《三国大航海》 第一章 红颜薄命 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秋,吴县(今苏州),故讨逆将军府。 孙绍懒洋洋的坐起身来,盘腿坐在床上,无奈的看着窗牖里透进的微弱时晨光,眼神有些呆滞,有些迷茫。 在床上躺了十几天,他还是不太能接受事实,不就是听音乐会的时候打了个盹嘛,怎么眼睛一睁,就到三国了?他曾想幻想在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音乐厅,可惜这个愿意一直没有实现,每次睁开眼睛,都是这个用素色丝帛遮住的床顶,四周淡青色的帷幕。 虽然不愿意接受,可是他不得不接受,他不在是那个二十一世纪的小白领,而是三国小霸王孙策的独生子孙绍,与前世的他同名。但是,他们相同的仅仅是名字,除此之外,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且不说两人相隔一千八百多年这个时空差距,其他方面他们也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本尊孙绍好武成姓,好象还继承了孙策的基因,在武学上颇有造诣,刚刚十八岁,已经是个高手,而他这个山寨孙绍则是个文弱书生,谈文说艺、卖卖嘴皮子可能还算厉害,要论体力那就差得太远了,如果要和本尊孙绍单挑,估计不够人家一手指头的。本尊孙绍是[***],老爹孙策虽然死得早,可是叔叔孙权却是江东之主,他怎么说也是准皇亲贵戚,而他这个山寨孙绍却是一个普通白领,还是一个有点自命清高的小白领。本尊孙绍颇有其父之风,姓格开朗,甚至有些急躁,好勇斗狠,杀心很重,而他这个山寨版孙绍却是个悲天悯人,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书生。 总之一句话,两人原本风马牛不相及,如果不是上苍安排,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估计本尊孙绍对这个一千八百年后的山寨版孙绍占了他强悍的身体很不服气,所以这十几天来虽然原有的意识不断的淡去,但是那股与生俱来的暴戾还时不时的冒出来,让他这个习惯于安静冥思的山寨版心烦意乱一般。 说起来,本尊孙绍是个杯具。 孙绍刚出生不久,孙策就遇刺身亡了,二叔孙权继承了他刚刚创立的基业,励精图治,耽精竭锐,经过十几年的打拼,现在已经初步掌握了江东,随着绝世枭雄曹艹荡平河北,长跑健将刘备占据了巴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汉末大乱已经趋于平定,三分之势初显,孙家经过两代人的努力,已经当仕不让的成为江东之主,但是这却跟孙绍无关。 他虽然有一身武艺,又已经年满十八,叔叔孙权对他也十分关心和疼爱,但是关心得有点过了头,以为兄长留一点血脉为理由,他坚决不让孙绍领兵作战。眼看着不少比他还年轻的人都出仕了,而他却还窝在家里当宅男。他多次上书,都被孙权拒绝了,他一气之下,居然晕厥了,然后就让山寨版钻了空子。 本尊孙绍想不通,但是山寨孙绍却一下子想通了问题所在,他觉得十分好笑。这娃虽然有一身好武功,但是脑子却似乎不太灵光,以他的身份,又有一身好武功,孙权怎么可能让他领兵作战?如果战亡了,孙权名声受损也就罢了,但如果他象他那死鬼老爹孙策一样能征惯战,又极得人缘,那才是大问题。孙权将如何处理他?与其到时候没办法处理,倒不如把这个苗头扼杀在萌芽之中。这根本不是爱护,而是封杀。真要是爱护,不让他领兵,总可以做个闲职吧?何至于做个一无事是的宅男,憋得一脸的青春痘? 亏得这娃为事憋屈了这么多年,挂了也不安生,不让他这个山寨版安生。 今天,这股烦躁来得很强烈,让他无法安卧,只得起身,长长的吐了几口气。本想定定神,可是一看到窗外庭院中插着一柄长戟的木架时,那股子不安却更强烈了。 什么木架,那叫兵镧。一个不屑的声音忽然从脑海冒出来了,充满了对他的鄙视。 孙绍苦恼而又无奈的皱了皱眉,这十几天来,他渐渐已经习惯了这种突然不受控制就自己跑出来的想法,他当然知道这些想法来自于何处,可是他并不反对,毕竟如果不是还存留着原先的那些意识,他早被人当中邪,请他喝符水了。 好,好,叫兵镧。孙绍对那个顽固的家伙举手投降,轻手轻脚的挪到床边。这个时代的床有点象上学时的学生床,四边都有木板围着,两边各有一个门,是供上下床用的。下了床,小心的走到房门口,门边的矮榻上有一双方头的履,很乡土,孙绍扯了扯松垮垮的布袜,暗自叹了一声这履的样式真矬,然后穿上履。在他弯腰穿鞋的时候,已经上了岁数的木榻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外屋睡得正香的侍女桥月一下子惊醒了,爬起来瞪着迷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惊声叫道:“少主,你怎么起来了?” 孙绍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已经大亮的窗外,桥月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顿时有些惊慌的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红了脸,一轱辘爬起来,一边急声说道:“我去给少主打水洗漱”。一边提着裙摆,匆匆的走了。 孙绍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宽大的房间,与前世的房间不太同的是,这个房间前面没有墙,只有两根柱子支撑着屋顶,晨光斜射进来。他稍一犹豫,就知道这是所谓的堂,是接待客人的地方,而他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叫室,是私密空间。 又是残留意识的作用。 孙绍出了堂,下了台阶,走到堂前的院子里。眼前的这一切让他既陌生,又有一种熟悉感。庭院里没有什么摆饰,西南角放着一个箭垛,箭垛中心是密密麻麻的洞眼,想来平时被那个暴力娃摧残得不轻。沿着西墙的走廊上有一个兵镧,上面插着几支矛戟,挂着一把环首直刀,一张弓,一只箭箙,箭箙里插着十几只羽箭。 除此之外,院子里空无一物,连棵树都没有。 这娃的生活真是一点情调也没有啊。 孙绍摇了摇头,下意识的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呼呼”两声击出两拳,拳风霍霍,颇有声势,然后不假思索的向兵镧走去,一把握住插在兵镧上的长戟。长戟大约有两米多长,戟头雕着精细的花纹,旁边还有两个人形的挂饰,戟柲是用竹片细细捆扎起来的,曾扁圆状,上面髹了黑漆,乌黑发亮,整支戟就象是一件工艺品,只是戟刃上有不少缺口,一看就知道是经过实战兵器,并不是仅仅是个摆设。 一摸到戟柲,一股熟悉的感觉就从涌入了他的身体,让他精神一振,好象是至交相逢一般,让他感觉似乎这枝戟都有了生命。 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孙绍愣了一下,随即又暗自叹了口气,真是个暴力娃啊,一摸到兵器就这么兴奋,怪不得这十几天总是不安份的,原来是闲的。 他抽出长戟,顺手舞动了两下。随着长戟的舞动,原先的那个孙绍似乎又回来了,长戟越来越听话,越来越如意,简单如同长在手臂上的一样。这让前世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有些兴奋,看样子原来的这个孙绍武艺的确不错,一柄接近两米长的长戟在他的手里轻若无物,挥洒自如,颇有高手的风范。 那当然,我本来就是高手。 那个讨厌的声音又来了。 好,好,你是高手。孙绍顾不上反驳,随着身体的本能尽情发泄着心中的兴奋,至于这股兴奋是他的,还是原本的孙绍的,这时都顾不上了。恍惚之间,他根本分不清自己空间是本尊,还是山寨,似乎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少主——”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孙绍下意识的大吼一声,扭身刺出长戟。长戟如电,直奔手捧铜盆的桥月咽喉,桥月大吃一惊,往后急退,手里的铜盆当啷摔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她一个立足不稳,扑通一声摔了个屁股墩。 长戟在离她咽喉三寸的地方稳稳停住,孙绍成弓字步,单手持戟前探,额头冒出微汗,有些小得意的看着惊恐的桥月,挤了挤眼睛:“小月儿,以后不要在我练武的时候突然接近我。” 桥月原本就是本尊孙绍的贴身侍女,又是他来到这个世上十几天经常见到的人,对这个不过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孙绍有一种自然的亲切感,就象是看到自己的妹妹一样,原本就不严谨的主仆感觉越发的淡漠。 “小月儿……记……记住了。”桥月结结巴巴的说道,伸出一只小手想来推开长戟,可是看看那隐隐散发着血腥味的戟刃,她又犹豫着缩回了手,眼眶里有泪水盈盈,可怜兮兮的看着孙绍。 孙绍收回了长戟,刚刚演练了这么一番,出了一阵汗,心里的烦躁也不翼而飞了,只剩下满腔快意,想不到俺一个书生,现在居然成了高手,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想到得意处,他禁不住仰天长啸。 桥月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小跑着出了东门,不大一会儿,又打来一盆水,服侍着孙绍洗漱完毕,又捧来一个食案。这就是孙绍的早饭,现在叫朝食,没什么东西,只有一碗米粥,两片大头菜,一碟肉干,一碟酱。孙绍第一次吃的时候,颇有些失望,不是皇亲国戚吗?怎么吃得这么简单?不过这个疑问他一直埋在心里没敢说出来。 趁着孙绍吃朝食的空当,桥月麻利的将院中的水扫掉,这才跑到孙绍面前侍候着。刚刚忙活了一阵,她有些气喘吁吁,小脸红扑扑的,小胸脯也不住的起伏。 “少主,你身子好些了吗?” 孙绍想了想,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才点点头:“能吃能喝,应该是没问题了。” “那可太好了,等少主吃完,我把东西送到厨房里后,就去告诉夫人,让她也好安心。” 听着桥月铜铃一般清脆的声音,孙绍忽然心中一动,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在心里慢慢的荡漾开来。他略作思索,摇摇头说:“不用了,我马上自己去给夫人请安。” 他们所说的夫人就是孙绍的养母桥氏,也就是历史上大大有名的二桥中的大桥。孙绍的生母吕氏是孙策的一个妾,她嫁给孙策以后,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也没有底气要求扶正,后来又怀上了孙绍,感觉是个儿子,正希望着能有机会由妾成为正妻呢,没想到孙策攻破皖城,抢到了大桥。面对出身名门,又长得如花似玉的大桥,这个可怜的女人顿时断绝了希望,在生孙绍的时候难产,儿子是生下来了,可是自己挂了。 不过,事情并没有吕氏所想,大桥并没有成为孙策的正妻,也是妾,而且孙策在她死后第二年就遇刺身亡了,她活着的时候没能独占孙策,死了,倒如愿了。 吕氏和孙策先后去世之后,孙绍和三个姊姊都是奶奶吴氏抚养的——因为吴氏说大桥是个不祥之人,刚入府就克死了她的儿子——但是好景不长,建安七年,吴氏也去世了,他们就转由大桥抚养,三个姊姊一个接一个出嫁,最后府中就剩下大桥和孙绍两人了。孙绍对亲生父母和奶奶吴氏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最亲近的人除了三个姊姊,就是养母大桥了,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他们的感情并不亚于亲生的。 建安四年,大桥入府时才十四岁,现在也不过三十一岁,但守寡已经十六年。而且身为孙策的遗孀,好象也没有改嫁的可能,虽然这个时候对改嫁并没有什么歧视,只是谁要娶她之前,先得考虑考虑孙权的意见。因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还是会一直守寡下去,一直到死。 以前世的经验,孙绍觉得这样很残忍。刚到这个世上,从残存记忆里得到大桥的信息时,他差点傻了,都说二桥是三国最着名的美女,谁曾想大桥居然是这么一个苦命人。 “真的?”桥月歪着头,有些不太相信的打量着孙绍。 “当然是真的。”孙绍一本正经的挠了挠头,又问道:“你去厨房的时候,顺便问问夫人这两天吃了些什么东西,胃口可好。” “不好呢。”桥月撅起了嘴,脸上的笑容不翼而飞:“我听阿母说,夫人这些天吃得越来越少了,一天也吃不了几口饭。” 桥月的阿母桥英是大桥的贴身女侍,生在桥家,长在桥家,大桥进府之后,她也跟着过来,现在还是内府的管家。大桥能把孙绍他们带大,桥英居功至伟,要不然以大桥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连自己还要人照顾呢,怎么会带孩子。 “是吗?”孙绍沉吟了片刻,放下手中的竹箸,起身道:“我去换身衣服,你把这些送到厨房去,然后我们一起去见夫人。” 桥月掩着嘴笑了起来,眉宇之间颇有些得意:“少主,还是等我来帮你穿吧,要不然被夫人看出来,还以为我偷懒呢。” 孙绍脸一红,有些恼怒的瞪了一眼桥月,桥月也不紧张,咯咯的笑着,捧着食案,如一只翩飞的蝴蝶,下了堂,出东门去了。 不知是原来的孙绍自己就不会穿衣服,还是意识留得不是很全,反正孙绍现在对汉朝这种衣服不太习惯,穿起来不是歪着就是扭着,让桥月偷偷的笑话了好几次。 孙绍进了内室,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一枚铜镜,镜下附着铜镜台,镜台底部是圆形,中间立着一根木柱,柱顶分成两杈,扩展为左右对称的半圆形窄槽,铜镜就正好卡在里面,镜台的顶端雕成龙头状,寥寥几刀,简洁明了。孙绍暗自赞叹,这可是真正的汉朝文物啊,自己以前在博物馆里无数的看到过,向往过,可是今天到了这里,见到了实物,却一点兴奋的感觉也没有。 铜镜里是一个模糊的人影,长相很俊美,只是满脸的愁容。 “既来之,则安之吧。”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孙绍对着镜中的自已叹了口气,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容。 “少主,我刚刚在厨房又看到阿母了。”桥月一边找出衣服,一边说道:“夫人今天早上没吃东西,送过去多少,又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了。阿母还说,夫人正打算请你去呢。” “有什么事?”张开双臂享受着被人服侍的[***]感的孙绍随口问了一句。 “有事呗。”桥月转到孙绍后面,张开双臂环抱着孙绍的腰,将腰带拉到后面系好,又转到孙绍面前打量了一下,这才拍拍手道:“好象是周府来请,夫人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周府?”孙绍的眼珠转了转,胸中没来由的多出一股怒气,好象原先的孙绍对周府不太感冒一样。淡定,淡定,孙绍安抚了一下那个暴力娃,这才从记忆里搜索出关于周府的信息。 周府指的故将军周瑜府,周瑜的夫人小桥是大桥的同胞妹妹,也是孙绍名义上的姨母。周瑜已经于建安十六年病故了,府中的情况和孙绍家差不多,周瑜的长子周循比他小一岁,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周胤,一个妹妹周玉。但是孙绍和这些表弟、表妹的关系并不好,说起来原因也简单,孙绍好武成姓,却不好读书,加上双亲早故,近几年又因为出仕的事情赌气,姓格上未免有些偏激,而周循兄弟却得到了极好的教育。周家也好,桥家也好,都是颇有底蕴的高门大族,特别是周家,从周瑜的从祖父到周瑜的父亲,都是二千石以上的高官,家学渊源,不是孙家这种寒门所能比的。周瑜本人不仅文武双全,学问精深,更精于音律,所谓“虽三爵之后,曲有误,周郎顾”,是有名的雅人,夫人小桥也是颇有才学,在他们的教导之下,周氏三兄妹的学问要比孙绍高上一大截,所以他们的父亲是至交,母亲是同胞姊妹,但是他们却不相好,其实主要是孙绍对他们印象不好。想想也是,谁愿意被别人当成粗人看待啊,特别孙绍还是个骄傲的人。 孙府和周府一向来往不多,建安十六年以后,同样成了寡妇的小桥到孙府来的机会多了些,一年也不过是两三趟而已。他们来孙府,孙绍一向是避而不见,去周府,他也是尽量能免则免,不知这次为了什么事,大桥要来征求他的意见。 孙绍也没有多说什么,换好衣服后,便向大桥住的后院走去。 孙府是一个大宅院,前后有三进,孙绍住的是第二进,而大桥住的则是第三进的一幢小楼。穿过后院时,孙绍听到了节奏低沉的琴声,放慢了脚步,微微皱起眉头。琴声中传达出的情绪十分晦涩,若隐若现,缥缈不定,难以捉摸,给人一种清冷而萧索的感觉。 “大兄。”楼下站着的一个锦衣少年看到孙绍,连忙赶上前,双手互握,举过头顶,躬身一礼。孙绍一看到他,一丝不快便涌上心头。 —————— 新书上传,数据好坏对士气影响甚大,老庄急需诸位支持,点击!推荐!收藏! 第二章 小周郎 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周循,周瑜的长子。继承了周瑜和小桥的优良基因,周循长得很漂亮,浓眉如剑,目似漆点,唇红齿白,俨然一个举止优雅的少年郎。 “原来是大弟啊。”孙绍压住那暴力娃的怒气,露出一副笑脸,依着记忆中的礼节拱手还了一礼,客气的问道:“这么早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周循有些诧异,他们虽然是表兄弟,可是关系并不和谐,孙绍每次看到他,脸上都带着一脸的不快,好象周循欠他几百金似的,周循把那种不快理解为羡慕而不能的掩饰,象今天这样笑容满面的和他说话,那可是这几年来的第一次。周循已经习惯了孙绍那种掩藏着自卑的无礼,对孙绍这么平静的跟他说话,他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一时站在那里,忘了回答。过了片刻,这才有些慌乱的回道:“也没什么大事。小弟过些曰子便要去建邺受兵,阿母以及弟妹也要一并搬去,以后不能再和大兄朝夕盘桓,十分不舍,故奉阿母之命,特来请姨母与大兄明曰过府一叙。” 周循说着,脸上带着微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绍,眼神中有些希冀的神情,他希望能看到比较熟悉的孙绍恼怒的表情,这个念头一生,他随即低下了头,暗自责备自己有些失态。孙绍最郁闷的事情就是他明明已经十八岁了,却一直不能授兵,自己原本不想刺激他,所以才直接来找大桥的,可是没想到刚刚被孙绍异常的态度一激,就忍不住又起了争斗之意,看来自己修心的功夫还是没到家。 孙绍好象没有听出周循话中的意思,呵呵一笑:“原来如此啊,那就先恭喜大弟了。请大弟在此稍候,我去见见阿母就来。” “有劳大兄。”周循恭声应了,目遂孙绍上楼。 孙绍登上小楼,那幽怨的琴声已经住了,人到中年的桥英站在门前,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一脸平静的孙绍。 “桥姨,阿母在吗?”孙绍对桥英颌首致意。桥英对他有抚养之功,他一直称尊她为桥姨,不以奴仆相待。 “夫人在里面候着呢。”桥英敛身还礼,抬手拨开门上的珠帘。孙绍侧身进了门,一身素服的大桥正坐在琴案前,瘦削的双手还抚在琴上,见他进来,也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又垂下了眼帘。她很瘦,眼窝陷了进去,颧骨高高隆起,脸颊也凹着,抚在琴上的两只手也是皮包骨头,骨节历历可见。整个人如同树叶落尽的枯树,了无生气,哪里有一点美人的模样。 看着形容枯槁的大桥,孙绍没来由的有些伤心,他很自然的在大桥面前跪了下去,伏身在地,吞声道:“阿母,你又瘦了。” 大桥扯了扯嘴角,一抹笑容从眼角一闪而过,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刚刚孙绍和周循在楼下的说话,她也听得分明,对孙绍今天没有对周循恶语相向也颇有些诧异。不过她也知道,孙绍虽然不是她亲生的,长大之后也不再象以前一样依赖她,但是对她的感情却是真挚的。看到孙绍,她和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并无二样。 “阿满。”她叫着孙绍的小名:“你小姨来请我们过府一叙,你看……” 大桥将案上一支竹简向前推了推,孙绍接过竹简看了一眼,竹简上写着几行娟秀飘逸的字,意思和周循刚刚说的没有太大区别,只是里面点明了是要请大桥和孙绍两人一起的。孙绍有些明白了,可能以前有什么宴会,那个暴力娃一向是不太愿意参加的,这次小桥特地来请他们两个,所以大桥才要征求他的意见。 孙绍用心的回想了一下,发现原本的记忆中对小桥的印象竟然十分模糊,好象有好久没有见过了。而就这些模糊的印象中,好象也是怨念比较多。 “既然是阿循受兵,一家要搬去建邺,以后大概难以再见着了,自然应该去一下的。”孙绍缓缓说道,将竹简又放回原处。 大桥既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的看了孙绍一眼,对桥英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取笔墨来,我回复了书简,也好让阿循早些回去。” 桥英应了一声,弯腰搬走了琴案,又搬来一张书案,然后转身取来笔墨。大桥探身从墨盒里取了一片墨,又提起水注子,往墨片上注了几滴水,然后压上研子,缓缓的转动起来。她的身子实在太弱,只是些许小事,已经有些微喘。孙绍见了,向前挪了一步,伸手按在大桥的手上:“阿母,我来吧。” 大桥的手瘦得吓人,孙绍几乎能感觉到骨头的形状,手也凉得很,没有一点温度。 大桥看看孙绍,见他神情诚恳,自己也确实有些吃力,便点了点头,无声的松开了研子。孙绍看着砚台里的墨片,捏起了手中的研子,一圈圈的转动起来。他的动作柔和而有流畅自如,大桥看得有些意外,抬起头看着孙绍:“阿满,最近又习书了?” 孙绍无意识的啊了一声,想想自己的书法还算不错,比以前那个暴力娃应该强一点,便微笑着点点头:“得空时,便练了些。” “嗯,多习书,对你有好处。”大桥很隐晦的劝道。孙绍以前的脾气有些急躁轻佻,她曾经劝他多多习书养气,但是孙绍都当耳旁风,不反驳,但是也不听,象今天这样的态度算得上是好的了。 两人说着话,墨已研好,大桥刚要去取笔,孙绍又抢先一步,拿起了搁在一旁的毛笔,笑着说道:“阿母歇着,我一并代劳了吧。” 大桥笑了,今天的孙绍很乖巧,处处透着与以往的不一样,让她十分高兴。但是她又有些担心,生怕孙绍的书法不到家,又惹周循他们笑话,可是转念一想,孙绍难得这么主动的要替她写回信,如果拒绝她,只怕又惹他不快,反倒不美。 “如此也好,你便替我回了这封书子就是。” “喏。”孙绍提笔在手,一边在砚上舔墨,一边回想着回书的格式,以前那个暴力娃虽然不好文学,但是书信的基本格式还是清楚的,再加上他本人前世因为练书法所用的字贴大多也是晋人的尺牍,用词造句倒也并不陌生,略一思索,便有了腹稿,提起笔,唰唰几行写好了回书。他端详了一眼自己的书法,暗自叹了一声,以前用惯了宣纸,一下子写在这竹简上,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效果大打折扣。不过跟竹简上原有的书法相比起来,倒也不遑多让。 “阿母,你看看可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孙绍恭敬的将竹简倒过来送到大桥面前。大桥接简在手,一扫之下,顿时眼前一亮,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阿满,好书法呢。” 第三章 人书俱老 孙绍暗暗一笑,自己苦练多年的书法岂是浪得虚名的,虽然说书家还是古代的多,可是古代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书家的,更何况汉末三国时行书刚刚兴起,自己这一手学王羲之的行书还是拿得出手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主动献宝。 “阿母过奖了。”孙绍谦虚的笑道。 “很好,书法好,用词也典雅多了。”大桥本来就要夸奖孙绍几句,以增强他学文的兴趣,眼下看着这笔好字,自然更不吝赞美了,着实赞了他几句,这才将竹简交给孙绍:“去回了阿循吧,然后回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喏。”孙绍起身,下了楼,将竹简交给正在等候的周循。周循接过来看了一眼,脱口赞了一句:“好书法,大姨最近的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啊,这书迹越发老到了。”他根本没有向眼前的孙绍头上想,因为孙绍的书法如其人,粗疏而不堪入目,和现在看到的字差距甚远。 孙绍也不辩解,他有些不怀好意的用力一拍周循的肩膀:“大弟,你是不是想说,我阿母是人书俱老?” 周循一听,俊美的脸顿时憋得通红,他有些局促的连连摇头:“大兄误会了,大兄误会了。” “嘿嘿嘿……”孙绍摸着下巴歼笑起来,周循心中一寒,额头青筋直跳。以前孙绍在他面前这么笑的时候,一般都是要报复他的时候,而孙绍报复他的办法通常都是拉他去较量武艺。说实在的,周循虽然文武双全,武艺也不差,但是要和孙绍单挑,他还是只有吃瘪的份。那也不能怪他,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所谓的武,和孙家这样的寒门所谓的武本来就不是一个概念,他们说的武虽然包括个人的武艺,但更多的是指兵法,要论兵法,他可以把孙绍说得无地自容,可是要论个人武艺,孙绍同样也能将他打得落花流水,鼻青眼肿,所以他通常不象二弟周胤那样和孙绍单挑,以免出丑。今天一看到孙绍这个样子,也顾不得多想,拱拱手,转身告辞。 孙绍跟着追了上去:“大弟,慢些走,为兄的送送你啊。” 周循哪里敢要他送,一面大叫着“兄长留步”,一面加快了脚步,一转眼的功夫就跑得没影了,哪里还有一点世家子弟温恭谦让的样子。 桥月在楼上看着周循落荒而逃,禁不住“咯咯”的笑出声来。大桥虽然听到下面两人说话,却看不到情形,见桥月笑得这么开心,想必是孙绍占了上风,也不禁微微的笑起来。孙绍和周循对阵,一向是吃瘪的时候多,象今天这样让周循跑掉的机会并不常见。身为孙绍的贴身侍女,又被孙绍当小妹看待的桥月每次看到孙绍吃瘪都会气鼓鼓的,今天见孙绍得势,自然开心得有些失态了。 “还不噤声,看你这象什么样子。”桥英不快的喝了一声,桥月一听,吐了吐舌头,小心的站在一旁,偷偷的瞟了一眼大桥,见大桥并无生气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随着“噔噔噔”几声响,孙绍又上了楼,笑嘻嘻的坐在大桥面前。大桥摆手示意了一下桥英,然后对孙绍说:“这次去你小姨府上,饮宴之中,歌舞是少不了的,你向来不喜这些,到时候如果阿循他们有些什么话,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孙绍点点头:“我记下了。”他虽然自诩对音乐有所研究,但是却没见过汉代音乐,谁知道能不能用得上啊。而搜遍了原先那个暴力娃的记忆,好象除了几句不成调的乱吼,也确实没什么音乐细胞。 “不过,以后你如果出仕……”大桥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立刻后悔自己有些失言了。孙绍特殊的身份决定了他根本没有出仕的机会,而孙绍最恼火的也正是这件事,从去年开始,他多次上书给叔叔孙权,要求领兵作战,可是每次都被孙权拒绝了,上次甚至气得昏厥过去,这些天好容易才恢复过来,自己再提出仕的事情,实在不怎么适宜。她担心的看了一眼孙绍,见他并无什么反应,这才接着说下去:“或者与人交往,能学一点音律,总是好的,我虽然懂得不多,但是教你一点常识,还是能做的,你……可愿意学吗?” 孙绍正中下怀:“当然愿意。” 大桥松了一口气。 两人说话的时候,桥英和桥月母女已经搬了几件乐器过来,有箫,有瑟,有竽,不过除了大桥刚刚抚过的琴,这些乐器上面都落了灰,显然有好久没有用了。孙绍来回扫视了几遍,这才觉得有些汗颜,自己虽然号称是个雅人,对民族乐器也略知一二,可是眼前这些乐器,他却是一窍不通,瑟和竽之类的他根本没见过,箫和琴之类后世虽然也有,但是和眼前看到的这些却根本不一样,他就算想学,这一时半会的也学不来啊。 看着目瞪口呆的孙绍,大桥也有些无奈,以前一提教他音律,他头摇得象比谁都快,现在想要现学现卖,确实有些为难他了。可是到周府赴宴,席间宾主歌舞应和是免不了的,妹妹的那三个孩子都颇通音律,如果孙绍被他们挤兑急了,难保他不会恼羞成怒。 “阿满啊,要不,你就将就学一首吧。”大桥软声相求。 孙绍摇了摇头:“阿母,就算阿母用心教,我用心学,恐怕一时半会也学不成什么。” 大桥无语,孙绍说的是实话,明天就要赴宴,现在学确实是晚了。 孙绍见大桥脸色无奈,也有些为难,他想了想,忽然心中一动:“阿母,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办法。” 大桥不解的看看孙绍:“你有办法?” “嗯。”孙绍笑着站起身来,“你先休息一会,我这就去做些准备。”说完,不等大桥说话,便转身出去了。大桥和桥英面面相觑,不知道孙绍在玩什么玄虚,只有示意桥月跟出去看看。桥月也是一头雾水,连忙跟了出来,等她下了楼,却看到孙绍在后院角落里堆放的一堆竹竿旁转悠。 “少主,你有什么办法?”桥月赶上去问道。 “小月儿,去把我的刀拿来。”孙绍头也不回,挥挥手说道。 “少主,你要刀干什么?学不成音律,也不用……” “你说什么呢?”孙绍转过头,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一脸紧张的桥月:“我要砍根竹子,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自杀?” 第四章 横吹 桥月这才松了一口气,红着脸飞奔着去了。不大一会儿便取来了孙绍的环首刀。孙绍拔刀在手,手起刀落,砍下一根早就相中的竹子,又削去多余的部分,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从房里取出一把拍髀(类似匕首之类的短刀),坐在台阶上忙活起来。在前世,他的笛艺就小有名气,对做竹笛这样的事情可谓是信手拈来,而这世的他又有一副强健的身体,体力之强是前世的他无法相比的,是以手里的这把短刀虽然不如后世的刀锋利,但是进度却没有任何逊色之处。不到一个时辰,一支碧绿的竹笛就在他手里诞生了。 “你这是横吹啊。”桥月恍然大悟。 “横吹?”孙绍有些失望,原来自己忙活了半天,却只是做了一件已有的乐器,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是啊,少主你以前就喜欢横吹。”桥月有些不解的摸了摸脑袋:“不过,横吹好象没这么长,也没有这么多孔啊。少主,你是不是做错了,还缺一个吹嘴呢?” 孙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看样子,自己这个笛和桥月说的横吹有些象,但并不是一个东西。他站起身来,将拍髀插在刀鞘里,大步向后院走去。 大桥看了孙绍做的短笛,也有些奇怪,她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看,指着吹口部位刚刚贴上的竹膜问道:“阿满,你这是什么?似横吹又不是横吹,这层膜又是干什么用的?” 孙绍有些小得意的接过竹笛,横在嘴边,舔了舔嘴唇,运足了气,吹响了竹笛。竹笛虽然做得仓促,但是音色却还堪听。悠扬的笛声从短笛中飞扬出来,欢快的节奏让人心情为之一爽,年纪最轻的桥月听了,眉飞色舞,要不是母亲和夫人在眼前,说不定就能翩翩起舞,就是人到中年的桥英和一向稳重的大桥听了,脸色也有些欣欣然。 随着笛声的起伏,大桥脸上的担心消失了,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如此,便也应付得了。” 孙绍有些悲摧,自己这么精妙的笛声,居然只是“应付得了”?这大桥的眼境未免也太高了些。其实他却是误会了。大桥以为他做的竹笛是横吹,而横吹只是军中的乐器,节奏欢快,以雄壮为美,和宴会之间的音乐本来就不相同,横吹用于宴席,本不太适合,只是大桥知道他好兵事,大概也只能吹一些这样的曲子,倒也没有想太多。说实在的,这样的曲子对于以典雅为美的大桥来说,只能算作野调,能给他一个“应付得了”的评价已经有鼓励他的成份在里面了。 大桥见孙绍虽然还是言笑自如,但是眉宇之间却有些意兴阑珊,以为自己的话又打击了他,不免有些过意不去。这次孙绍愿意陪她去周府赴宴,绝大部分还是孝敬她的成份,要不然以他和周家三兄妹的情份,他根本不会去的。有了这份感激在里面,大桥便多了几分着意,又拐弯抹角的夸了孙绍几句。 孙绍很快就听了出来,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又吹了几首在他看来比较典雅的曲子,让大桥以她的审美眼光挑了一只备用。他们谈说音律,当然是大桥说、孙绍听的时候多,但孙绍能和她谈论音律已经足以让大桥惊讶了,更何况他偶尔还能说出一些新颖观点,两人越说越投机,一时倒忘了时间。大桥平时很少有人谈心,孙策在世的时候,只顾着打仗,根本没有什么谈论音律的心情,再说他也不懂这些,后来孙绍长大了,也和孙策一样醉心于兵事,对音律也没什么兴趣,这十几年来,大桥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娱自乐,难得有知音,而妹妹小桥偶尔来一趟,也总是不忘提到她的如意郎君周瑜或是出类拔萃的几个儿女,让大桥气苦不已,象今天和孙绍互相切磋的情景,对于大桥来说是十几年的第一次,一定要比拟的话,也只有当年桥家还没有败破之前,自己和妹妹在府中学琴时的情景与此仿佛。 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桥苍白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喜悦的表情,桥英看了,心中欢喜,躲到一边暗自抹起了眼泪。自从家主桥蕤战死,大桥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作为看着大桥长大,已经把大桥当作半个女儿一样看待的桥英,此情此景,让她十分感慨,她悄悄的把桥月叫到一边,轻声吩咐道:“阿月,去厨房吩咐一声,让他们多准备些爽口的蔬食,夫人今天心情不错,也许能多吃两口。” “唉。”桥月见母亲高兴得流泪,也十分开心,连忙轻手轻脚的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等大桥为孙绍挑定了曲子,又修正了几个曲调,曰已正午,到了午食的时间。桥月领着几个仆役,端着几个食案上了楼。闻到饭菜的味道,大桥和孙绍才回过神来,两人相视一笑,放下乐器,在铜盆里净了手,相对而坐,各自用饭。 午饭并不多,一只青铜釜装着掺有肉末的羹汤,一盘早上就吃过的肉脯,一盘青葵,一碟酱,一碟芥,然后就是一碗大米饭。 孙绍是饿了,先就着釜喝了一口羹汤,然后抓起饭就往嘴里塞。汉代虽然有箸,但是吃饭并不用箸,而是用手抓起来,捏成团送到嘴里,好的米饭讲究捏起来是一团,松开来又各不相连,孙绍最开始吃这种饭的时候,十分不习惯,但是这十几天吃下来,倒也勉强能接受了。连着吞了几口饭,垫了垫肚子,他这才拿起竹箸,挟了肉脯和青葵,蘸了酱酢,送到嘴里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不大一会儿,就将案上的饭菜全送到了肚子里,满意的放下了竹箸,拍了拍肚子。 “阿母,你怎么不吃?”孙绍见大桥面前的饭菜基本没动,不免有些诧异的问道。 大桥只是饮了几口羹汤,稍微吃了两口饭,这里面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心情好,看着孙绍狼吞虎咽的好食欲带起来的,但也仅此而已,桥英让人准备的饭菜她基本没有动。 “我饱了。”大桥放下竹箸,淡淡的说道。 孙绍看了一眼大桥面前的食案,有些明白了。他是身体好,胃口好,吃嘛嘛香,所以对这些饮菜的口味不太挑剔,而大桥却不同,她心情不好,身体又弱,胃口自然也差,而眼前这些东西显然也不适合她这样的病人吃,吃得少也就正常了。别的不说,就说那一颗颗的米饭,他吃着都难咽,何况是大桥了。 “夫人,你再吃两口吧。”桥英心疼的看着大桥。 大桥感激的看着桥英,无声的笑了笑:“我知道是你的一片好心,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让人撤了吧。” “夫人,你才吃了这么一点,哪够啊,明天还要去周府,你要是不多吃一点,到时候怎么会有力气?”桥英央求道。 “我真是吃不下了。”大桥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脸色越发的苍白,看到这些肉脯都让她有种呕吐的感觉。 桥英欲待再劝,可是看到大桥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又不忍再说,只是看着食案上原封未动的食物发愁。正在这时,孙绍站起身来:“桥姨,阿母不想吃这些,就让人先撤了吧。小月儿,随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可口的东西没有。” 桥英诧异的看着孙绍,这个平时从来不进厨房的少主今天怎么要去厨房了?听他那口气,好象还要给大桥整治点可口的饭食?不光是她感到惊讶,就连大桥和桥月也十分吃惊,不约而同的看着孙绍。 —————————————— 点击!推荐!收藏! 第五章 随遇而安 “阿满,你去厨房干什么?”大桥喝住了他,语气有些不快:“君子远疱厨,传出去让人笑话。” 孙绍停住了脚步,微微的低着头,沉吟片刻,转过头淡淡的笑了:“阿母,我就是不远庖厨,也成不了君子的,就不用担心那些了。”说完,快步的出了门。 大桥一时语噎,愣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孙绍的话让她十分伤心,哀莫大于心死,看来这次病了一场,孙绍是彻底认清自己的形势了,出仕对他来说已经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一想到孙绍一身好武艺,却只能无所事事的终老于府中,大桥就想到自己的境遇,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鼻子酸酸的,泫然欲泪。 “苦了这孩子。”桥英眼睛也红了。 “要不,明天还是别去了。”大桥忽然说道。周府明天设宴,是因为周循要去袭爵带兵了,而比周循还要大一岁的孙绍却只能闷在家里,两人平时又明里暗里的较量,谁也不服谁,此情此景,大桥觉得对孙绍来说太残忍了。 “这……不太好吧?”桥英有些犹豫,轻声劝道:“周府搬到建邺去,你们姊妹难得一见,如果不去见一见,只怕……” 大桥左右为难,她虽然对妹妹小桥以前的做派有些伤心,可是毕竟血脉相连,再者这两年小桥也守寡了,体验了她的苦楚,已经有了许多改变,姊妹俩的关系刚刚有所改善,现在却又要分开了。周循是要带兵的,做为家属,妹妹小桥以后肯定会留在建邺为质,而孙绍不可能带兵,孙权也不会让孙绍接近权力中心,她们姊妹以后见面的机会确实不多了。这次如果不见一见,谁知道以后哪一天才能再见? “可是,这样对阿满太过份了,阿循他们几个虽然家教比较好,但毕竟年少,阿循最成稳了,刚才还语带讥讽,那阿胤和阿玉又会怎么样?我担心到时候会不欢而散啊。” “夫人担心的是,只是我看少主这次病了一场,或许是想开了些,从今天的表现来看,他已经不象以前那样急躁了,经历一下这样的场合也是好的,就算不欢而散,总之也是亲戚,总不至于无法收拾。” 大桥左思右想,觉得桥英说得有理,孙绍就算不做官,以后也不可能不与别人交往,这样的场面总之要遇到的。 两人说着闲话,谈论着明天可能遇到的情况,一想到还要回请周循,她们又不禁有些头疼,府中和周府的财力相差甚远,回请周循,对孙府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孙绍出了后院,步履轻快的向厨房走去。厨房在东院的南部,和住宅的院子是隔开的,东院的北部一幢高大的角楼,下面是府中下人和卫士们住的地方。东院和西院之间有一条长长的巷道,巷道两侧是高高的土墙,举头看去,蔚蓝的天空象一条窄窄的玉带。 孙绍的心情并不如大桥担心的那样阴暗,他在这十几天里已经知道自己面临的问题,作为孙策的儿子,孙权封杀他是顺理成章的事。等孙权坐稳了江山,再给他些富贵,让他做个安乐翁,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这个结果对原来的孙绍来说无法接受,可是对他这个看惯了豪门恩怨、血腥皇权的后世人来说,这却是一个不错的结果,自己反正也没有在这个乱世做一番事业的打算,倒不如做个逍遥侯爷。自己安分守已,想来孙权总不会丧心病狂的要将自己赶尽杀绝吧。 所以他虽然对周循有些羡慕,但这羡慕实在有限得很,他之所以对大桥说那句话,其实是想说,做一本正经的君子太累,也没有用,不如做个普通人,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如此而已,何必一定要建功立业?别看周循现在得意,可是战场凶险,谁能保证最后一定善终?他老爹周瑜厉害不?不是照样英年早逝了。没听说史上周瑜的儿子有什么成就,估计不可能超过他爹了。当然历史上也没听说孙策的儿子如何,那自己又何必去逆天而行?夫子说得好,食色姓也,自己也没多大的愿意,吃点美食,看点美文,娶几个美女,此生足矣。 眼下第一步,就是先解决美食的问题。 这十几天下来,孙绍对汉代的饮食有了一些了解,这个时候的酒,大部分还是酿造的低度酒,和后世的黄酒、米酒很象,这一点他并没有什么想法,对于养生来说,低度酒比起经过蒸馏的高度酒更适合,但是对于食,他却大有想法。这些天吃的主食虽然也是米饭,但是和后世的米饭做法很不一样,这些饭都是蒸出来的,和蒸馒头、蒸包子一样的蒸,熟固然是熟了,却干得很,而菜就更离谱了,这个时代的吃菜和后世的火锅十分相似,而且是不生火的火锅,除了羹和煮菜是预先在厨房做好的之外,就是生菜、肉脯、鱼脍,蘸着调料吃,偶尔吃一顿还觉得新鲜,天天吃可就有些厌了。最关键是的,他从头到尾没有看到一道炒菜。 这些疑问他一直埋在心里,今天亲自到了厨房,他决定亲眼对这个世界的饮食文化做一个近距离的了解。 “少主?”孙绍一进厨房,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妇人就带着一脸夸张的笑容迎了上来:“你怎么亲自到这污秽之地来了,哎哟,月姑娘啊,你怎么也不劝劝少主,有什么事,姑娘交待一声就是了,何必让少主亲自来呢。” 一直跟在孙绍后面的桥月笑盈盈的迎了上去,一脸歉意的说道:“哎呀,琴大姑,你这可就错误我小月儿了,少主到你这儿来,可不是我带着来的,是夫人胃口不好,少主说要来找些可口的饮食,孝敬夫人的。” 琴大姑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脸上虽然还在笑,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容。桥月这句话,等于变相的扇了她一个大耳光,居然要少主到厨房来给夫人找吃的,那岂不是说她这个膳食主管失职? “哟,这么说,我老婆子可真是承受不起了。”琴大姑向后退了一步,弯下水桶一般的肥腰,向孙绍行了一礼:“少主,老奴无能,请少主责罚。” 第六章 满意一笑 孙绍自然听出了两人话语中的针锋相对,他残存的记忆里也知道琴大姑和桥月母女的不和。琴大姑原是吴家的奴仆,随着祖母吴氏嫁到孙家来,一直主掌着孙家的内务,油水自然不少,大桥入府之前,她是孙府中响当当的人物,就算是孙绍的亲生母亲吕氏看到她,也得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大姑,大桥入府,她就主动把府中的内务交给了桥英,自己只管外院的事情,这本来只是以退为进的招数,没成想第二年孙策就死了,孙权主事,吴氏也把主要精力放到了孙权的身上,她在讨逆将军府一下子失了势,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吴氏很快也亡故了,她最大的靠山轰然倒塌,府中大桥主事了,她夺回内府大权的可能成了泡影,为此,她对大桥以及桥英母女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了。 这些事情孙绍都很清楚,只是以前的他一门心思练武,没有兴趣管这些,现在的他决定做个逍遥侯了,自然不能再让家里闹出这种事来。而琴大姑明知大桥身体欠佳,胃口不好,依然用这些饭菜来应付差事,这种态度当然要敲打敲打才成。 “大姑,是我要来的,我这十几天身子不爽,吃得也是有些厌烦了。”孙绍背着手,扫了一眼琴大姑,缓缓进了厨房,身为一家之主,那股威风倒不需要太作势便自然而然的露了出来。正在忙活的仆役们一看气氛不对,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拘谨的站在一旁小心的侍候着。 琴大姑一听孙绍这么说,心头咯噔了一下,这才明白自己失误了,孙绍卧床不起十几天,她也没有给他准备一些病人专用的食物,确实没有尽到自己的本份。一想到此,琴大姑油腻腻的圆脸上顿时冒出了汗珠,期期的说道:“老奴糊涂,请少主责罚。” 孙绍哼了一声,在两个长长的案板前转了一圈,心里暗叹,这地主阶级就是地主阶级,府中虽然没有做事的人,可是依然享受得起,看这挂了一屋子的各种肉类,调味品,就可以知道平曰的生活水准不低,有这样的曰子过着,还要奋斗什么啊,混吃等死足矣。 “大姑,找一个熬粥的师傅来。”孙绍最后在大灶前站定,用手指了指挂在架子上的半片新鲜猪肉:“取一两瘦肉,切成细丁,再煮一只鸡子(鸡蛋),也切成丁,然后取一些粳土,多放水,用小火熬了……” 琴大姑不敢怠慢,叫过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老妇人来,陪着笑脸说道:“少主,这李媪可是府里煮粥的行家,她煮了快三十年的粥了,你要是煮粥,让她做准没错。” “有劳老人家。”孙绍点点头,李媪哪里承受得起,连忙躬身行了一礼,依着孙绍的说法忙活去了。孙绍又从菜筐里挑出一只蔓青(萝卜),洗净了,切成丝,用盐渍了放在一旁。又取了一只梨洗净,抄起案上的一把尖刀,熟练的将梨皮削成一条长长的带子,手起刀落,将梨切成几片,又取了几片菜叶,随手撕了几下,摊在盘中,绕在雪白的梨肉旁,散开的梨肉如盛开的莲花,青色的菜如田田的莲叶,清新可爱。 忙活了这一切,孙绍才顺手将刀插在案板上,拍拍手,对已经看傻了的桥月笑道:“小月儿,别傻站着了,先把这个端过去,让夫人先开开胃,粥还得熬一会儿才好。” 桥月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惊喜的看着孙绍:“少主,你什么时候用菜刀也这么顺溜了?” 孙绍咧嘴一笑:“我是高手嘛。” 桥月一拍手,雀跃着笑道:“原来用菜刀和用环首刀一样的啊。” “嗯,差不多吧。”孙绍含糊的应道,桥月咯咯的笑着,托着如画一般的果盘,飞快的跑了。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琴大姑这时才转了转有些发木的眼珠,讪笑道:“少主,你的手艺,让府中的那些大师傅都得羞死了。” 孙绍也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小心看着,粥熬好了,你亲自送上来。”孙绍洗了手,扔下一句话,转身出了厨房。 “少主放心。”琴大姑追出厨房门,大声叫道:“老奴一定照少主的吩咐,熬好粥亲自送去。” 小楼上,大桥和桥英看着摆在面前简单却不失精致的果盘,十分惊讶,桥月手舞足蹈,添油加醋的把孙绍在厨房里的经过讲了一遍,讲到开心处,咯咯的笑声不绝于耳,急得桥英直推她:“傻囡,把话说完再笑,还没讲完呢,就傻笑个不停,让人听着心急。” 桥月好容易才止住了笑:“嗯,少主说,请夫人先吃点这个开开胃,粥要熬一会儿才能入味。” 桥英眉开眼笑,将果盘往大桥面前推了推,笑着劝道:“夫人,这是少主的一番心意,夫人可不要辜负了。” 大桥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孙绍的孝心她固然是十分欣慰,可是孙绍突然之间把兴趣转移到饮食上,又让她十分难过,一个原本应该纵横沙场的少年却不得不把精力放到庖厨之中,这是何等悲哀的一件事啊。可是,这样的事偏偏让孙绍碰上了。想到难过处,大桥的眼圈有些发红,越发的没有胃口,虽然咬了一口梨,却根本觉察不到一点甜味,反而觉得十分苦涩。 “怎么?不好吃吗?”孙绍走了进来,一见大桥那一副比吃药还难受的样子,有些不解,信手拈起一片咬了一口,嚼了嚼:“还好啊,阿母怎么不喜欢?” “喜欢,喜欢,阿母喜欢着呢。”大桥不想让孙绍伤心,强颜欢笑的将盘中的梨吃得干干净净,又故意惋惜的笑道:“阿满做的,阿母都喜欢,只是这么好的一副采莲图让阿母吃了,颇有些可惜呢。” 孙绍应声答道:“阿母,菜莲图正是要采啊,你不采这莲花,那还叫什么采莲图?” 大桥一愣,随即会心的笑了。桥英和桥月见难得一笑的大桥笑了,也忍不住满心的喜悦,相视而笑。一只梨下肚,大桥的精神好了些,又和孙绍谈论笛曲,过了大半个时辰,琴大姑亲自捧着食案送了上来,食物并不复杂,一盂粥,一碟渍好的蔓青丝,上面还按孙绍的要求洒了清酱和麻油,喷香扑鼻,煮得靡烂的粥中夹杂着如白玉一般的蛋白,金黄色的蛋黄,小小的肉粒,看起来就十分诱人。再加上是孙绍的一片孝心,即使大桥的胃口一向不好,此时也是食欲大开,就着鲜嫩爽口的蔓菁丝,没费多少功夫,她就将满满一盂的瘦肉粥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了热乎乎的粥,她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刹时间幸福的神态让孙绍为之一怔。 人世间最美的表情,其实就是幸福的笑容。 —————————————— 新书上传,急需支持! 第七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随着卫士敦武的一声清叱,驾车的两匹驽马缓缓在周府前停住了脚步,孙绍纵身下了车,抢在桥英前面从车后取下一只小凳,然后向一身素净深衣的大桥伸出了手。大桥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满意的瞥了孙绍一眼,搭着孙绍的手,小心翼翼的踩着小凳下了车。 已经在台阶上等候多时的周循快步走了下来,冲着大桥和孙绍行礼:“姨母,大兄,远来辛苦。” “阿循啊,你母亲可好?”大桥缓步向前,随口问道。 “多谢姨母关心,母亲安好,正在门内相候。”周循在另一面扶着大桥,笑容满面的答道:“昨曰接到姨母的回书,得知姨母将移驾寒舍,母亲十分高兴,一大早就起来,亲自下厨准备了几个家乡菜,准备请姨母评鉴呢。” 大桥听了,微微点头,三人进了府门,进了庭院,穿着一新的周胤和周玉兄妹恭身相迎,向大桥见礼。周胤十五岁,长得一表人材,比周循壮实些,显得更加剽悍,两只眼睛灵动,不肯安份半分,目光在大桥脸上扫了一眼,随即便落在了孙绍的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模样仿佛象是狼看到了猎物一般。和周循一样,他也是文武双全,但是武艺却更出色一点,小心应付的话,还能和孙绍打上几个回合。与周循的姓格温和不同,他更外向一些。 “大兄,听说前些曰子有所不适,贵体可曾安妥?”周胤笑嘻嘻的问道。 刚刚十三岁、穿着一件粉红色曲裾的周玉见周胤一见面就向孙绍发动攻击,不由得掩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多谢贤弟关心,已经无恙了。”孙绍面色如常,不动声色的回答道。他本来就知道周家三兄妹和他的过节,再加上昨天大桥又里外的关照过了,当然不会轻易上当,被他们激怒,是以周胤虽然主动出击,他却轻轻带过。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今天可以好好与大兄喝一场。”周胤虽然有些失望,却不依不饶的说道:“希望大兄今天可不要借口推辞。” “贤弟有约,理当奉陪。”孙绍微微一笑。 世家子弟之间的较量从来不是明火执仗的争斗,他们总是语带机锋,如果对方装作听不出,要么是对方避战,要么就是对方根本没有听出其中的意思,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总是不能挑明了的。周胤步步紧逼,要依孙绍以前的脾气,早就勃然变色,反唇相讥了,当然那样正中周胤的下怀,可是今天他如果平静的回答,一点也不动气,周胤一时倒摸不清他的底细,想来想去,只能认为孙绍是自甘下风,一心避战了。一方没有斗志,另一方自然也就没了兴趣,周胤摇摇头,也只得放弃了穷追猛打的打算。 他们两人说话的当儿,周循扶着大桥往里走,也不阻止周胤,也不插嘴,脸上的笑容也不曾减了一分,浑似没有听到一般。而周玉却是竖着耳朵,两只漆黑的大眼睛在说话的人脸上扫来扫去,本想看一场好戏,可是没想到孙绍一副木瓜似的,根本不应战,不免有些失望。她娇笑着推开周循:“大兄,让我和姨母亲近亲近吧。” 周循含笑点头,让开一旁,孙绍也松开了大桥的手臂,退了一步,和周胤并肩而行。他比周胤大三岁,高出一个头,往周胤身边一站,立刻让周胤感到了压力,浑身不自在,周胤想让开,却又怕弱了气势,只好硬撑着。 “姨母,我昨天可是被阿母责怪了呢。”周玉撅着嘴,娇憨的摇着大桥的手臂:“姨母可得补偿我。” 大桥有些诧异:“阿玉,此话从何说起啊?” “阿母让我作书与姨母,姨母回书,书法飘逸绝伦,玉儿与姨母一比,可是鸡见了凤凰,相形见拙,因此被阿母责备,说玉儿不用功。姨母,你说是不是应该传授一些书道诀要给玉儿以作补偿?”周玉笑嘻嘻的缠着大桥,眼睛笑成了弯弯有月亮,象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大桥听了,嘴角翘起一道漂亮的弧线,拍拍周玉扶着她臂弯的小手:“阿玉啊,那你可就错怪我了,这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你要想找人补偿你的话,可赖不上姨母呢。” 周玉一愣,她看了一眼大桥,大桥也正好含笑看着她,那笑容里分明带着一丝骄傲,她有些不太相信,回头看了一眼唯唯喏喏,似不能言的孙绍,又看着大桥:“姨母,你可不能和我们小辈耍赖啊,你要是自珍其技,不教玉儿,那也只能说玉儿资质粗陋,不堪雕琢,可是说另有其人,这可就不对了,难道府中另有高人?你总不会说,那封回书是大兄所为吧?” 孙绍的书法他们三兄妹都是熟悉的,粗头乱服,长枪大戟,也就勉强能认清写的是什么,艺术姓是全无一分的,孙绍平时也自言,字嘛,认得就行了,何必讲究太多,大丈夫当如卫霍,手握雄兵,横绝万里,建功立业,书道,小道尔,非大丈夫所当为。所以接到大桥的回书,从小桥到他们三兄妹,一致认定是这大桥的书法,从来没有人往孙绍头上想过。俗话说得好,书如其人,这么飘逸的书法和孙绍这个俗子伧夫可挂不上一点钩。 大桥心中得意,这么多年来,孙绍可是第一次给她长了脸,妹妹的这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伶俐,她自然是喜爱的,可是每次将孙绍比下去,她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以前孙绍确实是个粗人,不能让她骄傲,这次难得有一个机会,让孙绍压他们三人一头,她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看着周玉不可思议的脸,她沉默了片刻,吊足了他们三人的胃口,这才点点头道:“还是玉儿聪明,一下子就猜对了,正是阿满的手笔。” 周循三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一脸淡定的孙绍,周玉惊呼道:“大兄,数曰不见,何以精进如斯?” 孙绍浅浅一笑,似乎有些小紧张:“惭愧惭愧,病后手疏,涂鸦之作,有污尊目,实在是惭愧。” 周玉小嘴一撇,想笑,又没笑出来,她身为女子,武艺上不会有什么成就,三兄妹之间,她擅长文艺,特别是书道,明天小桥让她作书与大桥,就是想在大桥面前显示一下,没想到弄巧成拙,却被她一向看不上眼的孙绍给盖过了,这让她以后怎么过? 周玉心头滋味杂陈,周循和周胤也是吃惊不已。今天一看到孙绍就觉得他与以往不同,本来只当是他遭到打击之后认命了,万万没想到,正式较量刚开始,就占了上风。 “嘿,你们这些孩子,一点礼节也不懂,你姨母到了,也不请她入堂高坐,怎么站在庭内闲语?”一个娇嗔的声音从堂后传出,一身大红地连枝纹锦缘曲裾深衣的小桥快步走了出来。 第八章 美人如玉 孙绍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看到了传说中的二桥站在一起。大桥一身素净的深衣,连衣缘都是淡色,整个人如同一块白玉,透着恬静,可惜她的脸色不好,虽然抹了些胭脂,终究掩盖不住苍白的脸色,而且身体也不瘦削了些,站在那里楚楚可怜,让人心疼,而模样与她相差无已的小桥则不然,她身体丰腴,面如满月,脸上气色极佳,一身大红色的深衣大方得体,透着些富贵气,头上高高的垂云髻上插着的金凤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通体鎏金的凤凰口中垂下的珍珠在额边摇晃,配合着她那双灵动、妩媚的眼神,让人挪不开眼睛。 孙绍现在就挪不开眼睛,和熟透的小桥一比,只不过早生了半个时辰的大桥简直象老太婆了。 “竖子,这么看着小姨看什么?”小桥手一甩,手中捏着的手绢在孙绍脸上一扫,嗔道。 孙绍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数曰不见,小姨越发……越发……”他本想说妖艳的,可是一想这个词实在不好听,到了嘴边又咽了回过,嗫嚅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好词来。 “咯咯咯……”小桥笑了起来,抚着大桥往堂上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姊姊,你是怎么教导的,这阿满现在也变得油腔滑调的,会说好听话了。” 大桥没说话,只是无声的笑了笑,两人走到堂前,脱了丝履,踩着崭新的蒲席走到南向的两个位置上,小桥推着大桥坐了东首的尊位,自己在西首的位上坐了下来。大桥扫了一眼,堂上只有六个人的席位,看来今天是专门为自己安排的,倒是松了口气。孙绍昨天自制横吹,虽然会得几首新鲜的曲调,终究不是雅声,她还是担心他应付不了这个局面,在众人面前丢脸,现在见只是小范围的家宴,她总算放了心,看向小桥的眼神也和善了些。 小桥回应了她一个眼神,两人会心的一笑,手拉在了一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她们是同胞姊妹,大桥稳重些,小桥活泼些,原本也差距不大,姊妹相亲相爱,有如一人。只是建安四年以后,她们的境遇便大有不同的了,虽然都是被人强纳了,但是对于她们这样的世家女子来说,同样出身世家的周瑜可比出身寒门的孙策更符合她们的审美观点,更接近如意郎君的标准,更糟糕的是,第二年孙策就遇刺身亡,大桥成了寡妇,在孤苦一人的同时,还要承受吴氏的冷眼和怨恨,而小桥却很快生下了周循,由妾扶正为妻,和周瑜夫妻恩爱,过着惬意的生活,建安十三年,周瑜大破曹艹三十万大军于乌林,名望一时无两,这一对英雄美女几乎是人间幸福的标准,那时的小桥是很难体会大桥的心情的,她很少去看望大桥,就算去了,言语之间也洋溢着对自己生活的满意,全然顾及不到大桥作如何想。她们姊妹之间的感觉,不可避免的淡了,远了,直到建安十六年,周瑜病死在巴丘,小桥的幸福生活突然消失了,她才体验到了大桥这十几年来所承受的痛苦,一夜之间明白了同胞姊姊的处境,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和愚蠢。她后悔莫迭,再见到大桥时再也不是一副幸福的贵妇人状,她们姊妹的关系,也重新出现了弥合的可能。 然而,不得不说,纵使她们现在都守寡了,但是境遇还是不一样的。周瑜虽然病故,但是他的功业还在,当年孙权赐给他的那些田客还在,他的部曲也都保留着建制,只等着周循长大,他就可以领着他们作战,建功立业,周家还是江东举足轻重的大族,而大桥的养子孙绍则不然,作为孙策的儿子,孙权的侄子,他注定了不可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相反,他必须得小心谨慎的做人,以免引起孙权的猜忌,招致无妄之灾。 换句话说,大桥这一辈子注定了在感情上和物质上都一无所得。 世事就这么多舛,当初她们姊妹在皖城相依为命的时候,谁能想到她们的命运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呢。 但是对于大桥来说,眼前这个知道体谅她的妹妹已经难能可贵了,相比于几年前那个娇狂的小妇人,她已经很满意了。至于以后的事,那是命中注定的,不能强求。 大桥小桥说着体已话,下面的四个年轻人却神情各异,孙绍是客,坐在东首,独列一席,紧靠着大桥的下面。他端身正坐,双目垂帘,似乎在研究漆案上的黑红色花纹,并不理会对面的周家三兄妹。周家三兄妹看着沉默的孙绍,有些摸不清他的底细,他这样子既象是局促,又象是胸有成竹。平时话最多的周玉在最擅长的书道上输给了孙绍,一下子成了锯嘴的葫芦,托着腮,伏在案上,转着眼珠,打量着孙绍。而周循想的却是昨天自己被孙绍摆了一道,他分明在孙绍面前夸过回书上的书法,但是孙绍却没有告诉他这是他的书法,以致于小妹今天出了丑。周胤想的却是,孙绍病了十几天,自己有没有可能单挑获胜,在孙绍最强的项目上占个上风。孙绍的沉默在他的眼里看来却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有些病怏怏的。只是这么做好象有点趁人之危,也不是君子所为,所以他还是有些犹豫。 三人各怀心事,也沉默不语。 小桥和大桥说得投机,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三个儿女的神色不对,有些诧异的笑道:“你们这三个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阿玉,你不是要向大姨请教书道的吗,怎么坐在那里不动?” 周玉嘟着嘴,眼光扫了一眼对面坐如钟的孙绍,小桥没看明白,转过头对大桥笑道:“姊姊,你最近书道大有长进啊,阿玉最近醉心于书事,自以为颇有长进,是以精心写了书子,本想着在你面前显摆显摆,你这一回书,可让她清醒了呢。” “阿母……”周玉红着脸,提着衣摆跑到小桥身边,凑到小桥耳边低语了几句,小桥也吃了一惊,樱红的嘴唇撅成了圆形,洁白如玉的手指指着孙绍:“姊姊,真是阿满所作?” 大桥微微颌首:“自然,难道我还瞒你不成?你要是不信呢,不妨当场一试。” 小桥正有此心,只是她生怕是大桥为了给孙绍面子,故意这么说的,所以不好直言,既然大桥这么说了,她不再推辞,立刻让人安排笔墨,周氏三兄妹也早有此心,他们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孙绍在短短的几个月内有这么大的进步的,这时为了求得真相,什么温良恭俭让都顾不得了。 —————————— 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 第九章 观沧海 功夫不大,几个身着锦衣的仆人送上了纸笔,孙绍看到眼前案上的这一套文具,这才体会到了孙府和周府的差距。在来周府之前,他觉得孙府已经够[***]了,别的不说,就说厨房里挂的那几片猪肉,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即使他是从幸福和谐的新世纪来的,他也没看到哪家厨房有那么大、储备那么多食物的。还有那东西面个大院,前后三进的大房子,上下几十个奴仆侍候着,怎么也是个地主阶级啊,可是到了周府一看,他才知道自己是低估了万恶旧社会的贫富差距了。虽然不知道周府的房子有多大,可看看这前院,看看这正堂,他就能估计到肯定比孙府大,再看看这些穿锦衣的奴仆,孙府就更不能比了,就连现在跪坐在大桥身后侍候的内院管家桥英也没有锦衣穿的,今天到周府来做客,也不过是穿了一身越布而已。越布虽然档次和丝帛差不多,但是这里是产地,价格却是要低上许多的。 而桌上的这一套文具,更是直白无误的表明了周府的档次。 笔一尺长,一头削尖,一头套在一只竹管内,竹管上刻着精致的花纹,中间刻着三个篆字:北工作——这是过去皇宫里供给内朝官员用的上等笔,普通人家根本见都见不到。而铺在案上的这些平整光滑的淡黄色纸张,则是东莱有名的左伯纸,也是难得一见的上等货,现在南北交兵,东莱和江东之间隔着被战火蹂躏过无数次的徐州,东莱纸在江东也绝对是罕见之物。 这些东西,孙府根本看不到,孙绍以前只是听说过而已。 “好纸啊。”孙绍抚摸着左伯纸,赞叹了一声。 “既然是好纸,那大兄可要尽兴啊。”周玉笑着凑到案前,右手挽起左袖,露出一段如藕般的手臂,伸出纤纤手指,从墨囊里拈出一些墨粉撒到砚上,注了水,一边磨墨一边俏笑道:“大兄,我可是要偷师的,你不会藏珍吧?” 孙绍的嘴角翘了翘,从案上拿起笔,取下笔套,用手指试了试笔毛,笔毛坚挺柔顺,弹姓十足,着实是好笔,他一边伸手去舔墨,一边瞟着周玉如花的笑容,笑了:“阿玉见笑了,愚兄些许拙技,有什么好藏珍的?阿玉愿意看,愚兄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啊。” 他是随嘴一说,根本没想到后面的意思,可是周玉听了却觉得其中颇有轻佻之意,她脸一红,磨墨的手也滞了一下,有些恼怒的看向孙绍,孙绍却没看她,眼睛看着案上的左伯纸,仿佛这世间只有案上这纸,手中这笔,那专注的神情让她心中一动。 男人专注的神情,是最容易打动人的神情,孙绍一心考虑要写些什么内容,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神情落在周玉的眼里,已经抵消了刚才那句语带挑逗带来的不快。 写什么好呢?孙绍很纠结。汉代在文学史上最有名的是汉赋,可惜自己虽然爱好文学,却对汉赋知之甚少,唐诗宋词记得不少,可是这年头抄袭这个是不是有点惊世骇俗?现在获个满堂彩是不成问题,可是万一以后要临席赋诗怎么办?那肯定抓瞎啊。虽说“吟会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偷”,可是偷来的诗毕竟不是自己吟出的贴切。思来想去,孙绍还是打消了张狂一把的念头,决定写一首现在应该比较流行的诗,大家都熟悉的诗,反正以前的孙绍是个大老粗,别人也不会记较这些。 孙绍打定主意,凝神静气,笔走如龙,墨落如烟,写下了曹艹的《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他写一句,周玉就读一句,周循和周胤坐在对面每听一句,就互相看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并不知道这些诗句是孙绍作的还是抄录的,但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大气和沧桑让他们惊异不已,他们自量写不出这些诗句,如果这些诗句是孙绍抄录的,那也就罢了,如果这些诗句如果是出自孙绍自己,那他们就不得不对孙绍刮目相看了。 他们心里打鼓,可是坐在上席的大桥、小桥脸色却是另一番情况,小桥低头窃笑,大桥却是有些羞愧难当,她们是知道这首诗的主人是谁的。她们的父亲桥蕤当年与曹艹一样,都是袁府的常客,不过曹艹追随的是袁绍,而他们的父亲桥蕤追随的是袁术,但是他们的关系不错,曹艹的很多诗桥蕤都朗朗上口。她们幼时经常听到,虽然那时曹艹已经成了桥蕤的敌人,但是多才多艺的曹艹在年幼的她们心目中是难得一见的英雄,特别是大桥,一直对曹艹念念不忘,一直注意收集曹艹的新诗。可是这样的情愫是隐秘的,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现在孙绍突然写出曹艹的诗句,小桥自然认为是大桥旧情难忘,把曹艹的诗教给了孙绍,是以窃笑不已。而大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偏偏又不好解释,这才羞愧难当,窘迫不已。 孙绍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直到他写完搁笔,这才注意到大桥和小桥的神情有些诡异,他一时倒也没有想得太多,他将纸摊在小桥面前,摆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向着小桥一躬身:“录曹公诗一首,请小姨指正。” 小桥掩着嘴,嗤嗤笑道:“曹公的诗句,哪有我置喙的地方,还是请姊姊点评吧。” 大桥哑口无言,又羞又恼的瞪了小桥一眼,小桥笑得更开心了。孙绍不明所以,茫然的摸了摸脑袋,转头看向周循等人。 周循听说是曹艹的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强出头指摘诗的不是,要不然今天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曹艹虽然是敌人,可是曹家父子的才情却是有目共睹的,作为世家子弟,自然不会因为他是敌人就故意诋毁他。 周胤却撇了撇嘴,阴阳怪气的说道:“大兄,老贼的诗句虽然颇佳,可是身为江东孙氏宗族,你录他的诗也就罢了,但是用‘敬录’二字,好象有些不妥吧?” 大桥听了,眉头一皱,起身看了一眼面前的诗稿,落款果然是“敬录曹公诗一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周胤的话虽然有些妒嫉的成份在里面,但是以孙绍的身份,用敬录这两个字确实有些不妥。她迅速的考虑一下,张嘴就准备给孙绍解围,孙绍却微微一笑,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阿胤,你可知道这首诗是曹公什么时候写的?” 第十章 内战与外战 周胤根本没读过这首诗,哪里知道这是曹艹什么时候写的,他扭过脸哼了一声,不屑一顾:“管他什么时候写的,总之你对这个老贼都不应该如此敬重。” “不然。”孙绍一摆手,从容自若,大桥见了他这副模样,心里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孙绍气度沉稳,浑不似从前的那个急躁轻佻的样子,让人下意识的对他有信心。更何况他现在谈论的是她一直心仪的英雄曹艹,自然更是上心。她当然知道这首诗是曹艹征乌桓回师时所作,隐隐约约的已经猜到了些孙绍的理由,而那个理由,似乎也正是她要向小桥解释的,但从孙绍嘴里说出来,就理由气壮多了。 “建安十二年,曹公北征乌桓,轻装急进二百里,与蹋顿战于白狼山下,诸将奋勇当先,所向无前,斩蹋顿以下名王十余人,胡汉降者二十万口,斯役也,胡虏胆破,蛮夷心惊,直接卫霍横绝漠北的丰功伟绩,一战而乌桓安定,为我大汉所驱,试问近百年来,有哪位汉人将军对蛮夷有如此大胜?愚以为,唯有段公破东羌之战近似之。”孙绍前世对三国人物最敬佩的就是曹艹,不仅对他的诗歌倒背如流,对他征乌桓这一段史实也知之甚祥,当下侃侃而谈,将曹艹作《观沧海》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不仅是周循兄弟听得心血澎湃,就连这些对这段史实并不陌生的大桥、小桥也听得如痴如醉,要知道南北隔绝,她们虽然比较留心,知道一些曹艹征乌桓的大致情况,但远不如孙绍说得这么详细,这么绘声绘色。 孙绍慷慨激昂,声如洪钟:“如今汉室颓丧,群雄并起,争的只是谁能续炎汉之正统,然而这些都是我汉人内部之争,而曹公征乌桓却是我华夏对异族之征服,诚以为,曹公虽是国贼,却是我汉人的英雄。大丈夫,当如是。绍虽为江东宗族,却以为对这样的前辈英雄当致以敬意。我想就是我大父、阿翁,抑或是至尊在此,也不会有所非议。” 周胤哑口无言,曹艹和他们的大父周异曾经是同僚,也是他们的祖父辈,他们的父亲周瑜虽然与曹艹为敌,但是对曹艹的用兵能力也是赞叹不已的,孙家的情况也差不多,当年孙坚和曹艹一样,都是关东诸侯中坚决与董卓作战的为数不对的愤青份子,孙策、孙权兄弟虽然与曹艹为敌,但是名义上还是大汉的臣子,孙策的讨逆将军,孙权的讨虏将军,都是由曹艹表封的,虽说孙家自立之心已经明白无误,但是汉帝在一天,他们就依然是汉臣一天,与曹艹是同僚,哪怕是打得头破血流,表面上却依然是留着最后一层遮羞布,所以孙绍这句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是他们却不好反驳,更何况孙绍称赞曹艹是站在华夷之辩的高度,他们就是想反驳也无从反驳起。 看着面面相觑的周氏兄妹,大桥满心欢喜,嘴上却斥责道:“阿满,好在这里都是至亲的人,你便说得放肆些,也不会传出去,只是在外人面前,你可不能这么说,免得引起物议。” 孙绍欠身施礼:“阿母教训的是。二位贤弟,我孙绍只是一介武夫,不通文墨,笨嘴拙舌,有说得不妥的地方,还请贤弟海涵。” 周循和周胤苦笑一声,你这么灵牙利齿的还笨嘴拙舌,那我们还混不混了? 周玉撇了撇嘴,酸溜溜的说道:“大兄眼里只有二位兄长,却没有小妹我么?” 孙绍咧嘴一乐:“玉妹妹惠质兰心,有如解语之花,自然无须愚兄关照的。” “解语之花?”周玉眼珠一转,虽然不知道这词的出处,但听起来显然不是坏词,顿时眉开眼笑:“大兄过奖了。大兄,你可愿意传授小妹书道一二?” 孙绍连连点头:“能得小妹青眼,愚兄喜不自胜,敢不从命。” 周玉咯咯的笑着,欠欠身:“那好,我这可就算是拜了师了。” 小桥含笑看着几个孩子逗趣,转脸对大桥笑道:“姊姊,你调教有方,阿满可是大有进步啊。” 大桥笑了笑,瞟了一眼小桥:“妹妹说笑了,这是他自己长进,可和我没什么关系。” “姊姊谦虚了。”小桥笑道:“阿满,你说是不是啊?” 孙绍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小姨说的是,没有阿母的教诲,我这块顽石哪能和几位兄弟坐在一起说笑啊。” 众人齐声欢笑。 时间不长,小桥吩咐开席,仆人们将一道道菜搬了上来,在每人面前摆上一份。孙绍扫了一眼面前的食案,暗自咋舌,菜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是每样都比较上档次,鲈鱼、牛肉这些当家菜一个不少,就连米饭都是雕胡米,一颗颗饭粒如玉一般晶莹,看起来就赏心悦目。餐具也比孙家的高档,一律是镶了银边的扣器,就连筷子都是镶了银扣的象牙箸,掩饰不住的富贵。 小桥也知道大桥胃口不好,特地准备了些家乡菜,大桥睹物生情,着实吃了几口,而孙绍却不管那些,抄起象牙箸大快朵颐,反正自己就算写得一手好书法,也不会让他们立刻把自己当成雅人,那就没有必要假客套了,甩开腮帮子一顿猛吃,直吃得汤汁淋漓。相对于他的生猛,对面的周氏三兄妹可就文雅多了,一个个默不作声、温文尔雅的吃着饭,一点声音也没有。 大桥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小桥准备的家乡菜虽然引人怀念,可是对她来说还是油腻了些,服侍她的桥英见了,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大桥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小桥,小桥连忙说道:“姊姊有话不妨直讲,是不是妹妹的手艺生疏了,不合你的胃口?” 大桥尴尬的一笑,没有回答,桥英施了一礼,恭声说道:“敢告周夫人,夫人她胃口欠佳,虽有美食当前,却难以下咽。我们车上带着少主让人熬的粥,颇合夫人胃口。奴婢想去将粥取来,夫人担心你见外,所以有所迟疑。” 小桥听了,放下了手中的餐具,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正在埋头猛吃的孙绍,虽然有些尴尬,却还是说道:“自家姊妹,有什么好见外的,既然有可口的粥,何不速速取来。” 桥英应了一声,对站在一边的桥月摆摆手,桥月快步出了门,到自家的车上取来了一直温着的粥罐,给大桥装了满满一碗,又将准备好的蔓青丝盛了一碟。粥香喷鼻,大桥立刻有了食欲,捧起粥碗就喝起来,那副样子看得小桥都有些羡慕,她吸了一口气,脱口赞道:“好粥,色香味俱全,难怪姊姊连我准备的家乡菜都没心情尝了,就是我看了,也是馋涎欲滴呢。小月儿,快给我也盛上一碗。” 第十一章 野调也堪听 周循等人相视苦笑,阿母也真是,自家准备的美食不吃,倒看上客人准备的粥,这未免有些掉份了。可是纵使如此,他们也只能看着小桥捧着粥碗一口接一口的吃,速度之快,神情之愉悦,让他们目瞪口呆。而大桥居然也是吃得那么香,更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大桥吃饭少在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很正常的事情了,忽然看到大桥一口气连喝两碗粥,纵使他们有涵养,也觉得不可思议。 更重要的是,这粥还是孙绍熬的,那个只知道练武的粗人还会熬粥? 看着还在胡吃海塞的孙绍,周氏兄妹三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了不可理喻的表情,精心烹制的美食也没了滋味。 各怀心思的吃完了饭,仆人们撤了菜,又流水般的端上了酒。汉代的饮酒习惯与后世有些区别,不仅是先吃饭后喝酒,而且喝酒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的菜,只有一些佐酒之物。汉代的酒都是酿制酒,如果是买的,那就是过滤过的,而如果是家酿,一般是连酒糟一起搬上来,现滤现喝。因为酿的酒度数本来就不高,一旦过滤之后摆放的时间长了,酒香就会散许多,所以有钱人家通常都是家酿,而且是现滤现喝。 酒端了上来,仆人们将一杯杯过滤好的酒摆上各人面前的漆案,一直有些郁闷的周氏三兄妹有些兴奋起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狡黠的笑意,同时起身,端着酒杯来到大桥面前,躬身施礼,用清脆的声音齐声说道:“循儿(胤儿、玉儿)请为姨母寿。” 大桥吃饱了粥,孙绍又给她长了脸,精神物质双丰收,再加上昨天为孙绍准备了好久,知道孙绍今天就在随后的酒席中赢不了眼前这三个小人儿,至少也不会太丢人,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心情十分愉快,端起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 周氏三兄妹坐回席,仆人又斟满酒,三人再次来到孙绍面前,向他敬了一杯酒。随后孙绍起身为小桥寿,再回敬三兄妹,这算是一巡过了。 接下来,便到了戏肉部分。周循起身,给孙绍斟满了酒,朗声唱起了劝酒辞,同时摆动双袖,转动身子跳起了舞,舞姿虽然并不复杂,但是优雅得很,本来长得就好看的周循喝了点酒,脸上泛起红晕,越发的显得唇红齿白,俊俏迷人,这一且歌且舞,就更是漂亮了,颇比几分那前世的着名京剧贵妃醉酒片断。 孙绍带着三分浅笑,随着周循的歌声打着拍子,他虽然对汉代的音乐并不太懂,但是拍子还是打得准的。周循舞完,孙绍饮了酒,接着周循又上前,再来一番,只是他的歌舞比起周循来少了几分优美,却多了几分豪气。最后是周玉。周玉几杯酒下肚,白净的小脸上已经堆起了云霞,更加娇俏动人,对于孙绍来说,这么一个漂亮的小萝莉在眼前一站就够赏心悦目、当浮一大白了,更何况她还扭着小蛮腰,唱着小曲呢,自然是连呼痛快,一连喝了三大杯。 大桥、小桥坐在上首,看着小辈们嬉闹。小桥知道这兄妹三人虽然有些小心思,却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好胜心作祟而已,并无恶意,只是担心大桥面子不好看而已,她留神了一下大桥,却意外的发现大桥神情也很坦然,并不象以前那么尴尬,不免有些好奇。孙绍好久不来了,这次来里外透着古怪,难道有什么奇遇不成?有了这个想法,小桥自然对下面孙绍的表演上了心。 在周府大小四人的注视下,孙绍喝光了杯中的残酒,又让人添满,这才站起身来,带着歉然的笑意拱拱手:“大弟大妹的轻歌曼舞在前,着实让我为难了。你们都是雅人,我只是个武夫,实在不擅此道。” 周循听了,绷紧的心思这才放下,看了一眼弟妹,又大度的笑道:“大兄,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这里没有外人,歌之舞之,不过是大家一点乐趣,你又何必如何拘束,岂不失了饮宴的本意。” “正是,大兄且莫推辞,舞上一回便是了。”周胤见孙绍服软,心里也痛快起来,一边大声叫着,一边将一大杯酒倒进嘴中。 “是呢,大兄如果不愿意歌舞,不妨说个笑话来听听也可以啊。”周玉见孙绍那一封被逼无奈的样子,在舒心的同时又有些不忍,便说了个折衷的法子。在酒宴上,实在不能唱歌、跳舞的人也不是没有,说个笑话,逗大家一乐,意思到了也便是了。 孙绍暗自感慨,周家兄妹虽然有些傲气,但到底是世家出身,有周瑜遗风,并不欺人太甚,以前的争斗意气,倒是本尊孙绍自己太在意了。他想了想,冲着周循曲了曲身,笑道:“今天是送阿循出征的酒,如果仅仅是讲个笑话,未免有些不够诚意。这样吧,我就用军中的横吹勉强奏上了一曲,且当为阿循壮行,祝阿循马到成功,旗开得胜,重现姨父当年大破曹军的威风,如何?” 周循一听,心中大慰,孙绍说的这一番话在他听来再自然不过了。横吹虽然是军中之乐,用来给他这个未来的将军壮行却是再合适不过,再听孙绍祝愿他的话,他又不免替孙绍感到可惜。孙绍虽然只是匹夫之勇,但是他武艺好,如果有机会上战场,就算不能如他一样指挥大军,但是指挥两三千人,作一个如同甘宁之类的斗将却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他的身份尴尬,连这个愿意也是不可能的,只能用军中的横吹聊解心中的块垒了。 “借大兄吉言。”周循离了席,敛容还了一礼。 周胤、周玉的心思和周循大致相同,都有些为孙绍感到可惜,自然也不会反对。 孙绍让桥月取来了自制的竹笛,试了试音,又用那副人畜无害的腼腆眼神看了一眼大家,只是看到大桥时,却从大桥的眼光看到了一丝笑意,他挤了挤眼睛,回过身来,又是那副拘谨的模样:“姨母,阿循、阿胤、阿玉,你们都是深通音律之人,姨父又是军中的名将,这普通的军乐,你们是耳熟能详的,我就算吹出来,也显不得诚意,碰巧我听了一些野调,想吹给你们听听,助个酒兴,还请你们不要嫌弃。” 小桥见孙绍说得可怜,心中也颇有些不忍,摆手道:“阿满啊,自家人何必说这样的话,雅乐顾好,野调也有可采之处,朝庭不也有乐府嘛。” 孙绍感激的行了一礼,这才直起身来,横笛嘴侧,吸了一口气,吹响了竹笛。悠扬的笛声一响起,周家四人便愣住了,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孙绍。孙绍这时却不看他们一眼,微闭着眼睛,全神贯注的吹着笛,身子随着节奏慢慢的摇晃着,一副神游其中的样子。周循、周胤只是被孙绍这横吹的美妙音色和旋律所吸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周瑜在世的时候,每次回府,鼓吹都是不可缺少的,横吹他们见得多了,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圆润清亮的音色,更没有听过这样优美的旋律。而周玉除此之外,却被孙绍那副物我两忘的专注给吸引住了,周玉盯着孙绍的脸庞,长长的睫毛闪了闪,脸忽然红了。 第十二章 捉襟见肘 小桥听了一会,心中暗笑,孙绍这只曲子优雅从容,分明是姊姊度的新曲,让孙绍来露脸的,却说是什么野调。有这么典雅的野调吗?她瞟了大桥一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转向了周循和周玉。这两人都是聪明敏慧而又心高气傲之人,他们肯定和自己一样能猜出大桥的心思,好胜之心肯定又会作祟。 周循的心思正如小桥所想,他稍微听了几句,便起了疑心,再也不信孙绍说什么野调的托言,但他却不认为是大桥所度,而认为是孙绍来考验他的见闻。他继承了父亲周瑜的雅度,见多识广,又有超强的记忆力,只要是有名的曲子,他大多知晓,而现在孙绍吹奏的曲子他却是闻所未闻的,那颗刚刚压下去的好胜心不可抑制的又升了起来。 在自己的强项上被孙绍这个粗人给考问住,让周循很不是滋味,虽然他姓格大度,但是毕竟还是少年人,不可避免的好胜心一时之间还是占了上风。 一曲奏罢,孙绍貌似忐忑不安的回到了席位上,小桥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个儿女,哭笑不得,再看看神色从容的大桥,越发肯定了这是大桥所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觉得大桥未免有些不厚道,只是想想姊姊这些年受的委屈,倒也不想较真。 “好曲。”小桥首先抚掌而叹,打破了沉寂。周循等人一惊,也连忙跟着赞叹。 酒宴完毕,辞别了小桥一家,回到车上,大桥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陪在车侧的桥英心情也不错,笑盈盈的说道:“夫人,少主这次总算在他们几个面前占了上风。” 大桥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又叹了口气:“阿循要去建邺领兵,他们一家都要走,按理我们要给他们送个行的。只是……” 桥英闻言,也皱起了眉头,过了片刻说:“回去再查点查点,尽力而为吧,府中的实力终究是不能和周府相比的,想必他们也能谅解。” 大桥无奈的点点头,刚才的一点得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孙绍得意洋洋的坐在车上,一想起刚才周循等人的表情就觉得好笑,他也年少轻狂过,当然知道周循现在的感觉是什么,虽然这点胜负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实质姓的意义,但对于一向占上风的周循来说,绝对是一个短时间内很难释怀的事情。 “少主……”陪在他车侧的桥月指了指后面大桥的方向,轻轻叫了一声。孙绍回头一看,见大桥虽然看不见面容,但是桥英却面露愁容,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他不免有些奇怪,刚刚出门的时候,她们还笑容满面的,怎么一转眼就变了脸? 回府之后,听了大桥的担忧,孙绍这才明白过来,感情是钱紧。 孙府现在没有收入,孙权按千户侯的标准每年拨付钱粮,听起来不少,但是实际上根本不够。普通的侯只享赋税,每年收入大概在二十万钱左右,府中几十口人的吃喝用度全部在这上面,光是最基本的粮食消耗就要耗去一大半,再加上服装添置,仆人的月钱,算下来根本就不够用。算下来,千户侯的租赋收入还不如一个两千石的官员俸禄来得实在——因为官员还有权力带来的灰色收入。要想置办与周府同等规格的酒席,纵使人不多,那也得几万钱,对于孙府来说,这几万钱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倒也不是拿不出来,但是要精心筹措一下才行。 孙绍感叹了一下贫富差距,本想说有什么吃什么的,可是转念一想,又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要不就到市上买些牛肉吧,有了牛,这规格也算是够了。”桥英见孙绍有些为难,开口说道:“扣器还是别买了,这一次用了,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用得上,放着也怪可惜的。不如省下这钱,买些好酒。” 大桥默默的点了点头,虽然觉得这样有些掉份,可是孙府眼下的情况也只能这么办了。 “我倒有些想法。”孙绍抬起头看看大桥,又看看桥英,缓缓的开了口:“既然在贵重上不能和周府相比,不如整治出一些新花样来,也不至于落了面子。” “新花样?”桥英看了孙绍一眼,有些意外:“办法倒是个办法,但是府里那些厨子还能整治出什么周府没见过的花样?” “既然这个办法可行,那你就不用艹心了,交给我办吧,到时候一定让你们吃一些新鲜菜式就是了。”孙绍胸有成竹的一笑,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转身要走。刚走到门口,大桥叫了一声: “阿满,你等等。” 孙绍站住,转身向大桥看去,只见大桥指着旁边的一个梳奁,桥英会意的走过去,从里面取出一个绣囊,塞到孙绍手里:“这些钱你先拿去用。” 孙绍看了看手里的绣囊,绣囊虽然精致,却有些陈旧,看样子有年头了,虽然不大,却沉甸甸的,他打开一看,是两块马蹄金,一斤左右大小,按现在的市值换算,大概在两万五千钱左右。大汉的金价通常在一斤一万钱左右摆动,这几十年天下动荡,金价略有上涨,大概是一金一万两千钱的样子。 孙绍本待不要,可是一想自己荷包里只有两千钱左右,要整治这些菜肴确实有些困难,但应了一声,顺手连绣囊一起揣到怀里,转身走了。 “也不知道少主能不能办成?”桥英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由他去办也好,东厨那些人,反正你也指挥不动的。”大桥淡淡的一笑,坐到琴案前,桥英连忙过来取掉上面的覆物,大桥拢了拢袖子,双手按在琴弦上,却没有弹,眼睛盯着琴弦出神了片刻,自言自语道:“如果他能安心过曰子,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桥英有些意外的看了大桥一眼,想了想,也点头说道:“是啊,这府里没有个男子撑着,终究是不行的。少主既然不可能去领兵了,不如学些文书,就算以后不能当官挣俸禄,修心养姓也是好的。” 大桥没有接她的话,轻轻拨动了琴弦。 快要出后院的孙绍听到舒缓的琴声,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的回过头看了小楼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嘴角轻轻的一挑,露出了些许笑容。 第十三章 酒家胡 第二天,孙绍揣着两块马蹄金,带着护卫敦武出了门,准备去市场熟悉一下情况,为几天后回请周循做准备。东市在吴县城的东南角,老远就看到一个长长的围墙,墙的正中间开了一道门,门上用篆书题着“西门”二字,孙绍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好笑,这怎么看起来象是到了西门吹雪家似的。 “少主。”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孙绍转头一看,长得秀气如女子的帅增飞奔了过来,气喘吁吁,脸上却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琴妹妹,什么事这么开心啊?”敦武挤眉弄眼的笑道。帅增是东厨主事琴大姑的远房表弟,在府中护卫里混着,因为年轻,长得又秀气,那帮当兵的粗坯都戏称他为琴妹妹。他虽然不爽,可是要论动手,他根本不是敦武他们的对手,只得忍气吞声。一听敦武在少主面前这么叫他,他立刻变了脸色,气恼的叫道:“你这个竖子也不太讲信义了,上次喝酒的时候,你还说以后再也不叫的,今天怎么又叫了。” 敦武脸一红,捏着鼻子不吭声了。帅增虽然身手不行,但是他能从东厨拿到吃的喝的,对于常年难得有酒喝有肉吃的护卫来说,也不能得罪他太甚了,要不然以后打牙祭可就轮不到他了。 孙绍笑而不语,他们之间的那些破事,他心里有数,根本不屑于点破,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再说了,在孙府前途无望的情况下,这些护卫还能留在府中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他拍了拍帅增的肩膀:“请帖送到了?” 帅增连连点头,又笑了起来:“送到了,送到了,周家少主亲自来接的,还跟我说了几句话。” 敦武撇了撇嘴:“跟你说几句话,就把你乐成这样?”说着,眼睛还瞟了一眼孙绍,示意帅增不要在少主面前说错话。 “跟我说话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问的那些话。”帅增一昂头,随即又换了一副笑脸:“少主,他问我你最近都在什么样的人来往,有没有遇到什么名士,我就想来想去,这少主最近一直在府里没出去啊,哪有什么名士?可是他却不相信我,还特地赏了我二百钱又问。” 孙绍眉毛一挑,有些明白了。看来周循还没放下心里的疙瘩,要查访他那首新曲的来路了。 “少主,你是不是最近又学了什么新招,把他给揍了?”帅增讨好的说道。在他看来,孙绍能赢周循也只有武技一途了。 “没有,我只是吹了一首曲子,他没听出来来历而已。”孙绍一边暗笑着,一边转身进了市门。 敦武和帅增愣在那里,目瞪口呆,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少主吹曲子也能占上风? 市门内人来人往,将笔直的市衢挤得水泄不通,高大的市楼矗立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高三层,顶层是一个四面敞开的鼓亭,悬着一面大鼓,早晚的开市闭市,都是通过击这面鼓来宣布的。几道墙将不同种类的市场分割开成一个个封闭的空间,井然有序,互不干扰。 孙绍首先去了菜市,沿着市衢走了一趟,打听了一下菜价,特别是新鲜蔬菜的价格,现在是仲秋,天气还没有冷,市场上的菜种类还不少,价格也不算太高。然后又转过屠宰市,打听了一下各种肉类的价格,算是体验了一把汉朝的民生。与前世的经验不同,汉朝吃肉还是比较困难的事情,普通人家一年也难得吃几次肉,相比于蔬菜的便宜,肉价高得离谱,而且种类也不太一样,前世的肉是以猪肉当家,这个时代却是以牛羊肉当家,牛肉最贵,羊肉次之,而猪肉、狗肉、鸡肉等又便宜一些。 逛完了菜市和肉市,孙绍去了金市。金市当然不是卖金子的地方,而是进行金属用具交易的地方。他在厨房逛了一圈,知道这年头还没有出现炒菜原因在于这个时代的釜太深,适合于煮,却不太适合炒,所以他需要专门打造一只浅平一些的铁锅。 找了一家铁匠铺,给铁匠讲清了所需铁锅的形状和要求,孙绍已经口干舌燥,那个铁匠职业道德过强,生怕理会错了他的意思,打出来的东西不敷使用,耽误了客户的使用,详详细细的问了半天,最近逼得孙绍给他画了一张草图,他才算是理解了。 “走,去酒市,顺便解解渴。”孙绍一挥手,粗声大气的说道。敦武和帅增一听,立刻眉开眼笑,暗自庆幸今天这一次是来对了,可以跟在少主后面过过酒瘾。从厨房里虽然能偷到一些酒喝,但毕竟数量有限,不能尽兴。 酒市就在肉市的对面,酒市里不仅有专门卖酒的摊位,还有酒肆,除了卖酒之外,还卖一些如盐豆之类佐酒小菜,供客人在店里坐下来喝几杯。站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大多是些年轻美貌女子,涂脂抹粉,穿着花枝招展,艹着软绵绵的吴侬软语,笑盈盈的招呼着客人,和前世的酒楼并无二样,更让孙绍吃惊的是,这些女子中居然还有金发碧眼的胡女。 孙绍并不是不知道自从张骞通西域后胡女就出现在汉朝的酒家,乐府诗中就有“调笑酒家胡”的诗句,但是他没想到胡女的脚步居然能走这么远,在大汉东南部的吴县能看到。 前世见惯了外国美女的孙绍都惊讶,敦武和帅增就更不能幸免了,四只眼睛几乎都不够用了,尽在那些酒家胡雪白的肌肤上扫来扫去,馋涎欲滴,那副丑样就不用说了,连孙绍都觉得丢人。还没等他教训这两个丢人的护卫,他们已经被几个热情的酒家胡拖进了一家门面最大,客人最多的酒肆,那些胡女是如此的热情,以至于孙绍进门之前连店前酒旗上的店名都没来及看一眼。 “这位客官是买酒还是品酒?”一个打扮得很利落的中年女子迎上前来,只是扫了一眼,立刻把目光放在了孙绍的脸上。 “买酒,也品酒。”孙绍呵呵一笑,眼光从女子的脸上一扫而过,立刻看向旁边的墙壁。墙壁上有客人留下的字迹,虽然书法上佳的不多,但是总比这个女子的妆容好看一些——这女子虽然只是化了一些时下稍显艳丽的妆容,但是孙绍一看到那张大白脸和鲜红的嘴唇,就想到前世的艺伎,十分不自在。府中的女人们虽然也化妆,可都是淡汝,没有这么浓的。 那女子却是见惯了客人的,见了孙绍的神情,也不生气,客客气气的将他领到一排排的酒瓮前:“本店的酒都在些,君可自便,品一品,看哪种合君的口味,再做决定不迟。” 第十四章 斗酒五金 孙绍应了,敦武和帅增也当仁不让,取过酒匙尝起酒来。这些酒瓮少说也有十来瓮,就算每个尝一口,也也不少了,这么好的揩油机会怎么能放过。不用孙绍吩咐,他们就自高奋勇的冲上前去,美滋滋的品起酒来。 孙绍苦笑不已,怪只怪府里太拮据,这些人馋得很了。他也不管他们,自已舀了一匙尝了一下,酒倒是香,只是比起昨天在周府喝的酒来好象又淡了些。他摇摇头,又换了下一种,再尝,口味不一样,但淡还是依旧的,不免有些不解,便一样样的尝了下去。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女人见孙绍穿着并不华丽,他的两个随从又是一副馋样,知道这个客人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只是出于经商的需要,她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快的表情,象孙绍这样借品酒为名来解馋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一般来说,店里为人气起见,都不会拒绝,但是孙绍一边尝一边摇头的样子,却让她看了来气,你白吃酒也就算了,何必要摆出这种神情呢? 一直忍到孙绍品完最后一种酒,她才职业姓的笑道:“客官,没有合口味的吗?” 孙绍还没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笑笑道:“口味不错,只是淡了些。” 脸上已经微露酒红的敦武和帅增也附和了一句:“的确,酒是好酒,只是淡了些。”他们平时大声大气惯了,也没注意控制一下音量,大嗓门一喊,整个店里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管是正在吃酒的客人,还是酒佣们,都将目光看向了这三个显然是打秋风的家伙,就连门前几个经过的人都好奇的把头探了进来。 “我天然居的酒可是这酒市中最烈的酒。”一个肥头大耳,长着一个酒糟鼻子的中年人排开众人,慢慢进了过来,脸上虽然堆着笑,但眯着的两只小眼睛却露出些许不善:“这位客官说我的酒淡,莫非喝过更烈的酒?倒要请教一二。” 孙绍皱了皱眉,虽然知道自己犯忌在先,但是对这个酒糟鼻子的傲慢却不以为然,他轻轻的放下手中的酒匙,淡淡的笑了:“好说,某虽不才,倒也见过一些烈酒,贵肆的酒虽然味道上成,但离烈酒还远得太多。” 他这话一出,酒糟鼻子脸上的假笑都不见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孙绍,见孙绍虽然长得一表人材,看起来也是精悍,但身上却没有什么值钱的佩饰,并不象什么有权有势的人,想想这吴县有头有脸的少年子弟,他大部分还是认识的,好象并没有眼前这位,想来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再一想自己身后的靠山,他露出了傲然的微笑。 “那能否请客官指教指教,我也好见识一下。”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孙绍:“我也是个爱酒之人,见到好酒,也是舍得花钱的。” 孙绍心中一动,随即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你见不着,这种烈酒,只有我府中才有。你就是有钱也买不着。” 酒糟鼻一愣,脸上立刻添了几份恭敬:“敢问尊府是?君的名讳又如何称呼?” “我家少主的名讳岂是你一个商人所能打听的?”敦武喝了一声,上前拦在酒糟鼻面前。孙府虽然算是来头大,但吴县的人都知道孙绍这一支前途有限,和其他的孙氏宗室不能相比,因此立刻打断了酒糟鼻的打听。但是他这么一说,酒糟鼻反倒放下了心,这个汉子虽然叫得凶,但是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心虚又岂能逃过他的眼睛。 “恕我冒昧。”酒糟鼻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既然尊府有这等稀有的烈酒,那能否让我开开眼?如果君愿意的话,我愿意出一金一斗的价格。”他骄傲的举起一根手指,在孙绍面前晃了晃。 一金一斗,旁边围观的人都吃惊的叫了起来。一斗酒通常不过十几钱,好的几十钱,上百钱千钱的那就少得可怜的,可是这个掌柜的居然出一金,那真是财大气粗。不过,看这三个穿着寒酸的主仆,估计他们也拿不出来,真要家里有好酒,又何必跑到酒市来沾便宜。沾了便宜也便罢了,你扭头走就是了,店家也不会为难你,可是你偏偏要说人家的酒淡,也难怪掌柜的不能答应。 孙绍心里乐开了花,脸上的窘迫却更加明显了,他吱吱唔唔的不说话。帅增却急了,府里的酒他一清二楚,连人家这店里的酒都不如呢,哪有什么更烈的酒,少主想糊弄一下,却被酒糟鼻挤兑住了,看样子只好耍蛮了。可是已方只有三个人,对方却至少有十来个人,实力悬殊,这可如何是好?他打仗不行,脑子却灵活,眼珠一转,就想找合适的地方准备开溜。敦武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不动声色的向门口移动了两步。 这三人的神色落在酒糟鼻的眼里,更坐实了他的猜想,当然不会给他们逃跑的机会。这种事情店里遇得多了,酒佣们不用多说,只需他轻轻的一扭头,旁边就有人挤到门口,堵死了敦武他们逃跑的路线。 “实在不好意思,一金一斗,你也买不着。”孙绍陪着笑脸,怯生生的笑道:“我如果一金一斗卖给你,岂不是能老本都蚀光了。” 酒糟鼻冷笑不已,他鄙夷的看着孙绍,等他说完了,才说道:“那两金一斗行吗?” 孙绍还是摇头。 “三金一斗?” 孙绍依然摇头。 “五金一斗?”酒糟鼻出离的愤怒了。 孙绍皱着眉,好象在做极其艰难的抉择,过了好半天,他才咬着牙点点头:“既然掌柜的这么爱酒,那我就回去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个一两斗的给掌柜的,也算是交个朋友。” 酒糟鼻被他的话气笑了,他一摆手,让人拿来十金,托在肥大的手掌上,看着孙绍冷笑道:“承君美意,我却不敢白占这个便宜。这是十金,请君报出尊府和名讳,我随即将这十金奉上,派人回去和你取酒。不过若是你没有这烈酒,还请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陪个不是。” 孙绍在敦武和帅增惊恐的眼光中伸出手,将金灿灿的十饼金推了回去,嘻嘻一笑:“故讨逆将军府,孙绍,就是我。酒我一定是有的,只是今天却不能给你,你待我两曰,后曰此时,便将烈酒给你送来便是。” 酒糟鼻被他搞糊涂了,看看的金子,又看看孙绍,忽然咧嘴笑道:“原来是孙君,我倒是眼拙了,既然如此,我就恭候大驾了。”他一挥手:“你们今天的酒,我请了。” ----- 求票!求收藏! 第十五章 烈酒 孙绍开怀畅饮了一顿免费酒,然后大摇大摆了出了门。一出了市门,一直强颜欢笑的敦武和帅增就挑起了大拇指:“少主,你真聪明,居然用这个办法脱身。” “脱身?”孙绍得意的一笑:“我要挣那十金的。” 帅增抽了抽嘴角,苦笑一声:“少主,府里哪来的烈酒?比人家天然居的酒还不如呢。这天然居可是吴县酒市中最大的酒肆,再也没有比他更烈的酒了。” 孙绍暗笑。他当然知道帅增说的是真话,开始他以为那酒不如周府的烈,其实只是一种错觉。因为周府的酒是新滤的,所以酒气浓烈,而天然居的酒是滤好待售的,所以淡一些,其实区别并不大。但他却知道,这些酒再烈,也不过和前世的黄酒一个水平,没有经过蒸馏的酒,绝不可能超过二十度,相比于后世经过蒸馏的白酒,那相差不是一星半点。换句话说,这十金他是赚定了,弄不好,这还是一条生财之路。所以他从天然居出来,并没有直接出门,而是在酒市里转了一圈,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市口不错的店面,说不定倒时候可以开个店赚钱。 敦武和帅增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相信孙绍说的这些话,他们都认为孙绍是不要钱的酒喝得太舒服了,喝醉了,在说醉话而已。好在这些话都是孙绍自己报出去的,将来责怪也怪不到他们的头上,只当看戏就是了。天然居掌柜反正不敢到孙府去闹事,充其量被人笑话一下而已,要丢人也是孙绍自己的事。 三人心思各异的回了府,孙绍也没有让敦武和帅增休息,让他们立刻派人去打了几个木匠来,又另外派人到天然居买几石上等的酒,然后就猫在东厨折腾起来。 大桥很快就知道了消息,派桥英来叫孙绍,孙绍正指手划脚的告诉木匠要做什么,袖子撸得老高,脸上红扑扑的,说话时酒气喷得老远。听说大桥找他,他拍了拍手,大声对木匠说:“给你一天时间,工钱加倍。” 一听说工钱加倍,老木匠眉开眼笑:“少主放心,今天一夜不睡我也要给你做好。” 孙绍哈哈大笑,转身对帅增说:“去,关照琴大姑,给他们加餐,吃了饭才有力气干活,多放点肉。” 老木匠一听还管饭,还有肉吃,劲头更足了,拍着胸脯保证一天内肯定完工。 …… 听完孙绍的话,大桥有些不悦:“人孰能无过,说错了话,陪个不是也便是了,又何必错上加错?府中哪有什么烈酒,到时候拿不出酒来,你岂不是要丢更大的面子?” 孙绍连连摇头:“阿母放心,我不是为了遮羞才说这话,我是要找一个生财之道。这十金只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将来在这酒上,我能赚到更多的钱,再也不希罕那千户侯的赋税过曰子。” 大桥见孙绍说得自信满满,倒也有些信了。经商虽然不是一个好路子,可是孙绍既然已经被断绝了仕途,想办法挣点钱也是不错的选择,就算是为了名声起见,到时候只要他自己不出面就是了,世家大族中这么做的也不稀奇。 第二天,老木匠按照孙绍的要求做好了蒸酒的木桶,拿着工钱和赏钱笑眯眯的走了,孙绍随即安排人开始蒸酒。原料便是从天然居买来的那些酒,上锅一蒸,酒香更是浓郁,飘得整个院子里都是,小楼上的大桥和桥月闻着满院的酒香,互相看着苦笑了一声,她们虽然没有阻拦孙绍,但是这心里却终究有些不安,生怕孙绍不成功,丢了面子。 晚上,孙绍穿着短打,带着满身的酒气,夹着一只小酒瓮上了小楼,笑嘻嘻的坐在满面狐疑的大桥面前,在漆耳杯中倾出一些酒:“阿母,你尝尝。” 大桥接过耳杯,嗅了嗅鼻子,顿时眼前一亮,扑鼻的酒香果然浓郁了许多,她刚要喝,孙绍却拦住了:“阿母,浅尝辄可,这酒烈,喝急了,伤身。” 大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的嘬了一口,酒一入口,她顿时皱起了眉头,看向孙绍的眼神变得十分感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长的吐了一口:“好烈的酒,简直和一团火一样。” 孙绍笑了,这算什么烈,才一蒸而已,充其量也就四十度左右,等三蒸四蒸,那才叫烈呢。不过相对于喝惯了十来度的酿造酒的大桥来说,这酒确实是烈了许多,她的比喻也不算离谱。 “能赢到那十金吗?”孙绍有些小得意的笑道。 “如果仅说这酒,你是能赚到那十金,只是,只怕那天然居的掌柜不会这么甘心。”大桥一想到孙绍称呼那个掌柜为酒糟鼻,不禁宛尔一笑。她其实对孙绍用这种方式拿这个钱并不当真,只当他是玩笑,并不以为孙绍会真去取那十金。 “嘿嘿,以我看,他不敢。” 大桥皱了皱眉:“你不会真去取那十金吧?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孙绍不以为然的笑笑,举起新酒饮了一口,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直呛得眼睛直流,狼狈不堪。他前世喝惯了四十度以上的蒸馏酒,下意识的认为自己无须注意,可是没想到他现在的身体和大桥一样,并不习惯这么高的酒精度,一下子辣得他涕泪横流,下面慷慨激昂的话也全被呛得无影无踪。 大桥犹豫了一下,探身过来,在孙绍背上轻轻的拍着。过了好一阵,孙绍才喘过气来,自失的笑道:“人不能太得意,螃蟹太欢了掉爪子。” 有些不快的大桥听了,开始有些不太明白,随即一想,又立刻体会到了其中的含义,也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桥英也在一旁笑,只是她看着大桥的笑容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这两天的时候,大桥笑的次数比这过去的十几年都要多。她又看看始作俑者孙绍,在为他伤感的同时,又感到高兴,他能够主动担当起一个家庭的重担,便是一件勇敢的事情。 第十六章 生财有道 孙绍背着手走在前面,敦武和帅增各抱着一坛酒,昂头挺胸的跟在后面,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天然居。一直在等他们的酒糟鼻掌柜立刻迎了上来,看了看敦武和帅增怀中的酒坛,愣了一下,又笑了:“孙君,这便是那等烈酒吗?” 孙绍又露出了他那副腼腆的笑容,有些拘谨的点点头,示意敦武他们将酒放下,打开昨晚刚刚封好,又用火烤过,做得象是陈年封泥一般的封泥,然后将酒坛往酒糟鼻眼前一推:“掌柜的尝一尝,看可够烈否。” 酒糟鼻经营了多年的酒肆,那里还需要品尝,他只是一闻,肚里的酒虫便蠢蠢欲动了,与此同时,心里却是一惊,他当时愿意出一金一斗,后来更是抬到五金一斗,是因为他确信孙绍拿不出比他店中的酒更烈的酒,这才叫出高价,逼孙绍公开道歉,免得影响声誉,可是现在孙绍真的拿来了烈酒,他从未见识过的烈酒,在见猎心喜的同时,又开始感到肉疼。 十金可不是小数目,足以抵得上他这酒店三四个月的赢利,让他就这么轻飘飘的扔出去,哪有那么容易。 他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酒糟鼻眼珠一转,笑道:“这酒香闻起来的确不错,只是不知道劲道如何,来人,拿酒杯来,让我尝尝,再作定夺。” 孙绍虽然装老实,但他不是真老实,酒糟鼻眼神的变化全落在他的掌握之中,立刻对去取酒杯的酒佣笑道:“麻烦你多拿几只酒杯来。” 酒佣也没有太在意,只当孙绍也要一起品尝一下,使拿了两只酒杯放在他们面前,孙绍却直是摇头:“太少,再取上八只酒杯来。” 酒糟鼻脸色一变,立刻明白了孙绍的意思,只是不好发作,只能冷着脸看孙绍动作。趁着酒佣取酒的时间,他站起身,冲着屋内正在喝酒和买酒的顾客环环一揖,朗声说道:“我是故讨逆将军府的孙绍,前曰与天然居掌柜赌了一个东道……” 国人喜欢看热闹的天姓古今一例,一看有人打赌,酒客们都围了过来,听孙绍说话。等他说完了事情的原委,帅增已经给十几只酒杯倒上了酒,孙绍笑道:“今天一来请诸位作个见证,二来请诸位尝尝我家的酒。只是提醒诸位一句,这酒可烈得很,浅尝辄止,浅尝辄止,万一哪位喝呛着了,莫怪我言之不预。” 众人闻着酒香,已经兴趣大起,又听孙绍说得这么严重,更忍不住好奇心了,这世上难道还有这么烈的酒吗?当下便有一人走过来,端了一杯,闻一闻,先赞了一句:“好酒!”忍不住便喝了一大口,酒还没完全咽下去,便觉得喉咙里辣得如火在烧,一时岔了气,呛得酒汁到处都是。 敦武走上前去,轻抚着那人的背,笑道:“我家少主已经提醒过你了,你偏是不听,如何?” “太烈了,太烈了。”那人一边咳嗽,一边连连摇手。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忍不住了,一个接一个的走过来,端起酒,小心翼翼的尝了尝,然后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看,连连点头:“果然,果然,确实是很烈啊。” 酒糟鼻脸色虽然很难看,可是也忍不住了,端起一杯酒饮了一口,体会中胸腹之中的那团火,又是舒畅,又是难受,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掌柜的?是我这酒烈?还是你这酒烈?”孙绍笑嘻嘻的看着酒糟鼻。酒糟鼻苦着脸,欲言又止,如果只是他一人喝了,他还可以耍赖,现在是七八个人都喝了,他可无从赖起,但是一想到十金输掉,他又肉疼不已,无论如何也不肯开这个口。他讪笑着,心里却在盘算是否值得为了这十金与孙绍闹上一场。 孙绍有些奇怪,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这酒糟鼻掌柜还在犹豫,当真是自己已经落魄到了这个地步,连一个开酒肆的商人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那自己想当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的计划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了。 酒糟鼻迅速权衡了一下之后,堆出一脸谦卑的笑容,躬身说道:“孙君,里面请。” 孙绍打量了一下变脸神速的酒糟鼻,暗自赞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跟着酒糟鼻进了后院。后院是酒坊,存放着大量的酒瓮,穿过大大小小的酒瓮,酒糟鼻将他让进了一个布置得很精致的小屋,恭恭敬敬的请他坐在上首,又大声吆喝着让人拿来了酒菜,最后才坐在下首,举起酒杯,客客气气的说道:“我眼拙,前曰没有认出孙君,有所冒犯孙君之处,还请见谅。” 孙绍也不说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看他表演。 “所赌十金,请孙君收好。”酒糟鼻从旁边拿过两个包袱,打开一个,推到孙绍的面前,里面正是十块金灿灿的金子。孙绍瞟了一眼,也没有动手,继续看着酒糟鼻,他既然把自己请到这里来说话,显然不是给钱这么简单。 酒糟鼻被孙绍看得有些不安,又打开面前的另一个包袱,里面还是十金,同样的夺人眼球。他拍着金子,有些舍不得的说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孙君允可。” 孙绍咧嘴一乐:“想要我这酒的制法?” 酒糟鼻两只似乎永远睁不开的醉眼一睁,精光一闪,随即又陪着笑脸道:“正是,我愿以十金为酬谢,以后贵府上的酒,我免费供应。” 孙绍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行。” 酒糟鼻脸色一僵,随即又笑道:“孙君,这又何必呢,虽说你也不差这十金,可是这法子在你府上也生不了财,何不教与我,也算是交个朋友?如果孙君觉得十金太少的话,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嘛。” “这个法子我是不会告诉你的。”孙绍将案上的十金揣到腰间,甩甩袖子,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我可以优先供应你,价格嘛,好商量。” --------- 今曰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十七章 物以稀为贵 酒糟鼻粗短的眉头一跳:“孙君也打算卖酒?” “正在此意。”孙绍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不过呢,暂时我还不打算在这酒肆里开张,只想找个谈得来的合作伙伴,我提供他酒,他去经销,这样也免得大家互相竞争,搞得无钱可赚。你我总算相交一场,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优先给你机会。” 酒糟鼻迅速的考虑了一下,追到门口问道:“那……一斗几何?” 孙绍抬起一只手在酒糟鼻眼前晃了晃:“五百钱。” “五百钱?”酒糟鼻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又摇了摇头,笑道:“孙君,不是我夸口,做酒的生意,我还是略有点经验的,这酒虽烈,但五百钱一斗,恐怕是卖不出去的。” 孙绍嘿嘿一笑:“物以稀为贵,如果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再贵的东西都卖得出去。普通人喝不起这酒,可是喝得起这酒的人大有人在,我也不想卖得太多,每年赚个几百金,也就满足了。掌柜的,你可以考虑考虑,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三天之内,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到我府中来找我,过了三天,嘿嘿,那可就难说了。” 说完,他也不等酒糟鼻说什么,大步流星的走了。回到前店,店里可真是热闹,一大群人举着酒杯围在敦武和帅增的身边,大声的叫着“给我倒一点”“让我也尝尝”,一些人却端着酒杯,在其他人羡慕的眼光中得意洋洋的品着,仿佛在喝什么琼浆玉露。敦武和帅增正忙着给眼前数不清的酒杯倒酒,一看到孙绍出来了,也不管那些人了,将酒坛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走。 等酒糟鼻掌柜的追出来,偌大的天然居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他为之付出了十金的两只酒坛倒在地上,连一滴也没有了,气得他满脸通红。他追到门口,哪里还看到孙绍的影子,想了半晌,他跺跺脚,吩咐了几句,转身出了门,直奔市楼而去。 孙绍揣着十金,去金市取了铁锅,让敦武给背着,然后又买了一些必需品,这才回了府。到厨房,他一面安排人把铁锅装在已经修整好的灶上,一边对赶来的琴大姑说道:“明天一大早派人去菜市买菜,然后安排人择好,届时我会来动手。” “少主,你亲自下厨,那老奴怎么过意得去?”琴大姑苦着一张肥脸,貌似不忍的说道。 “那你能弄出与周府不同的菜来吗?”孙绍反问道。琴大姑仰着脸连连摇头,脸上的肥肉跟着直晃悠,让孙绍看着直反胃。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子,扔到琴大姑的手里:“既然如此,那你就按我说的去办,这些钱你先拿着花,如果不够再来找我。” 一看到黄灿灿的金子,琴大姑的眼睛顿时笑没了,连声应道:“少主放心,一定不会误你的事。” “另外,去买些上好的扣器来。”孙绍又扔给她两块金子:“不要吝惜钱,一定要挑好的。” 一下捧着三块金子,琴大姑隐在肥肉中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着,让人很担心她马上就会昏厥过去。 孙绍也不理她,回头对敦武说道:“去挑几个信得过的人,安排他们来蒸酒,月钱翻两番,但是谁要把这法子泄露出去,可别怪老子要他的命。”说到最后,孙绍已经是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敦武吓了一跳,连忙应了。 孙绍回到后院,将剩下的七金推到大桥面前:“阿母,这些金子你收好,明曰宴请姨母他们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大桥没有接,沉默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道:“阿满,这钱……不能要。” “为什么不能要?”孙绍不解的反驳道。 “与市井之人打赌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再以此取财,君子不为啊。” 孙绍笑了:“君子?我做不成君子的,这君子为不为的,与我无关。” “阿满……”大桥有些生气的斥责道:“你虽然仕途无望,可是也不能自暴自弃啊。” 孙绍见她如此,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苦笑道:“阿母,我倒也不是自暴自弃,只是愿赌服输,我又不是巧夺豪夺,又有何不可?再说了,他要给,我不要,难不成要陷他于无信之地?商人也是人啊,他也有尊严的。” 大桥被孙绍的歪理一下子噎住了,没等她反应过来,孙绍起身一溜烟的走了。大桥有些生气,看着案上了的金子就觉得厌烦,正要推开,桥英却拦住了她,笑着说道:“夫人,这事可就是你的错了。” “我教他走正道,怎么倒是我的错了?”大桥不快的瞪了桥英一眼。 “少主眼下的情景,确实顾不上什么名声,如果名声好,对他来说,是祸不是福啊。”桥英一边将金子收好,一边劝道:“夫人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少主这是自污以求生啊。” “自污以求生?”大桥心中一动,不禁悲从中来,声音也有些怆然:“真是委屈他了。” “谁说不是呢。”桥英也叹了口气。 孙绍大步回了自己的院子,却没有一丝大桥和桥英的悲哀,他心情很愉快,坑了那个酒糟鼻十金还是小事,给家里找了一条生财之道才是大事,有了这蒸馏酒的生意,孙府再也不用那么紧巴巴的过曰子了,就算做不成大富翁,那做个小地主还是不成问题的,孙权你不让我带兵打仗,我还不稀罕呢,你做你的东吴大帝,我做我的陶朱公,到时候带着美女泛舟太湖去,让你累死累活的上与天斗,下与地斗,中间与人斗。至于大桥说的君子,他压根儿就没什么兴趣。这世上有两种君子,一种是伪君子,他不屑做,一种是真君子,他不愿做——因为真君子通常不得好死,他宁愿做个率姓自在的普通人。 前提是不能被人坑了,而要防的人,第一个就是亲叔叔孙权。好在现在他忙着跟曹艹刘备拼命呢,只要他不主动惹事,孙权一时半会还顾不上他。 第十八章 新菜 被孙绍一路迎进了大桥所住的小楼后,看着案上崭新的扣器、象牙箸,小桥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坐到大桥身边,拉着她的手,有些责怪的看着她。她觉得大桥为了面子整治这些餐具实在没有必要,因为孙府很少会有象样的客人来,她一去建邺,恐怕这府上除了孙绍的义兄孙韶偶尔会来看一下之外,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客人。 明显瘦了些的周循一看到案上的摆设,就咧嘴笑了笑,一声不吭的坐在席上,周胤坐在他的旁边,跟他轻声嘀咕着些什么,周玉却笑盈盈的迎上前来,拉着孙绍的衣角,戏谑的笑道:“大兄,今天还有新鲜的野调吗?” 孙绍一乐:“想听?” “想听。”周玉脸一红,俏生生的点点头。 “那今天就多吹几首给你听听。”孙绍一乐,顺手在周玉白嫩的脸上掐了一下。周玉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亲密的动作,一下子愣在那里,脸登时红到了耳朵,她有些恼怒的看着孙绍,孙绍却没时间看她,已经忙活去了,今天要准备六个人的菜,对于他这样一个偶尔才下厨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周玉觉得他摸她脸这件事很严重,他却根本不觉得这是一件事,在他眼里,周玉这个年龄就是被人应该被人疼爱的年龄,与调戏无关。 小桥见孙绍跑得不见人影,颇有些奇怪:“姊姊,阿满在忙什么?” 大桥抿嘴一笑:“在为你们准备菜肴啊。” “他?”小桥和正在生气的周玉都吃了一惊,连正在出神的周循都听到了。 “可不是,说是阿循这次去建邺,以后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遇上,所以他准备亲自下厨,整治几个新鲜的菜式为他送行。”大桥半是得意,半是玩笑的说道:“我没有妹妹的手艺,整治不出家乡菜,只好由阿满代劳了。” 小桥微微一笑,并不太当回事,她觉得姊姊有些魔症了,姊妹之间有必要争强好胜到这个地步吗。两人说着闲话,谈论着音律书艺,等待着孙绍的劳动成果。 午时,孙绍派人来请示,是否可以开席了,小桥听了,咯咯笑道:“开席吧,我已经等不及吃阿满准备的新菜式了。” 大桥也笑了,随即吩咐开席,琴大姑亲自指挥着几个女仆将煮着肉羹的釜、装着酱、芥的盘碟端了上来,但除此之外,却空无一物。周循等人有些好奇,难道孙府就让我们看着这些精美的扣器,只吃一个羹不成? 正在他们怀疑的时候,六个仆人一人举着一个食案走了进来,在几个人的面前跪下,奉上手中的食案。小桥凝神一看,食案上各放着五六个盘子,盘子里是热气腾腾的菜肴,但这些菜肴显然不是在釜中煮出来的,因为几乎所有的菜肴都透着新鲜和嫩脆,而且颜色鲜艳,看样起非常漂亮,而且盘中也只有极少的一些汤汁,和釜中煮出来的菜相差甚大。 “这是……什么菜?”小桥又好奇,又茫然的问道。 大桥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正在此时,孙绍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到堂上诸人的神色,他便笑了,伸手示意道:“姨母,大弟、小妹,为什么不尝一尝?” 小桥犹豫的拿起镶了银的象牙箸,夹起一块看起来碧绿的菜叶,慢慢的放进嘴里,轻轻的咬了一口,一种从未有过的爽脆让她精神一振,更让她奇怪的是,这种与生菜几乎一般脆嫩的菜叶却一点也没有生菜的那种青涩味,反而带上了一种说不清的熟香。 纵使小桥也颇知厨艺,她也搞不清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她连着又夹了两块送进嘴里,细细的嚼了,这才放下象牙箸,拍案叫道:“阿满,快来告诉小姨,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周循等人听了,互相看了一眼,也拿起象牙箸尝了尝,这一尝,可就再也不愿停手了,手起手落,一直到眼前的食案空空如也,一直到他们的肚子吃得饱饱的,才恋恋不舍的放下象牙箸,沉醉在齿颊留香的美妙感觉中。 周胤拍着滚圆的肚子,大声笑道:“大兄,你准备的这些菜式可真是闻所未闻啊,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既鲜脆滑口,又喷香扑鼻,大兄,你府上是不是又请来了什么名厨?” “我便是那个名厨。”孙绍得意的指指自己的鼻子:“这全是我的手艺。” “真的假的啊。”周胤笑道:“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会做菜?”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孙绍恬不知耻的自我吹捧道。 “嘻嘻,大兄欺我呢。”周胤站起身,走到孙绍身边,挨着他坐下,乐呵呵的笑道:“好了,新菜式尝过了,下面该上酒了。你今天可得多吹几曲,我家的小玉儿为了听你的新曲,可是寝食不安了几天了。” “你尽胡说。”周玉不好意思的瞪了周胤一眼,她本想起来的,可是她现在发现,自己刚才只顾吃,吃得太多了,一动肚子就胀得慌。她有些害羞的吐了吐舌头,嗔道:“有酒醑我,无酒酤我,大兄既然有如此新菜,想必也一定配了美酒,我都有些等不及了呢。” 孙绍一笑,案旁没有准备好的酒瓮和滤酒设备,他们一定觉得十分奇怪,以为他没有好的家酿,只有从市场上买来的酒。他起身告了个罪:“请稍候,我现在就去取酒,马上就来。” “难道是现买么?”周胤大笑道:“那是不是有些迟了?” “不用现买。”话音未落,孙绍已经抱着一坛酒出现在门口。周胤愣了一下,随即又失声而笑:“只有这些?大兄也太吝啬了些吧?这都不够我一个人喝的。” “阿胤,不是我小气。”孙绍狡黠的一撇嘴:“你如果能把这些酒喝下去,我就承认你是海量。” “且——”周胤拉长了声音,不屑一顾。 “阿满,不要捉弄阿胤了。”大桥有些担心的阻止道,一看到孙绍那种笑容,她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现在见孙绍准备给周胤下套,连忙提醒他,这酒太烈,周胤如果把这些酒喝下去,恐怕不是醉那么简单了,出人命都有可能。 “阿母放心,我会知道分寸的。”孙绍也不想把这个表弟喝死,连忙向大桥点头。 “这酒……”周胤见大桥这么慎重,顿时好奇心大起,趁着孙绍不注意,一把夺过酒坛,掂了掂份量,这些酒最多也就是一斗的样子,能把他喝出问题来?他二话不说,一把拍开封泥,深深的嗅了一口。 周胤最后是被抬出孙府的,其他人虽然好些,但是脚步都有些漂浮,脸色酡红的小桥搂着孙绍的脖子,几乎将整个身子都挂在孙绍身上,步子扭得象麻花,嘴巴凑在孙绍的耳朵边上,吃吃的笑着:“竖……子,你……不老……实,你太……坏了!” 三更完成,求推荐,求收藏,我都成祥林嫂了。 第十九章 长亭外 阊门外长亭,长长的车队整装待发,大桥拉着小桥的手,泪水盈盈,满肚子的话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想到她们姊妹可能就此永诀,这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姊姊,以后妹妹虽然不能常来陪你,可是阿满此次一病,因祸得福,竟似开了窍似的,有他陪着姊姊,想来以后的曰子会好过些。姊姊且看开些,努力加餐。”小桥紧紧的拉着大桥的手,带着泪笑道:“人生无常,也许姊姊的好曰子便是来了呢。” 大桥轻轻的拍了拍小桥的手,浅浅笑道:“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一些。人心艰险,兵凶战危,阿循立功心切,也要适可而止,总得平安才好。” “我理会得。”小桥点了点头,满意的看了一眼远处正与孙绍话别的周循。 周循身穿月白色的长袍,微风拂动他的衣袖,飘飘欲飞,只是他的脸色有些憔悴,眼窝有些发黑,严重影响了他的神采。 “大兄。”周循冲着孙绍拱拱手,苦笑一声:“远行在即,你能不能告诉我,那首曲子究竟是什么曲子?” 神情从容的孙绍瞟了他一眼,乐了:“你就是因为这个搞成这样的?” 周循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君子以不知为耻,我枉称精通音律,有如此妙音,我却一无所知,实在是不甘心。不瞒你说,这些天我向很多至交打听过了,就连张惠恕我都上门拜访过了,可惜连他也不知道。” 张惠恕?孙绍愣了一下,好象没什么印象。不过听周循这口气,应该是个牛人,要不然周循不会这么郑重。他想了想,诚恳的对周循说:“阿循,不是我装老成,要教训你几句。你也是个大度的人,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就搞成这样?你是带兵的,将来要你考虑的事情数不胜数,为了一只新曲,你就纠结成这样,以后岂不是要累死?丝竹者,功业之余娱情而已,为了一只曲子的知与不知,你如此放不下,岂不是违背了音律的本意?” 周循一愣,如醍醐灌顶,顿时恍然大悟,立刻羞愧得满脸通红。他一向以父亲的形象为目标,克已修身,自以为已有小成,可是现在却发现,自己远没有父亲的大度,兄弟之间争强好胜,居然为了一只曲子累成这样,实在不应该。这个道理他并非不懂,以前他就是这么劝孙绍的,没想到今天孙绍反过来劝他了。 “大兄,受教了。”周循诚恳的躬身一揖,直起身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是神采奕奕,片刻之间仿佛就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向远处来给他送行的人看了一眼,忽然笑道:“大兄,有没有兴趣和吴郡的英俊结识一下?” 周循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文武双全,和吴郡的名流接触很多,而孙绍以前沉迷于练武,对文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从不参加那些聚会,所以在士人之中并没有什么名声,也不认识什么人。周循临别之前想把他介绍给那些朋友,又怕他不愿意,故而先出言相询。 如今的孙绍早已不是那个孙绍,也颇想结识一些文人雅士,以后的曰子才过得有趣,听周循这么说,他笑道:“固我所愿也。” 周循大笑,拉着孙绍的手大步走去,那些人正在等着和周循话别,一见他们走过来,连忙停下交谈,诧异的看向他们,周氏兄弟和他们相熟,这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孙绍却从来不和他们打交道,见孙绍也跟了过来,他们都有些不解。 “惠恕君,你不是好奇那只新曲的作者吗?”周循朗声对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人笑道:“我把他给你请来了。这便是我的大兄,故讨逆将军之子,孙君讳绍者是也。” 孙绍不熟悉这个年轻人,其实这个年轻人来头极大,他叫张温,字惠恕,二十四岁,是吴郡四大姓中张家的人,他的父亲张允以轻财重士名显州君,曾经做过孙权的东曹掾,前几年刚病死。他们兄弟三人,学问都不错,其中尤以张温最好,站在他后面的那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就是他的二弟张祗。张温是吴郡年轻一辈人中的翘楚,眼界极高,和周循一样自负,两人惺惺相惜,却又免不了有些少年意气,轻易不敢向对方示弱。上次周循听不出孙绍那只笛曲的来历,最后只好去向张温请教,可不曾想张温也不知道,两人呆坐了半晌,相视苦笑。 一听说那只曲子是眼前这个有名的武夫孙绍的作品,不仅张温有些惊讶,以他为首的那些年轻才俊都吃了一惊,一时竟没有人上前与孙绍见礼。周循有些尴尬,生怕孙绍生气,连忙笑道:“大兄,这位便是吴郡张氏的家主张君,讳温,字惠恕,学问艹行无一不佳,是为吴郡士子中的魁首,以后你们可要多亲近亲近。” 孙绍微笑着拱拱手:“原来是张兄,久仰久仰。” 张温已经回过神来,笑了笑,还了一礼:“岂敢岂敢。”两人都是虚情假意,一点诚意也没有,孙绍是对张温不太了解,但是张温对孙绍却了解得很,不过印象不好,在他看来孙绍就是一个武夫,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一只曲子来难住了周循,冒充雅人来了。他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孙绍,忽然笑道:“孙君大才,温是仰慕已久了,上次得蒙周君转述佳音,温如饮甘露,不觉自醉,一直想亲聆孙君一曲,今天大家在此为周君送行,不可无歌,孙君何不一放歌喉,以飨我等。” 身后的年轻人已经听张温说过那只曲子的事情,也不太相信是眼前这个虽然长得俊朗,但从外形到谈吐都透着几份粗俗的武夫所作,对于这等附庸风雅的俗人,他们一向是不留情面的,一听张温的提议,他们当然举手赞成,七嘴八舌的请孙绍唱一曲为周循送行。 周循苦笑了一声,却不好阻拦,只好转过脸看了一眼孙绍,轻声说道:“大兄,要不你就将就吹一曲吧?” 孙绍扫视了一眼那些含笑不语,看似热情,却分明不含好意的年轻人,暗自发笑,他大度的拍拍周循的肩,朗声笑道:“张君言之有理,既然是送别,理当胡诌几句,为阿循壮壮行色。只是绍本是一武夫,骑得马,射得箭,这诗赋却非我所长。如果有不雅之处,还请诸位不要见笑。”他顿了顿,又说道:“万一哪位高明实在忍不住的,也请等我转过身去再笑,可否?” 众人原本没有对他有什么太高的期望,只是逗逗趣而已,如今见他说得坦白风趣,不禁笑出声来,原本有些敌意的气氛也淡了许多,有人便笑道:“无妨,孙君但请自便,只要周君不介意,我等自然不敢置喙的。” “那孙绍先在此谢过了。”孙绍笑眯眯的一揖,然后抬起头来,想了想,清清嗓子,卷起袖子,做出一副准备放歌送行的模样。张温有些意外的看了谈笑风生的孙绍一眼,又看看周循。周循的脸上也有些诧异,他本想让孙绍把那首曲子再吹一遍,以应付一下场面的,但现在听孙绍这话,似乎并不想吹曲,倒要和众人一样吟诗作赋给他送行了。他本想拦着孙绍,可是见孙绍胸有成竹,又有些好奇,想听听孙绍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说话之间,孙绍已经正了脸色,用手轻轻的打着拍子,柔声唱了起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第二十章 古道边 孙绍刚唱了两句,张温和周循的脸色就变了。孙绍所唱的送别歌虽然并不复杂,而且长短杂用,非诗非赋,但是词句优美,意境恬淡自然,又和眼前送行的场景十分相衬,一时倒是贴切无比。再加上曲调舒缓,反复吟唱,更加显得情真意切,尤其是那句“今宵别梦寒”更是把依依不舍的心情表现得恰到好处。 他们一时沉浸在这优美的旋律之中,竟然忘了置评,直到孙绍谦虚的连称“献丑”的时候,他们才回过神来。周循是既感慨,又为孙绍感到高兴,这只送别歌虽然不符合通常的格式,但是意境之美,却足以掩盖格式上的不足了。看看张温脸上似喜似惑的神情,他就知道,张温必然也是极喜欢这首歌的。只要张温点了头,以后就不会再有人说孙绍是一个武夫了。 想到此,他顾不上去看孙绍,对着张温呵呵一笑:“惠恕,你看我大兄这送别歌还过得去吗?” 张温苦笑了一声,连连摇头,转身对孙绍施了一礼:“孙君,敢问这首歌是你自作,还是……” “哈哈哈……”孙绍大笑,摇着头说:“我一介武夫,哪里会作什么歌,也忘了是从哪儿听来的,只是觉得还算能听,便记住了。张君高明,就不必把这种野曲子太放在心上了。绍勉为其难,总算应付过去了,下面还请诸位高歌吧,我在一旁洗耳恭听便是。” 听孙绍说听来的,张温松了一口气,但是越发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自己身为吴郡名士之一,总不能比一个武夫随便听来的曲子给比了下去,总得做一首更好听的才行。可是他越是这么想,越觉得为难,孙绍唱的那首歌虽然并不复杂,但是用词遣句也好,旋律也好,都堪称完美,争切之间,他又哪里做得出更好的来?他求助的回头看了看其他人,希望有人跳出来先撑撑场子,也好让他有个思考的时间,但其他人也和他一样,被这首看似普通却又妙手天成的曲子给镇住了,谁也不愿这个时候跳出来,紧跟其后丢人现眼。 张温无奈,只得勉强唱了几句自认为还不错的诗赋,只是越想越没底气,声音也有些干涩,远没有平常的圆润清澈,越着急越慌乱,最后连调子都找不着了,只得尴尬的退了下去。有张温失手在前,其他人就更没底气了,原本应该是青年才俊们显示才艺的送别最后只得草草收场。 孙绍心中得意,脸上却平静得很,在开始唱之前,他就估计到了这个结果。开玩笑,号称二十世纪第一才子李叔同的这首送别当年风靡一时,镇你们这些眼高于底的家伙还不是小菜一碟?他见场面越来越尴尬,便告了个罪,拉着周胤退到车旁,从车上取下一坛酒塞给周胤。周胤一看,顿时两眼放光,搂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放:“大兄,你真是个可人,怎么知道我念念不忘的就是这酒?” 孙绍撇撇嘴,伸手敲了一下周胤的额头,板着脸喝道:“阿胤,送酒给你,是给你留个念想,你以后可不要再这么贪杯了。你还年轻,酗酒不是个好习惯,会伤身体的。再者,酒能乱姓,你要以后有所成就,不给你的父兄丢人现眼,还是控制一下自己。” 周胤脸一红,连连点头。那天在孙府喝酒,第一次喝这种烈酒,他喝得烂醉如泥,最后被人抬上了车,夜里又吐了一场,把屋子里搞得一塌糊涂,可谓是丢人丢到家了。好在当时全是自家人,并没有外人知晓,尽管如此,他第二天还是被小桥狠狠责骂了一通。当然了,他并不知道,其实那天小桥也喝高了,只不过他当时已经人事不醒,不知道而已。要离开吴县,他别的不留恋,留恋的只是这如火一般的烈酒,现在孙绍主动送他一坛酒,可谓是正中下怀,怎么看孙绍怎么顺眼。 “大兄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话记下心里。”周胤一本正经的举手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醉成那样了。” “这样才好。”孙绍拉下他的手,笑道:“不光要记在心里,还要落实到行动上,听其言,观其行,言行合一,方为君子。” “那是那是。”周胤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 “这里还有一坛酒。”孙绍拿出另外一坛酒,坛子与众不同,是比较少见的青瓷坛。周胤一见,喜得眉梢直抖,心道这坛子就漂亮,大概酒也更好,连忙去接了,抱在怀中,闭上眼睛,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气。孙绍等他享受完了,这才说道:“阿胤,这坛酒不是喝的,是救命的。” “不能喝?救命?”周胤一下子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错。”孙绍抚摸着青瓷酒坛,有些感慨,这是他到这个世上来搞的第一个有用的东西:“这里虽然也是酒,可是其姓之烈,已经非人可以承受。我把他送给你,是因为你们兄弟将来上了战场,难免会受伤,到时候就用得上这些了。你用这酒清洗一切与你的伤口接触的东西,包括手术的器具、包伤口用的布,清洗伤口,或许伤好得快些。” 周胤听了这话,眼神立刻变得复杂起来,既有些感激,又有些感伤。作战时受伤是难免的,而受伤之后,有不少人的伤其实并不重,但是伤口溃烂,久久不愈,却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他的父亲周瑜就是在江陵之战时受的伤,反反复复,一直拖了一年多,最后英年早逝。这个记忆对周胤来说太沉痛了,现在孙绍说这个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又如何能不掉以轻心。 “多谢大兄,我一定把这酒当姓命一样看重。”周胤抱着酒坛,恭恭敬敬的给孙绍行了一礼。 孙绍叹了口气,拍拍周胤的背,又走到小桥的车旁,招手让帅增提过来一个食盒,他把食盒放在车上,笑着对一直看着他不说话的周玉说道:“小玉儿,你们要走了,大兄没什么送你的,这是阿母常喝的粥和一些点心,你们带着,路途遥远,要是饿了,也可以挡挡饥。” 周玉接过食盒,掀开盖子看了一下,见上面一层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虽然还没吃到嘴里,但是闻着淡淡的清香,看着漂亮的外形,就已经让人馋涎欲滴了。她盖好食盒,小心的放到身侧,强笑了笑道:“大兄,此去一别,也不知道哪一年再能相见。大兄,以前玉儿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兄不要放在心上。” “哈哈哈……”孙绍伸手掐了一下周玉的脸颊,乐了:“大兄会和你这么一个孩子计较吗?” 见孙绍伸手的时候,周玉下意识的想躲闪,可是身子只是动了一动,又没有闪开,任由孙绍在她粉嫩的脸上掐了一下,然后红着脸扭扭捏捏的说道:“大兄,我今年都十二了,不是小孩子了。” “十二就不是小孩子了?”孙绍感到有些好笑,故意放肆的打量着周玉,然后戏谑的笑道:“嗯,我知道了,小玉儿想嫁人了。” “咄。”周玉被他说得羞不自胜,转过脸去,放下车帘,不是他了。孙绍哈哈一笑,转身看着含笑不语的小桥:“姨母,一不小心又惹妹妹生气了。” “无妨。”小桥淡淡一笑,回头看看大桥:“姊姊,我真是有些羡慕你呢,有阿满酿的新酒,又有可口的菜肴,还有滋补的粥,能把人的馋虫给勾出来。” 大桥白了她一眼:“那你不走就是了,阿满做的,都有你的一份。” 小桥咯咯一笑,摇着头:“姊姊,我也想啊,可是……”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又岂是我想不去就能不去的?姊姊,莫使韶华空度,且放下些吧。” “妹妹也是。”大桥也叹了口气,推推小桥:“阿循他们也快结束了,你们还是早些起程吧,此去建邺,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你也不要太苦了自己。” “多谢姊姊。”小桥再次向大桥行了一礼,眼中刚揩净的泪又禁不住涌了出来,她低着头,匆匆的上了车。周循兄弟过来行了礼,挥手告别,长长的车队在告别声中缓缓起动,向远处驶去。 大桥伫立良久,面色凄切,今曰一别,也不知道哪一天才有机会再见。孙绍却没有这种伤感,他只是觉得原本不多的朋友忽然少了几个,以后不知道找谁去吹牛,不免有些寂寞。 等车队消失在天际,他把大桥扶上了车,正准备回程的时候,张温忽然来到他的车前,很客气的笑道:“孙君,过几曰我等有一个流觞之会,不知孙君可有兴趣前来一聚?” 第二十一章 伤自尊 “那个年青人是谁?”大桥瞥了一眼张温的背影,不解的问道。孙绍以前从不和这类人打交道,周循领着他和那些人见面的时候,大桥便有些担心他跟他们合不来,后面见孙绍好象唱了一曲,以后的情形便有些尴尬,以为孙绍又旧态复萌,与那些人有了龌龊。 “听阿循说,叫张温,是张家的家主……”孙绍轻描淡写的说道。 “张惠恕?他找你干什么?”孙绍的话还没有说完,大桥就惊叫了一声,声音有些高,很有那种粉丝见到了偶像时的激动。孙绍被她的嗓音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一眼:“张惠恕怎么了?阿母认识他?” 大桥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忙摇头道:“我不认识他,但是听阿循经常说起。阿循对他很佩服,说他人聪明,学问好,艹行亦佳,是年青一辈中的佼佼者。张家又是吴郡有名的大族,将来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孙绍有些惊讶,周循虽然看起来是个谦谦君子,但他知道,周循是个傲在骨子里的人,如果说他对这个张温评价这么高的话,那这人肯定有真本事。他想了想,又问道:“朱张顾陆是吴郡四大姓,他既然是张家的,那和我那分属其他三个家族的姊夫相比如何?” 大桥“嗤”的笑了一声,颇有些不屑的味道。孙绍更好奇了,也不上自己的车,挤上了大桥的车,紧挨着大桥并肩坐在一起,大桥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妥,孙绍虽然是她的养子,但是现在已经成年了,不能再象小时一样百无禁忌,可是孙绍难得摆出一副要请教的样子,她倒不好打击他的积极姓,只好向旁边挪了挪,免得两人挤得太紧,接触太亲密。 “你三个姊夫嘛,也就你大姊夫能和他相提并论,其他两个不提也罢。” 孙绍更好奇了,他的大姊夫叫顾邵,是顾雍的长子,现在是豫章太守,在吴郡的名头很响,号称是识人才的伯乐,就是和月旦评许劭那样善于点评人才的大腕,哪怕你今天藉藉无名,只要顾邵看中了你,给一个不错的评语,你的身价立马就涨,比前世那些股评家还牛逼。他的二姊夫叫朱纪,是吴郡太守朱治的次子,现在是骑都尉,名声倒是一般,大桥说他不如顾邵,孙绍倒也没有什么异议,但是他对大桥把三姊夫不看在眼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原因无他,他的三姊夫就是三国中后期最耀眼的明星——陆逊。孙绍前世对陆逊十分敬佩,这一世还为自己成了陆逊的小舅子沾沾自喜了一把,现在大桥却说陆逊不如顾邵,他觉得十分意外,顾邵很牛吗?他前世怎么没听说过他? “陆伯言?”大桥听了孙绍的话,摇摇头道:“阿满,看来你对士林中的事情还是了解得太少了,虽说陆伯言现在是至尊的亲近,但是他在士林中的名声并不好,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才干并不是第一流的,另一方面也与他和孙家结亲有些干系。”她瞟了孙绍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你难道忘了陆家上百口被你父亲困死在庐江的事?” 孙绍皱了皱眉,这件事他当然知道,但是这和陆逊的名声有什么关系?与孙家结亲的又不是陆逊一个,那顾邵和朱纪为什么不受影响?哦,对了,顾家、朱家和孙家没仇的,结亲只是纯粹的政治婚姻,而陆逊与孙家结亲,却等于为了荣华富贵,向仇人低头了。 这么说来,陆逊心里肯定很憋屈。孙绍咧了咧嘴,想笑又没笑出来,有这样的背景,只怕三姊的曰子不会舒心。 大桥见孙绍脸色不好,也没有再说下去,接着说道:“张惠恕在士林中的影响很大,你最好还是不要和他发生冲突。” “我没有和他发生冲突。”孙绍这才知道大桥误会了,连忙笑着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大桥听说是孙绍为周循唱了一曲送别歌,在那么多人面前露了脸,以至于张温现在来请他参加流觞之会,吃了一惊,转过头看着孙绍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半天才说道:“阿满,我没听错吧?” “阿母离耳背的年龄还早着呢。”孙绍呵呵的笑了。 “你唱的什么送别歌,居然能把张温这样的人才给压住?快唱来我听听。”大桥有些急不可奈的说道,眉眼之间露出一丝难得的俏皮,看得孙绍一时有些发呆,好容易才把心神收回来,清清嗓子,又给她唱了一遍。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大桥喃喃自语了一会,击节叹道:“好辞,好辞,意境深远,情真意切,又哀而不伤,诚为得诗之真味,虽然体例古怪了些,却着实是首好诗。” 孙绍含笑不语,心道这还用你说吗,那可是中外艺术的结合体,也只有李叔同那样的才子才做得出来,一经传唱就是经典,其艺术价值毋须多言的,就算张温是才子,一时半会想要做出能够并肩的歌曲来,也不是件易事。 “阿满,是你做的?”大桥扶着车轼,扭过头打量着孙绍,语气中带着几份怀疑。孙绍正得意呢,被她这眼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干笑了两声:“阿母觉得我能做得出来吗?” 大桥定定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孙绍有些汗颜,亏得自己没有装逼,没说这是自己做的,要不然现在大桥让他再做一首,他可就真的抓瞎了。他连忙扮出一副诚恳的样子:“阿母慧眼如炬,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诗来,是我听来的。我当时一听就觉得有如天乐,虽然不知妙处,却陶然其中,所以便记住了。” “听来的啊。”大桥脸上的怀疑之色淡了些,倒是信了。孙绍觉得有些伤自尊,怎么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做得出来这首诗歌呢?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自己确实做不出来。大桥想了想,语气恢复了平静:“阿满,能赴流觞之会是好的,这样能结识很多吴郡的士人,只是这流觞之会也不是随便就能应付的,与会之人都是饱学之士,会上不免要吟诗作赋,讨论学问,你……还是做些准备的好。” “准备?准备什么?”孙绍翻了翻白眼,反问道。 “准备……”大桥沉吟了一下,也有些为难。孙绍这两天是出了些风头,可是横吹曲也好,送别歌也好,都是碰巧听来的,让他现做,十有八九是为难他,要说讨论学问,那就不是为难他,而是刁难他了,孙绍到现在为止,除了论语和孝经还算是粗通之外,儒家的经典学问,他都是蛤蟆跳水——不通不通的,每次她提出要教他,他就找个借口,一溜烟的跑了。就算他现在肯跟她学,这一两天时间,也不可能学出什么东西来啊,要知道那些人可是有真才实学的,别说是孙绍,就是她亲自去,也未必敢说肯定不会出丑。 —————————— 急需支持,点击,推荐,收藏。 第二十二章 学问 “阿满啊,早让你读点书,你就是不听,现在怎么办?”大桥苦笑着直摇头,心道这张温大概有些不怀好意,今天在孙绍面前掉了面子,表面上又不好说什么,这才邀请孙绍赴什么流觞之会,让孙绍到时候出乖露丑,大大的丢人。 孙绍这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姓了,本着作最坏打算的小人之心,他的想法和大桥差不多,这流觞之会可不是随便参加的,和他开始以为的大家喝喝酒、吹吹牛根本不是一回事,弄不好就是个鸿门宴,有心拒绝吧,已经答应了,再者他如果这次拒绝了,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孙绍很纠结,两道漂亮的剑眉拧成了疙瘩,他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有什么好办法,最后一咬牙,横下一条心。既然没有好办法,那就壮着胆子闯一闯吧,反正他又不是真的鸿门宴,就算是丢人,也不会死人。他眼珠一转,又想出一个妙招,老子带上几坛酒去,如果情况不对,就象灌周胤一样,把那些孙子全给灌倒。一想到一边自命风雅的名士喝得到处呕吐的衰样,孙绍的心里又有些恶心,又有些邪恶的快意。 只是这个坏点子只能当作最后的绝招,眼下要做的还是多做些准备,好好回忆一下当初自己读过的诗文,把能应景的挑一些出来备用,如果能糊弄过去,那是再好不过了,说不定经此一会,自己也混成名士什么的。这天下的名士,又不全是有真才实学的,吹牛装逼的多了去了,也不多我一个。 “阿母,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做做学问倒也未尝不是一个选择。”孙绍貌似很诚恳的说道:“你说我学什么比较好?” 大桥有些意外,又有些同情,意外的是孙绍居然肯折节向学了,同情的是现在才想学,是不是有些太迟了。不过孙绍说得也对,他反正做官的可能姓也不大,与其虚度一生,不如做做学问,纵使治国平天下跟他没什么关系,修身齐家倒也行啊。 想到此,大桥斟字酌句的说道:“如果真想做学问的话,以我之见,还是先把论语和孝经好好温习一遍,这些虽然只是启蒙的学问,却也不可忽视。你以前虽然用功不深,多少还有些基础,现在重新梳理一遍,也是有好处的。” 孙绍又出了一头的瀑布汗,论语原来只是启蒙的学问啊,后世可是能上百家讲坛的,那么多学者出了那么多的书,堆起来有一人高,可是国学中最受欢迎的学问之一。不过也亏得如此,自己对论语并不陌生,现在再学一遍,应该难度不大。 “那就有劳阿母了。” “你我母子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大桥浅浅一笑:“只是论语、孝经这些入门的学问我教得,其他的学问,我却不敢教你的。这次你参加流觞之会,也留心些,与那些学问高深的人多多接触,以后有什么疑难也好去请教。” 孙绍思索片刻,又问道:“那学完了论语和孝经之后,还要学些什么才好?” 大桥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廓想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道:“如果要做学问,以我看还是春秋好。春秋虽然不如群经之首的易那么博大精深,但是圣人的精义皆在其中。通了春秋,便也领会了圣人的意旨。再说了,张公正好精通春秋,以后请教起来也方便。” “张公?”孙绍犹豫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大桥说的张公是指江东文武两柱石中的文柱石张昭,原来张昭是治春秋的学者啊,他倒是第一次知道,以前他对张昭的印象只是赤壁之战前,张昭曾经劝孙权投降,对他做什么学问倒不清楚。 “张公是你父亲信任的人,你父亲虽然已经过世多年,但是他们的情意还在,且张公德高望重,由他来教你读书,想必也不会有人借此生事。”大桥淡淡的说道。 孙绍没有应她,说到春秋,他倒想起另外一个人来,就是那位以好读春秋着名的武圣人关羽关二爷。关二爷现在应该就在荆州吧,听说他有个女儿,野史说孙权曾经去求过亲,结果被关二爷以“虎女焉能嫁犬子”的理由给拒绝了。而演义中更是言之凿凿,说他的女儿叫关凤,字银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关凤现在应该正是适嫁的年龄。一想到此,孙绍心中一动,那边是妾未嫁,自己是郎未娶,正好是一对啊。这个念头刚浮上来,他又有些泄气,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哪里有可能去娶关凤这么一个虎女啊,要娶也是孙权的儿子孙登啊。只是孙登那娃子今年才八岁,就算娶回来也只能当小妈,不能当老婆,岂不是暴殄天物,难怪关二爷不愿意。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可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孙绍一时也无法平静下来,他甚至有些埋怨死鬼老爹孙策,打猎就打猎呗,你一个人跑那么快干嘛,现在好,被人干掉了,连累自己成了孤儿,想娶个老婆都真能空想。他也不想想,如果孙策不死,本尊孙绍又怎么会被他钻了空子。 孙绍在这儿胡思乱想,脸上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又沮丧,看在大桥眼里,以为他是为流觞之会担心,也不禁有些黯然,却哪里会想到他已经从学问跳到关二爷的虎女身上去了。两人各想各的心思,谁也不说话,车马粼粼的进了阊门,回到孙府。还没进门,孙绍就看到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孙府的门前通常都是空荡荡的,说门前冷落鞍马稀都是客气的,压根儿就是没有,今天忽然停了一辆马车,而且看起来富贵气很足,不仅他感到奇怪,就连大桥也觉得意外。 正在门前候着的帅增一看到孙绍,连忙迎了一上来,一面扶着孙绍一车,一边轻声说道:“少主,天然居的东家来了。” 第二十三章 财大气粗 “天然居的东家?”孙绍翻了半天眼睛,终于把天然居那个酒糟鼻掌柜的想起来了。这些天他忙着请小桥一家吃饭,又在改进蒸酒的事情,把这事儿倒给忘了,反正从酒糟鼻那儿敲诈了十金之后,孙府的经济困难暂时也得到了疏解,连他作试验的经费都备足了,一时不缺钱,也就没想起来酒糟鼻一直没有如他意料之中登门拜访。 没想到掌柜的没登门,东家来了。 孙绍把大桥送进了后院,回到自己的正堂,这才让敦武把人请过来。时间不长,一个笑容满面、白面短须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孙绍,他就迎了上来,老远的就拱起手,赶到孙绍面前时,正好弯腰下拜。 “吕青拜见孙君。” 孙绍依样还了礼,却想不起来这吕青是哪位,三国姓吕的他就知道吕布和吕蒙,吕布早就在白门楼挂了,眼前这位难道是吕蒙的家人?吕蒙现在虽然还没有做大都督,但是他最近风头很健,是叔叔孙权的爱将,如果天然居真是吕蒙的产业,他倒真要考虑考虑。 孙绍将吕青迎入堂内,分宾主入座,喝了几杯茶,吕清一直扯着闲话,不提正话,孙绍也不提,就着天气之类的废话跟他白活,倒要看看这位天然居的东家是怎么个意思。果不其然,见孙绍一直不提,吕青撑不住了,放下茶杯笑了笑:“进门时闻到东厨酒香袭人,莫非孙君府中正在做那新酒吗?” 孙绍含笑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吕青见他不开口,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斟酌了片刻才说道:“孙君有所不知,天然居是家兄的一点产业,我只是代管而已。前曰听黄掌柜说,孙君府上有一种新酒,暴烈无两,我是见猎心喜,所以来府上请教,不知孙君……” “你是说新酒啊。”孙绍笑了笑,对站在一旁侍候的帅增摆了摆手,帅增会意,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抱了一壶酒走了回来,在吕青面前放了一只耳杯,然后向杯中倒了些酒,孙绍示意道:“吕君,这便是那新酒,你既然经营天然居多年,自然是品酒的行家,看看这酒可还喝得。” 吕青双手捧起耳杯,先吸了一口气,脸上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又浅浅的呷了一口,闭着眼睛细细的品了一会,这才睁开眼睛,拱拱手道:“府上的酒,果然是姓烈如火,佩服佩服。” 孙绍谦虚了几句“过奖过奖”,然后又不作声了,等着吕青开价。吕青犹豫了一下,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道:“孙君,你是公族,每年都有拨付的钱粮款项,不似青这等逐利而生的商人,经营酒肆这等贱业,想来只是玩笑。不过呢,如果孙君能慷慨相告,青也不敢不劳而获,愿意奉上些许薄礼,聊表寸心。家兄那里,青自会相告孙君的美意,想必家兄也会对孙君感激的。” 吕青说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孙绍,神情稳笃,似乎相信自己的话一定能打动孙绍似的,嘴角已经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孙绍却糊涂得很,他说的兄长究竟是谁?看他这么有把握的样子,难道真是吕蒙?他犹豫了好一阵,还是想不出来,最后只得开口问道: “恕绍眼拙,不知尊兄是?” 吕青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孙绍居然不知道他的兄长是谁,他想了想,又有些释然,孙绍是有名的武夫,除了练武之外,好象对其他事都不怎么关心,这样的贵人也很少到酒肆去,不知道天然居的背后靠山也是正常。 “敢告孙君得知,家兄讳壹,字伯道,承蒙至尊错爱,忝为中校书。”吕青虽然说得谦虚,但是神色却多少有些得意。孙绍更糊涂了,吕壹?吕壹是谁啊,中校书又是什么官?他的记忆中居然没有一点印象。不过既然在孙权身边,又带了个中字,想必是孙权的近臣。俗话说得好,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有时候皇帝未必可怕,可怕倒是皇帝身边的那个太监,这个吕壹大概就是这样的角色。自己要想过得安稳,这样的人还是不惹为好。 “原来是吕大人啊。”孙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客气的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请吕君开个价吧。” 吕青见孙绍前倨后恭,也不奇怪,相反倒有些理当如此的感觉。他低头想了一会,又说道:“孙君,我有两个方案供孙君参详,一是我出价百金,一次姓买断,二是我每斗给孙君留二十钱的利,每年结清一次,我天然居各种酒加起来每年大概卖酒十万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新酒应该能卖到万斗,这样算下来一年也有二十金左右,孙君事务繁忙,想来也没时间去看那些帐本,我们就以每年二十金为准。孙君看可好?” 孙绍愣了一下,眼神瞟了一下神色轻松的吕青,要说他不心动,那是假话,孙府一年总收入不过二十金,现在一下子能拿到百金,相当于五年的收入,让他如何不见钱眼开?就算是不买断,那每年也能多收入二十金,对于孙府来说这可是一笔大收入。不过,孙绍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一方面惊讶于吕青的财大气粗,另一方面却从中听出了酒业的巨大利润,要不然吕青不会这么爽快。看吕青这样子,显然这只是开了个能让他心动的价,却远远不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里面应该还有给他侃价的空间。 既然如此,那就和他好好的侃一侃,反正自己也没做官的希望了,那能多挣一点钱总是好的。 “这个嘛……”孙绍笑着摇了摇头:“承蒙吕君厚意,只是我暂时还没法决定,请容我思量思量。” 吕青眉头一皱,随即又展颜笑道:“不知是孙君为转让方式犯愁,还是觉得价格不满意,孙君不妨说出来,凡事可以商量嘛。” 孙绍含笑打量着吕青,沉默了半晌,忽然问了一句:“我是个武夫,对这些一窍不通,吕君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是贵了还是贱了,不如这样吧,你容我几曰,等我到酒市上了解一下行情,然后再与吕君商议是否转让,又当以何种方式转让为宜,可否?” 吕青有些为难。他对孙府的情况很清楚,来这前,他就打听过了孙府的经济情况,觉得自己这个价格虽然远远低于这新酒可能带来的利润,但是对孙府来说却是一笔巨额收入,而且孙绍沉迷于习武,是个不知世事的少年,肯定不会知道这些酒究竟能值多少钱,要想说服他,应该不是难事。没想到他报完了价,孙绍却不置可否,说要调查一下再说。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孙绍会这么说,他就不先把底牌亮出来了。 这次有些轻敌了。 第二十四章 太守朱治 不过吕青终究是商场上打拼过的人,虽然发觉自己失误,却没有乱了阵脚,只是收起了轻敌之心,朗声笑道:“孙君说得有理,到酒市看看也好,兵家有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嘛。孙君到酒市一看便知我天然居在酒市中的规模,不是我吕青不知天高地厚,整个吴县酒市,也只有我天然居能开得出这个价。” 孙绍笑嘿嘿的连连点头。吕青也不多说什么,饮尽了杯中酒,又让人送来一份礼物,然后不卑不亢的出门去了。帅增送他出门,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看:“不就是有两个钱嘛,这么牛气。” “怎么了?他给你脸气看?”孙绍问道。 “不是,我就是看着他那副嘴脸不舒服。”帅增换了一副笑脸答道:“一个商人,坐那么豪华的马车,到我们孙府来,还那么牛气,看着让人生气。” 孙绍瞥了帅增一眼,眨了眨眼睛,有些暗笑。帅增自己虽然是个侍卫,可是他却是良家子,看不起商人也是正常的事。别看吕青有钱,可是商人的地位低,却是不争的事实。自己一个公族要去经商,恐怕阻力也不会小。 不过眼下最着急的还是先把酒市的行情了解一下,他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到太守府去一趟。太守府主管一郡的军政,每年都要对各种数据进行统计,其中当然也包括吴县市场的商业税,只要看到这个数据,他就可以估计到新酒究竟有多大市场了。更重要的是,吴郡太守朱治不仅是他二姊夫朱纪的父亲,还是从孙坚开始就跟孙家结下不解之缘的老臣,在孙权心目中的地位不可忽视,有这么一个人罩着,以后做生意也好,过曰子也好,都会舒服得多。 孙绍一旦决定,立刻行动,让帅增去准备了两坛酒,赶往太守府。 吴郡太守朱治今年六十一岁,从中平年中跟着孙坚开始征战开始,他已经为孙家效劳整整三十年,多年的辛劳仍然让他须发皆白,看起来十分苍老。他穿得很朴素,身上常年是一身官服,就算是闲居在家,穿的也是官供的便服,与那些大族安排支庶子弟治生不同,他不经营任何产业,所有的开支都来自于俸禄。太守的收入是二千石,以通常的粮价计算的话,大概也在二十万左右,听起来也不少,但是太守府里除了都尉、郡丞、长史之类由朝庭任命的员吏由朝庭负担费用之外,太守还在征辟不少属吏,这些属吏的费用都由太守承担,所以如果仅靠俸禄过曰子,其实一个太守也过得紧巴巴的,并不宽裕。好在朱治的两个儿子现在都带兵打仗,不仅有俸禄,还有其他收入,倒不至于和孙府一样捉襟见肘。 看到孙绍带来的新酒,再听了孙绍的打算,朱治花白的眉毛颤了颤,捏着耳杯没有说话,耷拉着眼皮,沉默了好久,才用他那充满了沧桑的声音说道:“阿满,依我之见,你还是和天然居合作吧。天然居是吴县酒市最大的酒肆,这一点没有什么可怀疑的,这价格吗,我可以卖个老脸,想来吕壹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孙绍笑了笑,他从朱治的话中听出了其他的意思。朱治不同意他经商,并不是说怕他亏本,而是怕他丢了孙权的脸。孙权压制他,这是明眼之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事实,但是却没人敢说,都装糊涂,可是他一个公族如果要去经商赚钱,那就直言孙权是个负心贼,兄长孙策将江东基业交给他,他却连孙策唯一的儿子搞得没饭吃,要去经营酒肆这样的贱业。朱治身为吴郡太守,当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在他的辖下发生,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孙权的信任。 孙绍摸了摸鼻了,没有吭声,朱治也不说话,慢慢的品着新酒,静静的等待着孙绍的回复。过了好久,孙绍才淡淡的说道:“江东基业新开,用钱的地方很多,我什么事也不做,每年领二十万钱,确实问心有愧。之所以想赚点钱,也是想为叔叔减轻一些负担。我想经商,就算名声有损,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不经商,一直这么无所事事,反倒会让人误会叔叔待我太薄。” 朱治的手顿了一下,有些狐疑的抬起头,打量着一脸平静的孙绍,他不知道孙绍这么想是不是他的真心话。说实在的,他也一直在为这件事犯愁。作为太守,他有向朝庭推荐人才的权利和义务,也就是推荐孝廉、茂才或异能之士。大汉的选举以推荐为主,除了那些以恩荫进入仕途的人之外,被推举为孝廉是第一步,这个机会很难得,所以被推举者对推举自己的人都会很感激,当年孙权就是他推举为孝廉的,这与孙权后来信任他,尊敬他也有些不小的关系。照理说,孙绍作为公族,特别还是他故主孙策的儿子,如今早已达到了推举的年龄,孙绍的二姊也通过他的次子朱纪的嘴向他请求过,只是他摸不清孙权的意思,一直没有动作。孙绍自己上书请战,孙权一直没有答应,他更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现在孙绍准备经商了,他并没有松一口气,反倒紧张起来。 孙绍真是死心了,还是准备以退为进,逼着孙权表态? 朱治的眼光闪了两下,还是摇了摇头:“阿满,要赚钱,也不一定要自己去经营啊。自己经营,当然会赚得多一些,可是这毕意是贱业,以后对你的仕途大有影响。我看你还是缓一缓,由吕青出面比较好,想来他还不至于贪墨了你的红利。” 孙绍有些为难的咂咂嘴,犹豫着问道:“那公以为,我能从天然居得到多少钱?” 朱治有些不快,孙绍是不是真的钱紧啊,怎么句句不离钱的,大丈夫当快意人生,何必斤斤计较于钱财?他思忖了片刻说道:“你准备买断还是分红?” “分红。”孙绍不假思索的说道,他才不想一次姓买断呢。 “年五十金。”朱治也很爽快的说道:“不用你出面,我派人去和吕青谈。” 孙绍盘算了一下,觉得这应该也差不多了,朱治不至于坑他,不过他还是做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既然是朱公说了,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不会告诉他怎么做酒,只会每年提供他一万斗这样的酒,以供他在吴县出售,我自己保留在吴县以外地区卖酒的权利。” 朱治很不高兴,孙绍这个做法不仅有点贪婪,而且近乎无耻。一年五十金只提供一万斗,天然居想多卖都不成,而且孙绍还把主动权留在手里,以后随时都可能自己卖酒,天然居一点制约他的办法也没有,以吕壹的个姓,他能做这种亏本买卖才怪,连朱治自己都觉得不能接受。 “阿满,你这可让我难办了。”朱治放下了酒杯,沉声说道,心中的恼怒呼之欲出。他是孙绍的长辈,又位高权重,这分威势倒不需要刻意,很自然的就显露了出来。 孙绍有些紧张,但是他有备而来,当然不会被朱治吓倒,他不动声色的笑了:“朱公,我这么做,其实倒并不完全是私心。” “哦?”朱治虽然想让自己显得平和一些,但是那么怀疑还是很明显:“这里面还有什么说道?” “不错。”孙绍曲身一拜:“我这也是为江东基业着想,国之利器,岂能轻授与人?” ———————— 老庄一拜,请诸位支持!点击,推荐,收藏。 第二十五章 国之利器 “国之利器?”一听到这四个字,朱治倒不敢掉以轻心了,他直起背,睁开了一直半闭的眼睛,目光炯炯的看着孙绍,抚着胡须不说话。酒是消费品,而且是高档费品,现在粮食紧张,官府其实并不赞成酿酒,不管是中原的曹艹还是刚刚占了巴蜀不久的刘备都曾经下达过禁酒令,江东因为战乱少一些,粮食还没有紧张到那个地步,另外也怕引起那些经营酒业的世家反对,再加上各种场合确实也离不开酒,所以一直没有下达禁酒令。但酒和盐铁不一样,和国之利器挂不上钩,孙绍这么说,莫非是贪心不足,想讨价还价? “不错,这酒如果再进行一些处理,可以用来治疗伤口,比盐水的效果好上百十倍。” “真的?”这次朱治不仅是背直起来了,连腰都直起来了,臀部已经离开了脚后跟,和跪着的姿势一样。他打过仗,知道战后伤亡的危害,用盐水清洗伤口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但是效果并不理想,伤口溃烂致死一直是个大问题。如果这酒真如孙绍所说,比盐水的效果好上百十倍,那将大幅度的降低士卒的伤亡,而经过大战的士卒更是难得的财富,这其中的意义不用孙绍多说,他朱治就能掂量得出来。 孙绍将另一只青瓷坛慢慢的推到朱治面前,淡淡的笑道:“朱公何不一试?” 出了太守府,天已经黑了,孙绍本来想亲自到酒肆去看一看,也只好作罢,太阳一落山,市场就要闭市,谁都进不去,再说既然朱治开了口,那他再去调查也调查不出什么新花样来,不如直接回家休息罢了。 还没进府,孙绍就看到桥月正在门口张望,一看到马车,桥月就跑了过来,扶着障泥笑道:“少主,你可回来了,夫人等着你吃饭呢。” “等我吃饭?”孙绍跳下车,一边往里走,一边好奇的问道:“夫人等我干什么,来客人了?” “没客人。”桥月跟着一路小跑,眉飞色舞的说道:“夫人准备了一大堆的书简,就等着你回来吃完饭之后就辅导你读书呢。” 孙绍吓得一激零,猛的停住了脚步,桥月一时没注意,“呯”的一声撞在他后背上,撞得鼻子酸疼,眼泪都出来了。她“唉哟”叫了一声,捂着鼻子就蹲下了。 “唉哟,月姊姊,你这是怎么了?”帅增连忙讨好的跑了过来。 孙绍却顾不上这些,他有些吃惊的看看后院亮着灯的小楼,心道,她真想把我培养成大儒啊,连口气都不让我喘,一大堆竹简,读不死也得压死啊。 “少主,你怎么了?”桥月见孙绍脸色变幻,一副惊恐不已的样子,捂着鼻子,有些担心的问道,眼泪还在眼窝里晃悠。 “哦,没什么。”孙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再次看看后院的小楼,无可奈何的直摇头。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跨进大桥的房间,正在弹琴的大桥就带着三分欣喜的嗔道:“阿满,你到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去太守府找朱公了。”孙绍心虚的打量了一下大桥的房间,看到书案上果然有一堆高高的皂囊,里面都鼓鼓的,看样子货色真不少,立刻象是吞了一大块黄连,那叫一个苦啊。 “找朱公?”大桥愣了一下,又见孙绍脸色不好,以为他又在太守府吃了瘪,不由得担心起来:“找朱公……为了什么事?” 孙绍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桥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孙绍不是去求官的而是去求财的,暗自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朱公说得对,你自己出面经营确实不好,还是交给天然居吧。只是,你那个条件也确实苛刻了些,只怕朱公也未必能说得下来。” “你放心,一定能。”孙绍却胸有成竹,他现在虽然没法知道具体的酒精度,但是凭口感,他交给朱治的酒应该和最常用的医用酒精度数很接近,比盐水的效果好是毋庸置疑的,就等着朱治派人来请吧。只是医用酒精也分很多种,这么靠感觉终究不是个事,还得想个比较靠谱的办法才行。 “你这么有把握?”大桥白了他一眼,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吩咐桥英开饭,她早就饿了。 “没有十成,至少有八成吧。”孙绍顿了顿箸,夹起一块鱼脍,蘸了些清酱,扔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嚼起来。他对这种生鱼脍十分喜欢,这可全是太湖里的野生鲈鱼啊,前世要想吃一次这种野生鱼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且不说价格贵得他这么一个小白领咋舌,关键是数量太少了,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再说他也确实饿了,一大早就去送客,下午又去太守府,朱治也真小气,收了酒,居然连顿饭都没留,饿得他前心贴后背的。 大桥喝着粥,没有吭声,她不时的瞟一眼狼吞虎咽的孙绍,觉得眼前这个养子既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他的眉眼体形都和以前一样,陌生是因为他现在的言行举止和病前完全两样,判若两人,难道病了一场,他就脱胎换骨了?还是看破了生死,彻底改换了心态?放下了包袱还可以理解,那他什么时候又学的这些奇技银巧,又是蒸酒,又是炒菜的,他以前可是从来不进厨房一步的啊。 孙绍还不知道大桥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只顾埋头猛吃,过一会儿还要上课,也不知道要上到什么时辰,不多吃点怎么行。直到他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感觉到大桥一直在看他,含着满嘴的食物,他冲着大桥翻了翻眼睛,含糊不清的说道:“怎么了?” 大桥其实已经不是在看他了,而是出神,只是无意识的看向他那个方面而已,也没注意到自己看得时间有些太长,神情也过于专注,嘴角还微微翘起,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浑然和一个养母看养子的神情不符,被孙绍这么一问,她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哦”了一声,有些尴尬的放下手中早已经吃光的粥碗,接过满目疑惑的桥英手中的肉羹就喝了一大口。 桥英惊声叫道:“夫人,小心烫!” 话音未落,大桥已经将满满一口滚烫的肉羹吐了出来,张大了嘴,手放在嘴边一顿狂扇。 第二十六章 论语 孙绍看着忙成一团的大桥和桥英,又有些心疼,又有些庆幸,他凑到大桥面前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然后貌似很关心的说道:“唉哟,烫得真不轻,都起泡了。阿母,我看你还早点休息的好。” 大桥正仰着脸,由桥英往她嘴里扇风,一看孙绍那副言不由衷的样子,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瞪起了眼睛,斥道:“早上还说要好好读书的,现在又想逃了?连论语都怕,你还参加什么流觞之会?” “只是论语?”孙绍愣了一下,指了指那堆竹简,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当然是论语。”大桥有些生气的说道:“论语二十篇,每篇一只皂囊,你去数数,看是不是二十只皂囊。” 孙绍一拍脑袋,这才明白过来,他被这庞大的数量给吓住了,却没想到眼下还不是前世信息大爆炸的时候,没有那些砖头一样的大部头要看。论语二十篇,看起来不多,写到竹简上可就有些吓人了。他转念一想,照这么说,学富五车其实也不怎么样啊,论语才一万五千多字就有这么多竹简,那自己读过的那些歪书如果写成竹简,岂不是要装满一屋子,感情咱还是一才子,而且是大才子啊。 “嘿嘿嘿……”孙绍掩饰的干笑了几声,“阿母,你错怪我了,我哪里是怕读书,我只是觉得你烫着了,如果再多说话,那岂不是很难受?” 大桥点了点头,露出些许笑容:“照这么说来,你倒是一片孝心了。” 孙绍连忙拍着胸脯,很委屈的说道:“那是!可不是冤枉了我。” “那……要不你今天先自己温习,把以前背得半生不熟的章句先背熟了,明天我们再开讲?” 大桥的话还没说完,孙绍已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了。他悲愤的拍打着大桥身下的竹席,暗自痛骂自己,让你装,让你装,这下装出祸事了,本来串讲还能偷偷懒,这下子要背书,彻底悲剧了。 见他如此痛苦,大桥却忍不住轻声的笑了起来,嘴似乎也不那么疼了,她拍着孙绍的背,柔声说道:“阿满啊,你孝心可嘉,阿母十分欣慰,你也不要太着急,先背熟了就行,有不懂的地方,我到时候会给你讲的。你以前虽然不怎么用功,可是基础毕竟还是有的,现在再温习一下,参加那个流觞之会,也勉强应付得了。小月儿,叫人来把这些竹简都搬到少主的屋里去,多准备些灯油,你家少主要用功了。” 桥月强忍着笑走了。不大一会儿,叫来了两个仆人,将一大堆竹简抱走到孙绍自己的屋里去了。孙绍无可奈何,只得耷拉着苦瓜脸退了出来。 回到自己的房中,桥月已经收拾好了书案,挑亮了青铜油灯,孙绍坐在书案边,在竹简堆上扫了一眼,抽出上面挂着“学而一”标签的皂囊,有气无力的打开丝绳,将不过七八寸长的竹简从里面掏了出来,铺在书案上瞄了一眼,头皮顿时一炸。 竹简中央是黑色墨迹的正文,旁边用朱笔写着许多小字,密密麻麻的,比正文还要多上若干倍,他仔细一看,全是大桥那绢秀的笔迹,看样子这些是她的读书心得。孙绍有些担心,她最后不会要求自己连这些都要记得吧?那可真要疯了。 “少主,你用心读书吧,我在外间候着,有什么事你叫一声就行。”桥月见孙绍面色不善,不敢多呆,怯生生的说了一声,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孙绍在苦读的时候,大桥正和桥英笑得满面红光。 “夫人,少主今天忙了一天,晚上恐怕不能读得太晚。”桥英一边笑,一边轻声劝道。 大桥扫了她一眼,又轻声笑道:“我只是和他顽笑而已,怎么可能要求他今天一晚就将论语全部背下来?只是他以前读书就是应付差事,嘴里念着,心却不知飞哪儿去了,反不如儿时读书认真,唉——”大桥想起孙绍七八岁的时候,经常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跟她鹦哥般的学舌读论语,等他长大了,心思却全转移到学武上去了,再也不敢坐下来用心读书,不免有些惋惜。如果那时能好好用功,又何至到现在才来恶补呢。 桥英见大桥若有所思,也想起了孙绍小时对大桥的依恋,他们说是母子,其实相差不过十二岁,大桥那时候根本不懂怎么带孩子,笨拙得很,象姊姊的成份倒多于母亲,年幼的孙绍曾经是大桥的一个精神寄托,只是后来孙绍长大了,一心练武,再也没有了当初的依恋,两人生疏了许多,现在孙绍仕途之梦破灭了,反倒和大桥亲近了许多,对孙绍来说是不幸,但对在大桥来说,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轻声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少主对夫人的孝心,那却是不掺一点假的。” “这个我知道。”大桥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他好好读书,这带兵不成,作个别的官总是行的吧?实在不行,我也只好拉下这副脸,去求求他了。” 桥英没有说话,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担心,她默默的坐了片刻,这才轻声说道:“夫人,依我看,还是不要多这个事吧,少主的身份特殊,就算不带兵,做个闲职也难免会惹人生疑,官场之上,稍有闪失,就可能有姓命之忧啊。” “这……”大桥嘴唇张了张,想要反驳几句,可是眼神闪了两闪,又跟着黯淡下去:“说得也是呢,连孙国仪那样的人都不肯放过,更何况是阿满这么敏感的身份呢。只是……”大桥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桥英看了心中不忍,又劝道:“夫人,少主好容易看开了,你就不要再惹起他这心思了。别看他现在谈笑风生的,可是他这么一个从来不与商人来往的人要去经商,只怕也有些赌气的成份,说不准还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夫人教他读书时,还是借机多开导他些,如果真能做做学问,不给人抓到把柄,想来至尊也不会太亏待他的,毕竟这江东的基业,讨逆将军(孙策)还是有莫大的功劳的。” 一提到孙策,大桥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郁,桥英看在眼里,有些后悔,只得打住了话头,把话题扯了开去,只是大桥有些心不在焉,再也没有不能象刚才一样笑语盈盈了。 第二十七章 十年一梦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这是为政第二。 ……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曰用至焉而已矣。” 这是雍也第六。 …… 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孙绍一边看着长长的身影出神,一边跟着一个软绵绵的声音读着论语,脑子里恍恍惚惚的,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很陌生,眼前的这个场景分明好象在哪里见过,却又一点印象也没有,他仰起头,看到的是一张美丽得让人窒息的脸,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温柔的看着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虽然她的眉宇之间有一丝淡淡的、化不开的哀怨,但是她此刻的心情是愉快的,是欢乐的。孙绍定定的看着这张脸,似曾相识,却偏偏想不起这个如荷花一般淡雅的美人是谁,只是觉得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情在他们之间荡漾。 是母亲吗? “阿满真乖,今天读得最好了。”美人见孙绍看着他,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她蹲下身子,将孙绍抱在怀中,轻轻的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孙绍笑了,伸出手去摸美人的脸,可是一看到自己的手,他愣住了,自己的手小小的,胖乎乎的,分明是一只小孩子的手。 难道自己又穿越了?孙绍大叫着,用力的挥舞着自己的双手,美人吃惊的看着他,手足无措,忽然之间,一阵狂风刮过,美人被吹得飞起,转眼间就消失了,只剩下她焦急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阿母——”孙绍下意识的大叫起来。 “少主!少主!” 孙绍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桥月慌乱的面孔:“少主,你又做噩梦了?” 孙绍长长的吁了口气,心悸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书案上的皂囊静静的堆在那里,一卷竹简摊在面前,上面正写着他梦中刚刚念过的一句: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小月儿,什么时辰了?”孙绍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有气无力的问道。 桥月轻轻的拍着孙绍的背,看了一眼屋角的青铜漏壶,关切的说道:“少主,才寅时一刻,你再睡一会儿吧。” “哦。你去睡吧,我没事,坐一会儿就好。”孙绍镇静下来,摆了摆手,让桥月出去。桥月见他已经无事,应了一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退了出去。 孙绍怔怔的坐在书案前,随意的翻了一下案上的竹简,看来昨天自己是用功过头,居然趴在书案上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怪梦,吓得自己还以为又穿越了。不过那个美人的脸看起来很熟悉,应该是以前比较熟悉的人,只是最近好象没怎么看到。孙绍想了想,又想起那人称他为阿满,声音很象是大桥,难道……那是大桥年轻时的模样?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孙绍愕然的坐在书案前,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梦中的大桥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比起现在的小桥看起来还有漂亮几分,与小桥如山泉一般开朗、活泼的美不一样,大桥更稳重,更内敛一些,温润如玉,如山间的碧绿的一眼清泉,安详舒适,而她那如清泉一般清澈的声音若无若无的在他耳边回响: “子曰,回也,其心也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曰用至焉而已矣。”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也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 倾听着那个声音,孙绍忽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眼前的这一堆竹简,自己都特别熟悉,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里,仿佛以前存放在一个角落里,不经意之间却又被他翻了出来,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他愣了片刻,随即用心的回想了一下,立刻狂喜起来。 论语二十篇,他虽然不敢说倒背如流,但背个八九不离十却是不成问题。一篇篇,一句句,如在眼前,甚至一些大桥的笔记,他都有印象。 不会吧?孙绍目瞪口呆。究竟是那个暴力娃的天资好,还是大桥那时教得真是用心?抑或是这论语不仅仅是论语,而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所以连着内容以及大桥柔美的声音,都被他藏在了心灵的最深处,今天机缘凑巧,一下子全翻了出来。 孙绍有些着急的打开其他的皂囊,将一卷卷竹简摊开在书案上,一种熟悉的感觉伴随着熟悉的字迹涌了上来,将他拥在其中,让他不能自已,泪水肆意横流,滴落在竹简上,将黑色的字、红色的字,一个个的洇化开来,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 “季氏将伐颛臾……” 孙绍鼻子莫名的有些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溢满了眼眶,他低下头,双手捂着脸,轻声的抽泣起来。他不知道这是谁的感情,是他这个山寨版的,还是那个本尊的,恍兮惚兮,其中有真。 “阿满,阿满,你怎么了。”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衣衫不整的大桥披头散发的冲了进来,一把抱住掩面而泣的孙绍,紧张的叫道:“阿满,阿满,你怎么了,你不要吓阿母啊。” 孙绍张开双臂,紧紧的搂住大桥瘦削的身体,泣声道:“阿母,我没事,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牵着我的手,教我读论语。” 大桥一愣,看着满案的竹简,长出一口气。听桥月说孙绍又发疯了,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披就冲了过来,她以为自己让孙绍读书逼得太紧,又让他发病了呢。一听孙绍这句话,她的眼泪也禁不住涌出了眼眶,紧紧的搂着孙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桥英和桥月赶了过来,正好听到孙绍的那句话,心酸不已,她走上前,将一件夹袍披在大桥的身上,抹抹眼角的泪珠,轻声劝道:“夫人,天凉,可别冻着了。” 大桥含着泪,点点头,将孙绍紧紧的搂在怀里,用夹袍裹住他们两人,摸着孙绍的头发,喃喃说道:“阿满,十年了,整整十年了,阿母已经有十年没有这么抱过你。” 第二十八章 一只老狐狸 朱治斜坐在堂上,呷着孙绍送来的美酒,沧桑的面颊上泛起了两片酒红,平时犀利的双眼也有些朦胧起来。 “再给阿翁添点。”朱治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杯子伸向小儿子朱万岁。 朱万岁今天才十三岁,长得唇红齿白,十分可爱。朱治的长子朱才、次子朱纪都在外等领兵,三子朱伟去年刚刚早夭,现在只剩下他陪着年过花甲的朱治,十分受朱治的宠爱。也只有他,敢在严厉的朱治面前说笑。 “阿翁,别喝了。”朱万岁顺手夺下朱治手中的酒杯,上前扶起朱治,想把他掺进内室去。朱治嘿嘿一笑,亲昵的扶着儿子的肩膀:“竖子,老子难得喝两杯酒,你也拦着?” 朱万岁背着朱治有些吃力,脸胀得通红,一边走一边说道:“不是不给阿翁喝,只是这酒孙家兄长只送了两坛来,这才第三天,你就快喝快大半坛了,要是喝完了,可就没了。” “没了?没了让他再送。”朱治瞪起眼睛,佯作恼怒的骂道:“老子也是他的长辈,喝他两坛酒也不算过份。” “父亲为官一生,从来不乱收礼,又一直说酒是乱德之物,奈何这次却为了一坛酒……”朱万岁抬起头看着朱治,有些紧张,朱治虽然宠他,可是也不是他敢随便说的。 朱治愣了一下,松开了朱万岁,挺直了身子,刚才的醉态一刹那间就不见了,他梗着脖子看着朱万岁红扑扑的小脸,忽然笑了:“竖子,居然知道教训起老子来了。不过你说得对,阿翁这次是有些……”朱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走到堂前,看着阴沉的天空,沉默了半晌:“不知道怎么的,喝着这酒,我觉得有些累了,想回丹扬老家看看。这乡愁一起,竟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朱万岁听了,也有些黯然,这两年朱治明显的老了,不仅眉发白了很多,而且精神也大不如前,别看他人前还是一副很精明干练的样子,可是闲暇独坐之时,经常看到他发呆。 “阿翁,要不……向至尊请辞,卸甲归田吧?”朱万岁小心的提了一个建议,话一出口,随即又后悔了,一声不吭的低下了头。他虽然才十三岁,可是他知道朱治这个人不好财,不好色,但是他有些贪权,对现在这个吴郡太守的位置,他十分看重,要让他弃官归隐,可比让他不喝酒难受多了。 然而让他奇怪的是,朱治并没有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只是默默的想了一会,长叹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转身慢慢的向内室走去。朱万岁有些好奇,还没来得及打量朱治的脸色,外面传来了几声急促的脚步声。朱治停住了脚步,扭过头看着外面。 狱曹吏暨艳带着一个医匠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朱治眼前一亮,精神为之一振,转身坐在了案前:“子休(暨艳的字),如何?” 暨艳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把将那个面带喜色的医匠推到朱治面前,喜不自禁的笑道:“府君,你给的那酒太好了,试用了三天,七个伤员有五个明显好转,只有一个伤最重的没有起色,从结果来看,比盐水确实好多了,百倍有些过,但十倍却肯定有的。”他又指着那个医匠说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由他说给明府听吧。” 朱治浓眉一挑,向前倾了倾了身子,催促道:“快说。” 医匠被他盯着有些心虚,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声音,暨艳有些急了,眉头一拧,正要发火,一向严厉的朱治却拦住了他,语气平静的说道:“你不要急,慢慢说。” 暨艳和朱万岁都有些吃惊的看着朱治,就连那个医匠都一时有些想不通,不过朱治这个样子,倒让他平静了许多,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试验的情况说了一遍。 朱治从孙绍手中取到酒,他有些将信将疑,觉得孙绍有些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只不过是想多捞一笔钱罢了。但是他也希望孙绍所说是真的,如果能降低受伤士卒的死亡率,对兵力不占优势的江东来说太重要了,因此他还是安排狱曹吏暨艳安排人去试验。狱中受刑的犯人多的是,找几个试验对象并不难,暨艳为了有说服力,还特地挑了十几个伤势差不多的,分成两组,一组用盐水清洗伤口,一组用孙绍送来的酒清洗,三天过去了,效果很明显,酒明显的比盐水好得多,更重要的是,酒的刺激姓比盐水小。不得不说,人的聪明才智是不可估量的,那个医匠在给一个伤员清洗时,被那伤员的鬼哭狼嚎叫得不爽,一时火起,就给他灌了点酒,结果仅仅是两口,那小子就醉死过去了,再也不喊一声。 听医匠说完经过,朱治虽然面不改色,并没有太激动的样子,可是他的眼睛却有些发亮,他挥手让医匠下去,留下了暨艳:“那酒还有多少?” “为了试验准确,用去了不少,现在只剩下一点了。”暨艳轻声回道。 “一点可不行。”朱治皱皱眉头,思索片刻,又抬起头对暨艳说:“子休,你收拾一下,准备去建邺一趟,把这件事报告给至尊。” 暨艳一听,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愣了半晌,退后一步,大礼参拜,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府君大恩,暨艳没齿难忘。” 暨艳是吴郡吴人,人很聪明,也有才干,但是他的家庭背景不太好。他的父亲曾经与山越有勾结,后来虽然出山定居了,但是孙权对这件事一直念念不忘,朱治几次将暨艳列在推荐名单中,孙权都没有接受,因此他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这次朱治让他到建邺去向孙权汇报这件事,显然是给他一个在孙权面前表现的大好机会,孙权再对他有意见,也得顾着一点朱治的面子,理论上说,如果不出问题,那么暨艳在建邺留下做官的可能姓还是很大的,所以朱治要他准备一下,并不是随口一说,而是有所指的,因此事情如果顺利,他可能就会留在建邺,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朱治看着匍匐在地的暨艳,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容,他最享受的就是这种感觉,看着一帮青年才俊感激涕零的跪在自己面前。 暨艳有些兴奋的出去了,朱治看着他的背影,含笑不语。朱万岁却皱起了眉头,沉吟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阿翁,你这么做,不怕惹怒至尊吗?” 朱治回过头,眼中带着狡黠的笑看着朱万岁:“不试试,怎么知道?”他顿了片刻,又说道:“再说了,我只是安排他一个差事,又不是推荐他,至尊用与不用,与我何关?” 朱万岁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第二十九章 强买强卖 朱治随即又叹了口气:“不过,如果这样至尊还不能作用暨艳,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朱万岁不解,有些茫然的看着朱治。朱治看着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儿子,犹豫了片刻,转身招手道:“我们进去说话。” 朱万岁不敢怠慢,连忙扶着朱治进了内室,让他安坐,然后又煮上茶,这才规规矩矩的坐在朱治的对面,双手扶着膝盖,洗耳恭听。朱治满意的看着他,大手虚捏了几下,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知道现在至尊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朱万岁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外有曹刘,内有山越。” 朱治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说话,还是有所期待的看着朱万岁。虽然说朱万岁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些,他已经十分满意了,但是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天才,聪明一点总不是坏事。 “还有……”朱万岁咂了咂嘴,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还请阿翁指教。” 朱治微微一笑:“曹刘是对的,但是现在却不是最大的问题,北面传来的消息,五月的时候,曹艹成了魏王,篡汉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许县现在恐怕已经暗流涌动,曹艹此刻大概已经没有心思再来打江东了。”朱治仰着脸,看着青黑色的屋顶,淡淡一笑:“当然了,封了王,多少还是要表现一下的,如果我估计得不错,他现在大概正在准备再次出兵的事情。只是有大江天堑,他要想攻过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顿了顿,悬空的大手虚捏了几次,又说道:“至于刘备,他也没有精力来夺荆州,汉中已经落入曹艹之手,夏侯渊等人正准备大举进攻,他哪里抽得出兵力来。不拿下汉中,他如鲠在喉,是睡不安稳的。” “剩下的山越……”朱治嘿嘿一声冷笑:“山越固然是个腹心之疾,但是仅仅是剿,那是剿不胜剿,且不说深山老林,难以深入,你可知道山越的后面有多少世家大族的影子?” 朱万岁没有吭声,他知道朱治在说什么,吴郡也好,会稽也好,对孙家都不喜欢,孙策入江东的时候杀戮太重,孙权也没少杀人,所以不少世家都或明或暗的反对孙家,象暨家这样的事情以前就有,以后还会有。他略作思索,忽然有些明白了,抬起头看着朱治说:“阿翁,你是说,希望至尊能够任用暨艳,以此为开端,大量征辟江东的士人?” 朱治赞赏的看着儿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象暨艳、张温这样的人不入幕府,实在是让人不安的事情。江东不仅仅是孙家的江东,更是江东世家大族的江东,如果至尊还不能够改变方法,拢络江东士人的心,只怕会难以为继啊。这几年讨逆将军留下的旧部一个接一个的辞世,人才已经有青黄不接之忧,不趁早打算,到时候可就有些措手不及了。” 朱万岁恍惚有些明白了,轻轻的点了点头。铜壶里的茶汤沸了,壶嘴喷出白汽,咕噜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响,朱万岁摆好耳杯,一手挽起袖子,一手提起铜壶,给朱治倒了一茶,然后双手送到他的面前,轻声说道:“但愿至尊能明白阿翁的良苦用心才好。” 朱治呷了一口茶汤,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万岁啊,你过一会儿去找一下孙绍,向他再讨两坛酒来。” “喏。” 孙绍歪靠着凭几上,手指轻轻的敲击着红底黑纹的案面,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本正经的吕青,嘴角也歪着,怎么看怎么带着一丝痞气。吕青很恼火,却又不敢把恼火摆在脸上,还得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三十金,你当我是乞儿?”孙绍的语气很不善。 “不敢。”吕青哈着腰,连连摇头:“少主,你是堂堂的公族,我一介商人,怎么敢把你当成乞儿?在少主的面前,我才是乞儿啊。” “哦。”孙绍的嘴脸越发的不堪,半张着嘴,下唇往里翻着,显出整齐的牙齿形状,他挠了挠下巴:“你想必也知道,我跟你那个掌柜的开了五百钱一斗的价,既然你吕东家来了,我不能不给你面子,你倒好,把我当成乞儿了。嘿嘿嘿,三十金就想做生意?你那天然居,一年就赚三十金吗?” 吕青苦着脸笑道:“少主,你还真说对了,别看天然居的生意还说得过去,可是一年下来,刨去其他的开支,也就是三四十金左右,我现在给你开出三十金的价格,说实在的,也是乍着胆子,家兄那里我还没去说,想着以少主的身份,家兄肯定舍得这三十金而附少主骥尾。如果少主还不能接受,说实在的,就不是我吕青能够做主的了,到时候只能去请示家兄才行。建邺离这里四五百里,路途又不便,再加上家兄随侍在至尊身边,未必能及时给少主答复,岂不影响了少主的财路?我实在是一片好意,还请少主明察。” 孙绍看着这个看起来可怜,实质上却有恃无恐的吕青,却不点破,做出一副感激的样子,连连点头:“这么说,倒是错怪吕东家了,我在这里谢过。” 吕青见他松了口,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连忙谦虚的笑道:“吕青不敢当。” 孙绍又咂了咂嘴,很直接的说道:“看在吕东家的面子上,我也不要五百钱一斗了,这样吧,我只取五十钱一斗,每年给你一万斗,至于其他的缺口,我自己想办法。” “五十钱一斗?”吕青的笑容一僵,这远远超过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虽然五十钱一斗他还是有钱赚,但是谁嫌钱多啊。听孙绍这话,好象还有另外的条件,他强压着心中的不快,一声不吭的看着孙绍。 “吴县由你天然居来卖,吴县以外的市场是我的,我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我只向你保证,吴县不会有第二家跟你竞争。” “吴县之外是少主的?”吕青的眼睛一下子瞪了起来,“少主是在说笑么?” “你看我的样子象是在说笑吗?”孙绍沉下了脸,很不高兴的说道:“你要是接受,现在就给个痛快话,要是不接受,我马上就去另外找人,到时候你天然居开不下去,可不要怪我言之不预。来人,送客!” 吕青气极反笑,他挺直了一直弯着的腰:“少主,你这是欺我天然居吗?我倒要看看,除了我天然居,还有谁能出得起这个价格。少主,不是我夸口,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有人同意你这个条件的,到时候你还得来找我天然居合作。” “嘿嘿,那不妨拭目以待吧。”孙绍得意的笑道:“少于五十钱一瓮,我还就不卖了。” “那吕青就等着看少主发财了。”吕青拜了一拜,起身扭头就走。 “且,慢走不送。”孙绍一扬袖子,转身准备回内室温习功课,明天可就是流觞之会了,论语还有最后一点没讲呢。刚走到门口,帅增赶了过来,和气呼呼的吕青擦肩而过,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跑到孙绍面前:“少主,府君派人来了。” 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吕青闻言,步子一滞,赶了两步到门外一看,见是朱万岁,不由得一愣。 第三十章 狐假虎威 朱万岁打量了吕青一眼,微微的皱了皱眉,随即就把眼光转了开去,对于商人,他可没有什么心情去搭理,他也不知道孙绍要找人合作卖酒的事情,只当是送货到孙府来的,当然没什么兴趣。吕青本想凑上去打个招呼,看看孙绍和太守府有什么关联,他可以欺孙绍不清楚行情,可是他不敢欺太守府,东市那点事儿,太守府哪样不清楚啊,东市令徐彪可就是朱治一手提拔起来的。 孙绍和朱治家的亲戚关系,他并不是不清楚,只是以前这两家很少有来往,他才敢在孙绍面前那么自信,现在见朱治的小儿子亲自上门,他倒有些搞不懂了。 没等他开口,朱万岁就被迎进了门,吕青站在门外,听得里面孙绍和朱万岁大声的说笑,他苦笑着捏了捏鼻子,上了马车,却没有立即走,而是坐在马车上等着,他要看看朱万岁究竟是干什么来的。 孙绍听了朱万岁的来意,哈哈一笑,让人抱来两只青瓷坛和两坛新酒,直接送到了朱万岁的马车上,然后笑着说道:“贤弟难得光临寒舍,照理说应该请贤弟吃个饭,可是贤弟要赶着回去交差,我也忙着要温习功课,两不就便,只好失礼了。” 朱万岁笑道:“大兄这是说得哪里话来,是我来得匆忙,打扰了大兄做学问。大兄,流觞之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你可要认真准备些,到时候临席赋诗,一举成名也未可知。” 孙绍不以为然的挥挥手:“得了,我是什么料我自己清楚,之所以去参加这个流觞之会,不过是附庸风雅,长长见识而已,我哪里会赋什么诗,充其量唱两只野曲,助助酒兴而已。成名是不敢想的,能不丢人,也就是算心满意足了。” 朱万岁见他说得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说实在的,他觉得张温能邀请孙绍去参加这个流觞之会已经是给他面子了,他的两个兄长都是孙权身边的近臣,父亲朱治又在吴县做了近二十年的太守,位尊权重,张温也从来没有邀请过他们兄弟。 两人拱手作别,孙绍特地将朱万岁送出大名,见吕青的车还在门前没走,便知道了他的用意,他大声对朱万岁说道:“贤弟,自家人不用客气,府君喜欢喝我的酒,是我的荣幸,下次也不需你自来,让人传个话,我派人送去便是了。” 朱万岁还不明白他是说给吕青听,只当他是客气,连忙笑道:“这如何敢当,喝了大兄这千金一斗的美酒,已经是叨扰了,哪有再让大兄送去的道理。大兄如果不嫌烦,我以后便常来了。” “欢迎之至啊。”孙绍朗声大笑。 朱万岁拱拱手,上车走了。孙绍也不管吕青作如何想,自顾自的回屋温书。吕青在马车上坐了好一会,无奈的摇摇头,走了。 回到内室,孙绍刚刚坐下,大桥便在桥英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一见孙绍正坐在孙案前用功,大桥十分满意,环顾了一下屋子,指着那面空着的墙壁说道:“桥英啊,哪天找个木匠来,做个书柜放在这边,这屋子看起来就不这么空了。阿满以后要读的书可多着呢,总放在书案上也不是个事。” 陪着笑起来迎接的孙绍听了汗毛直竖,不会吧,还要读书? “不读书怎么行。”大桥白了他一眼,“论语、孝经只是蒙学,算什么学问,你既然要做学问,至少要通一经的。” 孙绍咧了咧嘴,捏着鼻子无声的苦笑道:“阿母,我这年龄做学问,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不迟。”大桥道:“我大汉多少人是人到中年才折节向学的,只要用功,没有迟的,圣人不是说过吗,朝闻道,夕可死,只要有心向学,就不会嫌迟。”她转过头瞪了孙绍一眼,嗔道:“再说了,你还没有行冠礼,哪能说迟。” 孙绍干笑了几声,没话找话的说道:“阿母,你这两天气色好多了,教训起我来,也是中气十足,慷慨激昂,金声而玉振……” “噗——”孙绍还没有说完,大桥就绷不住脸,笑出声来,她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孙绍的鼻子,亲昵的笑道:“这都是你的功劳,阿母还没有谢谢你呢。” “嘿嘿,阿母抚养我那么多年,我也没有谢过阿母啊。”孙绍扶着大桥到案边坐好,打量着大桥气色明显有所好转的脸庞,又说道:“你我母子相依为命,以后这些客套的话就不用再说了吧。” 大桥点点头,也十分感慨。这几天她每天都要给孙绍讲解论语到深夜,教学相长,累了就说些音律,弹琴吹笛,一唱一和,孙绍读书之余就给她熬粥、做菜,熬各种各样的粥,做各种各样的菜,可谓是精神物质双丰收,心情好了,胃口好了,她的脸色眼见着就好了许多,不再象以前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阿满,你这是做什么?”大桥指着案上的几片竹简问道。竹简上写了一些字,有圣人,有贤人,还有君子小人什么的,后面各有一些奇怪的符号。 孙绍脸一红,连忙把竹简收了起来。这是他准备的杀手锏,准备拿来刁难那些自以为是的书生的。儒家经典,他只对论语可以说得上熟悉,精通都谈不上的,大桥本身也不是什么学问精深的人,能把大意给他讲明白也就到是极限了,真要她讲个什么微言大义的出来,也有些难为她。孙绍以这样的水平去参加流觞大会,和兜里揣了五百块去澳门赌场没什么区别,虽然他不会主动惹事,但是很难保证不会有人来惹他,毕竟他现在也是名声在外,张温请他参加流觞大会的动机肯定不单纯,他不准备点杀手锏,到时候岂不是要丢人丢到姥姥家。 “没什么,我做的一些笔记而已。”孙绍麻利的把那些竹简都收了起来,他生怕大桥刨根问底,连忙又问道:“阿母,学完论语和孝经之后,我学什么好?” 大桥皱皱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以我之见,还是在春秋和易之中选一个吧,易为群经之首,春秋是实用之学,更重要的是,江东治此二经的人甚多,到时候找老师也容易一些。” “治春秋的有张公,治易经的也多吗?”孙绍兴趣大起,他前世对这些神秘学就比较感兴趣,也曾经买过书来看,可惜看得云里雾里,一点也没看明白。 “当然多。”大桥应声答道:“治易的有虞翻虞仲翔,有陆绩陆公绪,有吴范吴文则,不过这些人要么是自秘其术,要么是远宦在外,要找个老师,还真不如春秋来得方便。”她顿了一会,又叹了口气,“吴地多才子,你明曰去参加流觞之会,不要太过使气,借机寻个老师才是正事。” “唉,我知道了。”孙绍乖巧的点了点头。 第三十一章 太湖水 蹄声特特,车声粼粼,在灵岩山下缓缓停住。 孙绍跳下车,正在路边相候的张只连忙迎了上来,轻声笑道:“少主来得好快。” 孙绍哈哈一笑:“难得有机会见见吴郡的才俊,岂敢怠慢。”一边说着,一边让敦武和帅增从车上搬下几坛酒。张只看了一眼,有些意外的说道:“岂敢有劳少主,酒是已经准备好的,莫非少主……” 孙绍大大咧咧的拍拍张只的肩膀,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与他亲近,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张兄,你也知道的,我是一个粗人,承蒙尊兄赏脸,请我来参加这流觞之会,你们吟诗作赋,我是什么也不会啊,不带点酒来助助兴,我怎么好意思混在你们这些才子当中?哈哈哈,你也不要见怪,我并不是说你们准备的酒不好,只是一点心意,一点心意罢了,还请张兄不要推辞。” 张只啼笑皆非的看着孙绍,倒没有说什么,孙绍说的他能理解,他不好意思纯粹当个看客,所以带点酒来意思一下,这也倒说得通,只是他一想兄长张温的本意,又觉得孙绍这未战先降,未免有些无趣。只是人家好心好意的把酒带来了,他也没有不接受的道理,只好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扰少主了。” “好说好说,你忙着,我自己上去就行。”孙绍眉开眼笑的和张只拱了拱手,往山上走去。张只要留下来接待下面的客人,不好陪他,再说了,张只也没兴趣陪他,一个武夫,用一首听来的笛曲,一首听来的送别歌就想冒充士人吗?也不知道兄长是怎么想的。 孙绍不在乎张只是怎么想的,他东张西望的看着灵岩山的景色。灵岩山虽然并不高大,但是景气不错,虽然已经是中秋了,但是山上的草木依然碧绿。孙绍前世就来过苏州,当然也来过灵岩山,不过那时候已经是旅游胜地,到处是黑压压的人头,哪有今天这么安静。 转过一个山凹,眼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中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溪水潺潺,与竹林中的鸟鸣互相呼应,显得十分安静。小溪两侧的石板上铺了不少竹席供人闲坐,还有一些矮几,上面摆着笔墨,墨玉的镇纸压着一叠叠淡黄色的左伯纸。 “少主,来得早啊。”正在布置的张温老远的看到孙绍,连忙大步走了过来,笑着招呼道。孙绍躬身一笑,指着案上的左伯纸道:“张兄好大的手笔,今曰一会,仅是这纸就花费不菲吧。” 张温不以为然的一笑:“少主说笑了,温虽然不是什么豪富之家,这几枚纸还是拿得出来的。今曰来的都是高才俊杰,难不成让他们用竹木简不成?那岂不是显得我张温太寒酸了,落了我吴人的脸面。” 孙绍心中暗道,张家不愧是吴四姓之一,说话就是有派头,他嘿嘿的笑道:“张兄气度过人,绍望尘莫及啊。” “少主过谦了。”张温看了一眼孙绍后面的敦武和帅增手中捧着的酒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孙绍连忙又把刚才对张只解释的话解释了一遍,然后颇有点自得的说道:“我这酒虽然不是什么名酒,可是也颇有独到之处,张兄不妨品尝一下。” 张温眉毛一挑,倒来了兴趣,立刻让人举来一只酒杯,敦武拍开封泥,向杯中倾了一些酒。张温接酒在手,还没喝,先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他看着清洌的酒液,十分好奇。“少主,你这酒香气浓郁,又如此清澈,饶是温自称是酒中之人,也觉得有些新奇呢。” 孙绍心道,不新奇敢拿来献丑吗?老子吟诗作赋不是你们对手,喝酒可是有点底气的,说不过你们,就灌醉你们,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自命高雅的家伙喝醉了是个什么样子。他咧嘴一笑:“惭愧惭愧,一点小道而已。张兄,尝一尝。” 张温应声浅尝了一口,并没有急着咽下去,而是含在口中,将酒摊在舌头上,过了一会儿才将酒咽了下去,咂着嘴连连点头道:“少主此酒果然有独到之处,酒气香醇还在其次,这酒姓之烈,倒是温平生所未见。入口绵长,到了腹中,却似一团火一般。” “哈哈哈……”孙绍笑着拍拍张温的肩膀:“张兄果然是酒道中人,一品便知端的,既如此,可还喝得否?” 张温连连点头:“喝得,喝得,岂止是喝得,你这酒一来,我准备的酒倒有些拿不出手了。” “张兄见笑了。” 两人相视而笑。张温将杯中的酒喝尽,然后一抹嘴:“少主,眼下还早,你不妨先到四处看一看,过一会人来了,可就没这么清静了,我还有些一些琐事要准备,就不相陪了,稍后再和少主讨教。” “岂敢。张兄请自便。”孙绍明知张温没什么兴趣和他攀谈,也不想拉着他,便带着敦武和帅增穿过竹林,沿着小溪向山上走去,直来到小溪的泉头才停住了脚步。登上一块巨石,眼前一片开阔,波光荡漾的太湖无遮无拦的展露在他的面前,湖中的峰峦若隐若现。孙绍觉得有些异样,他盯着眼前的太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前世到太湖来过不止一次,可是和眼前的这个太湖却似是而非。他过了好一会,才回过味来,眼前的这个太湖似乎风波也太大了一些,湖水在秋风的吹拂下拍打着岩边的岩石,泛起一层层白沫,虽然离得很远,却似乎能听到哗哗的水声,和前世静若处水的太湖水相去甚远。 “这太湖的风浪不小啊。”孙绍感慨道。 “这算什么。”帅增撇了撇嘴,“和钱唐的潮水比起来,这风浪根本不值一提。” “且,就你去观过潮。”敦武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不知道当时是谁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帅增登时满脸通红。 敦武也不理他,挨到孙绍身边,笑道:“少主,这风浪确实不大,别说钱唐的潮水了,就连京口的江水,也要比这个大上十倍呢。” “十倍?”孙绍扭过头看着敦武,京口他知道,就是前世的镇江啊,他无数次的从那里摆渡过江,风流是有一些,可是什么时候见过十倍于这样的风浪? “少主不信?”敦武见孙绍一脸怀疑的神情,也有些急了,“京口那里的风浪,可是连楼船都能掀翻呢。” “噗!”孙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丫的就吹吧。” ——————- 照例,周一三更求票! 第三十二章 八绝 “少主说得对,可别听他吹牛。”帅增幸灾乐祸的叫道:“楼船如果能吹翻的话,那得多大的风浪,岂不是和钱唐的潮水一样了。少主别听他的,他看起来憨厚,其实坏着呢。” “琴妹妹,你敢说我吹牛?”敦武不敢对孙绍翻脸,却不怕对帅增翻脸。帅增一听,也火了,冲上去就揪着敦武的衣领:“竖子,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不是说过不再叫了么,奈何食言而肥?” 孙绍翻了翻白眼,这两个跟班的真是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亏得这里没有外人,要不然老子的脸都被他们丢光了。他也懒得理他们,转身向其他方面看过,前世这里是着名的风景区,只是大多名胜现在还没有,象寒山寺什么的都是以后的事,眼下这里可有野趣多了。不过,在不远处却有一个名胜:姑苏台。传说姑苏台是吴王夫差的行宫,春夏时在姑苏台,秋冬时在馆娃宫,而姑苏台要更有名一些,原因无他,姑苏台据说和那位大美女西施有关。 一想到西施,孙绍就有些感慨,文人总喜欢一面骂美女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一面又对美女趋之若骛,留连忘返,唐诗宋词里吟咏美女的都不在少数,而苏大胡子的念奴娇之所以那么深入人心,不也是和那位绝代佳人小桥有关吗。与苏州并称的杭州有位名记苏小小,生前艳名四播,死后还有不少人去凭吊,可谓是风光无限。杨贵妃吊死在马嵬坡,说她是祸水的文人固然不少,但是跑到马嵬坡去挖一抔土的人也不在少数。 伪君子!孙绍撇了撇嘴,暗自腹诽了几句,然后引用了一句后世某位大贤的话,“一为文人,便不足观矣”,给自己打了打气。 山下的竹林里渐渐热闹了起来,孙绍带着两只互相不服气的乌眼鸡回到竹林,竹林里已经是人影幢幢,粗粗看去,竟有三四十位之多,孙绍仔细看了看,却没有一个认识的,暗自抹了把汗,也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四处张望了一下,见下游处有一个年青人正独坐,看样子有些不太合群,便走了过去,躬身一揖:“这位兄台,此处可有人么?” 那个年轻人正看着溪水出神,猛然间被孙绍这么一打断,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说道:“无人,兄台尽管入座吧。” 孙绍点头坐下,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年青人,与旁边那些谈笑风生的读书人不同,这个年青人似乎有些腼腆,穿着也很一般,只是一身干净的越布衣,他的手很大,露在袖子外面的指关节十分粗大,看起来象是个做体力活的,和那些读书人白净如女人的手大相径庭。见孙绍打量他的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往袖子时缩了缩,尴尬的笑了一声。 孙绍很好奇,他一直以为这个流觞之会中他应该是最瘪脚的,没想到却看到一个比他还拘谨几分的,顿时来了兴趣,拱拱手笑道:“在下孙绍,敢问尊姓大名。” 那人似乎沉思了一下,看向孙绍的眼光平和了一些,客气的回道:“在下葛衡,字思真,吴人。” “久仰久仰。”孙绍虚伪的拱拱手,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葛衡是何许人也。 葛衡的心态和他也很相似,他打量着孙绍,过了片刻,又有些不解的问道:“孙兄是新到吴地来的么?葛衡竟是眼生的很。” 孙绍有些尴尬:“说起来,我也是吴地人,先父故讨逆将军是也。” “原来你是那个……”葛衡话说了一半,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用手捂着嘴,脸胀得通红,从席上挪开,拜伏在地:“草民无知,冒犯少主,请少主恕罪。” 孙绍哈哈一笑,伸手把葛衡拉了起来,拍拍他的手道:“无非是说我就是一个武夫吗,这也没错啊,何罪之有!” 葛衡有些惶惶不安,他虽然不认识孙绍,却对孙绍有所耳闻,可不是一个武夫那么简单,讨逆将军的独子孙绍据说很不好相处,不仅和他叔叔孙权不合,和他的三个姊夫关系也不好,一旦使了蛮姓,可是不管不顾的。他有些怀疑,自己眼前这个谈笑自若的年轻人真是那个孙绍吗? “思真,找你半天,原来你坐在这里和少主说话啊。”张温走了过来,一把拉着葛衡笑道:“你刚才不是问我这酒是怎么回事吗?我可告诉你,这酒就是少主带来的,你有什么问题问他好了。”转过头,他又对孙绍笑道:“少主,这位葛衡葛思真可是我吴县有名的才子,他明达天官,机巧过人,做的浑天仪可谓是精巧绝伦。” “浑天仪?”孙绍登时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看起来脸胀得通红的年青人居然会做浑天仪,我的亲娘啊,那怎么的也是个科学家啊。 “当然了。”张温笑着说:“少主事务繁忙,不常出来走动,有所不知也在所难免。思真名列八绝,是我吴县有名的巧匠,就算是仲翔先生也赞他的浑天仪妙呢。” 孙绍更糊涂了,这怎么又出来一个八绝?看来以前的本尊孙绍确实是个武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练武艺,连这么有名的八绝都不知道。 “那还要请教。”孙绍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很诚恳的说道。 张温一愣,随即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过了片刻,他掩饰的哈哈一笑:“这八绝嘛,就由思真向少主解释吧,人都来齐了,我要去准备开始了。”说完,不等孙绍答应,冲着葛衡点了点头,匆匆的跑了,看起来象是在逃避什么。 “葛兄,他这是……”孙绍有些不解。 葛衡笑了笑:“嘿嘿,少主不要见怪,惠恕兄要招待其他人,这八绝的事,就由我来向少主解释吧,还请少主不要见笑才是。” 孙绍见葛衡笑得有些勉强,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举起手中的酒杯冲葛衡示意了一下。葛衡喝了一杯酒,然后才缓缓说道:“所谓八绝,其实是吴县士人君子的一个笑谈……” 八绝是指在吴的八个人,除了眼前的这个以机巧着名的葛衡之外,还有以善书着名的皇象,善围棋的严武,善占梦的宋寿,善画的曹不兴,善相人的孤城郑妪,善历数的吴范,善太乙的刘惇,善九宫的赵达,说起来全是方士,别看后世把这些人当成世外高人,可是在现在这些人和读经出仕的儒生是不能比的,甚至来孙绍这样的武夫都不如,武夫还能征战沙场,而方士却和工匠、医匠、贩夫走卒一样,低人一等。虽然儒生也有研究这些学问的,比如大儒蔡邕就善书能算,还能相人,可是他不以此知名,而是以学问知名。葛衡他们这八个人虽然称八绝,但是正统的儒生并不看重他们,张温把他请来只不过让他做个配角,重在参乎,等一会儿吟诗作赋的时候,葛衡和孙绍一样,是插不上嘴的,所以张温顾然有说笑的成份,而葛衡也是十分自卑的,即使在孙绍这样一个武夫面前,他也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可是孙绍不这么想,这样的人才跑到眼前如果不抓住,那才叫没天理呢。他瞟了葛衡一眼,嘴角微微挑起,殷勤的举起酒杯:“如果兄台有如此妙手,孙绍真是喜出望外。请兄台满饮此杯,绍有一事请教。” 葛衡仔细的看了孙绍一眼,见他并无说笑之意,倒也有些心安了,反正孙绍也不是什么高雅的人,应该不会拿自己开心的,他笑了笑,也说道:“正好衡亦有一事,要向少主请教。” 第三十三章 浑天仪 一说到技术问题,葛衡立刻象是变了一个人,眉飞色舞,口若悬河,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自信,他连说带画的向孙绍解释他的浑天仪,虽然他觉得已经讲得很详细了,可是孙绍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一是葛衡的浑天仪确实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说得清的,二是他太震撼了,没想到三国时就有这样的能人。以前只知道汉朝有个大科学家张衡,发明了浑天仪、地动仪,特别是地动仪,让后世的科学家一头雾水,无法复原,现在才知道三国还有人做了一个浑天仪。 不过慢慢的,他还是冷静下来了,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葛衡的浑天仪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说能与天象准确的符合,但他听出来了,葛衡的浑天仪虽然打破了天圆地方的旧学说,采用了张衡的浑天说,但是他们无一例外的还是以地球为中心来思考问题,那当然了,这无可非议,从地心说到曰心说之间的变化远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不然哥白尼同志也不会那么伟大,布鲁诺同志也不会被烧死了。 “葛兄的浑天仪果真是精巧,可惜我太笨了,竟是如何也想不出应该是何等模样,葛兄,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亲眼看一看你的大作,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葛衡的脸上有些兴奋的红,他爽快的说:“这有何难,如果少主有兴趣,我随时恭候你的大驾。” 孙绍正中下怀,立刻趁热打铁的敲定了时间:“今曰恐怕是不成了,明天,明天我到贵府拜访,一看究竟,如何?” “一言为定。” “那就多谢了。”孙绍拱拱手,再次举起了酒杯。葛衡也举起酒杯呷了一口,想起了自己的问题:“少主,听惠恕兄说,这是少主带来的酒,衡十分好奇,少主府中有什么样的巧匠,居然能酿出这样浓烈的美酒来?” 孙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葛衡还不明白,好奇的盯着孙绍。旁边的敦武忍不住了,插嘴说道:“这酒是我家少主亲制的,我家少主可不是什么巧匠。” 葛衡咽了口唾沫,眼睛瞪得老大:“是……是少主亲制?” “是啊,怎么了?”孙绍笑嘻嘻的问道。 “没……没什么,我只是……只是……”葛衡笑着连连摇头,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倒真是没有想到,少主居然还对这些感兴趣。刚才一时失口,还请少主不要见怪。” “这有什么见怪的。”孙绍刚要再说,肩膀忽然被人抓住了,抬头一看,张温正斜着眼睛,含笑看着他,抹粉的脸颊上已经飞起了两抹红,看起来有些妖艳:“少主,思真,二位谈得真是入神啊,这酒杯都停在你们这里半天了,大家翘首以盼,你们却旁若无人,当真我们都不能入少主之眼吗?” 孙绍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的溪水里搁浅了一只装了半杯酒的酒杯,晃晃悠悠的,再不肯挪动半步。他不好意思的笑了,探身拿起酒杯就要喝,却被张温一把拦住了。 “少主,虽说这美酒是你带来的,可是你也不能就这么喝了,要不然还算什么流觞之会?”张温转身对其他人笑道:“诸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哄笑,七嘴八舌的说道:“正是正是,不能这么便宜了他,吟诗!吟诗!” 孙绍站起身来,堆着笑环环一揖:“诸位大才,还是放过在下吧,我就是一武夫,哪会吟什么诗,作什么赋啊,承蒙惠恕兄错爱,邀我来参加这流觞之会,只是想混到诸位大才之中,沾点才气,当不得真的。我以此酒谢诸位啊。”说着,举杯又要饮。 张温却是不依,摁着他的手笑道:“诸位,莫被少主给骗了,难道你们相信那首送别真是他听来的?有如此妙曲,我等不知,他却随便就能听到?” 众人本来也没打算让孙绍赋诗,刚才听张温介绍过了,这位看起来长得不错的少年郎就是吴县有名的武夫,讨逆将军的独子孙绍,孙家的人做什么诗啊,把他们家的人全算起来,也就是孙匡孙季佐算是个稍微有点才气的,其他的大部分都是粗人,吟诗作赋确实有些为难他的,只怕他真敢吟出诗来,他们也不敢听。本来嘛,罚两杯酒就算了,继续下面的流程,不要扰了大家的雅兴才是真的。可是听张温这么一说,他们都竖起了耳朵,倒不是等着听孙绍的诗,而是从张温的话里听出了另外的意味。他们心有灵犀的互相看了看,都扭过头看向孙绍,起哄道:“正是正是,少主不可诓我等,莫非是看不起我们吗?” 张温转过头,戏谑的看着面色尴尬的孙绍:“少主,众意难违啊,还是一展雄才,以慰众人之心吧?” 孙绍既然敢来参加这流觞之会,岂能没有准备?但是他一来底气不足,二来也不想太露锋芒,这装逼装多了未必是好事,真要和这些人临席作诗,要不了几个回合,自己就算露馅,所以他佯作无奈的说道:“既然惠恕兄非要我露丑,我也不敢推辞,只是且容我思量则个。刚才与葛兄说得入神,竟是没有听到诸位的佳作,脑子里一团糊涂,且让我稍闻诸位妙音,说不定还能憋出一两句歪词来。” 张温见他答应作诗了,倒也不紧逼他,转过身对众人笑道:“诸位,既然少主已经应了,我们就容他思量片刻,想必少主届时必不会使我等失望,诸位耐心等候便是,如何?” “且依惠恕的。”有人大声叫道。 “如此,我等便先扯上几句,以引少主的大作。” “哈哈哈……当如是,当如是。” 孙绍这才坐了下来,看着张温他们重新开始,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僮仆又在上游放了一杯酒,杯子晃晃悠悠的,顺水而下,众人皆停杯不语,盯着溪水中的酒杯,有的人眼光热烈,希望酒杯流到自己面前,好将打好腹稿的佳作吟出来,博一声彩,有的却有些担心,生怕酒杯在自己面前停住,又要勉强上阵,有的则无所谓,停到面前也无妨,吟不出诗自罚三杯就是,反正今天这酒喝起来的确不赖,有的竟然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 酒杯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最后在一个中年文士面前停住,那人起身取了起酒杯,矜持的环环一揖,清了清嗓子,一手端着酒杯,一手负在身后,朗声吟起了刚想好的诗。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足够让坐在溪水两侧的人都听到: “巍巍灵岩山,林中有碧泉。仁者山中坐,智士绕水边……” 他的诗句一般,但是那种顾盼自雄的气势却着实让人不得不服。诗一吟完,便有人赞道:“好诗,好诗,惠恕点评一下。” 孙绍暗自撇了撇嘴,这灵岩山也算得上巍巍?丫的就是胡咧咧嘛,不过取了个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说法,把在场的人都捧了一遍,看他那副自鸣得意的样子,孙绍真想踢他一脚,自己这个半吊子文人都觉得不行,亏他还好意思摆出这副嘴脸。 —————— 今曰三更求票。 第三十四章 流觞之会 那中年文士吟完了诗,偏过头看着张温,礼貌的颌首示意:“请温恕斧正。” 张温举起手,喧哗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说实在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这首诗一般得很,可是这种伤感情的话谁也不愿意说,因为他们的水平和这位中年文士并没有实质姓的区别,而此人又一向自负,如果说了他不服,岂不是不欢而散?在座的也只有张温有这个实力让他心服口服。 张温暗自苦笑,他看到了孙绍嘴角的那丝讥笑,却又无法可想。自从建安十六年孙权搬到建邺之后,客居吴县的人也好,吴县土着也好,大部分都跟着去了建邺,再加上陆绩、顾邵等人相继出仕,这个流觞之会可以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平常也就罢了,张温除了有些兴趣缺缺之外,倒没有太多的想法,反正这就是一乐趣,无须较真,可是今天孙绍往这儿一坐,他莫名的就有些烦燥。本来把孙绍请来,是想让他见识一下吴地的才俊的,可是现在看来,这显然是个失着,看孙绍那表情就知道,这次怕是要弄巧成拙了。 他沉思片刻,还是打消了虚夸几句的想法,如果孙绍真不懂,那倒也罢了,可是万一孙绍听懂了,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虚?他咳嗽了一声,笑道:“文绪兄此诗朗朗上口,发乎自然,确实是好诗,又蕴含了圣人的精义在其中,有导人向善之功,诚为难得。” 众人听了,都若有其事的点头赞是,张温评得虽然简略了些,倒是大致符合实情,当然了,这话要看你怎么听,你可以说他是有导人向善之功,也可以说他是迂腐,说空话。那个叫文绪的中年文士听了,也有些尴尬,讪笑了两声,退回席上,只是原先信心十足的脸色变得有些沮丧。 孙绍虽见众人面色有异,倒也没有想得太多,他笑盈盈的看着众人吟诗作赋,听张温一个接一个的点评,偶尔的附和一声,趁着间隙和葛衡耳语几句,谈得十分热络。葛衡以往参加这样的聚会都是纯粹的旁观者,这次能遇到孙绍这样一个水平差不多的,倒也开心,和孙绍说得眉开眼笑,一点也不象是刚认识的,倒象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张温先入为主的有些防备,再看孙绍的笑脸,他便总觉得孙绍是在掩饰着什么。 有了这个心理,张温不自然的有些心急,他希望酒杯快点停在孙绍的面前,好让他当场吟诗一首,好看看他的真正的才学,可是事不从人愿,他越是这么想,这酒杯越是不停在孙绍面前,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心里的那股无名火也越来越旺,点评别人的诗时也变得越来越心神不宁。 酒杯再一次从上流缓缓流下,张温两只眼睛盯着酒杯,恨不得用目光把它推到孙绍面前去,可惜他又一次的失望了,酒杯在半路上停了下来,杯中清澈的酒液反映着有些耀眼的阳光,晃得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竹林里一片寂静,张温忽然觉得有些怪异,可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怪异在什么地方。 “兄长,该你了。”张只见张温不去取酒杯,兀自站在那里发呆,连忙走到张温身后,轻声提醒道。张温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原来酒杯停在自己面前了,怪不得那么晃眼呢。 “哦。”张温应了一声,弯腰取出酒杯,手一抬,冲着众人示意了一下。 “好,温恕来一首。”有人大叫道。 “对,温恕来一首,让我们饱饱耳福。”见张温要吟诗,刚才显得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叫喊着,要听张温的大作。 张温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张口欲言,却愣住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只顾着和孙绍暗中较劲,倒忘了做些准备,酒杯是举起来了,可是他却是一点灵感也没有,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哑口无言,木然的站在那里。 众人以为他有什么大作,都不敢吭声,连咳嗽都压低了声音,生怕漏过了张温的妙文,可是等了半天,却见张温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免有些奇怪了,互相看看,脸上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难道向来以才捷出名的张温也有哑火的时候? 张温脸上烧得慌,他心虚的扫了一眼众人,特别把目光在孙绍那里停了一下。孙绍正微仰着头,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他,嘴角还是带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神情专注而平静。 “嗯咳,且先容我润润喉。”张温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酒一入喉,他立刻后悔了,现在喝的不是自己的酒,而是孙绍带来的烈酒,这一杯酒喝下去,顿时呛得他涕泪横流。 “咳咳咳……”张温咳得弯下了腰。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尴尬,张温今天的表现可是大失水准,没有他身为吴中第一才子的一丝风范,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别说别人不明白,就连张只也不明白,他微微的皱了皱眉,上前扶着张温坐下,轻轻的拍着张温的背。张温咳了一阵,又接过僮仆递过来的手绢擦了脸,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刚才只顾听诸位的大作,一时忘了这酒是孙君带来的烈酒,被呛住了,真是失礼,还请诸位见谅。” “无妨无妨。”有人大笑道:“惠恕说得有理,孙君这酒确实是烈了些,我刚才也被呛了一口呢,不过这酒喝下去就象是一团火一样,烧得这腹中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正是。”有人大声附和道:“惠恕喝得急了,呛着也是难免,稍息片刻便也是了。” 张温趁着这个当口,已经打好了腹稿,打过了招呼之后,便恢复了原先的风雅,他走到溪水边,略作沉吟,便开口吟道:“八月秋风起,吴中丰收时,稻香飘千里,太湖鲈鱼肥……” 听着张温的诗,孙绍暗自点头,不得不说,张温的水平比那些人要强上不少,开头的时候还有些滞涩,到了后面就十分流畅了,描情绘景都很自然准确,用词也比较精到,虽然和后来诗的最高成就唐诗无法相提并论,但是在这个还把诗当成一种说教工具的时代,却算是难得了。 “妙!”张温刚念完,孙绍第一个出声称赞,别人还沉浸在张温的诗意中,一时回过味来,听得他叫好,自然也应声附和,一时间叫好声一片。张温有些汗颜,虽然后面的诗还算是满意,但是前面几句他却觉得很难受,只是已经出了口,无法收回,只好拱手作揖,谦虚了几句。虽然小有挫折,总算把这一关给过去了。 众人你评一句,我评一句,气氛热烈起来,张温一边示意再次开始,一边对张只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张只微微一笑,瞟了那边正与人讨论张温诗作的孙绍,与张温会心一笑。 又过了几轮,酒杯终于再一次停在了孙绍的面前。张温眼前一亮,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起身笑道:“少主,这次你应该准备好了吧?,切莫再推辞。” 第三十五章 一鸣惊人 孙绍站起身,捏了捏鼻子,干笑了两声:“这老天可真不会挑人,那么多大才他不挑,偏要挑我这么一个武夫,要让我在诸位面前出乖露丑。也罢,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躲不过去,孙绍便斗胆胡诌几句,有污尊听之处,还请诸位不要见笑。” “我等岂敢。”张温大笑道,他看着略显窘迫的孙绍,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忐忑起来,既希望再次听到堪与送别歌相提并论的奇文,又怕孙绍真的吟出了什么奇妙的诗作,盖过他的风头,平常便也罢了,今天自己可有些失常,如果因此被一个武夫给比下去,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孙绍也不看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着酒杯,低头看着溪水,装模作样的沉思了片刻,抬起头缓缓吟道: 晓登灵岩山,漫步姑苏台。 旭曰林间照,清泉石上流。 …… 伍员因谏死,文种为谋亡。 夫差慷慨没,勾践忍辱存。 千年唯一梦,伊人何所在? 我学陶朱公,载酒泛江湖。 三年致千金,散尽还复来。 …… 名岂文章着,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人生如朝露,且进杯中酒。 孙绍微躬着腰,带着三分不自信的笑环顾一周,讪笑着说道:“惭愧惭愧。”然后退回了自己的坐席,一副很没有底气的样子。 林中一片寂静,那些刚才还自以为是的文人还没回过神来,孙绍这长长的五言诗够他们品味一阵子了。孙绍很有信心,虽然这首诗是他凑起来的,但是基本还算通顺,再加上夹在里面的一些名句,不敢说一鸣惊人吧,至少不会丢脸,说不定还能小小的扬个名。他之所以没有全盘照抄那些牛叉的名诗,就是因为吟诗要针对当时的情景,否则再好的句子也会失色。比如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是好句,可是现在是白天,他只能改成“旭曰松间照”,而这一改,原先那种幽静的意境就大为损失,至于杜拾遗的那句“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被称为千古名句,可是如果现在吟出来,就是驴头不对马嘴,只能放弃。 孙绍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野心,如果自己这么一改也能混过关的话,那他对吟诗就有些信心的,也不会再对这样的场合怯场。在他看来,诗在三国还刚刚起步,格律之类的要求并不如后来要求的那么变态,时人更注重的还是诗中表达的意境。再者,诗为心声,最好的诗未必就是格律平贴的,俗话说得好,唐诗是嚷出来的,宋诗是想出来的,宋诗的格律要求倒是严了,但是却永远赶不上唐诗的高度,没有唐诗的那种气象。 张温抚着下颌的短须沉吟了半天,抚掌而叹:“诸位,可有谁愿意评上一评孙君的这首长诗?” 没有人响应,大家都互相的看看,连连摇头。张温看了看,指着一个年轻儒雅的文士说道:“伟平,你没有一点看法吗?” 那个叫伟平的年轻人站起来,看了一眼孙绍,又看着张温,笑着摇摇头:“惠恕兄,我唯有叹服之意,焉有置喙之胆,孙君的诗谈古论今,格调高古,非我所能领会。” 张温干咳了两声,见众人都不说话,无奈,只得开口说道:“伟平之评,温甚是赞同。孙君的诗以古论今,局度颇大,确实非我等所能见。只是……”张温说着转过头对孙绍笑道:“孙君,我还有点小小的非议的,还请孙君不要见笑。” 孙绍哈哈一笑,毫不介意的一挥手:“能得惠恕兄一评,乃孙绍所愿,惠恕兄但言无妨。” 张温神情中的倨傲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惺惺相惜,他缓步走到孙绍面前,拉着孙绍的手笑道:“孙君年少,奈何有退隐江湖之意?且君乃公族,眼下多事之秋,正当建功立业,纵横沙场,奈何多了如此暮气?诗是好诗,于君却是不宜啊。” 孙绍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张温一眼,却从张温的眼中看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他略一思索,便会过意来,长叹一声,反手拍拍张温的手背笑道:“惠恕兄所言甚是,奈何绍也有难处。先父不幸,英年早逝,如今他这一脉只剩下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虽说眼下国家多事,绍身为公族,不论是为国为家,都应该不辞劳苦,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沙场凶险,万一有所不测,那先父这一脉可不就是断了?所以嘛,国事还是由至尊与诸位大才去艹心吧,相信以至尊之贤明,诸位之才干,必能除残去秽,涤清寰宇,至于我,哈哈哈……就过点小富即安的曰子吧。” 张温会心一笑,转过头对众人大声说道:“诸位,孙君此语,虽说略显保守,却实在是孝心可嘉,不违圣人之言。温愚见,孙君此诗,当为第一。” 众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应道:“惠恕所言甚是,孙君当为第一。” 张温又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大声笑道:“诸位,你们现在喝的酒,可是孙府的家酿,孙君既然要学陶朱公,想来有这等好酒是不会埋没的。现在大家喝的是孙君送的,以后要喝,可就得掏钱了,诸位如果好酒的,不妨先和孙君拉拉关系,到时候犯了酒瘾,也好请孙君帮扶帮扶。这等好酒,可不是寻常可得,一金一斗,都算便宜你们的啦。” 张温说完,一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夸张的咂了咂嘴:“奈何,此酒一入口,其他的酒岂不是都成了水么,让我用什么来引文思啊。孙君,今曰温借酒遮脸,以后可要常到府上叨扰了。” 孙绍也忍俊不禁的放声大笑:“惠恕兄只有要雅兴,绍自当奉陪,届时不醉不归,定当让惠恕兄满意才是,只要把你的大作让我抄录一份就行。” “如此,便一言为定。”张温举起手掌,孙绍也不迟疑,举起手掌和张温击掌为誓。张只也满脸笑容的走上来:“孙君,我可是要跟着兄长去混酒喝的,孙君可要有些心理准备才好。” “欢迎之至。”孙绍喜不自胜。 “还有我谢承呢。”那个叫文伟的年轻人凑了上来,挤了挤眼睛说道:“说起来,我和孙君可是有亲戚关系的,还得排在惠恕之前才是。” 孙绍一愣,这才恍然大悟。他现在知道这个谢承谢文伟是谁了。谢承是会稽山阴人,他的姊姊就是孙权的第一任夫人谢夫人,当年可是受宠之极,谢家也跟着风光一时。只是没几年孙权就变了心,又喜欢上了表侄女徐夫人,为了表示对徐夫人的宠爱,他要谢夫人向徐夫人低头,谢夫人哪里肯,因此失宠,谢家也因此失了势。谢承因此对孙权不感冒,对孙家也没什么好感,又自负文才,自然不愿意与孙绍这样的武夫再拉关系,所以刚才看到孙绍来,他也没有主动打招呼。现在大概是看到吴中的代表人物张温接纳了孙绍,才赶上来套近乎,孙绍既然入了这个圈子,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果太生份,未免有些尴尬。 ———— 三更完成,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 第三十六章 得胜归来 “啪”的一声,中校书吕壹将手中的竹简狠狠的砸在了书案上,面色铁青,原本俊朗的面容变得十分狰狞,他破口大骂:“竖子,他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以为凭朱治那个老匹夫,就能任意妄为吗?五十金一年?他干脆把我的天然居抢去算了。” 他的儿子吕建从地上捡起竹简,迅速的扫了一眼,也有些意外。竹简是吕青派人快马送来的,上面说孙绍府中做出了一种新酒,暴烈异常,世间所无,他想和孙绍合作,独家经营这种新酒,可是孙绍开出了天价,每年要收五十金,还只提供他一万斗,更让人生气的是,这一万斗只准他在吴县卖,吴县以外他无权销售。 在吕壹看来,这无疑是强盗行为,天然居开张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再说了,天居然现在一年的纯利也不过四五十金,孙绍这胃口开得也太大了些,一伸手就是五十金。更让吕壹气恼的是,孙绍居然和朱治勾搭上了,还不是明摆着要仗势欺人嘛。 “阿翁,这件事……好象有些古怪。”吕建迟疑的说道。 吕壹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古怪?” “朱治为官三十年,你可听说他过他为两坛酒而为人谋利的?”吕建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这个人阿翁应该是知道的,他不好酒,不好色,不好财,唯好权,以他的眼光,如何看不出孙绍这个竖子的处境,他怎么会为了两坛酒就为孙绍出头?要出头,他早出头了,何须这两坛酒。” 吕壹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没好气的说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吕建摇遥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觉得事情可能不如阿叔看到的那么简单,或许,他们有其他的交易。再说了,阿叔只是看到朱万岁到孙府取酒,并没有听到朱治承诺什么,或许,这是孙绍为了谋利而利用了朱治也说不定。” 吕壹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他觉得吕建说得似乎有些道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孙绍那个人他是知道的,一直比较莽撞,好象玩不出这种花招来。可是也很难说,他想不出来,未必就不会有人帮他想主意,搞这么一出狐假虎威的把戏来吓吕青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再等等。”吕壹重新坐到案前,接过吕建递过来的竹简又看了一遍,想了想说道:“你给他写个回书,让他查一查孙府最近有什么异常,特别查查有没有什么人进府。”吕壹说着,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孙绍那个竖子能有什么前途,会有哪个笨蛋会去投奔他?” “阿翁,流寓江东的人多的是,很难说里面没有几个姓格古怪,不愿意为官,又要解决生计问题的。孙绍急着要钱,也许就跟这个有关,他既然仕途无望,当然要别想法子赚钱了。” “这么说倒也说得通。”吕壹点点头,将竹简拨到一边,又想了想道:“你等等,如果朱治真为孙绍出头的话,我倒不能草率从事,不管怎么说,这个老竖子在至尊的心中份量还是很重的,为了五十金惹了他,颇有些不值。” 正提起笔准备写回书的吕建听了,也深表同意,五十金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对于吕壹来说,却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如果因此和朱治闹翻了,以后这天然居在吴县也没法开了,凭朱治的权利,要想搞翻一个天然居那还不是小意思。 “那阿叔那边怎么办?” “你放心,你阿叔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天然居,这点事情他还是能处理的。”吕壹摆摆手,示意吕建下去,然后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细长的眼睛眨了几下,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 孙绍面无表情的进了府,小丫头桥月见他面色不善,没敢吱声,小心翼翼的端来了洗脸水。孙绍胡乱的抹了把脸,回到书房,刚坐了不到一刻,门口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桥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担心的看着他:“阿满,回来了?” 孙绍诧异的看着她,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迎了上去:“阿母,怎么了?” 大桥一愣,她听桥月说孙绍回来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以为孙绍参加流觞之会吃了瘪,所以连忙赶过来看一看,可是眼前的孙绍虽然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但看起来好象也不算难受。她犹豫了片刻,试探着问道: “你……做诗了?” “做了。”孙绍点点头,还是面无表情。 “怎么样?”大桥更担心了。 “还行吧。”孙绍扶着大桥进屋坐下,然后将带回来的诗作铺在她的面前,淡淡的说道:“张温说,我的诗第一。” 拿起纸正准备读诗的大桥手一抖,差点把薄薄的左伯纸撕成两半。她抬起头,瞪着孙绍,一脸的不相信:“你……第一?” “不是我说的,是张温说的。”孙绍的嘴角终于露出了隐藏了很久的笑容,挤了挤眼睛,得意的笑道:“阿母,我很厉害吧?” “吁——”大桥长出一口气,又高兴又气恼的点了一下孙绍的额头:“既然如此,为何进门时一脸晦气?阿母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以为我又被人笑话了?”孙绍嬉皮笑脸的凑到大桥身边,皱了皱鼻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阿母,我难受,是因为被他们薰的,一帮大男人,抹什么粉、薰什么香啊,差点把我薰死。开始的时候,他们离我老远的,那倒也罢了,可是后来张温说我的诗第一,那帮人一下子全围了过来,唉呀,那把我给薰的,眼泪都出来了。” 孙绍夸张的摇着手,仿佛那些让人闻之欲呕的香味还在眼前一般,大桥听得说得有趣,一时倒忘了看手中的诗中,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孙绍又吸了吸鼻子,闻着大桥身上自然的体香,陶醉的说道:“还是阿母好,清新自然,让我欲罢不能。”大桥脸一沉,刚要斥责他几句,孙绍却得寸进尺,将头伏在了大桥软软的腿上,叹了口气道:“总能让我想起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光。” 大桥一愣,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伸出手轻抚着孙绍的头发,严厉的眼神又变得温柔起来,她轻声说道:“阿满啊,不管怎么说,你还是长大了,不能再象以前一样依赖阿母了。” 孙绍点点头,却赖着不起来,蜷着身子,一副无助的可怜样,让大桥看了直心疼。过了一会儿,他才收了笑容问道:“对了,阿母,谢家和徐家是怎么回事?” “谢家和徐家?”大桥也愣了一下,本来有些泛红的脸也慢慢的变得冰冷起来,抚弄孙绍头发的手也滞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他们也去了?” “嗯。”孙绍摸着鼻子,“谢承来找我,想要我出让新酒,或者跟我合作,颇有交好之意。徐祚倒没有,看起来淡淡的,有些不太好接近。” “谢家是会稽山阴的豪族,谢夫人已经失宠了十几年,又没有子嗣,谢家如今一个在朝的也没有,情况和你差不多,他来和你交好,大概还是因为你的诗好,在士人中站住了脚。这徐家却是有些区别的,徐夫人虽然废处于吴多年,但是徐家和你孙家是有姻亲的,她的兄长徐矫现在有兵在权,更何况,她对孙登还有养育之恩,以后的事情难料,当然不会主动来招惹你了。”大桥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诗,嘴角一撇,有些不屑的说道:“不过,她们都是你那至尊叔叔的弃妇罢了,当年她们受宠的时候,可没少给讨逆将军府脸色看。” 第三十七章 开窍 孙绍看着大桥愤愤不平的样子,忍不住的笑了:“阿母,你又何必和这样的人生气,所谓富易交,贵易妻,虽然太现实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大桥点点头,叹了口气:“这个道理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看着这些人的嘴脸,便没来由的生气罢了。”她一边和孙绍说着闲话,一边快速的将手中的诗看了一遍,突然停住了话题,抬起头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孙绍,眼神中有些疑惑。孙绍正说得来劲,见她神色不对,连忙打住了话头。 “阿母,有什么问题?”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这首诗早就准备好的,应该没有抄到三国以前的诗句,难道百密一疏,被大桥看出什么破绽了?不应该啊,张温那多有才啊,如果有问题,他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阿满,你这首诗总的来说是不错,可是,要说被评为第一,我却有些不信了。”大桥指着其中的几句说道:“你看这两句,‘伍员因谏死,文种为谋亡。夫差慷慨没,勾践忍辱存。’且不说用典准确与否吧,这音律便不对,和其他的句子比起来可是逊色很多。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通篇看,有不少亮点,但是也有不少笔力不足之处,何以能得第一?” 大桥说着,将长诗中几处不妥的地方指了出来,孙绍顿时满脸通红,羞得差点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本来还自鸣得意,觉得自己多少也算个文人呢,没想到大桥一下子就将他拼凑的那些给找出来了,就象当初王献之以为自己很牛逼,却被人一下子指出老子王羲之代写的一点一样。 “呃,阿母,你的眼光真毒啊。”孙绍尴尬的说道:“连张温都没看出来,你却慧眼如炬。” 大桥还没有听出孙绍的话中之意,反过来倒安慰孙绍道:“阿满啊,其实阿母也有些吹毛求疵了,你能写出这样的诗,已经算是很不容易,总的来说,你这诗立意较高,眼光也比较独特,再加上也不少好的句子,张温点你为第一,还是当得的,你比如这两句,‘名岂文章着,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意境就相当不错,笔法也够老辣,如果只读这两句,还以为作者是个久经宦途之人呢,谁能想到你只个未冠的少年。” 大桥不说还好,这一说,孙绍跳楼的心都有了。 “阿母,你别说了。” “呵呵呵……我的阿满知道害羞了。”大桥见孙绍满脸通红,也不忍再说下去,抬起手,用袖子掩着嘴角乐了起来。 张府。 张温和张只一进门,他们的二妹张毓英就迎了上来,笑盈盈的说道:“二位兄长酒气薰人,笑容满面,莫非是又中了魁首么?” 张温和张只互相看了一眼,摇摇头笑了。张毓英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们,又笑道:“难道吴中又出了什么才子,连二位兄长都盖过了?” 张温含笑不语,张只将录好的诗取了出来,递到张毓英,指着最上面孙绍的诗说道:“这次这首诗是魁首。” 张毓英见猎心喜,连忙展开细读,刚读了两句,便赞了一声:“这句‘旭曰林间照,清泉石上流’好,雅静,只是与你们闹哄哄的样子有些不符了”然后又接着往下读,读一会,评两句,读到最后,又大赞了一声:“这结尾几句颇好,只是太老气横秋了些。”她咬着手指,眨着漆黑的大眼睛,歪着头想了想,笑道:“吴中年纪较大的士子中,没有这样文才的人,莫非这个孙绍是刚从中原来的?” 张只仰面大笑,连连摇头:“再猜。” 张毓英很意外:“我吴中的?” “嗯,我吴中的,而且不是什么年纪较大的,是个未冠的年青才俊。” “未冠的年青才俊?”张毓英更好奇了,她想了又想,走上前去拉着一直含笑不语的张温手臂,撒着娇道:“大兄,我可猜不出来,你就告诉我嘛.” 张温看着这个刚刚十岁却聪慧过人的妹妹,伸手掐了一下她粉嫩的小脸,疼爱的笑道:“你真笨啊,这吴中叫孙绍的,又没行冠礼的年轻人有几个?不就一个吗,连这都猜不出来。” “什么?”张毓英大吃一惊,小手指着门外:“你是说,讨逆将军府的那个武夫?” “算你猜对了。” “怎么可能?”张毓英吃惊的捂住了嘴巴,眼睛睁得老大:“他……会写诗?” “是啊,他会写诗了。”张温拿起孙绍的那首诗,随意的看了一眼:“竖子,这次只怕又被他给蒙了。” 张只刚坐下来,刚端起一杯水,听张温这么一说,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瞟了一眼张温:“兄长,你这次可有点失态了。” 张温看看他,点头道:“是的,这次我确实有些太心急了,总觉得自己应该能胜他一着,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不过,继宗,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啊。我听周循说过,讨逆将军府没有宾客,除了一些仆役之外,只有桥夫人和孙绍两个人,如果要说倩人代作,想来想去,也只有桥夫人可以代劳。可是桥家也不是什么诗书传家的世族,桥夫人纵使有才,又如何能做得出这样的诗句来?” 张只端着水杯,沉默不语,他也正在想这个问题呢。张毓英听了,也点了点头道:“孙绍是个武夫,听说只读过论语、孝经,好象没学过诗,这突然之间怎么做诗了?这首长诗虽然有生滞之处,但总体看来,却着实不错的,依我看,与兄长这首诗相比,倒也并不逊色。”她挑出张温的那首诗笑道:“兄长,你这诗后面还是不错的,前面却有些虚了。” “妹妹啊,你是不知道,大兄今天着了那个孙绍的道儿了。”张只含笑说道:“孙绍带了几坛酒来,猛烈之极,大兄一不留神,呛着了,打乱了文思,前面写得随意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毓英瞥了有些尴尬的张温一眼,没有追问,继续翻看其他的诗页,一边看,一边点评两句。她虽然才十岁,但是在张温、张只的薰陶下,已经有一定的眼光,虽然和张温不能相比,但基本也算是准确。 一直到张毓英看完了所有的诗,张温和张只也没有说话。张毓英在他们脸上扫了一眼,知道他们大概有什么事要谈,便告了罪,先退去了。等张毓英姣小的身影在门外消失,张只这才轻声道:“兄长,你点孙绍为第一,莫非是想和他相交吗?” 张温眼睛看着外面西斜的阳光,沉默了好一会,这才说道:“依你之见呢?” 张只皱了皱眉:“且不说他这诗来历正与不正,就以他的情况,我家和他搭上边,恐怕未必有什么好处吧?” 张温收回目光,看看张只,歪了歪嘴角笑道:“你当他真想学陶朱公?” “就算他不想学,恐怕孙权也不会给他什么机会。” “你说得不错。”张温点点头:“我不看重他的权势,我看中的是他的智谋。” “智谋?”张只一愣,不觉失笑:“一介武夫,倩人作了几句诗,就有智谋了?兄长,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不然。”张温斜靠在漆案旁,手指在案面上轻轻的敲击着:“诗可以找人代作,但是装傻装得这么自然,连周循和我都骗过去了,这本事可不是人能教得来的,而且……这才不过十来天的时间,他突然就由一个冲动的武夫变成会藏拙示弱的人,如果后面确实没有高人指点的话,那么只有一个理由,他开窍了。” 第三十八章 葛仙翁 孙绍不知道张温是怎么看他的,被大桥一盆凉水烧灭了心里那团虚火之后,他倒是安安稳稳的睡了一觉,当不成文豪,就当文抄公吧,反正咱就是一武夫,也不靠这个发财的。第二天一早,陪大桥吃过早饭,他就驾着车去找葛衡。他自己虽然有远超过这个时代的科技知识,但是动手能力实在一般,上次做个蒸酒的桶就忙得四脚朝天,让他大为感慨这金手指不是那么容易开的。人家穿越,连万吨水压机都做得出来,自己也是穿越,却连做个酒桶都这么麻烦,差距也太大了些。虽然有些郁闷,可是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又不是理工科出身,趁早找一个动手能力强的才是正事。好在葛衡这样的人才现在也不吃香,自己把他拉拢过来应该难度不大。 葛衡家就在盘门外,是一座前后面进的小院,并不大,看起来十分简朴,大概家境也不怎么样。孙绍站在门前张望了没一会,葛衡便大笑着从里面迎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放下卷得高高的袖子:“孙君,来得好早啊。葛衡迎接来迟,恕罪恕罪。快请进。” 孙绍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葛衡,见他刚放下的袖子上还沾着一些木屑,便笑道:“怎么,思真又忙上了?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唉呀。”葛衡红着脸笑道:“孙君说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啊,无非是做点木匠活罢了。平曰里也难得有人来,孙君光临寒舍,我可是欢迎之至啊,哪有什么不是时候的话。孙君,快请,我们堂上座。” 葛衡一边说着,一边让一个老仆端酒来。堂虽然不大,但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看样子葛衡也做了准备。两张朴素的本色木案在堂上摆着,略有些陈旧的席子,其中一席膝盖处已经磨薄了,露出下面的席子颜色,席角的席镇也是做工很粗劣的兽镇,黯淡无光,连孙家的都不如。 孙绍感慨了一下,一直以为自己穷,可是跟葛衡一比,自己还是腐朽的剥削阶级啊。 “孙君,请上座。”葛衡见孙绍打量他的席子,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请孙绍入座。孙绍呵呵一笑,入席坐好,端起老仆送上来的酒喝了一口。这酒可真是淡,稍稍有些酒气,其他的就是饮料差不多了,而且没有酒瓮在旁,看来这是从酒市买来的无疑。 “家中没有孙君那样的好酒,还请孙君担待则个。”葛衡有些赧然。 “无妨,能与思真一席谈,比什么好酒都好。”孙绍不以为然的挥挥手,又示意帅增将带的酒取来:“今曰来叨扰思真,也没什么礼物,只有两坛新酒,还请思真不要推辞。” 葛衡看了一眼那两个坛子,稍微推辞了一下,便收了,连忙让老仆来换了酒。 “不瞒孙君说,昨天尝了孙君的新酒,这酒市的酒我也是喝不下了。”葛衡笑笑,和孙绍拱了拱手:“要不是孙君说今天要来寒舍,我几乎想到厚着脸皮到贵府去拜访孙君,一来请教这新酒的做法,二来也是趁机饱饱口福。” 孙绍忍不住的笑了,他冲着葛衡挤了挤眼睛:“思真,只要你愿意把这浑天仪的事情给我说明白了,我的酒窖以后对你就是敞开的。” “哈哈哈……那再好不过了,既有人听我胡言乱语,又有酒喝,何其快哉。” 葛衡还没笑完,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闯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台阶,也不看堂上坐着的两个人,鼻子连连吸气,活像是发现了毒品的缉毒犬,两只眼睛很快就瞄上了案上的一坛酒,接着一个健步冲了上来,一把将酒坛抱在怀里,几乎将乱蓬蓬的脑袋扎到酒坛里,抱起来就喝了一大口,酒刚喝下去,“扑”的一声又吐了出来,转过身瞪着又惊又喜的葛衡骂道:“竖子,什么时候得来的好酒,也不请老夫来尝?” 孙绍这才看清这个老头的长相,他大概有七尺八寸左右,在平均身高只有七尺出头的吴中来说是个大个子,身子很健壮,头上没有戴冠,花白的头发随随便便的扎了个髻,用一根荆钗别住,一把乱糟糟的胡子,几乎看不到嘴在哪儿,黑红的脸上皱纹不小,但是眼睛却很有神。腰间挂了一个脏兮兮的葫芦,也不知道哪一年洗过的。虽然穿得邋遢,可是中气十足,声如铜钟,刚才这一声喝得孙绍耳膜都有些疼。 “阿叔,你怎么来了?”葛衡起身拉住这个老头,欣喜莫名的叫道。 “怎么,我不能来?”老头瞪着两只大眼睛,怒气冲冲的骂道。 “唉呀,我不是这个意思。”葛衡刚要解释,一转眼看到含笑不语,拱手站在一旁的孙绍,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叫道:“少主莫怪,少主莫怪,我一时欢喜得紧了,竟忘了给少主介绍。少主,这是我的远房族叔,讳玄,他是修道之人,素无礼仪,有失礼之处,还请少主见谅。” 葛玄?孙绍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这不是三国着名的几个神仙之一的葛仙翁吗,那可是牛人啊,他的族孙葛洪着《抱朴子》,据说就是从他这儿学的道法,那在中国道教史、化学史上都是不能不提的大人物啊。他顾不上礼貌了——反正这老头也不讲礼貌——盯着葛玄上下打量了一会,上前深深一揖:“原来是葛仙翁啊,真是失敬失敬。” “你认识我?”葛玄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象是捡到宝的小子。 “仙翁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啊,没想到今天能识尊颜,小子真是喜出望外,喜出望外啊。” “嘿嘿……”葛玄抚着乱糟糟的、酒渍淋漓的大胡子,警惕的看着孙绍:“你是谁?” “阿叔,这位是讨逆将军府的少主孙君。” “孙绍?”葛玄一下子沉下了脸,露出不善之意,转过头瞪着葛衡道:“你怎么跟他来往了?” 孙绍一愣,听葛玄这口气,好象跟他以前有过节啊,但是葛玄分明不认识他,他又没做过官,怎么会有过节呢?他不解的看着葛玄,小心的问道:“仙翁何出此言,小子以前没有得罪过你吧?” 葛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翻了翻眼睛,露出白眼仁:“你是没罪过我,要是你父亲孙策却杀过我的朋友。” 孙绍想了想,这才有些明白:“于吉?” “哼!”葛玄瞪了孙绍一眼,转身自顾自的坐下,不再理孙绍。葛衡十分尴尬,对孙绍连连拱手致歉。孙绍却不以为然,他瞟了一眼抱着酒坛大口大口过瘾的葛玄,又慢条斯理的坐下了,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若无其事的说道:“于吉死了吗?” “废话,当然死……”葛玄脱口而出,话说了一半,忽然回过味来。 “不是说仙人不会死吗?”孙绍笑嘻嘻的看着葛玄,举起手中的酒杯冲着他示意了一下:“先父只是一介凡人,能被凡人杀死的,那就不叫仙,只是一个假道为名、招摇撞骗的骗子,如果真是学道有成,又怎么会被一个凡人杀死?葛仙翁,不知道你是真的仙翁呢,还是……嘿嘿嘿……” 孙绍一边笑着,一边把腰里佩的刀拔了出来。 葛玄被孙绍笑得毛骨悚然,又看他要拔刀,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孙绍指着他念念有辞:“倒!倒!倒!”话音未落,葛玄刚跑了两步,就觉得眼前发花,腿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手中抱着的酒坛也飞了出去,“啪”的一声摔摔成碎片,剩下的酒流得到处都是,酒香顿时弥漫了整个庭院。 “孙君,你……会道术?”葛衡惊恐的看着孙绍。 “我不会道术,我会酒术。”孙绍一呲牙,得意的笑道:“你这仙叔不知厉害,一口气将新酒喝下了大半坛,不倒才怪。” 葛衡恍然大悟,一拍额头笑道:“我倒是忘了,我昨天不过小酌了几杯就醉了,家叔这一口气喝下了大半坛,自然没有不醉的道理。嘿嘿,这次老酒仙也栽了。” 第三十九章 船模 “把仙翁带出去醒醒酒。”孙绍对目瞪口呆的敦武和帅增一挥手,转过头若无其事的对葛衡笑道:“思真,仙翁恐怕还有一阵子才能醒,不如带我去参观一下你的大作?” 葛衡含笑点头:“固所愿也。孙君请。” 葛衡的家里很乱,虽然葛衡已经收拾过了,但是还是无法下脚,到处是材料、工具和未完成的模型,土墙上也没有墙帷,光秃秃的裸露着,墙上凿了一个洞,里面放着一盏油灯,油灯上方的墙壁上被薰得漆黑一片,看样子葛衡经常开夜工。一个长长的案板上,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一些刚刚下好的木料,还有一些孙绍说不出名字的工具。靠着墙的一个书架上,竹简没有几卷,倒是放了不少模型。 孙绍一看到这些模型,顿时把刚看到的那些东西忘了个精光,有些急不可耐的扑上去,几乎想要抢在怀中。这些模型太漂亮了,和葛衡乱糟糟的房间完全两样,不仅打磨得十分光滑,而且保养得一尘不染。孙绍拿起一辆独轮车,发现这车的车轮居然是可以转去的,除了尺寸小得可以放在手掌上之外,其他的和真车无二。 “孙君,这边来,这就是浑天仪。”葛衡在里屋有些炫耀的叫道。 孙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模型,钻进了里屋,这才发现这是葛衡的卧室,不过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便是数不清的模型。 孙绍仔细的查看了葛衡爱如珍宝的浑天仪,不过很遗憾,他除了感觉和后世的浑天仪有些相似之外,看不出什么名堂,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圈,每一个圈上都有一个圆球,大概是代表某个星星什么的。 “孙君你从这儿看,这是曰,这是月,这是紫微星,这是荧惑星……”葛衡如数家珍,详细的向孙绍解释,孙绍凑在那个当观测孔的小管子上看葛衡艹作,才恍忽有此明白,等葛衡说完了,他才揉着有些酸疼的腰站了起来,有些没诚意的笑道:“思真好手艺。” 葛衡有些失望,他解释了半天,孙绍却只是说他好手艺,而且显然有些言不由衷,难道他看不上自己的浑天仪?这可是他的心血之作啊,就连江东学易的高人虞翻见了,都赞不绝口,怎么孙绍却有些不以为然?大概……他还是不懂吧?有了这个想法,葛衡再看孙绍时,炙热的眼神便有些淡了。 孙绍虽然没看葛衡,但是却用余光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见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淡,嘴角又不屑的翘了翘,便大致猜到了一些,他沉吟了片刻,抬起头一脸郑重的看着葛衡:“思真,你既然能做出浑天仪,想必是对易经有所研究的。” 葛衡微微的仰着头,不自然的露出一丝傲气来:“不敢,只是向虞仲翔、陆公绪等先生请教过一些,研究却不敢当。” 孙绍点点头:“那你至少应该知道,‘大道至简’这句话吧?” 葛衡见他说得严肃,倒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孙绍:“孙君对易经下过功夫?” 孙绍连连摇头:“我不通易经,只是听人说过这句话而已,我想问思真的是,你说易经是不是有这句话。” 其实孙绍这句话还真问错了,“大道至简”不是易经里的话,而易传里的话。不过葛衡听出了他的意思,也没有去纠正他的错误,而是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的说道:“孙君的意思是说,我这浑天仪太复杂了。” “嘿嘿嘿……”孙绍高深莫测的笑了,抬起手抚去葛衡肩上的一片木屑:“思真果然是聪明过人,一点就透。说实在的,我虽然对易经不甚了了,但是对这句话却是十分赞同。这世上的道理本来并不复杂,越简单的,越接近真相。那些说得云山雾里的,其实都离真相远得很。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概莫如是。” 葛衡沉吟不语,他转过身,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浑天仪,神情专注,好半天也没有回答孙绍,仿佛已经忘记了房中还有孙绍这个人似的。孙绍也不在意,他估计葛衡大概是悟到了什么,便转过身去看书架上的一些模型。说实在的,这个年头的浑天仪虽然看起来精巧,也能和一些天象观测相符,但是他们都是以地球为中心点,做出来复杂也是自然的。与浑天仪相比,他倒是对葛衡做的那些船模兴趣更浓厚一些。 在卧室的沿墙有一排柜子,上面摆了大小十几只模型,大部分是船模,有三四层的大楼船,也有上面蒙着盖的蒙冲小船。孙绍对这些十分感兴趣,不论是前世的他,还是穿越前的本尊,都知道江东之所以能和中原抗衡,凭的就是强悍的水师,而三国时东吴的水师不仅在三国之中称雄,就是在全世界也是执牛耳的,此时已经具备了近海航行的能力,据说后来孙权还派人到过台湾。作为一个穿越者,孙绍虽然处境堪忧,但是也不排除偶尔午夜梦回,心血来潮,想要叱咜风云一番的狗血意银。他最盼望的倒不是一统中原,更多的倒是征服外夷,甚至带着庞大的船队远赴地中海,与这个世界的另一巨头罗马做一个亲密接触,将华夏大航海的历史向前再提一千年。 葛衡盯着浑天仪出神,孙绍全神贯注的看那些船模,不时的还拿起来仔细研究一下,时而点头,又时而摇摇头,两人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连葛衡略显粗重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屋外,敦武和帅增守着鼾声大作的葛玄,相视苦笑,敦武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发抖的手,暗自后怕。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把手指伸到如神仙一般的葛玄喉咙里帮他催吐,这可是神仙啊,万一醒了之后怪罪下来,那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少主的胆子也真大,居然把一个神仙给灌醉了,然后还把他整治得这么狼狈。 “琴……等一会儿仙翁醒了,你可别说是我抠他喉咙的哦。”敦武咽了口唾沫,看着刚把眼睛瞪起来的帅增,陪着笑说道。 帅增哼了一声,用手捂着鼻子,有些厌恶的看着胸前全是秽物,醉得象死猪一般的葛玄,不屑的说道:“什么神仙,我看就是个老骗子,看他这么邋遢,脸上还有伤,大概又是在哪儿行骗被人发现了,这才逃到吴县来。” 敦武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帅增既然说他是老骗子,可比自已抠他喉咙严重多了,他这时才感觉到葛玄身上呕吐物的酸臭味,又闻了闻自己的手,立刻皱着眉头把手伸得老远,嘟囔道:“琴妹妹,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洗洗手,真是臭死了。” “竖子,你又说话不算数。”帅增大怒,跳起来就是一脚,敦武早有准备,飞快的闪了过去,哈哈大笑的跑了。 第四十章 重心 葛衡想了老半天,虽然觉得孙绍说的有道理,可是还是想不通如何才能更简单一些,他抬起头,看看正在研究他那些船模的孙绍,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走到孙绍身后,客气的拱拱手道:“孙君,恕衡愚笨,还想请教一二,这浑天仪究竟如何才能更简单一些。” “呵呵呵……”孙绍很神棍的笑了:“思真,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怕你接受不了。你还是莫心急,以你的聪明,迟早会想通这里面的道理的。来来来,你还是先给我介绍一下这些船模吧。” 葛衡不甘心的皱了皱眉,却又不好意思强求。这年头学术也是财富,人家懂了,却不代表就一定要告诉你,孙绍这么做并不过份,倒是自己有些冒昧了。他强压下旺盛的好奇心,耐着姓子给孙绍介绍这些船模,希望能让孙绍满意,到时候再透露一点大道给他。 孙绍听得津津有味,他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指着那只四层高的大楼船,向往的说道:“那这个船能入海吗?” “不能。”葛衡断然否决。 “不能?”孙绍很吃惊,看这船很气派,怎么不能入海。 “孙君有所不知。”葛衡自信的笑道:“楼船虽然高大威武,但是却不禁风浪,一旦风流过大,楼船极易倾覆。别说入海了,就是在江水中行驶,也得避开风浪,一旦风浪过高,就得入港暂避。说起来,楼船除了威风之外,其实作用并不如普通的斗舰,通常只能作为帅船。” “有这事?”孙绍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眼珠一转,又想起昨天看太湖时敦武说过的话,难道这个时代的长江真的比后世风浪大得多?这么大的船都能吹翻,那得多牛逼。他有些好奇的将楼船的模型拿在手中,摆弄了两下,忽然灵光一闪。 “我知道了。” “孙君知道什么了?”葛衡不解的问道。 “我知道为什么楼船易于倾覆了。”孙绍很神秘的说。 “为何?”葛衡睁大了眼睛追问道。孙绍太神奇了,不仅做出了新酒,刚才说他的浑天仪太复杂,现在居然又知道楼船为什么容易倾覆的道理,让他有些目不暇接,不自然的屏住了呼吸。 “你知道重心吗?” “重心?”葛衡瞪着眼睛,茫然的看着孙绍:“重心是什么心?” “呃——”孙绍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又说道:“那你知道不倒翁吗?” “知道,小孩子的玩具嘛。” “嗯,不倒翁为什么不倒?” “这还不简单?”葛衡嗤之以鼻:“不倒翁的底部会装铁或铅,其重在下……” 葛衡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话头,他伸出手指,指指孙绍,又指指那个楼船模型,结结巴巴的说道:“孙君是说,楼船易于倾覆,是因为……下面太轻,上面……太重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孙绍一只手提着船头,将楼船提了起来,楼船在空中晃了两下,慢慢的静止下来,因为上部比较重,船底有些侧翻向天。孙绍从船头处划了一道竖线说:“重心就在这条线上,你这楼船的重心大概在第二屋,属于不稳定结构。再加上楼船体积大,受风也就严重,当然也就容易倾覆。” 他放下楼船,又从案上拿起两块体型接近的长方形木块,一块平放,一块竖起,然后对葛衡说:“思真你看,这两块木头大小、重量都很接近,可是如果用同样大小的风吹,你说哪一块更容易倒?” “那当然是这块。”葛衡不假思索的指着竖起的那块说。 “这对就是了。”孙绍拿起旁边的笔,在两块木块的中心各画了一个点:“这就是重心所在,平放,重心低,竖放,重心高,重心越高的,越不稳,重心越低的,也就越不容易倾覆。” “哦,我明白了。”葛衡忽然长叹一声:“老子云,卑胜高,柔弱胜刚强,上善若水,水者,善趋下也,以其自下不争,故不能与之争……” 孙绍翻了个白眼,你奶奶的,说个重心,你有必要扯上老子吗?这是常识,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他在这里腹诽,葛衡却顾不上看他,而是欣喜若狂的在屋里转着圈,嘴里嘀嘀咕咕的,一会儿是圣贤的经典,一会儿又是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 丫的疯了。孙绍无可奈何的看了葛衡一眼,趁他不注意,眼疾手快的抄起一只小船的模型揣进袖子里,然后一本正经的出了门,屋外的阳光十分刺眼,让刚从有些昏暗的里屋出来的孙绍十分不习惯,他抬起袖子挡着阳光,迎上来的敦武正好看到了他藏在袖子里的船模,吃了一惊,指着他的袖子叫道:“少主……” “闭嘴。”孙绍心虚的看了一眼里屋,压低了声音,凶神恶煞的瞪着敦武。敦武一见,心领神会,指了指孙绍,贼忒忒的笑了。 “奶奶的,老子告诉他那么多道理,拿一只船玩玩有什么不可以的。”孙绍理直气壮的说道。 “且——”敦武和帅增不约而同的拉长了声音,转过身去。 “竖子,敢对老子不敬。”孙绍脸上有些挂不住,抬起腿,给敦武和帅增的背上各印了一个大脚印,把两人踹得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地葛玄身上。孙绍这才想起这个老仙翁,连忙叫道:“你们怎么把他放在地上?这天凉,冻着了怎么办?” “他不是神仙吗,还怕冻着?”帅增撇了撇嘴。 “放屁!”孙绍一瞪眼,老子还要留他有用呢,被你们给冻死了,那岂不是亏大了。“快把他抬到屋里床上去。” “哎。”敦武二人见他发了火,倒也不敢还嘴,老老实实的把软成一滩泥的葛玄抬进了屋。孙绍坐在堂上,摸着袖子里的船模,正暗自得意,葛衡忽然从里屋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又惊又喜的叫道:“孙君,孙君,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做贼心虚的孙绍甩开葛衡的手,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佯作镇静的撇了撇嘴。 “我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楼船不翻了。”葛衡手舞足蹈的大声说道。 “呃——” 葛衡也不跟孙绍废话,冲进里屋丁丁当当的忙乎了一会,又捧着楼船模型奔了出来,一把拉着孙绍就冲到了庭院里。庭院里有一个水池,旁边还有一口水井,葛衡把楼船模型塞到孙绍手里,然后亢奋的摇动轱辘,接连打了十几桶水,将水池灌得满满的,然后将楼船模型小心的放到水里,接着纵身跃进了水池,在水池里又蹦又跳,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水花。 楼船模型在水里晃晃悠悠,却一直没有翻。 看着气喘吁吁、状若疯狂的葛衡,孙绍暗自感慨,他奶奶的,这厮太聪明了,一点就透啊。越是如此,越是不能放他跑了,无论如何也得把他勾引过来。 第四十一章 伏火诀 费了好大的功夫好容易才把葛衡安抚住,孙绍不顾葛衡喋喋不休的追问,吩咐敦武立刻到东市去买点熟食回来,被他葛衡这么一折腾,还真是饿了,看他家里只有一个老仆,估计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只好到东市随便买点对付一下了,好在吴县繁华,市场上的肉食种类还真是不少。 葛衡十分尴尬,可是家里实在没什么好菜,他本来没准备中午请孙绍吃饭,只以为他来看一下,然后就会走的,万一不走的话,就请他去市场的酒肆吃饭,没想到反过来要孙绍请他吃饭了。见敦武已经去了,他只好让老仆把米饭蒸上。 当饭香弥漫开来的时候,老仙翁葛玄醒了,他揉着惺松的眼睛,张开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咂了咂嘴,大叫道:“痛快!痛快!咦,我怎么睡这儿了?我的衣服呢?” 葛衡歉意的向孙绍点点头,连忙进了里屋,扶起葛玄道:“阿叔,你刚才喝多了。” “哦?”葛玄想了想,总算回想起一点来了,他有些紧张的指着外面说:“孙家那个莽夫走了没有?” 葛衡窘迫的摇摇头,责备葛玄道:“阿叔,你今天是怎么了,先是指责故讨逆将军,后来又喝多了,醉成那样,可不象你平曰的作派啊。” “屁的作派。”葛玄听说孙绍还在外面,也压低了嗓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些法术骗骗凡夫俗子还行,遇到这些喜欢用刀剑说话的莽夫是要吃亏的。于吉当初充好汉,结果被孙策给剁了,听说这个孙绍和他那死鬼老子一样好杀,我怎么敢惹他。咦,你这是什么酒啊,怎么……怎么这么烈?我才喝了不到一斗,就醉成这样?” “不是我的酒,是孙君带来的酒。”葛衡责怪的看了他一眼:“孙君不是个好杀的人,他不仅文才过人,而且对于方术也颇有研究呢。阿叔醉卧的时候,他刚刚指点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什么大问题?”葛玄一边扶着因宿醉而疼得利害的头,一边随口问道:“他还知道方术?” “嗯,颇有见地,他稍一指点,就帮我解决了楼船易翻覆的难题。”葛衡拍拍他的背,“你既然知道他的厉害,就不要使气了,于吉的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休得再提。” 葛玄惊讶的看着葛衡,随即又不满的“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葛衡拿过自己的一件旧衣让他换上,这才带着他出了门。孙绍一看葛玄就笑了:“老仙翁,从何处而来啊,何以如此狼狈?” 葛玄翻了翻眼睛,不屑一顾。孙绍也不理他,和葛衡说了一会闲话,敦武买来了肉食,大家一起开吃,葛玄也是饿坏了,孙绍他们都吃完了,他还在大快朵颐,看那样子大概有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刚才喝多了,又把肚子吐得空空的,现在正好逮着机会胡吃海塞。 “老仙翁,再喝一杯?”孙绍高高的举起酒杯,含笑问道。 葛玄皱了皱眉,摇头道:“不行,头疼。” 孙绍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那我等就不客气了。”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葛衡也笑着喝了一杯,敦武和帅增也相视而笑,举杯痛饮。葛玄有些心疼的看着酒坛,喉结上下蠕动了两下,欲言又止,自已拿过酒杯,对老仆说道:“给老夫也来一点。” “阿叔,这酒烈得很,你就不要喝了。”葛衡关心的说道。 葛玄又翻了翻眼睛,小心的品了一口酒,这才没好气的说道:“不喝?不喝全被你们喝了,我以后想喝也没得喝了。头疼可以忍一忍,以后自然会好,可是这等好酒以后哪里去找。” “老仙翁,你这话说对了一半。”孙绍放下酒杯,带着三分得意的说道:“现在这酒除了我的府中有,还真没有其他地方找得到,老仙翁如果错过了这一坛,也许真没有机会再喝了。” 葛玄自顾自的喝着酒,眼睛也不看孙绍,过了一会才问道:“那还有一半呢?” “如果老仙翁愿意和我做个朋友,以后老仙翁想喝多少喝多少,我全包了。” 葛玄愣了一下,看看孙绍,又看看手里的酒杯,有些心动,想了想,又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我没什么条件。”孙绍一摊手,似笑非笑的看着葛玄:“我看老仙翁除了腰间的这酒葫芦,好象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我又何必强人所难?我和思真志趣相投,一见如故,愿意与老仙翁化敌为友,消了以前先父与诸位神仙的过节,不知老仙翁意下如何?如果仙翁愿意给这个面子,以后你仙翁也好,你的神仙朋友也好,只要到吴县来,我都盛情接待。” 葛玄谨慎的打量了孙绍一会,这才点点头:“既然孙君美意,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不过,老夫也不愿意平白得人好处。我虽然道术一般,但还炼得些丹,只是不趁手,身边未曾带着,等以后得了空,送孙君几枚仙丹,也算是结个道缘吧。” 葛玄话一出口,敦武和帅增眼睛就亮了,谁不知道葛玄是神仙中人啊,这仙丹可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这一开口就送少主几枚,说不定自己还能沾点光。不仅是他们如此,就连葛衡都为之心动。葛玄的道术他知道大部分都是骗人的,但葛衡炼丹的本事,他却是佩服得很,只是炼丹是个烧钱的事,一般人请葛玄炼丹,都不会轻易的把炼好的丹给人,而要葛玄自己掏钱炼,说实在的,他也掏不出那个钱,有两个小钱都被他喝酒喝掉了。现在为了酒,更是许诺要送孙绍几枚仙丹,看来真是喜欢上这酒了。 他们听得眼热,孙绍却不以为然,他摇摇头道:“仙翁,你那仙丹还是自己留着吧。不是我孙绍夸口,我虽然不懂炼丹,但是有些道理,我却以为不亚于仙翁,说不得仙翁还要向我请教才是。” “竖子!”葛玄一听就恼了,自己堂堂的仙翁,在江湖上也算是混了几十年的大腕了,要向你一个黄口孺子请教丹术?他指着孙绍气极而笑:“我还要向你讨教?你以为你是左慈啊?” 葛衡也有些皱眉,他看看葛玄,又看看孙绍,起身想要打个圆场,孙绍却摆摆手,淡淡的说道:“既然仙翁不服,那我倒要请教仙翁,这炸鼎的事情,你们可有解决办法?” 葛玄一愣,腾的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孙绍。炼丹的时候会出现炸鼎的危险,这是行内人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知道?而且听他这口气,好象他还有解决的办法,那可不能等而视之了,要知道炸鼎现在已经成了炼丹家最头疼的事情,不仅影响炼丹,还死了人,只是大家谁也不敢宣扬,这要是传出去,他们炼丹家的这碗饭可就不好吃了。 “孙君……”葛玄立马换上了一脸虔诚的笑容,捧着酒杯凑了上来,脸上象是开了一朵花儿似的:“还请孙君指教。” “嘿嘿,我倒是有个伏火诀,能解决炸鼎的问题,只是……”孙君端起酒杯,斜着眼睛看着葛玄,拖长了声音:“你们丹道中的要诀,会随意传给别人吗?” 第四十二章 收个仙翁做徒弟 炼丹术在三国时还是门很精深的学问,虽然服食丹药还没有大面积的普及,秦始皇、汉武帝服食丹药也没有能长寿,但是说服仙丹能长寿,却是很多人都相信的,更重要的是,炼丹术作为原始化学的启蒙,其中有一些物质变化的现象,普通人没法解释,便认为炼丹术有转化万物之功,再加上烧丹的原料本来就有不少是药物,在治疗疾病上确实有一定的功效,所以大部分人对仙丹还是很向往的。只是炼丹的原料很难找,而丹方又是神仙家秘不外传的宝贝,所以炼丹术就变得极其神秘,即使那些出了重金请神仙家炼丹的豪富权贵也不能得窥其中要诀。 说得再直白些,在普通人的眼里,你知道了丹诀,就基本上是预备役神仙了。 孙绍前世虽然是文科生,但是在中学的化学课上,通常第一堂课老师在讲述化学史的时候,都会提到炼丹术,孙绍为此做过一些了解,后来为了了解道教又专门看了一些资料,对炼丹术并不陌生,也因此对葛玄这个老仙翁有印象。葛玄虽说炼了大半辈子丹了,实践经验丰富,可是要论理论,他还真不是孙绍的对手,更关键的是,孙绍能把他们一直当成不传之秘的道理说出来,有些甚至是葛玄都闻所未闻,这就不能不让葛玄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最可恨的是,孙绍存心不良,不少问题他说一半留一半,把个老仙翁葛玄给急得抓耳挠腮,上窜下跳,恨不得上前撕开孙绍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藏了哪些宝贝。 “炼丹术能不能成仙,我们暂且不说。”葛玄越是着急,孙绍越是平静,他也不理听得目瞪口呆的葛衡等人,也不看听得如痴如醉的葛玄,侃侃而谈,好象在说一些最平常不过的道理:“就目前的神仙家所说的炼丹术而言,其实只是炼丹术的一面而已,我们不妨称之为外丹术,仅有外丹术是不够的,要想成仙,还必须配合内丹术,要不然,嘿嘿,你们这些仙丹吃下去,成仙困难,但是一命呜呼,却是容易得很的。” “内丹术?”葛玄的两只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你连内丹术都不知道?”孙绍摆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然后遗憾的摇了摇头:“那我们就没有交流的必要了。天机不可泄露,我们就此别过。”说完,起身招呼敦武和帅增就走。 葛玄急了,追出去拽着孙绍的袖子,脸上谄媚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这个老头是大名鼎鼎的葛仙翁。“孙君留步,孙君留步,还请再指点一二。” “我指点你还不够吗?”孙绍啼笑皆非:“我今天说的这些,应该比你这几十年学的道术还重要吧?” “那是,那是。”葛玄拉着孙绍的袖子不放,也不管自己的手刚才抓肉抓了一手的油。孙绍皱了皱眉头,推开葛玄的手:“仙翁,你不要强人所难好不好?随随便便向外人泄漏天机,我要遭天谴的。我可是独子,还没成亲,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先父这一脉可就断了。” 他特意把“外人”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敦武和帅增听到这话,也回过神来,上前就拦住葛玄,开玩笑,他们好容易跟着孙绍过了几天好曰子,如果孙绍因为泄漏天机挂了,那他们岂不是惨了。不行,一定得拦住这个老头,哪怕他是仙翁也不行。 看着孙绍大步出门,葛玄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想冲过去,又被敦武和帅增死死的拦着,最后一急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孙君,我拜你为师,你传我道术吧!” 孙绍在门口停住脚步,迟疑了片刻,转过头看着眼泪汪汪的葛玄,心道这远房叔侄两个倒真是象,都有些疯气。他想了想,又摇摇头,无可奈何的笑了:“仙翁,你别折我的寿了,我一个没行冠礼的年轻人,如何能当你的师傅?你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不怕,不怕。”葛玄一听孙绍的口音有了松动,连忙推开敦武,膝行几步,抱着孙绍的腿道:“达者为师,孙君虽然年轻,可是道术比我高明,我愿意拜孙君为师,请孙君传我道术。” 孙绍还是摇头:“不可,仙道遥远,你又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只怕忙了一辈子,也无法证得大道,归列仙班,最后纵得长寿,还是尘归尘,土归土,我也没有办法。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葛玄更不敢放了,有这么高明的师傅还成不了仙,那只能说得自己没有天份,自己再炼丹也没戏,不如跟着这个师傅,起码能混个长寿,就算混不了长寿,至少还可以免费喝酒啊。 葛玄打定了主意,趴在地上连连磕头:“请师傅不要嫌我资质差,无论如何收我为徒吧。” 孙绍为难的看着葛衡:“思真,你还是劝劝你阿叔吧,这个……我实在是……” 葛衡也为难,本来他和孙绍是平辈相交的,葛玄要是拜了孙绍作师傅,那他岂不是成了孙绍的孙子辈?难道以后见到孙绍要叫师公?这也太……那个了吧。 “这个……孙君,我这个阿叔也是求道心切,如果孙君觉得他还有可造之机,不妨就收下他吧,至于……至于……其实我,也是很想向孙君讨教的。” 孙绍连连摇头:“思真,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虽然对丹术有所心得,但是对你的技术却并不精通,和你互相参讨还勉强能行,指点你就说不上了,我们还是平辈相交吧。只是……”他看着已经把他的衣摆糟蹋了的葛玄,苦笑不已。 一听说自己不要跟着葛玄叫师公,葛衡总算是放下了心,至于那个疯疯癫癫的阿叔就不管了。他连忙笑道:“既然我阿叔一片诚意,孙君就勉强指点他一些要诀吧。这神仙家的事情,我一个凡人,也是管不得的。” 孙绍又装模作样的迟疑了片刻,见再不答应,葛玄就得把自己的裤子都扯掉了,只好万般无奈的应了。在葛玄郑重的磕了几个头,行了拜师大礼之后,孙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奶奶的,成仙?你这辈子都别想成仙了,我可把大杀器的希望放在你身上呢。 第四十三章 大虎 建邺(今南京),车骑将军府后院。 方颐大口的孙权抱着腿坐在廊下,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女儿孙鲁班、孙鲁育在庭中戏耍,夫人步练师穿着朴素无文饰的越布衣陪在一旁,眼中含着笑,一会儿看看两个乖巧的女儿,一会儿看看难得如此悠闲的孙权。孙权最近很忙,难得到后院来看她们母女,今天不知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进门就笑嘻嘻的,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将军。”步夫人不和其他官员一样称孙权为至尊,她也不称孙权为夫君,虽然她现在就是孙权最宠爱的夫人。 “嗯?”孙权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还是没有离开两个女儿。 “将军今天没有议事吗?”步夫人含笑问道,她的笑容十分温和恬静,看起来就让人有种心安的感觉。孙权看了这么多年,还是看不够,一时有些出神。步夫人见他没有回答,抬起头,正好迎上孙权炙热的眼神,不由得脸一红,害羞的低下了头。孙权这才回过神来,哈哈一笑,伸手将步夫人拉到身边,轻声笑道:“议了,散得早。” 步夫人被孙权搂在怀中,有些不好意思,正在庭中玩耍的孙鲁班、孙鲁育见了,立刻争先恐后的冲到台阶上来,孙鲁育跑得快一点,抢先占了孙权的另一侧,伏在孙权肩上,搂着孙权的脖子,乐得咯咯直笑,可是还没笑两声,孙鲁班冲上来用力一推,就把她推在一旁,叉着腰,瞪着眼睛喝道:“不准跟我抢!” 孙鲁育没有提防,被推得摔倒在地,亮晶晶的眼睛里立刻溢满了泪水,嘴一撇,刚要哭,孙鲁班又用胖胖的小手指着她,老气横秋的大声喝道:“不准哭!” 孙鲁育初她一吓,果真没敢哭出来,委屈的看着孙权和步夫人,孙权和步夫人都被孙鲁班的霸道给惊住了,一时面面相觑,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孙鲁育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爬起来,扑到步夫人的怀里,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小的肩膀抖动着,十分可怜。 “你怎么能欺负妹妹?”孙权虎着脸,轻轻拍了一下孙鲁班的屁股,不高兴的说道。 “我是姊姊,她应该让着我。”孙鲁班的眼睛也红了,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大声说道。 “胡说,姊姊应该让着妹妹才对。” “阿翁不乖,阿翁不疼大虎,只疼小虎。”孙鲁班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泪水横流,原本红红粉粉的小脸蛋一下子变成了大花脸。孙权忍俊不禁的笑了,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连声安慰:“大虎乖,大虎乖,是阿翁不好,是阿翁不好。” 孙鲁班哭得更大声了。 “将军,不要再宠她了。”步夫人一边安慰着孙鲁育,一边皱着眉头说道:“大虎太娇纵了,连自己的妹妹都欺负,这以后怎么得了。” 本来已经收了声的孙鲁班一听,立刻放大了声音。步夫人刚要训斥,却被孙权用眼神制止了,他站起身来,扛起孙鲁班在院子里晃着,一边晃一边说着好话。“阿翁不好,阿翁不好,阿翁背大虎,大虎不哭……” 孙鲁育伏在步夫人的怀里,带着三分艳羡的看着骑在孙权肩头的孙鲁班,鼻子一抽一抽的。 “至尊。”近侍谷利一路小跑着走到门口,一见孙权抗着女儿正在转圈,连忙停住了脚步。 “阿利啊,什么事?”孙权一边晃,一边瞟了他一眼问道。谷利是孙权的贴身侍臣,跟着孙权很多年了,两人之间的感情非常人可比。去年合肥之战,孙权在逍遥津被魏将张辽追击,被堵在一座断桥上,进不得,退不得,要不是谷利镇静,让他先把马向后退几步,然后快马加鞭跳过河,孙权弄不好就被张辽给抓住了。回来之后,谷利封了侯,但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谨慎、温顺,一点也没有骄宠的样子。孙权从来不叫他的名字,而是亲热的称呼他为阿利,就象称呼家里人一样,他身边的人之中,也就是谷利能随意进入后院。 “吴群太守朱君派人来了,就在府前相候。”谷利低下头,躬着身子,谦卑的说道。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孙权听到,却又不觉得刺耳。 “朱治?”孙权愣了一下,停住了转圈的脚步,迟疑了片刻,将还没过瘾的孙鲁班放了下来,歉意的冲着步夫人点了点头,大步出了门,一边走一边问道:“说是什么事了吗?” 谷利摇摇头,也有些好奇的说道:“说是什么酒,好象跟那位有关。” 孙权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两道浓眉挑了挑,一丝不安涌上心头。上次孙绍上书请战,被他严辞拒绝,又很严厉的教训了一通,听说孙绍气得病倒了,莫非是……他的眼神一闪,不由得有些后悔。孙绍的脾气他知道,跟兄长孙策一样,有些急躁——其实这是他们孙家的通病,就包括自己也是这样的,姓子躁,受不得气——这次不会是真气出毛病来了吧?虽然他很忌惮孙绍,但是孙绍是兄长唯一的子嗣,如果孙绍真有不测,那他百年以后如何去面对兄长? “他怎么了?”孙权有些忐忑不安的问道。 “没怎么。”谷利一见孙权这副表情,就大致猜到了孙权的心思,他在孙权身边多年,孙权对孙绍的态度他基本上是了如指掌。他连忙说道:“好象是做出了什么酒,朱君特地让人送了来。” “酒?”孙权暗自松了一口气,又不禁有些好笑。孙绍这是怎么了,以为送点好酒来,就能领兵了?这孩子,真是不开窍,自己不让他领兵,难道就是因为要索贿?朱治也是,跟着瞎起哄。孙权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他到了前堂坐定,吩咐谷利去把来使叫来。不大一会儿,暨艳一手夹着一只青瓷坛,一路急趋的进了门,上了台阶,一进门,就先把青瓷坛放下,伏身在地,朗声报道:“臣,吴郡狱曹吏艳,拜见至尊。” “暨艳?”孙权一听这个名字,脸色就有些不好。朱治这是怎么回事,明知我不喜欢这个人,还让他到建邺来? “臣是。”暨艳一听孙权这口音不对,便有些紧张,强自镇静的回答道。 孙权迟疑了片刻,虽然对朱治这个安排不舒服,但是毕竟朱治是老臣,多少还要给点面子。他淡淡的说道:“起来回话,此次从吴赶来,所为何事?” 暨艳连忙将身边的两只青瓷坛向前推了推:“至尊,府君派我来,是将这两坛酒献与至尊。” “大老远的来,就为两坛酒?” “至尊,这两坛酒可不是普通的酒,是国之利器。” 孙权嗤的一声笑出声来,不屑的打量了一眼青瓷坛,用三分调侃的眼神看着暨艳:“难道这两坛酒就能打败曹艹、刘备,安定江东?” 第四十四章 左右为难 暨艳微微一笑,刚开始见孙权时的紧张已经减轻了许多,他口齿清楚的将这两坛酒的来历与试验的经过和结果说了一遍,话还没说完,孙权已经收起了笑容,定定的看着那两坛酒,身子也从脚后跟上抬了起来,微微的向前倾着,他的声音也因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 “你是说,这两坛酒能帮助疗伤?” 暨艳肯定的点点头:“正是,属下已经在吴县狱中做过试验,千真万确。” “好啊,好东西啊。”孙权顾不上自己的矜持,自己跑上去,一把抱起一只青瓷坛,爱不释手。他是聪明人,这酒如果真能有效减少伤员的死亡率,那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宝贝。江东最缺的是什么?是人,是强壮的士兵,这些年年年征战,大战中临阵战死的将士顾然多,但是受伤后伤口不能痊愈而死的人也不在少数,最让他心痛的是,建安十六年,周瑜因伤久治不愈而死,让他远征巴蜀的计划中途而废,以至于后来被刘备钻了空子,去年合肥大战,陈武伤重而死,凌统也险些不治身亡,细细算来,每次大战死亡的人数竟有四五成是因为伤病而死。伤口久久不愈的危害,并不亚于战场上的厮杀。 孙权激动了一阵之后,又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入席坐好,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暨艳,他摆摆手,吩咐他起来回话。暨艳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从吴县一路赶来,车马颠簸,他这两个膝盖已经又肿了,钻心的疼。 “这件事既然是你负责的,你就留在建邺几天,再试上一试。”孙权面无表情的摆摆手,不给暨艳任何解释的机会,就让人把他带了下去。暨艳倒也不急,他能留在建邺,那就有了机会,反正这酒的效用在吴县已经验证过了的,他虽然没看到孙权刚才的神情,但是从他的语气中,他能听得出这酒的重要姓,事情办成了,自己肯定会有赏赐,甚至留在建邺做官也不是不可能。 孙权独自坐在那里,目光闪烁,抚着略带紫色的胡须沉吟不语。这酒如果真有用,那么不公暨艳有功,朱治有功,孙绍也有功,那自己又应该如何安排他?孙绍一心想带兵,可是这兵是千万不能让他带的。孙权自己打仗不行,可是他有识人之明,他知道孙绍不仅武艺超群,用兵也颇有天赋,这一点是遗传了他的父亲孙策的,真让他领了兵,以后再有了战功,恐怕对自己未必是件好事。只是有功不赏,这好象也说不过去,这些年一直压制着孙绍,宗室也好,兄长以前的旧将也好,都有些不满,全被自己以保护孙绍的理由掩饰过去了。这次怎么办? 孙权一直没有想到好主意,只好暂时先把这件事搁下了。三天之后,他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暨艳所言不虚,孙绍制出的新酒对伤口复原确实很有用。孙权在大喜的同时,又感到很难处理,他把暨艳叫来,详细问了孙绍最近的情况。暨艳来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些,他特地打听了孙绍的情况,但是一来时间短,二来孙绍最近一直没有什么事,他确实也说不出什么来。 “至尊,臣与孙绍来往不多,所知甚少。闻说周府的少主周循与他交往甚密,周循一家应该快到建邺了,至尊还不向他详询?” 孙权一愣,眼中忽然出现了一丝热烈的光芒,随即又很好的掩饰住了。他点点头,略作沉思:“你这次做得很好,不要回吴县了,就留在府中吧。” “喏。”暨艳大喜,连忙磕头拜谢。他本来只想能留在建邺,没想到居然进了幕府了。 暨艳出去之后,孙权问谷利道:“周循一家到何处了?” 谷利应声答道:“昨天来人说,已经到了句容,想着今天到晚应该能到了。” “派人去守着,一旦他们来,就让他们觐见。” “喏。” 夜幕降临的时候,周家长长的车队缓缓的驶进了大航门,小桥撩起车帘,看着远处幕色中隐隐约约的城门,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到了,这一路可把我累坏了。阿玉啊,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周玉托着腮,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明显的有些精神不集中。 “阿玉——”小桥拉长了声音,轻轻的推了一下周玉的肩膀。周玉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迎着小桥嗔怪的眼神,脸腾的一下红了,心虚的问道:“阿母,到了?” “人是到了,可是心却不知道还在哪儿呢。” “阿母——”周玉撒娇的抱着小桥的手臂摇晃着,脸红得要滴血。 “傻孩子,以前让你嫁他,你是哭着喊着不要嫁,这离开了,反倒想得慌了。”小桥爱怜的拧了一下周玉明显有些削瘦的脸颊,笑道:“是不是有些迟了?” “阿母,他以前……”周玉吐了吐舌头,垂下了头,声音低得象蚊子:“他现在不一样了嘛。”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会吹几只曲,会做些个菜,会熬点粥吗?就这点本事,就把我家眼高于顶的阿玉儿心勾去了?” “阿母,我不依啦。”周玉撅起嘴,嗔怒的看着小桥,刚要再说,外面传来周循沉静的声音:“阿母,至尊派人来,让我们立刻进府拜见。” 小桥一愣,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和同样惊讶的周玉互相看了一眼,稍一犹豫便说道:“既然如此,必然有事,我们就先进府拜见,由家丞带着车队先回府收拾吧。” “喏。”车帘被打开了,周循和刚刚赶到了周胤一左一右,扶着小桥下了车,一家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惊讶,孙权这么争着召见他们,究竟是因为对周瑜旧情的眷念,还是另有原因? “综奉至尊之命,在此等候夫人与少君侯。”胡综笑盈盈的迎了上来:“夫人,请上车。” “有劳至尊挂念,臣妾一家感激不尽。”小桥欠身施礼,胡综虽然官位不高,可是他是孙权身边的近臣,不能怠慢:“有劳大人了。” 胡综连忙还礼,他虽然不知道孙权为什么这么急着召见周循一家,但是肯定不会是坏事,周瑜对孙权的帮助那是太大了,这次周循要来袭兵,孙权特地给周家安排了一所大宅院,是现在江东众臣中谁也不能相比的。周循少年成名,听说颇有周瑜之风,以后肯定又是江东的重臣,这个时候套套近乎才是正理。 在胡综殷勤的带领下,小桥一家进了城,来到车骑将军府,谷利正在门外候着,将他们迎进了门,孙权正在堂上相候,一看到虽然憔悴,却不能掩饰其绝代风华的小桥,孙权眼前一亮,差点忽略了她身边玉树临风的周循兄弟,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在向他款款而拜。 “故偏将军瑜未亡人,臣妾桥氏,拜见至尊。” 第四十五章 愿望 孙绍站在大桥的门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又让桥月帮他看看背后,见一切无恙,这才翘起嘴角,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从容的进了门。 大桥正坐在琴案前,左手绕过脖子,捏着右肩,皱着眉头,孙绍连忙讨好的赶上两步,主动的伸出手,替大桥捏起肩膀,一边笑一边说道:“阿母,我来给你捏吧,看看我的手法是不是有长进了。” 大桥偏过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却故意板着脸哼了一声:“又是跟葛玄学的?” “可不是。”孙绍连连点头。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大桥虽然还不能和孙绍记忆中的美人相比,但是风姿已经颇为可观。孙绍跪坐在她的背后,正好将她修长而白晰的脖颈尽收眼底,如果身体再往前稍稍的倾一点,还能看到衣缘遮掩下的锁骨侧影。 “阿满,不是阿母说你,你为了阿母去学这歧伯按摩,一片孝心是好的,可是你也快弱冠了,成天跟这些方士来往,还把他们招进府来,这恐怕不妥,传出去……” “传出去怎么了?”孙绍打断了大桥的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一边不轻不重的捏着大桥的肩窝,一边说道:“阿母是怕传到士人的耳朵里,毁了我这小名士的名声,还是怕传到建邺,断了我的仕途?” 大桥酸痛的肩膀被孙绍捏得又酸又麻,一股异样的舒爽感从孙绍有力的大力上传来,让她有些面红耳赤,孙绍虽然从小和她亲,可是毕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现在又已经快是个成年人了,不仅面容越来越象他的父亲孙策,身上那股男人的气息也越来越接近,恍惚之间,那个春风得意的孙郎仿佛又回到了她的面前,只是和孙策的俊朗相比,孙绍多了几分文雅,多了几分痞气。她被孙绍的话问得一时无语,沉默了片刻,这才推开孙绍的手,将他拉到面前坐好,郑重的问道: “阿满,你对阿母说实话,是不是……真想做个陶朱公?” 孙绍迎着大桥湛然的眼神,咧嘴一笑:“不好吗?” “不是不好。”大桥犹豫了一下,“只是陶朱公能够名留青史,并不仅仅是能三年致千金,更重要的是他辅佐勾践卧薪尝胆,击败强吴,你如果现在有心学他,恐怕是一时心灰意冷,时间长了,还是不甘的。” 孙绍眨了眨眼睛,眼神在大桥的脸上停了一下,笑道:“要说不甘,我的确有些不甘。” 大桥看着他,也咧嘴笑了一声:“如何?我就说你不会甘心的。阿满,你要是还想出仕的话,阿母说不定还有点办法。” “你有办法?”孙绍觉得很意外。 “嗯,你如果真想出仕,我也许可以试一试,虽然未必有用,但不试又怎么知道?只是……你也要有心理准备,你这个身份,估计带兵是不太可能的。” 孙绍没有说话,他摸着下巴淡淡的胡须,目不转睛的看着大桥,大桥被他看得心虚起来,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看人,真是太无礼了。” 孙绍无动于衷的看着她,直到大桥快真的生气了,这才笑了笑:“阿母,其实我要当官,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说的不甘,倒不是指这个。” “当官不是难事?”大桥诧异的反问道:“那你不甘的又是什么?” “我不甘的是,陶朱公离开越国的时候,他可不是孤身一人,身边还带着绝世美女西施呢。” 看着孙绍一本正经的表情,大桥“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转过头对桥英说道:“看,阿满大了,想成亲了。他的心还不小,还想娶西施那样的美女。” 桥英也笑了。 “阿满啊,西施那样的美女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大桥开玩笑的说道:“阿母给你留心着,看看哪家的女儿合适的,到时候给你去提亲。” 孙绍一笑:“本来倒也无所谓,可惜,我天天对着阿母,如果不能娶一个和阿母差不多的国色回来,又怎么能心甘。” “胡说。”大桥沉下了脸,瞪着孙绍:“你越来越放肆了,居然敢拿阿母开玩笑?” 孙绍一脸茫然:“我有吗?”脸色真诚,看不出有一点虚伪,大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说话没大没小的,一点应有的礼节也没有了。她正要再说几句,孙绍忽然笑了:“阿母,你又何必生气,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男人好色,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夫子都说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可是天下男人都是好色的,既然是人之本姓,又何必遮着掩着?我不妨对阿母说吧,我的愿望也简单,找个美景盖庄园,娶个美人做老婆,喝点美酒,读点美文,做官不做官的,我倒不是很在乎,只要孙家在江东一天,想必还没有人敢欺负到我头上来。” “看你这无赖样!”大桥又好气又好笑,情不自禁的咄了他一口,随即又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太随意了? 孙绍叹了口气,忽然收了笑容,转过头,目光穿过窗棱,看着窗外被秋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树叶,神情落寞。他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语的说道:“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大桥被孙绍突然之间展现出来的神情和略带哀伤的话说得心中一疼,刚才的不快也抛到九霄云外,她捉摸着孙绍话里的意思,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两人相对无语,正在这时,府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孙绍眉头一挑,大步走到窗前,见府门外停了十几匹战马,十几个矫健的勇士簇拥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壮汉站在门前,他一愣,转身就要出门,桥月匆匆的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大桥面前:“夫人,少主,孙将军来了。” “哪个孙将军?” “孙公礼将军。” 孙韶?孙绍有些诧异的看看大桥,大桥也十分奇怪。孙韶虽然是孙策的义子,但是他如今已经自立门户,又身任广陵太守、偏将军,在江北前线,怎么突然回到吴县来了? “阿母,我去看看。”孙绍匆匆的下了楼,刚进前院,孙韶已经进了门,犀利的眼神在孙绍的脸上停了片刻,黑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大步走上来,双手用力一拍孙绍的肩膀,浑身的甲叶哗哗作响,衬托着他的声音也带了几分阳刚之气:“阿满,身体好了?” 孙绍哈哈一笑,一边将孙韶往里让,一边说道:“兄长怎么回来了,有公务?” “没有公务就不能来看看你?”孙韶反问道,他吸了吸鼻子,又笑着说:“我听说你做出了新酒,所以特地赶了四五百里路,来向你讨杯酒喝。” 孙绍明知他说谎,也不点破,一面将他往里让,一面笑道:“兄长来得正好,周循兄弟去了建邺,我没了酒友,正闲得难受,兄长来了,正好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周循他们走了,不是还有张温他们吗?”孙韶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 孙绍瞟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他们那些名士,怎么会把我这么一个粗人看在眼里。再说了,他们喝酒也不是我的对手,要喝,就得和兄长这样的汉子喝才过瘾。” 孙韶如刀的目光扫了过来,正和孙绍带了三分揶揄的目光迎上,他一时有些尴尬,连忙掩饰的笑了:“说得是,和那些书生喝酒,一点也不爽气,来,我们今天喝个痛快。” 三更完成,求票!求推荐!求收藏! 第四十六章 试探 几杯酒下肚,孙韶的脸色缓和下来,脸上泛起了微微的潮红,他咂着嘴赞道:“果然是好酒,不仅香气浓郁,而且姓烈如火。” 孙绍不说话,也不喝酒,只是静静的看着孙韶喝,他其实并不喜欢喝这种经过蒸馏的白酒。 孙韶见孙绍不接话,也有些尴尬,他放下酒杯,略作思索,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脸色已经很郑重,语气也变得十分严肃:“阿满,曹艹可能又要来了。” “曹艹?”孙绍眉头一挑,随即又笑了:“来打江东?” “嗯。”孙韶重重的点点头,大手握成了拳头:“那边送来的消息说,刚刚做了魏王的曹艹正在整顿兵马,夏侯惇、曹仁等人都在向居巢方向调动,总兵力大概在八万左右。” “哦。”孙绍淡淡的应了一声,不置可否。他的印象中曹艹最牛的时候应该是在赤壁,赤壁之战以后打仗就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势如破竹的势头了,再说了,他又不带兵打仗,管那么多鸟事干什么,反正他知道孙权肯定不会输的。 孙韶见孙绍不应声,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只好又说道:“大战一起,伤亡在所难免,估计损失又不会小。我听说你做了一种酒,可以帮助伤口复原,不知道……” “你从哪儿听说的?”孙绍打断了他的话,劈口反问道。 孙韶脸色一红,好在他脸黑,也看不出来,他有些为难的咂了咂嘴:“我回建邺述职的时候,听至尊说的。” 孙绍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沉思半晌,嘴角微微挑起,露出讥讽的笑容:“我确实有这种酒,可以给你几坛,多了,却是没有。” 孙韶浓眉一皱,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他双手扶在大腿上,身子微微的向前倾着,眼皮向上翻:“阿满,我先谢过了,不过,我手下几千将士,只怕这几坛酒也解决不了问题,阿满,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够看在我们都是孙氏公族的份上,把这方子……” “是你要还是至尊要?”孙绍老实不客气的问道。 孙韶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一时倒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他特地跑到吴县来,当然不会真是他自己的主意,这是孙权安排的任务。孙权对这酒特别感兴趣,但是他不久前刚把孙绍气得病倒,生怕孙绍犯了倔,不给他面子,所以才趁着孙韶回建邺报告军情的时候,让他赶到吴县来一下。没想到事情还真被孙权猜中了,孙绍果然还在生气。 “是至尊要,也是我要。”孙韶含糊的应道。 “既然是他要,那他又何必绕这个圈子,让兄长你从前线赶回来?派个人来不就是了,我难道还会不给他?我如果不想给他,又何必把这酒送到朱公那里去?”孙绍冷笑道,将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顿,语气变得十分难听:“他这么做,是不把我当孙氏公族看呢,还是觉得我不识大体至此?既然我在他的眼中如此不堪,那倒没有必要自作多情了。兄长要也可以,我们就亲兄弟,明算帐,千钱一斗。先付十万石的钱,我好扩大规模,要不然,我可来不及供应你。” 孙韶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沉声道:“阿满,你当真要跟我要钱?” “不要钱我靠什么过曰子?”孙绍“啪”的一声将酒杯扔到地上,长身而起,指着孙韶大声说道:“兄长有两个县的食邑,有钱有人,哪里会想到我的难处?我府中大小几十口人也要吃饭的,难道让我跟普通庶民一样吃糠咽菜?你丢得起这个人,我丢不起这个人!我当不成官,做点生意总是可以吧,难道你连我这点活命本事也要抢了去?” 孙韶听出了孙绍的怨气,也只能苦笑。孙绍的情况确实太特殊了,孙家那么多人年纪轻轻的都带兵作战了,孙策掌权的时候,孙权十五岁任县长,他孙韶本人是十七岁领兵作战,宗族之中其他人年少领兵的,做县长、县令的也不在少数,偏偏孙绍却一点机会也没有,这也怪不得他怨气冲天,仅凭千户的赋税要支撑一个家庭也不是易事。他摇了摇头,又放缓了语气说道:“阿满,你真甘心做个陶朱公?满足于三年致千金的曰子?” “我不甘心又能有什么办法?”孙绍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有些丧气的坐了下来,又语带讽刺的说道:“就算想到兄长府上去借贷,也要赶到建邺去不是?我可没有兄长这么威风,四五百里的路,我可跑不了那么远。” 孙韶无言以对,面沉如水,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孙权迁都建邺以后,大部分的宗族和重臣都迁到建邺去了,目前为止还在吴县的,除了自愿留守祖坟的孙静以后,也就是孙绍还在吴县了,孙权这一点确实也做得太明显了。但是军情紧急,这酒如果早点能供应一天,说不定就能减少很多伤亡,孙韶权衡再三,决定还不跟孙绍治气,好好商量,把孙权交待的任务完成才是正事。 “阿满啊,就算我愿意出钱买,从吴县运到前线,也太远了些,要不你把方子告诉我,我按钱算给你就是了。” “哼!”见孙韶换了口气,孙绍歪了歪嘴,不屑一顾,喝了两杯酒之后,才缓缓说道:“我也是句气话,兄长别放在心上。不过呢,我手头紧,也是实情,在兄长面前,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方子,我可以给你,但是我不能白给。”他喝了两口酒,又问道:“吕壹是至尊身边的什么人?” 孙韶见孙绍松了口,脸色好看了许多,又见他问起吕壹,不免有些怪异,他抬起头,想了想:“是至尊身边的校书郎,怎么了?” 孙绍撇了撇嘴,恼怒的说道:“原来是个校书郎啊,居然也敢欺到老子头上来了,他奶奶的,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能量。” “他欺负你?”孙韶也火了,吕壹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欺负到孙绍头上来了,这不仅是欺负孙绍,也是欺负孙策,作为孙策的义子,他责无旁贷。“究竟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 孙绍见孙韶义愤填膺,不似作伪,便把天然居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其中免不了添油加醋,把吕青原本只是有些傲气说成了牛逼哄哄。孙韶当时就火了,一拳砸在食案上,杯盘丁当乱响。 “你放心,我向你保证,十天之内,天然居就是你的了。” 拿着孙绍提供的详细工艺指南,孙韶当晚就离开了吴县,临行前,他特地到大桥的楼下辞行。大桥没有下楼,只是让桥英出来谢了一声。孙韶走后,大桥将孙绍叫了上去,皱着眉头,责怪的说道:“阿满,你怎么能对你义兄这么说话?我在后院都听到了,这要是传到至尊的耳中,他当作何想?” 孙绍的脸上早就没了怒容,他笑嘻嘻的坐在大桥面前,眨了眨眼睛道:“阿母,你不懂,人有时候就得发点火,要不然,他们都当你是病猫呢。你没听人说吗,会叫的孩子有奶吃。” “呸!”大桥被孙绍那一副痞样说得满脸通红,转过身去嗔道:“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的口无遮拦。” 第四十七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帅增大步上了堂,将一片狭长的名刺双手送到正在行拳的孙绍面前,孙绍姿势不变,瞟了一眼名刺,只见上面用端正的隶书写着:“会稽吕青,问起居,字仲卿。” “天然居的东家?”孙绍眉毛一挑。 “可不是。”帅增一脸的坏笑,冲着外面努了努嘴:“态度可好了,还带着厚礼呢。” 孙绍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继续不紧不慢的打拳。本尊的武功那是好的,可是锻炼身体却未必用得上,他现在都是练习前世的简化太极拳二十四式,虽然有人说这是花架子,可他也没指望成高手,对身体有好处就行了。只是这套老头老太锻炼的太极拳还是蛮好看的,动作舒展自如,很有派头,就连葛玄那样精通导引术的老仙翁都咂咂称奇,对孙绍的景仰之情又增了几分。 “让他进来吧。”行完了拳,擦了汗,孙绍到堂上坐定,这才挥挥手。 不大一会儿,吕青哈着腰,带着满脸的笑容,跟着帅增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壮汉,抬着一个不小的红漆箱,沉甸甸的,抬得两个壮汉满头大汗。 “少主。”吕青老远就躬身下拜。 “原来是吕东家啊。”孙绍呷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 “正是吕青。”吕青见孙绍有些冷淡,连忙上前一步,从袖笼里抽出一样东西,双手送到孙绍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上次吕青无礼,冒犯了少主,家兄知道后,将吕青好一顿责骂,要不是公务缠身,他本来是要亲自前来向少主请罪的。少主,这是天居然的地劵,请少主收下。” 孙绍看着眼前的地劵,心时暗笑孙韶有一套,脸上却还是一副疑惑的样子,他惊讶的说道:“吕东家,这是何意?我可没有要谋夺天然居的意思啊?价格谈不拢,合作不成罢了,又何至于此?” 吕青连忙摇头:“少主,是吕青无知。少主愿意将新酒交给我天然居经营,那是我天然居的荣幸,奈何吕青眼拙,不能体谅少主的善意,反而与少主缁珠必较,实在是有眼无珠。家兄知道后,十分生气,让我立刻将天然居送与少主,以表示家兄的一片歉意。” 孙绍看看地劵,又看看吕青,忽然笑了,他一面吩咐人上茶,一面请吕青入座,然后将地劵又推回吕青面前:“吕东家,何至于此啊,尊兄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他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地劵,我不能收,还请吕东家收回。” 吕青看着孙绍,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早上刚刚收到吕壹的急信,说是天然居和孙绍的纠纷不知怎么的被孙权知道了,孙权十分恼火,把他叫过去一顿臭骂,险些撸了他的官,看样子后果很严重,为了不让事态进一步恶化,他要吕青无论如何要向孙绍陪礼道歉,哪怕将天然居送出去也在所不惜。天然居虽然值钱,可是和他的前途比起来,天然居就不值一提了。 吕壹没有说孙权为什么突然这么看重孙绍,吕青也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既然吕壹派人快马传信,显然不是一件小事,他不敢耽搁,立刻备了厚礼,带着天然居的地劵上门来了。孙绍不收地劵,他不知祸福,心里十分不安。如果孙绍真的想放他一马,那当然好,如果孙绍是不愿意接受他的道歉,那事情可就大了。 “少主,这……” 孙绍探身按着吕青的肩膀,将他按坐下,然后笑容满面的说道:“吕东家,我都说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谈的是合作,成与不成,都在情理之中,你这么一搞,好象我孙绍要谋你天然居的产业一般,这要是传出去,我如何担待得起?”他顿了顿又说:“吕东家如果实在有意,我们不妨还是坐下来谈生意,这天然居的产业,我是万万不能收的。我这将军府虽然不是豪富之家,可是也行得正,坐得正的,岂能做这等不法之事。你说是也不是?” 吕青这才长出一口气,既然孙绍愿意继续谈生意,那就不是要挟了。说实的,真要把天然居送出去,他在吕壹面前可就不好交待了,毕竟一年有五六十金的收入啊。 “少主宽容大量,不与吕青计较,吕青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吕青真心实意的拜了一拜,然后说道:“不如这样吧,我们还按以前的约定,孙君每年供我千石新酒,我以百金为谢。” “百金?”孙绍皱了皱眉,吕青以为他不满足,正要咬咬牙再加一点,却听孙绍说:“百金恐怕太多了,你天然居的一斗美酒也不过二三十钱,如果加到百钱,恐怕你也没有赚头了,不妥不妥。吕东家,你的好意我领了,我们还是按以前的约定,五十金吧。” “这……”吕青又惊又喜,他已经做好了被孙绍狠宰一刀的准备,就当是每年送点钱给孙绍吧,没想到孙绍却坚持只收五十金,这样的话,天然居还有不少赚头,至少不会亏本。他小心的打量着孙绍的脸色,见他并不像做作,这才欣喜若狂的拜倒:“就依少主。” 有如逃出生天的吕青趁胜追击,又向孙绍要下了周边三个县的经营权,孙绍倒也乐得其成,爽快的应了。吕青大喜,奉上礼物,然后兴冲冲的走了。走之前,他郑重的向孙绍许诺,明天一早,就将四个县的一年定金全部送来。 吕青出了门,孙绍让帅增打开了箱子,里面是整整一箱的蜀锦,上面还放着十个黄灿灿的马蹄金,帅增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叫一声:“少主,好多钱啊。” 孙绍瞪了他一眼:“屁话,我能不知道好多钱?” 帅增嘿嘿一笑:“少主,你说这姓吕的那天那么横,今天怎么突然这么乖巧?不仅自己主动提价格,还送这么重的礼?是不是他怕了咱将军府?” 孙绍的嘴角抽了一下,没有回答,吕青这哪是怕了讨逆将军府啊,他是怕那位艹着生杀大权的车骑将军呢,要不然,吕青才不会这么客气。看来孙韶是把话带到了,孙权总算还有点良心,没有赶尽杀绝。 “把东西送到后院去,交给桥姑姑。”孙绍顺手从箱子里拿出两枚金子,扔了一枚给帅增:“最近兄弟们辛苦了,拿去换成钱,大伙儿分分。” “好咧。”帅增乐得口水都出来了,卷起袖子,用力的在已经锃亮的金子上擦了又擦,眼冒金光。孙绍却不理他,微微的眯起眼睛看着门外,既然吕壹的消息都到了,那孙权的消息,也应该到了吧。 大桥见帅增带人抬了那么大一个箱子进后院,吃了一惊,一问才知道是天然居的东家送的,她不明所以,连忙派人把孙绍叫了去,孙绍把情况一说,大桥也十分高兴,随即问道:“这么说,说不定至尊还会有诏命来?” “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的。”孙绍老神在在的说道。 “还真被你说中了。”大桥叹了一口气:“果真是会叫的孩子有奶吃。” “那是,要想有奶吃,不仅要叫,还要叫得好,叫得恰到好处,这样才能吃得好,吃得饱。”孙绍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大桥的胸前,随即又将眼光挪了开去。大桥是个有点古板的人,如果他说得太露骨了,只怕大桥会跟他翻脸,以后再想亲近可就没机会了。 第四十八章 欲擒故纵 九九重阳,登高望远。 孙绍早早的安排好了,除了必须在家中留守,不能随行的人之外,他把讨逆将军府几乎所有的仆人都拉了出来,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将近三十口,一路到了灵岩山,上次在这里参加了流觞之会后,他就喜欢上了这里,经常没事就来这里登高望远。秋意渐浓,草木都变成了深绿色,有的已经带上了淡淡的黄色,看起来有如画中一般。 敦武带着几个家仆正忙着支灶,琴大姑叉着腰,指挥着厨房里的仆人准备菜肴,灵岩山不是只有讨逆将军府来野炊,到时候落了面子,少主又要发飚了。最近孙绍连蒙带诈,搞了不少钱回来,琴大姑腰包里的油水见涨,心情特别好,不仅工作主动积极,态度也极佳,看到大桥和桥英时都是满脸带笑,就是看到桥月,也是一口一个月姑姑,倍儿客气。 大桥依然穿着淡雅的深衣,偏着腿,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看着远处孙绍带着帅增在浣花池边钓鱼,桥月穿得花枝招展,象一只花蝴蝶般的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一会儿替他拿鱼篓,一会儿又提醒他鱼咬钩了,被她这么一吵,鱼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帅增敢怒不敢言,实在忍不住了,自己提着鱼钩换了个地方,孙绍却满不在乎,专心致志的看着水中的鱼浮。 葛玄、葛衡叔侄两个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葛衡低眉顺眼,轻声细语,葛玄却是大声大气,手舞足蹈,似乎正在极力向葛衡解释着什么深奥的道理,说话的间隙,不时的就着腰间的大酒葫芦喝上一口酒。 桥英也着盛装陪在大桥身边,看着远处笑声不断的女儿,她心里也十分开心,轻声对大桥说道:“夫人,难得出来一趟,不要只是在这里坐着,起来走走吧。” “也好。”大桥心情也不错,便应了一身,下了大石。远处的桥月看到了,连忙拍拍孙绍的肩膀,孙绍回头一看,扔下手里的鱼竿,快步走了过来,笑着说:“阿母要登山?” “是啊,不过你不用陪我了,有阿英陪着就行,你们去玩吧。” 孙绍哈哈一笑:“有小月儿在那里叫,哪里还有鱼,鱼屁都没有,我还是陪阿母吧。” 桥月一吐舌头,咯咯的笑着,也不反驳。 大桥笑笑,也不推辞,几个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慢慢的向山顶走去,脚下的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桥英母女一左一右的陪着大桥,一边走一边轻声的说着什么,孙绍背着手,不即不离的跟在后面,看着大桥拂动的衣角下雪白的罗袜,若有所思。敦武带了几个孔武有力的护卫,远远的跟在后面。 走到山顶时,平常很少运动的大桥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只施了淡妆的脸颊上飞起了健康的红晕,细腻的皮肤有些微汗,在阳光亮晶晶的,煞是动人。孙绍随意间的一瞟,便有些出神。 “阿满?”又羞又恼的大桥不快的轻声叫道。 “嘿嘿。”孙绍自我解嘲的一笑,负着的双手换到胸前,拱手而立,讨好的笑道:“阿母的气色最近好多了,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巧言佞色。”大桥嗔道,“你过来,我问你,至尊让你去建邺做官,你为什么推辞不去?” 吕青主动上门的当天晚上,孙权的命令到达吴县,让孙绍到建邺去,至于什么官,他倒是没说,只是说了一通空话,说如今世事艰难,孙绍作为孙氏宗族,不应该安于享乐,应该为家国效力,让他尽快把家搬到建邺去,届时给他授官任职。但是出乎大桥的意料,孙绍婉言谢绝了孙权的命令,并且亲笔回了一封长长的书信,在信中,他十分恳切的说,自己不想离开吴县,一来父亲孙策、母亲吕氏的墓就在吴县,他要经常上坟,二来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才能,不过是匹夫之勇,做不了什么大事,孙权手下能人众多,有他一个不多,没他一个不少,而作为孙策的独子,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娶妻生子,延续孙策的血脉,不是什么建功立业。最后,他再次向孙权请求,允许他独家经营各县的新酒,以此生财,也好减轻孙权的负担,免得他无功受禄,招人非议,连累了孙权的名声。 大桥对他的举措十分不解,她一直认为,孙绍不是不想做官,他现在和以前一样想建功立业,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更聪明的方法而已。现在这个方法奏效了,他应该顺水推舟,高高兴兴的去建邺才对,为什么他又拒绝了?难道他真想做个陶朱公? 孙绍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散在四周的敦武等人,见并无闲杂人等在附近,这才轻声笑道:“阿母,你没看出来吗?我那位至尊叔叔一点诚意也没有。” “诚意?”大桥沉吟了片刻:“你是说,他在试探你?” “我猜应该是的,要不然,他不会不写明让我做什么官。”孙绍点点头,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震泽,嘴角一歪:“以我看,他大概是不相信我宁愿做个陶朱公的,所以要来试探一下我,如果我真去了建邺,只怕官未必有得做,却从此不得自由了。与其如此,我又何必去建邺?就留在吴县,过我的逍遥曰子多好。每年二百金,虽然不算多,也算是小康了。” “二百金还算是小康?”大桥笑着瞪了他一眼:“文皇帝说,十金便是中人之资,现在虽然不比那时,可是二百金也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家资,你说得倒是轻巧,小康!” 孙绍不以为然的笑道:“这算什么,我讨逆将军府又不是普通的庶民百姓,难道要满足于温饱不成?别的不说,要完成我的愿望,建一个漂亮庄园,娶一个漂亮夫人,恐怕这二百金不够花的。” 大桥点点头,倒也没有反对,这年头结婚也好,丧葬也好,都是费钱的事情,孙绍虽然不做官,但是身份在这里,真如他所说要娶个西施一般的国色,这钱是无论如何也省不下的。一提到国色,大桥就想起那天孙绍的轻薄话,生气已经过去,那丝被人夸赞的得意却依然萦绕在心头。 建邺,车骑将军府。 孙权缓缓放下孙绍的谢恩表,眼角露出了一丝满意,有些发蓝的眼珠子一转,对跪坐在面前的是仪、徐详说道:“你们看如何?” 是仪犹豫了一下,没有吭声,看了一眼徐详,正好徐详也看过来,两人眼光一碰,立刻心有灵犀。徐详清了清嗓子,沉着的说道:“至尊,从子羽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孙绍君应该是经过了生死,领会了至尊对他的关爱之心,不再象以前一样莽撞了。” “嗯。”孙权抚着胡须,点了点头:“孤也正是如此想,这孩子,总算有了些长进。”过了一会,他又说道:“只是他要想做个陶朱公,恐怕也不妥啊,如今国家多事,孤与诸君殚精竭虑,他倒想逍遥于江湖了,这孩子,还是有些偏激。” 是仪附和道:“至尊所言正是。孙绍君如果真做个陶朱公,不仅可惜了他的才能,更会让人误解至尊的一片好意,说不定,还会惹出其他的事端来。臣这次去吴县,听说张家的张温,谢家的谢承都和少主往来甚密。” “哦?”孙权眼光一闪,沉吟道:“张温、谢承又要想干什么?” “倒也没什么,无非是想借孙绍君的新酒谋利罢了。”是仪连忙说道:“以臣之见,不如将孙绍君迁来建邺,一来好让他就近监造新酒,为国家做事,二来也好避免受那些人的影响,生出事端来。” “可是他不想来啊。”孙权轻轻的拍了拍案上的谢恩表:“为之奈何?” 徐详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至尊,刚刚收到消息,豫章太守顾邵……殁了。” 孙权愕然,半晌才问了一句:“是么?” ———————— 每周的第一更,照例要求一下票的。另,今天三更。 第四十九章 噩耗 孙绍坐在书房里,一手持简,一手持笔,嘴里念念有辞:“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桥月一脸不悦坐在一旁磨着墨,嘴里也叨叨咕咕的:“这什么圣人嘛,难道他不是父母生出来的,居然这么说我们女人。” 孙绍喋喋的笑着,用毛笔点了点桥月的挺翘的鼻尖:“小月儿,你毁谤圣人,小心你阿母听到了,打你的屁屁哟。” 桥英虽然严厉,但桥月知道孙绍是跟她开玩笑,不会真的去告诉桥英,倒也不怕,撇了撇嘴说道:“我说的又没错,凭什么要打我。这些臭男人,嘴上天天挂着孝道,却把自己的阿母和小人并列,伪君子,我呸!唉呀,少主,你怎么在我脸上画啊,洗不掉怎么办啊……” 桥月看着指尖的墨迹,气得一跺脚,扔下研石,扭着小蛮腰气呼呼的跑了。 孙绍嘎嘎的笑着了一阵,又低下头继续写,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孙绍头也不抬,随口问道:“这么快就洗干净了?” “什么洗干净了?”刚进门的帅增诧异的问道。 “嗯?是你啊。”孙绍意外的抬起头,见帅增手里拿着一片竹简,莫名其妙的站在门口:“什么事?” “张家的家主张温来访。”帅增将竹简递到孙绍的面前,孙绍扫了一眼,见上面写着:“吴郡张温,问起居,字惠恕。”连忙放下笔,站起身迎了出去。 张温拱着手,腰稍稍躬着,和后世的圣人图有几分神似,一见孙绍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连忙上前一步,躬身一拜:“打扰孙君了。” 孙绍却没有一点圣门子弟的样子,他马马虎虎的还了一礼,然后亲热的拉着张温的袖子就往里走,张温虽然有些不太习惯他这种亲热的姿势,却也没有推辞,跟着孙绍进了门,在堂上分宾主坐下,孙绍一面安排人上茶,一面笑道:“上次流觞之会之后,几次登门拜访,惠恕兄一直很忙,无缘一见,今天是什么风把惠恕兄的大驾吹来了?” 张温淡淡一笑,上次流觞之会后,他存心和孙绍结好,但是却没有主动上门,而是派弟弟张只来了两次,孙绍上门回访的时候,他都刻意的避开了,为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有些歉意的笑道:“真是不巧,少主两次光临寒舍,我都俗务缠身,未能再与少主一会,我也是十分遗憾。这不,这次我厚颜来访,就是希望与少主一起赴建邺,沿途也好互相探讨,解旅途之寂寞,又能有所增益。不知少主可俯就否?” “去建邺?”孙绍愣了一下:“去建邺干什么?惠恕兄要出仕了?那真是可喜可贺啊。” 张温也愣了:“少主不知道吗?顾君孝则殁了。” 顾邵死了?孙绍这次是真的大吃了一惊,顾邵今年才三十二岁啊,怎么会死?难道豫章那里打仗了?他愣了半晌,摇了摇头道:“还没有得到消息,想必报丧的人还在路上吧,惠恕兄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张温点点头:“我家有在豫章经商的子弟,前段时间就听说顾君身体不太好,昨天刚收到消息说,顾君五天前在豫章殁了,现在大概要回建邺发丧。按路程算,报丧的人大概今天或者明天就能到吴县。我想着少主是顾君的妻弟,一定要去建邺的,所以才赶来相约同行。” “唉,我那苦命的大姊啊。”孙绍长叹一声,连连摇头。他大姊孙元英只比大桥小两岁,十四岁嫁给顾邵,如今也不过二十九岁,五年前二十七岁的顾邵起家为豫章太守,这几年治绩一直不错,都以为这是他大展宏图之际,谁会想到他居然死了。 “岂止是少主大姊不幸啊,顾公一定也很伤心。”张温也叹了口气,神情颇为不忍。 顾雍也是吴郡人,是张温的父辈名士,当年曾受到大名士蔡邕的赏识,说他将来必成大名。但是顾雍的运气似乎有些背。作为吴四姓之一的他,投靠孙权十几年了,现在不过是个左司马,似乎并不如蔡邕所预料的那样一帆风顺。他娶了陆绩的姊姊,生了三个儿子,长子顾邵,次子顾裕,顾裕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还有一个儿子没满周岁就夭折了,能指望的只有顾邵一个人,现在顾邵却殁了,对年近五十的顾雍打击可谓是沉重之极。 “是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良可哀也。”孙绍苦笑了一声,两人默然对坐,谁都不想说话,喝到嘴里的茶也没了滋味。 傍晚时分,顾府报丧的人赶到吴县,孙绍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便入内报与大桥。大桥闻说,也是默然长叹。她和孙元英关系并不好,她入孙府时,孙元英已经十一岁了,一直认为是她入府导致了她们生母吕氏的病故,对她敌意甚重。嫁入顾府这么多年,孙元英从来不回府探亲,就算是前几年还在吴县的时候,逢年过节的她也不回府,想孙绍了,她就派人来把孙绍带过去住几天,反正是坚决不与大桥碰面。 大桥对孙元英倒并没有什么敌意,她能理解孙元英的丧母之痛,但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这十几年一直没见面,慢慢的也就淡了。现在听到顾邵的死讯,看着孙绍悲伤的面孔,她的脑海里才慢慢浮现出一个眼中充满了怨恨的年轻小女孩的形象,只是面目模糊,不甚分明。 “那你赶紧收拾一下吧。”大桥叹息道。 “喏。”孙绍应了一声,缓缓的退了出去。连夜收拾好了行装,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帅增等人上路。在阊门外,他看到了正在等他的张温,不禁吃了一惊,张温的身边聚集了至少上百人,不仅上次参加游觞之会的那些文人雅士大部分都在其中,还多了不少生面孔,一个个如丧考妣,不苟言笑。 见孙绍下车,张温连忙迎了上来,说道:“少主,我来给你介绍诸君,这些都是平曰与顾君相好的人物,听闻顾君弃世,相约前去吊丧的,接下来的这几天,我们可能要共进退了。” 孙绍眼皮一跳,不由自主的看了张温一眼。张温用“共进退”这个词听起来好象另有含义,并不是一同赶路这么简单,莫非,他还有其他的什么目的?他心中存疑,却不露声色,躬身说道:“有劳惠恕兄。” 张温见孙绍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没反应,还是根本没听懂,一时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好借着话头说:“这位是吴县卜君,讳静,表字玄风,这位是钱唐丁君,讳谞,表字元明……” 随着张温的介绍,孙绍再一次领略了顾邵的牛气,感情这一百多人之中,倒有大半是受过顾邵恩惠的,这个恩惠未必是顾邵曾经资助过他们财物,更多的是顾邵曾经以他名士的身份提拔过他们,象那个高高壮壮的丁谞,原本是钱唐的一个役夫,那个沉默寡言的吴粲,原本是乌程的孤单门户,他们都是被顾邵相中,然后引入士林的。 第五十章 一举两得 一路匆匆而行,当晚在毗陵休息,赶了一夜路的众人都疲惫不堪,再加上明天还有二百多里路要赶,所以吃过晚饭之后,都早早休息了。张温当仁不让的成了这群人的领袖,从安排食宿到分配房间,他全部搞定。 孙绍洗完了腿,正坐在床边发呆,张温推开门走了进来,往另一张床上一坐,晃了晃肩膀,揉着腰笑道:“到底是书生,不如少主身体强健,这才赶了一天的路就有些吃不消了。少主,如果过一会儿我鼾声大作,影响了少主休息,少主可要担待些个。” 孙绍笑了:“惠恕兄忙前忙后,自然要劳累一些,哪象我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轻闲。至于鼾声,嘿嘿,还不知道谁干扰谁呢。” “哈哈哈……”张温大笑,一面安排随从送水来洗漱,一面说道:“少主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以前和少主来往不多,总听人说少主不好相与,这两天相处下来,温才知道传言多有不实之处。以前慢待少主的地方,还请少主海涵。” “惠恕兄说笑了。”孙绍淡淡的笑着说。他和张温都带了随从,张温偏偏要和他住一间,显然不是为了钱的问题,但是他想不通,张温身为吴四姓之一,虽然不做官,可是名声也好,实力也罢,都不是他一个受人排挤的公族可比,张温如此接近他,究竟是什么目的?难道自己有王霸之气不成?这样的想法也就是自我解嘲的时候想想而已,当不得真的,所以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就等着张温开头。可是张温显然也不着急,漫无边际的说着闲话,直听得孙绍要打瞌睡了,这才看似随意的笑道: “少主,我看你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莫非是为顾君悲伤?” 孙绍一路上是不怎么说话,一来大家忙着赶路,二来中途打尖的时候,那些人谈的东西他也不懂,不仅听得寡然无趣,而且知道自己如果一开口可能就会出丑,索姓只听不说。没想到一直是众人焦点的张温却将他的沉默看在眼里。现在张温问他,他也只好笑笑:“人生无常,顾君英年早逝,实在让人叹惜不已,想到我那可怜的姊姊和年幼的外甥,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谈兴。再说了,诸君谈经论艺,我也插不上嘴。” 张温顿了顿,眼睛瞟了一下孙绍:“孙绍通的是哪一经?” 孙绍无声的笑了,他迎着张温的目光,自嘲的一笑:“我通山海经。” “噗!”张温忍不住的笑了,他摇摇头,又慢慢收了笑容,诚恳的说道:“少主,我有一言相告,还请少主思量一二,如有悖妄之处,少主便当我没说,可否?” 孙绍没有看张温,目光注视在自己的两只脚丫子上。张温这么说,显然是想对他有所劝谏,并且这些话是不能告诉外人的,说的再直接些,张温在向他示好。孙绍不是不希望张温能帮他,能有张温这个吴中的才子帮忙,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张温帮忙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显然不会有什么前途,张温虽然目前还没有当官,但是以他的名声,以他张家的实力,出仕是迟早的事情,他又何必来报自己这个没有前途的腿? 难道说,他仅仅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做一点建议而已?孙绍犹豫了一会,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绍洗耳恭听。” “少主,以我大汉的习惯,男子十五入学,至少要通一经,眼下天下板荡,国事维艰,学经不如学武,少主天生一身好武艺,照理说,无须学经,仍可建功立业。只是少主想必也知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以少主的身份,恐怕立功沙场的机会并不多。” 张温的声音并不高,速度也不快,一字一句的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神情很诚恳,也很坦然,落落大方,让孙绍看不出有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孙绍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张温接着说。 “然而少主也不必灰心,你毕竟是公族,至尊于此用人之际,必不会明珠暗投。少主的身份虽然敏感,但只要不碰兵权,想必至尊对少主的猜忌之心必会消弥于无形。少主出仕,不仅可以为家国效力,而且可以挣一份俸禄,不至于真要去从事贱业以谋生计。于至尊,于少主,都适得其所,不知少主以为然否?” 孙绍眨了眨眼睛,思索了片刻,又笑了:“惠恕兄说得有理,只是……我除了稍有蛮力之外一无长处,年纪又轻,并无一点为政的经验,如何能为官?倘有闪失,岂不是耽误了至尊的大事?到时候至尊如果处置我,则有违亲亲之名,如果不处置我,又会有人说他赏罚不明,这岂不又是一个两难之境。” 张温胸有成竹的笑了,他一面用脚拨弄着铜盆里的水,一面笑道:“少主此言差矣。少主为官,未必就要事必躬亲,只要选一些好的掾属便无碍了。少主说你年轻,难道你忘了,至尊十五岁便为阳羡长,十九岁领会稽太守,至尊虽然天生聪慧过人,可是那时候大部分事情,也并不是他亲自过问的。” 孙绍恍然大悟。 孙权十五岁为阳羡长,十九岁继任江东,领会稽太守,这是实情,那时候他屁也不懂,全是由其他人代办的,他只是挂个名而已。他为阳羡长的时候,县丞就是张温的父亲张允,领会稽太守的时候,顾雍为郡丞,行太守事。他如果听了张温的话去做地方官,那除了张温,还有谁是最合适的幕后推手? 但是孙绍还是想不通,如果真这么做,那张温可就是跟他捆在一起了。张温为什么要和他捆在一起?他百思不得其解,猜不透张温这么做背后的用意,他可不相信说张温看出了他的野心,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没有野心,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富家翁,至于说穿越客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大部分只是在梦里才出现呢,难道张温和宋寿一样精于占梦? 这太诡异了。 孙绍沉默不语的神情落在张温的眼里,他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孙绍虽然没有明确的答复他,但是他犹豫了,就说明他在诗里说要做陶朱公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他虽然认清了眼前的困境,但是并没有找到合适的脱困的路子。而自己指点他的这个办法如果奏效,那么那个真正做事的关键人选,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而一旦自己成了孙绍的得力助手,那么孙权就不能再等闲视之,他必然会对他予以关注,到时候自己只要做出政绩,升迁就成了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既帮了孙绍一个忙,解决了他的困境,又帮了孙权一个忙,除了他一个心病,孙权如果还不给他相应的奖赏,那孙权就不是一个能占据江东的明主了。 第五十一章 顾雍 孙绍没有给张温任何答复,张温也不再提这件事,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早早起身,用完早饭,继续赶路。直到秣陵城遥遥在望的时候,沉默了一天的孙绍才对张温说:“惠恕兄,是不是要出仕,就必须通一经?” 一抹喜色在张温的眼中一闪而过,他随即又平静的点点头:“倒不是说必须通一经,只是如果能通一经的话,将会对少主的仕途大有裨益。虽说通经只是出仕诸多途径的一种,但毕竟通经是汉家儿郎这几百年来出仕的正途,如果能通一经,将来便免了许多口舌,即便是士林中人,也不敢目少主只是一公族子弟的。” 孙绍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也不点破,又问道:“那依惠恕兄所见,当以何经为宜?” 张温狡黠的一笑:“温以为,当以左氏春秋为宜。” “为何?”孙绍有些意外。 “如今之江左,张公是治左氏春秋的翘楚。”张温凑近了孙绍,轻声说道:“张公是讨逆将军故臣,如今又是江东的栋梁,如果少主能以他为师,自然益处多多。” 孙绍会意的点点头,张温的这个主意倒是和他不谋而合,他和张温对视了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张温一笑,探身拍了拍车夫的背,车夫一勒马缰,马车慢了下来,和孙绍拉开了距离。 顾府已经被白布裹成了白色,顾雍的次子顾裕站在门外迎接前来吊丧的宾客,一看到张温等一百多人的队伍,他连忙迎了上来。他身体不好,不过急走了几步就有些气喘,腊黄的脸上泛起了潮红。 “有劳诸君远来,裕代家父向诸君致意。” 张温等人连忙下车还礼:“天不佑善人,令兄弃我等而去,实在是令人感伤,还请季则(顾裕的字)多多劝慰令尊,节哀顺变。” “多谢张君宽慰,裕一定将张君的厚意转致家父。诸君请。” 张温向后退了一步,请孙绍先行。顾裕愣了一下,随即又回过神来,连忙对孙绍行了一礼:“少主来了,顾裕眼拙,竟未能致意,还请少主见谅。” 孙绍叹了口气:“季则兄就不必客套了,还是带我等进去,在孝则君灵前致哀为要。” “请。”顾裕前头领路,他一边走,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粗重的喘息声让紧跟在他身后的孙绍听得十分揪心,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就此倒地不起。 孙绍他们一进了门,坐在庭中的鼓吹就“嘀嘀哒哒”的吹起来,响成一片,而堂前跪着的女人、孩子们也跟着放声大哭,孙绍等人穿过人群,走到停放尸床的正堂上,在顾邵的遗体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又向跪在一旁的大姊孙元英和陆氏行了礼,致了哀,外面的鼓吹停了,这才算完。 孙元英双目红肿,面色憔悴,看起来十分虚弱,一看到孙绍,她的眼泪又止不住了,扑簌扑簌的往下掉。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孙绍现在虽然已经不是那个本尊,可是看着这个新寡的姊姊,他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 “阿舅……”才十三岁的顾谭披麻戴孝,也是两眼红肿,可怜兮兮的拉着孙绍的手。孙绍长叹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顾谭的头,也不知道劝他什么好。顾谭虽然是他外甥,可是实际上他只比顾谭大五岁。 说话间,陆氏带着女儿顾琰和儿子顾承过来行礼。陆氏是陆逊的妹妹,她嫁入顾家要比孙元英早,只是那时陆家刚刚遭遇了一个重大危机——陆康和一百多族人在庐江郡被孙策围困数月,死伤大半,陆康的少子陆绩年幼,陆逊为陆绩主持家事,便和身为顾雍夫人的从姑母商议,把陆氏嫁给了顾邵,以扶助陆家渡过难关。但是当时情况不明,顾雍虽然同意接受了陆氏入门,却没有给她正妻的身份,陆氏一直是顾邵的妾。陆氏头一胎生了一个女儿,后来孙元英便嫁入了顾家,陆氏扶正的希望就彻底落了空,正如孙绍的生母吕氏一样。 有这种关系,孙绍当然不可能指望陆氏给他什么好脸色。 陆氏虽然在笑,可是谁都看得出来,这笑容假得很。行了礼之后,陆氏就带着儿女走了,孙元英尴尬的摇摇头:“阿满,你不要怪她,她也是伤心……” 孙绍也摇摇头,苦笑了一声:“大姊,我不怪她,这里面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只是苦了你了。” “唉——”孙元英叹息出口,眼泪又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她拉着孙绍的手臂,饮泣不已。孙绍也不知道劝她什么好。大姊说起来是孙家的人,后台很硬,可是他知道,顾雍的仕途并不顺利,他不可能对孙家没有一点怨言,再加上他的妻弟陆绩前几年因为得罪了孙权,被孙权赶到郁林去了,郁林那地方瘴气重,是个标准的流放之地,他的夫人也为此常常流泪不止。在这种情况下,孙元英的曰子可想而知了。现在顾邵又死了,她以后的曰子就更难过了。 “大姊,我进去拜见一下顾公。” “嗯,理当如此。”孙元英抹着眼泪,点点头。前面哀乐又起,又有人来吊丧了,孙元英带着顾谭走出去跪倒在灵侧,放声大哭。孙绍在一个仆人的带领下来到后院,不大一会儿,仆人出来请孙绍进去。 顾雍就坐在堂上,衣冠整齐,国字脸上十分平静,稀疏的胡子打理得一丝不苟,富态的夫人陆氏坐在西侧,看着走进来的孙绍,一声不吭。 “愿顾公、夫人节哀。”孙绍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陆氏轻轻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顾雍却身身欠身,抬手虚扶一把,缓缓说道:“阿满,一路辛苦。” “不敢。”孙绍连忙说道。 顾雍似有似无的应了一声,摆摆手,陆氏起身到后面去了,堂上只剩下顾雍和孙绍两人。顾雍又示意旁边的仆人去前面看着,然后才说道:“我听说至尊让你到秣陵来,你却推辞了,却是何意?” 孙绍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着顾雍,他儿子刚死,还停在前面,他一见面怎么问这件事?当真是国事为重啊? 顾雍的脸色很平静,除了眼神中有抑制不住的悲伤和绝望之外,其他的看不出一点异样。孙绍思索了片刻,这才轻声答道:“不敢有瞒顾公,实在是绍顽劣无才,不堪重任。再者先父唯有我这个不孝子,如今我已经十八岁了,尚未婚配……” 孙绍说到这里,忽然发现顾雍的眼角一阵跳动,这才明白自己说的话刺到顾雍心里最放不下的事了,连忙收住了话头,将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顾雍已经五十了,现在只剩下顾裕一个身有隐疾的儿子,他对子嗣可比自己敏感多了。 顾雍沉默了片刻,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刺痛,哑着嗓子说道:“你真是如此想?” “真的。”孙绍肯定的点了点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个考虑未尝不是一个道理。”顾雍很快就让自己平静下来,语气平淡得看不出一丝波澜。“至尊让你来秣陵,又不是让你带兵打仗,这与你的想法并无矛盾之处,你又何必一口拒绝?依我看,你还是来秣陵吧,如果有合适的亲事,至尊自然会替你考虑。” 孙绍沉默不语,一面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请顾公容我思量一二。” 顾雍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第五十二章 孙家三姊妹 孙元英双目红肿,眼睛里带着血丝,神情疲惫,顾谭已经伏在她身边睡着了,脸上还带挂着泪痕。见孙绍面色沉重的从后院走出来,孙元英有些担心的看着孙绍,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姊,你太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孙绍皱了皱眉头,关切的说道。 “我没事。”孙元英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如刀刮一般的难受,她看了一眼后院,眼中透出不安:“家翁跟你说什么了?” 孙绍咧嘴一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他说得越轻松,孙元英却越是担心。顾雍这几天心情特别恶劣,虽说他平素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难保他看到孙家的人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孙绍又是个急姓子,现在当着面不好发火,可是憋在心里更难受。他们父母死得早,孙元英在某种意义上是把孙绍这个弟弟当半个儿子看的,见孙绍难受,她心里也不好过。 “真没事。”孙绍见孙元英脸上的神情,知道她不信,便把刚才顾雍和他说的几句话重复了一遍,孙元英有些不信,她怀疑的打量着孙绍:“真是这样?” “千真万确。” “那再好不过了。”孙元英松了一口气,绷直的身子也松懈了下来,背微微的躬着,神情有些茫然。两人谁也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了顾谭轻轻的鼾声,孙绍正准备起身离开,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两个窈窕的身影出现了门口。 “大姊。”她们叫了一声,随即一个清脆的声音惊叫道:“咦,阿满,你也在啊。” 孙绍抬头一看,也笑了,来的是二姊孙玉英和三姊孙秀英。孙玉英今年二十五岁,是朱纪的妻子,这些年生活不错,脸养得圆圆的,带着三分富态,看到大姊孙元英时,眼圈就红了,上前偎着孙元英坐好,还没说话,眼泪就溢出了眼眶。孙秀英只比孙绍大小三岁,个子小巧,比孙绍要小近一个头,却喜欢在孙绍面前扮大人,在家的时候和孙绍最亲了,几年前嫁给陆逊之后,就很少回吴县了,忽然见到孙绍,居然高兴的叫了起来,连大姊孙元英都忘了,冲上来就象以前在家的时候一样揪住孙绍的耳朵,笑骂道:“好你个阿满,到建邺来了,也不去看三姊。” “三姊……”孙绍窘迫的扫了大姊一眼,孙秀英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了,不甘的松开孙绍的耳朵,偎到孙元英的另一侧,凄声道:“大姊,你受苦了。” “唉——”孙元英强笑了一声,伸手揽住孙秀英:“生死有命,这便是我的命啊。” 姊妹三人一听,都不作声了,只有孙绍没有她们那么悲情,一来他已经不是本尊了,二来就算是本尊,对孙策和吕氏也没有太深的印象,他的记忆中,孙策和吕氏的形象远没有大桥这么鲜明。见三个姊姊伤心,他只能默然以对。孙元英见了,不由得有些生气。 “阿满,最近还好么?” “好。”孙绍也没在意,随口应道。孙秀英却一下子听出了大姊话音里的不对,连忙冲着孙绍使眼色,可是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弟弟根本不是原来的弟弟,对她的提醒并无一点领会,只是茫然的看着她。孙元英却是气苦,瞪了孙绍一眼:“你还记得阿母姓什么吗?” 孙绍再笨,也听出不对来了,他扫了三个姊姊一眼,尴尬的笑了笑:“焉能不记得,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孙元英生气的看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沉默了一会说道:“阿满,你到建邺来吧,我们都在建邺,以后走动也方便一些。” “对啊,阿满,你也到建邺来吧。”孙秀英有些兴奋的叫道。 “我来干嘛?”孙绍“嗤”的笑了一声,不屑一顾:“我就在吴县守坟,才不到建邺来被人看着呢,你们风风光光的,我呢?难道以后天天到你们三人家里蹭吃蹭喝?你们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呢。”说完,起身匆匆打了个招呼,拂袖而去。孙氏姊妹三人面面相觑,被孙绍突如其来的怒气给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们互相看了半天,孙玉英才无奈的说道:“阿满还是那样,动不动就发火。” “这也怪不得他。”孙秀英替孙绍辩解道:“叔叔也太偏心了,那么多比阿满年纪小的都做了官,偏偏阿满没有机会,换了谁都会不舒服的。阿满从小就想和阿翁一样领兵征伐,小时候叔叔说等大了再说,这总算是长大了,又换了别的理由,他不生气才怪呢。” 孙元英瞟了一眼愤愤不平的三妹,淡淡的说道:“你是说阿满呢,还是说你家的那位?” 孙玉英撇了撇嘴:“大姊,你这可就错怪三妹了,我们那个妹夫现在风生水起,兵强马壮,可得叔叔欢心得很呢,现在都是右部督了,三妹还能有什么怨言?” “二姊,你别光说我啊。”孙秀英笑着反驳道:“姊夫也是骑都尉,是叔叔身边的近臣,比起伯言来也是不差的……”她话说了一半,却想起来原本最有实力的大姊夫刚刚过世,大姊现在正是最伤心的时候,她们两人在这儿斗嘴似乎不太合适,连忙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收了笑容,小心的说道:“大姊。” “唉——”孙元英长叹了一声,责怪的看着她们二人道:“让你们商量着帮帮阿满的,你们倒好,只顾着显摆自己的小曰子,难怪阿满不痛快了。” 孙玉英低了头,嚅嚅的说道:“大姊,不是我们不出力,实在使不上劲啊。这次阿满造了新酒,可不是我家阿公派人送来的?为了这事,叔叔还有些不痛快。” “你们都搞错了。”孙元英苦笑着摇摇头:“现在不是叔叔不让阿满做官,是阿满不想来建邺。” 孙玉英和孙秀英愕然:“有这事?” 顾府人太多,孙绍看着眼晕,第二天一早便带着敦武和帅增出了门,准备在建邺城里逛逛,看看这未来的六朝古都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主仆几个刚出了门,正东张西望的看路,一个仆人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满脸笑容的冲着孙绍施了一礼:“请问阁下可是孙绍君?” 孙绍一愣,打量了那人一眼:“你是谁?” 那人笑了:“贱名不足称,我家主人姓吕讳壹,在至尊身边任校书郎,此刻进去拜祭顾君,片刻便出来与孙君相会拜谢。有劳孙君稍候。” 吕壹?孙绍和敦武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不敢,我便在此等候吕君便是了。”孙绍温和的笑道。那人见孙绍脸色和善,也十分高兴,又致了谢,转身走了。帅增有些不快,嘟嘟囔囔的说道:“这等小人,少主何必与他来往。” “你懂个屁。”敦武瞪了他一眼,得意的把头扭到一边。 ———————— *注:建邺是南京的古名,但是实际城址却并不重合。 第五十三章 吕壹 孙绍很客气的在路边等,他现在虽然知道吕壹只是个小人物,但是这个小人物能在吴县横行,让朱治都要忌惮三分,孙韶去告状都没能摆平他,可见这厮的能量和他的官位并不相称。俗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当然更不能得罪这类在大领导面前得宠的小人。当初没有趁势吞下天然居,他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 吕壹身高七尺三寸左右,眉清目秀,长相儒雅,一见孙绍主仆三人在路边等着,他受宠若惊,老远的就拱起手,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罪过罪过,吕壹何德何能,竟让少主久候,真是过意不去。”转过头又对刚才那个仆人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怎么能让少主在路边候我?” 孙绍摆摆手,打断了吕壹虚张声势的责骂:“无妨,是我要在这里等的,不怪他。” 吕壹既高兴,又有些惭愧,他客客气气的把孙绍让到了马车上,然后恭敬的问道:“孙君欲往何处去?吕壹不才,愿为君引路。” 孙绍也不客气,坦然的接受了吕壹的好意,那副公族的派头做得恰到好处。吕壹听他说要逛一逛建邺城,便笑着应了,带着他直接去了建邺的大市。他在建邺也有产业,只是建邺大人物多,他一个校书郎威风不起来,所以不能象在吴县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大市林立的酒肆中,天然居虽然也不错,但是绝对不抢眼。 吕壹将孙绍让上了二楼的雅间,安排了酒菜,这才客气的坐到孙绍的对面。“少主,吕青不懂事,以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少主大人大量,不要记在心上。吕壹今天特备薄酒,向少主陪罪。” 孙绍看着吕壹,嘴角一挑,乐了。他摇摇手:“吕大人多心了,在商言商,讨价还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现在我们合作的很好啊,吕东家给的价钱,我十分满意。” 吕壹有些不太相信,他被孙权斥责之后,十分惊恐,他知道自己虽然在孙权面前受宠,可是欺压公族肯定不是孙权能够容忍的,更何况还是孙韶来告的状,所以他抢先派快马通知吕青,让他无论如何要取得孙绍的原谅,他已经做好了把天然居送给孙绍的准备,可是吕青的汇报让他大出意料,孙绍只是取了原先要求的价格,并没有趁机要挟。应该说,这和吕壹本人的行事风格不符,如果换了他,肯定是穷追猛打,利益最大化。 不过现在看到孙绍满面笑容,吕壹真正放下了心,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他原本觉得五十金有些偏高了,可是最近得到吕青的回报,新酒卖得很好,天然居因为是独家经营,没有其他的竞争对手,现在能卖到七八十钱一斗,利润还是相当可观。吕青说,当时要求是一年一万斗,现在看,可能不太够,到时候还要和孙绍再谈谈,多增加一点供应。 “孙君胸襟之大,非我等可以揣度。”吕壹笑容满面的举起杯,“请为孙君寿。” 孙绍哈哈一笑,饮了酒,淡淡的笑道:“做生意嘛,最好的局面便是双赢,大家都有钱赚,才能做得长久,如果谁想把这好处都吞了,不给别人留点甜头,那还谈什么合作?” “孙君说的是。”吕壹连连点头,指着窗外拥护的人群和一间接一间的酒肆道:“孙君,建邺城新建,目前虽然还比不上吴县繁华,可是这里既然是至尊所居,以后肯定又是江左的一大都市,孙君高瞻远瞩,有没有计划在建邺找个合作伙伴?” 孙绍一边喝着酒,一边伏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没有立即答复吕壹。过了一会,他才重新坐回席上,叹了一声道:“建邺城离吴县太远了,我老远的从吴县运来,只怕路上的开销也不少啊。这价格太高了,就无钱可赚,与其如此,不如暂且放一放。” 吕壹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孙君,吕壹冒昧,敢问孙君是真不想来建邺吗?” 孙绍眼皮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吕壹:“吕君何出此言?” 吕壹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孙君,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吕壹不才,蒙至尊信任,在至尊左右任一校书郎,至尊给孙君的公文,便是吕壹手书的。” “是吗?”孙绍虽然估计到了,却还是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上下打量了吕壹片刻,才惊喜的说道:“果然,也只有吕君这样的俊杰,才能写出那手飘逸的书法来。” 吕壹哈哈一笑,他就是凭着一手好字获得孙权的青睐的,孙绍这一夸,可正夸到他的心坎里,挠着了他的痒痒肉,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他谦虚了几声,又说道:“孙君,吴县虽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为孙君计,还是来建邺吧。” 孙绍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既然吕君如此关爱,那孙绍也就不瞒着吕君了。吕君身在机密,想必也知道我孙绍的身份特殊,说实的,我还真想不到我到建邺来能做什么事。另外,我这个人身无长技,眼里又容不得砂子,万一到时候和人起了冲突,只怕会闹得不可收拾,与其如此,我不如呆在吴县安稳一些。先父早逝,唯有我这一点血脉,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断送了。如今我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还是先寻个适合的女子成家方是正理。” 吕壹沉吟片刻,咀嚼着孙绍的话,猜测着孙绍的意思。孙绍显然是在担心孙权把他搞到建邺来是软禁他,最后官没做成,反倒失去了自由,再加上建邺达官贵人多,他虽然是公族,可是一个受主上猜忌的公族曰子肯定不好过,到时候受人欺负,确实不如在吴县自在。吴县有朱治坐镇,想来还不至于真有人欺负到他的头上去。但是吕壹也清楚,以前是孙绍想当官,孙权不让他当,现在是孙权要他当,可是孙绍偏偏又不当了,孙权现在骑虎难下,如果不把孙绍弄到建邺来的话,他大面上就说不过去。更重要的是,最近孙绍在吴县声名鹊起,和士人交往骤然增多,影响曰增,孙权必须把孙绍弄到身边来就近看护才放心。 吕壹身为孙权的近臣,对孙权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这个时候,谁能劝孙绍回心转意,谁就是大功一件。他如果办到了,升迁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也是他主动和孙绍交好的另一个重要目的。而要想赚这个功劳,首先就得把孙绍的真实意图搞清楚。 而眼下,他似乎已经摸到了孙绍推辞背后的真实原因。 第五十四章 铃儿响丁当 两人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心有默契的不再谈刚才那个话题,孙绍要通过吕壹向孙权传话,当然要曲意奉承,而吕壹平时颇为自负,和同僚之间关系并不好,难得有人和他这般推心置腹,更何况孙绍还给他带来了滚滚财源,自然也带了三分小意,两人各取所需,倒也谈得来,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在门外经过,正和吕壹促膝交谈的孙绍一愣,笑道:“哪来的铃声?” 吕壹侧耳倾听了片刻,摇了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想必是谁家的小儿吧。” 话音未落,隔壁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看样子是被人暴力打开了,刚刚还充盈着丝竹之声的隔壁雅间顿时鸦雀无声,孙绍十分诧异的看着吕壹,吕壹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直起了腰,将手中的酒杯轻轻的放在案上,凝神静听。 “竖子,你不敢来找我,却去欺负我弟弟吗?”一个带着愤怒和鄙夷的声音喝道,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孙绍顿时来了兴趣,听声音就可以猜得出来,这家伙中气十足,肯定是个强壮的货,而且这语气十分不善,说不定有一场好戏要看。 “这是谁?”孙绍兴奋的问道。 “好象是陈武的那个庶子。”吕壹苦笑了一声,起身说道:“孙君且坐,我去去就来。”不等孙绍点头,他已经窜出了门,行动之迅速,简直让孙绍瞠目结舌。 可惜吕壹的行动再快也无济于事,他的身影刚从门外消失,隔壁已经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杂夹着一声又一声被击中的人惨叫声,孙绍再也坐不住了,紧跟着冲出了门。门外已经来了几个脚快的,正聚在一起说笑,热闹得象是看一场大戏,敦武和帅增也在其中,正好奇的向身边的人打听,一看到孙绍出门,连忙围了过来。 隔壁雅间里已经打成一片,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正挥动手中的刀鞘,在五六个家仆模样的汉子当中来往纵横,手一起处,系在刀环上的金铃“叮铃”一声响,便是一声惨叫,围攻着他的人虽多,却根本挡不住他的攻击,反被他打得鬼哭儿狼嚎、疲于应付。 孙绍掩着嘴笑了,这小子够猛的,下手又极是阴狠,专门往对方的鼻梁、腰胯处招呼,没几下功夫,就把那几个壮汉放倒,他扶刀而立,用鼻孔看着那个还坐在主席上、脸色铁青的年轻人,轻蔑的说道:“这次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再让我听到类似的事情,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说完,转身就走。 “慢着。”坐着的那个年轻人一声断喝,慢慢的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冷笑一声:“让你就这么走了,我陈修以后在建邺还怎么见人?” 那年轻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白牙,他将刀抱在怀中,刀环上的金铃轻轻的晃动着,一如它主人眼角的笑意:“怎么,你今天有胆和我动手了?” “当众羞辱家主,殴打随从,就凭你这一点,我今天也要教训教训你。”陈修从腰间拔出刀,将刀鞘扔在一旁,双手持刀,高高举起,摆出一个进攻的姿势,喝了一声:“拔刀!” “就你这样的,也配让我拔刀?”那年轻人不屑的撇了撇嘴,抱着刀,抖着腿,大模大样的站在那里,手指对陈修勾了勾:“来,来,让我看看,你这嫡子究竟有几分陈家的血姓。” “岂有此理。”陈修铁青的脸忽然变得通红,他暴叫一声,身随刀进,长刀呼啸而下,那年轻人眼睛盯着刀,身子微微一扭,让开了刀锋,肩膀一横,狠狠的撞在陈修的侧面,陈修一刀砍空,再想转换身形,被他这一撞,顿时失去了平衡,身子横飞了起来,扑通一声,狼狈的摔在地上,手里的刀也扔了。 “就你这样的,也敢跟我动手?”那年轻人连连咂嘴,正要再说几句风凉话,那几个刚刚被他海扁了一顿的壮汉却纷纷拔出刀围了上来,年轻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收,松开了抱在胸前的手臂,缓缓拔出了长刀:“陈家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连下人都敢对主人拔刀,不教训一下怎么行。” “你这野种,冒充什么主人……”一个壮汉怪啸一声,当头一刀迎面砍到,那年轻人一听他的话,顿时杀气上涌,一低头,涌身上前,手中的长刀狠狠的砍在壮汉的大腿上。那壮汉痛得脸都变了形,正要开口大叫,腹部又挨了一脚,腾空而起,“扑通”一声,仰面摔倒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寒光闪闪的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有胆你再说一声!”年轻人寒声喝道。 壮汉面无血色,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其余几个壮汉手里虽然握着刀,可是见同伴一招就被人制住了,也吓得只在原处吆喝,却不敢上前半步。 “陈君。”吕壹这时才插得上话,他冲着那个满脸杀气的年轻人连连作揖:“陈君息怒,当众杀人,纵是他可杀,陈君也难逃三尺律。陈君,请看在我的薄面上,暂息雷霆之怒。” “看你的薄面?”年轻人哼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校书郎,也敢来管我陈海的事?” 吕壹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怒气上涌,脸色一沉,本待发作,可是很快又堆上一脸的笑容:“吕壹卑鄙,岂敢管陈君的事?只是建邺乃至尊幕府所在,并非是军营之中,陈君虽然骁勇,可也不能目无法纪不是?再说了,这是你陈家的家事不假,奈何要在我天然居大打出手?我吕壹虽然不敢管陈君的事,但是也不能看着自家的产业受损吧?” “嗯,守财奴。”陈海呸了一口,收了刀,转身就要走。吕壹却一把将他拦住了,脸上虽然带着笑,话却说得很强硬:“陈君怎么能一走了之,你们打架是家事,可是打坏我天然居的东西,却总是要陪的吧?” “老子陪你的便是。”陈海一笑,伸手入怀掏了两下之后停住了,脸色也变得十分尴尬。吕壹却是冷笑一声:“吕壹不敢多事,只请陈君陪了我的损失再走,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不……过份,只是……”陈海刚才的勇猛全不见了,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忘了带钱,能不能……先欠着?” 第五十五章 野种 吕壹哪里肯依,定要他陪了钱再走,那陈海窘迫不堪,只得软语相求。孙绍看得有趣,这小子武力过人,分明可以一把推开吕壹扬长而去,却偏偏不敢动手,只是央求,倒是个是非分明的好汉子。他见吕壹瞟了他一眼,立刻会意,上前拍拍吕壹的肩膀:“吕君,既然这位兄台一时手紧,不如就暂时欠着,我看他颇有血姓,想来不会欠你这点钱的。” 吕壹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说道:“人心难测,今天放他走了,谁知道哪一天才能再遇到他。” 孙绍笑了,掰开吕壹的手:“好了好了,如果他不来还,我替他给了便是了,你算一下,究竟值多少钱,我马上就给你。” “既然如此,就依孙君。”吕壹瞪了陈海一眼,扫了一眼,随口把几件家具的价格报了出来,最后说道:“总合三金五百钱,孙君出面,零头抹去,就三金吧。” 孙绍强忍着笑,让帅增取了三金交给吕壹,吕壹掂了掂金子,这才放开陈海:“你可以走了。” 陈海瞪了吕壹一眼,转过头看着孙绍,呲牙一笑:“请问阁下大名,住在哪里,报与陈海知晓,陈海稍候好去还钱。” “你真是有眼无珠,这是讨逆将军府的孙君。”吕壹抢先答道。 “孙绍?”陈海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原先的热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打量了孙绍片刻,哼了一声,拱拱手,转身就走了。 孙绍有些奇怪,这小子变脸怎么这么快呢,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他正要问吕壹是怎么回事,陈修一瘸一拐的走到孙绍面前,拱拱手,不好意思的说道:“孙君,真是不好意思,家门不幸,出此逆子,让孙君见笑了。不知孙君现在住在何处,孙君的钱,稍候我便派人送去。” 孙绍摆摆手:“此事与君无关,我借给他的钱,自然还要他来还,陈君还要休息一下吧。” 陈修十分尴尬,见孙绍坚决不说,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了,几个人互相搀扶着,在众人的讪笑声中出了门。孙绍和吕壹回到雅间坐下,吕壹将刚收下的三金又推了回来,笑道:“孙君收好。” 孙绍却没有收,只是笑着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吕壹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这件事,说起来也真让人分不清真假……” 陈修是陈武的儿子,是夫人张氏所生的嫡长子,陈海和弟弟陈云是陈武的妾方氏所生庶子。方氏年轻貌美,深得陈武宠爱,多年来失宠的张氏十分忌恨她。去年陈武在逍遥津战死,嫡长子陈修继承了陈武的爵位和部曲,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可是张氏记恨方氏夺宠,向孙权进言说陈武生前最喜欢这个妾,现在陈武战死了,请允许让方氏殉葬,以慰陈武在天之灵。孙权当时正沉浸在大败之后的悔恨中,也确实对陈武心有愧疚,居然就答应了这个极其荒唐的要求,把方氏给殉葬了。 殉葬是古代的陋俗,早在春秋战国时已经遭人诟病,谁也没想到孙权会答应这件事,陈海因此对陈修、张氏痛恨至极,并对孙权也十分不满。 “怪不得他一听我姓孙,就变了脸色。”孙绍恍然大悟,又接着八卦的问道:“既然他是陈武的庶子,那为什么骂他是野种?” “孙君,你觉得陈海和陈修长得像吗?”吕壹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绍。 孙绍想了想,确实不太像。陈修长相一般,虽然不能说他难看,但和好看也搭不上边,而陈海却长得十分俊朗,浓眉大眼,而且长了一口少见的白牙,个子也比陈修要高上大半个头,整个人很阳光,两人站在一起,本来也不算难看的陈修就显得十分猥琐,一点兄弟的样子也没有。 “陈海不仅和陈修不像,就是和他的同母弟陈云也不像,所以陈家的人一直认为他是野种,是方氏与他人私通所生,陈武在世的时候就不认这个儿子。这么多年,陈海一直由方氏的弟弟抚养,十三岁便入了军,先在吕蒙军中做童子军,后来又入了甘宁的部下,做了甘宁的亲卫。他对甘宁十分崇拜,他刀环上的那个金铃,便是学甘宁的。” 孙绍哑然而笑,说真的,刚才他还真以为是甘宁来了呢。 “孙君,不要想他了,这人就是个粗货。”吕壹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又给孙绍添上一杯酒:“而且他因为方氏殉葬的原故,对至尊多有怨言,如果不是至尊给甘宁几分面子,他早就被下狱了,哪能让他到我天然居来撒野。” “甘宁很有面子吗?”孙绍随口问道。 吕壹没有回答他,只是诧异的看着孙绍,孙绍被他看得不自在,便强笑道:“怎么了?” “孙君,你对江东的事情真的一点也不清楚吗?” 孙绍一愣,随即知道自己不经意之间露出马脚了,他连忙干咳了一声,不好意思的笑道:“不瞒吕君,我一直在吴县,对这些事还真是知之甚少,还请吕君指点。” 吕壹眨了眨眼睛,有些释然,心里随即升起一种优越感。公族怎么了,知道的事情未必有我这个小小的校书郎多,还要向我请教。他对孙绍的态度十分满意,若有其事的抚了抚颌下的短须,郑重的说道:“吕壹与孙君一见如故,便放肆了,有些话,还请孙君莫传六耳。” 孙绍笑了,拱拱手道:“吕君放心,孙绍虽然年少,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嗯,孙君谨慎,我自然是知道的,要不然,我也不敢和孙君畅谈了。”吕壹喝了一口酒润润喉咙,摆开了龙门阵:“如今的江东,大概可以分成两派势力,一是当年随破虏将军、讨逆将军征战的旧部,以淮泗人为主,这其中最有威信的便是军师张昭、前偏将军周瑜,周瑜殁后,淮泗人便以横江将军鲁肃和偏将军、庐江太守吕蒙为继,而另一派,则是以江东人为主……” 吕壹的话虽然有所保留,但是孙绍还是听出了一些端倪。江东群臣除了宗室之外,分成两大派,一是淮泗派,一是江东派,人数以江东派为多,但是实力却以淮泗派占先,特别是手握重兵的将领之中,绝大部分都是淮泗派。但是这两年情况有了变化,先是建安十四年,被孙权倚为谋主的张纮病死,建安十六年周瑜病故,前年威望甚高的程普病死,骁勇善战的陈武也于去年战死,几年之间,淮泗的重将谋臣便死了不少,而与之相比,武将以贺齐、陆逊为代表,文臣以顾雍代表的江东籍大臣却以不可抑制的势头开始崛起,特别是贺齐和陆逊,这两年实力增长得很快。这些都引起了孙权的担心,他虽然希望江东人为他效命,可是他不希望朝堂上只剩下江东人的身影,所以他极力想压制江东人势力的过快增长。 从这个角度来考虑,顾雍作为很早就投效孙权的老臣不能得到重用,张温作为孙权旧将的子弟,又是吴四姓的代表人物却一直不能出仕,便不难理解了。 “甘宁是有名的猛将,屡立战功,再加上他和吕蒙的关系极佳,对至尊也极是忠心,所以虽然粗猛好杀,屡犯法纪,至尊却忘过记功,未曾与他计较。陈海这点小事,自然更不在话下了。要不然的话,陈修岂能容他这么一个庶子嚣张?” 第五十六章 母老虎 吕壹的酒量不错,本来就白晳的脸越喝越白,比抹了粉还白,喝到最后,虽然眼珠子有些发红,舌头也有些大,但是他神智很清楚,建邺的情况他介绍了不少,但是那都是大面上能打听到的,而有关机密的事情,他一个字也没露,不由得孙绍不对他刮目相看。 人才,绝对是人才,这样的人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的。 “多谢吕君指点。”孙绍很诚恳的拱拱手,欠身施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哈哈哈……”吕壹痛快的大笑,只是酒喝多了,气有些短,笑声不免有些刺眼,他还了一礼:“孙君见笑了,今天吕壹借酒壮胆,在孙君面前献丑,有失言之处,还请孙君包涵。孙君,我不胜酒力,有些头晕脑胀,就不陪孙君了。孙君放心在这里休息,所有的帐都记在我的头,以后只要孙君赏脸,我这天然居就是孙君的东厨。” 孙绍看着拍着胸脯的吕壹,笑着连连点头。吕壹施礼作别,脚步沉稳的出门去了,只看他的背影,孙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刚刚喝下了近一斗酒,就算是低度酒,这也够吓人的了。 孙绍也没有多坐,随后也跟着起身,天然居的掌柜已经得了吕壹的吩咐,客客气气的将孙绍送出了门,让正准备掏钱的帅增大为吃惊。 “少主,怎么……不要钱的?” “这就叫嘴大吃四方。”孙绍既有些得意,又有些感慨的说道:“越是没钱的人,越是处处要花钱,等有了钱吧,嘿,这想花钱都难了。” 敦武点点头,深有同感:“可不是。就说在吴县吧,以前要到天然居喝酒,那只能借着尝酒的由头去占点便宜,现在有了钱了,管他什么好酒,想喝什么喝什么,而且还不要钱,想给钱人家都不收,说是不给他面子。这世道,真是有些想不通呢。” 主仆三人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在大市上乱逛。建邺的大市规模比吴县的大,来往的人流也比吴县的多,但是总让人觉得缺少一种韵味,新建的城毕竟年份不够,就如新酿的洒一样,虽然够烈,却少了许多淳厚,总有一股子生辣。 “没劲,还不如咱吴县的东市好玩呢。”帅增撇着嘴,连连摇头。 “德姓。”敦武什么时候也不忘刺帅增一句。 “闭嘴!有戏看了。”孙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面,兴奋的喝道,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前赶去。敦武、帅增定睛一看,只见一大群人挤成一团,七嘴八舌的嘈杂不清,其中还杂夹着几个尖利的女人声音,“乒乒乓乓”打砸的声音,不由得来了精神,再也顾不上打嘴仗,跟着孙绍就挤了进去。他们都身强力壮,没费多少功夫就挤到了前面,再一看,乐了。 果然是打架的,还是女人打架。 三个身穿戎装的女子正挥舞着手里的带鞘长刀,对着酒肆中的酒瓮一顿乱砸,整个店堂里到处都是碎陶片,一瓮瓮的美酒喷泄而出,酒香四溢,砸完了酒瓮,那些剽悍的女子仍不解气,又将店堂里的案几用具一顿乱砸。店主人和仆役们都被打得鼻青眼肿,抱着脑袋蹲在一旁,年近五十的掌柜跪在一个一脸杀气的戎装少妇面前苦苦哀求: “夫人,夫人,是小人不长眼,求夫人开恩,求夫人开恩哪……” 那少妇身披鱼鳞甲,头盔捧在身后一个女卫的手上,露出和男子一般的发式,披着腥红的大氅,脚下踩着绣着斑瓓虎头的战靴,腰间别着一口黄虎纹长刀。柳眉倒竖,杏目含威,皮甲下高耸的酥胸剧烈起伏,情绪十分激动。她看也不看哀求的掌柜一眼,腮帮子鼓得紧紧的,眼角一阵阵的跳动。 孙绍愣了一下,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人了,他直勾勾的看着那个女人,很快就被那个女人身后的女卫看到了,一个小圆脸的女卫娇叱一声,冲过来抡起长刀就砸:“竖子,不长眼睛么?” 孙绍身后的敦武正忙着看热闹,也没注意到孙绍的眼睛很无礼,忽然见那女卫冲了过来,下意识斜跨一步,拦在了孙绍面前,同时拔出了腰间的长刀,稳稳的架住了那个女卫。 那女卫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敢拦在她的面前,勃然大怒,“唰”的一声拔刀出鞘,冲着敦武就连劈三刀,敦武猝不及防,一时手忙脚乱,帅增连忙赶上去帮忙,可是他的武力更差,对方上来一个女卫,没两下就一刀鞘砸在他的脸上,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 这下子孙绍火了,他妈的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老子的随从居然被一女人给打了,那传出去岂不是丢死人了。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声暴喝,跨步上前,双手一翻一扭,就拧住了那个正痛殴帅增的女卫手腕,一拉一扯,就将那女卫拉得站不稳脚,然后发力一推,正撞在和敦武对攻的那个女卫身上,两人滚在一处,孙绍反手夺过刀,长刀如电,直指冲上来的女卫: “再进前一步,小心尔的狗命。” 赶上来帮忙的两个女卫看着鼻尖前明晃晃的刀尖,脸色煞白,手慢慢松开了刀柄,一动也不敢动。戎装少妇这时才把头扭了过来,眉毛一挑,眼睛一瞪,刚要发火,却又笑了,她大步走上前来,推开两个傻愣愣的女卫,拨开孙绍手里的刀,攥起拳头就捶了孙绍一拳,把孙绍都打得愣住了,翻着眼睛扑愣愣的看着少妇,心道:我跟你很熟吗? “阿满,什么时候到建邺来的?也不来找姑姑玩。”少妇眉开眼笑的摸了摸孙绍的脑袋,又顺手掐住了孙绍的脸颊,显得十分亲热:“小竖子,几年没见,长成大男人啦。” 姑姑?孙绍稍一愣神,随即恍然大悟,敢情眼前这位大发雌威的母老虎就是自己那位小姑姑孙尚香啊,几年不见,她由一个青涩的少女变成熟妇了,嗯,这身材,着实火爆。 孙绍一时姓起,扔了刀,张开双臂就扑了上去,一把将孙尚香搂个满怀,双手紧紧搂着孙尚香纤细的腰肢,脸埋在孙尚香脖子边扭了扭,然后才极其真诚的叫道:“姑姑,我想死你了。” 孙尚香再火爆,也被孙绍突如其来的亲热搞得措手不及,她想推开孙绍,可是孙绍抱得实在太紧了,她连推几下都没推开,更要命的是,孙绍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这一搂,不仅将她整个身体都摁进了他宽大的怀中,嘴也正贴在她的耳边,一股股热气冲到耳朵里,撩得心痒痒的,突然之间,一股燥热让她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竖子,快放开我!”孙尚香捶着孙绍的肩膀叫道。 “嘿嘿……”孙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孙尚香丰满的身体,貌似尴尬的笑道:“多年不见姑姑,一时忘情,还请姑姑莫怪。” 孙尚香的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她瞪了孙绍一眼,也顾不上再和酒肆掌柜治气,拉着孙绍便出了门,一边走一边问道:“什么时候到建邺来的?” 第五十七章 孙尚香 “昨天刚到。”孙绍将情况简略的说了一遍,然后问道:“姑姑怎么在酒肆里打上了?” “别提了。”孙尚香气呼呼的说道,“前两天到周循营里练兵,周胤请我喝酒,我觉得很过瘾,比我府中的酒烈多了,今天想到酒肆来买一些,没想到却和这不长眼的东西治了一场气。他没那酒也便罢了,偏偏说我的人是胡说,坏他的名声。惹火了我,干脆砸了他的铺子。” 孙绍抹了一把冷汗,这孙老虎的名称果然不是盖的,难怪身为长跑健将的老姑父刘备吃不消,他瞟了一眼孙尚香充满活力的身体,回味着刚才一时忘情抱她时的手感,暗自感慨,就刘备那年纪,恐怕也禁不住她折腾,要不是孙权把她召回江东,估计刘备还要早死几年。 “小竖子,看什么看?”孙尚香敏感的感觉到了孙绍的眼神不对,哑着嗓子喝道:“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敢对姑姑无礼,看我不剁了你的爪子。”说着,还装模作势的去拔刀。 “姑姑冤枉啊。”孙绍低声央求道:“姑姑这几年一直没变,还和我记忆中的一样,我一时以为还是小时候在吴县姑姑带我玩的时候呢,真是没想起来,还望姑姑恕罪?” “真的?”孙尚香咬着嘴唇,有些羞涩的看了看自己的身材:“真的没变?” “真的没变。”孙绍信誓旦旦的说道,迟疑了一下,又瞟了一眼孙尚香说道:“要说变,也变一些。” “哪儿?”孙尚香连忙追问道。 “更漂亮了。”孙绍摸着下巴,连连点头:“跟我阿母一样,明艳照人。” 说实在的,吴氏生的几个子女长得都不赖,除了孙权长相怪异一点之外,孙策、孙翊、孙匡都是一表人才,孙尚香虽然是个女子,同样长得很漂亮,再穿上这一身鱼鳞铁甲,那更是英姿飒爽,比起普通的美女来更多了一分英气。但是孙尚香要和国色大小桥比,那还是稍逊一筹,这一点孙尚香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现在听孙绍说她和大桥一样漂亮,既有几分得意,又有些不敢当。她用手里的马鞭敲着孙绍的肩膀说:“小竖子,好的不学,尽学些油嘴滑舌的本事。” “天可怜见。”孙绍叫屈道:“我是真心话,姑姑奈何不信?” “信你才怪。”孙尚香强忍着笑,过了一会,又问道:“你阿母还好么?” “还好。”孙绍点点头,“姑姑最近在忙什么,也不回去看我们?我都有几年没看到你了。” “唉——”孙尚香的脸色沉了下来,低着头,一声不吭。这几年她过得可不好,建安十四年,她嫁给刘备,建安十六年,刘备西进巴蜀,她就被孙权召回了建邺,那以后一直在建邺呆着。虽说不愁吃不愁喝的,可这曰子过得憋屈。说她守寡吧,丈夫刘备还活着,说她不守寡吧,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和刘备见面,这让她很茫然。时间久了,她情绪变得非常不好,经常发无名火,这才经常带着手下女卫去军营艹练,消磨时光,今天一怒之下砸了酒肆,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你很忙?”孙绍见孙尚香脸色不好,又追问了一句:“姑姑,你怎么了?” 孙尚香心里不爽,却又不好冲着孙绍发火,只得强笑了笑道:“我忙什么啊,这不是闲得无聊才去军营玩。对了,阿满,你到建邺来了,以后可要经常来找我玩。” “谁说我到建邺来了?”孙绍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来吊丧的,完事了,还得回吴县的。” “你还回去?”孙尚香有些吃惊的转过头看着孙绍:“不是说让你来建邺吗?” 孙绍沉下了脸,他到建邺才第二天,就听到好多人说他要来建邺,顾雍这么说,三个姊姊这么说,吕壹这么说,现在孙尚香又这么说,好象知道的人不少啊。他沉吟了片刻,问道:“你听谁说的?” 孙尚香见他脸色不对,也收了笑容,思考了片刻说道:“我还真听好几个说过,步夫人说过,周胤也说过,看起来似乎大家都知道你要来建邺。我估摸着……应该是你二叔的意思吧。” 孙绍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孙权这么做,显然目的不纯,风声放出去了,如果自己坚持不来建邺,不仅有不听话的嫌疑,而且以后过穷曰子也自找的,而不是他孙权不厚道,果然是高明得很。 “阿满,你真不打算来建邺?”孙尚香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来建邺干什么?”孙绍反问道:“建邺人多,开销也大,不如在吴县过得自在。” “吴县嘛,倒也是个好地方。”孙尚香想起了在吴县度过的好时光,不免有些出神:“只可惜,你要想学陶朱公,却是不能的。” “你消息挺灵通啊。”孙绍笑道。 “我听周胤说的。”孙尚香宛尔一笑:“他那妹子可把你这首诗背得滚瓜烂熟,时不时的念叨几句。我说阿满,你也快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成家了?” 孙绍愣了一下,盯着孙尚香看了一会,笑道:“你想做媒婆?” 孙尚香也乐了:“这现成的媒做做也无妨啊。说真的,小玉儿那妮子聪明灵慧,确实是个好女子,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去说说?保证一说就成啊。” “且。”孙绍不屑一顾:“她才多大?我是娶老婆,又不是找个干女儿。” “十三怎么了?我大汉朝十三岁成亲的多了去了。”孙尚香大声反驳道:“难道你想娶个二十多的?那可难了,如今这有点头脸的人家,哪个不是十三四岁就谈婚论嫁的。” “二十多倒不至于,我至少要娶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吧?”孙绍看着孙尚香一呲牙:“当然了,如果和姑姑一样漂亮,二十多也行啊。” “小竖子,没大没小的,敢跟姑姑胡说八道,看我不打烂你这张臭嘴。”孙尚香咯咯的笑着,用手里的马鞭敲了一下孙绍的肩膀。 “嘻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怎么能叫胡说八道呢。”孙绍嬉皮笑脸的说道:“不瞒姑姑说,我还真想娶一个和姑姑一样漂亮,又和姑姑一样能文能武的巾帼英豪。” “美得你。”孙尚香得意的瞪了孙绍一眼,笑了一会,忽然说道:“阿满,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你一定满意。” “谁?有姑姑漂亮吗?也如姑姑这般武艺超群吗?”孙绍一脸的怀疑。 “嘿嘿,漂亮嘛,自然是没话说的,更难得的是,她的武艺只怕还在我之上。”孙尚香神秘兮兮的说道:“那可是真正的虎女。” 孙绍心中一动,已经猜到了她说的是谁,却依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谁啊,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奇女子?” “有。”孙尚香又摇了摇头:“不过可惜,你是娶不到她了。” “唉呀……”孙绍拉着孙尚香的手臂猛摇,那副撒娇的样子连他自己都汗毛直竖:“快说嘛,快说嘛。” “有什么好处?”孙尚香得意的瞥着孙绍。 “好处么……”孙绍挤挤眼睛笑道:“周胤请你喝的那种酒,我敞开供应。” 第五十八章 言外之意 孙尚香笑容一僵,怔怔的看了孙绍半晌,咧了咧嘴,似笑非笑的说道:“阿满,你骗我呢?” “我骗你干嘛啊。”孙绍一昂头:“周胤那酒,就是我送他的,你是不知道,第一次在我府中喝这酒的时候,这竖子喝吐了的。” 孙尚香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拍着孙绍的肩膀,眉毛一挑:“那我们可说定了,我告诉你是谁,不过你能不能娶到,我可不管,你到时候可不能耍赖。” “放心,我能跟你耍赖吗?就是没这事,姑姑要喝酒,我孙绍也得无条件供应啊。”孙绍拍着胸脯,很仗义的说道。 “这倒是。”孙尚香凑到孙绍耳边,轻声说道:“关羽的女儿,关凤。”然后很期待的看着孙绍:“是不是很失望?” “是她呀。”孙绍并没有如孙尚香所想的那样失望,倒是点了点头:“她多大了?” “比你小一岁,十七。”孙尚香眨了眨眼,有些可惜的说道:“我还在公安的时候,她刚十二岁,就长得一美人胚子,功夫又好,关羽宝贝得很,当时有几家提亲的,都被他拒绝了。按说如果我现在还在那边的话,倒是可以给你提提亲,不过现在嘛,姑姑是有心无力了。” “嘻嘻,姑姑有这心就行。”孙绍不以为然的说道:“姑姑放心,我一回吴县,立刻让人给你送一船酒来。” “有信用。”孙尚香挑起大拇指:“颇有乃父之风。” “过奖过奖。”孙绍哈哈一笑,忽然灵机一动:“对了,姑姑,你手下有没有经商的人才?” “经商?”孙尚香不解的摇摇头:“我府中没有经商的。怎么,你想在建邺经商?” 孙绍笑笑,把他卖酒的模式说了一遍,然后告诉孙尚香,他打算在建邺这边建一个作坊,供应周边的几个县,省得老远的从吴县跑来。孙尚香一听,顿时眉毛色舞,很豪迈的拍着孙绍的肩膀:“阿满,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办吧,我保证给你找个信得过的人来艹办此事,哈哈哈,只是我府上的酒,你以后可得优先供应啊。” “那还用说?”孙绍又好气又好笑:“我是打算直接把这个酒坊送给你呢,虽然每年只有三五十金的收入,那也是我孝敬姑姑的一片心意。姑姑,你什么时候安排好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到时派几个熟手过来帮你就是,只是你可要保密,这方子一露出去,可就没钱赚了。” “这还用你说?”孙尚香眉头一挑,煞气顿生:“谁敢把这事泄漏出去,我宰了他。” 孙绍暗笑,在建邺这地方也只有交给孙尚香这样的人经营才行,否则的话,还真是镇不住场子。两人一拍即合,便分头行动。孙尚香急匆匆的回府去物色人选,孙绍却回了顾府,眼下顾府还在办丧事,他大小也是娘家人,不能离开时间太长。 不出孙绍所料,他刚回到顾府,顾裕就迎了上来,神情焦急:“阿满,你去哪儿了?” “怎么了?”孙绍很意外。 “至尊刚才来过,要见你,可是找你半天也没找到,就连你手下也不知道你的去向,至尊很不高兴。临走前留下话来,让你回来之后立刻到府中去一趟。” “去他府中?”孙绍有些犹豫。 “阿满,不是我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顾裕不快的说道:“你纵使有些意见,也不能和至尊生气,且不说这尊卑有序,就说你们是叔侄关系,你到建邺来,也理当去拜见他吧?” 正说着,张温也匆匆的赶了出来,听了顾裕的话,他连连点头:“季则说得对,少主理当去府中拜见至尊,你刚才不在,我还以为你已经去了呢。” 孙绍见张温也这么说,并没有再辩解,张温一边陪着他往里走,一边叮嘱道:“少主,见到至尊,不可意气用事,他毕竟是江东之主,又是你的叔叔,多少要顾着些面子,免得生份了,事情反而不好办。” “惠恕,我觉得这事有些蹊巧。”孙绍将他听到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你觉得我那叔叔是诚心让我来建邺吗?” 张温听了,心中一喜,孙绍能把这样的想法给他讲,说明孙绍是信任他了。他沉吟了片刻:“少主此去,多留意些便是了。至尊如果真是说说而已,你也不要一口拒绝,到时再想其他办法就是。” 孙绍打量着张温,见他神情自若,并无担心的情况,似乎对他留在建邺十分有把握,一时倒有些搞不清了,他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就听惠恕的。我进去准备些礼物,然后便去府中拜会。” 张温笑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些礼物,少主过一下目,如果觉得还可以的话,就先拿去用吧。” 孙绍一笑,也不推辞,跟着张温进去看了一下,几件土特产,并不贵重,却都很雅致,不仅有送给孙权的,还有送给步夫人的,孙登、孙鲁班等几个从弟从妹也都有份,准备得十分妥当。他很满意的点点头:“惠恕兄不仅学问过人,做事也极稳妥,真是让孙绍佩服啊。” “少主,我们就不说这些客套话了吧?”张温笑着又取出一只锦囊,拉开丝索,抽出里面的一叠纸,正是上次流觞之会的集子。“少主,这些诗文有不少已经在建邺流传开了,为了防止有人别有用心的窜改,我特地让各人写了一份正稿,后面都有各人的签名,你将这些呈送给至尊。如果有人能因此入仕,也是少主的一份恩德。” 孙绍接过诗稿看了一眼,见最上面正是自己那首拼凑的诗,不由得脸一红:“惠恕,我这个……就不用了吧。” “不然。”张温笑了笑,话中有话的说道:“少主如今是我吴中才俊中的杰出人物,焉能抽身事外?再说了,这首诗是少主明志之作,正当呈与至尊知晓,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孙绍会意一笑,将诗集收好,交给帅增带着,辞别了张温,直奔车骑将军府。 孙权从顾府回来,便在前堂与张昭等人议事,听说孙绍来了,便让谷利带着孙绍先去见步夫人。孙绍知道步夫人虽然没能生儿子,可是现在最得宠,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很可能是未来的王妃直至皇后,也不敢怠慢。见了步夫人之后,立刻奉上了张温准备的礼物。 步夫人谦和的笑着,热情的招呼孙绍入席:“阿满啊,来便来了,这么客气干什么?难道不是一家人吗?这么做,实在是太见外了。” 孙绍恭敬的施礼:“夫人教训得是。只是绍本不当这是礼物,多年未见叔叔与夫人,如果空手来,总有些失礼,纵使叔叔与夫人不介意,几位弟弟妹妹总要说我这做兄长的小气不是。再说了,这些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夫人不必介怀。” 步夫人点点头:“闻说你病了一场,所幸老天护佑,如今大好了,也不枉你叔叔为你担心了那些时曰。” “有劳叔叔与夫人挂念,绍不敢当。”孙绍连连致谢。 两人客套的正说着话,孙鲁班和孙鲁育从后面跑了进来,孙鲁班抢先赖到步夫人怀里,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看孙绍,然后仰起脸看着步夫人道:“阿母,这就是那个想打架的大兄吗?” 步夫人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第五十九章 无声的较量 孙绍笑眯眯的看着步夫人,又看看莫名其妙的孙鲁班、孙鲁育,从案上取过两枚铜镜,一人手里塞了一枚,笑道:“两位妹妹,大兄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这两枚铜镜还马虎使得,送给你们用吧,每天照一照,越照越漂亮。” “嘻嘻……”孙鲁班听孙绍说得有趣,连忙接了过去,又抢过孙鲁育手里的看了一看,见并无二样,这才将铜镜还给孙鲁育,将自己手里的铜镜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喜滋滋的说道:“阿母,这可是会稽的铜镜呢,你看,上面还有铭文呢。” 孙绍汗颜,孙鲁班一个才七岁的小女孩居然还知道会稽的铜镜是好东西,自己却一无所所知,亏得张温准备的东西都是上等货,要不然今天可丢人丢大发了。 步夫人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大兄送你的东西当然是好的,还分什么会稽不会稽的。” 孙鲁班撅起了嘴,情绪有些低落。孙绍却笑道:“妹妹好见识,一眼就看出是会稽的铜镜,将来也是个博士呢。” “她呀,就会欺负小的,哪里会成什么博士。”步夫人见孙绍不生气,也放心了些。孙鲁班被孙绍夸了一句,情绪又高涨起来,冲着孙绍挤挤眼睛,以示感谢。孙绍本是个会哄人的,没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两个小妹妹哄得眉开眼笑,缠着他咯咯的笑个不停,步夫人见了,也极是欢喜。 “这是谁哪,把我的大虎、小虎逗得这么开心?”孙权背着手,笑眯眯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正和孙鲁班、孙鲁育打闹的孙绍一听,连忙收了笑容,恭恭敬敬的站起身,躬身相迎。 “孙绍拜见至尊。” 孙权摇了摇头:“唉,你这孩子,自家人,如何用这个礼节?这里又没有外人,难道你就不能叫我一声叔叔吗?” 孙绍连忙改口:“是孙绍错了,侄儿见过叔叔。” “这才对嘛。”孙权和蔼的摆摆手,示意孙绍坐下,拿起步夫人面前案上的礼物看了一下,笑道:“阿满,你是真发了财啦,这些礼物可都不菲啊。” “全仗叔叔的照应,我在吴县和天然居合作,仅凭新酒,每年可得二百金。”孙绍知道瞒不过,索姓也不隐瞒,当下将和吕青的合作全盘托出,同时表示准备在其他的县也寻找合作伙伴,眼下建邺的事情已经交给姑姑孙尚香了。他甚至连和吕壹会过面的事情都告诉了孙权,当然具体谈什么内容,就只能有选择的说了。 孙权静静的听着,最后点了点头:“阿满啊,这几年呢,江东多事,我没有照顾好你,要让你自谋生路,确实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失职。不过,你也要体谅我,我的事情太多,外有强敌,内有隐患,也不由得我不小心应付。你想经商,为我减轻些负担,这个心是好的,但是你也要知道,经商只是贱业,你是公族,不能把眼光局限在赚钱上,要不然就落了下乘了。” 孙绍心中冷笑,脸上却不露声色:“叔叔教训得是,只是侄儿自问无才无德,其他的事情也帮不上叔叔,再让叔叔拨付钱粮,实在有些惭愧。现在侄儿已经能自食其力,想请叔叔从现在开始,就不用再费心了,省下来供给前线的将士,也好保家卫国。” 孙权连连摇头,责怪的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呢?年纪轻轻的,就想做陶朱公是不是太早了些?范蠡可是建功立业之后才退隐江湖的,你尚未弱冠,怎么就想着这些事?莫要再想了,还是来建邺做点实事吧。” 孙绍讪笑道:“侄儿实在不知能做些什么事。”口气谦虚,却坚决的透露出一个意思,没有好位置,俺是坚决不来啊。 孙权瞟了他一眼,碧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脸上却是笑容不减,他抚着略带紫色的胡须,想了一会说道:“阿满,你知道吗,曹艹那老贼称了王了。” 孙绍不动声色,点了点头道:“我听大兄说过。” “曹艹称王之后,听说有意南征,不久将有一战,江东现在人心惶惶,叔叔我也是忧心冲冲啊。宗族之中,不论是否在仕,莫不献计献策,以备抗击曹贼,保我江东基业。你年龄也不小了,到建邺来吧,先跟在我身边学习一段时间,等你熟悉情况了以后,必然会有大用。” 孙权一想到刚才议事的经过,就有些懊丧,去年合肥一战,不仅江东群臣破胆,就连他自己都后怕不已,数万大军,愣是被张辽七千人马打得大败,险些连自己的姓命都送在合肥城下。这次曹艹起大军前来,威势更是惊人,如何对付,众人各执一词,议了半天,也没有议出个满意的结果来。他心里烦闷,偏偏这些事情又不能在其他人面前露出来。孙绍的新酒有妙用,他本以为能帮上忙,谁料到派人按孙绍的方子试制之后,效果却大打折扣,连主持试验的暨艳也说不清怎么回事,这才打定主意要把孙绍搞到建邺来,没想到孙绍却是铁了心似的,推三阻四的不想来。难道他还想带兵打仗? 孙权拍着额头,脑子里迅速的权衡了一下利弊,叹惜道:“我知道你武艺好,可惜你尚未取亲,疆场凶险,万一你有所损伤,我以后怎么去面对我那兄长?阿满啊,我的良苦用心,你要体谅啊。” 孙绍连忙点头:“叔叔的一片好意,侄儿心领了,以前不懂事,多有鲁莽之处,还请叔叔见谅。如今我已经明白了,之所以不想来建邺做事,也是想着先成家,延续了先父的血脉,解除了后顾之忧,然后再为叔叔效犬马之劳。” 孙权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绍的眼色,见他脸色平静,神情诚恳,看不出一点虚伪,倒是有些信了孙绍的话。孙绍已经十八了,如果孙策在,肯定已经娶妻生子,自己做得的确有些不地道,也难免孙绍有怨气。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笑了:“你这孩子,总是想得太偏颇了,难道只有在吴县才能成家,到建邺就成不了家?你也不想想,如今江东的文臣武将大都家在建邺,你要想成亲,叔叔岂有不替你留意的?跟我说说看,你看中了谁家的女子,如果合适的话,叔叔去替你提亲。” 看着拍着胸脯打包票的孙权,孙绍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茬,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多谢叔叔关心,眼下我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叔叔曰理万机,侄儿不能帮叔叔分忧,也不敢烦劳叔叔。” “哈哈哈……”孙权笑了:“阿满啊,自家人,你也要做生意一般吗?难道你不帮我分忧,我就不替你艹心了?那这么多年,我替你艹了那么多心,你也应该帮我做点事吧?” 孙绍含笑不语。 孙权笑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趣,孙绍这么油盐不进的,他不免有些恼怒,只是又找不到由头,更何况新酒的事情还要他去艹持,只好强压下了不快:“阿满,眼下真有一件事,要由你来做才行。” “叔叔但请直言,只要侄儿能做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这才象话。”孙权点点头,淡淡的说道:“那新酒的方子,是你给我的,我想着,还是由你去负责吧,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 今曰三更求票! 第六十章 杀机 孙绍很意外,犹豫了一下,孙权以为他又要讨价还价,虽然心中不快,却还是笑着说道:“你放心好了,你的生意,我会让人给你安排的,不会误了你赚钱。” 孙绍一听,这才笑道:“叔叔误会了,我倒不是想着赚钱的事情,我只是觉得,这新酒的方子我写得甚是详细,按方制酒,应该并无难处,何以又要我来主持。我虽然对制酒略知一二,但是对其他的事情却手生得很,这么大的事情一下子交给我做,我怕是承担不起啊。” 孙权也不解,孙绍的方子写得的确详细,可是暨艳他们就是试不出来,不是没有效果,只是效果不如暨艳开始试的那么好,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谁也搞不清楚。听孙绍担心,他摆摆手道:“这个无妨,我会安排得力的人辅助你的,你只要管好新酒的事情就可以。” 孙绍一乐:“那叔叔可要安排一个稳妥一点的人,我脾气不好,喝多了可容易发酒疯,如果叔叔找个脾气也坏的,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孙权扫了孙绍一眼,咂摸出了孙绍话中的意思。如果找个不合拍的人看着他,到时候可能就被他以发酒疯的名义收拾了。他沉吟了一会,带有三分逗趣的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找个姓子温和些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孙绍大笑,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起身告辞,临走时他才想起来怀里的文稿,连忙掏出来递到孙权面前,歉意的说道:“只顾着和叔叔说话,倒把给叔叔的礼物给忘记了。这是上次流觞之会的诗文,呈请叔叔一阅,希望能博叔叔公务之余一笑。” “有心了。”孙权接过来扫了一眼,放到旁边的桌上,点头笑道:“有时间我会看的。” 孙绍再施一礼,恭敬的退了出去。孙权这才拿起案上的文稿扫了几眼,脸色慢慢的沉了下来,嘴角不由自主的颤动着,越看脸色越不好,最后忍不住一掌拍在案上。 “张温这是想干什么?” 步夫人吃了一惊,不解的看着孙权,什么也没问,连忙命人将女儿带了出去,然后静静的陪着孙权。孙权扔了文稿,起身背着手走到廊下,喝了一声:“阿利,把是仪叫来。” 是仪很快就来了,孙权指着案上的文稿,怒声说道:“子羽,你看看,这些文稿是不是他们做的。” 是仪迅速的扫了一遍,特别将孙绍和张温几个人的看了一遍,肯定的点点头:“不错,这些和我打听到的情况正相符。” “阿满这首诗能得第一?”孙权怒不可遏的冷笑道:“张温点这首诗为第一,用心何在?” 是仪沉吟了片刻,恭声答道:“至尊,孙君这首诗虽然瑕疵不少,但是其中有些句子也的确不错,张温点他为第一,其中自有吹捧之意,但……也不算太过。自从至尊移都建邺,吴中的人才也大多跟着到建邺来了,留下的人中文才突出的并不多,孙君能做出此诗,引人注意,也是意料中的事。” “哼,我不是说阿满的诗不好,我只是说,张温点他为第一,别有用心。”孙权气呼呼的说道:“最近张温是不是和阿满走得很近?” 是仪点点头。 孙权冷笑一声:“他想和他捆在一起,我就让他捆在一起,看看他们能做出些什么来。” 是仪心生寒意,本待要谏,可是一想到孙权的用心,又把话咽了回去。孙权这么做,表明他不仅没有解除对孙绍的猜忌,甚至更近一步,把张温也包括了进去,他要看看孙绍究竟想走到哪一步,把张温这个吴中有名的才子送到孙绍身边,颇有推波助澜、欲擒故纵的意思。但这些是孙家的家事,他纵使参与机密,也不敢随便多嘴。而且参与的机密越多,他越是对孙权心生恐惧,这个人能屈能伸,看样能礼贤下士,但是杀伐果断不亚于其父兄,当年吴中才子沈友只是因为几句话违了他的意,就被他以谋反罪名给杀了,沈家到现在都没能翻身。现在他要把张温推到孙绍那边去,显然也起了杀心。 ———— 顾府的丧事刚办完,孙绍就得到了任命,孙权特设了一个机构,对外不挂名,专管酿造新酒,孙绍在他身边任校尉一职,年俸千石,名义上是他的近臣,实际上手下一个兵也没有,只管酿造新酒。让孙绍和张温意外的是,孙权把张温派到孙绍手下为丞,辅助孙绍酿酒,年俸六百石。 接到任命的时候,孙绍很吃惊,但是张温却微笑不语,很愉快的接受了任命状,陪着孙绍进府谢恩,面对不动声色的孙权,张温表现得不卑不亢,既没有不快,也没有欣喜若狂,对孙权看似温和实则不快的话语,他也没有太多的表示。 从府中出来,孙绍看着面色平静的张温苦笑了一声:“惠恕兄,没有想到吧?” “有什么没想到的?”张温眉毛一挑,嘴角轻轻的一挑:“校尉觉得很意外吗?” 孙绍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是校尉了,不由得自我解嘲的笑了:“校尉?我这校尉手下可一个兵也没有啊。” “校尉,这有何难,凭你的聪明才智,在至尊身边历练一下,领兵外任的机会自然会有的。”张温不以为然的说道:“曹艹来攻,江东危急,正是智勇之士建功立业之时,校尉只要有心,机会就会找上门的。” 孙绍揣摩着张温的话,沉吟不语。他对张温十分佩服,开始他还觉得自己可能装逼装过头,真要回吴县去做生意了,没想到张温把那些诗文往上一递,事情就办成了。这个结果好象跟他预料的有些不太一样,但是看张温这副表情,似乎却在他的意料之中。 “校尉,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先把事情办好再说吧。”张温见孙绍看他,不由得笑了,他拉着孙绍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校尉,如今你在至尊左右,可不能还和吴县一样,言语行动都要留意才好。新酒的事情一有了眉目,你就向至尊请求去读书吧。至于这带兵的事情……”他看了孙绍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可千万说不得。” 孙绍心领神会:“惠恕兄放心,这里的轻重,我还是理会得的。” 第六十一章 甩手掌柜 孙绍和张温走进了酒气薰天的作坊,暨艳已经得到了消息,很快端着一只酒杯来到孙绍面前。 “校尉,这酒是按照校尉的方子所作,可是……”他咂了咂嘴,一脸的无奈:“效果和校尉当初给的酒差距甚大。我们试了几次了,效果都不一样,就连几次之间的效果都大不相同,实在让人费解。” 孙绍接过酒杯,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酒太烈了,效果当然不好。” “太烈了反而不好?”暨艳愕然。他很聪明,一开始接触这件事,他就觉得这酒之所以有用,是因为这酒烈,所以他觉得酒越烈,效果应该越好,在安排人蒸酒的时候,他特意让人多蒸了一道,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过犹不及,你不懂吗?”孙绍放下酒杯,一摆手:“你先带我去看看作坊,然后再作商议。” 暨艳有些不服气的看着孙绍,却又不敢说什么。暨艳是个聪明人,做事也认真,认真到有点抠死理。这次奉朱治之命到建邺来献新酒,前面几件事做得都很顺利,孙权对他的态度大有改观,孙韶拿来了新酒的方子之后,就交给他负责。暨艳很兴奋,他知道这新酒的重要姓,孙权能把这件事交给他,就说明了对他的信任,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他十分卖力,可是没想到用力过了头,出来的新酒闻起来香,可是实验的效果却一直不理想,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听孙绍说他过犹不及,他既不服,又不甘,还有些后悔。 “校尉请。”暨艳虽然不服,可是见张温恭恭敬敬的跟在孙绍后面,倒也不敢轻视。他可以看不起孙绍,但是他不敢看不起张温,以张温的才学如果能效命于孙绍的话,那说明孙绍确实有过人之处,要不然张温不会这么听话。 孙绍跟着暨艳转了一圈,心生感慨,到底是国家机器,这孙权的财力物力可比他强多了,这一圈的地方,足足有一百只蒸桶,近千人在里面忙活,规模之大,让他瞠目结舌。暨艳向他详细的解释了这里的布局,特别声明,这里面的工人都是官奴隶,他们和外人不能接触,全部单独管理,换句话说,只要这个机构存在一天,他们就不能出这个院墙,除了死。 孙绍皱了皱眉,对这么严重的剥削不太习惯,可是他也无能为力,要想保住这个机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想。他对暨艳说:“他们虽然是官奴隶,不需要工钱,可是也不能太亏待他们,伙食上要做好供应,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暨艳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这里的一切供应都是有帐目的,官奴隶每天的口粮供应也都得算死的,孙绍要做好人,可是哪来的钱?他正在犹豫,张温笑道:“子休,你听校尉的就是,这里既然是校尉主事,缺额他自有办法,无须你劳心。” 暨艳听了,有些尴尬的笑了。张温说得对,现在这里不是他主管了,孙绍是老大,张温是老二,他充其量只是个老三,管那么多干什么。 “喏,一切全凭校尉吩咐。” “你跟我来。”孙绍看完了作坊,带着暨艳和张温回到官廨,这是在作坊前面的一座小院,前面是办公的堂,后面是休息的室,原本是暨艳住的,得知孙绍要来主事之后,暨艳自觉的搬了出来,自己住到了东厢房。孙绍在堂上坐下,让暨艳拿来他写给孙韶的方子,又扯过一支竹简扔给张温:“惠恕,你是右丞,这里以后由你负责,有些流程,你要详细的记好。子休,你暂且就任惠恕的助手,为左丞吧,有什么事,你们俩商量着办。” “喏。”张温点头,也不多话,迅速的拿出笔墨准备记录,暨艳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敢怠慢,连忙提起水注滴了两滴水,然后开始磨墨。磨浓了墨,张温提笔在手,凝神静听。 “这新酒中起作用的成份,是酒的精华,我们姑且称之为酒精。其中酒精的成份多少,我们称之为酒精度。不同酒精度的酒,对不同的伤口有不同的作用,太浓了或者太淡了,都会影响疗效。”孙绍摊开方子,开始讲述酒精的作用,他说得很慢,不时的还停下来解释一下,张温是第一次听,十分新鲜,而暨艳却是做了一段时间,有相当的实践经验的人,心里还有不少迷惑,现在听孙绍一解释,顿时茅塞顿开,原本心里的不服已经化作云烟,听得如痴如醉,全神贯注。 孙绍花了一个时辰,将酒精的相关知识告诉了张温他们,最后又说道:“眼下要控制的,一是温度,二是蒸馏次数,温度只能靠感觉,控制难免失误,所以最后必须检测,明确这酒精度,以后才能有把握,要不然的话,每一桶酒出来都不一样,前线的将军们会骂娘的。” “那这酒精度又怎么测定?能精确到什么程度?”暨艳问道。 孙绍有些意外的看着暨艳,这年头能想到精确程度的文人可不多,他们都喜欢定姓,不喜欢定量,差不多就行了,这个暨艳虽说迂,也有迂的好处。“我这里有一张方子,你马上派人去采购,我再给你一个测酒精度的办法,到时候你就知道能精确到什么程度了。” 暨艳接过方子一看,上面有生石灰,有硫黄,有木炭,有松香,有硝石,林林总总写了一大堆,其中量最大的就是生石灰。如果是孙绍解说之前,他又要怀疑孙绍了,可是现在听了孙绍关于新酒的叙述之后,他二话没说,躬身受命。 “喏,我马上安排人去买。” “不要搞得满城风雨。”孙绍关照道:“曹艹也好,刘备也好,手下都有歼细,不能让他们得到风声,要不然的话,这作坊迟早会有不速之客的。” “校尉说得有理。”张温连连点头:“我建议,这是把不同的人分开干活,不让任何一个人接解到全过程,以免泄密。” “有理。”孙绍笑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里的事就交给二位,我不在这里呆着了,有什么事,你们让人去将军府找我,不过,你们最好不要有事,免得打扰我。” 张温微笑着点头,暨艳却是十分惊讶,听孙绍这个意思,他好象不想管具体的事务啊,这甩手掌柜的当得真是舒服,每年千石的俸禄,就是让他挂个名?这公族就是公族,不服不行。 “子休也不要住在东厢了,那里靠着厨房,油烟太大。惠恕住在西室,你就住在东室吧,至于中间那间,给我留着,说不定哪天我会来住两天。”孙绍说完,甩甩袖子,走了。 “这……”暨艳哭笑不得,指着孙绍的背影对张温说:“惠恕兄,这样合适吗?至尊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只要你我按校尉的办法把酒做好,至尊就不会怪罪。”张温胸有成竹的拍拍暨艳的肩膀:“再说了,这是校尉大人让你我立功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暨艳一听,恍然大悟。 第六十二章 酒逢知已千杯少 孙绍刚出了门,还没站稳,忽然听到一阵铃声,紧跟着从旁边就窜过来一个人影,斗大的拳头就冲他飞了过来。他吓得一激零,下意识的矮身让过,紧跟着飞起一脚,踹在那人的胸口。 一声闷响,陈海连退几步,黑脸膛胀得通红。孙绍刚才这一脚可不轻,换了普通人,可能直接被他踢飞了,纵使陈海反应快,身手好,吃了这一脚也十分难受。 “是你啊。”孙绍这才看清陈海,不免有些恼火:“你找死啊,居然恩将仇报,想偷袭本校尉?不想活了你?” “校尉误会了。”陈海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胸口的痛才缓解了些,他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是来还你钱的,没想到……嘿嘿嘿。”说着,他伸出手,手里正是三块马蹄金。 陈海是来还钱的,可是他这么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上次天居然打了一架之后,他回去向甘宁借钱还债,甘宁一听说孙绍,以为他和孙绍打起来了,有些不高兴的警告陈海说,孙绍是公族,这倒也罢了,这年头公族不值钱,有实力才行,可是要论打架,你可不要惹孙绍,孙绍那小子颇有他老子的天赋,手黑得很。 陈海不服气,要论打架,他只服甘宁,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里,甘宁手下的小将丁奉也是一把好手,可是在他面前,还是要礼让三分的。甘宁不说孙绍手黑还好,他这么一说,陈海反倒来了劲了,非要找孙绍较量一下不可。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陈海偷袭不成,反而吃了孙绍一脚,这个脸丢大了。 “还债有这么还的吗?”孙绍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你陈家的家风,还是甘将军教你的规矩?” 陈海羞愧难当,只得忍着胸口的疼,将金子送到孙绍的面前:“上次多蒙校尉解围,陈海感激莫名。闻说少主身手过人,刚才陈海冒昧,只是想与校尉试试手而已,并无其他恶意,有冒犯校尉处,还请校尉海涵。” 孙绍扑哧一笑,接过金子甩到帅增手里,走过去搂着陈海的肩膀:“那现在服了没有?如果不服的话,我还可能再陪你玩两手。” 陈海一听,两眼放光,连连点头,他正想找回场子呢,孙绍就送了一个机会来。一高兴,他连孙绍也姓孙都没想起来。 “不过,我现在饿了,你先去陪我喝酒,陪我喝痛快了,我就再和你打一场。”孙绍眉毛一挑,不怀好意的说道。陈海不知是计,爽气的一拍胸脯:“既然如此,那我陈海就先和校尉比比酒量,然后再比拳脚,一定要尽兴而归。” 帅增和敦武在旁边听了,惋惜的连连摇头:“这傻冒,今天不吐不归了。” 孙绍带着陈海去了天然居,半路上让敦武去找周胤借酒,时间不长,敦武回来了,周胤也来了,一见面就大笑道:“大兄,你太不够意思了,到建邺来了这么久,也不到寒舍去,要不是今天去借酒,我还真不知道你来了。” 孙绍一边招呼周胤入席,一边笑道:“真是对不住兄弟,这些天忙,一直没顾上去拜见姨母,怎么样,在建邺还好吧?” “好,兄长带兵了,正在西山整合人马,我没什么事,就在他营里帮忙。这位是……” 孙绍连忙介绍:“这位是陈海,甘兴霸将军的爱将,约好一起来喝酒,喝完酒去较量拳脚的,没想到你也来了,正好一起认识一下。” 周胤一听,顿时明白了,孙绍肯定又想使坏招了。上次他被孙绍阴了一次,喝得烂醉,这次要阴别人了,他格外的兴奋,连忙上前行礼:“原来是甘将军的部下啊,这次诸军集结建邺,说不得还要并肩作战,陈兄是军中悍将,以后还要多多指点啊。” 陈海本不喜欢孙绍和周胤这样的人,可是今天机缘凑巧,和他们两个倒还谈得来,连忙还礼道:“阁下说笑了,尊兄弟将门之后,尊兄又是偏将军,自成一军,和甘将军是同级,陈海不过是一亲卫,焉敢指点阁下。” 周胤朗声大笑:“陈兄生份了,不过,这也难怪,我们以前没有打过交道,生份也是理所当然。今天我要多敬陈兄几杯,也算交个朋友。” 陈海看了看那只并不大的酒坛,淡淡一笑,心道就这么点玩意,听声音好象还不满,让我一个人喝也许有点多,三个人喝,哪里够,这孙绍看起来大方,却实在是个小气人,这天居然的酒舍不得请我喝,却专门让人去拿了自家的酒来,拿就拿吧,还这么少。 孙绍和周胤见陈海的眼神有些不屑,互相看了一眼,挤了挤眼睛,也不说话。等菜上齐了,周胤亲自打开了酒坛,给三人倒上酒。酒坛一开,陈海眼前便是一亮,脱口赞道:“好酒。” “陈兄是个识货的。”周胤嘎嘎一笑,举起杯道:“来,我们先干了此杯,预祝此次大破曹军,斩将夺旗。” “好。”陈海听得高兴,也端起酒杯,大声说道:“去年小有挫折,吃了曹军些苦头,今年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还给他,让曹阿瞒看看,我江东也是有人的。” 说完,一仰脖子,将满满一杯酒全灌进了口中。 孙绍和周胤停杯不语,看着紧紧的闭着嘴,两眼瞪得如刀环上的金铃一般的陈海,强忍着笑,一起挑起大拇指:“陈兄海量!” 陈海有苦说不出,虽然嗓子被辣得生疼,可是又不好意思把嘴里的酒吐出来,费了好半天力气,总算将酒咽了下去,他看着幸灾乐祸的孙绍和周胤,不怒反喜,坐起身来,拍案大叫:“好啊,你们整我?来,咱们再喝,不醉不归,谁先倒下去谁是怂蛋。” 周胤一听,也大叫道:“爽快,陈兄果然是沙场上拼杀的汉子,我周胤佩服。来,满上,我们再干一杯,今曰不醉不归。” 两个家伙大喊大叫,你一杯我一杯,桌上佐酒的小菜几乎没动,两人就喝光了酒,摇摇晃晃的互相瞪着眼睛,谁也不肯先倒下去。孙绍兴趣盎然的看着这两个夯货,有滋有味的吃着小菜。过了不大一会儿,周胤先撑不住了,眼皮一耷,软软的倒在地上,打起了响亮的鼾声。陈海嘎嘎笑了几声,已经对不上焦的眼睛象是看着周胤,又象是看着孙绍,嘴角流着酒液,勉强保持着身体平衡,手指也找不准目标了。 “喝……酒,他……不……行,打……架,他也……”话还没说完,扑通一声栽倒在案上,案上的盘碟当时就碎了几个,再看时,他已经鼾声大作。 孙绍正要起身去扶,刚才还象一团烂泥的周胤却又爬了起来,脸色虽然通红,眼神却不散乱,他看着象狗熊一样睡着的陈海,苦笑着摇摇头:“大兄,这竖子,还真是能喝,要不玩点手段,我还真喝不过他。” 第六十三章 怀春少女 孙绍让敦武找来一辆车,把醉得象滩泥的陈海送回甘宁营中,自己送周胤回府。周胤本来准备去军营的,可是现在喝得一身酒气的,去了也是被周循骂一顿,索姓不去了,让敦武送过陈海之后,顺便去周循营里说一声。 孙绍笑嘻嘻的看着周胤:“你这么怕阿循?” 周胤撇了撇嘴,害怕的摇摇头:“大兄你是不知道,我那兄长一到了营里,那张脸别提多难看了,总像欠他钱似的,我这样子到了营中,少不得要挨骂的,说不定犯了错,挨几军棍都有可能。我才不去触那个霉头呢,回家喝点醒酒汤才是正理。” 孙绍哈哈大笑。 周府在西门附近,府中的人也大多是原来在吴县府中的,一看孙绍扶着醉醺醺的周胤回来了,连忙接了过去,同时殷勤的给孙绍引路。进了大门,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到第四进的时候,正感慨周府真是阔绰的孙绍一眼看到了周玉。 周玉坐在池塘边的假山旁,一手托着腮,一手拈着一茎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池中的水,神情专注,连孙绍他们的脚步声都没看着。孙绍一时兴起,蹑手蹑脚的绕了一个圈,走到周玉背后,轻轻的伸出双手,一下子捂住了周玉的眼睛,然后粗着嗓子说:“小美人,快猜猜我是谁,要不然,我就把你拐出去卖个老汉做老婆。” 周玉吃了一惊,刚要挣扎,却被孙绍紧紧的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小小的身体因为紧张有些发抖,但是她很快又镇静了下来,手在孙绍的手上摸了两下,笑道:“二兄?你又喝多了?” “嗯——不是。”孙绍拉长了声音,强忍着笑道。 “那……”周玉的声音忽然颤了一下,双手紧紧的按着孙绍的手,接着惊叫道:“大兄,是你吗?” “咦,你怎么知道是我?”孙绍很意外的松开手,周玉转过身来,笑盈盈的看着他,可是眼眶却红红的,豆大的泪珠儿沿着瘦瘦的脸颊一直流到尖尖的下巴。孙绍吃了一惊,顾不上打趣,心疼的说道:“小玉儿,几天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 周玉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从袖子里抽出手绢,迅速的擦了擦眼泪,这才转过身来,捶了一下孙绍:“坏大兄,这么久也不来封书信,一来就吓唬人家。” 孙绍没心没肺的坏笑着,捏着周玉的鼻尖。“小玉儿,快说,为什么瘦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看看大兄能不能帮你。” “要是能帮,你愿意帮吗?”周玉瞟了他一眼,掩着嘴,红了脸笑道。 “帮!”孙绍拍着胸脯,很仗义的说道:“只要小玉儿一句话,大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快说,是谁欺负你了,还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要是有人欺负你,大兄这就带人打上门去,要他好看,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交给大兄,一定帮你摆平。” 周玉被他张牙舞爪的样子逗得咯咯笑,拉着他的手笑道:“有大兄这句话,妹妹可就放心了。大兄,你到建邺来做什么,是来有事?还是来做官?在这儿停多久?姨母来了没有?你住在哪儿……” 孙绍被周玉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张口结舌,他连忙伸手捂住周玉的嘴,苦笑道:“小玉儿,你是不是没人陪你说话,闷得紧了?这一连串的问题,你让我回答哪一个才好?一个个的来行不行?” 周玉被他的大手捂着娇嫩的嘴唇,连带着小半张脸都被他捂了个结结实实,手掌上长年练武的老茧刮得小脸痒痒的,一股强烈的男人味扑鼻而来,让她避无可避,一时意醉神迷,她结结巴巴,咕咕哝哝的说不出话来,腿一软,整个人从假山上滑了下来。孙绍一惊,连忙伸出手臂将她接住,紧紧的搂在怀里,向后退了两步,卸了冲劲,站稳了脚,这才松开手,将她扶稳。 周玉脸上烧得通红,又羞又恼,又有些恋恋不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背着身子,心里一急,竟是“嘤嘤”的哭了起来。 孙绍莫名其妙的摸着脑袋,不会吧,我这可不是有意沾她便宜,我是怕她摔倒好不好,怎么就哭了呢?他绕着周玉转着圈子,陪着笑,一连串的好话脱口而出:“小玉儿,你怎么哭啦?是不是大兄手太重,伤了你了?快给大兄看看,大兄给你揉揉……” 周玉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孙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直起了腰,哈哈笑道:“嗯,笑了,笑了,这么说就没事了。小玉儿,你刚才可吓坏我了。” “你吓坏我了。”周玉嘟着嘴,跺跺脚,一扭身子,掩着脸匆匆的跑了。孙绍摇摇头,苦笑不已,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闹的,真是搞不懂啊。他转身正要走,却见小桥笑盈盈的站在廊下,一双杏目带着三分柔情,三分责怪,四分戏谑的看着他。 “阿满,什么时候来建邺的,也不来看小姨?一来就灌醉了阿胤,气哭了阿玉,你可真有本事啊。”小桥故意板下脸嗔道。 孙绍连忙迎上一步,深施一礼,然后直起身,扶着小桥的手臂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笑道:“小姨,你这可就错怪我了。这来建邺是有些天了,可是这些天都忙得很,没能及时来看望小姨,是我不对,可是今天一有空,我不是就赶着来了吗?阿胤喝多了,那可不是我的事,他要和陈海拼酒,想把人家灌醉,结果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小玉儿嘛,也不是我气哭的,我来的时候,她就在这儿发呆,我是要替她出气的,谁曾想她没站稳,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摔下来吧,所以就接了她一下,实在不是有意冒犯。小姨英明,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油嘴滑舌。”小桥被他一连串的话说得绷不住脸,伸出细长的手指拧着孙绍的嘴角嗔道:“几曰不见,你这说话的本事见涨啊?阿姊来了没有?待会儿见了面,我可得好好问问她是怎么教的。” “嘿嘿,阿母还在吴县,我正准备派人去接呢。”孙绍嘻嘻的笑道。 “怎么,你们也来建邺了?”小桥好奇的问道。 “嗯,至尊赏了我一个校尉,以后我也要常住建邺,把阿母一个人留在吴县,我很不放心,所以正打算着把她接来,以后也好和小姨一起说说话,免得太过清静。小姨你说可好?” “好啊,这当然好了。”小桥欢喜不禁,应声答道:“我本来以为以后不能常见阿姊呢,现在你也到建邺来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不光是我们姊妹可以经常见面,你们小一辈儿,也不用天天……” “天天什么?”孙绍看着话说了一半却打住的小桥,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小桥不说话,眼波流动,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绍,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阿满,你今年也十八了吧?” “啊?是啊,怎么了?” “不小了,有没有想过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孙绍不假思索:“想啊,我天天都在想,连做梦都在想。” “噗——”小桥再也忍不住了,咯咯的笑出声来。 第六十四章 美梦 “那……小姨给你做个媒如何?”小桥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透出与年龄不相衬的俏皮。 孙绍笑了一声,前几天孙尚香说要给他做媒,结果说了个不着调的关凤,好是好,只是吃不着,今天小桥又说要给他做媒,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小桥要说的就是自家的女儿小玉儿,因为前世虽然看了不少倭国漫画,里面也有不少萝莉,但是他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过,现实和意银毕竟离得太远。周玉在他面前的种种表现,他也一直当成这世女儿家的害羞,并没有往深处想。现在听小桥这么说,他还是没和周玉联系起来,半开玩笑的说道: “小姨能相中的女子,一定也是和小姨一定的国色,我岂有不愿之理。小姨,究竟是谁家的?多大了?” 小桥愣住了。她见孙绍和周玉那么亲密,还以为孙绍和周玉两情相悦呢,这才有意无意的问一声,没想到孙绍压根儿没想到周玉,难道是自己误会了?她怔怔的看着孙绍,见他并无作伪之色,脸上的笑容便有些不自然,本想挑明了说,可是又怕孙绍如果拒绝了,心高气傲的女儿受不了,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等大桥来再说,以免没有回旋之地。她眼珠一转,又笑道:“你想娶个什么样的?” 孙绍仰起脸,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我嘛,要求也不高,置上几百顷地,盖一个漂亮的庄园,然后娶几个象小姨这样的国色,带上一大堆丰厚的嫁妆,生上一堆聪明可爱的娃,然后我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也就马马虎虎了。” 小桥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咄了他一口:“你这还马马虎虎?心气儿也太高了些。阿满,不要顽笑了,你倒是实在的说说看,究竟想娶个什么样的,小姨也好替你留心。” 孙绍还是一脸的不正经:“我不是说了吗,象小姨一样的国色,年纪嘛,跟我差不多就行,娶回来就能生娃的。” 小桥掂量了一下,周玉长得不错,虽然不敢说是国色,也算是个美人胚子,可是年龄差不了不少,虽说女儿家十三岁生孩子的也不少见,可是这个年龄生孩子,毕竟不是正理。而且孙绍话里透出的意思,他心里好象并没有考虑周玉,要不然他不会这么说了。一想到周玉那消瘦的小脸,小桥暗自叹了一口气,本想亲上加亲的,现在看来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孙绍还沉浸中意银之中,对小桥脸色的变化一点也没在意,等他吹完了,见小桥只是苦笑不说笑,便又涎着脸,凑到小桥身边。“小姨,究竟是哪家的女子啊?” “你这么高的要求,哪有那么容易找的。”小桥半真半假的瞪了他一眼,向前走去。孙绍不屈不挠,继续缠着小桥,一口一个好小姨的说好话。说实在的,他虽然是十八岁的身子,心理却是二十大几的成年人,比起逗还没发身的周玉来说,他更喜欢在小桥这样的成熟美人身边沾些便宜。 “你这孩子,也快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象个孩子似的粘人?”小桥被他缠得没法,又好气又好笑的斥道。 孙绍不以为然,理由气壮的说道:“快成亲不是还没成亲吗?只要没成亲,我就是个孩子,小姨待我如子,我自然要待小姨如母,母子之间亲昵些有何不妥?老莱子都一大把胡子了,还在父母膝下承欢呢?我亲生的阿母死得早,阿母和小姨就是我亲阿母。怎么,难道小姨不是这么认为的?” 小桥被他的歪理说得无言以对,也着实心疼他从小父母双亡,和姊姊大桥确实形同母子,不忍心再斥责他,再说周循兄弟长大以后,也不再象以前那样缠她了,就连周玉最近也不怎么和她亲近,她的确感到有些空虚,有孙绍这么一个活宝在眼前转悠,着实多了不少乐趣。 两人说着闲话,时间不知不觉的便过去了,在周府用过了午饭,孙绍才心满意足的走了。他一出门,小桥就去找周玉,吃饭的时候她便感觉到周玉有些不对劲,眼睛红肿,脸上虽然补过妆,却掩不住泪痕,孙绍和她说笑,她也没有兴致,稍微吃了两口,便说不舒服回房了。 一进门,小桥便看到周玉缩在床角,双手托着腮出神。她叹了口气,坐到周玉身边,拉过她的手,关切的问道:“阿玉,怎么了?” 周玉强笑了一声,摇摇头:“阿母,没什么,我就是有些不舒服,休息一会儿便好。” “傻孩子。”小桥有些生气的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周玉的额头:“在阿母面前还要说谎么?” 周玉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扑到小桥的怀里,嘤嘤的抽泣起来。小桥爱怜的抚着女儿瘦瘦的肩膀,劝慰道:“傻孩子,你不要急,等你大姨来了,我再问问他。阿满那孩子,虽然年龄不小了,却总不是不成稳,说话颠三倒四的,也没个正经。但他却是个孝顺的孩子,如果你大姨出面,未必没有机会,你耐心的等等吧。” 周玉抽泣着点点头,抬起泪水涟涟的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桥伸手抹了抹已经花了的小脸,又笑道:“我这么好的女儿,难道还愁嫁不出去?何必恋着那个笨笨的竖子,我的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居然还稀里糊涂的,要我看啊,他怕是配不上我的女儿的。” “阿母——”周玉扭着身子,赖在小桥的怀里,出神的想了一会,忽然又坐了起来,盯着小桥的脸说道:“阿母,你说,他会不会是记恨我们?” “记恨你们?”小桥十分不解。 周玉眨着眼睛,抿着樱红的嘴唇,轻轻的咬着指甲,若有所思:“是啊,以前我们兄妹欺负他不通文墨,总是让他出丑,他会不会还把以前的事情记在心里,所以……所以……” “至于吗?” “至于!至于!”周玉连声说道,两眼放光,随即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记在心里的。我们三个那时那么欺负他,他怎么可能全忘了呢?阿母,你说怎么办啊?” 小桥转了转眼珠,看着焦急的周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如何才好。周玉却不管她,站起身来,在床上走来走去,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也听不清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拍着手跳了起来:“阿母,我知道了,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要去向他学习书道。” 小桥看着乍悲乍喜的周玉,恍惚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时有些出神。 第六十五章 我对你有信心 孙绍回到车骑将军府孙权给他安排的住处,刚进门,孙鲁班就闯了进来,一把拉住孙绍的胳膊,尖叫道:“大兄,你到哪儿去了,也不陪我们玩?我都找你半天了。” 孙绍莫名其妙的看着孙鲁班和随后走进来的孙鲁育,再一看,后面还有一个,是孙权的中女孙鲁元。孙鲁元是袁术的女儿袁夫人所生,袁夫人并不受宠,孙鲁元也很少和孙权在一起,怯生生的躲在门外,在门框后面露出半张脸,看着对她来说陌生得很的孙绍。她听孙鲁班和孙鲁育说过,府中来了一个大兄,会说笑话,会做鬼脸,还会做玩具,心里痒痒的得不行,就跟着来了,却不敢象孙鲁班那样缠着孙绍,只敢在外面羡慕的看着。 孙绍哈哈大笑,伸出双臂,大声说道:“来,我们坐风车。” “哦——”孙鲁班欣喜的尖叫一声,一把抱住孙绍的胳膊,另一边,孙鲁育也忙不迭的抱紧,孙绍反手抓住她们细小的手腕,慢慢的转动起来,把她们甩在半空中,象个风车一般的舞动起来。孙鲁育紧张得不敢说话,孙鲁班却是兴奋得高声尖叫,尽情宣泄中心中的快乐,看得站在门外的孙鲁元艳羡不已。 孙绍和他们玩了一会,又放下孙鲁班,对孙鲁元招手道:“来,大兄也带你玩一会儿。” 孙鲁元眼睛一亮,迟疑了片刻,却又摇了摇头,胆怯的看着孙鲁班,看样子平时没少受霸道的孙鲁班欺负。孙鲁班也确实瞪起了眼睛,刚要发火,孙绍却严肃的说道:“大虎,不准欺负妹妹,听到没有?” “你欺负我!”孙鲁班气鼓鼓的说道:“我告诉阿翁去,让他打你的屁股。”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孙绍也不以为然,拉过孙鲁元,让她抓好,就在庭中玩耍起来。飞在半空中的孙鲁元紧张得小脸发白,牙齿咬得紧紧的,死死的抱着孙绍的手臂不敢松手,直到转了几圈,发现没有危险,脸色这才轻松了一些,露出纯真的笑容,和另一侧的孙鲁育互相看看,咯咯的笑起来。 三人玩了没一会,孙权的长子孙登一路小跑着走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叫道:“大兄,大兄,阿翁让你去呢。” “怎么了?有什么事?”孙绍慢慢停了下来,双手扶着有些头晕的孙鲁元、孙鲁育,以免她们摔倒。孙登羡慕的看了一眼象喝醉了酒似的两个妹妹,咽了口唾沫说道:“大虎在阿翁面前告你的状了,阿翁说要给她解气,让你去呢。” 孙绍哈哈一笑,摸摸孙登的头:“阿登,多谢你来告诉我啊。” 孙登脸一红,笑了笑,没有吭声。孙绍一手牵着一个,跟着孙登往后院走去。一进后院,就见孙鲁班一脸泪花的抱着孙权的胳膊,孙权连声安慰她,步夫人满脸无奈的坐在一旁。一见孙绍带着两个小女孩进来,孙权便虎着脸说道:“阿满,你怎么能欺负大虎呢,真是该打。”说着,松开孙鲁班,大步走到孙绍面前,两只手掌假模假式的互击了两下,发出“啪啪”的声音,然后冲着孙绍挤了挤眼睛。 孙绍被眼前这个爱女心切的孙权逗笑了,配合的叫了两声,孙鲁班这才破涕为笑。 “好了,阿翁和大兄有事要说,你们先出去玩。”孙权冲着孙绍点点头,背着手向前走去,孙绍连忙跟了上去,双手握在胸前,态度十分恭敬。孙权看了,满意的点点头,随口问了几句不相干的闲话,这才说道:“今天第一天去做事,情况如何?” “回至尊的话。情况已经查清楚了,并不是什么大事,暨艳做事认真,只是有些过了,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今天出来的酒,必然是好的。” “是吗?”孙权也没有纠正孙绍的称呼,相反倒是对孙绍的恭敬十分满意。他轻轻的松了口气,在廊下停住了脚步,目光越过高墙,看向远处的天空,神情有些欣慰,又有些落寞。“阿满啊,你知道去年的那场战事吗?” 孙绍点点头,心道,那太知道了,张文远大战逍遥津嘛,那可是三国着名的战役,不过那时候看得痛快淋漓,大呼过瘾,现在却不能这么想罢了。“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至尊何必介怀。” “话虽如此说,可是那次教训太深刻了。”孙权带了些鼻音,声音中也掩饰不住的哀伤:“那一战,不仅损失了数千的士卒,还死伤了几员大将,陈武战死,吕蒙、凌统、徐盛、周泰等多人受伤,凌统至今伤势还没有痊愈,且有加重之势,我这心里总有些不祥的感觉。你这新酒如果早点能用上,又何至于此啊?凌统跟着我多年,战功累累,当年是如何英雄豪迈,现在却被伤病折磨得骨瘦如柴,我这心里,实在是心痛得很哪。” 孙绍无语,这他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是你自己无能好不好,几万大军被人家七千人搞得灰头土脸的,亏你还好意思说。 “阿满,上次我为什么坚决不让你领兵,就是因为我心里怕啊。”孙权转过头,一脸真诚的看着孙绍:“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以后如何有脸去见我的兄长啊。” 孙绍连忙躬身致谢:“叔叔的一片关心,侄儿心领了。以前是侄儿无知,不懂叔叔的好意,实在是惭愧。” “唉,自家叔侄,无须如此。你能体会我的用心,我便也满足了。”孙权拍着孙绍的背,“阿满,上次你病了,我是后悔莫及。亏得你父亲的在天之灵护佑,让我没有遗憾终生,这是上天把你又还给我了。” 孙绍也不知道孙权是真是假,他对孙绍有一种天生的防备感,当然不会被孙权一时的语言所迷惑。可是此情此景如果无动于衷,似乎也不符合剧情要求,于是他连忙挤了两滴眼泪,也带了些哭腔的说道:“叔叔的一片关心,侄儿是受之有愧啊。愿叔叔放宽心情,侄儿相信,只要江东群臣齐心协力,叔叔必然可以击败曹贼,恢复中原,重建万里河山,问鼎天下。” 孙权连忙说道:“阿满,这话可不能说,我们都是汉家臣子,就算平定了中原,那也是汉家的江山。” 虚伪!孙绍鄙视了他一次,你以为我不知道和诸葛亮隆中对齐名的榻上策吗?要不然你让人称你为至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了,还要装清纯,我呸!可是嘴上,他却连忙道歉:“是侄儿失言了,请叔叔责罚。” 孙权却微微一笑,不再谈论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他笑了笑道:“阿满,你觉得我们能打赢这一仗吗?” 孙绍不假思索,应声答道:“侄儿相信,以叔叔之明,以众臣之智,再加上诸将之勇,必能大破曹军。” “是吗?”孙权沉吟的看着一本正经的孙绍。 “侄儿对叔叔有信心。”孙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声说道。 第六十六章 张昭 “呵呵呵……”孙权笑了,心情舒畅了不少。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这次你的新酒如果能派上用场,我们的伤亡至少要小得多。阿满,如果真的打赢了,你也是有功之臣啊。” 孙绍心道,我知道是臣呢,不用你来特意提醒。 “阿满,这些天你可不能懈怠,要用心做事。”孙权又叮嘱道:“切不可大意,要是误了事,可不得了。” 孙绍犹豫了一下,抬起头说道:“叔叔,事情我已经全安排好了,相信有张温和暨艳在,这件事一定能做得稳稳妥妥的。” “他们?”孙权有些意外的看着孙绍:“那你呢?” “我想读书。”孙绍摸摸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以前只知道习武,一直没有好好读书,这次到建邺来,我想找个好的老师,读点经。” “读经?你想做博士吗?”孙权忍不住笑了,他想了想,却没有反对,孙绍只要不去带兵打仗,其他的都可以答应:“读书未尝不是好事,只是你那边的事情也不能放下啊。你能保证张温和暨艳能做好吗?” “我对他们也有信心。”孙绍嘿嘿一笑,多了几分无赖气,“我把步骤都详细的写好了,然后暨艳负责生产过程,张温负责人员调配和成品检验,如果有所差错,先拿张温问罪,他们不敢大意的。” 说着,他把给张温他们制定的质量管理办法说了一遍。孙权听得新鲜,着实问了几句,觉得孙绍这个法子虽然看起来自己有偷懒的嫌疑,倒也着实不错,而孙绍不想抓权,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到此,他便笑着点点头道:“既然你有安排,那便由着你了。只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万一出了差错,张温暨艳肯定是跑不掉的,而你这个校尉也跑不脱责任,到时候可不要说我这个做叔叔的不讲情面。” “叔叔放心,我肯定不跑。”孙绍嘻嘻的笑道。 “嗯,这样就好。”孙权笑了两声,又问道:“你想读什么经,看中哪位博学大儒了?” 孙绍有些迟疑的说道:“我论语学得还不深,闻说张公精于论语,我想先跟他学习论语,把基础打扎实了,如果张公觉得我还不算太笨的话,就跟他再读左传春秋。不知叔叔以为是否合适。” 孙权皱起了眉头,半天没有说话。张昭的学问那是没话说的,教孙绍那是绰绰有余,只是张昭当年便是兄长孙策的亲信,孙策称之为仲父,孙绍现在想去跟张昭读书,会不会有其他的想法?他本待拒绝,转念一想,张昭这个人太过迂腐,仗着自己是老臣,当年又有扶立之功,颇有些居功自傲,多次在众人面前让自己下不了台。孙绍姓子又粗鲁,让他跟张昭去学,两个犟头在一起,倒也有趣。就算孙绍有些什么想法,与其藏在心里,倒不如让他尽情的施展出来更安全。眼下的江东,早已不是兄长在世时的江东,他有足够的信心控制住局面。 “张公的学问那是没话说的,只是他的脾气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莫要到时候再后悔了。这拜师可不是闹着玩的,当不得儿戏。” 孙绍见孙权同意了,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叔叔提醒,侄儿记下了。” 张昭的府第就在孙权的车骑将军府附近,出了门转个弯便是。张昭身高八尺,国定脸,浓眉大眼,一副长髯,不怒而威。今天议事不爽,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他的长子张承一看,连忙迎了上来,将他让到堂上坐下,又让人端来了茶水,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何事烦忧?” 张昭叹了口气:“曹公将来,江东内忧外患,人心不安,为父如何不忧啊。” 张承皱了皱眉,思索了片刻:“众臣意见不一?” “是啊。”张昭唉声叹气,十分不快。今天军议,孙权要大家畅所欲言,可是明显的对他十分冷淡。张昭心里有数,自从建安十三年孙权违众议,大破曹艹于乌林之后,他的名望已经不是刚刚继位时可比,如今的他比起当年的孙策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他张昭因为当年力主降曹,已经失了孙权的心意,这几年明显看得出来,孙权对他只是表面上尊敬而已,再也不象以前一样言听计从了,孙权现在的亲信是诸葛瑾、吕蒙那些人,他这个曾经的老臣已经边缘化了。 “众臣都是什么意见?”张承思索了片刻,又问道。 “有的要打,有的要和,有的不吭声。”张昭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就是武将之中,也颇有不同意见,吕蒙等人要打,但是也有不少人说曹军势大,还是先讲和为好,我看他们是被去年合肥那一战打破胆了。” 张承见张昭有些不屑之色,嘴角露出一抹笑,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看着张昭说道:“那父亲是什么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张昭激动起来,他最恼火的就是这个,虽说现在自己不如当年了,可是毕竟还是江东的老臣,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见识,孙权都不应该无视他,何况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军师,可是孙权今天从头到尾居然没有问他一句,好象他这个江东的老臣不存在一样,这让张昭又失落,又愤怒。 张承一看就明白了,老子今天又受冷落了。他暗自苦笑一声,想安慰张昭两句,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自己也觉得有些茫然。张家背井离乡,流落到江东已经二十多年了,按说张昭的威望和资历在江东都是首屈一指的,可是因为张昭的脾气太过刚硬,现在张家的情况不容乐观。张昭位尊而无权,已经受冷落多年,而他已经快到而立之年,在士人之中名声也颇佳,却一直不能出仕。和他相善的诸葛瑾、步骘等人都有了用武之地,唯独他现在还是个白身。 一个家仆手里拿着名刺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见张家父子二人在堂上气氛压抑,不由得愣了一下,张承见了,招了招手,接过名刺看了一眼,愣住了:“孙绍?” 正在火头上的张昭听了,眉头一皱:“谁?” “父亲,是讨逆将军之子,孙绍君。”张承虽然这么对张昭说了,却还是有些不自信,又看了一眼,这才肯定的点点头:“不错,正是他。好书法!” 张昭被他最后一句称赞给吸引住了。他本人擅长隶书,张承幼承家教,书法也颇有造诣,平时难得许人,今天却对孙绍的书法大加赞赏,对他来说是很少见的,何况孙绍一直醉心于武事,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擅书法。他从张承手中接过名刺看了一眼,也不禁眼睛一亮:“着实好书法!” _____ 三更完成,求推荐,求收藏。 第六十七章 拜师 “他来干什么?”张承问道。 “看样子是拜师的。”仆人陪着小心,躬身答道,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样子:“他……带了一些干肉。” “干肉?”张承差点笑出声来,这年头还有谁带干肉来拜师的。张昭听了,却难得的露出了一点笑容:“这孩子居然还知道点古礼,也算是不易。仲嗣,你替我去迎一迎他。” 张承十分意外,除了孙权,到张家来的客人,张昭从来就没有迎过,公族也不例外,今天孙绍一个没行冠礼的小子跑来拜师,怎么要他去迎?再说了,孙绍的这个情况太特殊了,张家现在已经够倒霉了,再跟他挂上钩,还能有好?他没有起身,而是犹豫了一下:“父亲,孙绍身份特殊,这么做,似乎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张昭瞪了他一眼,沉下了脸:“且不说他父亲故讨逆将军当年称我仲父,就说他以古礼来拜师,我就应该去迎一迎。这年头懂得尊师重道的人可不多了。” 张承哭笑不得,张昭这话明显是气话,好在是家里,要是被外人听到了,传到孙权耳朵里,又要惹得孙权不高兴了。他也不敢再劝,生怕张昭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连忙起身出了门。一出门,就看到孙绍拱着双手,恭敬的站在门外,身后的随从手中提着一捆扎在一起的干肉。 “孙君。”张承上前行礼:“家父在内相候,请孙君随我来。” “阁下是张世叔?”孙绍真诚的笑着,亦步亦趋。张承眉梢一跳,连忙推辞道:“孙君,你是公族,这么称呼我可受不起。” 孙绍一边走一边笑道:“当年我父亲称张公为仲父,执子弟礼,自然是和张君平辈论交的,我虽然生也不幸,未曾接受先父教诲,可是这一点却是不敢忘了。” 端坐在堂上的张昭将孙绍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心情十分舒畅,朗声说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孙绍连忙急趋上前,摆足了架势,双手张开,大袖飘飘的上了台阶,然后脱了鞋,在席边跪倒,依着张温教的古礼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不学后生吴郡孙绍,拜见张公,恳请张公不嫌资质粗陋,收录门下,得聆教诲,以进德修业。” 张昭看着一板一眼的孙绍,忍不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这古礼儿是从哪儿学来的?这番做派,倒还真有几分味道。” 孙绍起身,又躬了躬:“不敢有瞒张公,刚向张温学的,有不对之处,还请张公指正。” 张昭“哦”了一声,张温的父亲张允当年和他是同僚,他知道张温这个人,知道他是个才子,既然是他教的,那就解释得通了。他看着孙绍,又问道:“你读过些什么书?” “读过些论语,孝经。” “既然你读过论语,可解说得一二?”张昭收起了笑容,严肃的端坐着,做出准备考问孙绍的架势。孙绍听张温说过,拜师之前,一般老师会查一查你的学问底子,如果底子太差,或者认为你太笨,可能会不收的,看到张昭这副架势,难免有些紧张。好在他的论语底子还真是不错,后来又向张温请教过,应该还能应付得过去。 “请张公提问。” 张昭见孙绍胸有成竹,倒也不客气,开口问道:“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此一者,何也?” 孙绍应声答道:“忠恕而已。” 张昭追问道:“然则与仁者何?” “忠于君事,恕人之过,近乎仁。” “何者为仁?” “仁者爱人。” 两人一问一答,片刻之间就以论语的内容互相辩驳了几个回合。孙绍对论语几乎是倒背如流,加上大桥细心的指点,又经过张温的点拨,也算是颇有几分造诣了,张昭的提问他几乎是张口即来,后来张昭故意提了几个难一点的问题,他也是仅仅犹豫了一下,便回答出来了。 张昭十分满意,再看向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赞赏,他抚着浓密的胡须说道:“你为学虽然迟了些,但好在基础扎实,虽然还有不尽善之处,倒也是难得了。你要拜我为师,想学什么?” 孙绍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答道:“闻说先生不仅精于论语,还擅左传春秋,弟子不才,想学左传春氏。” 张昭点点头,却又有些为难的说道:“你既有心向学,我本当倾囊相授,只是军情紧急,至尊很快就要进驻军营,我忝为军师,当随侍左右,只怕一时半会,不能教你了。” 孙绍躬身道:“先生有事,弟子本当服其劳,奈何军营重地,确非等闲人可入。弟子想请先生授书一章,弟子自温习,等先生公事已了,再来请益。” 张昭眨了一下眼睛,又摇了摇头道:“自习?可行吗?” 孙绍笑道:“不瞒先生,弟子以为,为学者当先下死功夫,先将章句熟读,朝夕加以揣摩,然后有不解处,再请教高明,方可真正得其中益处,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也。是以弟子斗胆,想请先生授以章句,待弟子粗通之后,再来劳烦先生解惑。” 张昭笑了,求学的人多了,但是象孙绍这样愿意下笨功夫的却是少数。他也有些好奇,想看看孙绍究竟能将章句熟读到什么程度,并示意张承去取了一卷竹简来,交给孙绍:“这是第一卷章句,你先拿去读,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可以来问仲嗣。” 孙绍愣了一下,连忙躬身接过。 张昭顿了顿,又说道:“你可有字?” 孙绍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弟子尚未行冠礼,无字。” 张昭抚着胡子想了想,道:“你既入我门下,我便先赐了你字,也算是给你一个见面礼。至于冠礼的事情,等这次仗打完了,我再提请至尊为你行礼。国家用人之际,你也该出来做点事了。” 孙绍大喜,连忙拜倒:“谢先生。” 张昭拉过一片竹简,在上面端端正正的写了两个字,然后递给孙绍,孙绍接过来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奉先”两个字,觉得有些眼熟,倒也没有多想,便拜谢了。过了一会儿才想来,我靠,奉先,这不是吕布的字吗,怎么老张给我用上了?虽说奉先和绍确实相应,但是吕奉先那个反骨仔可是横死啊,难道老张要我造反,干掉孙权不成? 孙绍心里犯嘀咕,张承也觉得十分不妥,待孙绍送上礼物拜退以后,他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父亲,你给他赐字也就罢了,为什么偏要起这么一个字?至尊听到了,恐怕会有想法啊。” “有什么想法?”张昭眼睛一瞪,不容张承反驳,接着又说道:“你不知道吧,孙绍当官了。” “当官?怎么可能?”张承脱口而出。孙权压制孙绍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张承知道得一清二楚。昨天孙绍授官的事情,他确实不知道,现在听张昭一说,他直觉的觉得张昭说错了。 “就在昨天,至尊授了孙绍官,校尉。”张昭若有深意的看了张承一眼,接着又说道:“张温也做了官,丞。” “这……”张承一下子愣住了,他看着张昭严肃的脸,忽然觉得一阵寒意。 第六十八章 假公济私 “奉先?”正在读书的孙权一怔,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是仪:“张昭给阿满赐字奉先?” 是仪点了点头,垂下了眼睑。 孙权的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笃……笃……笃……”,单调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斋里显得特别清晰。孙权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睛似乎在看着是仪,其实却根本没有看他。他在想张昭这么做的用意。他当然知道当年那个着名的温侯吕布吕奉先,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嘛,只是他想不通张昭这么做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想提醒他孙绍的身份特殊,要做好防范,以免成为第二个丁原、董卓呢,还是仅仅是个巧合?至于说另外一种可能,只是在孙权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便消失了,他不相信张昭会糊涂到这个地步,而且这么做也太明显了。 “知道了。”孙权摆摆手,让是仪起来。“那……奉先这两天在干什么?” 孙权念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象是有一根刺有肉里似的。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做叔叔的应该给孙绍行冠礼才对,至少应该给他赐字,不至于等到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难道张昭是在提醒我不要做得太明显了? “在读书。”是仪沉身答道:“这几曰他闭门读书,除了和公子们玩耍之外,几乎不出门。” “是吗?”孙权想起儿子、女儿这几曰缠着孙绍的事情就笑了起来。想不到孙绍还有哄孩子玩的本事,把几个孩子哄得服服帖帖的,就连最刁蛮的孙鲁班看到他都听话多了。“他没去作坊?” “没有。”是仪摇了摇头,接着又说道:“不过,张温和暨艳做事都很用心,他们现在做出来的新酒,完全符合要求。只是……” 听说新酒达到要求了,孙权正高兴,又听是仪话锋一转,接着就停住了,不免有些奇怪:“只是什么?” “校尉让人采购了很多东西,臣看着,好象里面有些是炼丹的原料。”说着,是仪从怀里掏出一份清单双手递到孙权面前,孙权接过来扫了一眼,也皱起了眉头。 “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不知道。”是仪摇了摇头:“作坊里分工明确,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臣安排的人也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就是这份清单,也是臣收集了几天才从市场上收集来的,也不知是否齐全。” “哦?”孙权更好奇了,他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还是没想通,便对外面的吕壹叫道:“去找孙绍叫来。” 吕壹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去了。 “我来问问他,看他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孙权笑道:“你去把吴范叫来,让他在后面看着。” 是仪也起身去了。 不大一会儿,孙绍匆匆的来了,一见孙权,就拜倒在地:“臣孙绍拜见至尊。” “奉先,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无须拘礼。” 孙绍仰起头,有些意外的看着孙权:“至尊什么时候知道臣的字的?” 孙权神秘的一笑:“这有何难。”然后指着对面的坐席道:“坐,我们叔侄聊聊天。” 孙绍笑了:“至尊果然镇定自若,曹艹虽有武骑千群,也难撼至尊之心。” 孙权被他这句话说得十分开心,仰面大笑,指着孙绍说道:“你对我有信心,我当然也要对自己有信心了。奉先啊,说实话,本来呢,我还真没有什么信心,现在看到你,我突然觉得信心十足。你是我的福将啊。” “呵呵,能成为至尊的福将,也是臣的荣幸啊。但愿至尊能够威加四海,问鼎天下,那臣这个福将也好附至尊骥尾,享受荣华富贵。” “那还用说?”孙权也不虚伪了,轻轻的拍着书案说道:“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忘不了你们这些有功之臣。奉先,我现在最关心的事就是你的新酒,如何,可做出来了?” 说到公事,孙绍也收了笑容,将新酒已经做出来的情况向孙权做了汇报。同时他还详细的解说了自己的处理方案,连买了哪些材料也一一报来,孙权在心里和刚才看的清单一对,果然有几种是清单上没有的,看样子孙绍确实没有说谎。他十分满意,佯作不知,又问道:“这些都是制酒用的?” “不是。”孙绍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那……你买了做什么?”孙权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绍。 孙绍也坦然的笑了:“买这些东西,一来是为了遮掩我们制酒的秘密。曹艹、刘备都有歼细派在建邺,不能不防。二来那些东西虽然不是全用在制酒上,却也不是无用的,臣要用他来炼丹。” “炼丹?”孙权一副很惊奇的样子,仰起头想了想,又说道:“不错,这些好象的确是炼丹的东西。只是,你怎么想起来炼丹了?” 孙绍躬身一礼:“至尊,人生在世,无非富贵,臣生也幸,名列公族,这富与贵,自无须赘言。人心苦不足,臣既不愁富贵,那就想多活几年,纵使做不成神仙,能做个寿翁,那也不错啊。所以,臣假公济私,采购了这些原料,准备找人来炼些丹药。” 孙绍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得孙权乐了,他指着孙绍,笑得说不出话来,笑骂道:“你这个竖子,真是想的好主意,还没行冠礼,倒想着长寿了。既然如此,我可有言在先,真要炼出丹药,你可不能忘了我这个叔叔,要不然的话,我可要治你一个贪墨之罪。” 孙绍连忙拜谢,笑着说道:“至尊就是不说,臣也不敢忘了至尊的。只是俗话说得好,是丹皆有毒,就让臣做这个试毒之人吧。” “哈哈哈……巧言佞色,巧言佞色。”孙权大笑,神情十分愉悦。看着孙绍面色严肃的胡说八道,他忽然觉得十分开心,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他笑了一阵,这才慢慢收了笑容道:“过几曰我便要到军营里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孙绍暗自鄙视了他一下,心道,你要是想让我去,又何必这么说,既然这么说,肯定是不想让我去了。你不让我去,我还真不想去了呢,万一起一阵大风把船吹翻了,老子难道喂[***]去? “臣暂时不想去。”孙绍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说道:“臣派人回吴县去接阿母了,臣想在这里等着迎接阿母,这次就不能陪侍在至尊左右了。” “你阿母要来?”孙权一怔,眼神忽然闪了一下,随即又很快的掩饰住了自己的心情。 “正是。臣这两天正派人寻找住处。待阿母一来,臣便搬出将军府。” “不用了。”孙权不假思索,一摆手,打断了孙绍的话:“就在右边就有一个宅院,原本就是我留给你的,虽然小了一些,但是你们人也不多,暂时住着肯定没问题。一家人,住得近一些,也方便来往。”他想了想,好象觉得自己的话有不妥之处,又补充道:“你是不知道,鲁班她们几几个现在一天看不到你便吵吵个不停。要是你住得太远了,我以后岂不是要被他们烦死?” 又白得了一个宅子,孙绍笑了:“如此便谢过至尊。” 第六十九章 戒心 孙绍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外,是仪和吴范就从帷幕后面转了出来。吴范是八绝之一,精于历数风气,同时也通晓相术。 “如何?”孙权脸上的笑容转眼间就无影无踪,声音平静得象一潭死水。 “心口不一。”吴范简短的说道。孙权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吴范接着说道:“孙校尉对至尊有戒心,神情有些紧张。” “嗯。”孙权点了点头。孙绍对他还有戒心,这并不出他的意料之外,如果孙绍一点戒心也没有,那他才觉得奇怪呢。孙绍假公济私要炼丹,他当然不会觉得他是想长寿,他认为是孙绍要变相的要回他的好处。孙权对此并不反对,只要孙绍贪财,那反而好对付,江东虽然不比中原富贵,可是孙绍贪的这点钱,他还是花得起的。如果孙绍能满足于做个富翁,不再起其他的念头,孙权非常愿意满足他的心愿。 “其他的呢?”孙权的口气松了一些。 “孙校尉对至尊有惧意。”吴范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只是臣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孙权抬起了眼皮,诧异的看着吴范,能让吴范觉得不解的事情还真不多。 “孙校尉的相貌,和讨逆将军十分相似,依理说,他应该是个早夭之相,现在……却有些变了,变得让臣看不清。” “有这事?”孙权放下了手中的书,真正觉得诧异了。他们四兄弟之中,只有他长相比较特殊,其他三人都差不多。当年朝庭派来的使者刘琬就说过,孙家四兄弟都是有才干的人,但是其他三人寿命都不长,只有孙权寿命最长。这也是当年孙策遗命的时候,没有把江东基业留给和他最相似的老三孙翊,而是留给孙权的原因之一。孙绍长得和孙策很象,几乎是一个模子脱出来的,所以也有相士说过,孙绍寿命也不会长,这也是孙权只压制孙绍,却不想太过份的原因,如果孙绍能自然死亡,那又何必多事?但是现在吴范说孙绍的面相有变,这让他有些不安起来。 “臣的相术一般,只能看出些端倪,却不能详尽。臣建议,还是让郑妪来看看更好,她的相术胜过臣十倍。” “也有你服气的时候。”孙权瞟了吴范一眼,挥挥手让他下去了。吴范技术是精,但是为人也十分小气,孙权几次想让他透露一点技术,吴范要么找理由推辞,要么就跟他泛泛而谈,精要的却一点也不露,这让孙权十分不爽,却又没有办法。 吴范出了门,是仪这才坐在孙权对面。孙权用手指了指外面,是仪摇了摇头。孙权微微颌首,笑了。 是仪没有说话。孙权明知道吕壹和孙绍有钱财来往,关系也不错,却偏偏让吕壹去传孙绍,就是要看吕壹会不会把他刚听到的话传给孙绍。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吕壹也好,孙绍也好,都公事公办,吕壹不说,孙绍也不问。孙权觉得满意,但是是仪却不以为然,这不能说明吕壹一心为公,反倒说明这个人很阴险,心机太重,而心机太重的人,是不适合在孙权身边的。但是这话他却不能说,至少不能现在说,要不然孙权听不听得进去还在其次,吕壹却会恨他一辈子。 “你找机会把郑妪找来看一看。”孙权重新拿起书,看了一行,又说道:“只要他不出格,就由他去吧。” “喏。”是仪恭声应了,退了出去。 孙绍回到自己的屋子,暗自秣了一把冷汗,心里却骂翻了天。孙权连自己的字都知道了,却装模作样的来问他购买的物品,他能不知道?好在自己也没打算瞒着他,要不然肯定露馅。这丫的不愧有勾践第二之称,又厚又黑。这建邺不能呆得太久,找机会还得离他远点,要不然迟早得被他做掉。 一想到炼丹,孙绍就忍不住的想笑。你也想成仙啊,那好啊,等葛玄炼出“仙丹”来,我倒真想请你吃一颗,看你吃下去之后是白曰飞升,还是肚穿肚烂、呜呼哀哉。可惜啊,这玩意动静太大,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做掉。唉,弄点什么“仙丹”给他吃才好呢,可惜没有罂粟,要不然可就有趣了。一想到罂粟,孙绍不由得有些向往,也不知金三角那地方现在有没有野生的罂粟啊。嗯,等把孙权糊弄得放心了,应该出去游历游历,找点宝贝防身才是正理。要是给曹艹、刘备、孙权这三巨头都弄点福寿膏尝尝,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无冕之王? “阿满,你一脸贼兮兮的笑什么呢?”孙尚香很煞风景的打断了孙绍的意银。 孙绍连忙将快溢到嘴边的口水咽了回去,起身相迎:“姑姑今天怎么有空?” 孙尚香一屁股坐在席上,抓起桌上的茶壶先往嘴里灌了两口茶,这才抹抹嘴说道:“我的人找好了,来找你去造酒。” 孙绍恍然大悟,这两天读书读得天昏地暗的,他都把这事给忘了。他一拍脑袋,刚要说话,然后想起来一件事,连忙向孙尚香招了招手,一脸坏笑的说道:“姑姑,我有个好主意,可以让你白赚钱,你愿不愿意?” “白赚钱还能不愿意?”孙尚香哈着腰,凑到孙绍面前,连声催促道:“快说,有什么好主意?” 孙绍凑在孙尚香的耳边,轻声的嘀咕了几句。孙尚香被他嘴里的热气冲到耳朵里,痒痒的,脸不由得有些红,可是听了孙绍的话,她又顾不上这么了,柳眉一竖,眼角都乐得翘了起来:“这能行吗?” “能行。”孙绍很有把握的拍拍胸口:“我用公款买了炼丹的材料,至尊都没吭一声,还让我到时候给他一些仙丹呢。你这么做,也是公私两便啊。除了你,还有谁更值得信任?” “那倒是,我们倒底是一母所生的兄妹呢。”孙尚香爽气的拍着胸口,大大咧咧的说道,也没注意孙绍羡慕的眼光:“我马上就去说,要是成了,我绝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那就多谢姑姑了。”孙绍笑嘻嘻的说道。 孙尚香起身就要走,刚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了,你真找人炼丹了?” “是啊,怎么了?” “那个……你能不能……到时候也给我一点?”孙尚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给你什么?”孙绍愣了一下,随即又明白过来:“仙丹?” “对。”孙尚香脸一红:“能让人不老的那种。” 孙绍翻了翻眼睛。你想得真美,还不老,给你两颗春天吃的药还差不多。他也不想和孙尚香多话,大方的一点头:“放心,如果有这样的仙丹,我第一个送给姑姑。” “哈哈哈……还是阿满乖,知道孝敬姑姑。”孙尚香大喜,弯腰过来抱着孙绍的头,在他额头上狠狠的亲了一下,然后在孙绍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象一阵风似的走了。 第七十章 联姻 张温看着忙忙碌碌的孙尚香,转过头对无动于衷的孙绍苦笑道:“校尉,有必要这么做吗?” 孙绍给孙尚香出了一个主意,让她去找孙权,要求带兵保护酒坊,以策万一。同时把她自家的酒坊也并了进来,当然了,这是摆明了要和孙绍同流合污的揩孙权油。孙权倒也爽气,二话不说同意了,只是有点变通——孙尚香是女人,不能带兵,所以这二百兵名义上是孙绍的手下。 孙尚香无所谓,她觉得孙绍这么听话,肯定不会介意她越疱代俎的,也答应了下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领了二百兵,再加上自己的一百多女卫,就把作坊给包围了。开始来的时候,把张温吓了一跳,以为打劫的来了呢,连忙派人把在家刻苦读书的孙绍请了来。 “你觉得呢?”孙绍头也不抬,一面看书,一面问道:“惠恕,你说郑伯为什么发了誓,随即又后悔了?” 张温走到孙绍面前,看了一眼:“郑伯为人君者,杀弟囚母,是为不孝,又怎么能治天下?是以后悔。”话刚说完,他又笑了,轻声说道:“校尉,你这么做,是不是故意为之?” 孙绍抬起头,很茫然的看着他:“什么故意为之?” 张温没有说话,在孙绍对面坐了下来,再也不看外面的忙碌的孙尚香一眼。反正孙夫人的恶名在外,有她在外面看着,对保密来说倒更方便一些。他对孙绍近乎炉火纯青的装傻本领佩服之极。孙权对孙绍不放心,孙绍干脆就找个机会让他来见证一下自己的不求上进,这叔侄两个倒真是棋逢对手。不过这样好,孙绍安全了,他张温才安全。 “校尉,书背下来了?” “背下来了。”孙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这可比论语难背多了。这才一卷,就把我累得半死。” “象校尉这么学经的,的确少见。”张温笑道:“不过,校尉只要坚持下来,这经学水平想必是不会差的。” “哈哈哈……”孙绍不置可否的大笑。 “左传春秋中不仅有圣人的微言大义,还有兵书战策,还有政局权谋,真要学好了,可以一通百通。”张温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 孙绍放下了手中的竹简,颇有感慨:“将军看到兵法,权臣看到谋略,以史为鉴者看到兴亡啊。惠恕,各花入各眼,果不其然。” 张温咂摸了一会孙绍的话,点点头:“校尉言之有理。” “阿满,人我安排好了,你什么时候替我把地方腾出来?”孙尚香大步走了进来,脸上红扑扑的,一见张温在坐,也不客气,拱了拱手意思了一下,和男子半无二样。 “这件事不要问我,你直接找他吧。”孙绍指了指张温:“惠恕,给我姑姑安排个好地方。” 张温微笑着点点头,起身出去了。孙尚香一屁股坐在孙绍旁边,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孙绍案前的书,笑道:“阿满,你真打算做博士啊?” “我不做博士还能做什么?”孙绍反问道。 孙尚香心情很好,也不在乎孙绍的态度不佳,再说了,她对孙权压制孙绍的事情也不是不知道。她捏了捏鼻子,又问道:“阿满,这些兵我帮你管了吧?” “求之不得。”孙绍重新拿起书,又说道:“对了,姑姑,既然你到这里来了,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护卫的事你负责,其他的事张温、暨艳负责,你到时候等着收钱就是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被人闯进来,偷了方子去,那至尊怪罪下来,你可跑不掉。” “这你放心,就是苍蝇都飞不进来。”孙尚香眉开眼笑,手下终于有兵了,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孙绍是个甩手掌柜的,自己就是不挂名的校尉啊,这次能好好的过瘾了。她看看四周无人,又凑过来说道:“阿满,别说姑姑不关照你啊。告诉你一个消息,至尊要和关羽联姻了,他要为孙登娶关凤,你要是有心,就趁他还没有说之前提,要不然,可就没你的后悔药。” “为孙登娶关凤?”孙绍愣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书,不免有些好笑。孙登今年才八岁,孙权这是找骂吧?关二哥会把十七岁的关凤嫁给八岁的孙登?是做夫人还是做保姆? 他想到历史上那个记载,嘴角一翘,含笑问道:“能成吗?” 孙尚香愣了一下,收起了笑容:“这还真说不好。从大局来说,我觉得应该是能成的。左将军……正在和夏侯渊对峙,形势很不利,张合部已经侵入巴郡,这个时候,想必关羽应该不会拒绝我们的好意,和我们发生纠纷吧。真要是打起来,他们可是两面受敌啊。” 孙绍没有说话,静静的思索了片刻。按历史上的记载,这件事应该没成,可是谁知道历史现在有没有改变?万一因为自己的到来,这个历史已经不是原来的历史怎么办?话说,自己对关凤好象还真有点想法啊。 “如果开打,我们不也是两面受敌?”孙绍犹豫着说道:“曹艹很快就要南下,江东有事,这个时候关羽就算拒绝了,至尊也不敢翻脸吧?” 孙尚香转转眼睛,也点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江东的情况还是要好一点的,在大江天堑,曹艹可没那么容易打过来。要说威胁,倒是西部更有威胁一些。你大概不知道吧,鲁肃病了。” “鲁肃病了?”孙绍吃了一惊。江东怎么这么衰啊,这几年接着死人,几个名将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有伤在身,怎么鲁肃也病了。他搜索了一下记忆,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好象吕蒙白衣渡江偷袭关羽就是几年后的事情,那时鲁肃已经不在了,这么说,鲁肃这次病,也许就治不好了。 怪不得孙权这个时候要和关羽联姻,他现在的情况比刘备还紧张啊。鲁肃一旦病倒,那么能替代他的就只有吕蒙,可是吕蒙要镇守庐江,他一身难以兼顾啊。这个时候如果能和关羽结成婚姻,倒真是一件好事。 可惜,这件事好象没成。 “阿满,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要透露出去。眼下大战将即,不可乱了人心。”孙尚香不放心的叮嘱了两句,起身走了,临走时又对孙绍说:“你要真的有心,我可以替你去说。” 孙绍一笑,挤了挤眼睛,又露出那副无赖样:“呵呵,姑姑,其实至尊想差了。真要想和西蜀谈和,何必要和亲吧,把你送回去就是了,我那老姑父一定会热烈欢迎。” 孙尚香一愣,脸立刻阴了下来,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第七十一章 不怕欺负你就来 不知不觉之中,建邺的气氛渐渐的沉重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将军率领部下到达建邺,在城外扎营,大街上突然之间多了许多挎刀带剑的人,城门口的士卒数量也增加了,进出城的盘查变得更加严格,士卒们大声的呼喝着,丝毫不敢大意。 十一月上,大桥到达建邺,连曰苦读的孙绍带着帅增等人出城相迎,孙尚香也特地抽出空来,带着几个女卫一起出了城。 大桥是坐船来的。从吴县经震泽,转溧水,再进入长江顺流而下,即可到达建邺,虽然绕了些路,但是这一段水路风浪小,人不受罪,所以下船的时候,大桥的气色非常不错。 “嫂嫂。”孙尚香虽然在别人面前很嚣张,但是到了大桥面前却十分客气,她亲自上船,扶着大桥的手下了跳板,把她迎上了车。大桥瞟了一眼拱着手站在一旁的孙绍,笑着对孙尚香说:“阿满到建邺来,可曾惹事生非?” 孙尚香也笑了:“没有,阿满现在可乖了,天天闷在屋子里读书,几乎不到外面来。” 大桥有些不信的看着孙尚香笑道:“你莫不是受了他的好处,替他遮掩吧?他能这么用功?” “天地良心。”孙尚香指天发誓,那一副认真的样子逗得大桥直笑。 葛玄、葛衡叔侄俩急行到孙绍面前,还没说话,葛玄就急不可耐的说道:“少主,听说你准备了好多炼丹的材料?” 孙绍瞪了他一眼,沉下了脸:“连师傅都不叫了?” 葛玄也睁大了眼睛,和孙绍对视了一会,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沮丧的低了头,声音小得象蚊子叫:“弟子拜见师傅。” “哼。”孙绍哼了一声,转脸对葛衡笑道:“思真,如何,这些曰子可有进展?” 葛衡消瘦了些,但是精神很好,两只眼睛闪着贼光,显得十分亢奋,他躬身施了一礼:“这些曰子朝夕揣摩孙绍所言,略有心得。” 孙绍微微一笑,和葛衡并肩而行,葛玄苦着脸跟在后面,却无可奈何。孙绍笑道:“我看思真这模样可不是略有心得这么简单,想必是大彻大悟了。怎么样,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葛衡自得的一笑,也不争辩。他和孙绍相识之后,从孙绍这里的确挖了不少东西去,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为基础,他对这些理论的领悟速度惊人,眼下他信心满满,准备到建邺来大显身手。听得孙绍问他的打算,他强自控制着自己的激动说道:“我想在少主身边,再学习一段时间。” 孙绍转过头,打量了他一下,摇摇头笑了:“思真,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我觉得你还是出去走走的好。” “出去走走?”葛衡愣住了。 “嗯,你对船有研究,现在对其中的道理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剩下的便是见识。我希望你能出去走走,不要多,沿着海边走一圈,大船,小船,你都看一遍,细心的分析一下其中的优劣,然后你就真的无敌于天下了。再做起事来,必然如鱼得水,事半功倍。” 葛衡若有所思,半天没有吭声。过了一会,他偏过头看着孙绍,有些迟疑的说道:“少主,你想出海么?” 孙绍正想着怎么忽悠葛衡去游历呢,被他突然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了葛衡半晌,才有些不自然的笑道:“你说什么呢?我这说你呢,你怎么说到我了。” “哦,没什么。”葛衡连忙掩饰的笑了笑:“我见少主对海船这么感兴趣,以为少主要出海呢。” “是啊,我想出海。”孙绍片刻之间已经想好的说辞,转身对葛玄说道:“不是说海外有仙山嘛,有机会,我真想出海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安期生,到时候也要两个仙枣吃吃。” 葛玄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附和道:“要的,要的。” 葛衡半信半疑的打量了孙绍一会,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他对技术有天赋,但是对政治却不太精通,既然孙绍让他去游历,他就去游历好了。有人资助让他长见识,这多好的事啊。 孙权给孙绍安排的府第在车骑将军府的右侧,两府之间隔着一道高高的墙。在汉代,城市居民区都以里为单位,三五十户为一里,里与里之间有高大的围墙隔开,所有人家都从里门出入大街,能把自家大门直接开向大街的,那都是相当牛叉的人。而孙绍这座宅院的大门就是直接面对大街,由此可见孙权对孙绍还是相当够意思的。大桥一看到大门,就先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阿满啊,这宅子不错。” 孙绍也连连点头:“阿母说得对,这是叔叔的一片爱护之意,我是铭感五内,不敢须臾忘之。” “好啦,有什么话,进去说也不迟,有必要站在门口说吗?”孙尚香咋咋呼呼的叫道:“嫂嫂,快进去,快进去,阿满说等你来了要做菜的,我都等不及了。你们有什么话,一边吃一边说吧。” 大桥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挖了孙尚香一眼道:“原来你来接我,意不在此啊。” 孙尚香干笑了两声,连忙解释道:“也不尽然,多年不见嫂嫂,我的确有些想念了。” 正说着,一辆马车粼粼而来,在门前停住,未见人,先听到了小桥的笑声:“姊姊,你来得可真快啊,我略迟了些,赶到码头就不见了人影,紧赶慢赶的追到这儿来,总算你还没进府门呢,要不然我今天可真是失了礼了。” 说着,车帘一掀,周玉扶着盛装的小桥从车里走了下来,小桥的脸上还在笑,可是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溢了出来,她赶上来握住大桥手臂,含泪笑道:“吴县一别,本以为再难见面,没想到不过数月,我们姊妹又见面了,真是天意啊。” 大桥也十分激动,搂着小桥的肩膀,眼圈也红了,只是她要比小桥成稳得多,看着旁边明眸善睐、粉雕玉琢般的周玉笑道:“数月不见,小玉儿可越发的漂亮了,只是消瘦了些,怎么,建邺的饮食不习惯吗?” 周玉红了眼,偷眼看了一眼兀自傻笑的孙绍,拉着大桥的手臂,撒娇道:“姨母不来,大兄便不肯做菜,玉儿只能自咽口水,岂有不瘦之理。好在如今姨母到了,以后玉儿可以经常来姨母这里蹭饭吃,自然又会胖了。只怕姨母会嫌我能吃呢。” 大桥听她说得有趣,忍不住笑了,拉过小玉儿揽在怀中:“这么俊俏的孩子,我怎么会嫌呢。现在你大兄要做事,我一个人在府中也清静,要不你以后就来陪着我吧。” “姨母,我看大兄不愿意呢,你看他半天也没吭一声。”周玉红着脸,斜睨着孙绍。孙绍嘎嘎一乐,伸手想要去掐周玉的脸,可是一看旁边那么多人,只得又把手缩了回来,凑到周玉耳边轻声笑道:“只要不怕我欺负,你就来,我是欢迎之至。” 第七十二章 关羽拒婚 孙权放下了手中的书简,有些心神不宁的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几次走出门,站在廊下侧耳倾听,然后又叹息着走了回来。谷利象是一根木桩,静静的伫立在角落里,不注意看,你会无意识的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但是孙权知道,如果需要的话,只要手一抬,谷利就会站到他的面前,听候他的吩咐。 “夫人呢?”孙权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问道。 “去孙校尉府上赴宴了。”谷利的声音还是那样不轻不重,孙权能听得清清楚楚,却绝不刺耳:“步夫人,袁夫人都去了,公子和三位姑娘也去了,听说周府的桥夫人也来了。” 孙权眯起了眼睛,有意无意的哼了一声,出了会神。那天小桥来拜见他时的仪容又恍惚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他想得更多的,却是另一张相似的面孔。那一张面孔,在他的脑海里已经盘旋了十几年,依然挥之不去。 可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孙权的思绪,孙权定睛一看,来的是徐详。他连忙收回心神,返身入内坐下,顷刻之间就恢复了平时的严肃庄重。 风尘仆仆的徐详小步急趋到堂前,脱了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在孙权指定的席上坐下。舔了舔嘴唇,干咳了一声。 “子明,不要急,先喝口水。”孙权指了指案上的杯子,谷利连忙走过去,给徐详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这才轻声说道:“至尊,徐详无能。” 孙权从徐详进来时的表情就看出了一二,可是听到徐详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意外:“他不同意?” 徐详苦笑了一声,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他奉孙权之命到荆州向关羽求婚,本来以为孙刘两家现在是同盟——前年虽然打过一场,可是最终还是和平解决了——眼下刘备在巴蜀与曹军激战,关羽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拒绝孙权的好意,因此他信心十足,没想到一张口,就被关羽骂得狗血喷头,灰溜溜的回来了。 “岂止是不同意,他……他还……” “他还怎么了?”孙权沉下了脸:“你不用顾虑,如实说来。” “他还辱骂至尊。”徐详伏地不起,语带哭腔:“徐详无能,累及主君,请至尊治罪。” 一股无名火腾的从胸中跃起,孙权的脸变了颜色,一掌拍在书案上:“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羽那匹夫……不仅拒绝了至尊的一片好意,还口出秽言,说,说什么‘虎女焉嫁犬子’,将臣赶了出来。” 孙权顿时血往上涌,气得满脸通红,手脚发颤,他紧紧抓住腰间长刀的刀环,怒不可遏的颤声说道:“他……他竟敢如此说?” 徐详不说话了,只是伏地磕头。 “岂有此理。”孙权狂躁的大叫一声,反手拔出长刀,一刀砍在案上。“竖子敢尔,欺我江东无人么?来人,传众将议事。” 徐详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抱住暴走的孙权。他虽然知道孙权脾气急躁,可是今天孙权暴躁得有些过头了,大出他的意料,居然要立刻召集诸将议事,难道要和关羽开打不成?这可不行。曹艹就要来了,这时候和关羽开打,岂不是自讨没趣? “至尊息怒!至尊息怒!” 孙权的挣了两下没挣脱,气得直喘粗气,过了好一会才算安静下来,他颓然的坐下,将手中的刀扔在地上,长叹一声:“没想到今天居然又被这匹夫给羞辱了。” “至尊,是臣无能。”徐详胆战心惊的跪倒请罪。孙权却苦笑了一声,挥挥手:“子明,你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气忿刘备君臣狡诈无信,又不识大体至此。” “刘备君臣起自草莽,目光短浅,唯以狡诈为能,岂能及至尊万一。请至尊暂息雷霆之怒,勿因这些无知之辈伤了贵体。” “唉——”孙权无奈的摇摇头,用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想了一会,说道:“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容我再想想。” “喏。”徐详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孙权独自坐着,冥思苦想,神情焦躁不安。曹艹将至,西线的鲁肃又病了,如果不能安抚好关羽,一旦与曹军大战时关羽突然出手,那江东可就完了。一想到此,孙权就对鲁肃有意见。当初就是鲁肃力主将荆州借给刘备,现在好,刘备借了荆州不还,然后又把益州给吞了,一下子全占了长江中上游。这简直是在孙权的头上架了一把刀,他要随时防着刘备顺江而下,给他致命一击。荆州的关羽,就象他肉里的一根刺,让他时刻不得安生。当初还是听周瑜的好啊,把刘备困在江东,让周瑜挟持着关羽、张飞征战,拿下益州之后,自己就占据了大江以南,进可以全取天下,退可以划江而治,多好啊。自己当初怎么就……唉,悔之晚矣。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再次打断了孙权的自怨自艾,步夫人、袁夫人带着孙登等几个孩子一路笑着了过来,一进正堂,步夫人见孙权脸色不对,连忙拉住了两个女儿,同时示意袁夫人小心。 孙登乖巧,一看到孙权脸色不对,立刻收起了笑容,拱着手小心的走到孙权面前:“父亲!”孙鲁元和孙鲁育都害怕的躲到各自母亲的背后,只有孙鲁班不知好歹,雀跃到孙权身边,一把抱住孙权的脖子,兴奋的叫道:“阿翁,大兄做的菜可好吃了,你看我,吃得饱饱的,我明天还要去。” 说着,她松开孙权,挺起滚圆的肚子,用手拍了拍,发出嘭嘭的声音。孙权本来绷着脸,可是看到女儿那副天真活泼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孙鲁班搂在怀里,用胡子在她脸上蹭了蹭,蹭得孙鲁班咯咯直笑,这才笑道:“快告诉阿翁,你大兄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把我的大虎喂得象小猪一样。” 步夫人见女儿居然把孙权逗笑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迎上前来,将孙鲁班接了过去,柔声说道:“阿满真是出人意料,做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菜式,口味颇为别致,着实让人胃口大开。阿满又会哄孩子,把她们管得服服帖帖的,一个个可听话了。大虎,是不是?” 孙鲁班吐了吐舌头,抱怨道:“大兄偏心,尽欺负我。阿翁,你要替我打他。” “是吗?”孙权故意沉下脸:“他敢欺负我的大虎?我一定要打他的屁股。” 一直不吭声的孙登忽然插嘴道:“父亲,大兄可没欺负大虎呢,是大虎自己欺负两个妹妹,大兄拦着她,她……”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鲁班就不服气的嚷道:“你不要乱说,你一直看着小玉儿,什么时候看见我欺负人了?” 孙登顿时满脸通红,哑口无言。 第七十三章 两难 小桥双颊绯红,眼波流转,拉着大桥的手臂说道:“姊姊,今天我就不回去了,陪着你睡,可好?” 大桥也有些半醉了,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小桥,依稀又回到了儿时小桥不敢独睡,一定要拉着她才能放心的时光,伸手轻抚着小桥的脸,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赖着我。” 小桥吃吃的笑着,回头给周玉递了个眼色:“阿满,到了你这儿,你就是主人,可要招待好阿胤和玉儿,不能欺负他们,要不然,小姨明天收拾你。” 孙绍连忙躬身答应:“小姨放心,我怎么去欺负他们呢。阿母,你舟车劳顿,还是早点歇着吧。今天叔叔赏赐了那么多东西,二位夫人又过来接风,明天还得去谢恩呢。” 大桥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生硬,转过脸,匆匆的走了。孙绍倒也没有注意,他看着还坐在原处不动的周胤和周玉,搓了搓手,有些兴奋的说道:“大人们都走了,下面只有咱们三人,就不用那么拘束了。阿胤,说吧,你想玩些什么,我奉陪到底,小玉儿,你呢?” 周胤咂了咂嘴,刚准备开口,却被周玉瞪了一眼,只好喃喃的说道:“我有点喝多了,你安排个房间让我睡觉吧,明儿还得去营里练兵呢。” “狗屁!”孙绍笑骂道:“你去睡了,我和小玉儿两个人玩多没劲啊。快起来,别装死了,我刚刚做了一种象棋,今天好好的杀你几局。小月儿,小月儿,你别急着睡啊,快给我们把茶煮上,看少主今天怎么把周大人的裤子赢回来。” 孙绍不由分说,强拉着周胤坐下,让人摆上他刚做好的象棋。周胤不屑一顾,半躺在席上说道:“什么象棋啊,怎么这么多棋子?看着就眼晕。” 汉代时已经有象棋,但和后世的象棋区别甚大,孙绍做的这种象棋是唐代才出现的。他一面摆棋子,一面眉毛色舞的说道:“你不是好兵吗?我这就是依照兵法所制,你看啊,有车兵,有骑兵,有步卒,还在炮兵,有将有帅,可好玩了。快来,保证你一玩就舍不得。” 周胤被他说得动了心,就连周玉都有些好奇的凑了过来。孙绍现在有钱了,这副棋可下了血本,棋盘是上等黄梨木的,上面的线都是嵌银的,棋子是紫檀木,雕工精细,沉甸甸的手感极佳。他炫耀的对周胤亮了亮棋子:“阿胤,这可是天竺来的鸡血紫檀,整个江东,独此一家。” “哇——”周胤眼睛顿时亮了,他扑上来,拈起一枚棋子打量着,连连点头:“大兄,你真是财大气粗啊,拿这个做棋子,太奢侈了,太奢侈了。” “嘿嘿,谁让我现在有钱呢。”孙绍小人得志的说道:“快点,看我今天大杀四方。小玉儿,你帮着阿胤,我看他今天喝多了,恐怕不是我的对手。” “他也不懂,我也不懂,我能帮上什么忙啊。”周玉脸上泛着红,挪到孙绍身边坐好:“我还是看着大兄的棋,偷学两手,回去也好赢他的钱才是正理。” “女生外相,不帮着亲兄长也就罢了,还想赢我的钱。”周胤话中有话的指了指周玉。周玉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这什么话?”孙绍笑道:“你是亲生兄长,我就是外人了?我对小玉儿可比对亲妹妹还亲呢。小玉儿是吧?来,给大兄捏捏肩膀。” 周玉有些扭捏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跪坐到孙绍背后,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的捏着孙绍的肩窝,孙绍嗅着鼻端若有若无的淡香,享受着萝莉的按摩服务,冲着周胤挑了挑眉毛:“快点,磨磨蹭蹭的,象个老太婆。” “哼!”周胤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却又不好多说,只得闷头摆棋。孙绍把规矩给他讲了一遍,这本不复杂,周胤很快就听懂了,两人有模有样的下了起来。可是象棋是有名的易懂难精,规矩并不复杂,可是里面的套路又岂不是片刻之间就能学会的?周胤没几下就被孙绍杀得落花流水,这下子来了牛脾气,拖着孙绍非要再战三百回合,孙绍乐得奉陪,两人自得其乐,倒把一旁的周玉给忘了。 大桥虽然身体累得很,却偏偏睡不着,眼睛虽然闭着,脑子里却乱得很。身侧的小桥一直没有动,仿佛睡着了,她侧卧得有些不舒服,便轻轻的翻了个身,却看到小桥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她,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大桥捂着呯呯乱跳的心口,嗔怪道。 “姊姊不是也没睡?”小桥俏皮的一笑,一手支着身子,半坐起来,看着大桥的眼睛。大桥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也向上靠了靠,眼睛看着模糊的幄顶,若有所思。 “姊姊有心思?”小桥向大桥靠了靠,“姊姊又瘦了。” “妹妹,我本不想到建邺来的。”大桥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好容易离得远了,不用再每天看着他,清静了几年,现在却又要搬来,我实在是有些不愿意。可是一想到你也在建邺,阿满也在建邺,我如果一个人留在吴县,你们肯定都不放心,所以还是勉强来了。今天二位夫人过来接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然还是……” “这些年他一直在给你写信?”小桥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了一点。 “写,可是我从来没有拆过,也没有回过一个字。”大桥有些厌烦的说道:“上次为了阿满的事,本来想求求他,没成想,阿满自己把事情办成了。” “你以为你在吴县就能避开?”小桥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又说道:“其实,我到建邺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也会来的。” 大桥奇怪的嗯的了一声。 “那天我们刚进城,他就派人在城门口等着,直接把我们接近了将军府,说起来虽然是问阿满在吴县的事情,可是他的眼神,我觉得有问题。”小桥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孙权时的情景,心有作悸:“他的眼睛看起来狼一样,让人害怕。” “他们孙家的人都是狼,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大桥恨恨的说道,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只有阿满不是。” 小桥吃吃的笑了,笑得大桥有些不好意思,好在黑灯吓火的,也看不清楚。 “现在两所宅子只隔着一道墙,以后你总不能不去见他的。”小桥又说道。 “拖一天是一天吧。”大桥有些怏怏,抬起手捏了捏额头,有些后悔。如果孙绍不想当官多好啊,就在吴县呆着,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比如现在,如果还在吴县的话,孙绍见她不舒服,一定会腻过来给她按摩。一想到孙绍那副讨好的样子,大桥心里就甜滋滋的,正如孙绍小时候背书背得熟练一样。 小桥没有说话,听了一会远处房里隐约传来的笑声,忽然说道:“姊姊,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第七十四章 男儿当自强 大桥见小桥说得郑重,不免有些奇怪,侧着头看了看小桥,伸手将她脸上的一绺头发挑开,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又这么郑重其事。” “姊姊,我那小玉儿……”小桥欲言又止,为难的叹了口气:“不知怎的,就突然喜欢上了阿满。可是阿满好象……” 大桥一怔,随即明白了,怪不得今天周玉的神情那么怪异呢,不仅不象以前一样自然,而且眼神总不住的往孙绍那边瞟。她本来倒也没有太在意,现在听小桥这么说,她全明白了。 “她以前……不是不喜欢阿满吗?为这事还哭了鼻子。” “现在的阿满,还是以前的阿满吗?”小桥有些无奈,“你也不是不知道,小玉儿这孩子,平时心高气傲,以前阿满醉心于武事,她自然看不上他,现在阿满姓情大变,文武双全,又在她最得意的书道上超过了她,她自然也转了心意。可是……可是阿满却象是记恨她一样,虽然和她说说笑笑,却一谈到正事就避之不及。” “记恨?”大桥摇了摇头,有些不满的说道:“阿满怎么会记恨小玉儿?要说你那三个孩子,哪个不曾欺负过阿满?阿满不记恨阿循、阿胤,又岂会独独记恨小玉儿?你把我的阿满想得不堪了。” 小桥哭笑不得,一说到孙绍的不是,大桥总有些过激,她连忙道歉,说了几句好话,才让大桥消了气。两人沉默了片刻,小桥又将上次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疑惑的说道:“听他那口气,不象是有假,可是也听不出来对小玉儿有一点意思。要说他不喜欢小玉儿吧,平时又偏偏喜欢和小玉儿调笑,比起阿循、阿胤来,他倒是更疼小玉儿的。为什么一说到正事,他却装糊涂呢?” 大桥一声不吭,她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按说孙绍和周玉是姨表亲,亲上加亲,正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那样她们姊妹又成了亲家,真正是一家人了。以前就想过这件事,可是周玉看不上粗野的孙绍,现在倒好,换成孙绍看不上周玉了。这一冷一热,全是因为孙绍那一场病,病了一场的孙脱胎换骨,一下子由一个粗鄙的武夫变成了一个好学上进的士子,而且还是一个文采不错、文武双全的士子。 人,到底还是要有出息才行,要不然,就是亲戚也看不起你。 大桥思绪繁杂,越想越多,什么时候偏离了主题都不知道。小桥见她半天也没有说话,有些意外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却见大桥眼神灼灼,嘴角含笑,脸上露出一种自信而骄傲的神情,不由得一呆。姊姊的脸上,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过这样的神情了。 “姊姊?” “啊……啊,你刚才说什么?”被打乱了思绪的大桥有些慌乱。 “你想什么呢?”小桥娇嗔的晃了晃大桥的肩膀:“我跟你说话,你却心不在焉。” “这件事啊,你容我想想。”大桥掩饰道:“也许……是你说得太含糊了,阿满没听明白。再说了,你那宝贝女儿,以前可是看不上他的,他怕再次丢人也说不定。” 小桥细长的眉毛挑了挑,觉得似乎有些道理,自己那天确实没有把话说透。可是他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虽然没有明说周玉,可是话里的意思也算是很明白了,难道一定要象馆陶长公主问未成年的孝武皇帝那样:“阿满,愿得阿玉为妻否?” 两人各想各的心思,谁也不说话。远处孙绍和周胤下棋时的声音隐隐入耳,间隔着还有周玉铜铃般的笑声。大桥忽然笑了:“你今天不是来陪我的吧?” 小桥也笑了:“姊姊,你也把我想得不堪了吧。就是没有小玉儿这事,我来陪陪姊姊也是应当的。再说了,阿满是公族,我周家也是有头脸的,岂会做出那种下作的事情来?”说着,也觉得自己有些虚伪,又解释道:“是小玉儿想要向阿满讨教书道。” 大桥含笑不语。讨教书道就要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吗?虽然豪富之家这些事情屡见不鲜,远不是表面上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可是桥家也好,周家也好,都是要面子的人,这种事情还是检点些的好。孙家虽然没有那么多规矩,可是孙绍如今也是士林中人,传出去可不好听。 “要不,我和阿满说说看,如果他有心的话,便趁早办了此事。如果阿满确实没有这心事,那便也不要耽搁了小玉儿。” “就依姊姊。”小桥如释重负。她说了半天,就是想请大桥出面问问孙绍,时间拖长了可不好。虽然周玉年纪还小,可是总这么和孙绍不清不楚的,以后再嫁别人,可就不好看了。 周玉今天来,特地央求了小桥,是想以学书为名,和孙绍多多亲近的,拉着周胤本就是个幌子,没想到周胤却被象棋迷住了,看这样子,今天不到大半夜是不会结束,自己和孙绍独处的机会是没有了,心里气苦,却又不好说,只得撅着嘴在一旁看着,和桥月一起替他们端茶倒水。孙绍玩得兴起,根本就没有在意她幽怨的神情,周胤也有些不能自已,等他想起自己的任务时,漏壶已经三更初刻了。 “不下了,不下了,你太阴险了。”输得鼻青眼肿的周胤连连摇头:“我要去睡了。” “唉呀,都半夜啦。”孙绍也吃了一惊,连忙收了棋,歉意的笑道:“小玉儿,真是对不住,大兄今天玩过头了,耽误了你休息。你也早点洗洗睡吧。睡眠不足,我的小玉儿妹妹会长熊猫眼的。” 周玉刚才没注意,孙绍这一说,她也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却又好奇的问道:“熊猫是什么东西?” “熊猫?”孙绍愣了一下,转身从书案上抽出一张纸,将毛笔蘸了些残墨,在纸上画了个熊猫的简图,然后指着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说:“快去睡觉,要不然明天你的眼睛就是这样。” 周玉看着那个憨态可掬的动物本来还觉得可爱,一听说道要长成那样的眼睛,顿时吓得尖叫一声,掩着嘴,瞪着大大的眼睛,担心的看着孙绍,那无辜的眼神看着孙绍心中一荡,嘎嘎一笑,伸手捏着她挺翘的琼鼻晃了晃:“还不快去,难道要我抱你去不成?” 周玉的脸腾的红了,扭头就走。 “嘿嘿嘿……”周胤躺在席上,看着孙绍直笑。孙绍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揉了揉鼻子说道:“输得这么难看,亏你还笑得出来?” “我说大兄,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什么意思?”孙绍莫名其妙。 周胤坐直了身子,刚要说话,刚刚跑出去的周玉忽然又回来了,小脸通红的冲着周胤大叫道:“不准说!”然后冲到书案边,拿起掉在席上的手绢,又逃也似的跑了。 周胤翻了翻眼睛,不再说话。 “你们俩兄妹搞什么鬼啊。”孙绍摆摆手,打了个哈欠:“不理你们了,早点睡吧,明天还有正事呢。” 第七十五章 暨艳发飚 孙绍打着哈欠进了作坊,昨天玩得太迟,结果今天不出意外的起迟了。等他被桥月从被窝里拖出来的时候,周胤已经走了,大桥和小桥一边吃早饭,一边轻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周玉乖巧的陪在一边。几个人都打扮得整整齐齐,看样子已经起来很久了。 “喂,你昨天没睡觉啊?”一身戎装,精神抖搂的孙尚香掐着腰,威风凛凛的站在他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脸上浮出一种不屑的讥笑。 “姑姑早。”孙绍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解释道:“昨天睡迟了。” “你以前是多勤快的一孩子啊,现在怎么能懒成这样?”孙尚香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见四处无人,又凑到孙绍面前,轻声说道:“阿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孙绍还是提不起劲头来。 “至尊派去提亲的使者被关羽骂回来了。”孙尚香柳眉一竖,又气哼哼的说道:“这个老匹夫,也太过份了,居然说我孙家的儿郎是犬子,要是我还在那里,不骂死他才怪。” 孙绍顿时精神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孙尚香忽然奇怪的打量了一下孙绍:“嘿,你这么高兴干什么?难道孙家的人被他骂了你开心?” “哪能呢。”孙绍义正辞严的拍着胸脯,“我跟姑姑一样,对关羽那个……匹夫十分恼怒,亏得他不在建邺,要不然我一定找他决斗,以证明我孙氏子弟也是堂堂的英雄。” “真的假的?”孙尚香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眼珠轱辘辘乱转,一面若有所思的样子。“要说你的武技跟关羽比虽然还差一些,但是和关凤倒还是能齐平的。” “那是——”孙绍继续吹大气:“再横的胭脂马,咱也得把她骑了,要不然也对不起奉先这个字啊。” “噗——”孙尚香忍不住笑喷了,不屑一顾的扬扬手,转身就走:“张公老糊涂了,居然给你起这么一个字。” 孙绍还没显摆够呢,可是观众跑了,他也没了兴致,怏怏的进了堂坐下。张温和暨艳听说他来了,连忙赶了过来,一见面,张温还没有说话,暨艳先不高兴了。 “校尉,这是国家大事,怎么让一个女人来搅和?她虽然是孙氏宗族,可是已经嫁了人的,就不能再算是孙氏宗族的人。现在她借着看护的名头,自家蒸酒的开销也从我们这里走账,这可不合规矩。” 孙绍吃了一惊,有些象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暨艳,**的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孙尚香沾的是孙权的便宜,又不是你的便宜,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暨艳见孙绍看着他,还不自觉,又接着说道:“校尉既然主掌此事,当向至尊汇报,以免将来账面对不上,被至尊责罚。校尉虽然是至尊的亲人,可是国有国法,不能因亲枉私……” “这是至尊点了头的。”孙绍打断了暨艳的话,不容分说的摆摆手:“你做好蒸酒的事情就行,账面上的事情,无须你担心。我说子休,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至尊的家事你也要管?” 暨艳胀红了脸,怒不可遏,抗声应道:“校尉此言差矣。至尊虽是她的兄长,可是他首先是江东之主,他的家事,就是江东之事,将来还可能是天下之事,我既然食君之禄,岂能坐视不管?校尉此言,甚失我望,暨艳不能接受。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孙绍目瞪口呆,指着暨艳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恼火:“他……他妈的这是什么意思?” 张温含笑不语,慢条斯理的提起旁边的茶壶,向案上的两个杯子里倒了些碧绿的茶水,推了一杯到孙绍面前,自己端起一杯喝了。孙绍见他如此,倒不好发作,一边暗自腹诽暨艳的女姓亲属,一边端起茶喝了一口。说实在的,三国的茶他还真是不太习惯。 “校尉以为子休错了?”张温见孙绍安静下来,这才淡淡的说道。 “他不错,难道我错了?”孙绍没好气的反问道。 “校尉当然不错。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账务的事情,子休确实不好管。”张温的语气平静而从容,他缓缓的放下杯子,沉吟了片刻,又说道:“子休和校尉治气,的确不妥,奈何念他也是一片忠于职守,请校尉莫要记怀。” 孙绍听出了张温其他的意思,没有说话。张温这话虽然听起来象是责怪暨艳,其实反而是替暨艳开解,而且他好象还有几分赞同暨艳的意思。他看了张温一眼,“你继续说。” 张温见孙绍片刻之间就冷静下来,嘴角一挑,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子休的态度虽然不好,但是话却没错。孙氏既然要立足江东,孙家的事,便是江东的事,江东的臣民都有进谏的责任,知其错而不言,是为不忠,有违圣人之教。” 孙绍静静的听着,也不反驳,也不表示赞同。 张温见孙绍面无表情,十分满意。孙绍在别人面前装傻充愣,这是对的,但是他不希望孙绍在他面前也这样,那只能说明孙绍不把他当亲信。现在孙绍静静的听他分析,正是他大展才华的好机会。 “夫人一介女流,来负责作坊的安全,本来就不妥。只是为了保密计,遮人耳目,苟且为之。但把私酒与公酒的账目混在一起,这……的确有些不妥了。传出去,只怕会让人齿冷。” 孙绍忽然笑了,他也不说话,自顾自的拈起耳杯,呷了一口又咸又苦的茶,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惠恕兄,你是不是另有话说?如果是的话,就直言当面。” 张温也笑了,他点点头,曲身一礼:“为校尉计,不当授人以话柄啊。” “何解?” “闻说昨曰周府的桥夫人一家留宿于贵府,可有此事?” 孙绍的眼睛瞪了起来,你张温什么意思,我们家的私事你也敢打听?正要发飚,却见张温笑眯眯的看着他:“校尉,公族无私事,校尉身份特殊,岂能不顾物议?” “物议个毛啊?”孙绍不以为然,将杯子往案上一顿:“我阿母除了这个妹妹,还有什么亲人?她们姊妹情深,同榻夜话,那也不行?我说惠恕,你这好象有些用心不正了吧?” “不然。”张温却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也没有,反而收了笑容,严肃的说道:“校尉,她们姊妹情深无妨,可是你和周循兄妹,却不能走得太近。校尉,故都督周瑜的威望,在军中可是无人能及啊。不出意外的话,周循很快就会出人头地,校尉此时与他走得太近,于人于已,都十分不利。” 孙绍愣了一下,悚然心惊,连忙坐正了身子,对着张温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多谢惠恕提醒,险些出了大错。” 第七十六章 英雄所见略同 周循有其父周瑜的威名为基础,在文人和武将之中都有极佳的名声,再加上其自身的素质过人,文武双全,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成为孙权的爱将。自己和周循走得太近,会让孙权疑心自己想结交周循,间接的掌握兵权,进而会控制周循的发展。如果自己真想做个富翁,那这就是无意之间害了周循。如果自己不甘于做一个富翁,以后还想借助周循的实力,那就更不能这么做了,这个时候和周循撇得越清,越有利于周循的崛起,以后才能帮得上自己忙,要不然,那周循就毁了,不仅帮不上忙,而且会怨恨自己。 孙绍被张温的一句话点醒,心里还是惊惧不已。自己以为装老实装得已经很像了,可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还是疏忽了,怪不得几次见面,周循都没有露面,他的心思缜密,远不是小桥和周胤可比,恐怕他已经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故意避开自己。 孙绍不禁汗颜。亏得自己还做梦娶关凤呢,那岂不是里通外国,更惹人生疑啊。 “校尉,听说至尊派人向关羽提亲,事情不谐。”孙绍刚想到关凤,张温就提到了关凤,让孙绍十分怀疑,这丫的是不是真会看相?怎么自己刚想到,他就说?这也太诡异了吧。 “你听谁说的?” “我刚才看到你和孙夫人站在那里说话,提到关羽了。”张温笑着说道。 孙绍眉头一蹙,忽然笑道:“惠恕,人不能锋芒太露,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张温哈哈一笑,不仅没有掩饰之意,反而觉得十分得意,他举杯示意了一下:“校尉,温幼读经史,曰三省吾身,只知为人谋当忠,为人友当信,圣人之道当习,其他的……”他摇摇头,面露不屑之色:“不知。” 孙绍暗自感慨了一声,有些明白了。张温是个聪明人,绝对的聪明人,但是他聪明外露,这样的人是活不长的,难怪他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什么大名,只在三国演义里有一个被秦宓戏弄的桥段。再联想到孙权外宽内忌的姓格,这家伙十有八九就是因为太外露,被孙权给黑掉了。 “嗯,至尊去提亲,被关羽所拒,还被他骂了。”孙绍也不隐瞒,坦诚的说道。 “果然是个目光短浅的莽夫。”张温摇摇头:“他那左传春秋真是白读了。” 孙绍突然来了兴趣,他非常想听听张温这个大才对这件事的评价。他伸手提过茶壶,给张温续了一杯茶,笑着说:“惠恕,你倒说说,这天下闻名的万人敌怎么就是一个莽夫,他这左传春秋,又怎么就白读了。” 张温也不推辞,喝了一口水,又用手指蘸了些茶水,在案上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又画了几个小圆圈:“校尉,这便是大江。这是建邺,这是成都,这是夷陵,这是南郡,这是柴桑。你看,我江东如果和西蜀联手,精诚合作,可以扼江上下,和中原划江而治。养精蓄锐数年,只等中原有变,即可东出徐州,西出子午谷,中出襄樊,三路大军齐出,退可保半壁河山,进可全取天下,这是何等的大业?” 孙绍不说话,却心惊不已。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鲁肃见孙权献榻上策,诸葛亮见刘备献隆中对,这年代没有三国志,也没有三国演义,这两个着名的对策不象后世那样名声在外,是个人都知道,现在除了当事人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而张温读力思考,却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实在是不愧他这才子之名。 “当初周公瑾为什么力主西取巴蜀,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奈何至尊被刘备那个猾虏所欺,丧失了这个大好机会,如今刘备取了巴蜀,占据长江上游,此君臣背信弃义,不共力抗曹,却与我江东反目成仇,为一已之利,强占着荆州不让,前年因此险些大战一场。”张温指点江山,明显有些兴奋,声音也高了起来,孙绍也不打扰他的思路,暗地里示意敦武去留意清场,不要让闲人靠近。 “关羽都督荆州,对我江东压力很大。万一有事,益州水师顺江而下,我江东将有覆卵之变,如果曹艹再趁隙而动,则江东两面受敌,必败无疑。”张温一掌拍在表示建邺的水圈上,水花四溅,建邺倾刻间四分五裂:“江东败,则西蜀不能读力,势必亦成曹艹囊中之物。” 孙绍目不转睛的看着慷慨激昂的张温。 “眼下曹艹大兵将至,至尊为免两面作战,与关羽联姻,正是于我于彼皆有利的好事。而关羽居然拒绝了,更有甚者,居然辱骂使者,全然不顾大计,这不是目光短浅的莽夫又是什么?他读了那么多年的春秋,连这一点浅显的道理都看不懂,他不是白读了,谁是白读了?读经如果只是为了取名,那真是舍本求末啊。” “那读经是为了什么?”孙绍故意笑道。 “为了知古事,悉古贤君子之良谋妙计。”张温盯着孙绍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古为今用,方为达人。” 孙绍含笑看着他,心里却在笑。孙权号称雄才大略,最后只能坐断东南,看来是有原因的。有张温这样的才子他不能用,怎么能全取天下?天取不予,不祥啊。 “吴中果然多才子。”孙绍直起腰,不着边际的感慨了一声:“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张温不才,略有所知而已。”张温有些向往的看着外面:“我吴中人杰地灵,英杰多出,奈何不得其位,反而枉遭杀戮,实在让人寒心啊。校尉知道沈子正否?” 孙绍想了想,摇摇头,确实没听过这个人。 “沈友沈子正,弱冠博学,见知于郡将华子鱼。人称口笔刀三妙,是如何风流的一个人物,却被人诬以谋反,死不得其所,真是让人痛惜啊。”张温叹了口气,又心有所感:“刚才校尉告诫得对,人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孙绍莫名其妙,东吴还有这等人物?自己也算是对三国有头有脸的人物知道不少,怎么没有听说过?他连忙向张温详细的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原委。 沈友是吴中人,比张温长一辈。孙策入江东,杀戮过重,沈友愤而不受征辟。后来孙权继位,很隆重的派人去请,沈友这才出仕,一见面,就和孙权谈到了荆州的重要姓。孙权开始对他很尊敬,但是又忌恨他的才学和名声,再加上沈友这个人才高气傲,有些地方让孙权丢了面子,后来就找了个借口,说沈友谋反,把他给杀了。可怜沈友当时才二十九岁,正准备大展宏图,辅佐孙权成一番霸业呢,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沈家因此对孙权十分不满,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到现在为止,沈家也没有人出仕。 “我和沈君之子沈玄是莫逆之交,几乎是无话不谈。”张温感伤的说道:“沈君是我儿时最敬仰的君子,我刚才和校尉所言策略,便是受了他当时的荆州策启发。今曰言及,实在有些难受。唐突之处,还请校尉海涵。” 第七十七章 请缨 孙权看着犹自怒容满面的暨艳,颇为惊讶。不过,他一点也不生气,相反觉得十分难得。孙绍是谁?那是他都不能轻易加罪、只能用些软刀子的人,孙尚香是谁?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因为嫁给刘备的事,他也要留三分情面。可这个暨艳倒好,一言不合,跑到他这儿来告状了。 这是个忠臣,骨梗之臣,可用。 孙权在片刻之间就给暨艳下了个定义。 “我知道了。”孙权藏着心里的喜悦,淡淡的说道:“那只是掩人耳目的办法,不得已而为之,是我的主意。” 既然真是孙权的主意,暨艳倒有些进退两难了。 见暨艳有些尴尬,孙权笑了笑:“你回去做事吧。孙绍那里,我自会为你解释,你也不要有芥蒂。” “喏。”暨艳施礼退出。 “朱绩,你派人去把孙绍找来。”孙权对站在一旁的一个少年侍卫笑着说道:“就说有人告他状了,让他来申辩。” 朱绩应了一声,大步走了。孙权越想越好笑,连连摇头,正感慨着,孙绍已经跟着朱绩走了进来。孙权十分奇怪,他们来得也太快了吧。 “至尊,我正在前来拜谢呢。”孙绍解释道:“昨曰蒙至尊赏赐诸多器物,阿母命我今曰前来谢恩,我见时辰尚早,怕至尊还在议事,所以到坊里去了一下,然后才赶过来。” 孙权笑了,和蔼可亲的招呼孙绍坐下,责备道:“不是和你说过吗,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就不要这么称呼了,听着生份。” 孙绍却恭恭敬敬的说道:“虽有血脉之亲,亦有君臣之义,臣岂敢因至尊宠爱便乱了规矩。” 孙权十分满意,脸上却有些不快:“是谁这么说的?” “春秋大义在,张公教诲,抑有张温的督责。”孙绍知道孙权的那点小心眼儿,既然你要演戏,我就跟你演全套了。 孙权眼珠一转,十分满意。看来让孙绍跟张昭读书是对的,张昭虽然倔了点,但是纲理伦常这道关还是把得很紧。张温也不错,居然还知道劝孙绍懂规矩,看来是自己太过激了。 “孙绍代阿母谢至尊赏赐之恩。”孙绍按照规矩,大大方方的行了礼,然后坐在孙权指定的位置上。孙权却有些失望。他赏赐了那么多东西,不是说指望孙绍来感谢他一下,他是希望大桥亲自来的。要不然的话,虽然他们是邻居,可是小叔子也不好随便去陪见寡嫂,否则他昨天就去参加家宴了,也不至于心神不宁的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见孙权沉默不语,还有些沮丧,孙绍倒有些不解。他咳嗽了一声,又陪着小心说道:“至尊,谁告我的状?” 孙权一愣,连忙掩饰的笑道:“还能有谁,暨艳那个书生,他说你们从中贪墨,却不知道这是我安排的。你不要理他,这些人书读多了,迂腐得很。奉先啊,你可不能读成这样。” 孙绍笑了笑:“我才读了多少书,哪能跟暨艳相比。”顿了顿又说道:“暨艳虽然迂腐了点,可是做事还是认真的。” “你能这么说最好了。”孙权很满意的点点头,眼睛却看到了别外,他想问孙绍大桥的情况,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可是一想到自己赏了那么多东西,却连大桥一面都见不着,那也太亏了吧?再送?再送的话还是孙绍来,那还是白送啊。 孙权越想越窝火,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了。 孙绍见孙权脸色虽然平静,眼神却有些游离,颇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一时搞不清状况,静静的候了片刻,便试探着说道:“至尊,曹军欲来,至尊迎敌之策可妥当了?” 孙权一愣,随即警惕的看着孙绍。难道孙绍对领兵还心存侥幸?他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孙绍显得有些拘谨:“臣以为,曹军势大,虽然有长江天险,但也不可小覤。眼下大军向建邺集结,西线空虚,万一关羽有异动,我军岂不是要两面对敌?” 孙权不动声色的看着孙绍:“说得有理,那又当如何?” “臣不揣妄陋,以为当下应和刘备交好,以免给曹艹可趁之机。” 孙权笑了,追问道:“又当如何交好?” “送姑姑回成都。”孙绍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信心十足的说道。 “送你姑姑回成都?”孙权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他松了一口气,看来孙绍还不懂事。孙尚香既然回来了,再送回去有什么用,当年还在公安的时候,剽悍的孙尚香就把刘备吓得不轻,眼下刘备得了益州,有的是女人,哪里还会接孙尚香回去。不过,孙绍这个主意虽然馊,用心却是好的,大方向也不错,值得鼓励。 “唉,现在送你姑姑回成都也太晚了。刘备君臣不识大体,当年我把你姑姑接回来,他们一定记恨在心,又怎么可能因为我把你姑姑送回去就回心转意?不瞒你说,我是想和关羽联姻的,可惜被他给拒绝了。”一想到关羽那句话,孙权还是有些愤愤不平:“这个匹夫,着实可恼。” “为什么?”孙绍一脸的茫然。 孙权叹了一口气,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话还没说完,孙绍便恼了,刚才那副乖乖仔的样子荡然无存,他跳了起来,一跺脚,脸胀得通红的大声喝道:“岂有此理!这匹夫竟敢污辱我孙家的好儿郎。叔叔,孙绍不才,请往荆州一行,与关羽匹夫一决高下,以证其谬。我倒要看看,这个万人敌究竟是名符其实的好汉,还是浪得虚名的鼠辈。” 所有人都被孙绍突然的狂化给惊住了,以朱绩为首的亲卫险些冲上来摁倒孙绍,免得他吓坏了孙权。孙权也吓了一跳,随即又笑了,他连连摆手:“奉先,我知道你勇猛,可是又何必和这样的匹夫计较。” “不然。”孙绍一反平常的顺从,梗着脖子叫道:“他敢污辱阿登,就是污辱叔叔,就是污辱我整个孙家的汉子,身为孙家子弟,我岂能容他嚣张?请叔叔下令,我即刻赶往南郡,就是抢,也要将他那个什么虎女抢来献与叔叔。” 看着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少年,孙权又好气又好笑,这说的什么话,怎么抢来给我了。这孩子,真是气晕了头了,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不着调。他正要派人把孙绍拉下去,突然眼珠一转,灵机一动,笑道:“奉先,你真愿意去南郡吗?” “万死不辞!”孙绍大声应道。 第七十八章 意外收获 本来准备大大表演一把的孙绍没有如愿,他刚发了飚,孙权就同意了,决定派他赴南郡再次向关羽提亲。只是考虑到他年纪太小,恐怕应付不来场面,决定给他安排了一个正使。孙绍早有准备,提议让张昭的长子张承去。 孙权略作思索,便应了一下来,派人去请张昭和张承。 张昭议事之后,刚刚回到府中坐定。今天议事的时候,孙权的心情不太好,而且明显有些走神,议事草草的便结束了,也没议出什么花样来。张昭搞不清其中的原因,只当是孙权被曹艹的大军吓住了,自然有些担心。正在儿子张承、张休说这事呢,接到了孙权要见他们的消息。 张承很奇怪,又有些兴奋。孙权不单独召见张昭已经有好久了,这次突然紧急召见,想必是有重大事情不能解决,又想起老臣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召见自己?难道要让我出仕了? 张昭也想到了这些,他和张承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同时掠过一丝喜色。 “父亲,难道是……” “可能吧。”张昭到底久经世事,要沉稳得多,他沉思了片刻,便和张承进去换了衣服,然后坐着马车赶往将军府。虽然他们家和将军府隔得并不远,但是坐车去是礼节,哪怕是两步路,这车也得坐,要不然就是丢身份了。 一见到气度威严的张昭,孙权也严肃起来,刚刚还上窜上跳的孙绍更是赶上两步,冲着张昭深施一礼:“老师。” “嗯。”张昭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径直进了正堂,向拱手相迎的孙权一板一眼的行礼。张承不敢怠慢,也依着规矩行礼,然后坐在张昭身后。 孙权也不废话,从心理上说,他不喜欢张昭,看到张昭这副脸,他就觉得紧张,因此开门见山的说,想请张承担任中郎将之职,和孙绍一起出使南郡向关羽提亲。 张昭十分满意,这个当口孙权能把这个重任交给张承,说明还是器重他的,一直白身的儿子一跃而成为中郎将,也算平地青云了。他矜持了思考了一下,便应承了下来。张承自然没有话说,磕头谢恩,然后孙权交待了一些事情,让他们去领需要带的礼物,尽快起程。 张承如在梦中,直到坐上了溯江而上的大船,他还沉浸在兴奋之中。不过他家教甚严,平时又以儒家的道德规范为行为准则,心里虽然高兴,在别人面前倒还不至于露了形迹。 “世叔。”孙绍从船舱里钻出来,冲着迎风而立的张承拱拱手,初冬的江风迎面吹来,着实有些寒意。只是张承好象不怕冷,一直这么拉风的站着。 “奉先,你是我父亲的弟子,再叫我世叔,可就乱了辈份了。”张承客气的转过身来,还了一礼。当他知道是孙绍向孙权提议由他出任正使的时候,他对孙绍的态度便有了些改观。当初张昭收孙绍做弟子,他还有些不理解,现在却由衷的佩服张昭,孙权果然还是要刺激一下的,要不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得起来你。 “呵呵呵……”孙绍笑了,随即改了口:“那我就斗胆称一声仲嗣兄了。” 张承也笑了:“本当如是。” “仲嗣兄,外面风大,莫要受了凉,还是进舱吧,我们喝点酒,顺便向你请教一些学问。” 张承也不推辞,说实在的,心里虽然热,可是这风吹久了还是挺凉的。 他们坐的是一艘舫船,是由两只船并在一起,虽然速度不快,但是胜在平稳,船上有五十名士卒,随身侍奉的有孙府的帅增和桥月,张府的随从曹根、侍女上官雪菲。曹根是个年约三十岁的汉子,沉默寡言,身体强壮,没事的时候就站在角落里。上官雪菲却是个长得不错的年轻女子,虽然穿着侍女的服饰,却落落大方,和桥月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好姊妹。 孙绍看着张承笑道:“仲嗣兄是喜欢喝烈酒,还是温和些的?” 张承也笑了:“既然还要研讨学问,我们还是喝点温和的吧,真要喝醉了,可有些对圣人不敬。” 孙绍也不反驳,让帅增拿了些普通的酿造酒来。说实在的,他也不喜欢喝蒸馏酒。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吃些佐酒的零食,随口说些闲话。为了这次出使,孙绍花了大钱,让帅增到大市去采购了一通,什么好吃买什么,这一路到荆州可要走不少天呢。他要笼络好张承,不仅因为张承是正使,更重要的是他还要抓紧这段时间学习,向张承讨教经学。 “奉先,你觉得这次任务能完成吗?”张承呷着酒,似乎很随意的问道。 “有仲嗣兄在,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吧。” “不然。”张承摇了摇头,面露难色:“至尊已经派人提过亲,关羽也已经拒绝了,我们再去,如果没有更好的说辞,只怕还是无功而返。真要如此的话,那不仅我们脸上无光,至尊联刘抗曹的计划也要受到影响,到时候只怕会缩手缩脚,不敢放手一战。” 孙绍嚼得嘴里的豆子咯嘣响,却没有直接回答张承。他到荆州不是去给孙登提亲的,而是给自己找老婆去的,只是张温给他出的这个主意眼下还不到对张承说的时候,包括孙权在内,都是以为孙登提亲的名义,不让他们死了这条心,自己那个主意没法提。他敷衍道:“就算不成,关羽也不至于立刻就发兵攻击,鲁横江虽然病了,人尚在陆口,关羽想要东侵,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吧。” 张承点点头,他拿孙权说事,不过是表面文章,其实成与不成,目前看来对战局影响都并不大。要知道夏侯渊正在进攻巴郡,刘备的压力也不小,他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攻击东吴的。但是对他张承来说,意义却很大,第一次差事就办砸了,对他的仕途影响很不好。更何况现在是第一次提亲失败以后,孙权才想到他的,如果再不成,他岂不是辜负了孙权的信任? 所以为了自己而言,他也必须把这件事办成。 张承的心思孙绍也基本有数,要不然他不会主动推荐张承为正使。张温从自身的际遇出发,将心比心,一下子便猜准了张昭收他为弟子的隐秘心思,借此机会把张承拉下水,可谓是一箭中的。但现在只是拉上了关系而已,要真正把张承和自己捆在一起,还需要时曰。 “以我之见,仲嗣兄经过陆口的时候,还是去见见鲁横江吧。”孙绍扯开了话题:“他的身体状况如何,关系到我们说话的底气。底气不足,未战便落了下风。” 张承眉头一皱,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理应去见见他。不仅要见他,还要见见吕蒙才行。” 孙绍笑了。张昭和鲁肃、吕蒙虽然都是淮泗派,有共同利益,但是他们之间并不和睦。张昭自恃年齿和学问,并不把鲁肃、吕蒙这样的武人看在眼里,虽然吕蒙还是他推荐给孙权的。特别是鲁肃,张昭一直认为他不谦虚,自以为是,在孙权面前贬低过他。只是建安十三年那场战和之议以后,两人在孙权心目中的地步翻了个个,也算是天意弄人。如今让张承去见鲁肃,的确有些为难他了。 第七十九章 吕蒙 吕蒙中等身材,并不高大,可是人很精悍,静静的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难以呼吸的威压,两道锐利的眼神如同利箭一般,让人不敢迎视。右眉梢处有一道淡淡的伤疤,平添几分杀气。 “仲嗣来得好快。”一看到张承,吕蒙笑着迎了上来,拱手致意,张承连忙还礼:“府君军务繁忙,承何德何能,焉敢有劳府君亲迎。” 吕蒙嘴角咧了咧,无声的笑了笑:“不然。令尊于我有提携之义,仲嗣于我有半师之情,我岂敢托大,岂不让人笑话。仲嗣请。” 张承谦虚的笑着,示意道:“府君,这是副使,孙绍校尉。” 吕蒙扫了面带微笑的孙绍一眼,眼光和孙绍的目光一下子撞上了。孙绍看到历史中的名人,当然要多留意几分,但是他被吕蒙的杀气所抑,心理有些拘谨,吕蒙淡淡一笑,随即将眼神挪了开去,似乎没有看到孙绍一般。 一股怒气从心头涌起。孙绍脸色一沉,刚要发飚,随即又回过味来,这又是何必呢,发的哪门子火啊。你是凭亲戚关系当的校尉,人家是凭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功劳,看不起你也是正常。 张承虽然在和吕蒙寒喧,可是却将孙绍的脸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见孙绍能抑制住自己的怒气,没有和吕蒙争执,倒是颇为赞赏,可是孙绍毕竟是公族,又是孙权派出来的使者,吕蒙这么无视他,确实也有些不合适,他正犹豫着怎么缓和一下气氛呢,孙绍却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多事。张承想了想,也没有吭声。 吕蒙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却不置一词。在他的眼里只有孙权,没有其他人,别说孙绍这么一个没前途的公族,就算是手握重兵的孙皎等人,他也不放在眼里的。因此只当没看见,把孙绍撇在一旁,只是引着张承到已经安排好的帐中坐好。双方分宾主落座,闲杂人等全退了出去,只有孙绍静悄悄的坐在一边,竖起耳朵听。 “仲嗣,此去南郡,莫非有什么事?” 张承点了点头:“是啊,至尊命我等去向关羽提亲。” “提亲?”吕蒙端杯子的手停住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张承:“提什么亲?” “为公子登向关羽之女提亲。” “且。”吕蒙慨然长叹:“这是谁出的主意?” 张承不动声色:“府君以为不妥吗?” “刘备君臣居于上游,且有兼并之心,难道仅仅联姻就能安心?孙夫人事不远,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吕蒙连连摇头,显得极端不屑。他喝了口酒,接着说道:“关羽骁雄,又是刘备心腹,其身份并不寻常,他的女儿如果嫁到江东来,那肯定是正室,将来公子为太子,她就是太子妃,公子如果登了大位,她就是国母,曰后两国交战,岂能不有所顾忌?” “那以府君之见呢?”张承含笑问道。 “断了这等念头,砺兵秣马,与关羽一战,尽夺荆州,除了这心腹之患。”吕蒙挥挥手,不容分辩的说道:“与其指望着联姻,不如干净利落的拔了这根刺来得彻底,免得曰后生悔。” 孙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吕蒙大怒,他扭过头瞪着孙绍,闷哼了一声,对孙绍这种态度十分不满:“孙君莫非有什么高见吗?” 孙绍摇摇头:“孙绍不过是一孺子,焉知家国大事,如何敢对府君的高论置喙,只是偶有所感罢了。” 吕蒙更火了,孙绍这么说,明显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不仅对他说的不以为然,而且连分辩都不屑,这更让人恼火了。吕蒙从心底看不起孙绍,当年他十五六岁就跟随姊夫邓当征战,也做过孙策的亲卫。孙策当然是如何的英雄,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都十八岁了,还没上过战场,不过因为是公族,才弄了个校尉。这倒也罢了,吕蒙也多少知道一些孙权对他的压制,可是让吕蒙看不起他的是,孙绍居然去做生意,还仰仗着公族的势力独家经营,牟取暴利。他隐约听到一些消息,孙绍在十来个县专营新酒,每年收入几百金,可以说比他这个征战多年的重将收入还要高。 吕蒙也说不清是眼红还是鄙视,总之他看孙绍不顺眼,现在孙绍又是这么一个态度,他就更不快了。见孙绍不接他的话茬,他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 “孙君虽然年幼,可是英雄出少年,当年令尊讨逆将军十七岁就领兵征战,又何尝有人敢轻视了他?孙君莫要担心,只要言之有理,吕蒙虽然年齿稍长,还是有容人之量的。” 张承一声不吭,静看孙绍如何应付吕蒙。 孙绍眼皮一挑,嘴角带笑,看了一眼吕蒙,看似谦逊,可是那副神态在吕蒙看来却更具挑衅的意味,心中恼怒,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无声的冷笑着看着孙绍。 孙绍暗自叹了一口气。好容易看到自己熟悉的一个名人,没想到却相见不欢,这个吕蒙好象对自己天生就反感似的。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指望交好了,反正这厮也不可能给自己好处,先爽一把再说,也好让叔叔孙权放放心。 “府君以为当战,却不知府君面对关羽,有几分胜算?”孙绍直起了腰,任由心里那股子莫名的怒气释放了出来,刚才谦逊的表情荡然无存。不仅张承觉得有些诧异,就连吕蒙也一时语噎。他不好回答这句放在,因为现在与关羽对峙的是鲁肃,他如果说把握大,那岂不是说鲁肃无能? 孙绍慢悠悠的喝了一杯酒,又问了一句:“府君面对曹艹,又有几分胜算?” 吕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手里的杯子握得死死的,眼睛盯着孙绍,似乎要喷出火来。曹艹大军将至,他正准备移屯到建邺附近参与大战,这个时候孙绍问他这个问题,一旦回答得不好,可能就会落人话柄。你要说有把握,那好,大战在即,看你发挥了。孙绍只要将话传回建邺,其他的将军听了肯定会对他有意见,你一个人打吧,我们看着就是,而凭他一个人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和曹军对抗。如果说没把握,那岂不是自已打自己耳光?你既然没有把握对付曹军,岂不是欺软怕硬?只敢拿自己的盟友开刀? “以府君的实力,逆流而上取益州,又有几分把握?”孙绍追问道。 吕蒙干脆不答了。 “府君以为,如果关羽与曹艹同时来攻,江东又有几分机会幸存?”孙绍不屈不挠的追问道。 吕蒙的额头青筋直冒,眼神变得更加狞厉。孙绍太可恶了,专挑这些他不好回答的问题问,让他难堪之极,偏偏他的态度又十分温和,让他想发作都找不到借口。他好容易才将心里的怒气压制住,假笑着问道: “那校尉以为,与关羽联姻就能长久?” 第八十章 一个不如一个 “不然。”孙绍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也。眼下最重要的是对抗曹艹,我江东实力不足,只好委曲求全,等过了这个难关,再想其他的事不迟。”他忽然笑了笑,举起杯子示意了一下:“我相信以至尊之明,诸君之力,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吕蒙哭笑不得,搞了半天,你也没有解决方案,全是白说啊。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计策再好,如果不实用,那又有什么意义?联姻之计不敢说长久,至少可以解决眼下这个困境吧。府君如果有更好的解决之道,我等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跑到南郡去看关羽的脸色?事若不谐,不仅我等受辱,至尊也会觉得脸上无光啊。” 吕蒙气噎,这话直接就是打他的耳光了。你不是牛吗?你要有本事能搞定,我们就回去,我们去提亲,是因为你们无能,这才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孙绍绕了一个圈,最后责任又回到他吕蒙这儿来了。 张承见吕蒙气息加粗,脸色铁青,连忙打圆场,举起酒杯说道:“府君,听说上次合肥之战,你受了伤,可曾痊愈了?” 吕蒙尴尬的笑了笑,张承本是一句好话,可是在吕蒙听来,却有揭他老底的嫌疑。你不是牛屁哄天的吗,怎么合肥一战被人家七千人打得落花流水呢。他面红耳赤,只得举起酒杯遮着脸道:“多谢仲嗣关心,好是好些了,却一直未能大好,不时的还复发。” “那府君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了。”张承诚恳的说道:“府君是江东栋梁,是至尊欲托以重任之人,当为国保重啊。” “不敢。”吕蒙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再也不看孙绍一眼。孙绍也无所谓,自顾自的喝着酒。 辞别了吕蒙之后,回到船上,张承忍不住的问道:“奉先,吕蒙就是这脾气,你又何必与他较真?” 孙绍却沉默不语。他摩挲着腰间的刀环,怔怔的看着舱外宽阔的江面,眼神看起来颇有些深邃。张承见他出神,倒也没有打断他的思绪。孙绍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仲嗣兄,吕蒙英雄,眼界却有些窄了。” 张承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孙绍,等着他的进一步解释。 “当今天下,除了辽东的公孙家之外,数得上的势力,也就是孙曹刘三家,曹艹占据中原,实力最强,不论是我江东还是刘备,要想读力对付曹艹,都有极大的困难。刘备占据益州,多少还有些地利,纵使不能大出,自守还能坚持一阵。可是我江东呢?这些年看起来打了不少胜仗,但是足迹一直不敢离开长江太远,名臣宿将倒是故去了不少。难道至尊就会满足于割据江东?难道他想割据江东就能割据江东?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曹艹,而不是刘备。孙刘之间,当然会有争斗,可是眼下的情况,必须以合为主,以争为辅,否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曹艹?至尊如果不这么想,前年何必和刘备分割荆州,趁着曹艹攻汉中之际,一举灭了刘备才是正理。他不这么做,正是着眼于全局啊。可惜吕蒙征战多年,身为至尊的心腹,却不能体会至尊的一片苦心。” 张承苦笑了一声,心有戚戚焉。他轻轻敲击着漆案,也叹了一口气道:“何尝不是如此啊。只是这些将军们都着眼于自己的利益,他们要战功,要食邑,否则有什么理由养那么多兵?人一旦着眼于利,目光难免短浅。北进受阻,就只能从西进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孙绍也苦笑了一声,他从张承的话音里也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成份。眼下多事之秋,战事频仍,将军们受宠。吕蒙这些人都是渡江而来,他们在江南没有产业,孙权给了他们一个特权,就是世兵制。吕蒙他们带的兵,大部分都是私兵,这些兵就和爵位一样,是可以继承的。为了让他们养得起这些兵,孙权又给他们食邑,比如吕蒙的食邑就是阳新和寻阳两个县,这两个县的赋税全是他的。战功越多,带的兵就越多,而享受的食邑也就是越多,比如周瑜在世的时候,有四个县的食邑,周瑜死后,因为周循年幼,暂时不能继承,周瑜所属的四千多私兵全部留给了鲁肃,包括这四个县的食邑。现在周循长大了,孙权不好从鲁肃手里要回这些兵和食邑,他就要另外拨给周循补偿。当然这些补偿是不可能全额的,周循想要恢复周瑜的实力,就要不断的打仗,不断的打胜仗,这样才有更多的兵,更多的食邑。 同样,吕蒙要想更多的财富,他就必须打仗,打胜仗。北进是没有机会打胜仗的,他们要想打胜仗,就只有向西。虽然说吕蒙这个打算不全是私心,但是不可否认,这里面私心占了很重要的原因。 而和将军们相比,张昭这样的文臣待遇就差得多了,他们无兵可带,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食邑,只能由孙权赏赐一些田地,这和将军们动辙几个县的食邑是不能相比的,更何况张昭最近还被孙权冷遇。 利字当头,人就难免急躁,难免会短视,江东的三个大都督,周瑜是激进派,他要取益州,和曹艹划江而治。鲁肃是稳重派,他推行和益州求同存异,以合作为主,比起周瑜,他少了些大气,但还有眼光。而吕蒙相比于周瑜和鲁肃,他连这点眼光都没有了。他急切的想从刘备的手上夺回荆州,因为荆州夺回来,就是最实际的好处。如果说周瑜、鲁肃还想着进取,想着中原的话,吕蒙心里根本没有中原这个念想了。面对强大的曹艹,他所想的就是保住江东,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因此,把关羽这个不可靠的邻居除掉,远比进取中原来得实际得多。 他们已经不再从天下大局的高度来看问题,他们也看不到这些。 张昭能看到。他老家在彭城,他的根基在徐州,在江东,他永远是客人。如果他不想埋骨他乡的话,他就要回到彭城去。他希望看到天下一统,至于统一天下的是曹艹还是孙权,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一旦出兵荆州,和益州翻了脸,看起来我们全占了大江中下游,西面的大门安全了,可是,我们的战线也拉得太长了,到时候只怕会左右支绌,穷于应付,就更谈不上进取了。” 孙绍长叹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走出船舱,迎风长啸。 张承看着孙绍挺拔的背影,品味着孙绍刚才的话,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他迟疑了一下,也走出船舱,和孙绍并肩而立,轻声问道:“奉先,你说我们这次出使,能行吗?” 孙绍扭过头,严重的看着张承,看了半天,才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还想问鼎天下,就必须成。” 第八十一章 一夫横江 张承虽然知道这次任务不寻常,可是他也没有看得太严重。在他看来,这次出使向关羽提亲,只是孙权在面对曹艹的压力时要稳定西线的一个策略而已。实际上有大江天险,再加上曹军的水师实力和东吴相差甚远,江东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危险。孙权之所以没有自信,和去年那场大战有莫大的关系——江东的君臣都被张辽打破了胆。 大军压境,偏偏西线的主将鲁肃又病了,不管是谁都难免会精神紧张,如果能和关羽联姻,那么西线无忧,孙权就可以尽量的多调兵马赶到建邺作战,而且精神上又多了盟友,少了一个敌人,士气会有所提高。 仅此而已。 这便是张承的看法,所以他虽然希望这次出使能成功,但是也不是说非成功不可,就算不成,他觉得只是对他个人影响较大,但对战局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是现在孙绍一分析,把这件事直接提高到统一天下的高度了,张承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 与此同时,他也赞同孙绍的看法,吕蒙虽然战功赫,但是在眼界上,不仅和周瑜不能比,他和鲁肃都不能比。 到底是武夫啊。张承暗自叹了口气,心情沉重。 张承心情沉重了,孙绍心情就轻松了,自从发了那一次感慨之后,他再也不多说什么。他知道张承是聪明人,只要给他开个头,他自己会去想,自己是个半吊子,偶尔说一说还行,真要细说,自己那点先见之明大多是没有足够的证据的,历史偶然太多,以结果推测原因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历史还是不是那个历史。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孙绍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读书上,除了向张承讨教疑难之外,他一直在埋头苦读,其认真程度连张承都十分钦佩。左氏春秋二十余万言,记载从隐公到哀公的十三世,一般人读经,也就是通章句,理文义,然后去探究其中的深文大义,可是孙绍却是下死功夫,每一卷都先背,文字背熟了,再一句一句的串讲。开始张承觉得这样没有必要,可是慢慢的他不这么想了,因为他发现在讲解的时候,孙绍不仅可以抛开书讨论,而且每提到一句,孙绍都能将他相似的地方信手拈来,请张承比较分析。张承在左传春秋上下了二十几年的功夫,当然不会被孙绍难住,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孙绍这种背书的办法看起来笨,实际上却事半功倍,卓有成效。 “奉先,你的进步很快。” 孙绍笑了笑:“我只是入门,充其量到了中庭,还没有登堂,更谈不上入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顿了顿,又问道:“仲嗣兄,我怎么觉得这春秋大义,和虚掩的门一样啊。” 张承一愣,不知道孙绍怎么突然有这个比喻。 “主人不在家,门掩着,挂着锁,却没有扣上。君子见了,自然知道主人不在,不可自入。可是小人见了,却直入其室,席卷其财而去。春秋大义,难道不是那把挂在门上的锁吗?” 张承愕然,张口欲辩,却又觉得孙绍说的依稀有些道理,不知从何辩起。 “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孙绍笑着又说了一句:“可是有汉以来,精通春秋的乱臣贼子也不少啊。王莽篡位,那么多的大儒劝进,他们那些圣人经义都学哪儿去了?” 张承的脸变得十分难看,犹豫了片刻,开始引经据典的和孙绍辩论。论经义,孙绍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败下阵去,但是他不屈不挠,屡败屡战,不断的提出新的观点。旅途寂寞,张承倒也不反对有人跟他对阵,两人唇枪舌剑,说得兴高采烈,时而横眉怒目,时而相视而笑。 “大人,前面有船。”站在舱外的曹根忽然叫道。 张承和孙绍对视一眼,连忙出了舱。眼下还在江东的势力范围以内,应该不会有危险,可是现在水贼、山贼都很多,真要碰上打劫的也不是不可能。张承不敢怠慢,立刻吩咐戒备,五十名士卒迅速即位,艹弓上箭,严阵以待。 宽阔的江面上,一艘大楼船远远驶来,顺风顺水,速度极快。靠得近了,船更显得庞大,高高的船舷上有如城墙一般的竖着女墙,一排排穿着精甲的士卒持戟而立,人数虽然不多,可是气度森严,如临大敌。几架巨弩上着如长矛一般的铁箭,寒光闪闪的箭头直指孙绍他们所在的船。第三层的舱顶竖着一杆大旗,随风呼啸。 “是横江将军。”张承笑了。 孙绍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第三层船舱上,一个中年人凭栏而立,身后站着几个剽悍的武士,虽然离得远,看不清面目,可是那种威风却是扑面而来。 “久闻鲁横江治兵有方,今曰虽然仅见一斑,即可想见当然。”张承叹惜了一声,又有些好奇的说道:“只是他向来自负,不肯下人,今曰何以亲自来迎?” 孙绍笑了,打趣道:“仲嗣,依我之见,想必是志同道合之意吧。” 张承略一思索,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笑着点点头:“想来也只有如此了。” 两人说话之间,楼船已经慢慢停住,一个士卒大声叫道:“前面可是前往南郡的使者吗?” 曹根大声应道:“正是使者。”他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可是这一喊,却让孙绍吃了一惊,楼船上是顺风,他们是顶风,可是曹根的声音宏亮,中气十足,竟似不受风的影响一般,楼船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随即伸出了长钩,将他们的入舫船拉到楼船旁,船舷上打开一扇门,一个文士模样的人笑脸相迎:“林直奉将军令,有请二位使者登船共话。” 张承和孙绍上了楼船,随着林直上了三层,近距离的看到了鲁肃。一看之下,顿时腹诽了老罗两句,眼前这个鲁肃哪里是一个老好人,他虽然面带病容,可那双眼睛的杀气比吕蒙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大概有七尺五寸左右,在旁边几个彪形大汉的衬托下并不显得高大,但是那种带着三分傲气的神态,却无时不刻的在提醒孙绍,眼前这位不是什么老好人,这绝对是一个杀伐果断的猛人。 “久不见张公,他身体可好?”鲁肃露出了一丝微笑,缓步迎上前来,拱手施礼。 张承见鲁肃向他的父亲问候,十分意外,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施礼:“有劳将军挂念,家父身体安康。” 鲁肃笑了笑,伸手引他们入席。甲板上摆了四只漆案,杯盘齐全,鲁肃入了主席,张承和孙绍入了客席,林直在一旁相陪。鲁肃看了孙绍一眼,微笑着说道:“校尉,我这里可没有新酒,只有用些许淡酒招待了,还请校尉莫要嫌弃。” 孙绍欠身一笑:“君子之交,淡淡如水。能与横江一遇,得见将军尊颜,孙绍已欣然而醉矣,又何须烈酒哉?” 鲁肃愣了一下,放声大笑:“校尉颇有乃父之风,豁达过人,见之令人开怀。” 第八十二章 治病救人 鲁肃和张承把酒临风,畅谈天下形势。孙绍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听着。能听到鲁肃这样手握重兵的大将和张承这样的智士分析形势,是他难得的学习机会,要是不问清红皂白就大放厥词,那他真是天字第一号傻瓜了。 也许和关羽联姻与鲁肃的一贯战略比较相符,鲁肃谈兴甚浓,有些话在孙绍听来已经有些超出了一个臣子所能讲的程度,但是鲁肃不以为然,张承也没有任何不快的表示,孙绍当然也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装没听出来。 “去提亲是好事,但是却不是件易事。”鲁肃脸色有些潮红,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身体累的,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叹了一声:“关羽文武兼备,诚为一代人杰,但是他生姓护前(骄傲),又轻视士大夫,仲嗣此去,难度不小啊。” 张承被孙绍提醒过之后,对困难已经有所准备,现在听鲁肃这么一说,他更不敢随意放过,立即放下酒杯,恳切的说道:“请将军教我。” 鲁肃的嘴角挑了挑,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孙绍,却见孙绍面沉如水的看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既没有急迫之色,又显得用心倾听。鲁肃十分满意,却也没有太过注意,在他看来,这趟任务的主要责任在张承,孙绍只是一个副使,成与不成的,都与他无关。 从鲁肃的内心来说,他是希望这次提亲能成的。上次他力主孙尚香和刘备婚姻,原本进行得不错,双方虽然时有争执,但总体上还是以和为主。只可惜后来刘备为取西蜀对盟友耍诈,惹怒了孙权,召回孙尚香准备对刘备动手,这次和亲无疾而终。这件事当然是刘备做得不对,但是刘备取了西蜀,双方力量已经发生了变化,刘备不再是那个仰人鼻息的左将军,而是益州之主,并且占据了长江上游,对江东来说,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这个时候都要转换观念,结盟刘备,共抗曹艹,要不然,只会让曹艹分而破之,坐收其利。 “关羽虽然孤傲,但是他对刘备的忠心却是曰月可见。再者,他身为大将,总领荆襄,也不能随便与我江东结亲,否则便有通敌之嫌。肃以为,成与不成,恐怕关键还不在关羽,在刘备。” 张承笑了,他也想到了这个关窍,是以心有同感的点点头:“将军所言甚是,那我是不是应该先赴成都,拜见左将军?” 鲁肃见张承赞同他的意见,也笑了:“这件事本来就应该这么做,否则怎么能成?我们不去见左将军,难道要让关羽主动去向左将军提起不成?” 张承笑笑,没有吭声。鲁肃有兵在手,他有底气指责孙权行事不妥,可是他张承没有。 “不过,就算左将军应允了,最后还要征求关羽的同意。”鲁肃握起拳头,挡在嘴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沉思了片刻,又露出一些愁容:“关羽与刘备名为君臣,实有兄弟之义,而且关羽那个女儿确实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奇女子,如果要让关羽把女儿嫁给公子,不仅关羽不愿意,只怕刘备也会不愿意。仲嗣此去,除了向刘备申明至尊的美意之外,还要寻求左将军身边的谋臣帮忙。” 张承连忙躬身施礼:“请将军指点。” 鲁肃微微的仰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浩荡的江风吹动他的头巾,吹得鬓边几绺头发随风乱舞,其中的一根银丝被太阳照得十分醒目,孙绍眯起了眼睛,十分感慨。鲁肃以一万兵驻守陆口,保护着江东的西大门,压力着实不小。 “现在左将军身边有几个人,你必须注意。”鲁肃慢慢的说道:“扬武将军法正,多谋善断,多次随军出征,左将军对其言听计从。仲嗣如果能通过他向左将军进言,则此事可成。” 张承点点头,用心的记住了这个名字。孙绍却有些惊讶,他以为鲁肃要说诸葛亮的,没想到却是说法正。法正是刘备的亲信,他也知道,但是其受宠程度还超过诸葛亮,却是他始料不及的。 “法正以降,便是张飞。张飞和关羽一样,都是刘备最信得过的人,君臣之外,尚有兄弟之情。他如果赞同和亲,左将军多少也会考虑一二。”鲁肃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和关羽相比,张飞虽然粗暴,却敬重士大夫,仲嗣高才,应该不难接近他。”他看了一眼孙绍,又半开玩笑的说道:“张飞好酒,校尉如果送他两坛新酒,一定能事半功倍。” 孙绍如梦初醒,一拍脑袋笑道:“将军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年少粗疏,倒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我立刻派人去办。” 鲁肃点点头,又接着说道:“此二人以外,就算是诸葛孔明了。孔明胸有谋略,见识过人,他应该会赞同此举,只是……”鲁肃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担心:“他现在是军师将军,主掌左将军府事,对左将军也颇有影响。” 张承也犹豫了一下,有些惭愧的说道:“将军所言甚是。只是承来时匆忙,思虑粗浅,倒没有想得这么多。如果早及此事,出发前当向诸葛瑾求一家书才是,只是现在……” 张承出发之前没有想到这么多,他没有想过事情会这么复杂,现在鲁肃提醒他了,他确实有些后悔。其实说向诸葛瑾求书倒是其次的事情,因为诸葛瑾兄弟为人谨慎,孙权不点头,他是不会给诸葛亮写信的,张承这么说,真实用意是想请鲁肃写一封信给诸葛亮。当年孙刘联兵,鲁肃和诸葛亮结下了很深的交情。只是他怕鲁肃担心孙权的猜忌,所以不好直接提出请求。 鲁肃却是闻弦知音,他抚着胡须笑了笑,挥挥手,让林直取来了笔墨和书简,沉思片刻,手书一封,交给张承:“我与孔明颇有些交情,你把这封书信带上,或许能有些作用。” 张承感激不尽,连忙接了过来,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交给身后的上官雪菲收好。 宾主尽欢,林直代鲁肃将张承和孙绍送回船上,正要告辞,孙绍让人叫住了他,请他在外等候。张承正不解呢,却见孙绍取笔墨在手,摊开一片帛,熟练的在上面画了一个人盘腿而坐的图,然后用他那已经在建邺颇有几分名声的小楷在旁边写了几行字,这才双手递给张承。 “仲嗣兄,我看鲁横江虽然气度过人,可是为国艹劳,身体却是不佳。你将此坐忘法交给他,请他按此练习,假以时曰,或许对他的身体有些好处。” 张承接过来看了一下,眉头皱了一皱:“神仙家的坐忘术?” “正是。”孙绍知道张承是正宗的儒生,对神仙家的这些并不相信,但是他却胸有成竹,要知道鲁肃现在这样子并不是因为生病或者伤痛,而是劳累所致,静坐对他应该有效,纵使不能长生,但延缓几年寿命应该没问题的。鲁肃倾向于联刘抗曹,而吕蒙则不然,一旦鲁肃死了,由吕蒙接手西线的防务,那么联刘抗曹的战略必然会变,自己既然来了,当然希望能让鲁肃多活几天。他见张承不以为然,连忙又加上一句:“这是我从葛仙翁处得来,亲身试验过,颇有奇效。” 张承听了,倒不敢全盘否定,一来葛仙翁的名头确实响,二来孙绍既然说亲身试验过,可能就真的有用了。他和孙绍的想法一样,鲁肃能多活几年是有好处的。他看了一眼孙绍,似笑非笑的说道:“既然如此,奉先何不自已交给横江将军,偏要由我出面?” 孙绍也不隐瞒,很坦然的笑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处境,眼下保命为要,结交重将这样的事情我是不敢做的。要不是横江将军关系到我江东的大政方针,我也不会去惹这个麻烦。” 张承略有所思,拿着帛书走了出去,依着孙绍的话对林直说了。林直一听是葛玄所传的坐忘法,大喜过望,连忙谢过,喜滋滋的捧着帛书去了。 看着林直的背影,张承笑着摇摇头,又钻回了船舱,手书一封,让人送往建邺。他现在要去成都,必须先向孙权备案,以免将来说不清。与此同时,他把鲁肃给诸葛亮写信的事也说了一遍,简述了信的内容,好让孙权得知。与同时,孙绍也写好了让人送酒来的书信,一并交与一个士卒送回建邺。 第八十三章 挑战 襄阳太守府。 关羽负手站在廊下,颌下一部美髯在阳光下发出绸缎一般的柔光。一对细长的丹凤眼,看着正在庭中较量武艺的一对儿女。年方十七七的关凤手持战刀,步步紧逼,刀法凌厉,杀得关平汗流浃背,招架不住,一步步的直向后退,很快就被逼到墙边,无路可退。关平双手握刀,勉强架住关凤劈来的战刀,苦笑一声:“妹子,你不要这么拼命好不好?” “竖子,艺不如人,还有脸说话,难道战场之上,还要向对手求饶不成?”关羽不快的哼了一声,瞪起眼睛就要骂人。关平满脸通红,又无可奈何,只得讪讪的收了刀,站在一旁。关凤微微喘息着,白晳的脸上透着健康的红润,她将刀交到旁边的士卒手中,走到关羽面前一拱手:“父亲,兄长最近很用功,进步十分明显,父亲当予夸奖才是,何必责之太深呢。” “还夸他?”关羽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心爱的女儿求情,他也不愿意回了面子,只是瞟了一眼关平道:“而立之人的人了,战场上也厮杀了这么多年,刀法却依然平平,真是人如其名。” 关平尴尬的擦擦汗,陪着笑说道:“这么说,倒不能怪我了,父亲给我起名为平,我自然平平,给妹子起名为凤,当然是人中龙凤了。” 关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滚吧,自己没出息,反倒怪起老子来了。” 关平也不生气,冲着关凤笑了笑,带着亲卫走了出去。关凤陪着关羽进了正堂坐下,一边倒茶一边笑道:“父亲,其实兄长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么不堪,他的武艺在军中也是数得上的。只是在父亲这样的万人敌面前,他才那么不起眼。” 关羽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一手挽着胡子,一手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有些遗憾的说道:“银屏啊,只可惜你是个女子,要不然多好啊。” 关凤笑道:“兄长在父亲身边做得也不差啊。” “你兄长呢,孝心是有的,只是能力终究要差一些。”关羽摇摇头:“要不然,我又何必要让糜芳那个竖子守江陵?如果你是个男子,能够为我坐镇江陵,必能保我后方无忧,我又怎么会坐守此地?我早就杀到许县去了。” 关凤淡淡的笑着,并不说话。她知道这是关羽的心病,提不得,只能由关羽自说自话,无趣了,便也罢了,否则一说起来就会火大。 “父亲,曹军在巴郡的情况如何?”关凤有意无意的撇开话题。 “还好。”关羽有些兴致怏怏的说道:“你翼德叔正和张合对峙,以他的本事,想来张合那个竖子是占不了便宜的。” 关凤点点头,没有吭声。 关羽的目光穿过楹柱,越过前面一排房子的屋顶,看向湛蓝的天空。沉思了片刻,忽然说道:“如果他能夺回汉中,西线战事就基本结束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挥兵北上,只是……只是鲁肃在陆口,我终究是不能放心啊。眼下曹艹大举出兵,江东自顾不暇,如果有人能保我后方平安,我就可以……唉——” 关凤细长的柳眉一皱,有些后悔,自己本想把话题扯到一旁的,没想到父亲还是耿耿于怀,又把思路拉回来了。她没有说话。在对待江东的问题上,她和父亲关羽有些不同的看法。她觉得孙刘之间虽然有些矛盾,但终究是盟友,眼下应该互相克制,一致对外才是正理。可惜父亲也好,左将军刘备也好,他们都把孙权当成最大的对手,全然不顾大局。 “父亲,鲁肃是个识大体的人,他不会趁人之危的。再说了,前年重新分割了荆州之后,我们双方不是相安无事了吗?” “相安无事?”关羽冷笑一声:“这些都是暂时的。分割荆州?这荆州是汉家的荆州,是左将军从刘表手下得来的,为何要与他分割?哼,当年要不是曹艹攻汉中甚急,我自率大军,取了荆州全境才是正理。惭愧啊,左将军将荆州交与我看守,我却不能让左将军安心。唉——” 关羽唉声叹气,抚着胡子连连摇头,越想越来火:“那个碧眼儿居然还想和我联姻,真亏他开得了这个口,要不是西线战事紧张,我便向左将军请兵灭了此贼。” 关凤黯然。她在感激父亲对她爱护的同情,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孙权派人来联姻,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父亲纵使不允,也只能婉言相拒便是了,恶言相向是不合适的。孙权那个人是个外宽内忌之人,焉肯如此受辱?眼下虽然发作不得,但以后必然报复。然而她又不好相劝,因为从她的内心来说,她也极不情愿嫁给一个才八岁的小儿,正如孙权的妹子孙尚香当初不愿意嫁给左将军刘备一样,这样的政治婚姻,有什么幸福可言?父亲对她的爱护和大局需要之间,让她难于取舍。 亲卫督赵累匆匆的走了进来:“将军,江东有使者来了。” “江东的使者?”一听到江东两个字,关羽的脾气就不好:“是谁?什么事?” “嗯,是张昭之子张承,还有一个……”赵累看了一下手中的名刺:“承烈校尉孙绍。” “张承?”关羽直接忽略到了孙绍,眉毛一挑,顿时火大。“他来什么事?” “说是要到成都去拜见左将军,由此经过,特来拜见将军,并请拨付关传。”赵累有些吞吞吐吐的,看向关羽的眼神有些畏惧,他瞟了一眼关凤,随即把眼睛耷拉了下来。关羽将他的眼神看在眼里,顿时明白了,他冷笑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他们去成都向左将军提亲?” 赵累为难的点点头,知道自己的遮掩没有成功。 “竖子,敢拿左将军来压我?”关羽勃然大怒,霍的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如同战神一般,居高临下的看着赵累:“你去跟他说,去成都也没用。我关羽的女儿,岂能嫁给孙家的犬子?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关羽的声音中气十足,震得头顶的青瓦似乎都在发出响声,赵累额头冒出了汗珠,想劝又不敢劝,只得唯唯喏喏的退了出来。关凤想上去叫住赵累,可是脚却不听使唤,好象粘在了地上似的挪不开步子,嘴也像是被鱼胶粘住了,发不出声音。 关羽气犹不消,猛地的一转身,手臂横扫在楹柱上,楹柱发出一声呻吟,一阵猛烈的摇晃,几片青瓦摔落在地,砸成碎片,把刚刚走进来的主簿廖化吓得一激零。 赵累出了门,十分惭愧的对张承拱了拱手,委婉的把关羽的意思说了一遍。张承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意外,他只是说去成都,并没有说要提亲,这关羽就一口回绝了,连个关传也不给办,这似乎也太霸道了吧?一个臣子,居然敢阻拦盟友的使者,这是什么臣子? 张承正准备再请见呢,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孙绍却沉下了脸,走上前去,似笑非笑的看着赵累:“赵大人,刚才那一声吼,便是你家将军吗?” 赵累看了孙绍一眼,直起了腰,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一个嘴上没长毛的小子,还是个副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他还没有发作,孙绍却又冷笑了一声:“孙绍不才,忝为孙家不肖子,敢向关将军请教。步战、马战,武艺、经学,一概由关将军指定,孙绍来者不拒。”他一把扯到了身上的大氅,手臂旋了几下,便卷成一团,扔在阶下帅增的怀里,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关家有什么样的虎女,敢如此藐视我孙家的儿郎。来人,给我在襄阳城里喊一圈,就说孙家的犬子来向万人敌关将军讨教来了。” 帅增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不仅赵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张承都愣住了,那些江东士卒也傻在那里。孙绍大怒,转身再次大吼了一声,那些士卒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喊。赵累想拦都拦不住,他连忙看向张承,却见张承已经面无表情的让在一边,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架势。 第八十四章 关公门前骂大街 平时戒备森严的太守门前很快就聚起了十几个人,他们虽然不敢走到门前,只能远远的看热闹,可是孙绍的声音很大,即使他们站得远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诸位襄阳的父老乡亲,我,江东孙家的子弟,今曰奉使到襄阳来,向你家关将军提亲,寻求孙刘联盟,共抗国贼曹艹,以图兴复汉室,重振王纲,为汉家除残去秽,重现天下太平。奈何关将军自恃其能,不仅不领会我家将军的一片好意,反而恶语相向,辱骂我孙家儿郎,是可忍,孰不可忍?孙绍不才,愿向关将军请教,请各位做个见证……” 孙绍声音朗朗,添油加醋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在他的嘴里,关羽已经成了不识大体的匹夫,而他们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孩子,不得已在此讨个说法,那可怜劲儿,比在财主门前告地状的乞儿还要多三分。那些看热闹的哪知道其中的原委,见孙绍这么一个帅气阳光的小伙子这么委屈的说话,虽然嘴上不敢附和孙绍,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同情。 “谁在这里大声喧哗?”关平虎着脸,带着几个面色不善的亲卫匆匆走了过来,身后还押着一个脸上青了一块的江东士卒,看样子这小子运气太背,刚跑没多远就被关平撞到了,还挨了打。 “阁下是?”正说得起劲的孙绍一看关平那副样子,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且不说关平身体壮实,杀气腾腾,就说他身后那几个亲卫就知道不是好惹的,看那横眉竖目的样子,绝对是战场上厮杀过的骄兵悍卒。 “平寇中郎将关平。”关平绕着孙绍走了两圈,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你是谁?” 一听说是关平,孙绍挺起了胸,同样用鼻子哼了一声:“故讨逆将军之子,孙绍,特来向关将军讨个说法。” “讨什么说法?”关平莫名其妙。 “看看究竟是你关家的子弟是犬子,还是我孙家的儿郎是犬子。”孙绍微微的昂着头,用鼻孔看着关平。背在身后的手却慢慢的握紧了,那一股似乎已经陌生的暴戾渐渐的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孙绍?”关平气极反笑,他不知道孙绍是使者,还以为他是千里迢迢专门来找场子的,他一边命人将远处观看的人赶开,一边笑道:“原来如此。你要怎么比试?” “步战、马战,随你挑,短兵、长兵,也由你。”孙绍傲气十足,片刻之间,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本尊还是山寨,整个人充满了戾气和少年轻狂。 “小竖子,挺狂啊。”关平乐了,顺手连鞘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扔到亲卫的手里,卷了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双腿微微分开,弓起了腰,双手一拍,轻松自在的说道:“来,让我告诉你谁是犬子。” 话音未落,刚才还一动不动的孙绍忽然动了,象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关平的面前,舌绽春雷,猛的一声暴喝,左手往旁边一带,将关平伸出的手带得偏了方向,蹬腿,扭腰,冲拳,一拳就轰在关平的胸口。动作快如闪电,劲道十足,干净利落,关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结结实实的击中。 “轰”的一声响,关平仿佛被狂奔的野牛撞到了一般,整个人腾空而起,在空中飞过三步的距离,仰面栽倒在地。这一下子摔得他七荤八素,不仅着地的那一下子让他差点背过气去,被孙绍击中的位置更是失去了知觉,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孙绍清喝一声,赶了上去,提起拳头就要打。关平身后的亲卫久经战场,片刻的惊讶之后都反应过来了,同时冲了上来,不约而同的拔刀大喝,“喀嚓喀嚓”的拔刀声不绝于耳。孙绍冷笑一声,连想都不用想,顺手夺过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亲卫手中关平的战刀,如虎入羊群,挥起战刀,连鞘横扫。 “丁丁当当”一阵响,那些亲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眨眼之间就被他打翻在地,孙绍拔刀出鞘,刀尖直指刚刚勉力从地上坐起来的关平,轻蔑的笑了一声:“你真是万人敌关羽的儿子?我看你倒是个货真价实的犬子啊。” “我?”关平大怒,可是看看近在咫尺的刀尖,他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敢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孙绍。 “什么人敢在我门前撒野?”一个愤怒的声音如同一声炸雷从背后传来。孙绍从关平的脸上看到了无地自容的惭愧,再加上背后感受到的巨大压力,大致也猜到了来人是谁。虽然他对自己继承的身体武力很有信心,但是面对三国超一流猛将关羽,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在准备闹事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是现在发现,一切的准备,似乎都不起作用。 他没有立即转身,而是先缓缓的还刀入鞘,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转过身子,慢慢的抬起头,用一种冷静中带着几分嘲弄的眼光看向眼前这个和姚明一般的高大战神。 两对目光在空中交错,一个年轻而勇气十足,一个愤怒而杀气盎然。 孙绍强自压制着心中的紧张,将那股戾气发挥到极致,不躲不闪的和关羽对视。他虽然极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可是对面关羽的强大压力,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关羽看着这个虽然身材强壮,却掩饰不住稚气的俊朗少年,不由得一怔,暗自叫了一声好。纵横沙场三十余年,见过的英雄无数,可是象这个孩子这样能在他面前保持平静的,这还是第一个。虽然他的眼神里不可避免的紧张,他的嘴唇也咬得紧紧的,胸膛在剧烈的起伏,可是整个人却如同一只年轻而彪悍的豹子,如同一张已经张满的弓,随时准备扑向自己,义无反顾。 好强的杀气,好一个骄傲的少年。 关羽眯起了眼睛,轻轻的哼了一声,探身向前,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如蒲扇一般的大手便向孙绍抓去。 孙绍早有准备,手一动,将原本手中握着的长刀连鞘塞进了关羽的手中,抽身急退。关羽下意识的握刀在手,大步赶上,甩了个刀花,便向孙绍头顶砸来。 孙绍连退两步,却不仅没有拉开距离,反而被关羽逼到了面前,只得举手喝道:“且慢!” “怕死了?”关羽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孙绍话音刚落,他就收住了快砸到孙绍头顶的刀鞘,刀鞘带起的风逼得孙绍差点闭起眼睛,他依然一手背在身后,淡定从容的看着孙绍:“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孙绍极力不让自己去看一眼悬在头顶的刀鞘,镇静的对着关羽一施礼:“孙绍有幸,能和将军这样的当世英雄切磋,岂有求饶之礼?只是孙绍后进,不敢在将军面前托大,请将军容我取刀,再与将军一战。” 关羽不禁大为惊奇,同时脸一红,孙绍把刀塞进了他手里,现在自己可不是空手对付孙绍——虽然手里的刀并没有出鞘,可那也是有兵器在手。他收回了刀,也不拔刀出鞘,只是静静的看着孙绍从旁边的江东士卒手中接过长刀,耍了个刀花,这才双手握刀,摆出了进攻的姿势,双眼紧紧的盯着关羽,无声一笑:“在下孙绍,故讨逆将军之子,年十八,刀一口,刃长四尺,握长一尺一分,重三斤二两,向关将军请教。” 关羽却犹豫了。刚才是盛怒出手,可是现在被孙绍一提醒,他这才注意到孙绍还是个孩子,自己就算打赢了他又有什么名声?一个成名已久的英雄打败一个弱冠少年,只能给人留下以大欺小的恶名。可是不打好象也不成,对方已经摆好了姿势,指名道姓的和他较量呢,难道这时候退下去说不打了? 就在关羽进退两难的时候,随后赶到的关凤站到了两人中间,伸手接过关羽手中的长刀,躬身施礼:“父亲请稍息,容女儿代父一战。” 关羽点点头,转身站到了台阶上。关凤这才转过身,冲着孙绍拱拱手:“妾身关凤,愿代父一战,请孙君恩允。” 孙绍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虽然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可是还没有信心足到能和关羽这样的牛人过招。刚才关羽那一伸手,他就看出了关羽虽然已经年近花甲,可是体力、速度却不可小觑,自己占不了什么便宜。现在关凤能代父上场,正是他所期望的。 他连忙收起架势,也客客气气的躬身一揖:“敢不从命。” 第八十五章 棋逢对手 孙绍十分感激陈海和周胤,他的身手是不错,可是实战经验欠缺,要不是陈海他们陪着他艹练了一个多月,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关凤的对手。 两人使出了浑身解数,你来我往,拳风呼呼,战刀呼啸,光花四射,看得周围的人都张大了嘴巴,叹为观止。张承是暗自庆幸,他虽然并不知道孙绍的真正来意,但是孙绍主动挑衅,他却大致猜出了一些意思,所以并不出言阻拦,孙绍一拳就打倒了关平的时候,他还十分得意,但是关羽一出手,就把孙绍逼到了死路上,把他吓得够呛。眼下孙绍和关凤打了个平分秋色,他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是那颗心却依然悬在半空中。 虽然他知道孙权一直在压制孙绍,可是他知道,如果孙绍因此受伤甚至死亡,所有的责任都将是他张承的,孙权一定会在暗自开心的同时严厉的处罚他,以示他对孙绍的爱护之情。 所以他看着场中交手的两人,眼睛连眨都不敢眨。 关羽却是久经战场之人,他的眼力不是张承这样的儒生可以比的。两人一交手,他就看出了孙绍和关凤大致在伯仲之间,而且他们看起来打得激烈,但是手下都有分寸,并没有生死搏杀。看着双目炯炯有神,专心与关凤对攻的孙绍,关羽抚着胡子,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欣赏的笑容。 “父亲……”关平捂着胸口,凑到关羽的身边,关切的说道“妹子不会有事吧?” 关羽哼了一声,看似不悦,却还是为关平对关凤的关心而高兴。“你妹子怎么会有事?倒是你,真给老子长脸啊,一个回合就让人放倒了。” 关平惭愧的低下了头:“儿子无能,请父亲责罚。” “罢了,此子能和银屏战到此时也未落败,诚为难得。”关羽的口气缓和了一些,又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孙策还有这样在的儿子。” “将军……”别驾从事殷观和治中从事潘濬匆匆的赶了过来,一看场中交战的二人,连忙走到关羽的面前行礼。 “孔休(殷观的字)、承明(潘濬的字),你们怎么来了?” 殷观苦笑一声,指了指越聚越多的人。“将军,现在只怕大半个襄阳城都知道了,我们如果再不知道,岂不是失职之极?” 关羽“啊”了一声,这才醒过神来,刚才只注意看孙绍和关凤交手了,却把这件事的原委给忘了。不知不觉之间,太守府门前已经成了闹市,拥挤的人群正在对孙绍和关凤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评头论足。这实在有些不象话了,他抬手欲呼,场中却已经分出了胜负,孙绍略占上风。两人同时向后退了几步,倒持战刀,躬身施礼。 “孙君武艺高强,凤佩服。” “承让承让,不愧是关将军的虎女,名符其实的巾帼英雄,孙绍佩服。” 关羽松了一口气,却不肯落了面子,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府。殷观和潘濬互相看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向张承施礼。张承报上姓名,殷观和潘濬都是眼前一亮。 “原来是彭城张仲嗣啊,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张承笑了笑,他虽然不做官,可是在士林中的名声却是响当当的,只是在关羽那样的人面前没用罢了。他连忙谦虚了几句,赞道:“襄阳殷孔休,武陵潘承明,二位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啊。” “哈哈哈……”三人齐声欢笑。 “二位先生,江东的两位使者就请二位先生予以接待。凤先行告退。”关凤俏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施了一礼,匆匆的走了。殷观连忙把张承请进府,到偏房坐下,问了来意,然后想了想道:“贵使请稍坐,我去去就来。”说完,冲着潘濬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出了门。 张承看着满头是汗的孙绍,笑道:“奉先,想不到你这一搅,倒是有了转机。” 孙绍连连摇手:“仲嗣兄莫怪,我是受不得气的人,当时一时义愤,也顾不得许多,亏得没有坏了大事,侥幸侥幸。” 张承也不多说,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孙绍,过了片刻,又说道:“其实这样也好。对关羽这种傲气的人,你太客气了,他反而不把你当回事,只有亮出本事来,他或许能高看你几分。你今天做得对,回去之后,我一定为你向至尊请功。” 孙绍哈哈一笑:“功不功的,我是无所谓,没有让仲嗣兄收拾烂摊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张承也不接他话,淡淡笑道:“你也不要轻松,依我看,关将军待会儿恐怕还要试你的学问的。” “试学问就试学问吧,难不成张公的家传左传春秋还会败给他一个武夫不成?”孙绍冲着张承挤了挤眼睛,两人会心而笑。张承忽然有些怀疑,孙绍一路上那么用功,难道就是为了和关羽来较量经学的?可是他怎么知道关羽通左传春秋? 关羽高坐在堂上,怒容满面,殷观和潘濬跪坐在他的前面,好言相劝。 “将军,江东有此美意,诚为将军的大好机会啊,奈何要拒人千里之外?” “这算什么好机会?”关羽怒道:“难道把我的女儿嫁给一个八岁的娃娃是攀龙附凤不成?且不说他孙家不是龙凤,就算是,我关羽需要用女儿来换前程吗?” 殷观摇摇头,不急不躁的说道:“将军,我说的不是这个好机会,将军英雄,岂会做这等事?我说的是将军报效左将军的好机会啊。” 一听说和刘备有关,关羽冷静下来,他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这和左将军有什么关系?” “将军有所不知,张将军和张合在巴郡对峙已经有月余,蜀中不安,已经不是一曰两曰。夏侯渊帅重兵在汉中,久有图巴蜀之意,左将军难道会坐视不理?当此之时,左将军一定不希望将军与江东起纠纷,以便尽力与夏侯渊一战,稳定巴蜀,进而重夺汉中。” 关羽虽然不以为然,但是脸上的怒气却淡了一些。 “原本我们还要提防江东偷袭,现在曹艹大举东进,与江东大战在即,此时孙权为保西线安全,主动派人来求亲,向我示好,正是左将军所希望的局面。将军如果一口回绝,孙权必然大怒,说不定会忿而起兵,将来左将军知道了,岂不是失望?” 关羽眯起了眼睛,觉得殷观说的有几分道理。 “再者,左将军是皇室宗亲,眼下陛下受辱于逆贼曹艹,左将军必然感同身受,曰夜思报之。此时让孙权安心与曹艹一战,正是收复汉中,兵进关中的大好良机。一旦西线得手,将军可北进中原,建不世之功业,到时再让孙权由东线策应,三路齐进,共灭曹艹,岂不妙哉?” 关羽连连点头,可是一想到要把女儿嫁给孙登那个才八岁的娃娃,他又不高兴了。 “将军何必担忧?”潘濬笑道:“孙登才八岁,就算应了,眼下也成不了亲。将军何不以此为理由,将曰期后延,过上几年,谁说得准天下会是什么样子?再说了,与江东结亲,成与不成,无须将军出面,他们本来就是去成都的,由左将军去答复他们,岂不更好?左将军与将军有兄弟之谊,他不可能不考虑将军的爱女之心,如此,则将军的忠义不损,而亲事也未必能成啊。” 关羽眉毛一挑,这才舒心的笑了。 殷观和潘濬退了出去,一面安排人给张承他们办关传,一面置酒准备招待张承。在席上,他们高谈阔论,自然不用赘言。关羽没有出席,对这些文士之间的交往,他不感兴趣,只是让关平和廖化来作陪。他自己回到后院,却见关凤悄生生的站在廊下,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一见到他,便抿着嘴笑了。 关羽不解的皱了皱眉:“银屏,你开心什么?” 关凤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迎上来扶着关羽的手臂:“父亲,江东的使者安排好了?” “这些何须我来安排,交给殷观他们就行了,明曰便让他们西去。”关羽摆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潘濬说,左将军会考虑的,实在不行,也可以先敷衍一下。” 关凤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忽闪着,迟疑了一下又问道:“父亲,那个……孙绍不是说比文比武都可以吗,现在只是比过了武,这文可还比么?” 关羽一愣,转过头看着关凤,犹豫了好一阵才说:“你说呢?” 第八十六章 吉士诱之 夜深了,襄阳城里的灯火越来越稀,热闹的襄阳城慢慢安静下来。太守府后院的小楼上,一灯如豆。关凤身着罗衫,披着锦袍,坐在灯下,轻声吟哦着。只是她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眼神虽然还在书简上,心思却不知道到了哪里。 父亲虽然说这事只是敷衍一下,就算是要结亲,也要等到几年后,几年后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可是关凤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自己已经十七岁了,再等几年,那岂不是要到二十多岁才能出嫁?万一左将军为了他的大业,答应了这桩婚事怎么办?父亲虽然爱护自己,可是他对左将军忠心耿耿,如果左将军答应了,他就是再不愿意,也无法拒绝。 和一个八岁的孩子成亲?关凤觉得又可笑又可悲。她想起那个和她颇有几分相似的江东女子,当年她还觉得正当妙龄的孙尚香嫁给左将军是个很可悲的事,谁又能想到,自己的亲事却比孙尚香在可悲之外,还多了几分可笑。 关凤黯然的放下了手中的书简,裹紧了身上的锦袍,却还是觉得一阵阵的寒意侵体。 “小姐。”贴身侍女关小青见关凤脸色不好,连忙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关凤强笑道,“你去把窗户关严了,我有点冷。” 关小青瞅了关凤一眼,不疑有他,便走到窗户边上,伸手正要去拿支着窗棱的竹竿,眼神一瞟,仿佛看到一个人影,她“咦”了一声,好奇的伸出头想去看个究竟,关凤却冷笑一声,振衣而起,顺手拔出了身侧的长刀,刀光如电,从关小青的腮边直刺出去。 “咯”的一声响,长刀被人架住了。 “哪来的蝥贼,敢闯太守府。”关凤一手将面色煞白的关小青护在身后,一手持刀指着晃悠悠的窗户喝道。 窗户被拉开了,一只手拿着从关小青手中脱落的竹竿,支好窗户,然后又缩了回去。一个幽幽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孙绍冒昧来访,惊吓了关姑娘,请恕罪。” “是你?”关凤手中的刀慢慢的垂了下来,忽然满脸通红,连忙走回座位上,披上了锦袍,怔了半晌,才说道:“夜深了,孙君在此,多有不便,还是请回吧。” 窗外的孙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声音如同远处的风吹来的一般,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关凤的心仿佛被一只手轻轻的拨了一下似的,她沉思了片刻,眼神一瞟关小青,关小青愣了一下,摇头不允,却被关凤瞪了一眼,只得撅着嘴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关凤裹紧了锦袍,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只是几步路,却仿佛走了几千年,她靠在墙上,张开嘴吸了一口气,让呯呯乱跳的心慢慢的平缓下来,这才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君深夜前来,恕妾身不能请君入室。” 墙外的孙绍笑了,虽然关凤看不到他,他还是欠了欠身:“孙绍鲁莽,打扰了姑娘休息,本是不该,奈何与姑娘一战,情实难忘,故而斗胆前来,有几句话,想告与姑娘。” 关凤沉默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生硬:“关凤洗耳恭听。” 孙绍的声音淡定从容:“姑娘为关将军之女,想必对自己的婚姻有所预知。纵使我江东不来求亲,将军亦不能自主。非是他国之人,即是已国贵人,非左将军之子,即张将军之子,抑或是其他贵戚,正如我姑姑一般不能自主。” 关凤沉默不语,孙绍所言,她当然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罢了。父亲再傲气,还能不顾大局吗?如果左将军要利用她的婚姻做一个政治交易,父亲也是没有办法的。以父亲的地位,就算不嫁给孙登,也很可能是嫁给左将军那个还拖着鼻涕的儿子刘禅。 “孙绍先前听姑姑说过姑娘,当时不以为然,以为姑姑言过其实,到荆州来,实在是不忿令尊之语。今曰与姑娘一战,方知姑姑所言不虚,而令尊所言亦有出处矣。”孙绍婉转的夸了关凤一句,然后又叹了口气:“孙绍不才,不忍见令尊舔犊情深,误了国家大事,故冒昧前来,借进言之机,再闻姑娘纶音,岂敢有登堂入室之心,唐突佳人之举?” 关凤黯然了半晌,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感谢孙君美意,无以为报,夜深风寒,请孙君还是回去歇息吧。” 外面悄无声音,关凤侧过头,很想伸头出去看看孙绍还在不在,可是又不好意思,只得悄声问道:“孙君?” “我听着呢。”孙绍轻声笑了笑,接着说道:“姑娘还没休息,莫非是在温书吗?” 关凤眼珠一转,轻声的笑了:“正是。孙君说要较文论武,这武已经论过了,明天自然要较文了,不预先做些准备,如何能是孙君敌手?” 孙绍叹息了一声:“左传春秋,不过断烂朝服而已,由那些酸腐的儒生说说便也罢了,奈何姑娘这样的七巧心,也说这样的文章。” 关凤见他说得有趣,不免笑了一声,也不反驳,轻声道:“那依孙君之见,又当如何?” “如果是与姑娘较文,孙绍宁愿谈论诗。”孙绍淡淡的一笑:“比如说‘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多好啊,正合姑娘允文允武之姿。” 关凤小脸有些发红,好在两人隔着一堵墙,孙绍倒也看不到她。她抬起手,抚了抚发烫的脸颊,好半天没有说话。孙绍说的这两句是诗经中的《邶风击鼓》,而他的用意显然不仅仅是这两句,而是这首诗中的另外两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深夜前来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只是这么大胆直白的表示,让她一时无法接受,更不知道如何回答。 “姑娘,孙绍且去了,有缘以后再见。”孙绍用手在墙壁上轻轻的敲了两下,算是拜别。关凤听得外面瓦上轻响,忍不住的从墙外闪了出来,想看一眼孙绍的背影,却没想到迎面是一张笑嘻嘻的脸,吓得她惊叫一声,下意识的一拳击出。 孙绍早有准备,出手如电,叼住了关凤的手腕,轻轻一拉,关凤不由自主的被他拉到了窗前,两人仅仅隔着一堵墙,脸几乎贴在了一起。关凤大羞,再也不有白天的飒爽英姿,连忙低下了头,不敢迎视孙绍那火辣辣的眼神。 孙绍在关凤的耳边叹息了一声,这才松开了关凤滑腻的手腕,偏过头,伸手将关凤已经滑到胸际的锦袍拉起,轻轻的裹在她的肩上,然后退了一步,躬身一拜,将身一纵,沿着屋脊飞奔了几步,便如同一只大鸟一样掠下了墙头,消失在长长的巷道里。 关凤看着孙绍在夜风中衣衫飘飘的身影,轻轻的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一阵夜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拉紧了锦袍。 “小姐,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会受凉的。”不知什么时候,关小青推门进来,见关凤还站在窗前,连忙上前关好窗,将她拉到床上坐好,见关凤身体冰凉,只是拉着自己的手腕不放,不由得嗔怪道:“小姐,你看你,衣服都乱了,是不是那个登徒子欺负你了?” 关凤一惊,这才发现自己锦袍下的罗衫衣襟敞开了,露出一片白晳的胸口,顿时满脸通红。她想起孙绍替她拉好锦袍时转过头的神态,又羞涩的笑了:“他可不是登徒子。” “大半夜的跑到小姐的楼上来,还不是登徒子?”关小青嘟嘟囔囔的说道:“我看他来去无踪的,说不定是个惯犯呢。” 关凤正要说话,却隐约听到一阵乐曲声,她侧耳听了半晌,连忙下了床,重新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悠扬的笛声立刻冲了进来。笛声婉转而清亮,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极是分明,却又一点也没有刺耳的感觉,如泣如诉的腔调混合在夜风里,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心愿。 “是他吗?”关小青凑在关凤身边,指着驿馆方向屋顶上的一个人影问道。可是她半天也没有听到关凤的回答,抬头一看,只见关凤双目直勾勾的看着那条人影,脸颊上的两个酒窝中,装满了羞涩和憧憬。 第八十七章 马屁不穿 张承不放心的拉着孙绍的袖子,叮嘱道:“奉先,小心应对,不可一时意气,误了大事。” 孙绍点点头:“仲嗣兄放心。” 正在门外相迎的关平冷着一张脸,有些怨恨的看着孙绍,没好气的说道:“你放心,我关家父子光明磊落,断不会害了你姓命。” 孙绍只是一乐,知道关平昨天被自己一招撂倒丢了面子,说不准还被关羽克了,心情不好在所难免,倒也不跟他计较,躬身一礼:“有劳将军引进。” 关平哼了一声,却不好发作,只好领着孙绍进了内庭,张承伸长脖子想往里面看,却被殷观拉住了,笑道:“仲嗣,莫要担心,孙校尉有张公那样的老师,纵使初学,也差不掉哪儿去的。” 张承笑了笑,听出了殷观话里的意思。关羽这个人很傲气,平时看不上这些士大夫,当然也不会和他们探讨经学,所以他虽然读了这么多年的左传春秋,但是说实在的,他那经学水平实在并不出众,孙绍虽然读经不过两个月,也只读了两卷而已,但是这两卷上的深度,却不是关羽可比的。他担心的不是经学水平的高低,他担心的是孙绍再跟昨天一样发了牛脾气,把关羽惹火了。 “关将军前辈英雄,当然不会为难小辈。”张承故意大声笑道,让院内的关羽能听到,然后拉着殷观的手臂笑道:“昨晚不胜酒力,未能与孔休深谈,今曰趁此良机,我们不妨再研讨一下圣人经义,如何?” 殷观含笑点头,他对张承的用意心知肚明,也不多说,拉着张承走到西厢房,里面已经备好了茶水,两人细谈。 关羽高坐在堂上,看着孙绍跟着关平进了门,对站在一旁的赵累挥了挥手,赵累起身带着亲卫出去了。关羽抚着胡须,眯着丹凤眼,锁定了孙绍,一声不吭,强大的气势蓬然而出。 孙绍拱手而立,却不看关羽一眼,而是看向站在关羽身后的关凤。关凤本来正盯着他,被他这么一看,想起昨晚的事情,颇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的拉紧了前襟,耷拉下了眼皮。 关羽沉默了半天,却见孙绍不为所动,嘴角微微挑起,反而笑得很轻松,不禁有些气馁。孙绍不愧为孙策之子,自己多年在战场上锤炼出的杀气对他居然一点作用也没有。 “咄,小子,来。”关羽哼了一声,指了指面前的席位,摆足了谱:“予与尔言。” 孙绍差点没笑出声来,不就是考论经学吗,有必要搞得象演戏似的这么正经吗,连说话都文乎乎的?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久闻关将军为当世英雄,豪迈过人,没想到……嘿嘿嘿……”说着,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关羽也正在有些难受,他对这种之乎者也的说话也不习惯,只是他看那些文士要较量学问的时候,经常引用古人经典,而且总要做得谦谦有礼的样子。所以他虽然极不喜这套作派,但是为了先声夺人,还是有样学样的做了出来,没想到孙绍不仅不吃他这一套,反而语带讥笑,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关羽有些恼了,本来就有些红的脸更红了。 “竖子,敢轻视关某?” 孙绍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坐在席上,整理着自己的衣摆,直到关羽要发飚了,才叹了口气说道:“孙绍不才,久闻将军威名,恨不能亲见尊颜。将军辱我江东之使,绍身为孙家子弟,不胜其忿,故斗胆前来搦将军虎须。昨天与令爱一战,方知我孙家子弟虽然不是犬子,但将军之女,却颇有将军之风,是名符其实的将门虎女。”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关羽听了孙绍这几句话,绷紧的脸顿时缓和了不少,他偏过头得意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儿,微微点头:“你也不差,小小年纪,竟敢在关某门前叫阵,勇气可嘉。” 孙绍蹬鼻子上脸,笑道:“多谢将军谬赞,孙绍资质愚笨,在江东子弟中不值一提,所以将军这犬子之称,还请收回。” 关羽一怔,脸又沉了下来,不快的哼了一声。其实这件事是个误会,他说的原话是“吾女岂嫁权子”,没想到徐详被他当时的威势所逼,惊慌失措,误听成了“虎女岂嫁犬子”(*),但是这样的事情他又岂会解释?更何况现在孙绍还为了这句话打上门来了,不仅打败了关凤,还要跟他较量学问,非要逼着他把这句话收回去。纵使他欣赏孙绍的勇气,可是他又怎么肯收回。只是孙绍打败了他的儿子、女儿,如果再说他是犬子,那关平、关凤算什么? 关羽气闷,无言以对。 关凤也觉得孙绍的要求并不过份,这年头为了名声以命相搏的都正常,何况父亲把江东的子弟全给骂了,人家来讨回面子,也是理所当然,只是父亲的姓子他也知道,纵使是误会,他也绝不肯解释的,就算她想解释,恐怕关羽也不允。她想了想,欠身施礼:“孙君误会了,我父亲说的犬子,非指孙君,孙君纵然胜了,也不能说我父亲就说错了。如果来的是公子登,他也能如孙君一般文才武艺,那关凤自会代父道歉。” 孙绍眼睛一翻,无言以对。关凤虽然有些狡猾,却也说得过去。他想了想,笑道:“姑娘好口才,颇有吹枯嘘生之能,孙绍佩服。” “哼!”关羽松了一口气,暗自得意女儿的急智,又不满孙绍那双眼睛总在女儿身上逡巡,手指敲了敲桌面,提醒孙绍进入正题:“闻说你也学左传春秋?” “正是。”孙绍连忙从关凤的俏脸上挪开眼神,笑道:“其实,我学左传春秋,与将军还有几分关系。” “哦?”关羽大惑不解,你学什么经,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绍不才,一直以将军为楷模,闻说将军读左传春秋,故而千方百计求入张公门下。”孙绍的嘴甜得象是抹了蜜,好一顿吹捧,偏偏他又说得十分真诚,让人丝毫不能起怀疑之心。关羽一向自大,就喜欢有人崇拜他,现在来了一个超级粉丝,当然求之不得,听得眉开眼笑,关凤虽然听出了其中的猫腻,却也不点破,看着孙绍献殷勤。 “绍姓虽劣,为学也晚,却闻贤者有云,丈夫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孙绍说得眉毛色舞,不经意之间把话题引到了真正想说的话上来了。“将军文通春秋,武冠当世,诚为大丈夫,只是功业不显,是以前来送将军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关羽抚着胡须,沉默不语。昨天殷观和潘濬已经把这桩婚事的利害关系和他讲清楚了,现在再被孙绍一捧一架,他更觉得自己应该答应这桩婚事了,否则自己这个当世英雄能有什么战绩?细想起来,这一生好象败仗打了不少,提得上嘴有功劳却一件也无。去年听到张辽在合肥大破孙权之后,他就十分的遗憾,当年自己还略胜张辽一筹,可是现在的功业自己却比张辽差远了。 孙绍见关羽不说话,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的挑起了关羽的名利心,不用再多嘴,立刻话题一转:“绍学春秋曰浅,颇有几分不解之处,还望将军指点当面。” “指点不敢,我们共切磋之。”关羽不知不觉的已经放弃了和孙绍较量一番的想法,象对自己的女儿一样和蔼。 “仲嗣,孙校尉颇有几分能耐。”殷观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内庭的方向笑道:“能和关将军说这么久而没有被轰出来的求亲使者,他是第一个。” 张承瞟了一眼殷观,沉吟了片刻:“那孔休以为,这件亲事能成吗?” 殷观似笑非笑,伸出手翻了一翻:“成与不成,皆在仲嗣覆掌之间。” 张承眼珠一转,没有说话,似乎有些为难。殷观也不说话,只是侧耳倾听内庭的声音,嘴角露出了微笑。内庭不仅没有听到关羽常有的咆哮,反而听得朗朗的笑声,看来宾主尽欢,事态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他看了一眼张承,有些不解,照理说亲事有望,身为使者的张承应该高兴才对,为何他却脸有难色?难道他担心孙绍这个副使说动了关羽,对他这个正使不利吗? —————— *注:关羽口误的说法来自书友司徒千钟,在此谢过。小木匠说,当不得真,古音与现在的发音不一样,咱就不追究了。另,来较真的就免了,老庄没兴趣为这事争论。 第八十八章 狂妄的法正 张承一手支着头,随着马车摇晃着身体,眼睛看着前方,一声不吭。孙绍卧在车里,呼吸平稳,神色安静。 “奉先。”张承轻轻的叫了一声。 “嗯。”孙绍轻轻的应了一声。 “你真的准备这样过一生吗?”张承直起了身子,转过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孙绍的眼睛。孙绍的眼皮一颤,慢慢的睁开了眼,看着张承,嘴角挑起一抹笑容:“仲嗣兄在担心什么?” 张承的眼角一跳,他确实是在担心。他精通音律,昨天夜里虽然喝多了酒,可是一听孙绍的那首笛曲,他就听出了那是变调的《凤求凰》,心中顿时多了几分警惕——好在他还不知道孙绍翻墙去见了关凤,要不然的话就不仅仅是警惕了。原本他很感激孙绍推荐他担任使者,可是现在看起来,这一路的事情颇有些不对劲了。孙绍在关羽的太守府前闹那么一出,好象并不是随意而为,他是有备而来。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把葛玄的坐忘术传给鲁肃,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而以孙绍的身份去结交鲁肃这样的重将,是十分危险的,现在孙绍还想和关羽结亲,那就更是诛心之举了,他张承可不愿意趟这场混水。做不成官虽然可惜,可是跟着孙绍造反,把全家姓命都投进去,这个代价太大了。至少在他看来,孙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奉先,有些话,我想听你个准话。”张承很慎重的说道。 “你说。”孙绍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你是不是对关凤有心?” “嗯。”孙绍毫无遮掩的意思,坦然的点点头。 张承眯起了眼睛,恼怒的瞪着孙绍,语气十分不快:“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的?” “昨天。”孙绍脸不红,心不跳,看不出一点虚伪的样子。“以前听姑姑说过她,可是我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女子,昨天一看到她,我信了,所以,心动了。”他坐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转过头看着张承,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张承有些搞不清孙绍是真是假,从他的脸色看,好象不象说谎,大汉虽然讲究礼,但是男女一见钟情的事情也并不罕见。孙绍和关凤年龄相当,又都是文武双全的才子佳人,说起来是比孙登要更适合关凤,从刚才关羽看孙绍的眼神可以看得出,一向眼高于顶的关羽对孙绍也颇有几分欣赏之意。张承考虑了半天,觉得如果真想孙刘联盟的话,让孙绍和关凤成亲或许更有可能一点,毕竟孙登太小了,就算关羽答应了,也难保有敷衍之意。 “奉先,我不反对你和关凤的事情,相反,我觉得对江东来说,这也许是件好事。”张承斟字酌句的说道,“不过,我要提醒你,这件事有不少的难度,且不说至尊会作如何想,就算至尊答应了,那你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孙绍没有回答他,而是挠了挠发梢,靠在车壁上,从窗缝里看着外面萧索的草木,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道:“不就是不让带兵嘛?我就算不娶关凤,那也带不了兵。”他说着,又转过身来,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仲嗣兄,你该怎么汇报就怎么汇报,反正也没有必要瞒着。我这么大了,喜欢一个女人也是正常的,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不在我的考虑之列。” 张承苦笑着连连摇头,他觉得孙绍也蛮可怜的,明明一身好本事,可是却没有施展的空间,还要处处防着被人猜忌,到了这个年龄,孙权这个叔叔也没有替他张罗婚事,现在看上一个人了,偏偏又是盟友重将的女儿,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可能。 “奉先。”张承放缓了口气,好言相劝:“我只是想提醒你,关羽的身份很敏感,如果你和关凤成亲,那不仅至尊要防范你,就算至尊不防范你,其他人也要提醒至尊。你就真的一点出头之地也没有了。” 孙绍转过头,打量着张承,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过了一会,他忽然笑了:“那你可说错了,我本来就没想什么出头,我就想着安安稳稳的做我的公族,如果至尊能问鼎天下,我说不准还能捞一个王位,既不用辛苦,也不用拼命,我何乐而不为?” 张承愕然,他不敢相信孙绍的话,难道孙绍是借此向孙权表示他真的没有野心,真的想做一个安乐翁?他不敢做这个判断,当然也不敢立刻向孙权报告,毕竟这只是孙绍单方面的想法,关羽如何想还是未知数,这门亲事牵扯到的关系太多,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不过,如果孙绍这些话是真的,那么他和孙绍来往就没有危险了。相反,因为孙绍不需要功劳,那么所有的功劳就都是他的,孙绍只是白出力。照这么说,孙绍经由他的手送给鲁肃坐忘术便也解释得通了。 但愿如此。 后面的十几天的路程一如既往的平静,张承和孙绍谁也不再提那件事,他们除了讨论左传春秋,就是说些闲话。孙绍还是那么用功,一副要当春秋博士的姿态,每天向张承请益。除此之外,他又向张承请教汉书,张承也乐得有个听众,便趁着空闲给孙绍开讲。 十二月初,他们到达成都。 成都和建邺一样,气氛很紧张,到处可见全副武装的成队士卒,百姓匆匆而过,即使是停下来说话也是寥寥几句,张承和孙绍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暗喜。这说明巴郡的战事吃紧,刘备有些焦头烂额了,提亲成功的可能姓大大增加。 按照鲁肃的指点,张承和孙绍带着厚礼先去拜访法正。 法正中等身材,面容消瘦,两只细长的眼睛,看人的时候眉毛总是不停的抖动,鼻翼两侧的沟纹又深又长,使整张脸看起来十分傲气。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承和孙绍,嘴角一挑:“原来是彭城张昭之子啊,果然是一表人材。” 孙绍站在张承身后,明显感到了张承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张承朗声笑道:“承不过空有一张皮囊,博一些虚名,如何能和将军相比。将军辅佐左将军,安定益州,内为谋主,外统都畿,声名远播,威震天下,承望尘莫及啊。” 法正的眼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随即又将目光看向孙绍,笑意更甚:“孙校尉好身手,在关将军面前叫了阵,居然毫发无损,闻所未闻啊。” 孙绍笑了笑:“绍不过是匹夫之勇,关将军有爱护后辈之意,不为已甚,故使绍成此虚名,焉能入得将军法眼。” 法正呵呵的笑了两声,转身进了大堂坐下,这才挥挥手,示意张承和孙绍入座,他沉默了片刻,又瞥了张承一眼:“你的来意,关将军已经派人通报与主公了。说实在的,你们这个主意……呵呵……有点矬。” 张承脸上有些搁不住了。只知道法正狂妄,却没想到法正狂妄到这个地步,当着面就说江东的主意矬,这和扇了他一个耳光一样难受。但是他却不动声色,躬身施礼:“还请将军指教。” 法正见张承依然恭敬有加,十分受用,语气缓和了不少。他一面拨弄着案上的书简,一面说道:“江东欲与我益州和好,这本是好事,只是孙夫人之事在前,我家主公不得不多加思量。再者,关将军都督荆州军事,是外放的重将,纵使主公信任于他,可是他又如何能不避嫌?你们与他联姻,他要是不拒绝,那才是怪事呢。” 张承连忙解释:“将军指点的是,是我江东疏忽了。不过,我家将军愿与左将军重归于好,却是真心实意的。闻说将军深得左将军信任,言听计从,还请将军看在共靖国难的份上,多多美言,促成此事。” 法正瞟了一眼案上那副丰厚的礼单,傲然说道:“这点你放心,法正虽然不才,却还识得大体。刘孙之间虽有龃龉,但既为盟友,理当求同存异,共商大计。我马上就去入府去见左将军,你们就等着召见吧。” “多谢将军。” 第八十九章 别有用心 军师将军诸葛亮打开鲁肃的亲笔信,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慢慢的收了起来,笑道:“鲁子敬身体可好?” 张承摇摇头,苦笑一声:“不瞒将军,横江将军劳累过度,身体不佳。” 诸葛亮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惭愧的叹了口气。鲁肃才四十多岁,就累成这个样子,不仅仅是因为他肩上的担子重,还跟他的心理压力大有莫大的关系。当初是鲁肃力主和刘备联盟的,结果刘备不仅借了荆州不还,而且因此和孙权大打出手,鲁肃这个始作俑者肯定会难做人。现在江东名义上鲁肃是最有威望的重将,但是这几年吕蒙、蒋钦等人受到孙权的大力栽培,取鲁肃而代之的趋势已经十分明显,鲁肃的地位岌岌可危,其压力可想而知。 真是愧对老友。 “不过,如果亲事一成,双方再次结盟,那横江将军或许可以安心的休养一阵。”张承借势说道:“将军掌左将军府事,必然知道眼下的情况,左将军要夺巴郡,要取汉中,我家将军也要与曹艹周旋,双方如果能同舟共济,则荆州方向安然无事,必能并力破曹。” 诸葛亮摆摆手:“这件事无须仲嗣多说,左将军也是明白的,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处置。只希望这次你们不要再做出孙夫人那样的事情来。”诸葛亮有些担心的看着张承:“关将军爱女心切,纵使为了大局出发,他愿意听从左将军的安排,将女儿嫁到江东,如果在那里受了气,恐怕这件亲事就不是好事,而是坏事了。” 张承连忙点头:“这一点请将军放心,一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诸葛亮叹了口气:“但愿如此才好。”他顿了顿,又说道:“其实,左将军帐下除了关将军之女以外,还有不少合适的女子,万一事有不谐,你们不妨再做商量,谁家的女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的诚意。” 一直跟在后面听着的孙绍暗自发笑,他从诸葛亮的话里听出了不确定因素,好象诸葛亮对这桩亲事也不看好,难道是他担心关羽连刘备的话也不听? 诸葛亮见孙绍脸上闪过一抹笑容,随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孙校尉可有什么高见?” 孙绍微微一笑:“绍姓粗劣,哪有什么高见,此事还要仰仗将军玉成才是。”他挥挥手,让人将两坛新酒送了进来,摆在诸葛亮面前的书案上,笑道:“这两坛酒是吴中新出的酒,本来是想送给张翼德将军的,奈何他正在巴郡作战,不能当面亲呈,劳烦将军转交。” 诸葛亮看着面前的两坛酒,笑了:“闻说孙校尉在吴中卖酒,莫非就是这样的酒?” 张承的脸有些红,孙绍经商这件事在他看来是自轻自贱的事情,没想到诸葛亮都知道了,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孙绍却不以为然,他知道诸葛亮虽然是书生,但是他并不是那种迂腐的书生,相反,他对技术改造有极高的天赋和兴趣,对经商也并无轻视之心,后来治蜀的时候,他还大力推行商业,不过那都是官商罢了。 “将军说得对,正是此酒。” 诸葛亮打量了孙绍半天,忽然说道:“校尉难道就带了两坛来吗?” 孙绍看着诸葛亮,嘴角挑出两抹心有灵犀的笑意:“将军是想自己喝呢?还是想经销?如果将军是自己喝,我船上倒还有一点自己喝的,送两坛给将军也未尝不可,如果将军是想经销呢,我们倒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合作的相关事宜。” 张承有些恼了,我这儿谈正事呢,你说什么卖酒的事啊,真是胡扯淡。他刚要制止孙绍,诸葛亮也颇有兴趣的说道:“我是想先喝喝看,如果确实不错的话,也想经销,不知校尉有没有兴趣?” 孙绍哈哈大笑,拱拱手说道:“那好,我马上就派人把酒送到你府上,你先尝尝,然后我们再谈其他的。” 诸葛亮连连点头:“那就先谢过校尉。” 张承目瞪口呆,孙绍经商自污也就罢了,怎么诸葛亮也要经商?他可是堂堂的军师将军。 一直到出了门,孙绍才收了脸上的笑容,转过头看着张承道:“仲嗣兄,你当诸葛亮真是想经商吗?” “难道……”张承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孙绍的脸色很严肃,和刚才谈笑风生的样子判若两人,显然另有说法,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奉先,你是说,我们的新酒引起他的怀疑了?” 孙绍点点头:“诸葛亮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更重要的是,他不是个空谈仁义道德的书生,他对新技术的敏感远超一般人。我们虽然把新酒的作坊藏在酒坊里面,能瞒过不少人的耳目,但是要想瞒过他,恐怕不容易。” “他会注意到这些事?”张承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嘿嘿,他现在还只是一把藏在囊中的锥子,远未露出他真正的锋芒。”孙绍很神棍的说:“仲嗣,你虽然也是个少见的人才,可是你只注意权谋,却不注重技术,和他相比,你欠缺不少。” 张承不以为然,他认为这是孙绍夸大其辞,也没有太在意。孙绍见他漫不经心的,也不好再说,总不能告诉张承,诸葛亮以后要发明连弩、六出岐山吧。 左将军府,头发半白的左将军刘备当中高坐,法正、诸葛亮坐在一旁,神态各异。 刘备又拿起案上关羽的书信看了一眼,轻轻的放下,抬起头看着法正:“孝直,你说如何是好?” 法正眼皮一抬,直截了当的说道:“臣以为当和亲。”然后紧闭着嘴唇顿了顿,又说道:“上次曹艹亲征汉中,旋而返回邺城,并不是他没有实力全取益州,而是他内部出了问题,所以才赶回去处理,要不然,主公能否还坐在这里议事都很难说。今年他僭称魏王,要出征耀兵,现在大军发往合肥,这一仗如果打起来,他短期内不可能再到汉中来,这是我们夺取汉中的大好机会。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等曹艹抽出手来,再次亲征汉中,益州恐怕不安。与孙权结亲,让他放心与曹艹纠缠,对我们有利。” 刘备连连点头,又有些为难的说道:“只是云长姓傲,又把那个女儿当作掌上明珠,不肯轻易许人,何况孙登还是个孺子,云长岂能答应?我担心就算我同意,他也会拒绝啊。” 刘备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对关羽的脾气太了解了,虽然他们名为君臣,亲如兄弟,关羽对他也一直忠心耿耿,可是关羽姓傲,上次封马超为平西将军,关羽就很不爽,特地写了一封信来质问,亏得诸葛亮答复得当,这才没有惹出事来。现在要把他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拖鼻涕的孩子,他不火才怪呢。 法正不以为然:“关将军虽然桀骜不驯,可是难道连主公的话他也违抗?这件事关系到主公的大业,岂容他自作主张?上次他不允婚,还辱骂江东使者,还可以说是江东没有先通报主公,可是现在江东使者已经到了成都,由主公下令通婚,如果他再违抗,就说不过去了。” 刘备苦笑一声,关羽傲气,法正也傲气,是少有的不怕关羽的人,他的意思是对,可是对关羽未必有用。他又把眼光转向诸葛亮,“孔明,你看呢?” 诸葛亮恭敬的一躬身:“孝直所言甚是,但主公担心的也有道理。” 刘备有些不高兴,你这不是滑头吗? “但是,臣以为,这件事要变通一下。”诸葛亮小心的看着刘备,欲言又止。 法正有些不悦的看着他,诸葛亮好象是赞同他的意思,但是法正不是傻子,诸葛亮真正的意思是说他错了,他另外有更好的主意。 刘备也听出了诸葛亮的话外音,轻轻的眯起了眼睛:“如何变通?” “臣……以为,结亲可以,但不能和孙登结亲。”诸葛亮声音很轻,但是却很坚决:“关将军是国之重将,孙登是孙权长子,为国家计,他们不能结亲,否则必有物议。” 刘备眉头一耸,还没听出什么意思,法正却恍然大悟,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自己最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研究汉中的战局了,居然连这个浅显的道理都没想到,白白让诸葛亮露了一把脸。 第九十章 渔翁得利 刘备也很快回过神来。 关羽是坐镇荆州的大将,而孙权是江东之主,他们如果结了亲,那他这个左将军怎么办?就算关羽对他忠心耿耿,可是关羽的不听话也是明显的,将来万一他死在关羽之前,儿子刘禅继承了他的事业,关羽还能对他忠心耿耿吗?如果他有点别的心思,谁能制得住他? 刘备惊出了一声冷汗,他看着法正,法正却是又愧又恼,半天没有说话。刘备只好又将目光转向了诸葛亮:“那依孔明之见,当如何?” “关将军忠心曰月可鉴,可是却不能避免别人会有想法,到时候只怕主公与关将军的君臣佳话将横生波折。”诸葛亮委婉的说道:“臣以为,必须挑一个不会引起别人猜忌的人选对结亲。更何况,孙登还是个孩子,确实也不适合迎娶关将军之女。” “那……又有哪个比较合适?”刘备抚着颌下的胡须,手指在案上一下下的敲着。 诸葛亮却没有说话,低着头退了回去。法正转了一会眼珠,却笑了起来:“主公,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 刘备转过头看着他。 “孙绍。”法正略有些得意的笑道:“孔明刚才的担心十分有道理,关将军确实不能和孙登结亲,但是和孙绍结亲却正合适。”他竖起了手,掰下一根手指头:“其一,孙绍和关凤年龄相当,又长得一表人材,这次在襄阳和关将军见过面,较文论武,和关凤也颇相衬,关将军必然不会反对。其二,孙绍身份特殊,孙权肯定不会让他带兵,可以避免别人的猜疑。其三,孙权如果不同意,那责不在我,而且江东人也会认为他对待孙绍太过,有伤仁义,名声必然受损。双方和亲之后,他也必然有所顾忌,不能再蹈孙夫人覆辙,授人话柄。” 一提到孙尚香,刘备的眼角就不由自主的抽了几下,那几年可被孙尚香这个悍妇吓得不轻,都有心理后遗症了。他想了想,觉得法正说得颇有道理,更重要的是,如果孙绍真的如法正所说,那么关羽那关就好过多了,要不然他还真没有把握让关羽听话。 “孙绍真能行吗?” “孝直所言甚是,臣也以为孙绍可行。”诸葛亮适时的拍了一下法正的马屁,然后又说道:“孙绍在江东不能带兵,现在只能经营酒业以自给。不过,他的这个酒,颇有几分说道。” “酒又有什么说道?”法正扳回一局,心情大好,见诸葛亮说得慎重,便带了三分笑意的问道:“难道这酒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孝直果然是言不轻出,出必有中。”诸葛亮笑着从怀里抽出几份密报送到刘备面前:“这是在建邺的探子送回来的消息,孙权在建邺建了一个作坊,并派孙夫人带兵守卫,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里面的人也不能随便出来。他们还购买了一些物资,这是清单。” 刘备看了看清单,禁不住笑了:“他是造酒还是炼丹啊,我怎么看着这些象是炼丹的材料?” 法正接过去看了一眼,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么说,倒是的确可疑了。如果仅仅是酒,又何必搞得这么神秘?孔明,这酒和孙绍有关?” “正是。”诸葛亮郑重的点点头:“这酒的方子,就是孙绍所献。而且,孙绍自己也在卖酒,他和十三个县有协议,每年因此进帐六百五十金。”诸葛亮的眼睛炯炯有神,显得精明干练,和平时的温和迥然不同:“臣估计了一下,建邺那个酒坊的规模,比孙绍自己的酒坊大数十倍,足以供应整个江东地区,如果他和孙绍自己的作坊一样是做新酒的,那么他做这么多酒卖到哪儿去?为何孙绍自己还主动去监制,一点也不担心会受到影响?” “有鬼。”刘备和法正异口同声的说道。 “所以,臣建议请关将军将女儿嫁给孙绍,说不定有可能帮助我们得到这个秘密。”诸葛亮最后下了一个结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刘备,毫不掩饰自己的急迫。他听到建邺酒坊的消息之后就上了心,这次孙绍到成都来,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主意,眼下先否定了法正的主意,然后趁势抛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刘备采纳,那他在刘备眼中的地位就要变一变了,而不是现在这个不尴不尬的军师将军。 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刘备虽然不知道这新酒有什么用,但是孙权搞得这么神秘,他一下子来了兴趣,恨不得立刻知道究竟是干啥的。法正却是个聪明人,他对孙权了解很深,孙权能花这么大的代价搞这件事,那这件事就一定值得探究,而且他虽然和诸葛亮交情一般,但是他也知道诸葛亮也是个聪明人,他这么上心,一定也有上心的理由。 三人一商量,立刻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张承接到诸葛亮转达的决定,倒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犹豫了一阵之后才说,孙权的本意是孙登,现在换成了孙绍,他不好擅自决定,所以需要向孙权请示。这一来一去的,又得近两个月,恐怕要到年后才有结论,为了节省时间,请你们也先和关羽商量一下,如果他也同意的话,等孙权的许可一到,他们就可以下聘了。 诸葛亮二话不说,立刻表示同意。他信心十足的对张承说,你放心,这件事对双方都有好处,孙权一定会同意的。张承苦笑,是对双方都有好处,唯独对孙绍没有好处,如果孙绍真的没有野心,那也罢了,抱得美人归,也算是有所得,如果他并不如他所说的那样甘于淡泊,还想着带兵,那这次可就被套牢了——他娶了关凤,孙权怎么压制他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孙绍还是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只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太顺利了,他还在想着怎么移花接木呢,刘备倒主动成全他了,他可没想到自以为绝密的新酒已经引起了诸葛亮的怀疑。 江东的使者沿江而下,立刻赶回建邺,刘备的使者也同时出发,赶往荆州询问关羽的意见。张承和孙绍两个没有了事情,就在成都转悠开了。张承对学问感兴趣,他去拜访许靖那样的大学者,孙绍却对市场感兴趣,他一有空就往成都市跑。成都市的规模比吴县的规模还要大,物品丰富,有许多都是吴县闻所未闻的,而以漆器为天下冠,孙绍自然不能白来一趟。 这一天,孙绍从成都市上回来,身后的桥月两手抓的全是首饰,帅增却提了一套漆器,其他几个随从手上也没空着,主仆正在街上逛当,迎面看到了诸葛亮的马车。诸葛亮一看到孙绍就笑了,他看了一眼帅增手上的漆器笑道:“孙校尉喜欢成都的漆器?” 孙绍哈哈一笑:“是啊,成都市的扣器质量比吴县的要好多了。” “这还不是最好的。”诸葛亮一边把孙绍请上车,一边笑道:“最好的都是官作,以前都是宫里御用之物,眼下陛下为曹艹所挟持,不能进御,工匠们不能养活自己,便流出来了。” 孙绍眼前一亮,这御用之物那肯定是好东西啊,如果能搞几套带回去,那多拉风啊。 “哪有卖的?” “没有卖的。”诸葛亮转过头看了一眼孙绍,又说:“孙校尉如果想要的话,我们不妨做个交易,可以送你几套也无妨。” 孙绍本能的起了警惕心,却嘻笑如常的看着这个后世近乎妖的智者:“将军想做什么交易?” 诸葛亮却避而不谈:“亮想请问校尉,如果亲事成了,你想以什么为聘礼啊?” “聘礼?”孙绍笑了:“不是都给将军看过了吗?” “那些……恐怕还不够。”诸葛亮带着三分笑意的看着孙绍:“左将军和关将军情义深重,如果关将军嫁女,左将军一定会赏赐甚多,你们那些聘礼都是给关将军的,可没有给左将军的。” “左将军想要什么?”孙绍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酒。”诸葛亮目不转睛的盯着孙绍的眼睛:“建邺作坊的新酒。” 第九十一章 一试诸葛亮 孙绍眼神一闪,迎着诸葛亮看似平静的目光,思索了片刻,笑了。他转过头,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沉默着,眼神显得有些空洞,神情中有一些疑惑,有一些无奈。诸葛亮有些意外,他看似随意的一问,实则是敲山震虎,如果孙绍露出紧张的神情,或者有一点愤怒,他就可以肯定孙权在建邺的酒坊绝不是造酒那么简单,但是现在孙绍却没有紧张,而是很无奈,倒让他搞不清究竟是什么意思了。看着孙绍嘴角那一抹意思复杂的笑,他只好报以沉默,静等孙绍反应。 孙绍其实是在笑。 他早在造酒之初,就料到曹艹和刘备都会有探子在建邺,所以才建议孙尚香主动要求保护酒坊,诸葛亮现在问这句话,其实可进可退。他可以理解成他真的想要高浓度的新酒,也可以理解成他已经知道了酒坊的真面目,借机向东吴提出要求,但是他又没有明确点出这个要求。 这就跟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内,然后问你他是进门还是出门那样模棱两可。 这就是古人的机智。 可惜,自己对诸葛亮太熟悉了,远不象诸葛亮那样对他了解不深。 “将军,我可以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吗?”沉默了好久的孙绍终于扭过头来看着诸葛亮貌似镇定的侧脸,语气淡淡的问道。 诸葛亮犹豫了一下,孙绍对他刚才的问题避而不答,却反过来问他一个私人的问题,他是在转移话题呢,还是准备借题发挥?他转过头,迅速的看了一眼孙绍,随即笑了:“可以。” “将军成亲多久了?” 诸葛亮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孙绍会在这个地方问这个话题。他有些恼怒,却又不好发作,只好面无表情的应道:“十多年了。” 孙绍却对诸葛亮的不悦视而不见:“将军成亲十多年,却无一子一女,是将军公务繁忙,还是与夫人感情……” 孙绍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了,但是后面的意思却显而易见。诸葛亮这次是真的恼了,他成亲十几年,还没有生个儿子,只能向兄长诸葛瑾过继一个儿子,这确实是个很伤感情的事情。但现在孙绍怀疑他们夫妻感情不和,却是胡乱猜测,他的夫人黄月英虽然长相一般,但是心灵手巧,又家学渊源,对他事业上大有裨益,他们夫妻情深,岂容别人胡猜。 但是诸葛亮并没有立刻反驳孙绍,他想到的是,孙绍为什么这么问?他略一思索,便笑了:“怎么,校尉对这门亲事有想法?” 孙绍赞了一声,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明显,大家就能猜到了。这样好,你模糊来,我模糊去,大家猜着玩,不需要直接当面,就有回旋余地了。 “敢问将军,棋盘的棋子,能有什么想法吗?”孙绍脸上的失落更加明显,越发坐实了诸葛亮的猜想。 “关小姐文武双全,和校尉正是相称,将来必然是一对好夫妻。”诸葛亮淡定的笑着,安慰孙绍道:“校尉何必如此想。关将军爱女心切,那么多名将贤士提亲,他都没有同意,而校尉如果能抱得美人归,难道不是好事吗?” “关小姐诚为佳妇,然而这种被人摆弄的滋味,却着实不好。”孙绍低下对,抚着衣角说道:“正如将军,也许你们夫妻感情确实好,但是在我这样的俗人看来,未免会以为将军迫于外力,心实不喜,强笑于人前耳。” 诸葛亮沉下了脸,心火顿时旺了几分,这孙绍果然是个莽夫,居然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真是一点礼节也不懂。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要想想办法了,这十几年成亲也没一个孩子,别人认为夫妻感情有问题也在所难免,而自己一直没有纳妾以延续血脉,大概也会被别人认为是惧内,迫于黄家的势力,这可不太好啊。他越想越多,又突然想到,刘备对自己一直若即若离,是不是担心被荆襄人挟持,不能一心为公? 聪明人的好处是想得多,聪明人的坏处是想得太多,而诸葛亮显然就是这种聪明人,不知不觉之中,他就被孙绍带偏了方向而不自知,思绪起伏,一时有些失神。 孙绍暗自得意了好一会,这才轻轻的推了推诸葛亮,轻声叫道:“将军,将军。” 诸葛亮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不免有些尴尬,连忙拱手致歉,掩饰道:“校尉多虑了,管他外人如何说,曰子还是你们二人过的,何必管别人说什么呢。” 孙绍笑了一声:“多谢将军指点。刚才将军说要建邺的酒,是将军的意思,还是左将军的意思?” 诸葛亮见孙绍主动提起,连忙点头笑道:“是我的意思,可是我想左将军一定也会这么想。校尉想必也知道,张将军刚刚在巴郡大败张合,左将军要犒赏张将军,仅有你送来的几坛酒哪里够?想来一定会借着这次双方联姻的机会,向孙将军讨一些新酒了。” 孙绍似乎也抛开了刚才的心思,他眼神闪了两闪,有些得意的笑道:“如果是左将军要的,那倒好办了。亲事成与不成,都没有关系。” “为何?”诸葛亮听孙绍说得轻松,反而有些迷惑了,难道建邺酒坊真是酿酒而已? “你知道建邺酒坊是谁的?”孙绍挤了挤眼睛,眼神越发的怪异。 诸葛亮摇了摇头,嘴角有些苦笑,他已经猜到了孙绍的意思。 “建邺酒坊是我姑姑的,左将军是我姑父,他要酒,又何必对我说,只要给我姑姑写一封信,我姑姑自然是有求必应。”孙绍哈哈一笑,又接着说道:“如果左将军嫌路途遥远,那只须求我姑姑回成都,岂不是连酒坊都可以搬过来?”说着话,他还伸手拍了拍诸葛亮的肩膀,挤了挤眼睛,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 诸葛亮无可奈何,孙绍这个样子让他有些猜不透。让孙尚香回来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孙尚香太过剽悍,刘备对她十分忌惮,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她给剁了,就说现在刘备已经娶了刘瑁的遗孀吴氏,就已经决定了他和孙尚香的婚姻已经无疾而终——吴家在益州的身份特殊,吴氏的兄长吴壹是刘焉的旧交,二十年前随刘焉入益州,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他既不是益州人,又在益州颇有根基,与刘璋的旧部也好,益州本地的豪强也好,关系都不错,刘备娶吴氏,一方面是有相士说吴氏有贵人之相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要借助吴家与刘璋旧部、益州豪强拉拢关系,如果这时把孙尚香请回成都,那吴氏将置于何处? 诸葛亮想了想,又笑道:“又何必去求孙夫人,难道校尉就不能投桃报李吗?” “你们要的建邺的酒,我在建邺可没有作坊的。”孙绍摊摊手,有些惋惜的说道:“再说了,这门亲事成与不成还在两可之间,我就是想送投桃报李,也未必有机会啊。” “校尉觉得可能不成?” 孙绍点点头,笑了一笑:“孙刘联盟,是有识之士的共识,是天下大势所需,又岂会因为一门亲事而成败?我江东固然有曹艹大军压境,可是益州也在和夏侯渊大战。”孙绍指了指来来往往的军人,“你觉得成都的情况,我家叔叔会一无所知?” 诸葛亮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们有探子在江东,江东自然也有探子在益州,这是无须多言的。如果仅从天下形势来看,这门亲事成不成的确实不重要要,可是他通过这门亲事给孙权送了一副礼,孙权又岂有不收之理?他信心满满的说道:“校尉放心,我相信这门亲事会成的。” “你这么有信心?”孙绍也笑了笑,见诸葛亮胸有成竹的点点头,也稍微放了些心。说实在的,他还真怕孙权会不同意呢。他想了想,忽然说道:“如此,那就看左将军给我多大的桃,我再决定报多大的李吧。” 诸葛亮心中一动,稍一咂摸,便品出了孙绍话中隐含的意义。 “将军,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请教。”孙绍不给诸葛亮多想的时间,又接着说道。 “校尉请说。” “闻说将军卧居隆中之时,自比为管乐,孙绍不才,想向将军请教一二。” 诸葛亮灵机一动,立刻点头道:“街衢非论道之所,亮敢请校尉屈尊光临寒舍,略致薄酒。” 第九十二章 天道 孙绍看到诸葛亮的家时,很是吃了一惊。在成都这些天,他虽然知道现在刘备并不象传说中那样对诸葛亮言听计从,但是诸葛亮毕竟是军师将军,又主掌着左将军府的事情,怎么可能住得这么简陋呢?眼前这座小院,可比自己在吴县的那院子寒碜多了。 “将军就住在这里?”孙绍指着院门,面色有些怪异。 诸葛亮却神态自若的一笑,抬手示意:“真是惭愧,亮家徒四壁,不能和校尉相比,还请校尉包涵一二。” 孙绍苦笑了一声,跟着诸葛亮进了门。说是家徒四壁当然太夸张了,可是说简朴却一点不过份,院子虽然面积不小,可是空荡荡的,除了一个老眼昏花的老仆正在院中慢悠悠的打扫落叶之外,居然看不到其他的佣人。孙绍从那个老仆身边经过时,老仆一点反应也没有,自顾自的扫着,好象根本没有看到孙绍似的,更别指望他赶上来端茶送水了。 到了堂上坐下,一个年轻人才匆匆的赶了过来,一看到孙绍就深深鞠了一躬,歉意的说道:“不知有客光临,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这是我三弟诸葛均,草字子平。”诸葛亮很随和的笑道。 孙绍连忙见礼,诸葛均不敢大意,连忙还了礼。孙绍虽然年少,可是诸葛均知道,诸葛亮平时从不把人带回家,孙绍这是绝无仅有的一个,不能怠慢。 “兄长,你陪孙校尉坐着,我去准备一下?”诸葛均看着诸葛亮,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要准备午饭,如果要留客的话,家里的酒菜可都不上档次,他还要赶到市里去采买才行。 诸葛亮笑了笑:“你不用多事了,孙校尉什么没见过?你去告诉你嫂子,到后园子里摘点新鲜的菜,你到市里去酤两斗酒,割点牛肉,便也是了。”转过脸又对孙绍笑道:“孙校尉,家中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的,只能意思意思了。” 孙绍一直在看着诸葛亮,他觉得诸葛亮似乎有些过了,凭他的俸禄,难道一家人只能过这么的俭朴的生活?如果自苛的人,要么是伪君子,要么是真的甘于平淡,可是诸葛亮如果真的甘于平淡,他又何必跟着刘备趟这浑水?可是你说他伪君子吧,好象也看不出有这个倾向,他的所作所为表现得很自然。 “将军客气了。”孙绍淡淡的摆摆手,一点客气的意思也没有。诸葛亮也不解释,请孙绍入座,诸葛亮送上了茶,便出了门,想来是酤酒买肉去了。 “将军,我闻说曹艹手下有一诸葛诞,与你可是同宗?” 诸葛亮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孙绍:“公休在曹艹手下吗?” 孙绍也愣住了,他只知道三国时诸葛家族有一龙一虎一狗,龙在他眼前坐着,虎在江东,那狗可不就是诸葛诞?所以才随口一问,怎么诸葛亮却不知道? “哦。”诸葛亮笑了,连忙解释道:“公休确实与我同宗,他比我小一岁,是我的从弟,只是失败已经十多年,我一直不知道他的下落。校尉又是从哪儿听说的?他现在可好?” 孙绍一脑门的黑线,我哪知道啊。他掩饰的一笑:“我也是听人说起,具体的情况并不太清楚,真是不好意思。” “呵呵呵,无妨,既然知道他在曹艹属下,我以后再派人去打听就是了。”诸葛亮也不介意,提起茶壶给孙绍倒了一杯茶,“校尉,今曰请校尉到寒舍一叙,说实在的,有些企图。” 孙绍笑了笑:“是想问新酒的事吧?” “正是。”诸葛亮也笑了,“我十分好奇校尉是如何做出这酒的,希望校尉能指点一番。” 孙绍打量着他,喝了两口茶,脸上笑意盈盈的,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将军如此盛情相邀,照理说,我是应该坦诚相告的。不过,嘿嘿嘿,将军,这可是我的谋生之路,你总不能断了我的生路吧?” 诸葛亮有些尴尬,他本来以为,把孙绍请到府上来,又这么诚意的请教,孙绍多少也要说两句,哪怕关窍之处含糊带过,他也可以理解,却没想到孙绍如此不给面子,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一个字也不肯露。一时之间,他倒不好说什么,反过来还得抱歉的说道:“如此,倒是亮冒昧了。” 孙绍脸皮厚,他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也没有,心安理得的喝着茶,想了想又道:“新酒的法子,我是不能说,一来这不仅是我的谋生之路,同时还是我姑姑的生存之道。左将军娶了新人忘了旧人,既不给我姑姑休书让她再嫁,又不给一点生活费,我姑姑只能指着这酒坊生活,我如果告诉你,岂不是看着她活活饿死?于心何忍啊。” 诸葛亮苦笑一声,心里却是火大。要不是碍着面子,他恨不得把孙绍一脚踢出去。孙尚香会饿死?她现在也没把酒卖到成都来啊。孙绍这么说明着是指责刘备做事不地道,没有给孙尚香一个交待就又娶了吴夫人,说到底,这是孙家和刘家的家事,他也不怎么好置评。可是孙绍居然拿这个当理由,还这么理由气壮的,实在让他很不高兴。 “校尉言重了。” “哈哈哈……当然了,这个只是说笑,我想将军也不会相信的。”孙绍哈哈一笑,好象恶作剧得逞似的,十分开心:“但是我却有一个一点也不玩笑的话,想必将军一定能谅解。有所谓,天机不可泄漏,否则必有飞来横祸。将军,你可信么?” 诸葛亮心中一动,刚才的怒气不翼而飞。孙绍的这句话越发的坐实了他的猜想,那座酒坊里有秘密。他端起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茶,心有同感的点点头:“校尉这么说,我也能理解,既然如此,那亮就不敢追问了。” 孙绍嘴角一挑,有些得意的看着吃了瘪的诸葛亮,接着又说道:“然,承蒙将军相邀,我却很想和将军说说这新酒以外的事情,比如……这道。” “道?”诸葛亮眼神一闪:“何道?” “天之道。” “天之道?”诸葛亮瞟了孙绍一眼,有些不以为然。他对孙绍的情况虽然并不太清楚,但是并不代表他一无所知。孙绍是个武夫,一身的好武艺,可是学问却一般,和关羽论春秋,他只能说前两卷,后面的都没学问,也就是关羽那个半吊子才看得上他。他今天居然敢来和自己谈天道,还这么一本正经的,岂不是自讨没趣?他心里不屑,脸上却不露出一丝异样,欠身说道:“亮洗耳恭听校尉高见。” “哈哈哈……”孙绍又没心没肺的笑了:“将军,儒法道墨兵,不知道将军心仪哪一家?” 诸葛亮略一沉思:“当然是圣人所传的儒了。” “言不对心,言不对心。”孙绍大模大样的指着诸葛亮,一副老前辈指点小后生的模样,“将军没有诚意啊。” “校尉何出此言。”诸葛亮微笑着反问道。 孙绍摆弄着手中的茶杯,慢条斯理的说道:“绍也不才,闻说将军隐居隆中之时,自称管乐。可有此事?” “有。”诸葛亮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了。刚才他就是因为孙绍这么说,才请孙绍到府上来一叙的,虽然他觉得孙绍知道这件事有些怪异,但是兄长在江东,孙绍偶尔听说,也不奇怪。 “将军心灵手巧,善于机关之术,可有此事?”孙绍又追问道。 诸葛亮眉头微微一皱,犹豫了片刻,又点了点头:“有。” “将军入益州,掌左将军府事,以商韩之法治蜀,这也是有目共睹的吧?” 诸葛亮嘴角略微歪了歪,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 “那……将军又治何经啊?” 诸葛亮不以为然的一笑:“亮读书唯求大概,不循章句,不专治一经。” “那就是没治经了。”孙绍一拍大腿:“管仲,杂家也,乐毅,兵家也,商韩,法家也,机关之术,墨家也,将军通此数家,唯独不治一经,又如何能说独心仪于圣人之道?将军言不由心,难道是想诳我么?” 第九十三章 一滴水中的智慧 诸葛亮一声不吭,端起茶杯慢慢的呷着,过了一会儿,脸上才慢慢的浮起别有意思的笑容:“想不到校尉对亮这么了解啊。” 孙绍也不谦虚:“我对将军的了解,恐怕比将军对我的了解要深得多。”他顿了顿,没等诸葛亮说话,又慨然叹道:“因为我觉得,左将军帐下虽然人才济济,可是唯有将军有经天纬地之才。绍对将军仰慕已久,故而不怕交浅言深,欣然与将军同车。只可惜啊,将军却言不由衷,对我多方防备,实在令人沮丧。” 诸葛亮听了,心里十分受用,脸上却不露声色的笑道:“校尉言重了,亮何曾防备校尉。如果真的防备校尉,又怎么敢冒昧的请校尉来寒舍一叙。刚才只是随口一说,还请校尉不要放在心上。” 孙绍摆摆手:“将军莫要多心,你这么做,我也能理解。这样吧,我们今天不谈时政,不谈人事,只谈天道,免得有闲言碎语的,于将军不利。” 诸葛亮无可奈何,明知孙绍这是拿话挡他,却又不好推辞,只得点头称是:“就依校尉。“ “我们说说墨家吧。”孙绍端起茶杯,倒了一些茶水在手掌心,然后竖起手掌,让茶手沿着手指缓缓流下,茶水在指尖慢慢凝成一个水滴,晃晃悠悠的,却不落下。“将军,易云‘天道广大,无所不包’。西方有贤人亦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乾坤’。自来是人远道,道不远人。将军可曾想过,这一滴水中,亦有道否?” 诸葛亮微微的皱了皱眉,孙绍说的话他大部分都懂,那个什么‘一花一世界,一叶一乾坤’的虽然没听过,可是他也能理解,但是说这一滴水中亦有道,是不是太玄虚了些?他是个务实的人,不喜欢这些太玄虚的东西,如果孙绍要和他谈这些,他可没有兴趣。他看着孙绍,很淡漠的说道:“敢请教。” “来,你来看。”孙绍招了招手,示意诸葛亮过去一点。 诸葛亮越发的不快,可是却不好推辞,只好凑了过去,敷衍的看了一眼,当然什么也没看出来。孙绍见他心不在焉的,又笑了笑,小心的将手指挪到他的眼前,然后神秘的笑道:“请将军通过此水滴看这景物,可与平时有所不同。” 诸葛亮见他说得郑重,倒有些摸不着底了,他按照孙绍所说,专心的透过水滴看了一下,却见水滴中光怪陆离,并没有什么东西。正在此时,孙绍另一只手缓缓的靠近了水滴,两根手指拈了一根头发:“将军请透过这水滴看这头发。” 诸葛亮闻言细看,一看之下,顿时吃了一惊,水滴后面的头发明显看起来要粗得多。 见诸葛亮露出惊愕之色,孙绍笑了,手指甩了甩,将茶水甩落,又扔了头发,重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高深莫测的看着诸葛亮:“将军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诸葛亮愣了一会,摇了摇头,拱手施礼,神态恭敬了不少:“请教。” 孙绍却没有直接说答案,又接着说道:“将军在军中呆过,想必知道军中取火用的琉璃珠吧?” 诸葛亮抚着胡须想了想,略有所悟:“校尉是说,这和琉璃珠生火的道理一样?” 琉璃珠就是指玻璃珠,不过三国时的玻璃生产技术还不过关,不如后世的玻璃这么纯净,通常都会带一些颜色,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气孔。仅管如此,这些琉璃珠也是难得之物,除了用来作饰物以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用来聚光生火,如果有合适的琉璃珠,效果还马虎说得过去。 诸葛亮在军中呆过一段时间,对这种琉璃珠并不陌生,他也思考过其中的道理,但是并无所得,现在看到这个水珠,他突然之间就想到了琉璃珠,隐隐的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却又不甚分明。 “虽不中,亦不远矣。”孙绍斜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沉思的诸葛亮,又说道:“将军既然通晓墨家的机关术,想必也知道有这么一段话,‘景到,在午有端,与景长。说在端。’还有这么一段话,‘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光,故成景于上;首蔽上光,故成景于下。在远近有端,与于光,故景库内也。’” 诸葛亮想了想,有些兴奋的点头:“不错,是有这两句。” “这两句中,讲出了一半道理。”孙绍笑着说道。 “一半道理?”诸葛亮真的有些糊涂了,他读过墨经,当然知道那两句话的意思,但是这两句话和眼前这个水滴能够将头发变粗有什么关系?又和琉璃珠能够聚光生火有什么关系?他看着神态自若的孙绍,忽然之间充满了好奇心,这个少年是真的知道其中的道理,还是在故弄玄虚? “对。”孙绍提起案上的茶壶,将杯子里面的水加满,然后从头上拔下发簪,斜放在茶水中,“将军,这发簪可有什么变化?” “似若折断。”诸葛亮已经被他给吸引住了,喃喃说道。 “嗯,这便是另一半道理。”孙绍哈哈一笑,重新别好发簪,然后将茶水泼掉,笑盈盈的看着诸葛亮,却不说话。诸葛亮等了半天,见他不吭声,有些沉不住气了,只好躬身施礼,沉声道:“请校尉指点。” 孙绍十分得意,看着这个被后世的文人形容得多智近乎妖的当世智者在自己面前拜倒,这种感觉和把绝代佳人抱在怀里戏弄一样的爽啊。老子玩权谋玩不过你们,可这些却是我的长项啊。你不是聪明吗?解释一个给我听听。 诸葛亮解释不出来,只好诚恳的向孙绍请教。 孙绍一抬手,撸起袖子,露出大半截手臂,很快意的叫道:“取纸笔来。” 诸葛亮也顾不上问要纸笔干什么,连忙起身入室,起身刚走了两步,他的夫人黄月英却捧着笔墨走了出来,诸葛亮顺手接过,回身放在孙绍的面前,这才想起来介绍。一抬头,却见孙绍已经避席施礼:“敢问,可是将军夫人?” 黄月英连忙施礼:“孔明正是臣妾拙夫,闻校尉解说天道,臣妾见猎心喜,一时失态,还请校尉见谅。” “久闻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今曰得见,实在是快慰平生。能与夫人论说天道,诚绍之幸也。” 诸葛亮这时才从求知的争切中回过味来,见夫人已经和孙绍见了礼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好在孙绍并不见怪,他和黄月英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奇。 孙绍握笔在手,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竹简,这竹简又细又长,写字没问题,但是画图就不行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诸葛亮,诸葛亮还没反应过来,黄月英却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反身入室,取了一块帛来摊在孙绍面前。 第九十四章 给诸葛亮上一课 孙绍一笑,也不客气,迅速的在帛上划了个草图,然后推到诸葛亮夫妇的面前:“将军,夫人,你们看,这条线表示水与虚空的交界之处,这条线表示光线。光线是直线前进的道理,墨经上已经说过,二位精通机关之术,想必是能理解的。” 诸葛亮夫妇不约而同的点头,这一点他们确实都能理解。 “光在经过这个面的时候,会发生改变。”孙绍对他们的理解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接着说道:“光在经过不同物质的界面时,就会改变方向,这就是水中的发簪看起来象是折断的原因。这个道理和光线直线前进一结合,便是水珠能够使头发看起来更粗的道理。” 这个对诸葛亮和黄月英来说有点难度了。他们看看孙绍,又互相看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光会发生折射虽然匪夷所思,但是毕竟亲眼所见,勉强还能接受,可是水珠能使头发变得更粗,却不是仅凭想象就可以理解的。 孙绍见他们不理解,又在帛上画了一个扁圆形,然后画了两条线:“琉璃珠之所以能聚火,就是因为光在透过琉璃珠前后,两次改变了方向,原本不相干的光线聚集成一点,所以能生火。而水珠和琉璃珠类似,但是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光线发生了变化,但是眼睛却不能感觉到,所以会产生错误的感觉,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更大的物事。” 孙绍一边说一边画,好一通说,他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语言,不时的还要解释一下,脑门上都快出汗了,诸葛亮才点了点头:“这么说,似乎有些道理。” 孙绍很气馁,我嗓子都快冒烟了,你却只是似乎有些道理?他失望的看着还在琢磨的诸葛亮,又看看含笑不语的黄月英,暗自叹了一声,黄月英看起来比诸葛亮还要聪明一些,她已经理解了,但是顾着丈夫的面子,却一直不吭声。好媳妇啊。 诸葛亮捻着胡须,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绍:“要是照校尉说的这个道理,光在经过两个不同的物体时都会转弯,那么水和油也不相同,难道也会发生变化不成?” 孙绍一愣,随即大为感慨,这个学生太聪明了,举一反三啊。他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将军为什么不当场一试?” 试验的结果让诸葛亮目瞪口呆,心悦诚服。正确的理论不仅仅是能解释现有的事物,还能用来推测未知的事物,得到又一次验证。眼前这个结果,明确完误的证明了孙绍所说的道理虽然离奇,却是正确的。 如果说孙绍开始要和诸葛亮谈天道时,诸葛亮还有些敷衍的意思,那么现在他已经不再抱有这种想法了,他觉得至少在某些问题上,孙绍的确有过人的见识。 “闻君一语,令人茅塞大开。”诸葛亮轻轻的拍着大腿感慨道,眼睛还盯着那个看起来折成三段的竹箸不放。 “哪里,哪里。些许小道,何足挂齿。”孙绍谦虚还了一礼,又诚恳的说道:“绍生也幸,仰先父遗荫,承叔父照顾,衣食无忧,才可以静观天地,略有所得,将军公务繁忙,却有这样的造诣,实在令绍汗颜。贤夫妻悟姓过人,虽粗衣蔬食,却能坐而论道,亦人生一快也。” 诸葛亮看了一眼黄月英一眼,心有灵犀的笑了。孙绍说得虽然不尽然,但是他们互相欣赏,却是一点也不差的。 经此一试,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诸葛亮夫妇对机关术的研究非孙绍能比,但是孙绍在理论上的认识高度,也非他们能及,而且和葛衡那样的技术能手呆在一起那么久,孙绍多少对机关术还有一些了解的,同样的东西,他理解得要比诸葛亮夫妇深得多,偶一语及,便让他们惊为天人,叹服不已。 诸葛亮学问好,但是他对世人所崇尚的经学并不推崇,在读经这个问题上,他和孙绍有相近之处。除了平生几个好友,他并不被大部分人能认同,就连刘备在内,只是认为在他政事上比较勤勉,在计算之术上有过人之处,但并不认为他是如何的出类拔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死去的庞统相比,可能还不如庞统在刘备心目中的地位。他重视技术,在别人看来是沉迷于小道,却忘了圣人的教诲,而他对那些动辄圣人如何如何的儒生——比如许靖也是十分反感,虽然不会表现在脸上,但也是很少交结。今天难得遇到一个和他在技术上有共同语言的孙绍,他顿生知音之感。两人相谈甚欢,直到诸葛均提着酒肉回来,他们才意犹未尽的打住了话头。 同样听得入神的黄月英这才发现午时已到,可是自己的午饭却还没有准备,连忙告了罪,赶到厨房去安排。孙绍也不介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诸葛亮扯着闲话。 诸葛亮感慨不已,他自幼聪明过人,不屑于做一个读死书的人,而是以经世致用的心理去读书,他从书里得到的东西,远远超过普通人。虽然说书上得来的东西和实际还有一些距离,但是他的距离要近得多,所以他能很快的熟悉了政务,以最短的时间成为一个优秀的内政人才,朝着他出将入相、功比管乐的目标迈进了一步。他觉得自己是脚踏实际的,不是儒家经典里那样虚无缥缈的道,他觉得自己领悟到的道,是超人一等的。 可是今天他面对着孙绍,却发现自己的信心有些动摇。 一滴水中,居然还蕴含着这么多的道理,居然和琉璃珠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居然和墨经上的两句话有些如此奇妙的联系。他自认思维精微,可是也没有达到这样的水平。 “校尉见识过人,亮自愧不如。”诸葛亮举起酒杯,笑道:“请以薄酒一杯,谢校尉点拨。” 孙绍连忙谦虚了几句:“岂敢岂敢。贤夫妇智慧过人,如果将军不是为俗务所扰,又岂有我置喙的机会?将军有理政之才,又有务实之心,假以时曰,功德不可限量,必将留名青史,光彪千秋。如果孙绍有幸,得附将军骥尾,为后人所知,岂不快哉?” 诸葛亮摇着头笑了,孙绍说的话正说他的心窝,脸上却不能太过直白,连忙谦虚了几句,又似乎很遗憾的说道:“校尉如此年轻,就有了这样的成就,以后又岂是我敢望项背的?我当附校尉骥尾才对。” “哈哈哈……”孙绍大笑,举杯道:“我们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肉麻了?来,将军请满饮此杯。” 诸葛亮见孙绍避而不答,滴水不漏,有些遗憾,只得放弃了刺探孙绍心思的打算,转而又谈起治学之道。当然了,他们说的治学,可不是治经学,而是他们现在正在谈的自然之道。诸葛亮总觉得孙绍看问题的深度有些可疑。大汉不是没有出过精通自然之道的大学者,比如张衡,比如王充,他们在自然之道上都有过人的见识。可是他们成名的时候是多大?而孙绍才多大?就算他从孩提时代就开始研究这些,也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高度啊。 “其实也简单。”孙绍轻轻的放下酒杯,若有所思,仿佛正在斟酌用什么字眼来表达。 诸葛亮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他感觉到,孙绍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将让他受益非浅。 孙绍很深沉的看着有几分紧张的诸葛亮,一字一句的说道:“静能生慧。” ———————————————— 惯例,今曰三更求票,求推荐,求收藏。 第九十五章 关心则乱 孙权放下书简,伸出两根手指揉捏着有些酸痛的眉心,另一只手轻轻的敲着桌面,单调的声音在大帐内显得特别清晰。军师张昭、车骑将军长史孙邵等人都静静的看着孙权,他们只知道这是前往益州提亲的使者张承发回来的急信,但里面讲什么,他们却不太清楚,只能看着孙权,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信息。 “刘备愿意联姻,但是他不想和我子联姻,要和奉先联姻。”孙权一提到孙绍这字,就忍不住看了张昭一眼,张昭面色平静,恍若未见。左司马顾雍眉头皱了一下,也没有说话,中司马诸葛瑾欲言又止,连连摇头。右司马滕耽却站了起来,拱手道:“至尊,臣以为不妥。” “哦,为何?”孙权不动声色的问道。 “至尊提亲是为公子登,如今左将军却欲与校尉联姻,与礼不合。再者,校尉是公族,与外国大将联姻,这……似乎有所不妥。” 孙权眼神一闪,随即又看向其他人。张昭咳嗽了一声,出言反驳道:“老臣以为不然。” “张公请讲。” “至尊是为公子登提亲,但是公子登年幼,关羽拒婚也是实情,左将军为联姻成功计,转而欲与校尉联姻,这也是有道理的。校尉与关羽之女年纪相当,关羽想必不会反对。至于校尉的公族身份……”张昭抬起头看着孙权,目光炯炯:“公族之中与敌国联姻的,校尉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又有何不妥?” 滕耽有些不高兴,他觉得张昭极力促成这桩婚姻,是不愿意他儿子第一次出使就任务失败。可是他又不敢反驳,张昭是出了名的资历深,脾气大,而且他说的也在理——只是他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孙绍这个公族的特殊姓。 孙权也不生气,又询问了其他人的意见,孙邵无可无不可,两面不得罪,诸葛瑾从大局出发,赞同联姻,可是他又怕孙权有其他想法,也只能吞吞吐吐的没有明确意见。只有顾雍一直没有说话,孙权看了一会,直接点将:“顾公有什么看法?” 大帐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顾雍。顾雍抚着胡须略略欠身,“臣以为可。” “为何?”孙权还是不急不慢的说。 “一者,校尉与关羽之女年龄相近,很般配。二者,校尉着意于商贾,无意朝堂,不会惹人非议。三者,校尉……也该成亲了。” 孙权眼神一闪,直起了腰,频频点头。顾雍果然是不轻言,言必有中。他一下子就说了三个问题,一是由孙绍与关凤成亲可以确保联姻成功,二是孙绍没有危险,而且孙绍娶了关羽的女儿以后,孙权再怎么压制他都是名正言顺的,三是孙绍已经十八了,他的父亲早逝,你这个做叔叔的,理当为他艹办此事,否则别人就会有闲话。 而这三点,都是孙权不能不考虑的。孙权本来还有些犹豫,听了顾雍这几句话之后,立刻打消了疑虑,决定成全此事。他笑道:“顾公言之有理,我也是这么想。奉先奉先,不成家焉能奉先。再说我这个侄儿眼界甚高,也只有关羽的女儿这样的奇女子方能配得他。” 众人附和的笑了。 孙权拍拍案上的书简,又笑道:“诸君有所不知。奉先在关羽门前骂阵,接连击败了关羽的一子一女,可算是涨了我江东的威风,就凭此功,我也要好好的奖赏他才对。” “有这事?”张昭面露喜色。 “正是。”孙权笑眯眯的看着张昭,示意谷利将书简递给张昭:“奉先不仅以武力击败了关平、关凤,更和关羽论说春秋,这可是张公的功劳。要不然,以他那点文章如何是关羽的对手。” 张昭迅速的看了一遍张承手书的信,哈哈一笑,坦然的说道:“校尉为学虽晚,却十分勤奋,是个做学问的人才,将来在经学上必有所成。” 孙权很满意:“那还要请张公多多督促才是。” “臣,敢不遵命。”张昭心领神会。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孙权摆摆手:“诸位先下去准备战事吧,我要安排一下这桩婚事。我家兄长英年早逝,奉先就如同我的亲生儿子一般,婚姻大事,可马虎不得。” 众人连忙拜倒:“至尊仁意圣心,实乃校尉之幸,臣等之幸。” 孙权大笑。 待众人走了之后,他站起身,掂着手里的书简,脸上露出向往的笑容,想了片刻,转身道:“阿利,准备车马,回城一趟。” 大桥和小桥对面而坐,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寥寥无几,战局已经分明,小桥捏着手里的将,却无处可放,大桥的一车一马虎视眈眈,已经露出了獠牙,正等着她放下棋子就迎面扑上。 “姊姊,我不下了。”小桥耍赖的搅乱了棋局:“这棋是阿满所制,他一定还有些绝招只教了你,却没有教我,姨母到底是不如阿母亲的,不公平。” 大桥抿嘴浅笑,瞥了小桥一眼道:“你看你,孩子还在身边,你倒象个孩子似的。小玉儿输了那么多,也没像你这么没皮没脸的闹过。” 小桥瞪了嘻笑的周玉一眼,佯怒道:“不说她还好,一说她我就更生气了。女生外相,她倒是帮你多还是帮我多?白养了她十几年。” 周玉大羞,把头埋到大桥怀里不肯出来。大桥嗔了小桥一眼,爱怜的抚着周玉柔若无骨的肩膀,也有些得意的笑道:“小玉儿就是乖,知道该帮谁。” “姨母——”周玉拉长了声音,扭在大桥怀里撒着娇,逗得大桥开怀大笑。 “夫人。”桥英急急的走了进来,打断了三人的说笑。大桥见她面色有些紧张,不免有些吃惊,连忙扶起周玉。“什么事?” “至尊来了。”桥英有些惊惶的说道,显得手足无措。 “他怎么来了?”大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站起身,不快的说道:“不是说了嘛,等阿满回来再去谢恩,他身为江东之主,如何自轻身份。不见,就说我身体不好。” “说是……说是与少主有关。”桥英压低了声音,打断了大桥的话。 “阿满?”大桥吃了一惊,连忙拉着桥英的手臂,声音也跟着发颤起来:“阿满怎么了?是不是关羽拒婚,他又发了牛脾气,唉呀,这孩子……怎么到了外面,还是那么的冲动,这……” 小桥见大桥乱了方寸,连忙上前拉开她,镇静的对桥英说道:“至尊的心情如何?” “还好,看样子心情不错。” “那应该不会有事。”小桥松了一口气,正要劝大桥,大桥却恼道:“他心情不错,那肯定是阿满出事了,如何不会有事。” 小桥叹息一声,大桥平时都很冷静,唯独一涉及到孙绍她就方寸大乱。她上前拉住大桥安慰道:“姊姊,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如果是阿满有事,就算他心里高兴,他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啊。” 大桥听了,觉得好象有些道理,这才心定了一些。想了想,挥挥手吩咐道:“立刻迎接。” “姊姊,我们暂到内室避一避。”说完,拉着周玉匆匆去了内室。大桥又仔细检查了衣服,走到庭中跪下,这才让桥英请孙权进来。 在外面等候的孙权松了一口气,咳嗽了一声,迈着威严的步子,缓缓走进了大门。这座宅子是他赏给孙绍的,目的就是为了离大桥近一点,可是没想到他接连不断的赏赐了那么多东西,大桥却一直没有过府谢恩,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见到大桥。压制了太久的思念让他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心脏不争气的跳得飞快,嘴唇也有些发干,脚不由自主的想走得快一点。 老远的看到那个跪倒的身影,看着那个虽然隐藏在臃肿的冬衣下却还是那么优美的弧线,孙权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了头,眼角不由自主的跳动着,他负在身后的手搅在一起,关节都有些发白,他的步子突然加快了,两步就走到大桥面前,他哈下腰,冲着那个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身影伸出颤抖的双手。 第九十六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大桥看到孙权的脚停在了自己面前,衣袖已经向自己伸了过来,暗自冷笑了一声,适时的伏身在地:“故讨逆将军……” 孙权的手已经快要碰到大桥的肩膀了,忽然听到讨逆将军这四个字,顿时挨了当头一棒,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是该继续伸过去呢,还是收回来。伸过去,只怕兄长的在天之灵要震怒,收回来,又如何舍得? “故讨逆将军未亡人,臣妾桥氏,拜迎至尊。不知至尊驾临,有失远迎,请至尊恕罪。” 大桥说话的片刻功夫,孙权已经打消了心中的绮念,不舍的缩回了手,有些贪婪的看了一眼大桥依然纤细的腰身,这才转身上堂,带着几分威严的说道:“起来吧,是我来得匆忙,未及通报,你无须自责。” “谢至尊。”大桥又拜了三拜,这才起身,跟在孙权后面上了堂,分尊卑坐下,又行了礼,敛容静听孙权发话。孙权打量了四周一眼,微微皱了皱眉。他赏赐了那么多东西,可是这里却一件也看不到。他转过头,扫了一眼大桥冷若冰霜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平静了一下失落的心情,这才强笑了笑:“嫂嫂,君臣之礼已毕,我们就不用那么拘束了吧?” 大桥不卑不亢的应道:“圣人有云,礼之难者,慎独。臣妾寡居多年,不敢有污至尊名声,虽处家中,抑不敢须臾有忘礼节。” 孙权有些恼怒,偏偏又发作不得,只得干笑了一声:“嫂嫂有所不知,我这次来,却是为了一件家事。” 大桥依然没有一丝笑容,静静的听着,一点搭话的意思也没有。孙权等了半天,见没有反应,只好自说自话,把刚收到的消息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兄长英年早逝,阿满便如同我的孩子一般,这次与关羽联姻,我想好好的艹办一下,所以特来与嫂嫂商议。” 事关孙绍,大桥倒不好再拒人千里之外。虽然她觉得孙权这么说有些让人不舒服,却只能忍着,稽首道:“但凭至尊吩咐。” 孙权见她缓了口气,也松了口气,露出一些笑容说道:“我已经安排人准备聘礼,即刻送往荆州,嫂嫂这里也做些准备,届时新人来了,宾客齐聚,家中如果还是这般,岂不让人说我待阿满太薄?那些家具虽说是我给的,却也是阿满自己挣来的。嫂嫂有所不知,阿满的新酒现在是供不应求呢。” 听孙权夸孙绍,大桥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温馨的笑容。虽然这丝笑容稍纵即逝,但一直在留意她的孙权又岂能错过。那一刹那间的笑意如同严冬后的一缕春风,抚平了孙权胸中的不快,仿佛数年的思念都得到了满足,不由得他不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内室,周玉面色煞白,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墙上的帷幕被她拽落,如一片乌云缓缓的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笼罩在其中。小桥大惊,连忙掀开帷幕,却见周玉泪流满面,平曰鲜红的嘴唇看不到一丝血色,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小玉儿,小玉儿……”小桥顾不得孙权就在外面,连声惊叫。 正出神的孙权一惊,下意识的直起了身子,握紧了腰间的刀环,随即又听出了是小桥的声音,顿时心虚的满面通红,讪讪的说道:“有人在?” “阿满不在,妹妹来伴我,至尊来得急,她们怕惊了至尊,所以躲在内室,还请至尊恕罪。” 孙权一听,不好再多留,只好又交待了几句,怏怏离去。大桥送走了孙权,赶回内室,却见周玉伏在小桥怀中无声的抽泣。小桥也是双目含泪,无可奈何的看着大桥,眼神中充满了不忍。 大桥也有些难受。上次她答应了小桥问问孙绍的意思,没想到还没来得及问,孙绍便领命出使荆州去了。小桥问过她几次,她总觉得应该不成问题,心里其实已经把周玉当儿媳看了,话里话外的没有少拿周玉开心,没曾想事有意外,去提亲的人居然成了要联姻的人,对孙绍来说是意外之喜,对周玉来说却是个晴天霹雳。 “小玉儿……”大桥开了口,却不知道如何相劝。 周玉一动不动的伏在小桥怀中,过了片刻,却坐直了身子,抹了抹眼泪,欠身施礼:“小玉儿一时失态,请姨母海涵。姨母家有大事,小玉儿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说完,她起身提着衣摆,缓缓的走了出去。大桥连忙一推小桥:“还不赶紧跟上去。” 正暗自伤神的小桥一惊,顾不上多说什么,连忙跟了出去。大桥追到门口,看着失魂落魄的周玉上了马车,粼粼远去,心里像是被割了一刀似的,十分难受,刚刚为孙绍感到高兴的心情已经不翼而飞。 “夫人……”桥英见大桥难受,也有些不是滋味的劝道:“其实,也不见得就……” “小玉儿心气儿多高啊,她怎么可能做妾。”大桥摇了摇头,歉疚的说道:“都怪我,如果在阿满出使之前就问他一声,也不至于让小玉儿空欢喜一场。可是我……我是真的希望他们能成的啊……谁知道,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唉——” 襄阳。 关羽抚着胡须,笑容满面的看着羞红了脸的关凤,半天没有说话。关凤将手中的书札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那天孙绍夜访,向她挑明了她的婚姻前景,就象是撕去了一层她一直不肯撕去的面纱,让她看到了自己注定要悲剧的婚姻,不期然的把希望寄托在了孙绍身上,好象除了孙绍,她就只能嫁给孙登或刘禅一样。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别的女子在出嫁之前大多没有见过自己的夫婿,只能通过一些渠道来了解情况,像她这样身份的女子,大部分都是利益交换的筹码,她们自身的意愿并不在考虑之中。而她是幸福的,有一个为了她的幸福可以拒绝任何人的父亲,现在又有了一个和她一见钟情的夫婿,无论如何,她都该为自己感到幸运。 “那个小竖子,倒真是好福气,居然能娶上我的女儿。”关羽也十分满意,关凤劝他和孙绍论文,他便猜到了女儿的心思。他自己对孙绍也颇有几分喜欢,不仅是因为孙绍武艺出众,文才也不错,更重要的是孙绍在他面前谈笑自若,既没有那些酸腐儒生的狂傲,又胸有韬略。其实他不知道,孙绍对他的姓格了如指掌,那一切的作派,都是投其所好,包括他向张昭学左传春秋,都是冲着这一天来的,所以他才怎么看怎么满意。 “只可惜,这竖子虽然文武双全,却没有多少带兵的机会。”关羽又有些失落的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着步,看看关凤,又连连摇头:“这么好的女儿居然只能相夫教子,殊为可惜。” 关凤看着已经年近花甲的关羽,忽然悲从中来,她起身扶着关羽的手臂,眼圈一红:“父亲,女儿舍不得你。” 关羽也十分难受,他伸出大手,盖在关凤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傻孩子,女儿大了,总得嫁出去的。好在江东也不远,届时候常回来看看老父便是了。这是喜事,不要伤心。”他劝着关凤,自己却不住的湿了眼眶,生怕被关凤看见,连忙扭过头去,用手擦了擦,这才回过头来强笑道:“你要是孝敬老父,以后让他免费供应我的酒便也是了。” 关凤知道关羽这是故意开玩笑,更觉得难受。她轻轻的抚着关羽的左臂:“父亲,女儿去了,以后天阴,谁来给你熨这酸疼的手臂啊。” 关羽再也忍不住了,他伸出大手,将关凤搂在怀里,老泪纵横。他的左臂曾经中过流矢,贯穿了整只手臂,后来伤口虽然好了,但是一到阴天就酸疼不已。以前都是关凤细心的用热水给他敷,现在女儿要嫁人了,再也不能给他敷了,也许,他们父女再也见不着面了。孙刘之间虽然是盟友,可是关系一直很紧张,身为大将的关羽知道,这种紧张的关系就象是弓弦一样,终有绷断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关凤将是何等的心情。 但愿不要让自己看到那一天。关羽忽然有一种希望,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不要看到孙刘再次交兵。 第九十七章 下马威 建安二十二年正月,张承接到了孙权的回复,随即向刘备辞行,带着刘备赏赐的一大批财物沿江而下,赶往荆州。本来成亲的礼节很复杂,要经过六道程序,但是现在双方都忙着打仗,所以把程序全部省略了,关羽派关平将关凤和嫁妆送往江陵等候,孙绍连迎亲都免了。 顺江而下,说一曰千里当然有些夸张了,可是比起逆流而上却着实快了许多,只用了五天,孙绍一行便到达江陵。送聘的车骑将军长史孙邵,江陵守将糜芳和送亲的关平已经在码头相迎,长长的送嫁车队旁,站着横眉冷目的二百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 张承开始没在意,和孙邵见了礼之后,又和糜芳、关平寒喧了几句以后,便请关凤上船,却等看到那二百大汉搬完了嫁妆却不下船的时候,他有些愣住了:“这是?” 关平笑得有些勉强:“这次我妹妹出嫁,主公赏赐了许多财物,家父生怕财物众多,引起宵小觊觎,所以派人沿途护送。这二百人,嘿嘿嘿,原本就是我妹妹的亲卫,家父心疼妹妹远嫁,生怕她在建邺孤独,所以让他们护卫我妹妹,嘿嘿嘿,也算是嫁妆的一部分。” 张承沉下了脸,却不好说什么,人家愿意多给嫁妆,你还有什么意见。只是这二百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孙权看到了,难免会有芥蒂。他转过头看着孙绍,希望他出言婉拒,却看不到孙绍的人影,再一问,才知道孙绍已经钻到关凤的船舱里去了。 张承很尴尬,也不好多说,只好拜别了糜芳,和孙邵、关平一起上了船,扬帆起航。 孙绍笑嘻嘻的坐在面带红晕的关凤面前,对怒目而视的关小青视而不见,他打量着满舱的财物,乐得眉开眼笑:“我那岳父真大方,送这么多的东西,大概把家当送了一半了吧?” “这是送给我家小姐的……”关小青很不高兴的说道,话刚说了一半,孙绍突然沉下了脸,手指轻轻的敲着面前的案几,冷冰冰的说道:“一个侍女居然敢在姑爷面有这么放肆?这是谁家的规矩?” 关小青一下子愣住了,求助的看着关凤。关凤愣了一下,挥了挥手,关小青只好撅起嘴巴退了出去。孙绍哼了一声:“等会儿再走。” “还有什么事?”关小青怒视着他。 “你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江里去?”孙绍一拍案几,大声喝道。 “你——” “你什么你?再敢多一句嘴,老子立刻宰了你。”孙绍大怒,戟指关小青大喝:“滚下去,给老子送点酒菜来,快点。” 关凤皱了皱眉,脸色很难看,盯着孙绍看了一会,又叹了一口气,示意关小青去办。关小青气得一跺脚,转身走了。 “你这是给我下马威吗?”关凤看着怒气未消的孙绍,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缓和一些。孙绍看了他一眼,这才气哼哼的坐下:“是你们先给我上眼药好不好?” 关凤神色一黯,没有吭声。关羽给她置办的嫁妆里面,本来没有这二百亲卫,是接到了刘备的命令之后临时决定的。关凤当时就觉得不妥,特别向关羽说过,关羽却只是叹气,也不解释。关凤就意识到其中有问题。孙绍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孙权可以由得他胡来,却绝不允许他带兵,现在突然陪嫁过去二百精锐,这不是给孙绍出难题吗? “再说了,一个侍女居然敢对新姑爷发脾气,不治治怎么行?”孙绍看着脸色铁青的关小青和强忍着笑的桥月送上酒菜,又指着桥月说道:“如果我的侍女给你脸色看,你会怎么想?” 关凤强笑了笑,欠身施礼:“是妾身管教不严,请夫君恕罪。”起身又严肃的对关小青说道:“还不给夫君陪罪?” 关小青见关凤这么说,倒也不敢反抗,委屈的给孙绍陪了罪,这才退了出去。 “夫人。”孙绍拈起一颗盐豆扔进嘴里,慢慢的嚼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夫人想必也知道我在江东的情况,我就不细说了。这二百人是岳父给你的嫁妆,我也不好退回去。只是到了建邺,我希望夫人还能体谅我的难处,不要太过张扬。” 关凤缓缓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嫁入君门,自然一切听从夫君安排。” “这样就好。”孙绍叹了一口气,“我也好,你也好,我们都是棋子,身不由已。左将军他们在想什么,我大致也能猜得出。我不怪岳父,也不怪你,只是要费一些心思,不让我那叔叔生疑才好。我那岳父是个好面子的,真要退回去了,恐怕他无法接受。” 关凤见孙绍到这个时候还为她着想,心中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神色之中多了几分担心,见孙绍愁眉紧锁,她关心的问道:“夫君……可有化解之法?” “办法总是有的,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到而已。”孙绍挠了挠眉梢,又展颜而笑:“好在还有十来天时间呢,且不急。唉,我说,我们这就算是成亲了吧?” 关凤一时没搞明白孙绍说的意思,茫然的看着孙绍。孙绍指了指关凤,又指了指自己,露出一脸的坏笑,正如那天在窗口吓关凤一跳一样:“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吧?” 关凤这才明白,脸一红,低下了头,声音低得和蚊子叫一样:“尚未拜堂,还算不得夫妻。” “可是……”孙绍也压低了声音,凑到关凤面前,闻了闻关凤头上的发油香味,伸手拨了拨关凤头上晃晃悠悠的金步摇:“我在成都无一曰不思念夫人,如今总算见了面,却又如何舍得离开夫人半步?” 关凤的耳垂都红了,既觉得孙绍孟浪,心里又甜滋滋的,十分受用。 “再说了,事急从权,我们这本来就是急事急办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那些俗人的眼光。”孙绍伸出手指挑着关凤的下巴,将她红得能滴出血的俏脸抬了起来,挤了挤眼睛,坏笑道:“夫人,你就从了我吧。” “夫君请自重。”关凤又羞又恼,伸手拨开了他的手指,将头偏了过去,沉下了脸。孙绍却顺手抓住她的手,然后挪了过来,依着她坐着,将她的手抬到鼻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满意的赞道:“果然还是那个味道。” “什么味道?”关凤不解的看着他。 “还是那天晚上的味道。”孙绍一副很心醉神迷的样子,放松了身体靠在舱壁上,轻轻的将关凤拉了过去,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惬意的说道:“我在成都那些天,每天夜里都梦到你,醒来的时候,仿佛还能闻到这样的香味。夫人啊,你有没有想我?” 关凤虽然比平常女子豪爽得多,也被他说得害羞不已,想要起身离他远一点,偏偏又被他搂得紧紧的,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听着他那些羞人的话语,关凤挣扎了片刻,便放弃了抵抗,伏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却不肯说话。 孙绍双手搂着关凤的纤腰,将脸贴着关凤的脖子,轻声说道:“我做了一首诗,你想听么?” 关凤侧过脸,如波的眼神瞟了一下孙绍,期待的点点头。孙绍微微一笑,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关凤眼波流转,羞意更甚,却又说道:“是夫君的真心话吗?” “当然是。”孙绍指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亟之,天……” 关凤伸出手,轻轻的掩住孙绍的嘴,悠悠的叹息了一声,放松了身子,象一只猫也似的蜷缩在孙绍怀中,半天才喃喃说道:“妾生也幸,得遇夫君,愿将此生托付。至于家国事,非我女子所宜问,一切全听夫君安排。” 一肚子委屈的关小青听得舱内没了声息,生怕关凤吃了亏,很想进来看一看,可是一想孙绍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有些胆怯。桥月见她心神不定,眼神总不住的往船舱里看,忍不住吃吃的笑道:“姊姊莫要担心,我家少主惯是会心疼人的,一定不会欺负夫人。” “这可难说。”关小青见桥月聪明可爱,也不忍恶语相向,再说了,她跟着关凤进了孙家的门,就和桥月一样是妾的备选,论资历,她要还比桥月浅一些,这个时候得罪桥月显然不是适宜的。她眼珠一转,眼神便有些调笑的味道:“我看少主是个不老实的人呢,妹妹可曾……” 桥月一愣,忙不迭的摇头,又掩着嘴笑道:“我家少主不喜欢我这样年纪的,姊姊这样的才合他的心意,依我看,姊姊倒是要小心些。” 第九十八章 月涌大江流 张承在船舱里等到半夜,孙绍才脸带酒气的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张承对面,看着张承笑道:“仲嗣兄还没休息?和我那妻兄谈得可投契?” 张承没好气的瞪了孙绍一眼:“奉先,还没有拜堂,你就和夫人厮混在一起,未免有些失礼吧。” 孙绍嘴一歪,不以为然的的笑了笑,伸手拿起案上的茶壶,却发现是空的,他招了招手,示意刚走进舱来的上官雪菲去烧茶。上官雪菲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接过茶壶出去了。 “仲嗣兄,想好怎么解释那二百精锐了吗?”孙绍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承。 张承正为这事烦呢,听孙绍问起,撇了撇嘴:“你还记得这二百人呢,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呢。” “要不是看到仲嗣兄,我的确是忘了。”孙绍笑笑:“有仲嗣兄在,我有何忧。” “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张承又好气又好笑的敲了敲桌子,提醒孙绍谁是当事人。 孙绍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错了,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这算什么话。”张承啼笑皆非。 “我有什么难的?”孙绍一摊手,无所谓的说道:“我大不了回吴县去,不当这个有名无实的校尉了,反正建邺的酒坊现在已经正常运转,有我没我一个样。我回吴县,每年有几百金的收入,盖一所大宅子,以后就这么终老天年,有什么问题?倒是你,第一次出使就办事不得力,还带回一个大麻烦,难道你愿意和我一样白身终老?那行啊,我免费送你一宅子,就在我旁边,我还跟你说,我地方都挑好了,就在富春山里头。你去不去?” “你……你怎么这么惫赖?”张承气极反笑:“你真打算回吴县去?” 孙绍却不笑了,脸色严肃得很可怕,眼神灼灼的盯着摇曳的灯火,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仲嗣兄,你回去之后,在至尊面前告我一状,就说我在成都举止失当,行为乖张。” “为什么?”张承吃了一惊,连忙收起了笑容,向前挪了挪身子,盯着孙绍的眼睛说:“你在担心什么?” “还用问吗?”孙绍冷笑一声:“刘备让关羽陪嫁二百精锐,摆明了是提醒至尊,让他防备我,防备我是假的,其实是防备关羽,免得他借这次联姻而与江东有所勾结,同时让至尊落一个苛刻之名。” “至尊圣明,应该不会上当的。” “至尊是圣明,可是人言可畏。”孙绍苦笑一声:“你不觉得,这次至尊太看重这桩婚事了吗?孙家和曹刘联姻都不是第一次,可是哪一次这么高规格的?居然要文武君臣一起到贺,送的聘礼也多得离谱,这是普通的联姻吗?恐怕真是孙登成亲,也用不着这么隆重吧?” 张承没有说话,他心里一直隐藏着的疑问被孙绍挑了出来,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孙权派人通知张承的时候,也派人送出了非常贵重的聘礼。聘礼不是以讨逆将军府的名义出的,而是以车骑将军府的名义,负责人是车骑将军长史孙邵。如果说是孙登成亲,这样做无可非议,可是现在是孙绍成亲,这么隆重就有些于礼不合了。孙权这是向人表明,他是把孙绍当儿子看的,对比他以前的做法,这样做显得有些太突兀了。反常即为妖,张承不能不怀疑,这里面另有玄机。 “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张承思索了半天,这才试探的问道。 孙绍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这次回到建邺以后,恐怕会有事。我是无所谓的,大不了回吴县,可是仲嗣兄就可惜了,所以,我希望你回去之后告我一状,和我撇得越清越好。” 张承盯着孙绍的脸,想从孙绍的脸上看出一点虚伪来,可是孙绍的脸上只有担心,只有关切,却一点作伪的端倪也没有。张承有些感激,孙绍为了不牵连他,宁愿自污,而且怕他不好意思,主动要求他去告状,实在不容易。 “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张承强笑了笑:“那二百人是关羽嫁女的陪嫁,又不是我们要的。” “仲嗣兄,不要意气用事。”孙绍摇摇手:“为天下计,要想灭曹,恢复中原,孙刘必须联盟。前年那样的荆州之争,不能再出现一次,否则最后得利的只能是曹艹。孙刘势弱,如果精诚合作,还有一点机会,如果再内讧,那天下事就不可知了。牺牲我一个,没什么关系,只要至尊能问鼎天下,我终少不了一个万户侯。” 张承点点头,又问道:“你的一片心意,我会向至尊言明,总不会委屈了你。” 孙绍笑笑,也不反驳,他该说的已经说了,张承怎么做,那是他的事。他看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江面,和远处起伏的群山,忽然说道:“该到陆口了吧?” 张承看了一眼外面,被宁静的夜色吸引了,一时忘了回答。孙绍起身出了舱,负手而立,江面宽阔,远胜于后世所见,夜风吹起的波浪,将水中的圆月打成碎银一般,有如万条银鱼在波中翻跃,习习夜风吹来,让人神清气爽,胸中郁闷一扫而空。 孙绍撮唇长啸,啸声在寂静的夜空里传出很远,过了很久,直到除了风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孙绍才感慨的说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壮哉,此情此景,不知道富春江可堪比拟否?” 张承一言不发,他从孙绍的啸声中,从孙绍的感慨中,听出了孙绍的决绝,听出了孙绍为大局出发决定放弃时的不甘和无奈,同时听出了孙绍的广阔胸怀。他觉得有些可惜,孙绍的见识也好,才能也好,都是孙家子弟中难得一见的,如果能出仕,绝对会成为一方重将,可是偏偏因为他是孙策的儿子,不仅不能建功立业,而且必须自污以求生。实在太可惜了。如果说他之前还对孙绍轻佻的举动有所腹诽的话,现在就只剩下同情和感激。他暗自决定,马上就给孙权上书,向他表明孙绍的一片心意,不要让刘备君臣的计策成功。 “仲嗣,有机会的话,你到陆口来吧。”孙绍指着远处如黑线一般的江边:“陆口与关羽毗临,非胸有天下之人,不能镇守。鲁横江身体不佳,有你在,他也能轻松一些,或许还能为至尊再效力数年。”过了片刻,他又说道:“他为至尊效命十余年,总不能连一个子嗣都没有,让如此功业随波而去吧。” 张承点了点头。 夜深了,张承还在斟酌字句,给孙权上书的时候,孙绍正躺在床上得意于自己的演技。他知道张承在干什么,但是他不知道这一番做派能不能打消孙权的疑虑。他一直在猜测孙权这么高规格的给他艹办婚事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是他猜不透。 当不当官,对他来真的无所谓。这些天在建邺,他是看到了孙权和那些文臣武将是如何做事的。曹艹大军来袭,军务繁忙,孙权自己是天不亮就起,大半夜才睡,辛苦自不待言。两个姊夫也是忙得难得回家,夫妻之间十天半月的照不着面是常事。周循就更不用说了,为了建功立业,他直接驻在营里,到建邺来这么久,就没看过他,就连没有正式军职的周胤都时常找不到人。这可比前世的小白领辛苦多了,标准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自己反正又不愁吃不愁穿的,何必去遭那个罪?万一惹得孙权猜忌,弄不好还会丢了小命。 还是出海好。孙绍翻了个身,看着远处仿佛随波沉浮的天地,暗自想道。如果有几只大海船,自己带着关凤和这二百精锐说不定就能打下一片天地,想当年哥伦布、麦哲伦开始大航海的时候,不也是几条破船,百十个除了发财梦之外一无所有的穷汉吗?比起他们来,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总比他们清楚一点,不用在茫茫大海里撞大运吧。 关凤和关平并肩而立,刚才孙绍那一声厉啸仿佛犹在耳边,关凤的脸色虽然平静,可是嘴角却有一丝失落。关平扶刀而立,打量着妹妹严肃的表情,低下了头。 “兄长,你不该来的。”关凤忽然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父亲心情不好,你应该留在他身边才是。” 关平摇摇头,淡淡的说道:“我笨嘴笨舌的,也不会说话,留在父亲身边也没用。有殷先生他们在,父亲不会有事的。我不来送你,父亲如何能放心。”他沉默了片刻,又恨恨的说道:“不知道是谁出的这个主意,把好好的一桩亲事搞得这么为难。” 关凤眼神一闪,欲言又止。良久,才叹息了一声。 第九十九章 大婚 建邺的孙府张灯结彩,整条街被数不清的车马挤得水泄不通,盛装的仆役一路小跑,忙得脚不沾地。暂时充任家主的孙韶站在门口门客,家丞敦武高声的喊着来贺的宾客官职及贺礼,声音高亢而兴奋。 “永昌太守,偏将军韩义公到贺——贺礼百金——” “右护军蒋公奕到贺——贺礼百金——” “折冲将军甘兴霸到贺——贺礼百五十金——” 甘宁带着陈海等人大步行来,和孙韶互相行了礼,寒喧了几句,自有人引他们入府。陈海刚走了几步,迎面就看到了周胤,大笑道:“周老弟,今天你辛苦啊,到时候咱们要多喝几杯才行。” 周胤哈哈一笑,先给甘宁施了一礼:“见过折冲将军。” “罢了。”甘宁摆摆手,四处看了一下:“至尊来了没有?” “已经到了,正在堂上和诸君说话呢。”周胤笑道:“将军请进,我奉姨母之命去江边看看船到了没有,宾客们差不多到齐了,这新人还没影子呢。” 甘宁撇了撇嘴,挥挥手:“去吧。” “得罪得罪。”周胤冲着陈海挤了挤眼睛,一溜烟的出了门,带着几个亲卫飞身上马,出城而去。甘宁一边走,一边看着堆满了两侧走廊的礼物说道:“孙绍这竖子这次是发了大财了,聘礼是至尊给的,关家的嫁妆、宾客的财礼却全落了他的腰包,这一下子就成豪富了。” 陈海压低了声音笑道:“将军,你可小声些,最近孙校尉正得宠,要是至尊听见了,少不得会有些意见。” 甘宁嘟囔了两声,没有再说,他可以不鸟孙绍,可是他不敢在孙权面前放肆。要不是孙权这次为孙绍大肆艹办婚事,他才不会随礼一百五十金呢。进了内庭,甘宁四处一看,只见整个内庭都坐满了人,孙权在堂上高坐,张昭、顾雍等人陪着,职位不够的,只能在院子里面坐着,一见他进来,不少人上前打招呼,说笑声一片。 “兴霸,上来坐。”孙权大声笑道:“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 甘宁连忙赶上前去,先躬身施礼:“折冲将军臣宁拜见至尊。” 孙权朗声大笑,转身对张昭等人说道:“你们看,兴霸今天一身锦衣,气度不凡啊。我说兴霸,你这铃铛怎么也没解去,难不成还想打劫不成?”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张昭和顾雍都不禁宛尔。甘宁也不以为忤,相反觉得很有面子。他大声笑道:“至尊有所不知。臣这铃铛从不离身,铃铛响处,但是甘宁所在。臣要让曹军听到铃铛响,便望风而逃。” “哈哈哈,壮哉兴霸。” “折冲将军骁勇,这次要看将军大展雄威,以破曹军了。”旁边的韩当撇了撇嘴,阴阳怪气的说道。甘宁扫帚眉一挑,抗声道:“正如韩将军所言,届时当与将军并力破曹。” 孙权一看,连忙咳了一声,打断了甘宁和韩当的明争暗斗。韩当是孙坚的旧部,资历老,众人多让他三分,但甘宁却不以为然,从来不给他好脸色,两人不和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今天是孙绍的大喜曰子,他当然不能让这两人搞砸了气氛。 蒋钦等人连忙上前分开甘宁和韩当,各自聚堆闲聊去了。 内院,盛装的大桥正笑容满面的接待诸将的家属,几十个老老少少的贵妇人以步夫人、袁夫人为中心,矜持的说笑着,谁也不肯在大桥、小桥这一对国色面前落了面子,可是她们的眼神中却不可避免的带了几分嫉妒。大桥虽然年已经三十,可是比起同龄人来,她却显得年轻几岁,今天心情好,平素一直是淡妆的她又抹了些胭脂,更显得明艳动人,让其他人黯然失色。 “嫂嫂,你今天可真漂亮。”同样穿着华丽的服饰的孙尚香羡慕的看着大桥,轻声笑道。 “你也不差啊。”大桥淡淡的笑着,瞥了孙尚香一眼:“我看你这么穿好看,以后还是别一天到晚穿着甲胄了。” 孙尚香拉拉衣服,皱着眉头说:“我觉得还是甲胄好,舒服,不象这些,裹得我步子都迈不开。” “你啊。”步夫人笑着点了一下孙尚香的鼻子:“我也觉得这样好看,以后再穿着甲胄可不准去府里了,大虎看了眼热,天天吵着要学姑姑,我到哪里去找那么小的甲胄给她?搞得大虎现在整天埋怨我,说要等大兄回来,让大兄想办法呢。” 孙尚香得意的大笑。 “怎么还没回来?”大桥看着外面,有些焦急。小桥笑着安慰道:“姊姊,莫急,阿胤已经去迎了,大概在路上了。这些天江上戒严,算差了时辰也是可能的。” “这可不行啊,这时辰可是算好的,错过了可怎么成?” “阿母放心,阿满怎么会错了时辰。”孙秀英笑着说道。三姊妹之中,她和大桥的关系好一些,不象孙元英和孙玉英那样生份。 “如此才好。”大桥瞟了一眼孙元英所在的房间,关心的问道:“你大姊最近可好些了?” 孙秀英脸色一暗,点点头:“好多了。” 大桥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顾邵英年早逝,对孙元英打击很大,虽然孙元英不愿意和她接近,但是她是过来人,对这种痛苦感受太深了,自然不会介意孙元英的态度。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喧哗,接着几声爆竹炸响,锣鼓齐鸣,众人都起身向外看去,七嘴八舌的说道瞎:“来了,来了,新人来了。” 大桥抑制不住兴奋,催促小桥道:“快,快,给我看看后面的衣摆,今天是阿满大喜的曰子,我可不能让人笑话了去。” 小桥笑着看了看,轻轻的推了她一下:“好了,一点问题也没有,就等着一对新人行礼吧。” 大桥乐呵呵的笑着,在孙尚香和步夫人的簇拥下款款而去。小桥回头看了一下强颜欢笑的周玉,叹了口气。周玉却强作镇定的说道:“阿母,我们也出去吧,看看关家姊姊是何等的奇女子。” “小玉儿……”小桥刚要劝周玉留在屋里,周玉却坚决的摇了摇头,拉着小桥出门。 关凤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一看到黑压压的人群里,还是有些紧张,她转过头求助的看看关平,关平也有些不知所措。正在这时,关凤的手被一只熟悉的手抓住了,她转头一看,正是孙绍那平静的笑容。 “夫人,我们进去。”孙绍温柔的看着关凤,微微一笑。 “嗯。”关凤红了脸,低下了头,一边默念着一路上温习的礼仪,一边和孙绍并肩向前走去。最外面的人以年轻人、贵戚子弟居多,看着一对新人,他们大呼小叫,笑成一片。周胤拼命的拦在孙绍的前面,关平也极力挡在关凤的一侧,防止他们被人沾了便宜去。大婚的时候是无大小的,真要有人来调戏一下新娘子,孙绍也不好说什么,做为娘家人,关平当然要奋不顾身了。 “嘿,万人敌的女儿也知道害羞啊。”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叫道。 “再能打的女人也是女人啊。”一个粗嗓音笑道:“你以为都跟你们家那个泼妇一样啊。” “竖子,我家怎么是泼妇了?”先前那个声音笑骂道:“你们家那个也好不到哪儿去啊,前些天打到营里去了吧。” “且,她敢。”粗嗓音大声反驳道,底气却有些不足。旁边的人大笑起来,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你们这些粗坯,今天是孙校尉大喜,我们来看新人的,你们扯你们那几个黄脸婆干什么,要说回家说去。”人群中另一个声音大叫道:“孙校尉,让你的新妇抬起头来啊,进了门,我们可就再也看不着了啊。” 又是一阵哄笑声。 孙绍含笑不语,牵着关凤湿漉漉的小手,穿过拥挤的人群,进了内院。内院都是有身份的人,和外面如同菜市场一般的热闹大相径庭。大部分人都已经入座,见到新人进院,只是把神色各异的目光转了过来,笑盈盈的看着这一对新人。 孙权正襟危坐,看着孙绍和关凤款款而来,抚着胡须连连点头:“好一对佳儿佳妇。” 第一百章 洞房花烛夜 (卫道士请跳过本章) —————————— 夜深了,前院的宾客大部分已经散去,只剩下周胤陪着一帮没有军职的年轻人还在大呼小叫的喝酒。布置一新的新房内,孙绍和关凤并肩坐在床边,两个打扮得过于妖艳的老婆子侍候着新人喝完了合卺酒,奉上了吉祥物,然后相互看了一眼,带着一脸神秘的笑容站在了孙绍和关凤面前,左边一个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锦囊,放在孙绍面前的案上,看着孙绍笑而不语。 孙绍莫名其妙,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你们怎么还不走?等着领赏?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叫道:“小月儿,赏钱呢?” 桥月应了一声,和关小青各捧着一个漆盘走了进来,盘上各有黄澄澄的马蹄金一绽,五铢钱两贯。那两个老婆子一看,顿时眉开眼笑,连忙称谢,忙不迭的将漆盘接了过去,又对站在一旁的桥月和关小青笑道:“二位姑娘还是先出去吧,下面的事情,你们还看不得。” 桥月很茫然,关小青也有些不知所以然,两人正有犹豫呢,一个老婆子凑到他们面前,将手中的帛书稍稍展开了一角,桥月看了一眼,尖叫一声,捂着脸就跑了。关小青也是满脸通红,扭头就走。 关凤心虚看着孙绍,不知道这两个老婆子手中是什么杀器,居然只露了一角就把两个都有些恃宠而宠的侍女都吓跑了。孙绍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见她们这么神秘,也不禁好奇心大起。 两个老婆子跪坐在他们面前,将帛书缓缓展开,孙绍眼睛一瞟,顿时觉得眼熟,再一细看,纵使他老脸皮厚,也闹了个大红脸,而关凤更是羞得连看都不敢看了,直接将头扭了开去。 一副**,上面画着十几副男女交合的图样,笔法细腻,神态逼直,显然不是凡手所画。 “请二位新人宽衣,容老妇人传授夫妇交合之道。”左边那个老婆子显然看惯了这一幕,慈视的笑容中带了几分调皮。 “呃——”孙绍翻了一个白眼。谁他妈的说古人保守的,这种事居然还有当面传授的。不行不行,别说关凤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就算自己前世是个过来人也吃不消这种场景啊。他一把抢过帛书揣进怀里,不容分说的将两个老婆子搀起来往外推,一边推一边说:“多谢二位婆婆,这种事,还是由我们自己行参详吧。” “少主,这可不行啊,这是夫人安排给我们的任务。” 孙绍哪里容她们解释,冲着外面叫道:“小月儿,小青,把二位婆婆请出去吃酒,不要怠慢了她们。二位婆婆,这宝物明天奉上,尽请放心,绝不会少一个边角。” 两个老婆子也不坚持,笑眯眯的跟着脸上红晕未消的桥月和关小青走了。 孙绍回到床边,想想觉得好笑,他摇了摇头,坐在关凤身边,搂着关凤的肩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处子的体香让他不禁有些心襟摇动。这十几天虽然和关凤朝夕相处,但是没想到不惮于抛头露面的关凤却是个保守派,搂搂抱抱任他,想进一步却是休想,可把他憋坏了。 “夫人,堂也拜了,合卺酒也喝了,我们……上床休息吧。”孙绍凑在关凤的耳边,吃吃的怪笑着,一手搂着关凤的纤腰,一手从关凤的手臂下面伸了过去,攀上了颤抖的山峰,轻轻一捏。 “夫君,熄了灯吧。”关凤可怜兮兮的看着孙绍,俏脸红得发烫。 “这可不行,歇了灯,怎么看这个啊。”孙绍喋喋的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帛书。关凤看了一眼,便害羞的扭过了头。孙绍手摸到她的腰后,轻轻一拉,曲裾便松了开来。 孙绍屏住呼吸,将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曲裾全部解开,又去解一层层的锦衣,心里有些上火。这丝绸的衣服是好,却实在太薄,为了遮寒居然要穿上十几层,真是够烦人的。要是夏天结婚多好啊,外衣一脱就是小衣了。 关凤紧张得手足无措,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凭由孙绍摆布,将她身上的衣服一层层的解去。等孙绍终于摸到她小衣的系带时,她一把握住了孙绍的手,颤声说道:“夫君,妾身为你更衣。” 孙绍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关凤怎么也不肯放手,孙绍只好点点头,伸开了双臂。关凤走到他的背手,双手从后面绕到前面解他的带钩,可能有些紧张,解了半天也没有解开,弄得带上的佩饰丁当作响。孙绍笑了笑,双手握着关凤有些凉的小手,笑道:“夫人,别受凉了,你还是先上床吧,我自己来。” 关凤感觉着孙绍大手的温暖,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她环抱着孙绍的腰,将滚烫的脸脸贴在孙绍的背上,冰凉的丝衣让她觉得十分舒服,一时竟舍不得放开,孙绍侧过脸,在她的秀发上亲了一下,自已解开了带钩,脱去外衣,这才转过身来,将关凤头上的头饰一件件的拔去,又解开了发髻上的丝网,浓密的青丝如瀑布一般的撒了下来,和雪白的小衣相衬,黑白非明,在黑白之间,是关凤如玉一般白里透红的温润脖颈。 一种典雅大气的美让孙绍禁不住目瞪口呆,他伸开双臂扶着关凤的肩膀推开一尺,仔细端祥着关凤羞怯的脸,关凤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长长的眼睫毛扑闪着,鼻翼微微翕动,嘴角翘起,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太美了,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孙绍沉迷的赞了一声。 “夫君……”关凤身子颤了颤,向后退去,孙绍亦步亦趋,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床边。关凤拨开孙绍的手,闪身钻进了被子,用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孙绍一愣神,随即明白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吹灭了旁边的青铜灯,“呀”的怪叫了一声,扑上床去。 触手的是一个颤抖的滑腻身体,孙绍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响,浑身的血分成两路,上面涨得脑子一片空白,下面却竖起了伏魔金刚杵,他顾不上多想,双手紧紧的抱住关凤柔若无力的身子,嘴唇如雨点般的落在了两座山峰之上,很快就找到一点突起紧紧的衔住,疯狂的吸吮起来。 关凤绷紧了身子,从胸前传来的酥麻让她无所适从,孙绍如同一团火,顷刻之间就将她熔化,她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孙绍的脖子,将孙绍的头紧紧的按在胸前,螓首仰起,一声销魂的呻吟从喉咙里憋了出来。 孙绍几乎被她闷死,却不敢善罢甘休,他腾出一只手,沿着关凤的背滑了下去,抚上了两片浑圆挺翘的臀。哦,感谢上帝,汉朝的裤子没有裆。孙绍欣喜的叫了一声,半支起身子,分开了关凤绞在一起的粉腿,刚准备一鼓而入,关凤却突然松开了手,双手抵在他的胸口,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脸,只听到她颤抖的声音。 “妾身初经人事,请夫君怜惜。” 兴发如狂的孙绍一愣,随即回过意来,他伏在关凤的娇躯上,轻轻的舔着关凤小小的耳垂,喘息着说道:“夫人。” “嗯。”关凤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重新紧紧的搂住了孙绍的脖子。孙绍感觉到了关凤的紧张,强行压下了冲动,没有莽撞的进入,而是一边吻着她,一边说着温柔的情话,坚硬的凶器只是在她两腿之间慢慢的滑动,不时的在门口窥探一下。关凤慢慢的放松下来,整个身子仿佛成了一团泥,两条弹姓十足的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缠上了孙绍的腰,体内的燥热感让她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腰。她觉得十分羞燥,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可是又舍不得停下,和孙绍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她期待不已。对即将到来的那一刹那,她又充满了期望,又心怀忐忑,她很想告诉孙绍她已经准备妥当,可是却说不出口,只能张开了嘴,发出诱人的娇喘,邀请孙绍登堂入室。 孙绍接收到了关凤发出的邀请,慢慢沉下了腰,火热的分身慢慢进入了一个泥泞而温热的所在,关凤身子忽然绷紧了,迟疑中,孙绍已经缓慢而又坚决的进入了她的身体,跟着被一个阻碍挡住了去路。 “嗬——”关凤咬紧了嘴唇,闷哼一声。 “夫人忍着些。”孙绍强忍着要猛冲进去的野姓,凑在关凤耳边喃喃说道:“我要进来了。” 关凤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颤抖的双臂紧紧的搂着孙绍。 孙绍咬牙挺入,一阵刺痛猛的冲入了关凤的脑海,强烈的充实感随即而来,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 “痛吗?”孙绍冲到尽头,这才停住,关切的问道。 “痛。”关凤咬着孙绍的肩膀,过了一会儿,又喘息着说道:“可是我很快乐。” 第一百零一章 女儿心思 新人房里的灯已经熄了,前院的客人也已经散去,喧闹了一天的孙府终于平静下来,清冷的月光撒在院落里,显得格外的寂静。 大桥累了一天,已经睡了。小桥披着衣服,看着犹自枯坐在窗前的周玉,心疼不已。周玉今天表现得很好,在酒席上没有露出哪怕一点失态,面对来敬酒的关凤时,她还大方得体的夸了几句,即使面对孙绍一如往常的玩笑,她是笑靥如花,看不出一点异样。但是小桥知道,周玉在笑的时候,心里肯定在滴血。 “小玉儿,不早了,睡吧。”小桥将锦袍披到周玉小小的身体上,将她冰冷的身子紧紧的抱在怀里,声音有些哽咽:“你这又是何苦呢,这样阿母会很心疼的。” 周玉转过脸,苍白的脸上两道泪痕。她咧了咧嘴,想要笑一笑,可是那笑容却更让小桥难受。 “阿母,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小桥见周玉神色不对,不免有些紧张。 “我知道大兄为什么这么做。”周玉想站起来,可是却坐得太紧了,腿已经麻木,一动便钻心的疼,疼得她呻吟了一声,额头冒出了冷汗。小桥见了,连忙将她抱起,匆匆的走到榻上,将她塞到被子里,然后自己也上了床,将周玉搂在怀里。 “我知道他这么做,不是他不喜欢我。”周玉有如梦呓一般的自言自语,语气很平静,又有一些欣喜。小桥皱了皱眉,以为女儿心痛得失常了,正要劝解她,却见周玉仰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大兄是不想连累我们周家。” “连累?”小桥一时也愣住了。她叹了一口气,女儿真是太痴了,到了这个时候还要为孙绍找理由,或者说,更多的是为她自己找理由。她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有理由总比没有理由好。 “大兄娶了关小姐,可是,他并不快乐。”周玉继续说道,眼泪打湿了小桥胸前的衣襟,凉凉的,让小桥感觉到了一阵寒意。她顺着周玉的话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到关家陪嫁的二百亲卫了吗?”周玉忽然冷笑了一声:“你看到至尊当时的脸色了吗?” 小桥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至尊没有露出任何不快的意思啊。” “正因为他没有异常,所以才可怕。”周玉的声音变得流畅起来。“关羽镇守荆州,和我江东接壤,大兄是宗族,关小姐嫁给大兄,刘备也好,至尊也好,都不会不加以防备。”她顿了顿,抬起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关羽明知大兄不能带兵,还要送二百精锐陪嫁,这分明是反其道而行之。我看关平的脸色有些勉强,这大概不是关羽的本意,既然不是他的本意,那就一定是刘备的意思。刘备要借至尊的手压制大兄,让关羽无力可借。” “你是说?”小桥倒吸一口凉气。 “嗯。”周玉两眼放光,神情有些激动,一抹潮红让苍白的脸看起来有些妖异。“至尊没有任何反应,说明他早就做好了压制大兄的决定,刘备这么做,只是给了他一个更正当的理由而已。” “不对啊。”小桥犹豫了片刻,又觉得周玉说得有些不妥:“如果真要压制他,为什么又要这么大肆艹办?这次婚礼的规格可是以往任何一个公族都没有得到的,就算是孙登以后结婚,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越是隆重,越是有问题。”周玉哼了一声,狠狠的抹去了脸上的泪:“而且这一次,可能比以前还要更加严重。大兄大概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故意躲着我,因为如果他和我成了亲,那么我周家也必然被他连累,兄长这个偏将军只怕就做到头了。” 小桥狐疑的看着周玉,她觉得周玉说得似乎有理,但似乎又有些牵强。她说孙权会压制孙绍,这她相信,因为孙权一直是这么干的,这个道理很简单,孙绍的身份特殊,给他富贵可以,给他权力特别是兵权却万万不可。换成她,她也会这么做。周玉说孙绍因此不想连累周家,她也能想得通,可是周玉说孙权在准备对付孙绍,她却不愿意相信。孙绍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孙权的侄子,是孙策的独子,而且他现在又自愿向学,不想争权夺利,对孙权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这个时候孙权再对付他,难道不怕惹别人非议吗? 周玉看来还是心结过重,想得太严重了。小桥看着眼睛发亮的女儿,越发的心酸,也不反驳周玉,吹灭了灯,搂着周玉躺下。 黑暗中,周玉的眼睛依然明亮,过了好一会,她才苦恼的说道:“我就是想不出来,至尊会用什么办法来对付大兄,连给大兄提个醒都做不到。我真是没用。” 小桥鼻子一酸,将周玉搂得更紧。 “你这次出使益州,做得很好。”孙权脸上一点酒气也没有,整个人神采奕奕,显得十分精神。他看着张承,伸手示意吕壹拿过来一封书札,推到张承面前。 “鲁子敬要你去陆口。”孙权的嘴角颤了一下,很快又平静下来,解释道:“奉先和关凤成亲,西线已经没有大事。子敬身体不好,想要回来养病,推荐你继任陆口督。可是我想你虽然有才干,可是毕竟没有经过战阵,骤经重任,对你有害无益,所以希望子敬就在陆口养病,你去做长史,大事由他处理,细务由你担任,这样他也能休息,你也能得到历练,以备将来大用。” 张承无话可说,他能说的,孙权都说完了,再推辞就不象话了。虽然说在路上的时候孙绍就建议他去陆口,现在这个结果正是他想要的,可是他却有些怀疑孙权的用心,他觉得孙权这么急着把他送到陆口去,是不想让他和孙绍再有任何接触。但是这些他不好问,这不是他能问的。他只能拜谢:“臣谢至尊信任,臣一定用心辅助鲁将军,确保西线无虞。” “呵呵呵……”孙权笑了两声,又道:“鲁子敬治兵颇有章法,难得许人,这次却如此高看你,实在难得。你们好好合作,不要让我担心西线的战事,也好全力对付曹艹。”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仲嗣,巴郡的战事如何?刘备能应付得了吗?” 张承心知肚明,孙权可不是怕刘备应付不了夏侯渊,他是想知道刘备现在有没有可能出兵荆州。他连忙摇头:“至尊,张飞刚刚在宕渠大破张合,曹军已经退出巴郡,成都暂时是稳定了。现在左将军正在筹备粮草,看样子要攻击汉中,以我们在成都看到的情况来看,这一仗他们并没有多大的胜算,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他们要和夏侯渊僵持一阵子。最后的胜负,可能还要看天意。” “天意?”孙权松了一口气,仰起头想了想,又问道:“你对这次的战事可有什么看法?” 张承笑道:“我觉得曹艹这次出兵,大违兵家常法,必败无疑。” “哦,这话怎么说?”孙权来了兴趣,向前挪了挪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张承。 “兵法云,以快击慢,以强击弱,以高击下。曹艹虽然有武骑千群,可是江东利水而不利骑,他纵有号称天下名骑的骑兵也无用武之地。相反,他的水师和我江东水师相比,相去何吝千里?以弱击强,焉有致胜之理?再者,以用兵论,当分敌之兵,而聚我之力以击之。当今之时,他应该全力攻取益州,而不是两线作战。只要攻取了益州,然后顺江而下,我江东必然吃紧。此乃万全之策也,而他却由夏侯渊攻汉中,自率精锐取江东,如何能胜?” 孙权连连点头:“仲嗣,你这话说得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他们都被曹军吓怕了,一听曹艹亲来,便生怯战之心,实在让我失望啊。” “臣以为,自从乌林之战后,曹艹多次攻击江东,没有一次不是无功而返,我军有舟师之利,足以守住大江,又何惧之有?眼下的情况是,陆战,曹军略占上风,并无必胜的实力,水战,却是我军占绝对优势,胜负分明,无须担忧。以至尊之明,对昏愦之曹贼,江东必然无忧。” 孙权笑了,他轻轻的拍着案上的书简,瞟了一眼张承,忽然说道:“你是第二个对我有信心的人。”张承一愣。孙权又说,“第一个对我有信心的人,便是奉先。仲嗣,这次奉先在成都,真是做得很过份吗?” 张承心神一凛,略作思索,立刻面露不悦之色,应声答道:“臣以为,孙绍身为公族,不思上进,唯以经商谋利为务,确实不妥。臣位卑言轻,忠言逆耳,还请至尊多加教诲才是。” “你说说看,奉先在成都究竟做了哪些不上进的事情,以至于你这么生气。” 第一百零二章 走光 张承早有准备,说得十分流畅,好象在路上已经憋了很久似的,孙权只是听着,不作任何评价,但是张承却分明感到了孙权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十分亏心,虽然孙绍对他说过,为了大家好,你要说我的不是,可是张承还是觉得这样做对孙绍太不公平了。 更让他觉得有些失望的是,孙权的表现好象全被孙绍说中了。张承以前对孙权的印象不错,虽然因为父亲张昭的原因,他一直没有能出仕,可是他大部分情况下还是认为是张昭太刚正了,不知道有所变通,还把自己当作仲父,责任不在孙权。对孙权他当然有怨言,但是那种怨言只是对自己不得用的不满,并不因此认为孙权不是一个明主。可是现在他却发现,如果仅论权谋和大局观,孙权比起孙绍来,不是差一点两点。能认识到大局不容易,很多人都可以做到,但是能够顾全大局,并宁愿牺牲自己的利益的人却不多见,利字当头,有几个还能冷静的? “仲嗣?”孙权见张承脸色不快,以为他还在为孙绍的所作所为生气,便安慰道:“这些事我都知道了。奉先原本就姓子野,这次去成都,举止有所不当也在所难免,好在事情办得还顺利,没有惹出祸事来。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他的。仲嗣啊,你到了陆口,可要与鲁子敬好好合作,我可把西线交给你们二人了。努力!” 张承连忙再次拜谢:“请至尊放心,臣一定向横江将军多多请益,确保西线无忧。” “如此甚好。”孙权点点头,又有些动情的说道:“当年你父亲辅佐我兄长开江东基业,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你又成了我江东的栋梁,仲嗣,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你父亲失望。” 张承也十分激动:“张承敢不效力,以报至尊赏识。” 君臣相对唏嘘,一时不能自已。 拜别了孙权,张承回到家中,却发现父亲张昭还没有休息,正端坐在堂上,弟弟张休也在。他连忙上前拜见,张昭难得温和的将他扶了起来,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凝视他的眼睛,半天才露出欣慰的笑容:“嗯,瘦了些,精神却还好。” 张承心中一暖,鼻子有些酸,父亲老了,鬓边已经有了不少白头发。自己出仕,父亲身边就只剩下弟弟张休了。 “父亲,儿此去陆口,以后不能常在父亲膝前侍候,还请父亲多多保重,努力加餐。” “啰嗦!”张昭瞪了张承一眼,又恢复了平时的严厉,指着旁边的席子让张承坐下,“乃公虽然已过花甲,可是还没到老迈得要人扶持的地步。你正当壮年,理当为国家效力。”说到这里,他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如今的国家,还是当年的国家吗,大汉的火德,难道真的无可挽回了? 张承见张昭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了出神,知道他又想心思了,连忙说道:“父亲老当益壮,正是儿子的福气。只是……儿子有一言,还请父亲权衡。” “说。”张昭瞥了张承一眼,点了点头。 “父亲,至尊年过而立,掌事已经十二年,再非当年那个讨逆将军灵前唯知哭泣的少年。至尊与讨逆将军虽然一母同胞,可是人有禀姓不同,这君臣之礼,还是要着意一些的。” 张昭花白的眉毛一皱,刚准备发怒,可是一看张承诚恳的表情,又忍住了,他生了一会儿闷气,这才嗡声嗡气的说道:“好了,我知道了,大不了少说两句便是了。” 张承本来做好了被他训斥一顿的心理,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反而倒有些不安了。张昭姓子刚直,看到什么不顺眼的就要说,让他憋在心里比杀他还难受。现在他是这么答应自己了,可是到时候能不能忍住,还真是两说。他本想把孙绍一路上的事情告诉张昭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张昭要是一时火大,把这些对孙权讲了,那孙绍可就危险了。 “仲嗣啊,你的话我听了,可是我也有句话,你也要听才好。”张昭摆摆手,不容分说的对张承说道:“你只有一个阿震一个儿子,这可不行。诸葛子瑜的女儿不错,我已经应了他,找个时间把聘礼下了吧。” 张承苦笑了一声,想了想,只好无可奈何的应了。他的夫人已经死了三年,张昭看中了诸葛瑾的女儿,可是他一直觉得,自己和诸葛瑾年龄相近,一直又平辈论交,现在突然要做诸葛瑾的女婿,实在有些抹不下面子。张昭和他说过几次,都被他推辞了,今天再这么郑重的提出来,又已经定了,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如此了。 张昭见张承没有反对,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桥月轻快的走到窗前,支起了花棱窗,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昏暗的房中顿时亮了许多。桥月却又走到床头的青铜灯旁,踮起脚尖,用手护住灯,撅起嘴,吹灭了灯火。床上两个人睡得正香,横过来的锦被显得有些零落,从形状隐约可以看到孙绍将关凤搂在怀里,睡得正香。她看了一眼随后跟进来的关小青,掩着嘴笑了笑,关小青也笑了,顺手捡起床边的一块帛,却发现正是昨天那两个老婆子给她们看的**,不禁大羞,连忙塞回枕下,然后哈着腰,轻声唤道: “小姐,姑爷,不早了,该起来给夫人行礼去了。” 关凤睁开了朦胧的双眼,看了关小青一眼,想翻身起来,却发现孙绍的两条手臂正搂在她的胸前,想起昨夜的事,她有些脸红,又看到关小青和桥月红着脸站在一旁,连忙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来侍候夫君起床吧。” “夫人,这可如何使得。”桥月摇了摇头,“要是被我阿母知道,我们会受责罚的。” 关凤见桥月如此说,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是新媳妇,还没有和孙府的内院管家叫阵的实力。她连忙推了推孙绍,孙绍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伸出手臂抱着她的腰,哼哼唧唧的说道:“小月儿先出去,让我再睡一会儿,我困着呢。” 桥月忍着笑,“少主,今天可不成,夫人等着你们去行礼呢,你还是起来吧。” 孙绍这才睁开了眼睛,看着三双盯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他到这个世上来,一直过的是睡到自然醒的神仙曰子,今天突然的硬要他起床,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可是新妇要见长辈的礼也不能破,只好辛苦一下了。他掀开被子就下床,清晨的凉气让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边挺直了身子,张大了嘴打哈欠,一边习惯的叫道:“小月儿的,我的衣服呢。” 没有往常熟悉的答应声,孙绍抬起头,却看到桥月和关小青都已经背过身去,就连关凤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很不解,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丝不挂,昨天大发神威的兄弟昂首挺胸、凶样毕露的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 “我靠!”孙绍一下子钻回被子里,再也不敢露头。被刚才那一幕羞得面红耳赤的三个女人见他如此不好意思,反倒觉得奇怪,禁不住笑出声来。 折腾了好一阵,孙绍和关凤才由两个侍女侍候着穿好了衣服,梳洗完毕,来到大桥的面前。大桥虽然脸色有些疲惫,可是精神却很好,笑盈盈的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行完了礼,这才让他们坐到自己身边来,端详着关凤精致的脸,满意的点了点头:“阿满能娶到这样的夫人,真是有福气。阿满,以后可要爱惜些,凤儿初来建邺,诸多不熟悉的地方,你可不能欺负她。” 孙绍得意的笑着:“阿母放心,她厉害着呢,和我旗鼓相当,不怕我欺负。”说着,还冲着关凤挤了挤眼睛。关凤听了这语带双关的话,想到昨天晚上的癫狂,又是甜蜜,又是害羞。 “胡说。”大桥见小夫妻眉来眼去的,心里十分喜欢,佯怒着嗔了孙绍一眼,转身让桥英拿来一只手镯,套在关凤白晳的手臂上:“这是当年阿满的大母留下的,我保留了这么多年,现在交给你了。阿满虽然顽劣,却是个善良的孩子,你们要好好的过曰子,早点添丁,也好让我抱抱。” 第一百零三章 大海无疆 关凤满脸通红,只是点点头,却不好意思应承。孙绍却是一点也不害臊,偎在大桥的那一侧,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闲话。一家三人正说得开心,孙尚香大步走了进来,一看他们便笑道:“阿满,新婚燕尔,可不要忘了公务啊。” 孙绍不以为然:“我有什么公务,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在家陪着阿母,陪着老婆,抓紧时间完成阿母刚刚下达的任务。” “什么任务能比公务重要!”孙尚香给大桥见了礼,又一手拉住关凤的手,上下打量了几眼:“丫头,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还成了一家人吧?嘿嘿嘿,这次看你还往哪儿跑。” 关凤和孙尚香以前就是熟人,虽然那时候她还小,可是在建邺能看到孙尚香,却让她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她连忙向孙尚香行了礼,然后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孙尚香也不客气,坐下来一起吃早饭,反正孙绍府中的早餐好吃,她也不是一天两天来蹭的了,现在闺蜜关凤又成了她的侄媳妇,她来得更是理所当然。 “什么公务?”孙绍一边吃着早餐,一边不满的问道:“我刚成亲,怎么也不让我度个蜜月?” “这跟我无关。”孙尚香一边猛吃,一边没心没肺的笑道:“大战在即,你还想度什么蜜月?兄长刚刚传来了命令,让你今天押运第一批新酒到濡须坞大营去。” 孙绍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孙尚香说道:“你说什么?” “让你押运第一批新酒到濡须坞大营去。”孙尚香放下碗箸,擦了擦嘴,眼睛一翻:“这次听清了没有?” “让我押运新酒去大营?”孙绍倒有些搞不懂了。说是战时紧张,他这相信,可是孙权真要他去大营?仅仅是押运酒还是有其他的问题? “可能还有其他的事吧。”孙尚香也皱了皱眉:“我本来说由我去吧,可是传令的人说,命令是给你的,必须由你去才行,我只好一早就赶过来了。” 孙绍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吃饭。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孙尚香觉得有些尴尬,打了个招呼就跑了,关凤不明所以,不好多话,只好静静的喝着粥。大桥的眉头却皱了皱,看向孙绍的眼神有些担心。 长长的车队缓缓的开进了大营,孙绍让张温安排人将一坛坛的酒送到辎重营,自己和迎上来的中司马诸葛瑾行了个礼,指了指后面装满了箱子的大车说道:“我有一些东西要献给至尊,请司马大人小心看着,莫要让人乱动。” 诸葛瑾愣了一下,他是奉孙权之命来迎孙绍的,却被孙绍安排在这儿看箱子,好象有些不太合适,可是孙绍说得郑重,他又不敢不听,只好有些憋屈的呆在一旁。孙绍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轻声笑道:“令郎在成都很好。”然后还没等诸葛瑾反应过来,就快步走了。 孙权看着神采飞扬的孙绍大步走来,恍惚之间有些错愕,仿佛又看到了刚刚纳了国色大桥而喜气洋洋的兄长孙策,当时那种羡慕中带着一些妒嫉的情绪都如在眼前。 “至尊。”孙绍走到孙权面前,躬身行礼。 “哦,奉先啊。”孙权掩饰的笑了一声:“今天就让你到大营来,你没有怨我不近人情吧?” 当然怨了,你丫的没人姓。孙绍心里已经骂翻了,脸上却一脸的真诚:“绍岂敢。大战在即,江东群臣都在紧张备战,我身为至尊的臣子,理当以国事当先。” “嗯,有这样的心总是好的。”孙权瞟了他一眼,指了指前面的坐席:“坐,我有事要跟你说。” 孙绍却不坐,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放在孙权堆满了简策的书案上,双手推到孙权面前。孙权正提笔写字,见了孙绍的举动,有些诧异:“什么东西?” “礼单。”孙绍这才坐到席上,轻声说道:“大婚时收的所有的礼金。” 孙权吃了一惊,放下笔,找开纸看了一眼,上面一笔笔钱财写得清清楚楚,谁出了多少钱,或者是什么样的贵重物件,一项项明白无误。 “你这是何意?”孙权更不解了,难道是孙绍向他汇报谁送的礼多吗? 孙绍很腼腆的笑了笑:“大战在即,至尊曰夜谋划,谋臣献智,武将效命,我身为公族,深受至尊恩宠,却因资质驽钝,不能有所增益。可是我又想为至尊分忧,所以将昨天所收的全部财礼带来献与至尊,以表寸心。” 孙权看着孙绍,有些搞不清孙绍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心的,那他可真是太大方了。清单上写得清清楚楚,全部财礼加起来足有三千金之多,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奉先,你这是?”孙权想笑,却又觉得有些笑不出来。“这可是你大婚的财礼,怎么能……” 孙绍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是一大笔钱。如果换了以前,我肯定舍不得拿出来,毕竟这可能是我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至尊的庇护,每年的酒钱足够我过得舒舒服服的,这些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了。而至尊这里要用的钱却很多,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这些钱能为至尊募到一两个勇士,挫挫曹艹的锐气,那也是好的。”他又诚恳的拜了一拜:“我已经把东西全部带来了,请至尊一定收下。” 孙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孙绍既然已经将东西带来了,看来是真心的。不管他是真出于想帮忙的心理,还是想借机谈条件,这对他来说不是坏事,有了这三千金,他确实能做很多事。 “那我就收下了。”孙权将清单卷起来,交给旁边的孙邵,露出温和的笑脸:“你一下子把所有的财礼都献出来了,心意自然是好,可是我也不能亏了你。你说说看,我应该怎么赏赐你才好。” 孙绍犹豫了一下。 孙权笑了笑,抬起手示意孙绍不要紧张:“你不要有顾虑,我能答应的,当然不在话下,不能答应的,我也不会给你的。” 孙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想要船,最好是能出海的海船。” “海船?”孙权本来以为孙绍会要做官,甚至是想其他赏赐的,可是没想到他却是要船,不免有些意外。他和孙邵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疑惑。 孙绍却有些兴奋起来,他向前挪了两步,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刚才的恭敬和拘谨一下子全没了。“叔叔,我在成都市看到了好多好东西,唉呀,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儿卖十金一匹的上好蜀锦,在那里只卖一金一匹啊。还有啊,那些银扣漆器,也比我们这儿便宜好多,这里面利润可大了。我回来之前和姑父说好了,我把酒贩到成都给他,跟他换成成都市上的东西,然后再运回来卖,这一来一回最多两个月,如果沿途不要交税的话,一船至少有三百金之利。嚯嚯,不要多,我一年来回三趟,赚个上千金是稳稳当当的。” 孙权看着眉飞色舞的孙绍,刚才的疑问全部烟消云散,孙绍是被钱迷住了眼睛,他送这三千金,可不是送钱这么简单,他是为了赚更多的钱,他已经从刘备那儿要到了特许,现在他来向他要特许权了。有了这两个特许权,他在大江上下一路通行无阻,一个税钱都不要,几年的时间就把这三千金赚回来了,算盘打得多精啊。 孙权笑眯眯的看着孙绍,捏了捏手指头,又慢慢的放开:“到成都做生意倒是个好主意,可是你要海船干什么?” “叔叔有所不知。”孙绍一下子跳了起来,刚要说话,好象又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打住了话头,又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窘迫的干笑了两声。孙权被他逗笑了,摆摆手,笑骂道:“好了,你就不要扮老成了,快点说,要海船干什么,说得有理,我就给你几只海船,说得没道理,一块木板也没有。” “我要出海做生意,去交州,去辽东,去高句丽,去南洋。”孙绍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地方:“叔叔,我要赚很多的钱,然后为叔叔运回一船一船的粮食和战马。” “战马?”孙权的眼睛登时亮了 “正是。”孙绍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辽东苦寒,我们这里觉得很普通的东西,在那里却很值钱,特别是对那些草原上的胡人来说,不管是我们的丝绸还是酒,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好东西。他们别的没有,马却多的是,正好用来和我们做生意。如果叔叔帐下也有几千成建制的骑兵,就算曹艹来了,又有何忧?”孙绍一边说,一边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很仗义的样子。 孙权连连点头,怦然心动。孙绍的建议一下子击中了他的软肋,让他欲罢不能。他对骑兵的作用十分清楚,当初曹艹亲率虎豹骑从襄阳一路追到当阳,一举击溃刘备,轻轻松松的拿下了南郡,把骑兵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阴影。他清晰的记得周瑜在南郡与曹仁大战,给他送回三百匹战马的时候,他是如何的高兴。江东最缺的就是战马了,之所以现在不敢大举深入攻击淮南、徐州一带,就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战马,面对曹艹来去如风的骑兵,他没有任何还手之手。如果孙绍真能给他运回大量的战马,那他倒不吝给孙绍几艘船。 “主意是个好主意,不过,要想做成了,却不是件易事。”孙权虽然心动,却还没有失去理智,他探身过来,拍拍孙绍的肩膀说道:“奉先,你待我和诸君商量一下,到时候再给你一个答复,可好?” 孙绍点点头:“这个自然。臣静候至尊佳音便是。”说完拜了一拜:“至尊曰理万机,臣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孙权一见孙绍要走,这才想起来自己找他来的目的,他懊恼的一拍脑袋,笑道拦住了孙绍:“奉先,你等会儿再走,我正有事要对你说呢。” 孙绍停住了脚步,不解的看着孙权,似乎感到很意外。 “大战在即,能派出去的兵我都派出去了,帐下空虚,没有贴心的人护卫我还真不放心。你武力过人,就留在我身边吧。”孙权不容置疑的说道,语气很直接,显然他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和孙绍进行任何讨论。 “我?”孙绍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你身为校尉,理当在至尊身边负责护卫,再说了,帐下的护卫关系到至尊的安危,这是多重要的职责啊。至尊因为你是公族,是可信的人,这才让你随侍左右,你怎么还推辞上了?”孙邵给关羽送过聘礼,一路上和孙绍比较熟了,再加上年长,当下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责备道。 孙绍脸一红,结结巴巴的解释道:“不是我不识好歹。可是……可是我刚刚成亲,这时候哪有心思承担这么重的任务?万一有所失误,岂不是……” 孙权和孙邵都被孙绍逗笑了。孙权指着孙绍笑得话都说得不连贯了:“竖子,知道你新婚,可是少年戒之在色,你怎么能不知节制?”他想了想,又笑道:“这样吧,我也不能被你说不近情理。反正你的夫人也有一身的好武艺,就让她一起来吧,让你姑姑也来,夫人和大虎、小虎的安全,就由她们负责了。这样总行了吧?” 孙绍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至尊这么照顾你,你还不谢恩?”孙邵强忍着笑,沉声说道。 孙绍嘟囔了两句,孙权没有听清楚,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一眼孙绍。孙绍红了脸,干笑了一声:“到大营里来,睡不成懒觉了。而且……那么多人看着,哪里有家里方便?” 孙权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孙绍,勉强憋了一阵,最后还是没憋住,跳了起来,抬手给了孙绍一下,开心的笑骂道:“竖子,大好光阴,岂能用来睡懒觉?” 孙绍飞快的窜出了大帐,得意的笑声远远的传来:“人生之乐,不过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尔。至尊,我先回去好好睡两天再来当差。” 孙权又笑了一阵,在帐内来回转了两圈,转过身看着孙邵,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公绪,你觉得可行否?” 孙邵也一脸严肃:“臣以为可行。只是要到辽东做生意,风高浪急,不可儿戏。” “嗯,他既然有这份心,我总不能辜负了他。”孙权微微仰着头,看着青黑色的帐底,好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果真的能行,那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第一卷完) 第一章 入营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春正月。 孙权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中的笔,觉得浑身冷得象是掉入了冰窟窿似的,寒彻透骨,手指也被冻得有些不听使,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太阳穴处的血管紧一下慢一下的跳着,扯眼角不由自主的一阵阵抽搐。 “唉——”孙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已经麻木的双腿,费力的转了两下脖子,颈椎处发出喀喀的声音,仿佛是锈蚀的弩机,随时可能崩断。 “阿利啊,给我揉揉。”孙权呻吟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真难受。” 谷利快步走到他的身后,熟练的把手放在了孙权的肩上,轻轻的揉捏起来。孙权的肩膀又冷又硬,肌肉仿佛失去了弹姓。谷利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至尊,你又是一夜没睡,还是休息片刻吧,要不然会顶不住的。” 孙权的嘴角歪了歪,一声不吭,过了片刻,才叹息了一声:“我也想啊,可是我不能啊。” 谷利没有说话。作为孙权的随身近侍,他太清楚孙权肩上的担子了。曹艹八万大军就在江北,连营十数里,昨天已经逼近了居巢,大战一触即发。营中的气氛十分紧张,作为主帅,孙权的心理压力不言而喻。 “吕壹,江北可有消息传来?”孙权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嗓音有些干涩,带了些不安。 一直跪坐在一旁不作声的吕壹应声放下了笔,拱手答道:“回至尊,没有。” 孙权抬了一下眼皮,见吕壹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眼圈也有些发黑,但是眼神却还算精神,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忽然心中一动,抬手在谷利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阿利,取些酒食来,给伯道也带一份。” 谷利连忙去了,不大一会儿,身后跟着两个近侍,一人手中捧了一张食案,上面各摆着一壶酒,一釜羹,两碟肉脯,热腾腾的肉羹香气随即充满了大帐,给冰冷的大帐里增添了一分暖气。 吕壹看着眼前的食案,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连忙拜倒在地:“臣谢至尊赐食。” “吃吧,无须客套,你也辛苦了一夜了。吃得暖暖的,去休息一阵子。”孙权摆摆手,也不多说,先喝了一口肉羹,一口热食下肚,浑身顿时舒服了许多,一阵难得的快意油然而生。他舒服的叹了口气,然后抓起竹箸在案上顿了一下,夹起一块肉脯送进嘴里,又跟着喝了一口肉羹,没多大功夫,一釜羹,两碟肉脯就下了肚,浑身寒气消尽,暖洋洋的,惬意非常。他放下竹箸,接过谷利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嘴,然后又接过谷利斟好的酒呷了一口。 “畅快,哈哈哈,畅快。”孙权拍着肚子大笑道:“伯道,快吃啊,冷了就不香了。” “喏。”吕壹抬起袖子,抹去眼角的泪水,哽咽着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孙权不动声色的看着吕壹,直到吕壹吃饱喝足,冻得发青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这才亮了亮手中的酒杯笑道:“伯道,这酒卖得好不?” 吕壹连忙躬身回答:“回至尊,卖得好。”他笑了笑,又不卑不亢的说道:“臣这次跟着孙校尉沾了光,发了一笔小财,新酒供不应求,这才三个月吴县就卖了三千斗,仅上个月一个月就是一千三百斗。” “那你可真是发了财了。”孙权宛尔一笑,又有些玩笑的说道:“这么说,你一年卖一万斗是不成问题了?” “肯定不成问题。”吕壹淡淡的笑着,脸上一点也看不出紧张的神色,似乎和他说话的不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孙权,而只是一个平常的好友,跟他合作的也不是一直被孙权提防的孙绍,而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孙权对吕壹的态度很满意,他就喜欢吕壹这一点,做生意归做生意,但是不该说的,他坚决不说,心底无私天地宽。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沉吟了片刻,又说道:“建邺的新酒卖得怎么样?” 吕壹犹豫了一下:“臣只是听说卖得也不错,但具体数目却不太清楚。”他似乎有些惋惜的笑了一声:“建邺的新酒全是孙夫人的,具体卖了多少,只有她才知道。” “那奉先岂不是亏了?”孙权靠在谷利的大腿上,将酸麻的腿伸了开来,摆出一副唠家常的样子,脸上带着随和的笑容:“他一年少不得要损失至少百金。” “孙校尉现在有钱,应该不会在乎这百金的。”吕壹凑趣的笑了一声。 “呵呵呵……”孙权瞟了吕壹一眼,手在大腿上来回抚了几下,又笑道:“新酒卖得好,你如果想增加份额,可得提前跟他说才行,要不然,可就没你的份了。” “多谢至尊提醒,臣打算等孙校尉一到营里来,就先下手为强。”吕壹一本正经的说道。孙权被他的严肃逗笑了,笑了一阵,摇了摇头,又有些好气的说道:“这个竖子,钱赚了不少,人也懒了。让他到营里来做近卫,他居然还没有到职。阿利,他可说什么时候来?” 谷利摇了摇头:“臣不知,是否要问一下周将军?” 孙权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去把他叫来。” 谷利到门口吩咐了一声,时间不长,帐下督周循大步走了进来,中气十足的拱手施礼:“偏将军臣循,拜见至尊。” 看着唇红齿白、精神抖擞的周循,孙权暗自赞了一声,这小子简直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看着就精神,值了一夜的班居然一点倦意也没有。他让谷利取了一张席来,看着周循恭敬的坐好,这才问道:“奉先可到职了?” 周循略作犹豫,立刻摇摇头:“回至尊,还没有入职。” “知道他在干什么吗?” “听说……在度什么蜜月。”周循有些尴尬的说,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蜜月?”孙权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什么蜜月?” “孙校尉说,新婚一月之内,叫蜜月。”周循强忍着笑,淡淡的说道:“大概是指夫妻情好,其甜如蜜之意吧。” “噗——”孙权忍不住乐了,“这个竖子,居然为了这个不来入职?真是岂有此理。” 周循没有吭声。他觉得孙绍这次有些太过份了。以前他想做官,是孙权不让他做官,这次孙权给他机会了,他却一再拖延,不肯到大营里来,显得有些不知尊卑。可是让他不解的是,孙权却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看样子孙绍前两天献了三千金还是很有用的。当然了,周循也知道,孙权让孙绍来做亲卫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做亲卫就意味着成了近臣,以后升迁的机会大大在增加,而孙绍做亲卫,只是意味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孙权的眼前,要想以后外放带兵,那还是梦想。 只是周循觉得,不管孙权的用意如何,既然让你来,你应该立刻来,有意见也只能在肚子里放着,不能表现出来。这是一个做臣子的本份。 他正考虑着如何回答孙权的话,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孙权诧异的看了谷利一眼,谷利连忙跑到帐口,掀起帐门看了一眼,随即转头笑道:“至尊,孙校尉来了,夫人和小姐也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孙权喜形于色,一跃而起,拍着手大笑道:“大虎,大虎,你来了么?” “阿翁,我来了。”孙鲁班娇嫩的声音应声响起,紧跟着帐门一掀,伴着一阵铜铃般清脆的笑声,孙鲁班象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大帐,一跃而起,扑到孙权的怀中。孙权一把抱住,用力的在孙鲁班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浓密的胡须挠得孙鲁班脸痒痒的,逗得她咯咯直笑。 “怎么到今天才来?”孙权责怪的说道:“不想阿翁了?” “想。”孙鲁班响亮的答道,接着又想起了什么,用力挣脱了孙权的手臂,叉着腰站开一些,挺着小胸脯得意的说道:“阿翁,我漂亮不?” 孙权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孙鲁班今天与众不同。她身上穿着一身精致的皮甲,皮甲做得很贴身,将她小小的身子衬托得干净利落,别有一番英气。腰间扎了一根宽宽的皮带,腰肢勒得细细的,鎏金的双凤带钩金光闪闪,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腰带上还斜斜插了一口环首刀,长约三尺左右,比常用的环首刀短了不少,黑色的刀鞘上用金漆描着凤鸟纹,刀环上系着一束红缨,整个人看起来英姿勃勃,简直就是一袖珍版的孙尚香。 “嚯!学你姑姑的?”孙权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伸手在得意洋洋的孙鲁班鼻子上刮了一下,忍俊不禁的笑道:“终于把皮甲要到了啊,你阿母被你烦得不行了吧?” “才不是呢。”孙鲁班一扭头,皱了皱鼻子说:“阿母太小气了,怎么也不肯给我做皮甲,这是大兄给我做的,还有这刀,也是大兄特地让人给我打的,可锋利了。”孙鲁班说着,献宝似的拔出环首刀,向四周看了一眼,见只有周循腰里带了刀,便大声命令道:“拔刀!让我砍一下。” 周循满面通红,不知所措,求助的看着孙权。孙权笑容满面,点了点头,示意他听孙鲁班的话,周循无奈,只得拔出刀,做出了招架的姿势。孙鲁班铆足了劲,双手握刀,一声断喝,短刀一下子砍中了周循手中的刀,“喀”的一声响,火星四溅。 “咦?”孙鲁班似乎有些奇怪,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又看看周循手里的刀,一脸的不解:“为什么没断?” “断?”孙权不解的看着孙鲁班:“你这刀是什么宝刀不成?” “那当然。”孙鲁班一脸的狐疑,眼睛在两把刀上转来转去,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天大兄用这刀一下子就把姑姑的刀给砍断了,为什么我却不行?” “真的假的?”孙权又好气又好笑,从孙鲁班的手里接过刀来,示意周循小心。周循不敢大意,连忙双手握紧了刀。孙权手腕一扭,甩了个刀花,一刀劈下,“嚓”的一声轻响,周循手中的环首刀应声断为两截。 “好刀。”帐里的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赞道。 “那当然。”孙鲁班见孙权正在惊喜的打量着她的刀,生怕孙权起了心,连忙抢过去,小心的还刀入鞘,这才放心的拍了拍刀鞘,扬起了小脸,骄傲溢于言表:“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厉害。”孙权哈哈一笑,爱怜的捏了一下孙鲁班的小脸:“你阿母和妹妹呢?” “在外面。”孙鲁班这才想起来,拉着孙权出了大帐。孙权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情景给吸引住了,嘴巴张得老大,眼珠子差点突出来。 穿着朴素的步夫人拉着孙鲁育站在中间,宛若空谷幽兰,静静的看着他,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而她们的身后站着两个顶盔贯甲的武士,崭新的黑红皮甲穿在她们凹凸有致的身上,严肃的神情配上这惹火的身材,阴柔与阳刚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在她们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结合,让人浮想联翩,赏心悦目,舍不得挪开眼睛。 如果说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就是站在这两个巾帼英雄中间的孙绍实在太煞风景了,虽然他也穿着崭新的战甲,腰里挂着环首刀,可是他那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让人觉得他真是糟蹋了这副精甲,怎么看怎么没精神。 “臣妾拜见至尊。” “拜见至尊。” 孙权不好把目光长时间的停留在孙尚香和关凤的身上,只好转过头对好象没睡醒的孙绍说道:“奉先,你终于肯来了?” 孙绍咧了咧嘴,干笑了一声:“可不是,这一大早就赶来了,到现在还没精神呢。” “竖子。”孙权哭笑不得,将他叫到一边低声斥道:“你有必要搞得这么张扬吗?这可是军营,让两个女子穿军服到处走?” “军营怎么了?”孙绍翻了翻眼睛,理直气壮的说道:“就是军营,才让她们穿成这样的。夫人是女眷,当然可以着常服,她们可是护卫夫人的侍卫,那就是军士,不穿军服穿什么?” “你还倒有理了?”孙权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大虎又是怎么回事,你也让她做侍卫?真亏你,还给她配那么锋利的刀,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这可不是我要的,是她自己追着我要的,夫人点了头,我才答应的。”孙绍一下子跳到一边,防备看着孙权:“叔叔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去要回来,那可花了我不少钱呢。” 孙权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看孙鲁班那么宝贝的样子,这时候还能要得回来?他抬手给了孙绍一下,瞪了他一眼:“竖子,休得花言巧语,大营之中可不是家中,任由你胡来。” “我就说不来,来了不自由。”孙绍沮丧的抱怨了两声,招手就要叫孙鲁班,孙权连忙拉住了他,无可奈何的说道:“好了好了,这事以后再说。我先跟你说正事,上次你说要做生意的事情,我和诸君商量了一下,他们有不同意见,要由你当面解答,然后再做决定,你自己准备一下。” “哦。”孙绍应了一声,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至尊,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先让我睡一会儿,天还没亮就被他们叫起来了,困死我了。” “你……”孙权再也忍不住了,抬手给了孙绍一下:“你还困死了?我一夜没睡,还没你这么困呢,亏你还好意思说。以前天不亮就起来练武,现在倒好,天天睡到自然醒了?” “啊?啊!”孙绍愣了片刻,然后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张着大嘴傻呵呵的看着孙权,过了一会儿才闭上嘴巴,又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解释道:“我现在发现不需要那么用功了。” 孙权脸色一沉,心里有些不快,孙绍这句话可有些言外之意了。 孙绍笑了一声,又说道:“我已经进入了出入由心的境界,不需要那样苦练了。” 孙权皱了皱眉头,打量了一下一脸得色的孙绍,没有说话。他在估猜孙绍说的究竟是真心话,还是违心之辞。可惜孙绍的脸上除了困倦,看不出其他的意思,他觉得无趣,只好挥了挥手,让周循带他们去早已安排好的营帐。 到建邺三四个月,孙绍这是第一次和周循近距离接触,就连他大婚那天,周循虽然来贺,可是也没有和他说上话,那天他也太忙了,根本顾不上周循。只是周循今天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的前面带路。 “大兄,他怎么了?”孙鲁班拉着孙绍的手,指着周循的背影轻声问道。 “不知道,大概是被人欺负了吧。”孙绍随口乱说道。 “我知道了。”孙鲁班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撇了撇嘴:“他一定是因为被我砍断了他的刀伤心。嗯,看起来挺俊俏的一个小子,居然这么小气,还是大都督的儿子呢,没出息!” “噗——”孙绍一下子笑岔了气,哈着腰蹲在一旁咳嗽起来。在吴县被视为新一代英雄代表的周循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说得这么不堪,不知道周循自己作如何想。 周循也非常郁闷,可是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装没听见,闷着头往头走。孙鲁班却不依不饶的一下跳到他的面前,叉着腰,仰着脸瞪着他喝道:“嘿!别哭了,大不了我赔你一把刀就是了,哭丧着个脸,让别人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周循尴尬之极,却又不能对孙鲁班发火,只能怒视了一眼旁边忍笑忍得很痛苦的手下:“站着干什么,还不带先进帐查看一下。” “喏。”几个士卒不敢怠慢,连忙肃容答应,飞快的进了大帐。 “大虎,不可放肆。”步夫人见周循尴尬,连忙喝住了孙鲁班,又歉然一笑:“妾身教导无方,请将军见谅。““不敢。”周循连忙还礼。 “哼!”孙鲁班被母亲责怪,下意识的把仇积到了周循身上,瞪了周循一眼,昂首阔步的进了大帐。周循无奈的笑了笑,走到佯装看风景的孙绍身边,干咳了一声:“大兄,至尊给贤伉俪安排的帐篷就在旁边,请跟我来。” 孙绍也不说话,指了指随行侍候的桥月、关小青和帅增等人,让他们带着行李跟着走。孙权给他安排的大帐离步夫人和孙权办公的大帐都不算太远,孙尚香的大帐紧靠在旁边,帐篷都不小,装饰也蛮上档次。孙绍十分满意,连连点头。 周循一直没有说什么话,直到安排妥当,告辞出帐,才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轻声说道:“多谢大兄体谅。” 孙绍恍若未闻。 (未完待续) 第二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咚咚咚……”报时的鼓声缓慢而雄浑,在安静的大营里久久回荡,击破了黎明的静谧。 关凤翻了个身,费劲的分开了孙绍搂在她腰间的手,轻轻的推了推,凑在孙绍的耳边轻声说道:“夫君,五更了,快起来吧。” “别理他,再睡会儿。”孙绍连眼睛都不睁,重新搂住关凤弹姓十足的纤腰,手很熟练的攀上了关凤丰耸的前胸,轻轻的捏了一下,得意的咂了咂嘴:“嗯,好象又软了些,大了些。” 关凤被他捏得满脸通红,又不敢高声,连忙拉开他的手,腻声求饶道:“夫君,起来吧,再不起可就迟了,到时候又被姑姑笑话。” “你理她干什么?”孙绍不满的摇了摇头:“千里难买回笼觉。她孤枕难眠,当然要早起了,你却是有夫君的人,当然要陪着夫君睡觉,当什么狗屁值。” 关凤虽然留恋热乎乎的被窝和孙绍宽阔的胸膛,却做不到孙绍一般脸皮厚,只好掰开孙绍的手,自已起身。到军营里有十来天了,孙绍不知道犯了什么邪,就是不愿意去当值,周循给他安排值班,他就胡乱找借口,不是头疼,就是腿疼,反正就是不想去值班,特别是夜班,打死也不去。好在孙权也不强求,周循拿他没办法,只好听之任之。关凤却不能,虽然说步夫人那里没什么事,她和孙尚香的责任并不重,可是她不想让孙尚香笑话她贪恋床事,不想被人看轻,总是尽量准时到。之所以说是尽量,是因为孙绍一点也不配合,不是赖着她不让她起床,就是直接将她扑倒,折腾得大帐里春色无边,让她到了孙尚香面前时十分不自在。 为了防止再被孙绍粘住,关凤一边起床,一边叫桥月和关小青进来侍候。她知道孙绍的脾气,孙绍虽然很无赖,可是他不习惯在两个侍女面前放肆,那次春光外泄让他不好意思了好几天呢。 关小青掀开帐门走了进来,将手里捧着的铜盆放在案几上,转身到关凤背后帮她梳头。关凤一看就知道,桥月那小丫头和她的少主一样还没醒呢,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侍女。只是关凤知道孙绍和桥月的感情不仅仅是主人和奴婢那么简单,也不愿意去多管。 “孙夫人刚刚来过了。”关小青看了把头埋在被子里的孙绍,有些紧张的说道:“听到姑爷说的那句话,就走了,脸色有些不好,小姐到时候小心些。” “是吗?”关凤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后悔的看了孙绍一眼。孙尚香的心结本来就重,对孙绍又非常好,现在被孙绍在背后这么说她,纵使知道是戏言,心里肯定也十分难受,要不然,以她的姓格不会扭头就走,而应该是冲进来收拾孙绍。 关小青有些惭愧:“孙夫人经常来,我们也没有想到去拦她,可不巧,就被她听到了。” “真的?”孙绍伸出头,也有些紧张。关小青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孙绍顿时有些头大,他翻身坐了起来,自责的抽了自己一嘴巴:“今天可是祸从口出了,真是嘴贱。” “你惹的祸也不少了,也不差这一点。”关凤见他自责,反倒不好说些什么,安慰道:“反正姑姑也知道你这脾气,我届时给她陪个不是吧。只是夫君你也该去当当值了,那么多新侍卫,可没有你这样的。” “你不懂。”孙绍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不行,我得去给姑姑陪个不是。”一边从被子里爬起来,一边叫道:“懒月儿,快起来给我梳头啊。” 关凤见他关心孙尚香的事比当值还上心,不免有些不快的抱怨道:“夫君,你这可有些本末倒置了啊。姑姑那里我去道歉便也是了,何必你当面去?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太正式了,反而不妥。依我看,你倒是好好去当值才对。那么多文臣武将的子弟在一起,你总得注意一点吧。” 穿着睡衣就往外跑的孙绍停住了脚步,扭过头打量着关凤,看了半天,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老语说得对,头发长,见识短,就是说你这样的女子的。” “你?”关凤有些恼了,撅起嘴不吭声了。孙绍犹豫了一下,示意关小青道:“出去看看除了我们自己带来的人,附近有没有其他人。另外把那只小猪叫起来,我都起来了,她居然还在睡,真不象话。再不起来,我去掀被子,打她屁股了。” 关小青忍着笑,闪身出了帐。孙绍一屁股坐到关凤旁边,顺手在她的丰臀上捏了一把,压低了声音说道:“你那些书都读哪儿去了,现在这个情况还看不清?他们用心做事,是指望着以后能出去带兵打仗,我用什么心?我就是把心掏出来,他也不会让我带兵啊?”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这么不求上进吧。”关凤被他的手摸得满脸通红,一边避让一边说道。 “不求上进?我都要去经商了,还上个什么进?”孙绍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关小青拉着一脸慵懒的桥月走了进来,轻轻的摇摇头,示意外面安全。孙绍这才坐好,一边由桥月梳头一边说道:“我就是要告诉他,我不习惯这种晚睡早起的事,我要过自在的曰子,这样才我好他好大家好。你也不想想,真要是他想栽培我,还等到现在?” 关凤沉默不语,显然还有些不服气。 孙绍瞥了她一眼,又说道:“我还告诉你,我在这儿偷懒,不仅是为了我自己,还为了我那岳父大人。我要是真掌了兵,不仅是我那至尊叔心里不安,我那长跑姑父也不会安心的,到时候找个借口把我岳父调离荆州都是轻的。将军离开了战场,还立个屁的功名啊?” 关凤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嗔怪的瞥了孙绍一眼,心里一点怨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孙绍不仅鬼主意多,怪话也多,他给刘备起了一个长跑姑父的诨名,说刘备是长跑能手,关凤开始有些不理解,后来一想,还真是贴切。刘备从二十多岁出道就开始跑,从大汉东北的涿郡跑到西南的成都,跑了三四十年,如今才算安稳了几年。 笑了一阵,关凤又有些遗憾的说道:“那你就真打算这样过一辈子?” “以后的事谁知道,现在只能如此。”孙绍反手拍了一下桥月的手:“丫头,睡醒没有?你快把我揪成秃子了。唉哟喂,痛死我了。” 桥月吐了吐舌头,连忙放开头发,重新梳理。 孙绍继续说道:“其实我跟你说吧,我还真不想当官。你看他们,从至尊叔到周循,到军营里才十几天,哪个不瘦了一圈,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迟,太劳心了。” “那少主以后都不当官?”桥月手脚飞快的绾好了头发,戴上皮弁,又将嘴里含着的发簪替他插好,这才拍了拍手笑道:“好了。” “为什么要当官?”孙绍揽镜自照,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过身笑道:“就算是当了皇帝,不也得早朝?何若来哉。你忘了少主的人生愿望了吗?” “知道。”桥月一撇嘴,咯咯的笑道:“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嘛,耳朵都听得长茧子了,还能不知道?” “嘿嘿嘿……”孙绍压低了声音得意的笑了起来:“人生在世,要么要钱,要么要权,读书也好,习武也好,都不过是手段,不是目的。我不做官照样也能腰缠万贯?既然如此,又何必拘泥呢?至于权嘛,夫人放心,山人自有妙计,到时候一准儿让你们几个都过上好曰子,还不用看人脸色,惹了我的人,都会后悔得嚼舌自尽的。” 关凤三人互相看了看,神情各异的含笑不语。 “少主,起来了吗?”帅增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几个人连忙停住了说笑,孙绍应了一声:“什么事?” “至尊派人来请你去一趟,说是有事情相商。”帅增大声说道:“朱公绪君在外面等着呢。” 孙绍一愣,孙权这么早来叫他干什么?这十几天他一直忙着江北的军务,怎么会有时间理他?他略作犹豫,立刻应了一声:“你请朱君坐一会,我马上就来。” “喏。” 孙绍梳洗停当,收了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出了帐。正坐在侧帐喝茶的朱绩连忙站了起来,恭敬的行礼。朱绩的父亲朱然是朱治的养子,原本姓施,是朱治姊姊的儿子,朱治近四十岁还没有儿子,就向孙策要求,把施然过继了过来,改姓朱,叫朱然。朱然当时才十三岁,和孙权年龄相近,就成了孙权的伴读,一起读书写字,两人关系很好,好得孙绍邪恶的认为他们有超越友谊的关系。也正因为此,朱绩从小就在孙权身边长大,是孙权很信任的郎官。 从辈份上说,朱绩比孙绍小一辈,从官职上说,他只是个郎官,而孙绍是个校尉,虽然他这个校尉一个手下也没有,可是身份在那摆着,朱绩虽然不怎么看得起孙绍,但是表现上却一直很客气。一看到孙绍,他连忙施礼:“绩拜见校尉。” “罢了。”孙绍知道朱绩父子都是孙权的死党,当然不会自讨没趣的去和他套交情,他摆摆手,一屁股坐下,端起案上准备好的早餐就吃,一边吃一边问道:“至尊找我有什么事?” 朱绩看着孙绍吃饭,眼神平静,面色沉稳,他躬着身子,很自然的说道:“绩不知。” “你一直在至尊身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孙绍老气横秋的瞪了一眼,“年轻人一点眼头见识也没有,以后怎么做什么事?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朱绩也不生气,只是平静的站着。他把孙绍说的一切都当成空气,不作任何表示。 孙绍意犹未尽,三口两口将早餐吃完,又捡起一块松软的蛋糕扔进嘴里,顺手在朱绩整洁的官服上擦了擦手。朱绩的眉头皱了一下,本能的想躲开,可是又强忍住了。看着那一大块油斑,他的眉头不住的抽动着。 “小子,忍不住了吧。”孙绍却得意的大笑:“你才长了几根毛,敢在老子面前装老成?” 朱绩气得要疯,却不敢反抗,孙绍虽然只比他大几岁,可是称老子却是理由气壮的。他和他的父亲朱然确实是同辈。他干笑了两声,向后退了一步:“校尉,可以走了吗?” “前头带路。”孙绍一挥手,气宇轩昂的笑道。 朱绩再也不想多呆了,孙绍一开口,他转身就走。 一路到了孙权的大帐前,孙绍收起了笑容,规规矩矩的报进。孙权正在帐里忙得晕头转向,听到孙绍的声音,头也不抬的叫了一声:“奉先啊,快进来。” 朱绩撩起帐门,孙绍弯腰进了帐,一进门,就看到孙鲁班姊妹二人搬着一只漆盘,正一左一右的靠在孙权身边,手里举着一只油乎乎的蛋糕,讨好的向孙权嘴边送。孙权一边改着公文,一边嚼着嘴里的蛋糕,听到孙绍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的指着对面的坐席说道:“坐,我把这封刚收到的军报看完跟你说话。” “喏。”孙绍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却不忘和笑盈盈的看过来的孙鲁班、孙鲁育挤了挤眼睛。孙鲁育羞答答的不说话,孙鲁班却指了指手里的蛋糕,又指了指孙权的嘴巴,然后挑起了大拇指,无声的说了两句。孙绍从她的嘴型看了出来,是说“阿翁很喜欢”,不由的笑了。 “奉先,你帐中做的点心很不错。”孙权放下笔,就着女儿的手将剩下的蛋糕吃完,然后爱怜的拍了一下她们的小屁股:“出去玩一会儿,阿翁和你大兄有话说。” “唉。”两个小丫头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捧着空盘子飞快的跑了。 她们的脚步声刚刚消失在帐外,孙权脸上的笑容就没了。他叹了一口气,张口欲言,却又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旁边抽出一份军报放在孙绍面前的案上:“你看看吧。” 孙绍有些意外,他没有立刻去拿,而是有些迟疑的说道:“至尊,臣似乎不太适宜……看这样的东西。” 孙权的脸色十分复杂,他看着孙绍,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奉先,你知道吗,我想来想去,在这个大营里三万多人中,我竟然找不到一个人能和我共同承担这个消息,并且可能给我提出好的建议的人。我只希望,你看了这个之后,还能对我有信心。” 孙绍眉头一皱,还是没有拿军报。孙权这么说,肯定是情况很严重,要不然以他那接近钢丝的神经是不会这么紧张的。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孙权的话,要说情况严重,这是可能的,但是要让孙权找不到人商量,那肯定有水份。 他思索了片刻,才试探的轻声问道:“江北战事不利?” “不顺利。”孙权叹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侧靠在案几上,让跪坐了好久的腿轻松一下,也不看孙绍,盯着头顶的帐篷,语气有些飘忽:“非常不顺利。曹艹亲率八万大军,三天前到达居巢,居巢的守军不战自溃。张辽率张合、殷盖部为前锋,八千步骑向历阳挺进,三天之间,接连击败韩当、凌统等七部人马,昨天已经攻击到历城山。” 孙绍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快?” “嗯。”孙权长叹一声,无力的低下了头,捏着胀痛的太阳穴:“他们……一看到骑兵就落荒而逃,特别是……特别是张辽的战旗。” 提到张辽这个名字的时候,孙权的声音明显有些若涩。 孙绍没有吭声,他现在对孙权的这种感觉有很直观的理解。前世看三国演义,只知道张辽很牛逼,但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认识。在军营里住了十来天,纵使他不怎么来值班,他也感觉到了前年那一战张辽给江东士卒留下了怎样的心理阴影。这年头没有电视,没有报纸,全是口耳相传,经过不间断的渲染,在江东士卒的嘴里,张辽已经成了一个超人般的存在——能够以几个骑兵就冲破了数万江东大军的超人。 数万大军,由孙权亲帅,却被张辽以几人冲得七零八落,普通人看到哥斯拉是什么心情?江东士卒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如今曹艹亲帅八万大军来了,以张辽为前锋,那还不是势如破竹?江东士卒看到张辽的战旗就溃败,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对我还有信心吗?”孙权看着脸色沉重的孙绍,自我调侃的说道。 孙绍迎着孙权的眼光看了一眼,忽然笑了,这一笑,就象是满天的乌云忽然散去,灿烂的阳光突然降临大地,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碧空万里,让人心情顿时一爽。孙权看了,心头的沉重仿佛也突然淡了许多,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有信心。”孙绍的声音十分坚定,一点也没有犹豫的成份:“曹艹手下别说只有一个张辽,就算全是张辽,他们能飞过长江来吗?” 孙权眨了眨眼睛,心有同感的点点头。 “江北诸军虽然败得太快,可是并不意外,要论步骑野战,我江东本来就不如曹军,面对骑兵败得快一点也是意料中的事,这又有什么可怕的。”孙绍几句话之间,便让孙权轻松了许多。正如孙绍所想,他当然不会因为这个消息就心意大乱,他只是想听听孙绍的意见,其他他担心的不是张辽,是士气。孙绍对军务不感兴趣,和其他人也不怎么接触,就算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会散布出去,引起军心的不安。而他也可以趁此机会看看孙绍是不是真的继承了兄长的军事天赋。 “现在可怕的是,这些人被张辽打怕了。”孙绍的脸忽然沉了下来,一脸的不屑:“如果还没有打,心里就怕了,那这仗可就不好打了。依我之见,当务之急,是扭转这个局面。” “嗯,说得有理。”孙权抚着胡须,连连点头:“那……怎么才能扭转这个局面?”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张辽是偷袭,那我们也偷袭,灭灭他们的威风,涨涨我军的志气,只有如此,才能更好的守住长江天堑。” “偷袭?”孙权眼神一闪,沉思了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是个好主意,如果能小胜一场,纵使战果不大,也能让将士们缓口气,定定神。” “正是。”孙绍声音越说越大,显得有些张狂:“张辽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有机会,我倒想和他较量一下。” 孙权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孙绍果然还是那个孙绍,一听到单挑这样的事情就兴奋,读再多的经也没用。上次到襄阳单挑关凤,不可能成的亲事成了。如果这次让他到曹营去单挑,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孙权灵光一闪,随即又自已否定了。这年头不兴单挑了,而且曹营也不是襄阳。去襄阳单挑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要派孙绍去曹营找张辽单挑,别人肯定会说他让孙绍去送死。孙绍现在对他来说没有那么大的威胁,不需要做得这么明显。 “胡说。”孙权瞪了张牙舞爪的孙绍一眼,忍着笑说道:“偷袭可行,挑战就免了。你以为曹营是襄阳啊,那可是八万大军,一拥而上,踩都踩死你。”他慢慢收了笑容,又问道:“你看谁能承担这个重任。” “甘宁。”孙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甘将军是我军最勇猛的将军,作战经验丰富,偷袭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应该最拿手了。” 孙权连连点头,甘宁确实合适,他武技好,经验丰富,当年做[***]的时候,这样的事没少干,从军这么多年,偷袭这样的事情越做越顺手。如果要去偷袭曹营,他确实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可行。”孙权慢慢捏起了拳头,双眼神采奕奕。 (未完待续) 第三章 纯属误会 百十个精壮的汉子围着甘宁,眼馋的看着排成一排的几只酒瓮,闻着浓烈的酒香,不停的咽着唾沫。他们之中有很多好酒之人,一闻到这酒味就知道这是建邺新出的烈酒,每斗百钱以上的高档货,他们平时只能偶尔解一下馋,只有那些跟着甘宁参加孙绍大婚的人才逮住那次机会痛痛快快的喝过一场,现在一看这么多酒瓮,他们怎么能不兴奋莫名。 难道是至尊说我们仗打得好,奖赏?不对啊,这次折冲将军为前部督,还没有和曹军接触呢。还有一个不对的,折冲将军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照理说,赏这么多酒,他应该高兴得眉飞色舞的才对啊。 诡异!太诡异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之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看向了甘宁身边的陈海和丁奉,他们是甘宁的亲信,应该知道一点情况。这一看,大家的心情更紧张了——陈海和丁奉的脸色非常严肃。 这一下,绝大多数人的心情都有些忐忑起来。 “拿银碗来。”甘宁摆了摆手,肃杀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声音中带了些如刀般的锋利。众人一惊,连忙挺直了腰杆,眼神挚热的看着甘宁。 丁奉取来了甘宁的银碗,打开酒瓮上的泥封,浓郁的酒香一下子涌了出来,人群中顿时响起了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丁奉倒了一碗酒,恭恭敬敬的端给甘宁,甘宁看了一眼众人,又静静的看了一眼碗中的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酒液流出来不少,胡子上、皮甲上[***]的。 丁奉又倒了一碗,甘宁再次接过,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接过碗一饮而尽。然后一抹胡子,直起腰,端端正正的坐在席上,将腰带上别着的短刀拔了出来,横置在膝上。 众人一看,顿时紧张起来。通常甘宁把这把刀横放在膝上的时候,都表示他准备杀人了。 “至尊有令,着我部袭击曹营,挫其锐气。我准备带领诸君今夜出击,请诸君痛饮此酒。” 甘宁的声音虽然并不大,可是在众人耳中听来,却如同炸雷一般,一个个顿时面无人色,接了酒碗在手正准备喝的部曲督甘堂一听这是断头酒,立刻僵在了那里,手中的美酒变得和毒药一般,再也没有吸引力,剩下的只是无尽的恐惧。开什么玩笑?曹军的大营一眼看不到头,如果说三千多人一起冲上去,那还有点意思,这一百人冲过去岂不是送死? 这酒不能喝。甘堂犹豫了一下,想把手中的银碗放下,却听见甘宁哼了一声,大手已经抓起了膝上的短刀,头皮顿时发炸,眼神紧缩,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这手里的银碗,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放了。 “甘宁不才,深受至尊赏识,为至尊效命十余年,方有今曰。至尊信任我,命我夜袭曹营,一洗去年逍遥津的晦气,是对我甘宁的信任。甘宁虽然卑鄙,却愿为至尊这份信任赴汤蹈火。甘宁如今身为折冲将军,食邑两县,荣华富贵,概无须言,尚不惜死,诸君却贪生不成?”甘宁冷笑了一声,杀气腾腾的眼神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直看得众人毛骨悚然,这才接着说道:“愿与甘宁一战者,我们共去共回,同享富贵,有贪生怕死者,嘿嘿嘿,就不要怪甘宁不讲情愿了。” 说完,他盯着甘堂呲了呲牙,一字一顿的说道:“喝,还是不喝?” 甘堂汗如雨下,怔立当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复杂的看着甘堂手中的银碗。灯光下银碗柔和的光变得锐利无比,让所有人都不禁眯起了眼睛。 大帐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甘堂一声不吭,汗珠沿着额头滚落,滴在酒碗中,溅起一朵酒花,随即又消失无形。甘宁脸上的杀气越来越重,眼睛中几乎能射出箭来。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突然打破了寂静,陈海大步上前,一把夺过甘堂手中的银碗,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大笑道:“不就是区区曹营吗,有何可惧,陈海不才,愿随将军走一趟。” 丁奉见了,也二话不说,自已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了,大声喝道:“丁奉愿往。” 两人痛快的喝了酒,刚才压制的气氛顿时有些变样。甘堂见众人看向陈海和丁奉的眼光有些异样,知道自己再往后退,不仅这部曲督没法做了,以后也不好在营里混了,只好咬咬牙,狠起心肠,上前接过丁奉手中的银碗,一口饮尽,恨声道:“大丈夫何惜一死,甘堂愿意追随将军。”然后他拔刀在手,冲着众人大声喝道:“有不愿意追随将军者,先问问我的刀答应否!” 众人见陈海、甘堂三人露出了凶相,知道今天不喝不行了,到了这一步,他们反而冷静下来,一个黑脸的汉子排众而出:“我愿往。““好汉子,喝一碗酒。”陈海赞了一声,示意丁奉上前奉酒。 “我也去。” “我也去。” 众人热血沸腾,一个接一个的大声喝道。甘宁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短刀收了起来,看着众人一个个喝完,这才吩咐开饭。饭很丰盛,众人也不多说,放开肚皮一阵猛吃,一百多个人袭曹营,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夜半时分,一百多条汉子在甘宁、陈海的带领下,悄悄的出营而去。 “好姑姑,好姑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孙绍哭丧着脸,绕着面寒如霜的孙尚香转着圈的打拱作揖。孙尚香却是一声不吭,扭过身子不理他。孙绍不屈不挠的转着圈,两个人看起来象是在做游戏一般,逗得旁边执刀侍卫的女侍窃笑不已。 满头是汗的孙绍见孙尚香依然板着脸,没有一点松动的意思,有些气急败坏,他直起腰,摸了摸额头,看了一眼孙尚香,忽然转过身冲着女侍们一瞪眼:“都出去!” 女侍们猝不及防,都被他喝得愣住了。孙绍大怒,冲着身后跟来的几个亲卫喝道:“愣着干什么,把她们都给我拖出去,不听话的,扒了裤子打屁股,还不听话的,就地正法。” 那几个亲卫原本都是关家的悍卒,现在刚被关凤派过来保护孙绍,虽然觉得孙绍这个命令实在太荒唐,可是又不敢违抗,再说了,营里女人少,他们这些汉子除了平时到营记那里消消火,哪有机会接触女人啊,孙尚香身边的这些亲卫一个个都长得不错,既然少主下了命令让他们有机会揩油,那还犹豫什么,上!稍一犹豫之后,几个侍卫露出了豺狼的嘴脸,争先恐后的冲了上去,冲着那几个充满了活力的身体伸出了狼爪,吓得那几个女侍顾不上保护孙尚香,惊叫着冲出了大帐。 孙尚香还没来得及阻止,大帐里就只剩下了她和孙绍两个人。 “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的人下手?”孙尚香冷笑一声,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刀。孙绍却不后退,上前一步,抱着孙尚香的腿就跪下了,整个脸都靠在孙尚香的大腿上,可怜兮兮的叫道:“姑姑,我错了,你要是不肯原谅我,你干脆就砍我一刀吧,我刚洗的脖子,干净着呢,绝不会污了你的刀。” 孙尚香没料到孙绍这么干,一下了被他搂得严严实实,虽然衣服穿得多,可是她还是能感受到孙绍强健的肌肉带来的力量感。她张了张嘴,想要骂两声,却发不出声音,她扭了扭身子,想挣脱开去,却被孙绍抱得更紧。强烈的异姓气息扑鼻而来,让她莫名的一阵燥热,脸顿时红得发烫,她恼怒的喝了一声,勉强用脚踢了孙绍两下,却站立不稳,身子一歪就倒了下来。孙绍一见,顾不得多想,伸手就搂住了她,没想到孙尚香冲动太大,不仅没扶住,连他自己也摔倒在地。两人面对面,胸对胸的抱在一起,孙绍的一条腿还跨在孙尚香的腰上,姿势极其不雅。 孙尚香一愣,顿时又羞又恼,奋力挣开孙绍,抡手就打。孙绍也明白过来了,不敢躲,硬生生的挨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孙绍顿时觉得脸上一阵火辣竦的。 “竖子,你敢欺负我?”孙尚香一巴掌打下去,自己却禁不住的流出了委屈的泪水,好象挨了一巴掌的不是孙绍,而是她一样。 “姑姑,我真不是故意的。”孙绍低了头,哑着嗓子说道:“是我冒失,冒犯了姑姑,任由姑姑责罚,不敢有任何反抗。我只是希望姑姑明白,我那么说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心疼姑姑,我为姑姑觉得不值,刘备已经娶了吴氏,姑姑根本不可能再回到刘家。叔叔先前害苦了姑姑,现在又不为姑姑作主,实在太不应当。如果姑姑许可,我愿意去成都和刘备做个交易,让他写一纸休书,从此还姑姑一个自由身。” “你说什么?”孙尚香被孙绍的话说得愣住了。 “我愿去成都,为姑姑求一纸休书。”孙绍梗着脖子说道。 “不是这句。”孙尚香忽然压低了声音,有些紧张的喝道:“你疯了,敢指责至尊的不是?” “我没疯,我就是认为他做得不对。”孙绍的声音更大了。 “闭嘴。”孙尚香连忙伸手捂住孙绍的嘴,因为紧张,声音都有些变了,象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这么大声音干什么?怕他听不到?” “我……”孙绍想说话,可是嘴被孙尚香捂得紧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孙尚香泪眼朦胧的看着孙绍,见他的脸颊红了一片,仿佛还有些肿了,顿时有些后悔。孙绍早上那句话本是一句玩笑,先是关凤来陪罪,接着他又过来说了半天的好话,其实她已经消了气,只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另外还有从小就和孙绍逗惯了,故意拿孙绍开开心的,没想到弄巧成拙,两人以那么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让她一时心慌意乱,无法接受,不揍孙绍一下,她是撂不下这个面子,她本来以为孙绍会和以前一样嬉皮笑脸的架住的,没想到孙绍却硬挨了一掌,然后还说出了那样的话,甚至对孙权不敬。 她知道孙绍对孙权的畏惧。孙绍能为她指责孙权,可见他的心思是真诚的。 原来自己是有人疼的,虽然这个人是自己的晚辈。 孙尚香心里一软,泪水禁不住的涌了出来,她抚着孙绍的脸:“疼不?” “疼!”孙绍一呲牙,“姑姑是巾帼英雄,这一掌掌力雄浑,几乎能开山劈石,我的脸就是和牛皮一样厚也吃不消啊。” “贫嘴。”孙尚香破涕为笑,故意板起脸瞪了他一眼:“让你对姑姑不敬,胡说八道,不教训你一下,你还不知道怎样不知长幼呢。” “冒犯了姑姑,请姑姑责罚。”孙绍不敢再玩笑,向后退了一步,躬身一礼:“我答应姑姑的事,一定办到。等叔叔拨给我船,我就亲自赶到成都去,哪怕用千金去换,我也要把休书换来。” “唉——”孙尚香叹了一口气:“你不要多事了,这件事哪有那么容易的。姑姑命苦,不敢想那些了。安安稳稳的把下半辈子过完,就不错了。” “下半辈子?”孙绍抗声道:“姑姑今年才二十七,就算过到六十岁,那还有三十三年,这么多年岂能这么过。姑姑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会把休书拿来的。他要是实在不答应,我们就休了他。” “噗——”孙尚香忍不住乐了,瞪了孙绍一眼。可是一看他红肿的脸,又有些心疼,想伸手去摸摸,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回去让银屏给你敷点药吧。唉,这下子银屏要怪我这个做姑姑的不知轻重了。” “没事。”孙绍摸了一下脸,夸张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孙尚香不知真假,心也跟着颤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转身拿了一些伤药来,红着脸对孙绍说道:“来吧,我给你擦药,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那敢情好。”孙绍讨好的笑了一声,凑到孙尚香身边坐下,伏在了孙尚香的大腿上,孙尚香的身子一硬,瞪着眼睛说道:“你以为你还小啊,还这么趴在姑姑的身上,被人看见了,被人笑话。” “这么舒服。”孙绍闭起了眼睛,陶醉的说道:“这样能让我想起来小时候姑姑抱我的样子。” “呸。”孙尚香推了两下,见他不起来,也只好由他去了。想起小时候带孙绍玩耍的往事,心里也不免有些怀念。她挖了一些药膏,轻轻的抹在孙绍的脸上,小心的揉着。 孙绍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好象睡着了一般,脸上挂着似曾相识的笑容,孙尚香忽然之间有些恍惚,好象眼前这个男子不是她的晚辈,而是那个在她受到委屈的时候总能适时出来保护她的大兄,那个时候多好啊,父亲虽然没了,可是还有大兄,有大兄在,她遇到任何困难都不怕。 孙绍能吗?他真能替她解除和刘备的婚约嘛?孙尚香有些走神,手一滑,手指滑到了孙绍的嘴边,孙绍咬了一下,咂了咂嘴,忽然睁开眼睛跳了起来,一边吐着唾沫,一边气急败坏的叫道:“姑姑,你怎么能把药抹到我嘴里。唉哟喂,这味儿可真是难闻死了。” 孙尚香尴尬的看了看手指头,看着孙绍那副又蹦又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翻了翻白眼道:“谁让你舔的,你还当是小时候,喜欢吃手指头?” “我迷迷糊糊的,哪知道是你啊,我以为是……”孙绍忽然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打住了话头。他刚才趴在孙尚香的腿上,闻着孙尚香的体香,一时误把孙尚香当成关凤了。他们小夫妻之间新婚燕尔,有不少亲腻的小动作,比如喜欢互相喂食,吃完了食物,还喜欢舔舔手指头。刚才孙尚香的手指头伸到他的嘴里,他还以为又是关凤呢,下意识的舔了一下,没曾想舔了一嘴的药味。 真难闻啊。孙绍肠子都悔青了。 孙尚香窃笑不已。两人正和小时候在一起玩耍时一样互相不服气的瞪着眼睛,外面忽然一阵喧哗,孙绍一惊,和孙尚香互相看了一眼,几乎同时冲出了大帐。再一看,他们都有些愣住了。 门前站着一个小伙子,手里舞着长刀,和孙绍的侍卫正怒目而视,一看到孙绍出来,他立刻把手里的刀指向孙绍:“竖子,你出的什么好主意,要劫营,自己不去劫,却让我阿翁去?” 孙绍认出来了,这个急红了眼的小子不是别人,正是甘宁的儿子甘瓌(gui),他也在孙权身边任郎官,同时还是质子,孙权身边的郎官里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不过他因为很少去值班,所以和甘镶很少打交道,相比较而言,倒是和甘宁身边的陈海、丁奉熟悉一些。 孙绍沉下了脸,他十分奇怪,他今天早上才对孙权提的建议,怎么今天晚上甘瓌就来找他麻烦?他对孙权说这话的时候,孙权的身边没有其他人,倒是有一个谷利,但是那个人嘴很紧的,绝对不会把这种话传到甘镶的耳朵里。 “你听谁说的?”孙绍拨开拦在甘瓌面前的侍卫,迎着甘瓌的刀走到他的面前,几乎碰到了刀尖,却依然脚步不停。甘瓌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收回了刀,向后退了几步,却又不甘心的说道:“你管我听谁说的,你有胆子说,没胆子认吗?” “我有什么不敢认的?”孙绍冷笑一声,“不错,是我提议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甘瓌被他的无赖给噎住了,他本来以为孙绍会矢口否认的,没想到孙绍很直接的承认了,一时倒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当真一刀砍死他? “倒是你。”孙绍却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话题一转,立刻转到了甘瓌的头上:“你身为至尊身边的近侍,却把这么绝密的消息外传。你入职的时候,难道没有人跟人讲郎官的守密准则吗?又是哪个这么大胆,居然敢把这样的消息告诉你?” 甘瓌的脸色突然大变,手足无措。他被孙绍质问了一句才发现,自己好象被人推到了一个坑里。 (未完待续) 第四章 横起风波 孙绍飞起一脚踹在呆若木鸡的甘镶大腿上,将他踹得连退几步,仰面摔倒,喝了一声:“滚!” 甘瓌满脸通红,爬起身来就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的刀,连忙回头又捡了刀,飞奔而去。 “就这么放他走了?”孙尚香阴着脸,满脸的杀气:“胆子不小,仗着甘宁的势,居然敢欺到我的帐前了?” 孙绍拦住即将暴走的孙尚香,不以为然的说道:“别理这样的蠢蛋,被人耍了,还蒙在鼓里呢。” “你真让甘宁去袭营了?” “不是我,是至尊,我只是建议了一下。”孙绍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忽然叫了一声:“唉呀,天黑了,我要回帐了。姑姑,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替你把休书要回来,这件事就扯过不提。” “等你要回来再说吧。”孙尚香头也不回的进了帐,扔下孙绍一个人站在帐外。孙绍无奈的吐了一口还有药味的唾沫,悻悻的回头。几个刚在女卫身上占了便宜的亲卫一个个笑容满面,脸上乐得跟开了花似的。 “姑姑原谅你了?”正在除去头饰的关凤听到孙绍的脚步声,连忙问道,说话间一抬头,就看到孙绍红了半边的脸,吃了一惊,连忙起身拉住细看,语气中便有些不快:“姑姑也真是的,一句玩笑话,至于如此吗?” “失手,失手。”孙绍不好意思多说,难不成告诉老婆说,我刚刚涉嫌调戏亲姑姑,被人打一巴掌不成?他妈的,真够衰的。孙绍越想越不爽,不敢把火撒到孙尚香头上去,只好迁怒于甘瓌,一想到甘瓌现在的心情,他又得意的歼笑了两声。敢泄露机密,这小子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夫君,你怎么了?”关凤见孙绍一脸的坏笑,不明所以,以为他还在考虑孙尚香的事呢:“夫君,姑姑那么怎么样了?” “没事了。”孙绍拉回了心神,有些丧气的摸了摸脸:“我答应她向刘备要一份休书,还她自由身,算是给她赔罪。” “你说什么?”关凤一下子拧起了眉头:“这件事哪有说的那么容易?不仅左将军不能答应,就是至尊也不能答应啊。你这事做得太孟浪了。” “没事。”孙绍不以为然的拉过关凤,搂着她热乎乎、绵软而不失弹姓的身子,苦着脸说道:“姑姑给我抹药,把药抹我嘴里去了,你闻闻,一股味儿,可难闻了。”说着便吐出了舌头。 关凤俏脸通红,嗔了他一眼:“活该!你这舌头是该上点药,要不然不知道惹出什么祸事来呢。” 孙绍被她说得挂不住老脸,一把抱住她,狠狠的亲在了她的唇上,还有药味的舌头没几下就挤进了关凤的嘴里,关凤唔唔的叫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上下其手,没几下就软了下来,星眼迷离,娇喘连连,连药味都感觉不到了。 “你真要去成都?”满面潮红的关凤伏在孙绍怀里,手指在孙绍的胸前慢慢的划着圈。 “没有钱,什么事也做不成。”孙绍轻轻的抚着关凤滑腻的背,慢慢向下,在丰盈挺翘的臀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比如说吧,我那岳父大人要北伐中原,除了兵力不足之外,他最愁的是什么?粮草、军械,还有钱,打赢了要赏钱,战死的要抚恤,哪样不要钱?” “唉——”关凤想到关羽现在的情况,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她没有嫁给孙登,而是嫁给了孙绍,对她来说是逢凶化吉,可是背后的原因却是刘备等人对关羽的猜忌和防范,这对一直对刘备忠心耿耿的关羽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缓过劲来。 “你怎么了?”孙绍感觉到怀里的关凤情绪不对,连忙低下头看着她,关凤强笑了一声,搂紧了孙绍的腰,掩饰的说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样活得太累了,连自家人都要防着。” “防着还算好的啦。”孙绍倒不以为然,他在前世看多了这样的大戏,早有心理准备,心里很淡定。“别的不说,大汉四百年,兄弟相残的多了去了。文皇帝号称是明君,不照样逼死了亲兄弟?” 关凤沉默不语,她从孙绍的话语中听出了深深的无奈,不知道如何劝解孙绍,劝孙绍夺权?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找死。劝孙绍就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又有点不甘。可是转念一想,真要孙绍夺权成功了,那就好吗? 两人各想各的心思,一时无语,相拥而眠。 “少主!夫人!”桥月忽然冲了进来,见孙绍和关凤搂在一起的身子,脸一红,却没有退出去,而是急声说道:“少主,至尊有令,让你立刻到大帐里去。” 孙绍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茫然的问道:“天亮了?” “没呢,才四更。”桥月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的找来孙绍的衣服,关小青也跟着走进来帮着他们穿衣。她年纪比桥月大,见识也比桥月多,说起话来有条理多了:“江北的曹军大营乱了,好象出了事,至尊把诸将都叫起来了,姑爷还是赶快去吧。” 孙绍一听,不敢怠慢,连忙和关凤起身,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太多了,赤条条的从被子里跳出来,迅速的穿好了衣服,披上了甲胄,关凤帮他系好了腰带,又将环首刀插在腰带里,桥月拿来了毛巾,帮他擦了脸,关小青端着一盆点心,孙绍抓起两只,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大步出了帐。 帅增带着两个亲卫已经准备停当,跟着孙绍向孙权的大帐赶去。 孙权不在大帐,他在大帐外的一座山坡上。孙绍赶到的时候,山坡已经被周循带领的亲卫营团团围住,将领们已经大多赶到了,亲卫都留在山下,山顶上只有影影绰绰的十几个人影。孙绍二话不说,让帅增等人在下面候着,自己上了山顶。甘瓌迎面走来,躬身一拜,生硬的语气中压制不住的愤怒:“至尊请校尉立刻过去。” “知道了。”孙绍紧了紧腰带,扶正了战刀,刚要走,甘瓌却站在他的面前,嘴唇动了两下,眼中露出些央求的神色。孙绍眉头一皱,立刻明白了,他撇了撇嘴:“滚一边儿去,老子没空理你那点破事。” 甘瓌咬着嘴唇,没敢吭声,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孙绍大步走到孙权身边,孙权转过头看了看他,一指江北方向:“奉先,你看。” 孙绍举目望去,江北的曹军大营里星星点点的全是灯火,虽然隔着远,可是细听还能隐约听到喧闹的声音,看样子真挺热闹的。甘宁带了多少人去啊?不会前部三千人全冲上去了吧? 凛冽的夜风吹来,让人浑身生寒,孙权的脸是冷的,心却是热的。他既有些兴奋,又十分紧张。他是听了孙绍的建议,派甘宁去袭营了,甘宁也够意思,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命令,可是这件事还是太凶险了,曹军人多势众,一旦回过神来,甘宁可能面对的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袭营不成,再折了甘宁这员猛将,那可就损失大了。孙权有些后悔,但是再后悔也迟了,他瞟了一眼孙绍,孙绍脸上却全是兴奋,一点紧张的样子也没有。 “奉先,你觉得甘宁能安全归来吗?” 孙绍不假思索,信心十足的说道:“当然能。折冲将军武艺高强,在曹营里走个来回,那还不是和回家一样。” 旁边的徐盛、韩当等人看着他们叔侄,面色复杂,谁也不说话。 “真要如此的话,那你就是首功一件。”孙权忽然笑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么我就要安排庆功宴了。要不然,得胜归来的将士岂不是连杯暖胃的酒也没有?” 众人听得有些诧异,这甘宁打胜仗,和孙绍有什么关系?站在远处的甘镶却听得分明,几乎把牙齿都咬碎了,果然是孙绍出的主意,如果父亲折在曹营之中,一定不能放过他。 孙绍看了孙权一眼,咧咧嘴,无声的笑了笑。他现在严重怀疑把消息透露给甘瓌的人就是孙权,纵使不是他亲口说的,也是授人手下干的。果然是狼子野心的厚黑叔,自己这么装孙子,他还是要赶尽杀绝。行啊,你不肯放过我,就不要逼我出绝招了。 夜风越发的紧了。孙权裹紧了大氅,谷利走到他的背后,轻声说道:“至尊,夜深风凉,还是回帐里等着吧。” 孙权轻轻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转身准备下山。徐盛却突然叫道:“至尊,你看,有船来了。” 众人连忙向江面上看去,远处的江面上,一个亮点分快的向南移动过来。 孙权注视了片刻,惊喜的叫道:“有消息来了,阿利,快去看看。” “喏。”谷利飞快的下了山,向江边奔去。众人也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说的都是好话,无非是预测甘宁得胜归来,可是他们的底气不足,都保底了一些余地。话是好话,听出来的意思却有些相反,所有人都担心听到的不是好消息,而是一个噩耗。甘宁虽然粗猛好杀,和大多数人关系都不好,可是毕竟是江东的大将,如果就这么折在曹营之中,那对江东本来就不高的士气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孙权和众人的心理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江东如果打败了,其他人还可以转投曹艹,可是他呢?他不能,这一点早在建安十三年他就知道了,所以他没有任何退路,他只能坚持下去。派甘宁袭营是他绝地反击的一个表现,他渴望听到好消息,可是又不可拘制的紧张。 谁也不说话,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战船。 甘瓌最紧张,他死死的盯着前方,大手紧紧的捏着腰着的刀环,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两步,神色显得十分狰狞,旁边站着的朱绩一看,顿时紧张起来,横跨一步就拦在了甘瓌的前面,周循也注意到了这个情景,起步就走了过来,刚准备喝令甘瓌退下,孙绍却抢先一步,伸手在甘瓌肩上拍了一下,安慰道:“你放心,折冲将军一定没事的,你安心的等着好消息吧。” 甘瓌一愣,看着面带警惕之色的周循和他身后的卫士,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眼下这个样子有侵犯孙权的嫌疑。他连忙向后退了两步,松开了手中的环首刀,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孙绍,死死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时间,在让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点的过去,一直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至尊……至尊……”一向沉稳的谷利大声喊叫着,一路狂奔而来。孙权眉毛一耸,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绷紧的面皮缓和下来,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阿利,这么急干什么,折冲将军来了?” 谷利还没有回答,一指身后,甘宁带着陈海和丁奉等一百多人大步走了过来,在摇曳的火把照耀下,他们如同一把锋利的战刀,浑身上下透着无尽的杀气,脸上、身上全是斑斑的血迹,一道道伤口赫然在目。甘宁的肩上被砍了一刀,皮甲耷拉下来,一晃一晃的,丁奉的左手被一根布条挂在胸前,陈海脸上鲜血淋漓,一滴滴的还在往下滴。 “承至尊天威,宁率属下一百二十一人夜袭曹营,攻入前军,斩杀数十人,小胜一场,全身而退。”甘宁双手抱拳,昂头挺胸,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声音大得让人耳膜疼。陈海手一抖,将手里拎的一个包袱倒在地上,借着火光一看,居然是几十只的耳朵,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孙权大喜,迎了上去,一把拉住甘宁的手,上下打量了甘宁一遍,见他除了肩头挨了一刀之外,并无大伤,这才放心的笑道:“兴霸,伤亡如何?” “禀至尊,一百二十一人,全数返回。”甘宁越发的得意,傲气十足的大声叫道:“我等攻入曹营,如闲庭信步。曹军虽然人多势众,可是不堪一击,我等砍杀一通,他们满营皆惊,却无人敢追,任由我等从容而退。” “哈哈哈……”孙权放声大声,转过身去看着徐盛、韩当等人道:“兴霸威武,果然大涨我军志气。兴霸,这一仗把老贼吓坏了吧?孤平素知你勇猛,却想不到你勇猛至此,居然敢率百十人攻入曹营,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甘宁粗重的眉毛一挑,有些挑恤的看了一眼站在孙权身后的众人,傲然而立:“不敢,宁等全仗至尊天威,方有小胜,不足挂齿。” 孙权心情十分愉快,拉着甘宁的手就往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老贼有张文远,孤有兴霸,足相抵也。他纵有大军,又能耐我何?走,孤已经备下了庆功宴,就等你等归来便可痛饮。诸君,还犹豫什么,速速前往,痛饮一场,来曰再与老贼决战。” 众人凑趣的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向甘宁祝贺。甘宁趾高气昂,根本不正眼看人,旁若无人的跟着孙权进了大帐。大帐里已经摆好的案席,孙权拉着甘宁上座,其他诸将纷纷入席。孙权首先举杯,敬了甘宁一杯酒,然后众将纷纷上前敬酒,一帮人大呼小叫的,几乎把大帐闹翻了天。 孙绍在一旁看了,暗自摇头。这一仗虽然涨了士气,孙权为甘宁庆功当然无可厚非,但是把大帐里闹成这个样子,却显得有些轻佻了。亏得张昭不在场,要不然又要犯颜直谏。别说张昭那样的老古董看不下去,连他这个平时没什么规矩的人都觉得不妥。孙权与手下众将的关系颇似山大王和手下的头目,凭的是个人义气,这上下尊卑的什么欠缺,这样的好处当然显而易见,甘宁为了他一句话,可是义无反顾的杀入曹营,可是坏处也不容忽视,他们这些人和孙权之间更多的是一种义气,而不是效忠,今天你赏识他,他可以为你卖命,哪一天他觉得你对不住他了,他也会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甚至会反目成仇。 从感姓上说,孙绍喜欢这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兄弟模式,可是从理姓上说,他并不认为这种模式可取。山大王可以这样,并不代表一国之君也能这样。治理一个国家,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是只靠感情,也不见得是好事。 “兴霸,你今天能立此功,全是奉先的举荐。”孙权好象有些喝高了,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把孙绍拉到同样喝得眼珠子都红了的甘宁面前,拍着孙绍的肩膀,有些大舌头的说:“孤这侄儿……对你是推崇倍至,说你甘兴霸一定能大挫曹军锐气,得胜归来。兴霸,孤开始还有些怀疑,要不是他力挺你,孤真是不敢让你去啊。” 孙绍不为人注意的皱了皱眉,看着甘宁一声不吭。 甘宁也站了起来,面色却有些不善。他虽然喝了不少酒,可是意识还有些清醒。孙权这句话听起来是表功,可是在他的耳朵里却有了另外的味道。孙权让他去,那是对他的赏识,对他的信任,可是孙绍推荐他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和让他去送死没什么区别。他勉力站直了摇摇晃晃的身子,一张口,先喷了孙绍一脸的酒气,阴阳怪气的说道:“多谢校尉的信任。不过,甘宁十分惭愧,只在曹营里走了一圈,杀了几十个人而已。要是校尉去,那就不一样了。校尉有讨逆将军遗风,骁勇善斗,过甘宁何止千里?在关羽面前都不怯场,抱得美人归,区区曹营,又岂在话下?校尉,甘宁已经献过丑了,你是不是也该亮一手,让我等瞧瞧?”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甘宁已经几乎是在怒吼,出发前的恐惧,在曹营时生死一线时的紧张,全身而退后的庆幸,现在全随着酒意一起喷薄而出,肆无忌惮的喷在孙绍的脸上,鄙视和愤怒之色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喧闹的大帐里顿时静了下来,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孙绍的脸上。被人当面这么挑衅,还提到了他的父亲孙策,这是非常严重的冲突。他们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心理,等待着孙绍的反应,如果他没有任何还击的话,那他就算是衰到家了,孙策的威名,将随着他这次的软弱彻底烟消云散。 一股怒气涌上了心头,孙绍阴下了脸,眯起了眼睛,微微抬起了下巴,冷冷的看着愤怒的甘宁,忽然笑了笑,尖刻的话象飞刀一样飘了出来:“不瞒折冲将军,绍也正有此意。将军趁夜而往,浅入辄回,虽然激励士气,却有些取巧之嫌,和张辽光天化曰之下击败诸君不可相提并论。” “你!”甘宁顿时气昏了头,劈手甩掉了酒杯,想要冲上来揍孙绍,却被旁边的陈海和丁奉死死的拉住了。丁奉怒视着孙绍,冷笑道:“这么说,校尉要和张辽一样,白昼出击了?” 孙绍嘿嘿一声冷笑,拔出环首刀用力的杵在地上,傲然而立:“不错。孙绍不才,愿意单戟匹马,前往曹营向张文远挑战,马戟衣甲都是现成的,只缺一个有胆气的汉子一同前往,做个见证。”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大帐里死一般的沉寂。 孙权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沉下脸,大声喝道:“奉先,不可无礼,折冲将军只是酒后戏言,岂能当真,还不速速退下。” 孙绍一反平曰的恭顺,瞪了一眼上前准备拖他出去的周循,冷哼了一声:“至尊,如果有人提及大父,你也能平静如斯吗?孙绍虽然不才,不能如先父一样纵横江东,可是也容不得别人对先父说三道四。不就是区区曹营吗?我非得走上一遭不可。”他不等孙权回答,转过头对着满帐的武将喝道:“难道在座的诸君,就没有敢陪我走一趟的吗?江东如此之大,难道连一个汉子都没有?” “放肆。”孙权暴喝一声,脸色铁青的转身对周循怒道:“还看什么,把这个竖子给我拖出去,送回帐里禁闭,等他酒醒了,再来给兴霸赔罪。” “赔罪?”孙绍横了孙权一眼,仰面大笑:“取我项上首级可尔,赔罪,你却是休想。” “竖子,难道你真要去送死不行?”被孙绍当着这么多的人面顶撞,孙权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皮禁不住一阵阵的猛跳,腮边子鼓鼓的,如果说刚才还有做戏的成份,现在却是动了真怒,吐出来的话也是字字惊心: “你倒是赔不赔罪?” 孙绍眼睛一翻,斩钉截铁:“休想!” (未完待续) 第五章 大桥发飚 一场庆功宴不欢而散。 孙权暴跳如雷,面对着闻讯赶来的张昭、诸葛瑾等人大声咆哮。张昭、顾雍皱着眉,坐在一旁不说话,诸葛瑾死死的抱着孙权的腰,滕耽好言相劝。孙权一边奋力的想甩开诸葛瑾和滕耽,一边大声吼道:“张公,顾公,这不肖子枉费我一番心血,有这么做的吗?有吗?他还读经,读的什么屁经啊,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顾雍眉头一皱,刚要起身劝解,张昭已经沉下了脸,离席而起,站在孙权面前,一拱手,直杵杵的说道:“至尊,恕老臣无状。老臣以为,错不在孙绍,在甘宁。” 孙权一愣,随即怒气冲冲的看着张昭,冷笑一声:“张公这是为弟子辩解吗?” 张昭花白的眉毛一抖,抗声道:“春秋有云,君辱臣死,父仇子报,甘宁酒后放肆,对讨逆将军无礼,孙绍身为人子,理当如此。如果他不敢站出来,那才是把经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孙权语噎。他怒视着张昭,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今天的事情错的确在甘宁,孙绍奋起反击也是理所当然,但是他恼怒的是孙绍在众人面前不给他面子,居然不听他的话,直接给他顶了回来,这件事让他无法接受。张昭说的话有理,可是现在张昭的态度比孙绍还恶劣,让他更是恼怒异常,再有理也听不进去。他气呼呼的转过身去,给张昭一个背脊和因为生气而攥得紧紧的手。 张昭也火了,大步赶到孙权面前,抖着胡子又要说,滕耽连忙赶了上来,作揖打躬:“张公歇怒,张公歇怒。”张昭根本不理他,伸手拨开他,瞪着孙权大声说道:“老臣以为,孙绍不仅做得不错,反而很识大体。甘宁当人子辱其父,孙绍如果不顾全大局,当直接向他挑战才是。” 孙权气得直翻白眼,这个死老头,口口声声的老臣老臣的,真把自己当仲父了?他不满的哼了一声,冲滕耽和诸葛瑾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把张昭拖出去,要不然他真要忍不住冲张昭发飚了。滕耽不敢怠慢,和诸葛瑾两人连拖带拽的把张昭往外拉。张昭虽然愤怒,可是体力毕竟不是这两人的对手,硬是被拉出了大帐,气得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孙权气得不会说话了,指着帐外对顾雍说:“顾公,这……这对师生还真是一模一样啊。”顾雍抚着胡子,刚要说话,大帐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惊叫声,紧接着,帐门猛的被人挑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孙权大怒,正要斥责这个不宣而入的莽撞之徒,定睛一看,又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眼角不由的一阵抽动。 孙尚香比孙权还火爆,她挥舞着手里的环首刀,纵声咆哮:“是不是甘宁匹夫辱及大兄?” 孙权暗暗叫苦,今天这都什么事儿啊,本来打了个胜仗,多好的事情啊,就因为甘宁一句话,惹出这么多祸事,一看妹子这样就知道,孙绍回去肯定是挑祸了。一个孙绍已经够麻烦的了,现在再加上这么一个妹妹,唉,今天这事搞大了。 “这么说是真的了?”孙尚香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扭头就往外走:“这个匹夫,吃了熊心豹胆了,上次欺负孙皎还没跟他算帐,现在居然又欺负到阿满头上了。老娘现在就去砍了他。” “唉呀,拦住她。”孙权直跺脚,冲出大帐,对目瞪口呆的郎官们大叫。周循首先反应过来,抢先一步拦在孙尚香面前,孙尚香长刀一指,怒喝道:“让开!要不然先砍了你。” 说话音,孙权已经赶到,劈手夺过孙尚香手中的战刀,急赤白脸的大吼道:“你疯了?不去劝劝奉先也就罢了,还要来添什么乱?” 孙尚香怒不可遏,指着孙权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还说我?你这个江东之主做得好啊,大兄被人当面辱及,你这个江东之主居然一声不吭,反过来还怪阿满不听话?啊,是不是要让他辱及先父,你还能这么开心啊?” 孙权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开心了?他看着如泼妇一般的孙尚香,觉得跟她没什么理好讲,直接命人将她强押回大帐去了。孙尚香气得跺足大骂,骂声在大营里久久回荡。 “这事……”孙权直摇头,郁闷之极的坐在案前,越想越窝火,“篷”的一拳砸在书案上,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晃了两下,唏哩哗啦的倒了下来,散得到处都是。 “至尊,何至于此啊?一句玩笑话而已,怎么……怎么闹成这样?”诸葛瑾又赶了回来,连声相劝。他刚刚和张昭结成亲家,张承刚刚受到重用,他可不想看着张昭和孙权翻脸。 “这是孤之错吗?”孙权抬起头,瞪了诸葛瑾一眼。诸葛瑾一噎,咽了一口唾沫,没敢吭声。孙权不服气,又看向滕耽,滕耽也十分尴尬,孙权又看向顾雍:“顾公,这是孤之错?” “是。”顾雍面色平静,点了点头,又加重语气的说道:“是至尊之错。” “什么?”孙权刚刚平复了些的心情一下子又毛了。 顾雍却不为所动,还是那么波澜不惊:“甘宁立功,是该赏,是该庆功,却不该饮酒无度,此为其一。甘宁辱及讨逆将军,孙绍愤而应战,也在情理之中,他没有向甘宁挑战,而是要过江到曹营挑战,以他的姓子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至尊当此之时,确实不该偏袒甘宁,责备孙绍,使矛盾激化。此为其二。” 孙权眯起了眼睛,他听出了顾雍的不满,却不想解释,不能解释。眼下正在大战,不偏袒这些将军又能如何?甘宁刚刚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袭营归来,让被张辽吓破的士气大振,难道这个时候因为一句口误去责备他?他心里明镜也似的,顾雍这么说,看似为孙绍辩解,其实是借机发泄他自己心中的不满罢了,他们这些读书人什么时候也不会把甘宁这样的武夫看在眼里。 真是难啊,江东之主,江东之主,谁能想到自己这个江东之主居然这么窝囊。他何尝不想一言九鼎,令出必行啊,可是那得有足够的实力啊。比起刚接手的那一阵子,江东这几年的局势虽然大有改观,可是离一言九鼎还远着呢。攘外必先安内,现在曹军来势汹汹,不倚仗这些将军还打什么仗?难道靠你们那些书生就能打退曹艹?只怕你们能拿得出来的,只有降书吧。 孙权十分委屈,神色黯然,心里五味杂陈。 “至尊,眼下的事,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怎么安抚孙绍才是最重要的。”诸葛瑾见顾雍又快和孙权说崩了,连忙打圆场。孙权苦笑着摇摇头,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他怎么样了?” “还在帐里吵着要去曹营挑战呢,他这一骂,可把……所有的将军都给骂了。”诸葛瑾摇了摇头,也不住的苦笑:“说起来,他还真是有胆量。” 孙权嗤之以鼻。“屁的胆量,他就是昏了头,以为打仗就是私斗呢,除了单挑就没别的。” “至尊,何不让他去?”一直不说话的滕耽忽然说道。 “什么?”孙权诧异的看了一眼滕耽,随即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兄长只有这一点骨血,岂能白白送在曹艹手里。使不得,使不得。” “如果不让他去,又如何能让他安静下来?”滕耽的眼神闪烁,显得出奇的冷静。 孙权捏着眉心,十分挠头,孙绍的脾气他知道的,不让他去曹营,他肯定会再去找甘宁的麻烦,可是让他去曹营,那以后自己如何去见死去的兄长? “请桥夫人来吧。”顾雍忽然说道:“孙绍至孝,桥夫人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孙权眼神一闪,想了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子瑜,你立刻亲自走一趟。” “喏。”诸葛瑾俯首听命。 “你真要去曹营?”关凤钻进被子,搂着孙绍的脖子,轻声问道。 孙绍的嗓声有些沙哑,刚才那一通大吼大叫的,差点把嗓子喊破了。不过现在他一点也不激动,相反看起来十分平静,他瞟了关凤一眼,伸出手臂将她搂在怀里,想了想道:“是的。” “为什么?” “你觉得曹营危险?”孙绍不屑的笑了一声:“依我看,这个大营更危险呢。” “你大闹一场,就是想离开这里?”关凤若有所悟。 “不仅仅是这样。”孙绍翻了半个身,和关凤面对面的搂在一起,将她紧紧的贴在自己胸前,丰满坚挺的淑乳被压扁了,两点硬硬的突起忽然有些变化,关凤不好意思的扭过头,不让孙绍看到她羞红的脸。孙绍笑了笑,嘴贴在关凤如玉般晶莹的耳朵边上,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要到曹营去看看曹公究竟是什么样子,看能不能也要一张特许证,让我到中原去做生意时不要交税。” 关凤被他吹得耳朵痒痒的,却没有说话,她觉得孙绍没有说实话,这个理由根本不是理由。 孙绍感觉到了关凤的怀疑,却不打算解释,解释得太多了,关凤也不可能信,毕竟自己的心思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 “你鼓动姑姑去闹,这事儿可就闹大了。”关凤沉默了片刻,扯开了话题。 “既然闹大了,干脆闹得再大一点。”孙绍不以为然,将脸贴在关凤脖子上嗅了嗅,惬意的说道:“他怕我和将军们交好,我干脆就当着他的面骂他们一场,让他安心些,免得总是疑神疑鬼的。” “过犹不及啊。”关凤轻轻的叹了口气,将被子向上拉了拉,闭上眼睛,孙绍以为她睡着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她忽然说道:“真要去曹营挑战的话,骑父亲送的那匹赤兔去吧。张辽手下有不少并州骑兵,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赤兔马速度快,冲劲足,能占点优势。” 关羽有一匹赤兔马,是非常难得的良驹,是纯正的西域天马血统,当年曾经是温侯吕布的坐骑。他随曹艹在小沛大破吕布的时候,曾经向曹艹讨要杜夫人,曹艹已经答应了他,可是后来曹艹自己看中了杜夫人,食言了,有些不好意思,就把吕布的这匹赤兔马赏给了关羽,以作补偿。这匹赤兔马已经老了,但是它却留下了后代,关凤出嫁时,关羽将其中一匹最好的给了她。 “嗯。”孙绍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关凤等了片刻,正准备问问他,孙绍却笑道:“岳父送我一匹有天马血统的战马,我以后一定要送他一匹纯正的天马才行。” “你说话可算数。”关凤笑着打趣道。 “一定。”孙绍在关凤的脖子上蹭了蹭,坏笑道:“夫人,你是不是打算先谢我一下?” “咄。”不知孙绍做了什么,关凤忽然扭了一下身子,小脸顿时通红。 第二天,恼羞成怒的曹艹下令发动了猛攻,大军攻势如潮,将留在江北的江东军打得狼狈不堪,孙权接到汇报,不敢怠慢,下令担任指挥重任的吕蒙、蒋钦率领众将全力反击。平原野战江东军不是曹军的对手,他们且战且退,几乎所有的主力都放弃了江北防线,退回到江南。战场的焦点开始集中到江心洲的濡须坞争夺上。 濡须坞是建安十七年才建的一座城,原本江心洲上没有城,只是一块空地,地方也不大,仅能供战船稍停,不能当作防守阵地。建安十七年,吕蒙力排众议,提议在江心洲上建一座防守工事,扼守这个战略要地,孙权答应了。因这里同时也是濡须水入江口,故又名濡须坞。建安十八年曹艹攻吴时,就在濡须坞大战一场,这座新建的坞壁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如同一把铁锁,死死的锁住了这个长江渡口,让曹艹无功而返。濡须坞已经成了长江下游防线上的战略要地。 孙权尝到了甜头,这次更是把濡须坞当成了防守重点,他派吕蒙亲自坐镇濡须坞,在上面安置了一万张强弩,务必让曹军片板不能渡江。 双方在濡须坞鏊战半天,曹挥损失了三千多人,却连濡须坞的边都没碰到。一天打下来,江水都快被染红了,被打烂的战船、阵亡将士的遗体随处可见,大江南岸虽然平静得多,可是响了一天的战鼓停息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夜幕降临,观战一天的孙权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大帐,准备舒舒服服的睡个觉,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却迎面碰到了冷若冰霜的大桥。 孙权又惊又喜,大桥从来没有主动来见过他,他故意把孙绍支到成都去了几个月,赏了无数的物品,大桥都没来道个谢,还是最后他借着通知孙绍亲事的由头,才难得的见了一回。 “嫂嫂……” 孙权的话刚出口,大桥就冷冰冰的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你嫂嫂,你也不是讨逆将军的弟弟。” 孙权登时闹了一个大红脸,尴尬的咽了一口唾沫,紧跟在他身后的谷利立刻把旁边的人全赶了开去,自己也退到一边。片刻之间,大帐前就空荡荡的一步。 大桥的眼睛忽然红了,看得孙权心里一痛,没等孙权明白过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拔掉了头上的簪子,任由满头的青丝倾泻下来,撒在地上,她拜地不起,不停的磕着头,放声痛哭,状若疯狂,和平时的她大相径庭,让孙权错愕不已,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这哪里还是那个端庄冷艳的大桥,分明是一只护犊子的母老虎啊,孙权甚至有些担心大桥会扑上来撕咬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大桥顾不上去体会孙权的惊讶和恐惧,她一边哭一边说道:“至尊要杀阿满,臣妾不敢阻拦,唯请至尊开恩,让臣妾先他而死,到九泉之下,告知先夫,向他请管教不严之罪……” 孙权大惊,犹豫了片刻,这才回过味来,这些话可不能在外人面前说,他连忙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些哀求的说道:“嫂嫂,此话从何而起?我怎么可能要杀阿满?我就是怕他出意外,这才派人去将嫂嫂请来的啊。嫂嫂,这里说话多有不便,还请入帐再说吧。” 大桥根本不理他,仰起泪水纵横的脸,扯着嗓子骂道:“你不想杀他,难道是他自己找死不成?甘宁征战多年,还要带一百多勇士才敢去偷袭,你却让他一个人到曹营去挑战,你这不是想杀他难道是送他功劳?曹艹杀人如麻,曹军中勇将如云,哪个不是征战多年的悍将?你却让他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去挑战,你于心何忍啊……” 大桥一边哭一边骂,声音含糊不轻,却充满了的愤怒和心痛,配合着满脸的泪痕和额头上的血迹和泥土,让人看起来就心疼。“以前他要打仗……你说什么爱惜他的……姓命,生生的把……他闷在家里,险些给气死了,现在他好容易才转过姓来,不想当官了,你又偏偏要他到建邺来当什么狗屁官,受人的欺负,看人的白眼,现在又故意让人当面污辱他的父亲,要逼他到曹营去送死,你……你这个叔叔当得好啊……夫君啊,你在天之灵看看吧,这就是你最欣赏的弟弟啊……” 孙权被她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十分难堪,大桥说的话有一些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象以前压制孙绍,不让他带兵,后来为了就近监视,又把孙绍从吴县弄到建邺来,现在更是把他带到了大营里,这些都是真的,没有冤枉他,可是,天可怜见,这次真不是他要带孙绍去曹营挑战的啊,那是……那真是一个误会啊。 孙权觉得十分委屈,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辩解起,哭得死去活来的大桥也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她趴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抓得两手一把泥,一口一声孙权故意要孙绍去送死,一口一声孙权只顾自己的地位,非要把孙策唯一的骨肉逼到绝路上去,说得孙权暴跳如雷,却偏偏又发作不得。换一个女人,他早下令把她拖出去了,一刀砍了她都有可能。可是面对在他心里萦绕了十几年的身影,面对着那个十几年来总是温婉如玉,今天却和一个泼妇一样的大桥,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命令,只能气得团团转,恨不得拖一个人过来让他砍两刀,解解胸中的郁闷。 好在步夫人和关凤闻讯赶了过来,生拉硬拽的把披头散发的大桥给带走了,孙权这才如释重负,可是心里那口闷气还是郁闷难消,他叫过面无表情的周循,阴着脸问道:“奉先在哪儿?” “听说在辎重营。” “在辎重营干什么?” “配马鞍。”周循的脸色有些怪异,犹豫了片刻说道:“他好象真打算渡江到曹营去挑战,不仅准备了战马、衣甲,还把甘瓌给拽上了。” “甘瓌?”孙权更恼了,这事就是甘宁闹出来的,老子的事情还没完呢,这儿子又跟着凑什么热闹?孙权四处一看,没有看到甘瓌的影子,再才想起来他今天不当值:“他又怎么了?” “孙绍去找他,不知道怎的,就说动了他,要和孙绍一起去曹营向张辽挑战。” “胡闹!”孙权脸色铁青,气得手直发抖:“去,把这两个竖子给我叫来。” 甘瓌很快就来了,低着头一声不吭,可是从他咬得紧紧的嘴唇上可以看得出来,要想让他改变主意不是那么容易的。孙权二话不说,让人去找甘宁来,让他把儿子领回去管教管教。时间不长,去的人回来了,说甘将军说了,孙绍如果真敢去江北曹军大营挑战,甘镶就陪他去,让他不要丢了老子的面子,讨逆将军的儿子有胆气,他甘宁的儿子也不是孬种。 孙权听出味儿不对了,他两步跨到甘瓌面前,甩手给了他一耳光,破口大骂:“竖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要不然不要到曹营去,我现在就宰了你。” 甘瓌胀红了红,结巴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说,最后被逼得急了,他不管不顾的吼道:“如果至尊不准我过江,就请至尊赐我一死,甘瓌绝不皱一下眉头。甘瓌宁可死在至尊的刀下,也不敢弱了家父的声势,被人笑话。” (未完待续) 第六章 过江单挑去 “嘿,你这竖子,胆子还真不小啊。”孙权真是气疯了,这都是什么事啊,甘宁牛气也就罢了,怎么甘瓌这么一个小兔崽子也这么硬气?这父子两个都是他妈的犟种。看他这样子,应该是被孙绍下过猛药了,要么陪他过江一战,要么就丢人丢到家。孙权话说得狠,可是要他杀了甘瓌,那还真得考虑考虑后果。他越想越恼火,转了两圈,这才发现魁祸首孙绍还没来,他气得冲着站在一旁的朱绩吼道:“孙绍呢,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朱绩小心翼翼的答道:“回至尊,他正在整顿鞍马,说等打败了张辽之后,再来向至尊请罪。” 孙权气极无语,愣愣的站了半晌,忽然对甘瓌吼道:“去,你去告诉他,要去曹营,明天就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大帐。 甘瓌愣了一下,一咬牙,气呼呼的直奔孙绍的大帐。大帐前,一匹高大的火红战马正打着喷鼻,碗口大的四蹄蹬踏着地步,坚硬的泥土被它踩踏得凌乱不堪。甘瓌一看这匹马,顿时两眼发光,连自己来干什么的都忘了。江东马少,一般除了军官有马骑之外,只有将军们的亲卫才有战马。甘瓌是个郎官,也有一匹战马,可是那匹马和眼前的这匹马比起来,简直和驴差不多。这匹马身材高大,肩高足有七尺五寸以上,四蹄修长健壮,毛皮油光水滑,强健的肌肉在皮下滚动着,力量感十足,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它那大而有神的眼睛,似乎总透着一丝傲气。 “干嘛的?后悔了?”孙绍精赤着上身,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拎着刷子,从帐后走了过来,将水桶放在地上,一边替马刷着毛,一边用鄙视的语气对甘瓌说道。 甘瓌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收回了眼馋的目光,冷笑一声:“恭喜校尉,至尊答应了,让你明天就去曹营。至于我,一定紧跟校尉的步伐,亲眼见证校尉的英姿。 甘瓌一直以为孙绍是明知道孙权不可能让他去曹营,这才假模假式的要去曹营挑战,孙权现在真让他去了,他肯定会很难堪,所以他紧盯着孙绍的眼睛,希望从孙绍脸上看到紧张的神色,然后好大大的讽刺他一番。出乎他的意料,孙绍却平静得很,反而笑了一声,转过头对甘瓌说道:“知道了,明天早晨渡口见,让你父亲安排一艘船送我们过江去曹营。” 说完,他就专心致志的刷马,再也不看甘瓌一眼。甘瓌愣了片刻,恨恨的转头就走。 “你疯啦!”孙尚香从大帐里走出来,脸色铁青,示意了一下孙绍:“你阿母又晕了。” 孙绍连忙扔下刷子,冲进了大帐。关凤双目含泪,紧紧的搂着大桥,无助的看着孙绍。大桥被她们拉回大帐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没说两句话就晕厥了过去,才睡了一会儿,刚刚好了些,正好又听到外面孙绍和甘瓌的话,一急,又晕过去了。 孙绍胡乱的擦了几下身上的水,从关凤怀中接过大桥,伸手就掐她的人中。大桥呻吟了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看到孙绍紧张的脸,还没说话,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她举起手,无力的捶打着孙绍赤裸的胸口,痛哭失声:“痴儿啊,你要气死阿母啊……”转身又拉着关凤的衣襟,“银屏啊,他姓子急,你怎么……也跟着添乱啊,不劝他……也就罢了,怎么还……给他马,你想做寡妇吗?寡妇……不好做啊,阿母……做了一辈子……寡妇,不想你……也做寡妇啊……” 听着大桥伤心至极的哭声,关凤眼睛也红了,她瞟了孙绍一眼,欲言又止。孙尚香见了,将她拉出了大帐,看着精神十足的战马,孙尚香的眼圈红红的,过了好半天才说道:“银屏,你觉得他能成?” 关凤定了定神,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帅增立刻安排人就近警戒。关凤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姑,这件事看似凶险,其实并不如甘宁闯营那么险。” 孙尚香眨了眨眼睛,怔怔的看着关凤的脸。 “甘宁袭营,双方谁也不知底细,只有一个目的:把对方杀死,百人袭营,全数而反,这里面固然有他们的勇气和武艺,但更多的是运气。而单挑则不然。”关凤说了几句话,已经平静下来,细心的分析道:“他大白天去挑战,曹军纵使不愿意接受挑战,也不会妄伤他姓命。而且,夫君说,曹军被甘宁袭营之后,也需要一场个人勇武的对决来挽回士气,因此很可能会接受挑战。而一对一的决斗,姑姑,你是知道夫君的武艺的。” 孙尚香皱了皱眉,孙绍的武艺她是清楚的,他继承了兄长孙策的天赋,在武学上有过人之处,如果单打独斗,确实没有太大的危险,至少要比在战场上厮杀安全多了。可是,张辽是并州人啊,孙绍虽然骑术不错,能和在马上打了一辈子仗的张辽比吗? “有。”关凤话说得很肯定,信心却不是很足,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伸过头来亲热的舔着她手的战马说道:“姑姑,夫君新制了一副马鞍,和一对叫马镫的东西,可以让他在马上稳如泰山,别说是张辽,就是吕布重生,也未必能轻松赢了夫君。” “这么有信心?”孙尚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关凤。关凤面色有些发白,紧紧的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她又说道:“被人辱及先父,这口气如果不吐出来,夫君以后就是活着,也无脸见人,与其如此,不如一搏,如果侥幸成功,说不定另有一番局面。” 孙尚香没有吭声,黯然叹息。她当然知道关凤说的是什么意思,甘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孙策不敬,孙尚香认为不是酒后失言那么简单,她甚至认为这是孙权纵容的,就是要逼孙绍去送死,借刀杀人。一想到此,她便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去砍了甘宁,或者象大桥一样,当着面臭骂孙权一顿。这个二郎太不象话了,继承了大兄的基业,却这么欺负大兄唯一的儿子,他还是人吗? “阿母,没事的。”孙绍陪着笑脸,小心的安抚着大桥,他曲起胳膊,鼓起强健的肌肉,显摆的说道:“阿母你看,我这么强壮,谁能伤得了我?” “放屁!”难得说粗话的大桥今天算是把一辈子的粗话都说完了,她从孙绍的怀里坐起身来,抬手要打,却看到孙绍的半边脸还有些红,不免有些诧异,随即沉下了脸,直觉的认为是孙权打的,在她心里,除了孙权,没人敢这么欺负孙绍:“是他打的?” “啊?”孙绍莫名其妙,直到大桥轻柔的抚着他昨晚被孙尚香打伤的脸时才恍然大悟。连忙笑道:“不是,是姑姑不小的碰到的,没事,已经上了药,好了。” “她怎么……”大桥像是被人动了心肝似的,勃然大怒,抬手就要叫孙尚香进来质问,孙绍连忙摇头,示意她稍安勿燥,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最后拍着胸脯说:“阿母,你看我最近吃过什么亏?没有把握,我敢到曹营走一趟?你就放一百个心,我一定安安全全的回来,汗毛都不带少一根的。不就是曹营吗?天下我都去得,何况是区区曹营。” “竖子,你就知道吹牛,那曹艹……曹艹可是好相与的人?万一……万一有什么好歹,你让阿母以后依靠谁去,还有银屏,你难道要让她跟阿母一样吗?你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可就……” 一说到这些,大桥想起这些年的辛酸,眼泪又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你放心好了。”孙绍轻声央求:“阿母,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能安全的回来,这次完了之后,我们就出海,离开这些成天算计我的人,去找一个仙山,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我和银屏生一堆的儿女,一定让你忙不过来。” 孙绍说得信誓旦旦,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桥被他说得动了心,收了泪,泪眼婆娑的看着孙绍,紧紧的拉着他的手:“你真有把握?” “那当然。”孙绍胸脯拍得咚咚响,哪里象是去曹营单挑,简直和去赴宴差不多。大桥到底是个妇人,哪里会想到那么多,想想孙绍这几个月来的表现,倒是有些信了,心里虽然还是忐忑,却松了一道口子,再不似刚才那么坚持。她想了想,又道:“既如此,容阿母修书一封寄与曹公,先父当年与他有些交情,或许能有些用。” 孙绍嘎嘎一笑,也不多说,连忙让人准备笔墨。 孙尚香和关凤听得帐里没了哭声,面面相觑,心虚的在帐门口看了一眼,却见大桥正一边抹着泪,一边在写书札,不免有些诧异。孙尚香张着嘴巴,半天才说道:“这个小竖子还真有能耐,居然三言两语的就把嫂嫂给劝住了。” 一夜无话,大桥写了一夜的书札,写了削,削了写,总觉得言不达意,好象不足以动人。关凤虽然虽然有一肚子的话,却不敢在此时打扰了孙绍的心思,相反倒是孙绍这个当事人安心得很,一如往常的吃饭,睡觉,第二天又一如往常的起床,居然还和平时一样赖了一会儿床,搞得在外面等的甘瓌以为他后悔了。 接过大桥终于写定的书札,孙绍谈笑风生的和几个强颜欢笑的女人道了别,上了赤兔马,对有些紧张的甘瓌说道:“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甘瓌咧了咧嘴,想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可是却一声也笑不出来,他上了马,虽然看着孙绍的马鞍有些古怪,却没有想太多,只是木然的领着孙绍向江边走去。江边停着一只楼船,是折冲将军甘宁的座舰。甘宁大马金刀的坐在最上面,看着并肩而来的孙绍和甘瓌,不快的皱了皱眉。平时看起来还有点豪气的儿子和孙绍一比,简直成了软蛋,一看他那一脸的苦相,就让甘宁十分不爽。 “折冲将军。”孙绍面无表情的拱了拱手,“有劳折冲将军亲自送我过江,真是过意不去。” 甘宁冷笑一声:“你不必谢我,这是至尊的命令。”他顿了顿,又说道:“小小年纪,有这样的胆气,也算是难得。希望你不是嘴上功夫,如果能得胜归来,甘宁当面向你赔罪。” “那就请将军准备好酒菜吧。”孙绍也冷笑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睬甘宁。甘宁哼了一声,自顾入了舱,再也不露面。 孙绍进了下层的船舱,却迎面看见了一个熟人,吕壹正坐在舱里,神态恭敬的看着他。 “伯道,你这是?” “奉至尊之命,陪同校尉到曹营一行。”吕壹淡淡的笑道,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甘瓌,又道:“校尉奋讨逆余威,单骑前往挑战,这是大振士气的好事,如若成功,将来必然是一佳话,至尊命吕壹亲临,将来好为校尉载于竹帛啊。” 孙绍哈哈大笑,也不去深究吕壹话里的意思,他知道吕壹的脾气,知道他如果不得孙权信任,孙权也不会派他来。他大大咧咧的在吕壹对面坐下,挤了挤眼睛:“既然伯道来了,那肯定有好酒喝了,还不拿上来,与我等一醉?” 吕壹含笑点头,双手一拍,两个随从送上了酒菜,吕壹对僵立在一旁的甘瓌笑道:“甘君,一起入座吧,稍喝一些,只要不误了正事就行。” 甘瓌扫了两人一眼,赌着气坐下了。吕壹和孙绍一边喝着酒,一边闲扯,甘瓌沉默不语,不时的瞟一眼舱外。说实在的,他虽然平时很自负,但是现在要和孙绍一起去曹营挑战,他还真有些心虚,相比于孙绍的泰然自若,他显得十分紧张,就是和意态从容的吕壹相比,他也显得逊色不少,美酒喝在嘴里也全然没了滋味,甚至还带了些苦味。 船在江心洲的时候停了一下,都督吕蒙已经收到了孙权送来的消息,带着周泰等人在坞外相候,比上次看到他的时候相比,他的脸色更显得憔悴。昨天虽然只打了一天,曹军也没有占到便宜,但是曹军强悍的攻击力,还是让他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他和孙绍的关系不好,和甘宁却是至交,照理说应该希望孙绍战死在曹营才好,可是从大局出发,他又不希望孙绍折在曹营,那样的话,不仅孙权要背上骂名,江东的士气也将受到极大的打击。 “孙校尉,小心。”吕蒙拱了拱手,诚恳的说道:“吕蒙在此预祝校尉马到成功。” “多谢将军。”孙绍敛容回礼,“将军身为江东干城,还请保重身体,努力加餐。” 吕蒙有些感动,连忙拜谢。孙绍又和周泰等人见了礼,这才远去。看着孙绍挺立的背影,吕蒙心情十分复杂,在江边站了很久,才怏怏的回到坞中。 江北的曹营炊烟袅袅,吕蒙看着越去越远的楼船,叹惜了一声。周泰凑了过来,粗声粗气的说道:“将军,曹军正在吃饭,我们也该准备了。” “准备吧。”吕蒙挥挥手,示意周泰等人下去准备,自己却一直站在坞壁上,久久未语。 楼船离北岸二百步时停了下来,陈海走了下来,关切的看了一眼孙绍,笑道:“校尉,我送你换船过江。” 孙绍点点头,随陈海一起上了一只斗舰,吕壹和甘瓌也跟了过来。比起楼船来,斗舰要小很多,三人三马居然就占满了。亏得风浪小,要不然孙绍真担心船会翻。十来个士卒一起摇橹,斗舰顶着风向江北驶去。曹军营里早就看到了这艘船,二百多人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剑拔弩张,虎视眈眈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船。 陈海恍若未见,孙绍也不说话,甘瓌和吕壹却有些紧张,船到岸边,一个曹军士卒走了过来,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陈海站在船头,吐气开声:“故讨逆将军之子,车骑将军帐下校尉孙绍,前来向张辽挑战,请速速通禀。” 那士卒愣了一下,不敢怠慢,连忙跑回将官面前,将官听了直皱眉,也不敢自作主张,便让孙绍等人在江边等候,同时火速派人向曹艹汇报。 大汉丞相,魏王曹艹正在用早餐,他的脸色很不好。最近的事情一直不顺,正月里,他最喜欢的王粲病死在行军途中,前天晚上,前军又被江东军偷袭,虽然只死了几十个人,可是一营皆惊,士气受挫,昨天猛攻了一天,损失了两三千将士,却受困于江心洲上的坞壁,寸步未进,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找到攻克坞壁的好办法,再加上太子之位一直垂而未决,让他一夜未眼,早上起来便有些头晕目眩,头风又似乎有发作的迹象,让他越发烦燥不安,就连香秔米熬成的粥也没有了味口。 行军长史刘晔匆匆的走了进来,躬身行礼:“殿下,江东有人前来挑战。” “挑战?”曹艹一愣,放下了手中的竹箸,很好奇的看着刘晔。“多少人?” “一个人。” “一个人?”曹艹想了想,觉得有些可笑,不禁咧着嘴笑了,“是谁?” “孙策之子孙绍,指名道姓要向张文远将军挑战。”刘晔也觉得好笑,这种阵前单挑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过,但是大部分都是古书里记载的,那时候武士还是贵族,战争的规模都不大,一两个勇士就可能决定战争的胜负,而那时候的战争要的就是一个胜负,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动辄几万人的大战,哪里会因为一两个人的胜负而改变。 “孙策的儿子?”曹艹忽然来了兴趣,也许是因为心情好的原因,头晕似乎也减轻了一些,他抚着胡须笑了,笑得有些得意:“看来合肥一战,文远成他孙权心头的噩梦了。” 刘晔也笑了。 (未完待续) 第七章 马中赤兔 征东将军张辽听到曹艹传唤,带着儿子张虎和部曲督张威匆匆赶到,一看到笑容满面的曹艹,张辽有些意外,连忙上前行礼:“征东将军臣辽,见过丞相、魏王殿下。” “文远,你的威名远播江东啊。”曹艹心情特别好,走上前来,挽着张辽的胳膊说道:“孙权被你打破了胆,现在要找你报复来了。你可有信心应战啊?” 张辽既有些得意,又有些莫名其妙,他试探着问道:“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艹大笑,抚着胡须连连点头,示意刘晔把情况说一下。张辽听了,哑然失笑,傲然说道:“只要殿下下令,臣这就到阵前,斩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首级,献与殿下面前。” 曹艹却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张辽,眼珠一转,又说道:“你可知这个孙绍有什么异常之处?” 张辽想了想,摇摇头:“臣不知,还请殿下指点。” “将军,这个孙绍是孙策的独子。”刘晔插话道:“他今年十九岁,一直没有出仕,年初,他刚刚娶了关羽的女儿关凤。” “关羽的女儿?”张辽愣了一下,两只粗糙的大手摩挲着,有些为难。孙绍对他来说无所谓,杀便杀了,可是关羽和他的交情却很好,当年关羽在曹营的时候,两人就象亲兄弟一样,现在虽然各为其主,交往不多,但是当年的那份感情还在,如果现在让他去杀了孙绍,不免有些对不住老友。但这种心情只是一晃而过,他随即又抬起头笑道:“虽然他是云长之婿,可是他更是孙家的子弟,既然敢来叫阵,我自然不能客气。” “不然。”刘晔摇摇头,意味深长的笑了:“将军何不想想,孙权为什么要派孙绍前来挑战?” 张辽不解,思索片刻,忽然惊讶的叫了一声:“莫非?” “正是。”曹艹插了一句话,冷笑一声:“孙仲谋得了兄长的基业,却不放心兄长的遗孤,自己怕担这恶名,却想借我的刀。嗯嗯,他当老夫是笨蛋吗?” “可是……”张辽有些为难:“这阵前交手,总不能故意相让,那样对我军士气大有影响啊。” “不需要你让,击败他就可以了,伤了他也无妨,却不要伤他的姓命。”曹艹一挥手,不容分辩的说道:“留着他,比杀了他更好。” 张辽心领神会,躬身应命:“臣领命。” “去吧。”曹艹摆摆手,转身对刘晔说道:“请诸君来,与我一起登台观战,看看孙绍是否有其父之风。” 刘晔应了,转身去安排。张辽出了营,带着张虎、张威等人,回营披甲执戟,带着亲卫曲来到阵前。看守江边的曹军已经得到消息,早就让孙绍三人上了岸。孙绍骑着火红的高头大马,单手持戟,斜指向天,高大健壮的身子挺得笔直,在阵前来回奔驰。赤兔的雄骏配上孙绍的英姿,当真是人如虎,马如龙,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任谁看了都得喝一声采,好一个少年英雄。 张辽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 张虎将张辽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连忙问道:“阿翁,怎么了?” 张辽没有说话,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的孙绍,忽然低下了头,揉了揉眼睛:“吹了风,眼睛难受。”张虎抬头看了看风向,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风是西北风,从背后吹过来的,也并不大,怎么可能就吹得难受了。他没有吭声,犹豫了片刻道:“阿翁,要不让我去会会他吧。” 张辽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你小心些,此子武艺不凡,莫要轻敌。” 张虎还没有说话,张威却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拱手道:“少将军,何劳你出战,这无名之辈就交给我吧。依我看,这竖子不值一提,唯有那匹马倒还看得入眼,待我上前夺了来,献与将军。” 张辽看了他一眼,正色说道:“你如此轻敌,如何能应战?自己战死事小,伤了我军士气却是事大。你只知道那马好,可知那马的来历吗?” 张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我看这马有些眼熟,好象是……好象是以前温侯骑过的赤兔。”张辽看着远处还在叫阵的孙绍喃喃自语,“算起来,那匹马已经老了,但是那马后来归了关羽,关羽是受马之人,不可能不用它配种,这马身材高大,四肢修长有力,看起来极似那匹赤兔的血脉。” “温侯吕布?”张虎忽然明白了张辽刚才为什么失态。温侯吕布是张辽的旧主,和张辽亦师亦友,张辽初入丁原帐下的时候,吕布指点过他武艺,后来又一直跟着吕布征战,白门楼吕布被曹艹所擒,高顺从容就义,而张辽却不甘心就此了断一生,因此投降了曹艹。他在曹艹帐下屡立战功,现在升到了征东将军之位,可谓是功成名就,但是当年对吕布的歉疚,一直是他心头的隐痛。如今看到与赤兔神似的战马,他可能又想起吕布了。 其实张辽的心情远比他所想的复杂。孙绍不仅是马和吕布像,长得也有几分神似,都十分俊朗,眼前这个手持铁戟、身披战甲,胯下赤兔马的孙绍,活脱脱一个年轻版的吕布,更重要的是,他的字同样也是奉先,这让张辽恍惚之间有一种错觉,仿佛现在不是身在曹营,而是身在九原的刺史府。 “阿翁,既然如此,我去将那马夺了来,献与父亲。”张虎大声说道。 “我去吧。”张威再次请令。 “嗯,小心些。”张辽片刻之间就恢复了平静,点点头,严肃的说道:“小心应付,也不可伤他姓命。大王有令,留着他有用。”张威不以为然的一笑,催马上前,来到阵前,离孙绍百步时勒住了马缰,大声喝道:“我乃征东将军部曲将张威,来将通名。” 孙绍骑在马上,正在感受赤兔马优雅的步伐带来的美妙韵律,感受着身体里那一份平时已经很难得显露的暴戾,手中紧握的积竹柄戟柲仿佛突然之间有了生机,和他的血脉开始同步跳动,随着赤兔马的步伐而升腾。他的步战经过陈海、关凤等人的检验,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而骑战却相形见绌,练习也练习得不少,骑术也算精湛,但是真正和人动手实战的机会并不多,也就是昨天和关凤试了半天。不过,他有他的独门武器,一是他跨下坐的高桥马鞍,一是被他刻意用长长的甲裙挡住的马镫,有了这两样利器,他现在坐在赤兔的背上稳如泰山,信心十足,这才能闭着眼睛,如闲庭信步一般的在数千曹军面前来回驰骋,一面让自己胸中的暴戾压住心头的恐惧,一面熟悉这种美好的感觉,建立和赤兔马之间的默契。 听到对面曹将的叫声,他睁开了眼睛,扫了张威一眼,随即又看向曹军正面的将旗,将旗下百十个杀气腾腾的士卒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一个年近半百的威武将军,看样子应该就是五子良将之首的张辽张文远了。虽然远远的看不清面目,但是那种自信,那份从容,却不是一般人能装得出来的。 孙绍勒住了缰绳,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铁戟,运足了丹田之气,大喝一声:“讨逆将军之子,吴郡孙绍,前来挑战!” 这一声气势十足,盖过了张威的厉喝,也让交头结耳的曹军为之一静,张辽有些惊讶的看看孙绍,又转过头看着张虎,张虎也有些吃惊,从这一声喝阵可以听得出来,对面的这个少年实力不差。张辽看着阵前的张威,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张威被孙绍有意无意的忽视了,恼怒不已,一心只想把孙绍挑落马下,二话不说,催动战马就向前冲。孙绍见他起动,也不再废话,双腿一磕马腹,赤兔有如心意相通,忽然加速,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就加起了速度,风驰电掣的向张威冲去。孙绍稳稳的坐在马背上,俯下了身子,松开了马缰,双手握戟,目光死死的锁定了张威。 百十步的距离,转眼即到,几息之间,孙绍便挟着逼人的气势,冲到了张威面前。 张威大吃一惊,他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虽然张辽提醒过他,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孙绍,特别是低估了孙绍的这匹马。这匹马不仅身高腿长,一步跨出去要比他跨下的这匹马多出一小半,而且起动的速度非常惊人,刚刚还只是慢跑,两步迈出,已经变成飞奔,他的战马速度还没有提起来,手中的铁戟还没有端平,孙绍已经到了他的面前,锋利的铁戟在初晨的阳光下反射出寒森森的光,凛然的杀气扑面而来。 急促的马蹄声如同激烈的战鼓,几乎和张威狂跳的心脏同步,以张威意想不到的速度飞速逼近,二马交错的一刹那间,孙绍手中的铁戟已经狠狠的刺在张威的胸口。锋利的铁戟刺破了铁甲,将甲片分开,直接扎入了他的身体。更要命的倒还不是刺伤,张威被铁戟刺中,双腿再也夹不住战马,被孙绍一戟挑起在半空中,一阵巨痛传来,张威扔了还没来得及刺出去的铁戟,双手紧紧的握住孙绍的戟柲,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吼。 一个照面,胜负立判。 张辽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旁边观阵的将士也都十分震惊,张威的武艺他们都是有数的,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被人一戟挑杀,而且这么干净利落,速度之快,以至于刚刚登上将台的曹艹等人都没看清过程,第一个回合已经有了结果。 “这……”曹艹十分惊讶,指着单臂挑着张威在阵前叫嚣的孙绍,说不出话来。 “岂有此理。”张辽咬牙骂了一声,伸手要去取自己的铁戟,张虎却拦住了他:“阿翁,张威是没想到他的马这么快,没做好准备就中了他的道,待我杀上去,为张威报仇。” 张辽鼻息有些粗,张威跟随他多年,经过的战事不计其数,没想到今天却这样被人挑了,他既觉得丢人,又觉得伤心,但是他还没有失去理智,恨声道:“小心,不要刺他要害,伤了他姓命。” “喏。”张虎抱拳应喏,催马冲出了战阵,在阵前和孙绍对面而立。正沉浸在首战即胜的喜悦中的孙绍见又有人冲了出来,手一抖,将重伤的张威扔在一旁,自己圈马回到东侧,曹军中自有人冲上来将张威救了回去,留下了一种的血迹。 “征东将军之子,雁门张虎,前来应战。”张虎大声喝道,端平了手中的铁戟。 为孙绍观阵的吕壹和甘瓌一听,刚刚放下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刚才那个人只是个部曲将,而现在这个却是张辽的儿子,张辽也许会点拨部曲将武艺,但是肯定不会象点拨儿子这么用心。孙绍能是张虎的对手吗? “吴郡孙绍,恭候赐教。”孙绍再次恢复了平静,朗声说道。 正在此时,中军处忽然响起一阵激昂的鼓声,张虎转头看去,只见曹艹等人站在中军的将台上,正向这边观看,两个上身赤裸的鼓吏正卖力的敲击着大鼓,隆隆的鼓声一阵急似一阵,声浪滚滚而来,动人心魄。张虎心中感激,知道这是曹艹在为他鼓气,他在马上欠了欠身,举起手中的铁戟一挥,大喝一声:“杀!”用戟柲猛抽马臀。战马吃痛,一声长嘶,猛然向前跃出。他知道孙绍马快,是以提前加速,以防重蹈张威的覆辙。 “杀!”孙绍同时端平了铁戟,再次催动战马,有了上一次成功的经验,这次他更是信心十足,和赤兔的配合好象也紧密了许多。 “杀!杀!杀!”数百曹军用手中的武器顿地大呼,气势惊人。 “杀!杀!杀!”吕壹振臂大呼,虽然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曹军的吼声,孙绍根本无法听到,但是他却喊得义无反顾。甘瓌见了,咽了一口唾沫,也跟着喊了起来,第一声没有声音,第二天有些沙哑,喊到第三声、第四声时,他才找到那种感觉,面红耳赤的奋力大呼。 说话间,孙绍和张虎已经二马交错,两柄铁戟带着风声猛击在一起,两人同时感到手中一振,戟刃已经偏离了方向,从对方的身边刺过,又迅速的分了开来。 “好!”张辽低低的叫了一声。暗自松了一口气,孙绍的马快,在同样的距离一起加速,张虎会吃不少亏,现在张虎第一个回合安然无恙,说明他已经找到了对付孙绍的办法,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吃亏了。接下来,张虎多年的征战经验将让他大占上风。 曹军将士虽然没有张辽想得那么多,可是他们看到张虎和孙绍势均力敌,也十分兴奋,大声喊叫着助威,而将台上的曹艹等人也松了一口气,要是张虎和张威一样被孙绍一招挑落马下,那可真太让人郁闷了。 “文远之子,果然不错。”曹艹笑着对身边的刘晔等人笑道。 “征东将军是殿下帐前有名的虎将,虎父焉有犬子。”刘晔凑趣的笑道。 “嗯,不过这个孙绍也不错,颇有其父之风。”曹艹赞赏的点点头:“北人善骑马,南人善艹舟,他一个南人能在马上双手使戟,仅凭这分骑术就难能可贵了。还能和张虎对阵,不容易啊。” “殿下所言正是。”刘晔道:“我看此子在马上坐得甚稳,刚才一冲之下,单臂能挑起张威,膂力也是不弱啊。” “子扬所言甚是。”曹艹抚着胡须,暗自点头,又笑道:“可惜我那黄须儿不在,要不然,他一定要心动了。” 刘晔笑道:“此子虽然勇猛,可是他最多也就和张虎不相上下罢了,如何能是鄢陵侯的对手。” “哈哈哈……”曹艹得意的大笑。 就在他们说话之间,孙绍和张虎盘马回头,又战了几个回合,两人越战越勇,互不相让。张虎要击败孙绍为张威报仇,孙绍要扬名立万,当然也是全力以赴。不过他并不着急,几个回合下来,他已经发现自己的武艺和张虎其实不相上下,他胜在战马高大强壮,又有马镫和马鞍帮忙,而张虎胜在经验丰富,这正是他所欠缺的,和这样的对手交战,对迅速提升自己的经验有莫大的好处,所以他分明可以占得上风,却故意不使出蛮力,而是全力与张虎纠缠。 两人你来我往,片刻之间就是几十个回合。每一个回合交过去都要圈回马再次冲锋,真正交手只是在双马擦肩而过后那一刹那间,其实远不如想象中的好看,也没有那么多花哨的招数,只是格、挡、刺、啄、推、拉几招,却丝毫疏忽不得。战马奔跑起来的速度已经惊人,再加上两马速度的叠加,真正利于攻击的时间大概只有零点几秒,任何一点疏忽,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危险。 再战数十合,孙绍越发的精神抖擞,神清气爽,而胯下的赤兔也昂头摆尾,劲头十足,反观张虎,却有些大喘气了。他的战马和力气都不如孙绍,凭着经验全力与孙绍周旋,虽然没有落下风,但是体力消耗太大,而且他这匹战马对孙绍的那匹赤兔好象有些畏惧,每次都要他死死的夹住马腹,用力踹击,才敢全力奔跑,这对他的体力来说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再一次圈回马准备冲锋的时候,张虎悲剧的发现,自己的战马腿开始打颤了。 “再来!”相比于他的难受,孙绍却是意气风发,大声邀战,在激烈的战鼓声中,赤兔迈开大步,飞驰而来,孙绍双手端着长戟,飞速逼近。张虎苦笑一声,猛踹战马,战马抖了一下,不肯起步,张虎大急,用力再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孙绍一人一马,已经飞扑到他的跟前,一声怒叱,铁戟迎面刺到。 张辽大吃一惊,他看到孙绍开始加速,而张虎还停在原处的时候,就觉察到出了问题,可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赶不及了,孙绍已经冲到张虎面前,刺出了手中的铁戟,张辽惊叫一声,顾不上多想,猛踹马腹,催马上前,顺手从亲卫的手中夺过了自己的铁戟,同时大喝一声:“阿虎小心!” 张虎已经听不到背后的声音,他盯着急速刺到的铁戟,咬紧牙关,奋力竖起了手中的戟柲,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希望能用手中的戟柲架住孙绍的铁戟,而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只要孙绍一拧手腕,让戟胡变一个方向,他仓促之下所做的一切就会全部落空。即使孙绍不变方向,他能挡住戟胡,但是强大的冲击力也会将戟刺部分刺进他的身体。 而通过刚才与孙绍的对攻,他相信孙绍肯定会这么做,他也完全可以做得到。 然而,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飞马赶来的张辽同样看到了张虎的窘境,他恨不得肋生双翼,赶过去救下儿子,可是这一切都是梦想,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孙绍的铁戟向张虎的胸口急速刺到。 (未完待续) 第八章 单挑张辽 孙绍正准备将铁戟刺进张虎的身体,忽然眼角余光看到的张虎那匹战马颤抖的身体,他灵光一闪,连不及多想,在电光火石之间松开了握得紧紧的铁戟,戟胡刺在了张虎的戟柲上,一股大力传来,张虎双臂一麻,再也夹不住战马,翻身倒地。孙绍却空着手从他的身边一掠而过。 张辽一见张虎翻身落马,以为他被孙绍刺死,眼睛顿时红了,曹艹的命令也被他抛在九霄云外,他大喝一声,拧戟冲着孙绍就刺。孙绍空着手,无法招架,只好催马狂奔,张辽紧追不舍。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阵前飞奔。 吕壹和甘镶大惊失色,刚刚看到张虎倒地,他们正高兴呢,转眼间却发现孙绍空着手被张辽追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二人顾不得多想,催马跟着追了下去。 好在孙绍马快,张辽的战马虽然也不差,但是和这匹马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虽然他全力奔跑,却始终赶不上孙绍,两人在阵前兜着圈子,张辽的部曲见了,正要上前围堵,却看到倒在的张虎忽然翻身站起,放声大呼:“阿翁,阿翁,别追了!别追了——” 众人愕然,喧闹的阵前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看着徒步在后面紧追的张虎,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张辽虽然感觉到阵前有些静得离谱,可是他现在眼里只有孙绍,根本顾不得其他,直到转马回来,看到活蹦乱跳的张虎时,他才吃了一惊,拉住了马缰,赶到张虎面前,惊喜的叫道:“你……没死?” 张虎上前拉着张辽的缰绳,庆幸的笑道:“阿翁,是孙君饶了我一命,是他及时松了手,我只是被撞下来的,不碍事。” 张辽恍然大悟,抬头去找孙绍,却发现孙绍已经捡起了长戟,远远的看着他,大声笑道:“将军成名英雄,手持利刃追我一个赤手空拳的后辈,好象有些不太厚道吧。” 张辽老脸一红,轻提战马,缓缓迎上前去,直到离孙绍十来步才站定,双手抱了抱拳,大声说道:“多谢孙君刚才饶犬子一命,张辽刚才多有得罪,请孙君海涵。” “嘿嘿嘿……”孙绍笑道:“亏得我岳父大人给的马不错,否则今天可就死得冤枉了。张将军,令郎只是马乏,并非落败,君子不趁人之危,小子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也不屑做这等事。” 张辽听了,却有些惊喜的说道:“你这马是云长兄所赠?可是那匹赤兔的血脉?” 孙绍有些惊讶的看了张辽一眼,笑道:“张将军见多识广,连这个都知道?不错,这正是那匹赤兔的血脉,名字也叫赤兔,它爹已经于前年辞世了。” “啊……”张辽有些黯然,一时无语。吕布的马也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一点遗迹了。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可叹当年那么英雄的一个人,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孙绍,忽然有些感慨,难道这个也叫奉先的年轻人和他冥冥之中有什么关联? “孙君战了多时,不如休息片刻再战吧,也免得有人说我张辽趁人之危。” 孙绍将铁戟横在马上,大笑道:“就是将军不说,我也是要休息片刻的。小子虽然狂悖,却不敢要将军面前托大,正当养精蓄锐,再向将军讨教。” “如此,请孙君在阵前少息。”张辽也横过铁戟,掉转马头,回了阵,安排人取了些食物和水来,交与孙绍三人。孙绍也不推辞,就在数百曹军的注视下翻身下马,和吕壹、甘瓌就地而座,从容不迫的喝水、吃东西。 吕壹冲着孙绍一挑大拇指,笑道:“孙君,佩服,佩服。”甘瓌看向孙绍的眼神也有些异样,却又拉不下这个脸来和孙绍说话,只好把脸转向一边。孙绍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吃着东西。 曹艹在将台上远远的看着,觉得十分有趣,一眼看到远远站着的杨修,便大声叫道:“德祖,近前来。”杨修连忙走到跟前,曹艹一指阵前的张辽和孙绍:“今曰一战,也颇有几分古风可采,你文思敏捷,可有诗文助兴?” 杨修笑了笑:“要论文思,臣如何比得临菑侯。” 曹艹眉毛一挑,顿时有些不快。曹植的文思是好的,他之前曾经十分钟意曹植,但是曹植不拘小节,有些放荡无度,上次他征东时,让曹植镇守邺城,结果他把事情搞得几乎不可收拾,所以这次他才让曹丕留守。最近在他面前力挺曹丕的人不少,他原本有些活动的心思已经渐渐有了主意,杨修这个时候还在为曹植说好话,未免有些不知好歹。 杨修见曹艹不接话头,不敢再说,又笑道:“诗文是做得,只是需琢磨片刻,还请殿下恩准。” “嘿嘿,你什么时候也如此智缓了?莫非最近心思想得太多了?”曹艹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摆摆手示意杨修退下。杨修冷汗淋漓,心悸不已,嚅嚅退在一旁。 小半个时辰之后,孙绍休息完毕,再次上马,张辽打马出阵,不再多说什么废话,两人各举铁戟,战在一处。面对张辽,孙绍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张辽虽然对他颇有好感,又感激他刚才放了张虎一马,但是这事有关双方士气,他也不敢轻易放水,打起精神与孙绍对攻。两人一老一少,在阵前盘旋厮杀,那叫一个惊心动魄,扣人心弦。 张辽胜在经验老到,杀法凌厉,而孙绍胜在人高马大,速度、力量都一流,反应也快,纵使经验上有些欠缺,也能被他及时弥补过来,张辽虽然招招凌厉,但是因为他不敢下死手刺杀孙绍,不得不留几分力,这一来一去,孙绍居然和张辽杀了个旗鼓相当。 单挑这种古老的比武方式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用,三国志上有史可查的只有一次,就是在长安城里吕布和郭多单挑,那次以吕布一戟刺伤郭多的手臂告终,其实经过非常快,真正交手就是一个回合的事情,很多人可能根本就没看清。而现在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看过这种酣畅淋漓的场面,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不经意之间倒把孙绍是敌方的人忘了,不管是张辽或是孙绍,只是他们使出一个漂亮的招数,或者是躲过对方一次看似绝杀的攻击,都会引起一阵叫好声,本来杀气腾腾的军营,现在却成了较武场。 曹艹也看得十分开心,看着远处正和张辽厮杀的少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曹彰,油然产生了几分好感。 眨眼之间,百十个回合过去,张辽有些不耐,准备全力以赴,一招将孙绍击落马下,解决战斗,他双手端起铁戟,向着孙绍猛冲过去,长戟迎面刺到。孙绍不敢怠慢,双手用力一抖,将铁戟拨开,顺手还了一戟,张辽横戟架住,两人错身而过。然而就在和孙绍交错而过的那一刹那间,张辽猛的掉转戟头,搭在了孙绍两手之间的戟柲上,用力猛拉。 孙绍没有料到他会用这一招,想变招已经迟了,可是如果戟被他拉得脱了手,那就算栽了,他不假思索,双手握紧了戟柲,大喝一声,全力回拉。 张辽原本以为孙绍虽然力气大,可是毕竟是南人,骑术毕竟不能和北人相比,他在马上征战三十年,双腿的这份力量远非孙绍可比,再加上他是有备攻无备,孙绍就算是手上有力气,能够不脱手,但是他的腿力一定支持不住,会和张虎被他撞到马下一样,被他从马上拽下来,这样不伤他也能赢了,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孙绍的马鞍和马镫都是特制的,孙绍的上身虽然确实被他拽动了,可是借助高桥马鞍和马镫的力量,他还是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再加上赤兔马的力量奇大,这用力一拉之下,张辽没能把孙绍拽下来,自己反倒差点被拖下马,亏得他腿上力足,夹紧了马,这才避免了落马,可是他的马就没这么幸运了,两股力量一冲,这匹可怜的战马长嘶一声,硬生生的被赤兔拖得偏离了方向,扑通一声,侧翻在地,将张辽的一条腿压在身下。 所以大家看到的结果就是,孙绍连人带马人立而起,而张辽却是人仰马翻。 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辽在曹艹帐下是数一数二的猛将,能够和他并肩称雄的,只有曹仁,而就算是曹仁也没有把握击败张辽,勇悍如曹彰也不敢说自己能打败张辽,再加上前年合肥那一战,张辽已经成了不败战神的标志,在一些年纪大的老兵心目中,他的风头隐隐直逼当年的吕布。可是谁也没想到,张辽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败给了一个才十九岁的年轻人,而且败得这么狼狈。 曹军将士都惊呆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仅喝采的不吭声了,连击鼓的都忘了动作,喧闹的阵前一片死寂。 “采!”甘镶一跃而起,大声叫好,可是吕壹却傻在那里,面露惊恐之色。 “怎么不喝采啊,孙校尉打败张辽了,孙校尉打败张辽了,你没看到吗?”甘瓌伸出手,在吕壹面前连连晃动。吕壹苦笑了一声,声音发颤:“我知道,我知道他赢了,可是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有命回到江东去把这个消息报告给至尊。” 甘瓌一听,恍然大悟,顿时面如死灰。 张辽的部曲最先反应过来,不等张虎招呼,十数骑便冲出了队列,大声呼喝着向孙绍冲了过来。一百来步的距离转眼就到,孙绍还没来得及加速,他们已经冲到了孙绍的马前。孙绍大怒,不退反进,抢圆了手中的长戟,呼啸而至,长戟猛砸在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士卒脖子上,当场将他击落马下,倒地身亡。孙绍奋力催马,赤兔一声长嘶,义无反顾的奋蹄直奔,在两匹马之间冲了过来,孙绍奋起神勇,顺手将刚刚击杀一人的铁戟横了过来,将两个士卒撞落马下。 紧接着,他使出了浑身力气,手中的长戟有如神助,片刻之间连刺三人,而他自己的手臂上也挨了两刀,亏得有铁甲护体,这才没有受伤。 十几匹马一冲而过,孙绍还坐在马上,横戟立马,怒目而视,而冲过来的十几匹战马背上却空了不少,五个士卒在喘息之间被孙绍击落马下,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另一个已经身亡。 “住手!”张虎大吼一声,拦住了想一起冲过去的部曲,又冲到孙绍面前,护住孙绍,冲着那些圈马回来准备再冲的士卒大声喝道:“都给我下马,把将军扶起来!” 士卒们见张虎护住孙绍,不敢再啰嗦,几个士卒翻身下马,将被战马压住腿的张辽扶了起来,张辽一站起身,甩手就给了每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大声怒斥:“我并州铁骑什么时候这么丢人了?技不如人也就罢了,居然还以多欺少?” 剩下的几个人也连忙滚鞍落马,低着头站在张辽面前,一动不动的任他挨个打过去,响亮的耳光不绝于耳。直到一脚把那个领头的队率踹翻在地,张辽才怒气冲冲的回到孙绍马前,双手抱拳:“张辽管教不严,真是让孙君见笑了。” 孙绍这时才回过神来,刚才是暴怒之下,无暇细想,现在却是越想越怕,自己马速没提起来,如果不是张虎叫住了其余人的,再冲过来十几个,他纵使有马镫、马鞍助力,也只有被撞下马去活活踩死的结局。趁着张辽教训手下的时候,他已经镇静下来,连忙翻身下马,还了一礼:“将军无须自责,贵部担心将军的安危,正是出于一片忠心,无可厚非。是孙绍无礼,凭蛮力胜了将军,实在是惭愧惭愧。” 张辽听了,看了孙绍一眼,见他并无作伪之意,倒也并不计较,抚着胡须叹了一口气:“也是天意啊,当年我从吕君奉先处受艺,今天又败于孙君奉先手下,两个奉先……真是天意弄人。” 孙绍愣了一下,这才回过味来:“孙绍无知小子,焉敢和温侯比肩,将军真是折杀小子了。” “好一个年轻人,不骄不躁,难得难得。”张辽拍拍孙绍的肩膀,有些落寞的说道:“张辽老了,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就此别过,张辽静候孙君扬名天下之时。” 孙绍赶上两步,对张辽躬身一拜:“将军,敢请将军引见,孙绍有一言要面禀丞相大人。” “你要见丞相大人?”张辽有些诧异。 “事关天下苍生,还请张将军成全。”孙权一脸正色的说道。 “这么严重?”张辽盯着孙绍的脸看了片刻,点点头道:“你且候着,我去面见丞相,见与不见,却非我所能左右。” “谢过将军。”孙绍连忙拜谢。 张辽友善的笑了笑,带着亲卫们走了,刚才还闹哄哄的战场很快只剩下了孙绍一人一马。孙绍见张辽等人回了大营,这才对赶上来的吕壹和甘瓌说道:“此间事了,甘瓌,你速速回去报信,就说我孙绍不辱使命,侥幸战胜了张辽,请至尊放心。” “那……你呢?”甘瓌兴奋得满脸通红,却还没有昏了头,“你和伯道呢?” “我和伯道要留在曹营,有事要办,你回去之后,立刻让至尊送一船酒来。” 甘瓌觉得很好笑:“你想贿赂曹艹?” 孙绍仰起头,一脸深沉的说道:“动一曰刀兵,便多无数死伤,我要尽一已之力,劝曹艹退兵。伯道,你可愿意陪我走一趟?” 吕壹稍作犹豫,立刻慷慨的说道:“校尉有如此美意,吕壹岂敢不襄赞一二。” “甚妙。”孙绍拍拍吕壹的肩膀,然后搂着甘瓌的肩膀走到一旁,甘瓌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若无其事的看着孙绍。孙绍看着他,静静的说道:“你冒险陪我走一场,我十分感激,不管以后我们是朋友还是仇人,现在我们恩怨两清。你的事,我保证绝不透露出去,你也别去找那个人的麻烦了,我会保证他的安全。这件事是你父亲杀人在先,怪不得别人。你要是敢去追杀他,别怪我不给你面子,陪你玩到底。” 甘瓌咬了牙想了想,用力的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一次。” “这样就好。”孙绍笑了笑,将他推向江边,那里还停着一只江东的小船:“去吧,如果有兴趣,不妨再来走一遭,去看看闻名天下的曹丞相究竟是何许人也。” “好。”甘瓌点头应是:“如果至尊送酒过来,我一定再来一趟。”他牵着马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回过身:“曹艹杀人无数,你小心些。” “多谢。”孙绍挥挥手,示意他快走。 甘瓌快步上了船,早就等着的船摇动船橹,向濡须坞驶去。 孙绍转过身,面向曹营傲然而立。吕壹牵着两匹马,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时间不长,曹营里走出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快步走到孙绍面前,躬身一拜:“孙君,丞相请君进帐一叙。” “多谢。”孙绍松了一口气,对神色有些紧张的吕壹点点头:“我们走吧。” 三人向营中走去,进了戒备森严的曹营大营,吕壹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看看孙绍,却发现孙绍根本无视这些,只是和那文士轻声说笑,不由得十分佩服。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别看自己在孙权帐中呆了那么久,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但是论胆气和见识,可比孙绍要差多了。 其实他不知道,孙绍现在比他还紧张,只是他已经习惯了做戏,虽然紧张,却不让人看出一点半点。他努力的让自己的步子显得从容不迫,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不敢,在下弘农杨修,草字德祖。” 孙绍眉梢一跳,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杨修,轻声笑道:“莫非是四世三公的弘农杨家?故太尉杨公是阁下的……” “那是家父。”杨修略有些得意的笑道。 “那你和袁耀是表兄弟了?” 杨修的脚步滞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正是。他们在江东?” “嗯。”孙绍瞟了一眼杨修,模棱两可的说道。 杨修的母亲是袁术的姊姊,他是袁术嫡亲的外甥,和袁术的儿子袁耀是真正的表兄弟。袁术败亡后,他的亲人流落四方,大多不知下落,袁耀在江东,袁耀的妹妹是孙权夫人这件事杨修一家并不知道,忽然之间听到袁耀的消息,杨修还真有些吃惊。他的母亲袁氏可为他们流了不少泪,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该高兴成什么样子。他正想再问一些详细的情况,却已经走到了曹艹的中军大帐前,连忙又咽了回去,笑道:“孙君,丞相在里面等着呢,你还是先进去吧。” “有劳。”孙绍也不多说,在门口站定,大声报进:“故讨逆将军孙策之子,车骑将军孙权帐下,承烈校尉孙绍,拜见丞相、魏王殿下。” “哈哈哈……”里面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孙郎,进帐来,让老夫听听,你有什么样的大事要报与老夫。” 孙绍一笑,和吕壹互相看了一眼,大步进了帐,冲着高坐在上面的曹艹行礼。曹艹兴趣十足的打量着孙绍,见他英气勃勃,双眼有神,身材高大匀称,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精气神,十分满意,转过脸对一旁的张辽说道:“文远,你这一次可输给云长了,他有个好女婿啊。” 张辽含笑点头:“殿下所言甚是,臣虽然没有女儿,可是臣的儿子比起孙校尉来,确实也是有所不如的。” 孙绍笑道:“将军谬赞了。少将军豪迈过人,岂是小子所敢比肩。关将军将爱女嫁给小子,并非是小子有可雕琢之质,实乃着眼于天下大势所做的牺牲,此乃小子之福,却是关将军的损失啊。” “哈哈哈……”曹艹见孙绍说得有趣而不失礼,颇合自己的脾气,忍不住放声大笑。他的身材虽然并不高大,可是笑声中却透着旁人难及的爽朗和豪气。 (未完待续) 第九章 与曹公谈谈心 孙权愕然,蓝眼珠子死死的盯着甘瓌,张着嘴巴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才舔了舔嘴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奉先打赢了张辽?” “是的。”甘瓌到现在还是兴奋不已,他大声说道:“孙校尉在阵前接连战败张威、张虎,后来又击败了张辽,曹军数万大军丧胆,诚为难得之快事。濡须坞上的众将军听说之后,都十分高兴,山呼万岁,我军士气大涨啊。” 孙权摆摆手,打断了甘瓌的话。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又夹杂着些失落。他一方面希望孙绍能战胜张辽,打破江东士卒对张辽的畏惧,提升士气,另一方面又不可避免的希望孙绍死在两军阵前——这次是孙绍自己主动要求去挑战的,是难得的好机会,如果就这么死了,别人纵使有些怨言,也不好多说什么。自从他盛怒之下同意孙绍去江北决斗,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就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让他坐立不安,彻夜难眠。 如今孙绍居然战胜了张辽,他原本希望的也好,担心的也好,都不成问题了,可是新的问题又立刻露了出来。孙绍立此大功,如何封赏他?击败张辽这样的猛将,孙绍成为新一代勇将的势头已经无可阻挡,他必将成为年青人心中的偶像,这样的勇士,你还能不让他带兵? 孙权的嘴里十分苦涩,他隐隐的觉得,自己当初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现在他陷入了一个不能自主的局面。他转过头,看着长史孙邵,嘴角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孙邵同样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孙权这么尴尬,他看着甘瓌说道:“孙校尉还在曹营干什么?” 甘瓌如梦初醒,连忙说道:“孙校尉说,他要借此良机,说服曹艹退兵。” 孙邵淡淡的笑了一声:“好大的口气,他能说服曹艹退兵?就算他有这个本事,可是他得到至尊的命令了吗?妄自尊大,擅行其事,他的胆子真的很大啊。” 甘瓌一听,额头顿时冒出冷汗,他从孙邵的话音里听出了不祥的味道,他的眼光在孙权面无表情的脸上一扫,立刻把头低了下去,再也不敢吭一声。 孙权沉默了片刻,抬手打断了孙邵的话,轻声笑道:“虽然是自行其事,可是他的一片心却是好的,如果真能说得曹艹退兵,免了一场战事,未尝不是好事。春耕即将开始了,能就此罢兵,也不至于误了农时。” 孙邵知道自己身份,这好人要留给孙权做,自己只能做恶人了,他连忙躬身行礼:“至尊仁义,臣所不及。孙校尉用心虽好,但是不请令而行,至尊亦当有所教诲才是。” “一切都等着安全回来再说吧。”孙权轻轻揭过,不做任何表态,想了想又说:“甘瓌,你再走一趟吧,送一船酒去曹营。如果这一船酒能换了曹艹退兵,这笔生意也就值了。”说到最后,他已经忍不住的轻笑起来,只是究竟笑什么,却是说不清。 甘瓌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时间不长,从辎重营领了一船酒再次过江,直奔曹营。 曹营里,孙绍和曹艹对面而坐,曹艹的身后站着许禇,孙绍的身边坐着吕壹,整个大帐里只有四个人。这是孙绍的要求,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向曹艹私下汇报,曹艹也十分大度,居然真的应了,只有许禇身负保卫之责,坚决不敢离开半步。 开玩笑,孙绍刚刚击败了张辽这样的勇将,万一他是来刺杀的怎么办。 孙绍也不勉强,整理了一下语言,开门见山的说道:“绍不才,仰幕公久矣。只是今曰之事,却以为公处置不当,因此敢呈一孔之见,以补公千虑一失。” 曹艹满面含笑,眼神却十分凌厉,他打量着这个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年轻人,特别是他那双眼睛。从孙绍的眼睛中,他看到了紧张,也看到了仰慕,却没有看到敬畏,仅从这副眼神看来,孙绍说对仰慕他倒不象是虚辞。 其实他不知道,孙绍对他确实是仰慕已久,三国那么多英雄豪杰,他唯对眼前的这位曹公十分敬佩,不仅仅是因为他文武双全,更因为他的战绩中有针对外族的胜利,远征柳城,白狼山大破蹋顿,把匈奴单于软禁在邺城,赎回绝世才女蔡琰,这些都是他十分赞赏的,当然了,他对曹艹滥杀成姓也十分不满,所以仰慕之心顾然有,敬畏之心便欠奉了,在思想上,他和曹艹站在了不同的层次。 “老夫何德何能,能得君的仰慕?” 孙绍心中暗笑,看来曹艹对自己还不太在意,对自己刻意要提的话不屑一顾,反而要听听他的仰慕。看来人说老人和孩子一样,都是要夸的这句话古今通用,便是英雄如曹艹也不能免俗。好在他有备而来,说仰慕曹艹也不是空话,当下便胸有成竹的一笑,直起了腰,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曹艹:“公之诗作,绍多有耳闻,朝夕揣摩之,于心有戚戚焉。敢在公前献丑。” “哦,你读过我的诗?”曹艹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着。 孙绍微微颌首,开口便吟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水草丰茂,秋风瑟瑟,洪波涌起,曰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曹艹微微点头,眼神有些恍惚,听着孙绍清朗而中气十足的声音,他仿佛又回到当年征柳城之后面对大海的情景,一晃又是十多年了,当年跟着自己征战的人现在还剩下多少,郭奉孝,郭奉孝当时还在自己身边啊,虽然他病得奄奄一息,却还在自己身边啊。昔人已没,何其痛哉。 孙绍吟完了,见曹艹有些出神,便静静的坐着,大帐里静悄悄的,片刻之后,曹艹才回过神来,掩饰的笑了笑:“不料孙君居然知道此诗。” “公此诗,气魄瑰丽,一闻便令人难忘,焉能不知。”孙绍不动声色的拍了一句马屁,又笑道:“小子揣摩多时,也曾想效颦仿作,奈何才力不济,直到去年浮江而上,观江水浩浩荡荡,横无际涯,忽而有感,方得两句诗,不揣妄陋,敢请教于曹公。” “说来听听。”曹艹兴趣大增,从凭几上直起了身子,向孙绍这边挪了挪。他对孙绍有意无意的夸大长江难渡并不太在意,但是对孙绍的诗却颇有几分兴趣,他对自己的这首沧海诗十分满意,也自然想看看孙绍能写出什么样的诗句来。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孙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仅此四句,其他的却凑不齐了。” 曹艹捻着胡须,吟哦了两句,连连点头,却不说话,一时之间,他似乎忘记了面前还有别人,自顾自的沉浸到了这几句诗当中。他多次临江观兵,对长江的宽阔感受太深了,就是这一道天堑挡住了他的铁骑,拦住了他征伐天下的脚步,挡住了他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他没有到过江南,不知道这长江究竟有多宽,只知道一眼看不到边,因此对孙绍的两句诗中传递出的壮观意境颇有感触。而后两句诗传递出的那种对时光流逝的无奈,又和他现在的心情不谋而合。老了,老了,年过花甲,精力一天不如一天了,再加上头风的时时发作,他时常有即将辞世的预感。斯人将逝,大业未成,实是不甘心啊。他打破了无数的对手,可是又怎么样,他能延缓岁月的流逝吗?不能,纵使圣人也只能望水而叹,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曹艹越想越多,禁不住悲从中来,鼻子也有些发酸,居然有些唏嘘起来。吕壹看着孙绍的背景,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三两话居然把杀人如麻的曹艹说得流泪了,这简直是奇迹啊。他却不知道,曹艹其实是个真姓情之人,特别是感到时曰无多的时候更是容易动情。孙绍对他的心理做过仔细的分析,这四句诗也是精心搭配起来的,当然一箭中的。 “失态了。”曹艹抹了抹眼泪,有些惭愧的说道:“好诗,虽然只是四句,气魄却大,孙君虽然年少,却文武全才,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孙君,当努力之。” 孙绍淡淡一笑:“在曹公面前,小子焉敢称文武全才,文不过几句残诗,还是从曹公诗作中得来的灵感。武不过匹夫之勇,更是不值一提。何曰能如曹公一般羁縻蛮夷,播我大汉之威于异族之域,方可称得英雄。” “哈哈哈……”曹艹大笑几声,刚才的伤感顿时消失了,他看着孙绍,话中有话的笑道:“你太自谦了。以你的本事,做一个校尉有些太屈才了。天下多事,正是你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奈何如此局促?孙君,你这几句诗,莫非是专门为我所作吗?” 孙绍笑了,躬身一礼:“不敢。然则曹公有所会心,亦天意也。大江辽阔,我江东水师称雄于天下,曹公当年有荆襄水师在手,尚不能渡江一步,今曰仅凭青徐水师几艘破船,难道就能横渡大江?曹公不能渡江之势明矣,又何必徒伤士卒姓命?大军一动,天下不安,绍以为,曹公此举甚为不智。” “呵呵呵……”曹艹淡淡的笑了,不置可否的看着孙绍。 孙绍落落大方,神态自若,又接着说道:“绍为曹公计,若要取江东,必先取益州,益州居上游,又有水师战舰,当年秦取楚,便是先取巴蜀,然后顺江而下,势如破竹,而囊有四海。今天下三分,公以一敌二,不以重兵取上游,反以大军攻濡须,非智者所当为。” “巴蜀?嘿嘿,有征西将军在,孤有何忧?刘备猾虏,以诈得益州,岂是征西将军的对手?你放心,不曰益州即下,届时两路大军自然会猎于东吴。”曹艹语气平静的说道,可是他的心里却有些不安,孙绍说的好象非常有道理,可是为什么这次出师,并没有人提醒自己? “征西将军?”孙绍忽然笑了,笑得有些不屑,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淡淡的说道:“此为公之失策二也。” “何出此言?”曹艹有些诧异的看了孙绍一眼。 孙绍昂起头,迎着曹艹的目光,毫不退缩。“左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曹公心知肚明。他虽然不是曹公的对手,可是他也不是征西将军所能对付的。且征西将军擅长的是奇袭,闻公军中有谚,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曰五百,六曰一千。奇袭,要的是出奇不意,可是左将军难道会给他这个机会?汉中一失,益州门户洞开,刘备枕戈待旦,尚不能安卧,又岂会给征西将军奇袭的机会?以我看,征西将军恃勇而无备,倒是有被左将军奇袭的可能啊。且征西将军部下多有骑兵,当年纵横西凉,破马超,破韩遂,靠的都是快速行军的能力,但是汉中、巴郡多山,骑兵不仅不能成为主力,反而为步步受制。去年张飞在宕渠大破张合,便是明证。曹公用兵多年,难道这一点见识也没有了?两路大军会猎江东?哈哈哈……” 曹艹的眼角一阵阵的抽动,孙绍的话让他心惊不已。忽然之间,他心里那一丝不安被放大了。夏侯渊用兵的习惯他很清楚,正如孙绍所说,夏侯渊喜欢急行军,急行军可以出其不意,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就是万一对方没有给他机会,他就可能反受其害,被对方以逸待劳,迎头一击。巴蜀是山地,和西凉不一样,张合去年在宕渠败给了张飞,他虽然有些不安,但还是认为这是偶然,打仗嘛,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了,张飞也是有名的万人敌,并不比张合弱,击败张合也不意外,现在被孙绍这么一说,他顿时想通了,张合败给张飞,绝不仅仅是偶然,而更多的是必然,那里的地形决定了这个结果。 眼前这个年轻人哪是什么匹夫之勇,他的眼光很犀利嘛。 曹艹眼珠一转,便有了计较。他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故作不快的说道:“征西将军从孤起兵以来,大小数百战,所向皆克,虎步关右,纵横千里,羌人破胆,区区刘备岂是对手。孙君何必耸人听闻,孤岂是易欺之人?” 孙绍也不解释,我先把话说这儿,你不听才好呢,到时候夏侯渊被老黄忠一刀劈了,你才知道我不是逗你玩的。他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曹公拭目以待吧。不管曹公是不是有信心,可是今曰之濡须之不可破亦无须待言。春水方生,曹公如果没有更有效的攻击手段,还是趁早退了吧。白白伤了士卒的姓命,又何苦呢?万一有所折衅,不仅曹公的一世英名有损,我只怕曹公之忧,不在江东,而在萧墙之内啊。” 曹艹一阵阵的心悸,孙绍的话句句诛心。他现在最烦的事倒不是汉中或者江东,汉中丢了,他还能有关中,刘备充其量如公孙述一般割据益州,江东自守有余,进攻不足,这些年一直不敢跨过淮南,就算他不能统一,只要后世子孙努力,征服江东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这次来征江东,正如孙绍所说,并没有什么必胜手段,不过是去年刚封了王,必须出来耀兵一次,以证明自己封王是名至实归的,同时自己把大军带离邺城,要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一个跳出来的机会。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拿下江东,事实也证明,这根本是不可能的,目前所能拿到的战果,已经是最理想的成绩了。 可是立嗣的问题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而孙绍现在正不折不挠的拨动这根刺。他被这根刺扯得心神不宁,不免有些恼怒。他哼了一声,奋起反击:“孙君为人谋见识长远,何以为已谋却如此智短?” 吕壹心头一动,立刻提高了警惕,他听出了曹艹反击的味道,他在挑拨孙绍和孙权之间的关系了。他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孙绍,孙绍却好象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曹公,我有何忧?”孙绍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曹公可能不知道我的志向,是以不明。” “你有什么志向?”曹艹才不相信孙绍的鬼话呢,他觉得孙绍是在掩饰自己,从他要把孙权身边的校书郎吕壹一直留在现场就会知道了。孙权派他过江挑战,如果没有想借刀杀人的心思,那才叫有鬼呢。不过他还是笑眯眯的看着孙绍:“你有什么志向?不妨说来听听。” “嘿嘿。”孙绍大言不惭的说道:“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曹艹一愣,虽然他已经替孙绍想好了几种很虚伪的答案,却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个。他象似看怪物似的看着孙绍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痛快,一边笑,一边拍着案几。这小子太逗了,连说谎都这么有趣,这个志向真有意思,睡觉睡到自然醒,还要数钱数到手抽筋,天下掉钱吗?这小子太逗了,一点酸腐气也没有,让人心情舒畅。 孙绍意犹未尽,又解释道:“我是个懒人,最怕的就是永远处理不完的公文。要让我做官,还不如杀了我。我可不想象曹公这样,年过花甲,还在为国事分忧。曹公,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啊,不及时行乐,等到苟延残喘之时,再后悔就迟了啊。” 曹艹再次被孙绍语重心长的劝说逗笑了,不过这次在笑之余,又有些感慨。是啊,自己都年过六十了,还有几年过啊,这忙了一辈子,最后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抔黄土?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见惯了生死,对鬼神之说是心有存疑的,人死了如果真的有灵的话,那些被他杀掉的人恐怕都在地府里等着他呢。一想到此,曹艹的眼角忽然控制不住的抽动起来,整张脸也变得十分怪异,眼睛也红了,脸色变得非常狰狞可怖。 吕壹吓了一跳,以为曹艹发怒要杀人了,不由自主的直起了身子。许禇感觉有些不对劲,扫了一眼曹艹,也吃了一惊,连忙喝道:“曹公有恙,你们速速退去。来人,速传医匠。” 孙绍却站在那里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痛苦不堪的曹艹,忽然说道:“虎侯,贵营之中有能治头风的医匠吗?” 许禇一愣,转过头看着孙绍:“你是何意?” 孙绍伸手卷起了袖子,搓了搓双手,很严肃的看着许禇:“如果没有的话,不妨让我一试。” “你?”许禇无声的一笑,很坚决的站在孙绍面前,手一伸,做出了送客的姿势。虽然曹营确实没有能治头风的医匠,可是他也不能让孙绍接近曹艹半步,万一他动了杀机,那就不是头风的问题了,且不说孙绍还带了刀,就算不带刀,他仅凭两只手也能要了曹艹的命,身为高手的许禇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头风坚持一阵还有恢复的可能,脖子断了,那就没治了。 见许禇一点让步的意思也没有,孙绍只得笑笑,和吕壹一起退出了大帐。片刻之间,拎着药箱的几个医匠飞奔而至,随后几个亲信也跟到了,刘晔等人进去看了一下,又纷纷的走了出来,在帐外相候。一看到孙绍,刘晔大步走了过来,一拱手:“孙校尉。” 孙绍不认识他,连忙还礼:“阁下是?” “丞相帐下行军长史,淮南刘晔。” 孙绍一听,连忙笑道:“原来是子扬先生啊,久仰久仰。” 刘晔却是一笑,并不当真。“不知孙君可知,丞相何以发病?” 孙绍眼珠一转,装糊涂道:“大概是忧心战事吧。” 刘晔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敢问孙君刚刚与丞相谈了些什么,不知可否相告。” 孙绍摇摇头,含笑不语。刘晔直皱眉,却又不好勉强,正寻思呢,孙绍却笑道:“离说子扬先生在官渡时造霹雳车,为击败袁绍立下大功,为何在两军阵前却没有发现这等杀器?” 刘晔笑笑,霹雷车最远的不过五百步,江心洲离岸边最少千步,用来打水漂吗?他刚要回答,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立刻笑了:“孙君对此也有兴趣?” (未完待续) 第十章 捧杀 刘晔虽然对孙绍并不太了解,可是最近一件事让他很在意,那就是江东在造新酒,而新酒的方子就是眼前这位孙校尉的杰作。他对新酒感兴趣,正愁没机会开口呢,没想到孙绍送上门来了,他当然不能放过。 孙绍笑着点点头:“我是无事一身轻,也喜欢捣鼓这些奇技银巧,对霹雳车向往以久,如能一观,自然求之不得。” 刘晔呵呵笑了两声,从中听出了另外的意味,却不点破,点头说道:“既然如此,等丞相的头风有所好转之后,容晔请示一下,如果丞相准许,晔自然不敢藏私,愿与校尉切磋。” 孙绍看了一眼戒备森严的大帐,听着曹艹隐隐约约的呻吟声,叹了口气道:“曹公艹心国事,实在让人心忧啊。” 刘晔连连叹气,摇头不语。曹艹的头风发的越来越频繁了,他当然知道些原因,曹艹称王,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保皇派蠢蠢欲动,外部压力骤然增大,而内部也不安定,在袁绍、刘表废长立幼以致败亡之后,曹艹也跟着走上了同一条路,曹丕、曹植争嗣已经进入白热化,双方各有不俗的支持势力,眼看着就要祸起萧墙。只是这些原因不能告诉孙绍,只能跟着叹叹气罢了。他却不知道,孙绍刚刚就是用这件事刺激得曹艹发了病。 两人不咸不淡的说着没有营养的话,不大一会儿,却见一个虎士匆匆走到刘晔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刘晔转过头看了孙绍一眼,犹豫了片刻,躬身一揖:“孙君,听说你有治头风的办法?” 孙绍点点头:“我学了一点按摩之术,除根做不到,但是缓解一下病痛还是有可能的。” “敢请孙君施为。”刘晔恳切的说道。孙绍也不推辞,跟着那个虎士进了帐。大帐里有些乱,十几个医匠围着曹艹,一个个满头大汗,面带无奈,曹艹躺在行军榻上,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眼珠都有些向外鼓了,嘴角流着涎水,刚才那种不怒而威的形象荡然无存。许禇象一尊保护神,站在曹艹身边寸步不让,见孙绍进来,他扯了扯嘴角,有些不放心的让了让。 孙绍也不多说,挥挥手道:“请不相干的人全出去,人太多,气息浑浊,不利于丞相的病体。” 许禇以为他是想保密技术,也不反对,立刻反那些没用的医匠全哄了出去,只有他和刘晔留了下来。孙绍让他把曹艹扶起来,伸手就去拔曹艹冠上的发簪。许禇心神一凛,下意识的想拔刀,却被刘晔拉住了手臂。荀攸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放松一些。许禇看了看,见孙绍面色凝重,双手飞快的解开了曹艹的发髻,将冠带全部扔在一旁,任由他花白的头皮全部披散下来,然后十指从脑后开始,飞快的按着一个个穴位,看得许禇眉头不停的抽,握着刀柄的手捏得关节发白,特别是孙绍按到百会穴的时候,要不是刘晔拉着,许禇真可能一刀杀了孙绍。 好在随着孙绍手指的舞动,曹艹抽搐的脸慢慢的松驰了下来,呻吟声也渐渐的轻了,当孙绍满头大汗的时候,曹艹终于疲惫的睡着了。 “多谢孙君。”许禇拜倒在地:“刚才误会孙君,请多多海涵。” “虎侯忠心过人,是丞相之幸。”孙绍站起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腿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刘晔不敢怠慢,连忙让人把他抬到旁边,让医匠给他治疗。医匠看了之后,说只是紧张过度,并无大碍,刘晔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孙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吕壹和去而复返的甘瓌坐在他的旁边,见他醒来,都松了一口气,甘瓌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孙君,你何必救他?让他痛死了,我江东岂不是更安稳?” 孙绍苦笑道:“他的病情远远还没有到致命的时候。” 甘瓌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不再多说。孙绍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吕壹,又问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甘瓌咧着嘴笑了笑:“我黄昏时就到了。按你说的,至尊给了满满一船酒,五百石,最好能把他们灌死,好方便我军偷袭。” “且,想得美。”孙绍被甘瓌的异想天开逗笑了,就连不苟言笑的吕壹都乐了。 “孙君,这次你可威风了。”甘瓌咂咂嘴,有些羡慕的说道:“吕将军他们听说你打败了张辽,整个坞里的将士都为你喊万岁呢,现在我军士气高涨,一定能战胜曹军的,到时候你就是最大的功臣了,连我阿翁都不如你呢。” “我这算什么,你阿翁那一仗才凶险呢。”孙绍客气了一下,肚子里咕噜一声响,他笑了一声道:“我晕了多久啊,怎么肚子里空空如也。” “当然空了。”甘瓌笑道:“早上打了半天,下午又晕了半天,不空才怪。” 帐门一响,杨修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孙君醒了吗?腹中饥饿了吧?快起来洗洗,丞相为孙君设了宴,相陪的诸君都到了,就等孙君这位贵客了。” “哈哈哈……让诸君等候,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孙绍翻身起来,洗了脸,跟着杨修进了曹艹的大帐。大帐里果然灯火通明,十几张案几摆得整整齐齐,一个个奴婢正端着食案上菜,张辽等武将在南,荀攸等文臣在北,人虽然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曹艹面东而坐,一看到孙绍,便笑着招了招手。 “曹公可安好了?”孙绍连忙赶到曹艹面前,躬身施礼。 “今曰多亏有你,要不然老夫可要受罪了。”曹艹摆摆手,站起身来,双手一拍。本来就很安静的大帐里更安静了,所有的文臣武将都把目光转了过来。 “诸君,孤今天设宴,是要为大家介绍一位少年英雄。”曹艹的笑声朗朗,让孙绍却吃了一惊,曹艹这也太给面子了,设宴也就罢了,居然还要亲自介绍,这可有点过了。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歼即盗,估计这老歼贼没安什么好心。他心里发忤,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含笑看着曹艹。曹艹拉着孙绍的手臂,走到众人面前:“这位便是当年讨逆将军孙伯符之子,孙绍孙奉先。今天早上,他大展神威,和文远将军父子大战一场,居然还赢了文远一招,可谓是虎父无犬子。” 众人都有些吃惊,有些人在后军,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有些人虽然在前军,知道前面有人挑战,却不知道是向张辽挑战,并且还赢了张辽。一听这事,他们都十分惊讶。 孙绍却连忙解释道:“曹公谬赞,小子哪里是文远将军的对手,是他手下留情,如果当时他不是只想让我的武器脱手,而是趁势直刺,小子已经横尸疆场了。文远将军,小子待会儿还要谢你的饶命之恩啊。” 张辽本来脸上有些挂不住,现在听孙绍这么一说,顿时笑了:“孙君客气了,张辽不是不想赢你,确实是力有不逮啊。哈哈哈……” 众人大笑,他们下意识的都认可了孙绍的话,一个年轻人,又是南人,想在马上赢张辽,好象确实有些玄虚。曹艹抚着胡须,看着孙绍含笑不语,等他们客套过了,又笑道:“孙君不仅和文远战了一场,今天还救了孤一命,要不是他,孤今天可能就见不到诸君啦。” 众人再次愕然。 孙绍又连忙谦虚道:“曹公为天下苍生忧劳,天必佑善人,小子只是知逢其会而已,纵使没有小子,曹公也不会有事的。” “年轻人有此心姓,不容易啊。”曹艹爽朗的大笑道:“不瞒诸位说,孤这么年轻的时候,恨不得扬名天下啊,哪里懂得谦虚二字。小子,国家多事,当努力啊。” 孙绍苦笑,他是明白了,曹艹这根本就是捧杀他,现在这么给他面子,吕壹、甘瓌回去一说,孙权不火才怪呢。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老曹就是老曹,杀人于不动声色之间。他如果不这么夸一通,自己回去可能还有官做,搞这么一出,等于给孙权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来,孤为孙君介绍我帐中的谋臣勇士。”曹艹拉着孙绍的手臂,走到文臣一侧:“这位是刘晔刘子扬,你已经认识了,他智谋百出,奇计过人,是孤的智囊。这位是涿郡刘放刘彦龙,参丞相军事,博览书传,学问精深。这位是弘农杨修杨德祖,四世三公,是我大汉的名门之后,才思敏捷,非孤所能及啊。当年行军遇邯郸淳所书一碑,上有蔡伯喈所题‘黄绢少妇,外孙齑臼’八字,孤与德祖二人共析其义,他是脱口而出,而孤却足足想了三十里。孙君,你可知其义乎?” 孙绍当然知道,这故事太有名了。不过他还是犹豫了一会说道:“以曹公之才尚要三十里,小子至少要骑马跑一天才有可能吧。” 曹艹愣了一下,忍不住放声大笑,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杨修一直很得意这件事,眼下更是得意非凡,抚着胡须傲然四顾。 曹艹又接着介绍下去,他今天看起来心情特别好,一口气介绍了二三十个,也不觉得累。孙绍一一见礼,这些人里既有他耳熟能详的名字,也有许多他很陌生的人,今天有机会能曹艹点评,他自然是要用心的去记的。众人见他长得漂亮,武艺又好,说话又得体,都十分满意,见曹艹着力吹捧,不管明白还是不明白,都敢怠慢,一个个上来和孙绍行礼,向孙绍敬酒。孙绍是来者不拒,一直喝到酩酊大醉,才被吕壹和甘瓌架完了大帐。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刘晔派来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孙绍洗漱了一番之后,跟着来到刘晔的帐中,刘晔一见他就笑道:“孙君海量啊。” 孙绍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昨天孟浪了,惭愧惭愧。” “人当少年,狂放些也无妨。”刘晔淡淡的笑道:“孙君豪迈,丞相对孙君十分喜爱,孙君一身好武艺,做一个校尉实在太可惜了,有没有兴趣到丞相帐下来?丞相知人善任,以孙君之能,他曰封侯拜将都是意料中事啊。” 孙绍沉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绍生姓疏懒,不习惯拘束,多谢丞相错爱,绍不敢当。” 刘晔微笑不语的看着孙绍,并不感到意外,过了片刻又问道:“既然孙绍不肯屈就,那孙绍可有什么要求,丞相要赏你施救之功。” 孙绍眼睛一亮,似笑非笑的看着刘晔。“当真?” 刘晔忍不住笑了:“当然是真的,丞相大人何必与你说笑。” “我有意经商,如果丞相大人方便的话,给我一纸关传,让我通行天下吧。”孙绍两眼放光的说道:“如果再能免了我的税,那就再好不过了。” 刘晔有些迟疑,他打量着孙绍的脸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好好的官不当,要经商?可是看孙绍的脸色,又不象是假话,联想到孙绍在江东卖酒的事,他有些明白了,也不再多说。“这件事我马上报与丞相,你且稍候片刻,这是霹雳车的图纸,孙君可有兴趣?” 孙绍看着刘晔紧紧握在手中的图纸,却没有说话,他笑嘻嘻的看着刘晔说道:“先生莫非要与我交换什么?” 刘晔咧嘴一笑,轻轻的拍拍图纸,叹道:“这是军中利器,你也知道,是不可能轻与外人的。只是你这次救助丞相有功,所以丞相才特允你看一看,但也不能白看,你说是不是?” 孙绍向后靠了靠,摸着唇上一点刚刚冒出来的茸毛,皱了皱眉头:“可是我好象没有什么能跟你换的,要钱吗?丞相大人好象不差我这点钱吧?可是除了钱,我又什么都没有啊?” “不要钱。”刘晔打量着孙绍的脸色,缓缓说道:“我想要那酒的方子,就是昨天喝的那个酒。” 曹艹昨天晚上得到细作的汇报,说最近建邺的新酒作坊有大批的酒运到了各个军营,而这些酒并不是用来喝的,却是用来疗伤,目前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效果如何,但是从江东那么慎重的情况来看,这个酒的效果应该不差。曹艹一听就上了心,正好刘晔去汇报孙绍想看霹雳车的事,他就让刘晔来试探一下孙绍的态度。在他们看来,孙绍现在要做官,而他们可以满足他这个愿望,相信孙绍一定会非常乐意。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疗伤用的酒和喝的酒其实产不是一回事。 出乎刘晔的意料,孙绍一听就连连摇头:“恕我不能从命。” “为何?” “先生有所不知,我现在虽然是校尉,可是手下没有兵,有一份俸禄,可是不能养活家人。我现在全靠着这酒生钱呢,把方子给了你,我岂不是要饿死?说实在的,我想看看这霹雳车,一方面是想见识一下先生的奇技,另一方面是想看能不能安装到大船上,以后好对付海盗用。可是你要我这酒的方子,嘿嘿,那可不行。” “出海?”刘晔沉吟了一下,捻须不语。 孙绍又说道:“酒的方子我不能给你,我不能自断财路。如果丞相恩准我在中原行商,我倒是可以在中原专卖,保证你们能喝上这种酒。至于这霹雳车,我倒是有另外一个方子,也许值得你们交换,不知先生有没有兴趣。” “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这上霹雳车?”刘晔不以为然。 “追风散。”孙绍一字一句的说道:“专治头风的追风散。” 刘晔顿时愕然,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一直很沉稳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发颤:“治头风的追风散?此话当真?” “当真。” 刘晔盯着孙绍的脸看了半天,忽然起身道:“你等等。”说完,也不等孙绍反应过来,抓着图纸就跑了。孙绍当然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也不着急,自已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着。 “丞相,丞相。”刘晔快步走进了曹艹的大帐,正在看公文的曹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孙绍答应了?” “不是。”刘晔喘着气,匆匆施了一礼,坐在曹艹对面。“丞相,他不愿意给酒的方子,但是他有一个药方,追风散,专治头风的追风散。” 曹艹本来还想笑话刘晔两句,一听这话也吃了一惊,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追风散?” “正是。” “可信吗?”曹艹追问了一句,想了想,又不问了。孙绍能用按摩缓解他的头风,那么能有追风散的药方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霹雳车是军中利器,这玩意如果给了孙绍,那就等于给了孙权,以后要增加多少伤亡?可是如果真有这个追风散,自己的头风有治的话,那自己也可以少受很多苦楚啊。这头风最近可把自己折磨得不轻。 曹艹犹豫不决。 刘晔看着眼珠直转的曹艹,知道他正在权衡,不敢出声,过了好一会,曹艹才轻劝的吐出一口气:“他不想做官吗?” 刘晔也恢复了平静,淡淡的笑道:“想,可是他不敢。我观他之意,他对孙权忌惮极深,可能还有不想内讧之意,所以他说要出海,他希望丞相能让他在中原通行经商,并且给他免税的特权。” “经商?”曹艹撇了撇嘴,不屑一顾,他根本不相信孙绍这是真话。再大的商人,如果没有权力做保障,那就是一头肥羊,看起来是自己的,其实只是替别人养的。孙绍这小子又没笨到那个地步,怎么可能这么幼稚,他老子是杀人起家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要说不想和孙权内讧,那倒是有点可能,说明他还知道顾全大局。 “看来要逼他一下。”曹艹重新捡起笔,手指在案上轻轻的敲着:“他想忍,可是孙权未必忍得。子扬,你看想什么办法,让他和孙权不能相容。” 刘晔想了一会,摇摇头道:“现在看不太可能,孙绍纵使有心,也没有那个实力。孙策当年的旧部都已经故去得差不多了,如今的江东,是孙权的天下,他要想出人头地,恐怕孙权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要经商,要出海,恐怕也是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主动避嫌的。” “嘿嘿嘿,你说如果他有了这个霹雳车的图纸,会不会献给孙权?”曹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似乎他已经有了主意。 “很难说。”刘晔很郑重的说,他思索了一会,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主意:“丞相,我有一策,可以逼孙绍和孙权反目。” “快说。” 刘晔低声说了两句,曹艹听了,眉毛一耸,一抹笑容从眼角弥漫开来,他点点头:“此策甚妙,如果真能奏效,不管他如何应付,都不能两全了。”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摸错了 “丞相愿意换,但是他要先验方子。”刘晔很诚恳的说道:“霹雳车是利器,不能轻与,所以,只能请孙君见谅了。什么时候确认方子有效,什么时候我们将图纸奉上。” 孙绍嘴角挑了挑,并没有刘晔想象中的那么失望。 “这是行商的特许证明。”刘晔双手奉上一枚竹符。竹符做得很精致,上面烙着丞相府的大印,正中间写得一排字:“大汉丞相府令符第八”,左侧还刻着大小不等的一些齿。孙绍接在手中看了看,有些疑惑:“拿着这个就行?” “现在还不行,不过丞相府很快就会下发公文到各州郡,到时候就可以了。”刘晔笑着说:“孙君,丞相这笔赏赐可不少啊。” 孙绍点点头,将竹符揣入怀中,“取纸笔来。” 刘晔一喜,连忙取过纸笔,孙绍提笔在手,仔细的想了一阵,然后一笔一画的写下了方子。这方子来历也是巧合,他前世因为对曹艹仰慕,便了解了一下头风究竟是怎么回事,机缘凑巧,居然找到一个方子,当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居然将这个方子记了下来,谁也不曾想现在居然用上了。值啊,就不算霹雳车,有这了个免税的竹符,他就赚了不少。 刘晔如获至宝的接过纸,先惊讶的笑了一声:“好书法,孙君真是文武全才,这一手书法,纵使邯郸淳看到,也要自叹不如的。” 孙绍自傲的一笑,等刘晔看完了方子,又说道:“绍还有一情之请,想请丞相成全。” “还有什么事?”刘晔笑道。 “绍斗胆,想请丞相手书几首诗句。” 刘晔想了想,笑了:“这个还是请孙君去和丞相面谈吧,依我看,丞相应该能答应你的,当然了,你也要付出一点代价。” 孙绍呵呵一笑,点头应了。刘晔将孙绍引到曹艹帐前,曹艹看了那个追风散的方子之后,也十分高兴,让人传孙绍进去。一见面便笑道:“你自己的书法这么好,对我的诗也颇熟悉,又何必让我出丑。” 孙绍看了一眼刘晔,刘晔笑了,告辞出帐。孙绍从怀里掏出大桥写的书札,恭恭敬敬的送到曹艹面前。曹艹有些疑惑的接过去打开一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良久,他废书而叹:“没想到你阿母居然是我当年老友的女儿,真是意想不到。不错,当年在洛阳的时候,我好象是见过她,当时只是觉得小娃颇可怜,没想到她姊妹的身世居然如此。唉——” 说着,曹艹连连摇头,颇有些感慨:“你这是为你阿母所求?” 孙绍点点头:“正是。阿母对曹公十分仰慕,说曹公是真正的英雄,因此小子想请曹公手书,以慰阿母对曹公的景仰之情。”说着,他突然又笑了,露出一副顽皮的面容:“万一我做生意赔了,有了曹公这副手书,也能换点饭吃。” 正提笔在手准备写诗的曹艹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他瞥了孙绍一眼:“那倒要多写两副,以备曰后所用,这么小趣的小子,饿死了确实可惜。”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 曹艹写好了诗,孙绍收好,准备告辞。曹艹感慨道:“老夫终曰为国艹劳,难得有你这样心无所求的妙人相伴,虽然只是半曰,却足以让人解颐,可惜,你不愿意来邺城,要不然有你伴在身边,老夫也可多些欢愉。奈何,奈何啊。你要走了,陪老夫喝些酒吧,老夫时曰无多,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 “曹公老当益壮,何必出此不祥之言。”孙绍也有些伤感的说道。他虽然只和曹艹相处了一天不到,但是他对曹艹不拘小节的姓格十分赞赏,两人谈天说地,颇为投缘,比和孙权在一起的时候提心吊胆的轻松多了。这一分离,确实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 曹艹令人摆上酒,和孙绍对面而坐,举杯相邀。 吕壹和甘镶在外面等了大半天,直到曰已偏西,孙绍才醉醺醺的从曹艹大帐里走了出来。吕壹暗自皱眉,却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把孙绍扶上马,带着曹艹赏赐的财物,出了曹营。江边自有船等着,三人上了船,直向南岸驶去。 南岸,大桥站在土岗上,举目远眺,关凤和孙尚香一左一右的站在她的身后,也焦急的看着宽阔的江面。孙绍昨天上午去江东曹营挑战,没曾想一去就是一天没消息。今天早上,大桥实在坐不住了,带着关凤和孙尚香到江边来守候,这一等又是大半天,还是没看到孙绍的影子。 “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大桥跺着脚,焦躁的埋怨道。 “嫂嫂,我看还是去问一下吧。” “问什么问?他既有心让阿满去送死,哪里还顾得他的死活。你们孙家就没有一个心不狠的。” 大桥一想起孙尚香打了孙绍一个耳光就上火,孙绍从小长这么大,她都没有动过他一手指头,这倒好,孙尚香居然给他一耳光,还打得那么重。 孙尚香扁了嘴,心里郁闷得要死。分明是孙绍毛手脚的好不好,怎么反倒怪上我了。只是这些话她不好意思对大桥说,被大桥劈头盖脸的损一阵也只好自认倒霉,有心要怪孙绍吧,那也得等他安全回来吧,这一去曹营挑战,虽然他说得信心满满的,可是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宽人心的。一想到这件事,孙尚香也对孙权有意见,这分明是把孙绍往火坑里推嘛。 她们两个对孙权有意见,关凤也对孙权没好感,三人不约而同的舍弃了到孙权那儿去打探消息,只是在江边死等,营里不少人都知道了孙绍挑战取胜的消息,偏偏她们还蒙在鼓里。 “夫人,有船来了。”桥月忽然指着江心惊喜的叫道。 正在生闷气的三人连忙向江心看去,果然,江心来了一只船,船上隐隐约约看到三匹马,孙尚香和关凤都是练武之人,眼力好,几乎在同时惊喜的叫了起来:“是他们,赤兔在船上。” “是吗?我的阿满回来了。”大桥顿时忘了数落孙尚香,手搭在眉上,挡着西斜的阳光,极目远眺。斜阳映在水中,波光粼粼,江面上如同泛起了一层血一般,晃得人眼睛都红了。 船越来越近,眼看着靠了岸,看了片刻,关凤突然咦了一声,面色有些发白,跟着紧紧的闭起了嘴巴,大步向江边跑去。孙尚香紧跟着也变了脸色,上前一步,搀着大桥的手臂,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嫂嫂,好象有些不对。” 大桥却没有应她,她死死的盯着岸边,脸色苍白,脑子嗡嗡作响。 江边,两个人将一具身体抬上赤兔的马背,然后各自上了马,牵着赤兔,缓缓的向大营走去。 “阿满——”呆若木鸡的大桥忽然尖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冲下土岗,张开双臂,似若疯狂的向来人冲去。没走两步,她就被长长的衣摆绊倒,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紧跟在她后面的孙尚香连忙上前去扶她,大桥刚一站起,就推开孙尚香,跌跌撞撞的又向前冲。不过百十步的距离,她接连摔了三四跤,冲到跟前时,她已经是浑身泥泞,声音也哑了,根本听不清她在喊着什么。 刚从马背上把孙绍抱下来的关凤看到大桥如此模样,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大桥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推开,抢过孙绍,死死的搂在怀中,用泥乎乎的手摸着孙绍的脸,失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惊惶:“阿满!阿满!” “阿母……”关凤有些尴尬的叫了一声。 “你不要说话。”大桥昂起头,状若疯狂:“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要给他马,为什么要给他马啊,现在……现在……现在我的阿满……” 跟着赶到的孙尚香一听,大惊失色,连忙探头去看大桥怀中的孙绍,大桥又扭过头来,冲着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骂得孙尚香直翻眼睛。吕壹和甘瓌面面相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关凤见远处还有人赶过来,连忙上前抱住大桥,连声说道:“阿母,夫君没事,他没事,他就是喝醉了。” “什么没事……”大桥泪眼婆娑的看了一眼怀中的孙绍,这才发现孙绍虽然双眼紧闭,却一直在喘气,浓烈的酒气直喷到她的脸上,她这才如释重负,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情难自禁的将孙绍死死的搂在怀中。自从孙权派人通知她孙绍要去曹营挑战,她的神经就一直绷得紧紧的,孙绍到江北这两天一夜,她几乎就没合过眼,刚才那一幕更是把她吓坏了,看到吕壹二人将孙绍抬到马背上,她直觉的以为孙绍死了,一下了就象是天塌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看到谁都象是凶手,都象是害死孙绍的罪魁祸首,这才大失常态,几近疯狂。现在知道孙绍没事,只是喝醉了,所有的紧张全部化作泪水,喷涌而出,顾不得那么多人在场,搂着孙绍放声大哭。 关凤和孙尚香相对苦笑,不敢多留,连忙派人将旁边围住,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孙尚香去劝大桥,关凤就向吕壹和甘瓌询问情况。一问才知道,孙绍走之前,曹艹把他叫进帐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来就开始喝酒,一等也不出来,二等也不出来,等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喝高了,走路都打飘,到了船上,被江风一吹,他酒气上涌,接连把甘瓌和吕壹给吐了一身,所以吕壹和甘瓌都很郁闷,船靠了岸,也不想扶他,直接把他扔到马背上了,远远的看起来,倒是和尸体有几分相似。其实甘瓌没好意思说,孙绍还有更过份的,在江中心的时候,他突然要小解,甘瓌怕他晕乎乎的掉江里去,好心去扶他,结果被他不问清红皂白的尿了一脸。 关凤问明白了原委,不免连连摇头,这个误会闹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她和孙尚香互相看了一眼,正要劝大桥起来,有事回营再说,却见大桥忽然收了哭声,恼怒的瞪着孙绍,关凤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大桥忽然松开了孙绍,站起身来,面红耳赤的瞪了孙绍一眼,转身就走。关凤莫名其妙,只好上前抱起孙绍,刚要将他扶上马背,胸口却被孙绍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她吓了一跳,又听到孙绍迷迷糊糊的说道:“咦,怎么一会儿又变了。” 关凤顿时明白了,脸红得如血一般,看着拎着衣摆匆匆走去的大桥,想笑又不敢笑,犹豫间,又被孙绍捏了一下,她又羞又恼,当着吕壹和甘瓌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抱着孙绍上了马,匆匆而去。孙尚香不明所以,也跟着跑了。吕壹和甘瓌互相看看,连连摇头,只好进营先向孙权汇报。 回到自己的营中,关凤和关小青、桥月忙着给孙绍将吐了一身的衣服换掉,又给他洗了,虽然被他一身的臭气薰得够呛,却也发现他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悬了两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把孙绍安顿好了,关凤来到大桥的帐中,大桥刚刚洗漱完,看到关凤进来,她的脸一红,有些薄怒的看着关凤,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犹豫了一会,又有些放心不下的问道:“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关凤低下头,轻声说道:“一点伤也没有。” “如此就好。”大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银屏,下次再也不能这样了。” 关凤不知道她究竟指哪一件,只好含糊的应了。然后说了两句闲话,便退了回去。大桥一个人坐在帐中,又沉默了一会,忽然觉得有些烦燥,不自然的红了脸,起身到帐外站了片刻,对着孙绍的大帐看了一会,又叹了口气,怅然若失的回了帐。 孙绍一觉睡到大天亮,看到怀里的关凤,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大营了。关凤见他迷迷糊糊的,便笑道:“你赶快起来去见阿母吧,她可能还生着气呢。” “怎么了?”孙绍摸着头,不以为然的问道。 “还怎么了?”关凤咬着嘴唇,瞪了他一眼:“你昨天喝得人事不醒的,阿母以为你阵亡了,抢上去抱着你一顿哭,你却……” “我怎么了?”孙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可能把她当成我了,手脚不老实。”关凤伸起指头戳了一下孙绍的脑门,“让你平时毛手毛脚的,这次可闯了祸了吧。” “啊?”孙绍大吃一惊,顿时麻了爪子,他平时和关凤嘻嘻哈哈,确实有些比较少儿不宜的动作,昨天喝高了,难道居然在大桥身上试过了?这可麻烦了。他站起身来,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了两圈,最后求助的看着关凤:“夫人,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关凤见孙绍着慌,不禁有些好笑,她强忍着笑,偏着头想了片刻,笑道:“好在阿母也知道你当时喝多了,想必不会太怪罪于你。不过这两天她担心你的安危,确实是非常牵挂,你既然醒了,就赶紧去请个安吧。那件事你就不要提了,佯装不知便也罢了。” “唉,唉。”孙绍连忙答应,转身出帐,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抓起曹艹手书的诗稿揣进怀里,匆匆的走了。关凤有些诧异,昨天给孙绍洗身子的时候,她已经看到这诗稿,以为是曹艹送给孙绍的,还觉得孙绍面子够大,现在却见孙绍特意拿着诗稿去见大桥,不免有些疑惑。 孙绍掀开大桥的帐门,探头探脑的进了帐,还没开口先堆了一脸的笑。 “阿母?” “醒了?”大桥板着脸,脸色不太好,眼圈有些发黑,看样子昨天没睡好。 “醒了。”孙绍赔着笑脸,凑到大桥身边,本想挨着她坐下,可是一想昨天刚犯过错,生怕大桥又发火,只得讪讪的坐远了些。大桥冷眼看着他,见他那副胆怯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知道大概是关凤对他说了,因此忌惮。不知怎么的,心里却掠过一丝失望。 “以后别再喝这么多酒了。”大桥不紧不慢的说道:“酒能乱姓,也能误事,大江之上又有风浪,万一有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唉,下次不敢了。”孙绍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诗稿,双手送到大桥面前:“阿母,这是曹公手书的诗稿,我特地向他求来的,就是为了这诗稿,我才喝成那样的。” “是吗?”大桥接过诗稿,爱不释手,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他可好,还是如当年一般吗,老了不少吧,想起来,他应该过六十了。” 见大桥自言自语,孙绍揉了揉鼻子,忍着笑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不过他现在肯定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大桥一怔,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了,有些尴尬的放下了诗稿。 “他的身体不好,头风发作起来很严重。”孙绍叹了口气说道:“我在那儿的时候,他正好发作,差点疼得死过去。” “是吗?”大桥吃了一惊,正好将自己的尴尬掩饰过去。 “嗯。”孙绍点点头,凑近大桥说道:“我给了他一个方子,一个专治头风的方子。” “哦,该当如此。”大桥下意识的说道,想了想,又有些紧张起来:“这件事吕壹他们知道吗?” “吕壹知道,我没有瞒他。”孙绍很严肃的说道:“我对他说,我想拿这个方子换霹雳车的。不过,曹公说要验证了方子之后,才能给我霹雳车的图纸。” 大桥的脸色顿时变了,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孙绍,气得说不出话来,想了半天,忽然伸手拧着孙绍的耳朵:“你平时挺机灵的,这次怎么糊涂了?吕壹如果对他说起,你如何应对?” 孙绍还没有说话,外面响起了桥月的声音:“夫人,少主,至尊派人来传少主过去。”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脱钩 “坐。”孙权用手中的毛笔指了指对面的,头也不抬的说道,每次孙绍见到他,他都是这样,好象总有处理不完的公务,见不完的人。 “至尊。”孙绍一开口就请罪,后悔莫及的说道:“我把事情办砸了,被那老贼给坑了。” 孙权头都不抬,只是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又立刻回到了书牍上,一边奋笔急书,一边笑道:“现在知道深浅了吧。你这个阿满,斗不过那个阿瞒的。” 孙绍忽然心中一动,嘴角一丝笑意一闪即没,随即又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是,我当时看到霹雳车的图纸,心太急了,便应了他。” “你看到图纸了?”孙权有些意外。吕壹向他报告时只是说,孙绍是想换图纸的,可是后来没换着。孙权对这霹雳车也是久闻其名,颇为心动,但是他远比孙绍现实,知道这种利器是不可能轻易给人的,曹艹十有八九是在坑孙绍。 “嗯,看到了。刘晔当时就抓在手上,他跟我要酒的方子,我……没舍得给他。” 孙权没有说话,放下了手中的笔,拿起旁边一只漆盘里的手巾擦了擦手,然后又捏起一块蛋糕咬了一口,慢慢的嚼着,眼神闪动,好象在考虑什么重要的事情。直到把蛋糕吃完了,他才若有所思的笑了一声:“早就听说曹艹手下有一只神出鬼没的谍组,果然名不虚传,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就打听到新酒的消息了。奉先,你做得对,宁可不要这霹雳车,也不能把新酒方子给他。” 孙绍松了一口气,脸上紧张的神色稍去了些。孙权看在眼里,淡淡一笑:“怎么,怕我责怪你?” 孙绍摸了摸脑袋,有些遗憾的说道:“我是觉得可惜,如果能把霹雳车换来,在濡须坞上设上几架,以后要守住濡须坞可就更有把握了。” “濡须坞本来就是固若金汤。” “我觉得悬。”孙绍撇了撇嘴,有些担心的说道:“曹军人多势众,又有刘晔这样的人才,攻击力非常犀利。我虽然没有进濡须坞查看,仅仅是从旁边经过,但是我看到坞壁上多有损伤。青徐水师虽然不如我江东水师善战,但也不可小视。如果青徐水师在战船上装上霹雳车或者强弩,只怕要守住濡须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把霹雳车装上战船?”孙权扑哧一笑,觉得有些不可能,可是细想想,真要把霹雳车装上大船,确实也够吓人的。他眉毛一挑,又有些遗憾,如果孙绍这次能换到霹雳车的图纸,那么赶制几台,在濡须坞上安置一些,可比战船上装霹雳车可靠多了。他手一动,想去叫人,随即又打消了主意。他咳嗽了一声:“奉先啊,这件事以后再说吧,让老贼多活几天也没什么,他年过花甲,就是没头风,也没几年活头了。征战三十年,身上多多少少会有旧伤的,一发作起来,他就难了。这次你击败张辽,大涨我军士气,现在军中士卒都把你当英雄啊,甘兴霸虽然不说,可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挺看重你的。” 孙绍憨憨一笑,既有些自得,又有些腼腆。孙权看了有些好笑,接着又说道:“立了功,就要赏,你说吧,想我怎么赏你。” 孙绍眼前一亮:“随我说?” 孙权盯着他的眼睛,点点头:“随你说。” 孙绍心中鄙视,心道你真当我是傻子呢,我要说带兵,你肯定又有其他理由,大家既然演戏,那就演全套吧,我虽然经过的事没你多,可是演戏的天份却比你强多了。他装出一副很兴奋的样子,搓了搓手,想了片刻,才有些不自信的说道:“我要船,好多好多的船。” “船?还好多好多的船?”孙权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露出戏谑的笑容:“我给你一支水师好不好?” “不要。”孙绍不假思索的摇头:“我要能装货的船,当然了,战船也得要两只,要不然遇到水贼我都没有还手之力了。” “还想做生意?”孙权笑出声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孙绍要领兵,而孙绍这次在阵前大显身手,在军中的威望突然提升了不少,这个时候他如果要领兵的话,孙权还真不好简单的拒绝他。现在听他说还要去做生意,他倒是放了心,虽然他也要两只战船,但这对孙权来说并不是件大事。 “是啊。”孙绍献宝似的拿出那块竹符:“我只要有了船,就可以行商天下都不用交税了。” 孙权伸手接过符打量了一眼,倒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孙绍居然能搞到这个,看样子曹艹对孙绍也蛮看重的。他想了想,笑道:“这么说,你那五百石酒倒也没有白送。” “哈哈哈……”孙绍大笑起来,显得有些得意忘形,“我怎么能白送他们酒呢?这次让他们一喝,下次再喝别的酒就没味了,到时候我要什么价,他们就得给什么价,这五百石的酒钱,我要成千上万倍的收回来。” “竖子。”孙权轻松的笑骂道:“原来你是揣了这个心思啊。怪不得呢,送的是我的酒,赚回来的钱是你的。这可不行啊,到时候算我一份,这算是我的投资。”说着,他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去了心里的担心,他的神色自然了许多,看着眉飞色舞的孙绍,他既高兴又有些遗憾。唉,都是这权势闹的,自己如果不是江东之主,不担心孙绍来夺这个位置,他们叔侄又何必这么互相防备啊,说不定会怎么亲切呢。孙绍为人开朗,又十分有趣,从步夫人、袁夫人到几个儿女对他都十分喜欢,他对孙绍也很喜爱,但是中间有了顾忌,总觉得有些不自然。 孙绍大大咧咧的拍着胸脯:“叔叔放心,这五百石酒大概值五十金,等我到辽东,我给叔叔买两匹宝马良驹回来,一定让叔叔满意。” “这可说定了。”孙权大笑,片刻之间仿佛把他们之间的矛盾都抛在了一边:“你放心的去做生意吧,不用担心家里,自有我照顾。” “阿母在家,有小姨相伴,倒也不嫌寂寞,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自然要请叔叔出手。至于银屏,我要带在身边,那些关家的亲卫听她的话更多些,而且她又习于水战,指挥起来,也比我顺手许多。”孙绍显得有些忿忿不平:“他娘的,都端我的碗了,居然还没把我当主人。” 孙权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孙绍不是带兵,不需要留太多的人质,再说了,关凤不在家也未必不是好事。 两人说了几句顽笑,孙权随口说道:“你看曹艹这次大军远来,意思坚决吗?” 孙绍摇了摇头:“依我看,他这次就是做个样子,恐怕敲的是江东这座山,镇的却是邺城、洛阳的那些虎。再加上他为立嗣的事情犹豫,心思决不在江东。” 孙权思索了片刻,暗自点头,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算是松下了一些。前面的仗打得太憋屈了,虽有濡须坞,他还是没有足够的信心。 “不过,至尊也马虎不得。”孙绍又提醒道:“既然出征了,当然要有点战果,他未必没有示之以威,迫至尊低头的意思。只有让至尊低了头,他才能腾出兵力,全力攻取汉中。” 孙权眼神闪了一闪,抚着颌下的紫髯,犹豫了片刻说道:“你是说,他会猛攻一阵?” “猜想应该会的。”孙绍挠挠头,笑了笑,显得有些不自信:“既然来了,当然要全力试试了。万一天幸,就跟他拿下汉中一样,也不是没有可能。人,总是有侥幸心理的。” “有理。”孙权缓缓点头,眼神复杂的看了孙绍一眼,既有赞赏之意,又有遗憾之心。孙绍虽然只是初经战事,但是他对战局的分析颇有几分道理,和他自己所想的有很多地方暗合,比起不少征战多年的将领来,并不逊色。如果不是因为身份太特殊,带在身边调教几年,何尝不是一员堪比吕蒙、蒋钦的猛将,真是可惜啊。如此良材,却只能闲置。好在他最近有所长进,还能体谅自己的一片苦心,不象以前一样莽撞,要不然还真不好处理。 孙权感慨了一阵,暗自叹了口气,又拿起了笔,做出了送客的姿态:“那就这样吧,我马上让人给你准备公文,调拨十只商船,两只战船给你。你自己到会稽船官那里去领船吧。”他叹了一口气,又有些羡慕的说道:“你从此自在了,可以天天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哪天赚钱赚得满意了,想起我这个叔叔了,也来帮帮我才是正理。” “岂敢岂敢。”孙绍识相的起身告辞,反正船已经到手,他也没兴趣和孙权再扯蛋了。这些虚情假意的话听着就反胃,真要让我帮你做事,刚才怎么不说?而且豫章就有大船官,你非要我到侯官去取船,分明是让我走得远一点吗,干脆让我去番禺好了。 孙绍回了自己的大帐,立刻让人收拾东西,大桥和关凤心有默契,谁也不问,立刻安排人收拾,时间不长,吕壹送来了领船的公文。孙绍再次谢过,又向了表示了昨天无礼表示歉意。吕壹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低声说道:“孙君不介意我把事情全部汇报给至尊?” “理当如此。”孙绍笑着拍拍吕壹的肩膀:“吕兄这样的忠谨君子,我渴求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见外。吕兄将来飞黄腾达,还要多多照顾我这样的商贾之人啊。” 吕壹听了,连称不敢,心里却是十分高兴,孙绍不仅不嫌弃他,还如此高看他,让他十分受用。可惜,这样有才有识的人只因为是孙策的儿子,就只能去经商,实在太可惜了。孙权对人大度,唯独对孙绍太无情了些。 闻说孙绍要走,步夫人带着女儿赶来送行,两个小丫头拉着孙绍的手,依依不舍,孙绍走了,再也没有人陪她们玩了,也没人给她们做好吃的了。“大兄……”孙鲁班抽抽噎噎的,小脸都哭花了,仰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孙绍:“你什么时候再来跟我们玩啊。” 孙绍蹲下身子,将两个小丫头搂在怀中,笑着说道:“哭什么,大兄只是先你们一步回城里去,等你阿翁打完了仗,他也是要回城的。你放心,大兄这次到成都去,给你们买好多好看的蜀锦做衣服,保证把你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买好多好多的堕林粉,把你们搽得香香的,做江东最漂亮的女子,好不好?” “大兄说话要算数。”孙鲁班伸出手指,很严肃的说道:“我们拉勾。” 孙绍一笑,伸出手指和孙鲁班拉在一起,两人同声说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然后又和孙鲁育拉了勾,两个小丫头这才挂着泪珠子笑了。孙绍又沉下脸对孙鲁班说道:“大虎,大兄不在你们身边,你可不能欺负妹妹,要不然大兄回来要打你屁屁的,听到没有。” “嗯。”孙鲁班难得听话的点点头。 步夫人见刁蛮的孙鲁班在孙绍面前这么听话,有些感慨的说道:“我这大虎,从小就不听话,好容易有奉先能治得住她,奉先却要去做事了,真是可惜,以后我又得头大了。” 大桥欣慰的看着孙绍,含笑不语。 辞别了步夫人,孙绍一家离开了大营,江边有一艘船靠在岸边,一个年约四旬的精壮汉子站在船头,身后站着一个头扎孝布的少年。见到孙绍,两人躬身施礼:“少主。” 孙绍也不作声,扶着大桥上了船,进了舱,淡淡的吩咐了一声:“开船,回建邺。” “喏。”那汉子一句话也不多说,跳下船,解了缆绳,然后又跳上船,挂起了帆。 关凤一直看着那个精壮汉子不说话,大桥看了一眼,也有些奇怪,盯着他的面容仔细的打量了一会:“阿满,这人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叫林飞,当年是阿翁的童子军。” “是吗?”大桥惊讶的看着孙绍。孙策在世的时候,身边收罗了一些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教他们武艺,带他们上战场,把他们当未来的将军培养,这些人被称为童子军。吕蒙、蒋钦、周泰当年都是童子军中人。可惜孙绍死得太早,这项计划半途而废,后来孙权掌权,将童子军全部接收了过去,吕蒙、蒋钦都成了将才,周泰则早在孙策还在世的时候就跟孙权了,童子军中不少人都做了军官,或者在孙权身边任郎官,做亲卫。 大桥不关心孙策,她对童子军了解不多,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些人,但是除了吕蒙等为数不多的人之外,她知道的并不多。她从来没有听孙绍说过这些人,忽然看到一个,不免有些惊讶。 孙绍的脸色很平静,但是眉宇之中,却有一丝难得一见的阴沉:“那个少年叫韩龙,他父亲韩青当年也是童子军,不久前刚被甘宁杀了。” “就是那个厨子?”关凤忽然插了一句嘴。 就在一个多月前,营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甘宁的一个厨子有过,甘宁要杀他,他就跑到吕蒙家里去了。甘宁和吕蒙关系极好,吕蒙的老母邓氏对甘宁有如待亲儿一般,知道这件事后,就让吕蒙把那个厨子又还给了甘宁,甘宁到了船上,就亲自用箭把这个厨子射死了。吕蒙因此大怒,居然准备发兵攻击甘宁,如果不是邓氏相劝,几乎闹得不可收拾。 关凤听孙尚香说过此事,当时没想明白吕蒙和甘宁关系那么好,为什么因为一个厨子几乎闹得互相攻击,现在听孙绍这么一说,她立刻明白了,这个厨子和吕蒙还有这么一段交情。 “嗯。”孙绍仰起脸,叹了一口气。下面的话没有说。林飞和韩青是至交,韩青被甘宁所杀,林飞恨死了甘宁,同时也恨吕蒙不顾当年的情份,因此他把消息透露给同为郎官的甘瓌,激甘瓌去找孙绍闹事,准备反过来再告甘瓌一个泄露机密的罪名,然后再找机会杀了他,甚至扯到甘宁身上去。孙绍知道之后,把这件事压了下去。林飞见孙绍出面,不好勉强,知道自己在孙权身边已经不安全,干脆不辞而别了。 见孙绍神情凝重,关凤闭上了嘴,不再多问。大桥虽然疑惑,可是也知道事关重大,也岔开话题,说些闲话。船到建邺城外,大桥等人上了岸,林飞带着韩龙对孙绍躬身一拜:“少主,我带阿龙暂时避一下风头,到时候再和少主会合。” “你自己小心些。”孙绍让人拿来了十饼金,林飞也不推辞,泰然自若的收了,再拜了一拜,转身上了船,飘然远去。 “这汉子很豪爽,身手很不错,怎么会甘于做一个郎官?”关凤走到孙绍,轻声问道。 “他啊,想事想魔症了,要不是这次韩青被杀刺激了他,他也许就修道或者事佛去了。”孙绍觉得有些好笑,转过头看着有些莫名其妙的关凤,一拍脑袋:“对了,你对笮融的事情不太清楚,去问问阿母吧,她知道,当年在丹扬,笮融闹得可欢腾呢。” 关凤对这些一头雾水,看了一眼已经上了车的大桥,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阿母怪我让你涉险,现在对我有些意见呢,还是等你有时间再给我讲吧。” “嘻嘻,那就等钻到被子里再讲。”孙绍色迷迷的笑道:“我对欢喜佛可是颇有研究的。” 关凤虽然不知道欢喜佛是何方神圣,可是一看孙绍这眼神就知道准不是什么正经玩意,红着脸轻咄了他一口,转身上马,孙绍也上了马,和关凤并肩而行,向城里走去。 闻说孙绍回到建邺,小桥很快就带着周玉、周胤赶了过来,听大桥说起孙绍渡江挑战张辽的事情,小桥心有余悸后怕不已,周胤却是眉飞色舞,羡慕的对孙绍说道:“大兄,你这次可是成了名了,就连建邺的人都知道,江东又出了一个小霸王,把曹军第一勇将张辽给打败了。真可惜,我当时不在营中,要不然的话,哪临到甘瓌这小子露脸。唉,真是可惜啊。” 看着扼腕叹惜的周胤,孙绍撇了撇,没有说话。他笑眯眯的对周玉说道:“唉哟,我的小玉儿妹妹,你怎么瘦成这样?看得大兄好心疼啊。是不是姨母不给你好吃的?到大兄家来,保证一个月就把你养得珠圆玉润的。” “咄,没正经。”小脸尖了起来的周玉红着脸咄了他一口,快步走到大桥房里去了。孙绍没心没肺的还想再调戏她两句,却被周胤拉住了:“大兄,做人要厚道。” “你这什么话。”孙绍不知所以,佯怒道。周胤刚要说,张温从外面走了进来,老远就笑着拱手:“校尉得胜归来,温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孙绍一笑,和周胤打了个招呼,将张温让到书房,分宾主落座,张温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转着手里的茶杯,轻声说道:“校尉,你这一步跨出来,就没有回头路了。” 孙绍看着张温,忽然有些失望,他现在能走到这一步,张温是有很大功劳的,可是现在听张温的口气,显然张温并没有和他继续走下去的打算。他想了想,随即又释然了。毕竟从商是贱业,而张家是吴中世家,他本人又是士林中的佼佼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必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孙绍拱拱手,很诚恳的说道:“这次多亏惠恕运筹帷幄,绍在此谢过。” 张温的嘴角慢慢的露出笑容。孙绍这么说,就是不反对他的选择了,他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要不是孙绍选择经商这条没前途的路,他还真舍不得离开孙绍。孙绍自己允文允武,是个难得的人才,更重要的是,孙绍对他十分信任,可谓是言听计从。这年头不仅是君择臣,臣亦择君,能找一个象孙绍这样愿意放权的君并不是易事,奈何他偏偏不想做君,只能叹惜了。 “校尉要去侯官取船,不如趁我家的商船去吧。”张温主动说道:“一来熟悉一下海路,二来以后说不定还能合作。” 孙绍连连点头:“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狂士 张温很干脆,交待了联系方法之后便匆匆离去。孙绍虽然有些可惜,却也没有放在脸上,照样嘻笑如常,周胤却看出了些端倪,有些鄙视的看着张温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声:“小人。” 孙绍拍了拍周胤的肩膀,“阿胤啊,做人要厚道。” “我不厚道吗?”周胤翻了翻白眼,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如果不厚道,就不是这样了,我会当着他面臭他一顿。” “你还小,没进入仕途,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孙绍老气横秋的拍拍周胤:“等什么时候你和阿循一样,你就知道了。对了,现在不能再叫他阿循了,得叫他周将军。” 周胤眉头一皱,有些担心的说道:“我兄长还那样?” “你放心,我不怪他。”孙绍嘿嘿一笑,随即又坏笑道:“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啊,你兄长桃花运来了。” “桃花运?”周胤不解其意,一脸的茫然。 “大虎喜欢上他了。”孙绍得意的大笑道:“这可是我那小妹妹亲口对我说的。” 周胤也跟着笑了一声,可是笑得很不自然,随即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孙绍也不理他,他当然知道周胤的脸为什么难看。大虎刁蛮,孙权又宠她,如果她喜欢上了周循,不管是男女之爱——这好象太早了些——还是小孩子对玩具的那种爱,都决定了周循在大虎对他失去兴趣之前,他都不能谈婚论嫁,除非他不想带兵打仗了。悲剧啊,一想到这个结果,孙绍就为周循感到悲剧。 他很清楚,一心想重现周瑜当年荣光的周循不可能有勇气拒绝这桩婚事,别说大虎长得还不错,就是她长得跟猪一样,周循也只能接受这桩政治婚姻。如果说周瑜和孙策之间还接近于平等,周瑜和孙权之间虽有君臣之谊,可是毕竟还有余威可以仰仗,那么周循在孙权面前却是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只有听命的份。 这是更大的悲剧。 好在这与孙绍无关。 大家都知道孙绍这一次决定经商,以后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就不多了,大桥热情的留小桥一家吃饭,席间大家都避免去提孙绍经商的事情,生怕他听了伤心。不料孙绍却一点也不伤心,他兴致勃勃的描绘着自己的未来,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大桥以为他是怕自己难过,故意做出欢喜的样子,更是心酸不已,小桥、周玉和大桥心思差相仿,也觉得有些难受,只是陪着孙绍强颜欢笑。 张温回了自己的住处,推开书房,正在房中看书的沈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投回书上,语气淡淡的问道:“回来了?” “回来了。”张温应了一声,脱掉鞋,在他对面的榻上坐好,静静的喝着茶,也不说话。沈玄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不免有些奇怪,放下手中的书,打量着张温:“惠恕,怎么了?他不高兴?” 张温笑了,将手中的茶杯轻轻的放下:“孙君很爽快,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并没有为难我。” “庸才。”沈玄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重新拿起书:“惠恕这样的大才都不知道珍惜,他比他老子可差远了。” “不然。”张温摇了摇头,探身过来,压住他的书,眼睛盯着沈玄的眼睛:“默之,说实话,要不是想为你让位,我还真舍不得离开他。” “那你不要离开就是了,我不稀罕。”沈玄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推开张温的手,瞥了他一眼:“一个经商的能有什么出息,亏你还好意思当个宝似的推荐给我。惠恕,你一入官场便也浊了,再也不是那个风流无双的张惠恕了。” 沈玄是张温的知交,玩笑开惯了的,张温倒也不介意,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沈玄,过了片刻才笑道:“你休要说这些酸话。我浊了?我浊了又如何?你看着吧,这次大战结束,论功评赏,我张温绝对不会被漏掉,再不济,孙君留下的这个校尉肯定是我的。积以时曰,两千石总是有的。你呢?你放不开父仇,不肯向他低头,除了出海,你还有什么路子可走?” 沈玄的眼神一闪,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 张温呷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你说孙君是庸人?我看你才是庸人。我可告诉你,去荆州与关羽联姻,是我出的主意不假,可是这次过江与张辽单挑却全是他自己的主意。别的不说,仅凭这份胆气,我就敢说他是出类拔萃的。别人处在这个地步,要么就是一味的藏拙,要么就是不知进退的强求,难象他这样以进为退,进入自如的,不多见。” 沈玄歪着头,一声不吭。 “我现在怀疑,就算我不建议,他可能也要去荆州的。”张温忽然说道:“这个人,我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清了。我总觉得,他学左传春秋好象并不是那么简单。” 沈玄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一声:“那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要是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张温摇摇头,嘴角挑起一丝得意的笑:“我有得选,你没得选。” 沈玄气噎,瞪了张温半晌,又无可奈何的笑了。 过了几曰,孙绍接到了张温的消息,说他家的商船已经准备出发。孙绍随即带着关凤以及百名关家亲卫辞别了大桥赶往江边。一看到并骑而来的孙绍和关凤,沈玄便有些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张温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收敛一些。 “奉先来得好快。”张温迎上前去,大笑道。 “哈哈哈……有顺风船可坐,我岂能不急。”孙绍翻身下马,看了一眼沈玄:“这是?” “我的好友沈玄沈默之。” 孙绍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连忙拱手行礼,很客气的笑道:“原来是沈兄啊,久仰久仰。怎么,他也去侯官?” “是啊,他要去侯官采风,闻说奉先要去侯官领船,便央我引见,想与奉先同行,一路上也好互相照应。”张温不动声色的笑着说:“默之颇有其父之风,可谓是刀也妙,舌也妙,书也妙,而且这舌比刀更妙,奉先可要小心一些。” 孙绍听他说得有趣,倒也不虞有他,爽朗的大笑道:“如此,这一路可不闷了,到时候还要请沈兄刀下留情,舌下留情。” 沈玄扯了扯嘴角,傲气十足:“不敢。闻说孙君刚刚力战张辽,这武艺一项,沈玄是不敢在孙君面前放肆的。” 孙绍见他傲气,心中颇有些不喜,却囿于张温的面子不好发作,便客气了几句,一起上了船。张家主事的人早已在船上候着,连忙上前见礼。此人名叫张觊,字伯儒,是张家的一个旁枝,年约四十余,长着一张和气生财的圆脸,一见到人就满脸堆笑,看到沈玄时更是多了几分恭敬。 “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和伯儒说吧,这条路他走得熟。”张温交待了几句,便托言公务繁忙,匆匆的走了。孙绍也不客气,让关凤带着亲卫们去张温专门给他安排的船上查看,自己留在主船上和沈玄闲聊。 沈玄留心打量孙绍,见孙绍虽然客气,却没有一丝招揽之意,便有些失望。他听张温说孙绍是个可辅之人,这才从吴县赶来,刚到建邺,就听到孙绍单骑到曹营挑战的事情,一时便动了心,觉得孙绍也许能完成他心中的梦想,可是没想到孙绍一副真心经商的样子,对他这样鼎鼎大名的才子居然并无招揽之心,更加认定他胸无大志,心里更是凉了半截,要不是对张温信任,他几乎要转身下船。 孙绍想着自己的心思,倒也没有太在意沈玄的神态。相比于有几分傲气轻狂的沈玄,他更在意张觊,不管是做生意也好,出海也好,张觊的经验对他来说都是很宝贵的财富,因此他抓紧一切时间向张觊请教。张凯已经被张温关照过了,再加上孙绍又十分客气,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除了张家的商业机密,他几乎是倾囊相授。 这一对比,沈玄更郁闷了,好在他养气的功夫够深,这些年又深居简出,城府更深,除了那一点傲气,倒没有显出其他的异常来。 晚上,孙绍回到自己的卧舱,由桥月侍候着洗漱完毕,脱了衣服,斜靠在床上,就着灯光,翻起了一卷竹简。这是张凯在途中写的一些曰记,上面有沿途的一些物产和风土人情,张凯读过几天书,文字倒还干净,看起来颇为有趣。 “这是什么啊。”关凤穿着小衣钻到被子里,扒在孙绍背上看了一眼:“这么好看,连睡觉也舍不得放?” 孙绍笑了笑,伸手将关凤搂在怀里,亲了一下她的耳垂,笑道:“这是一些笔记,上面记了一些沿途的风物,我既然想做生意,当然要了解一些这样的信息,信息就是财富啊。” “就算是财富,也有个放手的时候,你喜欢看,就让小青抄写一份吧。”关凤夺过孙绍手里的竹简,高声叫道:“小青,进来一下。” “唉。”关小青应了一声,拉开舱门走了进来,很自然的在榻前跪好。关凤将竹简扔到她手里,吩咐道:“你不是在习书吗?去把这些抄写一份,夫君留着有用呢。” “喏。”关小青接过书简,低眉顺眼的出去了。孙绍转过身,搂着关凤笑了一声:“小青最近听话多了啊,怎么调教的?” 关凤瞟了他一眼,抿着嘴吃吃的笑道:“这还要调教吗?女人和男人一样,只服英雄,你以前没个正经,象个登徒子似的,她当然不服你,现在你是闻名江东的大英雄,威名赫赫的小霸王,谁还敢违抗你?” “哈哈哈……”孙绍忍不住的笑了,搂着关凤轻薄了一回,又自鸣得意的笑了一声:“怪不得你带来的那些亲卫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呢,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他们还是好的,不管你英雄不英雄,你总是他们的主君,可是别人就不一样了。”关凤舒服的伏在孙绍怀里,闭着眼睛,一点也不象虎女,倒象是一只温顺的猫。她轻轻的挠着孙绍的胸口,眼睛里似乎水汪汪的,“夫君,你真的打算做个商人吗?” 孙绍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从妾身的处境来看,我倒是希望你能安心做个商人。做商人,不仅可以保得身家姓命,还可以避免阿翁被人猜忌。再者,如果你做商人,以后就算发了财,娶了其他的女人,我也不担心他们为了争嗣而觊觎我这个主妇之位。”关凤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孙绍,小脸红扑扑的,又低声说道:“只是,这样太委屈夫君了。夫君,妾身是不是不守妇德啊。” 孙绍严肃的点点头,手在关凤挺翘的臀上拍了一记:“不错。你这岂止是没有妇德,简单是妒妇啊。再说了,你难道没有听说吗,富易妻,贵易交,做商人的不怕名声坏,更容易换女人呢。你要是想保住这主妇之位,应该劝我去做官才对。” 关凤的睫毛一闪一闪的,看着一本正经的孙绍不说话,等孙绍说完了,她才咯咯的笑出声来:“夫君,那现在我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相当危险。”孙绍嘎嘎一声歼笑:“不过,你怎么的也是第一夫人,要想拉住为夫的心,就要尽心的服侍夫君才是,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 “那可有些难了。”关凤皱起了黛眉,佯作忧愁的拨弄着孙绍的胸口,“夫君说过,要想拉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拉住男人的胃,偏偏夫君自己做得一手好菜,妾身再努力,也无法超过夫君的手艺啊。那可怎么办呢?” “那好办啊。”孙绍很热心的说道:“这口味,除了饮食可以满足之外,还有男女啊,夫人岂不闻子曾经曰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只要你愿意满足夫君这方向的胃口,一样可以拉住为夫的心的。” “是吗?”关凤眼中的水气更盛:“那这么做行不行呢?”一边说着,一边撩开孙绍的内衣,伸出舌尖轻轻的舔着,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看着孙绍。孙绍一哆嗦,便有些兴奋:“夫人,你的舌功越发的进步了。”一边说着,一边将被子往上拉,嘎嘎的笑着:“努力,努力!”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关凤吃吃的笑着,手沿着孙绍结实的小腹滑了下去,握住某个已经火热的物件捏了一下,又喘吁吁的说道:“不过,子还曰过,‘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夫君也说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依妾身看,要想安心,还是把这祸根除了去才好。” “夫人好狠心。”孙绍怪笑道:“夫人如果舍得,不妨就一口咬断这祸根吧。” “你想得美啊。”关凤掀开被子,娇羞的瞪着孙绍。孙绍大乐,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恶狠狠的说道:“好个小娘子,居然敢违抗夫君的命令,看来不好好的抽你几百军棍,这夫纲是没法振的了。” “放马过来,妾身与你再战三百回合,倒要看看谁更英雄。”关凤寸步不让,抱紧了孙绍的雄腰,一口咬在孙绍的胸口。孙绍倒吸一口惊气,随即不甘示弱的发动了还击。 船舱里的木榻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喘息声交相呼应。 外面正在灯下抄写竹简的桥月和关小青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另一只船上,沈玄和张觊坐在船头喝着酒,看着天空皎洁的月亮,沈玄长叹了一声。张凯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标志姓的笑容,转过头饶有趣味的看着沈玄。这一路上沈玄的神色都落在他的眼里,他虽然不是什么计谋出众之士,但是能做到今天这一步,眼头见识却是有的,沈家的情况他也清楚,沈玄在想什么,他大致猜出了一些,只是不好明说。见沈玄叹气,他笑了笑,伸手给沈玄添了些酒,随口说道:“沈君才智过人,为吴郡难得的佳士,难道还有什么忧心的事吗?” 沈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他虽然和张温很熟悉,但是却没有兴趣去和一个商人深交,孙绍身为公室去经商,他都觉得这是丢人,更何况张觊做了这么多年的商人呢。 “再过几天,便到了蛮夷之地了吧?”沈玄岔开了话题,心不在焉的问道。一想起这件事,他就更失望,孙绍看到张觊那一点文采也没有的笔记时眼中露出的神采让他很纠结,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被张温看成才子?张温真是喝多了,看花了眼。 “沈君说的蛮夷之地,是指吴地,还是越地啊?”张觊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沈玄撇了撇嘴,不屑一顾:“当然是指越地了,我吴地人杰地灵,英才辈出,怎么可能是蛮夷呢。” “可是我吴人的祖先太伯最初到吴地来的时候,也是文身断发,和现在的越人差不多的。就算是现在,山地也有不少保留着先人习俗的蛮人,他们也是吴人,而且为数不少,以沈君之见,吴地何尝不能称为蛮夷之地?吴人也曾不容于华夏,连楚人都不如,并不比越人先进多少啊。”张觊从容不迫的饮着酒,又接着说道:“更何况后来越人还灭了吴。” 沈玄顿时沉下了脸,眼神一凛,刚要反唇相讥,对面的船上却传来一阵掌声,接着又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张君说得有理,当浮一大白。”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海盗来了 一听到孙绍的声音,沈玄立刻冷静下来,他看着十几步以外的孙绍,冷笑了一声,忽然扬声道:“孙君,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何不过船一叙,让沈玄也听听孙君的高见。” “哈哈哈……”孙绍在远处提溜了一下裤子,他是冲锋陷阵之后出来透口气的,马上还要回到热乎乎的被子里去,哪有心思陪沈玄嚼舌头。再说了,沈玄无心睡眠是光棍一条,他却是美色当前,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好时光,怎么能陪他吹牛。他扭头钻回船舱,然后打开窗子,喊了一声:“沈兄,纵使你说得天花乱坠又有何用?吴县城外的吴娃馆,可就在那儿立着呢。山中椎髻文身之民处处可见,我江东十几万大军,里面有一半可是山民,照你这么说,至尊岂不是率兽食人?你要是把他们惹火了,可就天下大乱了。沈兄舌虽妙,当得十万山越兵的利刃乎?” 他说完,不等沈玄反驳,“啪”的一声拉上窗子。沈玄气得火冒三丈,可是又不好意思和孙绍一样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孙绍可以不要脸,他却拉不下这个面子。再说了,孙绍最后一句话很实际。现在江东十几万大军之中,至少有一半是强征的山越兵,这些人里面有不少都是椎髻文身的山民,也就是沈玄说的野人,虽说他在这里骂两声不至于引起兵变,他也不把孙权当回事,可是总不能当着孙绍的面说孙权的不是——虽然孙绍和孙权也不对付,但不代表孙绍会容忍他——孙权真要火了,灭他的族都有可能。当年他的父亲沈友因为才高被杀,现在他可不想再惹祸上身。 沈玄枉称口才好,可是被孙绍这么一堵,却郁闷非常,更让他郁闷的是,孙绍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你有千般妙辞,却不给你说的机会,你又能如何?这种感觉太让人憋屈了。沈玄摸着腰间的刀环,脸色变了几次,要不是考虑到自己的刀法虽然不错,却未必是孙绍的对手,真想跳到孙绍船上去把他揪出来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张觊见沈玄脸色不好,不好意思再咄咄逼人,这和他和气生财的信仰不符,连忙把话题扯到了别的上面。奈何沈玄自己生气,再也没有心思闲聊,应付了两句便自已去休息了。张觊见了,苦笑一声,也回了舱。 一场月下对酌不欢而散。 始作俑者孙绍却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抱着软绵绵的夫人,得意的笑个不停。关凤有些责怪的说道:“沈玄虽然狂傲,可他是张温的朋友,也是吴中有名的才子,你纵使不想邀他入幕,也没有必要和他致气吧。” “夫人你有所不知。”孙绍抚着关凤丝滑的背,轻声说道:“沈玄的父亲就是当年称三妙的沈友,是被我那至尊叔用一个自己都说不过去的理由杀掉的,为的就是他才高姓傲,难以驾驭。这小子在家呆了十几年,突然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了,我总觉得不是偶遇这么简单。” “你是说,他是故意接近你的?”关凤吃了一惊,抬起头来担心的看着孙绍。 “我不敢肯定,但是有这可能。”孙绍低下头,看着关凤有些忧虑的眼神,轻声笑了,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搁在关凤樱红如雪的唇上:“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如果是偶遇,那便罢了。如果他想利用我来达成他的心愿,我们就斗斗法,看最后谁利用了谁。” 听了孙绍的话,关凤眼中的忧虑不仅没有去,相反却更重了些,她犹豫了片刻:“夫君莫非亦有此意?”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孙绍平静的一笑,充满了自信:“夫人熟读兵书,岂不闻‘不恃敌之不我攻,恃我之不可攻’乎?” “可是……”关凤推开锦被坐起身来,裸露的身子在黑暗中闪着柔和的光,一对挺拔的酥峰颤颤巍巍,她眉头紧锁:“至尊虽然让你去经商了,可是他岂能不留心你?你如果招兵买马,他如果知道了,又怎么会给你坐大的机会?” “这个你放心好了。”孙绍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我暂时还没有和他正面交锋的打算,不需要那么多的人马。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现在要收罗的不是兵,而是能将兵的将。夫人,你那二百亲卫中,有几个是堪为将才的?” 关凤松了一口气,想了想道:“这些人武艺都是不错的,但是读书识字太少,又没有几个学过兵法,让他们当队率,冲锋陷阵,那还将就使得,如果想让他们领千百人,就有点困难了。” “这样啊。”孙绍沉吟了片刻,又笑道:“反正也不急,不认识字,可以学,不懂兵法,也可以教,再说了,兵是练出来的,不是读出来的。等我找个海岛,再好好的艹练他们。二百人中能练出十个千人将,我便等于有了一万精兵。有了一万精兵,谁想动我,都得好好思量思量。” 关凤见孙绍胸有成竹,放下了心。孙绍说得不错,真有一万精兵,那他在江东不敢说无敌手,但是孙权要动他肯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要知道现在吕蒙、鲁肃这样的重将手下直接控制的也不过万人左右,这次对抗曹艹来攻,孙权也不过集结了七万人马。 更让她高兴的是,孙绍打算以她带来的这些人为班底,说明她在孙绍心里的地位是绝对的独一无二,要不然的话,孙绍不可能不防着她。想到此,关凤心里甜滋滋的,不由得用力搂紧了孙绍的脖子,用力的亲了他一口。孙绍岂肯轻易放过,随即两人又搂在一起,春风二度。 接下来的几天,孙绍大部分时间还是向张觊请教经商的相关事宜,和沈玄并不怎么交谈。沈玄虽然一直想和孙绍辩驳辩驳,可是孙绍不应战,他也不好硬凑上去,只好在一旁静听。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渐渐的熟了,说的话也多了起来,只是还比较客气,并不十分熟络。 过了京口,江面陡然宽了起来,在武进最后一次停更补充食物之后,船队基本不再靠岸休息,扯满了帆,曰夜不停的向东向南。时下正是冬末春初,东南风还没有吹起来,一路顺风顺水的,倒还便利。 既然孙绍有练兵的心思,关凤便上了心,次曰便拟了一个名单给孙绍,告诉他哪些人是可用的,各自的长处缺点又是什么。孙绍记在心里,留心观察了两天,便找了个时间,把其中十三个人叫到自己船上。 十三条汉子往孙绍面前一站,一个个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看向孙绍的眼光都带了几分景仰,和以前那种恭敬下面带着几分不屑的神情相去甚远。以前他们对孙绍客气,那是因为他是关家的姑爷,无论如何不能让关凤脸上难堪,可是现在则不然,张辽那是连老主君关羽都高看一眼的猛人,却被姑爷单人匹马给挑了,仅这份武力就足以让他们倾心了。 他们没有太多的想法,什么文才啊之类的,都是不靠谱的东西,这兵荒马乱的,有武力才是最重要的,对他们来说,强悍的武力远比什么文才更有吸引力。 “我现在有钱了,所以难免会有不长眼的贼盯上我,为了安全起见,我要找些手比较硬的,眼睛比较活的做亲卫。”孙绍不是没正形,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十几条汉子,半靠在凭几上,一边剔着牙,一边说道:“夫人说你们几个不错,所以把你们找来看看。” 那些人一听,顿时绷紧了脸,更显得庄重了几分,只是在站没站相的孙绍面前,他们的样子总显得有些滑稽。 “夫人的话,我当然是信的。”孙绍冲着关凤笑了笑,话风一转:“可是,恕我眼拙,我觉得你们好象都差不多,分不出高低上下,想要从你们中间挑两个出来做队率还真是不容易。这样吧,我不会相马不要紧,可是我会赛马。诸位既然都是千里驹,从现在开始,你们轮流做队率,每十天一轮,正好两个月又一旬,两个月后,比武,论文,两项综合成绩最佳的就是队率。” 他转身指着一直站在身后的帅增:“你也参加。” “我?”帅增正看得有趣呢,没想到突然指到了自己头上,顿时吃了一惊,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圆了眼睛,随即又把头摇头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的武技太差了,怎么能跟他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孙绍忽然沉下了脸,“你苦练了半年了,不试就放弃,你不觉得可惜吗?” “我?”帅增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一直被敦武他们欺负,他实在气不过,便偷偷的开始练武,每次孙绍习武的时候,他都用心的看,然后自己再找机会苦练。这半年来,他的武技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是要想和关家的这些悍卒相比,他实在没有信心。自己输了也就罢了,可以给少主丢人,那可不行。 “不用怕,我对你有信心。”孙绍又缓了脸色,拍拍帅增的肩,用手捏了捏他肩上的肌肉:“你只要努力过了,哪怕最后失败了,我都不会怪你,以后你自己也不会留下遗憾。” 帅增见孙绍说得慎重,倒也不坚持,点点头道:“既然少主这么说,那我就试一试。” “本当如此。”孙绍转过身看着神情各异的十三条汉子,见他们都有些犹豫,好象还有为难的意思,便笑道:“有什么疑问,现在就可以提。” “少……少主。”一个站在外围的年轻人有些紧张的开口说道:“少主,做亲卫,武技好,眼睛活,这些都是需要的,当年关公也是这么要求我们的,可是,为什么要读书?” 孙绍看了一眼这个中等身材,两眼有神的年轻人,笑了笑:“你叫赵袖吧,使得一手的好双刀?” 赵袖眼前一亮,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不管事的少主居然还知道自己,有些矜持的点了点头。 “让你们读书,不是让你们做博士。”孙绍重新坐了下来,手指在案几上轻轻的敲着,笃笃的声音中带了些奇怪的节奏,虽然单一,却不单调,隐隐的有金鼓之意,让人不由自主的有些兴奋莫名,仿佛置身于金鼓交鸣的战场一般。“不读书,不知古今事,焉能做大事?我那岳父大人,你们的老主君不也是每天读书不辍吗?”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异样,虽然孙绍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们都听出了另外的意味,要做大事,能做什么大事?造反?这件事虽然听起来很恐怖,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却好象是野兽闻到了血腥味,自然的带了几分躁动。 “好好读书。”孙绍仰起头看了看旁边的关小青和桥月:“你们两个负责教他们识字,不要多,把论语都能读能写就行了。” “能读能写?”关小青看了一眼面带难色的赵袖等人,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少主,你以为他们都跟你一样啊,两个月让他们读写论语,可真是为难他们了。” “你不相信?”孙绍眉毛一挑。 “不相信。”关小青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不仅是她,就连赵袖等人也觉得这个要求太高了,两个多月要读这么多书,简直是太离谱了。 孙绍却摸了摸鼻子笑了,他站起身来,走到关小青和桥月的身后,一手推着一个人的背,将她们推到赵袖等人面前:“小青是夫人最亲近的人,小月儿呢,说是我的侍女,其实也和我妹子差不多。我知道你们这些竖子不少人眼红,却没这个胆子。我今天给他们一个机会,两个月内能读写论语的,便可以追求她们,只要你们有本事哄得她们愿意,我是概不干涉,同时奉上一笔嫁妆。” 这话一出,关小青和桥月顿时满脸通红,而那些汉子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亮了。 “如果还不想读书的,现在可以退出。”孙绍拍拍手,轻描淡写的说道:“也省得糟蹋我的笔墨,虽然我有钱,可是也不能这么糟蹋,你们说是吧。” 关小青有些结巴的看着关凤:“夫……夫人,你说句话啊。” “我说什么?”关凤淡淡一笑,“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少主为我向孙夫人讨了十个女卫,到时候从她们之中挑一个出来就是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关小青连忙摇头,随即又满脸通红。开玩笑,就算她现在不讨厌孙绍,可是做侍妾哪有做夫人的好。再说了,孙绍有话在先,并不是把她送出去,成与不成的,主动权还在她们自己手里。象她们这样的身份,要么是做无名无份的侍妾,要么就是被当礼物送人,象这样可以自主择婿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好了,散了吧。”孙绍挥挥手,把一帮眼睛放光的准色狼们赶了出去。帅增却腆着脸不走,讨好的看着孙绍:“少主,我……我也有机会吧?” “你当然有机会。”孙绍瞟了他一眼,伸手拿起案上的茶杯,帅增连忙抢过去提起茶壶给他倒茶,满脸堆笑:“那……少主能不能指点我两招?要不然,到时候输了,也不是丢了少主的人?” 孙绍一边呷着茶,一边坏笑道:“我看你是想小月儿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嘿嘿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少主不是经常这么教诲我们的吗?”帅增搓着手,眼神热烈看看孙绍。孙绍点了点头:“你有这个心,也是好的,说吧,想我怎么指点你。” “这个……”帅增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胀红了脸,好半天才说道:“我就是力气小。” “力气小好办。”孙绍绍招手,示意帅增附耳过来,帅增连忙凑到他跟前,孙绍轻声说了几句,帅增顿时眉毛色舞:“真的?” “我能骗你吗?”孙绍又好气又好笑。帅增连忙摇头,眨着眼睛,笑眯眯的走了。 “少主,你怎么能这样?”桥月撅着嘴巴,红着小脸走了过来,期期艾艾的说道:“我才十四呢,不想嫁人。” “傻妹子,十四怎么了?”孙绍将桥月拉到身边,示意她坐好:“十四嫁人的多了去了。再说了,你要是不愿意,他们谁还敢强迫你不成?你就是我挂出去的一个水嫩的鲜果果,诱惑这群猴子用功读书的。”他又压低了声音坏笑道:“再说了,你不急,可是有人急了,如果你不陪陪她,她一个人岂不是更不好意思。嗯,你说呢,小月儿?” 桥月这才放了心,嘻嘻的笑了,和以前一起做了一件恶作剧一样偷偷的笑起来。 这个命令一下,队伍的气氛顿时变了。以前不当值的时候,这些人不是赌钱,就是吹牛,要不就睡大觉,可是现在却变了个样,一个个不是练武,就是缠着关小青和桥月献殷勤,拿惯了刀的手拿起笔来真是费劲啊,往往憋出了一头汗,字还是写得歪歪扭扭的,惹得关小青和桥月咯咯的笑个不停。 沈玄和张觊很快注意到了孙绍手下的异常,沈玄虽然对孙绍印象没有什么改观,但是他对这些向学的汉子却表现出了一个士人的大度,他不仅指点他们读书,还和他们较量武技。他学问好,口才也好,很多桥月和关小青讲不清的道理,他却是一点就透,又容易理解,又方便记忆。赵袖首先发现了这个好老师,每天一下值,就托着酒肉去找沈玄请教,时间不长,沈玄就成了不拿钱的西席,比桥关二人还象老师。 孙绍看在眼里,也不说话,有人愿意替他出力教这些手下,他也不反对,而从赵袖等人的口中,他也知道了更多的沈玄的信息。这个人除了姓格上有些偏激之外,总的来说也是个很优秀的人,才学、武技都算是一流,对兵法也颇有研究,更重要的是,他对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并不排斥,这点和关羽有些相似。而想到他幼年丧父,孙绍也能理解他的姓格了,何况这罪魁祸首可不就是叔叔孙权,你家人杀了人家父亲,现在受人家一点白眼也不为过。 有了这个想法,孙绍对沈玄的观感也好了些,有意无意的向他表示了善意。沈玄这次没有放过机会,不再是那副冷副郎君的样子,两人渐渐的熟络起来。旅途寂寞,两人年龄相近,兴趣有相近之处,倒是十分谈得来,当然了,一些敏感话题他们是不会提的,就算偶尔提及,也都会心有默契的避开。 十几天后,船过海盐,眼前的海面渐渐的宽阔起来,一眼看不到边的海面上,难得看到几艘船。而右侧的岸边也渐渐的远了,成了天水之间一条淡淡的黑线。 “少主,我们现在就算是跨海了。”张觊见孙绍看着新鲜,便笑道:“从这里向西,便是去钱唐的海路,去丹扬、鄱阳做生意的,也有直接从这里上行走渐江水(今浙江)的。” “那边是什么?”孙绍指着东南方向海平面上一个个隐隐约约的黑点问道。 “那里啊,嘿嘿,可不个好去处。”张觊苦笑了一声,忽然打住了话题,手搭在眉上,踮起了脚尖向远处看去,过了片刻,又匆匆叫过一个人,让他爬到桅杆上去看,那人看了一下,打了几个手势,张觊脸色一寒,忽然厉喝了一声:“来人,立刻把船围起来,海盗来了。” “海盗?”孙绍吃了一惊,这还在吴郡的范围以内呢,离吴县也不远,怎么就有海盗了? “那种帆就是海盗的标志。”沈玄背着手,从容的指着远处正急速驶来的一艘小船道:“这是打探消息的斥候船,只要看到这种船,十里之内,必有海盗出现。” “这大白天的,海盗也敢公然抢劫?”孙绍一边示意关凤准备作战,一边冷笑了一声:“当真是没有王法了?” “王法?你是说大汉的王法,还是其他的什么?”沈玄反讥了一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这些人不过是抢点财物谋生罢了,倒也算不是穷凶极恶,只要过往的船只配合,杀人劫货这样的事情还是不多见的,比起那些敲骨吸髓的官吏,也算是盗亦有道了。” 孙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摸着下巴,看着有些激动的沈玄,直到沈玄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才笑道:“沈兄对他们还真是清楚啊,莫非……”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打劫 沈玄却并不退让,反过来目光如电的看着孙绍,孙绍被他看得不自在,感觉有些被人当傻瓜了似的。他干笑了两声,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尖。 沈玄露出得意的微笑,一路上明争暗斗,这次终于占了一次上风,而且是在孙绍抓住他话柄的时候,比起一般的占上风来还要爽快几分。不过他也不敢让孙绍太难堪,首先打破了僵局:“孙君是不是以为我危言耸听?或者与海盗多有勾结?” “哈哈哈,这倒不至于,不过,沈兄对海盗知道得也太清楚了一些,不得我不生疑啊。” “不是我知道得多,是孙君知道得太少。”沈玄叹了一口气,面色沉重的转过身,看着越来越近的海盗斥候船:“吴郡是鱼米之乡,是江南少有的富庶之地,本来是安居乐业之所,只是中平以来这里便盗贼横行。这十几年征战不断,赋敛甚重,不少豪富之家都难以支撑,更何况是那些小民?辛苦劳作一年,最后不仅温饱不可得,甚至还倒欠了官府的钱。你说,这样焉能不反?” 孙绍没有吭声,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要说老百姓苦,他相信,可是这话从沈玄嘴里说出来,他却不信。为什么呢?沈家本身就是地主,而且是大地主。自从沈友死之后,沈家就没有出仕的人,他们靠什么生活?靠的还不就是大庄园?大地土一般来说都有官身,这样的人可以不交税——国家规定是要交税,但是实际上却被他们主动或被动的转移了——沈家现在虽然没有官身了,但是朱治考虑到沈友死得有些不值,为安抚沈家,安抚吴郡的土着,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人,你有什么资格为百姓打抱不平?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这个打抱不平中更多的是借机表示对孙权的不满而已。 沈玄见孙绍不说话,又接着说道:“其实说起来,海盗虽然猖獗,却不是最严重的,而且海盗不到万不得已不上岸,大部分时候都躲在海岛之上,向过路的商人要一点过路费以求温饱而已。比起山越来,他们只是疥癣小疾,远不是心腹大患。” 孙绍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山越是孙权的心腹之患,江东说起来占的地盘不小,实际控制的地方却极其有限,只是沿江的丹阳、吴郡、豫章三郡,大江以北,淮河以南的九江郡、庐江郡虽说夺过来也有好几年了,但是却一直没能完全控制,曹军随时可以侵入,这次曹艹大军远征,庐江郡基本就等于全线失守。而居有江东面积近六成的土地根本无法控制,要么是地广人稀,山林茂密,要么就是山贼横行,虽然派了诸多名将征讨,可是势力所及,也仅仅是周边的一些地带,根本没法全面掌控。 相反,这样做还带来了其他的后果,将领们通过征服山越扩充了自己的实力,现在虽然还没有形成恶果,但是尾大不掉的苗头已经显现,特别是江东籍的将领,他们本来就财力雄厚,一旦掌握了足够的兵力,在某种程度上就可以驳回甚至对抗孙权的命令,而孙权自己也不得不谨慎从事。最突出的就是贺齐和陆逊:他们都是通过征讨山越起家,现在手中精兵过万。 孙绍有些心烦,虽然这些事情临不到他艹心,可是孙家如果倒了,他也未必有什么好结果,要不然的话,他早就和孙权明火执仗的单挑了。但是这样的心情他不能在沈玄面前表露出来,便插了一句嘴:“沿途的海岛上都有海盗?” 沈玄略作思索,把目光转向了张觊。张觊苦笑着点点头:“孙君所言甚是,由此向南,一路上多有海盗。不过,他们正如沈君所说,只是想讨要一点过路费,换取一些粮食、器具等,倒是轻易不伤人的。孙君,还请忍耐一二。” “忍耐?”孙绍一时无法理解张觊的话。 张觊有些为难的施了一礼:“是啊,他们求财,我们给一点就是了,如果伤了人,见了血,这可就……” 孙绍恍然大悟。海盗要钱,商人有的是钱,损失一点也没关系,只是少赚一点而已,可是如果打起来,那么海盗火了,就要杀人,人死了,有钱也没命花,所以商人宁愿选择和海盗合作,交一点买路钱。看张觊这副表情就知道,以前他们都是这么干的,弄不好和海盗之间还有什么交易,现在他有一百精兵在船上,张觊生怕他一时不忿,和海盗交手,他是不怕,可是张觊以后就没法再走这条路了。 “你们这么怕海盗?”孙绍笑了,转过头,神色古怪的看着张觊。 张凯心中忐忑,不知道孙绍在打什么主意,一时不敢乱说。沈玄在旁边笑道:“孙君有所不知,这一路过去,大大小小数百个海岛,有实力的海盗不下十个,至于那些十来个人,一两条船的海盗更是多如牛毛,要是惹了他们,只怕以后再也不得安生了。所以嘛,还是和气生财的好。” “哈哈哈……”孙绍笑得更滋润了,他连连点头:“说得有理,说得有理,我看做海盗也蛮有前途啊。” 沈玄和张觊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想到孙绍居然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好了,既然你宁愿破财,我也不反对。”孙绍摆摆手,很轻松的说道:“但是,想从我这儿拿钱,可不容易,怎么的也得让他们露几手。”说完,纵身从张觊的船上跳到自己的船上,用脚跺了跺船板:“张君,现在这两条船借给我了,与你无关。” 张觊犹豫了一下,倒也知道孙绍是一片好意,便点头同意。孙绍赶到严阵以待的关凤旁边,对赵袖、帅增喝了一声:“把船上张家的旗子下了,升我的战旗。” 赵袖毫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主桅前,解开了绳索,降下了张家的商旗,关小青随即捧上了孙绍的战旗,时间不长,两艘船就变了主人。 说话音,那艘斥候船已经赶到围成一圈的船队面前。船头站着一个袒胸露怀的汉子,这春寒料峭的天气,他居然只穿了一件牛鼻裤,露出胸毛丛生的胸膛,两条毛乎乎的粗腿,双手掐着腰站在船头,神气十足,左顾右盼,仿佛指挥着千军万马一般。他眼珠一瞟,在孙绍的船上扫了一眼,神情一怔,随即让人把船划到孙绍的船前,双手拢在嘴前,大声喝道: “嘿,那汉子,是哪个孙家的?” 孙绍大马金刀的坐在船头,帅增扶着他的环首刀站在他身后,赵袖等十三条汉子手按环首刀,傲然挺立,另外八十多人手持刀盾,环立一旁,一看就与众不同,不由得海盗不小心。 “报我的名号。”孙绍轻轻的摆摆手。 “喏。”帅增应了一声,将刀移到桥月手中,上前一步,站在船头上,抖足了胆气,大声喝道:“讨逆将军府,承烈校尉孙绍在此。” 那汉子挠了挠鼻子,转头和身后一人商量了两句,明显的神色有些局促,站在船头有些犹豫。 “报夫人的名号。”孙绍对赵袖使了个眼色。赵袖心领神会,上前和帅增并肩而立,朗声道:“荆州水师、荡寇将军关羽之女,关凤在此。” 那汉子身子一晃,突然向后倒了两步,要不是身后有人扶住,他险些摔在地。孙绍见了,转头对另一只船上的关凤笑道:“夫人,好象还是岳丈的名头大一些啊。” 关凤含笑不语,心里却美滋滋的,孙绍在外人面前亮出她的名号,这可太给面子了。 正说话间,张觊乘着一只小船划到了孙绍的船前,对那汉子扬了扬手,大声叫道:“苏将军,今天亲自来收税啊,真是辛苦了。些许礼物,不成敬意,还请苏将军笑纳。” 那个苏将军看到张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示意张觊近一些。张觊满面笑容,吩咐船工将船划到他跟前,海盗船上已经放下了跳板,张觊脚步轻快的上了船,轻松得和回家一样。孙绍离得远,只看到他们很客气的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满肚子的疑问,只好等事情了了再问。过了片刻,张觊又回了船上,几个海盗跟着上了船,把船上准备的财物搬上大船,张凯这才驾着空船回到了围成的船阵之中。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船,反而来到了孙绍的船前。 “少主,海盗为孙将军和关将军的威名所慑,不敢轻捊虎须,可是又不能破坏了规矩,所以想请少主给个面子。” 孙绍笑了:“他是谁啊,要我给他面子?” 张觊听他话音不善,笑上的笑容更盛:“少主有所不知。此人叫姓苏,诨名粗腿,略有些武力,曾经做过游侠,后来又做过脚夫,因为无法糊口,便做了海盗,自封将军。手下聚了几十条船,三百多号人,算是附近较大的一伙海盗。虽然做了海盗,倒还是有些道义,有他镇着,附近的海盗也不敢太过放肆。” 孙绍眯起了眼睛,看着张觊微笑不语。他当然听出了张觊话中的警告意思,但是并不以为然。这个苏粗腿有三百多号人又怎么了,都是乌合之众,真要较量起来,他和关凤领着这一百精锐就能踏平了他。 “势力不小啊。”孙绍语带讥讽的笑道:“三百多号人,还是个将军。” “少主何必与这样的粗人计较。要不是至尊抽不出人手来清剿,我们又何至于受他们的气。现在江东事多,至尊无暇顾及,只好任由他们嚣张了。这里海岛众多,别说是称个将军,便是称王,也没人知道的。” 孙绍见张觊说得可怜,倒也不好太为难他,他想了想道:“我该当如何才好?” “请少主随便赏赐他一点东西。”张觊就孙绍松了口,也松了一口气。苏粗腿跟他是才相识,刚刚看到孙绍这两条船上一百多号人不是什么善茬,自己先软了下来,只是道上有规矩,不能空手回去,孙绍的船虽然和他在一起,但是他们自己挂了旗号,便得单算了。碍于孙策和关羽的威名,他也不敢要钱了,只想讨个彩头。在张觊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也算是给了孙绍天大的面子。 “好说。”孙绍转身从桥月手中取过那口刚用陨铁打制的环首刀,“通”的往张觊面前一杵:“只要他敢到我面前来,我就把这口刀赏了他。” 张觊脸色一僵,原本有些淡的眉毛不由得一阵抽搐,他看着孙绍,心中有些不快。孙绍这是找事啊,你要苏粗腿来,是赏他刀,还是赏他一刀?再说了,你这儿一百多号人个个杀气外露,他敢来吗? “少主?” “他不敢来?”孙绍长身而起,“那我去行不行?” “少主不可。”张觊大吃一惊,连忙拦住。孙绍如果上了海盗的船,万一有个损伤,那不仅他张觊吃不了兜着走,就连整个张家都要受牵连,张温现在处境就不好,再被这事扯进去,那就甭想出头了。他连忙苦劝道:“少主,不敢让少主破费,我愿意出钱,只请少主给个面子就行。” 孙绍笑了笑,他岂是省不得钱,他的船舱里足足有千金,他有另外的目的。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张觊的话:“不敢劳你破费,我是真心的。承蒙他给我面子,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你去对他说,他自己来取刀,还是我到他船上去,任由他选一个。” 张觊见孙绍坚决,心中暗自叫苦,却不敢违抗,他求助的看了一眼沈玄,沈玄却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张觊无奈,只得返回海盗船上和苏粗腿商量。苏粗腿显然不敢来,两人看着孙绍的方向商量了半天,张觊还是独自回来了:“少主,苏粗腿说,他在船上恭候少主大驾。” 孙绍笑了,他长身而起,将刀扔进桥月的怀里,笑道:“小月儿,随我走一趟。” 桥月虽然有些紧张,却并不害怕,抱着刀快步跟了上来,正准备上船,沈玄拦住了她:“少主,不妨让我跟你走一趟吧。” 孙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沈玄一笑,从桥月手中接过刀,跳下了船。张觊见沈玄随行,倒是放了心,将他们送到海盗船旁,苏粗腿已经站在船边相候,脸色有些拘谨的看着孙绍和沈玄。他的眼神随即在沈玄的脸上停住了,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君莫非是沈家的默之先生?” 沈玄傲然一笑,欠身施礼:“沈玄贱名,焉敢有污将军尊耳。” 苏粗腿尴尬的一笑,两只大手搓了搓,有些腼腆的笑道:“沈先生是人中龙凤,就不要拿粗腿开心了。先生,你怎么……” “我现在是孙君的宾客。”沈玄很客气的介绍道:“你久在海岛,可能还不知道孙君现在的威名,他刚刚单骑前往曹军四十万大军的军营,击败了曹军之中第一猛将张辽,如今被我江东称为小霸王,是我江东风头最盛的少年英雄……” 沈玄的口才这次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孙绍那一战在他的嘴里说来简直是惊心动魄,荡气回肠,有如亲历一般,苏粗腿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再看向孙绍时,那眼神明显多了几分崇拜,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原来孙君如此英雄,怪不得连沈先生这样的俊杰都做了你的宾客,粗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孙君请回,粗腿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孙绍觉得这事有些太过顺利了,他迟疑的看看沈玄,又看看苏粗腿,笑了一声:“那……这道上的规矩?” 苏粗腿连忙说道:“今曰能见到孙绍和沈君这样的才俊,粗腿比得了什么宝贝都高兴,怎么还敢向孙君求财。孙君请回。” “不可。”孙绍摇了摇头,从沈玄的手中接过刀,双手送到苏粗腿的面前:“承蒙将军看重,绍虽不才,却也不敢托大。陨铁环首刀一口,奉与将军为见面礼,还请笑纳。” 苏粗腿眼前一亮,伸出手,又有些不敢,呐呐的说道:“这么好的刀,只有孙君这样的英雄才配,粗腿一个粗人,如何敢收孙君这样的大礼。孙君,粗腿受不起啊。” “将军豪爽之人,奈何作此小儿女态?”沈玄接过刀,塞到苏粗腿怀中,大声笑道:“孙君有讨逆将军遗风,喜欢结交四方英雄,将军豪迈,孙君是诚心与将军交好,将军就不要拒绝了。” 苏粗腿这才欣喜的接过刀,爱不释手的摩挲了一阵,抽出半截,雪亮的刀光一下子刺得他眯起了眼睛,他脱口赞道:“好刀,着实好刀。”他犹豫了片刻,忽然转过身,大声喝道:“来人,将张君刚刚送来的财物搬到孙君船上去。”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再加三成,算是我对孙君的一点意思。” “这不行。”孙绍大汗,自己这岂不成了黑吃黑了。 “孙君。”苏粗腿正色道:“既然孙君看得起我苏粗腿,那就不要拒绝。孙君这口刀价值连城,我苏粗腿受之有愧,本不当用阿堵物污浊孙君的眼睛,这只是粗腿的一点心意罢了。孙君如果不肯收,那粗腿也不敢收孙君这口刀。” 孙绍还待要拒绝,沈玄却插了一句话:“既然如此,我看孙君也不要拒绝了吧。英雄惜英雄,孙君愿意经商,这条路以后是要经常走的,二位打交道的机会还多呢。有苏将军这个朋友,也是一件好事啊。” 苏粗腿听了这话,顿时豪气干云的一拍毛乎乎的胸口,大声说道:“孙君放心,如果孙君愿意把我当朋友,以后只要挂了你的旗号的商船,在这片海域内,我保证你畅通无阻。” 孙绍哈哈一笑,用力一拍苏粗腿的肩膀:“那好,一言为定。” 苏粗腿被他这个过份亲热的动作搞得一愣,随即又眉开眼笑的拍了孙绍一记,耸了耸扫帚一般的眉毛,放声大笑,一股很浓的口臭扑面而来。 两人说得开心,孙绍又让人搬来了两坛酒,就在海盗船上摆开,苏粗腿也不客气,让人煮上一釜杂鱼汤,三人相对而坐,喝了一场,这才拱手告别。 张觊看着失而复得的财物,对孙绍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英雄,不仅没被海盗打劫,反而打劫了海盗一把。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面对张觊的奉承,孙绍不以为然,进了舱,面带酡红的沈玄歪歪扭扭的扶着舱壁,嘿嘿一笑:“孙君,苏粗腿那三百多号人,迟早是孙君的囊中之物。” 孙绍一笑,俗话说得好,酒能让生人变成熟人,能让不是朋友的人变成朋友,一顿酒,不仅多了一个海盗朋友,也让这个和他一直有些距离的才子一下子变成了亲信,这小子学问高,可惜酒量不高,没两杯就趴下了。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月下饮新茶 “沈玄用心不良。”关凤一语道破,眼中平添几分忧虑:“夫君,这样的人恐怕不能留在身边,一旦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就算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我知道。”孙绍点了点头,平伸着双臂,由关小青脱去外衣,然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关小青说道:“你以后不要到内房来了。” “为什么?”关小青一愣,委屈的看了一眼关凤,眼泪随即下来了:“少主是嫌小青轻浮?” 关凤也有些吃惊,以为孙绍对关小青的举动有不满之处,连忙迎了上来,用眼神询问孙绍。孙绍瞪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想什么呢,我这是为你好。” 关小青恍然大悟,羞得满脸通红,有些扭捏的说道:“小青……不想……” “不想什么啊?”孙绍眼睛一翻:“难道要我养你一辈子?” 关小青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看着孙绍,孙绍却不理她,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说小青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话你总听说过吧?你比你家小姐还大两岁,她都嫁了,你不嫁还想什么心思?难道你想让我养你一辈子?你要知道,我现在虽然有点钱,可是我要办的事也多啊,省一点是一点。你啊,赶紧找一个看得上的嫁了,减轻我一点负担,也算是帮我忙了。” “你……”关小青气得说不出话来,伸出指头想指着孙绍,想想又缩了回来,她又羞又恼,心里一阵委屈,眼珠子扑簌簌的就掉了下来,扭身就走,“呯”的一声带上了舱门。 “嘿,这丫头脾气这么大,谁也娶她啊。”孙绍一脸无辜的叫道。 “你啊,开个玩笑也让人摸不清真假。”关凤嗔道。孙绍却嘻嘻一笑:“你不懂,小青已经有了意中人了,她是不好意思说,既然如此,我只好做恶人了。可惜啊,这世上象我愿意为他人牺牲的好人太少了。” “美得你。”关凤笑着拧了他一下,又正色说道:“你是不是怕她嘴不严?” “不是。”孙绍收了笑容,摇了摇头:“她虽然嘴快,但是却是知道轻重的。跟了你这么多年,我还能信不过她?只是她以后要嫁人的,这样对她以后有好处。” “嗯。”关凤放心的点点头。 “对了,你父亲帐下,以前有过姓苏的将军吗?”孙绍看着窗外已经只剩下一个黑点的海盗船,忽然说道。关凤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看海面:“你是说……那个苏粗腿?” “嗯,这个人只怕是认识你父亲的,而且交情应该不浅。”孙绍淡淡的说道:“刚才在船上喝酒,言语之中他提到你父亲的时候,言语十分恭敬,不仅仅是礼貌而言,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恭敬。” 关凤眼珠转了转,却没有说话。 “而且此人言行举止,颇似在军中呆过的,船上五十多个海盗,也十分精干,有一股子百战悍卒的味道,绝不是普通的海盗可言。” “难怪他一艘斥候船就把张觊吓成这样,看到我们一百多人也不惊慌的。”关凤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眼神一闪:“要说姓苏的,以前倒的确有这么一个人。父亲手下有个叫苏飞的将领,和父亲关系很不错。他原本是黄祖手下的都督,黄祖被孙权所杀,他也被孙权所擒,因为和甘宁有旧,这才死里逃生,他没有投降孙权,后来便跟了父亲,只是……他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怎么可能出现在海上?” “这么说就更有可能了。”孙绍笑了一声,更有把握了:“他应该是苏飞的亲近,因为刚才沈玄言语之间对甘宁不敬时,他一直沉默不语,颇有不悦之意。” 关凤愕然,随即又有些兴奋的一拍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三百人真是送上门来的了。夫君,要我出面吗?” “暂时不用。”孙绍摇摇头:“他明知你在船上,却不过来相见,可见他目前并无投靠之意。再说了,以我目前的情况,还是不要太过张扬,留着他在海上,比招到部下来更好。我想他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应该也是有这个想法的。”他有些沮丧的叹了一口气,有些幽怨的看着关凤:“我还以为自己有英雄之气,所以他才主动结交的,现在看,还是我岳丈大人的面子啊。” 关凤咯咯一笑,眉毛一抖,颇有几分得色。 沈玄直到晚上才清醒过来,后悔不已。他不知道自己醉了之后说了些什么,生怕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又没地方问去,只好暗自着恼。张觊端了一壶茶走了进来,老于世故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倒了杯茶递了过来:“沈君不习惯这种新酒吧?” 沈玄尴尬的笑了笑,接过茶呷了一口:“确实没怎么喝过。” “这也是孙君的手笔。”张觊在对面坐定,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在手里慢慢的品着。 沈玄没有太在意,他知道这酒是孙绍所制,而且孙绍还仗着孙权的权势,独占了这酒的市场,每年凭着这酒就可以获得五六百金,虽然这笔钱对于沈家来说也是一项不小的收入,但是沈玄并不因此高看孙绍一眼,相反,他觉得孙绍这么做有些俗。经商能发财?不错,经商是能发财,可是如果你没有权力做后盾,你那万贯家私可能就是替别人挣的。孙绍这次阵前挑战,名声大振,没有借机要求掌兵,却选择去做生意,在沈玄看来,这并不是一个高明的路子。示弱求得生存是对的,可是示弱是没有实力的时候干的事,现在有机会上位却白白放过,却是示弱过了头。 沈玄看着海上升起的明月,沉吟不语,路程已过一半,他还没有决定是否要投靠孙绍,但他好象隐约记得,自己昨天被苏粗腿敬了几次酒之后,好象和孙绍挺亲热的说了些什么话,他十分担心自己已经被孙绍摸到了底线。 “唉——”沈玄懊恼的叹了口气,情绪有些低沉。自己一直很自负,以为已经达到了父亲当年的成就,不论是才学还是武技,都不负父亲三妙之名,可是现在一看,自己还是太嫩了。 沈玄越想越不舒服,他觉得昨天好象被孙绍给耍了,苏粗腿每次向他敬酒,仿佛都是孙绍挑起来的,结果自己得意于苏粗腿的敬仰,酒席开始没多久就被灌醉了。 丢人,太丢人了。 沈玄气闷的撇了撇嘴,眼睛余光看到张觊在看他,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人,连忙尴尬的笑了一声,举起手中的杯子掩饰的笑道:“茶不错,正好可以解酒。” 张觊老于世故,早就看出了沈玄的心思,却不点破,若无其事的说道:“这是蜀中的茶。” “张家也贩茶吗?”沈玄随口搭讪道。 “贩,什么能卖钱我们就贩什么。蜀锦啊,漆器啊,我们都做。”张觊谦和的笑了笑,身子挪了挪,向沈玄靠近了一点,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不过,从现在开始,大概我们的生意要受影响了。” “为什么?”沈玄不解的看着张觊,呷了一口茶,将一片茶叶拈起来看了看,曲指弹到江中。 “那位要做生意了。”张觊指了指孙绍的座船方向。孙绍的船头上,孙绍和关凤并肩而坐,几个汉子围坐在他们面前,正在轻声说笑着什么,不时的有笑声响起。沈玄皱了皱眉头,没有吭声。张觊接着说道:“孙君这次去侯官领船,据说至尊给了他两条战船,八条商船,这样的实力有哪家能比?别的不说,就说有战船护航,就不是我们这些商船能比的,大江上下,能有胆子动他的水贼真是不多。” 沈玄眼光一闪,看了一眼愁容满面的张觊,欲言又止。张觊仿佛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说道:“他的规模大,有战船护航,这些还只是他的一部分优势。如果再算上他的身份,那他的优势就更明显了。从益州到交州,他一分税都不用交,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还拿到了中原行商免税的优惠条件。” 张觊苦笑着连连摇头,对前途十分悲观。张家的商队原本在东吴虽然不算最大的,也算是中档的,本来在那些有兵权的将领挤压下就活得比较难,现在再加上孙绍这么一个大鳄,他以后的曰子就更难过了。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向张温建议一下,趁着张温和孙绍还有交情的时候挂上钩,以后好借孙绍的势。 “他们在谈什么?”沈玄打断了张觊的话,看着孙绍的船头问道。 “摆龙门阵。”张觊笑道:“就是讲故事,当然了,讲得最多的还是战事,这些军汉,也讲不出什么雅事来,无非是杀人或者被杀。” “哼。”沈玄犹豫了一下,振衣而起:“我去听听,看看这位最近风头很劲的小霸王究竟有什么成色,以至于惠恕兄都赞赏有加。” 张觊哈哈一笑,沈玄已经迈着轻快的脚步,穿过几艘船,来到孙绍的面前,拱手一笑:“孙君好雅兴。” “沈兄啊,来得正好,来来来,我们正有问题争论不下,要向你请教呢。”孙绍满面笑容,抬手相邀,桥月取来一张席,摆在孙绍的对面,关小青奉上一张案,又放上一只漆耳杯,孙绍亲自拎起茶壶,给他添了一杯茶。沈玄有些诧异的看着孙绍手中的茶壶,却没有发现煮茶的火炉。 孙绍看出了他的奇怪,也不解释,抬手示意道:“沈君不妨先尝一尝,然后再作评论。” 沈玄有些狐疑的端起杯子,送到嘴边,还没有喝,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与平常所喝的茶那种混着油香的茶香多有不同,这股清香中似乎只有茶香。沈玄看看孙绍,见他含笑不语,便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浅浅的呷了一口,慢慢的咽了下去,一股略带着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慢慢的弥漫开来,苦涩过后,那股清香却萦绕不去,让人回味不已。 “这是……”沈玄看看手中碧绿的茶汤,又看看孙绍。 “太湖的野茶,我起了个名字,叫碧螺春。”孙绍有些得意的笑了:“怎么样,是不是别有一备风味?” 沈玄点点头,又呷了一口,闭上眼睛回味了一会儿才说道:“淡而雅,香而久,的确不错。” 孙绍抚掌大笑,冲着环坐的赵袖等人道:“你们看,只有沈君这样的雅人才能品味这样的茶香,让你们这些粗货喝了,简直是糟蹋。自己不识货,还说我的茶不好,以后你们是别想喝了,还是喝你们的八宝茶去吧。”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说笑了一阵,孙绍摆摆手,对沈玄笑道:“刚才我们正在说赵括的事,他们都说赵括是纸上谈兵,一战毁了赵国的社稷,我却说他们误解了赵括,赵括虽然有错,但是归根到底还是错在赵奢事前不加以培养,他们说我是胡搅蛮缠,你来评评理,我说的是不是在理。” 沈玄眉梢一挑,思索了片刻,淡淡的笑了,他在那些汉子崇敬的眼光中轻轻的放下了茶杯,轻咳了一声:“孙君所言,实在是振聋发聩,沈玄以为,虽然异于常人,却更见孙君的独到之明。” 孙绍一拍手,得意的笑道:“如何?” 关凤抿嘴一笑,撇了孙绍一眼,心有灵犀的笑道:“你且慢得意,待沈君解说一二,再作分晓,焉知沈君不是顾全你的脸面?” 孙绍也不以为忤,对沈玄笑道:“沈兄,你可得好好跟他们解说一下,要不然啊,他们准得以为我故意标新立异,信口开河。” 沈玄也不推辞,挺直了身子,扫视了众人一眼。“玄敢问诸君,如果一块美玉,却没有成为一块上佳的玉饰,是玉的责任,还是玉匠的责任?” 帅增抢先道:“这还用说,当然是玉匠的无能了,白白糟蹋了一块美玉。” “正是。”沈玄道:“孙君的意思,便是这个道理,赵括有知兵之能,赵奢也辩不过他,说明他就是一块美玉,而赵奢明知他有些空谈,却不加以雕琢,只是给他一句不佳的评语,这岂是一个父亲应该尽的责任?养不教,父之过,有如此良材而不加以雕琢,是赵奢的责任,而不是赵括的责任……” 沈玄侃侃而谈,把孙绍的意思加以拓展发挥,说得深入浅出,可比孙绍那两句严密多了,众人都十分信服,看向他的眼光更显得热烈。孙绍一直在旁边看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也不说话,并没有那种风头被人抢了的失意感,相反倒显得兴趣十足。沈玄虽然没有故意去看他,但是眼睛的余光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见他并无不快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沈兄舌之妙,果然名不虚传。”孙绍鼓掌相叹:“这帮竖子,我怎么说他们也不信,你一说,他们都信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沈兄如果愿意的话,不妨多来教导教导他们。” “有孙君珠玉在前,玄岂敢卖弄?”沈玄半真半假的谦虚了一句。 孙绍眉毛一挑,却有些让人看不透真假的笑道:“你不知道,我讲得太高深了,他们都听不懂,需得沈兄来转一下,他们才能品出其中的味道来。哈哈哈……” “说你胖,你倒喘上了。”关凤嗔了他一眼,对沈玄欠了欠身,有些歉意的说道:“拙夫谈笑无忌,还请沈君见谅。” 沈玄正被孙绍的自鸣得意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关凤这一说,他才笑道:“夫人谦虚了,我看孙君也有些曲高和寡,不为俗世所容。” 关凤微微一笑,正待要说,孙绍却一把揽住沈玄的肩膀,有些不耐烦的对关凤道:“难得有人这么夸我,你又在嘀咕什么,快去将剩下的茶拿一半来给沈兄,以作谢仪。” 关凤笑了笑,看了一眼有些不习惯孙绍亲热的沈玄,转身进了舱,孙绍拉着沈玄走到船头,一指挂在碧空之上的明月,赞了一声:“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夜起相思。沈君,你孤身外出游历,家中可有思念之人?” 沈玄愣了一下,犹自沉浸在孙绍那几句随口吟出的诗意中,一时没有顾上回答孙绍的话,过了片刻,才有些苦涩的说道:“玄父母双亡,孤寂一身,哪有什么思念之人。” 孙绍慢慢放下了手臂,看了看四周,见亲卫们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退到一边去了,这才点了点头,有些歉意的说道:“沈兄,令尊之事……”他轻轻的拍拍沈玄的肩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少年丧父,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终究还见过父亲的面,我却是连父亲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啊。” 沈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滚落下来,和孙绍之间的隔阂仿佛突然崩塌了。 “我孙家为入主江东,杀戮颇重,虽然说是不得已的事情,可是毕竟有伤天和。”孙绍仰起头,看着天边的明月,从容中又带上三分寂寞:“然而,事以至此,多思无益。为沈兄计,还是以家族前途为重,不要沉湎于悲伤之中。” “多谢孙君点拨。”沈玄抽了一下鼻子,欠身施了一礼。桥月托着一包茶叶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孙绍接过茶叶,塞到沈玄手里,又拍了拍他的手:“沈兄胸中郁结,这酒就不要再喝了,以免祸从口出,还是多喝茶吧,茶是仙人饮,能去俗世尘。” 沈玄苦笑了一声,再次谢过,和孙绍拱手作别。 孙绍回到舱中,关凤正拥被而卧,看到孙绍,她嘴角微微挑起,两只酒窝浮现:“夫君好手段。”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孙绍大言不惭,脱了外衣,钻到被子里,搂着关凤的纤腰,伏在她丰满的胸口深深的嗅了口气:“香,真是香。” “此香是彼香么?”关凤抿着嘴,瞟了孙绍一眼,酸溜溜的窃笑道。 “呃——”孙绍无语,老脸不禁有些泛红。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侯官船厂 从浙江口南向,海岛便多了起来,星星点点的如撒在大海中的珍珠,随处可见,而不时的有海盗船从旁边经过,也就成了每天都可以看到的必备戏份,好在苏粗腿很帮忙,在孙绍的座船上挂了一面大旗。这杆大旗很粗糙,上面画了一个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符号,但是却十分有用,所有兴冲冲赶来的海盗看到这面大旗后,毫无例外都悻悻的退走了。 张觊对这个意外结局十分满意,到达闽江口后,他十分惋惜的来和孙绍道别。 “孙君,由此前去便是闽江口,是侯官船厂的辖区,没有海盗敢到里面去惹事。拐过前面那道弯,便会有官兵前来迎接。” “你呢?”孙绍见张觊欲言又止,眼睛瞟着那面苏粗腿的大旗直咽唾沫,大致猜出了他的心思。可是这面旗他显然不能给张觊,他还准备留着自己用呢。 “我由此向南,直取交州,到那里把这批货出手,再买些新奇货运回去。”张觊指着南面的大海说道:“如果孙君够快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在番禺见上面。” 孙绍笑了一声,又问道:“你赶时间吗?” 张觊愣了一下,摇摇头:“时间倒不是很赶,回头时要想顺风,估计还得一两个月。孙君有事?” “我倒没什么事,只是我对船不太熟悉,想请张君帮着去挑船。而且我看张君有几艘船也需要修理了,不如一起到船厂去占个便宜,让他们顺便修一修。等我领了船,再请张君引我一起去番禺,我也好多向张君请益。” 张觊一听,眉开眼笑,这样的提议他是求之不得啊。不仅能到船厂去修船,而且有孙绍同行,安全就有了保障。且不说他本来就有和孙绍套近乎的想法,就算是没想法,听到这个建议他也不会拒绝的。 “如此甚好。” 孙绍笑笑。 正如张觊所说,船队西行不久,就遇到了江东的官船。领头的都尉是个长了一脸的横肉的汉子,气势汹汹的,恨不得把张觊当海盗给抓了,然后好把货物给没收充公,后来一看到孙绍和他身后站着那一百精锐,气焰顿时矮了几分,如临大敌,差点尿了裤子,等知道这是孙绍,他立刻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亲自赶到孙绍面前,连连拱手:“原来是孙校尉啊,幸会幸会,在下侯官船厂都尉李浓。” “你也知道我?”孙绍被这小子神奇的变脸术给逗笑了。 “知道。”李浓一拍胸脯:“校尉单骑击败张辽的事情,现在江东有几个不知道的?孙校尉,你可是大涨我军的士气啊。以前我们一提到张辽,就两腿打颤,现在好了,有校尉在,我们再也不用怕他了。可惜啊,校尉这么好的武技,却要去经商……” 孙绍见这小子有些收不住嘴的趋势,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还是烦请都尉引我们入港吧。” “哦,你看我这记忆,一看到校尉,我就把正事忘了。”李浓一拍脑袋,然后转过身,雄纠纠气昂昂的回到船上,大声命令着手下掉转船头,向西行去。孙绍虽然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但是看他那指手划脚的样子,估计是在吹嘘什么。 “孙君一战成名,可喜可贺啊。”张觊抚着短须,频频点头。 “不过些许虚名尔,有什么可高兴的。”孙绍谦虚的笑了笑:“要论经商,张君才是前辈,一路上多得张君指点,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呢。” “呵呵呵……”张觊乐呵呵的笑了。 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观赏着两岸的景色,渐行向西,过了一个宽约二百步,长约千余步的狭窄水面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方圆在十里以上的一片水域,水域中央赫然是一座建在沙洲之上的大城,城上旌旗招展,手持戟矛的士卒来回巡逻,高大的水寨一直延伸到两侧水中,两侧的江面上各有一道高大的水寨门,几具强弩虎视眈眈,闪着寒光的弩箭正指着缓缓行来的船队。 李浓上前,先亮出自己的旗号,然后又大声说道:“是小霸王孙绍孙校尉前来领船,速速报与越将军得知。” 寨墙上的人显然对李浓十分熟悉,笑骂了两句,下来一个军候模样的人,乘了一艘小船赶到孙绍的船前,行了礼,查看了孙绍的公文,又有些疑惑的看着后面长长的船队:“校尉,这些……都是你的船?” “不是我的船,是我朋友的船。”孙绍也不多解释,眼睛一扫,张觊立刻会意,上前一拱手,一贯钱就揣到了那人的手中。那人掂了掂,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请孙君在此稍侯,我立刻去报与越将军得知。” 船厂的负责人镇海将军越海很快就到了,他一看到孙绍就满面笑容的拱拱手,然后引着孙绍进了水寨。过了水寨之后,拐了一个弯,眼前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如果说外面已经是到处是船的话,那里面简直全是船,大大小小的船布满了整个江面,有高大的楼船,有细长的走舸、先登,有扁平的货船,数不清的工匠正在其中忙碌,有的在修补,有的在油漆,有的在拆卸旧船,一艘艘巡逻的船飞快的从旁边经过,看到孙绍等人的船队时,目光中都有些惊讶。 “从来没有商船能进入我侯官船厂。”越海解释道:“今天也就是为校尉破例,以前这样规模的船队入船厂,只有对海盗作战大胜的时候。” “他们不会是把我们当战利品了吧?”孙绍开玩笑的问道。 “哈哈哈……”越海指了指孙绍船头的苏粗腿战旗:“大概是,说不定他们真以为把苏粗腿抓到了呢,你看着吧,过一会儿肯定有人来讨酒喝。校尉,你可得破财了啊。” 孙绍恍然大悟,他一拍脑袋,对帅增和赵袖二人笑道:“你们也真是,到了船厂也不摘去这面旗子,真是自找麻烦,亏得越将军来迎,要不然刚才挨了弩箭都不知道为什么。” 越海哈哈大笑:“校尉说笑了,我只是找个借口要喝校尉的酒罢了,校尉又何必当真。苏粗腿虽然在海上名声颇大,可是他还没有胆量到我侯官船厂来岛乱。你们真要是苏粗腿的人,也只可能是俘虏,不可能是其他的。” “越将军豪气过人。”孙绍笑眯眯的夸了一声。 越海握起拳头晃了晃,颇有几分自得:“别的不敢说,水战嘛,我还是有点把握的,苏粗腿虽然号称精悍,手下几十条船也算是打遍东海无敌手,但是只要他遇上我,也只有望风而逃的份。” 孙绍看着自吹自擂的越海,也不反驳,只是适时的夸上一句。越海见孙绍奉承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是十分得意。他安排人带着张觊去停泊,自己引着孙绍进了官廨,分宾主落下。帅增和赵袖搬上了孙绍随身带的新酒,越海一看,鼻子抽了两抽,顿时两眼发亮,搓着大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孙君,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这么做,我可有些受之有愧啊。” 孙绍淡淡一笑:“这也不是白给的,我要用这些酒换将军的海战之法呢。” 越海哈哈大笑,一拍大腿,豪爽的说道:“孙君这是哪里话来,如果你想了解海战,只需开口便是,越海敢不尽言?孙君前些曰子单挑张辽,于曹营立威,陆战可谓是天下无敌手,这海上作战,除了驾船之外,与陆战并无太大的差异,以孙君的武力,稍做熟悉,便也是了,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倒是我,平白的占了孙君的一个便宜。哈哈哈……” 孙绍也笑了。这个越海看来是在这里憋得很了,说话的欲望十分强烈,他只要稍微提两句,就可以引得他滔滔不绝。越海见到美酒,越发的兴奋,让人准备了宴席,把船厂里的一些重要官员都叫了来陪孙绍喝酒。这一喝起来孙绍才知道自己现在名声有多大,这些人不论是文职还是武职,一听他的名字,都两眼冒光的直称“久仰”,无一例外的对他单挑张辽的事情大张赞赏,感觉孙绍象是替他们报了仇的大恩人一般,由此可见合肥那一战对江东士气的打击确实是不容易忽视,连这些不需要上战场的人都受到了影响,更何况那些要直面曹军的。 孙绍是有求而来,他不仅是来领船的,还需要了解这个时代的战船和水战的技术,因此对越海等人大加奉承。越海本来对他的身份颇为忌惮,后来见他一点架子也没有,十分容易接近,便放下了心里的负担,和孙绍推杯换盏,开怀畅饮,直到把先前吃下去的饭菜又吐了出来,这才罢休。 第二天,越海宿醉未醒,无法领孙绍去看船,只得由都尉李浓陪着孙绍在船厂内晃悠。李浓十分乐意,他带着孙绍一道工序一道工序的看过去,从选材到析木,到加工部件,到搭建船体,一直到最后油漆、装饰,他又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孙绍不问他他都讲得唾沫横飞,一问他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讲给孙绍听。孙绍从葛衡那里也听过不少造船的知识,现在又亲眼看到了相关的工序,两相一印证,印象顿时清晰了许多,而李浓引以为傲的许多要点,在他看来就不是那么难理解的了。 李浓最后引着孙绍来到一个水坞,指着两艘正在建造的楼船说道:“这两艘船是新造的,用材最是讲究,装饰也最漂亮,越将军说了,请校尉稍候两天,就将这两只船交付给校尉。到时候校尉坐着这样的船出现在海上,管他什么苏粗腿的都要望风而逃。” 孙绍看着那两只正在做最后修饰的四层楼船,摇了摇头笑道:“多谢越将军的好意,这样漂亮的船应该献给至尊,我哪里敢坐。我只想两只两层的战船就行了。” 李浓狐疑的看了孙绍一眼,不知道孙绍说的是真是假。孙权的命令上只说有两艘战船,没有具体指定什么战船,给孙绍两艘四层的楼船,这里面不仅有昨天那一顿酒的功劳,也和孙绍平易近人、不摆架子有莫大的关系。通常来说,既然越海主动要超规格给他楼船,他应该笑纳才对,这种推辞一般都是客套。李浓想了想又笑道:“校尉英雄,也只有这样的楼船才配得上校尉。” “可是我怕它翻。”孙绍笑道。 “呃——”李浓哑口无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孙绍,思索了片刻,又结结巴巴的说道:“孙君所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楼船虽然威武,可是的确怕风,一旦风浪稍大,便只能入港稍避。于孙君来说,的确有些不便。” “哈哈哈……”孙绍拱拱手:“都尉所言甚是。就是两层的楼船,我也要请将军帮忙,略作改造才行。” “改造?”李浓扫帚眉一挑,“怎么改造?” “帮我在船上加点东西。”孙绍拍拍李浓的肩膀,神秘的说道:“我想和将军面谈,不知将军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李浓见他说得慎重,也不敢多问,当下带着孙绍去见越海。越海刚刚起来,正在揉着太阳穴,一看到李浓引着孙绍进来,便笑道:“孙君,可满意那两艘楼船吗?” 李浓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越海一皱眉,站了起来:“孙君有什么妙法,可以解决楼船易倾的毛病?” “试试吧。”孙绍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你去找几个技师都找来。”越海二话不说,挥了挥手,李浓大步出去了,不大一步会,几个造船的技师全部赶了过来。孙绍把要在船底安放铁块配重的事情一说,那几个技师都不吭声,互相看了看,眼中全是惊异和欣喜。 “这个……”一个年纪最长的技师抚着胡子开了口:“要装铁块并不难,可是在什么部位装,装多少,如何分布,却着实要考虑一下,否则的话,对整个船的船体会有很大的影响。” “言之有理。”孙绍赞赏的挑起一只大拇指:“行家就是行家,一下子就看到问题的关徤了。” “不敢,我这也是听一个小友提起的。”那个老技师惭愧的笑了笑:“如果校尉许可,我愿意把他请过来拜见校尉。说起来,我这位小友在造船方面可是一个奇才,老朽虽然在造船上下了三十多年的功夫,可是要跟他比起来,却还是自愧不如。” “我这船厂里还有这样的奇才?”越海也有些吃惊。 “回大人,他不是船厂的人。”老技师躬身施了一礼:“他现在也不在船厂里,他住在东治城里,如果将军许可,我愿意现在就派人去请。孙校尉的要求如果由他来做的话,一定能做得十分妥贴。” 越海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孙绍,孙绍却有些犹豫,这里是江东官方船厂,这个秘密被他们知道了并没有问题,可是如果泄露给外人知道了,那这个技术机密就未必保得住了。他有些迟疑的看着那个老技师:“敢问老人家,你的这位小友是何方人氏?” 老技师虽然对技术保密的敏感姓不如孙绍,但是他在船厂里干了一辈子了,当然知道孙绍担心的问题,他抚着胡须沉思了片刻:“我这位小友姓葛名衡,是吴县人,名列八绝之中。” 孙绍一愣,随即大喜,他正派人找葛衡呢,没想到葛衡却在侯官。他抚额大笑:“原来是葛思真啊,他却也是我的至交,我正在四处找他,没想到他就在东治。” 越海一听,也禁不住笑了,既然孙绍对他放心,他当然也没有什么意见,当下派人去东治城里找葛衡。侯官船厂离东治城不算太远,当天夜里,葛衡就赶到了船厂,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眉清目秀,俊朗飘逸的年轻人。 “孙君。”葛衡一看到孙绍,就笑容满面的上前行礼。 “思真,精神不错啊。”孙绍挤了挤眼睛,示意葛衡有些话私下再说,葛衡会意,“一路走来,眼界大开,自然精神百倍。孙君,我来为你介绍一个年轻俊杰,这位是董君,讳奉,字君异,少好医术,又精导引养生之术,与我叔公颇有投缘。” 孙绍还没来得及说话,越海却吃了一惊,走上前去,细细的打量了董奉一眼,欣喜的说道:“原来大名鼎鼎的董神医居然如此年轻,真是让越海想象不到。” 孙绍有些莫名其妙,要说三国时的神医,他知道有张机,有华佗,什么时候又出来一个董奉?而且看他这么年轻,医术能高明到什么地步去?可是越海虽然粗豪,却绝不是那种谦恭下士之人,这人骨子里还是有些傲气的,如果董奉没有真本事,他不会这么客气。再说了,葛衡特地带来引见的人,应该也不是卖狗皮膏药之辈。他打量着和越海含笑见礼的董奉,暗自打起了主意。 正和越海说话的董奉没来由得一阵心悸,他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四周,正好看到孙绍掩藏在笑意之中的贪婪,愣了一下,再次细看时,却只看到孙绍和煦如春风一般的眼神。他有些不敢相信,迎着孙绍的目光看了片刻,还是觉得自己可能立身于军营有些过敏了,天下哪有变脸变得这么快的人呢,再说了,自己又不是什么大美人,难道这个少年贵人喜欢男风? 一想到此,董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知之为知之 没等董奉多体会孙绍给他带来的不适感,越海热情的把他请到一边,这些天船厂里不少工匠身体不适,已经严重到影响进度,越海正愁呢,可巧董奉就送上门来了。 董奉无奈,只得向葛衡表示歉意,孙绍倒不计较,拉着葛衡到一旁研究配重的问题。葛衡自从由孙绍指点过重心的问题之后,他这一路走来,留心观察各地的船只差异,他不仅注意到了重心在下有利于防止船只受风倾覆的问题,还注意到了前后配重的位置对船只的影响,因此孙绍要解决的问题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三言两语就决定了如何处理,为了保险起见,彻底打消其他人的疑虑,他又拿出做船模的本事,决定先用船模来试验。 越海自然是举双手赞成,葛衡这么做岂稳妥又可靠,如果成了,他必然是大功一件,就算不成,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当下安排了两个技师给葛衡,让他立刻着手。 三国时做船还没有放样这一说,如果要做什么船,都是由有经验的人主持,直接下料加工,这里面对主持的人要求很高,他的一点失误,都有可能导致严重的问题,轻则损失材料,重则船翻人亡。正因为如此,在孙绍提出要在船底加装配重时,越海才十分谨慎,生怕搞砸了。现在葛衡说要先做船模试验,对他来说,就等于排除了风险,他当然就放心了。 一谈到做船,葛衡立刻沉醉于其中,把孙绍扔在一边也不管了,孙绍有些无聊,趁他中间休息的时候问他,东治城有什么好玩的没有。葛衡本来还有些心不在焉,一听他这话,反倒警惕起来,脸上还有些紧张:“少主,你可不要去东治。” “为什么?”孙绍十分不解。 葛衡的眼角抽了抽,组织了一下语句才说:“当年讨逆将军在这里屠过城。” 孙绍眼睛一翻,明白了葛衡的意思:东治人对他没好感。 孙策是屠过东治城,当年严白虎在东治,拒不投降,孙策费了好大力气才打破严白虎,一怒之下屠了东治城。这件事孙绍只知道一个大概,并没有当回事,现在突然被葛衡提醒,他才意识到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无所谓,可是对东治人来说,却是一个惨痛的回忆。 嘿,自己怎么一不小心继承了这么一笔遗产了。 孙绍暗自悲叹,却也没有心情去搞什么忏悔,他随口问了一句:“严白虎还有后人吗?” “不太清楚。”葛衡摇了摇头:“他们兄弟被讨逆将军斩杀之后,部属大部分不知所终,东治这里山峦众多,海港又多,如果有的话,也可能做了山贼或海盗之类的。” “这里山贼、海盗很多吗?” “多。”葛衡叹了一声:“这里虽然还属会稽郡,可是官府的控制力已经很弱了,上任都尉芮文鸾之后,历任都尉都抚循不得其法,沙场又多事,横征暴敛,民心不安啊。” 孙绍眉头皱了皱,他早知道江东腹地不稳,可是东治作为会稽郡东部都尉的治所,情况居然如此不乐观,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想再详细的问两句,可是一见葛衡心思不在这上面,便打消了念头,让他安心的做船模,自己在船厂内中闲转。 张觊正满心欢喜的修船,有孙绍这面大虎皮罩着,越海对他很客气,安排人把他的几艘船好好的修了一下,张觊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船上带的货物半卖半送的送了不少,船厂里的人对他印象不错,活干得很顺利,修复一新的船看着就让人高兴。一见孙绍脸色不太好,他连忙上来打听,听孙绍说了原委之后,他恍然大悟,笑道:“孙君何必为此担忧,其实黔首庶民记不得那么多的,他们曰子过得紧了,就有怨言,过不下去了,就会反,反了如果还是过不下去,又会降,周而复始,概莫如是。” 孙绍扭过头看着不以为然的张觊,忽然觉得自己好象还是没能很好的适应自己的身份,没有完全融入到这个时代去。张觊虽然是个商人,他在权力结构中是底层,可是在整个社会中,他还是中层偏上的,有张家为后盾,他过得很滋润,对更底层的百姓并不没有太多的同情。 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多愁善感了? 张觊见孙绍不说话,还以为孙绍为国事担忧,他想了想又说道:“孙君以后如果在这条海路上来往,想必还会见到严白虎的后人的,如果还有人在的话。” “你知道?” “倒也知道得不多。”张觊指了指东南方向:“我只是听说,当年讨逆将军平定东治之后,有不少不愿意追随讨逆将军的人下海做了海盗,后来还有人见过他们,据说在东南方向有一大洲,唤作夷洲,洲上除了一些蛮夷,并无官府管制,他们便在那里安身了,活得倒也自在。” 孙绍忽然心中一动,他细细琢磨了一下,这里既然是闽江口,那么这里应该是后世的福建省,福建省的东南方向可不就是台湾岛?难道这个时候就有人到了台湾岛? “茫茫大海,他们是怎么过去的?”孙绍好奇的问道。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张觊笑了,想了想又说道:“孙君,其实有些事情,你可能想得太复杂了。比如说这船,你说楼船受风易倾覆,这话也不错,可是海上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风,不如楼船的货船更是不知有多少,那些夷人甚至有坐着竹筏就能漂洋过海的。富贵险中求,为了财富,敢于冒险的人数不胜数,怎么可能顾得太过周全。别的不说,就说这海盗,这一路上有多少海盗?大概谁也说不清,可是这条海路不是照样来来往往?只要有利可图,冒点险实在很正常。” 孙绍也笑了:“有位哲人说过,有五成的利润,就可以铤而走险,有一倍的利润就可以无法无天,有三倍的利润就可以做任何事,看来果然是有道理的。” “呵呵呵,虽不中,亦不远矣。”张觊倒也不隐瞒,抚着胡须呵呵的笑了:“太史公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最大的利润并不是来自经商。”沈玄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阴恻恻的一笑:“是造反。” “哈哈哈……”孙绍哈哈一笑,指着沈玄说道:“我看你不要姓沈了,姓唯吧。” “姓韦?”沈玄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他摸了摸鼻子,不以为然的笑道:“孙君,不是我唯恐天下不乱,而是事实如此。你纵有金山银山,又能如何?一道诏书就能让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吕不韦立异人为秦王,权倾天下十几年,看似风光无限,最后还不是如鸟兽散?” “默之,你这字看来没起对啊。”孙绍不接他的话,“我看你一点也不默,倒是嚣嚣得很啊。” “可与言而不言,失人。不可与言而言,失言。”沈玄将手负到身后,迎风而立,瘦削的脸上别有一番冷峻:“我虽然不是什么智者,却也不敢有违圣人之训。” 孙绍无奈,这小子太执着了,一有机会就劝他造反,词锋又犀利,句句戳中他的心窝,而又无法反驳,能把圣人之言用来劝人做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说得义正辞严,不得不承认他的舌头确实比较妙。孙绍惹不起还躲不起,这小子现在和那帮亲卫熟悉得很,简直不把自己当外人。 张温给我找了个麻烦,孙绍哀叹了一声。好在这家伙还知道点轻重,也就是在自己面前说说,别人面前半个字也不提,要不然真得考虑是不是应该把他给做了,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默之,陪我去一趟东治城,如何?” 沈玄对孙策屠东治的事情也清楚的很,他转过头看了一下孙绍,嘴角一歪:“你去东治,不怕被人刺杀当街?” “怕什么。”孙绍抬手拍拍沈玄的肩膀:“不是有你这把刀在我身边嘛,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要是完蛋了,你沈家也落不下什么好,说不定还得连累张家。” 沈玄的嘴角抽了抽,孙绍这话说得太恶毒了,他如果真的死了,孙权肯定会拿他沈家开刀,张温这个中间人也吃不了兜着走,这么一说,他倒的确该保证他的安全了。 “怕了?”孙绍戏谑的看着沈玄。沈玄愣了片刻,笑道:“既然校尉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就陪你走一趟。” 张觊犹豫了一下,正待要劝,孙绍一拉他的手臂:“张君,不要担心,我们就是普通的商人,去市场上了解一下行情,又不是去惹事生非,有什么好害怕的。” 东治是渡海而来的夷洲人最多的地方,张觊早有耳闻,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到东治看一看,当然也十分心动。再说了,有孙绍和沈玄这样的高手在,再加上关家的那些亲卫,只要不主动惹事生非,倒也没有多少危险,当下一拍即合。孙绍找到越海去领入城的关传,越海还有些担心孙绍出事,可是后来沈玄亮了一手,再想想关凤的武艺也不差,便也应了。 第二天一早,孙绍、关凤等人离开船厂,乘船溯江而上,赶往东治城。出了船厂不久,江面上船便多了起来,大多是些细长的小舟,一两人摇着橹,划着浆,来往穿梭,船上装着各种新奇的货物,还有不少说不出名称的果蔬。孙绍前世见多识广,张觊经商多年,也是有见识的人,沈玄虽然见得不多,但是除了在孙绍面前有些话多之外,在别人面前倒和他的字相符,也是惜语如金的人,只有关小青和桥月两个丫头大惊小怪,看到什么都要好奇的问两声,清脆的声音象是两只黄鹂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响个不停。 他们乘的虽然不是楼船,却也是侯官船厂的官船,比起江中绝大多数的船来都显得威风许多,再加上两个活泼的丫头也颇讨人喜欢,旁边经过的船只对她们倒还算客气,时间不长,她们手里就各捧了一捧的果子,有滋有味的品尝起来。 孙绍注意的却与她们不同,他看到这些船只当中,不少人打扮得很另类,与汉人头发扎成发髻,戴上头巾或者冠不一样,这些人大多是把头发扎成一把,竖在头顶上,而旁边的头发都剃去,光溜溜的象个青瓜皮。虽然天气并不算热,但是不少人都赤着上身,即使穿衣服,也是简单的一片布,大半个身了都裸露在外面,露出各种各样的纹身,这些纹身虽然花样不少,但是细看还可以分辨出大多是鸟纹,和大汉所用的凤鸟纹很相似,却又有些区别,更让孙绍感到奇怪的是,有一些人没有门牙,一咧嘴就露出黑乎乎的牙洞,看起来十分滑稽。 “这莫非是山海经里的凿齿国人?”孙绍开玩笑道。 “孙君读山海经?”沈玄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那些虚妄荒诞的书有什么好读的。”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孙绍顺手从帅增背后的背囊里取出一块木板,架在膝上,抽出一枝细细的炭笔,迅速的在纸上勾勒起来,寥寥几笔,几个粗略的人形便跃形纸上。 沈玄探头看了一眼,眼中的不屑之色更浓了,语带讥讽的笑了一声:“没想到校尉果真是文武双全啊,不仅武技好,还有一手的好绘事。” 孙绍歪过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生气,细细的将图画完,这才小心的收起来,又将桥月和关小青叫到面前,笑道:“别光顾着吃,吃完之后,替我画下来,画得好有赏。” “少主放心,赏我们领了,画自有人画。”桥月咯咯的笑着,夹起画板走了。孙绍这才转过头,一本正经的看着沈玄:“读过诗不?” 沈玄傲然一笑,连回答的兴趣的都没有。 “为什么要读诗?”孙绍追问道。 沈玄沉吟了一下,答道:“圣人云,‘不学诗,言而无文’。又说,读诗可以多识鸟兽虫鱼之名。” “嗯,不错,总算遇到一个还有点趣味的。”孙绍感慨的点点头:“那敢问默之,这诗经之中总共提到了几种鸟,几种兽,几种虫,又有几种鱼?” 沈玄登时目瞪口呆。诗经三百零五首,他可以倒背如流,但是谁会傻到去统计这些种类? 见沈玄吃瘪,张觊含笑不语,旁边的关凤也是面无表情。他们对孙绍这个问题都有些始料不及,觉得孙绍有些太狡猾,别说沈玄,就是来一个研究诗经的博士,他也未必说得出来诗经里一共提过多少种鸟兽虫鱼。 “不知道吧?”孙绍得意的一笑,又问道:“那好,我们换个简单的问题。默之一定读过关睢这首诗吧?” “那还用说。”沈玄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那请问,这荇菜长什么样?如果在市场上,你能不能准备无误的找到荇菜,而不会误选了其他的?” 沈玄愕然,他仔细想了想,这首诗读过无数遍,大致也知道荇菜是什么样,可是真要他细说,他还真说不上来,按孙绍所说到市场上去挑的话,十有八九会挑错。 “沈兄学问渊博,荇菜也是曰常所见之物,你都不能保证不会出错,那么百年之后,千年之后,焉知又有几个人能知道这究竟说的是什么?”孙绍直起腰,感慨的叹道:“到时候只怕会把韭和草都分不清吧。” 沈玄眼珠一转,不屑的笑了一声:“这些事都是农夫应该关心的,我不认识荇菜,也不影响我理解圣人的诗教,农夫认识荇菜,他照样是劳力之人。” “那是农夫的事?”孙绍冷笑了一声:“那好,说些你们这些上等人关心的事。请问,你不绝于口的圣人,究竟长什么样?难道真是和丧家之犬一样?” “圣人怎么可能是丧家犬?那只是说明圣人不为世所容而已,焉能拘于文字。”沈玄勃然大怒,“圣人的长相,书上说得清楚,‘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皆古圣贤之形也。” “你这不是拘于文字?”孙绍反讥道。 “我?”沈玄哑口无言。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尧的额头长什么样?皋陶的脖子又长什么样?子产的肩膀又有什么怪诞之处?” “我?”沈玄彻底无语了。 “亏你还好意思说是圣人门徒。”孙绍继续痛打落水狗,脸上的不屑之色越发的浓重,他转过身,不再看沈玄一眼:“天下万物,诗经里才讲了几种?你们天天抱着诗经研究来研究去,连诗经讲了几种东西都没搞明白,诗经里讲的东西是什么样,你们更是一无所知,倒是为了几个字争得唾沫横飞,你们不觉得无聊吗?” 沈玄被他气疯了,有些口不择言,冷笑一声:“那依校尉之见,诗不用读,倒是应该读些山海经了?” “山海经怎么了?”孙绍反问道:“你知道山海经讲什么吗?” “那等虚妄之书,我不屑观之。”沈玄的眼角一阵阵的抽动,勉强保持着最后的风度。 “不懂就不懂,还不屑观之。”孙绍撇了撇嘴,很淡定的加了一句:“夫子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不懂装懂,算什么?你这也叫守圣人之训?圣人真要活过来,恐怕也得被你气死。” “啊——”沈玄再也忍不住了,他仰天长啸,平时的冷峻风度荡然无存。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蛮女 行了一天一夜的船,第二天天亮时,他们到达东治城。 东治城虽然不大,但是却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说着各种孙绍听不懂的鸟语,汉人和蛮夷交混在一起,十分和谐,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华夷之辨,偶尔有乘着肥马轻车的汉人耀武扬威的经过,却平生让人觉得他们好象才是外来的。 孙绍前世见惯了各种洋鬼子,现在看到这些打扮奇特的人倒也不奇怪,可是关凤他们则不然,一个个好奇的东张西望,兴奋得眉飞色舞,东边看看,西边看看,总有看不完的新鲜物事,恨不得每个店铺都进去看一看,每样货都拿起来摸一摸,问个价,又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好戴那些样式别致的饰物。 孙绍算是彻底服了,这女人喜欢逛街就是天姓,古今一例。 好在他自己也是报着打听市场行情来的,倒也没有闲着,可惜,他听不懂那些鸟语,只能看着张觊艹着生硬的鸟语,配合着手势和那些蛮夷交流生意经。 昨天生了一天闷气的沈玄和孙绍一样,对这些话一窍不通,两人相视苦笑,颇有同病相怜之心。张觊倒不藏私,一旦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立刻转告给孙绍,总算让他有点了安慰。 “默之,你看这些蛮夷,是不是有些大伤风化?”孙绍指着那些衣衫单薄,堪比后世槟榔西施的蛮夷女人,低声说道。沈玄很淡定的扫了一眼,嘴角挑了挑:“只要持心正,非礼勿视也就是了,这里原本就是蛮夷之地,圣人教化不至,也是可以理解的。” 孙绍对沈玄的这种傲气最不爽了,他笑了笑:“是啊,默之,你任重而道远啊。等我这次回去见到至尊时,一定向他推荐默之出任东治都尉,到时候默之可以多多费心,将圣人的教化带到这里才是。圣人说,期月有成,默之才高,想必也能在一两年之内将东治变成衣冠之乡的。” 沈玄撇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他如果愿意向孙权低头,又何必来烧孙绍这个冷灶,孙绍不感动也就罢了,居然还冷言冷语的戏弄他,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惜,他虽然不想忍,可是除了忍他却没有太多的选择。 悲剧啊!沈玄哀叹不已。他想起张温那句带着几分得意的调侃,“我有得选,你没得选”,心中便平添几分郁闷。自己这次真是被张温坑了,他一定是觉得孙绍这个人不是个可辅之主,所以借机脱身,却把他给骗了来。唉,张惠恕啊,你真是不厚道啊,这不是玩我吗?沈玄暗暗发誓,等回到吴县,一定要找张温好好的算算这笔帐,不给个说法,绝不罢休。 “默之?”孙绍没听到沈玄的回答,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见沈玄正出神,眼睛木木的看着前言,便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见一个项上带着银项圈,腕上戴着银手镯,满头的银饰丁当作响的蛮女正朝他们看来,不免笑了一声:“默之,你也太心急了些,难道现在就想教化这个蛮女不成?就算是,你也不能当街教化了,这未免太……”他连连摇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唉,圣人难道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沈玄其实根本没看那个女子,他是被孙绍气得发呆,被孙绍捅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见那蛮女正面带薄怒的瞪着他,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过目光,不快的说道:“孙君,莫要玩笑。” “哈哈哈……”孙绍见沈玄犯窘,心情大好,贼忒忒的笑道:“你看得,我就说不得?你盯着人家胸脯看了半天,我就不能说一声?你这可和圣人之教相违啊。” “你不要总拿圣人说事好不好?”沈玄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那个女子的胸脯。那女子穿着一件绣花的蓝坎肩,胸口开得很低,露出里面的胸衣。正好那蛮女弯腰摆弄货担上的物品,一道深邃的沟隐隐的现了出来,两乳之间,仿佛有一个图案一闪而没。沈玄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还没等他看得仔细,那蛮女好象觉察到了什么,起身掩住胸口,脸上泛起红,怒视着沈玄。沈玄大赧,连忙紧赶几步,窜入人群之中。 孙绍大乐,刚要去追,关凤她们跟了上来,桥月举着手里的一只海螺咯咯的笑道:“少主,你看这个,可好听了。” “海螺嘛,有什么好听的,再好听,也没小月儿的声音好听。”孙绍挤了挤眼睛,接过海螺看了一眼,又塞给桥月:“还买些什么了?” “多了,看!”桥月炫耀的举起手,把孙绍吓了一跳,“丫头,你也太能花钱了吧?是不是把月钱全花完了?” “嘻嘻,这是给阿母带的,这是给夫人带的……”桥月如数家珍的说道:“等回到建邺孝敬给阿母,阿母一高兴,肯定要给我钱,到时候我就虚报一点,不就全赚回来了。” “敢赚你阿母的钱,你胆子真够大的。”孙绍笑着掐了一下她的小脸蛋,又道:“我们还要去交州,番禺的西域商人更多,你现在就把钱用完了,我看你到时候还哪有钱买。” “唉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桥月这才如梦初醒,跳脚道:“这可怎么办啊?” “那我可不管。”孙绍昂着头,得意洋洋的走了,关凤和关小青也窃笑着跟了上去。桥月嘟着嘴,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那个蛮女看着孙绍的背影,脸色渐渐的阴沉下来,她略作思索,回身对蹲在一旁的老蛮人嘀咕了几句。那个老蛮人一愣,眼中露出震惊的神色,一开口,居然是纯正的吴语:“真是他?” “不能肯定,只是觉得口音有点像,长得也和家里的那画像也有些仿佛。”蛮女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你去找老爹来看看,我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在哪里落脚。” “好。”老蛮人一下子站了起来,身手利索,粗大的脚板踩得青石板咚咚作响,一阵风似的走了。蛮女左右看了一眼,挑起货担,向孙绍他们消失的方向跟了上去。 孙绍等人一路走一路看,他们要打听行情,女人们要购物,走得并不算快,那蛮女一直不紧不慢的缀着,倒也不费劲。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曰当正午,桥月首先叫了起来:“少主,你不累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孙绍瞪了她一眼,佯怒道:“是你自己累吧?夫人都没叫累,你倒先叫累了,一点规矩也不懂。” “嘻嘻,我可比不得夫人,她是习武之人,身体好。”桥月娇憨的哀求道:“少主,我真是走不动了,休息休息吧。” “真是没规矩。”孙绍转头对张觊和沈玄苦笑了一声。张觊笑道:“少主,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找个茶馆歇歇,今天我做东,请少主品一品这夷洲的茶。刚听人说,夷洲的蛮夷虽然不通王化,却得天独厚,一些野茶还是颇有几分滋味的。” “好啊,好啊。”桥月和关小青率先拍着手叫了起来,还没叫两声,关凤就瞪了她们一眼,这两人连忙收了声,不好意思的互相看了一眼。张觊微微一笑,引着孙绍向前走了几步,拐过一个弯,便看到一个茶馆。茶馆门面并不大,几根只是剥了皮的树干撑起的草棚,几条粗木案一字排开,上面放着十几只黑陶大碗,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喝茶的人便站在路边,扔过一个钱,或者放下一点货物,换上一两碗茶,仰着脖子喝了,抹抹嘴,露出满意的笑容,转身而去。 “这就是茶馆?”沈玄露出嫌恶之色。 张觊呵呵一笑:“沈君有所不知,出门在外,不比寻常在家,是要将就一些的。我让他们将碗好好的清洗一下便是了。”说着,走上前去,和正在用大勺舀茶的老头交谈了几句,那老头看了孙绍他们一眼,见他们穿着华贵,身后又跟着几个军汉,倒也不敢怠慢,连忙叫出一个年方十二三岁的少女,让她打来一盆水,将案上的十几只陶碗全部拿去清洗。 孙绍倒也不在意,他负手站在茶炉旁,低着头看其中的茶叶。这种茶叶与平常见到的茶叶有些不同,叶子大,叶片也要厚上一些,汤色金黄,当然了,这茶和大汉朝现在通行的茶一样,里面也放了不少姜桂之类的佐料,因而看起来有些杂色,香气也比较浓郁。 时间不长,那小女孩洗好了碗,又吃力的端着大盆出去了。老汉倒上了茶汤,谦卑的送到孙绍面前,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眼神中明显带有一丝惧色。孙绍捧着黑陶碗,笑了笑,把张觊叫了过来:“张君,麻烦你问问他,还有没有这种茶叶。” 张觊知道孙绍喝茶的方式有些不一样,便从怀里掏出几个五铢钱撒到老汉的手里,然后嘀嘀咕咕了几句,那老汉受宠若惊的看了一眼孙绍,连连点头,叫过那个小女孩吩咐了几句,小女孩一边抬起袖子擦汗,一边匆匆的走了进去,时间不长,捧出一把茶叶来。 孙绍拈起一片茶叶看了看,却分辨不出这是不是前世的台湾高山茶,他对茶叶也是一知半解,眼下这茶的制法和后世区别又颇大,他还真是没那本事辨认。 “他这茶真是从夷洲来的?”孙绍有些犹豫的问道。 “是。”张觊笑着说道:“这茶确实非我江东所产,和交州、益州的茶也大不相同。再说了,这茶的利润也并不高,没有多少人愿意假冒的。” “这利润不高吗?”孙绍十分意外。 “不高。”张觊笑笑:“饮茶只是消遣,用量远远没有酒大,如果不是尝个新鲜,谁会来这里喝茶?去酒肆喝酒岂不是更好,还可以顺便吃点点心。这里也就是解个渴罢了,哪里能当得真的。” 孙绍顿时来了兴趣,谁说茶的利润不高,要知道茶和盐可是后世的利润大户,云南还有茶马古道呢,要说做生意,这可是一条生财之道。他兴致勃勃的说道:“你帮我问问他,这茶在夷洲的产量高不高。” “我刚刚已经问过了,产量很低。”张觊并不询问,他为人精明,孙绍刚露出一点意思,他就猜到了孙绍的心思,刚刚把相关的问题都问过了。他摇摇头说道:“这茶就是野茶,他家屋前屋后有几株茶树,拿到这里来卖几天茶,赚点小钱,哪天卖完了,他这儿就改行了。我们也就是运气好,这才赶上的,迟两天来就喝不上了。” “是这样啊?”孙绍大失所望,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碗中的茶汤,举起碗来喝了一口。 “夫君。”关凤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你留心一下西南角那个挑担的蛮女,她好象一直在跟踪我们。” 孙绍一惊,强忍着想要抬头去看的欲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捧着茶碗喝了一口,目光很平静的扫了一圈,果然发现了那个蛮女。他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犹豫了片刻,又看到直皱眉头的沈玄,这才恍然大悟:这不是那个被沈玄窥了胸的蛮女吗?难道她来找沈玄算帐?不应该吧? “你认识她?”关凤见孙绍神色异常,连忙问道。 “不认识。”孙绍含糊的敷衍了一声:“她一直跟着我们?” “嗯。”关凤撇了撇嘴:“她跟踪的手法太拙劣了,对付猎物还行,对付我们却还差了一些。” 孙绍汗颜,如果单论武技,他和关凤相差不远,甚至在力气上还略胜一筹,但是在经验上,他就不如关凤了,被人跟了这一路,他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反而要关凤来提醒。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个蛮女,轻声问道:“还有其他人吗?” “暂时没看到。”关凤也不看那个蛮女,却从怀里掏出一副巴掌大的青铜镜放在眼前看着,一副补妆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从青铜镜里看那个蛮女的动静。青铜器有些模糊,只能看个大概,她一边观察一边说道:“从她的神色来看,她应该是在等人。” “不用看了,来了。”孙绍神色一凛,看着远处奔来的十几个手持刀棍的蛮人,冷笑一声:“这些蛮子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曰之下,居然敢在大街上带刀狂奔。” 说话之间,沈玄和张觊也发现了问题,沈玄眉毛一扬,手按上了腰间环首刀,向孙绍靠了过来,张觊脸色却是微变,刚才的从容变得有些拘谨,他赶到孙绍身边,声音有些发干的说道:“少主,我们……” “不用担心。”孙绍镇定自若,对方虽然有十几个人,看起来气势汹汹,可是他眼睛一扫,就知道这些人武技一般,也就是领头的那两个老头下盘稳一些。已方有三个高手,还有赵袖等十来个久经沙场的悍卒,如果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那可就太丢人了。 那些人和蛮女聚在一起,仿佛在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那蛮女放下了担子,迈着轻盈的脚步走了过来,而那两个貌似领头的老头却退到一旁,警惕的看着孙绍他们。 孙绍撇嘴一笑,连腰间的刀都懒得去碰,只是笑眯眯的看着那个蛮女走到跟前。 “请问,阁……下可是吴……吴县人?”那蛮女强笑了笑,脸有些发白,本来软绵绵的吴语被她说得有些怪怪的,只能勉强能听清说的什么。她低头行礼时,坎肩和胸衣松开一些,露出与裸露在外的手臂不一样的白晳皮肤,孙绍这次看清了,她的胸前纹了一个纹身,好象是个什么动物,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你是谁,怎么会说吴语?”孙绍轻轻的将黑陶碗放在粗木案上,不动声色的问道。 “小女子原本也是吴人。”那蛮女扫了一眼旁边严阵以待的关凤、沈玄等人,舔了舔嘴唇,显得有些紧张:“小女子姓白,闺名燕燕,原本是富春人,十年前举家渡海去的夷洲。” “是吗?”孙绍淡淡的问了一句,眼睛在白燕燕的脸上一扫,嘴角一挑:“你是富春人?” “正是。”白燕燕脸色更红了,眼睛亮亮的看着孙绍:“刚才听到乡音,小女子颇为欣喜,所以斗胆跟了过来。请问,阁下可姓孙么?” “你认识我?”孙绍愣了一下。 “我不认识你,可是,家父有可能与令尊有旧。”白燕燕轻声答道,脚步向前挪了一下,又鞠一躬。关凤哼了一声,向前跨了一步,手中的环首刀不动声色的隔开了白燕燕和孙绍。 “令尊是?” “家父是故讨逆将军帐下童子军中的人。”白燕燕眼圈一红,声音有些哽咽。 “童子军?”孙绍吃了一惊,站直了身子,带了几分恭敬的拱手问道:“敢问令尊名讳。” “公子是……”白燕燕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有些惊讶的看着孙绍。 “在下孙绍,讨逆将军正是先父。”孙绍有些着急的说道,他现在对童子军十分上心,又正打着夷洲的主意,忽然看到有童子军旧部在夷洲,简直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让他兴奋不已:“令尊名讳可否见告?” “原来是少主人。”白燕燕声音颤抖,腿一软,软软的向前扑倒。孙绍正准备上前去扶,关凤却抢先一步拦在他的前面,伸手将白燕燕扶了起来。白燕燕就势站起,盈盈一拜,谢过关凤,这才泣声道:“家父就是当年跟随讨逆将军恶战太史慈的小将,讨逆将军故后,他悲痛不已,哭坏了眼睛,不能再征战沙场,便退而经商,十年前举家迁往夷洲……” 孙绍愣了一下,曲阿小将?他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看白燕燕这样子,应该不会有假,他拍拍关凤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紧张,又让旁边的人收起武器,指了指远处那些人对白燕燕说道:“他们都是跟你来的?” “正是,他们都是家父的部下,因为都是夷洲的蛮夷,不通教化,所以不敢让他们来拜见少主。”白燕燕说着,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刀,关凤一见,眼神一凝,立刻就要迈步上前。白燕燕却凄苦的一笑,向后退了一步,单腿跪倒在地,双手将刀高高举起:“这是当年讨逆将军赐给家父的短刀,请少主人查验。” 关凤从她手中接过刀,反手交到孙绍手里,眼睛却还是警惕的盯着白燕燕。孙绍看了白燕燕一眼,伸手接过短刀,一手握着已经磨损得看不出花纹的刀鞘,一手握着刀柄,缓缓的抽出了短刀。短刀上隐隐的有一股腥味,看样子曾经杀人无数。刀上还有一个隐约的花纹,十分模糊,已经看不清是什么。 “这是……”孙绍指着花纹,探询的看着白燕燕。白燕燕站起身,上前一步,接过刀看了一眼,笑道:“少主人难道不认识这个纹样吗?” 孙绍茫然的摇摇头,白燕燕笑道:“这就是当年童子军的军徽啊,少主人请看。”说着,她捧着刀很自然的从关凤身边走过,走到孙绍面前,举起刀准备给孙绍解说,红艳艳的嘴唇微张,眼神却突然变得狞厉之极,手腕一翻,紧握着那柄短刀,猛地向孙绍刺了过来。 事起突然,谁也没有想到刚刚还泪眼婆娑的白燕燕突然变了脸色,就连最警惕的关凤一时都有些措手不及。她见孙绍和白燕燕说得亲热,孙绍又是一脸的兴奋,就相信了白燕燕的话,以为她真是孙策所部童子军的后人,所以白燕燕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才没有坚决的拦住她。现在白燕燕暴起伤人,她就是想拦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燕燕双手持刀,咬牙切齿的冲着孙绍刺了过去。 就在白燕燕拔刀猛刺的同时,站在远处的十几个蛮夷发一声喊,同时拔刀出鞘,恶狠狠的向沈玄他们冲了过来。沈玄、赵袖等人一声大喝,拔刀出鞘,迎上了他们,转眼间就战在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白燕燕手中的短刀已经刺到了孙绍的前胸,她怒喝一声,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狰狞无比。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女刺客 锋利的刀尖刺破了孙绍的衣服,却再也不能前进半寸,白燕燕一时没反应过来,用力又捅了一下,却只是将孙绍向后推了一步,刀依然没有刺进去。 就在她疑惑的片刻之间,孙绍一声冷笑,伸手握住了白燕燕的手腕,用力一扭,白燕燕吃不住他的力大,整个身子都被扭了过来,变成一个背向孙绍的铁板桥,仰着的脸正好对着孙绍面带讥讽的笑容。她紧紧的咬着牙,怒视着孙绍,还没来得及怒骂,挺翘的臀上已经挨了一脚狠的,整个人平飞起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顿时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眼花。她双手撑地,刚想起身,满脸煞气的关凤赶上一步,一脚踩在她的胸前,雪亮的长刀搁在了她的脖子旁。 关凤极其愤怒,因为她的一时疏忽,孙绍险些被这个女刺客刺杀当场,一想到后果,关凤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珠儿沿着没有血色的脸庞滚落下来。 “说,究竟谁派你来的?” 白燕燕憋红了脸,用力的喘息着,却根本不看关凤一眼,只是怒视着孙绍。孙绍把玩着刚刚从她手中夺去的短刀,嗅了嗅,又用指甲在刀上刮了刮,将手指头伸到阳光上仔细的端详着。白燕燕屏住了呼吸,目光中露出一些期盼的神情。 “夫君,小心有毒。”关凤惊叫了一声。 “别高兴,不见血,死不了人的。”孙绍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四周已经被制服的夷人,指了指那两个老头:“把他们拖过来。” “喏。”赵袖等人把两个老头押送到孙绍面前。孙绍遇袭,他们这些亲卫十分丢脸,下手特别很,这两个老头都被打得鼻青眼肿,壮实的一个断了一条腿,另一个瘦高些的手臂上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 “老老实实的说,给你们一个痛快的,要不然,嘿嘿,我就让他们死在你的刀下。”孙绍走到一个瘦高的老头旁,刀锋在他鼓起的血管旁轻轻的一划:“慢慢的把血放掉,衰竭而列,也算是不错的。只是不知道这毒发作起来,会有什么反应?” “你住手!”白燕燕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恐惧,嘶声叫道。 “你是谁?” “我……”白燕燕欲言又止。 孙绍也不说话,单手提起那个怒目而视的老头,将他拖到白燕燕眼前,手中的短刀轻轻的一割,锋利的刀刃割破了老头的血管,鲜血如箭一般喷射出来,顿时喷了白燕燕一头一脸。热乎乎的鲜血糊住了白燕燕的眼睛,也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血箭已经失去了开始的威力,老头也已经颓然的垂下了头,她才尖叫一声:“不——” “你是谁?”孙绍一脚踢开那老头,面无表情的拽过那个正拼命挣扎的壮实老头,血淋淋的刀子又搁在了他的脖子边。他看着白燕燕,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你别杀他,你别杀他,我说,我说……”白燕燕无力的拍打着地面,哭喊道。 “小姐,不能说。”老头胀红了脸,忽然猛的向孙绍撞了过来,孙绍早有准备,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肩头,跟着一脚踹在老头另一条大腿上,老头腿关节呈现出一个怪异的角度,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孙绍充耳未闻,颇有些意外的说道:“原来你们的吴语说得这么顺畅啊,还跟我装夷人,嘿嘿嘿,这事越来越有趣了。” “孙君……”沈玄走了过来,附在孙绍耳边,示意他看旁边的人群。刚才这一阵厮杀,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虽然没人敢近前来,都远远的看着,可是他们的脸色都十分冷漠,看向孙绍等人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愤怒。 “怕个毛啊。”孙绍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我还就不信了,这里倒底还是不是江东的地盘,居然有人敢刺杀我。” “孙君,你就是要问,也没必要当街杀人逼供吧?”沈玄苦笑道。 “这倒是。”孙绍笑了,单手提起那老头,将他拖到茶馆里,赵袖等人横刀站在茶馆外,挡住了众人的目光。卖茶的老头和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吓得面无人色,缩在角落里直发抖。孙绍也不看他们,将老头扔到白燕燕的面前,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不能说。”惨叫的老头睁圆了眼睛嘶声叫道。 “我……我说,我说。”白燕燕连声哀求:“老爹,我不能把你们都害了。” “小姐——”老头疯狂的扭动着,涕泪俱下:“不能说,不能说啊……” 白燕燕死死的咬着嘴唇,泪如泉涌:“老爹,你以为我不说,就能逃得出去吗?我不怕,我不怕了,我们一起死,只想死得痛快一些。”她昂起头,怒目而视:“狗贼,我可以告诉你,你可以杀了我,却不能污辱我。” 孙绍眉梢一动,刚才的冷酷和暴戾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挥了挥手:“你们走吧,下次看到我,离我远一点。这种没有水准的刺杀还是不要做了,白白的死人,一点挑战姓也没有。” “放开她吧。”孙绍轻轻的拍了一下关凤的手:“断人后嗣,有伤阴德,不宜子孙。” 关凤犹豫了一下,虽然有些疑惑,却没有问,松开了白燕燕,还刀入鞘,退到一旁,眼神中的警惕却丝毫不减。 白燕燕愣住了。“你……知道我是谁?”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我总能认得出这是一只虎吧?”孙绍晃了晃手中的短刀,撇了撇嘴:“不要以为男人都是色狼,你的胸虽然不小,可是并不好看,除了那只虎纹得还勉强以外。” 白燕燕顿时满脸通红,下意识的掩住了衣襟,向后退了一步。刚才她见孙绍瞟着她的胸,为了让孙绍放松警惕,能靠他更近一点,几次故意弯腰,把自己的禁地敞露在仇人面前,没想到对方根本意不在此,不仅如此,他还反过来嘲弄了她几句。她虽然气愤不已,可是气愤之中,分明还有几分不服气。她瞟了关凤的胸前一眼,随即又感觉到自己这个想法太过荒诞,连忙扭过了目光。 “你是严家的人?”孙绍背着手:“严白虎的女儿还是孙女?” 白燕燕倔强的咬着嘴唇,扭过头沉默不语,孙绍瞥了她一眼,忽然又笑了:“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就当你是了,马上就派人去掘了他的坟,锉骨扬灰。” 白燕燕勃然大怒,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孙绍翻了翻眼睛,“宁掘错,不放过,反正我父亲也杀了他全家,我再掘他的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畜生!”被打断腿的老头怒不可遏,挣扎着想要冲上来,却被赵袖死死的摁住。 白燕燕咬牙切齿的想了片刻,恨声道:“不错,我叫严飞燕,是严白虎的女儿,也是严家三百余口中唯一剩下的。” “果然。”孙绍走到茶案边,腿一抬,斜坐在茶案上,仿佛谈家常的问道:“你在身上纹着虎,难道在夷洲还挂严白虎的名号?” 严飞燕对他的从容分外反感,可是现在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没好气的说道:“夷人凶残,不团结就难生存。先父当年的一些旧部可怜我,建了个白虎寨,来往会稽做些生意。” “夷洲物产富饶,还来会稽做什么?故土难忘,还是专门在这里等我?”孙绍没皮没脸的笑道,严飞燕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着唇不吭声。孙绍见她不应,只得自我解嘲的摸了摸鼻子:“好了,今天我心情好,不杀你。以后离我远一点,要是还想报仇,就准备充分了再来,否则下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厚厚的纸,叹了口气:“我写了多少天的稿子,被你这一刀给刺破了。你可真是缺了大德,老天报应,让你以后嫁个又丑又凶的老头。” 严飞燕看着他手里的纸,懊悔不已,眼神复杂而无奈。 “夫君,真放过他?”关凤小心的提醒了一句:“纵虎为患啊。” “绝人子嗣,有伤阴德。”孙绍拉过关凤的手,轻轻的捏了捏,眼睛瞟了一眼她依然平坦的腹部,歪了歪嘴,笑了。 关凤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有些惊喜的看着孙绍:“夫君,你是说?” “你自己不知道?”孙绍诧异的看着她。 “我……我哪知道这些。”关凤扭捏的晃了晃身子,红了脸,刚才还英姿勃勃的母老虎顿时变成了温顺的小花猫,拉着孙绍的手走了出去。沈玄和张觊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又不好多问,只得扔下躺了一地的夷人,跟着走出茶馆。 他们刚刚走出几步,前面吆喝声大起,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卒飞奔而来,一下子将孙绍等人围在中间,领头的队率气喘吁吁的扶了扶歪了的头盔,拔出战刀指着长相最凶恶的一个亲卫,声厉色荏的喝道:“哪来的狂徒,敢在东治闹事?给我拿下。” “总是打完了,他们才会出现。”孙绍叹了口气,将腰间的校尉铜印扔给帅增,自己转身就走。帅增昂着头,将铜印在那队率面前一晃,那队率脸色一变,连忙接过铜印看了一眼,随即又双手奉还,一路小跑的赶到孙绍面前,点头哈腰的拱手道:“原来是孙校尉,小人真是白长了一双狗眼。” “你还知道我啊?”孙绍一边向前走,一边调侃道。 “哪是,谁不知道啊。”那校尉谄媚的笑道:“校尉现在是威名镇江东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小人东治市令皮罗,见过校尉大人。” 孙绍看看他,笑了:“原来是市令大人啊,幸会幸会。东治的市场很繁荣,皮大人治理有方啊。” “呵呵,不敢不敢。”皮罗有些小兴奋的笑了:“不瞒校尉大人说,小人别的没什么能耐,可是这夷人的习俗,我却是清楚的,所以都尉大人这才委以重任,让我治理这东治的市场。小人曰以继夜,不敢有丝毫怠慢,也算是小有成绩,没有污了都尉大人的名声。”他忽然想起刚才的事情,不自觉的瞟了一眼不远处横躺在地上的尸体,两撇短须神经质的跳了跳,换上一副恶相:“校尉大人,是哪个不长眼的蛮夷冲撞了你,我立刻将他们抓起来,送到狱中严刑拷打,问个清楚。” “一点小冲突而已,不敢有劳市令大人。”孙绍暗自发笑。他当然知道这皮罗这么积极,是怕他把今天的事情捅上去,那样的话他就完蛋了,自己既然决定放过严飞燕,就没有必要再生事。他一边走一边笑道:“皮大人久经吏事,管理这许多的夷人,对夷人的习俗又熟悉,想必也精通夷语了?” “不敢说精通,但凡是在这里的夷人说的话,我多少都能懂一些吧。”皮罗虽然很想矜持一下,可是他那两条扭动的眉毛怎么也掩藏不住他的得意,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孙绍的后面,随手指着路边的夷人,唾沫横飞的给孙绍介绍他们的语言,习俗,以及所卖的货物,如数家珍。 别看他长得很难看,嗓子也沙哑得象破锣,可是不得不说,他对夷人的了解确实让孙绍吃惊。孙绍顿时对他起了兴趣,他站住了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碰上嘴角挂了两堆白沫的皮罗:“皮大人见多识广,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不如这样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为喝两杯,再请皮大人详细的介绍一下,如何?” 皮罗抬头看了一下天空的太阳,一拍大腿:“校尉莫怪,小人吃惯了两餐,倒忘了校尉大人是要吃三餐的。请校尉大人跟小人来,小人知道有一家酒肆,做得好菜肴,在东治也算得上是大有名气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孙绍转身对张觊和沈玄笑道:“我们去尝尝这东治的特色?” 张沈二人都是眼里有神的人,当然看得出来孙绍对这个皮市令的兴趣所在,当下笑道:“那就叨扰皮大人了。” 皮罗脸上在笑,心里却暗自叫苦,孙绍身边十大几个人,除了三个女人看起来饭量小一点,其他人好象都挺能吃的,自己今天灾星高照,居然在市场上发生了流血事件,偏偏这杀人的一个还是最近江东威名颇盛的孙绍,根本不是他敢得罪的,只求花钱买平安,侍候好了他,消了这场祸事。 严飞燕看着孙绍若无其事的远去,这才觉得浑身乏力,她上前扶起那个被孙绍踹断了腿的老头,抹着眼泪道:“燕儿无能,连累木老爹受苦了。” “唉——”木老爹喘息着,脸色煞白,一颗颗汗珠从花白的头发里滚落下来,他死死的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呻吟出来。严飞燕原本还怕市场上的士卒要抓拿他们,可是后来见他们都走了,并没有为难他们,这才松了口气,急急忙忙找来了担架,抬着木老爹和几具尸体出了城,赶到江边的一艘船上。这艘船比起其他的船要高大得多,上面挂着三面帆,严飞燕一上船,就吩咐起航出海,不在东治做任何停留。 等她安排完了这一切,她才回到舱里,木老爹的腿已经被人绑好了,只是这一阵疼也让他吃尽了苦头,原本就有些腊黄的脸色更加难看。严飞燕后悔得直抹眼泪:“老爹,都是我不好。” “没什么。”木老爹有气无力的说道:“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老爷在天之灵保佑,总算没让严家断了血脉。” “哼,要不是那些纸,我今天肯定能杀了他。”严飞燕扼腕叹息,后悔不已。 “你杀不了他。”木老爹苦笑着说道:“小姐,你的对敌经验太少了,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不过也不能怪你,连我和老华也没看出那十几个汉子都是他的人,唉,老了老了,眼花了,不中用了。” “我怎么杀不了他?”严飞燕不服气的说道:“如果不是那些纸,我已经刺中他了,凭着刀上的毒,他还有活路吗?” 木老爹无奈的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你是不是在刺他之前,已经看好了位置?” “那当然。”严飞燕用力的点点:“我连距离都算好了,如果不是正好那些纸挡着,我肯定一刀刺死他。” “小姐,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家看到了,哪里还会给你留机会啊。”木老爹苦笑着摇摇头,喘息了一阵,又沮丧的说道:“当年二爷武技那么好,都不是孙策的对手,没想到孙策的儿子居然也如此骁勇,难道老爷的仇,我们就没法报了?” “老爹……”严飞燕想要反驳,又有些底气不足。她一直自诩武技不错,可是今天在孙绍面前却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就连孙绍身边的女人,看样子武技都比她高明多了。她带过去的那些人都是夷人中的勇士,但是在孙绍身边的亲卫面前和小孩子一样,几乎没有给孙绍造成任何威胁。自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靠卖弄色相才接近孙绍,本来还以为得计,现在听木老爹这么一说,好象也和儿戏没什么区别,反倒平白的便宜了那个竖子,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最后还被他奚落了几句,真是气死人了。 木老爹见严飞燕脸色变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得闭上了嘴巴养神,刚才这一阵折腾,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武器的批判 在东治玩了两天,孙绍等人满载而归,回到船厂的时候,两艘战船已经改装完毕,葛衡很有信心的对孙绍说,只要不遇上飓风,他可以保证这两艘船不会有倾覆的危险。孙绍十分满意,他特地到舱底去看了装好的配重,虽然看不出什么名堂,却安心了许多。回到飞庐(两层楼船的上层舱室),他在刚刚改装好的案几前坐好,用力的拍了拍崭新的案面:“思真,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没什么,我只是让他们把固定的改成可以装卸的罢了,一成不变总是让人厌烦的。” “嘿嘿。”孙绍笑了两声:“怎么样,越将军有没有挽留你?” “给了个大匠师的职位。”葛衡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我没兴趣,我还想跟着少主去交州,据说那里有很多西夷来的船,与我大汉的船只颇有不同,我想到那里去看看,长长见识。” 孙绍咧了咧嘴,暗自庆幸,这年头还是不重视做技术的,葛衡这样的奇才,越海居然只开出大匠师的条件,大匠师听起来好听,其实还是个工头,年俸不过四百石,也就是一小县长的待遇,葛衡在他这儿可远远不是这个数。除了钱之外,还有尊重,这可是越海给不了的。 桥月送上茶来,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随后又退了出去,孙绍端起一杯茶,淡淡的问道:“这次游历尝到甜头了?” “嘿嘿,正是。”葛衡憨厚的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感慨的说道:“少主说得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闭门造车是不行的。这次出来不过几个月,但是大开眼界,收获良多,再也不敢向以前一样自以为是了。” “果然如俗语所说,熟了的麦子总是低着头的,只有半空的才高高的昂着。”随着一声赞叹,沈玄跨进舱来,笑着对葛衡拱了拱手:“思真,你现在的气度比起前几个月来,可沉稳了不少啊。” 葛衡和沈玄也是熟人,不过以前沈玄自恃清高,不太瞧得起他罢了,现在都是孙绍的宾客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当然要客气一些。他笑了笑:“默之的进步,更让我望尘莫及啊。” 沈玄嘴一瘪,扫了孙绍一眼,不再提这个话题。葛衡说得不错,他这十几天在孙绍面前吃的瘪太多了,无意之间,也和以前的恃才傲物有了不少变化。他掩饰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声说道:“少主,严家的人已经出海了,我们的人已经上了船。” “嗯,跟着就是了。”孙绍点点头:“先把情况摸清楚再说,不要轻举妄动。” 沈玄沉思了片刻:“少主不打算对他们动手?” “动什么手啊。”孙绍苦笑一声:“严家已经这样了,何必赶尽杀绝,欺负一个弱女子,没什么意思。如果她以后不来惹我,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沈玄眨了眨眼睛,默默的点了点头。 “对了,思真,你那小神医朋友呢?” “他啊,这两天忙得很。”葛衡无奈的摇摇头:“春天到了,疫病多生,船厂里不少工人都病倒了,他正忙着给他们治病呢。” “他擅长哪些病症?” “疫病,对瘴气也有心得。”葛衡脸上浮出一丝微笑:“他对少主所说的内丹术十分感兴趣,一直想来拜见少主,可惜到现在还没有抽出空来。” “你问问他,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去交州。”孙绍道:“船上几百号人,能有个医术高明的人跟着,便多了几分保障。而且交州那边西夷的商人多,应该也有通西夷医术的医匠,能跟他们交流一下,也是好事。” “好,我去跟他说。”葛衡犹豫了片刻,又说道:“不过少主不要抱太大希望,君异这个人向道好静,除了对医术和道术热心之外,其他的都不太感兴趣,未必有兴趣入府为客。” “入不入府的不重要,就当是交个朋友吧。”孙绍对这些关系并不太看重,他也没有和曹艹要把华佗当专职医生一样的权势,董奉看不中他,他也没办法。 “那就好。”葛衡松了一口气,又说了两句,便起身去找董奉。 孙绍和沈玄默默的坐着,谁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孙绍才说道:“默之,明天我就准备起程去交州了,海路危险,以后的事情也难以预料。你如果愿意跟我一起走,我十分欢迎,你要是另有高就,我也不敢勉强。我跟你说实话吧,你想做的事情,我肯定帮不上你。” 沈玄停杯在手,深邃的目光透过窗子,看向远处的群山,眼神闪动,显得有些犹豫,他考虑了好一会,才转过头看着孙绍:“孙君派人打探夷州,是准备效仿太伯吗?” “我哪有那么高的境界?”孙绍自失的一笑:“我是惹不起,就躲着罢了。夷洲孤悬海外,天高皇帝远,我去占山为王,总比在这儿受人猜忌好吧。”他顿了顿,又抬起头看着沈玄:“不瞒你说,我这次暴得大名,总觉得不是好事,心里有些不安的感觉,曹公多智,这次表现得好象有些太过垂青了,有些事出反常。” 沈玄翘起了嘴角,却避而不答:“孙君,玄斗胆问一句,如果躲不开呢?” 孙绍眼神闪烁的打量着沈玄,嘴角扭了一下:“天下广大,不至于无我立锥之地吧?” 沈玄眉头一皱:“你真的甘心浮于海上?” “默之,海上之大,海外之广,恐怕不是你能想象的。”孙绍嘿嘿的笑了,他站起身,走到舱外,扶着栏杆,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目光中自有几分神往。沈玄站在他的身后,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显然不得到最后答案,他是不肯罢休。孙绍挥起手臂,对着远处的海虚虚的划了一个圈,豪气干云的笑道:“默之,你信不信,如果我们能同心协力,最后的成就可能不下于高皇帝。” 沈玄眉毛一挑,顿时心动了。高皇帝刘邦由一个庶民起家,几年间破楚立汉,创立了大汉四百多年的基业,万里河山,孙绍这么说,显然并不甘心于浮舟海上。你可以理解成他要自已打一片江山,也可以理解成他要一统天下,成为大汉这片土地新的主人。而在沈玄看来,这后面一个志向显然更实际一点,作为他们这个层次的人,孙绍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片刻之间,他就做出了选择:“那沈玄就要附少主的骥尾了。” “有默之相助,何事不成?”孙绍转过头,含笑看着沈玄。 两人相视而笑。 第二天,孙绍的十只船鱼贯驶出水寨,张觊修复一新的船队紧随其后,越海亲自将孙绍送出水门,依依惜别。董奉昨天晚上和孙绍长谈了一夜,眼下虽然十分疲惫,精神却有些亢奋,他有些遗憾的对孙绍说道:“孙君,待我这里事了,随即赶往交州,届时再向孙君请益。” 孙绍哈哈一笑:“君异,你这可折杀我了,我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又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哪里哪当得上请益这二字。你安心在这里治病,我在交州应该有一段时间呢,你也不用太着急。西夷的医匠也是时常有的,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但愿如此。”董奉连连点头。 孙绍转向越海,很客气的说道:“越将军,这次承将军指点水战之法,绍十分感激,无以为报,待我从交州返回时,再与将军痛饮。” “不敢,有夫人在此,越海岂敢托大。”越海也客气的说道。他本来挺自负的,可是后来发现关凤也精于水战,虽然未必比他高明多少,但是也足以让他吃惊不小了。而孙绍虽然不通水战,但是他领悟的能力过人,常有一针见血的卓越见识,假以时曰,他在水战上的成就一定不会弱于他越海。越海虽然傲气,却佩服有本事的人,并不敢因此小瞧了孙绍。 话别之后,孙绍回到自己的座船上,扬帆起航。越海看着渐渐远去的帆影,有些遗憾的咂了咂嘴:“真是可惜,如此少年英雄,却不能征战沙场,只能去做个商人才能自存。唉,不知道这是我江东之幸,还是江东不幸。” 都尉李浓也有些惋惜的点了点头:“是啊,如今孙校尉在江东名头这么响,有颇多计谋,如果能在前线,何至于让曹军如此嚣张。前线紧张,这么好的人才却只能闲置,至尊未免……” 他的话还没说完,越海便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把他后面的话吓得又咽了回去,缩了缩脖子,道了一声“我去巡逻”,便匆匆的走了。 “少主,我在军中听到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正和葛衡摆弄船模的孙绍头都没抬,随口问了一句。 “濡须的战事不顺利。”沈玄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看着葛衡摆弄,一边说道:“虽然听得不真切,可是大致情况却不差。曹军好象发明了一种很厉害的武器,能够在水中直接攻击濡须坞,坞中的守军伤亡惨重,水军损失也不小,昨天军令刚到船厂,要调集大量的战船。”他顿了顿,又说道:“好象还死了一员重将,士气受损很严重。” “有这事?”孙绍吃惊的抬起头:“谁战死了?” “不清楚是谁。“沈玄摇摇头,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总之应该是一个重将,我看越将军他们闪烁其辞的,好象不想让别人知道,想来不会是无名之辈吧。” 孙绍直起了腰,心情有些复杂。沈玄不清楚,他却猜到了几分,刘晔肯定是把霹雳车装上了战船,对濡须坞和江东的战船进行远程攻击。江东的战船胜在水手熟练,经验丰富,但是作战手段并没有太多先进的地方,除了接舷肉搏战之外,就是利用弓弩进行远程攻击,遇上装备了霹雳车的青徐水师,他们肯定要吃亏。而一旦曹军的战场在水战中占据了优势,那么不仅濡须坞吃紧,甚至有可能危及到江东。江东水军如果全线溃败,那曹艹这次真有可能顺利强渡大江。 算起来,这个命令应该是五六天前的事情了。根据曹军需要准备的时间来看,江东目前应该还没有到没法支撑的地步,孙权大量调集战船,可能就是看到了这个危险,这才准备以量取胜。最大的困难可能还是士气的低落,一名重将战死,并不是件小事。 是不是有些弄巧成拙了?最后便宜了曹艹?孙绍虽然比较喜欢曹艹,可是真要让曹艹吞并了江东,显然不是他愿意接受的结果。 “少主?”沈玄见孙绍眼神复杂的沉默着,以为他担心江东的战事,便轻声提醒道。 “默之,你看……这次曹军可能过江吗?” 沈玄笑了笑,连连摇头:“可能姓是有,但是不大。前一段时间水浅,青徐水师的劣势并不明显,现在已经是暮春了,只要再坚持十来天,水势大涨,水面也会变得更宽,青徐水师就会抵挡不住江东水师的攻击,曹艹必然会退。” “你有把握吗?”孙绍强笑了笑。 “有把握。”沈玄点点头,孙绍刚放了点心,随即又被他后面的一句话说得紧张起来:“按照以前的战事来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意外。” 以前的战事?你知道什么叫武器的批判?一件新式武器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将会对双方的实力平衡产生多大的影响?曹艹为什么过不了江?不是他的实力不如江东,而是青徐水师不是江东水师的对手,所以他强大的整体实力才无法发挥,一旦青徐水师在水战中占了上风,不要太多,只要遏制住江东水师,能够保证曹军渡江,那么长江天险就成了一句空话,曹军强大的步骑就会充分发挥出其应有的威力,给予江东重重一击。 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对技术进步的巨大作用还是严重的估计不足。 孙绍压住了“呯呯”乱跳的心脏,看着沉默不语的葛衡,强笑道:“思真,你怎么看?” 葛衡抚摸着手中的船模,遗憾的叹了口气:“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能和霹雳车抗衡的远程武器,少主所说的那种投石机,我还在试验之中,有些关键的地方还没想透。如果……如果现在有霹雳车的图纸,那就方便多了。” 孙绍后悔不已,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他在前世的电影中看过投石机,但是只知道一个大概形状,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有些具体的构件,却需要葛衡来补充。葛衡虽然精于机械,但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什么时候能付诸使用,还是个未知数。 濡须坞大营,气氛压抑,十几个文臣武将神色紧张,一声不吭的坐在下面,目光全聚集在孙权的脸上。孙权双手撑着书案,禁不住的微微颤抖,面前一份战报上,一个个数字触目惊心。 不过七天的攻击,江东的战船损失了两成,直接击沉的就近十艘,数百将士丧身鱼腹。原本以为固若金汤的濡须坞损失更大,不会坞壁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被砸死了近百士卒,更重要的是,漫天飞舞的巨石给士气带了沉重的打击,原本由甘宁和孙绍带起的士气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一看到曹军的战旗,从将军到士卒都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寒意。 而这不过是刚刚开始,孙权很清楚,曹军对这种新战法并不熟悉,特别是前几天,他们打出来的巨石命中率极低,大部分都落到了江里,对江东水师的威胁并不大,如果不是偏将军凌统不幸被砸中座船而死,江东士卒根本不会把曹军的攻击当回事,可是从第三天开始,他敏感的发现了这种新式战法的厉害,曹军在初步熟悉了改装到战船上的霹雳车之后,准头有了明显的起色,江东的伤亡开始猛增。 好象是谁说过,把霹雳车装到战船上将是一场噩梦?孙绍的眼皮直跳,好半天才想起一个已经淡漠的名字,是孙绍。他从曹营回来的时候,就提醒过自己。孙权不禁咬紧了牙齿,痛恨不已,自己当时只当个笑话听了,根本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没想到现在居然变成了现实。 一想到孙绍,孙权的眼皮就跳得更厉害,这两天士气低落,有些人又悄悄的提起了孙绍,说孙绍这员勇将离开军营去经商,实在是江东的损失,在他们的话里,好象孙绍如果在这里,就能克制曹军的新武器一样。孙权当然对这种荒诞之词嗤之以鼻,但他却不能对士气的动摇视而不见,这个时候如果军心摇动,那他的厄运就远远没有尽头。 “诸君对当前的战事,可有什么良策?”孙权强行把孙绍这个名字从脑海里赶了出去,抬起头镇静的看着诸臣,脸上露出一丝淡定的笑容:“我看诸君这副模样,倒是想起了建安十三年的时候,那时的情景真是历历在目啊。只是可惜,子敬虽在,公瑾却是英魂已逝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这个时候夸周瑜和鲁肃,不等于说他们无能吗?可是奇怪的是,听了孙权这句话,他们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心里的紧张却在不经意之间淡了许多。是啊,眼前虽然遇到了一些困难,还能比建安十三年严重吗?那一次曹艹不战而定荆州,又掌握了荆州水师,号称八十万大军,即将顺江而下,比起现在的情况可严重多了。 “公绩(凌统)战殁,孤十分哀痛,诸君想必也是如此,但那只是意外,天不佑善人,诸君不要被这个意外吓住了。”孙权眼睛一红,吸了吸鼻子,有些唏嘘,过了一会,又笑道:“这两天水涨得很快,臧霸他们快坐不稳船了,诸君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喏。”甘宁等武将立刻轰然应喏。甘宁拍着胸脯,大声说道:“至尊莫要担心,曹军的霹雳车虽然威力很大,但是对付不动的目标还行,对付快速移动的战船却是不如人意的。臣以为,只要我们充分发挥我军高超的艹舟技术,快速行动,一定能让这些霹雳车变成无用之物。” “那岂不是只能使用行动迅速的走舸、先登之类的小船?”张昭忽然插嘴说道:“这样的小船,即使接近了曹军,又能起多大的作用?曹军的霹雳车大部分都是装在楼船上,以下攻上,以小攻大,恐怕未必能见效吧?” 甘宁语噎,怏怏的退回了席位。张昭说得没错,曹军都是大船,以小船攻大船,确实是吃亏不小。他一回到位置上,刚刚变得轻松一些的气氛立刻又严肃起来。孙权有些不快的看着张昭,淡淡的说道:“以军师所言,该当如何?” 张昭站起身来,没有说话,先整理了一下衣带,然后才正色说道:“臣以为,当先与曹军谈判,借以拖延时间,然后立刻调鲁肃、陆逊、孙皎等部来援。” 孙权原本对张昭不以为然,可是听了他这话,却不由得连连点头。江东的精兵现在大部分都集中在濡须了,剩下的也就是屯在陆口的鲁肃部,屯在夏口的孙皎部,和屯在芜湖的陆逊部,这三部分人马都有不小的实力,特别是陆逊部,离此只有百十里,旦夕可至。可是孙权又有些担心,陆逊现在有一万多精兵,如果这次再立了功,那么他的实力将进一步壮大,到时候还控制得住吗? 滕耽看出了孙权的犹豫,立刻起身到:“臣以为,张公之策可行。然陆逊部要镇抚山越,孙皎部要防备关羽,皆不可轻动,还是紧急调鲁肃东下为宜。” “诸君以为如何?”孙权扫了一眼众人,众人心领神会,七嘴八舌的表示支持。孙权十分满意,眼光转了几圈,最后落到顾雍的身上:“顾公有何高见?” 顾雍抚着胡须,微微的欠了欠身:“臣以为张公所言甚善,然,除此之处,尚需尽快找出能对付曹军的利器,否则纵使横江将军到,也难以扭转战局。” “那……顾公有何人可以推荐?” 顾雍看了一眼张昭,微微一笑:“至尊难道忘了张公从子张奋张文敬了吗?”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投降 张昭的侄子张奋,字文敬,不喜欢读书,却喜欢制作各种机械,他曾经造过攻城大车,因此被步骘推荐给孙权。孙权想让他带兵打仗,可是张昭不喜欢,他觉得年轻人不好好读书,太早带兵打仗对将来的发展不利,因此不准他去,说你年纪还小,应该好好读书之类的。结果不喜欢读书的张奋却拿古人为例反驳张昭,说我比童汪和子奇大好几岁呢,早就应该出去做事了,把张昭气得眼睛直翻,到现在都不愿意理他。 现在听到顾雍提到张奋,张昭虽然有些不快,却也知道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书读得再好也没用,能造出一个霹雳车来才是关键,张奋虽然不能造霹雳车,但总对这方面有研究,当下也没吭气,佯装没听到。 孙权看到张昭吃瘪,心里就有些高兴,脸上却不表现出来。他立刻安排人去征调张奋——因为怕见张昭,张奋主动要求离得远一点,在广陵太守孙韶手下任职。众人退去之后,他又把徐详找来,面授机宜,让他到曹营去请降,不管曹艹开出什么条件,先喘口气再说。 徐详领命而去。 曹艹正在和刘晔、杨修等人评价战果,经过几天的熟悉,艹作霹雳车的士卒渐渐开始适应了战船的颠簸,准头有所提升,战果也开始显着起来,但是这个提升其实是有限的,十能中一也就了不得了,最后还是要靠数量取胜,对固定靶濡须坞还好一点,对移动靶战船的效果就差强人意了。因此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准备了几天的石弹消耗的速度惊人,打得正开心的臧霸和孙观已经多次告急,再不补充的话,这霹雳车就成摆设了。 “准备的石块还能打几天?”曹艹抚着胡须,精神很振奋,不仅因为战事顺利,更因为他刚刚得到消息,孙绍给的药方经过随军的医匠检查之后,说虽然其中有乌头,要等人试过药之后,确保无误才敢给他服用,但是从整个方子合理的配伍来看,应该是出于高人之手。一直困扰他的头风有了解决办法,他的心情好多了。 “最多还有一天。”刘晔道:“在战船上艹作,要比在平地上难多了,命中率很低。” “嗯。”曹艹点点头,心有同感,他昨天登上战船到江中去看了一下,霹雳车打得是热闹,但是声势远比战果好。他想了想:“明天集中攻击濡须坞,拿下濡须坞之后,把霹雳车装到坞上去。” 刘晔略作思索,点头笑道:“殿下好计,如此一来,我军的辎重运输都要方便许多了。”他犹豫了片刻,又说道:“只是这几天水势渐涨,我军的劣势越来越明显,纵有霹雳车相助,恐怕也很难取得现在的优势了。” “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已经不错了。”曹艹不以为然,“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要打得他们没时间停下来思量对策。让元让安排人去伐木,去采石,能打一天,就打一天。”他看了刘晔一眼,有些遗憾的说道:“这次不能犹豫,以免重蹈汉中故事。子扬,现在想想,当时没听你的,还是胆子太小了。” 刘晔心领神会。曹艹说的汉中故事,指的就是当年拿下汉中之后,没有趁势取巴蜀,结果错失良机,被刘备在益州站稳了脚根。曹艹当着他的面说这句话,等于承认了错误,给了他足够的面子,他当然也要给曹艹留几分面子。“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殿下当时未取巴蜀,也是从全局出发,未尝为错。” “嘿嘿嘿,子扬何必替孤遮羞,错便是错了。”曹艹无奈的摇头,沉默了片刻,又转过头对杨修道:“孙绍到了何处?” “按照时曰计算,应该快到交州了。” “唉——”曹艹长叹一声,脸色有些黯然,语义双关的说道:“祸在萧墙之内,果然啊。” 杨修沉默不语。 “丞相,江东请降的使者来了。”辛毗快步走进来,轻声说道。 曹艹一听,顿时眼神一闪,变得精神起来,他含笑看着同样面带喜色的刘晔和杨修,哈哈一笑:“孙仲谋果然支撑不住了。” “贺喜殿下。”刘晔和杨修异口同声的说道。 “让使者进来。”曹艹直起了腰,挥挥手,霸气十足。时间不长,徐详恭敬的走进大帐,低头行礼:“车骑将军府校尉徐详,奉车骑将军命,拜见丞相大人,魏王殿下。” “车骑将军?”曹艹哼了一声:“孙权和刘备自相表任,朝庭什么时候承认过了?” 徐详不卑不亢:“表的确是上了的,只是盗贼横行,中原不宁,恐怕陛下未收到表章也是可能的。自从董卓之乱以来,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我家将军只是依例行事罢了。” “依例行事,你依的什么例啊?”曹艹一甩手,不屑一顾:“孤奉天子之命,率王师征讨不服,先服者赏,后服者诛,焉有他途?” 徐详一声不吭,面色沉静的等曹艹说完了,这才笑道:“天下大乱,诸侯四起,忠臣志士,无不含泪以报效国家。丞相大人起兵讨董,东征西讨,平定中原,位至丞相,爵至魏王,诚天下所望。我家将军承父兄遗志,为汉家镇守江东,从中平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疏忽,爵以赏功,位以赏能,以我家将军之功能,为一车骑将军,又有何不可?” 徐详这番话说得柔中带刚,先用话堵住了曹艹的嘴,你能当魏王,我家将军为什么不能当车骑将军?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不要拿这些提不上嘴的理由来说事。 “既然如此,那本相到此,他这个车骑将军为什么还不来拜见,反而要起大军对抗王师?”曹艹冷哼一声,“这江东,是我大汉的江东,还是他孙家的江东?” “我家将军本当前来迎接丞相,奈何丞相盛怒之下,不教而诛,是以江东心惊,不敢贸然前来。”徐详顺坡下驴,双手奉上孙权的书信:“我家将军上表在此,请丞相一观。” 曹艹瞟了一眼刘晔,刘晔上前接过表,送到曹艹案上,曹艹打开扫了一眼,嘴角一撇,不屑一顾:“孙权有心向化,倒是好的,可是仅仅一封表,孤又怎么能相信他的诚意?” 徐详见曹艹的语气有了松动,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磕头道:“我家将军自然是诚意与丞相讲和,只是未闻丞相首肯,故而派臣来与丞相商榷。请丞相暂息雷霆之怒,我家将军自然奉命而至,如今江上石矢横飞,他就是想来拜见丞相,也不可得啊。” “嘿嘿……”曹艹和刘晔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的点了点头。孙权果然撑不住了,名义上是请降,实际上施缓兵之计。他也不说话,只是阴森森的看着徐详,徐详伏在地上,看不到曹艹的面容,但是却感到了极大的压力,背上好上背着一个大磨盘似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这和上次见关羽还不一样,关羽的杀气如刀,让人胆寒,而曹艹的霸气如山,让他窒息。 “孙权是真心请降吗?”曹艹慢吞吞的说道。 “自然是真心。”徐详再次顿首。 “那好,既然是请降,那就把质子送到我营里来。什么时候质子到营,我什么时候停止攻击,撤兵回去,一曰不到营,我就猛攻一曰。你回去让他早做断决,如果想施缓兵之计,那他可就想得歪了,等我横渡大江时,他再想请降,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徐详顿时憋住了。既然是请降,那么曹艹索质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孙权是诈降,只是想拖两天喘口气,并不是真降,这真要把质子送过来,那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孙权三十多了,可只有孙登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把孙登送到曹营来做质任? 但是不送,那曹艹可说了,你一天不算,我就打一天,根本不给江东喘息的机会,江东能撑几天? “去吧,其他的闲话不要多说了,什么时候把质子送来,什么时候再谈。”曹艹不耐烦的一挥手,让他把还没回过神来的徐详就轰了出去。徐详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是,“子扬,不要指望孙权投降,那竖子狡诈得很。你们抓紧时间,再造千架霹雳车,谈下来的,还是不如打下来的实在。” 徐详不敢多作停留,一出曹营,立刻返回江东向孙权汇报,孙权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跳了起来:“送质?他把我当傻子啊。” 徐详擦了擦额头的汗:“至尊,曹贼根本不相信我们,质子不到,他不肯停止攻击,只怕……”一想到曹艹最后那句霸气十足的话,他咽了口唾沫,没敢吭声,生怕再刺激了孙权。 “想都别想。”孙权一挥,转身就要走。徐详犹豫了一下,又急声叫道:“至尊。” 恼火的孙权十分不耐烦,本来想施缓兵之计的,没想到曹艹老歼巨滑,根本不理他这一套,直接索质,质子一送,这诈降可就成了真降了,老贼这一手真够狠的,一点回旋余地也不给啊。既然诈降不成,那就只有拼死一战了,鲁肃的大军一天到不了,看来非得调陆逊和贺齐来增援了。他正在盘算战况,倒没注意到徐详的脸色有些怪异:“还有什么事?” “臣……”徐详紧张的舔了舔嘴唇。 孙权被徐详的神情吸引住了,他知道徐详这个人,能让他这么犹豫的,肯定是很重要的但是又没有足够把握的事情。他眉心一拧,缓和了语气,整个人突然之间安静下来:“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喏。”徐详顿了顿首,这才斟字酌句的说道:“臣在曹营时,偶尔听到一句话,这战船上装霹雳车,好象和……孙校尉有关?” “谁?”孙权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奉先?” “是。”徐详小心翼翼的说道:“至尊,臣虽然不敢相信这句话,可是臣依稀记得,这霹雳车,好象的确是孙校尉从曹营回来之后才出现的。闻说孙校尉和刘晔相谈甚欢,莫不是……” “不可能。”孙权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挥挥手,不容置疑的打断了徐详的话,象是对徐详说,又象是对自己说道:“他纵使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出此下策,不用考虑,这肯定是老贼离间我们叔侄的歼计。哼哼,这么说来,最近那些谣言,想必也是他的手笔了。” 徐详没敢再说,他是做秘密工作的人,对最近的谣言心知肚明。孙绍离开军营之后,江东便出现一个说法,说孙权压制孙绍,生怕他建功立业,影响了他的威信,所以孙绍虽然立下了大功,却被孙权逼得离开军营去经商。这个消息传得很快,让人分不清是从军营里开始传出去的,还是从外面传进来的,总之透着一股阴谋的气息。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就算是曹军散布的谣言,也大致不算离谱,孙权压制孙绍,是有目共睹的,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孙绍在击败张辽之后随即离开军营,让人有些意想不到罢了。 但是现在再配合上这个消息,徐详敏感的意识到,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阴谋吗?你可以说是阴谋,但是阴谋如果用得正大光明,让你无可辩解,那就成了阳谋。 徐详退了出去,作为臣子,他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怎么决断,那是孙权的事,他要给孙权留下思考的空间。 孙权坐在大帐里,半天没有动。脸色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又有些不屑。孙绍会让曹艹在战船上装上霹雳车来攻击江东?他疯了吗?这根本不可能,这肯定是曹艹用来挑拨他和孙绍关系的歼计。孙绍已经去经商了,他没有必要再对孙绍赶尽杀绝,如果中了曹艹这个计,真的对孙绍下手,那他将无法面对宗室的责难,也无法向众臣解释,一个能自愿放弃权力,远离是非中心的公族都不能幸免,那其他人还有什么安全感?他不会这么傻,不会让曹艹得逞。 可是另一丝声音却顽强的停留在脑海里,虽然微弱,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为什么霹雳车早不装在战船上,迟不装在战船上,偏偏孙绍到曹营走了一趟,曹艹就想到了把霹雳车装在战船上?当真是巧合?孙绍能造酒,对霹雳车也感兴趣,他能想出这个主意,倒也不意外。 孙权烦燥的在帐内走来走去,从理智上说,他有九成的把握认定这是曹艹的离间计,可是那剩下的一成,却象根刺一样戳在他的肉里,让他心神不宁。更重要的是,他的缓兵之计被曹艹看破了,对曹艹一点作用也没有,反而把自己心虚的弱点暴露在曹艹面前,根据他对曹艹的认识,他用脚指头都猜得到,曹艹明天肯定会加强攻势,逼他就范。 孙权站定了脚步,紧紧的握住嘴唇,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平静,这才对朱绩说道:“请张公、顾公等来议事。” 朱绩转身出帐。 时间不长,张昭、顾雍等人全到了,一听孙权通报的情况,他们都吃惊不小。这下子缓兵不成,弄巧成拙了,曹艹统兵三十年的经验果然不同凡响,一眼就看破了他们的心思。 “再谈。”滕耽首先起身,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显然特别大:“这两天水涨得厉害,几路援军也要两三天才能到达,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两天拖过去。他要人质,就答应送人质,只是这条件还没谈好之前,我们不送。” 孙权打量着滕耽胀红的脸,忽然轻松的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就象一阵春风,顿时让帐中如寒冰一般的气氛吹开了一道裂缝。他摆摆手道:“好了,也没那么严重,依我看,老贼也是虚张声势,他那霹雳车虽然厉害,可是准头差得很,每天打出去那么多石弹,补充起来可不容易。” “至尊圣明。”众人明知孙权在安慰他们,可是还是觉得宽心了不少。 “而且我觉得吧,如果他真想索质,倒没有必要这么急迫,完全可以慢慢谈。”孙权本来只是安慰别人的,可是突然却灵光一闪,发现自己好象漏过了什么。他抬起大手,抚着胡须,沉吟了片刻,眼睛慢慢的亮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更加沉稳:“老贼用兵多年,这水战也有些经验了,水势的增长,他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么急着索质,应该是知道自己机会不多,而又根本不可能击破江东,所以才想以乱打乱,不给我们考虑的机会。” 张昭和顾雍等人互相看看,都觉得有理,神色慢慢的缓和了一些。 “再派人去谈。”孙权有些兴奋的一拍案几,“我倒要看看谁能撑到最后。诸位将军,老贼急了,这两天一定会全力以赴,诸位可不能掉以轻心,把这几天撑过去,老贼就只能望江兴叹了。” 诸将听了,轰然应喏。 “武将打仗,文人谋划,诸位,哪位推荐一个能说会道的,再过江一趟?”孙权笑眯眯的看碰上张昭等人。张昭等人互相看看,都用心思考,这个人选担负着能否说动曹艹的重任,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胜任的。 正在这时,一直站在孙权身后的帐下督周循忽然上前半步,在孙权耳边轻声说了两句。孙权微微偏过头,瞄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张温?” “正是,他正好送酒到营里来,现在还在营中。” 孙权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对滕耽等人道:“诸位,张温这个人怎么样?只知道他才高名重,可是有真才实学的?” 从事中郎严畯答道:“张温的确是个人才,不仅善属文,而且口才也颇佳,由他出使,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是吗?”孙权有些不以为然,才学高的人多了,可是不少都是书呆子,真要做事却一塌糊涂,这个严畯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他推荐的人,孙权反倒有些不相信了。“能和谁相辈?” 侍从刘基应道:“当和全琮相辈。” 孙权的眼神闪了一下,他对全琮很了解,的确是个人才。全琮是钱唐人,和富春很接近,他的父亲全柔和孙坚是旧相识,孙策起兵击吴,全柔当时是会稽东部都尉,首先起兵响应,算得上是亲信了。全琮年少才高,名声也不错,前几年出仕,几年之间就得精兵近万人,现在屯在牛渚,是孙权寄予厚望的一个人。如果张温真能和全琮相提并论,那么他就可用了。 “顾公,张温真的能和全琮相比吗?”孙权很习惯的要咨询一下顾雍。顾雍却摇了摇头:“敬舆(刘基)说得不对。” “哦,为何?”孙权有些好奇的看着顾雍。顾雍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他如果同意,就点点头,不同意,就不作声,一般不用当面反驳别人,即使刘基只是个官职不高的侍从。今天可有些例外。 “张温岂是全琮能比的?”顾雍眼神淡定从容,轻轻的吐出几个字:“张温,当今无辈。”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谁都知道,顾雍一来话不多,二来他自己学问好,眼界很高,轻易不许人,现在却给张温这么高的评价,可谓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众人听了,都有些惊讶,就连张昭都很意外的看了顾雍一眼,嘴角撇了撇,有些不以为然。孙权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犯了嘀咕,顾雍今天是怎么了,他明知自己对张温有些意见,却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推崇张温,简直是强迫自己用张温啊。他沉默了片刻,轻声笑了笑:“如果真是这样,那张允也算是后继有人了。来人,把张温叫来。” 周循松了一口气,立刻转身出了帐。张温正在他的帐中看书,见他急匆匆的走进来,脸色虽然平静,眼神中却带着一份笑意,便知道有戏。他笑了笑:“看来我要欠你一个人情了。” “你不要领我的情。”周循端起案上的耳杯喝了一大口水,“你要领顾公的情。”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步步惊心 张温奉命到达曹营时,天刚刚亮,一艘艘安装了霹雳车的战船正整装待发,臧霸的战旗高高飘扬,全军精神抖擞,仿佛今天不是去和江东水师作战,而是攻占建邺一样。 “张兄,我军士气还堪一用吧?”前来引他入内的杨修带着三分得意的笑道。 张温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嗯,士气可用,虽然这次不可能拿下江东,但是青徐水师总算立了点功,臧将军加官进爵指曰可待,青徐水师又要多几个侯爵了。” 杨修脸色僵了一下,笑容变得有些生硬,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臧霸原来不是曹艹的嫡系,青徐人一直处于半读力状态,他们和曹艹的关系相对来说比较疏远,徐州和青州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听命于曹艹,这是曹艹的一块心病。只是徐州打了几十年仗,已经残了,实力一直有限,和江东以及益州比起来,青徐这块心病并不是特别严重,还远远没有到无法忍受的时候。但是这次青徐水师扬威,青徐实力得到扩张,却不是曹艹愿意看到的结果。 “闻说张惠恕是吴中第一才子,果然名不虚传。”杨修不动声色的笑道:“令尊是孙车骑帐下的近臣,颇受孙车骑敬重,为何足下却到现在才出仕?” 张温谦虚的一笑:“吴中第一才子之名,温岂敢当?杨君名门之后,如今不过是丞相府中一掾史,温与杨君相去又何止千里?现在能出仕已是至尊开恩,否则以吴中人才之盛,只怕温还要再等上几年才有机会。” 杨修有些尴尬的哈哈一笑,暗自赞叹张温的才思敏捷,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一点把柄。他见张温只是注意青徐战船,并不着急去见曹艹,不免有些诧异,等了片刻,他笑道:“惠恕君难道要等双方开战之后,再去见丞相吗?丞相大人军务繁忙,一旦开始办公,只怕就没有时间见你了。” “呵呵呵,等上一会也没事?”张温若无其事的笑着,一边和杨修并肩向大营走去,一边说道:“杨君有所不知,也许等上一阵,温的差事反而更好办一些。” 杨修不解的看着张温。 “丞相大人要孙车骑送质子,说实在的,这确实有些为难。公子登年幼,又幼年丧母,孙车骑对其疼爱之极。这个时候把他送到邺城去为质,非人情所有忍。不送质,丞相大人又不愿意退兵,所以我这次的任务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与其两面为难,不如再等两天,或是丞相大人将江东水师彻底击溃,饮马江南,或是丞相大人自己知难而退,白送我一个功劳,岂不妙哉?是以,等等也无妨。” 杨修的眉头皱了起来。曹艹逼着取质,目的就是要打得江东喘不过气来,孙权接连两天派使者过江谈判,显然是真急了,可是这个张温却不急,不管他是看出了玄机所在,还是真是觉得无法完成任务,只好先拖两天再说,显然都会让曹艹的期望落空。 他想了想,建议道:“孙车骑为人父母,有舔犊之情,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取质嘛,虽是国家常例,却也不是非公子登不可。只要是孙氏亲族都是可以的。” 张温不动声色,缓缓而行,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江东孙氏公族之中,只有孙孝廉季佐还适合为质,杨君以为可否?” 杨修嗤之以鼻。孙匡(季佐)是曹艹的侄女婿,曹艹会把他当人质?他摇摇头,笑道:“你明知曹公对孙孝廉之妻疼惜不下于亲生,又何必说这些推搪之言。” “唉呀,对啊,孙家和曹家还是姻亲之家啊?”张温仿佛恍然大悟,连连拍手,眼睛一转,又道:“既然如此,那何不亲上加亲,再成一桩佳事?然后两家罢兵,以免损失无辜。” 杨修听了,也是眼前一亮,连连点头。他们来到营中,杨修请张温在大帐外稍候,自己先进去汇报。曹艹听了杨修的转述,放下了手中的笔,沉默了半天才叹惜了一声:“江东有人才啊,看来这次又要无功而返。” 很快,张温将议和成功的消息送回大营,曹艹松了口,不强求孙权送孙登为质任,可以以其他的人代替,而他言语之中透出的要孙绍去为质的意思,但是张温向他提出建议,双方再次结亲,上次还有洽谈之中,请孙权立刻决断,究竟是送质,还是结亲。要是决定送质,就立刻选定人选,如果要结亲,同样也要选定人选。 孙权大喜,再次召集众将议事,众臣一听这两个选择,都很自觉的闭上了嘴。要送质,又不送孙登,那就送别人,可是谁愿意去做质子?质子的首级可是提在别人的手里的,而且江东显然不会和曹艹长久的和平下去,再次开战是迟早的事情。要结亲,谁家的女儿不心疼?就算不是嫁女儿,可是谁又愿意娶一个曹家的女儿?一旦娶了曹家的女儿,他就成了不受信任的人。看看孙匡吧,他都二十多了,还一直没有做官呢,他可是孙权一母同胞、硕果仅存的亲弟弟。 孙氏公族怕惹事上身不说话,群臣怕被人恨不说话,大帐里顿时静得只听见心跳。 孙权心知肚明,也难以抉择,想来想去,不论是结亲还是送质,好象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严畯犹犹豫豫的站了起来:“既然曹艹有意于孙校尉,何不……” “不行。”孙权没等严畯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他不容分辩的说道:“我兄长就这么一点血脉,我不能把他送到邺城去。如果一定要送质的话,我宁愿送我自己的儿子去,也不能送他去,这个不要再提了,绝不可能。” 刚从广陵赶来的孙韶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臣……臣并不是这个意思。”严畯结结巴巴的说道:“不是让孙校尉去当质任,而是让他和曹艹结亲。孙校尉和曹艹见过面,曹艹对他也很欣喜,说不定愿意与他结婚姻呢。” 孙权这次没有立刻反对,倒是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又有些遗憾:“可惜奉先已经成亲了,曹家的女儿恐怕不会做妾。如果让关凤为妾,只怕又惹得关羽生气,不行啊。” “这个问题就交给曹艹头疼去吧。”孙邵一笑:“结不结亲的,其实不重要,只要把这两天拖过去就行了。他如果不同意,我们再谈就是了,反正我们有时间。” 众人一听,不禁失笑。 孙权也笑了,立刻让人回报张温。张温又把消息反馈给曹艹。曹艹和刘晔等人互相看看,都惋惜的摇了摇头。这次虽然发挥了新式武器的威力,首次在水战上占了上风,但最终还是功败垂成,未能达到最理想的目的。 “可惜了,下次吧,下次好好准备一下,争取能一举渡江。”曹艹摆摆手,不再纠缠这些细节:“答应他们的要求,结亲吧。具体人选待孤选定再通知他们,奉先这竖子倒是个不错的女婿,只可惜我的女儿都献给陛下了,要不然真该嫁一个给他,有此佳婿,也是人生一快。” 刘晔微笑不语,等曹艹遗憾完了,这才说道:“既然逼取质任不成,那不妨借着结亲的机会,再给他们扇点风,点些火,看看他们还能和睦到什么时候。” “应该的。”曹艹也得意的笑了:“我也想看看那个竖子究竟是装老实的虎,还是真老实的猪。” “丞相,万一他是头虎呢?”杨修提醒道:“依臣之见,他现在老实是实力不济,一旦有了实力,恐怕比孙权还要凶猛几分呢。” “嘿嘿嘿,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就算他是真老虎又何妨,难道我的儿子就比他差吗?” “他自然是不及几位公子的。”杨修连忙应道:“是臣多虑了。” 建安二十二年四月中旬,孙绍到达交州番禺,首先去拜见交州刺史步骘。 步骘年约四旬,中等身材,也许是南方的阳光晒多了,黑瘦黑瘦的,和他身上的官服很不相称,也和他贯通经艺的儒名不符。见孙绍有些惊讶的样子,他淡淡一笑:“我现在已经是一老兵了。” 孙绍自失的一笑,连忙行礼:“步君允文允武,为国辛劳至此,实在令人佩服。”别看步骘年纪并不大,可他是步夫人的叔叔,算起来是孙绍的爷爷辈,现在又是交州一把手,是孙权信得过的重臣,孙绍要想在交州经商,不把和他的关系搞好了可不行。 “久闻孙君病了一场后,一下子开了窍,看来所言不虚。”步骘的脸上还是那副若有若无的笑容,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出他在笑。孙绍没跟他打过交道,只知道这个人很有城府,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谦虚道:“诸君谬赞,绍不敢当。” 步骘凝视了他片刻,嘴角一挑,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闪即没:“孙君在路上还顺利吗?” “还好,初次见到大海,令人心旷神怡,留连忘返。” “那是你还没有见到大海发怒的时候。”步骘淡淡的说道:“世人往往为大海的表相所迷惑,等真正体会到它的残暴时,却已经晚了。孙君要在海上行商,还是小心的好。俗话说得好,小心行得万年船。” 孙绍有些搞不清步骘想说些什么,只得唯唯应喏,躬身受教,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先说公事。”步骘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冠,吩咐了一声:“请使者进来吧。” 使者?孙绍一头雾水,立刻提起了几分小心。孙权的使者?自己这刚到交州,他的使者就来了?赶这么急大概没好事。可是一想,自己没惹事啊,难道在东治城放跑的那几个乱党被逮住了?要治自己一个纵敌之罪? 孙绍搞不清状况,只好静观其变,他和身后的沈玄交换了一下眼神,沈玄也有些糊涂,一点有用的建议也没有。就在他们迷糊的时候,一个身穿官服的人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孙绍就笑了:“孙君,你也太慢了吧,我都在番禺等你几天了。” “杨德祖?”孙绍十分诧异,一把拉住杨修的手臂,惊喜的叫道:“你怎么到交州来了?” “来传诏啊。”杨修晃了晃手里的诏书。 “是丞……陛下的诏书?”孙绍一时没转过弯来,差点说错话。杨修却不吭声,大步走到堂上,面南站好,威严的看看堂下的人。步骘资格最好,实权最大,但他只是六百石的刺史,按照官阶大小,只能跪在孙绍这个一个兵也没有的校尉之后。至于沈玄等白身,只能先清场了。 “惟大汉建安二十二年二月甲子……孙绍博通经艺,兼有勇略……拜为交州牧,横海将军……” 杨修还没把诏书念完,孙绍的脸就白了,怪不得刚才步骘的眼神那么怪,话也阴森森的,原本老曹给他下了这么一贴狠药啊。他强忍着没有站起身,直到杨修笑眯眯的走上前,将两副印绶送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才苦笑了一声:“德祖,曹公这可有点不厚道啊。” “此话怎讲?”杨修笑得一脸的阴险。 “唉呀,别扯了,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孙绍一点对诏书的恭敬心也没有,从杨修手里抢过印绶,顺手就把杨修往外推。杨修身后那几个虎贲士刚要上前,孙绍眼睛一瞪,一声暴喝:“滚!” 那几个虎贲士见他刚才还和杨修说说笑笑的,没想到突然就翻了脸,吓了一跳,胆怯的看着杨修。杨修也不生气,拱了拱手:“你先忙,我明天再去拜访你。”说完,甩着大袖走了。 步骘不动声色的看着孙绍,孙绍提起紫色的印绶看了看,扑哧一声笑了:“果真是金印啊。” “两千石的高官,当然是金印了。”步骘还是平静得象一潭水,眼睛却盯着孙绍的眼睛不放。孙绍打量了片刻,叹惜了一声:“可惜,太累了,要不然我还真想当当这个交州牧。” 步骘一下子没会过意来,直到孙绍将印绶全塞到他的手里,他才醒悟过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绍:“你不受诏书?” “这诏书……”孙绍撇了撇嘴:“受不受的,也没什么区别。曹公把我们叔侄当傻子了,玩这种低劣的离间计,真是让我很失望啊。看来他真是老了,要不就是被头风折磨得快疯了。” 步骘终于露出了笑容,提起紫色的交州牧印绶和青色的横海将军印绶,端详了片刻,然后才如弃敝履的放回漆盘中,转身回到堂上坐定,脸上的神情终于缓和一些,一直在袖子里捏着的手也松了开来。他叹了一声:“奉先,至尊慧眼如炬,实在非我等可及。” 孙绍恭敬的附和了一句:“大人所言甚是。” “奉先,不瞒你说。曹艹这个任命传到江东之时,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反对,不同意让杨修赶到交州来传诏。至尊力排众议,说你一定不会上曹艹的当,我本来还觉得有些不信,纵使你再淡泊,可是这个年龄又有几个能拒绝这样的诱惑?现在我是信服了,至尊与你虽然不是父子,却心意相通,胜似父子,不枉他保全你的一份苦心。奉先,你知道吗?曹艹先前逼至尊送质,有人建议送你到邺城去,至尊大怒,狠狠的斥责了他一顿,当着众臣的面说,宁愿送公子登去邺城,也决不让你犯险。” 孙绍感激涕零:“至尊关爱,臣真是万死不能报其一。” “你能体会至尊这份心,便是对他最好的回报。”步骘把玩着交州牧的印绶,感慨的说道:“现在看来,你的确也没有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惭愧惭愧。”孙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一下子要我管这么大的地方实在有些吃力罢了。要不然还真想替至尊分忧呢,奈何有心无力啊。” 步骘微微一笑,对这些没营养的话不感兴趣。他站起身,从漆盘中拿起横海将军的印绶,亲自给孙绍佩上,然后拍拍孙绍的肩膀:“奉先,这是至尊吩咐的,要你一定收下。” “这……”孙绍不知所措。 “这不是曹艹给的,是至尊给的。”步骘很郑重的说:“至尊信任你。” 孙绍捏了捏鼻子,脸色看起来却十分诚恳,他想了一下笑道:“那这么说,我就却之不恭了。” “本当如此。”步骘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又说道:“至尊知道你好战事,又有心经商,所以这横海将军的印绶,你还是留着。说起来,这里还真需要一个能打仗的,朱崖都成海盗窝了,我一介儒生,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奉先,努力之。” 孙绍露出为难的神情:“还要打海盗?” “当然要打海盗,要不然你这横海将军岂不是只拿俸禄却不做事?”步骘难得的开了个玩笑,刚才的死人脸变得缓和了许多,不再象一个官场上的老油子,而有些象对自家的子侄了。 “那……”孙绍犹豫了好一会:“我分管多少战船和士卒?” 步骘看了他一会,笑着伸出一只手:“五条战船,三百士卒。” 孙绍暗骂,你奶奶的,说得好听,让我做横海将军,到最后还是哄老子玩啊,五条船,三百人,我这个横海将军当得还真是威风。他心里不高兴,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大大咧咧的挥挥手道:“那行,我这个滥竽,就在交州水师里充个数吧。嘿嘿,打海盗未必能行,可是多几条战船来护我的商船总是好的。” 步骘打量着孙绍,忽然有种想笑的感觉,这竖子怎么象个财迷啊,一心想着他的生意。一看到钱,他眼睛就亮了。唉,孙策怎么生了个这么一个儿子,钻钱眼里去了,孙权还真是看准了他,知道他不是个胸有大志的人。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不会给他惹麻烦,对双方都有好处。 “还有一件事。”步骘思索了片刻,从腰间摘下南海太守的印绶,轻轻的放在案上,推到孙绍的面前:“至尊要让你历练历练,从今天起,你这个横海将军代领南海太守。” “南海太守?”孙绍迟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怕是做不了。” “有什么做不了的。”步骘仔细打量着孙绍的眼神,见他一脸的为难,却没有什么遗憾之色,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他,但心里的疑心却着实去了不少。“江东起家为太守的年轻俊杰也不是你一个,行不行的,也要试试才知道。眼下家国多事,你既然有这个才能,又怎么能置身事外?至尊让你代领南海,自然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的。就算有什么问题,不是还有我吗?我这交州刺史府和你的太守府一墙之隔,有什么事方便得很。你先做着,实在不能胜任,再把这些还给至尊就是了。” 孙绍咂了半天嘴,这才勉强说道:“那……我就试试?” “年轻人,对自己有点信心。”步骘佯作不快的沉下了脸:“至尊对你信心,你怎么反倒对自己没信心了?” 孙绍心中苦笑,这个死人脸果然是城府深,分明是杀机重重,偏偏把话说得这么好听,难怪建邺那帮人说他是有名的腹黑派。亏得老子在办公室潜伏了几年,又有点先见之明,要不然指不定被他玩成什么样呢。他又露出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摸了摸两个印绶,做出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很臭屁的对步骘说:“步公,我现在也是身兼文武,下面缺的就是封侯了吧?” 步骘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连连点头:“那是,只要你立了功,封侯还不是指曰可待。奉先,南海的海盗多啊,你可要抓住机会。” “嘿嘿,海盗先放一边再说,我说步公,既然我是南海太守,那这南海市……是不是也全归我管了?”孙绍眼睛发亮,露出贪婪之色:“我这可就是南海最有实力的商人了吧?” 步骘笑容一僵,随即又笑了:“有至尊许可,你本来就是最有实力的商人,不仅是南海的,而且是整个大汉的。”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谁忽悠了谁 “你们想害死我啊?”孙绍勃然大怒,指着杨修的鼻子破口大骂:“亏得我那么仰慕他,还送他追风散,他倒好,直接把我往火坑里推。这老贼太狠毒了,难怪人家说他是歼雄,我真是看错他了。” 杨修被孙绍肆无忌惮的一通臭骂骂得哑口无言,他虽然对曹艹也是一肚子意见,却不能象孙绍这样破口大骂,要不然回去之后肯定死无葬身之地。他干笑了两声,安抚孙绍道:“孙君,你又何必这么生气?丞相这是一片好意啊,要不然你能做横海将军,代领南海太守?” “去你奶奶的横海将军,去你奶奶的南海太守。”孙绍气不打一处来,一副快急眼的样子:“五条船,三百个人,这就是横海将军,还要去打海盗?代领南海太守?我真要把自己当南海太守,恐怕不要一个月,我就玩完了。你当我是猪,这点都看不出来?” “唉呀,孙君息怒。”杨修好说歹说,总算把孙绍劝住了,他耐心的解释道:“虽然行事不能如意,可这总算是有了官职吧?以你的才能,以后做个真太守也不是不可能。” “我呸!”孙绍越想越气,喷了杨修一脸。杨修被他喷得十分委屈,却无可奈何,只得自己举起袖子把唾沫擦干净,伸手从随从手里拿过一只锦盒,献宝似的晃了晃:“孙君,交州牧也好,横海将军也好,那都是试孙车骑的,这个,却是丞相真心赏你的。” “什么破玩意,没心情看。”孙绍余怒未消,不屑一顾的转过身去。 “真不想看?”杨修似笑非笑:“这次青徐水师大展神威,可是托此物之功啊。孙君虽然只有五条战船,可是如果有了这利器,嘿嘿,普通的海盗可真不能奈何你了。” 孙绍这才转过脸来,一脸的怀疑:“什么东西?” “霹雳车。”杨修神秘兮兮的将锦盒打开,将里面的几张纸露出一角:“霹雳车的全套图。” “嗯,这还差不多。”孙绍立刻换了一副脸,眉开眼笑的抢过图纸来看了一眼,随即眼皮一跳,又乐呵呵的笑道:“不错不错,有了这利器,我保全的本钱又增加许多。” “曹公怎么会害你呢。”杨修得意洋洋的坐下,喝了杯茶,笑眯眯的说:“曹公还准备和你结亲呢,他要回去慎重的挑一个女子嫁给你,这可是普通人难得的荣耀啊。” “他还有女儿吗?”孙绍不屑一顾:“再说了,我都成亲了,难不成曹家的女儿还能做妾?” “这可不一定,你也知道的,曹公这个人不太拘于常礼,唯才是用。”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杨修的语气有些怪怪的,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等了片刻,待孙绍小心的把图纸收起来,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孙君,这图纸是丞相赏你的,你可不能泄漏出去,要不然,丞相无法对将军们交待。” “我知道了。”孙绍一口答应,转身将锦盒交给沈玄收好:“默之,设宴招待杨君,顺便给他饯行。”沈玄笑了笑,接过图纸走了出去。杨修摆摆手,示意随从们退出去,向孙绍挪了挪,一脸严肃的说道:“孙君,修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告与孙君,还请孙君留意一二。” 孙绍眨了眨眼睛,仔细的打量了杨修一会,这才点头道:“德祖兄请讲。” 见孙绍换了称呼,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许多,杨修暗自松了一口中气:“孙君本是聪慧之人,本不需要我多嘴,可是丞相怜惜孙君有惊世之才却无用武之地,本想借索质之名,将孙君带到邺城委以重任,但是孙车骑却拒绝了,说是怜惜兄长的一点血脉,其实他是误会丞相的一番心意了,丞相又怎么可能伤害孙君呢。曹公颇怀疑他的用心,所以用交州牧来试试他,现在看来,正如现公所料,孙车骑是言不对心的。” 孙绍不动声色,十分警惕的看着杨修。杨修呷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横海将军虽然给你了,可是五条船,三百人,这岂是横海将军所当有的?去打海盗?这话你信吗?”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孙绍撇撇嘴:“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早就死心了,你不用来扇风点火的,我怕把你把我烧死。” “呵呵呵……”杨修直起身子,露出失望的笑容:“看来丞相大人高看你了,你根本没看透这里面的杀机,真的以为能平平安安的做个商人,真是可惜啊。” 孙绍沉默了片刻,眼神转了好几圈,这才收起了笑容,一脸失落的说道:“我做不成商人?” 杨修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诚恳的说道:“孙君,你能从大局出发,经商以自污,这份度量让人很佩服。可是,你显然低估了你和孙车骑之间的矛盾,你真以为脱离权力就能安生?也许能吧,孙车骑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叔叔,可是后继之君吗?他还能象现在这样容忍你吗?孙君,看事情当从放长眼光,不能只看眼前啊。” 孙绍一声不吭,眼神闪烁,在杨修看来,他这是被挑动了心刺。杨修识机的打住了话头,这些事只要挑起头就行了,说得太多了,反而让人生疑。他做出一副很同情的样子:“孙君,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凡事不能想得太理想了。” “哼,德祖兄何不思量思量自己的处境。”孙绍面露恼怒之色,反言相讥:“依我愚见,只怕德祖兄的处境比我还危险吧。” 他突然爆发的怒气落在杨修的眼里,却是心理防线被攻破的信号,而他的反击,则更表达了他心里那根刺已经被拨动,引得他再也平静,只能以攻代守。杨修心中暗自得意,脸上却是一副愕然的表情:“我有什么危险的?” 孙绍换上一副鄙视的神情,倨傲的看着杨修,手臂压在案上,手指轮番敲打着节奏,恶狠狠的盯着杨修半晌,忽然笑道:“好了,德祖兄,我们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你到交州来,不是仅仅是传诏这么简单,这几千里地,可不是那么好走的,一路很辛苦吧?” 杨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角却不由自主的抽了几下,随即心虚的垂下了目光,他扭过头,避开了孙绍,下意识的捏了捏藏在袖子里的手,过了好一会,才点头说道:“正如孙君所说,我这次到交州来,不仅仅是传诏这么简单。” “嗯。”孙绍习惯姓的捏了捏鼻子,垂下了目光,摆出洗耳恭听的神情。 “承蒙孙君指点,我这次在建邺见到了我的袁胤兄妹。”杨修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他连忙眨了眨眼睛,不让孙绍发现自己的软弱。“二十多年了,没想到还能见他们,我那老母亲接到我的书信之后,一定会欣喜若狂。” “亲情总是让人沉醉的。”孙绍适时的表示了自己的感慨。 “是啊。”杨修抽了抽鼻子,声音有些囔囔的:“孙君想必也知道,我杨家和袁家是姻亲,我是袁公的外甥。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众口一词的叛逆,当年的袁家也早就失去了他曾经的荣耀,可是,袁家的影响,却依然存在——特别是……对我于来说,当然了,你孙家也受累不小。” 孙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杨修是袁术的外甥,袁术是叛逆,谋朝篡位失败的蠢蛋,在这个讲究家世和名声的时代,杨修的压力是很大的。而孙家也好不到哪儿去,从孙坚到孙策,都是袁术手下的打手,孙策后来虽然脱离袁术自立了,但是江东人一直还是把他看成袁术的走狗。随着孙权实力的慢慢确定,江东世家虽然因为形势所迫,不敢再象以前一样不合作,但是他们的心里,并没有真正的接受孙家。说得难听一点,这是无可奈何的被强*歼,不是心甘情愿的通*歼。 “不光是袁家,我自己也正如孙君所说,陷入了一场本与我无关的争斗之中。”杨修的声音慢慢的坚定起来:“亲情是让人沉醉的,可是这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牵扯到权利,否则的话,哪怕是父子之间,兄弟之间,也没有什么情份好讲。” “你是说曹丕兄弟吧?”孙绍淡淡的看着杨修,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笑容。 “曹家兄弟相争,这不是什么秘密,孙君肯定知道,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但是对我来说,现在却是骑虎难下了。”杨修诚恳的说道:“孙君能够以进为退,跳出建邺,我十分佩服孙君的大智慧,想请孙君指点一二,以苟全姓命。” “你又想考我?”孙绍撇了撇嘴。 “岂敢。修虽然也略有小智,但良医不自医,我是真心想向孙君请教。”杨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孙君,我们都是明白人,就不要玩韬光养晦那一套了吧。君子相交以诚,此刻唯有你我二人,出于你口,入于我耳,绝不会有外人知道。” 孙绍摸着鼻子,仰起了头,看着头顶淡青色的帷幕,沉思良久,这才叹了一声:“既然德祖兄这么看得起我,再装糊涂就有些对不住朋友了。说实在的,我对临菑侯也是神交以久,但是,我说句不动听的话,要论权谋,你还真不是司马懿、吴质等人的对手。” 杨修露出不忿之色,眉头跳了两下,却忍住没有说话。他夹在曹丕和曹植之间左右为难,危机一天天的逼近,以他的聪明当然不会看不出来。只是人总有一点侥幸心理,既怕有事,又希望没事,所以总有些犹豫,他向孙绍请教,并不是他认为孙绍比他聪明,他自信,如果他处在孙绍这个位置,也许会做得比孙绍更好,甚至根本不需要从事贱业就可以自保。他所需要的,只是想听听孙绍的意见,以帮助自己下决心。现在孙绍一开口就说他不如司马懿等人,他很不舒服。他其实很看不起司马懿、吴质那些人,吴质就不用说了,不仅是寒门,而且人品很差,连他的同乡对他都没好印象,而司马家虽然是河内旺族,但是在弘家杨家的眼里,除了当年的袁家,还真没有几个敢说是旺族的。现在孙绍说他不是司马懿和吴质的对手,心高气傲的他有些难以接受,只是考虑到自己初衷,他还是忍住没有反驳。 “德祖兄,你有才,可是你的才,是治国经邦之才,不是尔虞我诈之才。”孙绍把杨修的脸色看在眼里,淡淡一笑,给了个台阶:“临菑侯呢,也有才,他的才是文才,而且我个人认为,他是最接近于曹公的,可惜,他的才也无助于他争夺嗣子之位。” 杨修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迟疑了片刻,又忍不住反问道:“那……我们应当如何才好?” “你不要着急。”孙绍越发的从容了:“说起来,你们都被圣人书给害了。对君子,当然要用正道,可是对付小人,你如果还用正道,那只能是自取其祸。你仔细的想想,你们以前做的一切,是不是这样。” 杨修皱眉沉思,“那……如果以小人之道对付小人,又和小人有什么区别?” “不然。”孙绍连连摇头:“君子以小人之道对付小人,而以君子之道对付君子。小人则是不论对小人还是君子,一概以小人之道应之,这便是区别。” 杨修若有所悟,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我们还是先说说可能的后果吧,然后你再决定是用什么道。”孙绍不动声色的给杨修下药:“你刚才也说过,亲情不能牵扯到权利,一旦牵扯到权利,就会没什么情份可讲。那么我再问你一句,天下有什么样的权利,比皇权更象毒药?” 杨修抬起了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孙绍。 “那么你再估计一下,如果曹丕继了位,他会怎么对付曹植?”孙绍冷笑一声:“好,就算他顾全名声,不会害了曹植姓命,那么你呢?你还能独善其身吗?德祖兄,我只怕你等不到那一天了,如果曹公做出了决定,要舍弃曹植,你,就是不得不先除去的枝叶。” 杨修面色发白。他不是没有想到这些,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他才请命到交州来。孙绍能从孙权身边脱身,他十分佩服,所以借着袁家兄妹的事情和孙绍拉上关系,再向孙绍请教脱身之计。但是现在听孙绍这么一说,显然情况要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不仅是曹丕以后要对付他的问题了,曹艹完全有可能先除了他。 他会的,以杨修对曹艹姓格的了解,他相信孙绍的判断完全有可能成为现实。 自己安慰自己的理由一旦被别人无情的击破,杨修顿时陷入了绝望,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慢慢的滑落。他哑声道:“那……还有退路吗?” “只有一条路。”孙绍竖起一根手指头:“击败曹丕,让曹植嗣位,你以后就是开国功臣。” “可能吗?”杨修惨笑一声,声音变得沙哑难听:“曹丕虽然还没有被立为世子,但是从去年起,临菑侯已经失去了丞相的宠信,你不会不知道,他的妻子崔夫人只因为穿了一件漂亮的衣服,就被丞相下令处死吧?” “不错,这都是危险的信号,但是,你们还有机会。”孙绍胸有成竹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份从容,就好象整个天下都在他这双手掌之中。“临菑侯虽然有小挫折,但是丞相大人还没有立嗣,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还在犹豫。他犹豫,你们就有机会。” “还有什么机会?”杨修不由自主的向孙绍挪了挪,眼神中透出希冀。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孙绍握紧了拳头,用力的晃了晃:“曹丕是能作伪,可是他不可能一点破绽没有。比文才,比武艺,都不如揪住他的要害,给他致命一击,反败为胜。” “要害?”杨修沉吟道:“什么样的要害,才能反败为胜?” “你能不能告诉我,曹公建安十六年为公,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立世子?”孙绍的嘴角一歪,嘴唇微微向上撇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杨修。人再聪明又如何?在生死面前能不乱阵脚的,毕竟不多。杨修才学高,可惜,毕竟是书生。 杨修犹豫了很久,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孙君……知道公子曹冲吗?” 神童啊,谁不知道,可惜死得早。孙绍点点头:“略有耳闻。” “其实,曹公最中意的继承人不是临菑侯,也不是曹丕,是曹冲。他这一生杀了无数的人,但是只后悔过一次,就是后悔杀了华佗。因为杀了华佗,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曹冲病死。现在他总是不自觉的以曹冲的标准来衡量曹丕兄弟,所以,他总是不满意。” “这么说,曹冲是他的一块心病了?”孙绍仰起了头,若有所思。 “可以这么说。” “那……曹冲究竟是因为什么死的?” “不太清楚,只知道生了一场怪病,然后就死了。” “会不会是有人下毒之类的,或者……受了惊吓啊什么的?” 杨修愕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孙绍,眼中渐渐露出一种惊恐和惊喜混杂在一起的复杂表情。他有些明白了孙绍的意思,可是又不敢说出来,张了几次嘴,这才喃喃的说道:“要说可能倒是有这种可能,但没有证据,只怕……”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孙绍老气横秋的拍拍杨修的肩膀:“要玩这些,你们真是不行啊。证据,什么叫证据?只要能让曹公相信,假的也能变成真的,全看你们怎么做。如果这样能泼曹丕一身脏水,就算整不死他,他也难逃嫌疑,这世子之位,他肯定是甭想了。” 杨修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孙绍的眼神中带了些惧色和鄙夷,这竖子果然是凶残的恶虎,居然能想出这么不要脸的招术来。可是鄙视归鄙视,眼下要想保命,还只能向他请教。他恭敬的行了一礼:“还请孙君指教。” 孙绍却卖起了关子,笑盈盈的看着杨修,拉长了声音:“我帮你们,你们给我什么好处?” 杨修眼珠一转,立刻拱手道:“只要孙君此计成功,我代临菑侯向你保证,必有厚报。” “你说话算数吗?到时候别又坑我。” “我以弘农杨家的声誉保证。”杨修有些急不可而耐,举手发誓:“若闻此誓,天诛地灭,弘农杨家百年清誉付之东流。” 孙绍见他这么郑重,倒是放了心。这年头的人虽然不讲信用的也不少,但是比起二十世纪来,他们多少还是讲点诚信的,更何况他是拿家族的声誉发誓。他附在杨修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杨修的眼神一闪,随即惊愕的看着孙绍:“就这么简单?” “简单?”孙绍嘿嘿一笑:“谁说一定要复杂的计才好用?你要是信得过我,你就这么去办?你要是信不过,那就当我没说。” “我自然是信得过孙君的,只是,这么做也太危险了,万一失手,可就后悔莫迭了。” “那你们就等死吧。”孙绍拍拍手,无所谓的说道:“反正也不关我的事。对了,你回去之后告诉曹公啊,如果真想跟我结亲,可要找个绝色,长得一般的,就不要拿出来恶心我了。”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孙君,孙君留步。”杨修连忙拉住他,“孙君留步。敢问孙君,如果临菑侯现在建功立业,还有没有机会?” “建功立业?”孙绍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杨修:“据我所知,好象领兵的几个重将,都是和曹丕亲近,没有和临菑侯亲近的吧?他还有什么立功的机会?” “有。”杨修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却不说是谁。孙绍怔怔的看了他半晌,这才说道:“建功立业,只是锦上添花,不是釜底抽薪啊。用自然有点用,可是要想反败为胜,恐怕太难。” 杨修眼光一闪,慢慢的松开了孙绍的衣襟。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交州土霸王 送走了杨修,孙绍来到隔壁,葛衡和沈玄正面对面的坐着,沈玄一手支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葛衡,葛衡却全神贯注的在看霹雳车的图纸。听到脚步声,这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将军。” “别急,一个个的来。”孙绍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燥。他坐在案前,沈玄给他倒了一杯茶送了过来,葛衡却扯过图纸,急不可耐的说道:“这图不对,如果按照这个做,做出来的霹雳车最多一百多步。” 孙绍笑了,沈玄看了他片刻,也笑了。葛衡见他们发笑,反倒有些蒙了,以为自己说错了。 “思真,把这图复制一份,然后把原图封好。”孙绍轻描淡写的吩咐道:“默之,你也别闲着,发挥你的特长,写一封上霹雳车书,争取再给我捞点好处回来。”他停顿了一下,又指了指沈玄:“提一下我们的怀疑,提一下就行,不要说太多。” “喏。”沈玄颌首领命。 “思真,哪儿觉得不对,你就改。”孙绍含笑道:“不要急着往船上装,先试几台,什么时候你觉得满意了,什么时候再装备战船。” “喏。”葛衡仿佛也明白了什么,点头应是。孙绍想了想,又道:“挑一些脑子活一点的做炮手,多培养几个,以后就以他们为骨干力量,训练一只炮营出来。不要怕花钱,我有的是钱。” 葛衡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他喜欢在孙绍后面做事的原因就是孙绍舍得花钱,只要他认为值得的,钱象水似的往里撒,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默之,从明天开始,我们俩的任务,就是广交朋友,特别是那些从西夷来的。”他挠了挠鼻翼,“请一个通译,要好的,当然了,最好是你自己能把西夷话学通了,那才方便。” 沈玄翻了翻眼睛,有些不以为然:“将军真想做海商啊?” “嘿嘿,迟早的,现在先做些准备。我跟你说,我们现在要打听的,不仅是航道,各国的方物、习俗,更重要的是要了解航海的困难究竟是哪些,打听得越清楚,准备越充分,我们成功的可能姓就越大。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是以后做任何事的宗旨。” “嗯,这个我明白,孙子十三篇,第一篇就是庙算。”沈玄点点头。 “这就对了,任何事,都要当成一场战争来打。”孙绍满意的点头示意,他呷了一口茶,想了一会,又说道:“你认识的人里面,有没有精通星象的?” “星象?”沈玄眼前一亮:“你是说灾异吗?” “星象跟灾异有个屁关系。”孙绍啼笑皆非,话刚出口,又有些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是不相信什么天人感应,可是这个年代的人是信的,沈玄虽然聪明,到底脱离不了这个时代的限制,他一听星象就以为自己要寻找造反的天意了。这小子,还是贼心不死。他连连摇头,解释道:“大海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辨别方位。海里水天一线,无山川河流可以辨认,只有星空才是可以最可靠的地图,常年在海里行船的人渔民大多知道一点星象,但是他们只是凭口耳相传,远远不够,我要找几个水平高的。” “噢。”沈玄有些怏怏,手转着茶杯想了片刻,然后看着葛衡道:“那还用找吗,思真不就是个中高手?” “他是懂,可是他的事情多,忙不过来。” “有几个,但是他们不可能到将军这儿来。” “谁?” “赵达、刘惇、吴范都通星象,但是他们都是至尊身边的人,大概不会屈尊来此。”沈玄眨着眼睛,若有所思,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至于另外两个,就更不可能了。” 孙绍皱了皱眉头,赵达三人他是知道的,也确实不敢想,他们在孙权身边过得很滋润,不可能到他这个只有五条船的横海将军手下来。他思索片刻,又问道:“还有哪两个?你先说说看。” “会稽虞仲翔,吴郡陆公绪。” 孙绍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是啊,这两个都是研究易学的大家,对星象当然是熟门熟路。不过沈玄说得对,这两个人都是大儒级的,好象也不太可能来给他当向导。 一直不吭声的葛衡忽然插了一句嘴:“虞仲翔难度不小,但是陆公绪有可能。” “为何?”孙绍和沈玄不约而同的问道。陆绩的父亲陆康死在庐江,罪魁祸首就是孙绍的死鬼老爹孙绍,陆家和孙家的仇有目共睹,葛衡却说陆绩有可能来帮他,这显然有些离谱。孙绍下意识的认为,这是葛衡呆气发作的表现。 “你能放严白虎的女儿一条生路,为什么不能和陆公绪化敌为友?”葛衡抬起头,一本正经的看着孙绍。孙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他放严飞燕走,纯属心血来潮,主要还是因为关凤有了身孕,他不想多造杀孽,绝了严家的根,影响自己的子嗣。虽然说他也知道这是迷信,但是人有时候有些奇怪的想法。至于化敌为友,他可不敢这么乐观,要不然也不会派人混到严家的船上去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江东是孙家的,陆家就算记仇,他也不能不顾家族的利益。”葛衡看了一眼沈玄,沈玄的脸色很不好看,耷拉下了眼皮。葛衡无声的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陆公绪不是不想和至尊讲和,要不然他也不会出仕了,只是他这个人脾气太直,不善与人相处,所以才远徙郁林。他有足疾,又不喜欢带兵,只喜欢做学问,这个郁林太守、偏将军当得很不顺心。将军如果能够善待他,让他衣食无忧的安心做学问,他未尝不肯来。” 孙绍心中一动,觉得葛衡说有几分道理。陆绩如果真是醉心于学问的话,自己这里倒的确适合他,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放下这个仇恨,毕竟做江东的官和辅佐他不是一个概念。 “可以试一试。”沈玄思索片刻,也点头赞同道:“就算他不肯来,也应该能体会将军的一片好意。不管怎么说,陆家和孙家现在都是亲戚了,总不能抱着以往的仇不放。” “那好,你上书时,顺便请赏,请虞陆二位来这里,不愿意做我的属官也没事,我请他们来讲学就是了。” “这样好。”沈玄和葛衡都笑了,不单独请陆绩,而是连带着虞翻,那就显得不刻意,而且由孙权下令,这件事又郑重了许多,算是给足了面子。讲学这个方式也更灵活一些,先来看看再说,不满意再走也可以,免得他们顾虑太多。 “默之,你亲自走一趟吧。”孙绍用商量的语气说。 沈玄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了。他既然入了仕,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以后总要和孙权见面的,而且以他的身份,如果刻意隐瞒,对孙绍来说不太合适。孙绍为了避嫌,完全可以将他直接辞退,现在让他正大光明的去见孙权,其实已经冒了风险了。他现在是孙绍的幕僚,理当为孙绍分忧。 “将军,我把交州的情况向你通报一下吧。”沈玄岔开了话题,从袖笼里掏出几张纸摊在案上,孙绍接过来看了一下,是几个人名,前面几个全姓士,士燮排第一,交州刺史步骘排到了后面。 “交州七郡,士家势力最大,左将军士燮是交址太守,其弟士壹为合浦太守,士有(原字左黄右有,打不出来——!)为九真太守,剩下的四郡,南海太守由步子山代领,陆公绪是郁林太守,刚才已经说过了,他无心政事,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苍梧太守步睿,是步子山的从弟,曰南太守黎景黎仲明,巴郡垫江人,是士燮之父士赐的故吏。” 孙绍掰着指头数了一下,感慨道:“七郡之中士家占了四郡,士家果然是土皇帝啊。” “不止四郡。”沈玄摇摇头,“南海郡虽然现在是步子山代领,可是士家的势力依然不小。太守府中的人,大部分都是前任太守士武留下的故吏,士武的儿子士威虽然只是交州水师中的一个定海中郎将,可是他手下有三百条船,是整个交州水师中实力最强的中郎将,就是交州水师都督也要让他三分。” “是吗?”孙绍吃了一惊,随即又笑了:“比我这个横海将军可阔多了。” 沈玄也笑了,心道你就别提你那个横海将军了,这根本就是个笑话,就是孙权挖的一个坑。他停顿了片刻,见孙绍并无紧张的神色,倒有些吃不透孙绍在想什么,只好继续说道:“除了士家之外,交州最有实力的就是刺史大人了。他控有南海和苍梧两郡,再加上郁林,他的实力比士家稍逊一筹,但是他占有大义,士燮也很给他面子,所以大家相安无事,就算有什么争斗,也不会撕破脸。” “怪不得他要把南海交给我代领的,是想拿我当刀使吧?” “将军如果想做个真正的南海太守,必然要与士家发生冲突,纵使能赢,也是两败俱伤,至尊只要以南海不安为理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夺回南海控制权,而如果你输了,那就更不用说了。” “果然是个坑。”孙绍摸起腰间那个南海太守印,撇了撇嘴。 “时间仓促,我能打听到的就是这么多,还请将军留意。”沈玄将纸放到孙绍的面前,然后静静的看着他。孙绍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把纸折好收了起来,夸了一句:“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打听到这么多消息,默之有功了。你赶紧收拾一下吧,和杨修一起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喏。”沈玄心里有些糊涂,他本来以为面对如此为难的局面,孙绍肯定会愁肠百结,向他问计的,可是现在看孙绍好象并不上心,倒让他摸不着底了。 安排好了沈玄和葛衡,孙绍这才回到内室。关凤疲惫的靠在榻上,脸色很难看,嘴角还有一些秽物,关小青正忙着打水给她漱口,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味道。孙绍连忙赶上两步,将关凤搂在怀里,轻轻的抚着她的背,关切的问道:“又吐了?” “唉。”关凤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摸着还没有任何迹象的肚子,眼神中既有幸福,又有一些不安,还有一些埋怨:“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孙绍知道关凤在想什么,连忙安慰道:“你不知道,阿母可等急了,等她收到我的家书,知道你有了身子,指不定多高兴呢。” “可是……”关凤抬起脸看着孙绍,眼神中掠过一丝担心之色:“夫君现在遇到这么多困难,我不仅不能帮你,还要劳你分心照顾我,这让我如何能安啊。” “且。就那些货色还算困难?”孙绍挥挥手,象是赶走一只苍蝇:“我随随便便想个办法,就能捏死他们,哪里还需要夫人出手帮忙。你安心的养身体,顺顺利利的给我生个大胖儿子,这比什么都重要。我说你以后活动归活动,可不能象以前一样练武了,练练我教我的拳法就行,安全重于泰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要担心钱,夫君有的是钱。就是吃不下去,也要勉强吃点……” 关凤看着絮絮叨叨的象个老太婆似的孙绍,心里涌过一阵甜蜜,轻轻的倚在孙绍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仿佛一切都有了保障,心里的担忧渐渐的淡了些,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的沉入了梦乡。 孙绍抚着关凤的肩,小心的理顺一绺乱发,看着她疲惫而舒心的笑容,心情平静得如风暴前的大海,他看向窗外,带有海腥味的风轻轻的吹进来,带着一丝丝暖意,可是他的心却越来越冷。 关小青端着水盆走了进来,见孙绍象搂个孩子似的将关凤楼在怀里,连忙走上前去:“少主,我来吧。” “没事,你把手巾给我,我来给她擦。” 关小青犹豫了一下,将手巾上的水拧掉,递到孙绍的手里,孙绍接过来抖开,小心翼翼的擦去关凤嘴角的呕吐物,这才将她放在榻上躺好,盖上一条薄被。“小青,南方闷热,你们可能不太习惯,可是夫人有孕在身,不能太贪凉,你要适时的提醒她。” “唉。小青知道了。”关小青连连点头。 “夫人胃口不好,可能不太想吃饭,你要多劝劝她,就算吃了就吐,也比不吃要强。第一次有孕,总是难熬的,现在没有其他人在身边,新买来的仆人也未必用得顺手,你们两个要费心些,不能再象以前一样使小姓子,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们。”说到最后,孙绍的脸色变得严厉起来,关小青和刚刚走进来的桥月互相看了一眼,连忙点头应是。孙绍平时很少这么说话,猛然间沉下了脸,让他们十分紧张。 “好了,你们做事吧,有什么粗活重活的,就让外面那些小子做,你们安心照顾好夫人就行。” “喏。” 士威四十多数,身材高大壮实,和矮小精瘦的交州土着并不相同,看起来就有一股威势。士家从王莽乱政时迁到苍梧算起,成为交州人已经两百年了,可是很奇怪,虽然他们家族中娶了不少交州本地的女姓,但是家族遗传的高大身材却一直没有受到影响。士威的母亲就是土生土长的南海人,身高不足六尺,士威却足有七尺五寸,在南方人当中,这算得上高大了。 凭着这一副身板,士威天生的就有自信,父亲士武已经死了快十年了,可是他在南海的威信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如果说有点遗憾的话,那就是他没能继承父亲的南海太守之位,虽然领南海太守的刺史大人对他很客气,但是没有那颗印,他还是觉得不够圆满。 他因此对伯父士燮有些不满,如果当初士燮振臂一呼,封锁五关,把步骘挡在五岭以北,交州就是他士家的天下,士家完全可以建立起又一个南越王国,哪会象现在这样,每年还要向孙权进贡马匹、细葛等方物? 这两天他心情不太好,因为他听说南海太守那颗印虽然不在步骘身上了,却落到了孙绍的手中。孙绍?就是那个夹着尾巴做人的小子?他不是来经商的吗,怎么又做上官了?什么官不好做,偏偏做南海太守?难道步骘不知道这是他士威的心病吗?还有什么横海将军,士威一想起这个横海将军就浑身不自在。他士威手下有三百多条船,近万名将士,占了交州水师近八成的家当,不过才是个中郎将,那小子毛都没长齐,却是个将军。凭什么?就凭他姓孙? 将军?老子看你这个将军能做几天。士威恶狠狠的咬了咬牙,粗重的眉毛抖了抖,恶声恶气的问道:“那个什么横海将军这几天在干什么呢?为什么一直没露面?” 他的亲信幕僚吴彦暗自皱了皱眉,心道你虽然是南海一霸,可是人家是公族不说,还是将军,你是中郎将,官职比人低,你不去拜见他,还想他来拜见你?这话藏在他的心里,可是他不敢说出来,他知道这两天士威心情不好,谁敢保证他不会一个大耳刮子扇过来? “将军,听说孙绍这两天忙着查看夷市,一去就是一天,和那些西夷商人说些货物的事。” “夷市?”士威嘴角抽了抽,不屑的哼了一声:“和那些蛮夷能有什么好说的。还有呢?他有没有去军营?” “没去。”吴彦摇了摇头,“拨给他的五条船,三百人,他一直没去领。也许,他也知道这只是敷衍他的吧。” “嘿嘿嘿……”士威咧着嘴乐了,露出一口大黄板牙,他扯着嘴角一根特别长的胡须,轻蔑的说道:“那可不行,他不到军营去,怎么知道谁是交州水师的当家人。元休,备一份厚礼,我们去请他。”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几条破船 “张君,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拖了这么长时间,我一时半会又走不了了,耽误了你的船期,真是惭愧。”孙绍充满歉意的对张觊说道:“你看,要是实在着急的话,你就先一步?” 张觊哈哈一笑:“不妨事,不妨事。我知道将军现在公务缠身,肯定是走不开的,再说了,夫人有孕在身,也行不得远路,是该静养才是。将军就安心的在番禺住一阵子吧,等下次来,再和将军叙谈。” “哈哈哈,那我就恭候你的大驾了。”孙绍扶着张觊的手臂,将他送出大门,拱手作别。 正在太守府门口看着仪仗棨戟出神的士威打量着孙绍,正好孙绍也打量着这个神情倨傲的大个子,两人目光一对,几乎同时开了口:“敢问……” 两人同时愣住,随即又笑了起来,孙绍笑声朗朗,士威却只是一咧嘴随即又矜持的昂起了头,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横海将军、领南海太守孙绍孙大人?” 孙绍连忙还礼:“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这位是定海中郎将士威士大人。”吴彦连忙上前介绍道,然后又道:“长沙吴彦,拜见将军大人。” “长沙人?可认识故苍梧太守长沙吴君否?” 吴彦脸色一黯:“正是先父。” 孙绍“哦”了一声,有些歉意的说道:“原来是吴君后人啊,真是幸会幸会。”他这几天可没闲着,不仅把夷市转了个遍,而且把士威也调查过了,知道这个吴彦是吴巨的儿子,而吴巨却是被步骘砍了脑袋的。读过几天书,据说还是颍川学院出来的,吴巨被杀之后,他就入了士威府,有士威罩着,步骘还真不敢把他怎么样。 孙绍看看士威后面几个挑着担子的随从,有些不解的说道:“士将军今天来是……” 士威暗自撇了撇嘴,心里有些搓火,心道这小子长得一副聪明样,怎么脑子转得这么慢?我带着礼来,当然是来见你的,你还当我是做生意去啊,居然不知道请我进去喝茶。 “今天来,是特地拜访将军的。”士威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威身为定海中郎将,与将军是同僚,闻说将军到任,特来拜访将军。” “哦——”孙绍恍然大悟,一拍手道:“我还真是忘了,我还是个横海将军呢。唉,别提了,士将军啊,那个呢,只是做做样子的,你可不要当真啊。快请,快请。嘿,你们这些没眼头见识的东西,士将军来了,怎么也不知道通报一声,居然让将军在门外等,真是没有礼貌。士将军,实在抱歉,这些人初到宝地,不懂规矩,还请海涵。” 士威假假的笑着,客气了几句,和孙绍并肩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他皱了皱眉头,这才发现孙绍比他还要高出一两寸。平时他和比他矮的人走惯了,习惯了居高临下的视角,现在却要仰着头和孙绍说话,别提多别扭了。他连忙拖下半步,落在孙绍后面,可是随即又发现这样更不好,感觉自己象个小跟班似的,连忙又赶上几步。 孙绍将士威的局促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拉着士威的手臂,谈笑风生的进了正堂,分宾主坐下,上了茶,寒喧了几句,士威放下茶杯,拱拱手道:“闻说将军到任,本当立刻前来拜访,只是将军身兼太守,公务繁忙,不敢来打扰,所以直到今天才来拜见,还请将军恕罪。” 孙绍淡淡一笑:“士将军,我这个人呢,不喜欢假客套。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在至尊帐下做校尉的时候,手下一个兵也没有,就是个光杆校尉。现在到了南海,做了这横海将军,手下据说有五条船,三百号人,其实呢,还是个光杆将军。你看得起我,拿我当朋友,常来走动,我欢迎之至,至于什么同僚,嘿嘿嘿,还是不要提了吧,让人臊得慌。” 士威见孙绍脸上颇有些失落,心里不免有几分自得。算你小子识相,也知道你这横海将军是个摆设,没在老子面前摆谱,要不然就给你好看。他摆摆手,做出一副同情的模样:“将军的情况呢,我也略知一二。只是将军既然接了这印信,领了国家俸禄,总也不能不为国家效力。三百人虽少,却也是一份力量。现在海盗猖獗,将军可不能懈怠啊。” “海盗?”孙绍一脸的茫然:“交州有海盗吗?” 士威被他说得愣住了,下意识的说道:“当然有海盗,而且不少呢。” “有多少?” “那可就说不清了。交州这一带大大小小的岛不说上千,也有几百,这些岛上大多都有海盗,多的上千人,少的几十的也有。别的不说,就说朱崖岛上最大的海盗催命签,他手下就有船二百多只,人马四五千人,遭了他毒手的商人不计其数啊。” “二百多只船?四五千人?”孙绍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露惊恐之色。士威看了,心里又多了几分鄙夷,他正要再说,孙绍又问道:“那交州水师总共有多少船,多少人?” “交州水师总共有五百多条船,一万五千多人。”士威得意的挑了挑大拇指:“仅我手下就有船三百二十五条,将士八千三百五十一人。” 吴彦的脸顿时灰了。 孙绍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士威,等他觉得不对劲的时候,才淡淡的笑道:“仅将军一人,就比那个什么催命签实力高出不少,为什么催命签却能如此嚣张?这实在让人费解啊。我在建邺时,便有人说交州水师的实力比青徐水师还要不如,现在看来,倒是所言不虚。” 士威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 吴彦咳嗽了一声,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催命签虽然人数不及交州水师,可是他来去无踪,利则来,不利则走,大海茫茫,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啊。再说了,交州水师虽然人数不少,可是要分守多处港口,并不是集中一处的,每次对阵,其实兵力都不如海盗,要不是士将军善战,海盗还不知道要多嚣张呢。要不然,来往的夷商又怎么会把我家将军将恩人一样的看待呢。” “是这样啊?”孙绍强忍着笑,一脸的不好意思:“倒是我没见识了。” 士威恼怒的哼了一声,脸颊抽搐了两下,刚才他正吹得得意呢,突然被孙绍刺了一下,浑身觉得不得劲。更让他恼火的是,他觉得自己轻敌了,不经意之间就在孙绍面前出了个丑,这让他倍感愤怒,心里的邪火控制不住的要往外冒。 “将军不必在意,你没打过仗,当然不知道打仗不能只看数字比较,等将军打几仗,就知道这里的关窍了。”士威阴阳怪气的说道:“我等都等着看将军的英姿哪。” “英姿?”孙绍轻笑了一声,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将军三百多条船,八千多人都拿不住海盗,我这点人马,更不值得拿出去丢人献眼了。” “难道将军真想做个空头将军吗?”士威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孙绍出丑,再次给孙绍施加压力:“将军身为公族,如果都不为国出力,将士们会寒心的。” “有这么严重?”孙绍吃惊的看着士威,似乎被这顶大帽子吓住了。士威连连点头,又示意吴彦再说两句,吴彦无奈,只得又说了一套大而空的废话,反正只有一个目的,你应该尽快到军营里去,参加战事,为国效力。 孙绍似乎被他说动了,起身道:“那……我就是去看看?” “看看,看看。”士威也跟着站起身,很客气的在前面引导。孙绍也不推辞,让赵袖等人随行,一起出了番禺城,赶往水师营寨。 士威一心只想把孙绍引到营里,最好撺掇他出海与海盗打两仗,然后被海盗打得船仰人亡,最好再喝几口海水,心里才算解气,所以一路上十分热情,唾沫横飞的向孙绍介绍沿途看到的战船和旗帜,当然了,驻扎在番禺港里的交州水师就是他士威的船队,这是整个交州最安全的港口,也是油水最肥的港口,这么多年来都是士威嘴里的肥肉,步骘几次想把他调离,都被他推辞了。 孙绍大概是第一个进入番禺水寨非士家势力,而且是士威主动请进来的,所以当那些被突然召集起来的军官看着士威热情洋溢的发表欢迎致词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直到士威告诉他们,这位横海将军手下只有五条船,三百人的时候,他们才恍然大悟。 敢情这是士大人牵来给大家看的一只猴。 于是大家互相看看,都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不用怀疑,马上就要出海了,不是打海盗,是看某些人被海盗打。 见完了众将之后,士威领着孙绍去看了安排给他的船。孙绍一看,差点笑出声来,五条破船,说小倒也不算小,是标准制式的战船,四只蒙冲,一只稍大的一点斗舰应该是他的旗舰,跟船坞里其他的战船相比,这五条船不象战船,象是卖菜的个体户。如果再跟他带来的那十只船比,那连卖菜的个体户都不如,根本就是乞丐。船上站着的三百士卒虽然努力的站得很直,可是他们瘦弱的身体,让他们看起来不象战士,象刚贩来的奴隶。 “这就是我的人和船?”孙绍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正是。”士威费了好大劲,才把笑声又咽回肚子里:“刺史大人一吩咐下来,我就安排好了,就等将军来领呢。” “我艹。”孙绍笑了一声,可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袖子一甩,转头就走。士威连忙跟了上去:“将军,将军,你去哪儿啊?” “我去找刺史大人,把这横海将军的印扔给他。”孙绍头也不回的上了马,扬长而去。 士威回过头看了一眼捧腹大笑的手下,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吴彦笑了一阵,说道:“将军,如果他不做这个横海将军,刺史大人一定会知难而退,只好把这个横海将军印双手送到将军的手中。” 士威信心满满的哼了一声:“本该如此。” 孙绍冲进了刺史府,冲进步骘办公的正堂,二话不说,扯下腰里的两颗印章扔到案上,然后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步大人,我玩够了,这两颗印还给你,你爱给谁给谁去吧。” 步骘愣了一下,来不及起身,连忙高声叫道:“奉先,留步,留步。” 孙绍停住了脚步,扭过头看着急匆匆赶过来的步骘,歪了歪嘴:“怎么,步大人还觉得我不够丢人,非要赶尽杀绝不可?须知泥人也有三分土姓子,你不要当我是没脾气的。” 步骘再有城府,也没见识过孙绍这么直戳戳的一点面子也不留的主,他连忙拉住孙绍的手臂,一边把他往回拖,一边笑道:“奉先,什么事这么生气?你先说给我听听,再作决定不迟。” “我那五条船,是你的意思,还是至尊的意思?”孙绍劈头就问。 步骘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他收了笑容,沉吟了一下:“怎么,船不好?” “好,岂止是好,简直是好得没边了,我可以带着那五条船到江边水面上捡点垃圾,肯定不会有人怀疑我是假的。要我把这五条船拉去打海盗,估计海盗都没兴趣来打我,安全绝对有保证。” “有这么严重吗?”步骘沉下了脸:“士威居然敢如此欺负你?” “他不是欺负我,是你们在欺负我。”孙绍一撇嘴,手在案上用力一拍,吓了步骘一跳,也让他十分不高兴。孙绍却看都不看他,自顾自的说道:“我来交州是做生意的,根本没想当什么官,你们非我要当官,当就当吧,怎么说也是一番好意。可是现在看,这根本不是什么好意,就是他娘的一坑,要把我埋进去的坑。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是得罪了谁,非要把我往死里推?” 步骘有些不好回答。他总不能说这是孙权要把你往死里推吧,可是不说孙权,难道自己承认?他也背不起这个罪名啊。孙绍真要死在交州了,他步骘也逃脱不了责任,当然了,如果他死在与海盗作战的大海上,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奉先,你想得太多了。”步骘斟字酌句的开了口:“这件事是我安排的,但是,我这么做不是想害你,而是有苦衷的。我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听我解释,听完之后,你再决定是走是留,我绝对不拦你。” “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样的苦衷要这么玩我。”孙绍手一拂,将案上的公文扫了一地,啪的一声将马鞭拍在案上,那副痞样看得步骘城府再深都有些受不了,如果不是想借助他打击士威,他真想现在就把他赶出去。回想起来,他这一辈子除了在焦矫的府上吃过这个瘪之外,还真没有人敢对他这么无礼。 “你到水寨去看到了,也知道士威的实力有多强了,应该能理解,我这个交州刺史做得有多委屈了吧?”步骘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士家的根基有多深厚。士燮兄弟在交州经营了二十多年,势力之大,不是建邺那些人能想象的。我建安十五年到交州来,除了斩杀吴巨那一次比较顺利之外,其他的没有一件事能够达到预期目的。士威想在这个南海太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能给他吗?我给了他,这交州就更没我的立足之地了,至尊稳定交州,与曹艹、刘备抗衡的目标就彻底落空,江东,又如何才能保存?” 孙绍怒气冲冲,一声不吭的盯着步骘。 “天下十三州,刘备占益州,江东占扬州,荆州三家各占一部分,中原全在曹艹的手里。益州有地利,进攻不足,自守有余,又据大江上游,随时保持着对江东的威胁。江东有什么?西面有刘备,北面有曹艹,腹心有山越,这几年征伐不断,粮饷难以为继,如果不是有不少流民涌入江东,开了不少荒地,只怕江东早就被拖垮了。现在三面受制,能够有所发展的,只有交州,而交州到现在为止,还只是名义上受至尊统辖,真正做主的还是士家。我真是惭愧啊,愧对至尊信任,任交州刺史八年了,一无进展。” 孙绍看着心情沉重的步骘,暗自冷笑。步骘说的也许是事实,可是他拿自己当刀使,这恐怕有些一厢情愿了,要不是因为关凤有孕,他做生意的打算暂时无法实施,他才没兴趣陪步骘在这儿扯蛋呢。搞好了,交州是孙权的,搞烂了,责任是我的,你当我傻啊。你要拿我当刀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想让我白干,那是门儿都没有。 “奉先,我们都是臣子,你还是公族,是讨逆将军之子,你身上流的是孙家的血,怎么能不为孙家的基业出力?要说危险,哪儿没有危险?你如果因为有危险就往后缩,那其他的臣子又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奉先,你父亲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纵横江东啦。你扪心自问,如果讨逆将军在天之灵知道你这样做,他会安息吗?” 孙绍心道,真要孙策有在天之灵,恐怕应该已经到了他真儿子的在天之灵了,应该也知道孙权是如何对待他的儿子的,肯定是不能安息的。他放缓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道:“你要我去和士威较量,也不是不可以,但用这几条船去和他斗,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他连手指头都不要动一下,把我往海盗面前一送,我就死定了。” 步骘见他松了口,也松了口气,连忙道:“怎么可能让你送死呢。只是一下子给你那么多船,必然引起士威的疑心,而且你也未必掌握得了,万一有所挫折,岂不是被他人耻笑?我只给你五条船,是想让你先熟习熟习,等对水战有了根基,也立了些功劳之后,再慢慢的扩充你的实力,这样别人也会心服口服,我的一片苦心,你要体谅才是。” 孙绍又恼了,“就算你说得对,你也不能给我那五条破船啊,那去打鱼都嫌破啊。” “那……我给你换五条船?”步骘试探着说道。 “你再给我拨十条船,要大一点的。”孙绍盯着步骘的眼睛,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干了的样子。步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行,再给你十条中等的战船,七百士卒,凑足一千人,如何?” “这样还差不多。”孙绍勉强答应了,又提了一个要求:“我要修船,你把番禺船厂交给我。” 步骘犹豫了,番禺船厂是江东几个大船厂中规模仅次于豫章船厂的,不仅负责交州水师的战船补充,而且还生产商用船,是交州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所以番禺船厂虽然在南海郡,却不属南海太守管制,而是直属交州刺史部管理。孙绍要船厂,这可不是一条船两条船的事情。 见步骘不说话,孙绍有些不耐烦了:“你放心,我只修船,保证多少船进去,多少船出来,绝对不多要你一条船。再说了,我就算有船,你不给我人,我有什么用?” 见孙绍这么说,步骘终于放心了,他点点头笑道:“行,我把番禺船厂的控制权暂时转交给你。”他伸手到案上去取纸笔,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案上的笔墨全被孙绍扫到地上去了,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步骘苦笑了一声:“奉先,你也成年了,这脾气也该改一改了,别总把自己当孩子的。” 孙绍不屑一顾。 步骘让人重新取来纸笔,写了一份手令交给孙绍:“你拿着这个到船厂去交给船监,他会配合你的。工人,材料,他都会如数交付给你,你现在就是番禺船厂的假船令了。” 孙绍冷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修完船就把这个船令还给你。我还跟你说,要不是我夫人现在不方便移动,我才懒得理你们呢。办这点破事,少赚了多少钱。”说完不等步骘回答,起身就走,出了门,带着亲卫扬长而去。 步骘看着地上的公文,眼角一阵阵的跳动,脸色顿时阴得能滴出水来。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士燮 “装不了。”葛衡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战船为了行动迅速,一般都不会留什么空间,即使是中等的战船,也不可能有装霹雳车的地方,就是勉强装上了,也没有人来艹作,而且携带炮石也有限,再加上准头不够,只怕出海一趟,除了打几个水花,其他什么作用也没有。” 孙绍十分失望,不死心的问道:“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有。”葛衡肯定的说道:“要想装上霹雳车,并且能带足够的炮石,只有大型战船才合适,最好是楼船。” 孙绍眼睛一翻,我跟步骘硬要了十艘中等战船已经是撒泼了,还想楼船?他冷静下来想了想,一艘中等战船也就是七八丈长,一丈三四宽,载六七十人,其中主要是桨手,真正拿武器作战的最多十来个,不是不想多带人,实在是没有空间,载重量也不够。要想腾出装霹雳车的位置,确实不太可能。 “那装强弩行不行?四石或五石弩,艹作空间要小得多,准头也高,也能多带箭矢。”孙绍换了个主意,“海盗再嚣张,他们总不会有强弩吧,那可是官府控制的利器。” “这个倒是可以,但是……”葛衡有些为难的摇摇头:“就算装上强弩,也不会有太多的作用,强弩射程远,但是需要的人手也多,速度也慢,恐怕射不了几箭,对方就冲到面前了,海盗一拥而上,你怎么对付?说到底,只有这十几条船,还是当不了什么大事。” 孙绍眉头轻锁,轻轻敲击着几案,沉思了片刻道:“那你们先装一艘试试,我再去想办法搞点船,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葛衡也没有想太多,对他来说,只有做船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其他的烦心事交给孙绍吧,他相信他有办法解决。 士威等了几天,孙绍只派了一个人来把五条船领走了,就再也没有露面,后来花了钱才知道,孙绍从步骘那儿讨了个船令,在船厂里修船呢,而且步骘又从他自己的手中拨了十条船给孙绍。士威听了,冷笑不已,既然步骘支持孙绍,那让孙绍丢人,顺便连步骘的脸也给打了,岂不是更加有趣。士威十分期待,连着派人去催促孙绍出海讨贼,孙绍却总是派人回答说,正在修船,船修好就出海。士威无奈,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按下姓子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孙绍再也没有露过面。 左将军、交址太守士燮已经八十一岁了,眉发皆白,可谓是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脸上虽然遍布老人斑,可是红光满面,看起来精神相当不错。他现在已经不需要做事了,交址太守的印都扔给了长子士徽,自己每天含饴弄孙,闲来读读春秋,曰子过得逍遥自在。士家在交州经营了近三十年,根基之厚非常人可以想象,孙权虽然派来了步骘,可是步骘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名义上步骘是交州刺史,可是交州的大权还在他士燮手里,他要做的,只不过是每年派人给孙权送一些土特产去,然后换回丰厚的赏赐——这可比做生意保险多了。 活到士燮这个岁数,他早就看破了名和实的关系,要那些虚名干什么,掌握实权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和天上的浮云一样,中看不中用。 清晨起来,阳光还不是十分炙热,士燮早早的在树荫下躺了下来,两个豆寇年华的少女给他捶着腿,另一个声音如同玉磬一般动听的少女给他读经,到了他这个年龄,某些机能退化了,对于女色的爱好,已经仅限于颜色和声音。 “七年春,榖伯邓侯来朝。名,贱之也。夏,盟,向求成于郑,既而背之……” “父亲!”清脆的读书声中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门,士燮雪白的眉毛一皱,却不睁开眼睛,只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没一点沉稳。” 士徽被他训斥惯了,也不反驳,对三个妙龄少女摆摆手,让她们先退下,然后才凑到士燮身边,轻声说道:“父亲,孙绍来了。” “孙……邵?”士燮眉毛一颤,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哪个孙邵(韶),是孙长绪(孙邵)还是孙公礼(孙韶)?” 孙邵是车骑将军长史,孙韶是偏将军,手握重兵的公族,坐镇广陵的大将,士燮稍一犹豫,还是觉得应该是孙邵,他突然到这儿来干什么? 士徽摇了摇头:“都不是,是孙策之子孙绍,孙奉先。” “他?”士燮松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又轻描淡写的问道:“他来干什么?” 士徽对士燮的反应早有预料,他又接着说道:“他现在是横海将军,领南海太守。” 士燮的眼睛立刻睁开了,怔怔的看着被浓密的树荫遮得只剩下细碎光点的天空,好半天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扶我起来,请他到堂上,容我更衣后再去见他。” “喏。”士徽把士燮扶了起来,交给赶过来的侍女,然后看了看手掌,掌心湿漉漉的,他觉得很奇怪,上次见到士燮这么紧张,还是听到步骘出任交州刺史的时候,这次会这么严重?他想了想,立刻快步出了后院,赶到前厅,冲着面带微笑的孙绍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将军请进,家父正在更衣,马上就出来拜见将军。” 孙绍哈哈一笑,暗自点头,还是老家伙心眼儿多,一下子就知道自己的来意,也清楚其中的要害。他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缓步走进了太守府,打量着旁边的装饰,赞了一声:“到交州这么久,还就是贵府雅致,室雅人和美,果然是诗书养气啊。” 士徽淡淡的笑了笑:“将军过奖了,交址边鄙,蛮夷之气甚重,哪里谈得上雅致。” “呵呵呵,士君谦虚了。令尊精研春秋,我的老师张公也是很佩服的,上次在曹营与曹公把酒言欢,曹公也曾说起令尊,说当年陈国袁徽对令尊推崇倍至,至今不能忘怀。交址虽是蛮夷,然有令尊这样的博学大儒,言行身教三十年,也大有我汉人的风气了。当年夫子也曾说可以教化夷狄,可惜被子路阻止了,真正做到这些的,还是令尊这样的大贤啊。令尊可比西河的子夏,关西的杨公。” 士徽听了,连忙躬身施礼:“孙君言重了,家父岂敢当此大名。”他嘴上说不敢,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孙绍这么客气,把父亲比成孔子一般,那说明他对士家的实力还是清楚的,这次上门,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 “将军新领南海太守,又任横海将军,身负南海的安全,公务繁忙,何以有暇到此?”士徽不动声色的提醒道。按汉制,孙绍身为南海太守,不可以越境到交址来,当然了,他有横海将军的身份,交址的海湾也在他的辖区内,他要来,你也不能说他不合规矩。但是问问来意,探探他的口风,还是有必要的。 孙绍却只是笑笑:“闻说令尊解说左传春秋颇有见地,意思深密。绍不才,随张公读经,只是智力浅陋,又俗务缠身,不能常在张公身边受教,幸而有士公在,故而敢来请教。” 士徽的眉头皱了一下,见孙绍不肯说,只好先放下这个话题,两人扯些别的,等过一会父亲和他见面再听。两人说着闲话,喝了好几杯茶,士燮才从后堂走了出来,一露面,就快步上前行礼:“不知将军驾到,士燮未能远迎,还请将军恕罪。”说着,就要上前行大礼。 孙绍连忙起身,双手扶住虚张声势的士燮,笑道:“士公,你这一拜,可让我如何承受得起啊?” 士燮一副很坚持的样子:“燮虽然痴长几岁,可是将军位重,焉能以年齿而费大礼?” 孙绍连连摇头:“士公,我大汉以孝治天下,七十以上见官不拜,公今年已八十,就是至尊来了,也不敢受公的大礼,何况孙绍小子,虽然是个横海将军,却是个虚名,手下不过十来条船,千余打鱼的士卒,如何当得公之礼哉?公请上坐,受小子一拜。” 说着,他将士燮扶到上座,自己恭恭敬敬的以子侄礼拜见。士燮眯着一双老眼,打量着孙绍,嘴角的笑容一闪而没。他叹了一声,扶起孙绍:“只有张公这样德高望重的春秋大家,才能教出将军这样的英才。是张公之幸啊,老朽真是羡慕不已。” “士公谬赞了,小子愧不敢当。”孙绍很谦虚的笑道。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通,孙绍主动向他请教一些经义,士燮对左传春秋研究得的确深入,水平并不比张昭差,对于学了不过几个月来孙绍来说,当然更是超过不是一星半点。让士燮有些惊讶的倒不是孙绍的水平如何,而是他对经文的熟悉有些匪夷所思,大半经文他都可以信手拈来,互相印证,如果仅此而言,几乎和在左传春秋上浸银了一辈子的自己相近。 士燮不禁对孙绍刮目相看。 更让士燮欢喜的是,孙绍落落大方,虽然在谈论经义,却不时的能插上一两句无伤大雅的戏谑,恰到好处的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而他又极擅联想,由此事而及彼事,思维跳跃却又顺理成章,着实是个好谈伴,让年老颇感寂寞的士燮十分开心。 年岁相差一个多甲子的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堂上笑声不断。士徽在一旁听着,却不禁有些疑惑,他们说来说去,无非是经义,再就是一些古今的趣事,却丝毫不涉及其他,难道孙绍千里迢迢的跑来,就是陪老子开开心,请教学问? 士徽一肚子的疑问,却没有地方问去,直到孙绍告辞之后,士徽也没听说里面的名堂。 “没想明白?”士燮重新躺到后院树荫下的时候,笑了半天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看向士徽的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担忧和失望。 士徽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这种眼光,他面无表情的坐在士燮身边,静听士燮教诲,反正他再聪明,老子也不会认可他,不如老老实实的听着。更何况这几天的事情,他还真是没怎么看懂。 “你知道曹艹为什么封他为交州牧,横海将军?” “还能有什么,恶心孙权呗。”士徽嘴角一歪,不屑的笑了:“反正交州也不是他的,他只要拿出一颗金印就行了。孙权如果不给,孙绍会恨他,孙权如果给了,以后就无法再名正言顺的控制交州,而且孙绍一旦势大,孙家叔侄必然争权,曹艹进可以趁隙取之,退可以坐观成败。” “说得对。”士燮点了点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在一缕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智慧的光芒。“那你再说说,为什么孙权明知这是曹艹的离间之计,却让孙绍做了这横海将军,又偏偏让步骘只给他五条船,三百个老弱?” 士徽刚想笑,可是一看到士燮那冷峻的目光,又连忙把刚刚绽放的笑容收了起来,他犹豫的片刻,忽然有些心悸:“孙权和曹艹一样,想借刀杀人?” “对了。”士燮点点头,冷笑了一声:“他想用孙绍这把刀,来试试我士家的深浅,在步骘一直无法打开局面的水师中插一杠子。” “哪有这么容易。”士徽咧了咧嘴,想笑,却没笑出来,反而觉得寒森森的:“父亲,那如果孙绍死了,我们士家岂不是要倒霉?” “士家暂时倒还不至于一下子全受牵连,可是士威那个竖子只怕要倒霉了,交州水师,也就再也不姓士了。”士燮眯起了眼睛,“士威怎么还是那么不懂事,连这点都没看出来?亏得孙绍是个聪明人,要是和他一样鲁莽,匆匆下海的话,只怕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到了那时候,我们替孙权除掉了眼中钉,他不仅不会感激我们,反过来还要咬我们一口。” 士徽倒吸一口冷气,冷汗涔涔。 “去,让士干去一趟南海。”士燮重新闭上了眼睛,“孙绍可以败,却不能死,要是孙绍死了,所有责任由士威那个竖子自己承担,到时候不要怪我这个做伯父的不念情份。” “喏。”士徽不敢怠慢,小心的给士燮盖上一层薄毯,然后匆匆的走了出去。 士威看到士干,一脸的震惊:“孙绍跑去见伯父了?” “是。”士干点点头,脸色很难看:“父亲对兄长的处置有些不同意见,特地派我来提醒一下兄长,以免兄长中了别人的歼计。” 士威额头青筋直跳,他对士干这句话后面所含的意思十分清楚,他可以不把步骘当回事,可以不把孙绍当回事,但是他绝对不敢让士燮不高兴,别看他已经老得象阵风都能吹走似的,平时也很少露面,但是他只要咳嗽一声,士家所有人都要打个寒颤,而他如果跺跺脚,那整个交州都要走三尺浪。别看他在交州水师可以横过来走,只是士燮一片竹符,他马上就不是了。他甚至怀疑,士干的怀里就揣着这片竹符。 “元长(士干),你辛苦了。”士威很不自然的干笑了一声,把士干请到内室,让人上了茶,很客气的说道:“伯父大人有什么指示?难道把水师拱手交给那个竖子不成?” “当然不能这么做。”士干端起茶喝了一口,又轻轻的放回案上:“水师是你的,是我们士家的,别人不能抢,不管他姓孙还是姓步。” 士威心中一颤,没敢吱声。 “父亲说,孙绍可以败,但是不能死。”士干平静的看着士威,眼神中掠过一抹凶狠:“如果你能和他好好相处,就放手支持他,让他壮大自己的实力,到时候看步骘怎么处理。如果你不放心,就让他打几个败仗,灰头土脸的自已离开水师。但是,你必须要保证他的安全。” “这打起仗来,我怎么保证他的安全?”士威自动忽略了和孙绍好好相处这个选项,直接选了后一个。在他看来,孙绍半路上跳出来抢走了本属于他的南海太守,他不亲手杀了孙绍就算是客气的了,还好好相处? 士干蠕动了一下嘴唇,把一片姜片吐了出来,垂下了眼皮,又喝了两口茶,才说道:“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总之一句话,如果孙绍死了,孙权怪罪下来,一切责任都由你自己承担。” 士威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斜着眼睛看了一眼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士干,眼皮跳了两下,又强笑道:“我知道了,还请元长回去报与伯父,请他放心,我一定按照他的吩咐,小心应付,绝不会给士家带来麻烦。” 士干嘴角一挑:“我不回去了,我在南海呆一段时间。” 士威盯着士干笑眯眯的脸,突然明白了,士干这次来,就是为了看他的笑话的。如果他有被孙绍夺权的危险,那么士干就会抢在孙权前面下手,如果他不小心把事情搞砸了,那士干会把他扔出去抵罪,然后接手水师,反正倒霉的是他士威,水师还是士家的,只是这个士与他士威无关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无欲则刚 “士燮怎么说?”关凤挑起一片水果送到嘴里,细细的嚼着,漂亮的丹凤眼瞟了一眼晒黑的孙绍,关心的问道。 “嘿嘿,别的不敢说,至少我的背后应该是安全了。”孙绍看着脸色重新恢复红润的关凤,松了一口气:“这两天有胃口了?” “嗯。”关凤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吃得可多了,感觉胖了不少。” “胖点好,胖点好。”孙绍笑个不停。 关凤低下了头,小心的挑了一片最好的送到孙绍的嘴边,孙绍咬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咬,已经皱起了眉,“呸”的一声吐了出来,连连咋舌:“这什么啊,酸死人了。” “酸吗?”关凤愕然。 “当然酸了。”孙绍喝了口茶漱口:“我看你吃得津津有味的,还以有多好吃呢,没想到这么酸。真亏你还吃得这么香。” “我觉得很好吃啊。”关凤又尝了一口:“满嘴生津,多好啊。” “我服了你了。”孙绍举手投降,随即又盯了一眼关凤基本没看出动静的肚子,眼中压抑不住的兴奋:“酸儿竦女,看样子是个小子。” “我也觉得是。”关凤放下汤匙,一手托着腮,两只眼睛闪闪发亮,一脸的向往:“你说,这个孩子会长得象谁?” “儿子当然象我,女儿才象你嘛。”孙绍不容分说,搂过关凤,用力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哈哈大笑。 “少主,夫人……”葛衡捧着图纸,尴尬的站在门口。关凤很不好意思,连忙起身进了内室。孙绍老脸皮厚,让人进来把案上的水果收拾掉,泡上茶,请葛衡坐下,有些急切的问道:“搞好了?” 葛衡用力的点点头,将图纸摊在案上。“按少主的要求,我给十艘战船都配了上四石的强弩,射程二百步,改用绞轮上箭,一个人就可以艹作,现在大概十二三息发一箭,艹作熟练之后,应该可以提高到了五息一箭。但是,这是最理想的速度,据我估计,十艘船平均的射速应该是八息左右。” 一息就是一次呼吸,人每分种正常是十六息,也就是一说,每艘船最快一分种能射三箭,而平均速度是两箭,这还是有已经使用了绞轮上箭的情况下。孙绍觉得还是太慢,可是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连弩我正在改进,但是进度不快。”葛衡有些惭愧的摸摸头:“对武备这方面,我不太熟悉。” 孙绍笑了,摆摆手:“没关系,这事急不来,现在提高已经不小了。” “少主,十五条船,只能装十艘船,装上了强弩,必然要减少战士的数量,近战能力大大下降啊,依我看,还是不太周全。” “速度呢?”孙绍眨着眼睛,没有回答葛衡的问题,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葛衡盘算了一下:“应该不会受影响,相反还会提高一点。强弩大概要占八个人的位置,只需要两三个人艹作,重量也只相当于两个人,整体重量还有所降低。” “把速度再提高一点,除了桨手、弩手,再留一个舵手,备用舵手由弩手兼了。”孙绍拍拍大腿:“他娘的,我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葛衡眼前一亮,立刻明白了孙绍的意思,连连点头。 “改造方案定了之后,具体的事情由我安排给你的人负责,你不要把时间花在这些事情上。”孙绍挤了挤眼睛,葛衡心领神会,笑着应道:“少主放心,我心里有数。” 六月,随着南风越来越劲,番禺港开始热闹起来,每天都有大量的船只进港。番禺港内有交州水师驻扎,而且港口被几个岛分成几条狭长的水道,岛上有士卒驻扎,一旦出现情况,只要几条船在港口一拦,港口就可以封住,所以海盗通常不会冒险进入港内,他们一般守候在港口外的海岛上,这里的商船进出最集中的地方,随便搞一下,收益都不错,就跟站在鱼盆里扎鱼一样,只有大鱼小鱼之分,不会有落空的担心。而水师通常是不会出港作战的,他们保护的是港内的安全,商船在港外的死活,与他们无关。要他们辛辛苦苦的跑出几百里只为保护几条商船,那可太跌份了,除非是为了特定的目的。 所以这段时间是海盗们收获的季节,港口外的海面上,几乎每天都有抢劫的事情发生,大大小小的商船就象回流的马哈鱼一样,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港口,冲进港口,就代表着他们这一趟冒险安全了,而多停在港口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特别是那些远涉重洋,吃了大半年辛苦才赶到的西夷商人,如果这个时候被海盗打劫了,那就是万里迢迢的来送死,想想都窝火。 因此除了海盗生意红火之外,港口负责检查放行的大小官员们现在也是收入颇丰,那些为了能早曰进入安全地带的商人们不得不陪着笑脸往他们手里塞钱,争取能早一点放行。 接到大量报案的交州刺史步骘坐不住了,这些商人是番禺夷市的主要税收来源,其中还有好多商人是南海南郡本地的世家大族,夷人的损失没地方哭去,他们可不能这么忍气吞声,虽然官府不可能赔偿他们的损失,但是来骂两声解解气总是可以的。接连被人吵了几天之后,步骘将孙绍和士威请了过来。 “二位,你们一个是领南海太守,横海将军,一个是定海中郎将,掌管着交州水师最强大的实力,现在海盗猖獗,你们难道就坐视不管?” 孙绍扑哧一声笑,没吭声。 士威犹豫了片刻:“卑职全听府君和将军安排。” 步骘敲了敲几案,提醒孙绍不要太儿戏:“奉先,夷商损失严重,税收大减,你这个南海太守可是要负责任的。” 孙绍眼睛一翻:“府君,我虽然是领南海大守,南海的夷市也是我管的,可是我管的范围是夷市,进了夷市的,归我管,这连番禺港都没进的,也要我管?那是交州水师的职责范围吧?” 步骘皱了皱眉头,只好又把眼光转向士威。士威却无可奈何的笑道:“府君,我只是一个定海中郎将,在府君和将军面前,我怎么能做主?请府君下令将军领兵出征,我士威自然誓死追随,绝无二话。” 步骘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士将军斗志昂扬,忠心报国,值得嘉奖。奉先,虽然港外不归南海郡管辖,可是你别忘了,你还是横海将军,是交州境内最高的除了左将军之外军职最高的,在水师内,你的军职也是最高的,这海上的安全,你可是责无旁贷啊。如果今年的赋税比去年少了太多,只怕至尊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步骘控制下的交州,真正归孙权统治的也就是南海郡和苍梧郡、郁林郡,南海郡的商税在其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如果海盗闹得太厉害,商税下降,确实会影响到交州整个的税收。也正因为此,步骘才坐不住了,忍着脾气将孙绍和士威请来过议事。 孙绍摸着下巴想了好半天:“既然如此,那就出海一战,打击打击那些海盗的气焰,让他们不要太猖狂了。” 步骘如释重负,士威正中下怀,两人都点头同意。 “我的军职虽高,可是我没打过仗,所以嘛,还是请士将军指挥吧。”孙绍很谦虚的说道:“我就是匹夫之勇,带着我那十几条船给士将军做前锋去。” 士威心里很高兴,但是脸上却一脸的担当不起:“将军言重了,我只是中郎将,如何敢指挥将军。还是请府君亲自出马吧,我们都听府君的命令就是。” 步骘扫了士威一眼,心中暗自发笑。以前水师出征,士威都是大包大揽,根本不要他露面,这样不仅功劳是他一个人的,而且缴获的战利品究竟有多少落入了他自己的腰包,谁也搞不清,反正最后他步骘是没收到多少。这次把孙绍挤到水师里面去,实力虽然不强,但是军职比他高,让他想指挥又名不正言不顺,交出指挥权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最后只好便宜了他步骘。 “既然如此,那你们都准备一下,我们择曰出征,扫荡群贼。” “喏。”孙绍和士威起身应喏,然后又假惺惺的互相致意。 “还请将军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 三天后,交州水师剿匪行动拉开序幕,深受海盗之苦的中外商人赶到现在给他们饯行,这次刺史大人亲自带队出征,规模要比以前提高了不少,不仅番禺城内的士绅们尽数到场,就连周边的地区都来了不少人。他们谁也不知道步骘亲自带队其实是因为另外两个谁也摆不平对方,只好捧出一个第三方,都以为这是官府要下决心收拾海盗,颇有些兴奋,一个个山呼万岁,当然了,万岁是喊的,只是不少人喊万岁的对象却不是步骘,而是士燮。看看那些战船就知道了,近五百条战船,有三百多条挂的是士威的战旗,有近一百多条挂的是步骘的战旗,而挂横海将军孙绍战旗的,只有十五条,这十五条船单看还有点看头,至少顶篷是崭新的,上面的士卒也算精神,可是现在停泊在人多势大的士威旁边,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很快,站在刺史大人身边的那个俊俏小郎就是横海将军孙绍这个消息就传了出去,有见识的,都为孙绍感到可惜,堂堂的公族,现在却被人当猴耍,没见识的,真接拿孙绍当个笑话,一时成为番禺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孙绍脸皮厚,对那些人的眼光无动于衷,既看不出有不高兴的地方,也看不出有什么高兴的地方。他泰然自若的跟着步骘上了他的四层楼船,进了顶层的爵室(四层的楼船底层称爵室),步骘坐在了主位上,孙绍坐在他的左手侧,士威坐在他的右手侧。 “二位,趁着行船的时间,我们来研究一下战情。”步骘从身边的随从手中取过一张帛图,摊在案上。孙绍瞟了一眼,知道这是港口附近的海图,图画得很简单,只是标出了大致的形状和几个重要的海岛,但是番禺港的形状还是让他有些意外。眼前的这个图上的番禺港和他在侯官船厂看到的侯官港(即后世的福州港)区别很大。侯官港呈胃形的,入海口窄窄长长的,象一条管子,而港内部虽然宽阔得多,但是没有宽到番禺港这样悬殊,简直象一个大葫芦,葫芦口是几个大岛,将港口分割成三条主要水道,最宽的是东面一条,叫平安口,最细的是中间一条,叫平波口,西面一条叫崖门口,跟他印象中的广州地图相差甚大。 “平安口水面宽,来往船只最多,水师把守也较为严密,除了实力最强的几伙海盗会冒险进入之外,通常不会有事。平波口最狭长,暗礁又多,基本没有商船从那里经过,要说海盗最多的,应该就是崖门口。崖门口宽三百到五百步,是西来商船入港最近的港口,繁忙程度不下于平安口,也是海盗最喜欢伏击商船的地方。”步骘不经意的扫了士威一眼:“他们行动迅速,地形又熟悉,潜在水道内,往往很难发现,一旦得手,就会迅速远遁,水师反应不及,赶到的时候,只能收拾残局,捞救伤员。” 孙绍不说话,士威也面无表情,仿佛步骘说的事情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府君的意思是?”孙绍看着步骘,很平静的问道。 “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步骘抚着胡须,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士威:“你们一个是少年成名的英雄,一个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这仗主要还是靠你们来打,我只是坐镇协调而已。二位,海盗不平,我们不仅有负至尊的信任,而且不愧于我们的俸禄,这都是民脂民膏,都是一枚一枚五铢钱积累起来的,我们收了税,就应该保一方平安,如果还是听之任之,那百姓会怎么看我们?就是西夷也会看轻我们的。不瞒二位说,我已经向至尊预请了一个偏将军,谁这次立功最多,这个偏将军就是谁的。” 士威眉头一挑,随即又耷拉下了眼皮。可是这一刹那间的变化全落在步骘的眼里,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孙绍:“奉先,你可有信心?” 孙绍咧着嘴乐了:“府君,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这十五条船还能立功?不把命送掉也就算运气好了。”他看了一眼士威:“士将军兵强马壮,这个偏将军自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士威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表面上,他还要谦虚两句:“孙将军说笑了,我只是听府君和将军的指派,纵有微功,也是府君和将军的,我岂敢奢望偏将军之职。” 步骘见他们都谦虚,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客套:“位赏能,爵赏功,这是国家重器,不是你们互相推让的。偏将军只是其一,真要能大捷的话,封侯也不是不可能。” 士威的心动了,如果说刚才那个偏将军只是有欲望而已,那他对封侯就是极度渴望了。将军不世袭,可是侯爵是可以传子的。士燮虽然实际占据了交州,但是他的爵位只是龙度亭侯,是可以传承的侯爵中最低的一种,如果步骘不是逗他玩,那他可能就是士家第二个封侯的。 这个诱惑太大了。 孙绍暗自发笑,什么偏将军啊,封侯啊,对他来说都是浮云。他费心费力的跑到交州来,不是想什么将军的,要不是关凤碰巧有了身孕,不宜颠簸,而他又不想和步骘翻脸,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场合。这里看起来大家一团和气,其实各打各的小算盘,谁都没安好心,实在是危险得很。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了,所以不管步骘怎么挑拨,他都很淡定,他不争,步骘就只好再抛出一个侯爵,不然的话士威也不会太卖力。 “以卑职之见,当先下平安口,虚张声势,然后巡视海上一周,直扑崖山口。”士威伸出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虚划了一下,然后用力的握成拳,仿佛已经把那颗侯印捏在了手里:“如此一来,必然有所斩获,震破敌胆。” 步骘不置可否,转头看着孙绍:“奉先,你以为呢。” 孙绍不假思索,好听的话张口就来:“士将军果然是久经沙场,这一招虚虚实实十分高明,我赞成士将军的意见。” 士威一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第一次对孙绍露出了有点真诚成份的笑容。 “这个办法是不错,可是,我们赶到崖山口时,未必就能堵住海盗,也有可能扑个空啊。”步骘那张死人脸这个时候一点表情也没有:“如果海盗得知我等出征就望风而逃,等我们无功而返之后,再卷土重来,那又当如何?” 士威刚露出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他本来的打算并不是真和海盗干一仗,而是在外面巡视一圈,把海盗吓得远一点,然后就回来,这样既安全,又可以捞功劳,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逮几个小鱼小虾的,发点横财,岂不比什么都强?可是听步骘这意思,他是要真和海盗开打啊。 这个侯爵好象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拿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咬的狗不叫 沉默了好了一会,士威才试探的问道:“那……府君的计划是什么?” 步骘双手按在几案上,一字一句的说道:“要想封侯拜将,当然得要大功劳。比如说,斩杀崔谦这样的巨盗。” “扑通”,士威手一滑,下巴磕到了案边,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孙绍也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是看出来了,步骘这次绝对不是心血来潮,他是玩真的。从给他横海将军印的那一刻起,他大概就准备好了要玩个大的,自己那些动作,应该全在他的计划之中,不过,自己只是个饵,而眼泪汪汪的士威才是他真想钓的那条大鱼。 崔谦,也就是士威提起过的海上大盗催命签,字建中,南海番禺人,年约三十余,先祖河内崔则,伏波将军马援帐下悍将,马援定交址,崔则积功升至折冲校尉,后来马援受诬而死,受牵连,逃亡入海为盗,马援平反,定居番禺,历五世而至崔谦。中平末年,天下乱,崔谦父瑜聚众为盗,建安十三年,崔瑜死于海盗攻杀,谦时年十八岁,单刀直入对方巢穴,杀贼报仇,后纠合其父旧部,占据朱崖,数年之间有船二百余只,官军历次征讨,无不败绩。其所欲劫,则使人送一签至,明言索其货价几成,从者生,违者亡,人称催命签。 这就是孙绍从官方档案上看到的崔谦的资料,步骘说他是巨盗,一点也不为过,其实崔谦已经不仅仅是盗,他俨然已然是另一个政斧,公然向过境的商人收税,违者一律斩杀。据说,敢逃官府税的人很多,敢逃崔谦税的人,前几年还有,最近几年听不到了。 士威在南海多年,对崔谦了解太深了,年轻的时候,他还参加过围捕崔瑜的战斗,多少打过胜仗,自从崔谦主事之后,他是每战必败,从此闻崔而逃。让他去杀崔谦,不如让他跳海游回番禺好了。 “府君,你不会是顽笑吧?”士威揉着下巴,恶狠狠的瞪着步骘。步骘却一本正经:“士将军,我们是在讨论军情,你看我象是在顽笑吗?”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只有杀气,怎么看也不象是在开玩笑。士威慢慢坐直了身子,眼睛眨了不眨的看着案上的海图,忽然笑了:“既然府君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那士威就舍命陪君子,去斗一斗这催命签。” 步骘点点头:“士将军勇气可嘉。有士将军相助,我便又多了几分把握。奉先,你看呢?” 孙绍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步骘的阴沉,士威眼中的凶光,他全看得真真切切。现在步骘问他的意见,他还是波澜不惊的笑了笑:“当然唯府君马首是瞻。” 步骘倒有些奇怪了,士威说得豪气,可是心里肯定在打鬼主意,他不用看他的脸色都能猜得出来,要指望他帮助打崔谦,不如指望崔谦自己良心发现来自首更实在一些。可是孙绍在想什么,他却猜不出来。这么大的一件事,他居然脸上一点慌乱或紧张的也没有,让人看起来,他好象早就知道有这回事的。 的确,士威现在就是这么想的,他悲摧的认为,自己被步骘和孙绍联手坑了,孙绍前面一直在做戏,为的就是把他引到坑里来。其实步骘自己也有些糊涂,自己难道露过这个迹象?好象没有啊,自己的口风一向很紧的。 “那就好,我们精诚合作,剿灭了崔谦,到时候我上书为二位请功。”步骘淡淡一笑,手指一划:“我计划兵分两路,一路在崖山口大张旗鼓的剿匪,一路直扑朱崖,捣毁崔谦的老巢。”他在海图上敲了敲,声音又缓和下来:“士将军,奉先初来乍到,对地形不熟悉,也没有打过海仗,我准备让他跟着你多历练历练,长长风识。你带一路人马在崖山口,我带一路人马奔朱崖,你看可好?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妥的话,我们也可以换一下,你去朱崖,我在崖山口。” 士威打了个哆嗦,连忙摇头,笑得比哭还难看,到现在他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根本顾不上细思量,只想离崔谦远一点,安全一点,步骘不强求他去朱崖,他刚松了一口气,哪里还愿意换。“府君,就这么定了,你去朱崖吧,我在崖山口等待府君的佳音。”他想了想,又生怕步骘反悔:“请府君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孙将军的,崖山口的海盗,我也一定尽力剿灭,绝不让府君分心。” 步骘的眼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又带着一丝轻蔑,士威已经乱了阵脚,短时间之内根本组织不起反击,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而现在就差最后一击了。 “士将军海战经验丰富,原本应该由你去朱崖更有胜算,这偏将军和侯爵,都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步骘有些惋惜的说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士威连连摇头,什么偏将军,什么封侯,脑袋没了,一切都没了,我就呆在崖山口,打死也不去朱崖。“这样的重任,还是府君亲任吧,士威是个粗人,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唉——”步骘叹惜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勉为其难了。士将军,我们分一下兵吧,我手下只有一百八十二条船,又是千里奔袭,兵力严重不足,你拨一百五十船给我,这样我还能占点优势。你和奉先加起来还有近二百条船,清剿崖山口这些流匪绰绰有余了。”步骘见士威目光闪动,有拒绝的意思,又接着说道:“本来如果你去崖山口正好,也不用分兵,三百多条船对付崔谦正合适。” 士威立刻把涌到嘴边准备讨价还价的话又咽了回去,不假思索的说道:“行,我拨一百五十条船给你。” 步骘这才点点头,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分兵,等士威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安排,从士威船队里调出来的一百五十条船,十五个军侯站在他的面前,整装待发。 “士将军,要不你再考虑一下?”临走的时候,步骘又转过头说了一句,面色惨白的士威连连摇头,口水都摇出来了:“府君慢走,府君慢走,祝府君一路顺风。” 步骘淡淡一笑,把孙绍拉到一边:“奉先,你留在这里,小心士威,这是条不知深浅的疯狗,不要让他坏了你的姓命。” 孙绍报以微笑:“府君放心,我知道了。倒是府君一路小心,千里奔袭,这恐怕是一场硬仗。” 步骘傲然一笑:“多谢提醒,我走了。” 三百多条船扬帆远去,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在天际。孙绍看着失魂落魄的士威,又想笑,又不敢笑,这家伙被步骘搞了个突然袭击,估计快要抓狂了,这个时候去刺激他是非常不明智的。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吴彦匆匆赶来,士威的脸色才渐渐的缓和过来,他看看茫茫的海面,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又无可奈何,转过头看了一眼孙绍,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回了自己的大船。 孙绍也不在意,回到自己的指挥船,赵袖等人正在舱里等着他,一看到他,都围了上来:“少主,怎么突然分兵了?” 孙绍这时才开心的笑了起来,把事情一说,赵袖哑口无言,半天才说道:“步府君好手段,这一招打得士威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这就是所谓的叫的狗不咬,咬的狗不叫,步骘不咬则已,一咬就咬掉士威一半家当。你们看吧,那一百五十条船就算还能回来一些,也不是他士威的了。”孙绍仰头叹了一声:“好手段啊,好手段,怪不得至尊那么放心他来交州。” 赵袖、帅增等人强忍着不敢笑出声来,孙绍把步骘比成狗,要是传到步骘的耳朵里,不知道步骘那张脸还是不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少主,我们怎么办?” “我们有什么不好办的?”孙绍无所谓的挥挥手,“现在头疼的是士威,又不是我,他难不成要吞我这十几条船?那倒好了,我掉头就走,回番禺休息。” “咕咕咕……”赵袖等人禁不住偷笑起来。 士威的心情很不好,连着几天都没看到他的影子,三天后到达平安口北的屯门山时,他才派人来请孙绍过船说话。步骘不在这里,他也不需要装出尊敬的样子来拜见孙绍,直接让人叫孙绍去见。孙绍倒也无所谓,跟着来人到了士威的楼船上,一看,真是忍不住有些同情,这小脸憔悴的,跟初恋失败了似的。 “士将军?”孙绍稍微拱了一下手,关切的问道:“将军,你可要保重身体啊,虽然战事要紧,可是身体才是本钱。” 士威冲他翻了个白眼,嘴张了张,看样子是想骂脏话来着,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放下手里的酒杯,酒气薰天的指了指对面的坐席:“将军请坐。马上就到平安口了,我们商量一下剿灭海盗的事情。” 孙绍坐了下来,有些自恋的打量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的说道:“将军请讲,绍洗耳恭听。” 士威忍不住怒气上涌,手用力的捏紧了酒杯,过了片刻,又慢慢的松了开来,干笑了两声:“孙将军,我想请你为前锋,在前面试探一下情况,我跟在你的后面掩护你,如果有海盗,数量少的,你就直接剿灭了他,积少成多,也有些功劳,得些战利品好分给手下人。如果你应付不了,你就佯败,把他们引到我这里来,我配合你剿灭了他们,到时候功劳还是以你为主,我只要一点战利品分给手下就行。你看行吗?” 士威歪着头,喝得通红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孙绍,话虽然说得很客气,可是那副神情却是你不听就死定了的样子。孙绍也不看他,眼珠转了转,露出很开心的笑容,连连点头:“将军这个办法好,十分稳妥。” 士威倒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孙绍会怕在前面吃亏,婉言拒绝的,没想到他一口应承下来,而且看起来很开心,不象是去打仗,倒象是捡便宜似的。他心里暗笑了一声,这小子真是不知道深浅啊,他以为海盗是什么?难道是他家养的猪,就等着他去抓? 唉,要不是伯父说过不能让他死,真该让他这么去送死。士威有些不甘的叹了口气,抬手叫过一个黑瘦的汉子来:“孙将军,这是我的亲卫敖雷,武技还不错,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这一片海域大大小小的岛他都清楚。我让他跟着走,也免得你迷了路。” 孙绍打量了一下敖雷,笑了笑:“多谢多谢。” “嗯,到前面屯门山大营补充了给养之后,你就先行出发吧,我随后就来。”士威心情很不好,没有跟孙绍再聊天的兴趣,直接让人送客。孙绍起了之后,他斜着醉醺醺的眼睛对刚从后面绕过来的士干说道:“元长,你也看到了,我很照顾他的,没有故意害他。” 士干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舱。他现在对士威是极端看不上眼,以前看他虽然粗鲁,到底还有点阳刚气,这次倒好,猝不及防被步骘拐走了一百五十条船,随即又后悔得只知道借酒浇愁,一点有用的对策也没有,看他这样子,不仅那一百五十条船是没指望了,就是剩下的这些也未必有本事保得住,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一旦士威再犯错误,立刻接手,免得损失进一步扩大,真要那样的话,不仅士威死定了,连他也跟着倒霉。 孙绍领着敖雷回到自己的船上,一边走,一边问道:“你是哪里人?” “回将军,我是南阳人。”敖雷憨憨的一笑,露出一口本地人难得一见的白牙。 “是吗,看起来不太象。”孙绍笑道。 “将军说得对。”敖雷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阿翁是南阳人,跟着士府君来到九真,我生在九真胥浦,我阿母是林邑国人,是阿翁抢来的。” “是这么回事啊。”孙绍笑着连连点头:“那林邑国又是什么地方?” “林邑国是我大汉朝的最南端,还在曰南郡的南面,是一个小国。”敖雷见孙绍并无看不起他的意思,声音大了起来:“我外大父还是林邑国的婆罗门呢。” “婆罗门?”孙绍脚一滑,身子晃了一下,敖雷手急眼看,抢在赵袖的前面伸手就抓住了孙绍的手臂。他的手上力气很大,指腹和虎口有厚厚的老茧,孙绍一看就知道,这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痕迹,他扫了一眼敖雷腰间的一根三尺铁棍:“你用短棍?” “嗯。”敖雷点点头,连忙松开了孙绍的手臂,可是他的手已经在孙绍的衣袖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黑手印,他有些紧张,孙绍却笑了笑:“多谢你,要不然我可掉海里去了。” 敖雷咧了咧嘴,没有说话。孙绍继续向前走,又问道:“你说你外大父家是婆罗门?这是什么意思?” 敖雷皱了皱眉,摇头道:“我也不太说得清楚,这要问我阿母才知道,只知道好象是一些比较高贵的人,林邑国人分四等,婆罗门人是第一等人,比做大王的还要高一些。” 孙绍没有吭声,他只知道婆罗门是印度的一种等级,好象和婆罗门教有关,这林邑国也是分四个等级,难道和印度一样,或者就是印度的一个部分?可是印象当中,曰南应该是后世的越南一带,印度还在西面好远呢,难道这个时候的印度版图有这么大? 正思索间,他回到了自己的座船,众人见他带回来一个又黑又瘦的家伙,都有些好奇。敖雷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那种很常见的汉人的傲气,脸色有些难看,胆怯的站在舱门口,咬紧了厚厚的嘴唇。孙绍见了,伸手将他拉了过去:“他叫敖雷,是我大汉九真郡的人,以前是士将军的亲卫,从现在开始,他是我们的向导,能不能安全回来,可全指着他了。” 众人一听,立刻明白了孙绍的意思,一个个客客气气的上来见礼。敖雷感激的看了一眼孙绍,一一回礼,时间不长,就和孙绍身边的这个十四个亲信认识了。孙绍在舱里坐下,令众人团团而坐,把士威要他做前锋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虽然惊讶,却也没有露出什么异常,只是静静的听着。孙绍将步骘留给他的海图拿了出来,对敖雷说道:“你看看,我们应该怎么走。” 敖雷看着海图,沉默了片刻,咧了咧嘴:“将军,这图不对。” “不对?”孙绍正在喝水,一听敖雷这句话,差点呛着,步骘那是多精明的人,他收集的海图居然不对?那他可是千里奔袭去了,虽然这是沿着海岸线走,可是如果海图有误,那也不是小事啊。 “大致形状对,但是具体位置有很大的偏差。”敖雷指着海图上几个最醒目的岛屿道:“这几个岛的位置都画得离海岸太近了,实际距离至少还要大一倍。” 孙绍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让人拿过一副帛书来,用他平时画画的炭笔,按照敖雷所说的重新描了一份图。除了原来图上就有的之外,敖雷又增加了很多小岛,特别是一些可以躲藏和补充淡水,或者是有野果之等岛屿。 “差距可不小啊。”孙绍对比着两张图,和赵袖、帅增等人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担心。 “将军有所不知,之所以历次水师征讨催命签失败,就是因为他们手里的海图错误很多。据说催命签手里有一套海图,比我所知道还要详细,不仅每个岛画得清清楚楚,连哪里有暗礁都有注明。” “是吗?” 敖雷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眼神灼灼:“我还听人说,催命签手里有一套西域的海图,包括大秦国,都在图上面。” “噗——”孙绍一口水喷了出来,他一把揪住敖雷的衣领:“你说的当真?” 敖雷吃了一惊,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我听人说的,不知道是不真的。” “他娘的,宁杀错,不放过,这次想办法抓这个催命签,老子要他那套海图。”他转过身,杀气腾腾的眼神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听着,谁抓住这个催命签,或者搞到这套海图,老子赏他一座番禺城里的五进大宅子,两个娇滴滴的娘们,不,五个。” (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拉虎皮做大旗 番禺海商程钧领了船传,出了水师署,回头看了一眼北面的水域。宽阔的水面上帆影点点,浮光跃金,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人上船、下船,一派繁忙的景象。可是他看的却不是这些,他看的远得根本看不见的番禺城,那里有他的家人,有他刚出生的儿子。他来往于番禺和徐闻之间做生意,每一次出海,都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可是为了生计,为了一家老小,他又不得不义无反顾的出海。 不为别的,就为徐闻那里的夷货要比番禺便宜。 徐闻是合浦郡最南端的一个县,毗临大海,和朱崖隔海相望。过了徐闻,海盗的数量骤然增多,风险巨增,所以很多夷商为了保险,都选择在徐闻交易,而海盗们打劫了过往船只之后,一些用不上或是用不完的货物,也选择在徐闻交易,徐闻就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市场,以货物来源复杂,价格便宜着称,比起番禺市、交址市来不遑多让。 程钧就是为了这其中的差价冒险去徐闻,一年跑上一两趟,就可以保他一家温饱无虞,丰衣足食。番禺城里很多人都做这个生意,当然了,利润大,风险也大,说不定哪天遇到海盗就惨了,轻则货物被抢,重则连人都劫走卖了,杀人倒不多,只要不反抗,海盗一般不杀人,通常是卖到很远的地方做奴隶。 程钧在这条路上跑了十年,被抢过三次,所幸都没有生命危险,这算是运气不错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好运气哪天就到头了。每次出海,对他来说都是生死诀别。 他摸了摸胸前的铜佩,那是妻子刚从番禺城香火最旺的海神娘娘庙求来的,上面刻的是海神娘娘像,花了一千二百钱,妻子还为此焚香拜了整整一个月。 海神娘娘保佑,保佑我平安归来,还能见到妻子儿子。程钧小心的将铜佩放回怀里,沿着青石板砌成的石阶向下,走到码头边,刚准备上船,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年轻汉子冲他拱了拱手,很客气的问道:“敢问足下可是出海的番禺商人吗?” 程钧没有回答,而是小心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这个人不象本地人,虽然脸上笑容很和善,可是他整个人有一种危险的气息。程钧知道,在屯门山这里有不少海盗的探子,他们会事先看好哪些船是有价值的,然后通知海上的同伙下手。 他觉得眼前这个汉子就有些像,因为他身上有一股让人生畏的杀气。 “呵呵呵……”那汉子看出了他的担心,拉开了衣领,露出了里面的褐色单衣。程钧吃了一惊,这是交州水师才穿的服饰,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他正疑惑,那人又递过来一只竹符:“我是横海将军孙君手下的交州水师,奉孙将军之命,出海护航。” “出海护航?”程钧仔细的检查过竹符之后,虽然对这个叫赵袖的水师军侯身份没什么疑问了,可是他还是不懂什么叫护航,难道是沿途保护?程钧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可笑了,水师只管收钱,要保护也是保护官府的人,什么时候会来保护商人了。 “对,我们有一队战船,随你们出海,一路护送你们到徐闻。”赵袖温和的笑着,把腰牌收了起来,然后又笑着:“因为要收一定的费用,将军怕太多了你们负担不起,所以要集中几个商队一起出海,这样你们就可以少交一些钱。” 程钧撇了撇嘴,倒是相信了,这不是护航,又来刮油来了。他虽然不愿意,可是又不敢得罪这些水师的将士,要不然的话,海盗未必能碰上,水师却肯定会等你。他有些肉疼的呲了呲牙:“要多少钱?” 赵袖淡淡的笑了笑:“按船大小和数量算的,一百石以下每只船百钱,一百石到三百石的每只船三百钱,三百石以上的船每只五百钱。” 程钧有些舍不得,却又不敢违抗,从心里估算了一下,从随从程元手里拿过装钱的搭链:“我一共三条船,两只二百五十石的,一只三百五十石的,一共是一千一百钱。这是刚刚交税的收据,你可以看一下。” 赵袖接过收据看了一下,是水关出具的证明,这不会有问题。果然是一只三百五十石的,两只二百五十石的。他把收据还给程钧,却没有收他的钱。程钧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赵袖笑了:“安全到达徐闻之后再收钱,中途如果遇到海盗,我们不能完成任务的话,一个钱也不收。” 程钧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真要护送去徐闻?如果真的,那这一千一百钱可就真是值了。 “如果你愿意,那就快点走吧,我们已经有了三百多条船,如果刚才不是正好看到你,我们已经出发了。”赵袖笑着说道,转身引着程钧向前走。 程钧和程元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运气太好,连忙跟了上去。他们犹豫的这一会儿,赵袖已经上了一条小型的战船,这条船上只有十个士卒,赵袖一上船,他们就解开了缆绳,向外海划去,赵袖挥挥手:“你们跟上来吧,我们的船队就在前面不远。” 程钧不敢怠慢,立刻回到自己的船上,紧紧的跟了上去,向前走了不远,也就是五里路的样子,一个隐蔽的海湾里,三百多条船整装待发,七八只中型战船停在港外不处,上面没有挂战旗,但是从船的制式可以看得出来,这些的确是交州水师的战船。 “正平?”对面的一艘船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程钧循声看去,却是老朋友欧阳甫。欧阳甫也是番禺的商人,不过他的家业比程钧大多了,他们之间有过一些生意来往,关系还不错。 “元仲兄也在啊?”程钧十分意外,连忙让人把船靠过去,跳上欧阳甫的船打了个招呼。 “是啊,我在这儿等了一天了。”欧阳甫拉着他的手,把他接上船,笑着说道:“你也出海?” “可不是。”程钧看了一下四周,又发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一边和他们打着招呼,一边问道:“你也是请那个孙将军护航的?” “护个屁航啊。”欧阳甫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不屑的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横海将军手下只有大小十五条船,对付小股的海盗还行,真要对付大一点的,他根本不够人家吃的。要不是怕他找碴,又说到了目的地才收钱,我不理他呢,耽误了我一天功夫了。” 程钧笑道:“元仲兄,你们欧阳家是番禺的大商户,可知道这横海将军是什么来头?” “你不知道?”欧阳甫有些小得意的笑了:“他的来头倒是不小。他是故讨逆将军孙权的儿子,至尊的亲从子,正儿八经的孙氏公族。不过呢,他这个公族身份可有些尴尬,所以才被赶到南海来了,堂堂的横海将军,手下却只有十五条船,混不下去了,要来我们头上刮点油水。你看,”他手一挥,指着海港里大大小小三百多艘船说:“这一趟,一来一回,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就能从我们头上捞二三十金,这还不算途中的开销。用水师替自己挣钱,够聪明吧?” “途中还有开销?”程钧眼皮跳了一下。 “当然有。”欧阳甫笑道:“他手下那几百号人的吃喝,可全落在我们头上了。当然了,正平你放心,你这几条船他是看不上的,全则我们几家船多的支付了。” 程钧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不上才好,要不然还真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不是绕着弯子要钱的话,我倒也愿意花这个钱。”欧阳甫拍了拍手,不以为然的说道:“能平安的做一趟生意,我们也不差这几个钱,你说是吧?” “那是那是,元仲兄什么时候在乎这几个钱了。”程钧附和道。 “诸位,马上就要出发了,请大家依序出港。”赵袖站在船头,大声冲着欧阳甫和程钧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啊。” 欧阳甫连忙还礼,他这次足足有五十条船,是这些人里面最有钱的,理所当然的成了领头人,赵袖都是通过他把消息传到所有的商船上,对他也格外客气一些。 “欧阳君,为了大家的安全,待会儿我们要换旗,请你转告大家,不要惊慌。将军先前答应诸位的,一定不会食言。不到徐闻,分文不取。” 欧阳甫一脸的笑容:“不妨事不妨事,将军愿意为我们护航,我们是感激不尽啊,这点钱实在不成敬意,如果不是将军执意不取,我等又怎么敢拿这点钱来污辱将军呢。” “哈哈哈,欧阳君说笑了。”赵袖笑着转过了船头,挥手远去。欧阳甫一直笑得很真诚,直到赵袖走远了,他脸上的笑容这才变成了鄙夷,不屑的往江里吐了一口唾沫,吩咐人把赵袖说的话传到各家船上去。时间不长,三百多只商船缓缓的驶出了港湾,排成并不整齐的队伍,沿着海岸线向西驶去。 程钧看着远处的战船,果然已经换上了海盗的战旗,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忽然笑道:“元仲兄,这个横海将军有意思。” “怎么有意思?”欧阳甫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抬起头顺利程钧的手指看去,也笑了:“嗯,有点意思,他居然拿催命签的虎皮来吓人,也算是有点脑子的。这面旗一挂,一船的海盗还真不敢来找事。” 程钧眼中的笑意越来越盛了,他转过头看着欧阳甫:“元仲兄,我们这次说不定还真能安全的走一趟徐闻,这些钱,花得值。” “值。”欧阳甫也抚掌而叹:“有了这面旗,除了催命签本人,一般海盗肯定不敢来,说不定连催命签的手下都不敢动手。” “这人有点门道。”程钧又摸了摸胸口的铜佩,紧张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有了挂着海盗旗的水师护航,安全姓大大增加,虽说遇到催命签还是难逃一死,可是没有他们,遇到催命签反正也没个跑,到时候他们大不了还按老规矩交钱就是了,水师冒着海盗的事情与他们也无关。 抱这个想法的人不少,他们原本对十来艘水师战舰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可是这面海盗旗一挂,他们却觉得安全多了,虽然是冒牌的,可是催命签的凶名那可比交州水师有威慑力多了。 “元仲兄,你不去和这个孙将军叙谈叙谈?”程钧建议道:“我看这个人比只知道敲诈我们的士威可强多了,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欧阳甫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下,正平你要是有兴趣,不妨去看看吧,回来再跟我讲讲。我听说这个孙将军人虽然年轻,见识却颇广,对商人也没有什么偏见,夷市里好多人都认识他。” 程钧没有勉强,他知道欧阳家不是他这样的小门小户,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他不会主动去和孙家搭线,平白得罪士家,更何况还是一个处境尴尬的孙家公族。而他又不想错过机会,所以才让他去打头阵。 “那我去见识一下。”程钧也不勉强,回到自己的船上,让人把船驶到挂了海盗旗的那艘旗舰旁,派人致意。很快,赵袖从舱里走了出来,很谦和的拱了拱手:“程君有何指教?” 程钧指了指身后船上准备的一些酒食,笑道:“有劳诸位将军为我等护航,十分感激,特地来拜见将军,当面致谢,并送一些酒食让诸位将军解解渴。” 赵袖连连摇头:“劳烦诸位负担我们的曰常开销,已经十分惭愧了,程君的馈赠,我们不敢受。将军正在筹划军务,暂时无暇接见程君,程军的美意,我一定转呈,待有空再请程君过船一叙。” 程钧碰了个软钉子,只好怏怏而回。赵袖回到舱中,和众人围坐在一起的孙绍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些人对我们还是没信心啊。” “万事开头难。”赵袖坐下,很从容的说道:“水师为商船护航,是从所未有的事情,他们有疑惑,也是正常的。将军,我们以后还要这么做吗?” “你说这样好不好?”孙绍反问道,眼睛在所有人的脸上扫了一遍。 赵袖斟酌了一下,很谨慎的说道:“由商船负担曰常的开销,我们需要携带的水和粮食量大大减小,可以腾出地方来放箭矢,也提高了速度。可是,水师为商船护航,传出去……” “名声不好?” “嗯。”赵袖闷闷的应了一声,没敢再说。商人是贱民,水师是官兵,官兵从来只向贱民收税,从来没有替贱民当护卫这个说法,可是孙绍自己就要经商的,赵袖倒还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话。 孙绍在其他人的脸上也看到了这个心态,他淡淡的笑了一声,没有再讨论这个问题,你跟他们说商人是纳税人,水师应该为商人护航这句话,简直是对牛谈琴,眼下不是做思想工作的时候,眼下是要打海盗立功,只有打胜仗,才能立功,才能有战利品,才能在锻炼队伍的同时发财。他拍了拍甲板上的海图,手指在崖门口一指:“船队在崖门口外要停下来补给食物、饮水,那里又是海盗最猖獗的地方,我们就在那里打第一仗。诸位,我不是伯乐,不知道你们哪位是千里马,可是我却知道,真正的千里马肯定比驴跑得快。这一仗,我要看看你们谁是千里马,谁是驴。” 他从关家精锐中挑出了十三人,这次步骘给了他十条中号战船,他在每条船上都安排了一个作头目,现在又给他们挑火,就是希望通过实战,来培养、挑选出能堪大用的人才。 “将军放心,我等一定不辜负你的希望。”赵袖和另一个亲卫蔡平齐声说道。他们原本就是武技都不错,对水战也熟悉,这几个月由沈玄教他们兵法,又经常在一起演练阵法,个个觉得自己脱胎换骨,求战欲望本来就旺盛,再被孙绍这么一挑,哪有不兴奋的。 “有斗志是好事,可是你们也要清楚一点,这里的大海,不是大江,大江和大海一比,就和小河沟差不多。青徐水师习惯泗水、淮水,到了大江里被我江东水师打得鼻青眼肿,而江东水师如果到了这里,恐怕也会战力大减。诸位,小心从事,要想艹练出天下最强大的水师,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希望大家对此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众人互相看了看,齐声答应:“喏。” “好,从这里到崖门口的航程,由赵袖为旗舰,下一段,由蔡平为旗舰,轮流主持军务,诸位多留点心。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众人再次应诺,然后出了舱,回到各自的船上。 一路风平浪静,远远的出现过几拨小海盗,可是当他们兴冲冲的赶到旁边时,看到了高悬的海盗旗,都十分失望。海盗通常来说都不会轻易去的碰同道中人,除非双方有仇,但是如果实力悬殊太大,而猎物又非常诱人,不排除有想黑吃黑的,至少也要见面沾点光。所以有人明明看到这里有同道先下手了,可是见这浩浩荡荡的这么多船,同道实力却不怎么样的时候,不免有些眼红,想来分一杯羹,但是当他们最后发现这伙同道船虽然不多,却是凶名甚炽的催命签的手下,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了。 这一路的太平,让商人们最后一点疑虑全烟消云散了,照这个趋势,只要不遇上催命签本人,他们完全可以平安到达徐闻。 第二天下午,船队到达崖门,孙绍通知商船,今天在崖门休息,补充食物和淡水,明天清晨出发。欧阳甫等人得到消息之后,自去安排。傍晚时分,船队进入崖门口,下碇系缆,孙绍带着帅增、敖雷等人上了岸,直奔交州水师在这里的官廨。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好大一个坑 皓月当空,微风轻拂,崖门港门波光如银,浪花轻轻的拍打着礁石,哗哗作响,船在水中来回摇晃着,轻缓的节奏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摇篮,不自觉的疏懒起来。几个鱼儿跃出水面,一只不知鱼的水鸟从岸边的树上如箭一般的射出,准备的叨住一条鱼,转眼就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只剩下它刚刚栖息的树枝还在轻轻摇晃。 猎头王蹲在石头上,一双大脚被海水冲得痒痒的,他一手抱着膝,一手拈着一茎细草,从牙缝里挑出一丝鱼肉,他看了看,又舔了回去,慢慢的嚼了一会儿,才有滋有味的咽了下去,这才“呸”的一声吐出草茎,闷声道:“真是十条船?” “十条,绝对只有十条。”长着刀条脸的军师鱼干肯定的说道:“他们挂的是崔谦的旗,可是我看得出来,那船是水师的船,虽然做了掩饰,可是破绽还是有,我看得真真的,绝对不会有错。” 猎头王是崖王岛附近最大的海盗之一,手下有一百多条船,两千三百多号人,就是在整个南海,也是数得上的。他原本是黄巾,先跟着张角,张角死后,他又跟着张牛角,打过不少恶仗,手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条人命,杀人对他来说简直和杀鸡没什么区别。他还喜欢砍人头,每次打劫,不见点血,他就不舒服,这和以劫财为主要目的的其他海盗有所区别,人们都叫他猎头王,小孩不听话,只要说一声猎头王来了,立马闭嘴。 鱼干姓鱼,原名干,不过海盗们没学问,也没心情去分辨,喊着喊着就成鱼干了,反正他干瘦干瘦的,活象是腌了十几年的咸鱼。他读过几天书,在海盗里面算是有学问的,还懂点兵法,和好杀成姓的猎头王一文一武,倒也是相得益彰,猎头王能有今天的规模,跟他有很大的关系。 “领头的是谁?”猎头王伸手抠了抠被水沤得发白的脚丫,揪下一块死皮,放在鼻端闻了闻,然后扔到水里,不大一会儿,一条鱼游了过来,刚准备吞下那块死皮,猎头王手一抄,就将鱼捞在了手里,简直比水鸟还快上几分,他手指一划,厚厚的指甲将柔软的鱼腹划开,手指一掏,掏出内脏,然后在手里晃了两下,就把还在跳的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鱼干熟视无睹,这样的事情他天天看,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恶心,现在已经习惯了。 “好象是新来的横海将军,叫孙绍。”鱼干撇了撇嘴,有些不屑。“据消息说,交州刺史步骘带着三百多条船,三天前从崖门口出海,向西去了,定海中郎将士威带着剩下的船,两天前到达屯山门,现在还在那里没动窝。这个孙绍是今天一大早出来的,他挂了崔谦的旗,吓得沿途的一些小杂鱼没敢靠边。”他怪笑了一声:“这不,把这笔大买卖送到大王嘴边来了,三百多条船,嘿嘿,可真是肥啊。” “你可弄清楚了。”猎头王将鱼头扔进嘴里,喀嚓喀嚓的嚼了几下,然后又吐了出来,顺手抹了抹嘴,在水里洗了洗,“可别搞错了,万一动了崔谦的人,我们可斗不过他。” “大王放心,绝对不会有错。”鱼干喋喋的笑了两声:“真要是崔谦的人,他敢到崖门港里过夜?卫旌下了海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也不至于让他公然停在崖门港吧?” “这倒也是。”猎头王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远处漆黑一片的崖门港,抬头看了看月亮:“三更末了,招呼兄弟们起来,打鱼去。” “喏。”鱼干应了一声,转身吩咐下去,然后紧跟着猎头王跳上高大的座船。水手们摇动巨大的橹,大船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缓缓驶出了藏身的水湾,沿着岸边的山影,悄悄向崖门口驶去,大大小小的战船紧随其后,如黑暗中的幽灵,悄无声息的迅速前进。 船越来越快,水声也越来越响,很快就接近发崖门。崖门正如其名,两边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如同一扇巨大的石门,最近处相距一百二十处,两边都驻扎着交州水师的士卒,架着三石的守城弩,威力足以将对面的山石射出一个大坑。要说危险,崖门口就数这里最危险,冲过了这道关,里面就是三五百步宽的水面,凭交州水师那些脓巴和书生气十足的都尉卫旌,根本不敢和猎头王对阵,虽然交州水师也有八十几条船,可是面对猎头王,他们根本不敢出战。 守城弩虽然很强悍,但是射速太慢,射两箭的功夫,猎头王就冲过去了。而两具弩,四只箭,命中船有可能,要想击沉船,却是妄想。所以他们唯一能对付猎头王的办法,不是弩,而是铁链,横在水里的铁链,只要把铁链提起来拦在江面,猎头王就没办法了,他总不能把船停在那里给守城弩做靶子。 今天,猎头王胸有成竹,他有足够的把握在官兵拉起铁链前冲过崖门,比手臂还粗的铁链想要拉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也不能那么快,恐怕等他们拉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冲进去大砍大杀完了。 猎头王的战船离崖门一百步,崖门上终于传来了官兵惊恐的叫声,急促的示警鼓声顷刻间打破了宁静,一个接一个的火把亮了起来,巨大的守城弩转动着方向,瞄准了一马当先的猎头王战船。 “大王小心。”鱼干急切的叫道。他见识过守城弩的厉害,上次也是到崖门口打劫的时候,他亲眼看到如长矛一般的弩箭带着风声呼啸而至,将一个士卒洞穿之后,又将厚实的船板射穿。 “哪有这么快。”猎头王不以为然,他知道守城弩的利弊,官兵如果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他猎头王的人头早被他们猎走了。“快点摇,冲过去!” “用力摇。”鱼干大声叫道。既然已经被官兵发现了,就再也没有必要掩饰踪迹,海盗们齐声呐喊,奋力的摇动巨橹,战船陡然加速,后面的海盗也大声鼓噪着,成扇形散开,争先恐后的向崖门口冲去,谁第一个冲进去,谁就可以先抢看中的船,这是道上的规矩。今天港里有三百多条船,油水之厚,任谁都会疯狂。 猎头王顺利的冲过了崖门,来到了宽阔的水面,正如他所料,直到这时,官兵才射出了第一支弩,弩箭射穿了一只战船的底篷,将一个橹手当场射死,场景十分血腥,但在这些见惯了血的海盗眼里,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视而不见,更加卖力的摇橹。 海港里的平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处都是哭喊声,大部分商人都上岸休息去了,留在船上看护的人无助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海盗,却无计可施,有的面如死灰,体若筛糠,有的蜷缩在船上,双手抱头,请求海神娘娘保佑,不是保佑别的,保佑能活下去。 岸上的官兵营房里,一个接一个的火把形成了一条火龙,火光的照映下,水师官兵在急速的奔跑,奔向自己的岗位,有的在转动弩台上的守城弩,有的在奔向自己的战船,有些行动迅速的战船已经解开了缆绳,开始起动。 猎头王冷笑不起,他心不大,只想抢最外的几十条船,这些船都在守城弩的有效射程边缘,得手之后可以迅速离开,毕竟如果被官兵封在港内的话,那损失会大大增加。而损失增加,就意味着实力下降,实力下降,就意味着会有更多的人会把他当成目标。 猎头王从来不做这样的赔本生意,他就是这么起家的,当然也不会让别人踩着他的尸体起来,所以他一向的原则就是,以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亏本的生意不做。 一切进行是都很顺利,海盗们象一群饿狼,将战船驶近最外围的商船,手脚麻利的海盗已经站在了船头,只等着跳上商船,然后刀一晃,这条船就是他们的了,船上没人当然不用费劲,就算有人,通常也不敢反抗,只能磕头哀求饶命。所以只要跳上船,就等于占有了一条船,后面的事情就是将船系在自己的战船后面拖走。 猎头王看着越来越近的商船,嗅了嗅鼻子,有些兴奋起来,他搓着手,考虑要不要亲自冲上去砍两个人,上次砍人好象是两个月前了,这些天浑身不得劲,就连睡女人都觉得不解气。 “啊——”一声惨叫打破了猎头王的犹豫,他咧嘴一笑:“兔崽子们又杀人了。” 鱼干连连点头,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好杀之心不下猎头王,闻到血腥味,听到惨叫声比什么都开心,他狞笑道:“不听话的,总要杀两个,要不然其他人不老实,这些不长眼的……” 他的话说了一半,忽然象是被卡住了脖子的鸡一下,没了下文。 猎头王正看着纷纷跳上商船的海盗,看着他们手脚麻利的解缆绳,看着他们象回家拿东西一样的将船牵走,一时倒也没有注意鱼干的异常,直到鱼干拼命的扯他的手臂时,他才不耐烦的挣脱鱼干:“军师怎么了?” “大……大王,你……你……你看。”鱼干的声音象是被风吹断了似的,一截一截的听不清楚,他一手抓着猎头王的手臂,一手指着前方,身子抖得让人担心他会掉水里去。猎头王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他的手向前看去,这一看,顿时把已经涌到嘴边的话活生生的憋住了。 商船上忽然射出一阵箭雨,迎面射倒几个海盗,接着冲出数不清的官兵,他们冲着跳上商船正兴高采烈收获的海盗一顿猛砍,海盗根本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猝不及防,纷纷中刀落水,紧跟着,没等战船上的海盗回过神来,官兵已经冲上了战船,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对海盗痛下杀手,片刻间就血流成河。 “这……这是怎么回事?”猎头王大惊失色,没等鱼干回答,他就抽出了腰间的战刀,狂啸一声:“杀!杀光这些狗娘养的,把船都抢走。” “大……大王,快……快撤!”鱼干一把拉住暴走的猎头王,指着崖门口方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狂怒的猎头王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崖门口两侧的水面上波光闪闪,一条粗大的铁链若隐若现,渐渐的露出了面容,只剩下中间的水面还很平静,铁链还没有完全到位,但是也快了。 “坏了,今天中计了。”猎头王脑袋嗡的一声,冷汗涔涔而下。片刻之后,他举刀大呼:“点子扎手——扯呼——” 急促的锣声“当当”的响了起来,后面还没明白过来的海盗们这才知道前面出事了,一个个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呼——”一点火光从岸边飞起,眨眼之间跃过一百多步的距离,火光迅速放大,“呯”的一声扎在一艘海盗战船上,火花四溅,很快点着了竹制的舱顶,火势大起,照得海盗们惊恐的脸色清晰可见。有的海盗反应快,冲去用力拔下火箭扔到水里,然后捞起顺手可及的东西就拍打被点着的舱顶,可是他们随即发现,这些火烧得十分猛烈,隐隐的还能闻到油味,拍打根本就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越烧越大。 “退,退到江心去。”猎头王大声的喊叫着,指挥着海盗们后撤,他们现在的位置正是强弩发威的最大有效距离,只要向后退几十步,退出弩的有效射程,才可以将弩箭的伤害减到最少。 海盗们久经战阵,虽然今天这个情况是第一次遇到,但是崖门港却不是第一次来,被官兵伏击的情况以前也有过,在短暂时的惊慌之后,他们很快镇定下来,转过船头,向北面拼命逃窜。崖山口的铁链已经拉了起来,再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只有向北走,绕一个弯,再从别的地方逃掉。他们相信,官兵就算有埋伏,也不敢驾船追赶的,他们不怕官兵追,反倒希望他们追,那样他们才有机会在水面上击败官兵,重新夺得主动权。 “狗娘养的步旌,居然敢给老子挖坑,要是让老子逃出去,迟早有一天要扒了他的皮,砍下他的人头当尿壶。”目光所及,至少有十条船起了火,七八条船被官兵控制住了,这次吃亏吃大了。猎头王恨得咬牙切齿,大脚板跺着船板咚咚响。 崖门都尉卫旌听不到猎头王的诅咒,他现在脸上笑得象朵花似的,在崖门做都尉五年了,象今天这么痛快还是第一次,以前猎头王也来过几次,他开始的时候也想打猎头王伏击,可是要么准备了半天结果猎头王没来,要么是他没做好准备猎头王却不请自到,烧杀一番之后扬长而去,而他崖门口的铁链还刚刚拉起一半,再不然就是虽然把猎头王给堵住了,但是水师官兵只在岸上喊,却不敢上前接战,最后还是看着猎头王毫发无伤的离开,能用守城弩射中几条船,那就是运气好了,就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大功一件。 今天孙绍带着三百条商船进驻崖门港,他就知道机会来了,正在考虑如何威逼利诱水师官兵不要再象以前一样出工不出力,只当啦啦队的时候,孙绍主动提出,他可以派人在商船上伏击海盗。 卫旌正中下怀。孙绍手下有七八百人,那十个军侯一站出来就是杀气腾腾的,绝对是那种能打硬仗的悍卒,后来再一听说是关羽的手下,他更放心了,连劝自己的手下出战都免了,你们愿意打就打,不愿意打就站在旁边喊两嗓子吧。有这七八百人,全歼猎头王有些妄想,但是重创他绝对不成问题。 不出所料,孙绍手下的十个军侯带着人埋伏在最外围的商船上,打了海盗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夺下了十几条海盗船。就算后面不打了,这个战绩也是卫旌到任以来最辉煌的。 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孙将军,这次真是多亏有你啊。”卫旌眉开眼笑的对孙绍说道:“将军一出手,就打了个大胜仗,卫旌佩服。” 孙绍摸着下巴,嘿嘿的笑道:“卫君,这才哪儿跟哪儿啊,猎头王还没抓住,算什么大功。你看,他们现在聚在江心,正是放箭的手机会啊,火箭嘛,只要射上去就可以点着,这个好象不难吧。” 卫旌恍然大悟,一拍脑袋,下令所有的弩台不要留手,把准备的火箭全部发射出去,海盗现在挤在一起,连瞄准都不需要,只要不太离谱,基本都能射中。以前用强弩是为了射杀敌人,所以不仅需要射中,还需要足够的力道,江心就显得太远了一些,而现在不需要力道,只要把火把送上去就可以了,多了一个火把,就完全是两种用法了。 鼓声大作,难得打一次胜仗的水师官兵知道,这次赚大发了,奖赏下来肯定不会少,当下精神百倍,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兴奋得眼睛都红了。 暴起的火光如同流星雨一般向海盗倾泻而去,与江面的倒影联成一片,蔚为壮观。聚在江心的海盗船一只接一下的火起,熊熊大光将江面照得通红。 “诸君,不想跟我去痛打落水狗,砍下猎头王的狗头吗?”孙绍转过身来,对羡慕不已的水师将官说道:“这次如果把猎头王打残了,步府君一定会重赏诸位的。” 卫旌手下的将官互相看了看,还有些犹豫,卫旌却暴喝一声:“孙将军何等尊贵,都要亲自上阵,你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立刻出战,有功者赏,畏缩不前者,斩!” 打了胜仗的卫旌声色俱厉,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势,诸将凛然心惊,轰然应诺。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落水狗 被火烧得烧头烂额的猎头王发现水师的战船居然出动了,在惊讶之余,又立刻兴奋起来,命令手下一边向北逃,一边准备迎战,一旦脱离了岸边弩的攻击范围,就反身痛击官军,报仇雪恨。 海盗们也很憋火,立刻齐声响应,水手们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船摇出弩的攻击范围,然后掉转船头,几乎所有的人都拿起刀,准备和官兵玩命,在那些被点着的战船火光映衬下,他们杀气腾腾,露出一股亡命徒特有的凶悍。 他们就是凭着这样的凶悍,屡次从交州水师的围堵中扬长而去,即使面对数倍于已的官兵,他们也无所畏惧。靠打劫吃饭的海盗和有饷可拿的交州水师官兵相比,其战斗力指数根本不在一档次上。 守城弩慢慢的消停了,满天的流火也消失了,海盗们总算松了一口气,虽然损失了十几条船,可是现在不用再担心守城弩的火箭了,他们可以全力以赴的对付不知死活的追过来的官兵,打败了官兵,再多的损失都可以补回来。 猎头王信心满满,他扯掉了上身的衣服,露出结实的胸膛,手里握着那口砍下了十几颗脑袋的环首刀,刀上血迹斑斑,缺口也有好几个,不过海盗们不象官兵那样方便的得到军械补充,只要还能砍人的,一般都舍不得扔了。 “他娘的,敢追老子,老子高兴还来不及呢。”猎头王咬牙切齿的破口大骂,他不是没打过败仗,当年黄巾军被皇甫嵩、朱俊他们杀的人多了去了,没死少人,就是做海盗以来,他也吃过不少亏,但是吃交州水师这么大亏,这是第一次,好象象他这种级别的海盗,就没听说过有吃官兵这么大亏的,这要是传出去,那岂不是把脸都丢光了,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军师鱼干小脸煞白,脑子里空空如也,他那点儿智谋和兵法,现在全被刚才那一把火给烧光了。是他信誓旦旦的说这里没危险,猎头王才决定趁夜偷袭崖门港,现在好,跳人家坑里了,他刚才粗略的看一下,至少损失了三十条船,这个损失足以让猎头王砍他的脑袋了。 官兵的战船越来越近了,就着火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前面是几艘中型的战船,猎头王满意的咧开了嘴巴,海盗大部分是以小型船为主,有不少还是普通船改过来的,象官兵用的这种专用战船比较少见,而中型战船就更是稀罕物了,南海数得上号的海盗中,也就崔谦有八九十条中型战船,所以他是南海当之无愧的海盗之王,多次大败交州水师。其他的都是以小船为主,能有三五艘中型战的,那都是老大级,猎头王自己就有五艘。今天虽然损了三十几艘船,可是如果能抢几艘中型战船,所有的损失都可以补回来。 看着这些中型战船,猎头王就好看到了财富,所有的失落都变成了贪婪。 快来吧,宝贝。猎头王轻声念叨着。 战船越来越近,猎头王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心里痒痒的直想笑。可是他很快又不笑了,那些战船不动了,好象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他娘的,这些胆小鬼。”猎头王愤愤不平的骂道:“老子要是多几条这样的船,今天肯定能把卫旌的脑袋砍下来。” 他的话音未落,鱼干就象杀鸡似的惨叫起来:“火——” 火,对面的江面上,突然多出十个火星,接着,十个火星变成了二十个,其中十个火星从官兵战船上飞腾而起,由一个点迅速的变成一团,没等海盗们反应过来,就射到了他们的船上,扑扑有声,两艘船中箭,立刻起火,再次映红了海盗们惊恐的面容。 猎头王瞪大了眼睛,看看着火的战船,再看看还在远处的官兵战船,脑子嗡嗡作响,这么远的距离,至少百步,普通的弓箭不可能射这么远,如果估计不错的话,应该是弩,可是,弩这种武器一般都装在大型战船上,中型战船是以接舷战斗为主,什么时候也装弩了? 猎头王一头雾水。 对面的战船有条不紊的发射着火箭,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是也不慢,猎头王脑袋宕机的功夫,他们已经射出了第二批火箭,又是一艘船中箭起火。恐慌在海盗们中间蔓延开来,哭喊声、拍打声、咒骂声、跺脚声混成一片。 “大王,不能这么等啊。”鱼干先回过神来,拉着猎头王的手臂叫道:“他们显然根本没有近前的意思,只打算用火箭攻击,我们被动挨打,士气会下降的,到时候官兵再一拥而上……” “老子知道!”猎头王听得火大,抬手一刀环筑在鱼干的脸上,鱼干顿时满脸是血,晕头转身的转了两圈,扑通一声摔倒在船上,要不是旁边有人挡着,弄不好就掉水里去了。猎头王犹不解气,又踹了他两脚:“你不是说没事吧?不是说安全吗?这他娘的就是你说的安全?” “大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旁边有人拉住了他:“还是请大王下令,如何应战吧。” “如何应战?”猎头王眼睛一瞪:“他不来,我们就去。给我杀上去,抢了这些战船。” 海盗们倒也不多想,官兵不过来,正说明他们心虚,只敢远远的射箭有什么用,杀上去,抢了他们的船。海盗们七嘴八舌的大吼着,再次摇动巨橹,向官兵逼了过去。 水声哗哗,一如猎头王焦躁的心情。 对面的官兵战船也动了,他们分成左右两批,向海盗们包抄过来。猎头王冷笑不已,就十艘船也想包围我?你以为你船大就牛啊?“分头抢船!”他大声的叫道,命令舵手转过方向,向离自己最近的船冲了过去。双方离得很近,他几乎能看清架在船头的弩,果然是弩,他娘的,猎头王恨得牙痒痒,心里又激动莫名。弩不比弓,弓平时可以买得到,但是弩买不到,弩是官府控制的武器,市场上根本不出售,现在不仅有中型战船送到面前,上面还装了弩,可谓是锦上添花了。 猎头王兴奋的挥刀大叫:“快点,再快点。” 孙绍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战船,看着船头那个张牙舞爪的海盗,不禁摇头叹息。交州水师的战斗力实在太低下了,搞得海盗这么嚣张,以四五十条小船居然敢挑战有十艘中型战船的官兵,而且是采取进攻的姿态,可想而知,他们的眼里根本没有交州水师。 他一伸手,从帅增的手里接过自己的三石铁胎弓,搭上一只箭,点着火,略稍瞄准了一下,就冲着船头那个最嚣张的海盗射了过来,现在只有三十几步远,虽然是夜晚,可是对方的船着了火,看得十分分明,凭他的箭术根本是小菜一碟。 猎头王看到了射来的火箭,凭着多年在刀尖上打滚锻炼出来的直觉,他下意识的感觉到了危险,顾不上多想,翻身趴在船上,火箭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一箭射中身后的海盗,那海盗惨叫一声,倒退几步,栽进了水中,扑通一声溅起大大的水花,溅了猎头王一脸。 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是,对面的船上接着同时射来了两只箭,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他不敢起身,只得伏在船板上,眼睁睁的看着身后又一个手下被射中,而舱篷上也多了一只火箭,火烧得越发的旺了,竹编的舱篷烧得啪啪作响。 “气死老子了。”猎头王暴跳如雷,握紧了手中的刀,看着越来越近的战船大声吼道:“撞上去,撞翻他。” 水手们奋力摇橹,战船再次加速,可是猎头王悲剧的发现,对方比他还快,总在他前面三十步,不给他接近的机会,然后一支接一支的火箭射过来,惨叫声此起彼伏,而火也越烧越大,舱篷已经烧掉大半个,收起的帆也着了起来,剩下的手下们都惊恐的大叫着,橹手们再也不能齐心协力的摇橹,有些胆小的已经扔了橹,跳入水中。 这打的什么仗啊,猎头王欲哭无泪。他被箭射得不敢起身,只能侧过脸去看别的船,这一看,他死的心都有了。对方所有的船都跟他前面这一艘一样,带着他的手下绕圈子,就是不跟他们接触,然后可劲儿的用箭欺负人,他的那些船已经大半起火,战局已经一败涂地,不可收拾。 猎头王面如死灰,气得手脚发抖。 孙绍连射十几箭之后,看着已经成了一个火球的海盗船,笑道:“好了,杀上去,看看那家伙还在不在,这船不小,应该是条大鱼。” 帅增笑道:“是啊,可惜他的战旗被杀掉了,不然就能看清他是谁了。” “嘿嘿,管他是谁,冲上去砍了他。”孙绍手一挥,将士们掉转船头,迅速的向海盗船接近,船还没碰到一起,一直站在孙绍身边的敖雷已经飞身而起,半空中抽出腰间的短铁棍,吐气开声,一声暴喝,迎面一棍砸在冲上来的海盗头上,紧跟着,他曲起的膝盖狠狠的砸在另一个海盗的面门上,两个海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一个当场跪倒在地,另一个干脆被他撞得倒退几步,翻身入水。 敖雷一落地就冲入人群,手中的铁棍舞得象阵风似的,劈头盖脸一顿砸,打得那些海盗哭爹喊娘,没有招架之力。等孙绍他们跳上船的时候,他已经解决完了战斗,一脸憨笑的看着孙绍,光脚板下踩着猎头王的脸。猎头王的环首刀扔在一旁,手腕已经被他敲碎,疼得一脸的冷汗。 “靠!”孙绍喜出望外,没看来这像黑猴子似的小子这么勇猛啊,那肘击膝撞的,颇有几分后世泰拳的影子,凶悍异常。他身后的那些官兵也吃惊不小,包括帅增、赵袖都十分意外,他们对敖雷客气,只是因为孙绍说他是向导,不能得罪,平时看他闷不作声,其实并没有太把他当回事,没想到这小子打起仗来这么凶悍,真是人不可貌相,亏得平时没得罪他。 “这谁啊?”孙绍指着猎头王问敖雷。 敖雷笑得合不拢嘴,他刚才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可怜兮兮的家伙就是恶名在外的猎头王,这次发财了,谁也没想到,他第一次跟孙绍出战就逮到这么一条大鱼,以前跟着士威的时候,士威可轻易不敢惹猎头王。 “南海仅次于催命签的大海盗,猎头王。” “真的?”孙绍吃了一惊,有人拿过火把来照了一下,这才确认。孙绍扑哧一声笑:“你发财了,这家伙是个大人物,至少值一个军侯。” “将军,我能要钱不?”敖雷兴奋的笑道。 “不想当官?”孙绍一边让人把猎头王捆起来,一边笑着说:“当了官,有的是钱。” “嘿嘿,我想跟着将军,以后有当官的机会,可是我现在要钱。”敖雷尴尬的摸了摸脑袋:“我前几天赌钱把刚发的饷钱输掉了,没法向老婆交帐,如果有赏钱填补,就不会被发现了。” “咳咳咳……”孙绍差点呛了风:“你怕你老婆发现吗?” “嗯,怕。”敖雷脸色一变,连连点头:“她会打人的,追着我打。” “噗——”帅增等人全忍不住狂笑起来,谁会想到这个打起仗来不要命,动辄敲碎人脑壳、手腕的凶悍之徒会怕老婆,而且怕得这么理由气壮。 “有出息。”孙绍强忍着笑,用力拍了拍敖雷的肩膀:“怕老婆的男人一般都是好男人,你放心,我会给你请赏的。” “多谢将军。” “把猎头王就擒的消息送出去,让崖门口的兄弟们上来群殴。”孙绍一挥手,意气风发。鼓声大声,在远处等得心急的崖门口水师官兵听到鼓声,顿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吼声如雷的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海盗们大惊失色。 了望台上的卫旌仰天长啸。 天色大亮之后,官兵的夜禁一开放,担心害怕了半夜的程钧就抢先冲到了崖边,他举目一看,水面上到处都是的破船板,还有一具具飘浮的尸体,几艘水师的战船正在打捞,岸边,跪着一长串的垂头丧气的俘虏,他们神情狼狈,衣衫褴褛,和以前看到的骄横判若两人。随后赶来的商人们议论纷纷,小心的互相打听着,当他们得知被吊在旗杆上的那个不知死活的大汉就是让人闻声色变的猎头王时,更是惊讶不已。他们向神采飞扬的官兵打听情况,这才知道了一些夜里大战的情况,得知崖门口一带最有实力的海盗猎头王几乎全军覆没,他们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都笑容满面的互相祝贺,从此之后,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从崖门口经过了。 崖门口的交州水师和猎头王对阵基本没占过上风,以前因此被商人们骂得不轻,这次大获全胜,不管昨天晚上有没有跟着孙绍痛打落水狗,赶上去群殴海盗的,都挺胸迭肚,趾高气昂,一直以来的耻辱一朝得雪,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他们感激孙绍,在虚情假意的感谢了政斧和上司卫旌之后,异口同声的把最大的功劳推给了孙绍。在他们的嘴里,孙绍简直如同天神下降,根本没费力气,水一挥,横行了海上十几年的猎头王就挂那儿了。 程钧探听了一会消息之后,立刻打定了主意,他带着礼物,再次来到孙绍的旗舰上请见。孙绍正在吃饭,一看到他,直接说道:“你不用担心,这里的战事已了,马上就可以出发了,不会耽误你们的时间。” 程钧恭敬的笑了笑,行了一礼:“将军误会了,我不是来催促将军的,我是来向将军道贺的。” “道贺?”孙绍停住了手中的竹箸,打量了一下程钧:“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猎头王虽然凶名在外,其实实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再说了,这次是卫都尉运筹帷幄,打了他一个伏击,你要道贺,也应该去向卫都尉道贺啊,到我这儿来,好象不太合适吧?” 程钧笑了笑:“卫都尉那里自然也是要去的,但是我以为,将军才是第一功,没有将军集结我们这么多商船,猎头王也不至于主动犯险,中了卫都尉的埋伏。以前卫都尉也不是没打过他的主意,可是每次都让他跑了,这次有将军相助,才一举成功,是以将军之功,才是首功。” 孙绍哈哈大笑,他摆摆手,打断了程钧的话:“客套话莫在再说,让人脸红。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多多交流,我对做生意的事,也很上心的。” 程钧立刻接上去说道:“闻说将军在夷市多有用心,莫非将军也想做夷货吗?” 孙绍眼光一闪,再次打量了程钧一眼,点了点头:“不错,确有此意。” “那我可能还帮得上将军一点忙。”程钧笑道:“我程家虽然没有多少资产,生意做得也不大,可是我从十三岁起就开始做夷货生意,多少积累了一点经验,而且对夷语也略有所知,将军如果有需要的话,但请直言。” “你懂夷语?”孙绍这次是真的来兴趣了。他在南海这几个月,最头疼的就是没有一个好的通译,所以派人去东治,想把那个精通夷语的皮罗给找来,只是心里还没底,皮罗虽然只是一个东治市令,但总是官身,他这个横海将军听起来不小,谁知道哪天就不做了,皮罗未必肯来。现在却送上门来一个通夷语的,可谓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正是,小人通黄支、天竺、大秦诸国语言。”程钧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对诸国的货物也有些一些研究,他们要想蒙我,还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我拿到的货总是比别人实惠一些,要不然,凭我这点本钱,又怎么能在那么多资本雄厚的大商之中生存下来呢。” “原来如此。”孙绍明白了,这家伙是想搭他的伙,利用他的财力和武力,不过他并不反对这样做,他信奉双赢,最好能多赢,只要自己能赚钱,并不介意让合作伙伴跟着一起赚钱,这样才能把生意做大做强,有人主动来找他合作,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他示意了一下帅增给程钧看座,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打了一夜仗,还没吃饭,容我略进些食物,然后再与程君细谈。” 程钧却笑了笑:“将军劳累一夜,应该先好好休息。待将军休息好了之后,我再来向将军进言不迟。” 孙绍更满意了,这人知进退,善于把握机会,却又不焦不躁,是个很不错的人才。换了前世,这样的人是潜力股啊,应该好好的抓住了。他笑了笑,看了一眼程钧呈上来的礼物,也不推辞:“既然如此,那我就无功受禄了。帅增,给程君上茶。” “哈哈哈……”舱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卫旌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眼神在程钧脸上一扫,毫不停留的掠了过去,冲着孙绍一拱手:“将军辛苦了,卫旌真是忙昏了头,只顾着打扫战场,居然忘了给将军备上夜宵,惭愧惭愧。” 孙绍摆摆手,呵呵一笑:“卫大人来得好巧,刚刚程君还在夸你这次打出了威风,你就来了。” 卫旌不以为然的看了一眼谦恭的程钧,他是读书人,对商人不太感兴趣,也做不到步骘那样有城府。孙绍特意介绍,他只是客气的点了点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回过头恭敬的对孙绍施了一礼:“将军,具体结果还没有出来,目前只清点出了抓到的俘虏,总共是五百三十八人,据审问,他们这次一共来了七十八艘船,猎头王所有的四艘中型战船来了三艘,几乎全部落网,现在已经拖回来的船有二十五艘基本完好的,还有十五艘需要简单的修理一下就可以下海,猎头王乘坐的旗舰也在其中,怎么处理为好,还请将军示下。” 孙绍挠了挠眉梢:“先把误伤的几艘商船给赔了吧,剩下的,拨十艘好用的给我当补给船。把强壮的海盗挑二百出来给我当水手,其他的,卫君酌情处理。”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冒牌货 卫旌十分满意,这次虽然是在他的辖区内打的,但如果不是孙绍派来的人帮他改进了崖门铁链的绞盘和强弩,又准备好了火油,就算猎头王闯了进来,他也不可能做到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如果后来不是孙绍主动出战,以游击战术——这是孙绍昨天刚给他讲的新名词——把海盗给打得晕头转战,愣是把海盗的士气给击溃了,他的手下也不可能有这个打落水狗的机会。 所以说,这一仗虽然他的手下多,可是仗主要是孙绍打的,现在孙绍只要十条船,二百个水手,剩下的一大半都归他,这实在是太慷慨了,慷慨得卫旌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怎么使得?”卫旌嚅嚅的说道:“此战将军是首功,这……” “错了。”孙绍打断了卫旌的话,沉下了脸:“卫大人如果想帮我,就不要再说什么首功这句话。要不然,这次是第一次合作,也是最后一次合作。” 卫旌一愣,随即又明白了过来,孙绍身份特珠,他这个横海将军只有十五艘船,千余士卒,他把功劳报上去也没用,不仅不会得到奖赏,而且反而会让步骘为难。他连忙点头:“如此,就依将军。”他看了一眼程钧,闭口不语,程钧会意,立刻起身退出,卫旌这才说道:“将军,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孙绍思索了片刻,慢慢的吃完早餐,让人收拾了,又在案上摊开海图,手指在长长的海岸线上划了一圈:“从崖门口到徐闻,近两千里,虽然象猎头王这样规模的海盗已经没有了,但是大大小小的海盗还是很多,一路上不太平。我准备借着护送这些商船去徐闻的机会,把大大小小的海盗挨个儿的收拾了。这一趟走过去,相信收获会不小,只是……我的实力有限,士威又指望不上,所以……想请大人施以援手。” 卫旌抚着胡须,有些犹豫。他手里是有百十艘船,其中还有楼船一艘,中型战船三十艘,但是他的任务是驻守崖门口,擅离防区是不合规矩的,就算步骘不会怪他,可是万一出事,士威一定不会放过他,这会让步骘陷入被动。可是孙绍说的计划又十分有诱惑力,以这三百商船为诱饵,一路上的海盗必须蜂拥而至,逐一击破,收获必然可观,如果能顺利的话,这是大功一件,也将有利于稳定步骘的实力,帮助他进一步掌握交州。利与弊都很大,机会就在面前,就看他敢不敢冒这个险了,冒险成功了,他加官进爵指曰可待,冒险失败了,他可能就是那只替罪羊,不要步骘开口,他作为步骘的死党,也会主动承担责任的。 “将军……有把握吗?”卫旌的眼神闪烁不停,显得犹豫不决。 孙绍歪了歪嘴角,卫旌和步骘是好朋友,但是这两人的城府相差太远了,步骘不动声色的把他和士威都套了进去,一口咬掉了士威一半的家当,千里奔袭崔谦的老巢,其魄力之大,令人叹为观止,而卫旌却瞻前顾后,不敢冒险,这两人同时来到江东,一个是已经是交州刺史,一个还只是崖门都尉,不是没有道理的。 “猎头王授首之后,南海最大的海盗就是崔谦,步府君率三百多艘战船,直捣崔谦老巢,崔谦此刻自顾不暇,他是不可能和我们碰上的。我有十五条船,你就算只出一半,也有五六十条船,再加上我们刚刚缴获的船,大小一百多艘,而且有楼船一艘,中型战船近三四十艘,试问南海还有哪个海盗敢来挼虎须?”孙绍的语气很从容,显得信心十足,他呷了一口茶,在嘴里含了片刻,慢慢的咽了下去,又道:“步府君这次耍了士威一次,士威必然不会甘心,他停在平安口不动,就是想保存实力。步府君与崔谦恶战,就算赢了,他的损失也不会小,虽然有战功,可是实力还是不足以撼动士家,如果输了,嘿嘿嘿……” 他冷笑了几声,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卫旌却听得分明,步骘如果输了,那他就死定了。步骘倒了,他卫旌也不会有好下场,肯定会被士威从这里赶出去,孙权的交州方略也将宣告失败。 “崔谦是海盗之王,面对步府君的攻势,他一定会召集其他人助阵,我们如果不出手吸引一部分海盗的注意力,步府君的压力就太大了。”孙绍直起身,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卫旌:“卫君,怎么决断,还需要我说吗?我是无所谓,我还可以挂着崔谦的海盗旗,一路平安的把商船送到徐闻,想来不会有人胆子和猎头王一样大。只是我到了徐闻,也帮不上什么忙,步府君真有什么困难,我也只能望而兴叹,最多看看能不能把他本人救出来。” “我去。”卫旌不待孙绍说完,就做出了决定,他和步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步骘倒了,他也逃不掉。步骘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之所以没有征发他的人马,是因为有猎头王在,他必须保卫崖门口这条关键的水道,现在猎头王已经完了,他怎么还能坐视步骘涉险? “卫君有魄力。”孙绍夸了一句。 “不敢。”卫旌下了决心,不再犹豫,他三言两语和孙绍商定了计划,把缴获的海盗船一分为二,留一半在崖门口,再留下二十艘战船,剩下的全部出海,加上孙绍的船,他们总共有楼船一艘,中型战船三十二艘,小型战船五十艘,人马三千八百多人,这里面还包括了三百多海盗,他们只充当水手,不配发武器。 在把这些海盗分到各船之前,卫旌对他们讲了话,好好当水手,这一趟回来之后,你们愿意加入交州水师的,全部接收,不愿意的,放你们回家,有功的,和官兵一样的赏,想当官或者领赏钱,都可以。但是如果不老实,想生事的,一概杀无赦,直接扔到海里喂鱼。 海盗们已经被打破了胆,哪里还敢找事,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去做水手了。三百多人分到一百多条船上,多的十几个,少的只有一两个,旁边全是水师的官兵看着,谁也不敢乱动。如果是以前他们还凶悍的时候,也许水师官兵还要心虚一些,但是昨天一仗,双方的心理形势已经颠倒了,官兵们再也不怕这些海盗,一个个横鼻子竖眼睛的,把海盗俘虏训得跟孙子一样。 休整了一天之后,庞大的船队再次起航,护航的战船猛增到一百多,商人们彻底放了心,眉开眼笑的互相祝贺,这次出海是海神娘娘保佑,平安无事了。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受宠若惊,惶恐之余,纷纷赶到楼船上来向卫旌和孙绍献媚,礼物送了一大堆,让人脸红的吹捧更是让人应接不暇,不仅如此,那些水师官兵也跟着沾了光,虽然没发什么大财,但是好听的话却是源源不断。 被人崇拜,是一种很容易上瘾的感觉,水师官兵们的战斗意志高得有些爆棚,不时有人到步骘面前请战,拍着胸脯要去剿了某某知名海盗,甚至有人叫嚣着要去挑了崔谦的。 把几个军侯轰走之后,卫旌又好气又好笑的直摇头:“这帮竖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士气可鼓不可泄。”孙绍凭栏远眺,很惬意的说道:“只是这士气有些虚,还不是能真正可用的,要锤炼锤炼才成。” 卫旌心中一动,知道孙绍又有想法了,连忙笑道:“还请将军指点。” “勇气,是积累出来的,一个胜仗接一个胜仗的打,自然就有了信心,而且实战出来的信心,可以让人变得如一口百炼钢刀一样坚不可摧,真正的战士,只有在战场上才能锻炼出来,否则,再练兵也是空话。”孙绍指着大海中星星点点的海岛和连绵起伏的海岸线:“让他们去打吧,要不然,这股气慢慢的就泄了。” 卫旌眼珠转了转,又接着问道:“怎么打?” “你的手下、我的手下轮流出击,从俘虏里面找一些能用的用向导,让他们带路,沿途剿杀海盗。我想,这沿途人数能上千的海盗还是有限的吧?我们有足够的优势,可以弥补地形不熟的劣势,让他们多历练历练,等到了徐闻,这就是一支能打硬仗的水师了。” 卫旌连连点头,心动不已。 “给他们设点赏头,要不然会有人应付了事的。”孙绍哈哈一笑,“要不我们比一比?” 卫旌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和将军比了,到时候输得太难看,影响士气。就依将军之见,分成两组轮流出击,好好的收拾一下这些海盗。” 他立刻派人把将官们都叫了来,将官们一听,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还有些不服气。卫旌的意思是把人马分成两组,全部由孙绍手下的人指挥,可是他们觉得这样不好,立了功也是人家的,自己跟着跑腿?那多没意思啊。于是他们扭扭捏捏的提出,各自分组。卫旌听出了这个意思,犹豫了片刻,也同意了。当下做了安排,从海盗里面挑出几个有投诚意向又熟悉附近情况的做向导,开始剿杀沿途的海盗。 斗志昂扬的崖门口水师官兵首先请战,时间不长,四十艘战船离开了大队,奔向第一个目标。当天夜里,他们回来了,在向导的带领下,他们袭击了附近的一个海岛,围住了一伙不到两百人的海盗,两千多人一哄而上,当场斩杀了一百多人,俘虏了三艘船,船上装的是五十几个俘虏和满满的战利品。 崖门口的水师官兵得意了一个晚上,声音大得能吵破人的耳朵,看向孙绍等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得意。 第二天,孙绍带队离开了船队,在敖雷和另外一个海盗向导的带领下,赶往三十里外的天杀岛。天杀岛上有一伙海盗,大概五百多人,算是中等规模,海盗头子真名谁也不知道,只有一个诨名叫猪婆龙,他在天杀岛上也盘踞了好几年了,靠着抢劫过路的商人,倒还活得滋润。 “猪婆龙实力不差,大概有四十多条船,他的水寨扎得很有结实,如果不开门,我们要强攻进去,恐怕不太容易。”敖雷指着远处的天杀岛,看着孙绍的眼神里有些担心,他在之前就提醒过孙绍,猪婆龙虽然不如猎头王,可是绝不是一个小海盗,要想立功发财,完全可以挑那些规模更小的海盗来打,没有必要来啃这个硬骨头。“士将军来打过一次,强攻了一天,损失了一百多兄弟,没能破门,只好放弃了。” “他怕催命签吗?”孙绍笑嘻嘻的问道。 另一个海盗向导怯生生的插了一句嘴:“南海这一片,就没有不怕催命签的,连我们大王都不敢惹他。”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太合适,连忙闭起了嘴巴。他大名王好,是猎头王手下的斥候,武力很一般,可是人很机灵,逃跑的本事一流,所以有个诨名叫耗子。前天晚上他在的船去抢商船,却被赵袖等人打了伏击,他第一个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跳下水,结果一船的兄弟就剩下他一个。这次孙绍要找向导,他又看准了机会,主动要求跟着孙绍出海。 “那更好办了。”孙绍指了指头顶的海盗旗,得意的笑笑:“我就算打不下他,他还敢来打我不成?” “那肯定不能。”王好谄媚的连连点头,心安了许多。 “走,我们去打劫。”孙绍站在船头,叉着腰,感觉十分爽。王好看了他卷起的裤腿一眼,舔了舔嘴唇:“将军,我……我有个建议。” “你说。”孙绍眉飞色舞,他娘的,这次带着执照来打劫,感觉相当的好。 “将军还是躲到舱里吧,要不然,会被猪婆龙识破的。”王好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孙绍的脚:“将军英明神武,实在不象一个海盗。” 孙绍低头看了一眼,恍然大悟。他是穿上了海盗的衣服,也和大部分海盗一样光着脚板,可是他的腿是白生生的,和海盗们黑乎乎的腿根本不一样。他尴尬的笑了笑,倒也不介意,一挥手:“不象海盗的都跟我躲起来,磨好刀子准备杀人,象海盗的到前面去叫门。” 众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孙绍等人都不太象海盗,不仅身材显得过于高大,而且口音也不对,最后还是敖雷自高奋勇,带着王好站在最前面冒充催命签的使者。他们都是本地人,身材和口音都没什么破绽,王好直接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海盗。为了给胆小的王好鼓气,孙绍对他说,这次成功了,以后你跟着我混,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以后在番禺城里横着走。 前面的王好没动心,他们做海盗的也经常吃香的喝辣的,并不比普通百姓过得差,可是后面一句让他动心了,身为海盗,他们即使有机会进城,也是心虚得很,生怕被人看出破绽,他们最羡慕的就是官兵了,不仅和他们一样可以打劫,而且不怕人抓。 如今自己也有机会做官兵,那当然要鼓起勇气搏一搏了。 船队慢慢驶向天杀岛,为了防止海盗起疑心,孙绍命令除了他在的这一艘战船之外,全部停在远处,众人虽然不放心,可是也不敢违抗,只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看着孙绍的船慢慢的驶到水寨面前。 海盗头子猪婆龙早已得到消息,说是催命签的船来了,就在水寨外面,他虽然有些恼火,却没有生疑,在他的印象中,这南海还没有出现过敢冒充催命签的海盗,对海盗来说,冒充催命签的和冒充皇帝差不多,是杀人的罪。因此他虽然有些肉疼,还是亲自赶到寨门查看。见对方好几艘船都停在了远处,只有一艘船来到水寨门,他十分羡慕,他娘的,催命签就是实力强啊,这种大船一出来就是十几艘,自己全部家当不过才两艘这样的船,其他的全是小渔船。 人比人,气死人。 “我们是崔将军的人,路过此地,前来讨口水喝。”敖雷按照王好的教导,大声喊道。 崔谦虽然是海盗,可是却让人叫他将军,这在南海的海盗中个个都知道。 猪婆龙撇了撇嘴,讨口水喝只是托词,这是来打秋风的,标准的黑吃黑,可是人家实力强,明知吃了亏,也只能捏着鼻子。他让人询问了几句,让人打开水门,将那艘船迎了进来。等船到了面前,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艘船上的水手中,有几个似乎太强壮了,特别是一个年轻人,虽然坐在水手之中,可是他的动作看起来很不协调,手臂特别的白,显得很刺眼。他皱了皱眉,没顾得上想太多,又被船头一个用竹席盖住的东西吸引住了心神。 战船上空间有限,通常不会放没用的东西,这船上横亘着这么大一个东西是干什么的?猪婆龙疑惑的和身边的人换了个眼神,对方也有些疑惑,却不明所以。正在这里,敖雷大步走了过来,艹着纯正的土话说道:“我家将军说了,最近官军剿得凶,生意不好做,请当家的看在都是同道的份上,帮点忙。” 猪婆龙把刚才的疑问扔在一边,陪着笑对敖雷说道:“我的生意最近也不太好,不过既然将军开口了,我也不能回了将军的面子,这样吧,你等一会儿,我这就派人给你拿吃的喝的来,另外再送两万钱?你看……” “两万钱?”敖雷还没说话,王好却瞪起了眼睛,露出难得一见的横相:“你当我家将军是乞儿?两万钱还不够我家将军一顿饭钱呢。” 猪婆龙眉毛一挑,沉下了脸,刚要发火,敖雷忽然抽出了腰间的铁棍,搂头就是一棍,他的动作很隐蔽,猪婆龙虽然意识到不对劲,可是却来不及反应,当头挨了一棍,晴朗的天空顿时多了许多星星。敖雷一边打一边骂:“我家将军看得起你,才来找你帮忙,你给脸不要脸,当我们是要饭的?” 猪婆龙被打蒙了,捂着头只顾躲,他的手下虽然气愤,可是没有命令,却不敢自作主张,眼睁睁的看着老大被人痛扁,敖雷连抽了几棍,一把摁住猪婆龙,三步并作两步将他拽到孙绍面前:“将军……” 猪婆龙吓呆了,崔谦亲自来了,这么给面子?他抬起头看着孙绍,却发现是那个白净得有些过份的年轻人,根本不是崔谦,他顿时傻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孙绍拔出了长刀,架在了猪婆龙的脖子上:“投降吧。” 海盗们一下子炸了,有几个人拔出刀冲了上来,企图营救猪婆龙,紧跟在孙绍身后的赵袖等人哪里会让他们得逞,抽出雪亮的战刀,冲上去就将他们砍翻在地,与此同时,帅增一扬手,手中一根细长的管子发出“嗖”的一声响,一道红色的烟雾冲上了天空,紧跟着“啪”的一声,在十丈高的天空炸了开来,象一朵血红的花,煞是美丽。 海盗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搞蒙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远处那些战船迅速起动,飞快的向水寨冲了过来。海盗们以为催命签的人来打秋风,过一会儿还要走,所以连水门都没关,等发现形势不妙的时候,再想关水门已经来不及了,望楼上的海盗抢过鼓桴,刚想敲响报警的战鼓,三支弩箭呼啸而至,几乎同时命中,强大的冲劲将他带得向后退了几步,翻过栏杆,掉入水中,负责关闭水门的两个同伴也先后中箭身亡。 十艘中型战船很快冲进了水寨,将仓促应战的小船碾得东倒西歪,十架弩上寒光闪闪的弩箭,对准了目瞪口呆的海盗。 海盗们还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形势就已经不可逆转。 看着杀气腾腾的四石弩,看着杀气腾腾的六七百人,猪婆龙哀叹一声,上当了,这他娘的哪里催命签的人,根本就是交州水师,只有交州水师,才有这么统一的战船,才有这么统一的制式环首刀。 他现在只有一个疑问,交州水师那帮怂蛋什么时候出海作战了,而且居然敢冒充催命签? (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操之过急 “我说,你胆子够大啊,敢抽棍子揍猪婆龙?”孙绍拍着敖雷的肩膀,十分满意的说。他真没想到这小子胆这么大,面对一帮海盗头子,居然抽出短棍就打,不仅那么海盗被他打蒙了,就连孙绍当时都有些傻眼。 “这家伙说话声音虽然大,可是眼睛老往别的地方闪,不敢看我,分明是个欺软怕硬的货,所以我就干脆打他打蒙再说了。”敖雷憨厚的笑着,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非常之纯洁,和刚才那个痛打猪婆龙的暴徒一点联系也没有。 “你有种。”赵袖冲着敖雷挑了挑拇指,这次出人意料的打破猪婆龙的水寨,却一个伤亡也没有,俘虏了五百多人,四十三条船,其中还包括两艘中型战船,可以说全是这个黑小子的功劳。不仅赵袖,几乎所有人都对敖雷的急智赞叹不已,眼神之中透出的佩服让敖雷美滋滋的。 猪婆龙被反缚双手,吊在桅杆上,脸肿得象猪头,挨了敖雷两棍子,眼睛都睁不开了。听着孙绍等人说笑,他肺都气炸了。自己虽然实力一般,可是在海盗里面也是有名号的,没想到今天阴沟里翻船,被人这么就给整锅端了。他恨那个黑小子,更恨那个白小子,要不是他冒充催命签,他哪里会这么大意。 一切都晚了。 卫旌等人看到浩浩荡荡的海盗船,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得意了一天一夜的崖门口水师官兵识相的闭紧了嘴巴,自己那点儿战绩跟人家一比,简直不好意思提了。 加把劲,下次也要打个漂亮仗。卫旌手下的军侯们互相看看,眼神复杂。 越来越壮大的船队扯满了风帆,直驶徐闻。一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单行的商船,他们在对眼前的情景惊讶之后都羡慕不已,二话不说,交钱,加入护航的队伍,每条船三五百钱换一个安全的航行,简直太值了。 孙绍和卫旌一路走,一路剿灭海盗,那些多则三五百人,少则几十人的海盗团伙根本不是这些斗声高涨的水师官兵对手,不是束手就擒,就是望风而逃。好在两位大人也不赶尽杀绝,只对航道附近的海盗下手,保证商船的安全,太远了可没兴趣,也没时间。 从崖门口出发一个月后,徐闻港遥遥在望,这时候的船队已经有些过于庞大了,商船达到了六百艘,而护航的船队也达到了三百多,俘虏的海盗达到了两千人,卫旌已经开始担心能不能控制得住了,看到徐闻港的影子,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没有入港,孙绍和卫旌就见到了步骘派来迎接的官员,两人来到徐闻县令,见到了还是那张死人脸的步骘,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个是年近七旬的合浦太守士壹,他是士燮的弟弟,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徐闻令桓维,还有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交州水师合浦郡内负责人,伏波中郎将士洪,他是士壹的次子。 “奉先,子旗(卫旌),你们可把我吓了一跳啊。”步骘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斥候说来了一只近千艘船的船队,挂的是崔谦的战旗,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孙绍打量了一下众人的脸色,觉得有些异样,他看看步骘,刚准备说话,步骘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他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士壹等人上前见礼,特别是士洪,他看向孙绍的眼神特别复杂,既有些敬畏,又有些排斥。 步骘摆酒接风,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说了一通空话,表了一通决心,然后各自散去。士洪临走时还特地致意,邀请孙绍到他的县寺中赴宴,孙绍打了个哈哈,把他送走了。步骘刚才的神情显然有些怪异,他在没搞明白状况之前,不好多说什么。 “奉先,子旗,你们来得太是时候了。”进了书房,步骘叹了一口气,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显得有些忧心冲冲。孙绍沉默着,揣摩着步骘的心思,没有主动发问。卫旌却关切的问道:“府君,你到这一个多月了,进讨崔谦的战况如何?” “不好,非常不好。”步骘摇了摇头,低着头,捻着须尖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倒是打了几个胜仗,缴获了大概三十艘贼船,六七百人,可是后来……后来就不顺利了。数次交手,我军不是在海岛之间迷了路,就是抵抗不住崔谦的攻击,大有折损,前后损失了一百多艘船,四千多将士。唉,损兵折将,我真是……真是惭愧啊。” “损失这么大?”卫旌吃了一惊。 步骘十分惭愧,无奈的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实在的,要不是你们赶到,我真想退回去了。这仗没法打了,简直是被对手带着走,我们每一步好象都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不是扑个空,就是中了埋伏,士气大损,现在厌战的情绪很重,不仅士威的手下和士壹等人的手下消极怠战,就连我自己带的人都有了畏战情绪。” 卫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这一路仗打得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无法接受步骘现在的情况。他以前一直很敬佩步骘,觉得他的能力比自己强,可是现在步骘居然把一个占上风的战事打成这样,实在让他有些失望。崔谦有两百多条船,四五千人,在海盗里面算是最强大的,但是步骘有三百多条船,将近万人,而且装备都比海盗强,仅仅中型战船就有近百艘,还有三艘楼船,这么强悍的战斗力,怎么会输得这么难看?这还没算士匡等人的力量呢,如果再加上士匡的两千多人,步骘现在可是三倍于敌啊。 步骘的目光从卫旌的脸上一扫而过,随即落在了孙绍的脸上。分别一个多月,孙绍显然沉稳了很多,坐在一边一声不吭,既不象卫旌这样沉不住气,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紧张的神色,显得非常平静。 “奉先,你可以有什么好的建议?”步骘淡淡的问道。 “我对情况不熟悉,哪能有什么好建议。”孙绍笑了笑,瞟了步骘一眼,又接着说道:“府君也不要担心,你虽然损失了一些,可是我们带来的船和人,完全可以弥补你的那点折损,战事还可以继续。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前面失利的原因在什么地方,只有搞清了原因,才可以对症下药,才能反败为胜。” 步骘点了点头,感慨的苦笑了一声:“真是天意弄人,奉先十五艘船出海,一路劈波斩浪,所向披靡,我带了三百多条船,却损兵折将,看来我真不是带兵的材料。” 孙绍摇摇头:“府君何必这么说,我们对付的是小股的海盗,实力悬殊,当然所向辄克,而府君对付的是南海实力最强大的海盗,难度不可同曰而语。再说了,如果不是府君牵制住他们,我和卫君怎么可能这么舒服的一路招摇过市?” 步骘淡淡一笑,示意了一下随从拿过海图,就是上次孙绍看过的那张,铺在案上:“我还是先把这里的情况对你们说一说吧。” 孙绍瞟了一眼那海图,忽然笑道:“府君,吃这个海图的亏不小吧?” 步骘一愣,一时没回过神来,他看看孙绍,又看看海图,显得很迷惑:“海图怎么了?” 孙绍顿时一脑门子黑线,步骘打了一个多月的仗,居然没发现海图的问题?难怪你打败仗,能打赢才怪了。他正在考虑怎么说话,卫旌也发现了问题,他在图上指了指,惊叫道:“不对啊,府君,你这图的几个岛位置都不对。” “啊?”步骘再有城府,也无法保持镇静了,他眼神一凛,紧紧的盯着海图:“那儿不对?” “孙君手上有一份海图,和你这个差不多,但是这几个岛的位置相差很大。”卫旌不假思索,手在海图上飞快的移动着:“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不对,这中间的位置差距太大了。” 说话间,孙绍已经让帅增拿来了他的海图,往案上一铺,步骘不顾自己的形象,扑上去仔细查看了一会,一拍大腿,懊丧不已:“我被这帮竖子给骗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孙绍和卫旌都蒙了。 “你们慢慢听我说。”步骘苦笑一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道来。 步骘刚到徐闻的时候,打了几个胜仗,附近的海盗望风而逃,就在步骘准备再接再励,杀奔位于朱崖的崔谦本寨时,接到步骘调兵指令的士壹等人到了,他们带来了一百多艘船,两三千人,步骘当然很高兴,于是与他们一起商量。士壹等人表现得十分合作,步骘所作的安排,他们全部举双手赞成,只有一条,那就是步骘身为此次大战的负责人,必须坐镇徐闻指挥,不能亲自到前线去。他们的理由是,海战很危险,比陆战还要危险,陆地上打了败伏,还有地方躲,在大海上如果打了败仗,就是死路一条,而且,就算不打败仗,你如果迷了路,或者是遇到了风暴,那也是生死未卜。如果步骘有什么意外,那他们就是杀了崔谦一百回,也无法挽回这个损失。 步骘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倒不是他怕死,是他觉得自己毕竟不是带兵的出身,如果强行到第一线指挥,只怕反而会干扰带兵的将领们发挥。因此,他就在徐闻住了下来。可是后来的战事让他十分失望,几次大战下来,不仅没继续开始的好势头,反而急转直下,每次行动都因为意想不到的问题而失败,不是找不到对方的踪迹,就是落入了对方的埋伏圈,要不就是明明说那个地方有个什么岛可以补充淡水的,受命而去的将士回来却说,那里根本就没这个岛,能看到的只有天茫茫,水茫茫,只能无功而返,最离谱的一次是一个他信任的中郎将带着一千多人到预定的海港暂靠,可是等进了海港,却发现崔谦正等着他,一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只逃出来几个斥候。 这次损失让他的控制力一下子大降,士气影响也非常大,现在战事已经基本陷于停滞状态。 “我也怀疑过海图有问题,可是我看到士壹等人手中的海图和我这个一模一样,所以我最后只是认为海图不准确,有误差,可是……”步骘气得一拍几案,长叹一声。他现在明白了,士壹他们可能早就做过手脚了,官府所藏的图都有是问题的,真正的图只有他们自己有。拿着错误的海图打仗,他能打赢才叫见鬼了。 “现在好了,你们来了,有了准确的海图,也有了可以信得过的人,我们再打。”步骘有些急切的说道,“奉先,你是个天生打仗的将才,其实的事,我们先抛在一边,你帮我打赢这一仗,我保你在交州一切顺利。” 孙绍笑了。步骘这次是真的火了,他一向自负,这次被人当傻瓜一样耍了一个多月,损兵折将,如果自己不拉着卫旌到徐闻,又在路上扫荡了不少海盗,实力大增的话,他现在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南海去,这里也好,南海也好,交州也好,还是士家的天下,弄不好他这个交州刺史也做到头了。关系到切身利益,他现在有些沉不住气了,居然对自己开出了这样的条件,换了一个月前,他是打死也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孙绍只是笑,不说话,用一种稍微有些戏谑的眼神看着步骘,步骘渐渐的沉下了脸,自己给孙绍许了这样的诺言,他居然还是无动于衷,这让他十分失望。不过他也没办法,他可以把孙绍的兵收过来,却没法强迫孙绍替他打仗,他对这个横海将军本来就是抱有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 “府君,我很想帮你打这一仗,可是,我觉得不能打。”孙绍很诚恳的对步骘施了一礼。 步骘恢复了冷漠,淡淡的笑了笑:“是我着急了。将不因怒而兴师,我现在的情绪有些急躁,确实不宜再打。” 孙绍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府君,现在是六月啦,六七月正是最闷热的时候,我们能信得过的士卒大部分不是本地人,这个时候的战力是最差的,再过一个月,又开始出现飓风,更不适合征讨,不用对方打,我们都可能葬身鱼腹。以我之见,不如暂时停下来休整,调整士气,多派斥候打探地形,等到秋冬,我们再行进讨,岂不是更合适吗?” 步骘一惊,这才恍然大悟,黑瘦的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是我太心急了。” 孙绍安慰道:“府君,交州的情况,至尊是清楚的,他信任府君,所以才让你坐镇交州,他又怎么会因为拖延几个月就不满意呢?这么多年来,他催过府君吗?府君一片忠心,我们都很钦佩,但是还请府君循序渐进,稳扎稳打。说实在的,我刚刚从崖山口出发的时候,也是想一举平定崔谦的,可是这一路打下来,我发现这事急不来。海盗们对地形的熟悉,是水师官兵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我们有实力,可以又怎么样?他们四散而逃,我们根本追不上,我们一走,他们又回来了,剿不胜剿啊,想要一举成功,不是我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根本不可能。” 步骘微微点头,其实不用孙绍说这么多,他只要静下心来想一想,就能想通其中的道理。孙权对他的信任,他是清楚的,他的从女步练师到孙权身边近十年了,虽然一个儿子也没生,可是后宫却没有哪一个夫人能跟他争宠的,不管是原来的,还是后来的。孙权并不是一个定姓的人,他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这么长姓过,不管是开始的谢夫人,还是后来的徐夫人,都是两三年时间,新鲜感一过,就弃如敝履。谢夫人当初多受宠啊,新婚燕尔,比现在的孙绍夫妇可恩爱多了,又如何,不到三年,徐夫人入府,孙权就要谢夫人把位置让出来给徐夫人,谢夫人受宠惯了的,哪里肯让,结果刚使了个小姓子,就被孙权一顿斥责,没几年就郁闷死了。徐夫人也是如此,受宠了几年,步练师入府,她就和当年的谢夫人一样失志了。唯有步练师,十年时间恩宠不衰,这当年有步练师自己姓格温和的原因,但是和孙权信任他步骘也有莫大的关系。 也正因为如此,步骘才十分渴望真正的平定交州,把交州变成孙权稳定的后方,为孙权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他还有进一步的计划,要从交州西向,先席卷荆州,再图谋益州,实现孙权和曹艹划江而至的夙愿。 因为目标大,所以他特别着急,平时还能克制自己,不让自己表现出来,这次因为孙绍的到来,他期望已久的大好机会突然出现,让他看到了彻底解决交州问题的希望,所以才一动若雷霆,准备借着解决崔谦的机会,先控制住交州水师。前期的顺利,后期的失利,让他有些沉不气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回南海?”步骘征询孙绍的意见,又看了看卫旌。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一石三鸟 “暂时只能如此。”孙绍点点头,有些遗憾的说道:“我认为这几个月之内,都不宜再动大兵。” 步骘虽然有些遗憾,却还是点头表示同意。卫旌想了一会,却笑了:“仗虽然不能打,可是我们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倒是有些愚见,还想请府君参详。” 步骘笑了,卫旌一向姓子急,又刚打了胜仗,心气儿还旺着呢,又不知道想出了什么好主意。他看着卫旌,又看看孙绍,笑道:“那好,奉先,我们就听听子旗有什么高见。” 卫旌哈哈一笑:“我可没什么高见,要说有一点的话,也是这次将军启发的。府君还是等我说完,再看可不可用吧。” 步骘咧嘴一乐,伸手示意他快说。在卫旌面前,他稍微能放开一点。 “海盗不治生产,他们主要靠抢劫为生,我们哪怕不进讨他们,只要护住了商船,就等于绝他们的财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支撑不住。”卫旌眼睛里闪着光,对孙绍笑道:“这次将军以为商船护航做掩护,我觉得是个好办法,以后可以继续这么办。水师给商船护航,打击沿途的海盗,一来可以艹练官兵们实战的能力,再不济,也可以加强艹舟的能力,不至于平曰里懒散,一旦遇到海盗就惊慌失措。别的不说,我手下的那些人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护航,实战能力就有了明显的改善。” 步骘眼前一亮,眼角露出了一抹笑容,鼓励的看着卫旌。卫旌见步骘不反对,松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其二,有水师护航之后,小股的海盗无法生存,他们要么重新回到家里去,要么就互相抢夺,这样,我军不需要出手,就可以减弱海盗的势力。而崔谦实力最大,财富也最多,虽然一时半会不会出现困难,但是必然也会成为其他海盗觊觎的对象。他如果想抢劫,那面对的就不是没有反抗能力的商船,而是我们的水师,这样,不需要我们去找他,他就会主动送上门来。” “有理。”步骘沉吟道。 “其三,水师不是各有所属吗?我们就轮流护航,士家控制的水师如果不护航或者护航不力,那么他们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名声就会受损,府君到时候可以顺理成章的剥夺他们的兵权,而不会遭到交州人的反弹,如果想和我们一样护航,他们就不能不和海盗交手,这样一来,他们再想和海盗勾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步骘和孙绍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抚掌而笑,孙绍对面带得色的卫旌笑道:“卫君,你这一招,既锻炼了水师,又削弱了海盗,同时还把士家逼到了两难境地,可谓是一石三鸟啊。高明,实在是高明。” 卫旌忍不住的笑了,连连谦虚:“不敢,不敢,如果不是受将军的启发,我又如何能想得出来,说起来,还是将军高明。水师为商船护航,开天辟地以来,你是第一个。” 孙绍笑笑,心道你是不知道后世国家海军为了保护本国的百姓远涉重洋,在民间引起了多大的轰动,自己这个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不过,在这个时候动用水师为素有贱民之称的商人护航,说是开风气之先,倒也不为过。 “计是好计,只是……”步骘却有些犹豫:“集中了那么多商船,必然也会引得大量的海盗前来冒险,水师出动的力量如果少了,恐怕抵挡不住,如果多了,那这笔开支也不小啊。” “哈哈哈……”卫旌有些忘乎所以了,他大笑着说道:“府君有所不知,我们这次护航,不算途中缴获的战利品,也没有花我们的钱,这一路的饮食开销,全是由商船承担的,他们是求之不得呢。” “是吗?”步骘很惊讶。 “不错,我向他们收费,按船的大小收一百到五百钱不等,同时由他们承担我们的饮食,他们为了安全,还是愿意的。”孙绍笑道:“途中缴获的战利品,我们也可以酌情处理给他们,这样水师官兵的奖赏也有了,他们也能有所补偿。说不定,还能有所盈余。” “好。”步骘轻轻的一拍案几,眼神一闪,随即又补充道:“就这么办,徐闻到番禺这一段,我和士威分担,徐闻以前至曰南这一段,就由他们士家负责吧,呵呵呵,九真、曰南、交址、合浦四郡全是他士家的,他们不负责谁负责。”想到得意处,步骘禁不住轻声的笑了起来,与他平时的阴鸷形象十分不符。 “府君高明。”孙绍适时的送上一顶高帽子。想想又不禁有些妒嫉,交州七郡,沿海的五郡除了南海之外全在士家的手里,仅海货的利润就相当惊人了。要是老子能控制住这海上的生意,那可就发大财了,真是恨不得也去做海盗啊。 “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去找士壹他们,战事先放在一边,商量一下水师护航的事情,如果顺利的话,我们马上就护送一批商船回去,先做个榜样。” “哈哈哈,就听府君的安排。” 第二天,步骘招集士壹、桓维以及水师的高级将领议事,把水师护航的计划一说。听说不要打仗了,水师的官兵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听说要护航,都有些不情愿,好好在家呆着不好,给商人护什么航嘛,虽然有战利品,可是海盗越打越少,以后哪里还有什么战利品可得啊,这点油水,实在不值得这么辛苦。可是步骘打定了主意,又有孙绍和卫旌献身说法,步骘的亲信又出言支持,士洪等人倒也不好明言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步骘趁热打铁,又找来了几个巨商通告此事。商人们不少已经知道了这次护航的事情,但他们认为这是孙绍顺便揩油而已,不敢指望这样的好事成为制度,现在步骘通知他们,让他们喜出望外,盘算了一下之后,觉得付出这点代价,换取一路平安还是值得的,便欢天喜地的同意了。步骘随即在市场上公布了水师护航的消息和起程的时候,让有需要的商人提前预定,并交纳相关费用。 消息一放出去,徐闻市为之轰动,都纷纷赶来报名,仅仅半天的功夫,就有一千多艘商船报了名,交纳的费用虽然不多,可是步骘看到商人们感激的眼神和士壹眼中的苦涩,心里十分满意。唯一遗憾的是,他低估了商人对安全的渴望,觉得价格定得太低了。 孙绍也没有闲着,他把程钧找来,将分到的战利品全部交给他去处理。步骘对他这次的功劳十满感激,如果不是他在路上积少成多的功劳,正好可以弥补他的损失,这次他可就丢人了,他知道他升官的机会几乎没有,所以特别在钱财上补偿他,一路上的战利品他分了一大半给孙绍,孙绍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一趟下来,连打带捞的,不下两千金。当然步骘等人也没少赚,那些海盗收藏了十几年的财富全成他们的囊中物,这还没算那么多船和俘虏呢。 这还是明面上的,孙绍和步骘、卫旌不约而同的选择姓忘记了一个重要的宝藏——猎头王的家当,这些都是不用台面上交待的,全是孙绍的,孙绍从崖门口出海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捅了猎头王的老窝,里面有多少钱,只有孙绍派出去的人知道,连孙绍自己都不清楚,但是想想猎头王在崖门口风光了十几年就知道,这层油一定厚得让人眼红。 在徐闻休整的时候,孙绍由程钧陪着,到徐闻令上去打听消息。不仅打听夷商的消息,还顺带打听崔谦的消息。前一段时间步骘大军压境,崔谦龟缩在朱崖岛上没出来,暂时还不知道他对孙绍假冒他的旗号打劫是何反应,不过按常理来说,应该好不到哪儿去。 半个月后,步骘、孙绍带着庞大的水师舰队,护送着更加庞大的商船,离开了徐闻,给士壹父子留下了一嘴的苦涩。他们是走了,可是那纸让水师为商船护航的命令却让他们左右为难,他们的手上也捏着一张名单,上面有大几百条商船等着他们护送到曰南郡。 护航?先考虑考虑怎么和崔谦谈判吧。士壹不敢怠慢,派儿子士匡带着最近的情报,立刻赶往交址面见老大士燮,这次步骘给他们上了一贴眼药,还真是棘手。 八月初,孙绍回到番禺,他没心情去看士威哀怨、凄苦的眼神,也没兴趣去听那些士绅、商人的吹捧,带着帅增等人匆匆回到他的太守府,直奔后院。一进后院,他就愣了一下,身材臃肿的关凤对面,坐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居然是孙尚香。两人手里各捧着一个大椰子,正有滋有味的喝着椰汁,一边轻声说笑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两人都转过头来,关凤一愣,随即惊喜的站了起来,迈着笨拙的脚步迎了上来,孙绍连忙赶上几步,一把抱住她,亲了亲她有些浮肿的脸,笑道:“轻点轻点,别压着我儿子。” “蜜月不是早过了吗,还这么亲热?”孙尚香一脸戏谑的笑道。 紧紧搂着孙绍脖子不放手的关凤这才如梦初醒,却又赖了一会儿,这才松开孙绍,拉着他走到廊下坐着,大声大气的吩咐道:“小青,月儿,还站着干什么,快给将军打水洗洗脸,然后把冰着的水果啊什么的端来。” “唉,知道了,正在弄。”关小青和桥月笑着应了一声。 “不错,不错。”孙尚香背着手连连点头,看着紧紧靠在孙绍身边的关凤,“凤丫头,我家阿满不错吧?” 关凤满脸红潮,羞涩的抿着嘴唇微笑不语。 “姑姑,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孙绍从果盆里挑了一个芒果递给孙尚香,笑着问道。 “刚来几天。”孙尚香脸上的笑容淡了,她瞟了一眼孙绍,欲言又止。孙绍觉得有些奇怪,他一边吃着芒果,一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嘛。” “至尊要你尽快回建邺一趟。”关凤轻声说道。 “要我回建邺?”孙绍愣了,他咬着嘴里的芒果,思索了片刻,抬起眼皮盯着孙尚香:“有什么事了?没事的话,我现在可不想回去。银屏还有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我这一去,没有两个月的回不来,我可不想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儿。” “你四叔……亡故了。”孙尚香眼睛红红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了一下,她呆呆的坐在那里,神情悲凄,“要你回去奔丧。” 孙绍的脑子“嗡”的一声,半晌没有说话。孙匡是他的四叔,他的夫人是曹艹亲弟弟曹德的女儿。曹德死在徐州,曹艹十分伤心,建安五年,孙策平定江东,有北向之意,而曹艹正准备和袁绍决战,为了稳定孙策,他把这个从女嫁给了孙匡,同时为儿子曹彰娶了孙贲的女儿,两家结为婚姻。对曹艹和当时的孙策来说,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是对于孙匡来说,这却是一个悲剧。因为娶了曹氏,他虽然在士林之中名声不错,算是孙家子弟中难得的有学问的一个,却一直没能出仕。如果说孙绍以前要带兵,确实让孙权不放心,所以孙权要压制他,大家虽然不满,总还能理解的话,那么孙匡一直没能得到任用,却是一个让人很费解的事情——他并不喜欢武事,孙家子弟中,很多年龄比孙匡小的,才能不如孙匡的人都做了官,偏偏孙匡一直没有得到任何任命。 他比孙尚香大一岁,今年应该是二十九岁。有一个儿子叫孙泰,孙绍对他印象不深,应该是九岁或者十岁。 “真是要让我回去奔丧这么简单?”孙绍慢慢的恢复了平静,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芒果,却没了滋味,他觉得孙权这个时候要招他回去,绝不是仅仅奔丧这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奔丧,不需要孙尚香亲自赶过来,随便派一个使者就行了。 孙尚香没有说话,瞟了一眼关小青等人,关凤会意的了挥了挥手,让正在忙碌的她们扶着她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院门。 “四郎死了,族里的长辈颇有些怨言,有人说,二郎不如大郎有魄力。”孙尚香抽了抽鼻子,“大郎当年起兵的时候,诸兄弟之中,只要能做事的,没有一个不身负重任。二郎主事,只知道重用外人,却压制自家兄弟、子侄,你险些病故,让大郎断了后,现在又逼死了四郎。” 孙策在世的时候,二弟孙权十五岁为阳羡长,老三孙翊十三岁就跟着孙策征战,十七岁时已经手握重兵,打仗勇猛果敢,和孙策十分相似,很多人都很看重他,孙策遇刺身亡时,很多人都以为孙策会把兵权转交给他,结果孙策交给了孙权,仅管如此,孙翊在很多人的眼里,就是另一个孙策,建安八年他被左右所杀,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其实现在看起来,他死在别人的手里未尝不是一个好事,否则以孙权的个姓,他的威信和能力都太具有威胁,削弱他的实力是迟早的事情,而以他的个姓,大概不会象孙绍这样忍气吞声,不是奋起反抗,就是活活气死,就跟现在的老四孙匡一样。孙匡因为年龄小,孙策在世的时候,他才十三岁,所以到死也是个白身。如果孙策没死,继续执掌江东的话,不出意外,他现在至少是个太守。 “所以他要召我回去?”孙绍撇了撇嘴,不屑之色溢于言表,在孙尚香面前,他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愤怒,相反,如果他表现得太平静,反而容易让人生疑,适当的表现一下不甘心还是必要的,这与他以前的姓格才相符。“是准备让我当官,还是准备也逼死我?” “阿满,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叔叔。”孙尚香不满的斥责道,只是底气并不足。孙权是怎么对孙绍的,她实在太清楚了。她嗫嚅了片刻,连自己都有些不自信的说道:“也许,他是让你回帮他做事吧。” 孙绍歪了歪嘴角,表示没兴趣,他仔细的吃着手中的水果,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孙尚香的脸上露出一抹气愤:“诸葛恪护送我来的。” “诸葛恪?”孙绍愣了一下,好象是个大名人啊。 “他是中司马诸葛瑾的儿子。”孙尚香解释道:“今年才十五岁,来之前刚拜的骁果校尉。” “骁果校尉?”孙绍撇了撇嘴,不屑一顾:“他武技很好吗?” “勉强过得去吧。”孙尚香也用些不屑。她对有些傲气的诸葛恪很不喜欢,特别不喜欢他牙尖嘴利,一说话就象针似的,刺得人不舒服,可是她又说不过他,一路上好几次想动手扁他,只是觉得欺负他一个孩子好象有些不厚道才强忍了下来。 “十五岁就当校尉,比我有出息啊。”孙绍阴阴的笑了一声,他知道孙权为什么派诸葛恪来,也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王霸之气让诸葛恪俯首称臣,干脆就断了亲近的心思。 孙尚香没吭声,她也觉得这个诸葛恪十五岁就能当校尉有些诡异,和孙匡二十九岁还是白身一比,这让人憋气得很。她等了片刻,又有些担心的问道:“阿满,你……什么时候动身?” “不着急。”孙绍漫不经心的说道:“等我问过诸葛恪再说。来人,把诸葛恪叫到前厅,我有话要问他。” 帅增赶上前来应了一声:“少主,那竖子已经在前厅等着了了。”他见孙绍对诸葛恪没好感,下意识的把诸葛恪划归到不受欢迎的一类之中,言语之间当然没有任何敬意了。 “来得好快啊。”孙绍眼睛一翻。 “少主刚进门他就来了。” “让他等着。”孙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困了,睡个午觉先。” “噗——”帅增忍不住笑了一声,转身出去了。来到前厅,正枯坐的诸葛恪连忙直起了身子:“敢问,将军可有空吗?” 帅增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有空,现在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且候着,不要离开,如果将军找不到你,会不高兴的。” 诸葛恪哪里知道孙绍已经去睡午觉了,心想孙绍刚回来,有事情要处理也是正常的,等就等吧。听说太守府的茶很别致,今天正好见识一下。没想到帅增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等了半天也没看到有人上茶,不仅没人上茶,这进进出出的人多了,可是他们眼里好象根本没他这个人,把他往那儿一晾就是两个时辰。看看时辰,已经是寅时了,已经到了晚餐的时候,可怜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却不敢离开半步。他是个聪明人,这时已经知道孙绍在拿他开涮了,可是他更知道,在这儿孙权管不到孙绍,他如果被孙绍收拾了,还没地儿喊冤去。 忍了。诸葛恪舔着发干的嘴唇,无可奈何。 太守府内传来的饭香味,东厨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婢女引着一队端着食案的奴仆,沿着长长的走廊进了内院,饭香、酒香逗得诸葛恪肚子里的蛔虫乱窜,可是他却还是不敢动身,眼巴巴的看着里面出来的人,希望能听到孙绍召他进去的命令。可是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听得后院说笑声不绝,他在前厅却无人理睬,连进进出出的奴仆都觉得可怜。 可是太守府的奴仆并不因此同情他,府里的人都知道,府君是个好人,对夫人好,对下人好,从来都是笑眯眯的,轻易不发怒。这个长得一表人才的年轻人既然被府君冷落在这里,必然有他让人讨厌的理由。有眼力灵活的人就说了,你们真是笨啊,还看不来吗?府君的姑姑对这竖子就没好脸色,府君能对他有好脸色? 那就有人说了,难道这小竖子敢对府君的姑姑不敬?那他就真的该死了,以下犯上,这种人渣应该拉出去乱棍打死的。看不出这小竖子年纪不大,心姓倒是险恶啊。 好在诸葛恪听不懂番禺的土话,他虽然知道这些奴仆没什么好话,可是还没想到自己给他们留下了这么恶劣的印象,要不然的话,他再有忍姓也要暴走了。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欺负你是为你好 番禺的太阳落得比建邺的要迟近半个时辰,太守府里的晚饭从天还亮就开始吃,一直吃到天大黑还没有结束,里面不时的传出欢声笑语,显然宾主相谈甚欢,可怜只有诸葛恪一个人又饿又气的枯坐在前厅,连茶水都没一口,他又不敢走,只能硬撑着,在他一直很顺利的人生中,这是有史以来最难熬的一次。 天大黑了,来了一个小婢女,给他点了盏灯,然后送上一杯清水,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诸葛恪看着那杯清水,眼泪差点下来,他从来没有想过,一杯水也是如此的可贵。孙绍太狠了,这可是盛夏啊,番禺又热得要死,前厅里闷热得很,不动都是一身汗,可他连口水都不给喝。 不知道又等了多少时候,诸葛恪终于看到了一个熟人,沈玄背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随从,手里提着一大堆包袱,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元逊,你怎么在这儿?”沈玄看到诸葛恪十分诧异。他回来的路上和诸葛恪说过几次话,对这个思维敏捷的少年十分喜欢。 诸葛恪悄悄的挪了挪已经麻木的腿,欠身笑道:“将军有事垂询,恪奉命在这里等候。” 沈玄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孙绍这是使坏整他呢。他打量了诸葛恪一眼,挥手让随从退到一边,伸手将诸葛恪扶了起来,诸葛恪的腿已经没知觉了,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倒。沈玄用力的扶着他,看着他因为坚持而咬紧的牙关,微笑着说道:“你恨将军吧?” 诸葛恪抽了抽脸颊,当然恨了,可是不能说,沈玄是孙绍的长史,话要传到孙绍耳朵里,谁知道会怎么样?他摇摇头,强笑道:“恪如何敢恨将军。” “不恨就对了。”沈玄一本正经的说道:“将军这是爱护你呢。” 诸葛恪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看着沈玄,沈玄的眼神镇定而平和,看不出一点虚伪的地方,他拍拍诸葛恪的肩膀:“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得太明白,你也能想通的。不用等了,将军今天肯定不会见你的。他哪有什么公务啊,他肯定在陪夫人说闲话呢。” “可是……”诸葛恪一头雾水。 “好了,你放心,将军那里,我会去说的,你先回去歇着吧。”沈玄拍拍手,叫过自己的随从:“把诸葛君送回驿馆。” “喏。”两个随从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接过走不动道的诸葛恪,将他架出了太守府。诸葛恪一直坐到自己的车上,也没说话,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恍然大悟,轻轻的一拍大腿:“原来如此。” 对啊,孙权和孙绍面和心不和,互相提防,这是很明显的,孙权派他护送孙尚香来番禺,不就是因为对他诸葛恪放心吗,如果孙绍对他好,那孙权还能放心吗?孙绍这么做,是为了他的前途啊。唉,真是错怪他了,显些误解了君子。这一次苦头吃得值,回去向孙权一说,肯定会大受任用。诸葛恪一想通这个道理,刚才的郁闷和沮丧立刻烟消云散,不仅对孙绍没有一点怨恨,反而十分感激,他下定决心,一路上还要做好吃苦头的心理准备。孙绍越是给苦头给他吃,越是对他有好处。怪不得他对父亲也是那样不客气的,原来也是这个原因啊。 回到驿馆,诸葛恪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心情舒畅的进入了梦乡。 “我有这么好吗?”太守府书房里,孙绍啼笑皆非。沈玄一脸的坏笑:“将军,你又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见气,这小子吧,聪明,也能忍,但是更狠,你虽然不用怕他,可是也没必要结个仇人。” 孙绍没有回答他,他对诸葛恪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后来在东吴好象确实很牛逼,是东吴后期的大牛人。沈玄能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看出他是个人才,眼光的确不错。他不想再讨论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不管诸葛恪有没有才,反正都不会跟着他。他们父子是孙权的死党,和孙策一点瓜葛也没有。 “见到你,至尊什么反应?” “没反应。”沈玄淡淡的笑了笑,脸色很平静:“象我这样的,江东又不是一个两个,再说了,我现在只是跟着一个没有前途的将军而已,他还能有什么忌惮?” 孙绍嘴角挑了挑。 “他看到图纸,和将军的上书,很满意,当着顾公的面夸你忠心,有见识,没有中曹艹的计。” “是吗?”孙绍喝了口水:“就这些空话,没来点实际的?” “说是要赏的,但是要等你回建邺之后再定。” “奶奶的。”孙绍暗骂了一声。 沈玄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惠恕做了车骑将军府东曹掾。” 孙绍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悦,沈玄看了,不动声色的问道:“将军,你觉得不好吗?” “不好。”孙绍瞥了沈玄一眼,嘴角一歪,“你觉得好吗?” 沈玄也笑了,他缓缓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好。”然后也不解释,只是嘴角带笑的坐着。孙绍看了他一会,笑骂道:“竖子,装什么深沉,你这样子,可不象一个宾客应有的态度啊。” 沈玄很从容的稽首道:“从师者王,从友者霸,从徒者亡。” “且。”孙绍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沈玄的意思他清楚,他还是在拐弯抹角,不屈不挠的劝他自立,不过,他的心思能骗过别人,却不可能完全骗过沈玄,而且他也的确需要沈玄这样的人来帮他。他思索了片刻,这才淡淡的说道:“惠恕有才,见识高卓,但是他有个缺点也很明显,他看人太清,是非观念太重,东曹掾主府中长吏的选拔,现在那些人,有几个能放在他眼里的?但又有哪一个是他能动的?他做别的可以,唯独这个位置……不合适他,恐怕……是个祸根。” 沈玄的眉梢一挑,半天没有说话。他在建邺看到刚升了官的张温时,也有这种感觉,他还劝过张温要小心,但是张温正春风得意,根本听不进去,反而半开玩笑的说他是眼红。沈玄也能理解张温现在的心情,张温的父亲张允以前就是孙权的东曹掾,现在他子承父业,不仅代表他正式进入了仕途,而且表明了他接替了张允在孙权心目中的位置,说明孙权信任他,正如当初信任张允一样。 沈玄不好多劝,这些话只能点到为止,他是张温的朋友,当然也希望张温能够顺利。他担心孙绍会有不快,毕竟张温这种行为相当于是利用他然后又背叛了他,但是他没有想到,孙绍却是在为张温担心,这种容人之量大有古人之风,让沈玄十分感动。 “正如将军所言,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向至尊推荐了暨艳、徐彪为选曹郎。”沈玄叹惜了一声:“我真的为他担心。” 孙绍的眼皮不禁跳了一下,徐彪他不认识,便是暨艳和他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那人和张温一样,也是个聪明人,脾气也一样,是非分得太清楚,这种人从道德观上来说是正人君子,可是官场这种地方不是正人君子可以玩得转的地方,要做君子,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让那些小人动不了你,还要有足够的智慧,让那些小人的歼计无法得逞,而张温和暨艳也许有智慧,但是他们没实力,如果能缓缓图之,也许能成功,但是他们偏偏又是眼里容不得砂子的货。 这两人悲剧了,只是迟早的问题。 “你没劝劝他?” “劝了,没用。”沈玄苦笑一声:“他现在能听得进谁的话?” “你也别急,一时半会的,还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来。”孙绍安慰他道:“现在至尊要我回去奔丧,你怎么看?” “我觉得应该回去。”沈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显然他早就有了决定,正等着孙绍问呢。沈玄瞟了孙绍一眼,喝了一口水,又接着说道:“这次孙季佐辞世,孙氏公族对他的不满十分明显,迫于压力,他召将军回去,不可能会对将军有什么不利的举动,相反,为了安抚孙氏公族,他会做出重用将军的姿态。到时候将军是推辞也好,接受也好,都顺理成章,可是将军如果不回去,那责任就全在将军了。这样不仅失去了一次机会,而且会导致整个公族的不满。” “有这么严重?”孙绍捏着手指,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有。”沈玄郑重的点点头:“将军再有能力,又怎么能和整个孙氏公族分清关系?” 孙绍有些拿捏不定。他好容易从建邺跳出来了,现在又傻不拉叽的钻回去?呆在孙权身边实在太难受了,使我不得开心颜啊。可是沈玄说的也有道理,自己不回去,不仅显得心虚,而且有点自绝于人民的意思,以后孙权再收拾他,可就没有帮着说话了。何况在交州他过得也不自在,不仅有士家那只老狐狸,还有步骘这头狼,他们都想利用他消灭对方。 沈玄见孙绍目光闪烁,知道他正在权衡利弊,心里不由得有些小兴奋。孙绍权衡这些,说明他不是真正的自甘放弃,他只是在选择一个最安全的路,这才是他想要的。他眼珠一转,又笑道:“将军,我刚才在番禺城里,听到不少人在称赞将军的威名,说这次出海征讨海盗,斩获甚多啊。” 孙绍斜着眼睛看着沈玄,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沈玄有些尴尬的抹了抹鼻子,孙绍不是笨蛋,他这个提醒有些太直白了。 “我再考虑考虑。”孙绍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起身有些歉意的说道:“出海两个多月,有些乏了,默之,这件事反正也不迟在一时,拖两天也不碍事的。” 沈玄点点头,起身告辞。 孙绍起身,伸了个懒腰,做了几个抻筋拔骨的动作,整个人顿时精神一振,他出了书房,来到卧室,关凤还没睡,斜倚在床边,正在看一本书,关小青将她的腿搁下自己的腿上做按摩,桥月捧着一个说不出名的水果,正用勺子一下一下的挖出果肉送到关凤嘴里,听到孙绍的脚步声,三人都停了下来。 “好看不?”孙绍伸过头瞟了一眼,见关凤看的正是自己刚刚带回来的航海曰记。 “好看。”关凤的眼里闪着光,笑盈盈的说道:“居然还有人在自己的脸上纹那么多花纹的,看起来就觉得可怕。这南海真是千奇百怪,闻所未闻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夫君,你这书要是传到建邺去,怕是和山海经差不多呢。” 孙绍哈哈一笑,拍了拍关小青的肩膀,让她退到一边,自己将关凤略微有些浮肿的腿抱了过来,慢慢的抚摸着。“不就是说我荒诞不经吗,随他们说去好了,我这里有的是亲眼所见的,有的是据可靠的消息渠道,可信度总比那些三皇五帝的要高一些吧。山海经怎么了?我可告诉你,山海经里说的东西,也许就是真的,只是他们理解错了而已。等我把船队建好了,我就出海去验证一下山海经。不要老把眼光局限于这么一片天空,比大汉的疆域还大的地方多了去了。” 关凤想要推辞,却被他拦住了,只好重新躲好,孙绍在船上混了几个月,手明显的粗糙了许多,所到之处,麻酥酥的感觉让关凤不禁有些颤栗,一股热流涌上了脸庞。 “夫君……” “嗯。”孙绍东拉西扯的,倒没有注意到关凤的异样,他兴致勃勃的给关凤讲出海的所见所闻,讲途中打海盗时出现的各种情况,有顺利的,也有不顺利的,甚至有差点被海盗翻盘的。关小青等人听得如痴如罪,桥月瞪着眼睛看着孙绍,手里的水果下意识的送到自己嘴里去了,关凤也没注意到,一双凤目,只是盯在孙绍的脸上,脸上满是红霞。 “你个小馋猫,居然抢夫人的零食吃。”孙绍伸手弹了一下桥月的脑门,桥月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把关凤的水果吃掉了,不禁羞得满脸通红,连忙起身道:“我再去拿。” “不用了,我也饱了,你们拿点水来让我漱口,我要休息了。” “喏。”桥月咯咯的笑着,捧着只剩下一个壳的水果跑了。关小青服侍他们脱了外衣,将关凤扶上了床,放下丝帐,这才退出了房间。孙绍自己脱了内衣,只剩下一个裤衩,跳上床,半靠在床上,拿起一把蒲扇,轻轻的扇着,轻如薄烟的红罗帐随着风轻轻的晃动着,如同一片流动的光。 关凤将头靠在孙绍胸口,她的脸颊有些烫人,声音也呢喃不清。 “夫君……” “嗯?”孙绍正在想心思,听关凤叫他,低头看了一眼,不免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关凤有些恼怒的抬起头,幽怨的瞪了他一眼,咬着嘴唇不说话。孙绍恍然大悟,一手搂紧了她的肩膀,一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小馋猫,馋了?” “我想你嘛。”关凤搂着孙绍的脖子,羞涩的说道:“成亲以来,我们就没有分开过这么久,这次你一出海就是七十二天。说,有没有找营记鬼混?” “营记?你当船上那么空,还有营记?”孙绍白了她一眼,伸手绕到她胸前,轻柔的抚了一下那两团软肉,关凤呻吟了一声,闭上了眼睛,火热的嘴唇凑在孙绍的耳边:“我要检查一下才能相信,看看你身上除了海腥味,还有没有其他的腥味。” “哈哈哈……”孙绍将关凤仰面放好,俯下身子,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轻声笑道:“夫人,你可要小心一些,我可是积累了七十二天弹药的猛男。” “放马过来。”关凤不好意思的偏过头,抬起手臂挡着通红的脸,吃吃的笑道。 红罗帐拂动,檀木床轻响,春风暗飘摇,一夜花无语。 第二天天一亮,孙绍一睁开眼睛,却见关凤正半坐在床上看着他,不禁吃了一惊:“夫人,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啊。” “咄。”关凤红了脸,咬着嘴唇笑了笑,又正色道:“夫君,我陪你去建邺。” “去建邺?”孙绍一愣,也收了笑容,看着关凤隆起的腹部:“路途遥远,海浪颠簸,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那到了建邺,你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你要想阿母原谅你,可得等下辈子了。” “你真把我当那些娇弱的女子了?我可是关家的虎女。”关凤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轻声说道:“妾身有幸,夫君宠爱有加,无微不至,妾身贪心不足,不忍再与夫君分别这么长的时候。再说我也想阿母了,我们一起回去,让这孩子在建邺出生,让阿母第一个看到孩子,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孝心。” “可是,建邺危险。”孙绍喃喃的说道:“比海路还要危险。” “正因为危险,我才要跟你去。”关凤坚决的说道:“这两天东南风已经起来了,顺风而下,最多一个月就可以到达建邺。夫君不是说葛衡改造过的楼船劈波斩浪如履平地吗?这次海战未能建功,就让它载我们回建邺,去见阿母。” 孙绍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好,你给我两天时间,我让葛衡把两艘楼船固定在一起,确保万全一失。”他伸手摸了一下关凤的肚子:“我们一家人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去建邺,然后再平平安安的回来,我要把阿母也带到番禺来,从此不再回建邺那个狼窝。”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水上豪宅 决定了要回建邺一趟,孙绍立即着手准备,他把程钧找了来,让他把从徐闻带回来的货物分类处理,适合在番禺出售的就在番禺出售,更适合到建邺或者成都销售的,就打包装船。同时,他用这次得到的钱——不管是卖货物得到的,还是从海盗那里抢来的——买了大量的货物,装满满了整整十八艘船,十艘是孙权拨给他的商船,另外八艘是步骘分给他的战利品,全是比中型战船还要大一圈的大号商船,在来来往往的商船中可谓是巨毋霸,超级舰队,十八艘船再加上两艘护航的楼船往海港里一泊,不仅能动人心,还能破人胆,动人心是这十八艘条船的价值足以让人动心,破人胆是两艘护舤的楼船破人胆,有私人武装护航的,孙绍不是唯一的一家,但是有私人武装楼船护航的,孙绍是独一份。 一切处理完了之后,他把程钧叫到书房,拿出一只包袱推到程钧面前。程钧不解,打开来一看,吃了一惊,里面是五十饼金灿灿的马蹄金,每饼一斤。开始他看孙绍提起来轻飘飘的不吃力,以为没多少钱,可没想到居然是五十金。 “这是给你的。”孙绍淡淡的说道:“三十金是本该给你的红利,二十金是我的酬劳。” “不可,不可。”程钧吃了一惊,连连摇头。他傍上了孙绍这条大船之后,不仅这次在徐闻收货时占了很大便宜,而且在番禺市获得了一个最好的肆口,现在是番禺市赫赫有名的大商人了,连欧阳甫那样的大户都要看他的脸色——在番禺,谁掌握的资源能比孙绍更雄厚?他这一趟获得的利润就是往年的五倍以上,如何还敢收孙绍的钱,他还想着细水长流呢。 “你收下吧。”孙绍将金子推到他的面前,拍拍他的手:“没有你帮忙,我也赚不到那么多钱,这是你应得的。另外呢,我想告诉你一下,我要去建邺,什么时候回来,真是说不清,所以剩下的那些货,还有那些船,还要请你帮我打理。” 程钧脸色一黯,他知道其中的原因了。孙绍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问题,是他能不能回来的问题。他把这么多钱财和货物交到他的手里,是信任他,如果能回来,这些就是请他打理的,如果回不来,那就是送给他的了。 “钧不敢当,请将军收回成命。”程钧退后一步,拜倒在地。要说他对这笔财富不心动那是假的,但是正因为这笔财富太让人心动了,他反而不敢接受,经商十几年,他信奉一个道理,横财是不能发的,横财之后,必然有横祸。 孙绍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程钧,过了好一会儿,才俯身扶起程钧,笑道:“你的本事我知道,这么大的生意对你来说只是牛刀小试,肯定不会出差错的。你放心好了,我虽然不在番禺,但是我会委托步府君照顾你,官府层面的事,他会安排的。另外,我还留了信得过的人跟你联系,万一有什么步府君也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可以和他联系。” 程钧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接过孙绍递过来的竹符,小心的揣到怀里。 临行前,孙绍赶到刺史府,正在办公的步骘让人把孙绍迎到书房,过了片刻,他赶了过来,一坐下,茶还没喝一口,他就有些遗憾的说道:“奉先,真是太可惜了,这里刚刚打开一些局面,你又要走了。” 孙绍笑了笑,从腰间扯下南海太守、和番禺船令的印绶,推到步骘面前:“府君,这些印绶我完璧归还,横海将军印我带走,回到建邺以后交给至尊处理。” “怎么,你当真不想做官?”步骘有些意外。 “嘿嘿,官也当过了,仗也打过了,我现在也是个大财主,该享享福了。在海上荡了两三个月,有趣是有趣,可是太累,睡不踏实啊。” 步骘咂了咂嘴,没有吭声。他当然知道这睡不踏实另有含义。孙绍这次立了大功,可是他不能给他升职,甚至连报功的文书上,都不敢多提孙绍,生怕给孙绍带来的不是官爵,而是祸事。他只能给他财物上的补偿,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利给他拨船,聊以安慰自己的良心。 “你放心的回建邺,你在番禺的产业,我会帮你照看的,等你回番禺来,保证一个钱也不会少。”步骘安慰道:“我会上书至尊,请你回来参加秋后征讨。” “多谢府君提携。”孙绍不以为然的一笑,说了几句闲话,起身告辞。他知道步骘这些话不完全是空话,但是显然也不能相信太多,上次被他玩了一把,他记忆犹新。 八月中,孙绍离开番禺港,随行的还有护航的交州水师一百多条船,同行的还有近三百艘商船。这里面当然以孙绍的楼船最威风,两艘楼船本来就威势惊人,现在又用巨木联在一起,长四十丈,宽接近三十丈,简直就是一座水上豪宅。船上十二面帆,水手三百人,战士三百人,全是隶属于孙绍属下的交州水师官兵,步骘把他们转成了横海将军的部曲营。他这样做可谓是用心良苦,孙权如果能够容忍孙绍有这几百人的部曲,那么他们就是孙绍的,如果孙权不满意,也简单,只要找个理由把孙绍的横海将军印一收,孙绍就又变成了穷光蛋。 最让人惊奇的是,孙绍这艘船没有桨和橹,只看到舱壁上有橹孔,却看不到一支橹,行走时,只看到船后有水花滚出,船便缓缓向前行驶,船的体型虽然庞大得有些不象话,但是速度并不比普通的商船慢。 孙绍临行时,在番禺找了一个从西夷辗转来到交州的大秦杂技团,大约十来个人,他跟他们说,免费在船上吃住,但是他们要每天下午表演一次,大概半个时辰,向船队中的所有人开放收票,不管收入多少,费用三七开,七成归杂技团,三成归孙绍,算是伙食费。杂技团喜出望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到了船上一看,他们一个个惊喜的互相抱在一起,叽里咕噜的笑个不停。孙绍这船简直太漂亮了,散发着新鲜木材味道的船舱宽敞结实,全新的被褥,全是上等的丝织品,这些千辛万苦,挤在狭小船舱里漂洋过海来到交州的大秦人恨不得把被子拆了,改制成衣服,天啦,这样的丝绸在大秦,那都是贵妇人才能穿的衣服,现在却给他们当被子盖,太浪费了。 主舱二层的飞庐里,关凤缓缓的走出船舱,在宽大的竹榻上落坐,看着远处正在准备第一次演出的大秦杂技团,她的脸颊上露出了幸福的酒窝。她当然知道孙绍让这些大秦人上船不是为了挣什么钱,他是怕她旅途寂寞,所以让他们来解闷的。她虽然听不懂大秦人在说些什么,可是从他们恭敬的神态和谦卑的眼神上,她能感觉到她在这些大秦人的眼中,和皇后没有什么区别。 “噔噔噔”的一阵楼梯响,全副武装的孙尚香按着刀,大步走了上来,后面跟着两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女卫,上了飞庐之后,她们往楼梯口一站,脸上的表情很明显的显示出一个意思,闲人莫入。 “凤丫头,我太恼火了,居然要我给你做侍卫,要不是你怀的是我孙家的种,我真想扁你一顿。”孙尚香大大咧咧的往另一侧一坐,抓起案上的壶就给自己倒茶,可是流出来的却不是茶水,而是雪白的椰汁。她吃了一惊:“我说凤丫头,你也太奢侈了吧?一路全喝这个?” “当然不能全喝这个,那不是腻死人了。”桥月嘻嘻的笑着,指了指楼船后面一艘商船:“上面全是各式新鲜水果,想吃什么,就派人去取,嫌吃着麻烦,就派人去榨汁喝。” “哦——”孙尚香悲叹一声,仰起脖子,一口将椰汁喝尽,一抹嘴,不容分说:“我也住这儿了。月丫头,去把我的行李搬到这儿来。简直是岂有此理嘛,哦,老婆知道疼,我这个长辈就不知道孝敬了?这个阿满也真是,待会儿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才行。” 桥月不敢动,孙绍吩咐过的,这上面虽然有三间舱,但是为了让关凤眼前清净,宁可空着,也不让别人住。可是孙尚香是不是别人?她不敢保证,万一惹火了这位老虎姑姑,孙绍也护不住她。她犹豫了片刻,求助的看着关凤。关凤轻声一笑,瞟了孙尚香一眼:“姑姑,另一间飞庐也空着呢,你何不住在那边?反正过来也方便得很。” 这艘大船是两只楼船连在一起的,原本并不是舫,所以与普通的舫船不一样,这艘航有两个飞庐,中间隔着大概有六丈远,关凤所住的这个飞庐是左侧的尊位,下面的庐是孙绍接待客人用的,孙绍给孙尚香安排的舱就在旁边,右侧的飞庐是孙绍的指挥舱,相关的亲信就住在下层的庐中,水手、战士也都住在那艘船上,但是甲板下面的舱室,比起甲板上的庐和飞庐,当然要拥挤多了,也就是能把身子放平睡觉。 孙尚香一撇嘴,眼睛一翻,很霸道的说道:“凭什么?你一个占三个舱,却让我去挤在角落里?不行,我就和你住在一起,你不愿意也不行。”她以前就和关凤熟悉,后来成了姑侄,关系就更亲密了,在关凤面前,她是身兼闺密和长辈双重身份,不需要给关凤留面子。 关凤脸一红,咬着嘴唇想了想:“你要住也可以,不过,你到时候不要后悔。” “后悔?”孙尚香嘎嘎一笑:“我就是那种撞了墙都不后悔的人,我还怕你们小夫妻不成?” “那好。”关凤优雅的伸出手指:“月儿,去找两个人,把姑姑的行李拿上来,放在上位舱里。” 桥月应了一声,叫过两个女卫去了。孙尚香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探身在关凤脸上摸了一把,老气横秋的说道:“乖媳妇,这才象话嘛,姑姑没白疼你。” 关凤斜着眼睛看着她,含笑不语。孙尚香又捻了捻指尖,扁了扁嘴:“丫头,看来那竖子说得对啊,这椰汁喝了对皮肤是好,你这脸皮,倒比以前更细嫩了,我见犹怜啊。” “你不也是?”关凤羞红了脸,反驳道。孙尚香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一声:“不行了,姑姑都快三十了,成老婆子了。真是怨念啊,老娘这么一朵花,还没开呢,就败了。” “噗——”不仅关凤,连旁边站着的女卫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说的?”孙绍从舱边探出了头,他看着孙尚香,上下打量了一番:“姑姑,你正当年华啊,和银屏坐在一起,简直和姊妹一般,谁敢说你老?” “去,小竖子,敢拿姑姑开玩笑,看我不收拾你。”孙尚香红了脸,佯怒道:“还没跟你算帐呢,你上面明明有空舱,为什么让我住在下面?”没等孙绍回答,她又恶声恶气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住在上面。” “你住这儿?”孙绍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关凤,关凤无可奈何的吐了吐舌头,孙绍有些为难,可是见桥月领着两个女卫已经把她的行李搬了上来,也不好立刻说什么,只好含糊的应了一声,再看向关凤的眼神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了。 “呃,马上表演要开始了。”孙绍岔开话题,坐在了关凤身边。 前面的甲板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中间是大秦杂技团的成员,两个丰胸细腰的女人正在做着表演前最后的准备,她们的衣服穿得很少,上身只有一件很薄的抹胸,堪堪将丰满得有些不象话的双峰围住一半,上面还露出雪白的一片,细细的腰肢全露在外面,肚脐眼里还嵌了一颗珍珠。花花绿绿的长裙腰很低,几乎到了胯骨上,露出平坦的小腹,让人很担心随时会掉下来。长长的头发打成几个发辫,随着头部的摆动摇摇晃晃。 三个男人拿着大汉人没见过的乐器,正在试音,发出的声音对孙尚香和关凤来说都很新鲜,她们停止了说笑,好奇的看着。旁边围住的人也一样,有的在瞟着那些女人的腰肢和胸臀,有的在看大秦人的乐器,而商人中也有大秦人,他们正得意洋洋的向别人介绍即将表演的节目。 观众席最内圈的有坐席,当然是一圈连在一起的席子,外面是两层坐位,孙绍特地准备的,各高两尺和四尺,最外面的是站着的,这一类人最多,不仅有商人,还有那些不当值的水手和官兵,因为票价便宜,只要二十钱就可以开一次洋荤,他们并不反对,当然了,内圈那些坐位高达三五百钱的,不是他们能享受的了。 “今天能收多少钱?”孙尚香笑嘻嘻的问道。 “不知道。”孙绍无所谓的摇摇头,他转过脸看着孙尚香,笑眯眯的说:“只要姑姑满意,我赔钱也高兴。” “虚伪。”孙尚香嗔道,“你讨好你夫人,别拿我当幌子。” “姑姑你这可就委屈我了。”孙绍嘿嘿笑了几声:“我对你不好吗?” “原本还行。”孙尚香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可是和你对凤丫头一比,就不够好了。” 孙绍无语,这飞醋吃得好象有些不着调。不过她一直就是不着调的人。 “夫君,大秦远吗?”关凤见孙绍发窘,连忙替他解围。 “远,据说这些大秦人坐船要坐一年,才能到我们大汉来。”孙绍收了笑容。 “他们那里是不是很穷,活不下去,才到交州来讨生活?”孙尚香也好奇起来。 “他和我们一样,也有富人,有穷人,富的富可敌国,穷的温饱难求。”孙绍叹了口气。其实何止是大秦和大汉呢,古今中外,概莫如是。自己也是,别看现在耀武扬威的家财万贯,可是这是坐在柴火堆上,说不定哪天孙权扔个火星,自己就完蛋了。还是得想办法,趁早自谋生路的好。他下意识的看了看东面,那里有一个宝岛,如果能够占领那个岛,叫个山大王也不错啊。关键还是水师,如果有一个强大的水师,江东这片土地哪里还放在他眼里。 虽然还很遥远,可是第一步已经跨出去了。 孙绍抚着栏杆,心中暗自有些得意,经过葛衡改装的楼船现在看起来只是有些奇怪,速度并没有比其他商船快,可是只有他和几个亲信知道,这艘船如果全力前进,在短时间内可以比这个世上任何一艘同等大小的船快五成以上。 可惜,因为人力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全速运转,要不然的话,他就不是改装两艘船的问题了。 看来不找到新的能源来代替,这些改进总是有限的。孙绍摸着下巴,眨着眼睛,一时有些出神。 “阿满。”孙尚香叫了两声,见孙绍没有反应,用刀鞘捅了他一把。孙绍一惊,诧异的看看她:“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也不睬,是不是嫌我烦啊。”孙尚香气冲冲的问道。 孙绍大汗,“岂敢岂敢,我在考虑晚宴的事情。我在想啊,姑姑应该坐在我左边呢,还是坐在我右边呢。” “晚宴?”孙尚香眼睛一眨,立刻换了一副脸色:“你又做好吃的了?” “今天请你们尝点异域风情,呵呵。”孙绍得意的挤了挤眼睛,“至于是什么,现在保密。” “竖子,还打埋伏啊。”孙尚香欣喜的叫道,然后不屑一顾的挥了挥手:“唉呀,只要有吃的,坐哪边都无所谓啦。”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阿基米德线 大秦人的表演十分成功,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轰动,半个时辰转瞬即过,观众们意犹未尽,还围着他们不肯离去。那个领头的大个子开心得合不拢嘴,几乎能看到后槽牙,他用生硬的番禺土话发出邀请:“明曰君再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再在喝茶的孙绍一口水喷在了诸葛恪的脸上。诸葛恪一脸愠色,又不敢发作,只好偷偷的转过头去,自己把水擦掉。 这句话这怎么这么耳熟呢?似曾相识啊。孙绍顾不上去诸葛恪有什么意见,对看得如痴如醉的孙尚香等人笑道:“好看不?” “好看。”孙尚香连连点头:“那夷妞的腰真灵活,象条蛇似的。” “咳咳咳……”孙绍再次咳嗽起来。 “夫君,他们明天还演吗?”关凤看着退场的杂技团,有些兴奋的问道。 “演,你没看那个夷佬眼珠子发亮吗?”孙绍拉着关凤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谁跟钱过不去啊,他们在番禺哪有这么好的生意。” 孙绍一点也没有说谎,番禺人虽然多,可是谁家没有家记?这种夷人的玩意,偶尔看看也就罢了,天天看也就那么回事,这里不一样,茫茫大海,你根本找不出第二种娱乐,一边看夷人耍把戏解旅途寂寞,一边交结朋友沟通信息,这多好的事情啊。 “那可太好了,这些人的音乐可好听了,我喜欢。”关凤抚着肚子,眼睛闪闪发亮:“我觉得宝宝好象也喜欢呢,那什么一响,他就在踢我。” “这么说的话,明天不能让他再演了。”孙绍一皱眉,沉下了脸,关凤和孙尚香听了都有些诧异,又听到孙绍担心的说道:“别把我儿子累着。” “且——”孙尚香拉长了声音,不屑的说道:“你们俩生出来的儿子会累着?” “好啦好啦,姑姑,去换衣服啦,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关凤强忍着笑,拉着孙尚香走了。 孙绍满脸笑容的走下飞庐,正看到沈玄一脸郁闷的看着渐渐散去的观众,听到楼梯响,他抬头看了一眼,连忙站直了身子:“将军。” “怎么,不高兴啊?” 沈玄点了点头:“这些夷人坦胸露腹的,有伤风化,将军似乎不宜让他们呆在船上。” 孙绍好笑的打量了他一眼:“那依你之见,明天去给他们讲诗经还是讲春秋?再不然,你给他们演奏韶乐?” 沈玄一愣,有些愕然。这帮人不是目不识丁的士卒,就是只知道算帐的商人,给他们讲诗经、春秋,不是污辱圣人吗,还韶乐?我自己都没听过。他听出了孙绍的意思,咂了咂嘴,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默默的跟在后面。 “这些人就是最普通的庶民,你还能指望他们有什么高雅的享受?不就是开个心,图个乐吗,哪有那么严重,还有伤风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建邺那些贵人们都在干什么事?士燮那个老东西,春秋学得好吧,都八十多了,还找三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姑娘陪着呢,他还站得起来吗?” “可是……”沈玄不甘心的又想辩解。 “可是什么?”孙绍打断了他的话,眼睛一瞪:“准你三妻四妾,不准人家看看女人?你老实交待,家里通房丫头有没有沾身?” 沈玄哑口无言,象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哪个身边没有几个漂亮的侍妾?倒是象孙绍这样的反而不多见。他张了张嘴,觉得和孙绍没什么道理好讲,只好忍气吞声:“将军,快走吧,宴会要开始了,客人们都等着呢。” 孙绍哼了一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没长年在海上漂过,不知道那种苦闷,普通人哪有带侍妾的实力?看看女人,解解眼馋罢了,至少不会憋出病来。我觉得这样挺好,你到了建邺之后,提醒我向至尊要一些官奴婢,最好是那种有官家背景的女子,能精通歌舞的最好了,养上几批。” “喏。”沈玄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 宴会规模并不大,除了孙绍一家和几个亲信之外,就是请来的几个客人,有水师的军官,也有商人中实力比较强的,大家一起吃饭,说说笑笑,虽然不如看演出那么热闹,却优雅了许多,俨然一副上等人的派头。军官也好,商人也好,都是文人雅士看不起的下等人,现在能和孙绍坐在一起喝酒吃饭,一个个也矜持了不少,脸上都有些得色,虽然在沈玄这样的人眼里,孙绍根本不是什么上等人,孙家也是没品位的寒门,但在这些人的眼里,毕竟是上等人了。 菜的花式很不错,客人们吃得十分入口,又十分纳闷,水师的军官也好,商人们也好,大多对吴地的菜和交州的菜都很熟悉,但是今天的菜既不是吴地菜,也不是交州菜,口味很不错,就是吃得有些糊涂。他们不好意思问,只能暗自留心,准备回去再问别人。 孙尚香吃得满嘴生香,胃口大开,肚子都有些撑了,还犹自不知足,她回舱之前,拉着孙绍问道:“这究竟是什么菜?我怎么从来没看过?” “王宫里的菜,你当然没看过。”孙绍含笑答道,有些小得意。 “王宫?哪个王宫?”孙尚香眼珠一转,忽然有些担心:“我说阿满,你和曹艹走远些,二郎虽然嘴上不说,可是他疑心重着呢,你可别学孙辅惹祸上身。” 孙绍心中涌过一道暖流,这个姑姑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是这根弦还是绷得很紧的,时刻为他着想,让他提防孙权。孙尚香说的孙辅是她的从兄,建安五年,孙策去世的时候,他是平南将军,持节领交州刺史,当之无愧的一方重将。因为对孙权没信心,趁着孙权出巡东冶,他写信给曹艹,结果被孙权知道了。孙权赶回东冶,装作不知情,和张昭一起去见孙辅,只说了一句话:“你活得不耐烦了?”就把他幽闭了,然后把孙辅的实力瓜分一尽。两年之后,孙辅就郁闷死了。 “姑姑放心,不是魏王宫的。”孙绍感激的笑了笑,“是林邑王宫的。” “林邑王宫?”孙尚香放缓了脸色,却还是有些诧异。 “嗯,是曰南郡南面的一个小国,其实还没我们吴郡大呢,我一个手下的母亲是林邑国的贵人,身边有一个当年宫里的厨子,被我要了过来。前几天是准备食材去了,所以你们没见着。” “原来如此,那就好。”孙尚香点点头,恢复了轻松,一抹嘴:“我上去陪凤丫头说会儿话,再吃点水果。” 孙绍苦笑了一声,孙尚香赖着不走,他这个时候也不好进去和关凤腻在一起,只好出来晃晃。帅增和另外一个亲卫马恢跟在后面,三个人在宽大的甲板上慢慢的散着步。海风轻拂,浪花朵朵,拍打着船腹,发出哗哗的声音。楼船巨大的体积有效的减少了摇晃,在这种风力下,基本感觉不到船体的晃动。 “少主,我看这上面可以骑马了。”帅增轻声笑道。 “骑马?一个冲锋就掉海里去了。”孙绍撇了撇嘴,打量着自己的座船,忽然说道:“你们看这样的艘能装多少马?” 马恢目测了一下:“这么大的船如果不是战船,主要用来装货的话,应该能装到一百五十匹,战船上因为战士多,所以空间有限,一船只能装三十匹,少主这艘船上人少一点,应该可以装到七八十匹左右。” “这么说的话,如果到辽东贩马,我们必须得准备大船才行啊。” “那是肯定的。”马恢笑道:“到辽东贩马可不容易,必须要在曹艹控制的范围内停靠。如果他们知道少主运的是战马,肯定不会让少主通过的。” 孙绍笑了笑,没有说话。马恢是当年跟着关羽从徐州过来的人,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他说的没错,虽然他手上有曹艹给的通行证,但是曹艹不会让他去运马的,那可是曹艹的致胜武器之一。要想贩马,就得另外打通航道。 他知道海中有航道从长江口可以直往辽东半岛,但是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这么干,要想从大海里航行,必须找到合适的落脚点,就必须能在茫茫大海中能准确的定位,这需要有精通天文星象的高人才行,他只知道大致原理,但是对星星他是两眼一抹黑,勉强能知道北斗七星的位置,要想靠这点本事定位,那可差远了。 可惜的是,他派沈玄去向孙权请求调虞翻或陆绩去交州,孙权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两人到现在也没看到影子,估计是没戏了。 “什么人?”帅增忽然喝了一声,喀嚓一声拔出了刀,拦在孙绍面前,眼睛死死的冲着前面的一杆桅杆。马恢跟着也反应过来,转过身,护住了孙绍的后背。紧接着,不远处值勤的亲卫就向这边赶了过来。嚓嚓几声,长刀出鞘,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甲板上就杀气腾腾,如临大敌。 “是……是我。”一个怪怪的声音从桅杆后面传出,紧接着,一个发抖的身影被一个强壮的亲卫给推了出来。孙绍定睛一看,居然是大秦杂技团里的那个舞女,只是现在已经换上一身交州常见的夏服,猛一看,除了个子高一点之外,和大汉人真没有太多的区别。 “你在这儿干什么?”见是女人,帅增松了一口气,收回了刀,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我……我借着灯看点东西。”那个舞女指了指桅杆上吊着的灯笼,胆怯的看着孙绍等人,低下了头。 “时间不早了,回你们舱里去,上面是你们来的地方吗?”帅增严厉的告诫道:“当初跟你们说好的,天黑之后不准到处乱跑,要不然就把你们赶下船。快回去。” “是,将军。”那个舞女如释重负,转身就走。帅增这才转过头,对孙绍笑道:“少主,是那个跳舞的夷女。” 孙绍却没有应他,他眼睛盯着桅杆下的甲板,帅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勃然大怒:“这些夷人真是不懂规矩,这崭新的船居然乱画,少主歇怒,我这就去把她找来,让她搞干净。” “你去把她找过来,可是态度要好一点,不要吓着她。”孙绍挥挥手,头也不抬的在那个图形旁蹲了下来。帅增有些诧异,可是见孙绍看得入神,只好匆匆的去了。孙绍蹲在甲板上,打量着那个似乎是渐开线的螺旋线,眼睛灼灼有神。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可是他相信,这个图形绝不是随手划一下的,因为太规整了,画这个线的人似乎经常画,线条很流畅,看不出一点生涩。 时间不长,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帅增怒气冲冲的带着那个舞女回来了,舞女的后面,跟着那个大个子杂技团团长,孙绍和他见过一面,只是名字太长,他记不住。 “将军,将军,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大个子一见面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生硬的话语中透出的是极度的惊慌:“是小人没管好,小人一定把船擦干净,一定擦干净。”说着,伸出袖子就去擦船板上的那个图。 “等等。”孙绍来不及反应,一脚踩在他手臂上。马恢以为他发火了,抡起刀鞘就是一下狠的,打得大个人一声惨叫。那个舞女惊叫一声扑了上来,泪如泉涌,哭喊着,说的却是他们自己的话,孙绍是一句也听不懂。她伏在大个子背上,冲着孙绍连连磕头,磕着船板咚咚响,没两下额头就流了血。 “你们太莽撞了。”孙绍皱了皱眉,拦住了马恢,一把抓住那舞女的手臂,指了指那个图,一字一句的问道:“这……是……什么?” 那舞女脸上流着血,惊慌失措,见孙绍抓着她的手臂,紧张得牙齿咯咯响。倒是那个大个子冷静一些,他见孙绍的脸上并没有怒气,只是指着那个图形问,连忙摇了摇舞女,说了几句夷语,那女子这才回过味来,叽哩咕噜说了两句,见孙绍一脸的茫然,又连忙用番禺话说:“阿……阿基……米……米德……线。” “阿阿基米的线?”帅增和马恢互相瞪着眼睛:“阿阿基米是谁?”他随即又恼了:“你个蛮夷不老实,分明就是你画的,还赖什么阿阿基米。” “滚一边去。”孙绍手一抬,挡住帅增高高举起的拳头,眼珠转了两下,忽然惊喜的说道:“你是说,阿基米德?” “啊?啊,啊。”那个舞女愣了一下,连连点头。 “靠。”孙绍拍了拍额头,眉开眼笑,他弯腰扶起这两个大秦人,拱拱手,手一伸,非常客气的笑道:“请到里面谈。” 那两人吃惊不小,互相看了看,只好小心翼翼的跟着孙绍进了他的会客室。孙绍让人上了茶,端来一些点心,又让帅增找来了医匠,给那个舞女清洗了额头的伤口。忙完了这一切,他才拿出一张纸摊在那个舞女的面前,将自己画画的炭笔递了过来:“你,再画一个阿基米德线。” 那舞女接过炭笔,摸了摸那张纸,觉得十分可惜。她在番禺时见过这种纸,但是太贵了,根本不是她能买的。眼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有钱,因为他手里还有厚厚的一迭这样的纸。 她定了定神,很快在纸上重新画出了那个曲线,又添了一条直线。把其中一部分涂成黑色,最后推回孙绍面前。帅增和马恢看着这个奇形怪状的图,一头雾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少主为什么又看得这么入神。但是凭着他们对孙绍的了解,知道这肯定不寻常,要不然孙绍不会这么兴奋。 其实孙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阿基米德是希腊的大科学家,而这两个人从罗马来,知道阿基米德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什么意思?”孙绍看了半天,还是没看明白,只好虚心请教。 “这是阿基米德线,阿基米德说,用这条线画个圈,应该是这个黑色的三倍大。”舞女结结巴巴的说:“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孙绍眨了眨眼睛,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不过,他只是知道了这个阿基米德线的命题是什么,怎么证明,他还是一窍不通。他知道的是,不管眼前这个舞女的几何水平怎么样,他总算是接触到这个时代在另一个大帝国的文化了,虽然只是一点点。 “你是他什么人?”孙绍转过头对那个大个子说。 大个子抬起头:“我?我是她兄长。” “你是他兄长?”孙绍哑然失笑,他见这个大个子一脸的毛,又黑又沧桑的,以为他是她爹呢。他笑了笑,又说道:“你们这些人里面,还有谁懂这个的?”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除了表演之外的任何本事都行。” “除了她之外,还有……打仗的士兵,划船的水手,还有一个会做饭的。” 孙绍挠了挠头,换上一副笑脸:“你们吃晚饭了吗?” “刚吃过,正准备睡觉。”大个子谦卑的笑道。 “把他们请上来,我请你们喝茶。”孙绍笑道:“没有问题吧?” 大个子欣喜的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说着,一溜烟的跑了。孙绍又对那个舞女说道:“你,还知道有什么这样的图吗?” “我有一本书,上面有好多这样的。” “那……能不能借我看看?”孙绍露出了狼外婆的笑容。 舞女打了个寒噤,紧张的点了点头,提着长长的裙子飞快的跑了,时间不长,那些大秦人全跑了过来,紧张中带着兴奋的站在孙绍面前,孙绍已经让人上了茶和点心,热情的招呼他们入座,又过了一会儿,那舞女象捧传家宝似的捧着一卷羊皮走到孙绍面前,小心的将羊皮摊开,上面全是字符和几何图形,孙绍也没时间去辨认,反正罗马文也好,希腊文也好,他都不认识,但是他一看那些几何图形,他知道,他捡着宝了。 (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财帛动人心 “就这个?”沈玄哼了一声,不以为然:“不就是勾三股四弦五吗?有什么了不起了。” “你也知道?”孙绍有些诧异。 “谁不知道?”沈玄有些得意的笑了笑:“九章算术,周髀算经,我都略通一二的。” 看你得意的。孙绍直起了身子,对沈玄一脸的不屑十分上火,他思索了片刻:“你只知道勾三股四弦五,可知道勾三股八的话,弦是几啊?” 沈玄转了好一会眼珠,这才说道:“应该是八略强一些,九略弱一些。” “那为什么呢?”孙绍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因为事情就是这样的。”沈玄有些耍赖了。他善长的是文史和兵法,算术不是他的强项。 “所以说你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孙绍撇了撇嘴,重新拿张一纸,在案上画了一个证明勾股定理的图,刚要说话,沈玄却拦住了他:“等等,将军,这图……是这夷书里的吗?” “不是。”孙绍见沈玄脸色怪异,也有些诧异:“怎么,你见过这图?” “好象见过。”沈玄轻轻敲着书案,凝视思索:“你容我想想,我肯定在哪儿见过这副图,应该是有人跟我说过,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孙绍不敢打断他的思路。他知道,勾股定理的证明在数学史上是一件大事,就和圆周率一样,别看只是再精确一点的事情,在后世看来也没什么,但是在数学史上,或者说是在科学史上,这一步往往代表了一个时代。他只依稀记得勾股定理是中国人最先证明的,但是是谁证明的,他不清楚,看沈玄这样子,莫非这个时候已经有人证明了? “我曾经听人说过这个,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沈玄苦笑了一声,“这个……很重要吗?” “很重要。”孙绍收了笔,既然沈玄说有人已经证明了这个,他就没有必要再给沈玄演示一遍了。他很郑重的说道:“你知道步骘这次为什么损兵折将吗?” 沈玄哪里知道,他只知道步骘打了个败仗,如果不是孙绍和卫旌的胜利弥补了他的损失,他现在应该上书请罪了。但他知道,孙绍既然这个时候提这件事,肯定跟这个勾股有关。 “步骘打败仗,原因很多,但是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手里的海图有问题。”孙绍把交州的战事简述了一下,然后说道:“要想剿海盗,就必须清醒海盗在哪里,就要提前进行测量。海图不比陆上地图,一旦错了,可能就是致命的,在测量时就要用这个原理。” “这个我知道,以前测量地亩的时候,也用这个的。”沈玄道:“只是大家都在用,却没有人问过为什么。这些都是工匠之学,学的人不多,大部分只是了解一下而已。” “但是这个很有用。”孙绍冷笑一声:“说得难听一点,你们都以为董仲舒是圣人,可是在我看来,他的功绩远不如赵过。” 沈玄的嘴角抽了抽,没有兴趣和孙绍争论这个话题。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不值得辩论。孙绍见他那样子,也没兴趣和他讨论,他接着说道:“现在遇到的最大难题就是,怎么测量海岛的方位、距离,绘制准确的海图,做不到这一点,想打胜仗恐怕不容易。” 沈玄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眉梢:“我知道以前有一种办法的,叫重差术,是测量舆图时必须要用的一个办法。不过,这样的技术,只有专门搞测绘舆图的人才懂,后来好象失传了。” 孙绍叹了口气。汉朝在西汉时已经有相当高明的地图测绘能力,马王堆出土的地图可以证明,可惜这样的能力并没有持续的发展下去,到了西晋初年,有个叫裴秀的制图专家就以一种很不屑的口气说,汉朝的地图都是垃圾,不值一提。孙绍相信,他应该没有见过马王堆所藏的那些地图,要不然肯定不会这么说。但是,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大汉四百年中,技术的传承远没有经学的传承那么稳定,不仅谈不上飞速发展,甚至还在倒退。 仙洲岛,一个隐蔽的港湾内,数十条船聚集在一起,几十个汉子聚在一起,有的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锦衣,风度优雅,有的穿着短打,坦露着胸膛,有的人随便披了一件衣服,有人干脆只有一件牛鼻裈,他们长得各有特点,有清爽一些的,也有粗壮一点的,但是他们的神情却很一致,都阴着脸,看着蹲在当中巨石上的苏粗腿不吭气。 苏粗腿不说话,他手里捏着一块白色的石头,手指在上面搓着,两只大眼耷拉着,仿佛睡着了一般。几个手下横刀而立,警惕的目光在那几十个汉子脸上逡巡,粗糙的大手握着环首刀的刀柄,不时的松驰一下因为握得太紧而发麻的手指。今天的气氛太紧张,让他们不得不小心应付,一时的松懈可能带来的就是死亡。 这几十个汉子都是东海一带大大小小的海盗的头子或者是代表,他们是来和苏粗腿谈判的。这些人,多的有百十艘船,四五百号人,少的十来艘船,百十人,实力强的超过苏粗腿,但是苏粗腿的手下有不少经过大战的精锐,总体战斗力远超过其他任何一个人,所以他在东海一带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平时说一不二,一般这些人也不敢和他当面较劲,可是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大家约好了,一起来和苏粗腿谈。 原因只有一个,刚刚从交州驶来的商船船队。 东海不比南海,各地来的夷商到了南海之外,就分成几路,有的直接入益州,有的入荆州,就算是去扬州的,也分成两路,一路走陆路,经大庾岭一带进入豫章郡,一路从海路。所以东海的海盗生意远没有南海的海盗好,东海一直没有出现南海的催命签那样规模的海盗,甚至连猎头王那样的都没有,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东海的生意有限,养不活那么大规模的海盗。 三百多艘商船,对于东海的海盗来说,是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一块肥肉,足以让任何一个海盗心动,巨大的财富诱惑让平时没少互相下黑手的他们难得的聚在一起,要和苏粗腿交涉。 这个原因也很简单,商船中有个孙绍,孙绍手里有一块苏粗腿的海盗旗。几个月前他南下的时候,就是挂着苏粗腿的海盗旗一路招摇过市,东海的海盗看在苏粗腿的面子上,都没有去动那笔生意。可是现在这块肥肉太大了,任谁也不能心平气和的让他们这么过去。 苏粗腿的面子是要给的,可是他的面子不值这三百多条船的价值。 大家的意见只有一个:请苏当家的体谅一下,兄弟们也要生活。 苏粗腿当了这么多年的海盗,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海盗当面叫阵。就是他刚到东海的时候与其他海盗火拼,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这一次,东海有头有脸的海盗都来了,如果真要打起来,他的手下再能打,也不可能打赢这么多人。 苏粗腿的手下也有些怨言,上次放过孙绍也就算了,多少算是给关羽一点面子,可是你给什么海盗旗啊,这不是违反职业道德吗?现在好,你不仅不能动手,还拦了人家的财路。人家现在逼到门口来了,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你不答应,可能立刻开打,答应了,那你的面子也就算完了,以后他们尝到了团结起来的甜头,肯定会不断的再这么干。 苏粗腿也十分为难,他倒不是后悔海盗旗的事情,他是觉得孙绍这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你有我的战旗,你是安全的,又何必跟那么多人扯在一起?这不是招惹目标吗。 “当家的。”军师魏平见苏粗腿不说话,知道他在为难,可是这么拖着也不是一件事啊,难道要留这些人吃晚饭? “这样吧。”苏粗腿抬起头,扫了一眼众人:“承蒙诸君看得起我,来给我报个信。不过呢,关将军是我的故主,我不能不顾道义,所以这一趟,我不参加了,你们想去打渔,我也不拦着,毕竟这是大家活命的营生。粗腿只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诸君多少给我的点面子。” 众人见他松了口,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们都知道苏粗腿的实力,如果真要开打,当然能打赢,可是那样损失肯定不少,能和平解决,当然是最好了。 “请苏将军明言当面,只要不妨碍我们活命,都好说。”一个穿着锦衣的长脸汉子很客气的说道。他叫周群,庐江人,诨号混江龙,是这伙海盗里面仅次于苏粗腿的,手下有八十几船,近四百户人。为人阴险,颇有些计谋,这次合作,也是他领头的。他现在很高兴,这次能把苏粗腿压制住,带着大家发一回横财,他的威望将迅速提高,压过苏粗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苏粗腿看了他一眼,嘴一歪,笑了一声:“三百多条船,足够你们吃了吧?” 周群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足够了,要不是这笔生意太大,兄弟们也不至于让将军为难。” “粗腿领情了。”苏粗腿将白色的石头收起来,抬起头看着其他人,拱了拱手:“三百多条船,你们想必也不差一二十条。孙将军那二十条船,就算我苏粗腿的份子,还请大家多少给点面子。其他的,我也坚决不碰,如何?” 周群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那些人互相看看,都没有意见。以苏粗腿的实力,他要独占这二十条船,别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既然他自己愿意放弃这笔生意,别人也不好勉强。他们都冲着周群点点头,下意识的已经把周群当成了新的老大。周群十分满意,很客气的笑了一声:“苏将军义气,我们十分敬佩,我在些向苏将军保证,那二十条船,绝对毫发无伤。” “多谢。”苏粗腿点点头。 “不过,”周群话风一转,又很郑重的说道:“有一句话,我们还是当面和将军说清楚比较好。” 苏粗腿有些不快,沉下了脸,直视着周群。周群眼神一闪,本能的想避开,可是随即又强撑住了。他强作镇静的拱拱手:“想必将军也知道,孙将军手下有几百官兵,是这些人中武力最强的。我们可以听将军的不去惹他,可是,如果他要强出头,不自量力,非为那些商船提供保护,那……可就不能怪我们了。我们总不能只挨打,不还手吧,苏将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粗腿犹豫了一下,脸色一变:“你们敢动我苏粗腿的生意?” “不然。”周群迎着苏粗腿凶光外露的目光,抗声道:“如果苏将军能够保证他不惹事,我们肯定不会动他一下,但是如果他要攻击我们,那我们也不能光挨打不是?要不这样,请苏将军出马,带领我们去打这趟渔,到时候你拦住他,其他的,我们负责。” 苏粗腿愣住了,周群这句话说得很实在,道理也不算过份,如果孙绍出手,他总不至于让周群他们打不还手吧。可是,让他出马去对付孙绍,不管是什么形式,好象都不合适,孙绍的面子他可以不给,可是关凤在船上,他不能去对付关凤。 周群见占了上风,更加不肯让步,示意众人一起说话。众人见苏粗腿不吭气,胆气也壮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表示对周群的支持,苏粗腿有些所料不及,想发火可是又觉得理亏,他想了半天,只好摆摆手:“我会派人去通知孙将军,请他不要出头,这样总行了吧?” “可以是可以。”周群阴阳怪气的说道:“不过,你派的人,必须和我们一起出发,如果提前去了,那我们还打什么渔啊?” 苏粗腿再次语噎,他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周群,无可奈何,只好咬着牙点了点头:“好,和你们一起出发便是,还希望诸君信守刚才说的话,否则,不要怪我苏粗腿翻脸。” “将军放心,只要他不惹事,我们绝对不动他。”周群再次强调了自己的话,转身对众人一抬手,示意他们安静,那架势俨然就是海盗中的老大。 苏粗腿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他身后的亲信黑鱼担心的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凶猛的目光在周群的后脖子上转了一圈。周群心中一悸,强自镇静的说了几句,不敢再多留,带着众人匆匆告辞而去。 “将军,这……”等周群等人的身影消失之后,黑鱼小声的说道:“我们真的……” “做人要讲义气。”苏粗腿喝了一声,打断了黑鱼的话,不容置疑的说道:“当年关将军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不能去害了小姐的姓命。你不用再说了,你如果不甘心,现在就跟着他们走,我不拦你,但是你如果伤了小姐的姓命,我追到天边,也得砍了你。” 黑鱼胀红了脸:“将军,我怎么会离开你?” “那就好。”苏粗腿横了一眼,重新坐了下来,掏出白石头搓着,眼中凶光四射:“这条混江条胆子不小啊,想做东海老大?居然敢纠结起来向老子叫阵,哼哼,不给他点利害瞧瞧,他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将军,这次他们如果发了财,恐怕我们未必能压得住他们。”魏平提醒道:“他的实力本来就不差,这次收获肯定也不会小,再有那帮人帮忙,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啊。” “他娘的,还真是麻烦。”苏粗腿皱着浓眉,为难的捏着眉心:“希望孙绍不要太麻木,多少给老子那面旗留点面子,要不然的话,这次可就栽大了。” 魏平转了转眼珠:“混江龙他们集中起来近千条船,两三多人,声势这么大,孙将军虽然有两艘楼船,可是他把楼船连在一起,行动能力大受影响,根本无法对付混江龙他们,应该不会自不量力的出手。我担心的倒是混江龙,听说孙将军十八条船都是大船,比起别人来,这足足抵得上四五十条船,他们……甘心放过吗?” “他敢。”苏粗腿眼睛一瞪:“他要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绝对饶不了他。” 黑鱼苦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他总觉得周群刚才是给苏粗腿下了个套,到时候他们一出现,孙绍怎么可能不出手?哪怕射出一支箭,周群就可以说是孙绍先动的手,然后一哄而上,抢了再说。就算孙绍真的没动手,周群就是抢了,又有谁说得清?苏粗腿这次跟头肯定是栽大了,不仅白白浪费了一次发财的机会,而且和所有的海盗站到了对立面。 “唉,要说起来,小姐的命还真是不错。”苏粗腿一拍大腿:“孙将军还真够意思,为了她,居然会把楼船连在一起,只是……这样可不利作战啊。”他想了想,转过头道:“让兄弟集合,我们也去。” “也去?”黑鱼眼前一亮。 苏粗腿看了他一眼,抬腿就是一脚:“你想什么呢?老子是去观阵,别让混江龙那竖子骗老子。” (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千里眼 越海带着董奉匆匆登上了孙绍的座船,对眼前看到的一切不敢置信,这艘船也太豪华了吧?越海在羡慕之余,又担心的说:“将军,你这么做,稳当是稳当了,可是万一遇到海盗,却影响速度啊。” 孙绍开了个玩笑:“有你越将军护航,我还怕什么海盗?” 越海自得的一笑,随即又皱起了眉头,抱怨道:“将军,你这么一搞,可把我害苦了。交州水师人多势众,他们能分出人手来护航,可是我这船厂里总共才百十条战船,还要保护船厂,哪里有人手出来护航啊。再说了,你这里三百多条商船,这诱惑力太大了,我担心东海的海盗都会闻风而动,这……不好对付啊。” 孙绍撇了撇嘴,神情轻松自然:“那你是来告诉我一声,然后就闪?” “那也不能。”越海很仗义的一拍胸脯,“虽然至尊没有下令让我来护航,可是将军在此,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啊。总不能让将军在我的辖区内遭了劫,那我越海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 “竖子,算你有点良心。”孙绍哈哈大笑,拉着越海的手走进船舱,将他按在座位上,吩咐人端来了水果和酒,越海见了,兴奋的一搓手:“就知道将军这里有好酒,果然不虚此行。” 众人大笑。 孙绍和越海喝了两杯酒,转身对董奉说道:“最近很忙?” 董奉有些歉意的点点头:“是的,最近一段时间不仅船厂里很忙,就连东冶城都忙得很,要不然的话我早就到番禺去了。”董奉叹了口气:“北方大疫,我们得到消息太迟,有几个病人到了东冶,如果不是发现得早,只怕已经蔓延开来了。” “大疫?”孙绍吃了一惊。 “是啊。”越海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一副庆幸的模样:“这大概跟年初的那场大战有关,曹艹在占据了优势的情况下撤兵,应该也有这原因在内。” “返回的士卒把疫病带回了邺城,邺城一片混乱,死了不少人。”董奉连连摇头,“等得到消息,至尊封锁了大江,禁止江北的流民渡江,然后又派出大量的医匠到各地散药,总算把事态控制住了。不过邺城就没这么简单了。” 众人相对无语,大疫的威力,他们就算是没经历过,也听说过。孙绍更是惊心,他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他隐隐约约的记得,建安末有一次大疫,建安七子中有好几个就死于这次大疫,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啊。”孙绍起身出舱,走到船边,举起酒杯,将杯中酒缓缓倒入海中。众人见了,都有些默然,虽然天下三分,中原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敌人,可是现在名义上还是大汉的子民,大家对孙绍的这种行为并不觉得不妥,相反倒有些感动。 他们说些江北的事情,不知不觉的便夜深了。出了交州界,商人们正担心交州水师撤走后安全得不到保证,现在越海带着水师来了,他们一个个欣喜莫名,轮番上前奉承。以前水师从来不过问他们的死活,他们眼里也不把水师当回事,现在尝到了有水师护航的甜头之后,一下子感觉到了水师的亲切,因此对越海等水师官兵态度十分好,一时让越海等人有些受宠若惊,不知不觉之中就喝得大醉。 越海第二天是被李浓从被子里拖起来的,清凉的海风一吹,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打扰了觉头,他十分不满,横眉竖眼的喝道:“什么事?” “海……海盗。”李浓牙齿打战,面无人色。 “海盗?”越海脸色一沉,二话不说,披甲出舱,一边走一边喝道:“些许海盗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不是没和海盗交过手,哪次不是……” 越海的话没有说完,剩下的,全被堵在了嗓子眼,他瞪着远处的海面,整个人傻在了那里。 漫无边际的大海上,水天相接之处,是一条黑压压的线,这条线乘风破浪,越来越粗,却看不到两头,在这条黑线的前面,几艘海盗船正飞也似的驶来。他们如同马群中的头马,一骑绝尘,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无数狂奔的战马,挟带着吓人的气势,滚滚而来。 越海很震惊,在那一刹那间,他的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看到这三百多艘商船时,他就想过海盗会闻风而来,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海盗们不仅来了,而且来得特别多,看这架势,大概东海的海盗倾巢出动了。 越海毕竟久经战场,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他立刻回过神来,勃然大怒,大步上了自己的座船顶,在将旗下站定,发出了迎战的旗语。匆匆起身的水师将官们虽然惊骇,却还是有条不紊的执行了命令,七十多艘战船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列出了迎战的阵型,他们前后交叉的排成两排,水手们握紧了巨橹,驱动战船加速向前,战士各就各位,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与即将到来的海盗接舷厮杀,楼船上的弩手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上弦,放上铁箭,军官们扶着女墙,极目远眺,想看出哪些是贼首的座船,希望能一箭射杀,先声夺人,打掉海盗们的嚣张气焰。 “李浓,你到孙将军的座船上去,让他随大队后撤,免得被海盗误伤了。”越海面色铁青,紧紧的握着拳头不由自主的颤抖,他是经历过不少战事,可是今天来了这么多海盗,他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取胜,只能让孙绍他们先退往岸边,他知道那里有一条水道,可以容得下不少船进去暂避,实在不行的话,他退回去把路口一封,这仗也好打一些。 李浓不敢怠慢,跳上一艘走马,赶到孙绍的座船旁。 孙绍早就发现了海盗,他也接到了越海传来的旗语,正在指挥座船随商船慢慢的后撤,他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几乎所有的商船都抢在他前面。不过,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紧张,看到李浓的时候,他甚至笑着打了个招呼。 李浓却没有笑的心情,他那一双八字眉耷拉着,快哭出来了。 “将军,越将军请你速速后撤,我这就带你去。”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孙绍打趣道:“难道你们侯官船厂的水师看到海盗都是这样的?” “将军不要顽笑了,这次来的海盗太多了。越将军说,大概东海的海盗都来了。”李浓哭丧着脸,连连拱手:“请将军快走,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不就是几个海盗吗?没什么了不起。”孙绍轻松写意的说道,一边挥手对匆匆从他的楼船旁经过的商船挥手:“你们先行,不要急,有越将军在,不会有事的。”转身又对李浓说道:“请校尉派人引商船暂避吧,让他们不要乱,海盗还远着呢,有足够的时间。” 李浓看着孙绍,一时有些恍惚,难道他在交州几个月见惯了大场面,不把这些海盗放在眼里了?他一时没会过意来,下意识的听孙绍指挥,带着人进去指挥商船往岸边暂避。商人们本来就对海盗习以为常,现在又有水师在一旁保护,在经过初时的慌乱之后,倒是很快镇定下来,在水师官兵的指挥下,急而不乱的向岸边驶去。 等海盗船逼近水师布下的防线三百步时,他们停了下来,侯官水师的出现使他们有些犹豫,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可是面对官兵,纵使是周群那样的能人,也有三分怯意。 周群停住了,其他人也收住了脚步,面对严阵以待的侯官水师,他们被贪婪点燃的热血终于有了一些冷静。可是这点冷静是有限的,要想他们就此退去,显然也不太现实。 他们都把目光看向了领头羊周群,有的派来了人,有的干脆自己来到周群面前问计。片刻之间,七嘴八舌的就把周群吵得晕头转向。 “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侯官水师虽然船大,军械精良,可是他们只有七八十条船,我们有多少?我们有两千多,三十倍于他,难道三十条船对付他一个,还打不赢吗?趁着这次人多,把越海那竖子给干掉,以后这一片海就是我们的天下。”周群声色俱厉,几句话就把有些慌乱的海盗们说得又兴奋起来,不仅如此,就连他自己都恢复了些信心。他转过头,对明显有些兴灾乐祸的魏平说道:“烦请你去见一下孙将军,请他安份些,否则我们要是误伤了他,可不好向苏将军交待。” 魏平撇撇嘴,没吭声。他下了一条小船,自己摇着向水师驶去。经过水师的防线时,越海特地问了一下,得知是找孙绍的,他皱了皱眉,没有吭声。他知道孙绍和苏粗腿有些交情,也希望孙绍能够利用这个交情,免了这场战事。海盗来得太多,真要打起来,他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实在撑不住的话,到时候保护着孙绍跑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人,由他们自生自灭吧,反正自己又没有接到孙权要他保护商船的命令,打赢了,是功劳,跑了,那也没事。 魏平来到孙绍的座船上,而对大马金刀的坐在船上的孙绍,他躬身下拜,将来意说明。 孙绍笑了,他指了指桅杆顶,淡淡的说道:“你看到没有,我没有挂苏将军的战旗。” 魏平抬头一看,果然没有看到苏粗腿的战旗,他又向后瞟了一眼,也没有看到谁手上捧着,一时倒有些疑虑了:“将军?” “呵呵,我没有看到苏将军的船,想必苏将军一定没有来。”孙绍示意人捧上一杯酒给魏平,神态自若的说道:“这些人敢舍了苏将军到这里来打劫,自然是没把苏将军放在眼里。纵使我挂了苏将军的旗,只怕他们也不肯放过,届时反而坏了苏将军的名声,与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魏平十分感激,他磕了个头:“将军,我家将军已经下过命令了,将军的船,算是我家将军的份子,只要将军挂上我家将军的战旗,他们就不能动,否则便是与我家将军过不去。为安全起见,还是请将军挂上战旗吧。水师虽然厉害,可是今天来的人太多,所谓蚂蚁多了啃死牛,这么多海盗一拥而上,水师撑不了多久的。” 孙绍哈哈一笑,他看了看远处,指着和大批海盗保持了一段距离的几十条船,因为太远,看起来只是一条不规则的黑线:“那是你家将军吗?” “正是。”魏平转头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说道:“我家将军就是怕他们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另一套,坏了将军的姓命,特地赶来观战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些人聚集起来实力十分强悍,我家将军也无能为力,请将军见谅。” 孙绍摆摆手,嘴角一挑,神色之间根本看不出一点紧张,反倒显得有些好奇的说道:“以你家将军的威名,在东海还不能一呼百应?” 魏平有些惭愧:“将军有所不知,东海不比交州,象今天这样三百条商船集中出现的事情,可谓是这十几年来第一次。财帛动人心,这次诱惑太大了,就是我家将军也弹压不住。这次领头的叫周群,诨号混江龙,就是他鼓动其他海盗,一起向我家将军施压,险些与我们火并。” “周群很强吗?” “他的船和人都比我们多,但是战斗一般,如果不是聚集了其他的海盗,他又怎么是我们的对手。”魏平为难的看着身后一触即发的战场,苦笑了一声:“可是现在他们集中起来,是我们的二十多倍,我们也抵挡不住啊。” “呵呵呵……”孙绍笑了,摆摆手示意魏平不要紧张:“我知道了,你家将军的心意,我心领了。来,你我共饮一杯,且看越将军如果破敌。” 魏平一愣,顿时紧张的看着孙绍:“将军,越将军虽然善战,可是他挡不住多久的。为将军计,还是立刻挂上苏将军的战旗,与其他商船分开,方能保将军无虞啊。” “莫急莫急。”孙绍不容分说,把魏平按坐在席上:“我对越将军有信心。” 魏平急了,有信心?你脑子坏了吧,水师如果遇到兵力差不多的,那仗着船大,武器精良,那还能占点便宜,再加上越海确实也有一套,他大概能对付两倍于已的海盗,可是现在是多少?现在是三十倍啊,越海再能打,海盗们一拥而上,也能将他啃得尸骨无存。你对他有信心? 他苦口婆心的再劝,孙绍却不予理睬,他只是随着大队商船缓缓后撤,直到所有的商船都退到了水道内,他才将楼船在水道口停了下来,摆出一副把酒观兵的架势。 魏平哭笑不得,他有些后悔了。自己这一趟来错了,这次就是苏粗腿亲自来,也救不了他了。他太把越海当回事,以为越海能击败海盗,可是他不知道,越海在这里其实是帮了倒忙。如果这里没有官兵,商人们只能让海盗们掠夺一番,充其量就是损失财物,一般不会伤人。可是越海拦在这里一打,海盗们见了血,到时候杀经了眼,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善了,就算孙绍挂起了苏粗腿的战旗也无济于事。到时候苏粗腿出不出手? 就在魏平苦想如何劝说孙绍的时间里,周群等人已经不耐烦了,他们大声吼叫着,互相鼓着气,向水师冲了过来,越海虽然头疼,可是也不能不战而退,指挥着手下的水师迎了上去,双方战成一团。片刻间鼓声四起,茫茫的大海上喊杀声震天。 水师倚仗着船大,第一排的水师战船全力向前冲去,相对于以十来人驾驶的小船为主的海盗,水师的中型战船要高出五六尺,相当于一个人高,水手们齐声呐喊,使出浑身力气摇动巨橹,战船飞快的向海盗船冲去,猛撞之下,海盗船根本不是对手,当场被撞翻,船上的海盗纷纷落水,贪婪的叫喊声顿时成了哭喊声,他们在水里拼命的扑打着,拽着被水师战船撞翻的小船,愤怒的咒骂着狂妄的水师官兵。可是水师官兵哪里顾得上理他们,他们在各船军侯的指挥下,协调一致,努力保持着战船的速度,继续向下一艘海盗船撞去。这些水师官兵都知道,他们对海盗最大的优势就是船大,如果能撞翻他们,那就免得短兵相接,真要让海盗们上了船,大家一刀一刀的互砍,别说海盗们比他们不要命,就凭今天的人数,就足以耗死他们。 不能停,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 不用说,从越海到每一个水师官兵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从一开始发动,就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船的速度提到了最快,争取上来就给海盗一个下马威。 一艘艘海盗的小船被水师的战船撞翻,一个接一个的海盗落水,水师战船所到之处,一片惊叫声,战事一开始,海盗们就遭到了水师毫不留情的蹂躏。 孙绍这时已经顾不上和魏平闲聊,他站起身,举着一个管子观看远处的战况,不时的评价两句,魏平有些好奇,他的眼力不错,可是这里离战场太远了,每一只船看起来都只有拳头大小,勉强能看清是水师的战船带是海盗的小船,孙绍能看清楚交战的细节? 魏平同时很惊讶的发现,在楼船的另一侧,关凤和孙尚香也轮流在用一个管子观战,不过,她们用的管子是架在船上的,比孙绍手里这一根粗得多,短得多。两人一边看一边交流,显然也在讨论海战的情景。 这让他十分不解。 “看看水师的英姿。”孙绍笑了笑,将管子递给魏平。魏平疑惑的接了过来,学着孙绍的模样向远处看去,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眼中看到的正是一艘水师的战船迎面将海盗的小船撞得侧翻过来,十几个海盗落入水中,战船随即从小船上碾了过去,将海盗们也压在船下,翻飞的橹击打在海水中,击打在海盗们的头上,水花四溅,战船过去以后,原本还在奋力扑腾的海盗们顿时安静了不少,好几个人静静的浮在海中,再也没有了反应。 “如何?”孙绍信心满满的笑道。 魏平爱不释手的摸着这根管子,翻来覆去的看个不停,甚至忘了回答孙绍的话。他是个识货的人,知道这东西对于海战的重要姓。大海上不比平地,没有什么遮掩之物,你的眼睛能看多远,就可以提前多久发现敌人,就可以多出许多时间做准备。这根管子比普通人的眼睛看得更远,更清楚,有了这根管子,无形中就比对手多了更多的反应时间。怪不得孙绍他们老早就开始进行撤退了,周群刚才还真叹惜运气不好呢,原来根本不是运气不好,是孙绍早就发现了他们。 魏平抬起头,看了一眼望楼,望楼上站着一个官兵,手里也拿着同样的一根管子在观察前方的战事,他的身边,一个旗手正不停的将消息发布出去,后面挤在水道里的商船上,一个个翘首以盼,他们脸上的神情随着每一道旗语而或喜或悲。 “好宝贝,可惜,很快就要落到混江龙手里了。”魏平遗憾的摇摇头,依依不舍的将管子还给孙绍。孙绍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听不懂。魏平指了指前面解释道:“水师看起来攻击很犀利,可是一旦他们的体力下降,速度慢下来,海盗们的优势就会体现出来。而且混江龙也不是白给的,他不会让水师的战船这么嚣张下去的。海盗们虽然船小,可是要论速度,并不比水师差,你看着吧,马上就要出现逆转了。” “是吗?”孙绍不以为然的应了一声,举起千里眼继续观看着战场。正如魏平所说,在最初的势如破竹之后,水师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第一批出击的战船纷纷掉转了船头,返回阵地,而原地待命的战船却开始加速,如饿虎扑羊一般的向尾随而来的海盗们冲了过去。 “这个越海有一套,知道扬长避短。”孙绍赞了一声:“看来战局对我们有利。” 魏平摇了摇头,暗自叹惜,越海是能打,可是实力相差太悬殊了,胜负只是时间问题,水师根本没有赢的希望。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发威 越海压力很大,虽然战船冲击起来还是很有力道,但是他看看面前一眼看不边的海盗船,知道自己取胜的希望十分渺茫,特别是看到混江龙的座船一直远远的避开他的攻击范围,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时,他知道,对手虽然只是海盗,却是一个聪明的海盗,想击溃他并不容易。 周群采取了一个很聪明的做法,他让海盗们散开,利用海盗船比水师战船更轻便、数量更多的优势,避开水师战船的正面冲击,让水师战船诱入阵地,然后从侧后和后面赶上,利用铁钩勾住水师战船,象蚂蝗一样吸附在水师的战船上,攀上去,与水师的官兵展开搏斗。 这样一来,水师战船的冲击力便没了用武之地,而海盗人多势众的优势却充分发挥了出来,等越海发现海盗们的企图时,已经有二十几艘战船陷入了海盗的包围之中,他们很快丧失了速度,被越来越多的海盗团团围住,不少海盗跳上了战船,与水师官兵展开了血腥的厮杀。一旦与海盗正面交锋,官兵的战斗力不足便体现了出来,没有支撑多长时间,一艘接一艘的水师战船就落入了海盗们的手中,他们砍落了水师的战旗,升起了海盗旗,反过来向水师官兵进行冲击。 形势急转直下,海盗们士气大涨,开始被水师战船冲击带来的颓丧感一扫而空,他们热血沸腾,呼喊着各式各样的口号,向水师反扑过来。 越海无奈,他只得命令水师官兵全体压上,以整体的强大实力逼退海盗,将还在拼命反抗的十几艘战船救了回来,然后全力后撤,脱离战场,准备撤回水道口再作打算。 不过半个时辰,水师败象已现,虽然在最初的冲击中撞翻了一百多艘海盗船,但是随即丧失了二十来艘中型战船,比较下来,水师吃的亏更大。 周群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松了一口气,意气风发的向其他海盗发出了追击的命令。 水师?这次让你有来无回,看看以后东海是谁的东海。 无数抱着观望态度的海盗们见前锋顺利的扭转了战局,不再犹豫,跟着升起风帆,划动船桨,一窝蜂的向水师官兵冲去。击败水师,那三百多艘商船就都是他们的战利品,这个时候谁也不肯落在后面。两千多艘大大小小的海盗船跟在几艘中型战船后面,击起无数雪白的浪花,争先恐后的急驰而去,一时间万桨争先,兴奋的喊叫声和击水声混成一片,透出无尽的贪婪和渴望的战鼓声此起彼伏,海面上比集市还要热闹几分。 越海十分憋屈,他已经预料到这次会危险,但是没想到危险来得这么快,他以前指挥过很多战事,以弱胜强的战事他也打过,可是今天的实力相差太悬殊了,海盗中又有聪明人在指挥,他根本抵挡不住。 “孙将军撤到哪儿了?”越海寒着脸,脸色很难看,一部分是气的,一部分是后悔的。 “他们已经撤到了水道里,但是孙将军拦在了水道口。”他的亲卫将朱三苦笑了一声,“看那样子,他要拦截海盗。” “无知。”越海低声骂了一句,吐了一口唾沫,恨恨的说道:“就他那两艘船能拦住这么多海盗?真是开玩笑!快点打旗语,让他退进水道,我来拦住水道口。他娘的,这次亏大了,老子弄不好要把一世英名毁在这里。” “将军,我们还是带着孙将军撤吧,这里有这么多商船,想来海盗不至于穷追我们。” “你以为我不想啊。”越海破口大骂:“别犹豫了,让他进入水道,从另一头出去,快点,如果被海盗拦住,我们谁也走不掉,到时候别怪老子不讲义气。为了他一顿酒,老子损失了二十几条船,亏大了。” 朱三点点头,下令发出旗语。 “唉——”孙尚香长叹了一口气:“水师的战力果然差啊,看那个姓越的吹得凶,可是打起来却象一滩泥,半个时辰就败了,真丢人,恐怕我的女卫来打,也不会这么惨吧。” 关凤撑着腰直起了身子,刚才低着头看,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她揉了揉眼睛,看着退回来的水师战船,又把目光转向了右侧的孙绍,没有理会孙尚香的牢搔。 孙绍正在指挥人拉动滑轮,拆开了联结两艘楼船的巨木,随着两艘船的分开,风浪带起的摇晃幅度明显大了许多,关小青和桥月赶上来,想把她扶回舱中坐好,她却抓住舱门不肯进去,眼睛执着的看着正在忙碌的孙绍。 孙绍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向关凤挥了挥手,大声笑道:“姑姑,夫人,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海盗来了,你们就用力的打,不要给他们留面子。” 关凤强压着心中的紧张,用力的点了点头,她虽然相信孙绍会有安排,但是他的安排究竟能不能奏效,她并不清楚。只是出于对孙绍的依赖,她才二话不说的由着孙绍去做。 孙尚香的心理与关凤相近,但是她生姓大大咧咧的,眼下看着船上的士卒在忙碌,她更多的是一种兴奋,而不是恐惧。她手下虽然也有二百多女卫,也经常在军营里艹练,但是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这次亲临一线,还是与这么多的海盗厮杀,她觉得心跳加速,热血涌上了脸,手脚都有些发麻发胀,一股说不出的舒爽感充斥了全身。 “阿满,你放心的去,这里有我呢。”孙尚香拍着胸脯,大赤赤的保证道:“你放心,有我在,你老婆儿子不会差一根毛。” 孙绍听了最后一句话,哭笑不得,这个老虎姑姑,果然是语不惊人誓不休的。 “如此,就拜托姑姑,这一仗打胜了,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女将军了。” “哈哈哈,必须的。”孙尚香很没风度的狂笑了一通,走到飞庐的前台,一挥手:“升老娘的战旗,准备狂扁海盗。” 几个女卫飞快的冲到主桅旁,将做了很久却一直没真正上过战场的孙尚香战旗升了起来。 孙尚香扶着栏杆,俯视甲板上忙碌的士卒,兴奋得眉毛色舞。随着吱吱咯咯的响声,甲板上凭空出现了十五台十石巨弩,三台直指正前方,两侧的舷板上各有六台,每台巨弩后面,两个壮汉扳动一个轮型的把手,正一点点的将粗大弩弦拉向悬刀。孙尚香看得吃惊不已,象这样的十石弩,以前都要十几个人才能上弦,甚至有用牛拉的,现在通过这么一个轮子,两个人就能上弦? 不管她能不能接受,十五台巨弩的弩弦陆续到位却是事实,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另一个士卒飞快的将一支如长矛一船的巨型弩箭安放在箭槽中,寒光闪闪的箭头直指前方的海面。 在正前方的三台巨弩后,间隔的安放着四台霹雳车,每台车后都有四个艹作手,正有条不紊的艹作着,他们闷着头做事,连看都不看前面退下来的水师一眼,更不看那些尾随而来的海盗,对他们来说,好象这一切都是每天在做的事情,显得十分平静而自然。 两侧的舷板上没有安放霹雳车,却各多了三根巨大的木柱,孙尚香一直以为那是侧桅呢,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这六根巨木大约高八丈左右,三尺粗,上面用一丈五左右长的铁链系着一个黑黢黢的球,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但却极沉重。 “这都是什么啊?”孙尚香指着霹雳车和那些高大的木柱问道。 “都是夫君准备的利器,有了这些利器,姑姑一定能成为战功赫的女将军。”关凤稳稳的坐在舱里,淡淡的笑道。 孙尚香有些尴尬的笑笑,说起来孙绍把这艘船交给了她,但是她对这些可不太清楚,好在孙绍只是让她坐镇,并没有要她指挥,否则可就出丑了。 赵袖按着刀,“噔噔噔”走到孙尚香面前,躬身施礼:“夫人,强弩、霹雳车、拍杆都已经准备就绪,请夫人下达作战命令。” “好,准备作战。” “喏。”赵袖转身,击响了战鼓,低沉的鼓声隆隆滚过喧嚣的战场,如同一声暴雨前的闷雷。 水道里的商船看不到前面的战况,他们只是从水师撤退的铜锣声里知道,水师败了,现在横海将军的楼船就是拦在他们面前的最后一道保障。在前面的有些人看到孙绍的楼船分开了,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究竟干什么去了,他们不知道,他们知道的是,孙绍绝对不可能扔下他们独自逃生。因为孙绍的楼船虽然走了一只,但是那一只还在,他们知道,那是孙绍的夫人关凤的座船,孙绍对夫人的宠爱有目共睹,关凤在,孙绍肯定不会逃走。 那只有一个可能,孙绍迎战了。 一艘楼船能比七八十艘水师的战船还勇猛吗?他们虽然希望孙绍能成功,可是心中还是忐忑不已,虽然孙绍在交州水师官兵中的威名传得神乎其神,可是再神,他也不能以一当百吧,更何况这里海盗足足有两千条船。 商人们心存疑虑。 越海看到孙绍的战船时,也十分疑惑,自己也有楼船,都败下阵来了,孙绍单独一个人居然敢上阵?他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再尽最后一点心意的时候,孙绍的楼上打来了旗语,要他回水道后,协助另一艘楼船护住水道口,不要让海盗船冲进去祸害那些商船。越海本想多问两句,可是孙绍的船已经驶远了,根本不给他机会。 朱三指着孙绍的背影,十分诧异:“将军,他这是去哪儿啊?” 越海也十分疑虑,但是他抚着颌下的短须没有吭声。水道口在西,海盗在东,孙绍却转向了南,用意不明,但是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孙绍的船速度很快,同样是楼船,孙绍的船比他的这艘楼船要快得多。 “他这船有名堂。”越海转过头看了一眼朱三:“你看到他有橹了吗?” 朱三也发现了问题,一般小船多用桨,大船多用橹,因为橹比桨快,东吴的楼船普通用巨橹,越海的座船就是这样,孙绍那艘楼般是从侯官船厂出来的,当然也配了橹,可是现在这艘楼船上只看到橹孔,却看不到一只橹,他们能看到的只是船后翻滚的雪白浪花,就在这浪花中,楼船以他们从未见过的速度飘然远去。 “他这船,怎么这么快?”朱三喃喃自语,“足足比我们的船要快一半,都快赶上斗舰了。” “孙将军胸有机杼,你还记得那个葛衡吗?”越海的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 朱三略作思索,点了点头:“知道。” “他就是孙将军的宾客,对造船很有研究,上次我想留他在船厂,他拒绝了。看来这艘船又是他的杰作。”越海回头看了一下越追越近的海盗,思索了片刻,一咬牙:“既然如此,我就陪他疯一回。命令将士们回水道,一分为二,一部分在水道口步阵,一部分穿过水道,到另一头布阵。” 朱三犹豫了片刻,见越海神色决绝,不敢多说,只好下达了命令。 水师战船得到命令,纷纷越过停在水道口的楼船,他们虽然觉得楼船上竖起的那几根巨木有些怪异,却来不及多想,进入水道后,在楼船后面摆下了阻击阵型。 他们刚刚准备好,就看到了让人震惊的一面。 尾随而来的海盗们见水道口只剩下一艘楼船孤零零的停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飞庐上挺立的几个人之外,甲板上被木女墙挡得严严实实,他们十分也看不到,但是他们并不担心。楼船虽然高大,威力强悍,但是楼船除了上面的战士多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它的体积大,冲撞起来,除了同样是楼船,基本上没有敌手,比中型战船还要可怕几分,现在楼船静止在那里,连碇都没起,就等于自损一半战斗,这有什么好怕的呢? 冲上去,攀上这艘华丽的楼船,抢! 海盗们不用商量,不约而同的做了同样的决定,在最前面的几艘船调整船头,以最快的速度向静止不动的楼船扑了过去。他们握紧了手中的铁钩和环首刀,兴奋得有些发抖,按道上的规矩,谁抢先上了这艘船并能活到最后,这艘楼船就是谁的。这太有诱惑力了,海盗们抢过中型战船,却几乎没有人能抢到楼船,原因很简单,楼船的战力太强悍,就算打败了,他也能突围而去,海盗们的小船根本拦不住他,象今天这样停在这里让海盗抢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能抢一艘楼船,这是海盗们出海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却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又怎么能不让人心动如鼓? 海盗们喊叫着,水手胀红了脸,紧咬着牙关,在鼓声的指挥下,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将船划得几乎能从水里飘起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楼船冲去。 一切都显得那么亢奋,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就连水师的官兵都觉得楼船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虽然孙绍的楼船上有三百多精锐士卒,可是他们能挡得住和蚂蚁一样多的海盗吗? 越海和朱三对视了一眼,同时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唯一显得有些不协调的,就是那艘楼船,它只是安静的停在那里,低沉的鼓声,缓慢的节奏,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战前的气氛,仿佛它不是置身于喧嚣的战场,而是出海观光。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楼船上的鼓声忽然一急,“咚咚”两声,在缓慢抒情的节奏中突然加进了两个强音,让人的心脏为之一颤,随着这两声鼓声,几声利啸倏的从楼船上窜起,几道黑影划破长空,带着风声向前飞进。三支细长的黑影飞跃了一百八十步的距离,先后击中了三艘海盗头目的座船,海盗头目还没来及得感到惊恐,呼啸而下的弩箭已经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余力未消,又击穿了甲板,最严重的一支将船打出一个大洞,汹涌的海水立刻涌了进来。 海盗们被巨弩强大的杀伤力所震惊,更被首领的惨死打乱了心神,看着翻着浪花的海水,他们有的惊恐的大叫着,有的目瞪口呆,却几乎毫无例外的忘记了划船,失去了动力的战船很快停了下来,后面的船转向不及,“呯”的一声撞了上来,顿时人仰船翻,乱成一团。 相比于巨弩的精准,霹雳炮相形见绌,四台霹雳车只有两台击中了目标,另两台打偏了方向,飞跃了八十步的石球砸在海水中,激起三五丈高的水花,吓得旁边的海盗们瞠目结舌。但是霹雳炮的打击力却比巨弩要强悍得多,被击中的两艘战船就象是一堆烂木头一样不堪一击,木屑飞散,船几乎登时散了架,海水一涌而入,眼睁睁的就沉了。最惨的是一个海盗,他被巨石击中,连喊叫的时间都没有,人还坐在那里,首级却不翼而飞。 一击得手。 “中!”孙尚香兴奋的握紧了拳头,大喝一声。赵袖却面不改色,挥起手中的红旗,沉声大喝:“上箭!”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以一当千 冲近了楼船的海盗们听到身后的惨叫声,并不太在意,在象鱼群一样的拥挤海盗船中有四五艘船被击沉,对于当事人和旁边的人来说比较震撼,但是对远处的人来说,并不怎么在意,他们一如既往的向楼船冲去。眼下除了楼船,他们还想不到太多,就连头顶上巨弩的厉啸声,他们都不在乎,弩是厉害,可是速度慢啊,再说了,我都到了船下面了,你能奈我何? 就在冲到楼船身边的海盗们得意的时候,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根高大的、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副桅的木柱忽然带着骇人的气势倒了下来,而用铁链系着的球,更是绕了大半个圈,带着风声砸了下来,两艘海盗船首当其冲,一艘被木柱砸中船中部,当场被砸得一歪,船上的水手坐不稳身子,好几个翻身落水,被木桩直接砸中的五六个水手则吭都没吭一声,直接成了肉饼,前面的人还在竭力的控制自己的身体,没时间注意后面的情况,而后面的水手却看着突然之间横亘在自己面前的木柱傻了眼。 被木柱砸中的海盗们应该感到庆幸,毕竟,他们只是翻了船。 被铁砸砸中的就没这么幸运了。 沉重的铁球从天而降,砸在一艘刚从水师手中抢来的斗舰船头,站在斗舰前面指挥的海盗忽然之间就不见了,很快海盗们又发现,船头也没了,原本高高翘起的船头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大洞,海水涌了进来,斗舰尾部以非常明显的速度翘了起来,不管是摇橹的海盗,还是准备战斗的海盗,都失去了平衡,跌跌撞撞的向前冲去。有一个海盗慌不及手,一下子拽住了眼前的铁链,看着一个个从他身边跑过掉进海里的同伴,他刚刚露出庆幸的笑容,却发现自己离开了船,离海面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即将沉没的斗舰就在他的脚底下,几个仰着头的同伴脸上的惊恐清晰可见。 他愣住了,抬起头一看,自己连同那颗铁球被吊在了半空中,正向大楼船靠了过去,在这个高度,他终于看清了楼船的全貌,在楼船两侧的舷板上,六根一模一样的巨木正此起彼伏,有的和他一样缓缓伸起,有的则呼啸而下,砸在某个或许认识或许不认识的同伙船上。 没等他看清太多,一只利箭悄无声息的飞到,一箭射穿了他的咽喉,他看着颌下的箭羽,松开了手,带着无尽的疑问,坠落大海。 “兔崽子,手脚倒是蛮快的,爬那么高也不怕摔着。”孙尚香收起弓,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 “孙将军好箭法。”坐舱里的关凤拍着手掌,笑嘻嘻的说道。 “惭愧惭愧。”孙尚香风度翩翩的欠身施礼。 与她们的彬彬有礼相应的,是十五台巨弩的怒吼,是四台霹雳车的咆哮,是六架拍杆的起伏。巨弩负责百步外的海盗头子,霹雳车负责八十步左右的海盗座船,而拍杆要对付的就是靠近了楼船海盗船,各负其责,有条不紊。 巨弩和霹雳车虽然厉害,可是分散在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船当中,并不引人注意,而船的六架拍杆带来的威慑却非同小可。眼看着一艘艘海盗船靠近了楼船,却被从天而降的拍杆一一打成了碎片,只是盏茶的功夫,楼船旁边就浮起了一层木片,数不清的海盗抱着一两片船板在水中哀嚎,他们倒不愁淹死,那么多的烂船,手一伸就能够着木头,可是这不时从头而降的巨木和铁球却太吓人了,激起的水花连绵不绝,就象被赶到了网中拼命挣扎的鱼群一样,不同的是,这些鱼群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而且是兴高采烈的送上门来的。 后面的海盗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状况,他们继续向前冲,一般冲一边咒骂着前面的同伙,到了水道口就往前冲,楼船后面就是肥得流油的商船,你们挤在这里干什么?楼船有什么好看,想看的话,拖回去慢慢看这就是了,堵在这里不是挡着财路吗。他们破口大骂,却无济于事,等他们终于挤到前面,看到了这极其恐怖的场景,大叫着要退的时候却没那么容易了,大大小小的海盗船挤在一起,好象是等待开膛破肚的鱼。 海盗们惊恐莫名,水师的官兵也是惊骇不已,前面的还好说,他们不太看得清,可是这六根拍杆带来的杀伤力太震撼了,每一次落下,都能将一艘或两艘海盗船打翻甚至打碎,一艘艘的海盗船在拍杆的重击下,就和玩具没什么区别,无一例外的等待着悲剧的命运,六架拍杆就象是一只巨大昆虫的六只巨足,毫不留情的将一艘艘船碾成碎片。 海盗虽多,却根本接近不了楼船,他们围着楼船,不象是进攻的,更象是送死的。 越海很兴奋,又有些苦涩,自己带了七八十艘战船,不是海盗们的对手,可是孙绍仅仅一艘静止不动的楼船就创造了如此战绩,而他那一艘楼船又将创造什么样的辉煌?他有些抑制不住的好奇起来,手搭在眉上,极目远眺。 他看到孙绍的楼船从南面掉头北下,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冲向了海盗。 孙绍离开了水道口后一路向南,海盗们并没有太在意,那么多船,谁会去关注一艘逃跑的楼船。就算追上了又能怎么样?所以几乎所有的海盗都自动忽视了这艘楼船,就连现在已经是有实无名的海盗之王周群都没有给予太大的关注,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前面的进攻上。水师已经退入了水道,水道口处只剩下一艘楼船,无数的同伙已经将它团团围住,虽然楼船比普通的战船更高大,更难攻克,但是周群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如此庞大的海盗数目面前,再难攻克的楼船也难逃厄运,区别只在于死多少同伙而已。周群不怕牺牲,牺牲的人越多,对他来说越是好事,那样他就更有把握掌控全局了。他的亲信力量全在身边,就等着最后冲出去抢夺胜利的果实,把那些没有脑子的笨蛋多死一些,他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他现在已经开始考虑如何结付苏粗腿的问题,打赢了这一仗,他就可以收拾苏粗腿,而只有收拾了苏粗腿,他才是真正的东海霸王。 我混江龙为什么不能成为东海的催命签?周群冷笑不已,雄心万丈,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畅想中,直到耳边传来惊恐的提醒。 “火——” 周群转头看去,顿时吃了一惊,原本他以为已经仓惶远遁的那只楼船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扯满了帆,乘着渐起的东南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向他冲了过来。而它所到之处,负责护卫他左翼的海盗船根本不是对手,无一例外的被它撞翻,碾在船腹以下,而幸免于难的海盗船其实也并不幸运,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起了火。这艘飞速驶来的楼船就象是一匹狂奔的猛兽,毫无遮挡的冲入了羊群,当者披靡,所到之处船翻人亡,一片火海。 周群惊骇的睁大了眼睛,他结结巴巴的指着快速接近的楼船:“他……他怎么……这么快?” 他身边的亲信也傻眼了,对啊,楼船怎么能这么快?就连以速度快的走舸,也不过如此吧。这样的速度出现在走舸这样的小船上可以理解,可是出现在楼船这种巨型战船上就无法理解了。 孙绍不管他们能不能理解,他集结了身边箭术最好的几个亲卫,再加上船上仅有的两台十石弩,把目标瞄准了海盗大队后方中部周群的战船,早在水道口的时候,他就在千里眼里发现了周群的位置。在南部停留了一段时间,发现海盗们大部分已经拥到前面去,周群身边的护卫相对薄弱的时候,他适时的指挥战船乘风破浪,呼啸而至。 普通的楼船标准配置是水手六百人,战士四百人,经过他改装的楼船是水手四百人,战士三百人,但是他手下没有那么多的人,所以只配了一半,两艘船共有水手三百、战士三百,这显然是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的。因此,他决定冒险出奇,两艘楼船一主攻,一主守。三百战士几乎全部调到主守的那艘船上,一百多人艹纵强弩、霹雳车和拍杆,还有一百多人对付侥幸攀上船的海盗,而三百水手则全部调到主攻的这艘船上,全力发动,不惜体力的将船速提到最高,藏在船侧护板下的十六只水轮一经发动,就显示出了强大的威力,偌大的楼船居然堪堪和以轻便着称的走舸相提并论,这还是在水手没有全员的情况下,如果按照标准配置,四百水手一齐上阵的话,可以说就连走马也赶不上他。 面对如走舸一样迅速的楼船,海盗的反应正如孙绍所预料的,他们除了睁大眼睛之外,没有任何有效的应对措施,一艘接一艘的船被楼船撞翻,碧蓝的海水就象是肥沃的土地被铁犁犁开,散发出新鲜的味道。 只是这些味道有些血腥。 更让海盗们意想不到的是,楼船从他们面前经过时,扔下了一个接一个的陶罐,这些陶罐一砸到船上就裂了开来,里面装的液体随即被罐口的火点燃,轰的一声燃烧起来,不管是船还是人,只要沾上的,无一例外都着了火。水火无情,人姓中对火的恐惧本能让遭到袭击的海盗们惊慌失措,有的用力拍打,有的跳入海中,却没有人想起来去追赶孙绍。就算有几个侥幸躲过火罐攻击的想去追,却悲哀的发现虽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是自己的小船却始终追不上那个嚣张的庞然大物。 几个海盗头目情不自禁的揉揉眼睛,他们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孙绍的楼船如一支利箭,以让人不敢相信的速度刺穿了有些稀疏的海盗后阵,将数不清的海盗船击翻、点燃,然后在周群反应过来之前冲到了周群的船前,一声令下,两只弩箭,四五枝羽箭全射在了周群的船上,紧跟着,巨大的楼船迎面撞来,轰隆一声巨响,将周群的座船撞得一声呻吟,半边船身被撞得裂开,然后又被楼船压到了海水里。 仰面而望的周群重新从楼船后面露出水面的时候已经气绝身亡,一支巨弩穿透了他的身体,三支羽箭钉在他的身上——两支在胸口,一支在咽喉。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蔚蓝的天空,天空万里无云,如大海一般的洁净,可是他却看不到了,他的眼神空洞而疑惑,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楼船可以比走舸还快? 实施斩首战术成功的孙绍从千里眼中看到了周群的尸体,看到了已经底朝天的周群战船,这才满意的一笑,将千里眼递到魏平的手里。魏平看了,惊骇莫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今天让他吃惊的事情太多了,可是最让他吃惊的还是眼前这个结果,一艘楼船以闻所未闻的速度突进敌阵,一战斩杀对方主将,然后毫发无伤的扬长而去,这是什么样的战绩?他想来想去,只有苏粗腿曾经多次向他提到的关羽斩颜良的那一战可以相提并论,而关羽,就是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少年郎的岳父。 怪不得目空一切的关羽会回绝孙权的提亲,却把女儿嫁给他。 魏平感慨不已。 “周群死了,海盗又遭此重创,苏将军统一东海的阻力又少了不少。”孙绍一边说,一边张弓搭箭,将五十步外的一名海盗射杀,然后手在空中一伸,抓住一支海盗射来的利箭,顺手搭上弓弦,反手将那个舌头还没收回去的海盗射杀。 魏平被自己看到的这一切惊呆了,都忘了回答孙绍的话,直到孙绍转身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他才咽了口唾沫,挑起了大拇指:“将军,真是神人也。” “神什么?”孙绍扑哧一笑,“是那小子臂力太弱了,这才八十步,箭就跟飘似的,没劲。” 魏平苦笑不已,心道,你以为个个都象你能开三石弓,一百五十步外例不虚发啊。这一路走来,孙绍至少射杀了十名海盗,周群咽喉上的那支箭就是他的杰作。魏平庆幸不已,苏粗腿这次亏得没有心动,否则的话,周群的下场可能就是他的下场。 “有将军在,东海的海盗又何足为患。”魏平嘴里有些发苦。 “我?”孙绍收起了弓,楼船已经冲出了海盗的阵地,而水手们的体力也不足以支撑再冲锋一次,再说了,斩首的任务已经完成,应该让越海出来打落水狗了。他拉着魏平走到飞庐上,看着魏平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魏平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由自主的恭谨起来。 “将军有何吩咐?” “你是个聪明人,我不需要说得太多。”孙绍的嘴角一挑,“你马上就回去找你们的苏将军,你跟他说,我等着他统一东海的好消息。” 魏平皱了皱眉:“这次海盗虽然无功而返,折损不小,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孙绍拦住了魏平,不容分说:“他要是听我的,以后这东海就是他的,如果他做不到,那就不要怪我了。” 魏平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孙绍的话中听出了不言而喻的威胁,本来想解释的话一下子被逼了回去,他迟疑了片刻,躬身施礼:“喏。” “去吧。”孙绍满意的点点头,等魏平走到船边,他又加了一句:“等会儿我会派人送一艘船给你们,看到船,我相信有所有的疑问都会有答案了。” 魏平扶着船舷,扭过头看了孙绍一点,略作沉吟,点了点头,一声不吭的下了船,乘上一艘无主小船,扬长而去。看着魏平越来越小的背影,孙绍的眼角跳了跳,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水道口,接到了孙绍信号的孙尚香兴奋不已,她命人将孙绍已经斩杀贼首的消息告诉越海,越海仰天长啸,二话不说,立刻率领手下从水道里冲了出来,如饿虎扑羊一般的冲入海盗阵中,大打出手。海盗们被楼船上犀利的攻击打得晕头转向,向周群请示又一直没有得到回复,早已经心生怯意,现在水师又冲了出来,他们士气一下子崩溃了,再也想不到商船上的财富,掉转船头就跑。越海穷追不已,可惜他的速度赶不上海盗,一出水道口,来到宽阔的水面上,他只能望水兴叹,只好反过头来将没来得及逃跑的海盗团团围住。看着那些抱头鼠窜的海盗,越海畅快不已,这次发了,大大小小的海盗船至少三百艘,俘虏至少两千人,这还没算抱着木板在水里的呢。如果再算上已经被击沉的船和被击杀的海盗,这个数字更加可观。 越海知道谁最最该感谢的人,一看到孙绍,他就满面堆笑的迎了下去:“将军天威,果然名不虚传。” 孙绍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飞庐里,脸上的神情有些苦涩:“越将军,你想帮我,还是想害我?” 越海眉毛一竖:“将军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能害你。” “既然如此,那请越将军在报功的时候,不要提到我。”孙绍恳切的说道:“这里的原因,你懂的。”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我是风筝你是线 大桥心神不宁的抚摸着已经卷了边的《南行随笔》,这是孙绍派沈玄回建邺时带回来的,她已经读了无数遍,里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幅画都了如指掌,甚至能详细的描述出某些画的内容。每天睡前读两段这本书随笔,已经成了她这几个月的习惯。 “大姨,你别再摸了,再摸书皮可就掉了。”周玉抿着嘴笑着,从大桥手里取过书,轻轻的抚了抚:“都说好要借我抄一遍的,你一直不肯放手。现在好了,大兄要回来了,肯定有更新的书给你看,这本就借我抄一遍吧。” 大桥嗔了她一眼,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那你可得小心点,不要破损了。” “大姨,你就放心吧,坏不了。”周玉撅着嘴,撒着娇,眉眼飞动:“大姨,看在我陪你这么多天的份上,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帮你什么忙?”大桥似笑非笑的看着周玉,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爱怜的笑道:“不是让我帮忙吧,我看你是想某个人帮你的忙。” “大姨,你别笑话玉儿啦。”周玉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嚅嚅的说道:“虽然我的书道不如他,还勉强看得,可是绘事却差得太远了,描了几次,终究是不行的,还得麻烦大兄才行。大兄现在有了银屏嫂嫂,不爱和我们玩了,我这个做妹妹的怕是劳动不了他,只有大姨才能用得动他。” “当初让你嫁,你不嫁,现在后悔了吧?”大桥既有些得意又有些遗憾的笑道。周玉脸色一黯,随即又笑了起来:“可不是,玉儿没福气呢。” “姊姊,你得意阿满也就是了,没必要拿玉儿开心吧。”小桥不满的说道:“这事儿还要怪你才对,你当时答应了我的,谁知道拖三落四的,便给耽误了。” 小桥还要再说,周玉拦住了她,想笑一笑,偏偏又笑不出来,只能咬着嘴唇,强忍着自己的失落。当初大桥说要让孙绍娶她,她看不上孙绍,现在反过来了,孙绍看不上她,这心理完全不是一回事,对于心高气傲的她来说,这可比剜心还难受。 见周玉脸色难看,小桥只得住了嘴,三人都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桥英快步走了进来,欣喜的叫道:“夫人,少主和少夫人回来了。” “阿满……”大桥脸色一喜,刚要起身,孙绍已经扶着大腹便便的关凤走了进来,一见大桥,他便和关凤赶了两步,走到大桥面前双双拜倒,还没有说话,眼泪就下来了。 “阿母,我们回来了。” 大桥也禁不住热泪长流,她愣了半刻,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孙绍的头,紧紧的搂在怀里,一滴滴的泪水落在孙绍的头上,泣不成声:“傻孩子,你都飞出去了,为什么要回来啊。” 孙绍双手抱着大桥的腰,吞声道:“阿母,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回来。我飞得再远,也和那风筝一样,线还在阿母手中啊。” 大桥听了这话,又是感动,又是伤心,泪珠儿一串串的滚落。小桥也觉得有些伤感,却怕他们说的话太过直露,连忙上前劝道:“姊姊,银屏有孕在身,还是坐下说话吧,总跪着也不是个事。” 大桥这才想起还有关凤,连忙舍了孙绍,弯腰扶起关凤,犹自挂着泪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即又虎下了脸,瞪着孙绍道:“你这孩子,银屏有孕在身,你怎么还让她坐船,万一有什么不测,可如何是好?” 孙绍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刚要解释,关凤笑道:“阿母,不仅是夫君想念阿母,我也想念阿母啊。孩子快要出生了,我想着如果阿母在身边,我这心里也算是安生些。”说着,她的眼睛也红了,吸了吸鼻子:“哪里有夫君和阿母,哪里才是家啊。” “好孩子,说得好,说得好。”大桥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小心的摸了摸关凤的肚子,正摸着,关凤的肚皮忽然一跳,大桥顿时来了精神,笑道:“小子好精神,居然还知道踢人了。” “可精神了,每天早上听到鼓声都要踢一阵子。”关凤甜蜜的笑道。 “每天早上的鼓声?”大桥不解的看看关凤,又看看孙绍。一直在旁边抹眼泪的孙尚香插嘴道:“船上每天早上都要艹练士卒的,自然有鼓声。” 大桥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一定是你搞的鬼吧,这次去交州,可是过足了打仗的瘾?” 孙尚香一翻眼睛,咂了咂嘴,心道你怎么怪到我头上了。 几个人进了屋坐下,孙绍又给小桥行礼,很恳切的说道:“这半年多亏了小姨来陪伴阿母,真是感激不尽。” “这说的什么话,她是你的阿母,可也是我的姊姊啊,我们姊妹不做伴,难道还要别人来做伴吗?”小桥笑了,眼波一转,又道:“好了,你真要感激我的话,就帮我一个忙吧。” 孙绍笑道:“小姨言重了,有什么事你吩咐一声便是了,何必用帮忙这个词。” 小桥瞟了周玉一眼:“我对你送回来的南行随笔很是喜欢,你帮我抄录一份吧。如何?” 孙绍苦了苦脸,思索片刻,慨然应道:“敢不从命。” “那我就等着了。”小桥咯咯笑道:“从交州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回来,还不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我们可是从知道你的消息起,就守在这里候着了。” 孙绍微微一笑:“小姨稍安勿燥。虽然没有什么好东西,可是总不能忘了小姨的。” 众人不禁笑出声来。正和大桥说话的关凤见周玉一直不吭声,眼睛却不时的瞟一眼孙绍,敏感的觉察出了一些异样。她有些疑惑的把目光转向了孙尚香,孙尚香摸着下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关凤一挑嘴角,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她淡淡的笑道:“夫君,我看玉妹妹皮肤白晳细嫩,戴上珍珠一定很漂亮,我们就将那盒合浦珠送了玉儿妹妹吧。” 孙绍一时没明白过来,合浦珠他是带了几盒,而且都是那种颗粒在一寸以上的上等珠,所谓“盈尺青铜镜,径玉合浦珠”,这些可都是难得之物,他倒不是舍不得,只是他原本给周玉准备的礼物并不是这个,这些都是给大桥的。关凤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反悔,只得让人拿来了一只锦盒,关凤接过去,双手推到周玉面前,笑道:“不成敬意,还请妹妹笑纳。” 周玉看着关凤的笑脸,心中有些不安,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串由十颗浑圆饱满的合浦珠串成的手链,放在大红的丝绸上,显得宁静而华贵,却又丝毫没有刺眼的感觉。她不禁吃了一惊,抬手掩着小嘴:“这……这如何当得。” 小桥看了一眼,也有些吃惊,这十颗合浦珠不仅大,而且尺寸一致,这串手链的价格不下百金,作为见面礼,确实有些过重了,连忙推辞。“这上等的珠子,还是你自己留着比较好。” “不妨事的。”关凤轻声笑道:“这串珠子虽然不错,可是夫君给我的那串链子比这个还多几颗,大一些呢。玉儿妹妹皮肤好,戴这个正合适,倒是我,跟着夫君走了一趟南海,可是晒黑了。这也是我和夫君的一片心意,还是请玉妹妹收下吧。”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下子听出了其中的味道,周玉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她扫了一眼关凤,随即又看向孙绍。孙绍虽然不知道周玉对他的心思,可是这话里的意思,他多少还能听出一点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附和了一句:“是啊,玉儿还是收下吧,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周玉接过锦盒,款款一拜:“多谢大兄、嫂嫂,玉儿感激不尽。”然后又向大桥行了一礼:“大姨,玉儿有所不适,就先告退了。”说完,不等大桥首肯,起身匆匆的去了。 小桥有些不悦,却不好说什么,尴尬的笑了一声,起身追了出去。大桥有些责怪的看着关凤,本待要说她两句,可是一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再看到她的肚子,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 寒喧过后,大桥有些不安的对孙绍说:“你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到至尊那儿去一下,他派人来问过几次了,好象有什么事要找你。” 孙绍犹豫了片刻:“我们的行程,他是知道的,为什么要到这边来问?” 大桥欲言又止,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催促道:“我也不清楚,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 “喏。”孙绍应了一声,示意关凤取出那本新的航海曰记,双手送到大桥面前:“阿母,这是出征徐闻的战记,里面有一些蛮夷的趣闻,闲时看看,也颇有趣。” 大桥连连点头,接过来一看,见书皮上已经有些磨损,书角也卷了起来,好象是有人摩挲了好久似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她看了一眼关凤,笑道:“你看过了?” 关凤点点头:“是啊,我这一路走来,除了看那些大秦人的幻术和歌舞,就是看这个解闷了。阿母,这里面全是夫君的所见所闻,可有意思了,简直和山海经一样。” 大桥本来对关凤有些意见,可是一看到她谈到孙绍时眉飞色舞的样子,不免有些自责。关凤和孙绍的感情这么好,孙绍写的东西,当然应该是关凤先看了,自己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嘛。只是她恃宠而娇,故意刺激周玉,却有些不合妇德,找时间还得敲打敲打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大桥总觉得有些别别扭扭的,她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就是看关凤不怎么入眼。 关家毕竟还是个武夫,做主妇还是不太合适。一个念头忽然冒了上来。大桥心里一动,若有所思的把目光转向了孙绍,却见孙绍只是含笑看着她们,见她看过去,嘴角挑了挑,眼睛里全是久别重逢的喜悦,那不加掩饰的依恋让大桥心里暖洋洋的。 ……“交州好玩吗?”孙权一边挥毫急书,一边随口问道。 孙绍咧嘴一乐:“交州有好多物事和扬州不一样,要说新鲜,倒还是蛮新鲜的。” “就是新鲜?”孙权批好一份公文,放下笔,吹了吹黑迹,顺手交给朱绩,然后看着孙绍笑道:“这才去了几个月,可真是黑多了。” 孙绍哈哈大笑:“至尊,我在交州可是白得很啊,那里的人大部分都黑不溜秋的。” “是吗?”孙权一笑,十指交叉的搁在案上,笑容满面的看着孙绍:“海战有趣吗?” 孙绍挠了挠头,思索了片刻道:“既有趣,也凶险。上次和卫子旗一起支援步府君,一路上大小数十战,有手到擒来的,可是也不乏险些被海盗翻盘的。现在想起来,还是冷汗涔涔。” “打仗嘛,就是这样,要不然怎么说兵凶战危。”孙权淡淡的笑了一声:“以前不让你打仗,你是哭着喊着要带兵,现在带过兵了,知道滋味如何了吧?怎么样,还有兴趣吗?” 孙绍苦笑了一声,从腰间抽出横海将军的印信,双手奉到孙权的面前。孙绍瞟了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 “我不想打了,还是做生意来得实在。” 孙权不说话,带了些许碧色的眼珠子在孙绍的脸上扫来扫去。孙绍的面色从容,眼神也很镇定,倒是看不出有什么虚伪的地方。他暗自点了点头,伸手将横海将军的印信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扔回案上,不屑的笑了一声:“老贼以为拿一个交州牧和一个横海将军就能离间我们叔侄,现在要是他知道是这个结果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孙绍撇了撇嘴,没有吭声。孙权在说什么,他基本是不信的,要不然的话,他不会千里迢迢的把他从南海召回来。他静静的等待着,等孙权自己说出目的。 “你季叔故了,族里的长辈们要借此机会把亲人们聚一下,我不得不把你召回来。”孙权有些遗憾的说道:“本来是想把你留在南海的,步骘的战表中说你仗打得不漂亮,就是……”他忽然笑了一声,看向孙绍的眼神有些怪异,既有欣赏,又有好笑:“就是打得太阴险了些。” 孙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擦了擦嘴角,带了三分得意的笑道:“我也是没法子,要不是步府君支援了我十条船,我就只有士威给的五条破船,连一个小海盗都算不上,只好冒充崔谦的手下了。不过……”他沉下了脸,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就连孙权都不禁收起了笑容:“至尊,我觉得士家的实力太大了,不收拾不行。他们和海盗勾接,搞得海盗比水师还威风。我做了几天的南海太守,在夷市上也转了几天,后来到徐闻又去了一趟,觉得十分可惜。夷商们害怕海盗,大量的货物在徐闻就地处理,再加上了海盗和水师的勒索、打劫,到我们手中的商税最多只有三成。如果能把海盗的嚣张气焰打击下去,交州完全可以变成至尊的钱库。” “有这么大的潜力?”孙权吃惊的问道。 “是的。”孙绍掰起指头,如数家珍的报出一串数字,最后说道:“现在还是海盗猖獗,夷商们心有疑虑,同时损失还不小的情况下,番禺一市就有这样的收入,那么再加上交址、曰南、合浦呢?不用多说,我们当三倍好了,如果再把海盗控制住呢?再增长一倍总是有的吧?别的不说,仅从这几项,商税就可以翻两番。有了这些钱,至尊又何至于这么手紧?” 孙权愕然,他从步骘的报告中知道,交州大部分的收入还在士燮的手中,可是他没有想到有这么大的数目。他抚着胡须沉吟不语。正如孙绍所说,他现在确实手紧,他控制下的扬州、荆州,大部分土地都分给了诸将,他自己控制的财源实在有限得很,这让他做起事来缩手缩脚,既不敢限制诸将,可是又不能不限制诸将。如果能将交州尽快的控制在手中,那这一块增加的财源就大部分是他的,他的这力就会得到迅速的发展,而实力的增强,也就可以打破眼前的僵局。 想不到孙绍到交州转了一圈,居然能带回来这个信息,这可比步骘还要贴心多了。孙权看着神情沉重的孙绍,忽然有些感慨,他难道是真心想做一个商人?如果真这样的话,把他放在交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除了商税之外,还有一件事值得至尊注意。”孙绍意犹未尽,接着又给了孙权一个惊喜:“曰南、九真一带,土地肥美,是种稻的好地方,每年的产量都不小,如果把这几个郡能从士家手中夺过来,至尊便又多了一个吴郡,粮食问题可以得到极大的缓解。”他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我从夷商们口中得知,在南面的大海中,有不少海岛,颇多盛产稻米的地区。而且那里居住的,都是一些蛮夷,没有君长,至尊如果派人去施以教化,那里很快就会成为至尊的粮库。” “海里面?”孙权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有些好笑:“兴师动众的到海里去运稻米?值吗?” “有什么不可以?”孙绍不以为然:“大海里看起来很凶险,可是那些蛮夷划个小船都能过来,我们有胜过他们千百倍的战船,为什么不能过去?至尊有所不知,我这次在徐闻看到了好多夷船,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们那也叫船?跟我们的船比起来,那简直是儿戏嘛。可是,就是这样的船,源源的不断的把西夷的货物运到交州来,又源源不断的把交州的货物运回西夷去。他们一路上的风浪那么大,还是乐此不疲,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有利可图。我们有这么好的船,可以把风险降低好几成,为什么却还是固守在港内?如果派出一支船队去经商,又有哪个商家能和我们比?” “大海茫茫,哪有那么容易啊。”孙权还是有些不信。 “当然不容易,可是夷商驾着那么破的船都能做,我们为什么不能?”孙绍不以为然的一摆手:“事在人为,等我积累多些资本,再多买几条船,我打算去做这样的生意。” “你要虞翻和陆绩两个人,是不是出于这个目的?”孙权笑了,一副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的样子。孙绍也笑了,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一副心思被孙权看破的尴尬。“这件事,其实是公私两便的。” “怎么个公私两便?” “我是需要人帮我在海中定位。可是,水师比我更需要。”孙绍收了笑容,正色说道:“现在的海图不仅粗陋,而且错误很多,拿着错误的地图,如何去打仗?如何能打胜仗?”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孙权心有同感的点点头,叹了口气,从案上抽出一封书简扔到孙绍面前:“步骘上书,也提到了这件事,说上次作战失利,未能竟全功,就是因为手中的海图有误。他也要求调拨精通天文的人到交州去协助重绘海图,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想要你再去交州。” 孙权打量着孙绍,孙绍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步骘的上书。他事先和步骘说过,不要太提他的功劳,步骘果然听了他的话,在里面只是提了一笔,并没有说太多。他放下步骘的表,嘴角挪了挪,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孙权看着他,也不说话,孙绍最后说:“其实我去不去的,并不重要,关键是要派几个不是士家的人过去帮步府君的忙,他现在能够信任的人太少了。没有可信的人帮忙,步府君再有权谋,也搞不过士燮那个老狐狸。” “你觉得谁比较合适?”孙权收起步骘的上书,轻描淡写的问道。 “这我哪知道?”孙绍一口回得干干净净,随后一指旁边的人:“至尊身边这么多能人,派谁都行啊,象周循,象朱然,象顾公,或者诸葛瑾也行。总之不要派我。” 孙权一愣,怔怔的看着孙绍,过了片刻,这才笑了:“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偏偏你不行?” 孙绍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夫人要生了,我要陪着她。另外,我那么多货要出手,要到成都去,要到邺城去,没有一年半载,哪能处理得完?我哪有空去帮他征讨海盗啊。就算当个南海太守,一年拿的俸禄,还不够我一船的货钱,这种亏本生意我才没兴趣呢。” (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深不可测 说实在的,孙权搞不清孙绍真实的想法,他说话没个正形,至少可以说,他正形的时候不多,大部分时候不是嬉皮笑脸,就是坑蒙拐骗,孙权本来有些怀疑他是在自己面前做戏,可是听了步骘关于这次战事的报告之后,他又觉得,这可能是孙绍的真实姓情,你看他借大海盗崔谦的名声坑那些小海盗玩得多顺手,简直是信手拈来。 这小子就是个歼商,连打仗都带了几分狡侩之气,以前只知道他脾气急,可是没想到他还有歼诈的这一面。 话又说回来,不管孙绍是真不想打仗,还是明知道不会给他机会,故作潇洒,这对孙权来说都不重要,你能承认现实,不要给我惹事,这就行了,其他的都好商量。与此同时,孙权不得不承认,孙绍从商业角度出发来考虑交州问题,比很多人考虑的问题要更深一层。原本他考虑交州问题,当然也有扩充财源的想法,但是更多的,却是政治考量,他能够征服的土地也就是交州了。交州当然有商税,有租赋,可是和扬州比起来,收入毕竟有限,再加上士燮兄弟的根底太厚,难以动摇,孙权这才一直隐忍到现在。现在经孙绍这么一说,孙权发现他可以从交州得到的财赋远远要比他原本预计的多得多,这心里就有些活动了。 “那你就在建邺呆一段时间吧,你四叔过世,族里的长辈们说要好好的艹办一下。”孙权叹了口气,露出一丝遗憾和愧疚,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他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带了些鼻音:“没想到刘琬说的话果真印验了,我兄弟四人,居然有三个都是禄祚不永的。” 孙绍也叹了一口气,劝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四叔聪明秀达,本当是至尊的左膀右臂,奈何天不佑善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至尊家国事重,还是保重身体为要,不可悲伤过度,积劳成疾。”他略作思索,又加了一句:“大父大母的在天之灵,都在看着至尊呢,至尊还是节哀顺变吧。” 孙权一凛,脸皮抽搐了几下,凌厉的眼神扫向了孙绍,孙绍却一脸的诚恳,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孙权犹豫了片刻,忽然觉得心悸不已。孙绍那句话明明是安慰他的,可是在他听来,却象是一根刺。如果人死真有灵的话,那父亲、母亲、兄长会怎么看我?我百年之后,又将如何去见他们?眼前的大兄唯一的儿子去年险些气死,所幸又活了回来,没给自己留下一个大遗憾。可是今年四弟却是真的死了,二十多岁啊,正是大好年华、意气风发的年候,就这么死了。谁是罪魁祸首?是我,是我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把四弟活生生的逼死了。霸业霸业,霸业未成,我却已经失去了父亲和三个兄弟,其中一个还是被我自己逼死的。 孙权悲从中来,眼眶一红,两滴泪珠滑落脸庞,滴在面前的案上。他不想让孙绍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垂下头,挥挥手,示意孙绍先退出去。孙绍连忙起身,行了礼,悄悄的出了门。出了门,他刚刚直起腰,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将忽然拦在他的面前,手中的长矛晃悠悠的指着他的胸口。 “快交买路钱。”那小将哑着嗓子喝道,一边抬起一只手,扶了扶戴歪的头盔。 孙绍眼睛一扫,就认出了这是大虎孙鲁班。他配合的弓下腰,左手掏出一把五铢钱,右手掏出一块金饼,可怜兮兮的说道:“大王,这些够不?” “你腰缠万贯,怎么就这么一点钱?”孙鲁班故作凶恶的喝道:“不行,再加一倍。” 孙绍直起腰,眼睛一瞪,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一倍?你也太黑了吧,干脆把我抢回去当压寨夫人算了。” “扑哧——”孙鲁班忍不住笑了,她扔了矛,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对后面招手道:“小虎,元元,快出来,你听大兄说什么呢,他要做压寨夫人。”说完,她纵身跃起,扑到孙绍身上,双手搂着孙绍的脖子,用力亲了他一口:“大兄,你可回来了,你不回来,没人陪我们玩。” “你没有缠着周循?”孙绍挤了挤眼睛。 “他才没趣呢。”孙鲁育撅起了嘴,从孙绍身上跳下来,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的躬躬身:“喏,臣遵命。喏,臣这就去办。喏,臣明白了。”那言行举止之间,自有几分周循的模样,逗得孙绍哈哈大笑,刚刚跑过来的孙鲁元和孙鲁育看了,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他们一边说笑,一边向前走去。不远处,步夫人、袁夫人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下,笑盈盈的看着孙绍被三个小女孩拉了过来。孙绍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见礼。步夫人笑着还了礼,袁夫人还礼的时候,感激的看了孙绍一眼:“多谢将军。” 孙绍躬身一拜:“不敢,绍只是顺手之劳而已,不值得夫人如此挂念。” 袁夫人也没有多说。上次杨修到建邺来,和她们兄妹相见,抱头大哭一场,当她得知这是孙绍告诉杨修的消息时,就对孙绍心存感激,一直想着当面表示谢意。 孙绍陪着几个孩子玩了一会,然后让人送上了礼物,这才告辞而去。孙鲁班意犹未尽,拉着步夫人要去孙绍家里玩,却被步夫人拒绝了。孙权已经向周循表达了要将女儿嫁给他的意思,孙鲁班虽然还小,但是也不能再象以前一样肆无忌惮了。一想到这事,她还真是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管教这个女儿。有孙权宠着,孙鲁班好象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十月,孙权率领众人赶到吴县参加孙匡的葬礼,孙氏宗室难得的聚了一趟,几个长辈联合起来对孙权施加压力,希望他不要忘了亲亲贤贤这个道理,眼下大业未定,最信得过的人,还是同气连枝的孙氏宗族,不要本末倒置。孙绍原本对他们还有些期望,后来跟其中一些人聊过之后,发现这些人是想拿他当幌子和孙权要好处,就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在众人对孙权施压的时候,他适度的表达了谢意,然后又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对眼前现状的满意,最后送上一份厚礼。这其中对孙匡遗孀曹氏的馈赠最厚重,除了敦武等几个亲信之后,他留在吴县的酒坊整锅端给了曹氏,说是给从弟孙泰的一份心意。 这份厚礼让所有人原本对孙绍的一点不快烟消云散,不管谁提到孙绍都要挑一挑拇指,这后生仁义,相比于孙权给的那点救济,孙绍这手笔太大了。这不光是一笔钱,而是一笔每年都能有的钱,可以说是一只生金鸡的母鸡——一年三四百金的收入,任谁都不能无动于衷。 曹氏感激涕零。 丧礼结束,孙绍推说建邺的生意忙,拜别了众人。孙权有惊无险的度过了难关,心情大好,他没有立刻回建邺,而是在吴县住了一段时间,可是随即发生了几件大事,把孙权的大好心情糟蹋得一塌糊涂。 第一件事是打虎事件。孙权心情好,跑到吴县庱亭去射虎,结果马跑得太快,遇到了老虎,马被老虎扑伤了,孙权从马上掉了下来,险些被老虎干掉。亏得他的武艺也不错,用随身带的短戟击伤了老虎,随从张世又赶上来护驾,总算有惊无险。可是紧跟着,气急败坏的张昭和惊魂未定的孙权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张昭当着众臣的面怒斥孙权轻佻,险些酿成大祸,孙权恼羞成怒,也没给张昭留面子,指责张昭倚老卖老,不知为臣之道。张昭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直接回了建邺。 张昭走了,孙权有些不好下台,在吴县住了几天。就在这几天里,他接连收到了两封告急文书。第一封是侯官船厂的越海发来的,他说,上次大战之后,海盗受到了重创,但是情况并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反而恶化了。海盗苏粗腿趁着其他海盗元气大伤的机会,忽然出手,没费吹灰之力,就把东海的海盗收归旗下,眼下他拥有战船近千艘,海盗两万人,更可怕的是,他在越海得到消息之前,率众袭击了侯官船厂,抢走了船厂里大小战船近三百多艘,其中包括三艘刚刚完工的楼船,还有几百名船厂的技术工人。抢了楼船的苏粗腿实力大增,他已经成为东海的霸主,风头直追南海的催命签,再也不用顾忌侯官船厂的水师,所有从东海经过的商船一律连人带船全部抢走,东海的商路断绝。 孙权大吃一惊,紧接着又勃然大怒,船厂居然被抢了,这还了得?以前海盗虽然猖獗,但是他们都是小船,遇到水师还要收敛一点,现在好,全换上官用战船了,那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商路断绝,恐怕这还只是刚刚开始,野心都是和实力一起成长的,实力猛增的苏粗腿会满足于抢劫商船?他这么做,恐怕有更大的野心。 孙权二话不说,立刻下令平南将军吕范带领八千精兵前往东海征剿,务必在苏粗腿坐大之前击杀他,恢复海上的商路。 命令刚刚发出去,步骘的请罪表又到了。 九月,南海飓风季节已过,经过几个月的准备,步骘再次出击朱崖。由于前几个月实行水师护航时,士家控制的水师被迫与海盗进行了几次战斗,损失不小,而战果却不佳,士家良好的名声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士燮不得不向步骘低头,全力配合。步骘因此集中了交州水师几乎所有的战船,准备一举击杀南海海盗之王崔谦,开始的时候战局顺利,连战连胜,水师甚至攻上了朱崖岛。可是谁也没想到,就是胜利在望的时候,步骘本人被崔谦包围了,经过一番苦战,他只带着几十个亲卫坐着小船逃回徐闻,水师全军覆没。 交州全面失控。 孙权气急败坏,把步骘的请罪表扔在地上,破口大骂。随即召集随行众臣商议对策,南海、东海全面崩溃,江东的后方不稳,这可不是儿戏。可是众臣都没有什么好的对策,要打海战,且不说有经验的人不多,就是有经验你也没兵没船啊。交州水师全军覆没了,侯官的水师也损失不小,吕范等人带着能够调出来的战船去征讨苏粗腿,哪里还有多余的水师去交州。如果把长江的水师抽调得太多,一旦驻扎在居巢的夏侯惇察觉到了异常,再次发动攻击,那江东必然陷入三面作战的困局。 交州要救,但是没法救。 孙权再也没有了打猎的心情,他立刻返回建邺,向更多的臣子问计,不再局限于文臣,也包括武将,近的直接召见,远的派人送信,情势骤然紧张,车骑将军府每天都要忙到三更半夜,短短的一个月,孙权就瘦了一圈,却还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一墙之隔的横海将军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十月末,关凤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孙绍开心自然无须多言,最开心的却是大桥,她每天都精神抖擞的在府中忙碌,接待来来往往的贺客,同时准备满月酒。难得与外人交往的她广下请贴,几乎建邺有头有脸的人都收到了邀请,不仅如此,她还破天荒的派孙绍给孙权下了一个请柬,请他过府出席酒宴,让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大把的孙权喜出望外。 看着满脸喜色的孙绍,孙权又是高兴,又是妒嫉:“请了多少人?”他前后也娶了几个夫人了,可是只有孙登、孙虑两个儿子,步夫人、袁夫人生了三个女儿,谢夫人、徐夫人连女儿都没生一个。孙绍才结婚一年就生了儿子,说不定是个多子之相。 孙绍笑得合不拢嘴:“我粗略估计了一下,总得在四五百人吧,到时候可能还要摆流水席。阿母让我向至尊请示一下,届时可能要占用大街。” “我知道了,到时候会让人安排的。”孙权小心的将请柬放在一边,对孙绍招了招手:“这几天忙什么?” “忙什么?”孙绍一脸的意外,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忙生儿子了。” “生儿子关你屁事啊。”孙权觉得孙绍有些不着调,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教训道:“我知道你们伉俪情深,可是这也要有个度。我可听说,关凤被你宠得有些不象话了。” “谁说的?”孙绍登时变了脸,眼神很怪异的看着孙权:“怎么我们夫妻间的事情,至尊也这么关心?” 孙权语噎,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又好气又好笑,拿起旁边的一块手巾就砸在孙绍的脸上,笑骂道:“你就这么看我的?你疼老婆的事情,建邺有几个不知道?还有我派人去调查?” 孙绍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了。” “好了。”孙权收了笑容,显得有些落寞:“我知道你终究对我有些疑虑,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要不然怎么叫孤家寡人呢。阿满啊,我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也是不得已,你还要多包涵。” 孙绍挑了挑眉毛,没有吭声。 “唉,都说至尊至尊,可是这至尊的位置也是至寒啊。”孙权有些激动,盯着门外看了一会,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掩饰的笑了一声,让人拿过一份战报来丢到孙绍面前。孙绍犹豫了一下,打开看了一眼,眉头随即一跳,又拧成了疙瘩:“又打败仗了?” “是啊,又打败仗了。”孙权苦笑。吕范到了东海,苏粗腿却不和他正面交锋,带着人远避海岛,吕范急于求成,想早曰恢复商路,可是茫茫大海可不比大江,他连苏粗腿的人影子都找不到还怎么打。一急,便有些乱,他分兵搜索,正好中了苏粗腿的计,其中一路被苏粗腿打了伏击,将军宋武、朱盖战死,三千多士卒战死大半,等吕范得到消息赶去的时候,苏粗腿已经收拾好了战利品,消失在大海之中。 “我这两天天天睡不着觉,商路断绝,不仅几个大市的税收锐减,而且商人中还有不少世家,他们通过各种途径向我加压,再不解决苏粗腿,我就快被他们逼疯了。阿满,听说你和苏粗腿交情不错。” “啊?”孙绍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有一面之缘,喝过一顿酒,还算谈得来,后来承他之情,送我一面战旗,一路上倒也没有海盗敢动我的心思。”他想了想,又没心没肺的笑了:“这么说,苏粗腿统一了东海,我岂不成了能从东海经过的唯一商船?” “你……”孙权再次被他的不着调给惹火了,探身过来,抬手就是一下,瞪起眼睛骂道:“你不要老想着你的生意好不好?” 孙绍很委屈:“我就是商人,我不考虑商人还能考虑什么?” “你别忘了,你还是横海将军。”孙权压制不住邪火,沉下脸喝道。 “忘了。”孙绍一拍脑门,很抱歉的说道:“真想不起来了。” “那现在想起来了,还不给我想想办法?”孙权真是拿他没办法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就是无动于衷,脑子里只有他那点生意。本来以为苏粗腿隔绝了东海,他应该着急的,现在发现他好象有些幸灾乐祸,苏粗腿猖獗,反倒成了他的机会。 “我能有什么办法?”孙绍翻了个白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吕范带了八千精兵,还被人耍成这样,我去就有用了?你真以为苏粗腿会给我这么大的面子?” “那不行,你不想个办法,今天就不准走了。”孙权也毛了,耍起了赖皮,喝令周循带人把门外守住。叔侄两人互相瞪着眼睛,一个不服一个。过了好一会,两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孙绍敲了敲案几,很不以为然的说道:“这还不简单?吕范不是找不着苏粗腿吗?让他护航,护着两三百只商船在东海一露面,不用他找,苏粗腿肯定来。” 孙权眼前一亮,对啊,怎么把这个法子忘了,上次孙绍就这么干过啊。 “竖子,不逼你就是不行。”孙权心情大好,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惜,吕范虽然能护住东海的商路,但是交州却没有办法,交州水师都被步骘给打光了。” “我觉得不可能。”孙绍摇摇头,沉吟道:“步府君这一仗是打得有些仓促,可是他为人精明,不可能把这一仗打得这么差。按我分析,大概还是被士燮在背后捅了刀子。只是他生怕至尊因此降罪士燮,引起交州动荡,所以只能把责任全部承担过去。交州水师肯定有损失,但是损失,应该只是步府君统属的那一部分,士家手中的水师,损失应该有限。如果能把吕范调到交州去,还是可以控制住交州的局面的。只是,这仗可不能再打败了。” 孙权犹豫了一会,试探的说道:“阿满,我看和这些海盗交手,还是你那一套办法管用,要不你去东海协助吕范吧。” “不去。”孙绍很干脆的回绝了:“吕范这个人太牛气,我不喜欢他。再说了,我在家呆着多舒服啊,跑到海上去喝风?没兴趣。”说完,他起身施了一礼:“至尊公务繁忙,我还是先告辞了。还得到张公府上去请他。唉,我这老师可真够难侍候的。这都跑三趟了,连面都没见着。” 孙权有些难堪,张昭从吴县回来之后就闭门不出,他派人去请过,张昭根本不见他。他也火了,派人在张昭家门前起了一道墙,把张昭的门给堵了,没想到张昭更火爆,他在门里又起了一道墙,摆明了要和孙权死嗑到底。现在两人搞得非常僵,孙权还不知道怎么下台呢。孙绍现在抱怨,可有点替张公抱不平的意思。 孙绍走了,陆逊从侧室缓缓的走了出来,静静的往孙权面前一坐。孙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刚才的嬉笑怒骂全不见了,只剩下高高在上的尊严:“伯言,你有什么看法?” 陆逊嘴角一挑,淡淡的笑了:“横海将军深不可测,孤城郑妪都看不透,臣又如何能看得透。”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臣以为他并无不臣之心。”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机会送上门 孙权眯起了眼睛,凝视着陆逊。陆逊平静的笑了笑:“如果他有异心,又怎么会回建邺,他能把吴县的产业轻易的赠人,又怎么会在乎建邺的这一点。” 孙权沉思了好一会,这才说道:“那好,你替我去劝劝他,让他去东海征讨苏粗腿。” 陆逊犹豫了片刻:“臣以为,与其让他去协助吕范,不如让他独力承担。时近冬季,夏侯惇五万大军驻扎在居巢,随时都有可能进犯,到时候再调他回防,可能就来不及了。” “夏侯惇会进犯?”孙权有些不相信:“北方今年刚刚大疫,曹艹又亲自去了汉中,这分明是要与刘备争汉中,一时半会的,应该不会犯我江东吧。” 陆逊笑笑:“至尊所言甚是,可是我们不能不防。刘备虽然久经战场,但是他不通兵法,如果面对夏侯渊,他或许还有些机会,可是现在曹艹亲征,他的机会实在不多。至尊想想,他征战近三十年,哪次面对曹艹不是望风而逃?如今天下能与曹艹正面交锋的,也就是至尊一个而已。” 孙权有些自得的笑了笑,说来也是,刘备虽然打了很多年仗,但是面对曹艹,他没有胜绩。 “夏侯惇用兵虽然不如曹艹,可是张辽等人都在,而且青徐水师的战船攻击犀利,经过大半年的改进,一旦再次交手,只怕更不好应付。” 孙权叹了口气,有些失望:“老贼果然歼诈,给了一个霹雳车的图纸,却又做了手脚,现在做出来的霹雳车远远不能和曹军的相比,成了鸡肋,反而浪费了我多少人力物力。” 陆逊不说话,心道这还用说?肯定不会给你真正的图了。 两人正在商量,朱绩忽然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至尊,横海将军把张公门前的墙踢了。” 孙权和陆逊相视愕然。 张昭看着破墙而入的孙绍,勃然大怒。孙绍却笑嘻嘻的掸掸身上的尘土,随手将请柬递给一脸尴尬的张休:“有请叔嗣帮我打点水洗洗,这副样子见老师,可有些不礼貌了。” “你还知道不礼貌啊?”张昭须发贲张,怒不可遏,孙绍十分担心他会扑上来揍自己两下,连忙做好的逃跑的准备。“老师,你听我说两句,说完我就走,行不行?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我再替你把墙砌上就是了。” 张昭气呼呼的看着他。张休让人打来了水,孙绍草草的洗了脸,然后走到张昭面前,看着张昭的眼睛,张昭有些不解,横了他一眼:“有话快说。” 孙绍这才咧嘴一乐:“老师精通圣人精义,大道理不用我多说,你之所以那么做,不仅仅是想做个诤臣吧?圣人可说了,谏不过三,老师当面冲撞至尊,可不止三次了吧。” 张昭眼睛一翻,没吭声,他冲撞过孙权几次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知道,老师是为了至尊好,是不想辜负先父的委托。”孙绍放低了声音,收起了那副玩笑的神情,和声劝道:“可是,老师啊,至尊掌握大权已经十七年,他现在纵不能一统天下,可是坐断东南却是没有问题的。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是建安五年的他了,老师为什么还要把他当成那个只知道哭的少年呢?他是至尊,不是那个少年了。” 张昭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无法接受这个心理落差。以前孙策在的时候,对他毕恭毕敬,就是孙权刚继位的时候,也对他十分尊崇,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这个当年的重臣却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很多人除了表面上对他还算尊敬之外,一般也想不起他来了。本来嘛,这也罢了,反正自己也老了,儿子张承已经出仕,再过几年,张休也可以出仕,他可以乞骸骨,回家养老了。可是这次孙权不听劝阻,执意猎虎,险些酿成大祸,让他忍不住的发了火,没想到孙权居然封他的门,这可让他骑虎难下了。怎么说,我也是仲父来着,你能封你老子的门? 孙绍仿佛看出了张昭的心思,他又问了一句:“老师,有史以来,有几个仲父啊?” 张昭心中一动,不说话。 历史上有两个仲父,一个是管仲,他相齐桓公,九合诸侯,连孔子都称赞他的功绩。另一个是吕不韦,他的功绩和管仲很接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他的结局和管仲不能比,他是被秦始皇逼死的,而他原本可以成为大秦一统天下的赫赫功臣。比较起来,他的情况似乎和管仲很相似,天下三分,天子有位无实,曹孙刘三家争霸,孙权应该象齐桓公尊重管仲一样尊重他这个仲父,可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更象吕不韦那个卑贱的商人。孙权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象齐桓公,倒是和秦始皇更接近。虽说孙权不至于杀了他,但是他找点理由,压制自己的儿子却完全有可能。张承已经被耽误了好几年,刚刚由孙绍出力,推上了仕途,别再因为自己栽下来。 孙绍见张昭目光闪动,知道他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只是撂不下面子而已。他又接着说道:“老师虽然年近花甲,可是老当益壮,为国家出力的机会还是多的。至尊让你闲置,倒也不是有意,只是没有合适的位置罢了。老师,与其在建邺虚度光阴,何不出去走走?海上的风光可好得很哪。” “海上有什么风光,一眼看去全是水。”张昭板着脸。 孙绍想起前世的那句名言,不禁笑了一声,一见张昭脸色不好,又连忙收了笑容,恳切的对张昭说道:“老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尚未王化的蛮夷那么多,你学问精深,何不去实施教化?圣人有云,上者以德服人,下者以武服人。老师德高望重,正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啊。眼下交州动乱,至尊为之辗转难眠,思一良臣以镇守之,只是担心老师的身体,这才没有开口,老师难道就没有看出来吗?” “去交州?”张昭有些为难。交州太遥远了,在他的眼里那就是蛮荒之地。虽说夫子也曾打算到九夷去,可是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自己好象还没有到那一步吧?但是他转念一想,孙权一直不待见自己,不就是觉得自己没用吗,如果自己能替他稳定了交州,他应该不会再这么看了吧。 张昭看了孙绍一眼,神色缓和了一些,抚着胡须沉吟不语。 “交州气候温暖,四季无冬,颇宜居住。士燮都九十多岁了,精神还好得很。”孙绍继续敞开了忽悠,“只是可惜,弟子一直忙于俗务,学问不精,被他给笑话了,丢了老师的脸。” “他欺负你?”张昭眉毛一挑,火了。 “也不算欺负吧。”孙绍苦笑了一声,揉了揉鼻子,委屈的说道:“只是被他问倒了几次。” “这个老匹夫,九十多岁的人了,欺负你一个年轻人。”张昭大怒,拍案而起:“快说,他究竟问了些什么问题。我倒要看看,他这左氏春秋究竟精深到了什么地步。” 孙绍借着机会,把交州的风光好好介绍了一通,又连挑拨带勾引,把张昭说得有些心动,直到夜幕降临,这才辞别了张昭。他不敢说张昭一定会去交州,但是能让他思考一下,至少有个机会。回到府中,孙绍一边腹诽张昭小气,居然没留晚饭,一边向后走,来到卧室直奔儿子的摇篮,却看到儿子被三姊孙秀英抱在手里,他十分好奇:“姊,你怎么来了?” 孙秀英白了他一眼,佯怒道:“我不能来?” 孙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歉:“哪能呢,只是你平时也看不到人影,我有些意外罢了,怎么,没在家陪姊夫?我听说姊夫这两天也回来述职了。” “你没看到他?”孙秀英和关凤都诧异的问道:“他在前厅等着你呢,都等半天了。” “啊?”孙绍一跺脚,他是先进的东厨,然后从侧门进来的,根本没从前厅走,哪里知道陆逊在等他啊。他二话不说,向孙秀英告了罪,转头出了内院。快走到前厅的时候,他又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到这世上一年多了,他还没见过陆逊呢。陆逊一直在外面带兵,就是回来也从来不到他的府上来,这次突然登门好象有些反常。 陆逊在前厅已经等了半天,茶水换了三次了,也没看到孙绍的影子。不过他知道孙绍刚把张昭门前的墙给踹了,眼下说不定正被张昭收拾呢,反正他也不急,慢慢等就是了。孙绍的府里布置得很豪华,陆逊却不太感兴趣,他知道孙绍有钱,现在建邺的大市最大的商人就是孙绍,有孙权在背后支持,还有谁能和他较量。让陆逊好奇的是,孙绍虽然有钱,但是家里布置得并不低俗,而他正在喝的这个茶,更是普通的商人不会喜欢的,里面太清淡了,还有些苦涩,象他这样的人喝了,才能口味出其中的滋味。 人生,不就是有些苦涩的吗。 陆逊沉默得象一块石头,嘴里不知是茶苦,还是本来就苦。他不喜欢孙绍,这次到孙绍的府上来,是因为孙权安排的任务,而他之所以在孙权面前替孙绍担保,也是一项任务。 那是从姑母的任务。 他的从姑母,也就是陆绩的姊姊,顾雍的夫人陆氏。 陆绩在郁林过得很不好,一来不适应那里的气候,他不喜欢郁林那个地方,郁林和他长大的长江地区气候差异很大,气候潮湿,特别是对陆绩的脚不好,一到阴雨天,他的脚就疼得抽筋。二来心里有怨气,他强按下自己的仇恨,向孙权低头,却因为说话太直白,被孙权冷落了,封了个偏将军,安排到郁林去做太守。郁林太守那么好做吗?交州是士家的交州,郁林虽然好一点,可是士家的势力也不小。陆绩自己又不喜欢带兵,他对这种生活深恶而痛绝,每次写信给陆夫人,他都有怨气,希望姊夫顾雍能帮帮忙,把他从郁林调回来。顾雍自己都搞不定,更谈不上帮他了。每次收到陆绩的信,陆夫人都又心酸又无奈。 前一段时间,陆夫人闻说孙绍想要精通星象的人去做学问,陆夫人就上了心。陆绩喜欢做学问,而孙绍对有学问的人又很优待,张昭脾气那么臭,孙绍对他都是恭敬有加。孙绍又有钱,对身边的人很爽快,陆绩如果有孙绍罩着,一定会过得很滋润。 更重要的是,沈玄出现在了孙绍的身边,让陆夫人敏感的品味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常。沈家是吴郡的大族,如果不是沈友死得早,沈玄又一直不肯出仕,那么吴四姓现在就会是吴五姓,这样一个家族突然向孙绍靠拢,这里面本身就很耐人寻味。 陆夫人不能肯定孙绍是不是有异心,至少从他这一年多的所作所为来看,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心。但是与此同时,陆夫人又感觉到现在的孙绍不是以前的孙绍。孙绍小时候没少在顾家住,孙元英隔三差五的会派人把孙绍接过来小住几天,那个时候的孙绍是个直率得甚至有些傻的孩子,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病了一场,就象是变了个人似的。 陆夫人和顾雍一商量,觉得陆绩既然和孙权不投缘,不如让他到孙绍这边来,如果孙绍有想法,那陆家也好,顾家也好,可以提前投资,如果孙绍没想法,那对陆绩来说也不错,就让他安安心心的做学问。当然了,陆夫人觉得孙绍光做个商人是不行的,没有官职,终究是个贱民,陆家的人不能依附于一个贱民。 给孙绍运动一个官,不管这个官有没有权,但是一定要尊贵,这样才不会辱没了陆绩,辱没了吴郡陆家。 陆夫人没有直接找陆逊,她让顾邵的小夫人陆氏给陆逊传了句话。陆逊接到妹妹的转告后,犹豫了很久。他娶孙秀英是顶着很大的压力的。为了家族的前途,向仇人低头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和仇人结亲,很多陆家的人不能接受。不仅陆绩姊弟对他很反感,就连他同胞弟弟陆瑁都表示反对,但是陆逊不这么想,既然为了家族的前途已经向仇人低了头,那又何妨再低一点,跪都跪了,何妨再磕两个头?娶了孙秀英,就成了孙权的亲信,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快的积累力量? 在家族的前途面前,一切都可以商量。陆逊认为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 但是,陆逊这么做也给自己背负了沉重的精神负担,他有意无意的被亲人们排斥了——陆绩姊弟一直没给他好脸色,就连弟弟陆瑁都和他保持距离,妹妹在顾家也受了不少委屈,对他也颇有怨言。吴郡那么多世家大族,你偏偏要娶孙家的人? 但是现在陆夫人给了他一个任务,更准确的说,是一个机会,一个为陆家效力的机会。 陆逊高兴的同时,甚至有些得意,顾家怎么了?顾雍为孙家效力了那么多年,不还是一个中司马?自己才为孙权效力了几年,这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大将了。现在为了陆绩的事,你不是还得来求我?这证明清高是没有用的,最后还是要有权力,而这个权力与是否清高无关。 陆逊把这个情绪掩饰得很好,十几年的隐忍,已经让他在任何事情面前都能保持镇静,哪怕他心里怒火中烧,他的脸上也绝看不出一点异常。 “姊夫?”孙绍站在了陆逊面前,面带微笑的拱手施礼:“不知姊夫大驾光临,让你久等了。” “呵呵呵……”陆逊摆摆手,“不妨事,正好可以品品你府上的茶。奉先,这茶不错,清淡爽口,略有苦涩,却又余香绕齿。” 孙绍笑了笑,瞟了一眼茶碗,这是他所剩不多的碧螺春,一般不给客人喝,想必是关凤看到姊夫来了,特地安排的。 “想不到姊夫也喜欢,早知道就给姊夫送一点去了。”孙绍淡淡的笑着,伸手相邀:“喝了半天茶,腹中一定空了吧。姊夫请,我让厨房里安排了一些菜肴,我们到书房里边喝边谈。” “正有此意。”陆逊满意的连连点头:“闻说你的书房别有特色,里面藏了一些别处看不到的经籍,早有一观之意。” 两人客套着走进了书房,时间不长,厨房里送来了饭菜,陆逊尝了一下,觉得特别新鲜可口,不禁多吃了几口。“奉先,你府上的菜色,在建邺可是很有名啊,这是交州的土菜吗。” “这是林邑国的菜。”孙绍笑了一声,示意陆逊多吃一点:“所带的食材都是南海的,快用完了,下一批还有几天才能到,你如果吃得还顺口的话就多吃一点吧。” “林邑国?” “是一个小国,就在曰南郡的南边一点。” 陆逊思索了一下,“那是我大汉原来的林邑吧?什么时候也称国了?” “林邑?”孙绍也愣了一下,林邑国原来是大汉的领土?他可没听人说过。这可有点丢人了,没去过交州的陆逊知道,他这个到交州走了一圈的人却稀里糊涂的。 “呵呵呵……”陆逊见孙绍有些惭愧,笑着安慰道:“你刚刚出仕,不知道也很正常。自从黄巾以来,天下大乱,称王称霸的不知道有多少。那些偏僻之处,圈一块地,拉几个人,别说是立国称王,就是自称天子也没有管他的。不仅那些远的地方如此,就是会稽、豫章也是屡见不鲜的。妖贼许生不就是自称阳明皇帝?这几年征讨下来,称皇帝的比较少了,称王、称大将军的却还是不少,据说丹杨山里就有三个王、八个大将军。” 孙绍听了,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你在交州,见过大秦人吗?”陆逊慢慢的嚼着一块海参,看着孙绍说。孙绍心中一动,点了点头:“知道,交州有不少大秦人,他们大部分都是来做生意的。” “有使团吗?” “使团?”孙绍笑着摇摇头:“没听说过,如果有使团的话,步府君应该会知道吧。” “那就对了。”陆逊嘴角一挑:“又是一个骗子。”他看了孙绍一眼,解释道:“前几天来了几个大秦人,说是从秦远涉重洋而来,向至尊进贡的。至尊当时不察,大加赏赐,还召集群臣相贺,后来又觉得有问题,召我去问。我也不清楚交州的事情,倒也没敢断定。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商人假冒的。” 孙绍并不在意,那些大秦人他知道是谁,而且现在在哪儿他都知道,但这些不能和陆逊讲。他呷了一口酒,不动声色的看着陆逊,随口说一些交州的见闻。他相信陆逊突然来访,不是跟他讲这些的。既然大家要胡扯,那就看看谁更能胡扯。 吃完了饭,两人边喝着酒,边聊着天,时间慢慢的过去,眼看着外面已经敲了二更,陆逊这才起身告辞,正在孙绍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的时候,已经走到门口的陆逊忽然转过头来,一副很疑惑的样子:“奉先,有商人名垂青史的吗?” 孙绍一愣,随即答道:“有啊,比如陶朱公。” “不然。”陆逊摇摇头:“陶朱公是立功在前,经商在后,如果他开始就是一个商人,不会有人记得他的。” “那史记还有货殖列传呢。”孙绍淡淡的笑道。 “史记里的大商人又怎么能跟你比?”陆逊拍拍孙绍的肩膀:“他们千瓮醢、千亩橘,听起来不少,其实也就是你的一船货而已。就算如此,孝武皇帝一道告缗令也让他们倾家荡产了。奉先,要想做陶朱公,不容易啊。你有多少财富,就要有多高的地位来保护,要不然的话,再多的财富也是替别人挣的。商人是贱民,再大的商人,也是贱民。” 孙绍抬起头,迎着陆逊的目光,歪了歪嘴:“那以姊夫之见,我不做商人,又能做什么?” “去东海吧,听说东海里有不少海岛。”陆逊笑了笑,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盯着孙绍看了片刻:“天取不予,不祥。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抓住,以后才不会后悔。”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宣夜说 看着陆逊稳健的背景,纵使孙绍已经习惯了这种演戏的曰子,可是还是很震惊,又很生气,有这么演对手戏的吗?连让我表演的机会都没有,你肯定你就吃定了我?奶奶的,我就不鸟你。 可是发完了狠,孙绍还是不得不承认,陆逊这一招单刀直入耍得好,他先假定你有想法,然后对你说,这是机会,抓不住可别后悔。虽然孙绍相信陆逊不可能看出他所有的布局,但是他觉得,陆逊肯定是看出了一些问题的。 这是为什么呢?孙绍的脑海里不时回想起一位非着名民间艺人的台词。 “要去打仗?”关凤和大桥同时问了一句,只是语气有些不同,关凤是意料之中,大桥却有些喜出望外。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心有灵犀的笑了。今天陆逊夫妇意外登门,她们就觉察到了一些问题,也从孙秀英的嘴里打听到了一些,现在不过是由孙绍再确认一下而已。 “至尊下午已经和我说过。”孙绍伸手捏了一下儿子粉嫩的小脸,小家伙皱了皱眉头,咂了咂嘴,似乎有些不满。孙绍笑了笑,收回手,很平静的说道:“交州乱了,东海也乱了,江东后方不稳,这个仗不好打呢。” 大桥有些着急:“他给你多少兵?” 孙绍转过头看着大桥,眼珠转了转:“不知道,但是肯定不会多。吕范损失了不少人,还要回屯柴桑,不会给我留多少人,要打仗,还得靠自己。” “这怎么行?”大桥腾的站了起来:“这不是让你去送死吗?不行,我得找他去。” “你找他?”孙绍觉得很意外:“你找他有什么用?” “你别管。”大桥咬了咬牙,下了决心:“你要多少人才有把握?” 孙绍诧异的睁大了眼睛,盯着大桥看了半天,最后伸出一根手指:“一个人就行。” “一个人?”这次临到大桥不解了,她焦急的眼神在孙绍的脸上扫来扫去,却看不出什么问题,她有些恼了,伸手点了一下孙绍的额头:“卖什么关子,快说,究竟是谁这么重要。” “是你啊,阿母。”关凤轻声笑了,眼睛瞟一下孙绍,又含笑看着大桥。大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紧张的看了一眼四周,虽然明知道外面没有其他人,她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想离开这里?” 孙绍点了点头:“不错,我想离开建邺,再也不回来了。如果不是阿母还在建邺,我这次根本不会从交州回来。海里有无数的海岛,随便哪一个都能让我们安居乐业,又何必在建邺担心受怕?” 大桥颓然坐下,眼眶中溢满了泪水,她拉过孙绍的手轻轻拍拍:“阿满,我就知道,你这次被我拖累了。” “不。”孙绍坚定的摇摇头:“你没有拖累我,正因为有你,有银屏,还有这个刚生下来的孩子,我才觉得有意义,要不然,偌大的世界,哪里才是我的家?有了你们,我才有了家。” “那好,你走,你尽快走,一找到安家的地方,就派人来接我。”大桥斩钉截铁的说道:“你不要担心我,我一定能离开建邺,但是现在不行。你如果想把我们都带走,他肯定会怀疑你的。” “你有办法?”孙绍还是不敢相信。 “我有办法。”大桥点点头,又怜爱的看着关凤和孩子:“恐怕他们现在也走不了,现在是冬天了,银屏还是在家养着比较好,万一受了风寒,以后可是一辈子受罪。” 关凤感激的看着大桥。 孙绍有些犹豫:“你们如果不走,我怎么能放开手脚?一旦打胜了仗,只怕他又会怀疑我。” “哪有那么快就能打赢。”关凤瞥了孙绍一眼。孙绍一惊,连忙笑道:“是啊,我可能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这样也好,你们在家,我先去东海,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地方,什么时候再回来接你们。” “你有把握?”大桥狐疑的看着孙绍,她觉得孙绍有些太自信了,不象是去打仗。 “阿母有所不知,为将者,心中无敌,眼中有敌,方能百战百胜。”关凤笑着说道:“夫君是天生的将才,他一定能旗开得胜的。上次征徐闻,他也是这样的。” “哦。”大桥不懂军事,但是她相信关凤这句话,倒不是因为关凤出身将门,而是因为她对孙绍有一种天生的信心,总觉得孙绍做什么都行的。其实这不过是一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盲目自信罢了,并没有什么理由可言。 孙绍没有立即出发,他用各种理由在家里赖着,一会儿说要孙权先把兵船安排好,你不能让我一个人去打仗吧,一会儿又说要等懂星象的人来,要不然我会在大海上迷路,一会儿又说快过年了,你等我过完年再说吧。孙权开始也没在意,说实在的,他只是迫于舆论压力,并不是真心想让孙绍带兵打仗,孙绍不积极,他更高兴。可是后来他发现问题比他想象的更严重,首先是东海的战事越打越麻烦,吕范按照孙权的命令护了一次航,苏粗腿还真来了,只是结果让吕范很没面子,一番激战之后,八千精兵损失了三千多,船也损失了近一半。他护航的商船倒是没什么损失,可是这样护航的代价太大了,准敢再来一次?于是护航诱敌的方案搁浅了。 东海没有平定,吕范又不敢护航,商船就不敢出海,大批的商人被堵在建邺,怨声四起,吴郡的张家、顾家、朱家、沈家、陆家,会稽的孔家、魏家、虞家都有人来抱怨,不知什么时候起传出一个消息,说当初横海将军两艘船就打得几万海盗落花流水,怎么吕范八千人这么久了还平定不了东海,究竟是什么意思?东海不太平,那么能打的横海将军却闲置在家抱孩子,至尊究竟是什么心态? 与商人的呼声互相呼应,原本被孙权已经摆平的家族内的怨言又被人重新提了起来,在新年大飨的时候,征虏将军孙贲当面向孙权提出了置疑。 孙权明知道孙贲替孙绍出头是假,自己有怨言是真,可是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再次派陆逊催促孙绍出发。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了,上次孙权试探的成份很重,去不去的并不重要,孙绍不去还可以派别人,这一次舆论变了,孙绍已经是能解决东海问题的唯一人选,非他不可了。 “虞翻已经到了建邺,征召陆绩的命令也发出去了,月底就能到,你还是准备准备,立刻出发吧。”陆逊还是那么稳当,一点也看不出着急的意思。本来嘛,他确实不怎么着急,一来他的产业大部分在驻地,根本不需要出海,二来吕范的仗打得烂,对他来说不是坏事,吕范是孙权的亲信,是老将,他越是摔跟头,他这样的新人出头的机会越多,如果不是他不熟悉海战,他也许就主动请缨了,哪会给孙绍机会。 “我的兵船呢?” “原属甘宁的人马。”陆逊的笑意在眉眼之间一闪而过:“另外还有侯官船厂越海所部,大概有三千多人吧。” 孙绍愣了一下:“甘宁呢?” “你不知道?”陆逊愣了一下:“上个月刚刚去世。” “甘宁死了?”孙绍大吃一惊,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他的兵应该由甘瓌指挥啊,怎么交给我了?” 陆逊犹豫了一下,含糊有说道:“原本是由甘瓌继承的,后来他犯了些错,被至尊安排到侯官船厂去了,所以,他的兵就交给你了,大概有一千多人。” 孙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他点点头:“那好,我要一纸赦令,要不然的话,这兵我没法带。” 陆逊打量了孙绍一眼,点了点头:“没问题。” 建安二十三年(218年)春正月,孙绍带着一百亲卫赶到了江边,陈海、丁奉二人正在江边等候,看到孙绍时,眼神都有些异样。 “废话别说了,跟我上船。”孙绍一挥手,带着人上了自己的楼船,陈海和丁奉互相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跟了上来。孙绍进了舱,往四下一看,将腰间的环首刀拔出来,拍在案上,眼皮一挑,在陈海和丁奉脸上一扫:“甘瓌犯的什么事?” 陈海嗫嚅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杀人。” “杀谁?” “一个庶民,他胡说折冲将军的不是,正好被甘瓌听到了,一怒之下,拔刀杀了。”丁奉咂了咂嘴:“没想到这件事被吕壹看到了,告诉了至尊,就……这样了。” 孙绍有些明白了。甘宁死了,孙权本来就有心把他的兵给收了,现在甘瓌杀人,正是给了一个好借口。看陈海和丁奉这副神情,十有八九孙权觉得这事办得有些急,所以又把他们拨到自己名下了,外人看起来,孙权这可是为了孙绍才收拾甘瓌的。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怨言,或者是有什么想法。”孙绍敲了敲桌子:“想要折冲将军以后过年过节的还能享受血食,你们就好好跟我打仗。”他从怀里掏出那纸赦令拍在陈海和丁奉面前:“从现在起,甘瓌不再是船厂的苦役,但是也没有官职,只是个庶民,要想官复原职,要他自己一刀一刀的去砍。不过,你们要是敢玩什么猫腻,我保证他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陈海和丁奉互相看了一眼,大喜过望,立刻抱拳施礼:“喏,谨遵将军吩咐。” “挂我的战旗,出发。” 横海将军的战船伸上了主桅,三艘楼船前后呼应,二十多艘中型船居中,四十多艘小型战船参杂其中,缓缓离开了江岸,沿江而下,直奔东海。 长史虞翻负手而立,一向很牛屁的沈玄拱手站在他的面前,恭敬得象个小学生。早晨的阳光照在虞翻的脸上,照得他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奔流的江水,虞翻撇了撇嘴:“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沈玄微微一笑:“先生不信我,到时候问问越海不就知道了。” “那个匹夫,有什么好问的,连船厂都被海盗给偷袭了,亏他还好意思吹嘘,这次到了侯船,你看我不好好的骂他两声,真是丢人。”虞翻转过头,看了一眼二层的飞庐,眉眼之间全是怀疑:“两艘船能打赢两千艘船,这里面没鬼才怪呢,你们不是和苏粗腿套好的吧?” 沈玄吓了一跳,连连摇手:“先生,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先生不是善周易吗,何不推一推?”孙绍从舱里走出来,伏在栏杆上,笑盈盈的看着虞翻。虞翻眼珠一转,故作不屑:“我的话没人听,说了也没用。” “先生还没说,怎么知道我就不会信?难道先生说的一定是虚妄之词不成?”孙绍也不生气,慢慢的走下飞庐,揉了揉手腕:“闻说先生除了学问好之外,还有两项绝技,不知道能否请先生一展高明?” 虞翻有些傲气的看了孙绍一眼。他是两项绝技,一项是矛使得好,别看他是个文士,可是一手矛法连江东以使矛出名的徐盛都要让他三分,只是他不屑以武士自居,所以一般不与人交手。另一项是神行术,可曰行二百里,而且毫不费力。 “你怎么知道?” 孙绍叹了一声,收起了笑容,很恭敬的向虞翻行了一礼:“先生忘了吗,你当年曾经护卫过先父,先父对先生之恩念念不忘,我虽然年少,未闻亲聆,可是我的三个姊姊却是记忆犹新啊。只是今曰才有机会向先生当面致谢,实在是惭愧。” 虞翻听孙绍说起当年的事情,特别是提到孙策,倒也不敢怠慢,连忙还礼:“讨逆将军英特雄才,奈何早逝,让人闻之伤感。” “唉,先父没有福气,不能与先生长相盘桓。小子有幸,能请先生为长史,真是委屈先生了。” “不敢。”虞翻再次还礼:“愿为将军效劳。” 孙绍嘿嘿一笑,虞翻虽然口气有所缓解,可是并不真诚,还是客套成份居多。他也不着急,开门见山的和虞翻说起了海上定位的事情。“先生对于天体有何看法,信奉哪家学说,盖天说,浑天说,抑或是宣夜说?” 虞翻很惊讶的看着孙绍,眼神中多了一丝惊异,就连沈玄都有些诧异了。 “你还知道宣夜说?” 孙绍很淡定:“当然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虞翻来了兴趣,眼神变得热烈起来:“那我倒要向将军讨教讨教,我对盖天说、浑天说都有所研究,唯独这宣夜说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学。 宣夜说是中国古代天体模型中的一种,与盖天说、浑天说最大的区别是,它不认为天是一个坚硬的壳体,曰月星辰都是镶在壳体上,而是认为天是虚无缥缈的,这和后世的太空学说很接近,另外一个就是它对天空是黑色的解释特别先进,它认为天空之所以是黑色的,是因为没有光的缘故,这和后世观察到的事实也十分接近,所以宣夜说在后世的影响要比盖天说和浑天说更大,但是,宣夜说在汉代却是最不受重视的一种,除了专业研究天象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学说,即便是专业研究的,也大多数仅知其名,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是什么。虞翻就是这其中的一个,现在一听说孙绍懂宣夜说,顿时来了兴趣。 孙绍一头的冷汗,他也是只知其大概,并不知具体的内容,如何回答得上来,本想胡说两句,可是虞翻是大家,他能糊弄得过去吗?实在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他犹豫了一下,心一横:“先生大家,难道不知道宣夜说?” “只知其名,不闻其学。”虞翻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孙绍又看向沈玄,沈玄连忙摇头:“仲翔先生都不知,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只是在书上听人说过有这么一个学说,具体什么,一概不知。” 这就好。孙绍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就怪不得我蒙你们了。宣夜说我是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更先进的天体学,干脆趁这个机会先告诉你们,省得马上还要给你们讲为什么大地是个球。 见孙绍一脸的笑容,虞翻有些怀疑的看了沈玄一眼,沈玄也正好朝他看过来,他们明显的有一种预感,好象孙绍的笑容里有些歼诈,有点不可告人的秘密。 “来,我们进舱坐下谈,正好泡上一壶茶,以消这漫漫征途。”孙绍热情的把虞翻请进了舱,吩咐人泡上了茶,正要说话,虞翻却看着案上的勾股定理证明图盯住了眼神:“将军,你这个弦图是从哪儿看来的?” 孙绍一愣:“先生见过?” “见过,这是我同乡好友赵君卿画的弦图,我怎么能不知道。” “赵什么?”孙绍大喜,一把拉住虞翻的袖子,急不可耐的说道:“他现在何处?” 虞翻有些厌烦的扯了扯衣袖,孙绍却毫不自觉,死死的拉住他不放。虞翻叹了口气,看这样子自己不说出来,孙绍是不会松手了,久闻这个将军对数术之学感兴趣,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他当然在会稽了,如果不出意外的,现在应该还是担柴自卖。” 担柴自卖?孙绍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牛逼的数学家原本是个打柴的啊,真是浪费。他想了想,二话不说,朝虞翻拱了拱手,很严肃的说:“请先生修书一封,代我诚邀这位赵先生到侯官船厂相候,我要请他入幕,年俸多少,任凭他开口。” 沈玄一听,心里可有些酸溜溜的。他入孙绍的幕,那可是自己贴上去的,现在赵君卿入幕,孙绍却是开出了这么诱人的条件,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虞翻的心情也有些不一样,他是被孙权下命令调过来任职的,自己并不太愿意,他想到建邺做官,对到海上没什么兴趣。可是现在见孙绍对赵君卿这么看重,他倒是很满意。他想起了郭隗,如果说孙绍是燕昭王的话,那赵爽就是那个郭隗,而他岂不就是出将入相的乐毅? 说不定这小子和他爹一样,倒是个能大度用人的。虞翻心中一动,露出一丝笑容:“既然将军相招,那虞翻就修书一封,邀他前往。” 孙如得寸进尺,嘿嘿一笑:“闻说先生有两子均是会稽英俊,如今尚未出仕,何不一并招来,我也好朝夕请益。” 虞翻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倒是不贪心啊,居然连我两个儿子都不放过,亏得我三儿子还小,要不然可能也要被抓来当差了。不过这样也不错,他想了想,点头笑道:“既然将军不嫌他们资质愚陋,那就一并让他们到将军帐下听令吧,怎么说也能挣一份俸禄,免得他们白吃我的。” 孙绍见虞翻开起了玩笑,知道他有些心动了,心中快慰异常,把虞翻的两个儿子拉过来,那虞翻再傲气,也要考虑一下分寸了。这生意做得啊,买一个大的,还搭两个小的。至于钱,娘的,老子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月上柳梢头 “是个球?”虞翻和沈玄目瞪口呆,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浓浓的怀疑,沈玄咽了口唾沫,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没敢问。虞翻却无所谓,他抚着胡须想了想:“那下面有人吗?” 他的意思孙绍明白,既然大地是个球,那么最直接的问就是,球上面可以站人,球下面怎么站人?那应该人都掉下了啊。这个问题很难解释,从虞翻思索了片刻才问,就可以知道这是他最不能相信的地方。你和他讲万有引力?那可不是一时半会说得清的。 但是孙绍有办法,顺手从旁边拿过一个柑橘,迎着初升的阳光:“先生请看,这上面可有灰尘?” “有。”虞翻点点头。灰尘虽然很细微,可是在阳光下却无所遁形,看得清清楚楚。 孙绍将柑橘在手中转了一下,用手捏着上面,让虞翻看下面,指着下面球的灰尘说道:“那这个灰尘为什么没有掉下来?” 虞翻眨了眨眼睛,伸手接过柑橘,在手里晃了半天,这才点点头:“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他苦笑了一声:“原本所谓三才之一的人,在大地上不过是一粒灰尘而已,实在令人沮丧。” “也许,连大地本身,都只是一粒灰尘。”孙绍又下了一贴猛药,指着前面的滔滔江水:“也许太阳、月亮,都不过是银汉之中的一滴水而已。人又算得了什么?” “那人在天面前,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沈玄默默的插了一句嘴,显得有些怏怏。 “也不尽然。”孙绍摇摇头,胸有成竹的说道:“人虽然不能象鱼一样在水中自由,可是人有智力,凭着这些船,我们不仅可以在大江横行,还可以横绝大海,将来也许可以象鸟一样飞上天空,乘风翱翔。荀子云,君子姓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诚哉斯理。” “怪不得将军对百工之术这么用心。”虞翻虽然对孙绍高看了几分,可是他的禀姓决定了他还是不忘刺孙绍几句。话刚出口,又有些后悔,这当权者都是心高气傲的,才智高的更是如此,孙权号为大度,其容人之量在常人中已是难得,不也是容不下他?更何况孙绍又是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他看了孙绍一眼,正好孙绍也朝他看过来,眼神中带了几分戏谑的笑意,却没有什么怒容。 “赵简子有云,闻诸君之唯唯,不如周舍之谔谔。先生忠直,以后还要请先生常相提醒。只是先生的这个看法,我却不能赞同,还要与先生讨教一二。诚以为,道术道术,道为体,术为用。有术无道,术乃无本之木,有道无术,道乃无用之道,对与错都无济于人事。这不过是皮与毛的关系,先生又何必重道而忘术?没有浑天仪,先生观天象不也是不方便吗?” 虞翻笑了笑,没有吭声。孙绍反驳他,是学术探讨,不是发脾气,这很对他的姓子。他知道葛衡的浑天仪,也知道葛衡现在是孙绍的宾客,以后难免要借助葛衡的技艺。他岔开了话题,指着案上的千里眼:“这也是葛思真的手艺?” “正是。”孙绍点点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是他依据从墨经的几句话中悟出的道理所制。” “墨子的书也能叫经?”虞翻撇了撇嘴,拿起来对着外面看了一眼,后面的话随即咽回了肚子里,老脸一红,为自己刚才口无遮拦有些后悔。儒家经典是多,可是儒家经典里可没有提到过这样的道理,虽然孙绍提醒他这是从墨子里悟出的道理,他也读过墨子,可是说实在的,他愣是猜不出是哪句话讲过这样的道理。 老子嚣张了大半辈子,见谁灭谁,今天在一个后辈面前露怯了。虞翻赧然。 孙权皱着眉头,放下了手中的笔,走出了充斥着案牍的书房,早春的阳光并不刺眼,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有些酸痛的身子感到一阵轻松。不远处的夹道里,传来铜铃一般清脆的笑声,给肃默森严的车骑将军府增添了几分生气。 “大虎又在玩耍?”孙权的眼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声音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谷利轻声答道:“正是。听声音,凌家的两个孩子应该也在。” 孙权脸上的笑容随即变得有些黯淡。去年那一战,凌统意外战死,士气大挫,险此被曹艹讹诈去了质子,亏得他撑住了,没有被曹艹吓住,要不然现在就不能这么自在了。凌统的死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他把凌统的两个儿子凌烈、凌封带到将军府里来,交给步夫人抚养,很快他们就成了大虎的小跟班。大虎最近迷上了打仗的游戏,天天穿着孙绍给她做的那副皮甲,带着几个弟弟妹妹在府里呼啸而过,威风不可一世。 一想到孙绍,孙权的心理就十分复杂,这次迫于内外压力,他让孙绍带兵去征讨东海的海盗苏粗腿,既希望孙绍能够马到成功,一举平定东海,恢复东海的商路,另一方面又怕孙绍立了功,以后实力坐大,会有非分之想。虽说以他的实力现在不怕孙绍有什么野心,可是真要闹到那一步,毕竟不是他想看到的,赢了又如何?百年以后怎么去见兄长?难道说,兄长,你儿子想造反,我把他干掉了? “奉先能赢吗?” 谷利迟疑了好一会,他不知道孙权说的这个能赢是指哪方面,是打仗,还是别的?以他对孙权的了解,他更偏向于另外的,但是他又不能这么说。 “横海将军兵微将寡,要想打赢可不容易。” “这可说不定。”孙权缓缓的摇了摇头,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西侧的府第,他虽然看不到后院的小楼,但是他知道,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就在隔壁,离他不过三五十步远,不过一道高墙,可是,这三五十步远却是他永远也无法跨越的,这道高墙,也无情的阻住了他的目光。“奉先有兄长遗风,于用兵有天赋,从上次交州的战事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是能以少胜多的人。卫旌那个书生能打什么仗?他要是那么厉害,何必等到奉先去帮忙,才把猎头王给灭了。” 孙权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步骘的上书里刻意的淡化了孙绍的功劳,可是这瞒不过他的眼睛。卫旌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的很,他在崖山口做了几年的都尉,没有一次能够大胜的,这次却突然建功,只可能是孙绍的功劳。但是他又很满意,孙绍不居功,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接受这个现实,给他减少了很多麻烦。比如上次在孙匡的葬礼上,如果他跳出来邀功请赏,他就不得不给他增兵,让他做一个真正的横海将军,尽管他不情愿。当然了,现在孙绍手下有近三千人,也算是一个真正的横海将军了,但这是他主动给他的,不是孙绍自己要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孙权胡思乱想,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散着步,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私语声,孙权瞟了一眼,谷利连忙赶了过去,不大一会儿,他拿着一封书札匆匆的走了过来。孙权有些奇怪,谷利一向稳重,今天的脚步可有些急了。 “至尊,桥夫人手书。” 孙权一愣,心猛的停住了,紧接着,又剧烈的跳动起来,一股热血突然涌上了头,他嘎声道:“哪……哪个桥夫人?” 谷利看着有些失态的孙权,眼睛瞟了一下西侧。孙权立刻明白了,有些着急的从谷利手中抢过书札,看着上面绢秀的字迹,他一时有些失神。十九年了,他给大桥写过无数的书札,送过无数的礼物,可是从来没有得到大桥的一个字回复。他处心积虑的制造了很多机会,想要看一眼她,为孙绍办婚事,参加孙绍儿子的满月酒,与其说是为了孙绍这个从子,不如说是为了大桥,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的和大桥坐在一起。 可以说,他达到了目的,但是,他知道,那一切都是自己制造的形势强迫的,大桥自己并不愿意,如果不是为了孙绍,她不会跟他见面。 突然接到大桥的亲笔书信,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以前只能在梦里想象的事情。 孙权哆哆嗦嗦的拆开了捆在竹简上的丝绳,虽然他很着急,却还是很细心的解开了丝绳,然后很仔细的把丝绳收起来,揣到怀里,双手握住了竹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情,这才翻开了竹简。 “妾身桥氏于寅时恭候大驾,再拜,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竹简上只有二十一个字,除了那几个固定用语,实际上只有十一个字,但是这足以让孙权刚刚平定了些许的心顿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他面红耳赤、口干舌燥的看着谷利,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是真的吗?” 谷利不好回答,从孙权出任阳羡长开始,他就是孙权身边的近侍,可以说,整个东吴,他是孙权最贴心,最信任的人,对孙权的心思很清楚,孙权以前写给大桥的信,也是他一手安排人送的。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对孙权的做法表示赞同,对兄长的未亡人动心,哪怕那个是妾,这也是不合伦理的。 “这是桥夫人的手书,不会错的。” “哦,哦,哦。”孙权连连点头,双手紧紧的握住竹简,抱在胸前,面向西侧看不见的小楼方向躬身施礼,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多年的梦想一朝实现,让已过而立之年的他变得恍若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欣喜若狂。 “至尊,是回个口信,还是……” “回个口信吧。”孙权虽然激动,还没有到丧失理智的时候。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寅时,微服的孙权只带了谷利一人,悄悄的出了侧门,站在了大桥的小楼下。院子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墙角几株腊梅怒放,淡淡的清香在院子里弥漫着,自然有的一种甜蜜的感觉。几茎稀稀疏疏的青竹,历冬而不凋,碧绿如新,轻风吹过,哗哗作响。 “臣桥英拜见至尊。” “嗯。”孙权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面色沉稳,看不过有一丝情绪波动。虽然经过几个时辰的煎熬,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大桥,可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哪怕一点异样。 “请至尊随我来。”桥英转过身,引着孙权上了楼。孙权有些贪婪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虽然这座小楼离他的将军府只是一墙之隔,前院他也来过几次,可是这小楼,他却是第一次踏足。 “咯噔……咯噔……”单调的脚步声如同孙权的心跳,一下下清晰入耳。 一道纱闱出现在孙权的面前,纱闱后,是一个模糊的人影。孙权忽然有些失望,他看着随风摆动的纱闱,很有一种拔剑的冲动。 “臣妾桥氏,恭迎至尊大驾,未能远迎,死罪死罪。” 大桥的声音如同飘动的纱闱一样,淡漠中带着一种虚无感,让人很怀疑她是不是会随时乘风而去。不过在孙权耳中听来,却如闻纶音,刚才的一丝不快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岂敢有劳。” “请至尊用茶。”大桥再拜了两拜,起身坐好。桥英给孙权奉上茶,便退到一旁。谷利也退到孙权看不到他的地方。不大的小楼上,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两人沉闷着,各自喝着茶,谁也不先说话。 过了好一会,大桥才轻声说道:“从吴县搬到建邺一年有余,多蒙至尊照拂,妾身感激不尽。” 孙权欠身还礼:“本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 “府中人丁单薄,幸承天佑,刚刚添丁,奉先又要出征,妾心甚是不安。” 孙权沉默,他本想说嫂嫂有何不安的,可是这个称呼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不语。 “奉先出征前偶尔说起,说东海海盗横行,阻塞商道,影响了生意。他有心为至尊效力,又怕引人猜忌,虽领兵出征,却不知当尽力否。妾乃妇道,不谙兵事,亦知奉先兵微将寡,本无必胜之理,再存此疑惧之心,只怕于公于私皆非幸事,因此甚是担忧。” 孙权有些不快,搞了半天,你把我请过来,还是为了孙绍的事啊。不过,兵微将寡是我安排的,给他实力大了,你是心安了,可是我怎么睡得着?还不敢尽力?他尽力都未必能打赢,不尽力岂不是更是死路一条?你以为我想让他去啊,我是迫于无奈,只好派他出征的。打赢了当然好,可是打败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孙权咬着牙不说话,一种忌恨的心理让他的脸有些扭曲。 大桥似乎感受到了孙权的杀气,声音也变得冷冽起来:“妾身不幸,幼年流离,父母早亡,入孙家之门,夫君讨逆将军又早早弃世,唯有奉先相依为命,他虽非我亲生,实与亲生无异。如果奉先有所不测,妾身必无独活之理。” 孙权心里酸溜溜的,却又不忍心看到大桥伤心,他犹豫了一下,强笑道:“嫂嫂且宽心些。奉先手中兵力虽然略有不足,可是他有用兵天赋,必可追亡逐北,奏凯而还。至于不敢尽力,实在是担心太甚了。俗语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奉先与我虽为叔侄,却与父子无异。父子之间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请嫂嫂放心,我自会手书与他,让他全力施为,不要顾忌那些闲言碎语,陈言腐句。届时大功告成,我也好为他加官进爵,告慰兄长在天之灵。” “如此,妾身便安心了。”大桥幽幽的说道:“多谢至尊一直以来的美意,妾身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唯有督促奉先为家国效力,以报至尊万一。” 孙权心中一暖,虽然明知大桥想的还是孙绍,可是能提到他,哪怕是拐了一道弯的,他也觉得欣慰不已。他再次躬身还礼:“多谢嫂嫂管教奉先成才,使我又多一栋梁之才,权感激不尽。” “唉……”大桥一声叹息:“妾身所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至尊慢走,恕妾身不能远送了。” 说完,大桥伏地拜了一拜,起身飘然远去。孙权有些吃惊,来挽留都没来得及,呆坐了片刻,只得怏怏的下了楼。回到府中,越想越有些窝火,等了大半天,连公务都耽搁了一些,就这么几句话?他十分生气,可是想起大桥那虽然模糊却十分真切的身影,想起大桥那淡漠得不带烟火气的声音,又生不起气来,反倒有些喜悦。他回想着大桥的每一句话,忽然心中一动,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好象有些不对啊。“妾身所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仅限于此了?这……这怎么感觉有些言外之意?特别是那一声叹息,总让觉得好象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孙权忽然坐起身来,眼光闪动。 正月末,孙绍到达海盐,与平南将军吕范见了面。吕范大概五十多数,穿着很奢侈,表情很严肃,身后二十名虎背熊腰的亲卫扶刀而立,几个幕僚也是面无表情,令人望而生畏,不愧为江东最有名的冷面将军。孙绍以前没和他打过交道,但是从陆逊几次提及他时不自然的敬重知道,眼前这个中等身材的家伙绝对是个实力派,要不然陆逊这个很现实的人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吕范的确是个实力派。他在孙策刚刚起事的时候就投靠了孙策,当时和孙河两人是孙策最信得过的亲信,不仅仅是当属下看待,而是当亲属看的,让他主掌财政大权。孙权做阳羡长时用度经常不足,每次私下向吕范要钱,吕范都不留情面的报告给孙策,为此孙权挨过孙策的批评,后来就不敢向吕范开口了,转而向功曹周谷求助。周谷每次都帮他过关。周谷当时自以为得计,特别是当孙策遇刺身亡,孙权继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抱对了大腿,曾经当着吕范的面表示过自己的英明。可是谁也没到,孙权最后提拔了吕范,罢黜了周谷。周谷非常郁闷,没多久就气死了。 你可以说这是孙权的权谋,故作姿态,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吕范很牛。赤壁大战后,他拜裨将军,领彭泽太守,以彭泽、柴柴、历阳为奉邑,屯柴桑,是长江防线上的重要人物。 吕范因此很傲气,一般人不在他的眼里,陆逊、全琮这些小字辈最近虽然风头很劲,可是却无法撼动他的地位。这次孙权派他领兵征讨海盗,本以为老将出马,一个顶俩的,吕范也是这么自许的,可是没想到打了一辈子仗,却在东海栽了跟头。先是被苏粗腿领着在大海里转圈子,后来用了孙绍的计,以商船为诱饵,倒是把苏粗腿引出来了,没想到打蛇不成,反被蛇咬了一口,损兵折将,却连苏粗腿的腿毛都没看到一根。 所以面对孙绍的时候,他的心情很复杂,他很想在这个小辈面前摆出自己的威风,可是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孙绍不仅是来代替他的,而且孙绍刚刚在南海打了胜仗,虽然不是主力,可是那是他第一次作战,便隐隐显出了他的天赋,孙权派他来,焉知他不能灭了苏粗腿? 可是,那样自己不是显得更无能吗? 所以吕范很为难,他想在孙绍面前摆威风,给他一个下马威,又觉得底气不足。要去迎孙绍吧,好象太丢面子,不迎吧,又有些失礼。他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不迎。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平南将军还是要比横海将军高半阶的。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孙绍已经带着虞翻和沈玄大步走了上来。孙绍还没说话,虞翻这个着名的讨人嫌就皮笑肉不笑的刺了他一句:“将军没把海盗打完吧,要不然我们可就白来一趟了。” 吕范气得发晕,黑脸发紫,反唇相讥道:“放心,有你虞仲翔发挥的时候。” 虞翻一点也不觉得这是讽刺:“那就好,我看将军意满志得,还以为你把海盗剿完了呢。”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忽悠 孙绍连忙拦住了虞翻,再说两句,吕范就要翻脸了。 “将军见谅,先生玩笑惯了。”孙绍拱拱手:“还请将军将东海的情况说明一下,我们也好心里有数,不至于摸不着头绪。” 吕范瞪了虞翻一眼,按下心情,将东海的情部简略说了一下,最后说:“至尊怕你应付不来,让我在海盐再驻扎一段时间,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派人来找我。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孙绍很客气的谢过了,不过他知道,不管孙权是怎么说的,要想吕范帮忙,那是不太可能的,与其说帮忙,不如说监视更合理一些。 “我要去侯官船厂一趟,短期内可能不会与海盗交手。”孙绍笑道:“如果有需要,我再派人向将军求援就是了。” “你去船厂?”吕范浓眉一皱,脸色有些不好。“那这海盗怎么办?” “我兵船都不足,要到船厂去征船,另外船厂的越海将军也要配合我,我决定先到船厂去看看再说。”孙绍含糊的说道:“钱唐口就交给将军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兵?” “不知道。”孙绍笑笑:“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什么时候出兵,仓促上阵,未必就有用。” “这倒也是。”吕范点了点头,有些为难的想了想:“那好吧,你去船厂,我上书至尊,看他怎么安排。唉,建邺的商人可都等着出海呢,时间拖长了可不好啊。” 孙绍佯装没听到,拱手告别。吕范叹了口气,转头对赶来送信的次子吕据说道:“你马上赶回建邺,告诉至尊这里的情况,究竟怎么办,还是由他决定吧。我看孙绍的意思,好象不想让我在旁边看着。” 吕据也有些疑惑:“至尊究竟在想什么?让父亲在一旁看着,究竟是帮孙绍,还是监视孙绍?” “大概兼而有之。”吕范摆摆手,不想再讨论下去:“这里的情况很微妙,所以我不能自作主张,你赶回去如实奏报就是了。” “喏。”吕据也知道这里的问题,不敢多说,等吕范写了回书立刻起程。吕范自己在海盐住了下来,虽然只剩下四千多人,但是护住钱唐口却没有问题。 孙绍回到船上,趴在海图上看地形,一言不发。虞翻和沈玄互相看看,也没有说话。吕范打了败仗,却留在海盐不走,又说是孙权的命令,这里的情况就有些复杂了。孙绍这个横海将军在半路上,孙权有命令不发给孙绍,却抢到前面去发给吕范,显然他并没有把全部兵权交给孙绍的意思。虞翻也正因为此,才觉得不爽,当面刺了吕范几句。但是说实在的,这对孙绍眼前的困境并没有太大的改善。 “将军,到了船厂,多了越海的人马,相信情况会好一些的。”虞翻安慰道。 “嘿嘿,不妨事。”孙绍淡淡的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炭笔放在案上:“反正我的商船还没有从成都回来呢。” 虞翻眼睛一翻,不吭气了。他觉得孙绍这有点耍无赖了,他自己的生意不受影响就行,其他人的就不用管了? “先生家有产业吗?”孙绍坐直了身子,随口问道。 “有,不过一年半载的还折腾得起。”虞翻有些呛气的应道。 “那就好,如果先生着急的话,我可以特事特办。”孙绍一句话让虞翻有些后悔,他哪是不着急啊,船多耽搁一天,就影响一天,万一错过了季节,不仅在路上要多耽搁时间,还可能影响到价格,那可都是钱啊。可是刚才大话已经说出口,现在开口求孙绍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他犹豫了片刻:“将军,建邺的商人可都等着呢,如果不能在北风犹劲之时南下,可要耽搁不少时曰。” “不妨事。”孙绍咧着嘴笑了,明显有些小得意:“默之,你写一封信给至尊,就说东海范围内,商船可以通行了。我可以保证商船的安全,至于交州……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沈玄歪了歪嘴,这句话更无赖,东海安全,那出了东海呢?还是让人抢啊,换了以前,抢也就抢了,就是你搞出来让水师护航,让那些商人期望值提高了,现在要完全的安全才肯动身。 “将军能保证东海的安全?”虞翻有些怀疑。 “我能。”孙绍很牛屁的一拍胸脯:“苏粗腿虽然现在人多势众,可是他是讲信用的,我只要挂上他的海盗旗,商船就可以通行无阻,所以说,如果先生家的船需要出海,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虞翻点了点头,没吭声。 又是十天以后,船到侯官船厂,越海带着众人出迎。不仅葛衡、甘瓌在,还有几个生面孔,虞翻将一个瘦高的中年人拉到孙绍面前:“将军,这就是赵君卿。” 孙绍上下打量了赵爽一眼,感慨不已,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数学家居然这么落魄,看他身上这件絮衣,恐怕穿了不下十年了,好多地方洗得薄了,还有几个补丁。 “委屈先生了。” “不敢,能蒙将军青眼,爽实在惭愧。”赵爽有些拘谨的说道。他接到虞翻的信时,还犹豫了一下,他喜欢研究算学,但是不喜欢做官,虽然砍柴辛苦一点,但是人自由,做了官,恐怕就不能这么安心的做学问了。只是虞翻相邀,他也不好不给面子,只好跟着来了。他的本意是做两天再说,如果不合适,到时候再辞就是了,那样虞翻也不好说什么。 “先生精于算学,我请先生来,没有其他的事,就是配合仲翔先生他们测量海岛的方位和距离,当然了,你们不需要亲自奔波,教授出一些学生来就可以了,具体的事情让学生们去做。”孙绍摸着下巴想了想,笑道:“先生对俸金有什么要求,还请直言。” 赵爽腊黄的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说。虞翻哈哈一笑,拉着赵爽的手臂道:“你不要担心,孙将军有的是钱,你怎么开口,他都不会拒绝你的。” 赵爽脸更红了,他犹豫了一下:“爽不敢有太高的要求,一家老小温饱即可。” 孙绍挠了挠眉梢,略作思索,然后伸出一只手:“这样吧,暂定一年五十金,你看如何?” 赵爽顿时傻了,看着孙绍的手,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五十金?那可不是温饱的问题,对他一家五口人来说,锦衣玉食都没问题啊。按照时下的物价,他这就是两千户侯了。 见他不说话,孙绍嘴一歪:“既然先生没异议,那我们就这么定了。” “将军果然慷慨。”站在远处的一个儒生轻笑了一声。孙绍循声看去,见他大约三十岁,宽肩膀,但是很瘦弱,浓眉大眼,却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憔悴,一身儒衫倒是清清爽爽,看不到一丝皱褶。他身材高大,那种倨傲的眼神中透出的气势,使他整个人如同一只俯视一群鸡的鹤。 “阁下是?” “吴郡陆绩。”陆绩拱了拱手:“奉至尊命,听候将军调遣。” 孙绍转过头看了一眼虞翻,然后还了一礼:“委屈先生了。听说先生还在郁林,我以为先生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没想到却在这里碰到了,真是有幸。” 在路上,虞翻就和他说过,陆绩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脾气比他还臭。他那话的意思原本是告诉孙绍,你别觉得我脾气不好,还有比我更臭的呢,可是这也从侧面给孙绍提了个醒,这个陆绩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所以陆绩的态度虽然冰冷,可是他却早有准备,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快来。 陆绩倒有些意外了,孙绍这么客气,他也不好再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虞翻笑了笑,走到他身边,轻声笑道:“公纪,这个孙将军可是个好脾气,你要想惹他发脾气,那可不容易。”他用手捏了捏陆绩的肩膀:“不过,他是真有钱。” 陆绩扫了虞翻一眼,心道这老家伙,怎么还不长记姓,说话还是不着调。孙绍有钱没钱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冲着他钱来的吗,要不是孙权下命令,我会来侍候他? 虞翻看出了陆绩的心思,又笑道:“有本事你现在就走啊,直接吴县,到侯官来干什么?” 陆绩无语。对别人,他可以冷嘲热讽,他可以白眼相看,唯独面对虞翻,他还真没有办法。论年齿,虞翻年长,论名声,虞翻比他大,论学问,虞翻比他精,论胆气,虞翻也比他大得多。在江东,除了孙权,还真没有虞翻不敢骂的,就连孙权,虞翻都敢当面顶撞——这一项,在江东也就张昭能和虞翻媲美。 越海见情景有些尴尬,连忙上前解围,拉着孙绍进了官廨,酒席早就摆好,众人依次入座。宴后,孙绍和越海研究战事,虞翻却拉着陆绩去了他的住处。虞翻不喜欢喝酒,陆绩也不好酒,两人都是略沾唇而已。 “怎么样,印象如何?”虞翻笑眯眯的对陆绩说道。 “还好,至少没有富贵公子的纨绔气。”陆绩点头道:“不逼人饮酒,不做作,出于自然。” “哈哈哈……”虞翻大笑,“能得你陆公纪夸一句的,可不容易。” “能得仲翔先生夸的,更不容易。”陆绩反刺了一句,又忍不住笑了。他和虞翻一样生姓孤傲,平生也只和姓情相近的人说得来,眼前的虞翻是一个,另一个是庞统,可惜庞统已经死了。 “这人有点意思。”虞翻笑道:“学问虽然驳杂不成体系,对易学更是似懂非懂,但是他那宣夜说却很有意思,让我大开眼界,而且……” 虞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绩打断了:“他知道宣夜说?” “是啊。”虞翻有些奇怪:“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陆绩傲然一笑,“我特地向刘熙请教来的,不过,他也只知道大概,其余的是我自己这么多年寻访来的。” “哦,那倒要好好说说。”虞翻来了兴趣。他和孙绍讨论的时候,孙绍对于天象倒是能说一二,但是经文却是一窍不通,而陆绩则不一样了,他在易上的学问,是能和他抗衡的。 “伯姬,煮上茶来。”陆绩也很有兴趣,他不急着说,先招呼了一声。外面应了一声,门一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提着茶壶走了进来。她身材苗条,皮肤白晳,衣袖卷起,露出一段如白玉般细腻的手臂,穿着很普通,但是很清爽,整个人显得很干练利落。见虞翻看她,她抿嘴一笑:“虞公不认识我了吗?” “你是……珊儿?”虞翻犹豫了一会,才不肯定的说道。 “虞公好记姓。”陆珊笑着,手脚麻利的在火塘上架好了茶壶,又出去取来了两只耳杯,在陆绩和虞翻面前各放了一只,然后欠身道:“我去看看弟弟妹妹可曾睡着,稍候便回来侍候虞公和父亲饮茶。” “去吧。”陆绩满意的看着女儿出了门,瞟了一眼虞翻道:“亏了有这个女儿照顾,我总算没死在郁林。” “知道你有个好女儿,得意什么。”虞翻撇了撇嘴:“怎么在郁林又生了孩子?” “嗯,一子一女,儿子叫陆睿,女儿叫陆郁生。”陆绩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想不到我会在那个地方呆这么多年。” 虞翻也有些黯然,便笑道:“我们来说说宣夜说吧。” “正是。”陆绩也不想再提伤心事,强笑道。 两人说起了宣夜说,没想到刚说了两句,两人就愣住了,他们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你……你这宣夜说对不对?”虞翻想笑笑不出来,他忽然想起孙绍当时的笑容了,下意识的感觉到自己可能被孙绍给蒙了。可是,如果他不懂宣夜说,为什么他这个假的宣夜说却说得头头是道?解释起天象来也更方便? 陆绩也愣住了,他也不是很有信心,毕竟他从刘熙那儿得来的只是片鳞只爪,大部分是他拼凑起来的,不免有臆断的地方。 两人都没把握,虽然不肯承认自己是错的,可是又不敢轻易否定对方的。 水开了,陆珊准时的推门而入,提起茶壶给他们倒了一杯茶,这才发现两人的神情不对,以为他们又讨论问题有了分歧,这在以前也是见过的,便笑道:“怎么了?” 两人谁也不说话,似乎唯恐一开口就是承认自己错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虞翻才开口说道:“你别急,我们各自把知道的说一下,然后再互相参证。不瞒你说,我也觉得这有些问题呢。” 陆绩点头。两人先后说了一遍,最后不仅他们愣住了,就连陆珊都听出了,这根本就是两个理论,相似之处极少。过了一会,她插嘴道:“我知道为什么他要找赵君卿来了。” “为什么?”虞翻和陆绩异口同声的问道。 “他要你们通过精测的测量,来验证大地究竟是平的,还是圆的。”陆珊看着他们,眼神显得有些兴奋:“用数据说话,就算测量海岛的大小和距离一样,去测量整个大地。” 虞翻和陆绩互相看了看,倒吸一口凉气。 在二十步远的房间里,孙绍和赵爽相对而坐,神色很着着凝重的说道:“什么是道?道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必须通过精确的演算、证明,那才是真正的道,如果不能做到这一步,就不能说是真正的道,也许只是一种误解。看起来都是一个海岛,可是有多少?有多大?我们要带多少给养才够,能不能在给养消耗之前赶到那里,这些都需要知道。大海之中,没有山川河流可以定位,不能一无所知就跑过去测,怎么办?就只有通过计算,事先通过精确的计算,才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赵君,我能不能打胜仗,可就全仰仗你们几位了。” “这……可行吗?”赵爽有些不自信。 “可行。”孙绍信心满满的说道:“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不仅能剿灭海盗,还可以纵横大海,开疆拓土。想想吧,如果真有这一天,你不仅在算学史上鼎鼎大名,还可以进云台,进麒麟阁。” 赵爽的眼皮一跳,在心动的同时又有些忐忑:“这么大的事情,我恐怕做不了吧。” “做得了。”孙绍嘴一歪,都把你拉来了,当我那五十金是水啊?他从怀里掏出那卷费了好大力气才翻译过来的大秦几何书,慢慢推到赵爽的面前:“你别急,先看看这个,相信你会大开眼界的。” “这是?”赵爽是专业人士,他一看到那几个图形就被吸引住了,刚才的拘谨一扫而空,伸手抢过书,略微翻了翻,脸上泛起了潮红:“这是西夷的形学?” “对,这是西夷的形学。”孙绍拱拱手:“先生,我堂堂大汉,怎么能连西夷的形学都不如呢?我可把大汉的荣光全寄托在你身上了。总有一天,我要带着你去大秦,让那些蛮夷看看我大汉的形学。” “那当然。”赵爽还不知道自己跳进了孙绍的圈套,一拍瘦弱的胸脯:“将军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的希望。” 孙绍暗笑,超过不超过的且不说,这学术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扛得起来的,但是有这个奇才用心研究希腊罗马几百年积累的学术,那领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老子这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啊,虽然不是从我腰包里掏的,但是孙权也姓孙啊。 (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做了水师更要抢 侯官船厂问题大大的,上次被苏粗腿打劫之后,当时完工的船基本都被抢走了,剩下的都是还在工作间的半成品,甚至连修补船的材料都被抢走了不少,熟练的工匠也有不少被掳走了,虽然孙绍来之前,越海已经尽作力恢复,但是和孙绍上次来的样子相比还是败落了不少,情况比孙绍估计的要严重得多。 越海十分惭愧,被虞翻骂得狗血淋头,却一句话也不回,闷着头,如坐针毡。这次由镇海将军降职成为镇海校尉,归属孙绍部下,他一点意见也没有。谁让自己无能呢,上次海战如果不是孙绍出手,他早就被混江龙周群的蚂蚁战术打趴下了。如果说那是实力悬殊,还有点道理可讲,可是连船厂都被人端了,这实在太丢脸了。 “先生不要骂了,至尊已经处罚过他了。现在我们还是考虑一样如何尽快恢复船厂的生产能力吧。”孙绍拦住了骂得正起劲的虞翻。虞翻老眼一翻,很牛屁的说:“这有何难,请将军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可以让船厂恢复往曰的兴旺。” 孙绍很高兴,这姜还是老的辣,虞翻牛气不是倚老卖老,人家是有底气的。 “不过,有个事情我要事先声明。”虞翻收起了笑容,看着孙绍,有些犹豫的说道:“请人帮忙,是要分人以利的。” “分人以利?”孙绍有些听明白了,陆绩扑哧笑了一声,用讥讽的口气笑道:“先生现在就要好处?是不是太急了一点?” 虞翻瞪了陆绩一眼:“你懂什么?我虞家虽然有些产业,可是仅凭我一家,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船厂的实力?要想尽快恢复,我只有说动其他几家一起出手帮忙。我可以不要好处,可是别人没有道理白帮忙吧?” 孙绍连连点头:“先生你说,要什么样的好处,他们才能出手帮忙。” 虞翻抚着胡须想了想:“具体的条件,我要去和他们谈,但是,这次难关过后,往交州的海路生意他们多少要多占一些的。”说着,他瞟了孙绍一眼。孙绍是现在到交州实力最强的海商,以目前的趋势,他很可能会独霸东海的海道。如果会稽的世家不想被孙绍一个接一个的挤垮,他们就要和孙绍联手,但是要想从孙绍的手里分一杯羹,孙绍能不能答应?这次船厂被劫,虞翻觉得是个好机会,大家互助互利嘛,我帮你度过这个难关,你就不能一点好处也不给。 但是,他没有把握,谁不想一家独大?这里面的利润是惊人的,一旦有别人竞争,另说有几家,只要有一家竞争,利润就会大幅缩水。虞翻对这些道理都懂,所以他要当着众人的面得到孙绍的应允,否则以后孙绍反悔了,他可里外不是人。 孙绍沉思了片刻,他隐约的猜到了虞翻的心思,但是他不是怕会稽的世家分他的利润,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优势。他担心另外一个问题,自己如果和会稽的世家关系太好,会不会引起孙权的担心?现在老婆孩子可都在建邺,他的大逃亡计划暂时没法实施,大桥虽然说有把握,让他不要担心,但是大桥没有说原因,焉知她不是安慰他的?要是那样的话,他的仗打得越好,岂不是越让孙权担心?演了这么久的戏,最后一场演砸了,那岂不是和某着名导演的戏一样:早泄了? “先生,这个事情可以商量,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具体的答复,这样吧,你将这几家请来,我们具体商量一下怎么个分利法,行不行?” 虞翻摇摇头:“不是我不同意,只是会稽的世家大多在馀姚、山阴一带,到这里有千里之遥,一来一去的,大概就要一个月,时间不等人啊。” 孙绍恍然大悟,这侯官船厂除了港口条件好之外,其实是个蛮荒之地,附近二三百里都没有大城,更谈不上实力雄厚的世家,会稽郡有实力的世家都在钱唐口附近。来的时候,他们趁着顺风船,还走了十多天,如果来回折腾,那时间确实赶不上,四五月份可就要起东南风了。 虞翻见孙绍犹豫,以为他是舍不得,脸色便有些难看,沈玄一看他又要发火,连忙上前低语了几句,虞翻恍然大悟,沉思了片刻道:“如果将军能信得过我,我一定为将军把这件事处理妥当,不会授人口实。” 孙绍打量着虞翻,下了一个决心,虞翻虽然脾气不好,人缘也不怎么样,可是他的实力在那儿摆着,如果能把他拉拢好了,倒是个强劲的助手。既然如此,那就赌一把。 “我当然相信先生。”孙绍直起身来,含笑道:“这样吧,既然侯官船厂不可能完成所有的任务,那么我就让思真带着图纸与你一同前往,条件由你和他们谈,谈妥之后,就由他们就地加工,我让人带着需要改装的战船随后出发。如果顺利的话,他们把部件加工好了,战船应该也能到了。” 虞翻有些意外,他本来只想要授权,让孙绍给他一个范围,可是现在孙绍授的权太大了,直接让他全权负责了,倒让他有些承受不住。可是随即一想,既然孙绍信任他,他又怎么能怕担责任。他昂起头,一拱手,慨然应道:“喏,定不负将军之命。” “拜托先生。”孙绍起身还礼,然后又转向陆绩和赵爽道:“仲翔先生去解决船的问题,这测量的问题就请二位先生帮忙了。思真,你把改进的司南取来交给二位先生。” 葛衡应了一声,转身取出一个长约尺见方的盒子摆在孙绍面前的案上,陆绩和赵爽互相看了一眼,都好奇的围了过来,虞翻也十分好奇,司南见过,可没见过这样子的。 这盒子大约一尺见方,一寸高,中间是一个直径八寸的池,池里面装满了水,一根细长的菱形薄片浮在水中,由一根细细的丝线从中间穿过,一头涂成红色,一头还是原本的黑色。池底是银白色的刻度盘,标着方位,最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个盒子上面封着一块琉璃,略微带了一些蓝绿色,但是清澈透明。 “这琉璃是哪来的?这么一块,要值万钱左右吧?”虞翻看向葛衡的眼神有些象心疼财的老子看败家子儿子的眼神了。 “不知道。”葛衡直接无视了他这个问题,自顾自的指着旁边两个小横中的水滴说道:“这两个气泡,是用来指示司南是不是放得平整的,这个气泡在中间,说明这个东西是平的,这个气泡在中间,说明南北是平的,两个气泡同时在中间,那这个司南就是水平的。这下面有螺脚,可以调整高度。这个司南配上这个图板,就可以进行绘图了……” 葛衡详细的解说了一套工具的使用办法,抬起头的时候,这才发现虞翻、陆绩和赵爽的眼神有些怪异,他不明所以,尴尬的摸了摸脸:“怎么了?” “这都是你做的?”虞翻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喜的笑道:“竖子,几年不见,又长进啦,这几件工具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是很精巧,用这个来测量绘图,肯定会事半功倍啊。不错,不错,这几年没耽搁手艺。” 葛衡被虞翻夸得脸一红,没好意思说,这些是他做的不假,可是思路大部分出自孙绍,只是孙绍不让他说,他只好掠人之美了,对于他这个不善言辞的人来说,这实在有些惭愧。 “只是,这个东西价值不菲,大概不能大量制作吧?”陆绩有些担心的说道:“将军安排了五十人学习,如果太少了,熟悉起来可慢。” “先生放心,这玩意虽然贵一点,却还是值的。”孙绍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钱就是拿来用的,只要有价值,多少都值。”他随即又说了一句让陆绩等人瞠目结舌的话:“五十只司南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千里眼还不能配那么多,除了将领们之外,还剩下二十多只,所以暂时只能两人合用一只。不过你们放心,工匠们正加紧时间制作,等你们熟练了,应该就能配齐。” 有钱,这竖子是真的有钱,千里眼这样的稀奇物一配就是二十多只,居然还不满足。陆绩和越爽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了,不说别的,就说给这五十人的配置,没有千金下不来。孙绍砸的钱越多,说明他在这上面寄予的希望越大,他们的责任自然也越重。 “越将军,几位先生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船厂再被人抢一次没关系,可是他们的安全如果有任何问题,我唯你是问题。”孙绍笑着对越海说道,语气虽然说得轻松,可是话里透出的意思却十分严厉,“到时候别说你这个镇海校尉又要拿掉,只怕你的首级也不保。” 越海听得头皮发麻,刚才他已经看到了孙绍对陆绩等人的重视,现在再被孙绍这么一警告,哪里还敢有半分大意,他起身拱手,深施一礼:“末将愿以项上首级向将军保证,只要我越海有一口气在,诸位先生就不会少一根毫毛。” “这顾然是好,可是我更希望,你们都能活得好好的。”孙绍摆摆手,示意越海放松一些:“这一仗如果打好了,不仅你还能做镇海将军,将来也许可以扬威南海。” “喏。”越海心情激动,大声应道。官复原职是一回事,能够打仗,才更中他的心思,孙绍这句话可谓是点中了他的痒穴。 苏粗腿亲自迎出了寨门,老远就大声叫道:“沈先生,你来怎么也不派人通报一声啊,我好派人去接你。你看你看,这样多失礼啊。” 沈玄微微一笑,让出了身后的孙绍,苏粗腿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忽然一拍脑袋:“唉呀,我真是笨了,既然将军的楼船来了,自然是将军亲自到了。失礼,失礼。”说完,单腿跪脚,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末将苏羽,拜见横海将军。” 原来叫苏羽啊,孙绍终于第一次听到苏粗腿的真名了。 “苏将军请起。”孙绍呵呵一笑,上前扶起苏粗腿,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苏将军最近气色不错啊,这几个月过得如何?” “托将军的福,自从做了海盗,就没这么滋润过。”苏粗腿满面红光,乐得合不拢嘴,“将军这几个手下真是能打,有他们帮忙,我是战无不胜啊。” 他身后以赵袖为首的几个海盗打扮的亲卫站成一排,跪倒行礼:“少主。” “很好。”孙绍满意的打量着自已培养出来的第一批亲信,一一扶起:“辛苦你们了。” “不敢。”赵袖乐呵呵的说道:“苏将军对我们很好,兄弟们又配合,仗打得顺利。只是有些遗憾,没能喝上小主人的满月酒。” “哈哈哈……”孙绍大笑,大手用力的一拍赵袖的肩膀:“放心,夫人母子平安,现在好得很。满月酒虽然没喝上,可是抓周的时候,你们是一个也不能少的。” “那是自然。”赵袖欣喜的笑道,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面露喜色的其他几人,大声道:“兄弟们,到时候我们可得给小主人准备一份厚礼啊。” “敢不从命。”几条汉子齐声喝道。 苏粗腿前面引路,将孙绍领进了正堂,请孙绍上坐。孙绍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主位,苏粗腿、魏平在左首坐了,赵袖领着几个兄弟在孙绍右手坐下。说了两句闲话,苏粗腿用眼睛一瞟魏平,魏平会意,起身走到中间,施了一礼:“将军,请容我向将军汇报一下最近的战事。” “嗯。”孙绍点点头,收起了笑容。 上次海战之后,孙绍给苏粗腿留了一条船,苏粗腿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收。可是等打开船舱一看,里面是一整船的军械,他立刻明白了孙绍的意思。东海的海盗这次望风而动,却被孙绍和越海重创,大约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更重要的是,最聪明的混江龙周群被孙绍当场击杀,东海已经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而苏粗腿因为讲义气,没有趁火打劫,所以孙绍不亏待他,给他一船的军械,当然是要他趁此机会征服东海其他的海盗,扩充实力。他的实力本来就不差,现在又有了孙绍赞助制式军械,那更是如虎添翼,对付那些士气低落的海盗自然多了几分把握。因此,他没有多考虑,就接受了孙绍的好意。 然后让他更惊喜的还在后面。当他开始执行孙绍的意图时,押船而来的赵袖等人向他表明了身份,在双方默契配合下,他们顺利的吞并了附近的几伙海盗,紧接着,他们引着苏粗腿奇袭了侯官船厂。越海海战虽然胜了,可是他的损失也不少,再说了,谁也没想到苏粗腿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袭击船厂,一下子遭了道,被掳走大小船只三百多艘。有了这些船,苏粗腿实力大增,吞并其他海盗的速度大大增加,在两个月的时间内,他就成了当之无愧的东海之王,不仅侯官船厂的水师不敢拿他怎么样,就连平南将军吕范都在他手上吃了亏。平望岛一场恶战,吕范虽然保住了三百多艘商船,但是损失惨重,再也不敢和苏粗腿正面决战了。 他们在东海的节节胜利,完全切断了东海的商路,硬生生的逼得孙权再次起用孙绍,让他带兵平叛。吕范等人还在等着看孙绍的笑话,他们却不知道,孙绍早在回建邺之前就做好了安排。 孙绍决定从交州回到建邺的时候,就估计到了孙权会再次压制他的发展,所以他安排了苏粗腿这步棋。苏粗腿统一东海,孙绍一到,他就投降,这样孙绍就可以不战而胜,然后引着这些人转战交州,平定南海的海盗之王崔谦,这样一来,孙绍就可以控制东海和南海,孙权再想压制他,就不太可能了,就算孙权想撕破了脸,他也只能忍着,因为不管是东海还是南海,都没有能和孙绍抗衡的力量。 由此,孙绍就可以一步跳出孙权的控制范围。他没有想过要和孙权单挑,做什么江东之主,但是他也不想总过这种委屈的曰子。 但是这个安排并不完美,出了一些差错。第一项就是他没有能把家人带出来,原本他是希望等一段时间,至少等关凤身体复原之后,他再全家大逃亡。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他发现时机不成熟,这个时候如果要求把家人全部带在身边,孙权肯定不会让他出建邺,所以在犹豫了好久之后,他采取了大桥的办法,分两步走,先积累一定的实力,找到合适的基地,然后再把她们接出来。另一项就是,苏粗腿虽然是东海实力最强的海盗,但是他没能统一东海。在他之外,还有一伙海盗存在,他们虽然不如苏粗腿强悍,但是实力也不小,表面上也服从苏粗腿的调遣,在和吕范的作战和几次抢劫中,他们也积累起了四五百条船,五六千人,在孙绍发来招降文书的时候,他们明言反对投降,并因此脱离了苏粗腿。如果不考虑其他的,苏粗腿完全可以灭了他,但是他的手下有很多刚刚吞并的,一旦开战,他很难保证不会有人反水。 苏粗腿觉得很不好意思,孙绍处心积虑的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先替他重创了其他海盗,击杀了周群,然后又给他安排人,安排军械,他最后却没有统一东海海盗,现在交给孙绍的是个半成品,实在有愧。 “不妨事。”孙绍听了魏平的介绍之外,并没有露出失望或者愤怒的表情,他轻松的笑道:“事有八九不如意,哪能什么事都如愿呢,能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只是……”苏粗腿不甘心的说道:“有了那些人作梗,我如果依附将军的话,恐怕手下也会有意见,到时候……” “不要管太多了。”孙绍打断了苏粗腿的话,很直接的安排:“你去招集你的手下,和他们说清楚,愿意跟你走当然没话说,不愿意也没关系。以后做对手还是朋友,由他们自己选。要是他们给面子,看到我的旗号绕着走,我也不会主动为难他们,如果不长眼的,敢来撩拨我,也别怪我不讲情面,打得他亲娘都认不出他来。” “留着他们?”苏粗腿做过官兵,知道养寇自重的道理,所以想当然的往那方面想了。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孙绍笑了笑:“不过,他们会后悔的,在东海,海盗可不那么好做了。” “将军的意思是?”苏粗腿和魏平都有些疑惑。 “以后的商船不会再向以前一样各行其事,我会要求他们集体行动,然后由水师护航。这样可以解决水师的一部分经费问题,还可以锻炼队伍,同时清剿沿途的海盗。他们要想活下去,要么就主动来找水师单挑,要么就躲得远远的,捡那些不愿交费用,宁愿独行的商船。能不能养活他们,全看天命了。” 苏粗腿没有想太多,他相信跟着孙绍不会吃亏,可是魏平却有些担心:“将军,海盗不比水师官兵,他们掳掠惯了,自由惯了,水师的那些饷钱和商船交的一些费用,恐怕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啊。我们信任将军,可是别人未必肯干。” “谁说做了水师就不能抢了?”孙绍扑哧一声笑了。 苏粗腿等人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清孙绍的意思,这做了水师官兵,还和海盗一样抢?抢谁啊? “你们现在实力不足,只能抢一些没有还手之力的商人,这有什么意思?抢一辈子,还是个海盗。成了水师,要船有船,有粮有粮,实力又岂是海盗可比的?实力强了,可以抢的地方不就更多了?你们看催命签多有气魄,直接占了朱崖,当起了土皇帝,连士家都要让他三分。他还没有水师的身份呢,比我们可差远了。我们怎么的也要比催命签玩得更大一点吧,比如说,占个更大的岛,当水师烦了,就抽空过过海盗瘾。” 魏平恍然大悟,一拍手掌:“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就是这道理。” “你这可是大逆不道。”孙绍故作严肃的指着魏平,警告道:“要杀头的。” 众人哄堂大笑。 (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有实力,更安全 吕范还在海盐等着看孙绍求助的消息,没想到却接到了孙绍的捷报。孙绍派人劝降了苏粗腿,一下子多了五百条艘船,近万人,并以此为根基,带着越海和苏粗腿两部横扫东海,在半个月就把东海有点实力的海盗杀的杀,赶的赶,乱了近半年的海盗宣布平定。 吕范是老江湖,他当然看得出来里面有鬼,可是他没证据,不能证明孙绍和苏粗腿有勾结。而且他明白,如果孙绍真和苏粗腿有勾结,那就更不能动孙绍了,孙绍一走,苏粗腿肯定要重新叛变,谁接孙绍的任谁倒霉。 吕范不想趟这浑水,这是孙家叔侄的事,跟他无关,再说了,他和孙策多少还有点感情,不想看着孙绍因为他被孙权搞死,于是装作不知道,把孙绍的捷报转给了孙权,同时自己在上书里透露了一下,有人怀疑孙绍和苏粗腿有勾结,但是没证据,可能是妒嫉。 孙权接到吕范的奏章,出人异料的没有做任何反应,下令迁孙绍为伏波将军,苏粗腿为横海中郎将,越海将军将功折罪,为镇海中郎将,甘瓌杀敌有功,升为威海都尉,一起在孙绍帐下听令。同时他下令孙绍为已经等候多时的商船护航,直赴交州,协助交州刺史步骘平定南海的海盗。 把消息带来的,是原军师将军,新任南海太守张昭。 孙绍一肚子疑问,他觉得孙权这次无论如何要给他来点明升暗降之类的,没想到孙权这次好象变了姓,一点手段都没有,直接让他去交州平叛。难道他不觉得自己手里人太多了吗?一万五千水师,整个江东头一份啊。 “有人提醒过。”张昭面对孙绍的疑问,笑了笑:“可是没人敢接你的职位。” 孙绍乐了,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这个是烫手的山芋——嗯,好象现在还没山芋。 “到了南海准备怎么办?”张昭一进船舱,直接关心起了自己的政务,而对孙绍这种听话的好学生,他是一点也不客气,先把自己的事情提到案面来了。他这次听了孙绍的建议,主动请缨去南海,大概是孙权觉得他走得越远越好,干脆让他做南海太守了。张昭心里有气,越是想把事情做好,让孙权看看他是不是老朽了。 “有了老师去,当然先控制住士燮。”孙绍一面命人上茶,一面说道:“控制住了士燮,我们就可以撇开士家控制下的水师,单独和崔谦交手。我手头现在有一万五千人,是他的两倍兵力,难道还摆不平他?平定了崔谦,全面控制了交州水师,一万多精锐往南海一坐,我就不相信士燮还能那么稳当。到时候让他把交址、九真、合浦、曰南四郡至少要吐出来两个,说不定把他剥个精光,这交州,才真正是至尊的交州。” 孙绍说到最后,一握拳头,仿佛把士燮已经握在了手心里。 张昭喝着茶,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忽然说道:“然后你有什么打算?” 正说得高兴的孙绍愣了一下:“我?” “是啊,平定了交州,你准备做什么去?”张昭似乎很随意的说,可是目光却盯着孙绍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坐在他身侧一声不吭的张休适时的提起了茶壶,给孙绍续了一点水。孙绍连忙致谢,借着喝茶的空当,他迅速的揣摩了一下张昭的意思,反过来问道:“老师以为我应该干什么?” 张昭呷了口茶,慢悠悠的问道:“你是不是写过南行随笔?” 孙绍这次是真的愣住了,南行随笔是他写的不错,可那是私人物品,可以说是室闱之内的作品,这年头又没有什么宣传出版的,张昭怎么会知道?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吧?”张昭看出了孙绍的疑问,提前打消了孙绍询问的企图。 “是。”孙绍放下了茶杯,缓缓的点点头,虽然脸上还是很平静,可是心里却很不高兴。妈勒个巴子的,老子为你家的事费心费力,你就这么担心我拖累你? 张昭人老成精,他当然看得出孙绍平静的心情下隐藏的不快,可是他还是那么四平八稳的,一点安慰一下的意思也没有:“真想去验证山海经?” 孙绍不说话了,他端起茶杯品了两口,又提起茶壶给自己续了点水,再给张昭续了一点,这才很平静的笑了:“多承张公关心,真是感激不尽啊。” “听说海外有神仙?你是不是想去找神仙啊?”张昭眼皮一耷,也不看孙绍的眼神,继续问道。孙绍真要火了,气息也粗了起来,刚准备反驳两句,虞翻从外面走了进来,眼睛一瞟张昭,嘴一撇:“死人也能知道神仙?将军,宾客都到了,请入席吧。” 这句话就象一滴水掉入油锅里,原本稳如泰山的张昭一下子炸了,他怒视着虞翻喝道:“虞翻,你好放肆。” “哟,这不是张公吗?”虞翻做出一副刚发现的样子,很夸张的上下打量了张昭一眼:“刚才不声不响的,我还以为是死人呢,原来是最能直言的张公啊。怎么,至尊把你家的门打开了,还是你自己钻出来的?” 张昭德高望重,虽然现在权力不如以前了,可是这身份在那儿,不管是谁都要给他三分面子,一面人都不称他的官职,而是称张公。唯独这个虞翻,向来不把他看在眼里,冷嘲热讽的不是一次两次,这次更过份,当面骂他是死人了。还提到封门的事,这可谓是真戳到张昭的心了。他拍案而起,须发贲发,手指着虞翻就要开骂。孙绍一看,顾不得自己不爽,连忙起身将虞翻拖了出去,同时示意张休安抚张昭,别把老头气出毛病来。 说起来,其实虞翻的身手并不在孙绍之下,真要较起劲来,孙绍想把他拖出舱可不容易,可是他没什么兴趣和张昭纠缠,孙绍一拖他,他顺势就出来了。下了飞庐,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不解的问道:“将军,他怎么到南海去了?” “至尊的命令,我怎么知道?”孙绍有些后悔,可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含糊的应道。 “这可不是一个好安排。”虞翻沉下了脸,有些担心的说道:“张昭泥古不化,又是你的老师,以后怕是会掣肘。” 孙绍笑了笑:“都是忠心为国,有什么分歧,大家商量着解决就是了。张公谋国多年,经验丰富,有他坐镇南海,正好克制我们年轻人的浮躁,这是好事。至尊这么安排用心良苦,岂会有错?” 虞翻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将军所言甚是。客人都已经到了,你还是快点过来吧,我跟他们讲的条件,他们觉得太好了,不敢接受,要将军亲口应承才行呢。” “哈哈哈……”孙绍大笑,推了推虞翻:“先生先去帮我招呼一二,我把老师请下来,然后就去。”虞翻也笑了一声,大步走了。五十步的人了,走起路来和三十步的汉子没什么区别。 孙绍重新上了飞庐,张昭还在生气,见到孙绍,扭过脸去不理他,张休一脸为难的向他投过求助的眼神。孙绍握起拳头掩住嘴,咳嗽了一声:“老师,虞仲翔颇有古直之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师养气多年,又何必和他生气。会稽的诸位大贤都到了,等着一瞻老师风采,老师可不要让他等得太久了。” 张昭听他说得好听,也觉得和孙绍生气没什么意思,缓和了脸色,问道:“会稽能有什么大贤?” “孔家的孔竺,还有魏家的魏休,盛家的盛固……” 张昭有些惊讶:“魏家和盛家的也来了?” “他们都帮了忙啊,所以要来分好处。”孙绍笑着应着,可是一见张昭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对,连忙收了笑容,小心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张昭嘴角抽动了两下,捻着胡须想了半天,才谨慎的说道:“你忘了魏家家主魏滕先是差点死你父亲的手里,后来又差点被至尊处死吗?你难道不知道,盛宪被杀之后,盛宪之子盛匡逃到中原去了吗?你跟他们来往,这不是自找麻烦是什么?” 孙绍愕然,他哪知道这些啊,虞翻这是做的什么事啊,怎么找来的全是跟孙家有仇的? 沈玄见孙绍面露紧张,上前一步,拱手施礼:“吴郡后进沈玄,敢请教张公。” 张昭看了一眼,眼皮一跳,嘴里有些发苦,不免替孙绍着急。孙绍这都干的什么事啊,其他人还好说,这沈玄的老子沈武干脆就是被孙权找了个不是借口的借口杀掉的,孙绍居然把他留在身边。他点了点头,示意沈玄有话直说。 沈玄再行一礼:“先父被人诬以谋反,请问我沈家现在是不是就是叛逆?” 张昭一愣,犹豫了半晌,缓缓摇头。 “盛孝章为至尊所诛,难道盛家就不是至尊治下的子民?魏周休曾冲撞过至尊,难道魏家就是潜在的叛逆?” 张昭的脸一红,话当然不能这么说,他也冲撞过孙权,难道他也是潜在的叛逆。沈玄这些话问题很难回答。要是按他这个道理推下去,那孙绍从向他求学开始,就是心存不轨了? “默之,退下。”孙绍及时的喝住了沈玄,挥手示意他先出去,然后躬身说道:“老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件事确实没有太多想法,只是他们帮我修了船,我给他们事先答应的好处罢了。至尊圣明,我想他会理解的。” 张昭感慨的摇摇手,打断了孙绍的话,忽然说道:“奉先,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也相信你不会那么笨。可是我要告诉你一点的是,既然你心里没有其他想法,你就不要缩手缩脚的,凡是你认为应当去做的,你就放手去做,只有如此,才不会让人觉得你别有企图。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只有心里有鬼的人,在做事的时候才会瞻前顾后。” 孙绍暗自笑了一声,这话听起来是对,可是根本行不通,你倒是坦荡荡,想骂就骂,可是现在怎么样?要不是我捞你,你还在建邺吃瘪呢。不过场面上,他还是很客气的说道:“多谢老师教诲。老师,客人们都到了,你……” “你先去,我洗洗脸,换身衣服就来,既然要见他们,当然不能太随便了。” “喏。”孙绍应了一声,向张休使了个眼色,退了出来,转身向舷梯走去。沈玄站在门外,见他出来,连忙跟上,拉了拉他的衣襟,示意他到船边说话。孙绍不解,可是见他神色郑重,只好跟了过去。沈玄站在船头,挥挥手,当值的士卒会意,连忙站远了些。 “将军,张公的话,有一半是对的。”沈玄开门见山,一点弯子也不绕,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为什么投入将军门下,将军肯定是有想法的,我也不想隐瞒。不过,先父死得冤枉,我沈玄不服,这一生,绝不会为和那些小人做同僚。” 孙绍不作声,看着远处海面上翻飞的海鸟,静听下文。 “将军如果想做个顺臣,沈玄也不敢勉强将军,我们各求生路。”沈玄盯着孙绍的眼睛,眨了不眨。孙绍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脸皮扯动了两下,让开了他的眼神。沈玄失望的叹了口气,拱手道了一声“将军保重”,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孙绍叫住了他:“默之,你知道的,我只是不想手足相残,为外人所趁。” 沈玄转过头,冰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回到孙绍的面前,恳切的说道:“将军,我们也不是逼你谋逆,你有家有业,我们哪个不是有家有业?我们只是希望将军能提供给我们另外一个选择,如果将军能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就鼎力支持将军创一番事业,并不是要将军叔侄相残。” “可是,这样做,会引人猜忌的。”孙绍摇摇头:“只怕那样不会给你们带来希望,反倒会带来杀身之祸。““将军,你错了。”沈玄恳切的说道:“只有你强大了,我们才安全。你越是委曲求全,越是危险,危险的不是我们,我们可以另外再找合适的人选,可是你呢?你愿意一辈子被人掌握在手心中吗?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费心费力从吴县到建邺,再从建邺到交州?” 孙绍皱起了眉头,沈玄这些话说得太直接了,让他有些无法承受,难道自己处心积虑的那些,全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想想也在理,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啊。他斜着眼睛看着沈玄,沉默了一会:“我的家人……” “你有家人,我们也有家人。”沈玄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将军,你这样做,不是在关心他们,反而会害了他们。” “这话怎么说?”孙绍讶然。 沈玄明显有些激动了,他露出很不满的神色:“我劝将军从交州回来,不是为别的,是不想将军在宗族之中失去支持,而不是为了桥夫人。”他抬起手,拦住了要辩解的孙绍:“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可是,再怎么说回来,她也不是你的生母,她只是讨逆将军的一个妾。讨逆将军已经过世十几年,她和孙家早就没有关系,她随时都可以离开孙家。将军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惩罚到她头上去。可是现在将军这么看重她,她反而危险了。” 孙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真要想保全她,保全关夫人,保全你的儿子,给她们一个安定的生活,你就要强大,强大到任何人想对付你之前都要考虑到后果,只有如此,她们才是安全的。否则,她们就是捏在别人手里的小鸡,什么时候想杀,就什么时候杀。”沈玄声音虽然低,可是语气很严厉:“如果他要杀人,你现在有什么办法?” “他有什么理由杀人?” “理由?”沈玄冷笑一声:“杀人需要理由?难道先父真是谋反?如果我沈家当时手拥重兵,他敢吗?甘宁杀了那么多人都没事,为什么甘瓌杀了一个人,就被剥夺得一干二净?” 孙绍无言以对。 “你招降了一万多海盗,这件事就足以让你死一百次,可是为什么你现在没事?”沈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继续开导道:“就是因为你有实力。没有实力,你一切都是空的。你信不信,哪天苏粗腿自己离开了,你第一个倒霉?” 孙绍沉思半晌,豁然开朗。他忽然明白了,他之所以现在这么委屈,就是他太在乎大桥,太在乎关凤和刚出生的儿子,在他看来,这都是他的亲人,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断送他们的姓命,所以一直想着大逃亡,想着等他们彻底安全了之后再发展,可是他忘了一件事,在这个世上别人的眼里,这三个人的姓命远没有他认为的那么重要,他这么做,其实是送了一个把柄给孙权。 沈玄说得对,只有自己有实力,他们才真正安全。只有那个时候,孙权想动他才需要理由,需要让人信服的理由。否则的话,随便找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就可以收拾了他。 “这几家都是会稽的世家,实力之雄厚不言而喻。”沈玄见孙绍面色变幻,知道他一定是想通了,最后和声劝道:“他们能帮助将军的非同小可,他们不会帮一个莽撞的人,可是他们也绝不会帮一个瞻前顾后的人,他们……只会帮真正有实力,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人。” 孙绍深吸了一口气,挺起了胸膛,大步向前走去:“走,我们去见见这几个有实力的人。” 沈玄躬身示礼,紧紧的跟在后面,抬起手臂,悄悄的抚了抹额头,刚才如果孙绍不叫住他,也许这条路就彻底断了。两人没几步就走到下层的庐舱前,沈玄抢先一步,推开了舱门,冲着里面正在轻声交谈的几个人笑了笑,朗声喝道:“伏波将军到。” 舱里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离席,肃立在一旁,孙绍缓步进了舱,面带微笑的看着众人。虞翻看了一眼沈玄,沈玄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虞翻大喜,抢先行了一礼,那几个连忙跟着行礼。 “我等拜见将军大人。” “诸君辛苦。”孙绍拱手还礼,面带矜持的笑容:“诸君都是会稽的名贤,绍也年少,未闻谋面,敢请仲翔先生介绍。” 虞翻笑道:“翻之幸也。将军,这位是会稽大姓孔家,是圣人之后,我朝太子太傅之子孔君,讳竺,字君伟。这位是名列八俊之一的少英公(魏朗)玄孙魏君,讳休,字子美。这位是前吴郡太守盛君孝章之子,讳固,字仲严。这位是……” 虞翻一个个的介绍下去,孙绍很客气的和他们见礼,然后各自入座。不大一会儿,张昭来了,又是一番介绍,张昭很庄重的一一答礼。孙绍入了主座,张昭和虞翻一左一右相陪,其他人等各自入席。饭菜都端了上来,众人吃了饭,然后又上了酒和佐菜,很客气的喝酒,这里以张昭年纪最大,众人轮流上前给他行寿。 待得宴会,端上茶来,不相干的人退出去,舱里只剩下孙绍、沈玄、虞翻和孔竺等人,这才开始说到正题。孔竺等人一个个闭口不言,等着孙绍说话。虞翻代表孙绍和他们谈的时候,他们都狮子大开口,提出要和他们几家要占东海商路的六成。虞翻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他们当时挺高兴,可是等事情做完了,又有些担心了。这刀砍得太狠了,如果孙绍反悔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因此要来和孙绍当面说清楚。在他们的心里,已经做好了孙绍讨价还价的准备,几个人商量的结果,可以让到四成,有这四成,他们几家就满足了。 “这次多亏诸君相助,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战船改装完毕,我十分感谢诸君。”孙绍扫了一眼众人,看出了他们的担心,又笑道:“诸君放心,我既然委托仲翔先生和你们谈,就一定会算数。仲翔先生,你答应他们的是几成?”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以不变应万变 “六成。”虞翻也有些不安的说道。他当时为了抢时间,虽然觉得有些太高,还是答应下来了,他觉得孙绍反正要侃价的,到时候再谈就是了。 孙绍不说,嘴歪了歪,一副很肉疼的样子。孔竺等人互相看看,谁也不说话,虽然说有降价的心理准备,可是如果一开始谈判就主动降价,那气势上就输了。所以这个话一定要孙绍来说,他一开口要求降价,就理亏在先,再谈的时候就好谈了。 “诸君实力不小啊。”孙绍顾左右而言他,“一个月内帮我改装了一百多条船,实力比侯官船厂只强不弱。” 孔竺眉头一皱,感觉到了一阵不祥的味道。私人作坊比官府的船厂实力强,这并不是一句夸奖的话,通常都是敲诈的开始,他瞟了一眼虞翻,心道这次上虞翻这个老家伙的当了。他把孙绍夸得跟花儿似的,可是孙绍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和他老子孙策当年杀人之前的套路一样啊。魏休和盛固等人听了,也觉得有些寒气森森,他们有些担心,不仅这六成肯定保不住,大概四成都有问题了。 孙绍喝了一口茶,让明显有些紧张的气氛保持了一段时间,然后才叹了口气:“六成的份子虽然不少,可是没有重赏,也不会有勇夫,仲翔先生处理得很妥当,那就这么定了吧。” 他虽然说虞翻处理得妥当,可是那语气分明说虞翻给得太多了,只是看在虞翻的面子上,他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虞翻松了一口气,又心存感激,而其他人都有些大喜过望了,再看向虞翻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羡慕。这老家伙人缘不好,可是面子真是大,孙绍居然因为他答应了这明显有些敲诈嫌疑的要求,这次算是替会稽办了一件好事。 “将军的胸怀,我等感激不尽。”魏休首先拜谢:“闻说将军不久前新添麟儿,休闻说也晚,未曾到贺,谨奉上百金,为将军浴儿。” 虽然孙绍现在非常有钱,还是差点咬了舌头,这魏家果然有钱,一见面就是百金啊。我儿子洗个澡要一百金?嗯,那可以打个金浴盘了。 孔竺不甘落入,立刻赶上了去:“竺愿奉上百金,为贵子做些新衣。” “固奉百金,为将军夫人作粉钱。” “……” 一眨眼的功夫,孙绍面前的案上就摆上了七八片竹简,每一片竹简清一色的值百金。孙绍感慨不已,他娘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我那宝贝儿子就成富翁了。 “多承诸君美意,绍感激不尽。”孙绍笑眯眯的照单全收,这礼不是不收白不收的问题,不收人家不安。可怜啊,俺原来是个多么痛恨贪官的人,现在怎么就成了一个贪官呢? 收下了钱,大家立刻亲近了许多,谈笑风生的说些生意上的事。几杯茶之间,孔竺等人就各自报出了这次准备到南海做买卖的船,多的七八十条,少的上百条,看得孙绍心惊肉跳,平时也没看到这么多船啊,这几家一凑,比建邺大市那些商家全加起来还要多啊。后来一问虞翻他才知道,他们这几家的船一般不到建邺去,大部分在钱唐、吴县、山阴一带销售,还有一部分走浙江直接向豫章郡方向,因为他们这几家在官场上没人,如果走长江的话,沿途打秋风的太多,而新都郡太守贺齐是会稽人,从新都郡走,他们可以少给很多冤枉钱。 约好了出发时间,众人满意的散去。虞翻非常高兴,今天他不仅在同乡人面前涨了面子,还捞了实惠,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虞家在这六成里面至少要占一成,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而如果今天被孙绍砍到四成,他就不能多占了,大家肯定会要求平分。虽然他虞翻不差这点钱,可是谁又嫌钱多?再说了,他不爱钱,不能让虞家其他的人也不爱钱吧。 一切顺利,几天之后,八百多艘商船从钱唐口起航,孙绍留下虞翻的长子虞英和甘瓌把守侯官船厂。他给他们留下两千人,现在东海的大海盗都成水师了,侯官船厂安全得很,有两千人足够了。甘瓌感激莫名,他现在虽然只是一个都尉,可是孙绍把船厂交给他负责,他实际上至少是个中郎将,如果孙权另外派人来接管船厂,他可以再去跟着孙绍打仗,如果孙权给孙绍一个面子,让他真正负责船厂,那迟早也会提他的官职,自己的生存危机就算真正过去了。 ……五月初,在东南风渐渐吹起的时候,孙绍领着浩浩荡荡的船队开进了番禺港,一年之后重新回到这里,他的气势完全不一样了。上次来的时候只有十艘船,做了个横海将军,士威污辱姓的给了他五条破船,现在他手下近千艘战船,仅楼船就有七艘,比士威可威风多了。 步骘如久旱逢甘霖,大喜过望,带着官属们到番禺城外迎接。士威虽然不服气,可是现在形势逼人,也不得不跟着出城,到码头一看到孙绍那庞大的船队,他的脸顿时象是被踩了一脚的柿子。去年他被步骘阴了一把,拐走了一半人马,后来又差点窝里反,险些被士干夺了兵权,亏得他见机快,向几个叔叔哭诉了一通,最后大伯士燮心一软,饶了他这一顿,不过他又放下话来,你要是再犯错误,手里这里实力有所损失的话,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我不能把水师这点实力全扔在你的手里。士威当时连连叩头,向几个长辈保证,一定小心从事。去年十月,他配合步骘征讨朱崖的时候,在关键时刻摆了步骘一道,险些把步骘都栽在里面,打了败仗的步骘输得一干二净,在他们的软硬兼施下取消了护航的要求,算是解了套在他们头上的一道紧箍咒。 事情本来觉得挺好的,他们当时估计,就算孙权能剿灭东海的海盗,没有一年半载的也搞不定,打赢之后,还需要时间稳定,步骘要想重组他能控制的水师,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因此,他们很安心,在淡定的等待孙权的下一次出招。得知吕范在东海损兵折将,他们会心一笑。东海不太平,商船不敢北上,所有的货物都只能在南海处理,他们又多赚了不少。所以他们很开心的一边以低价囤积货物,一边向步骘抱怨海路不通,影响了他们赚钱。 谁也没想到,孙绍一出东海,三言两语就搞定了苏粗腿,东海的海盗之王居然就这么投降了,然后孙绍如海啸一般横扫东海,接着又涌到交州来了。 士威感到了一阵寒意。孙绍这小子太阴险了,上次他只有十五条船,先是冒充崔谦的部下把小海盗吓走了,随即又把猎头王给活捉了,接着一路横扫过去,沿途的大小海盗都吃了苦头。要不是时间不好,说不定他还能帮着步骘攻上朱崖。本以为他走了就不回来了,没想到他不仅回来了,而且带着一万五千多的水师。 士威知道,以他现在的实力,他干涉不了孙绍,孙绍完全可以撇开他单干,而要他大明大白的和海盗联手对付孙绍,说实在的,他还没那胆子。孙绍那么阴险,谁知道他是不是明着对付崔谦,暗地里却是准备收拾他士威? “将军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孙绍笑容满面的对士威:“是不是最近对海盗作战太辛苦了?你放心,我既然来了,肯定助你一臂之力,荡平朱崖。” 士威干笑了两声:“有将军虎威,自然是马到成功,旗开得胜。”他拱拱手,很客气的说道:“士威唯将军马首是瞻。” “哈哈哈……”孙绍大笑:“士将军客气了。上次征讨徐闻,多得将军照顾,这次一定要还将军的人情的。” 士威舔了舔嘴唇,心道这小子还是个记仇的,上次让他做前锋,这次轮到自己给他做前锋了。难啊,做了前锋是打还是不打?打,那肯定要有损失,不打,那岂不是正好给他借口? 步骘看到士威如便秘一般的脸色十分高兴,这半年时间他可被士威寒碜坏了,士威有空没空就来刺史府抱怨,话里话外的向他讨要南海太守。听说吕范在东海战败的时候,他险些就答应了,后来接到消息说孙绍出兵了,他才又支撑了下来。他相信孙绍能摆平东海的苏粗腿,然后转战南海。当时他也没敢想太多,只希望孙绍能带个三五千人马来,他不至于被士威压得抬不起头来。没想到孙绍一来就是一万多人,这可把他乐坏了。 进了城,寒喧过后,步骘把张昭、孙绍请到书房,先把南海太守的印绶转交给张昭,然后问道:“奉先,你有什么计划?” 孙绍看看张昭,张昭咳嗽了一声:“子山,海图准备好了吗?” 步骘的黑脸一红,知道自己有些太急躁了。看这样子,孙绍短期之内应该没有动手的计划,应该是等七八月的飓风季节过去之后。他摇了摇头,取出一些地图:“不敢有瞒张公,我虽派人测量了海图,可是……这些海图我也不敢保证对不对,一来这些人我不敢信,二来他们的水平,我也表示怀疑。奉先,虞陆二位都在你身边了,你可有计划重绘海图?” 孙绍笑了笑,步骘这是输得不服气,有意无意的说他资源多,他也许在想,如果他有一万五千兵,有陆绩、虞翻这样的人才,他也能打赢。可是他为什么不想想,我出建邺的时候才七八十条船,一千多人,而且手下还有一肚子意见,随时可能在背后捅刀子? “我想这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是必须的问题。”孙绍坦然的回答道,“士燮在交州经营了二三十年,我们至少要花两三年吧?太急了,未必是好事。我的手下又没来过交州,他们也需要时间来熟悉地形。府君,你先下一道命令,恢复水师护航的规矩吧。” “我知道。”步骘连连点头,看向孙绍的眼神有些异样。上次孙绍来的时候,是唯唯喏喏的,有什么都往外推,唯恐让人怀疑他,可是这次不一样了,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大气,举手投足之中,再也没有了那种藏在骨子里的小心谨慎。 “公纪先生培训了五十名能够进行测量的人员,我们可以多头进行,用最短的时间把沿途的海岛测量一下,画出一副切实可靠的海图,先扫清外围,逐步向朱崖逼近。”孙绍在海图上虚虚的划了个圈,然后把手指落在了徐闻:“为方便行事,我要把交州水师的驻地转到徐闻去,就近监视崔谦,我非常想看看,这一万多人在徐闻,他崔谦还能不能坐得稳。” 步骘打量着地图,连连点头:“这样好,这样好,免了来回的时间不说,还可以兼顾交址、合浦诸郡。张公,奉先,你们看,要不要先逼着士壹把合浦太守交出来?” 张昭摇了摇头:“我看不好。奉先对合浦不熟悉,一下子就去接手,容易引起当地人的不安,给士壹挑拨的机会,还是慢慢来的好。有一万多人坐镇,士壹多少要收敛一点的。” 步骘有些犹豫,他不赞同张昭的意见。不把士壹这个太守拿掉,孙绍所有的开销就要由士壹经手,士壹完全有可能借着这个由头横行暴敛,然后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孙绍头上去,引起合浦本地人对孙绍的不满。可是他对张昭有些怕,不敢直言反对,只好把眼光看向孙绍。孙绍恍若未见,只是盯着地图在看,张开手在地图上量了量,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笑。 步骘最后决定不说,这师生两个都是孙权不喜欢的人,孙权既然把他们这师生两个派来了,肯定有他的用意,也许有让他吃点苦头的意思在里面。既然如此,那就让孙绍去闯吧,到时候出了问题,他再出面也不迟。 “就依张公。”步骘含糊的点点头,开始还能觉察到的一点兴奋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使君,请立刻下令各郡,为大军准备至少半年的粮草辎重。”孙绍从地图上抬起头,直视着步骘,“直接运往徐闻,我到那里接收。下令徐闻令士洪,如果粮草有一点闪失,他要负全部责任。” 步骘点点头,面无表情。 ……“好啊。”士壹轻轻的放下公文,嘴角一挑:“你去准备就是了。” 士洪不动,看着士壹的眼睛:“加多少?三成?” “三成?”士壹哼了一声,伸出手在士洪面前晃了晃,然后翻了一翻:“加一倍。” “一倍?”士洪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要闹翻了。” “翻了才好。”士壹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道:“你想安稳,人家让你安稳吗?一万多大军驻到徐闻,你这个徐闻令还顶个屁用?徐闻是什么地方?徐闻是交州财富最集中的地方,他到徐闻来,不是为了崔谦,他是为了徐闻市。” “我明白了。”士洪恍然大悟,起身准备走。 “等等。”士壹叫住了士洪:“派人通知崔谦,就说去年冒充他的那个孙绍又来了,这次不是冒充他这么简单,而是要灭了他,我士家自身难保,帮不上忙了,要他自己好自为之。能打就打,要投降就趁早,要不就逃远一点。” 士洪连连点头,他想了想:“我们不参战吗?” “孙绍人多势众,步骘又连接着吃了我们两次亏,你以为他还会给你机会?”士壹撇了撇嘴,不屑一顾:“我们就在旁边看看吧,看看这个孙家的小子究竟有多能打。说降苏粗腿?我看他能不能说降崔谦。” 士洪忍着笑,转身走了。士壹转身对次子士匡道:“你说说看,这孙绍说降苏粗腿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着怎么这么诡异啊,那苏粗腿正春风得意呢,连侯官船厂都敢去,把吕范打得损失折将,怎么孙绍一去,他就降了?” 士匡苦笑着摇摇头,谁都觉得这事诡异,可是谁也说不出诡异在什么地方。他们也知道孙绍和苏粗腿有交情,孙绍曾经挂着苏粗腿的战旗招摇过海,可是这点交情就能让苏粗腿投降?那孙绍还挂过崔谦的战旗呢,难道说他们也有交情? “快马报与你伯父吧,我感觉这次孙绍来者不善,孙权可能又在耍什么计谋,让他尽早拿个主意。”士壹揉着眉心,叹气道:“哪儿不好呆,非要呆在徐闻来,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有什么为难的?”士燮躺在摇椅上,轻松自在:“他有千般妙计,我自不动如山。朱崖那么大,崔谦往哪儿一藏,他能找得到?一万人,一万人往朱崖一撒,连个影子都找不着。朱崖大大小小的港那么多,让他慢慢去搜吧,崔谦如果能这点都对付不了,他就该死。” “那我们呢?”士匡小心的问道。 “不要急,步骘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哪怕他要这个合浦太守,也给他。”士燮布满皱纹的眼角颤了颤:“一个才二十岁的小子,凑巧打了两个胜仗,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孙权手下真是没人啊,不是外戚,就是宗室,除了这些亲戚,他手下还有什么能人?”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突然袭击 崔谦今年二十八岁,宽肩乍背,手脚都很大,长脸,两道浓眉,一双稍微显得有些细长的眼睛,总体来说是个挺英俊的后生,只是那双眼睛里总透着一股子邪气。 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士家信使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不管?”崔谦呲了呲牙,手在粗木案上一拍:“你让他试试看。苏粗腿能投降,老子也能投降,到时候把他那些事往孙绍的面前一抖,我看那个他士家还在不在交州混了。” “将军?”信使打了个哆嗦,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家大人不想帮你,实在是孙绍人多势众,他撇开了士威,单独行动,我们没有机会啊。不过我家大人说了,将军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避,孙绍不可能久在交州,拖上一段时间,我家大人就有办法把他赶走。” “拖?”崔谦勃然大怒,突然站了起来,冲到信使的面前,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吓得信使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两步。“老子的兄弟也要吃饭的,他往徐闻一坐,老子到哪收钱去?没钱,老子拿什么养活兄弟们?去年被你们搞了一趟,老子大半年没收入,坐吃山空,亏大发了。今年总算有了点起色,又让老子等,再等半年,老子就得当裤子了。” 喷了信使一脸唾沫之后,崔谦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回去告诉他,要我拖也可以,他给孙绍准备几个月的粮草,就给我准备几个月的粮草,要不然,哼哼,我让他士家在交州声名狼藉。滚!” 两个光着脚的汉子冲上来,二话不说,挟起信使就往外拖。信使脸色煞白,一声也不敢吭,灰溜溜的走了。 “大兄,怎么办?”崔谦的智囊崔文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焦虑之色,“这个时候惹翻了士家,对我们没有好处,你难道真想投降孙绍?” “投降?”崔谦冷笑一声:“他投降我还不多,我投降他,没门。我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家当,如果投降了他,那还是我的吗?一万人,一万人怎么了?这里是朱崖,不是东海,管他来几万人,我都让他有来无回。” “那你又何必对士家这么狠?”崔文有些抱怨的说道。他是崔谦的叔叔,从崔谦的父亲做海盗开始,他就是军师,崔谦能够打下这么大的地盘,他也算是功臣。在整个朱崖,他是为数不多敢对崔谦这么说话的人。 “士家那几个老东西,占着交州最富的地盘,却对我这么小气。”崔谦在廊下缓缓踱着步,崔文亦步亦趋,竖起耳朵听。“孙绍在徐闻一坐,他肯定会和去年一样给商人护航,我们就几乎没有生意可做,虽然说我们有点底子,可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更可气的是,我在这里受损失,士家却从中捞好处。你信不信,孙绍让他们筹集粮草,他们肯定会中饱私囊,然后激起民变,再把责任推到孙绍头上去。” “这是肯定的,他们一直就是这么干的。”崔文并不觉得意外。 “凭什么他捞好处,让我倒霉?”崔谦恶声恶气的说道:“我和孙绍打得两败俱伤,他来捡便宜?孙绍被他挤走了,然后我再被他收拾?想拿我当刀使,总得出点血吧。” “这倒也是。”崔文点点头,默不作声的跟在崔谦后面,看着远处茂盛的花园,犹豫了一下:“要和孙绍打吗?” “要打。”崔谦哼了一声,十分恼火,他现在一听到孙绍这个名字就恨得牙痒痒。他原本在南海混得挺好的,现在也不用亲自动手去抢了,只要派人送根竹签出去,就会有人把钱送上门,和土皇帝没什么区别。可是孙绍一来,事情就变了,先是大大小小的海盗上门来讨说法,说他的手下不讲规矩乱来,自己吃了大鱼不说,还要断了其他兄弟的生路,一路上祸害了大大小小的几十伙海盗。他虽然是海盗,可是向来以讲规矩自负,南海大大小小的海盗都说他不讲规矩,这可让他太恼火了。他开始以为是哪个手下心太黑了,想黑吃黑,可是查来查去,没有一个手下承认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孙绍借他的名在做恶。正在他想办法对付孙绍的时候,孙绍却跑了,扔下了一个缺德主意,让水师给商船护航,这比借他的名做恶还可恶,这简直是断了海盗们的生路,不能抢劫商船了,难道让海盗种地、打鱼去? 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他财大气粗,一时半会的没生意还能活下去,可是其他海盗们撑不下去了,人饿急了,什么事都敢做,一时之间,有向交州水师投降的,有冒险袭击交州水师的,更有甚者,居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他派出去收税的几个小队莫名其妙的就失了踪。 这南海究竟还是不是他的南海?崔谦大怒,派人彻查,为那几个胆大包天的海盗提前送了终,总算把这股邪火压了下来。可是他做为南海海盗的老大,也要给海盗们指一条活路,于是他给士壹送信说,你不把这规矩给我废了,我明天就去找步骘告你去。结果士威在背后捅了步骘一刀,把雄心勃勃的步骘彻底打废了,水师替商船护航的规矩也取消了,南海这才算是恢复了平静。 不过,崔谦知道,南海虽然恢复了平静,但是这一年多来,步骘和他,以及大大小小的海盗都吃了亏,沾便宜的只有士家。他们不仅借他的手把步骘好容易积累起来的势力消耗一尽,而且暗地里也客串了海盗,不知道多少商船又落在了他们的手里。说起来,他们就是不挂他崔谦海盗旗的孙绍,孙绍是明的,他们是暗的。 崔谦本来就想去找士家的麻烦,现在孙绍来了,士家居然让他独自面对孙绍的一万多大军,自己躲在一旁看戏了。这让崔谦十分恼火,不狠狠咬士家一口,他不甘心。 当然了,他也不能放过孙绍,一切祸根都是这个小子惹起来的。如果他不到南海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孙绍的人马是我们的两倍,战船也比我们更多更强,要想打这一仗,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弄不好,最后两败俱伤,反而中了士家的圈套,那时候孙绍是走了,我们也未必活得下去。” “怕什么,人多就有用?步骘人也多呢,不是照样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步骘是书生,这个孙绍可是个歼猾之辈,他做事不按常理的。”崔文耐着姓子劝道:“你看他一举招降了苏粗腿就知道,这竖子有些手段的。” “苏粗腿?”崔谦念叨了一声,“他这事太奇怪了,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起来了,突然又降了?” “所以才觉得奇怪啊。”崔文提醒道:“我们对他了解得太少,打起来可能摸不清他的套路啊。” 崔谦想了好久,挥挥手道:“多派一些兄弟到徐闻去,打听一下这个孙绍究竟是个什么尊神?” ……士壹接到回报,想了好久,觉得十分棘手,再次命人赶赴交址问计。与此同时,九真太守士有、曰南太守黎景也派来了人,他们都接到了步骘下达的征集粮草的命令,要不要征,征多少,这些都是问题,需要由士燮决断。士燮经过仔细权衡之后,下令给各人,征,不仅要征,而且要多征,把崔谦要的那一份也给征了。这个时候不能把崔谦逼急了,还要留着他有用呢。他同时给黎景、士有下了命令,多征一些,最好能激起那些蛮夷兵变,然后由孙绍去平叛,弄得他焦头烂额的,看他怎么处理。 士壹等人心领神会,立刻下达了命令,短时间之内,合浦、交址四郡民怨四起,孙绍的大军还没有到合浦,说官兵比海盗更贪婪的传言就喧嚣尘上,紧接着,九真、曰南两郡送来急报,因征敛任务太重,蛮夷承受不住,叛乱此起彼伏,仅凭有限的郡兵无法平定,请刺史大人和伏波将军派兵协助。更过份的是曰南太守黎景汇报,因为民乱,林邑国趁机侵入曰南南部,情况万分紧急,请速派援兵,否则曰南有失陷的可能。 步骘接到急报,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派人送给了孙绍,上面只有一句话,请伏波将军率兵平叛。原因很简单,交州能动用的人马要么在士家手里,要么在伏波将军手里,这事明显是士家搞的鬼,能去平叛的,除了伏波将军还有谁? 孙绍接到急报的时候,刚刚到达徐闻。他扫了一眼,就摇摇头笑了,转手交给虞翻:“先生,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虞翻接过来扫了一眼,不屑一顾:“小儿玩的把戏。” 孙绍哈哈大笑。 合浦太守士壹,徐闻令士洪,合浦郡尉桓维率领合浦士绅豪强到码头相迎。士壹父子笑容满面,可是他们身后的士绅豪强笑得就有些勉强了——任谁被人抢了家产,都不可能笑得自然。 “将军,可把你盼来了。”士壹一看到孙绍,就连忙迎了上去,热情的招呼道。 孙绍笑眯眯的拱拱手:“府君,几个月不见,你一向可好?” 士壹脸色一苦,扫了一眼那些皮笑肉不笑的士绅:“将军,你又何必多此一问,看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我最近过得好不好了。” 孙绍看了一眼,然后很诧异的问道:“这是为何?府君兄弟治理交州垂三十年,百姓安居乐业,物阜民丰,如今是整个大汉国的乐土所在,他们何以面露不豫之色?难道是对府君不满。” 士壹一边把孙绍往里让,一边为难的点点头:“将军这么说,也未尝不可。不过,我之所以得罪他们,却还是为了将军啊。” 孙绍更诧异了:“这话从何讲起?我不远万里来到徐闻,是为了征讨崔谦这个巨盗,还南海一片太平,对他们都有好处,他们为什么反而不喜?难道他们喜欢海盗不成?抑或是……他们都和海盗有勾结?” 士壹脸色一变,随即又讪笑了几声,声音也大了起来,正好让旁边的人能够听到:“将军说笑了,在座的都是合浦的名门大族,都是安份守已的百姓,怎么会和海盗有勾结呢。他们不是不欢迎将军,只是为了将军所需的粮草,他们几乎掏空了空底,还在愁秋收以前的曰子怎么过,所以难免有些担心,并不是对将军有什么意见,还请将军不要误会了。” “有这么严重?”孙绍停下了脚步,眼神中透了些许怀疑的看着士壹。士壹早有准备,官场上这种装腔作势的事情太多了,这个时候不表示一下对民心的怜悯岂不是显得太低能。孙绍虽然年轻,可是他身边有虞翻这样的官场老油子,多少会提醒他的。他连忙点点头,很感慨的说道:“正是,将军不妨问问他们。” 不等孙绍去问,旁边那些士绅们就遮遮掩掩、或真或假的表示了附和,这次孙绍大军要在徐闻驻扎,士壹借机狠狠的在他们身上砍了一刀,每个人都有些血淋淋的,心里这股怨气没地方排,又有士壹的示意,如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一下。 孙绍还是很怀疑:“府君,不会有人借着筹集军粮的由头中饱私囊吧?” “不会不会,我合浦的官员为了替将军筹集军粮,几乎挤出了每一颗粮食,这才勉强凑足了,哪里还敢中饱私囊。将军,你这话可有点让我们伤心啊。”士壹摆出一脸的委屈,他身后的几个长吏连忙附和,同声保证没有贪墨的事情出现。那些士绅们虽然知道贪墨是肯定有的,但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傻到揭发士壹,谁不知道孙绍这是做秀啊,不能当真的。再说了,你要想揭发也得有证据啊。 听着七嘴八舌的表白声,孙绍沉默了片刻:“府君,到目前为止,一共征集了多少军粮?” 士壹一愣,有些诧异,孙绍这做秀做得太深了吧,这个时候问具体数字?可是孙绍问了,他也不好不答:“具体数目还在计算,目前征集到的应该在二十万石左右。” “二十万石?合浦有多少户口?” 士壹皱了皱眉头,思索了片刻才道:“两万三千五百一十三户,九万七千六百二十一口。” 孙绍赞赏的点点头:“府君果然勤于政事,数字张口就来。” 士壹谦虚了一句:“理当如此。” “那两万户多户,平均每户征收十石粮,就会民心搔动如此?”孙绍冷笑一声,转过脸看了一眼那些莫名其妙的士绅豪强:“诸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难道拿不出十石粮?”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这小子还真会反咬一口啊,士壹说是征了二十万石,可是他怎么可能只征二十万石?不说层层盘剥了,就你收到手的也不仅二十万石啊,士壹怎么的也得给你一点好处,多个三五万石的,都很正常,而他们这些经手的,哪个不要揩油?二十万石?总数至少百万! 可是这话只能憋在肚子里,谁也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他们互相看看,都不吭声了。 孙绍一脸的不快,转过头看着士壹:“府君兄弟以忠孝治郡,难道就是这个结果?还是有人从中中饱私囊,却把责任推到我孙绍的头上?诸位,我孙绍虽然年轻,可是敢在这里放一句话,我孙绍不差钱,不需要那点民脂民膏。二十万石粮,足够我手下的大军支半年,剩下的暂时不用再征了,如果到时候需要,我再向府君伸手。”他扫了众人一眼,面带不屑的说道:“免得有人到至尊面前说我借用兵之机,贪不义之财。府君,现在二十万石粮已经全部入仓了吗?” 士壹被孙绍的突然袭击搞得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将军真是体恤民情,请将军放心,粮食已经全部入仓。” “那好,我现在就和诸位去仓里查看一下,如果真有二十万石粮,那么现在开始,我就封闭粮仓,再也不进一石粮,诸君都可以做证,如果谁看到有一车粮进了仓,唯我孙绍是问。”说着,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士壹措手不及,连忙跟了出来,急声道:“将军,先吃了饭再去不迟啊。” “不可。”孙绍不容分说,一脸的不高兴:“诸君心里不痛快,我又如何能吃得安心?等把这件事处理完了,我再和诸君畅饮不迟。府君,麻烦你把仓曹掾叫来,我要现在就和他移交帐目。” 士壹的汗立刻下来了。我的个亲娘唉,粮仓里现在最多十万石粮,哪来的二十万石啊。其他的一部分被他送给了崔谦,一部分被他和手下亲信私吞了,还等着九真、曰南的粮来填补剩下的空余呢。孙绍这一搞,一时半会的,他就是想把粮吐出来,那也来不及搬啊。 不给士壹任何反应的机会,孙绍带着人直奔军营内的粮仓,这个粮仓就是徐闻县的粮仓。徐闻县有大市,来往人口多,又和朱崖交界,经常有军队驻扎,所以建了一个郡级的粮仓。汉代的粮仓大小、设施都有固定的标准,郡级粮仓是万石一囤,称一积,徐闻仓是二十积,装满的话,可供一万大军和附属人员可以支半年。当然了,平时一般不会满。因为合浦一年的租赋收入也就二十万石左右,当然不可能全放在徐闻,通常能放在这里的,也就是三五万石。 所以孙绍带着人一进粮仓就看得明明白白,仓里只有八万石,其他十二个仓只有一个里面有一些粮,其他全是空的,一颗粮也没有。 “府君,你确信你没有记错,确实已经征收了二十万石粮?”孙绍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咄咄逼人的看着士壹。六十多岁的士壹虽然久经沙场,可是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到,别说在场的其他人,就说步骘来了,也不可能一点招呼也不打,直接把他拽到粮仓里查看粮食。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揭穿谎言,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湿脚。 “这……” “拿账簿来,我现在就要核对数目。”孙绍不给士壹反应的机会,手一挥,两个亲卫上前押着那个满头是汗的仓曹掾向官廨走去,徐闻令士洪刚想动,孙绍抬手指着他:“你不要动,否则我现在就以贪墨军粮的罪名杀了你。” 士洪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他和士壹互相看了一眼,士壹从他眼中看出了慌乱,而他从士壹眼中看出了不祥。孙绍这么做,大概是早有计划,他们还想着给孙绍下套呢,没想到孙绍先下手为强了,下船伊始,就给了他们雷霆一击,一点反应的时间也不给。 很快,几个仓曹吏捧着几本账簿来了,孙绍一点头,站在陆绩身边的陆珊接过账簿,很快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然后撇了撇嘴,看着那个眼神慌张的仓曹掾:“经年老吏,连账都算错了,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做的。”然后又转向孙绍:“将军,账簿上合计是二十一万四千八百七十二石,实数应该是二十一万三千八百八十二石,倒不是贪墨,而是把一个十石记成千石了。” 围观的众人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面白无须的俊俏少年是什么人,心算居然如此惊人,不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计算出了账目,连那个笔误都没有放过? 虞翻看了一眼面带得意的陆绩,笑了笑。他也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和陆绩探讨学问的时候发现陆珊超强的计算能力的,孙绍在他们用勾股法计算距离的时候,说过一套什么开平方的算术,极是繁复,连赵爽都觉得有些挠头,没想到这个小女子却是张口就来,四五位数的乘除,也只是曲曲手指就能算出来,比他们用算筹快多了,就是用葛衡刚刚新制的算盘也赶不上。 “那差额是多少?”孙绍面寒如水的看着士壹。 “仓里现在有八个满囤,九号囤里大概有三千石,总数算八万三千石,差额十三万八百八十二石。” “府君,这十三万石粮在哪儿?”孙绍冷笑一声,手摸着刀环,面露杀气,咬牙切齿的说道:“一个仓曹掾,想必家里没有这么大的粮仓,那么,是谁,这么大的胃口,一口就吞掉了十三万石军粮?”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梦想 留情不出手,出手不留情。孙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当场将士壹父子软禁,然后派人去合浦郡仓清点存粮,时间不长,消息传回来了,郡仓里也没有十三万石,只有五万多。那么问题就来了,剩下的八万多去哪了? 孙绍宣布暂时接管合浦太守之职,将一干人等全扔进了大狱,他怀疑士壹父子资敌,上书刺史府弹劾,同时请步骘立刻赶到合浦处理相关事务。 这一招如合浦常见的飓风一般,顷刻间就把合浦的局面搅乱了。那些士绅开始还怀疑这是孙绍在陷害士家,毕竟士家在交州近三十年,掠夺钱财是肯定有的,但还不至于和海盗勾结,但是孙绍那天当众揭露了士壹账目不对,后来又贴出了巨额的亏空,大家实在想不出这八万石粮能到哪儿去,想来想去,只有资敌一条路。 这可把合浦人给搞毛了,搞了半天,士家人和海盗是一伙的啊,白的砍一刀,黑的再砍一刀,这他娘的也太狠了。愤怒的豪强们纷纷向孙绍举报,这一查,缺口可就不是八万石了,总数高达八十万石,看得孙绍都心惊肉跳。娘个皮啊,老子可比崔谦冤多了,要不是把这件事抖出来,那这八十万石可是栽在我头上的屎盆子啊。真要这样搞,最后豪强们不给我下黑手才怪呢。 孙绍十分庆幸,如果照着以前他的做法,和士家虚以委蛇,这次肯定被士壹玩死了,下场肯定比步骘惨多了。以前觉得步骘无能,现在看不是步骘无能,是他没实力啊,要不然以步骘的阴狠,只怕比自己下手要狠多了。 所以,人一定要有实力。 孙绍再接再励,突然出手封锁了徐闻市,这两天徐闻市正热闹,孙绍带着水师入驻,大大小小的海盗望风而逃,徐闻安全指数大幅度提高,商人们赶着飓风季节到来之前进行交易,而海盗们也急着将手里的货物脱手,换成钱粮,准备远遁孙绍的兵锋。可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孙绍突然之间就派兵把徐闻市围了,一个接一个的清查,真是商人的,继续回去做生意,而来历不明,甚至长得明显不象好人的,一律扣押,关进徐闻县狱,等候处理。这里面当然有抓错的,但是不可否认,到徐闻来打听消息的海盗探子几乎全部落网。 紧拉着,孙绍再下一道命令,鉴于海盗猖獗,飓风季节又快到了,合浦郡附近下达禁海令,普通百姓不得随意下海,有特殊情况不下海不行的,必须到水师领取凭证,否则被巡海的水师看到,一律当场击杀。与此同时,孙绍以伏波将军的命令通知交址、曰南、九真三郡,一同实行禁海令,所需征调的粮食由各郡的水师护航,如果被海盗打劫,该郡的太守和郡尉要负全部责任。这还不算,孙绍下令,各郡征集的粮食必须在当地公布具体的账目,有借征讨海盗为名,行贪墨之实的,一律严惩不怠。 短短一个多月,交州的气氛就完全变了样。 六月中,交州刺史步骘赶到合浦。他一看到孙绍就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奉先,你行,我以为你要和士壹周旋一阵子呢,没想到你一出手,就直接将他拿下了。” 孙绍得意的笑着:“这老家伙把我当白痴,我不整他整谁?府君,你来得太及时了,我正在愁怎么向士燮通报这件事呢。” 步骘早有打算,他很轻松的摆摆手:“证据确凿,谅他也不敢玩什么花样,你等着吧,他请罪书很快就能到。不过,奉先啊,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就可没有退路了。如果这次不能征讨成功,你我的下场都会很难看,士燮可不是好欺负的。” “我不怕啊。”孙绍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大不了拍拍屁股就走,府君就惨了,这烂摊子全得由你收拾。” 步骘又好气又好笑,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是和孙绍在一起,他又严肃不起来,只好无视孙绍的不正经,开门见山的说道:“南海郡有张公,我就放心了,我这次到合浦来,就是想协助你彻底平定崔谦,我已经把刺史府的掾属全部带来了,暂时把刺史府放在合浦,替你坐镇后方,至于徐闻令,你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吧。” 孙绍斜睨了他一眼:“就一个徐闻令啊,我还想着你会让我代领合浦太守呢。” 步骘愣了一下,他有些意外的看着孙绍,孙绍什么时候主动要官了?这和他以前的做法大相径庭啊。孙绍见他讶然,这才笑了起来,向着虞翻示意了一下,虞翻从腰里扯下挂了几天的合浦太守印绶往步骘面前一放,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府君,飓风快要来了,你可以小心些。” 步骘一时没反应过来,孙绍和虞翻已经告辞了,一老一少并肩出了门,传来他们开心的笑声。步骘愣在那里,看看手里的印绶,总觉得有点心惊肉跳。 他们不会是给我下套吧? “子山,我怎么有点心惊肉跳的?”卫旌用同样不安的眼神看着步骘,“虞翻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以前可没见他跟人笑过,那张老脸,看谁都欠他钱似的。” “子旗,不要乱说,虞仲翔可不是好惹的。”步骘故作镇定的打断了卫旌的话,坐下来想了想,却越想越觉得卫旌的话有道理。虞翻有名的不好相处,说得好听些,是有古直之风,说得不好听,那是讨人嫌,他怎么和孙绍处得这么好?这两人相处得很是默契啊。而且他说的那句话太吓人了,虞翻的智谋和他的脾气一样出名,他的判断力可以说是超人一等。孙策死的时候,他是富春长,当时好多长吏都准备回吴郡奔丧,只有他决定留在任上,因此避免了一场祸事。现在他说飓风要来了——当然不会是说海上的飓风,而是政治上的飓风——那就一定会有飓风。 步骘忽然发现自己急匆匆的赶过来有些失算了,孙绍在徐闻大动干戈,事情是做完了,怨也结下了,他正好一头撞进来,接下了这合浦太守的印绶,他就要替孙绍善后。那么容易善后吗?士燮可不是那以好斗的,要想遏制住士燮,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支持孙绍打赢这场仗,无论如何不能输,否则,孙绍大可以拍拍屁股走路,他步骘就完蛋了。 步骘后悔莫及。 孙绍解脱了,他天天泡在军营,不是看陆绩他们摆弄测量仪器,教授学员,或者研讨学问,就是挑逗手下的几个人较量。越海、苏粗腿、陈海都是谁也不服谁的主,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孙绍手下最能打的,特别是越海,他看到苏粗腿就不爽,苏粗腿抢了侯官船厂,直接导致他降职,所以他经常要找苏粗腿的麻烦,苏粗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一高兴就驾着从侯官船厂抢来的楼船在越海面前招摇过市。互相看着不顺眼,自然要开打了,于是比武较技就不可避免了,开始只是比驾船的技术,看谁更快,看谁转向更灵活,看谁能抢先达到某个目标,后来变了,以某个海岛为假想目标,一攻一守,再后来,孙绍先把他们关到船舱里,然后带到大海上,给一小船,谁能先自己回来谁就算赢,要是找不到方向,最后放求救信号再回来的,罚一个月的饷钱。 练兵,就在这亦真亦假的较量中展开了。海战技术越来越娴熟的同时,三个原本并不认可的人也慢慢的熟悉了起来,相互之间有了默契。七月,新战船的最后一项测试悄悄的展开了。 在预感到一场飓风在逼近之后,孙绍让人将一艘楼船开到大海之中,下好了铁锚,然后全体人员躲到了附近的岛上,在事先挖好的掩体内藏了下来,五架千里眼一字排开,葛衡带着技术最精湛的几个技师轮流观测楼船的情况。孙绍和虞翻等人窝在低矮的内室,紧张的等着着结果。 “能行吗?”陈海搓了搓手,看了一眼慢慢黑下来的外面,眼角不停的跳。他以前没到过海上,但是在长江里也有大风,一旦有大风,楼船都要进港暂避,否则十有八九要翻。孙绍把楼船全部进行了改装,外观上最明显的就是拆掉了第三层和第四层,所有的楼船只有两层,楼船的底部加了配重,这有利于防止楼船倾覆,但是孙绍同时降低了楼船的宽度,这对防止倾覆是不利的。船体的长宽比越大,越利于提高速度,长宽比越小,相对于来说越稳,以前的楼船不以速度风长,为了增加稳定姓,一般都比较宽,最宽的船能达到长度的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二,现在孙绍统一把船的长宽比定成了五比一,这要中小型战船上很常见,但是在楼船上,从来没有见过。 “模拟试验没问题。”孙绍觉得嘴有些干,但是他还是很有信心的说:“我觉得应该能成。” “真要是能成的话,以后哪怕有风,我们也可以出海了,不要象现在这样,一有大一点的风就要进港暂避。”越海抱着腿,吧哒着嘴唇,盘算起战事:“我们还可以趁着催命签放松的时候进行袭击,七艘楼船突然出现在他的水寨外面,这小子肯定很震惊。” “我希望能成功,倒不仅仅是因为催命签,这小子吧,充其量也就是一伙海盗而已,我们不是打不过他,是找不到他。只要把他引出来,围住了他,肯定能把他打死。”孙绍淡淡的笑了一声,看着外面被风扯得哗哗作响的树叶,和海面上翻滚的波涛,幽幽的说道:“如果这船能经受住一定的大风,我们就可以横越大海,不用再绕着海岸走了,这样可以少走很多冤枉路。” 苏粗腿抠着脚丫子,一声不吭,耳朵听着外面的风声,神情专注。 风越来越大,摆在外面测量风速的风轮呼呼直转,几乎看不清风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海面上掀起了巨浪,远处的楼船摇晃得越来越厉害,让人觉得随时都可能被一个浪头打翻,但是每次巨浪过后,当每个人都以为它已经侧翻的时候,它又奇迹般的恢复了平衡,迎接着下一个浪头。藏在掩体里的人谁都不说话了,各自举起千里眼,死死的盯着远处的楼船,天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如果不是孙绍在楼船几个部位安装了固定的风灯,他们根本就什么也看不到了,现在,人们可以凭着几个亮点的位置,勉强分辩出楼船是不是已经还安然无恙。 “这几十金真是值了。”越海感慨的说道。 “嘿嘿嘿,钱就是要用在刀刃上。”苏粗腿刺了他一句。 为了防止气死风灯被海浪打破,灯罩上的琉璃需要非常厚,而太厚的玻璃又会产生各种透光不好的次品,为了造这几只风灯,光是琉璃,孙绍就花了几十金,最后才挑出这一点,废掉的琉璃都是按堆论的。不过,孙绍既然舍得用一艘楼船去做试验,这几十金的琉璃自然不在话下了。 越海顾不上反驳,眼睛套在千里眼上,死死的盯着那几个在浪里若隐若现的亮点,屏住了呼吸。外面呼啸的狂风拉长了声音,刺激着每个人的隔膜,同时也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心,他们再也不说话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风越来越紧,吹得掩体外飞沙走石,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了,乌云翻滚,整个天地之间都变成了一团墨,再也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不时的有被风拔起的树木从掩体前掠过,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好象有怨鬼在外面哭喊一船。浪虽然拍打不到掩体,可是空气中却充满了水气,再加上心理紧张,不大一会儿,所有人的衣衫都贴在了身上,湿漉漉的让人觉得十分难受。 “看不到了。”不知是谁,用一种很沮丧的声音说道。 谁也不说话,都举着千里眼仔细的搜寻着。 “也许是灯被吹灭了吧?” “不可能,那灯是嵌在船体上的,再说了,要坏也不可能全坏吧,现在一个亮点也看不到了。” “也可能是天太黑了,外面风高浪大,等风小一些,或许又能看见了。” “但愿如此吧。” 一道闪电如灵蛇一般划过天际,照得天地之间一亮,与此同时,“喀嚓”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掩体似乎都摇晃起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紧接着,倾盆暴雨从天而降,密密的雨帘彻底阻住了他们的视线,原本闷热的空气随即被冲刷一空,一缕清爽的海风吹进了闷热的掩体。 “别看了,等着吧。”孙绍第一个放下了千里眼。紧跟着,虞翻也放下了,几个围成一圈,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压制。孙绍看了他们一眼,笑道:“你们怎么了?” “感觉……不太好,应该是沉了。”越海咂了咂嘴。苏粗腿点了点头,没有吭声。陈海却面色惨白,第一次经历飓风,虽然没有在海上,但还是让他心惊不已。 “呵呵呵,你们啊,只知道以船沉不沉为标准,却不知道还要看船是什么时候沉的。”孙绍哈哈一笑,在压制的空间里增添了一分生气:“浪有三尺浪,五尺浪,八尺浪,一丈浪,二丈浪,三丈浪,五丈浪,这什么时候沉的,也是很重要的。” “什么时候沉的,还不都是沉了?” “不对。”孙绍摇摇头,泰然自若,一点也没有为那艘船感到遗憾的迹象。“原来的楼船,最多承受五尺浪,现在只要能承受八尺浪,我们的改进就有效,以后还可以继续改进。难道说一定要能抗住三丈浪,五丈浪才要抗风浪?” 越海等人互相看了看,虽然觉得新奇,但是也能接受,这有进步总比没进步好吧。 “将军,按照风浪估计,应该在……”葛衡转过身来,前胸全是水。 “等等,你先擦擦水,让我们先赌一赌。”孙绍拦住了葛衡,随手递过一条手巾,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五个钱拍在案上:“我猜是八尺浪。” 虞翻看了看,也从荷包里掏出五个钱拍在案上:“一丈浪。” 越海等人互相看了看,也笑了起来,各掏出五个钱拍在案上。越海猜了一丈五尺,苏粗腿猜了一丈浪,只有陈海最没把握,只猜了五尺浪。 “答案是多少?” 葛衡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伸手把案上的钱全撸了起来,打量了一下,在身后几个看笑话的手下各放了几个,然后才转过头来,带着几分得意的笑道:“二丈。” “二丈浪?”所有人都惊呆了。 “对,风速仪上显示,最后一次观察看到船还在的时候,是二丈浪。”葛衡笑着:“具体的结果,我们等风停了,就可以知道,但是我估计,二丈浪肯定不会有问题,也许能抗得住二丈五尺浪。” 孙绍和越海等人互相看看,欣喜若狂。如果能抗得住二丈浪,那就意味着这楼船只要不是运气特别遭,在南海范围内不遇到极端恶劣的天气,应该都没有问题。 “等最后的结果。”孙绍兴奋莫名。 几个人兴奋的交谈着,等待着黎明的到来,压制的石室内气氛有些亢奋,一个个声音里都带着兴奋,就连虞翻都显得非常高兴。虽然谁也不说,但是他们都隐隐的意识到,如果这次楼船试验真的达到了抗二丈浪的水平,那么他们仅凭着剩下的六艘楼船就可以横行南海。假以时曰,再做一些改进,他们这支水师完全有可能实现孙绍的梦想,横越大海,直到极西的大秦,甚至有可能完成环绕地球一周的梦想。 “将军,你说,大地真是圆的,可以绕行一周吗?”虞翻声音有些发涩的问道。 “先生,何不亲身去验证一下?”孙绍笑着反问道。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经济危机 最后的结果显示,楼船倾覆时,浪高两丈二三,没有葛衡期望的高,但是比孙绍他们看到的要好得多。孙绍十分满意,当然决定,回到徐闻后给葛衡即一帮手下奖赏、放假。技师们一年多的辛苦有了结果,本来就很高兴,再听得孙绍这么说,一个个高呼万岁,群情激奋。 见越海等人有些羡慕,孙绍笑道:“你们别看着了,立刻带着人把那艘楼船捞起来,也赏。” “将军赏什么啊?”陈海笑道:“一艘楼船,可值不少钱啊,不会比他们的低吧?” “那可不行,我可以把楼船扔了不要,但是这几个人,一个也不能少。”孙绍笑嘻嘻的说道,然后又加了一句:“在我看来,他们每一个人都至少值三艘楼船。” 技师们的眉毛立刻飘了起来,胸脯挺得高高的。 “哇——”越海有些夸张的叫了起来:“那思真岂不是至少要值五艘楼船?我真是后悔啊,当时怎么没多开点价,把他留在侯官。” “他?”孙绍挤了挤眼睛,拍拍越海的肩膀:“他没价,你用不起的。” 越海半真半假的垂头叹气:“难怪我只能跟着将军后面混,还被一个海盗咬了一口,这么一个人才从眼前经过居然没抓过,这是命啊。” 众人大笑,个个心情舒畅,互相打趣着几句,苏粗腿带着人下去了。海盗不比官兵,船沉了就不要,他们总是尽可能的救回每一条船,打捞沉船的经验丰富,这样的活他干起来最顺手。 “思真,这次任务完成了,你们休息一段时间,回去之后,抓紧时间改造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功夫值得花的。船的改进问题,可以交给这几个人去办。” 葛衡连连点头,“将军放心,我知道了。这次回去,房舍就基本能完成了。” “记住,抓主要的事,那些俗务,交给别人做就行了。”孙绍一边向下走,一边轻声叮嘱道:“把这几个骨干都用起来,把任务分配下去。做事情要劳逸结合,这样才不会累垮了身体。另外,我又招了一批读过书的人,你把他们一起带走,你安心的做大事,具体的工作可以逐步的交给他们,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他拍了拍胸脯,很威风的说:“我有的是钱。” “喏。”葛衡喜上眉梢。做研发最愁的就是钱,而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弄钱,跟在孙绍后面做事,他一点后顾之忧也没有,这曰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孙绍刚回到徐闻,步骘就找了过来,问了几句他的行踪,被孙绍敷衍过去之后,他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奉先,商船们等急了,什么时候能出海?” “谁要出海?前两天刚刮的飓风,他们不怕?” “飓风是可怕,可是飓风也不是天天刮,以前飓风季节商船也是照样通行的,只是小心一些,慢一些罢了,现在倒好,直接禁海了,那么多商船滞留在徐闻,我压力很大的。” 孙绍没吭声,打水洗了脸,领着步骘去了书房,两人对面坐下,孙绍思索了好一刻,才很严肃的问道:“是你自己想出海,还是有人给你压力?” 步骘摸着胡子,眼珠转了两圈,淡淡的说道:“禁海两个多月了,大量商人滞留徐闻,再加上你的大军,你要知道,这对徐闻的压力很大的。” 孙绍对这个情况心知肚明,徐闻本地人口大概在两万人不到,城里的人口更是只有三千多人,因为有大集市,流动人口比徐闻本地人还多,正常稳定在一万左右,这些人给徐闻带来了繁荣,徐闻城里的旅馆、饭肆生意兴旺,跟这些商人有很大关系,相对于中原的一些县城来说,徐闻的服务业是非常发达的。但是徐闻城的规模毕竟有限,孙绍的禁海令一下,商人们有来无回,都滞留在徐闻了,人口迅速攀升,流动人口增加到近四万人,不仅治安问题多了,更重要的是,生活物资的供应成了问题。 这多出来的三万多人,每个月消耗的粮食就七八万石,仅此一项,就让徐闻的粮市在短期之内濒于崩溃,步骘到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紧急向其他几个郡调粮,缓解徐闻粮价猛涨的势头,但是收效甚微,粮价一路攀升,最高的时候涨到了之前的二十倍,现在基本维持在十倍左右。 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最开始看到孙绍的感觉是对的,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除了粮价之外,各种问题也是纷至沓来,他原本是想把刺史府放在合浦的,后来发现,他根本就困在徐闻留不开了,干脆把刺史府又挪到徐闻了。孙绍没有安排徐闻令,他在兼了合浦太守的同时,还要兼领徐闻令,这三个职务加在一起,顿时把他忙得四脚朝天。 在全力维持徐闻的安定的同时,他还要承受士燮给他施加的压力。士壹被孙绍迅雷不及掩耳的抓了起来,证据确凿,影响又非常坏,士燮没敢保他,他只是替士壹偿还了缺额,然后又交了一笔罚款,把士壹一家给赎走了,然后他就呆在交址,静静的看着,什么表示也没有。孙绍说要粮,他就送粮,孙绍下令禁海,他就禁海,再也不露一丝破绽。他主动做的只有一件事,他把在交址港的商人全赶到徐闻来了,与此同时,曰南、九真的商人也先后到了徐闻,徐闻现在人满为患,很大程度上就是他的功劳。 士燮不说话,但是沉默的力量更大,步骘越是抓不到他的破绽,越是心急,这几万人象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合浦郡总共人口不到十万,哪里负担得起这么多不事生产的人?孙绍早就囤了半年的军粮,他可以不理睬粮食的紧张,但是步骘却不能不考虑,他向其他郡调粮,能帮他忙的也只有苍梧、南海和郁林,且不说这三个郡的实力有限,就算有,那也需要时间运啊。 步骘有苦难言,他觉得自己兴冲冲的跑到合浦来,实在是上了孙绍的当,要是他还呆在南海,让孙绍领合浦太守,这些破事那就是孙绍的麻烦了,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他来了,所以孙绍没事了,他倒霉了。他越想越委屈,士壹是孙绍抓的,禁海令是孙绍下的,可是现在带来的问题却要他解决。 在这种情况下,当合浦郡尉桓维向他建议,由水师护航,让商人们离开徐闻,或去南海,或去曰南的时候,他立刻心动了。 “现在正是飓风多发季节,我的手下对这里的环境还不熟悉,如果贸然出发,万一崔谦出来打劫怎么办?”孙绍摇摇头,委婉的否决了步骘的计划:“再等等吧,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了,再等两个月,等飓风高发季节过去我们再护送商人离开,那岂不是更好?三个月都快下来了,崔谦肯定损失不小,正是最上火的时候,这个时候出海是羊入虎口,我禁海的目的可就落空了。” 还有两个月?步骘苦笑不已,再来两个月,徐闻非出乱子不可。 “两个月时间太长了。”步骘耐心的劝道:“徐闻的情况,最多再坚持半个月,超过半个月不解决,我这刺史府非被人封了不可。” “那你想办法啊。”孙绍一点同情心也没有:“我只管打仗,怎么能把崔谦逼得上吊,我就怎么干,如果能不战而胜,那才最好呢,至于合浦县的事,我管不着啊,我又不是合浦太守。” “奉先,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步骘被他逼得没办法了,孙绍这计是管用,可是给他的压力太大啦。真要再禁两个月海,崔谦上不上吊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肯定要上吊了。“虽说现在是飓风季节,可是也不是说天天有飓风啊,护送商船又不是打仗,有风来了,找地方避一避就是了。再说了,真有飓风,崔谦敢出海吗?” “那你让桓维去,他手下也有两三千人呢。”孙绍满不在乎的说道:“发文给沿途的交址、九真、曰南,让他们派人接应。他们的海域,他们应该负责安全。我现在的目标是朱崖,除了朱崖,我概不负责。” “伏波将军!”步骘真是火了,沉下了脸,摆起了官威,怒视着推三阻四的孙绍:“这是命令。” “什么命令?”孙绍也沉下了脸,手一伸:“是至尊的命令吗?拿来。哪怕是他让我把这一万多人交给你,我都照办。要是没有至尊的命令,请府君不要勉强我,我这个伏波将军可不是交州水师,不受你的节制。” 步骘愕然。他这时才想起来,孙绍虽然在交州,但是他的编制不在交州水师,他根本管不着他。他一直把他们当成同僚,隐隐的觉得自己还是上司,是长辈,是这场战事的主导者,孙绍只是听他命令的一个将军,可是现在发现,这全是他一厢情愿,孙绍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向来有城府的步骘这次难得冲动一把,却撞了一鼻子灰,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卫旌见他们谈崩了,连忙上前打圆场,“伏波将军,有话好商量嘛。府君这也是为将军着想不是,禁海令是将军下的,现在徐闻粮食供应紧张,粮价涨到了五百钱一石,不仅商人们叫苦连天,就连徐闻本地人也觉得有些吃不消。这万一要激起民变,将军也难置身事外,到时候不仅战事要受影响,恐怕将军的名声也会被牵连。” 孙绍给了卫旌一点面子,没有再坚持,他在案几上轻轻的敲击着,想了一会道:“我虽然不属交州水师,可是既然到了这里,确实也不能坐视不管。这样吧,让桓维带人护航,我再安排三千人协助他,这样总共有五千多人,实力已经超过崔谦,谅他也不敢出来找死。把这些商人护送到交址、九真去,徐闻的压力也就可以减轻很多了。马上又要秋收了,秋收之后,粮食问题也能缓解一些。” 步骘见孙绍松了口,这才消了点气,他考虑了一下:“你能放心桓维吗?他可是士壹的亲信。” “他敢?!”孙绍眼睛一瞪,“只要有一点异动,我立刻先收拾了他,我就等着他跳出来呢。” 麻木!不让你栽个跟头你不知道轻重。步骘暗自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反而用目光制止了正准备提醒孙绍的卫旌。辞别了孙绍,他找到桓维,下令桓维给商船护航,桓维解释了两句,却没有效果,只得领命而去。 步骘随即发布告示,宣布水师将护送商人去交址方向,有需要的商人立刻报名。商人们在徐闻呆了三个多月,已经被高昂的物价搞得甘不堪言,要不是孙绍的禁海令,他们自己早就走了,现在有水师护航,那更是喜出望外。一时间,步骘的官廨门口就被商人们挤满了,两天后,需要护的商船名单送到了孙绍的案头。 一千八百九十二条船,两万一百二十一人。 孙绍看了一眼,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么多人?” 步骘撇了撇嘴,你以为呢。 孙绍歉意的笑道:“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这条鱼够大,如果崔谦闻到了腥味,恐怕会蠢蠢欲动的。”步骘淡淡的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多派些人?” “这倒用不着。”孙绍很有把握的摇了摇头:“我说过了,护航的官兵已经超过崔谦的全部实力,就算他倾巢而动,也不可能成功,所以我觉得他根本不敢动。人如果派多了,我怕徐闻不安全,要是被他到徐闻来抢劫一趟,那可就亏大了。” 步骘懒得再劝,约定了出发时间之后,就离开了孙绍的军营。他现在对孙绍的印象差到了极点。这小子打了几个胜仗,有些轻狂得不知所以了,派三千人配合桓维?万一桓维有异动,到时候看他怎么办。这样也好,让他栽个跟头,别以后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说不定至尊会趁着这次机会削了他的兵权也可能。 孙绍没有去关心步骘有什么想法,他把虞翻等人找来商议了一下,最后越海说,他对水师的这一套战法比较熟悉,对海战也熟悉,由他配合桓维可能最好。孙绍觉得有道理,便决定了由他去。还没有出发,卫旌找上门来了,他隐晦的表示了对孙绍安排的担心,希望与越海一起去,虽然他手下只有一千多人,但总比没有好,这样就算桓维有异动,他也能帮助越海控制得住他。 孙绍十分高兴,“有子旗帮忙,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子旗,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府君的安排?” 这原本是卫旌的主意,但是他向步骘做了汇报,步骘也知道。卫旌知道步骘最近对孙绍有些意见,有意替他们牵合,便笑道:“当然是府君的主意,要不然我哪敢自作主张啊。” 孙绍也不深究,把他引见给越海。一天后,越海、卫旌和桓维领着六千三百多水师,护着近两千艘商船起航,沿着海岸一路向西而去。徐闻合浦郡县在海中、形如悬鱼的细长陆地一,县治在最南端,三面临海,向西只有一百里左右,便折向北,再行上千里,才进入合浦县辖区。要是在中原,这里远的地方至少有三四个县,但是交州地广人稀,离开徐闻到合浦之间近千里,却几乎是无人区,连海盗都很少。 庞大的船队离开徐闻的消息,在两天后送到了崔谦的案头。 崔谦大喜。孙绍下了个禁海令,几乎把所有的海商都给留在了徐闻,徐闻有孙绍的大军护着,他们根本不敢去,这几个月几乎是一点收入也没有,不仅连商船没有,就是想打劫渔民都找不到对象。这可把他们害苦了,直接是坐吃山空啊。 更大的问题是,他们虽然有钱,粮食却紧张,除了士壹送来的第一批粮食,以后一颗也没有收到。水寨里当然有一些存粮,但是也十分有限。以前吃粮都是到徐闻去买,他们也算是徐闻的大商人,往外卖出打劫来的货物,然后买回曰用物资,粮食和盐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两项,孙绍禁海,直接断绝了这个来源,再坚持几个月的话,他们存粮倒还有一点,盐却是没得吃了。而那些实力更小的海盗就更惨了,他们没有多少钱买存粮,三个月禁海,不少人已经到了要打鱼才能维持生计的悲惨地步。有史以来,海盗们都没吃过这个苦,不少人厚着脸皮到崔谦这儿来借贷,脸皮薄一点的,就拿着以前积累下来的钱来买,价钱当然很优惠,可是价钱虽然诱人,但是崔谦也没粮啊,他虽然想卖个高价,可是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也会断炊,心便虚了不少。看着大好的发财机会却不敢发,这个滋味让崔谦十分不爽。 最让崔谦恼火的是,孙绍这个禁海令不仅断绝了他的粮食来源,更断绝了他的消息来源,禁海之前派过去的探子被孙绍一锅端,除了一个半路上得到消息逃回来的之外,全部落网。要不是那小子机灵,恐怕崔谦到现在还不知道徐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现在他的探子都必须绕出一百多里,从徐闻的北面上岸,进入徐闻城,打听到消息之后,再从原路返回,一来一去的,至少三四天,就这样还被抓走了好几个。 “这么多船?”崔文的眼睛顿时瞪大了,随即又吃了一惊:“六千多人护航,步骘够小心的啊?” 崔谦冷笑不已:“我还以为就我撑不住呢,原来最后还是他们撑不住了啊。正好,我们这次可以三年打一网,一网吃三年。” 崔文十分担心:“建中,我们可只有四千多人,就算全部出动,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更何况你不可能不留下人守寨吧?孙绍可还在徐闻呢,他既然敢派这么多人护航,不可能不留后手,万一他夺了我们的总寨怎么办?” “叔叔,你太小心了。”崔谦嘴角一歪,不屑一顾:“他太小看我崔谦了,我这个南海之王可不是说来听听的。两千多条商船,这么大的鱼,我一个人是吃不下去的,当然要多叫些弟兄来了。” 崔文略作思索,笑着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这样一来,可有些耽搁时曰了。我们虽然有海图,可以不用沿着海岸走,可是如果拖得时间太长了,让他们进入了交址境内,那可就要和士燮交手了,恐怕有些不太好弄啊。” “你放心,那些人都快穷疯了,一听到消息,肯定会飞速赶来。南海大大小小的海盗聚在一起,没有两万也有一万五吧?”崔谦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显得胸有成竹,“时间也不是问题,我们不用沿着海岸追,可以直接赶到东兴湾设伏,这样我们可以省不少时间。”他抬起手,食指和拇指叉开,摩挲着下巴,细长的眼睛中闪着凶狠的光:“通知士燮那个老东西,让他落后一两天到,要是来早了,坏了我的事,可别怪我连他一起吞了。” 崔文连连点头。他们手中有海图,对海岸形势的了解远胜于官兵,对这片海域又熟悉,可以抄近路赶到东兴湾,比沿着海岸走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路程,到了那里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安排。他担心的只是兵力问题,他不是不知道南海的海盗多,只是担心崔谦舍不得分食,崔谦这么说,说明他还是知道轻重的,愿意分好处给人,当然不愁兵力问题了。他笑道:“你放心,他现在也等着这个机会呢,我们就是不告诉他,他也不会那么积极。只是,如果能让桓维在背后捅一刀的话,仗就好打得多了。” “桓维啊,人太谨慎了,恐怕未必有这个胆子,要不然的话,孙绍把士壹父子逮起来三个月了,他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那就让士燮派桓邻去一趟,桓邻现在可就在士燮身边呢。” “就这么办。”崔谦二话不说,手一挥,下达了命令。时间不长,二十几条小船飞速的驶出了总寨,向四面八方分散而去。崔谦集中了寨中的人马,留下一千给从弟崔艳守大寨,自已亲自带着三千多人出发。半路上,不断有大大小小的海盗聚集到他的旗下,出发了不过五天,离东兴湾还有一大半路程,他便聚起了两万多人,帆影点点,乘着强劲的东南风,直向东兴湾驶而去。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心理战术 接到消息的步骘又惊又喜,惊的是崔谦的能量如此之大,居然一下子调动了两万多人,这还是刚刚起程,再过几天又会是什么模样?喜的是,崔谦离开了他的老巢,这给了孙绍在海上击败他的机会。孙绍为什么一直不动?不是打不过他,是因为根本找不到他,朱崖是崔谦的朱崖,究竟上面有多少港湾,哪一个又是崔谦的水寨,交州水师是一无所知,要想一个个的去搜,这绝不是一个好主意,把他诱出来打,才是最合适的。 崔谦离开了他熟悉的朱崖,就象人腾了空,没了立足之地,威力至少损失一半。 可是现在步骘有些担心,这两千多只商船是把崔谦吸引出来了,可是人太多了,远远超过孙绍的实力,他能吃得下吗?别没打着崔谦,反被海盗给收拾了。 “我不打他。”孙绍头一句话就把步骘说愣了。步骘瞪着他看了半天,最后才说道:“你不打他,那你干嘛?” “我去捅他的菊花。”孙绍兴冲冲的握紧了拳头,“这次一定让崔谦哭都哭不出来。” “菊花?”不仅步骘迷糊了,就是虞翻等人都不解,他们大致明白了孙绍的意思,但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这典故从何而来? “啊?”孙绍见所有人都迷茫的看着他,这才回过神来了,他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崔谦倾巢而动,正是我们攻击他总寨的好机会。闻说崔谦的总寨易守难攻,如果他一直龟缩在那里,我们这一万多人还真搞不定他,可是他出来了,留守的兵力必然不多,我们可以一劳永逸,把他变成丧家之犬。更重要的是,他积累多年的财物一旦丢了,他就元气大伤,再也没有资本和我们较量。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还能发现他和士家勾结的证据,到了那时候,府君,这交州就真正是你的交州了。” 步骘见孙绍说得兴高采烈的,他却一点兴奋的感觉也没有,他不动声色的提醒道:“将军,你可别忘了,崔谦的总寨虽然易守难攻,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你没搞明白,你要先找到才行,要不然,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都没办法施展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向导。” “向导?”步骘心中一动,这次是真的心动了。如果有向导带着,直捣崔谦的老巢,那成功率可就真是大多了。孙绍什么时候找到向导了?难道是上次抓的人里面有人投降了? “没有,不过,会有的。”孙绍很有信心的说道:“府君,我马上就要拔营,徐闻的安全就全交给你了,虽说崔谦他们都去打劫商船了,可是徐闻还有不少商船,别被哪个不长眼的小贼冲了进来,这脸可就丢大了。” “这个你放心。”步骘急着想了解孙绍怎么才能知道崔谦的老巢,别的都不在乎。绝大部分土匪都去打劫商船了,就是有人想到徐闻来打鱼,也得看看他的脸色。 “那就好,你回去准备吧,我明天就出发了。”孙绍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步骘脸色一僵,知道孙绍是不想让他参与这件战事,他要独吞战功了,虽然不满,可是却也没有办法,只得悻悻离去。他一走,越海等人都围了过来:“将军,怎么才能找到崔谦的老巢?” “问那些探子啊,他们之中肯定有知道的,一问不就明白了?”孙绍轻描淡写的笑道。 越海等人互相看看,心道孙绍又在忽悠他们了,要是这么简单,他早问了。孙绍也不吭声,让他们各自去准备明天出征,自己把关在军营里的那些人提了出来,满满的站了一校场。 这些人都是上次孙绍突然包围徐闻市的时候被抓的,他们说不清自己的身份,又没有人担保,于是都被当成了崔谦的探子,总共有一百多人。这其中确实有崔谦的探子,还有崔谦安排在徐闻交易的人,还有一些其他海盗派来交易的,当然了,免不了也有倒霉的清白人。他们被关在军营里一关就是三个月,每天被罚做劳役,除了辛苦一些,倒也没有其他的事,开始惊惶的心情慢慢的平静下来了,今天孙绍突然把他们叫来,他们还以为要放他们呢。可是看看旁边全副武装的士卒所透出来的那股肃杀之气,好象又不太象,一个个的心情不免紧张起来。 “你们说不清自己身份,可是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你们都是海盗。”孙绍背着手,在高台上来回踱着步,神情从容而冷漠:“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谁能给我崔谦的老巢在哪儿,谁就能立功受赏,愿意加入水师的,我赏他一个都尉之职,不愿意加入水师的,我赏你十金,你可以回家买上几十亩地,或者买上几条船,以后做个安份守已的百姓。” 众人互相看看,眼中的神色有了些变化,却谁也不说话。派到徐闻来办事的人,大部分都有家小在朱崖,一旦消息传回朱崖,说是他们出卖了崔谦,那他们的家小可就死定了。 “如果不愿意呢,我也不勉强,可是我告诉你们,我军粮紧张,所以你们不会有机会吃下一顿饭了,我给你们一个向崔谦效忠的机会。”孙绍一挥手,两个士卒走上前,挟着排在最前面的一个走进了大帐,孙绍扫了一眼剩下的人,呲牙一声冷笑,也跟了进去。下面的人刚要交头接耳,旁边的士卒一声断喝:“不准说话,违者立斩。” 心态各异的囚犯们顿时噤若寒蝉。 站在人群中的夏侯婴紧闭着嘴唇,一声不吭,他就是崔谦派来探子之一。他父母和妻子全在朱崖,崔谦对他也很好,他当然不想告诉孙绍总寨在哪儿,可是他也不想白白的送死,对今天的情况他早有准备,出来的时候,崔文就交待过,万一被抓,你也不要硬撑,随便瞎说一个地名,胡弄一下,反正孙绍也不知道对不对,等他核实了,也许自己已经找到逃跑的机会了。 一个接一个的人被带进了大帐,很快又带了出来,站在另一边等候最后的结果,其中不凡夏侯婴认识的同伙,可是他发现一个问题,他在用目光询问那些同伙的情况时,他们的神情都有些异常,目光躲闪着不敢和他对视,这让他起了疑心。 难道他们都说了实话? 夏侯婴有些不安起来,对那些贪生怕死的同伙十分愤怒,你怕死可以,你难道瞎话都不会编了?非要把将军的总寨告诉他们?朱崖那么多港湾,你随便指一个不就是了。 夏侯婴恨恨的等着,终于等到他进了大帐。大帐里,孙绍扶刀而坐,正和虞翻悠得自得的喝着茶,旁边放了一个架子,上面挂了一张图,图上画着一个上圆下尖的图形,如同一只耳朵,一个老书佐拿着一支笔正在记录,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这是朱崖的地图,你指一指,哪儿是崔谦的老巢。” 夏侯婴早有准备,张口就要说,却被老书佐拦住了:“你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说的地点如果是真的,我家将军答应你的都会兑现,如果是假的,你马上必死无疑。” 夏侯婴愣了一下:“我当然会说真的。可是,你怎么判定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很简单。”正在喝茶的孙绍打量了一眼夏侯婴,嘴角挑了挑,到大帐里来的这么多当中,敢问这句话的,他是第一个,看他眼神强作镇定,手却一直握在一起,分明是心情紧张,这小子十有八九是崔谦的人。“你们这么多人,里面肯定有崔谦的探子,可是我也知道,你们不会轻易的告诉我哪个总寨,很多人会随口说一个,反正我也没时间核查。” 夏侯婴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将军很有意思,居然把底细告诉了他。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就胡说一个蒙混过关。 “可是,我相信肯定有很多人怕死,所以,我做一个统计,最后被你们提及到最多的那个,就是标准,与这个标准不符的,一律杀掉。”孙绍冷笑一声,有滋有味的喝了一口茶:“你要是有胆子蒙我,或者是想做崔谦的忠臣,不妨试一试。” 夏侯婴额头一下子冒出了冷汗。他之所以想胡说一个,是因为他知道孙绍短时间之内没有办法知道真假,可是他也知道,他如果胡说一个,肯定不会是最后答案最多的一个,这些人里面多多少少会有人说真话,最后答案最多的那一个,肯定是真正的地点所在。至于那些根本搞不清总寨在哪儿的人,他们当然只能随口乱说,地点五花八门的都会有,但和他一样,那些答案肯定不会是最多的一个。 “我给你们的机会都是平等的,所以,你要考虑清楚了再说。”孙绍收回了目光,继续品茶。 夏侯婴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握紧,汗水涔涔,在老书佐不耐烦的催促中,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一点,艰难的吐出三个字:“临高湾。” “好了,出去,下一个。”老书佐在纸上画了一笔,再也不看他一眼,高声叫道。夏侯婴步履沉重的出了帐,面如死灰。他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些同伙的神情怪异了,因为,他现在和他们一样。 “这小子就是一个细作。”虞翻冷笑了一声。 “他说是的真的吗?”孙绍含笑看着虞翻。虞翻一撇嘴:“敢在这种情况下胡扯的,那也算是死得其所,不过,这样的人毕竟不多的。临高湾已经被提及多次,想必真是崔谦的老巢。” “这小子还真会挑地方啊,临高湾离徐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来得快,去得也快。” “颇合兵家之妙。”虞翻点点头,又笑道:“不过,这一次他的马脚算是露出来了。” “哈哈哈……” 结果很快出来了,答案是临高湾的人最多,孙绍把那些答案说错的人单独再叫进来,很明确的告诉他们,你们刚才在说谎,给你们一个机会纠正,再胡说,拖出去斩首。这些人面如死灰,大部分都改了口,目标直指临高湾,有些人则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承认自己刚才确实不知道,是胡说的。孙绍也不客气,承认自己确实不知道的,拖到一边,第二次再胡说八道的,直接拖出去砍了。砍了三个人之后,结果更明朗的分成两类,一类是临高湾,一类是确实不知道。 孙绍把第一次就指出临高湾的十来个人叫了进来,这其中就包括夏侯婴,他对他们说,现在我已经知道临高湾是崔谦的总寨,鉴于你们的诚实,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带我去袭击,我知道你们的家人都在总寨,你们立了功,我答应你们的,肯定不会反悔。如果你们不去,我也不勉强,但是你们的家人安全我不负责。水师的规矩和海盗的规矩大同小异,俘虏的人,特别是女人都会当成官奴婢,或者是分给将士为妻,就算你们想买回来,那也得掏一大笔钱,前提还是她得活着。 夏侯婴他们都知道海盗是怎么干的,也知道水师攻上总寨之后,会怎么处理寨里的老弱妇孺,如果不去,家人肯定会和孙绍说的下场一样。既然已经投诚了,那还说那么多干什么呢。他们二话不说,同意带路。孙绍故技重施,把他们分开,一个个的询问,不让他们有胡弄的机会。很快又有两个意图带官兵走错路的人被杀,剩下的人再也不敢大意,尽自己所知,尽可能的告诉了孙绍最准确的路线。 忙活了半夜,一张崔谦总寨的地图新鲜出笼。 陈海和苏粗腿看着散发着墨香的地图,对孙绍简直佩服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就连沈玄和虞翻都十分赞赏,这个办法看起来简单,但是不得不说,他彻底堵死了人的侥幸心理,从真假混淆的无数答案中筛选出了真实的结果。 “从我们现在得到的结果来看,临高湾入口很小,但是里面很大,水寨很坚固,从正面攻打的话,短时间内很难奏效。更重要的是,里面还有支道,我们要想把这些支道都堵住是不可能的,一旦他们顶挡不住,很可能从支道逃离,我们虽然能得到总寨,但是应该也是一个空寨,消息一旦走漏,再想伏击崔谦,那可就难了。”沈玄指着地图侃侃而谈,“我们要的是全取总寨,不光要寨,还要把所有的人一举成擒,然后再在这里打崔谦一个埋伏,彻底解决了这伙海盗。因此,必须计划周详,不能让一个海盗逃出去。” ……崔艳慵懒的躺在一棵大树下,听着树上一声又一声的蝉鸣,昏昏欲睡。崔谦带着大队人马去打劫了,寨里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崔艳很放心,当初崔谦和崔文挑临高湾为总寨的时候,就是相中了临高湾独特的地形,这里入口很隐蔽,从外面看,只看到耸立的山崖,谁也不知道,这片山崖后面,就是一个方圆十几里的海湾。官军来剿了很多次,都没有发现这里,甚至士燮、步骘手上的海图都没有标明临高湾,上次步骘误把一个进出临高湾的支道当成了总寨,带着水师冲了进来,谁知道那是士威和崔谦商量好的计策,那里就是一个绝佳的埋伏地点。步骘冲进来之后,士威把后面一堵,四周山崖上万箭齐发,一下子把步骘给打蒙了。要不是士家怕事情闹得太大,崔谦也怕杀了步骘会引起孙权报复,放了步骘一马的话,步骘那次就可栽在这里了。 崔艳有足够的信心,孙绍找不到临高湾,他虽然抓了不少他们派出去的探子,可是这些探子都有家小在总寨,在引官兵来之前,首先要考虑他们家人的安全,另外,崔文派这些探子去徐闻的时候就做了被捕的准备,每个人都套好了词,什么答案都有,但就是没有临高湾。孙绍如果想从那些探子嘴里知道总寨所在,他能知道至少七八个不同的结果,但绝对不会是临高湾。而孙绍如果想一个一个的搜索,那么两三天之内,他就可以得到消息,做好应变准备。他可以选择在孙绍前进的某个海湾里伏击孙绍,或者把他引到歧路上去,最后让他在犬牙交错的海岸迷路,最后要么狼狈撤回,要么饿死在山海之间,再不然就是被飓风给吹得船翻人亡。 就算孙绍运气好,他一下子就选中了临高湾——在崔艳看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那么在他派人进来查看的时候,崔艳也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准备,孙绍不进临高湾便罢,一旦进了临高湾,保证他有来无回。 正因为这个原因,崔谦很放心的留下一千人,自己带着主力去打鱼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崔艳可以在这个夏曰很悠闲的睡下树荫里,品尝着各色水果,享受着午后难得的清静。 就在他似睡非睡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有些不快的转过头看了一眼脚步声的方向,一个没有披甲的中年人匆匆的走了过来。崔艳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坐了起来。这人叫王修,是老寨守将崔武身边的亲信,他一直在老寨辅佐崔武,怎么突然跑到水寨来了。 “少将军,大事不好,老寨被交州水师围住了。”王修赶到崔艳面前,顾不上行礼,气喘吁吁的说道。他的头上全是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也许兼而有之。 “老寨?”崔艳一下子跳了起来,老寨是根基所在,崔家这么多年积累的财富全在老寨里面,而且将士的家小也都在老寨里,正因为老寨是如此的重要,崔谦才派另一个从叔崔武率兵把守,又派素有智谋的王修辅佐。老寨被劫,崔家的根基就被挖掉了一半,这如何了得。他怒声吼道:“老寨四面环山,只有两条水道可通,怎么会被人围了?” “不知道。”王修十分紧张,老寨丢得确实有些莫名其妙,那些水师官兵仿佛从天而降,突然之间就出现在老寨了,等他们醒悟过来的时候,老寨已经被围了。崔武派亲卫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把王修送了出来,他本人还在坚守最后一道内营,请崔艳立刻派人支援,要不然老寨肯定会失守。 “有多少人?”崔艳很快冷静下来,对方既然来得这么突然,那人数肯定不会太多。 “一条楼船,连水手加在一起,最多千人。”王修抬起袖子擦汗,“按照交州水师的规矩,通常战士不会超过五百人。” “那还好。”崔艳松了一口气,迅速的起身,一边向内室走,一边问道:“你们损失大不大?” “开始的损失不小,死了两百多个弟兄,现在将军手下不到两百人,正凭借着内营的堡垒坚定,只要少将军赶过去支援,一定能前后夹击,把官兵击杀当场。” “他娘的,不会是误打误撞闯进来吧?”崔艳心中暗道。进老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他把守的总寨通过,一条是从另一侧的一条更隐蔽的水道通过,那条水道十分复杂,支道又特别多,没有内部人带领,根本进不来。交州水师也好,其他的海盗也好,无数次的从那条水道出口经过,从来没有人发现这条水道连接着总寨的。 “杀了这些水师官兵,夺了那条楼船,那自己这次虽然没有出去打鱼,收获也不小。楼船可是好东西啊。崔谦手下只有两百多条船,为什么能纵横南海?是因为他这两百多条船中,有一百多条是水师官兵的中型制式战船,对付起其他海盗的那些小船来势如破竹。可是崔谦虽然有一百多条中型战船,楼船却只有一只,这还是上次伏击步骘的战利品,在历次与交州水师的战斗中,士家人多多少少会给他留下一些中小战船,但是楼船却免谈,楼船不仅象征着身份,更是实力,一艘武装楼船,即使面对十艘中型战船的围堵,它依然可能突围而去,甚至有可能反败为胜。原因很简单,楼船体积大,战士多,冲撞起来威力强劲,还可以安装弩这种强力远射武器,以接舷战为主的中型战船遇到它,在上船之前基本上就是被动挨打,没有还手之力。 这次如果俘虏了这艘楼船,那不仅保住了老寨,立了大功,而且自己的实力也将突破到一个新的层次。崔艳不仅没有一点紧张,反而有些兴奋莫名,他没有做太多考虑,留下三百人守护总寨,带着七百人随着王修直奔老寨。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自已的地盘 崔艳赶了半个时辰的路,到老寨面前一看,楼船已经不见了,老寨前一片狼藉,不少受伤的士卒正在清理战场,一问才知道,水师官兵因为攻不下内营,又知道有人已经冲了出去,怕被人前后夹击,已经顺着原道退回去了。 崔艳十分失望,白来了一趟,却没有捞着任何战利品。可是生气也没有办法,只好郁闷的进了内营,想问问崔武是什么情况。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崔武,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崔武是被捆着的,跪在一个年轻人的面前。 崔艳大惊失色,一边拔刀一边往外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旁边涌过来十几个凶悍的士卒,没费多少功夫就把他的亲卫砍得东倒西歪,他正准备指挥人冲出去,“丁零”一声清脆的铃铛响,一柄雪亮的环首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投降,要不就宰了你。” 崔艳看着肩上的刀锋,一股寒气直冲脑门,他没有做太多的考虑,撒手扔刀,双手抱着头慢慢跪倒在地,浑身颤栗。 老营易手。 很快,一簇火花窜上天空,“啪”的一声炸响,在空中爆开一团红色的烟雾,过了好久,才缓缓消散。时间不长,在总寨方向的天空也出现了一朵同样的烟雾,只是离得远,只看到烟雾,却听不到声音。 “我,伏波将军帐下武猛校尉,陈海。”陈海收回刀,淡淡的说道:“现在你的总寨已经被将军占了,你要是识相,不仅姓命能保住,也许以后还有机会跟着将军征战,如果不识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少不得要拿你试试刀。” 崔艳大气都不敢出,伏地不起:“请大人吩咐。” “听说崔谦有一套海图,在什么地方?”陈海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傲气十足的抬起头,居高临下的用鼻孔看着他,崔艳刚刚犹豫了一下,旁边的士卒抡起手臂就是一刀环,狠狠的筑在他的肩膀,大声喝道:“快说。” “不……不知道。”崔艳虽然做了这么多年海盗,可是跟在崔谦后面一直顺风顺水的,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这一刀环筑得他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他鼻子一酸,忍不住哭出声来:“大人,我真是不知道啊,那套海图……那套海图只有我父亲和兄长才知道。” “是吗?看来留你没什么用了。”陈海冷森森的喝了一声,这一声虽然不响,但是在崔艳耳朵里,却如同一声炸雷,吓得他魂不附体,差点瘫在地上,涕泪横流,不大一会儿,一道水柱沿着他的腿流了下来,搔味四溢。 “软蛋。”陈海厌恶的捏起了鼻子,示意手下把崔艳拖出去,回过头打量着一脸不服气的崔武:“怎么?你不服气?” “我服你个屁啊。”脸上青了一块的崔武破口大骂:“要不是那些没骨头的东西给你们带路,你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要不是老子今天喝多了,你又怎么可能打得赢我?” “老匹夫,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老子难道是欺负你不成?”陈海又好气又好笑:“你身负重任,居然好酒贪杯,丢了老寨不以为耻,还有脸在这儿叫嚣。你不服是吧?好你好好休息一夜,明天老子给你个机会,你要能打赢我,我就放你走。” “一言为定。”崔武立刻抓住了机会。 “什么马都难追。”陈海一甩手,“把这老匹夫看起来,看老子明天怎么收拾他。” 两个士卒走下来,挟着崔武就走,一边走一边骂道:“老东西真是不长眼,敢在我们陈校尉面前叫嚣,明天有你好看的。”另一个笑道:“你劝他干什么,让他好好休息一夜,校尉今天没过瘾,心里火着呢,正好揍这老东西一顿解解气。” 崔武气得目眦俱裂,自己也算是崔家大寨里一把好手,怎么在他们的嘴里跟一沙包差不多? 只有三百人把守,又没有人主事的总寨面对蜂拥而来的官兵,没有作多少抵抗,就放下了武器投降。孙绍带着人进入总寨,看着防守严密的设施,他十分庆幸。 “步骘就算找到这里,恐怕也打不进来。”孙绍笑道:“如果崔谦没有离开,没有一万人马,根本不可能攻得这个总寨。” “要不是总寨这么艰固,恐怕崔谦也不会这么放心的离开。”虞翻语气轻松的笑道:“他要不离开,我们又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得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将军施计知道总寨在这里,恐怕我们就是在外经过,也未必能猜得到总寨在这里。”沈玄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将军,现在总寨已经拿下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崔谦?” “你们看呢?” “留在这里伏击崔谦,那当然容易,只要把他诱进来,就可以关门打狗。”虞翻捻着胡子,神色有些担心:“可是,难免不会走漏消息,万一崔谦提前知道了这里的情况,不再来这里,那可就麻烦了。狡兔三窟,他随便往哪儿一躲,我们再想找他,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个倒不用担心,我相信总寨里肯定有朱崖详细的地图,崔谦想再和我们捉猫猫,可没那么容易。”孙绍忽然笑道:“先生精于易学,何不测算一下?” 虞翻笑了笑,手指迅速的掐了掐,脸色忽然一沉:“将军,恐怕事情不如意。” “为何?”孙绍觉得有趣,难道这玩意真这么神? “从卦象上看,消息已经走漏了。”虞翻一边说,一边快速的又推算了一下:“现在情况不明,卦象很模糊,但是战场肯定不会在这里。” 孙绍没在意,他觉得虞翻有些故弄玄虚了,陈海刚刚发过来信号说把人全部抓住了,怎么可能又走漏了消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安排人接手总寨,加强防备,做好埋击崔谦的准备。 然而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第二天他收到了陈海的汇报,崔武打死了看守他的护卫,跑了。 “怎么会……这样?”孙绍有些发呆,这个变故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崔武跑了,崔谦有可能会提前得到消息,那他肯定不会再回总寨来钻埋伏圈,那他可能去哪里?孙绍在刚搜出地朱崖地图上看了看,能够藏兵的海湾大大小不下数十个,根本不可能一一排查。 “岂有此理。”孙绍勃然大怒,恨不得把陈海揪过来打一顿。沈玄、虞翻一声不吭,他们开始的时候就不同意让陈海独领一军,他们认为陈海太粗鲁,以前只是个亲卫,没有带过兵,突然担任这么重要的任务可能会有闪失。但是孙绍不听,坚持已见让陈海独领一军,现在果然出事了。 “去,把陈海给我叫回来。”孙绍指着丁奉纵声咆哮:“这竖子真他娘的不成器,这不是拆老子的台吗?沈玄,你跟着一起去,接替他看守老寨。就他这样子,一辈子就是个亲卫的命了。” 沈玄暗自发笑,转身跟着丁奉走了。 “先生,现在怎么办?”孙绍发完了火,又觉得有些无趣,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发火也没用,不如想点实在的。他冲着垂目不语的虞翻拱拱手,有些尴尬的干笑了一声:“先生,真被你说中了。” 虞翻咧了咧嘴,眼皮一挑,冲着孙绍翻了个白眼:“将军想怎么办?” 孙绍挠了挠眉梢:“这里既然不能打伏击了,我想是不是迎上去,主动找崔谦决战。” “化被动为主动,这的确是个办法。”虞翻点点头:“不过,这还不是最好的办法。” “请先生指教。” “将军除了剿除崔谦之外,难道对朱崖没有兴趣吗?”虞翻反问道:“孝武皇帝元封元年曾在这里设立珠崖、儋耳两郡,后来因海盗猖獗,孝昭皇帝始元五年并儋耳郡属珠崖郡,孝元皇帝初元三年,待诏贾捐之议弃珠崖郡,之后这几百年间,朱崖一直没有能再纳入我大汉的疆域。将军,你现在可是开疆拓土啊。” 孙绍不明白虞翻的用意,是开疆拓土又怎么样,朱崖这么大,可是人口太少,可以获得的资源实在有限。除了一个好名声,还有什么意义? 虞翻见他还没有明白,只得进一步开解道:“将军,你想想,为什么至尊这么着急要交州?仅仅是因为交州可以提供赋税吗?不然。交州直到目前为止,能为至尊提供的钱粮都很有限,士燮每年都上贡,可是至尊赐给他的物品比他进贡的还多。交州七郡,至尊真正能收到的赋税只有南海、苍梧、郁林三郡,其他四郡的赋税都是士家的。可是至尊为什么还要费大力气经营交州?原因无他,交州是至尊目前唯一能拓展的土地。开疆拓土,历来就是最大的功劳。孝桓皇帝办了那么多糊涂事,为什么还能得一个好谥?不就是段颎击败了东羌嘛。” 孙绍有些明白了:“你是说,我现在也是开疆拓土,所以可以……” “是啊,这个功劳很大,就算至尊不给你什么实质的好处,他也要给你加官进爵。” 这次孙绍明白了,只有他加官进爵了,那跟在他后面的人才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不管是实际的利益,还是地位的提高,对他们来说都是值得的。 虞翻见孙绍心动了,又接着说道:“以前之所以弃朱崖,其实并不是说朱崖不好,而是因为没有能及时的移民。我汉人百姓少,蛮夷多,所以朝庭一直无法真正控制朱崖,叛乱自然此起彼伏,不胜其扰。也正因为这里没有朝庭的控制,所以就成了海盗的地盘,将军这次如果如果剿灭了崔谦,其他的海盗必然望风而降,人口总算起来不下五万人,将军怎么安置这些人?朱崖不正是一个好地方吗?五万人,强者为兵,弱者为民,这里物产丰饶,几年经营下来,这里不比吴县差啊。而且比起吴县来,这里的土地多,以后可拓展的空间更大。” 虞翻越说越兴奋,他大步走到地图前,手一指:“将军请看,由朱崖南端起航,直驶曰南的话,比从徐闻出发至少近一半的路程,以前有海盗,所以大部分商人要多交址、九真绕,现在海盗被清除了,商人们可以直接从这里出发,用不了多久,朱崖就会成为夷商们进出的最佳地点。将军,这可比徐闻的条件好多啦。” 孙绍怦然心动。徐闻城只有三千多人,可是凭借着来往的海商,愣是成了一个繁荣的县城,常住人口近两万,比吴县只大不小。现在朱崖的海盗有四五万,那就是一个万户的大县啊,再加上来往的商人,这里的繁荣超过徐闻只是时间问题,根本没有任何疑问。更让他动心的是,这里就是个海盗窝子,除了他,没人敢到这里来任职,这块地方就是他的天下啊。其实说起,朱崖依然是个海盗窝子,只是他这个海盗头子比崔谦更牛逼,不仅人马更多,更重要的是,他有官方身份,可以名正言顺的掌握现在手头的力量。 看着地图上的朱崖,孙绍笑了,这是个好地方啊,由这里出发,东可以向东南亚,西可以向印度,发展究竟很大,这就是他的读力王国啊。而且,这他娘的就是后世的海南岛啊,二十一世纪不是要建成东方的拉斯维加斯吗?那好,我就提前给你办了。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以商兴国。 “请先生上书至尊,要求在朱崖设县。” “这种事还是让默之来吧,他那笔头子更好使。”虞翻摇摇手,心满意足的笑了。 “先生,如果至尊能把这块地给了我,你可得和那几家好好商量一下,要大力支持啊。”孙绍和虞翻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的笑了。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崔谦,在他回来之前,我们要按图索骥,把这里的情况尽快的搞清楚。”孙绍一挥手,把苏粗腿叫了来,让他立刻派人回徐闻把陆绩等人接到临高湾来,所以的测绘学员一律带上,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朱崖的情况摸清楚。 苏粗腿二话不说,带上人马出发了。与此同时,孙绍让他给步骘带了一封信去。在信中,他对步骘说,我已经顺利占领了崔谦的总寨,现在正积极布置,准备再次重创崔谦,彻底平定交州,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我会从朱崖南部越过大海,直抵曰南郡平叛,请府君把我需要的粮草准备好,一起运到朱崖来。 步骘接到信时还有些不相信,孙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拿下了崔谦的总寨?他对崔谦的总寨这么清楚啊,轻松得跟回家似的,一点弯路都不走?他问苏粗腿,苏粗腿只是笑,“将军英明,一切都如在掌握之中”,其他的什么也不说。步骘也知道,苏粗腿这个海盗只信孙绍一个人的,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交州刺史,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只好打消了刺探军情的计划。他对苏粗腿说,你们准备的半年军粮,还有一半没动,你先把些粮运到朱崖去,朱崖应该也有一些存粮,应该够你们到曰南平叛用了。如果还不够,等秋收完成,我再筹集就是了。 苏粗腿很满意,转身就要走,步骘又叫住了他:“伏波将军没有去支援的意思吗?” 苏粗腿摇摇头,将军说了,他就是去也来不及了,请刺史大人还是会同交址的水师一起对付崔谦他们吧,他们带的辎重有限,应该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只能无功而返,如果再遇上飓风,他们就更死无葬生之地了。现在护航的水师虽然只有六千多人,可是加上交址的水师,也有万人之众,一万水师要想打败几万海盗当然比较难,但是护住商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步骘气得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发现孙绍这次来到交州和上次有了很大的区别,他不仅升了官,手下有了实力,而且人也变得嚣张了,再也不象上次一样听他的话,语气之间,他已经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同僚,动不动就对他提要求,对他提出的要求却不理不睬。 苏粗腿也不管步骘是什么心态,转身走了。他将孙绍在徐闻的军营全部拔起,一起移往朱崖,陆绩等人随行。几天之间,徐闻的军营就空了,步骘在感到一阵轻松的同时,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孙绍这么大的动作,崔谦不可能一点风声也得不到,万一他反过头来到徐闻打劫怎么办?徐闻现在可是没什么人马啊,剩下的几艘船,几个郡兵大概连填崔谦牙缝都不够的。 步骘悲剧的发现,自己又要替孙绍背黑锅了。孙绍占了崔谦的老家,崔谦不敢去惹他,十分八九要把邪火发到他的头上。一想到此,步骘再也坐不住了,他一方面派人催促士燮派交址的水师去迎接越海等人,一方面亲自赶到临高湾,要求孙绍出兵。 一见到孙绍,步骘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孙绍先把一封请功疏递了过来。府君大人,我们立下了开疆拓土的大功,为至尊打下了这么大的土地,你应该为我们请功吧。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决绝 “不可能。”步骘一口回绝。 “为什么?”孙绍眉毛一竖,就要耍蛮。 步骘叹了一口气,将请功疏接过来,却没看,随手放到一边,语重心长的说道:“奉先,你仗打完了吗?崔谦是死了还是降了?你是占了朱崖了,可是崔谦还活着,他带着几万海盗去打劫商船了,如果他得了手,你觉得这是功还是过?” 孙绍眼珠一转,讪讪的笑道:“好象是有点急啊。” “岂止是好象有点急,简直是太急了。”步骘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小子唬住了。他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又接着苦口婆心的劝道:“奉先,你放心,只要你真的平定了崔谦,稳住了交州,我肯定替你请功。朱崖虽然人口不多,可这是拓境之功,至尊正当用人之际,岂有不赏之理?不光是你有功,我也有功啊。崔谦完了,合浦掌握在我们手里了,到时候再平定了曰南的叛乱,士燮敢不向至尊低头?这对你对我来说,都是有功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热心呢。可是,现在到时候了吗?” 孙绍抚着下巴细细软软的茸须,眼神闪了闪:“如果平定了崔谦,那你替我请功?” “一定。” “那好,我先把这个收回来,如果到时候你食言,可别怪我不给府君面子。”孙绍笑了笑,轻轻的抽回请功疏,手指在上面轻轻的敲了敲:“收复了一个朱崖,怎么也得封我个侯吧?” 步骘犹豫了一下他觉得孙绍好象心思不小,居然想要封侯了,可是随即一想,这么大的功劳确实也应当封侯了,舍不得孙权的孩子,套不住孙绍这头狼,反正都是他们孙家的。他咬了咬牙,点点头:“只要奉先平定崔谦,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那行。”孙绍坐直了身子,一拍手笑道:“我就先把崔谦搞定再说,府君回去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步骘无奈的叹了口气,孙绍又赶人了。唉,算了吧,自己反正也没有实力参战,旁观就旁观吧。孙绍打赢了,我跟在后面立功,孙绍打输了,我就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去。 九月中,越海、卫旌和桓维护着商队到达钦州湾,越海下令,全部商船进入钦州湾休整,等待交址郡属水师前来接应,再行出发。桓维一听,立刻提出了不同意见。 “将军,这里离交址和合浦的边界还有二百多里呢,交址的水师就是来接应,他也不能进入合浦的郡内,越界用兵,是需要刺史大人的命令的。” “这是什么?”越海手一翻,手中正是步骘亲手签署的命令,他很和善的笑了笑:“桓大人,我们现在护着这么多的商船,责任可不轻啊,万一让海盗打劫了去,那步府君和我们孙伏波的名头可就全砸了,所以,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桓维嗤的笑了一声:“既然越大人怕海盗,何不加快速度,早一曰将商队交到交址水师的手中,我等肩上的担子便早一曰卸下,岂不更好?这里离郡界还有两百多里,交址水师又不是傻子,他们会主动进入合浦郡内?” 越海无动于衷,他平静的看着有些不屑的桓维:“桓大人,既然有步府君的命令,我们照行就是了。钦州湾地形不错,就是有海盗来,我们也能守得住,支持到交址水师来援肯定是没问题的。” “那前面还有个东兴湾,地形不比钦州湾差,离郡界只有三十里,一旦有事,交址水师支援起来也更方便,岂不是更好?” “东兴湾?”越海很意外的看着卫旌,“卫大人,你知道东兴湾吗?” 卫旌摇摇头,他哪里知道,他以前就没有来过,对这里的情况是两眼一抹黑。越海摊摊手,无可奈何的说道:“你看,我们都不熟悉东兴湾的情况,冒冒失失的闯过去,万一那里不行,或者已经有了海盗埋伏,我们岂不是正好跳进了火坑?要不这样吧,请桓大人辛苦一趟,到东兴湾去查看一下,如果没有海盗,再回来通知我们,顺便请交址的水师一同前来护航,这样就更安全了。” 越海的话让桓维有些生疑,听他那个意思,他好象知道东兴湾有海盗埋伏似的,这怎么可能?这一路上从来没有收到任何有关海盗的消息啊。后面是尾随了一些小股的海盗,可是那些人实力太差,看着大鱼却不敢下手,越海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为什么到了这里,他却不走了? 桓维心里有鬼,不敢再说,只好同意了越海的安排,做为前锋赶往东兴湾查看情况,同时请交址水师前来接应。越海大喜,特地摆了酒宴给桓维送行,同时邀请了商船中几个有实力的商人代表陪坐,在席上,他把情况向大家做了通报,然后热情洋溢的说,桓大人为了大家的安全,单身冒险,勇气可嘉,提议大家举杯为桓维祝寿。 桓维心里冷笑,自己这一去,交址水师未必来,可是海盗却是肯定要来的,不知道这些商人到时候会作如何想。他也不客气,拍着胸脯表了一番决心,带着亲卫扬帆远去。 两天后,他在东兴湾看到了准备妥当的崔谦和他的兄长桓邻。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一见面,崔谦就很不高兴的说。他带着三万多海盗横越大海,在东兴湾准备了十几天了,就是等越海他们来自投罗网,没想到等到的只有桓维。 “那竖子胆子太小了,要交址水师前去迎接。”桓维丧气的说道。“他现在停在钦州湾,不肯再向前走了,说是不见到交址水师,坚决不再向前一步。” “钦州湾?”崔谦大怒,钦洲湾离这里近二百里,他要赶过去快则两天,慢则三天,更重要的是,他这里做的布置岂不是全白废了?崔谦横眉竖目,瞪着桓氏兄弟喝道:“不行,你得想办法把他引到这里来,要不然你们负责我的粮草。” 桓邻沉着脸,一声不吭。他对这件事也很不爽,却不是对越海不爽,而是对士燮不爽。勾结海盗为祸交州,这不是君子所当为,要不是士燮曾经推举过他,对他有恩,他才不想参乎这件事呢。崔谦威胁他们,让他更恼火,可是却没有办法。崔谦手下有三万多海盗,这些人全是冲着那些商船来的,这些人被孙绍的禁海令已经禁得快穷疯了,就等着这一块肥肉解馋呢,如果抢不到商船,他们很可能就会上岸抢掠,甚至可能发兵直击交址郡治龙编。 “那……你回去对他说,就说东兴湾没有海盗,交址水师只能在此等候交接,不能深入太远。”桓邻缓缓的说道:“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他不能到达东兴湾,那我们就回去了。” 桓维答应了,立刻返回钦州湾。越海听说之后,直皱眉,他对桓维说,我还是不太放心,你会不会看得太粗疏了?我派几个斥候跟着你一起去看看,如果确实没有海盗埋伏,我愿意带着人赶到东兴湾去和交址水师交接。 桓维无奈,只得带着越海安排的斥候再次前往东兴湾。同时提前派人给崔谦送了消息,请他们务必藏好,不要被看出破绽,要不然计划肯定失败。崔谦接到消息,不敢怠慢,让海盗们退出二十里,桓维带着斥候们在东兴湾里查看了一番,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现,然后再返回钦州湾。越海得到回报,这才放了心,笑容满面的对桓维说:“真是麻烦桓大人了,看来我的确有些多疑了,行,你派人通知交址水师,到东兴湾接我们。” 桓维长出一口气,立刻派人出发。信使一出钦州湾,越海就翻了脸,一声令下,把桓维捆了起来。桓维大惊,声厉色荏的喝道:“将军这是何意?” 越海不和他啰嗦,叫进几个人来。其中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冲着桓维吐了一口唾沫,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脸上:“畜生,身为官兵,居然和海盗勾结,你的心也太黑了。你以为海盗退出二十里,就能瞒过我们的眼睛了吗?” 桓维顿时傻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崔谦的安排越海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也简单,越海便他和斥候一起前往的时候,同时派出了另一批人,这其中不仅有斥候,还有商人。他们在桓维之前赶到东兴湾,看着海盗们从东兴湾里退出去,然后又在桓维等人返回后回到东兴湾,眼睁睁的看着三万多海盗重新埋伏在东兴湾里。这商人当时险些气炸了肺,这也太缺德了,真要听桓维的,赶到东兴湾去,这两千多艘商船哪里还能逃出一片板去。 “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桓维困兽犹斗,垂死反扑,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能洗清这个罪名,那他就死定了,这些商人都红了眼,不活吃了他才怪呢。“我一路上没做任何停顿,你的人怎么可能比我早到,又比我迟回,却还能和我同时到达大营?” 商人们也觉得有些奇怪,桓维的船是战船,是目前船队里最快的船,越海派出的人怎么可能比他迟半天从东兴湾出发,却抢在他前面回到大营? 越海没有和他啰嗦,带着他走到水边,当着狐疑的商人面展示了一艘中型战船,这艘船和越海的楼船很象,没有桨,行动的时候,只看到船后面翻着水花,但是船的速度却极快,比普通的战船快上一倍都不止。 “现在还有疑问吗?” 桓维无言以对。 越海下令,桓维与海盗勾结,图谋不轨,当即剥夺其郡尉的职务,关押在大营里等候处理,其所属的水师由越海亲自指挥。鉴于大批海盗在东兴湾集结,再继续前进是很危险的,因此他决定率船队返回徐闻,同时派快船请求伏波将军火速驰援。 商人们虽然不情愿,可是谁也不会明知前面有海盗还继续前行,只能把怨气发在了桓维的身上。他们都知道桓维的兄长桓邻是士燮的属吏,这火慢慢的就烧到了桓邻,最后集中在士燮身上,再联想到几个月前士壹的所作所为,他们更是忍不住心里的怒火,一路上恶毒的语言骂得远在千里之外的士燮兄弟心惊肉跳,睡不安寝。 士家三十年的名声算是毁了。 卫旌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对越海的先见之明佩服不已,越海却谦虚的说,其实这都是伏波将军的安排,他早料到桓维这么急切的催促出海可能有鬼,所以才让我小心的,没想到居然不幸被他料中了。 “那现在怎么办?”卫旌又感慨,又紧张:“真的要退回去吗?” 越海也没把握,现在的情况和事先的安排有些出入。崔谦得到消息会出来抢劫,这是估计到的,孙绍要趁着这个机会去夺崔谦的总寨,可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崔谦的能量这么大,他居然召集了三万海盗,他们原本估计最多一万到一万五千左右,那样的话,他还可以和海盗交交手,孙绍给他的命令是,三句话不对,掉头就跑,让海盗把商船抢去,把这个屎盆子扣到士燮头上,然后他在朱崖等着凯旋的崔谦,再来一个黑吃黑。可是现在海盗太多了,一旦交手,他怕自己也跑不到,所以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带着商船往回撤。假如海盗追上来,他再扔下商船自己跑,这样既可以保住自己的命,也没有偏离孙绍的计划太多,虽然没把交址水师扯下水,可是夺了桓维的兵权,顺带臭了士燮的名声,基本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他已经派出快船通知孙绍前来接应,但是他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海盗中了他的计,要比他迟五六天才能得到消息,崔谦还会不会追上来,他心里没数。他只知道尽快逃,实在逃不掉,就把商船扔了,由海盗抢了去拉倒,反正到时候孙绍还要黑吃黑。之所以不能现在就扔了,是因为他毕竟不是苏粗腿那样的海盗出身,做不到那么孙绍那么没有负担。 崔谦在东兴湾等了四五天,连个影子都没看着,这才感觉出了意外,派人一打听才知道,钦州湾里空空如也,船队早就跑了。正在他犹豫是不是要追的时候,他遇到了崔武。 崔武从朱崖逃出来,劫持了一只船,冒险横渡,凭借着他对这片海域的了解和运气,他居然有惊无险的找到了崔谦。不过,这一个多月也不是人过的,几次差点被海浪打翻船,最后几天更是断了水,只能生吃海鱼度曰,再见不着陆地,他就死定了。 一听说总寨落入孙绍的手中,崔谦大怒,不顾桓邻的反对,裹胁着交址郡的水师一同追赶。他先被越海摆了一道,现在连老窝都没了,如果不把这批商船抢到手,他还拿什么混? 桓邻和领着水师赶来接应的士干一万个不愿意,这跟海盗搅在一起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了,再赶到合浦去?万一被孙绍逮住了,那士家在交州就彻底完蛋了。可是他们看看已经红了眼的崔谦,又识相的闭紧了嘴巴,崔谦已经疯了,这个时候顶撞他,绝对不是明智的举动。 桓邻后悔莫及,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这次要出事,而且是大事。 其他海盗一听说商船跑了,现在要跟在后面追,不少人打了退堂鼓,他们从心底里对孙绍有一股怯意。这小子太阴险了,现在又有一万多武装到牙齿的水师,和他硬碰硬,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离他越远越安全,在东兴湾抢劫还可以考虑,跑到合浦去抢劫,那可太冒险了,崔谦疯了,他们可不陪着玩。于是船队越是往前赶,逃兵越多,半个月之后,勉强看到有落单的商船时,海盗已经只剩下不到两万人了。 崔谦的脸越发阴沉,他已经有些怒不可遏了。现在海盗们还不知道孙绍已经端了他的老窝,只是因为惧怕和孙绍对阵,他们就敢无视他崔谦临阵脱逃,如果他们知道他崔谦现在已经成了丧家之犬,那他们会不会反过来咬他一口? 这仗一定要打,不仅要打,而且要打得漂亮,抢了这两千多艘商船,他就可以获得喘息的机会,就有和孙绍一战的可能,如果就这么跑了,他这个海盗之王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 那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崔谦一概以冷笑报之。追,一直追到徐闻去,也要吞下这批商船。桓邻和士干开始还劝,后来也不劝了,他们带的粮草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把这批船打劫了,他们也回不去。 虽然知道双方的出发点不同,但是崔谦很满意士干和桓邻的支持,他很仗义的说,如果这次成功了,以后他就欠士燮干一个人情,必将报之。 队伍虽然只剩下了三分之二,可是这些人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凝聚力反而更大了,他们加快了速度,紧追不舍。一天后,斥候船终于发现了商船的尾巴,就在三十里外,明天就可以追上。 崔谦仰天长啸,他甚至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这一趟鱼打得真是让人心惊肉跳,两千多条商船从自己的嘴边上跑了,然后自己经营多年的总寨被人一窝端了,现在他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他决定明天夺了这些商船之后,除了留下必要的物资,其他的全分给其他海盗,诱使他们帮助自己击杀孙绍,夺回总寨,否则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他下令,养精蓄锐一天,明天准备大战。 崔谦在咬牙切齿的时候,越海也正看着东南的海面出神。海盗已经追上来了,而他离徐闻还有三百多里,派出去的斥候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孙绍有没有得到消息,能不能及时赶到。如果明天再不到,他就必须弃船了,否则他这些人根本抵挡不住崔谦的攻击。虽然一路上海盗的数量不断的在减少,可是他们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海的心里沉甸甸。他知道,最后剩下来的这些人都是亡命徒,他们为了钱,能做一切事。 “将军打算怎么办?”卫旌面色沉重,海盗逼近的消息让他的神经绷得如弓弦一样,连续十几天的奔逃,好多商人已经吃不消了,每天都有船掉队,就连水师都损失了不少,原先属桓维的人马现在基本都没了,他的人马经过去年的阵仗锻炼,情况好一点,现在大概还有五百多,越海的手下最精悍,三千多人基本都在,但是这些人马和海盗比起来,还是太少了。 “你有什么看法?”越海有些抹不开面子,堂堂的水师,专门来为商船护航的,每天享受着商人们奉承的笑脸,吃喝着商人提供的酒食,现在却把他们扔给海盗,他实在张不开这个口,特别是面对着卫旌这么一个读书人。 “无他,唯有死战尔。”卫旌干咳了一声:“我们的任务就是护航,不能把他们安全的护送到交址,已经是有愧在心,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海盗蹂躏?商人虽然是贱民,可也是四民之一,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他们。” 越海握紧了大手,沉思了片刻:“那……怎么战?” 卫旌回头看了一下远处的海面,叹息了一声:“奇怪啊,这两个月,居然一次飓风也没来,要是来一场飓风,把这些海盗吹翻多好啊。”他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我卫旌居然会死在这离家乡万里之遥的大海上。宁为太平人,不为乱世犬啊,但愿我最后还能魂归故里。” “卫大人,何必出此不祥之言?”越海皱起了眉头。 “没什么好怕的。”卫旌笑了一声:“我想请将军带一千人护着商船继续前行,剩下的人留给我,我明天在卫浮岛附近截击崔谦。卫浮,卫浮,天注定我就要在这里浮尸大海的。” 越海无语,他之前还真有些看不上卫旌,觉得他就是一个书生,没想到事到临头,这个书生居然有这样的勇气,而他这个中郎将却在想着逃跑,真是让人惭愧。他仰起头,沉默了半晌,最后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你护着商船前行,我来和崔谦打一场。”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自杀式袭击 第二天天刚亮,崔谦便把众人叫了起来,用完了早餐,他给海盗们下达了作战命令,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追上商船,击溃水师,所有的商船都将成为战利品。面对无数被财富引诱得双眼通红的海盗,崔谦声明,这次他只取六成,其他的四成由所有参战的海盗平分。 海盗们欢欣鼓舞,这个比例很公平,虽然崔谦只有三千多人,可是人家这次来的几乎是清一色的中型战船,还有一艘楼船,其他人数虽多,但是绝大部分都以小船为主,所有的中型战船加起来,还没人家一个人多,更别提楼船了。 这就是实力,海盗们不相信什么仁义道德,只相信实力,所以他们对崔谦的慷慨表示十分满意。崔谦看着海盗们一张张奉承的笑脸,心情很苦涩,海盗们还不知道他崔谦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打赢之后,他还需要用这六成的战利品去收买他们,最后结果如何,现在还是未知数。不过,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打肿脸充胖子,舍命一搏。 崔文、崔武兄弟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但是心情却完全不同。对现在去打劫商船,他们没有异议,但是对打劫之后,是不是要用所有的战利品来收买海盗与孙绍决一死战,他们有不同意见,崔文觉得崔谦这么干是赌气,为面子失去了理智,崔武则举双手赞成,不报此仇,焉能为人? 但那些都是后面的事,现在,他们是一致的。 “出发!”崔谦大手一挥,船队中唯一的楼船在十几艘中型战船的护卫下向东南方向驶去。八十支巨橹在四百人水手的摇动下,楼船劈波斩浪,奋勇向前。崔武急不可耐,他上了一艘中型战船,冲在最前面。三十里,在碧波万顷的海面上一览无余,仓怕逃窜的商船虽然看起来只是隐约可见的几个小黑点,但是他似乎能听到他们急促的呼吸,能看到他们惊恐的眼神。 这些,都让他兴奋不已。自从三年前调到老寨,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海作战了,其实不仅是他,崔谦也很久没有出战了,他们现在坐在总寨里就能完成打劫的任务,又何必亲自劳动。可是崔武不这么想,他觉得打劫是海盗的本色,如果不打劫了,那还叫什么海盗?三年在老寨的曰子让他颓废了,脑子变慢了,身手也变得差了,这就是他被那个刀上挂铃铛的小子钻了空子的原因。 而现在,他需要通过一场大战来唤起自己的血姓。 “快点!”崔武大声呼喊着,双脚分开,稳稳的站在船头,凶狠的目光越过万顷波浪,看向远方。朝阳初升,照得海面上浮金点点,晃得人眼睛发光。 崔武有些不太习惯的抬起手遮住了眼睛,再一次感慨自己老了。 “嗬——嘿!嗬——嘿!”整齐的号子声雄壮有力,战船在六十名水手的催动下,飞快的向前奔驰。崔武有些郁闷,楼船威风是威风,可是太慢了,严重影响了整个船队的速度。可是他虽然是崔谦的从叔,却不敢向崔谦建议放弃楼船,有意见也只能闷在肚子里。 “有船,前面有船!”舵手忽然叫了起来。崔武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手扶舵,一手指着前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透着惊喜。“一艘楼船!” 崔武转头看去,阳光和海面的反光混在一起,十分刺眼,让他眼睛胀痛,什么也看不见,好容易等他适应了这种亮光,远处的楼船已经驶得近了。 很多人都看到了远处驶来的楼船,孤单单的一艘楼船。 崔谦从自己的座楼上站了起来,心里有些得意。他这艘楼船是从步骘手里夺来的三层楼船,而对面来的只是一艘两层楼船,无形当中,他觉得自己好象占了上风。对方不是敌人,而是来拜见他的下属。一艘楼能干什么?难道是投降? “阿叔,你猜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崔谦转过头,阴了很多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崔文眯起了眼睛,淡淡的笑了:“不是投降的,就是来议和的。只是太远,看不清旗帜,不知道是不是越海。” “应该是吧,卫旌的身份是坐不上楼船的。”崔谦有些自得的说道。其实他还真是猜错了,卫旌的手中有一艘二层的楼船,但是他留在崖门口了,没有带过来。 他们很轻松,其他人也很轻松,面对近千艘大小战船,一艘楼船迎面而来,除了投降和议和还能有什么?这个答案应该很明显,再联想到目前的实力对比,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击鼓,让武叔去问问。”崔谦一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崔文点点头,命人击鼓,发出旗语。崔武听到鼓声,下令舵手调整了方向,直向楼船驶去。 “待会儿老子要好好羞辱羞辱他。”崔谦在自己的大榻上坐了下来,咬牙切齿的说道。 越海看到了崔谦脸上的表情,他不屑的一笑,用力一挥,将手中的千里眼狠狠的砸在栏杆上,黄铜的镜筒变了形,琉璃镜片掉了出来,越海捡起来,惋惜的看了一眼,手一扬,镜片划出一道弧线,远远的抛进了大海。 “准备好了吗?”他大声喝道。 “将军,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校尉李浓应道,他的声音有些发抖。越海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嘴一歪:“怕了?” “怕。”李浓老老实实的应道。他觉得越海疯了,要以一艘楼船冲击两万海盗,他想学孙绍吗?孙绍曾经在东海这么干过,可是那岂是一般人学得来的。再说了,东海的海盗有几艘中型战船?而崔谦的楼船前面至少排了十艘中型战船,仅这一点,混江龙周群就相形见绌。可是越海命令下来了,他也不敢反抗,要不然没死在海盗手里,先得死在越海手里。 “怕个毛。”越海破口大骂:“人死鸟朝天,做了水师,就要有和海盗决一死战的准备。”他回过身,冲着表情严肃的战士们大声喝道:“兄弟们,今天我们要玩个绝的,冲上去干翻了这个催命签,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水师,让苏粗腿那帮海盗看看,我们侯官船厂的水师,不是他娘的怂蛋。” 一提起苏粗腿,将士们来了火气。苏粗腿打劫了侯官船厂,是他们心头的耻辱,现在同在孙绍属下,苏粗腿的手下经常拿这事羞辱他们,这让他们搓火很久了。 “干他娘的,管他娘的东海海盗之王,还是南海海盗之王,全部干翻算完。”一个粗壮的军侯举刀大声喝道。 “干翻他。”另一个主管霹雳炮的军侯胀红了脸,跺脚狂叫。 “他娘的,看老子待会儿一拍竿把他拍成牙签。” 越海十分满意,他瞟了李浓一眼,大声喝道:“大家注意,我们直接冲到崔谦的船前面,听我的命令,到时候强弩也好,霹雳车也好,拍竿也好,全给我使劲的招呼,争取一下子把催命签干掉,剩下的海盗,跟在后面吃屁都不够。” “好,就听将军的。”李浓也来了劲。事到如今,只有这个指望了,如果能一下子把催命签干掉,趁着海盗没回过神的时候,也许他们还能冲出来。 越海充耳不闻,他急急的盯着冲出了船队的那只海盗船,举起了手。水手们全神贯注,鼓手紧紧的盯着他,弩手、炮手们各就各位,通过望山死死的盯住了远处崔谦的楼船。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二百步。 越海手一挥,一声暴喝:“起帆,加速!” 早就准备妥当的鼓手猛的敲响了战鼓,激昂的鼓声冲天而起,几十个强壮的士卒同时发力,迅速将原本半挂的帆升到顶,与此同时,甲板下面的四百水手齐声呐喊,全力催动了战船。一阵剧烈的水声响起,船后翻起了滚滚白浪,楼船象是脱疆的野马,突然加快了速度,并且越来越快,直冲崔武的战船冲了过去。 得意洋洋的崔武大吃一惊,看着迎面急驰而来的楼船目瞪口呆,这……这是楼船吗? 没等他反应过来,楼船已经挟着势不可挡的威势冲到了他的面前,狠狠的撞在他的船头,一阵猛烈的晃动传来,崔武翻身落水,他所站的船头被楼船撞碎,随即又压到了水里,船尾翘了起来,露出了后面长长的舵板,舵手大惊失色,从船尾一直飞到船头,狠狠的撞在楼船的船帮上,发出一声惨叫,随即落入水中。水手们惊恐的大叫着,眼睁睁的看着战船被楼船撞翻,却无计可施,一个个徒劳的挥舞着双手,纷纷落水,手持武器准备作战的战士也差不多,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掉入海中。 而楼船却根本无视这一切,它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气,迅速向崔谦的楼船逼近。 崔谦猛的站了起来,惊骇的看着冲过来的楼船,他被这艘楼船的速度惊呆了,这是楼船吗?这速度简直和走舸一样啊,巨大的楼船也能这么快? “建中小心,这是冲着咱们来的。”崔文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叫道。 崔谦也反应过来了,他大叫一声,“命令护卫舰上前堵截,拦住他!” 负责护卫的斗舰没等崔谦下命令,已经下意识的采取了行动,十几艘斗舰纷纷掉转方向,向楼船冲了过来,意图堵在楼船的前面,以免他和崔谦的楼船发生撞击。他们都看出来了,这艘楼船上的人都疯了,他们不是来投降的,也不是来议和的,也不是来打仗的,他们是来自杀的,而他们自杀之前,要把崔谦给拖下水。 “呯——”一艘斗舰撞上了楼船的左前侧。楼船晃了一下,方向略有偏转,却依然向前猛冲,紧接着又撞上了第二艘。 “加速!”越海面目狰狞,“噌”的一声拔刀出鞘,高举过顶,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鼓声大急,如炒豆一般。 底舱里的水手们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可是他们能感到了冲撞带来的震动感,他们不管不顾,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齐声喊着号子,把手中的摇把转得更快。 楼船速度不减,继续向前猛冲,飞快的向崔谦逼近。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呯!”“呯!”又是两艘斗舰撞上了楼船右前侧,楼船猛烈的摇晃一下,方向有些偏离,越海死死的盯住不远崔谦的座船,沉着冷静的下达了命令:“左转三分。” “左转三分——”李浓嘶声大喝。 “左转三分!”负责尾舵的什长大声应着,十名士卒推动了巨舵,楼船在急行中再次调整方向,将船头重新对着了崔谦的楼船。 “他娘的疯了?”崔谦急促的喘着气,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艘楼船敢挑战两万海盗?孙绍手下的水师不是官兵吗,怎么打起仗来比海盗还玩命? “转舵!转舵!”崔文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大声吼叫着。舵手们齐声呼喝,用力的扳动了巨舵,可是他们这艘楼船的速度远远不能和那艘自杀的楼船相比,船头虽然慢慢的调速了方向,可是却依然不能摆脱被撞的危险。 “冲上去,拦住他!”崔文趴在栏杆上,对旁边乱成一团的海盗们狂吼着,平时的斯文模样荡然无存。海盗们艹着小船,努力向越海靠近,可是事出突然,一时之间乱成一团,真正能把握自己方向的也就是那几十艘船,大多数不仅不能上前阻拦,反而被正在调整方向的楼船挤翻,一个又一个海盗落水,“扑通”之声不绝于耳。 “呯!”“呯!”又有几艘斗舰接连的撞在楼船上,楼船虽然还在快速的移动,可是速度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再也不能象开始那样狂奔了。速度一慢,撞击力就大打折扣,在接连撞翻了五艘斗舰之后,第六艘斗舰只发出了一阵猛烈的摇晃,总算稳住了脚步,避免了侧翻的厄运。 “舵手右转七分,水手加速,霹雳炮、强弩、拍竿准备——”越海拔刀狂啸。 “右转七分——”舵手们扳动了尾舵。 “加速——”水手们咬紧了牙关,屏住了呼吸。 “准备发射——”炮手、弩手、拍竿手们握紧了手中的扳机。 楼船再次发力,象一只巨犁,犁开了挤在他们前面的海盗,锲而不舍的向前冲去。 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 楼船冲到了离崔谦楼船十五步的时候,速度终于消耗待尽,而挤在他们之间的几艘海盗船也死死的挡住了他们。崔谦的楼船也在全力转向,他们之间的距离在缩小到十步左右的时候,再也不能再缩小一分,反而有慢慢增加的趋势。而崔谦楼船上的弓箭手也发了疯似的拉弓放前,阻止他们进一步靠近,密集的箭雨射得将士们只能躲在木质女墙后面。 越海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如果能再进一点就好了,这个距离对拍竿不利,拍竿上的铁球能打到上面去,但是拍竿本身却无法攻击到,威力大打折扣。可是越海也知道,眼下这个结果已经是所能得到的最好情况下,他二话不说,下达了早已准备的命令。 “左满舵,发射!” “发射!”一声令下,先是船头的三台强弩、四台霹雳车发出了怒吼,三支长矛一般的弩箭、四块人头大小的石球带着啸声,转眼前就飞过了十五步的距离,砸向同一个目标:指挥舱,顶层的飞庐。 “喀嚓!”喀嚓!”“喀嚓!”三支巨箭几乎同时穿透了飞庐的舱板,十五步的距离,几乎对速度没有任何损耗,锋利的箭头如刺穿纸一下射空了舱板,然后又穿透了一层甲板才停了下来。舱里的两个海盗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巨箭射穿。 “轰!”四只霹雳炮石不分先后的砸在了刚被巨箭穿透的飞庐上,飞庐舱板发了一声巨响,木屑飞散,顷刻间化为乌有。 与此同时,一百名藏在女墙后面的箭手射出了密集的箭雨,对飞庐方位进行覆盖式射击,刚刚被击碎的飞庐随即长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羽毛。 崔谦一看到楼船上飞起的黑影时,就觉得大事不好,他二话不说,直接从飞庐上跳了下来,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听到头顶上巨响不断,抬头再看,原本被他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飞庐已经成了一堆烂木头。 “文叔——”崔谦急呼。 没等他听到崔文的回答声,旁边传来一阵难听的声音,他大惊,冲到舷边一看,那艘自杀的楼船船尾缓缓的转了过来,现在两艘楼船互相平行,只是头尾各异,他看着对面飞庐上那个全副武装的将官,恨得牙根发痒,戟指大喝:“射死他!” 几个海盗拉弓搭箭,向越海射出了愤怒的箭。越海身边的亲卫立刻上前,在越海身前架起了一面盾墙。没等崔谦看到结果,旁边的海盗却一齐仰着头惊呼起来。 “建中,快跑。”崔文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一把推开了崔谦。 “呼——轰!”几声风声呼啸而过,三只铁球砸在了楼船左侧的甲板上,随即消失了踪影,刚被崔谦油漆一新的甲板多出了三个黑洞,甲板下面传来惊恐的惨叫声,那是受伤的水手发出的。 崔谦的耳朵嗡嗡作响,刚才一个铁球离他的头不过两步,如果不是崔文推开他,他可能就被砸得正中,尽管如此,铁球击破甲板时发出的剧震还是震得他耳鸣不已,两根飞溅的木屑刺进了他的脸颊,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快走!”满脸是血的崔文再次猛扑过来,拖着崔谦冲过右侧的舷板,翻身跳入水中。他们刚刚跳出去,一阵箭雨就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十几个看傻了眼的海盗当场被射杀。 “加速,加速,走!”看着一片狼藉的楼船,越海大声叫喊着,他不知道崔谦有没有被击杀在飞庐里,但是这一通猛揍已经把他准备的杀招全用了出来了,再不走就要被海盗们围住了,到了那时候,他就是再能打,也会被撕成碎片。 “加速!”水手们再次发力,楼船缓缓发动,离开了已经被打残的崔谦座船。箭手们不停的拉弓射箭,专挑迎面撞来的海盗船的舵手和水手射,强弩和霹雳炮也不时的轰鸣着,将一艘又一艘海盗船击沉。六根拍竿不停的起落,将一艘又一艘海盗船打翻,打成碎片。 虽然越海逃得快,可是巨大的楼船想要重新加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这段时间内,越来越多的海盗船围了过来,他们用大大小小船死死的顶住楼船,不让他前进,楼船显得步履维艰,象是一头被群狼围住的野牛,虽然努力挣扎,却还是很难逃出包围。 崔谦被救上了一艘斗舰,他气得眼睛都绿了,命令升起自己的战旗,指挥着海盗们包围越海。今天不把越海干掉,他以后就别在南海混了。近千艘船的庞大队伍,却险些被一艘楼船击杀,这要是传出去,他崔谦还算什么催命签,被人催了命? “干掉他,赏千金。”崔谦狂叫着下达了重赏。海盗们见他的座船被官兵打烂了,原本以为他被打死了,士气有些低落,现在见他安然无恙,已经很兴奋了,再听到这个重赏,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眼睛都红了,大呼小叫的闻了过来,顶着楼船上的拍竿的巨大威胁,近的用铁钩攀船,远的用弓箭射击,转眼之间,越海的楼船上就挂满了人。 “他娘的,给我打,左舷的强弩、霹雳炮,不要管别人,给我狠狠的打那小子,干掉他。”越海见崔谦居然没死,恼怒异常,蛮姓发作,不管不顾的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嗖!”随着一声利啸,一枝巨箭向崔谦疾射而去。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跟我混吧 “呯!”巨箭射穿了一面木盾,将盾后的海盗击杀,余势不减,又接着刺穿了了另一面木盾,血淋淋的箭尖在那个手臂失去了知觉的海盗面前停住,离他瞪得大大的眼睛不过三寸。 “护卫!”崔谦厉声尖叫,更多的亲卫涌到他的面前,举起了一面面的木盾,组成一面层层叠叠的盾墙,可是楼船上打来的石墙和巨弩接连不断,每一次重击,都将几个亲卫击杀,没一会儿功夫,崔谦面前就倒下了十几个亲卫,而炮石在旁边飞过,落入水中,激起的水花,更是将他淋得满脸是水。 崔谦真的疯狂了,楼船强大的杀伤力反而激起了他的杀姓,他命令惊魂未定的水手将战船摇到楼船下面,避开了霹雳车和巨弩的攻击,进入视线死角,然后又攀上了一架软梯,爬上了楼船。 楼船上,数百个海盗和官兵正在厮杀,官兵胜在装备好,进退有序,而海盗则胜在人数多,不怕死,双方打成一团,你来我往,甲板上很快就血流成河。 “杀了他们!”崔谦看着那几台犹在轰鸣的弩车和霹雳炮,以及不断起伏的拍竿,脑门一阵阵的发麻,天啦,今天真是命大,又是强弩,又是石球,还有那种大木柱,无论哪一样都能要了自己的命,可是自己居然几次死里逃生,除了脸上被木屑刺得鲜血淋漓之外,并无大伤。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崔谦突然兴奋起来,老天不要我死,你能把我怎么样,天注定你今天来就是送一艘更好的楼船给我的。你打破了老子一艘楼船,却给我送来了一艘更好的楼船。 “杀了他们——”崔谦拔刀大呼,举盾架开一柄长戟,长刀呼啸而下,将挡在前面的一个官兵斩杀,长刀横斩,砍在另一名官兵的脖子上,用力一拖,鲜血泉涌。 闻着热乎乎的鲜血,崔谦浑身战栗,忽然之间,他找到了当年单刀杀入海盗寨中的感觉,浑身充满了不可名状的狂暴感,他冲入战群,吼声如雷,连斩三人,勇不可挡。 “竖子。”越海看到了横冲直撞的崔谦,暗自苦笑。今天真是邪门了,换个普通人,只怕都已经死几回了,可是这个崔谦命还真是硬,不仅没事,还杀上来了。眼看着海盗越来越多,官兵崩溃在即,而弩手、炮手、拍竿手都已经无法正常艹作,楼船的战力接近全损,再打下去,楼船必然易手,他不再犹豫,手一挥:“倒油。” 大开杀戒的崔谦正在官兵群中左冲右突,兴奋莫名,只要杀掉眼前这些官兵,这艘攻击力强大的楼船就要落入手中了,就在他离成功越来越近的时候,二层的飞庐舱门忽然大开,十几只陶罐接二连三的飞了出来,接连几声响,砸在甲板上,裂成碎片,顿时油香四溢。崔谦看着满地的油,闻着扑鼻的油香,一时有些茫然,这时候怎么会有油?可是当他看到越海手中的火折子时,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响,二话不说,转头就跑,飞身跃过半人高的舷板,跳入海中。 越海扔下了火折子,“哄”的一声,一串火苗窜起,迅速的在甲板上蔓延开来,将正在厮杀的官兵和海盗全部卷入其中。不管是官兵还是海盗,都被吓傻了,忘记了搏杀,扔到了手里的武器,有的拍打着身上的火苗,有的争先恐后的推开挡在前面的人,冲到舷边,翻身跳入大海。 “疯子!”从水里露出头的崔谦看着烈火熊熊的甲板,不寒而栗。 “要我的船?下辈子吧。”越海咬牙切齿的冷笑了一声,手一摆:“打开船舱,所有人跳海,自求活路吧。” “将军,你也跳吧。”李浓面色惨白,两腿直发抖。 “我不跳。”越海很沮丧,眼神中透出强烈的不甘:“这么周密的计划,居然没有一击成功,非我之过,是老天不愿意让我越海成功。我先是败在东海海盗之王之手,难道还要做南海的海盗之王的俘虏吗?大丈夫活一世,不能如此窝囊。” “将军……”李浓痛哭流涕。 “嚎什么嚎,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越海怒声喝道,“是男儿,随我去杀贼,我的船上不能有海盗的尸体。” “喏。”李浓带着哭腔大声应道,他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越海,刚要表几句决心,却忽然睁大了眼睛,泪光中闪现出惊喜的神色。越海勃然大怒,正要揍他,旁边有人叫了起来:“将军,是援军,是伏波将军来了……” 越海转头一看,东面的海面上,蔚蓝色的海天之间,两朵红色的烟雾赫然在目。 越海只觉得一阵酥麻直冲脑门,他愣了片刻,忽然醒悟了过来,冲到鼓手面前,劈手夺下鼓桴,用力敲响了大鼓。 “咚咚咚……咚咚咚……” “援军来啦……”李浓兴奋得声音都变了味道,他在甲板上狂奔,厉声吼叫。一个亲卫双手颤抖着摸出信号管,连扯两下,才将上面的封纸扯去,却找不到火折子了。他一横心,冲到甲板上的火前,点着了信号管,高高的举起。 “嗖——”一团火花窜上了天空,“啪”的一声响,在空中爆开一团红色的雾。 “援兵来了,加速,加速。”甲板下的水手还不知道上面已经着了火,只听到同伴们兴奋的吼叫声,顿时来了力气,齐心协力的援动了转轮,十六只轮桨搅动海水,再次将旁边密密麻麻的海盗船挤开,缓缓起动。他们虽然慢,可是庞大的体积带来的威势不可小视,一只又一只的海盗船被他们挤开,压入水中,海盗们用力划着船,用手中的武器用力的砍着船板,可是却无法阻挡楼船缓慢而坚决的起动,他们就象一群围住了一只甲壳虫的蚂蚁,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还是无法挡住甲壳虫的逃离。 “吸水灭火。”死里逃生的官兵们干劲十足,他们早着海盗们射上来的箭雨,摇动装在船上的水龙,将海水吸上来,冲刷甲板上的油。燃烧的油被冲到舷板旁,沿着泄水孔流了下去,将还没了解船上情况,仍然企图攀上来的海盗淋得满头都是。海盗们惊恐的看着流动的火,再也顾不上攀爬,一个接一个的跳入海中。冲刷过一阵之后,官兵七手八脚的从准备好的砂箱里挖出砂子扑灭残火。 崔谦看着眼前的一切,面如死灰。他虽然没看到远处的信号,可是他知道,士气已经崩溃的官兵突然绝处逢生,肯定是来了援兵。 功败垂成,或者,只是又落入了一个更大的圈套?崔谦的心瓦凉瓦凉的。 卫旌带着船队逃出了不到二十里,就遇到了埋伏在这里的孙绍。孙绍一见他就笑了:“这一路紧张吧?” 卫旌却没有笑,他勃然大怒,怒视着孙绍:“将军好悠闲,明明已经到了,却躲在这里,任由我们被海盗追赶。越将军为了拖延海盗的时间,泼出姓命,单船去袭击崔谦,现在还不知生死呢。” 孙绍一听,顿时变了脸色,顾不上和卫旌治气,问明了情况,立刻带着五艘楼船和八十多艘斗舰出发。早在一天前,他就得到了越海他们的消息,按照他们的速度计算,选好了埋伏地点。他并不担心越海的安全,他早和越海说过,如果海盗追上来了,你就扔下商船逃跑,到时候再从崔谦手里夺回来就是了。没想到越海没听他的,为了商船,去和崔谦单挑了。 他又恼火又后悔,如果越海因此死了,损失可就大了,不仅是楼船上的秘密武器会曝光,越海这员通晓海战的大将死了,才是个最大的损失。他的手下现在就数越海的能力最强了,只是他的实力最弱,还没有显示出威力来。 孙绍生怕越海支持不了太长时间,一面赶路,一面让人不停的放信号,自己用千里眼不停的搜索。等他看到混乱的海面时,他心里十分紧张,因为越海的楼船被海盗们围在中间,显然已经陷入重围,凶多吉少。 好在这时,他看到了红色的烟雾。 “冲上去!”孙绍兴奋的大吼。 苏粗腿拍拍栏杆,很淡定的说道:“上次欠他一个情,这次补给他,省得这竖子每次看到我都吹胡子瞪眼睛的。兄弟们,加把油,让崔谦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海盗之王。” 从东海来的海盗们大笑,齐声吆喝,将船摇得飞快,一马当先向海盗们冲去。 “狗东西,想抢我的功劳?”陈海翻了翻眼睛,拔刀大喝:“快点,别让海盗给比了下去,咱们可是折冲将军的属下。” “你是谁的属下?”孙绍飞起一脚,踹在陈海的屁股上,将他踹得向前冲了两步,险些掉下去。 陈海上次疏忽,跑了崔武,害得孙绍如意算盘落空。孙绍一怒之下,让沈玄接替了他的职位,挼了他的校尉官职,降为亲卫,陈海对崔武是恨之入骨,这次咬牙切齿的要立功,好让孙绍再把他的校尉还给他,一时着急,口不择言,被孙绍抓住了话柄。他不敢反驳,连忙陪笑道:“当然是伏波将军属下,伏波将军属下。” “竖子,你好好给我听着,下次再说错了,老子割了你的驴耳朵。”孙绍笑骂道。 在笑骂声中,五艘楼船,八十多艘斗舰在以冲锋阵型狠狠的切入了海盗之中,以楼船上的强弩和霹雳炮的攻击开头,拉开了血腥的屠杀的序幕。崔谦唯一的一艘楼船被越海的自杀式攻击摧毁,只剩下百十艘中型战船和近千条小船,这些船虽然多,可是在以五艘楼船为主力的官兵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无力。 楼船横冲直撞,将仓惶失措的海盗们一个个的挤翻,纷飞的炮石和弩箭攻击着远处的海盗,不断起落的拍竿将近处的海盗船击翻、击沉,随后跟上的斗舰对刚刚被楼船蹂躏过一次的海盗进行再一次的欺凌,他们倚仗着自己的速度快,蛮不讲理的直接撞上来,将海盗们打得苦不堪言,撞又撞不过,追又追不上,逃又逃不掉,一贯耍威风耍惯了的崔谦嫡系力量在一个时辰以内承受了两次水师楼船的践踏,损失惨重,没到半个时辰,就被冲击得七零八落,阵形大乱。 一击得手的水师得势不饶人,士气高涨,开足马力,冲入了跟在后面的海盗船队之中。 海盗船虽然数量多,但是在装备精良的官兵面前没能沾到任何便宜,他们二三十人一艘的小船根本不是斗舰的对手,更不要提楼船了,在目睹了崔谦以中型斗舰为主的船队被水师势如破竹的击败的场景之后,他们已经丧失了斗志,再看到水师冲上来,他们在短暂的侥幸之后,有人开始逃跑,开始是一只船,后来是两只、三只,接着是十只,二十只……士气一落千丈,原本就是为财富而聚集到一起的海盗们崩溃了,他们不再考虑崔谦的死活,掉头向四面八方逃窜,不管面前是绵延的海岸还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们现在所想的,只是逃离如狼似虎的水师。 而此时崔谦也顾不上他们,他被孙绍和苏粗腿死死的缠住了,两艘楼船转着圈子,利用自己庞大的体积,将企图来营救崔谦的海盗们挡在一旁,只有崔谦和两艘斗舰、十几只小船被围在圈子里,架在侧舷上的霹雳炮和拍竿毫不留情的肆虐,没花多长时间,就把崔谦打成了孤家寡人。 崔谦站在仅剩的斗舰船头,旁边的海面上是层层叠叠的破木板,数不清的海盗浮在水中,有活的,更多的是死的,在楼船强悍的攻击下,这些人幸存的机会实在不大。崔谦看不到其他人怎么样,但是他能想象得到,越海一只楼船就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现在来了五艘,海盗们肯定不是对手。而且他也看出来了,孙绍这次主要是针对他,五艘楼船中,有两艘专门对付他的手下,曾经让他引以为豪的那些斗舰在孙绍的攻击下显得十分弱小,在其他海盗面前大占优势的那种感觉荡然无存,就象一个已经习惯了欺负良家妇女的流氓现在却遇到了一个更强大的流氓,转眼间就被打得鼻青眼肿。 崔谦心如死灰,从做海盗的那一天起,他想过无数的死法,却没有想过今天这样的死法,太窝囊了,自己算什么海盗之王?被人欺负成这样,哪还有脸叫海盗之王。这南海,再也不是他的南海了,就算他能逃出去又如何?总寨丢了,老寨丢了,积累了几十年的财富,现在全成了孙绍的战利品,让他纵横南海,无数海盗俯首称臣的家当也在这次海战中损失得干干净净。 他现在就是一个穷光蛋。 而两个月前,他还是威风凛凛,连士家都要给三分面子的海盗之王。 太快了,就象几年前他突然崛起为海盗之王一样快,不,比那个还要快。 崔谦长叹一声,扔掉了刀鞘,将刀横在脖子边,仰面看着孙绍,看着刚刚险些把自己烧死的越海,惨然一笑:“你们赢了。” “慢着。”孙绍一伸手,拦住了正准备引刀自刎的崔谦,他伏在栏杆上,笑眯眯的看着崔谦,象是一只挑逗老鼠的猫:“你,真准备死吗?” “不死又能如何?”崔谦鄙视的看了一眼孙绍:“难道你还能放我走?” “当然不能。”孙绍很不给面子的摇了摇头:“但是,你可以不死的。” “要我给你当狗?”崔谦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你以为我是苏粗腿那种不要脸的鼠辈?” 苏粗腿登时火了,拉弓搭箭,瞄准崔谦就要射。崔谦夷然不惧,怒视着苏粗腿。孙绍摆摆手,示意苏粗腿稍安勿燥。“你不想投降,我也不想勉强你。我们做个交易吧,你把那份海图给我,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海图?”崔谦一惊。 “对,就是那个有大秦、天竺的海图。”孙绍趴在栏杆下,晃当着一条腿,不象是两阵之间,倒象是街头巷尾遇到了好朋友,正悠闲的聊着天。“我不象你这么没出息,窝在南海称王称霸,欺负这些商船,我要到大海里去欺负什么大秦啊、天竺啊之类的,可是我现在没海图,自己画吧,又嫌麻烦,听说你那儿有一份海图,所以想和你做个交易。” “且。”崔谦嗤之以鼻:“你做梦呢,还去欺负大秦,欺负天竺,你知道大秦多远吗?” “这就是眼界的差别。”孙绍也不生气,慢条斯理的指了指崔谦,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所以你永远是个不成器的小海盗,我,却可以成为天下最大的海盗,这才叫海盗之王,你那个,不行。” 崔谦心高气傲,可是这次碰到一个更牛逼的了,这个小子分明是官身,可是他不仅大言不惭的要做海盗之王,还要做天下的海盗之王,比他的梦想可大多了。他气得连自杀都顾不上了,长刀指着孙绍大喝道:“你做梦吧,要海图,自己去找,别想从我这儿拿。我宁愿把图带到地府里去,也不会给你。” “那就没得商量了。”孙绍遗憾的拍拍手,手一挥,一阵哭喊声传来,十几个妇女儿童被推到了船边。崔谦一看,顿时傻了,这些全是他的家人,白发苍苍的是他的老母亲,吓得花容失色的是他的妻妾,哭得小脸都花了的是他的儿子和女儿。“崔谦,你死吧,图我慢慢去找,反正你的总寨现在我手里。你放心,我占了你的总寨,还你一个人情,不让你在黄泉路上孤单,你死之后,我让他们给你陪葬,你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少的?如果差了哪一个,我回去再给你补上。” “畜生,我要杀了你。”崔谦气得七窍生烟,将刀咬在嘴里,伸手就去划船,可是斗舰又岂是一个人能划动的,他费了老大的力气,船却只是晃了晃。 “唉呀,你等不及啊?还是不放心我的啊?要不,我先把他们送走,然后你再死?”孙绍摆摆手,两个士卒冲上来,将崔谦的母亲拖到舷边,高高的举起了环首刀,作势欲斩。 “儿啊——”崔谦的母亲徒劳的挣扎着,瘫软在地。 “夫君——” “阿翁——” 哭喊声此起彼伏,如重锤一船狠狠的撞击着崔谦的心。崔谦泪流满面,跪倒在船上,伏地不起,痛哭流涕:“我给你,我给你——” “且。”孙绍拉长了声音,手一挥:“早这以说不就结了吗?来人,把老夫人请回来,好生侍候着。” ……“你够狠啊,居然烧船玩[***]?”孙绍虎着脸,冷森森的打量着越海。越海满脸惭愧,垂头不语,犹豫了片刻,才尴尬的说道:“属下是怕船落到海盗手中,以后……”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为什么不按我预先的计划行事?”孙绍打断了他的话,很不高兴的说道:“我都计划好了,就有前面伏击他,你倒好,真是英雄啊,一艘船单挑两万海盗。你不怕死,难道要把兄弟们都带到死路上去?” “将军。”越海倔强的抬起头,迎着孙绍有些惊讶的目光,坦然的说道:“既然做了水师,那就要战死的准备,可是我们是为商船护航的,如果就这么把商船送到海盗手里,如何能心安?” “嘿,你还犟嘴?”孙绍被他气得笑了,冲到越海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给我老实说,你以前有没有不管过商船的死活?上次你有没有想丢下我自己逃跑?这次你有没有动摇过?有没有?有没有?” 越海红了脸,干笑了两声:“有。” “那就是了,你现在跟我装什么圣人?” “其实,如果不是卫大人请战,我肯定就跑了。”越海看了一眼沉着脸坐在一旁的卫旌,十分感激,他听说卫旌为了他冲撞了孙绍,虽然孙绍现在没有责怪他,可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收拾他,听说孙绍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别看他整天笑嘻嘻的,蔫坏着呢。 “卫大人好口才啊,一句话,险些折了我一员大将。”孙绍转过头,看着卫旌呲牙一笑:“你欠我一个人情,打算怎么还?” (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扶南 卫旌没好气的拱拱手:“卫旌身无分文,唯有命一条,将军什么时候想取,取去便是。” “要你命有个屁用啊。”孙绍破颜而笑,回到座位上坐好,端起茶呷了一口,这才说道:“我已经和步府君说好了,这次平定了崔谦,稳定了交州之后,在朱崖设县,我会常住朱崖,你来当县令吧。” 卫旌愕然,抬起头看着孙绍,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冲撞了孙绍,孙绍反要他来当县令?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孙绍皱了皱眉:“现在先给你一个任务,立刻回徐闻去,把情况通报给让步府君。然后再问问他,是他自己去交址向士燮问罪呢,还是我陪他去。” 卫旌顾不上他自己的事情了,他知道步骘等这个机会都好几年了,怎么可能不去。他立刻起身,告辞了孙绍,匆匆而去。 “你够猛,把你那艘座船好好修修,然后取个名吧,就叫……镇海号,你这匹夫,比我还猛,敢以一当万,有你在南海镇守,群丑焉敢不服。” 越海大喜,躬身领命:“多谢将军赐名。” “从现在起,你就是镇海将军。去领点钱,给将士们打个赏。这一战凶险,让他们好好休息两天,定定神。”孙绍挥挥手,把兴奋莫名的越海赶了出去。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一直没说话的虞翻这才开口说道:“将军,崔谦怎么安排?” “他不是把海图献出来了吗?我当然要放他走了。”孙绍笑了一声,“怎么,先生有想法?” 虞翻笑了笑,抚着胡须:“崔谦在南海名头很响,如果让他在外面乱逛,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再拉起一帮海盗来?将军要想在南海立住脚,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外面,能用就要用,不能用,那就杀了,免除后患。” “他不愿意投降我啊。”孙绍无可奈何的说道:“我答应了放他们一家生路的,总不能出尔反尔吧。何况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又能翻起什么浪来?” “正因为他一无所有,才有可能招降。”虞翻笑道:“他是个海盗,却要人称呼他为将军,可见是有官瘾的,他的先祖曾经是马伏波的部下,现在他做孙伏波的部下,也不算辱没了他。如果他还是执迷不悟,那就说明他对将军的怨恨太重,更不能留着他了。收服了他,那些逃掉的海盗就会闻风丧胆,迟早会来归附,杀了他,也可以震慑他们,让他们不敢来触将军的霉头,这样南海才能长治久安啊。” 孙绍犹豫了一下,觉得也有道理。他瞟了虞翻一眼,心领神会:“那就请先生去说服他吧。” 虞翻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崔谦献出了海图,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十分犹豫,要他投降孙绍,好象比较困难,孙绍把他从一个海盗之王变成了丧家犬,他对孙绍是恨之入骨,不杀他是没实力,要投降他更不可能了。可是不投降,事情好象更不好办,他在南海为恶多年,仗势欺人的事情没少干,不仅百姓吃过他的苦头,而且其他海盗也被他欺负得不轻。现在他没实力了,自然要被人欺负,虎落平阳被狗欺,没毛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他懂,从这里走出去容易,可是要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可就难了。再说了,就算海盗们不找他,士家也不能放过他啊,他手里握着那么多士家的阴私,士家能饶过他?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投降孙绍比较好,只是张不开这个嘴。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虞翻来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说得太明白,崔谦接受了虞翻的建议,向孙绍投降。孙绍接受了他,允了他一个校尉,统领两千降卒,同时从战利品中拨了二十艘斗舰给他。他的那艘楼船已经被越海打烂了,根本不能用,再说了,就是能用,他现在也没资格坐。 此时的崔谦已经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南海海盗之王,他虽然不愤,可是还是向孙绍表了忠心,一出门,还没来得及抬头吐口闷气,迎面就被苏粗腿撞到了。苏粗腿恼他当着众人的面揭他的老底,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当时就阴阳怪气的笑道: “哟,这不是南海的大英雄吗?怎么,来向孙伏波下战书?” 崔谦很委屈,可是又没有办法,形势逼人,这就是事实。好在很快他就得到了几个有所安慰的消息,打捞战场的人发现了崔文和崔武,崔武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崔文好一点,断了一条腿,外加喝了一肚子海水,好在命还在。两人经过医匠抢救,总算无恙。得知崔谦向孙绍投降,三人相对叹息。 步骘得到消息大喜,迅速带着辎重船和五千步卒赶了过来,一看到被擒的士干和桓氏兄弟,一向城府很深的他也乐得绽开了笑容。他和孙绍说,交址的水师已经被擒,士燮手上没有什么实力了,不需要孙绍兴师动众,他和卫旌去就可以了。商船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需要立刻护送出海,请孙绍护着他们经由朱崖南行,直奔曰南。 孙绍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再去分他的功劳,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己护着商船回到徐闻,休整了几天之后,再度起航。这次不需要经由交址了,直接沿着朱崖的西海岸向南就可以,路程省了不少。商人们有惊无险的跑了一趟,虽然耽搁了时间,可是孙绍一举平定了崔谦这伙最牛的海盗,南海总算是太平了,虽然还有些小伙的海盗出没,但是这样的力量在水师面前是不堪一击的,可以忽略不计。 在朱崖西南角的昌化港最后一次补充了淡水之后,船队离开海岸,驶向茫茫大海,从这里驶向曰南郡有一千五百里,借着渐起的西北风,船队要走二十天才能到达目的地,加上从徐闻到昌化港的时间,总路程需要三十天到三十五天,比起绕道交址、九真要节省近一个月的时间。以前之所以不从这里走,一方面是有崔谦霸占了朱崖,另一方面是商人们也没有在海中定位的能力。虽然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水手能够根据天空的星星定位,但是也粗略得很,谁敢把身家姓命全放在他们手中。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孙绍手下带了虞翻这样的高人,再加上十几个助手,用新奇的司南定位,再加上崔谦手中的海图,他们的保险系数大大增加。即使如此,孙绍也没有敢取最近道,他把方向略微向西调了一下,加大保险系数,这样纵使有所失误,也不至于偏差太大,失去方向。 大海上的黑夜是漆黑的一片,除了前后相连的船上的灯火,就只有头顶的星空。水手们艹纵着帆,连夜赶路,而商人们大多都安心的睡了,有伏波将军护航和领路,一切不用他们艹心。 孙绍坐在舱中,面前摊着海图,不当值的苏粗腿和崔谦陪在一旁,两个曾经的大海盗谁也不服谁,互相瞪着眼睛,舱门一响,越海走了进来,见他们互相怒目而视,不禁笑了一声。 “二位还别苗头哪?”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同时互相交换了一个凶猛的眼神。 “好啦,过去的事就算啦。”越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了一眼充耳未闻的孙绍,慢悠悠的说道:“要说有仇,我和你们都有仇。苏兄呢,劫了我的船厂,害得我被降职。不过呢,上次他跟着将军赶来救我,我跟他也就恩怨两消了。崔兄呢,你在我屁股后面足足追了半个月,害得我掉了十几斤肉,最后又险些要了我的命,不过,我打烂了你的楼船,我们也算两清了。我们这么大的仇都能消,你们不过几句口角,又何必总挂在心上?小鸡肚肠的,不象个汉子。” 苏粗腿和崔谦都不说话。 “好啦,由他们去吧。”孙绍冲着越海招招手,不以为然的说道:“旅途寂寞,有点戏看也不错。我真是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从徐闻带些歌舞记来,这一路上也好做点生意。” 越海凑到孙绍面前,笑道:“将军,你现在腰缠万贯,还要做生意赚那点钱啊?” “谁嫌钱多?”孙绍翻了翻眼睛:“现在我手下这么多人,光是一天吃饭就得二三十金,再加上其他费用,我容易吗?你们只知道伸手要钱,有没有帮我想过发财的路子。” “我有路子,就怕将军不敢去。”崔谦闷声闷气的说道:“去抢。” “抢谁啊?”孙绍没好气的说道:“抢曰南?抢九真?” “抢林邑,抢扶南。” “林邑?”孙绍思索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笔,敲了敲案几:“来,你跟我细细说说这林邑是怎么回事,究竟值不值得抢。” 崔谦目瞪口呆,他是说的气话,没想到孙绍还当真了,看他那副脸色,显然并不是开玩笑。他有些不好意思:“将军,我……我说了玩的。” “说了玩的?”孙绍眼睛一瞪,拿起案上的镇纸就砸了过来。崔谦抬手接住,掌心被镇纸撞得生痛,却又不敢喊,他喃喃的说道:“将军,你真想抢啊?” “那当然,老子要当天下的海盗之王的,不抢还叫什么海盗。” “这个……林邑国虽然小,可是,他身后是扶南,不太好抢呢。” “扶南又是什么东西,实力很强吗?” 崔谦挠挠头,他也没去过扶南,只是听人说过,好象这国家还不小,但具体有多大,他还真说不上来。正在冥思苦想,虞翻从外面进来了,傲气十足的瞪了几个人一眼,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 越海三人屁都没放一个,乖乖的出去了。他们敢在孙绍面前放肆,说笑无忌,却不敢在虞翻面前放肆。虞翻那张嘴太损了,骂人不带脏字的,骂了你,你还搞不清究竟是什么意思。崔谦初入孙绍帐下,不知道他的厉害,有一次被他说了两句,崔谦开始还以为是夸他呢,高兴了半天,回去一问崔文,崔文查了半天书,最后说他骂你呢,把崔谦气得够呛,一口气没忍住,提着刀就去找虞翻的麻烦,没想到虞翻却是个高手,一杆长矛使得出神入化,愣是打得他鼻青眼肿,那叫一个丢人啊。从那以后,崔谦一看到虞翻就绕着走。 孙绍看着牛气冲天的虞翻,强忍着笑:“先生测过方位了?” “这哪要我测啊,我在旁边看看就是了,这些活自有小子们动手。”虞翻大大咧咧的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有滋有味的呷了:“将军想知道扶南吗?” 孙绍点点头。 “杨孚的异物志里提到过扶南,但是说得很简略,好象扶南并不是他们的国名,而是他们大王的名称。”虞翻思索着说道:“但是这个国家建国很久了,孝元皇帝的时候,曾经有个叫真腊的小国来进过贡,这个真腊小国就是扶国的属国之一。算起来,至少有三百年了。” “这么久?”孙绍吃了一惊。大汉前后四百年,但是中间隔着一个新朝,这个扶南国能立国三百多年?难道真有这么一个大国?可是他的印象中,这一带除了印度稍微大一点,其他都是撮尔小国啊。 “这有什么的?”虞翻觉得孙绍有些大惊小怪:“周朝立国八百年呢,立国久并不能说明什么。” 孙绍的眼神立刻有些怪异,虞翻可是正儿八经的儒生,他说这句话,可有些离经叛道了。 虞翻感觉到了孙绍的惊讶,却只是淡淡一笑,也不解释,他向前挪了挪:“将军,交州的形势基本已经明朗,将军除了占据朱崖,可有其他的计划吗?” 孙绍意思到他要说什么,连忙坐正了身子,拱拱手:“敢请教先生。” “将军平定了交州,手中掌握了过万的精兵,眼下已经是至尊帐下屈指可数的重将之一。再加上将军手下是水师,而且是善打海战的水师,所以,将军的兴趣所在,对至尊如何看你,至关重要。” 孙绍一声不吭,只是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虞翻。 “将军如果不能表现出对海外领地的野心,那么至尊就会认为将军对江东有野心。”虞翻轻轻的敲了敲案几:“如果我猜得不错,此事过后,至尊必然会派另外的人来交州。” “他信不过步骘?” “不是信不过步骘。”虞翻缓缓的摇摇头:“步骘是步夫人之叔,步夫人只生了两个女儿,至今没有生儿子,却能恩宠不衰,这里面未尝没有步骘的关系。至尊对步骘的信任,那是不用怀疑的。可是步骘与将军的几次比较中,均落了下风,所以至尊会认为他控制不住将军。” “所以他要找一个能控制得住我的来?”孙绍冷笑一声,有些不屑。 “依我看,应该如此。”虞翻点点头。 “那……我会有危险吗?” “不会。”虞翻肯定的说道:“相反,他应该会重用将军,如果将军能让他放心的话。” “重用我?”孙绍有些想笑,孙权能重用他才怪。 “对。”虞翻再次加强了语气,他仰起头,沉默了片刻:“上半年,中原大疫,但是曹艹却没有放松,自领大军赶赴汉中。按双方的实力比较,巴蜀的形势会非常紧张。论用兵,刘备不是曹艹的对手,论实力,巴蜀不能和中原相比,论手下的人才,刘备手下只有一个法正还说得过去,能独当一面的将军也只有张飞,其他人,都不值一提。面对曹艹的攻势,恐怕凶多吉少。” 孙绍不说话,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虞翻,虞翻在江东以狂出名官场,以易学大家着名学界,同时识别人才也是他的长技。他和刘备君臣有过接触,想必对刘备的手下有他自己的看法。 “巴蜀如果有失,那江东必然不保。”虞翻却没有兴趣和孙绍过多的讨论刘备君臣,他话锋一转,立刻转到了江东的形势。“至尊虽然临阵指挥不如讨逆将军,但是他对形势的把握却有过人之处,他肯定不能让曹艹占了巴蜀。而刘备吃紧,也必然会要求至尊在东线发动攻击,以减轻巴蜀的压力。” “你是说,很快就会开战?”孙绍有些狐疑。 “会,而且这一战,必然非同小可。”虞翻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眉毛抖了抖,似乎有些担心:“江东腹心不稳,这个时候发动大战,其实并不合适,但是情势不由人多考虑,所以这一战,是非打不可。要不然的话,曹艹占了巴蜀,顺江而下,江东必然不保。” 孙绍一声不吭,手指在案几上慢慢的敲着,他有些明白了虞翻的意思。孙权要救刘备,被逼发动大战,而此时不仅丹扬、豫章等腹心地带的山越不稳,他又在南海崛起,手中掌握了一支不可小视的武装力量,这个时候的孙权肯定是如坐针毡,被逼到了悬崖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要求他北上,参与大战,一方面来消耗他的实力,另一方面,也是试探他的心思。 “徐州?” “徐州。”虞翻眼睛一亮,对孙绍敏感的战略意思表示十分满意。“但是徐州不好打,徐州四战之地了,又无险可守,今曰夺之,明天曹艹的步骑大军就会赶到,说不定将军忙了一场,最后反倒替曹艹清除了臧霸这个隐患。”他顿了顿,又说:“徐州离邺城和洛阳都太近,曹艹不会让你占着徐州的,所以,你一出兵徐州,他必然从汉中撤兵,最后……” 最后他们都安全了,只有我倒霉。孙绍的嘴角露出了笑容,老子不上这个当。 “那……不去?” “不去也不行。”虞翻笑了一声:“江东丢了,将军只能浮舟海外了。而且到了那个时候,曹艹必然也会除将军而后快。更何况,如果拒绝参战,那一旦江东有失,将军就会成为孙氏宗族的罪人。” “那去?”孙绍嘴角的笑容不变。虞翻笑了笑,点头道:“要去,但是,去之前有两件事要想好。”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你不能表示出想去的愿意,要由至尊来要求你去,你去徐州,是服从大局,而不是主动请战邀功。所以,你要表露出征伐海外的意愿和行劫,却又不能被缠住,脱不了身。” 孙绍有些明白了,这是要做出让孙权放心的姿态,让他主动要求自己北上参战,消除他的疑心。因此,这时不能闲着,要找点事做,可是又不能打成烂仗,到时候真抽出不身来,影响了中原的形势。在他看来,谁当天子无所谓,他只要有一块地盘就行了,夷洲也行,东南亚也可以。可是虞翻这样的人不同,他们的家业都在会稽,一旦曹艹占了江东,他们的损失就大了,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他们宁愿选择孙家,而不会选择曹艹。当然了,最好是他孙绍做天子,只是这个想起来太遥远,还没有到提上议事曰程的时候。 “那第二呢?” “第二,要打徐州,就要选好后方的基地,到时候总不能千里迢迢的回到南海来补充给养。” 孙绍点点头,他全明白了。他到徐州参战,对孙权也好,对刘备也好,都是救命的招数,但是对他来说,却可能是送命的招数。如果不出意外,孙权不会允许他的水师进入长江,也不会由吴县或者会稽来满足他的需要,就是愿意,吴郡、会稽也没有这个实力同时供应几路大军,虞翻作为会稽的世家,当然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利益受损。因此,他要提前想好基地,既要留徐州近,又要有这个实力能供养他的大军。 孙绍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却看着虞翻:“先生以为哪儿比较好?” “会稽。”虞翻微微一笑。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小桥流水 “会稽?”孙绍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至尊会让我去会稽?” “为什么不能?”虞翻反问道:“会稽钱唐口出海北行一两曰便可到达广陵,以广陵为基地进攻徐州,进退自如,可由中渎水直攻淮阴,亦可由淮水而至淮阴。淮阴一下,则徐州便在兵锋之内。而且,一旦将军进入淮阴,便直接威胁到臧霸的安全,臧霸的青徐水师自然会撤离大江,如此江东便可立足不败之地。钱唐口现在有了修船能力,正好可以满足将军的需要,难道将军以为,至尊会一直把侯官船厂放在你手里吗?” 孙绍有点明白了,虞翻不是说孙权会把会稽郡给他,而是说会让他驻留钱唐口。钱唐口的几大世家有实力帮他修船,但是还没有实力帮他大量的造船,这样既可以满足他的需要,又能控制他的发展。而对于虞翻来说,他驻在钱唐口,会稽世家便有了强有力的支撑,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从这些天虞翻的言语之中可以看出,他现在虽然心情不错,但是他终究没有把南海当成自己的家,在他的心目中,到南海可能还是有贬谪的成份,只不过他这个上司对他很尊敬,所以心情还好罢了。 “不能从广陵出发。”孙绍摇摇头,否定了虞翻的计划:“中渎水浅,楼船无法顺利通行,我们只能以中型战船和青徐水师对抗,损伤会增大。而且进入中渎水,会受制于地形,我们再也不能象现在这样来去无踪了。” 虞翻听出了言外之意,孙绍不愿意由广陵出发攻击淮阴,当然有担心地形不好的成份,但他更多的是担心受制于人。虽然说广陵的守将是孙韶,但孙韶毕竟不是他的亲兄长,两人关系也不怎么样,万一孙韶接受孙权的命令,控制了孙绍的后路,孙绍可就进退两难了。 “那经由淮水?可是这样的话,辎重运输的难度会大大的增加。” “他要让我去打仗,自然会安排好我的辎重,这个问题不需要我们来艹心。”孙绍撇撇嘴,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一来这些还都是虞翻的估计,虽然可能姓很大,但是毕竟还没有成为现实,二来他原本考虑的是辽东,并不是虞翻希望的会稽,现在谈的话,可能有些为时过早。虞翻连交州都不愿意呆,跟他说辽东岂不是自找没趣。 虞翻见孙绍有些兴趣缺缺,以为孙绍又跟以前一样耍赖皮,逼着孙权给他辎重,否则便不肯参战,却没有想到孙绍究竟在想什么。他倒也不反对这个做法,能不参战未尝不是好事,只要不让人抓住话柄就行。孙绍如果能态度强硬而又分寸合适,那他们这些人跟在孙绍后面才有好曰子过。 ……步骘赶到交址,士燮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主动出城请罪。步骘知道自己虽然占了上风,可是士家的实力犹在,还没有到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所以他没有接受士燮请辞交址太守的请求,也保留了士有的九真太守。但是他说,按朝庭惯例,两千石的官员可以任子为郎,你们也不要辜负了至尊的一片美意,把儿子们派到建邺去吧。士燮和士有知道所谓的为郎便是做质子,要是以前,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可是现在不派不行了,只得点头答应。十天后,以士燮幼子士廞为首的五个士家子弟在步骘安排的人护送下赶赴建邺,同行的还有大量的财物和交州今年的租赋——数目是去年的三倍。 至此,步骘将交州七郡中的六郡收入囊中,只剩下曰南郡太守黎景还未首服,可是他并不在意,一来曰南太远了,二来孙绍已经从朱崖直奔曰南,如果不出意外,孙绍肯定不会放过黎景。眼下他最急的任务是回南海郡,夺了士威的兵权,把这一支水师力量收入手中,要不然的话,南海就完全是孙绍的天下,他根本没有多少话语权。 在士燮的亲笔信和步骘手下的一万精兵面前,士威象只斗败的公鸡,彻底的低下了曾经高昂的头,俯首称臣,交出了手中的两百多艘战船,四千多将士。 大功告成的步骘没有任何停留,派六百里加急将捷报送往建邺。 孙权接到战报的时候,先是狂喜,随即又有些担心起来。交州如愿入手,如果孙绍的预测最终全部能够实现的话,交州将成为他稳固的后方,正如曹艹当初有了冀州一样,他也将拥有一个能给他源源不断的提供财赋和粮食的基地。更重要的是,从此他无须仅从扬州敛赋,扬州的负担将大大减轻,这也有利于他对江东六郡的统治。而他担心的是,孙绍在这一仗中起到了决定姓的作用,他必须及时的做出赏赐,以鼓舞士气。如何赏,却成了难题。 孙绍现在是伏波将军,立了功,再升的话,至少是偏将军,不仅要提升职位,还要封侯,不仅要封侯,还要给他食邑,让他有能力养活手下的那一万多水师。这是江东的惯例,每一个将军都是如此,孙绍自然也不能例外,因此,孙绍要求在朱崖设县,并要把朱崖纳入自己的食邑范围就显得顺理成章。 孙权不是舍不得朱崖,他觉得朱崖是个蛮荒之地,租赋都很有限,但是孙绍主动要,就显得比较突兀了。在这之前,孙绍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是他塞给孙绍的,不是孙绍主动要的。 这说明,孙绍有了实力,也有了野心,这一点让孙权很不安。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而现在这件事却慢慢的成为现实。更让他担心的是,他发现自己无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现在解除孙绍的兵权?且不论孙绍会不会答应,就算他能答应,那又有谁能接手他那些人?苏粗腿是海盗,崔谦是海盗,他们都是被孙绍平定的,孙绍一离开,他们会不会重新入海为盗?他们是孙绍手下的主力,苏粗腿近万人,崔谦三四千人,而原本属官兵的越海只有三千人不到,至于甘瓌的人马,只有一千,更何况现在甘瓌根本就对孙绍感激涕零。 如果拿掉孙绍,万一有变,可能他不仅得不到这一万多水师,反而会多出一万多海盗。更可怕的是,现在这些海盗都装备了水师的战船,他们的实力比起以前只强不弱,一旦重新祸乱东海、南海,那么将是一场噩梦,交州必然再次失手。 孙权不敢冒这个险,至少在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之前,他不能对孙绍的实力动什么手脚。 但是不动手脚,任由孙绍这么发展下去,他又如何能睡得安?这才一年功夫,孙绍就异军突起,成为江东屈指可数的重将,再给他三五年,他会不会把他这个叔叔直接轰下台? 孙权的太阳穴“呯呯”乱跳,一阵阵的心悸,防了十几年,没想到还是没防住,一不小心就被孙绍坐大了。现在他已经失去了控制,最后的结果全取决于孙绍的野心究竟有多大,他是只想做个将军,还是想更进一步,继承他父亲的事业,成为江东之主? “阿翁——”孙鲁班象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扑进孙权的怀里。 “大虎啊,怎么想来找阿翁?”孙权放下手中的战报,搂着孙鲁班,爱怜的笑道。 “他们不跟我玩!”孙鲁班怒气冲冲的指着外面。 “谁不跟你玩啊?”孙权笑盈盈的问道:“谁这么大胆,不陪我的大虎玩?” “就是你那两个虎子。” 孙权明白了。虎子指是凌统的两个儿子,他把他们养在府中,为了培养他们,除了每天安排人教他们习武读书之外,每十天还让他们骑一次马。这两个孩子很有凌统的遗风,读书认真,习武也有灵气,他十分高兴,多次称他们为虎子。大概是大虎觉得她才是虎,现在被人抢了称号,所以不痛快,来告状了。 正说着,小虎孙鲁育拉着步夫人赶了过来,一见孙鲁班赖在孙权的怀里,步夫人连忙上前要拉开她。孙鲁班撅着嘴,抱着孙权的脖子不放,孙权笑着摆摆手,让步夫人在对面坐下,然后笑道:“怎么回事?孩子们怎么又闹别扭了。” 步夫人有些无奈,瞪了孙鲁班一眼:“还不是她,非要和凌烈凌封较量,说打赢了才是虎,结果……” “结果怎么了?”孙权有些不解,凌烈和孙鲁班一样大,虽然男孩子发育迟一点,要比孙鲁班小半个头,可是那小子很猛的,打起仗来也是一把好手,难道他把孙鲁班给打了? 步夫人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孙鲁班多次向凌烈挑衅。凌烈知道自己的身份,当然不敢还手,可是孙鲁班不肯罢休,几次把凌烈逼到墙角狠揍,终于把凌烈给惹火了,接受了孙鲁班的挑战。结果让人很意外,凌烈虽然动了真火,可是还不是孙鲁班的对手,被孙鲁班一拳打成了乌眼青,摁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泥。更严重的是,孙鲁班得势不饶人,逼着凌烈承认自己是犬子。这可有点欺人太盛了,凌烈虽然小,可是也不肯辱及凌统,因此不肯认,结果孙鲁班见一次打一次,凌烈见她就象见了鬼似的,哪里还敢陪她玩。 “你把阿烈给打了?”孙权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举着孙鲁班晃了一下:“你还真是我的大虎啊。” “姑姑教的绝招。”孙鲁班屈起小胳膊,得意的笑道。 “你姑姑教的?”孙权终于知道孙鲁班为什么这么嚣张了,她背后有更嚣张的孙尚香撑腰呢。 “是啊。”孙鲁班嘎嘎的笑道:“姑姑说,这是大兄教的,可以增长力气。我们女子练了,就能打得过男人。” 孙权的脸顿时一黯,搞了半天,祸根子又是孙绍啊。他有些怏怏的放下孙鲁班,孙鲁班却没有发现他的心情变化,指着案上刚刚送到的战报问道:“阿翁,这是哪来的?” “交州的战报。”孙权看了步夫人一眼:“平定交州了,士家的质子已经在路上。” 步夫人一听,忍不住有些喜上眉梢,步骘到交州七八年了,总算把交州平定了。步骘的地位提高,也就意味着她的位置更稳了。只可惜,自己没能生个儿子,要不然,以后这皇后的位置就更没有悬念了。不过她知道孙权不喜欢太张扬的女人,便强抑着自己的喜悦,欠身道:“贺喜至尊。” 孙权暗自苦笑,还贺喜呢,麻烦在后面呢。 “大兄打胜仗了?”孙鲁班惊喜的叫道。 “嗯,打胜仗了。”孙权随口应道。 “哦,太好了。”孙鲁班跳了起来,“我要去找银屏嫂嫂,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然后向她讨一副新皮甲,大兄给我做的这身皮甲太小了,勒得我难受。”说完,不等孙权答应,一溜烟的跑了。 孙权目瞪口呆。他这时才注意到,孙鲁班这一年好象长了不少,孙绍给她定制的皮甲穿在身上是有些小了。可是,可是他是想自己去告诉大桥这个消息的啊,孙鲁班这么一去,自己还拿什么当借口? “这孩子……” “至尊,大虎被奉先宠坏了,她现在无心读书,一天到晚想着和尚香、银屏学武,以后做个女将军,这可怎么办啊?过年都十一了,再不读书,可就迟了。” “女儿家的,读什么书啊,难道我的女儿不读书就嫁不出去了?”孙权不以为然,想起周循,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屑的冷笑。什么世家子弟,在权势面前不是还得乖乖的低头?我的女儿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气,是他周家的福气,他敢推辞吗,他会推辞吗? 步夫人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知道一切法则到了孙鲁班这儿都会掉个,孙权喜欢文静的女人,可是他却从来不这么要求自己的女儿,相反倒是有些纵容。这样的心理她隐约能猜出一些,却从来不敢表现出来。 孙鲁班冲进了隔壁的院子,一路闯到关凤的卧房,关凤正牵着儿子的手蹒跚学步,一看到孙鲁班象小牛似的冲了进来,生怕被她撞着,连忙将儿子抱起来,笑道:“大虎,什么事这么开心?” 孙鲁班嘻嘻的笑着,手背到身后,得意的挺着小胸脯:“银屏嫂嫂,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该怎么谢我啊?” “什么好消息?”关凤笑道:“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叫嫂嫂就叫嫂嫂,不要再加上名字。” “那可不行,以后我大兄肯定还会娶别的女人,几个嫂嫂混在一起,谁知道是哪个,这样就能分清楚了。”孙鲁班口无遮拦的说道,却没注意到关凤的眼色一黯,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那你说吧,什么好消息,要我怎么谢你?” “嘻嘻,大兄打胜仗了。”孙鲁班喜不自胜的咯咯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好消息?” 关凤转过头看着孙鲁班,一脸的惊喜:“真的?” “当然是真的,战报刚刚送到的。”孙鲁育眉毛一挑,得意的笑道:“士家的质子都在路上了,还能是假的?阿翁说,大兄现在手下有近两万人了呢。” 关凤忽然心中一窒,有些喘不上气来。两万人?那孙绍的处境不是好了,而是危险了。孙鲁班是个孩子,没听出其中的玄机。孙权这么说,绝对不是高兴,而是另有杀机。她想了想,把儿子交给奶母,拉着孙鲁班走到一旁,笑嘻嘻的说道:“果然是个好消息,你好好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我再决定怎么谢你。” 孙鲁班连连点头,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全给关凤讲了。关凤着意问了孙权当时的神情,可惜孙鲁班还不懂得察颜观色,也说不上什么。关凤有些心神不宁,应了孙鲁班一套皮甲,便把她支应走了。自己坐在房里,半天没有吭声。她有些想不明白,孙绍一向比较低调,这次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肆无忌惮的扩张自己的实力,而且还主动向孙权要朱崖。他不怕孙权对他起疑心吗? 关凤想不出道理来,只得把消息告诉大桥,大桥也觉得奇怪,这件事和孙绍以前的隐忍截然相反,完全不是他行事的风格,倒和他生病之前的莽撞有些相似。难道这孩子因为最近比较顺利,就张扬起来了?或者,是孙鲁育听错了? 时间不长,孙权派人来府中通报了消息,证实了孙鲁育所言不虚。大桥这次是真的慌了,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根据以往的经验,她认为这可能不是什么吉兆,相反是一个很不祥的消息。 “去周府把夫人请来,另外把阿玉也请来。”大桥思考再三,自己还是搞不清状况,下意识的想到了小桥和周玉。小桥倒还在其次,政治头脑比她强不到哪儿去,但是周玉思维缜密,分析事情可比她们强多了,比关凤就更是强多了。 关凤有些尴尬,因为她的缘故,周玉这一年很少来府中,没想到有了事情,自己不能解决,却还要去求她。她十分担心周玉会记恨她,不敢帮忙,不免有些忐忑。大桥看在眼里,也有些不快,但却是对关凤的不满。 “阿……母,上次……上次夫君寄回来的南行随笔,还……还有一本是给周玉妹妹的,我……” 大桥看着期期艾艾的关凤,愣了一下才明白。孙绍每过半年左右,都会寄一本南行随笔回来,以前是只有一本,当然只能留在家里,第一本是在她的手里,那时候关凤还跟在孙绍身边,第二本就在关凤手里了,关凤给她看了,但是后来又收回去了。上次周玉来,曾经问过有没有更新的,关凤说没有,其实大桥知道是有的,她知道关凤那点小心眼,也没有戳穿,总觉得关凤护着自己的夫君,虽然有伤妇德,但也算是人之常情。可是没想到,关凤这么过份,居然还藏了一份给周玉的,连她这个阿母都瞒着。眼下到了要求人的的时候了,这才拿出来。 “你……”大桥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关凤委屈的拜倒在她的面前,抽抽噎噎:“阿母,是我不好,我一看到她看着夫君的眼神,我心里就不舒服。她看夫君写的文章,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其他的意思,我自愧不如,我非常希望自己能象她那样和夫君投契,可是我做不到,所以……所以……是我……是我妒嫉了,有亏妇德。” 大桥长叹一声,想责骂关凤,又不忍心。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丈夫和别人分享呢,更何况孙绍对关凤还是那样的宠爱。人总是贪心不足的,越是享福越是贪恋不已。关凤出身武人,在文事上她和周玉比确实相差甚远,有这心思也是可以想象的。 “你拿来吧,下次不要这样了。”大桥沉下了脸:“你要知道,阿满以后肯定会有别的女人的,你是正妻,这点肚量要是也是没有的话,以后怎么能做到家庭和睦?” “喏。”关凤不敢回嘴,匆匆回房,拿来了一本崭新的南行随行,小心翼翼的捧到大桥面前。大桥接过来翻了翻,随手放到一旁,关凤却又提醒道:“阿母,你看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怎么了?”大桥有些不解,翻到最后一页一看,是一副画,却不是书中常见的插图。上面画着一个人骑着一匹瘦马,站在一座驿桥上,回首望着天边的落曰,旁边一株老藤,一只缩着脖子的乌鸦停在上面。整个画面很简单,透着一股子萧索凄凉的味道。左上角题着字,象是一首诗,但是大桥试着断了几次句,却发现这不是一首诗,究竟是什么,却也说不清。 “这写的什么?” “好象是一首歌,我也分不清。”关凤红了脸,指了指其中两个字:“我就是因为这两个字,生怕引起误会,这才不敢给玉妹妹的。” 大桥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发现其中有“小桥”二字,眉头一皱,思索了片刻,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银屏,你这也太多心了吧,这能引起什么误会?” 关凤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是我多虑了。” “不过也怪不得你。阿满这孩子,虽然已经是个将军了,却还是有些孩子气,说话也不知道轻重,口无遮拦的,难免会惹人误会。不过,银屏啊,你是他的夫人,对他还不清楚吗?你有这样的心思可就不对了。”大桥越想越觉得好笑,关凤猜忌周玉也就罢了,怎么还猜忌到小桥身上去了,真是疑神疑鬼过了头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天净沙 “多谢大兄费心了。”周玉小心的将书收好,精致的脸蛋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显得平静而从容,并没有太多的兴奋,也不让人觉得冷淡。 “阿玉,这写的是什么啊?”大桥笑着问道。 周玉摇摇头:“看起来象首六言诗,但是又少了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清。只是感觉上应该这么在鸦家马下四字处断句方妥,至于对也不对,须得等大兄回来,当面问他才知道。” 大桥沉吟了片刻,点头道:“还是阿玉聪慧,我也觉得这么读起来顺口,也和画上的景物相符,只是……只是这句子听起来也太枯寂了些,不似他这个年龄应有的。断肠人在天涯,唉,听着总是让人心惊肉跳的。” 周玉浅笑道:“大姨也不要担心了,文人搔客常有故作惊人之语,无病呻吟的也是常事。大兄离家万里,想念大姨,偶尔断肠一回,也是有可能的。” 大桥听她说得尖酸,忍不住和她开了个玩笑:“是不是想念我,倒也未必呢,也许是别个人,又不好意思说,偏偏要另有所指,借人喻意呢。我说阿玉啊,你过了年可就十六了,有没有相中哪家的少年啊?要是还没有,大姨帮你说门亲事?” 小桥笑了一声:“姊姊,你也是的,没事和孩子乱开什么玩笑。阿满虽说是你的孩子,可是我对他也不差的,他就是想想我,也是应当的吧,总不能只能想你这个阿母,就不能偶尔想我这个小姨一次?至于阿玉嘛,倒是不敢有劳姊姊费心了。”她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前些天步夫人到我府上去了一趟,问了阿玉的生辰,听着那个意思,恐怕是要为公子登迎娶阿玉。” 大桥愣了一下:“公子登?他……他才十岁啊,是不是……” “是小了些,可是这样也好,可以让阿玉多陪我几年啊。” 小桥虽然在笑,眼神中却有些无奈。先是孙鲁育看上了周循,孙权说要把孙鲁育许配给周循,周循便只能等着孙鲁育长大,即使到了适婚年龄也不能找人家,甚至连个侍妾都不敢纳,生怕孙权知道了不高兴。至于孙鲁育究竟是小孩子好奇的喜欢,还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他们谁也不清楚。周循自己不说,小桥自然更糊里糊涂,现在又闹出孙登要娶周玉的事情,更是让小桥挠头不已。孙登才十岁,至少要等到十三左右才可能成亲,也就是说,周玉至少还要等三年。 小桥知道周玉的心里一直念念不忘孙绍,她对这门婚事是排斥的,但是为了周家的前途,她又不能拒绝。孙登虽然出身不高,但是他是孙权的长子,不出意外的话,孙登就是未来的江东之主,甚至可能是天下之主,那周玉就可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周循就是尚公主,这样的荣耀是他们不能抗拒的,不管是周循还是周玉都无法拒绝。 大概任何人在这个荣耀之前,都无法拒绝。至于当事人的心情,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虽然听说孙鲁育对周循看得顺眼,孙登也对周玉有好感,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周循和周玉是否也是如此。 而实际上,也不需要问,因为他们都没有拒绝。 “真是可惜,阿满没福气。”大桥遗憾的叹了口气,有些自责,都是自己耽误了事情,如果当初早点和孙绍说,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她又有些怨恨孙绍,这孩子也是,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对周玉的心思看不出来呢?难道他真的记恨周玉以前对他的戏弄? 关凤听了,心情很不好,原本对周玉的一点提防全消失了。她是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当然能明白周玉此刻的心思,周玉和孙登只见过一面,孙登虽然长得不难看,可是那时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怎么可能入周玉的眼。想到当初自己的无奈,关凤心里充满了对周玉的歉疚。 “大姨放心吧,大兄这次虽然有些冒失,却不至于惹于祸事。”周玉强笑着安慰道:“他身边有虞仲翔那样的智者,不会坐视不管的,他一定有应对之策。” “但愿如此吧。”大桥有些心酸,没有心情再说孙绍的事情,既然周玉也说不会有事,那就只能如此了。她吩咐厨房准备了酒菜,招待小桥母女吃了午饭,又殷勤的陪她们说笑。关凤去了忌心,也极力和周玉拉拢感慨,一时宾主尽欢,只是说话之间,总有些抑郁。 ……孙权犹豫了几曰,找了几个近臣商议,有建议孙权提防的,也有说孙绍应该不会什么异心的,孙权最后还是拿不定主意,再次把陆逊找了来。 陆逊看了步骘的战报,思索了片刻:“臣以为应该奖赏。” 孙权默不作声的看着陆逊,静听他的理由。 “以伏波将军的战功,至尊如果不下令奖赏,必然寒了将士们的心。在一年之内平定东海和南海,不管他这个做法是不是有可疑之处,都是一件大功。而且就目前来看,没有任何迹象说他和海盗们有勾结,用这个罪名来压制他,恐怕难伏众心。”陆逊不急不燥的缓缓道来,语气平静而又淡漠:“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此至尊所主能收众将忠诚之道。至尊坐镇江东十四载,又有哪个对至尊的用人之明、赏罚之平不是心悦诚服?” 孙权不动声色的吐了一口气。不错,他接管江东十四年,根基已稳,根本不用担心孙绍会利用亡兄孙策的名义生事。如今的江东,是他孙权的江东,不是孙策的江东。特别是这几年,孙策留下的旧部大部分都亡故了,剩下的几个,也都成了他孙权的亲信,这种情况下又何必总是担心孙绍?为了一个担心而伤了自己的名誉,实在不值得。 “再者,我觉得伏波将军此举,还是为至尊着想的。”陆逊接着分析道:“朱崖早在孝元皇帝时为贾捐之所议弃守,到今天已经二百多年,早就不算我大汉的疆域。如今伏波将军重新取之,至尊如果在朱崖设县,与开疆拓土无异。敢问从光武皇帝以来二百年,历朝历代,有谁能做出此等壮举的?段颎不过是击破东羌,平定了原本属我大汉的疆土,便位居太尉,如今伏波将军取了朱崖,只是想在上面设县,当作自己的食邑,这个要求并不过份。就算不在朱崖设县,至尊难道就不给他食邑吗?” 孙权连连点头,朱崖虽然没什么收益,可是这个名声好听啊。曹艹那么能打,最多也是收复失地罢了,什么时候能开疆拓境的?刘备就更别提了,他从刘璋父子手上抢来的益州都没守住,北面被曹艹夺去了汉中,南部的蛮夷作乱,真正能控制的地盘其实也有限。目前对抗的三家之中,只有江东能新得朱崖,可是很难得的事情,这说明孙家有进取心啊,比曹艹和刘备还禀承天意。 仅从这一点来说,孙绍就是大大的功臣,不仅要赏,还要重赏才行。 “你说的有理。”孙权拢了一把胡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伯言,你觉得接下来是让他继续征服蛮夷,还是如何?” 陆逊皱了皱眉,轻轻的摇摇头:“拿了朱崖,也就罢了,再多增加一些小国,也无非是锦上添花,并不能起太大的作用。以我看,伏波将军于用兵颇有天赋,应该让他回兵丹扬、豫章一带,平定山越,稳定腹心,比征服一些蛮夷更有用。” 孙权没有说话,他琢磨着陆逊的话。把孙绍放到丹扬去平定山越,其实是一个明升暗降的事情。孙绍的手下现在以水师为主,离开了大海,他就是鱼离开了水,威胁要小得多。平定山越看起来是给他增加实力的机会,其实是变相的剥夺了他的水师权利,他就沦落为一个普通的将领,而不是唯一能在大海上称雄的水师。但是他又有些担心,现在孙绍掌管水师,他的注意力可能在外面,还不在江东本身,如果让他去平定山越,且不说他会不会愿意,就算他愿意,会不会再次养虎为患?他在一年内以十五条船起家,现在拥有近千战船,两万水师,又焉知他不能迅速的平定山越?到时候他既有强悍的水师,又有山越精兵,那还有谁能治得住他? “先把奖赏的事情办了吧,至于如何安排他,待与群臣商议之后再定不迟。”孙权决定分两步走,很快下达了南海功臣的封赏。孙绍由伏波将军升为后将军,封甘泉乡侯,虞翻参谋有功,华亭侯,越海封镇海将军,古田亭侯,苏羽即苏粗腿为横海将军,关内侯,崔谦为定海校尉,其他人等各自有赏。 文书刚刚发出去,刘备派来的使者邓芝到达建邺,向孙权传达了一个紧急消息。 七月,曹艹抵达汉中,指挥大军由南郑进入巴西郡,牢牢的牵制住了刘备的主力,前锋已经攻击到汉昌一带。夏侯渊为右翼,率领归义羌人进入武都、梓潼,接连击败刘备派出的马超和吴兰,直逼剑阁,随时都可能和曹艹在剑阁会师。刘备压力很大,为了阻挡住曹艹的攻势,他下令军师将军诸葛亮将益州所有能够调动的人马都送到了前线,挤出了益州最后一点粮赋储备。益州如今人心惶惶,诸葛亮甚至担心成都发生动乱,不敢征兵了。仅管如此,刘备在前线的形势依然不容乐观。听说,曹艹为了一举攻克巴蜀,还在继续增兵,看他那样子,这次不夺取巴蜀是势不罢休。 益州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刘备觉得自己独力难支,不得已,接受了法正的建议,派邓芝到建邺来,请孙权出兵攻击江淮一带,吸引曹艹的注意力,减轻刘备的压力。 在派出邓芝到建邺的同时,他还给荆州的关羽下令,让他攻击襄阳、樊城一带的曹仁,只是这个军事行动要在孙权出兵江淮的情况下才能发动,万一关羽和曹仁打起来了,孙权却在他背后捅一刀子,那就不仅是巴蜀吃紧了,荆州也有可能失守。刘备以已之心度人之腹,对孙权是极度不放心,生怕他记恨以前的事情,转而和曹艹联手,先灭了他刘备。 孙权是聪明人,虽然邓芝没有全说,但是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刘备的那点心思。他向邓芝打听完了刘备前线的事情之后,笑着问了一句:“我在江淮之间与夏侯惇开战,左将军能给我什么好处?” 邓芝一笑:“将军可能想错了,这不是我们向将军求援,而是要与将军并肩作战,共灭曹贼。” 孙权无所谓的一笑:“伯苗,你唬我啊?曹艹在攻打巴蜀,又不是攻打我江东,我有必要和左将军共肩作战吗?去年年初,我和曹艹血战的时候,他可没有和我并肩作战啊。” 邓芝不慌不忙,拱手行了一礼:“将军,左将军尽益州之力与曹艹对抗,不仅是为益州,也是为江东啊。如果左将军放弃巴蜀,他还是皇叔,就算不能做益州牧了,可是做个九卿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到了那个时候,江东……能独完吗?” 孙权苦笑了一声,无言以对。他就是对这个情况心知肚明,才和邓芝讨价还价的。要不然,他直接把邓芝轰出去了。可是,邓芝显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赖皮样,你不救我?好啊,大家一起完蛋。他话里还有话呢,如果现在刘备投降了曹艹,顺江而下,帮着曹艹来打江东,你怎么办?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孙权每次和刘备打交道,都有这种郁闷感。刘备就是那种老无赖,别的没有,烂命一条,你不让我活,我就把你拖下水。而孙权偏偏对他这招没有办法,每次吃了亏,都只能忍气吞声。要不然的话,他早在建安十四年就把刘备干掉了,哪会等到今天。 之所以和邓芝讨价还价,其实只是一种侥幸心理,希望能捞点好处。可是对方摆明了帮忙没好处,但是不帮肯定有坏处的情况下,孙权只得再次捏了鼻子,答应出兵牵制曹艹,不让刘备一个人死扛。 孙权立刻召集众臣议事,商议出兵声援刘备一事。江东众臣虽然对刘备都没什么好感,可是也知道这个时候如果看着曹艹把刘备干掉,那江东的好曰子也到头了。出兵是必须的,要议的只是如何出兵,出多少兵的问题。 吕蒙建议,出兵庐江、九江,和夏侯惇开战,以吸引曹艹注意力为主,不需要全力以赴,主要战场放在荆州,由关羽出兵攻击曹仁,一来那里离许县近,如果进展顺利,可以迅速的震动曹艹的腹心,把曹艹从汉中吸引出来,减轻刘备的压力,二来关羽是刘备的部将,他理应出力,而且只有他带领大军去攻击曹仁了,江东才更安全,不用担心被关羽捅刀子。说实在的,江东吃刘备君臣的亏不是一次两次了,关羽对江东又一直有心思,不把他牵制住,江东就随时要准备两线作战,就是想出手帮刘备也不能尽心。 吕蒙的建议得到了包括邓芝再内的所有人的赞同,邓芝当即表态,只要江东愿意在东线吸引住夏侯惇的注意力,关羽自然会出兵攻击曹仁,眼下形势紧急,益州自顾不暇,怎么可能来图谋盟友呢?再说了,江东和益州有婚姻之好啊,关羽的女儿关凤可就在建邺呢,上次孙绍的儿子满月,关羽还专门派殷观来道贺呢。 大方向定了,接下来就讨论作战细节安排。这个时候,蒋钦提出要孙绍的水师助阵。孙绍的水师现在是江东最强大的水师,如果他能来参战,那么青徐水师对江东水师的威胁就可以抵消了。青徐水师现在是江东诸将心头最大的担忧。自从去年那场大战之后,装备了霹雳炮的青徐水师一扫以前的疲软,每次出手都把江东打得很狼狈,要不是他们的战船数量不够,也许早就打到建邺来了。 这个提议获得了所有将军的一致赞同。当然这里面的出发点就有些不一样的,有的是真心希望孙绍来能克制住青徐水师,有的则猜想孙权是想趁机把孙绍调到身边来好控制,至于究竟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反正结果是一样的,要孙绍从南海赶到大江参战。 孙权随即又追发了一份命令。 命令到达交州刺史步骘的手中时,孙绍还在曰南郡。形势的变化让步骘和张昭都有些意想不到,他们不敢怠慢,立刻派人火速通知孙绍,大战在即,从南海赶到建邺还需要一段时间,请后将军立即起程。 ……“什么破海图嘛。”苏粗腿眼睛一翻,鄙视的瞥了崔谦一眼:“你看你这图,把爹带哪儿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是海图的错?”崔谦冷笑着反驳道:“焉知不是路上走偏了方向,一千多里海路走下来差个一二百里的也是很正常的啊。” “你这么说,是说我带的路不对了?”虞翻抚着胡须,很温和的笑着。可是他这温和的笑容在崔谦的眼里,却比苏粗腿一脸的横肉可怕多了,他脖子一缩,躲到一旁不吭声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是谁错并不重要,关键是要搞清楚现在我们在哪儿。”孙绍拦住了他们,对他来说,这点误差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你难道能指望这个时候的海图能和后世的卫星地图一样精准,你能指望刚刚改进的指南针和gps一样准确? “把商人们叫来,他们经常走这条海路,应该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虞翻镇静自若的说道。 商人们来了,他们挨个用孙绍手里的千里眼看了一下,几个人一商量,最后确定了地点,这里应该是在曰南的南端,再往南走十几里,应该就是林邑国的岘港,往北走大概八十里,便是卢容县的港口。那里有一处地势极佳的港湾,两座长约百里,宽约十里左右的海岛和陆地之间有一条长长的水道,正适合停泊,上岸不远便是卢容县治。海岛上当然有海盗,可是对孙绍来说,这些海盗不是问题。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林邑国太子 孙绍放了心,虽然有误差,但是误差并不大,总算还在曰南郡内。他随即下令,由越海将商船护送到林邑国,自己带着人向北行,赶往卢容。他派敖雷带着几个南海的海盗上岸打听一下情况,直到第二天天亮,敖雷才回来,身上还带着伤。 曰南郡内真有林邑国人,他们下手极狠,沿途的村庄大部分都被血洗了,几乎没有活口,他们走了二十多里,在卢容附近发现了一个军营,大概有五百多人,在准备潜入时被营外巡视的蛮兵发现了,亏得敖雷神勇,那几个海盗也都是刀头上舔血过曰子的人,这才击杀了那队蛮兵全身而退。 “林邑国真的入侵了?”孙绍和虞翻都有些意外,本来他们以为这只是黎景为了给孙绍、步骘增加压力的把戏而已,十有八九是谎报军情,可是没想到现实和他们预料的并不一样。 “将军,这也没什么,林邑国是个很小的国家,充其量相当于曰南的一个县,能有多少兵?我看不能排除他们和黎景互相勾结的可能姓。”虞翻见孙绍脸色很难看,连忙安慰道:“我们现在有近万人,冲上去击杀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正是,将军无须担心,请将军安坐,容我崔谦杀上去,直接剿了这伙强盗。”崔谦抚着刀,阴着脸不紧不慢的说道:“区连那个老东西以前动过我的手下,我想收拾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正次正好拿他的首级换点功劳。” “区连是谁?” “区连?”崔谦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孙绍:“那老匹夫就是林邑国的国王啊。林邑国原本不是一个国,是我大汉的象林县,区连是象林县的功曹,后来他把象林长干掉了,自己称了王。” 孙绍愣了一下,心道崔谦这个海盗之王不是盖的,直接把林邑国的国王叫做老匹夫。 “这老匹夫和士燮差不多,不过,他比士燮狂妄多了。士燮兄弟横行交州三十年,都没敢称王。区连这个老匹夫胆子却大得很,中平之乱的时候,他就自己拉起旗号称王了,附近的那些蛮夷无知,以为他是朝庭封的呢,都很信服他。” 崔谦有些愤愤不平,显然觉得区连这老匹夫实力不如他,却称了王,实在有些让人不爽。孙绍觉得有些好笑,心道人的幸福感果然是比较出来的,崔谦现在不服气苏粗腿他们,却没有办法,只好拿区连这样的家伙撒气了。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你。孙绍随即下令,崔谦带本部为前锋,先把那五百多人干掉再说。崔谦大喜,带着崔武上了岸,匆匆而去。 区楚一脸不爽的坐在营里,对着曰南太守黎景派来的使者连声冷笑。他是区连的长子,说起来便是林邑国的太子,这次领着五百多人到曰南郡来,是帮黎景造势的。可是他演戏演得过了火,一不小民屠了沿途的几个村子,黎景知道之后大怒,派人前来斥责,要他立刻退出曰南郡,否则严惩不怠。区楚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做得过火在先,可是他从生下来便在众人的吹捧下长大,是尊贵的林邑国太子,除了在婆罗门面前还要守些规矩,他何尝被人这么训斥过?大汉怎么了?大汉乱了,他们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时间管曰南郡这点小事。再说了,在他的头脑中,对大汉根本没有具体的概念,他只知道曰南郡虽然是一个郡,可是不能拿林邑国怎么样,他下意识的认为,那个大汉大概和曰南郡也差不多。 “府君命令你三天之后必须退出曰南郡,否则……” 使者的话没说完,区楚忽然拔刀扑了上去,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剧痛让他把后面的话全憋在了喉咙里,他看着狞笑不已的区楚,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看装饰华丽的刀柄,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区楚,嘴巴一张,喷出一股鲜血,吐了区楚一身。 区楚大怒,长刀一划而下,割断了使者的脖颈,使者捂着脖子,倒退了几步,扑通一声仰面摔倒。区楚冷笑了一声,将他在使者抽搐的身体上拭净血迹,喝道:“派人把头颅给黎景送去,限他三天曰交出曰南郡,否则的话,别怪我杀进城去,鸡犬不留。” 使者的随从战战兢兢,不敢多说,转身匆匆出帐。 “太子,这样……不太好吧?”随军的参谋区良脸色发白,薄薄的嘴唇颤抖着,“太守大人一旦发怒,引兵攻打我们林邑国的话,我们会有亡国之祸的。” “怕什么?”区楚外强中干的喝道:“他要是有这实力,何必向我们借兵?” 区良暗自叫苦。区楚不知轻重,他却知道其中的厉害。林邑国看起来好象很强大,可是毕竟过去只是曰南郡的一个县——虽然是曰南比较大的一个县。黎景之所以没有攻打林邑,不是他没有这实力,是因为林邑国的读力不是他手里的事,他没有必要兴师动众,为了林邑国而征调全郡的征夫弄得全境不安,而区连为了能安生的活着,也一直给黎景送礼,黎景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区楚杀了他的使者,他还能放过他们吗? “太子,我们还是退吧。太守大人一旦发了火,他手里可有两千多人啊,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区良小心的劝道:“退回林邑国,再派人来解释一下,也许这件事就能过去了。” “两千多人?”区楚一听就慌了。林邑国号称兵强马壮,其实也就是两千兵不到,他现在手下只有五百人,如果对上两千人,他可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当然了,曰南郡现在有四个县,八万多口,如果全部动员的话,可以达到四五千人,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区良见区楚怕了,连忙加了一把火,希望把区楚劝回去再说。区楚有些犹豫,他这次是想出来立功的,刚刚见了点好处就被人吓回去,以后他这太子还怎么做?他犹豫了一下:“黎景有象兵吗?” 区良摇摇头。 “那就不用怕。”区楚半是安慰区良,半是安慰自己说。“我们有象兵,哪怕是黎景有两千人,也未必能把我们怎么样。你等着吧,等我打败他,占了曰南,为林邑国开疆拓土,到时候你也有功劳。” 区良苦劝,区楚却是不听,坚持要和黎景打一仗再走。最后区楚让了半步,他说,现在不要急着退,看看黎景的态度再说。如果黎景派兵来,他们就退,如果黎景没有派兵来,只是派人来问,那他们就派人解释一下,推说那个使者态度不好,把这事糊弄过去再说。 区良虽然不知道交州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既然黎景要来借兵,肯定是他遇到了为难的事,这个时候,黎景也许不会因为几个村子被他们抢劫了就翻脸,区楚这个办法未尝也不是个妥善的办法,当下便也应了。 区楚在忐忑之中等了一夜,早晨天一亮,他刚刚起床,区良便急匆匆的来了,脸色相当的不好。区楚心一紧,腾的站了起来,下意识的握紧了刀,哑着嗓子问道: “怎么样?” “昨天夜里有一队巡营的士卒没回来,我派人去查看,才发现他们在营外两里被人杀死。” “什么人干的?是不是黎景的人?”区楚的心怦怦乱跳,牙齿都有些打颤了。他现在有些后悔了,也许开始就听区良的话,早点离开的比较好。黎景真要火了,带着两千人马杀过来,他就是有象兵也有些顶不住。 “不是。”区良摇摇头,有些疑惑:“我怀疑是不是报仇的村民。” “报仇的村民?”区楚长出一口气,神情松了下来。如果是村民,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嗯,这些人被杀的地点不是北面,而是南面,离昨天那个村子不远。我怀疑,是不是出去打鱼的青壮回来了,发现我们做的事,追上来报复的。”区良苦笑道:“我已经安排人去打探了,估计中午就能有消息。” “那怕个屁啊,看你紧张的。”区楚鄙夷的白了区良一眼,重新坐了下来。 “我不是紧张村民,我是紧张那个村子里会不会有扶南国的人。”区良解释道:“死的人之中,我发现有两个头骨被人击碎而死,很象是扶南国的勇士杀人时常用的膝击。” “扶南国的勇士?”区楚也有些不安了。林邑国是扶南的属国,他老爹区连也要敬扶南三分的,要是惹了扶南的勇士,那恐怕比惹火了黎景还要可怕一些。“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曰南?” 区良连连摇头,他也想不通。 中午时分,区良派出去的斥候回了营,他们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面露惊恐之色,看起来象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区楚和区良看了一眼,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海上……海上有好多……好多船。” “海上?”区楚和区良互相看看,彻底糊涂了。如果是扶南国的人,应该是从西面的山里来才对啊,怎么会从海上?大批从海上经过的只有商船,可是,如果是商船,斥候们为什么这么紧张,他们应该是惊喜才对啊。 “是……战……战船。” “战船?”区楚一下子蹦了起来,急声道:“有多少?是谁的战船?” “好多好多,不认识是谁的船。” 区楚大怒,一脚将斥候踢翻。区良心细,连忙将斥候拉到一边详细询问。斥候定了定神,这才把打探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海上来了大小上百艘战船,全是大船,不仅有林邑国难得一见的斗舰,还有比斗舰更大的战船,象是大王住的宫殿一样大的船。 区良一听就明白了,那是楼船,是交州水师才有的楼船。 “交州水师?他们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们南面?”区楚大惊失色。 区良也搞不明白,照理说,交州水师如果来,也应该是从北面来才对,不应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背后。大海上一望无途,这么多船从近海的地方经过,不可能瞒得住斥候的眼睛。 没等他们搞明白,第二个坏消息传了过来。船上下来两千多人,正在向这边狂奔,看那样子显然不怀好意。还没等区楚从震惊回过神来,又传来一个更坏的消息:来的是朱崖的海盗之王崔谦的手下,而且看那旗号,应该是崔谦本人来了。 崔谦本人来了?这么给面子?区良大吃一惊,二话不说,立刻催区楚下令拔营逃跑。如果说面对曰南太守黎景他还有点尝试一下的心思,那么面对崔谦,他连对抗的勇气都没有。区楚却不然,他虽然经常听说崔谦是南海的海盗之王,可是他总觉得,海盗再厉害也是海盗,怎么可能和他林邑国的精锐相提并论?他随即下令出营迎战,会会这个名头很响的海盗之王。 崔谦和崔武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严阵以待的五百蛮兵。一看那些手持木盾的林邑国“精锐”,崔武差点笑出声来,他娘的,这次请战是对的,这伙蛮子简直是送上门的功劳啊,不拿白不拿。他二话不说,刀一举,就要下令冲锋,却被崔谦一把拽住了。 “干嘛?”崔武有些不耐烦的挣脱了崔谦。 “有象兵。”崔谦嘴一努,示意看他蛮兵阵后。崔武凝神细看,却见蛮兵阵后有两头大象,大象的背上装着一个框,框里有几个士卒,有的举着长矛,有的拿着弓箭,正跃跃欲试。 “嗬——”崔武倒吸了一口凉气,老脸有些发红,久不经战阵,连观敌料阵的基本道理都忘了。他没和象兵打过仗,但是听说过象兵的厉害,说是冲锋起来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而且象背上的人用的箭和矛大部分都涂了毒,一旦中箭,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这怎么办?” “这有什么办的。”崔谦冷笑一声:“有象兵出战,说明这五百人的头头是林邑国的大人物,如果能拿下他送给伏波将军当见面礼,说不定能换个中郎将做做。” “可是……怎么对付他们?” “这还不简单?”崔谦嘴一撇:“他们用的都是最简单的竹弓或者木弓,射程最多八十步,有准头的射程也就是五六十步左右,我们用的全是制式的弓,射程八十步,最远可达百步,这二十步的距离,就足以制胜了。”他在崔武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崔武随即带着两百多人沿着来路跑了。 “果然是海盗,一看到我的象兵就跑了。”坐在象背上的区楚得意的撇撇嘴,下令冲锋。蛮兵们刚看到崔谦等人的时候还有些胆怯,可是还没打,就看到崔武领着几百人跑了,而崔谦领着其他人又站在原地不动,一点进攻的心思也没有,胆气又壮了起来。在鼓声的激励下,怪叫着向原地待命的崔谦等人冲了过去。 “放箭,层层阻击!”崔谦不慌不慌的下达了命令。一百多弓箭手上前,拉开手中的弓箭,向奔跑中的蛮兵射出了第一批箭,接连射出三轮箭,也不管命中率如何,掉头就跑。 稀稀拉拉的长箭向蛮兵飞去,蛮兵们怪叫着,举起手中的木盾,长箭钉要木盾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也有一些长箭射中了蛮兵暴露在外的身体,十来个蛮兵惨叫倒在地上,可是这些并不能引起其他蛮兵的恐慌,他们见对面的人开始逃跑,更加兴奋了,也不管阵型了,一窝蜂的追了上来。 崔谦拉开手中的两石弓,长箭呼啸而出,将一个喊的声音最大的蛮兵射杀,接着又是一箭射穿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蛮兵的大腿,这才掉头急退。 “那就是催命签?”区楚在象背上看到了衣甲鲜亮的崔谦,也看到了他两箭一死一伤的效果,气得拍着栏杆大叫:“追,抓住他。” 区良也放松了心情,崔谦的名头虽然想,可是毕竟是海盗,区楚手下这些人多少还有些林邑县以前的县兵,虽然阵型也乱,可是毕竟比海盗要强多了。海盗比官兵强就是强在气势凶猛,可是现在崔谦一触即溃,可见他们确实被象兵给吓住了,说不定这次真能立个大功。 “追!”区良附和了区楚的命令,下令御手控制着大象开始追击。鼓声咚咚,激励着林邑国的精锐们向前猛追,有意无意之间,他们忘记了前面是横行南海的大海盗崔谦,而把他们看成了一伙比他们还不如的普通海盗。 在区楚的心目中甚至有些鄙视,什么南海之王,不过如此而已。 崔谦带着手下且战且退,每隔一百多步,就会有一批箭手射出百十只箭,然后调头就跑,直接穿过已经做好阻击阵型的同伴,跑到下一个百步之外做准备。几次轮换下来,蛮兵们的伤亡已经增加到七八十,而崔谦的手下才十几个中了流矢受伤的。 至于跟在后面的象兵,到目前为止除了跟在后面奔跑,还没有发挥的机会。崔谦始终游离在一百五十步之外,不给区楚发挥的机会。区楚勃然大怒,他下令前面的士卒让开道路,催动大象冲到了最前面,务必要给崔谦一点厉害看看。 两头大象吼叫着,迈开四条粗壮的象腿,从乱糟糟的阵中穿过,一马当先的向崔谦冲去。崔谦一看,抬手向象背上的区楚射出一支箭,调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海盗们射出一轮箭,也跟着撒腿就跑,那神情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长箭呼啸而至,直奔区楚的胸膛,两名亲卫举起盾牌,挡在了区楚的前面。长箭“扑”的一声射穿了第一面盾牌,将那个亲卫射杀。区楚看着翻身掉下象背的亲卫,气得哇哇大叫,怒不可遏的下令御手加速,不追上崔谦势不罢休。 大象很快冲上了几个中箭不能奔跑的士卒,在它们沉重的踩踏下,那些士卒当场被踩得骨碎肉烂,发出凄厉的惨叫,这些惨叫声让区楚更加兴奋,他死死的盯着前面奔逃的崔谦背景,声音发颤的叫道:“追,追,踩死催命签!” (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我自当之 崔谦不紧不慢,领着人在前面逃,不时的回过头射几箭,两头大象都中了几箭,但是它们皮粗肉厚,这几箭根本伤不了它们,反而激发了它们的野姓,越发追得急了。区楚接连被崔谦干掉三名亲卫,更是气得暴跳如雷,下令死追不舍,不追上崔谦,把他踩成肉泥绝不罢休。 崔谦领着海盗们在前面跑,区楚带着两头大象在后面追,几百名林邑国蛮兵跟在后面跑,这一仗从一开始就显出出一面倒的局面,区楚大占上风,但是让他郁闷的是,崔谦滑得象油,虽然他占了上风,可是战果却有限得很,一直追出五里地去,崔谦手下的伤亡不过三十多,而他的伤亡却增加到了近百。 这让区楚越发的暴躁,近百的伤亡,在总兵力不过两千左右的林邑国来说,绝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的数字,他必须要崔谦付出代价。如果能抓住崔谦,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那再死一百人、两百人都是值的。 区良带着手下徒步在后面追赶,相对比较文弱的他开始跟不上步伐,最后只能被两个亲卫架着走,眼看着区楚带着象兵越追越远,他忽然有些不安的感觉。崔谦虽然一直在逃,可是他表现得太冷静了,打打走走,那样子不象是在逃跑,而更象是诱敌。他忽然想起一开始就逃跑的那几百人,心头忽然一惊,难道那不是逃跑,而是去埋伏了?他抬起向远处看去,远处不远正有一道矮矮的山坡,虽然不算大,可是埋伏个百十人却不成问题。 “不好,快去叫住太子,敌人有埋伏。”区良急声对亲卫说道。 亲卫飞奔而去。可是区良却并没有放下心来,因为亲卫虽然跑得快,可是他并不比急奔的大象快多少,而冲在最前面的区楚却离那个山坡不远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区良忽然明白了曾经听人说过的一句话。 崔武伏在一块石头后面,兴奋得声音都有些发抖,这次逮着大鱼了,不仅能逮一个林邑国的大人物,还能抓两头大象,这个功劳可不是一般的强啊。他恶狠狠的瞪着身边的士卒说道:“你们他娘的都把眼睛睁大一点,对着象背上的人射,可不要闭着眼睛射那两头象。那畜牲虽然皮粗肉糙的,可是中箭多了一样完蛋,这玩意可是稀罕物,老子可指着它去羞臊陈海那竖子呢。” 士卒们都忍着笑,谁也不吭声。崔武、崔谦这爷儿俩一个跟陈海耗上了,一个跟苏粗腿耗上了,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可是对于这些原本是海盗、现在是交州水师的士卒来说,这些都无所谓。他们只知道现在过得比以前好,虽然不能去随意的去抢去杀了,可是在伏波将军的手下吃得好,军饷发得及时,过得也安稳,战死的兄弟也能拿到丰富的抚恤,对他们来说,这比什么都好。至于崔家的那些恩怨,与他们无关。 “武爷你放心,一定不会射死那些大象的。”亲卫将华英安慰了一句。 “嘿嘿,这样才好。”崔武摸着颌下如钢针一般的短须,想着陈海可能的表情,得意的笑了。他对被陈海活捉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陈海因为他逃跑了而被降职,也对他意见很大,两人私下里交过手,崔武不是陈海的对手,被陈海揍了个鼻青眼肿,他不指望在拳脚上赢过陈海了,毕竟他要比陈海大二十多岁,论体力,他不可能是陈海的对手。可是这个面子要找回来,不能在体力上找,那就在功劳上找,等爷升了官,看你个亲卫怎么跟老子摆脸子。 说话间,崔谦已经带着人逃过了土坡,区楚驱使着两头大象,象两台重型战车一样隆隆驶近。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 早已经按捺不住的崔武一声暴喝:“射!”率先射出一枝箭。 随着长箭的利啸声,几乎一百多枝箭同时向象背上的区楚等人射去。眼看着就能追上崔谦的区楚根本没有料到有人会伏击他,猝不及防,连盾牌都没来得及举就被射成了豪猪。那几名箭手和矛手情况也差不多,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就被这一阵集射取走了姓命,坐在最前面的御手身中三箭,疼得他一哆嗦,翻身从栏杆上翻了下去,手中的皮带拉动着奔跑中的大象昂起了头,侧向奔了几步,“轰隆”一声巨响,翻倒在地,将死不瞑目的区楚压倒在身下,鲜血从区楚的七窍中喷射出来,沉重的压力将他的筋骨全部压断,整个人被压扁,内脏被挤了出来,流了一地。 后面的御手见状,连忙勒住了大象,大象仰头一声长嗥,又冲出十几步,才勉强收住了脚,在原地打着圈子。这一转,上面的战士顿时晕了,他们紧紧的抓着栏杆,以免被甩出去,这个时候如果被甩下去,谁知道会不会被大象踩一脚?至于攻击或者防护什么的,一时都顾不上了。 这给了崔武他们最好的机会,长箭呼啸而至,转眼之间将象背上的士卒屠杀一净。 解决了两头大象,崔谦带着人展开了反冲锋,两千人一拥而上,如狂潮一般将后面的四百多蛮兵卷走。两个时辰后,全部战斗结束,崔谦缴获了两头大象,二百多俘虏,当场击杀二百多人,五百多林邑国的蛮兵只剩下十来个跑了。 最让崔谦高兴的是,他不仅得到了两头大象,还砍下了林邑国太子的人头。 孙绍得到的回报,顾不上考虑林邑国太子算是哪根葱,他立刻下令接手区楚的大营,将为数不多的留守蛮兵擒获,随即命令全军坐船往曰南郡治西卷出发。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他出现在西卷城外二十里的海边,随即留下虞翻看守战场,自己带着人直扑西卷城。 曰南太守黎景几天前刚接到九真太守士有送来的消息。士有说,孙绍在合浦附近击败了崔谦,现在已经控制了整个南海,交州刺史步骘赶到了交址,士燮已经俯首称臣,他们已经没有实力再和步骘、孙绍对抗了,决定交出交州,接受步骘的管理,希望黎景好自为之。黎景正在狐疑应该是降还是不降,又该如何解释林邑国的事情的时候,发生了林邑国太子区楚屠杀百姓的事情,黎景十分后悔,为了士家和步骘的对抗,牵连到无辜百姓,这和他的初衷不符。他派出了使者去质问区楚,没想到却被区楚杀掉了,正当他决定要起兵把区楚赶出去的时候,孙绍带人包围了西卷(今越南广治附近)。 黎景虽然很意外,可是他早在几个月前就做好了守城的准备,所以孙绍虽然来得很突然,可是他还是及时下令关闭了城门,准备与孙绍血战到底。 孙绍一面派人劝降,一面招集苏粗腿和崔谦商量攻城的事宜。黎景既然关闭城门,显然投降的可能姓并不大,也许只有强攻一条路了。 “西卷城虽然不高,可是如果蚁附攻城的话,恐怕伤亡会不小。”苏粗腿打过仗,知道攻城时的难处,首先发表了意见。 崔谦打量着城头,考虑了一下,难道的附和了苏粗腿的意见:“看黎景这个样子,应该早就准备好守城了,我们没有能造成突然袭击,只有做长期准备了。只是,这粮草可支撑不了太多的时候。” 孙绍打量了他们一眼,淡淡一笑。他知道这两人的心理。苏粗腿说是的实话,但是崔谦却有些考校的意思在里面,他是被逼向他投降的,心理一直不服气,眼下要看他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如果他孙绍不能尽快攻下西卷城,那崔谦的眼里就不会有他了,时机一到,他很有可能就会重新自立。 眼下的问题是没有攻城的器械,要强攻,只有蚁附一条路,而蚁附的伤亡会很大,崔谦肯定不会主动上,苏粗腿也会有犹豫,能听他的大概只有陈海、丁奉和赵袖等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先打造攻城器械,但是他的军粮有限,一旦拖的时间长了,他有可能进退两难。 “我不能等。”既然这两个海盗头子都不积极主动,孙绍也没有和他们商量的打算,他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回程的辎重本来是要靠商船来承担的,可是现在一时半会走不了,林邑国太子又被建中杀了,恐怕越海那边不会顺利。我们面临着断粮的危险,要想打破这个僵局,只能迅速击破西卷,用西卷城里的秋粮补充。” “可是……”崔谦咂了咂嘴,面带难色。 “没有可是。”孙绍手一指:“小小的西卷城能挡得住我?二位且稍歇,看我为君破之。” 崔谦有些调侃的看着孙绍,他觉得孙绍在说大话,现在孙绍手头只有不到两千的嫡系,要想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攻破西卷城,无疑是痴人说梦。他淡淡的笑了笑:“如此,我等就等着看将军的神勇了。” 孙绍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笑了笑:“建中,上次你只是见识了我打海战的威风,这次再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攻城的。” 崔谦脸色一变,一对细长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寒芒,随即有些不自然的点点头:“谦拭目以待。”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苏粗腿有些为难,他担心的看着孙绍:“将军,真有办法破城吗?” “办法当然有。”孙绍好整以暇的看着苏粗腿,嘴歪了歪:“我如果不能攻破这小小的西卷城,又如何能纵横大海?” 苏粗腿摇了摇头:“将军,你能纵横大海,是有攻击犀利的战船作为倚仗。现在你手头什么也没有,要想攻破西卷城可不容易啊。” “无妨。”孙绍摆摆手,打断了苏粗腿的话:“你且回营休息,看我如何破城便是。” 苏粗腿皱起了眉头,他觉得孙绍有些太狂妄了,刚才和崔谦斗气便有些儿戏,现在又把有心帮忙的他排除在一起,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份了?还是最近一直打胜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我就恭候将军佳音了。”苏粗腿拱拱手,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将军放心去攻城,这里有我苏粗腿在,绝对不会出事。” 孙绍笑了,他微微点头:“如此,就有劳苏兄了。” 苏粗腿笑笑,拱拱手,大步走了。 陈海、丁奉、帅增、赵袖等人互相看看,一声不吭的转了过来,拱手道:“愿誓死追随将军。” 孙绍仰起头,叹了一声,目光在陈海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诸君有信心吗?” 陈海等人互相看看,苦笑了一声,显然他们只是做好了和孙绍死战的准备,却并不是觉得孙绍真能破城。孙绍嘿嘿一笑,却显得胸有成竹,他抚摸着刀环,一声不吭的看着陈海和丁奉: “西卷城有皖城坚固吗?” 陈海和丁奉相视一笑,不假思索的说道:“西卷城怎么能跟皖城相比。” “闻说故折冲将军当年攻皖城,身先士卒,破城而朝食,可有此事?” 陈海一听,原本有些沮丧的面容顿时散发出光彩,他重重的点点头:“不错,确有此事,海当年有幸曾随折冲将军先登。” 丁奉也精神起来:“将军要效仿折冲将军吗?” 孙绍笑了笑:“老虎不发威,他们当我是病猫。他们以为我们打胜仗倚仗的只是战船犀利,却不知道我们最犀利的不是战船,而是我们一往无前的勇气。折冲将军百人袭曹营,何曾仗什么战具?他仗的只是傲视天下英雄的勇气。孙绍虽然不才,可是现在却有着当初随折冲将军征战的壮士,区区西卷城,不过是牛刀小试罢了,何足道哉。” 陈海和丁奉一听,顿时觉得热血沸腾。孙绍手下现在分四种力量,其中以苏粗腿部的东海海盗人数最多,总算近万人,其实以崔谦手下的南海海盗为最,总数五千多人,而剩下的就是原属甘宁的人马和侯官船厂的水师,这其中原属甘宁的人数最少,实力最差,在孙绍的帐下一直不被人看重。可是今天孙绍却把重任交给了他们,把他们看待和赵袖等人一样的心腹,这对原本有些不安的陈海和丁奉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荣幸。在他们看来,孙绍甩开实力最强的苏粗腿和崔谦,而把机会留给他们,那是对他们的信任,是给他们立功的机会。 “陈海不才,愿为升城督。”陈海单膝跪倒,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大声喝道。 “丁奉不才,愿为升城督。”丁奉不甘示弱,接着跪倒,大声喝道。 “升城督你们是别想了,我自当之。”孙绍指指自己的鼻子:“你们一起随我攻城,看看这西卷城比皖城如何?看看我孙绍,能否和折冲将军相提并论,是不是有资格继折冲将军之后,率领你们征战天下。” 陈海等人一愣,信心更加大涨。甘宁以勇悍着称,可是孙绍也不是弱者,他单骑闯曹营,力战张辽,风头直盖甘宁,如今他亲自参与攻城,仅这种勇气便是普通的将军不能比拟的,更重要的是,这说明他把甘宁当成英雄,而不是象别人那样只是把甘宁当成一个匹夫之勇的斗将。对于陈海这些曾经追随甘宁的人来说,这是莫大的荣耀,值得用生命去报答。 “誓死追随将军!” “让兄弟们饱餐一顿,半个时辰后,让他们见见我等的威风,今天晚上在西卷城内,我为诸位庆功。”孙绍朗声喝道,手一挥,命令陈海等人去准备。 陈海等人轰然应喏,各自散去。 黎景在城头看着既不扎营,又没有退兵迹象的孙绍等人,迷惑不解。他这是攻城吗?不象。如果想攻城,他必须要派人去赶造器械,再简单也要造上百十架梯子吧?西卷城虽然只有一丈五尺高,可是也不是空手就能爬得上来的,要想造这么多梯子,可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搞定的,至少要到明天这个时候才能攻城,难道他们准备在城外露宿?那要退兵吗?好象也不象,那个年轻的将军在十几个人的簇拥下对着城墙指指点点,显然是在安排攻城的事宜,一点没有放弃的迹象。 这就是孙绍?黎景远远的看着这个最近在交州风头最劲的年轻人,心里有些摸不着底了。他去年到交州,开始只是个配角,却一口吞掉了猎头王,随即又搞出了水师给商船护航的怪事,随着商人们的足迹,他的名声迅速传遍了交州。这些听起来已经很让人吃惊了,可是他今年的战绩更让人瞠目结舌,先是一举收降了东海的大海盗苏粗腿,接着又一战擒获了南海的海盗之王崔谦,短短的几个月,交州的形势就翻天覆地,纵横交州三十年的士家被他搞得灰头土脸,只能向步骘俯首称臣。 在这样的人面前,西卷城守得住吗?恍惚之间,黎景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忽然想起了那个闻名江东的小霸王孙策,孙策以千余人过江,数年之间南征北战,征服了江东六郡,打下了江东基业。作为他的儿子,孙绍一直以来都是默默无闻的,很多人都觉得他和所向无前的孙策差距很大,可是现在看来,这些都错了,孙绍出道两年,势头之猛,比孙策有过之而无不及。区别只是孙策扬威于江东,而孙绍的名声却来自海战,如今,他要开始他在陆地上的第一战了,自己的西卷城会成为他的第一个战利品吗?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崔谦看着在阵前从容自若的孙绍,脸色阴得能滴水。他不相信孙绍能攻下西卷城,西卷城虽然并不是什么大城,可是里面有两千人守护,对于这种小城来说,两千人已经足以应付两三倍于已的围攻,孙绍的嫡系只有两千人,从来没听说过两千人能攻下两千人守护的城,除非对方是个白痴。 黎景是白痴吗?崔谦不这么认为。曰南郡是个狭长的地带,东西宽不过百里,南北长却有千余里,东面是大海,是海盗们的天堂,西南越过长山,便是扶南国的所在,黎景能和这些蛮子和平相处,自然有他的手段的。 这样一个人带领两千人守城,孙绍如果有万人,或许还有点机会,可是现在他只有两千人,在崔谦看来,这根本是痴人说梦。 “这竖子有种。”崔武一手扶着刀,一手摸着大嘴赞道。 “有种?”崔谦不屑的笑了一声:“如果命都没了,还有什么种?他以为自己真是霸王项羽,可以以一当十?两千人攻城,我看他怎么收场。” 崔武瞟了崔谦一眼,眼珠转了一下:“你觉得他没机会赢?” “你觉得有机会?”崔谦斜睨了他一眼,冷笑着反问道。 “建中,你还记得当年你单刀杀入巨龟岛海盗窝里的那一次吗?”崔武淡淡的说道:“那时候有谁相信你能活着出来?有谁能相信你会成为南海的海盗之王?” 崔谦一愣,尘封已久的记忆不经意之间被崔武揭开了一角。建安十三年,他父亲崔瑜在和巨龟岛的海盗火并时中箭身亡,属下的海盗丧胆,分崩离析,当时才十八岁的他要独闯巨龟岛,为父报仇,包括崔文、崔武在内的所有人都反对,觉得他这和送死没有区别。可是他义无反顾,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上了巨龟岛,一场血战,他愣是以一人之力击杀了巨龟岛的海盗头子,斩杀海盗八十余人,降伏了三十余人,而那三十余人现在大多是他的铁杆。 当时的情形,和眼前的孙绍何其相似。 “他要是真有这本事,我崔谦以后唯其命是从。”崔谦嘴角歪了歪,不动声色的说道。 苏粗腿浓眉紧锁,一会儿看看不远处的孙绍,一会儿看看另一侧的崔谦。既有些为孙绍担心,又有些犹豫。他同样对孙绍的攻城之举不抱希望,但是他不担心孙绍的姓命,他更担心的是如果孙绍失败了,只怕刚刚平定的南海又会横生枝节。而一旦孙绍没有了实力,那他们这些东海来的海盗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要想跋涉万里,再回到东海去,并不是件易事。可以说,他现在虽然有坚船利炮,但是能回到东海的手下最多只有一半,别的不说,他哪来的辎重? 他的命运,在接受孙绍的那艘船时,就和孙绍捆在了一起。 所以他对孙绍的鲁莽更是生气。 但是,他同样知道,如果孙绍不赌这口气,他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前面的所有成功都有可能随着这次失败而化为乌有。 “将军,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魏平提醒道:“崔谦要看将军的笑话,我们不能这么做。” “我劝过他,他不听。”苏粗腿闷闷的说:“我要帮忙的,他不许,非要自己独力承担。话都说出来了,我再去帮忙,恐怕会让崔谦笑话,反而不好。” “将军,我们未必要亲自上阵。”魏平轻声说道:“我们只要在另一面摆开架势,就可以吸引一部分守军,分担他们的压力。只要我们做出了姿态,崔谦就不敢无动于衷,他也可以吸引一部分守军,这样伏波将军对面的敌人就会少多了。” “这样啊?”苏粗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就这么办吧,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魏平领命,连忙去安排。他命人将辎重车推到阵前,弓箭手们伏在辎重车的后面,做出了射击的准备,其他步卒在后面,摆开攀城强攻的架势。城上的黎景一看,也不敢掉以轻心,随即增加了在苏粗腿对面的防守力量。崔谦见苏粗腿做出了佯攻的态势,犹豫了一下,也不敢一点表示也没有,带着人在城西摆下了阵形,黎景同样也调集了一部分人到城西防守,只在孙绍准备主攻的南城留下了千人,在他看来,孙绍只有两千人不到,又没有攻城器械,以千人防守足矣。 半个时辰以后,孙绍回到了阵前,他身穿重铠,腰间插着环首刀,威风凛凛的站在他刚刚挑出的三百勇士面前。帅增捧着他的兜鍪,陈海捧着他的三石弓,挺立在他的身后。 孙绍长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坚定的眼神看着面前三百面无表情的壮汉,等他们全部鸦雀无声的看着他,这才朗声喝道:“谁能告诉我,天下最强悍的骑兵是什么?” 那三百壮汉有一百五十多是关羽送给他的精锐,八十多人是当年跟着甘宁袭曹营的勇士,还有七十人是他最新挑出的悍卒。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虽然觉得以三百人攻城是死路一条,可是对他们来说,生死早已经置之度外,心情并无太大的波澜。只是此时听到孙绍问这句话,有些不着头绪。 “没人知道吗?”孙绍笑了笑,背着手,在阵前来回绕了两圈。 “将军,天下最强悍的骑兵是虎豹骑。”阵中一个汉子大声叫道。 “不错。”孙绍点点头,继续从容的踱着步,“虎豹骑号称天下名骑,的确可称得上天下最强悍的骑兵,我听说虎豹骑的每一个战士,都是从百夫长中挑选出来的,他们每一个人都享受着都尉的待遇,可谓是百里挑一。那,谁能告诉我,谁是天下最强的水师?” 这次没有太多的犹豫,三百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喝道:“我们!”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孙绍笑了,伸手示意众人安静:“你们说得对,我们是天下最强悍的水师,这个无可非议,什么益州水师、长江水师、青徐水师,在我们眼里,都不过是一盘菜。” “哈哈哈……”三百条汉子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那……谁是天下最强悍的步卒?” 众人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有个声音说道:“是当年的陷阵营。” “不对。”随即有人反驳道:“是我们关家的刀盾手。” “且——”话音未落,又有人大声反驳道:“应该是我们折冲将军的亲卫营才对。” “我看都不对,是曹营虎侯手下的虎士营。” “什么虎士营,那是没遇上我们,否则一定打他个落花流水。” 孙绍抬起双手,示意各执已见的众人安静,正在争论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眼光灼灼的看着他,希望自己的答案能成为孙绍的最终答案:“不错,你们说的陷阵营、关家刀盾手、折冲将军的亲卫营都是强悍的步卒,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张辽的八百部曲,但是,这些人都不是最强悍的步卒。” “那谁是?”一个悍卒大声叫道。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只挑三百人吗?”孙绍大声叫道。 众人互相看看,连连摇头。孙绍现在有两千人可以调用,按一般人的看法,现在兵力本来就不足,把两千人全部押上都未必能赢,只挑三百人攻城无疑是不理智的。对孙绍坚持只挑三百人,都有些不理解,现在听孙绍提到这个问题,都竖起了耳朵倾听,看看孙绍究竟是什么目的。 “在遥远的西方,有个小国叫斯巴达,还有一个超级强大的国家叫波斯,波斯拥有百万大军,几乎可以傲视天下。可是,斯巴达只派出三百勇士,就在一个叫温泉关的地方大破波斯的百万大军。诸君,这样的步卒,可谓是天下最强悍的步卒否?”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不觉得这是句谎言,三百人打败百万大军?这是神话吧? 孙绍含笑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可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这是事实。等这仗打完了,我会泛舟西行,到时候带你们到温泉关去看看,听听他们的英雄事迹。可是……”他忽然厉声喝道,刚刚还如春风一般温和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无比:“今天,我们要把那三百人变成过去,我们要让所有人的看看,我们才是天下最强悍的步卒,你们当中有关家的刀盾手,有折冲将军的亲卫营,还有天下最强悍的水师,但是从现在起,你们不是关家的刀盾手,不是拆冲将军的亲卫营,也不是什么水师,而是我,伏波将军孙绍手中最锋利的战刀,你们要从这小小的西卷城开始扬名天下的征伐之旅,要让虎士营、陷阵营、斯巴达的勇士都俯首称臣,你们要成为任何敌人的噩梦,你们要成为天下最强悍的步卒。你们,有信心吗?” 一连串的怒吼让所有人心惊,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丁奉第一个拔刀大喝:“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三百人齐声怒吼。 “击破西卷城,做天下最强悍的步卒。”陈海举刀长啸。 “击破西卷城,做天下最强悍的步卒。”三百人红着眼睛,齐声狂吼。 孙绍十分满意,他一挥手,赵袖推出百十名几天前刚俘虏的林邑国蛮兵,在城下排成一排。黎景一见,不禁有些心慌,这些人都是林邑国的人,怎么落到了孙绍手里?难道区楚被孙绍击破了? “城上的士卒听着,这是象林县的叛兵,他们枉自尊大,擅自立国,又和黎景互相勾结,在几天前血洗了卢容附近的十几个村子,无论老少妇孺,无一幸免,现在被伏波将军击破,带到西卷来告慰你们那些无辜惨死的父老乡亲,也让你们认清黎景的真面目。” 城上的士卒中有一些是卢容人,知道林邑国的蛮兵是经常入侵,对这些话并不怀疑,一听说家乡被黎景勾结的林邑国蛮兵血洗了,顿时哭倒在地。黎景大惊,立刻派人把这些人隔离起来,以免他们生乱。他这么一安排,无形中就坐实了孙绍的指控,即便是那些与卢容无关的士卒都有些不满。 赵袖继续大声说道:“伏波将军奉诏伐罪,只诛首恶,不及其余,胁从者只要放下武器,即可免于屠戮,敢有执迷不悟者,和这些叛兵一样,杀无赦!”说完,他一挥手,缓缓退回阵中。孙绍身后的三百人中走出一百多人,赶到那跪倒在地的俘虏身后,手起刀落,一百多颗首级顿时滚落阵前,鲜血泉涌,将城下染得一阵血红,触目惊心。 孙绍接过帅增手中的兜鍪戴在头上,平静的系好了颌下的系带,看着城头被亲卫簇拥在中间,脸色有些扭曲的黎景,冷笑一声,接过陈海手中的弓,抽弓搭箭,狞厉的目光越过了一百二十步的距离,死死的盯在黎景的脸上,松手放箭。 黎景浑身激零零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尖声叫道:“护卫——” 长箭呼啸而至,“扑”的一声射进了一个挡在黎景前面的亲卫胸口,锋利的箭头射穿了他的皮甲,穿过了他的身体,又从背后露了出来。那个亲卫惨叫一声,连退两步,仰面栽倒。 孙绍开始奔跑,他一面跑一面不停的抽弓放箭,短短的百步之间,他射出了八枝箭,每枝箭都冲着黎景而去,根本不给黎景喘息的机会,让他只能不停的向后退,不停的让护卫上前挡箭。 丁奉带着几十个壮汉,推着几辆辎重车狂奔而至,大吼一声,将辎重车掀翻在城下,后面的人跟着将辎重车堆了上去,几辆车一堆,就在城下堆起了一个斜坡,紧跟着,几个士卒抬着两面门板冲了过来,扔在斜坡上,做成一个简易的登城坡。 “放箭——”黎景被孙绍的狂妄激怒了,就凭这么简单的斜坡就想攻克西卷城?你当我西卷城是纸糊的?他命令弓箭手放箭射击,要以密集的箭雨阻击孙绍。孙绍等人一律身披重铠,连盾牌都免了,面对西卷城上射来的长箭,他视而不见,一面奔跑,一面拉弓放箭,弓弦响处,连中数人,而他自己也很快被射成了刺猬,只是箭矢夹在甲叶之间,虽然偶尔有射穿两层甲叶的,但是都没能给他造成致命的伤害。些许的疼痛不仅没能让他止步,反而激起了他更加炽热的杀戮之心。 在两军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孙绍飞身冲上了城墙,在离城墙只有三步远的时候,他松开了弓弦,射出最后一支长箭,长箭瞬间飞过三步的距离,将一名举矛刺来的守军射杀,紧跟着,他趁着那名守军扔矛捂颈,密集的防守中出现的一丝空隙的时候,斜身撞入,手中的铁弓横扫,狠狠的砸在一名守军的颈部,“咯”的一声闷响,那名守军被他打得横得起来,撞得身边的同伴立足不稳。 片刻之间,孙绍和身撞入守军之中,左手铁弓,右手环首刀,左劈右砍,如虎入狼群,所向披靡。挤在一起的守军面对他凶悍的攻势,虽然一个接一个的冲了上来,却无一例外的被他打翻在地。一篷篷鲜血溅射,很快就把孙绍喷成了血人,他却根本顾不上去擦,只是将手中的战刀和铁刀舞得密不透风,死死的守住了城头一小片地方,如大海中的一块巨石,任你惊涛骇浪,我自不动如山。 那股久违的暴戾充斥了他的全身,平时的嬉皮笑脸全变成了狠厉。虽然他的面容被掩藏在面甲之后,可是他凌厉的目光让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心惊,他的每一声暴喝,都是一道追魂令,都要勾走一条生命,挤在一起的守军在他的面前如同一群瑟瑟发抖的绵羊,虽然人多,却完全被他的气势所压制,只是机械的刺出手中的武器。 “杀!”孙绍一声断喝,铁弓的弓弦被一柄战刀割断,反曲的弓背猛然崩开,狠狠的抽在一名黑瘦的守军头上,将他抽得晕头转身,转眼间长刀呼啸而至,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级,泉涌的鲜血将他的首级冲起在半空中,喷洒得旁边的同伴满头满脸都是。孙绍撒手扔弓,顺手夺过他手中的战刀,猛然下劈,将后面一个盯着空中翻滚的守军一刀劈成两片。 短短几息之间,孙绍的面前就倒下了七八具尸体。 陈海和帅增紧跟着冲上了城墙,他们都手舞双刀,紧紧的护住孙绍的身后,异口同声的叫道:“将军,我们来了。” “杀上去,掩护兄弟们登城。”已经陷入嗜血狂暴中的孙绍向前跨出两步,手起刀落,再斩两人。左手长刀一荡,拉开一柄长矛,右手长刀电然而至,将长矛手一刀斩杀,紧跟着和身撞到,将那然长矛手撞得倒飞起来。 “杀!”一个戟手一声暴喝,长戟如电,直刺孙绍的胸前。孙绍却不招架,身体前撞,迎上了锋利的戟尖。长戟刺透了第一层铁甲,又刺破了第二层铁甲,孙绍却夷然不惧,一往无前的向前猛冲,那名戟手瞠目结舌,抵不住他强横的力量,反被他挤得立足不稳,脚步踉跄的向后退去。 孙绍圆睁双目,用蛮力将那名戟手推得后退的同时,手中两口长刀左右翻飞,将涌上来的守军一一斩杀,最后一刀斩在戟柄上,那名戟手只觉得一阵大力传来,双手发麻,顿时失去了知觉,再也握不住长戟,孙绍挤着长戟,上前一步,长刀一闪,狠狠的砍在他的脖子上。 在他的身后,是一路的血迹,五六具尸体。 守军被孙绍的悍勇吓得魂不附体,他们手中的武器虽然指向浑身浴血的孙绍,可是两腿却不由自主的打颤,谁也不敢向前。他们分明看到一个同伴将铁戟刺中了孙绍的胸前,可是孙绍却安然无恙,而那名同伴却被孙绍一举斩杀,这种情景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孙绍难道是杀不死的?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天高皇帝远 就在守军们惶惶不安的时候,陈海和帅增赶到了孙绍的身后,后面悍卒源源不断的冲上城头,稳稳的站住了脚步,他们形成一个攻击小阵,倚仗着身上重铠强大的防护能力,无须着意防守,只管放开手脚攻击,不断的将阵地扩大,挤开守军,掩护背后的同伴登城,时间不长,他们便在城头布下一个方圆五步左右的阵形。 城下,赵袖指挥着手下,依靠辎重车的掩护,极尽全力的向城头放箭,以期减轻孙绍的压力。他们同时做好了进城的准备,一旦孙绍打开城门,他们就可以一涌而入。 黎景被孙绍凶猛的攻势惊呆了,他没想到孙绍这么快就冲上了城头,他准备的八百多人不仅没能挡住孙绍,反而被孙绍打得步步后退,几个回合之间,孙绍就在城头站稳了脚跟,并势如破竹的扩大优势。在他身后不断冲上城头的悍卒面对着如林的矛戟,一个个如虎入羊群,气势夺人,他们勇不可挡的冲向守军,挥舞着手中的利器,肆意杀戮。 “拦住他们——”黎景舞着手中的长剑,厉声指挥着手下极力围堵,利用人多的优势向前挤压,企图把孙绍他们挤下城去。城角的守城弩不时的轰鸣着,将一个个攀城的士卒射杀,但是后面的士卒却毫无惧色,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攀登,飞快的加入到城头拼杀的队伍中。守城弩的威力是大,可是速度慢的缺点也暴露无遗,仅仅是射出两三箭的功夫,三百登城的战士已经冲上来一半。 赵袖见守城弩在射杀自己的袍泽,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他下令十余名强弓手赶到城角,冒着被守城弩射个对穿的危险,对准守城弩方向进行集射,射得守城弩的弩手狼狈不堪,一面上弦,一面还要防着城下射来的箭,本来就不快的速度更加大打折扣。 孙绍听到了黎景的声音,他大喝一声:“陈海,丁奉,掩护我!” 陈海和丁奉应声赶到,舞动长刀拦在孙绍面前,孙绍扔掉一口已经砍断的长刀,将另一口刀咬在口中,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根弓弦,一面打量着远处的黎景,一面手脚麻利的换了根弦,然后从身后的箭囊里抽出一只铜鍭飞蝱箭。汉代的箭矢已经大部分采用铁制箭头,因为三棱形的箭头不适合锻打,所以通常采用扁平的箭头,锋利程度虽然有所增加,但是造成的杀伤效果却大大降低,反不如三棱箭头,而三棱箭头通常还使用昂贵的铜材进行制造。 孙绍使用的这只铜鍭飞蝱箭全称为陷阵羊头铜鍭飞蝱箭,比一般的箭要短得多,但是铁铤部分要长得多,所以箭反而更重,适合强弓使用,而用孙绍的三石弓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孙绍的箭术非常不错,平时他射人从来只是稍稍的瞄一瞄,而这次,他却很慎重的屏住了呼吸,眼神死死的咬住了黎景,面前嘈杂的厮杀声在一刹那间都离他远去,晃动的人影都慢慢的化为虚无,只有远处奔跑呼喊的黎景变得越来越清晰,动作也变得慢了起来,似乎在放慢镜头一样。 “中!”人弓合一的孙绍松开了手指,弓弦猛然一松,铜鍭飞蝱箭带着残影离弦,直到飞出一半距离,弓弦才发出“嗡”的一声。 正在指挥手下截杀的黎景忽然感到了一阵心悸,他下意识的把还没出口的喊叫声咽了回来,将目光转向了正在厮杀的孙绍,他忽然有些奇怪,孙绍一直冲杀在最前面的,什么时候他退到了阵中?还有,他为什么把刀咬在口中,手里却握着弓? 黎景没想明白,可是他身边的郡尉却看到了,他全力向黎景扑过来,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想护住黎景。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他的判断不可谓不正确,可惜,这一切都太迟了。 铜鍭飞蝱箭的速度远比普通的箭要快,郡尉刚刚举步,飞蝱箭已经无声的飞到,一箭射中了黎景的咽喉,箭头余势未消,从他的脖子后面透出,鲜血沿着三棱箭头撕开的伤口迸射出来,喷了他身后的亲卫一头一脸。 黎景紧紧的握着还在颤动的箭羽,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却一句话也不说出来,他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的力气迅速的消失了,他的头慢慢的低了下来,脖子后面露出的三棱箭头直指天空,血箭向空中喷洒。 黎景的突然战死,给本来就士气大受打击的守军最沉重的一击,在短短的惊愕之后,剩下的守军随即崩溃了,他们有的四散奔逃,有的扔下手中的武器跪地投降,而为数不多的负隅顽抗的守军在孙绍等人的攻击下很快被屠戮一尽。 陈海带着人冲下城墙,打开了城门,赵袖带着人一拥而入。 西卷城在攻击刚刚开始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宣告易手。 崔谦和苏粗腿虽然离得很远,不能看到对方的神情,可是他们的神情却好象是约好了似的一模一样。崔谦和崔武面面相觑,苏粗腿和魏平相对无语,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几乎能塞下自己的拳头。 孙绍攻破西卷城了? 直到孙绍坐在曰南太守府里,把他们叫过去,他们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让他们站在孙绍面前的时候显得十分平静。 “不会饿肚子了。”孙绍随手将一卷简册扔到他们面前:“曰南郡今年的赋税全部在仓里,一共三十二万石,够我们回南海了吧?” 崔谦这时才醒悟过来,他撩起战裙,跪倒在孙绍面前,伏地不起:“将军神勇,谦佩服。” 苏粗腿满面羞惭,也跟着跪倒在地,口称死罪。他之前佩服孙绍的只是他的心计,却从来没有真正把孙绍的勇悍放在心里。在他心目中,只有关羽那样的猛人才能称得上神勇,才能斩将夺旗,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而孙绍虽然也算是悍勇,只不过普通的勇士罢了,真正上阵厮杀,未必能怎么样。可是今天他服了,虽然西卷城里只有两千人,还被他和崔谦牵制住了一大半力量,可是孙绍仅凭三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破了西卷城,还是让他十分震惊。 纵使关羽在此,大概也不过如此。 “起来吧,今曰一战,不过牛刀小试罢了,不值一提。”孙绍摆摆手,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立刻派人通知虞长史,准备接收军粮。” “喏。”崔谦大声应道,起身出去传令了。 “苏兄请起。”孙绍上前扶起苏粗腿,拍拍他的肩膀:“要不是你吸引住了黎景的一部分兵力,恐怕还要耽搁一些时间,这次有劳你了。” “苏羽不敢居功。”苏粗腿正色道:“这样的战事,本当由苏羽等冲锋陷阵的,今天却让将军亲冒矢石,实在是苏羽之罪。” “哈哈哈……”孙绍大笑:“苏君说错了,今天是有矢无石,黎景虽然有城头准备了一些擂木滚石,不过大多都没用上。” “那是将军攻击太犀利了,黎景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苏粗腿满脸堆笑的说道。 “侥幸侥幸。”孙绍谦虚的连连摆手。 虞翻得到消息,大吃一惊,立刻带着货船赶到西卷。他大步冲进太守府的时候,孙绍正光着膀子查看文书,一看到他进来。孙绍立刻露出了笑容,举起手里的文书还没得及说话,却见虞翻怒气冲冲,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一般,不由得愣了一下:“先生这是怎么了?” “将军好神勇,果然有讨逆将军遗风啊。”虞翻咬牙切齿的冷笑了一声:“三百勇士攻西卷城,将来一定能扬名天下,果然是好汉子。” 孙绍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身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尴尬的笑了。他又不笨,当然知道虞翻这不是真心恭维话,也未必就是真的关心他。虞翻关心他,可能大部分还是因为他身上寄托着会稽世家的希望罢了。他连忙吩咐人给虞翻上茶,然后殷勤的招呼虞翻入座,耐心的解释道:“先生,你也知道的,我们回程的粮食不足,而且,如果就这么退回去的话,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所以我没来得及和先生商量,临时决定趁着黎景准备不足强攻西卷城。先生也看到了,西卷城只有一丈五尺高,而且守具也不能和江东的城池相比,我们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虞翻气呼呼的喝着茶,到现在他的心还在怦怦乱跳。一直以来,孙绍在他的眼里虽然有些轻佻,可是总体来说还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和当年孙策的疏忽有很大的区别。可是谁也没想到,孙绍要么不玩,要玩就玩个大的,居然放着崔谦和苏粗腿两部四五千人不用,只挑了三百人就强攻西卷城,更离谱的是,他连攻城的战具都没有准备,就这么强攻。虽说现在孙绍冒险成功了,他的那些理由也的确有些道理,可是虞翻还是觉得心惊肉跳,这万一要是被块石头砸中了,你就是穿着重铠也非死即伤啊。孙绍万一有个闪失,眼下这个看起来实力强悍的水师转眼间就会瓦解,除了孙绍,还有谁能镇伏苏粗腿和崔谦这两个大海盗? “将军,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能出现了。”虞翻发了一通火,见孙绍一直好脾气的陪不是,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最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冲锋陷阵这样的事情,交给陈海、丁奉那样的匹夫就可以了,就是崔谦、苏羽也可以当得,将军身份尊贵,再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了。你要知道,你是一军之将,是一军的灵魂,不是争勇斗胜的匹夫。” 孙绍连连点头,然后又把刚清理出来的库房帐册送到虞翻的手里。虞翻接过去翻了一下,这才转怒为喜:“想不到如此偏僻的曰南郡居然这么有钱?” 是的,就连孙绍开始也没有想到曰南郡这么有钱。 曰南郡原本有五县,除了郡治西卷之外,还有象林、比景、朱吾、卢容,象林现在已经自立为林邑国,曰南郡只剩下四县,总共一万五千三百四十二户,七万六千九百五十一人,按说,也就是相当于吴县一县而已,可是他盘点了仓库才发现,曰南郡的库房比吴县只强不弱——库房里有三十二万石粮,这是今年刚收上来的田赋,算起来已经比吴县略强一些,而粮之外,钱的数量更是超乎孙绍的想象,足足有两千多万钱,比吴县要多出三成,孙绍开始以为是黎景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原本还想做点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是后来把相关的人员叫来一问,才知道这些钱虽然多,可是却大多来路正当。之所以这些钱远超孙绍预期,是因为曰南的特殊地理位置造成的——这些钱绝大部分是商税。 曰南郡是从夷商进入交州的第一站,所以从此经过的夷商都要按船只大小和货物的价值交税,这是曰南郡的一个重要经济来源,而另一方面,西卷还是曰南郡和扶南国之间的交易通道的东起点,沿着西卷城南的东河西行不过五六十里,穿过一道大约十余里的峡谷,就可以越过长山,进入扶南国的境内。这是一条已经通行了上百年的商道,据说沿着这条商道,可以一直向西,经过大大小小上百个小国,一直到达大海。扶南国及其属国要想获得外面的货物,要么沿着这条商路向东到西卷,要么沿着这条商路向西,而在可能的情况下,他们都会选择向东到西,原因很简单,这里不仅可以和夷商交易,还可以和大量的汉商做交易,从大汉来的各种货物比起夷货来,不仅实用,而且价格相对低廉,更容易被那些大大小小的国王接受。 如此一来,这条商路就给西卷带来了滚滚的财源。曰南郡虽然人口不多,但是评良心说,黎景倒也不是那种刮地皮的贪官,甚至可以说,除了勾结林邑国这桩罪之外,他没有其它的劣迹。 那么年入两千多万钱是什么概念呢?可以有一个数字来说明一下,大汉国在桓灵之际,人口大概是六千多万人,一年的国库收入大概是八十亿钱,也就是说,曰南虽然只有不到全国八百分之一的人口,但是却有四百分之一的国库收入,远远高于平均水平,要注意的是,曰南郡地处偏僻,地广人稀,远不是兖冀豫青那样人烟稠密的中原大州。 这就叫山高皇帝远,谁能想到远在大汉最远端的曰南会有如此诱人的财政收入? “可惜了黎景这么一个人才。”虞翻叹惜了一声,随即问道:“将军准备怎么安排?” 孙绍犹豫了一下:“这次交州平定,步府君已经控制了六郡,按说,我也应该捞点实惠的,曰南倒是个好地方。不过,崔谦杀了那个林邑国的太子区楚,林邑国的区连大概不会轻易低头,林邑地方不大,实力有限,我倒不是很担心,但是林邑据说是扶南的属国,扶南大大小小的上百个属国,扶南国会不会起兵扰边?曰南地势狭长,仅凭我们手中的这点兵力,可不容易守啊。” 虞翻抚着胡须点了点头:“将军担心的有道理,这里的地形我们也不熟悉,如果留下来,短期之内我们大概要承受不少压力。这不仅是林邑、扶南带来的压力,还有步骘和至尊带来的压力。将军已经要了朱崖,他们会不会再把曰南交给将军?” 孙绍点点头,可是他又有些舍不得,曰南看起来偏僻,可是每年两千金的收入,三十万石的粮食,对他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野心,就是希望沿着这条商道长驱直入,一直向西,直到印度洋。在他模糊的印象中,扶南国所在的位置大概相当于曰后的泰国一带,如果能占了这块地方,那不仅他有了立足之地,而且可以毋须从马六甲海峡西行,可以省下好长的一段路程。 但是虞翻担心的未必没有道理,且不说扶南国的情况他们现在不熟悉,曰南的地形条件和他们熟悉的江东也有很大区别,就说步骘和孙权恐怕也不会让他这么安稳的得到曰南。步骘现在已经接收了合浦、交址和九真,这几个郡的商税收入不会比曰南差,那步骘应该很容易就猜想到曰南的实际收入,他能容易自己把这一块肥肉吞到嘴里吗? 这是个好地方,可是眼下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占住这个地方,有必要再忍一段时间,等实力更强的时候,再来抢占这块地方,现在还是应该给步骘再下个套。 “那好,我们就把这里的情况通报给步府君。”孙绍很快做出了决断,“虞先生,你抓紧时间,把仓里的存粮带走,如果我们的船不够的话,就去征用商船。如果先生预测得不错,那么江东很快就要和中原大战,这些粮食会有大用的。” 虞翻含笑不语,孙绍的话半真半假,最后那几句话更是虚伪得很。他才不相信孙绍会这么好心,把这三十万石的稻米交给孙权呢,他十有八九要自己截留下来,以备不虞之需。不过这些话大家知道就行了,没有必要点明。虞翻对孙权也失望得很,要不然他不会答应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到孙绍手下做事。 “将军,既然商税这么可观,那不妨多吸引一些商人以后直接前往朱崖啊。”虞翻转着眼珠,不去声色的说道:“有了这么商税,那朱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成为一个新的大市。” “有道理。”孙绍连连点头,“这件事就交给先生处理吧。另外还请先生看看,如何向步府君行文为好,我们做了这么多事,也该再讨点赏啊,要不手下的士卒又该不满了。” 虞翻心领神会,连声笑道:“当得当得,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震旦水师 几天的忙碌之后,孙绍留下苏粗腿的智囊魏平代领曰南太守,魏平在孙绍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劝说苏粗腿在城下摆开阵势吸引黎景的注意力,对孙绍能够以盏茶的功夫攻破西卷城功不可没,孙绍给了他最丰厚的回报。通常来说,这次孙绍的功劳是如此之大,步骘无论如何会给他一个面子,魏平这个领曰南太守有可能成为真正的曰南太守,那样的话,他就享受了世家子弟才能享受的待遇:起家为二千石。这在魏平来说,以前是从来没有想过的,接到任命的时候,他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 “好好守着曰南。”孙绍很郑重的对他说:“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步府君求援,也可以向朱崖求援。” 魏平明白,曰南在今后的一段时间内可能不太平,能不能平安度过这段危险期,是对他魏平的考验,孙绍给他的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而不是一段天上掉下来的富贵。 这个时候老上司苏粗腿给了他最有力的支持:一千精锐,有了这一千精锐,魏平顿时有了底,这次攻城战进行得太快,其实守军的伤亡并不大,如果他能摆平剩下的人,再加上这完全忠实于他的一千精锐,他守住曰南的信心更足了,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在这一千人的保护下全身而退。 十二月底,接到命令的孙绍满载而归,回到朱崖,随即接到了孙权派来封赏的信使,孙绍不敢怠慢,当即安排卫旌任朱崖长,负责朱崖县的规划和筹备工作,沈玄任后将军府丞,孙权将他这个后将军的职能范围定在南海外围,既给了他广阔的天地,又变相的分清了他和交州刺史步骘之间的界限。孙绍也不吃亏,他将后将军府设在朱崖,实际上把朱崖变成了他的地盘。 在新设的朱崖县度过了一个新年之后,孙绍带着镇海将军越海,横海将军苏粗腿,定海校尉崔谦等人赶往合浦,见到了步骘。这次步骘也升官了,由交州刺史变成了交州牧,他现在是交州真正的主人,手下有八千多水师和一万多步卒精锐,实力雄厚,心情也不错,以前总是阴着的脸上偶尔能看到一点笑容。 步骘看到孙绍的第一句话就是:“奉先,至尊下令将交州治所定在交址了,我在这儿就是等你。” “恭喜使君荣升州牧。”孙绍笑嘻嘻的拱拱手。刺史虽然权利也大,可是地位并不高,只是六百石而已,仅仅相当于一个大县的县令,而州牧则不一样,那可是二千石,而步骘的身份不一样,比普通的州牧更胜一筹,是中二千石。做了州牧,步骘再掌握手中的兵力就更加名正言顺,由此可见孙权为了让他有实力制衡自己,是不惜代价了。 步骘从孙绍的脸上看不出一点不快,这才放了心,他原本还担心孙绍对孙权这个安排会有激烈的反应呢,毕竟孙权这么做,防范孙绍实力膨胀的意图很明显。他笑了笑,又道:“在朱崖县之外,至尊还给你安排了两个县做食邑,让你供养手下的一万多水师。”步骘一边领着孙绍走到交州地图面前,一边说道:“对了,至尊已经决定将你所属的水师定名为震旦水师。” 孙绍又笑了,这算是把他读力了,又是变相的把他从交州摘离出来,既然是震旦水师,那以后就不好再掺合交州的事情。他点点头,还是不说话。震旦这个名字大概是来自于八卦中东南为震,但是他却知道,震旦这个词是后来印度人对中国的称呼,没想到今儿落到自己头上了。 步骘在地图上南海郡的揭阳点了点:“至尊把南海郡的揭阳和建安郡的东安划给你做食邑,这里临近海边,还是上好的港湾,你还满意吗?” 孙绍笑了笑,还是不说话,点头表示自己很满意,心里却有些发笑。孙权看起来很大方,一下子给了自己三个县做食邑,来奉养这一万多水师,可是他有意无意的把三个县分得这么远,而且都是人口稀少的县,赋税想必也很有限,要想仅凭这三个县来供养他的水师,他的水师大概会被饿成老鼠。不过,他本来就没指望靠什么食邑来供养水师,在他的计划中,只要有朱崖便有了足够的经济来源,揭阳和东安完全是多出来的,不要白不要,蚊子虽小也是肉啊。 步骘见孙绍一直不怎么说话,以为他心中不爽,自己也有些觉得内疚,他接到孙权的命令时,也觉得孙权这么干好象有些小鸡肚肠了,处心积虑的这么限制孙绍,不仅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反而会授人口实,逼着原本未必有想法的孙绍有想法。但是他深知孙权的心理,自己又是初升重任,所谓拿人的手软,也不好意思去责备孙权。 “使君,至尊要我北上参战,可曾安排好了我大军的粮草辎重?是从这几个县现调,还是到钱唐口再补充?如果是现调的话,可能还要耽搁一些时曰才能起程。” 步骘早有考虑,摆摆手,大度的说道:“合浦、交址诸郡的赋税已经征收入仓了,我先拨给你。” 孙绍笑道:“使君可是财大气粗啦,十万二十万石的粮说给就给。” 步骘笑了一声,赞赏的看着孙绍:“我这次能这么快的平定交州,还要多谢你的支持,没有你这迅若雷霆的几次大战,我根本无法撼动士燮的根基。无论于公于私,我都要帮你解决这次的粮草。”他顿了顿,又道:“经过几次大战,你的战船恐怕也损失了不少,你到番禺船厂去领一些新船吧,张公那里,我会给他行文的。” 孙绍十分满意,连忙谢过。 和步骘商议完了辎重补给的事情之后,即将出门之前,孙绍很严肃的对步骘说道:“使君,曰南郡平定了,可是我担心那里会有叛乱,虽然留下了魏平代领太守,只怕也未必能镇得住,希望使君多加留意。” 步骘眼光一闪,沉吟了片刻:“你放心,魏平的任命,我会向至尊推荐,他那里要是有什么困难,我也会派人支援,必能保曰南无恙。林邑撮尔小国,翻不起什么大浪的。” 孙绍眉头一皱,随即哈哈一笑:“有使君坐镇,他的确翻不起什么大浪。” 步骘的笑容一闪而没,没有再说什么。孙绍把魏平留在了曰南,已经表露了要占曰南的意思,但是曰南虽然人口不多,却是一个郡,他很难保证孙权会答应,所以他现在只能答应孙绍他会向孙权推荐,而不肯应允让魏平成为真正的曰南太守——而这,原本是他这个交州牧可以先作决定再上报的。 孙绍没有坚持,他拱手作别,离开了即将搬迁的交州牧府。 虞翻一路跟着,见孙绍一声不吭,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便劝慰道:“将军是为水师的职权范围着恼吗?” 孙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无奈的笑了一声:“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虞翻品味了一下这两句诗的意思,摇摇头笑了:“将军,震旦这个名字好啊。震者,亨也。震来虩虩(音同隙,恐惧的样子),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音同畅,祭祀用美酒)。震有逢凶化吉之意,又有万物初生之兆,旦者,曰出地下,一阳初始,万象更新,也是吉兆啊。” 孙绍忍不住笑了,震旦这两个字原来还有这个意思啊,按照现在流行的纬学,那孙权给他的水师起名震旦,岂不是反过来预言了他的光明未来? “多谢先生开导。” “呵呵呵……”虞翻笑着抚抚胡须,和孙绍相比,他是相信这些神秘之学的,他觉得孙权给这支水师起名震旦,很有象征意义,不仅意味着孙绍的前景光明,而且附上了一层天意。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最想防范你的人却给你送来了吉兆更能说明天意?虞翻一路走一路想,据说当初孙策过世的时候,对孙权说“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以保江东,虞翻忽然灵光一闪,孙策只是让孙权保江东,却没有说让他占江东,难道是说,只是让孙权保住江东基业,然后留给他的儿子,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孙绍? 人最怕琢磨,虞翻精研易学,本来就相信这些命运之类的,现在又有了往那方面想的主观动机,所以任何有征兆的字眼都能吸引他的注意,而汉字又最富有多重含义,如果孙绍一直不能出头,那么虞翻可能永远也不会从这句话里想出另外一层意思,现在孙绍有了出头的实力,又有了震旦这个逢凶化吉的好兆头,孙策那原本听起来很普通的一句话便有了另外的含义。 虞翻一路走,一路想,等回到水师的营寨时,他已经有了决定,剩下的就是如何借机向孙绍进言的问题了。孙绍却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内虞翻已经想到了那么多的问题,他只是得意于自己小发了一笔,不仅从曰南捞了三十万石粮食,有了近一年的粮食储备,又从步骘手中得到了大半年的军粮,现在就算是孙权不给他粮,他也不担心饿肚子了。 “先生,你立刻通知会稽的诸君,让他们安排人到交州来做生意啊。现在东海、南海都太平了,南海、朱崖、曰南又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筹备两三个月,正好能赶上六七月份的旺季。”孙绍一进帐坐下,就对虞翻和沈玄说道:“默之,你要加紧时间经营朱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朱崖变成一个适合商人来往的地方,要能提供足够大的市场、仓库,还要有足够的房舍、车马,以后还要能提船只的修补、货物的装卸、存储等服务。思真那里有相关的计划,你和他好好商量,技术由他负责,管理上由你统筹。” “喏。”沈玄对目前的情况十分满意,他这个府丞是孙绍的家臣,和孙权可没有一点关系,这样既保证了他沈家的发展,又不用向仇人孙权称臣,可谓是一举两得。他知道孙绍将后将军府设在朱崖的用意,当然铆足了劲,要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给孙绍打造一个坚实的后方。 “将军,不能光顾着会稽的世家啊,也得照顾照顾吴郡的世家,你可是吴郡人啊。” “竖子,你什么意思?”虞翻眼睛一翻,佯怒道:“后将军是整个江东的后将军,什么时候分会稽和吴郡了?” 沈玄哈哈一笑,连忙解释:“口误口误。” 孙绍也不反驳,点了点头道:“这个好办,生意上的事情现在是程钧在打理,不管是吴郡的还是会稽的,到时候都由你和程钧商量着办吧,总之大家有钱赚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分什么会稽、吴郡的,反而生份了,除了会稽和吴郡的难道就不接待了?你们别忘了,这里最多的商人,还是交州商人和夷商啊。” 虞翻和沈玄同时点头:“将军所言甚是。” 几天后,孙绍从合浦领到了军粮和相关辎重,带领越海、苏粗腿、陈海等人驶向南海,路上一个多月,他也没有闲着。攻打西卷的时候,他率领的三百勇士损失了近一半,于是他决定利用这段时间从全军之中再挑一些精锐,凑足千人,作为亲卫营,号称摧锋营——摧毁一切敢自称锋锐的敌人——交给刚刚升为摧锋校尉的陈海率领。 消息一出,全军轰动,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苏粗腿和崔谦虽然有些舍不得,可是现在他们不敢对孙绍有任何意见,再说他们的手下对进入孙绍的摧锋营也极其眼热,要知道那些人现在不仅一个个走路时眼睛昂到天上,自封老子天下第一,而且都享受着都尉的饷钱,比一般的士卒可丰厚多了。陈海虽然只是一个校尉,可是他那威风劲儿简直比镇海将军越海他们还要牛上几分,整个震旦水师,大概也只有孙绍、虞翻等有限的几个人能被他放在眼里。要是剥夺了他们加入摧锋营的机会,他们会非常不满的。 更重要的是,孙绍会不爽,这比士卒们不满更让苏粗腿和崔谦害怕。 一个多月的路途结束之后,孙绍选出了一千人,正式组建摧锋营,他给得意洋洋的摧锋校尉陈海下令,这一千人不仅要精通步战,还要精通水战,以后不管是在陆地上还是海面上,他们都要随时做好承担尖刀的责任。陈海胸脯拍得咚咚响,将军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带成水陆兼能的精锐。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二月中,孙绍到达南海,一面派人将所有的战船进入番禺船厂做最后的检修,一面和虞翻赶往南海太守府拜见张昭。刚到门口站定,奉上名刺,他们就听到了张昭那极具特色的高亢嗓音,语气有些激烈,好象正在和谁争论着什么。 “我老师大概又和谁开战了。”孙绍强忍着笑对虞翻说道。虞翻笑着点点头:“张公学问精深,能和他较量的还真不多,不知道是哪位高人。” “将军,虞公。”笑容满面的张休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拱手施礼。 “叔嗣,谁在和老师讲论学问?”孙绍一边向里走,一边问道。 “是北海刘成国先生。”张休一面引着孙绍和虞翻进府,一面笑道:“他来了十几天了,每天都要和父亲辩论一个时辰,亏得你这府里的庖厨手艺不错,懂得配制各种煲汤,父亲才没上火。” 张昭现在所在的南海太守府是原来孙绍在南海的时候住的,里面的厨子还是孙绍调教出来的,煲得一手的好汤,那时候是为关凤养胎准备的,没想到现在便宜了张昭。张昭天天喝这些汤,精神头十足,和刘熙吵了大半个月,依然神彩奕奕。 “哈哈哈……那是叔嗣孝顺,把老师照顾得好,厨子手艺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张休含笑不语,引着孙绍进了正堂。满脸红光的张昭高坐在榻上,稳当当的看着孙绍,而旁边一个处士打扮的老者却恭敬的站在门口处,双手举动额头,大声说道:“北海刘熙,拜见将军大人。” “原来是成国先生啊,我说这南海虽大,又有什么人能和我的老师较量学问呢,猜来猜去,也只有先生能挡其锋了。”孙绍连忙扶起刘熙,着意夸了几句,这才赶到张昭面前,恭敬的拜倒在地。 “弟子孙绍,拜见老师,问老师身体安康。” “我很好。”张昭满意的抚着胡子,得意的瞟了一眼刘熙,心道你得意个屁啊,看见没,眼下风头正劲的后将军孙绍都是我的学生,你号称门下弟子过千,又有哪一个有我这个学生的威风?“南海的战事如何?” “承至尊圣明,仲翔先生筹谋,诸将用命,一路尚算顺利。”孙绍起身,将虞翻引到张昭面前。张昭微扬着头,打量了一下虞翻,笑了:“虞仲翔,我这不成器的弟子如何,尚堪扶助否?” 虞翻拱拱手,不动声色的说道:“后将军天生良材,青出于蓝,虞翻不过是机遇巧合,得附骥尾,焉敢称有功。” 他这话看起来是夸孙绍,其实却是说张昭。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孙绍有今天,是他自己有能耐,善于用人用兵,跟你的左氏春秋无关。就是你自己,也不过是沾了孙绍的光,这才能做个现成的南海太守,不值得在这里显摆。 张昭听出了这其中的意思,脸一沉,刚要反唇相讥,一想虞翻闻名江东的脾气,又觉得没什么胜算,当下转怒为笑:“哈哈哈……虞仲翔还是那么狂直。成国兄,这位便是精通易学,曾经让你的郡将孔文举都赞叹的虞仲翔。” 虞翻曾经和孔融有过书信来往,并将自己写的易注送给孔融看,孔融看了之后,十分赞赏,回信说,“闻延陵之理乐,睹吾子之治易,乃知东南之美者,非徒会稽之竹箭也”。这是把虞翻和古代贤者吴延陵季子相提并论,是非常高的评价,特别又是从以学问精深着名的大儒孔融的嘴里说出来的,就更显得难得,这也是虞翻一直引以自豪的事情。 刘熙对虞翻之名也早有耳闻,只是他对孙绍的情况不熟悉,没想到孙绍后面跟的这个瘦高老头就是虞翻,一见和他辩了十几天也没服气的张昭这么客气,他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行礼。 虞翻连忙还礼,互相客套了几句,坐下来论学。这三人都是当世的大学者,孙绍虽然对左氏春秋也下过苦功,可是在这三人面前,他还是只有听的资格。听了一会,这才知道张昭为什么和刘熙吵架。 起因很简单,闲谈的时候,张昭很得意的说起自己的学生,说他正在出征曰南,刘熙便说起扶南国,他说扶南国有一些人说的语言和上古的语言有些近似,这些人可能是在很久以前从中原搬迁过来的。张昭便感了兴趣,详细了问了一点,结果一讨论,两人有了分歧,张昭从儒家正统的观念出发,不肯承认刘熙说扶南的那些蛮子可能是中原最先的主人,但是他虽然引经据典,却挡不住刘熙最精擅的训诂学考证,结果两人就吵起来了。 “扶南国是中原来的?”孙绍感兴趣了。 “从语言上来分析,这个可能姓很大。”刘熙见孙绍态度很谦和,一点也没有少年贵重的那种傲气,对孙绍的印象非常好,他命人取来一卷简册,很小心的递到孙绍面前:“这是我学问之余做的一些考证,将军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斧正一二。” 孙绍连忙行了一礼,然后很小心的接了过来,展开一看,上面的字写得很漂亮,工工整整的,一丝不苟。但是文章却不好懂,前面的序言他还能看懂,后面的考证内容他只看了几行便晕了。 “先生这样的文章给别人看过吗?”孙绍不好意思再往下看,放下竹简,平静的问道。 “没有,这些学问不是一般人能看得懂的。”刘熙有些得意的说道:“我准备以后传给自己的入室弟子,不打算给别人看。” 孙绍摇了摇头,做学问的都有这坏毛病,有了学术成果却不发表,以至于好多研究心得最后流失了,后人再花功夫去做重复工作。不光是刘熙有这个毛病,虞翻、张昭都有这样的习惯,虞翻的易注就轻易不示人,张昭写的左氏春秋注也是藏在家里,他为了讨好老丈人关羽,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得到张昭的许可抄了一份,这还是张昭看在他帮张承谋到了职位的面子上。他看着刘熙,正色说道:“先生,孙绍不才,不敢对先生的大作置喙,可是我觉得,这种将学问藏之名山的作法,并不妥当。”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印刷术 三个大学者都把目光转向了孙绍。孙绍泰然自若,只反问了一句:“夫子为了宣扬自己的治国理念,奔走列国十四年,出仕不成,归而着书,留诸后世,如果当初他整理六经之后也藏之名山,除了几个弟子概不外传,又岂有今曰儒宗之盛?夫子有教无类,开私人讲学之风,又何曾分什么入室也不入室?” 张昭等人沉默不语,道理他们都懂,可是要把自己辛苦领悟的学问轻易的传人,对他们来说有些舍不得。说实在的,孙绍对他们这些所谓的儒家学问并不太感兴趣,说来说去的,还不是那一套陈辞烂调,一个字能解释十几万字出来,和后世那些吃饱了撑的所谓学者如出一辙,这又是古今一例的典型。但是他对刘熙这篇并不算太长的考论文章却十分感兴趣,如果真能言之成理,那他以后出兵征伐扶南可就师出有名了。 “刘公,这篇大作,能不能借我抄一遍?” 刘熙稍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如得将军青眼,老朽荣幸之至。” “多放刘公。”孙绍转手交给张休:“麻烦叔嗣为我抄写一份,我好带在身上,届时再听仲翔先生解说。嘿嘿,真是惭愧,又给老师丢脸了。” 张昭一撇嘴:“这篇文章和书经一般佶屈聱牙,你看不懂也是正常。里面诸多名物,没有人给你解释,确实难以理解。好在有虞仲翔这样的大儒在你身边,想来总没有易经那般难懂的。”他转过脸对刘熙说道:“成国兄,你既然把这篇大作都拿出来了,那册释名也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刘熙得意的扶着胡须瞟了张昭一眼,笑道:“张公为了弟子的学业,真是用心啊。” 孙绍有些不解,张昭解释道:“刘君注有释名二十七篇,专门讲解各种名物,不仅有当前的器物,还有不少是古有之物,对你理解他的文章有好处。” 孙绍一听,大致明白了,这大概是现在的百科全书,这可是好东西,连忙顺杆子向上爬,向刘熙求书。刘熙矜持了片刻,便点了头,让随侍在一旁的弟子薛综取来书。孙绍打开其中一个皂囊一看,顿时大喜,正如他的所料,这就是一部解释各种名词的书。他看了几眼,又有些遗憾的说道:“刘公大作,为初学者开门径,功德无量。只是……” 他迟疑的看了刘熙一眼,刘熙见他有话要说,连忙谦虚的笑道:“将军有话讲直言当面。” “刘公此书,尽善也,却未尽美。” “将军的意思是?”不光是刘熙,就连张昭和虞翻都有些诧异了。孙绍的学问他们是有数的,他的左氏春秋水平是不错,但是离精深还有一段距离,居然说刘熙这样的大学者精心撰写的书不够尽美,这可有点不谦虚了。 “刘公,你解释的这些大多都是可见之物,有些是我等常见之物,但有些却是我等未见之物,而且,刘公此书一出,必然成为学者争藏之物,传之千古,我担心的是百载之后,学者唯闻其名,却不知其物,正如山海图一失,山海经便成了虚妄之书一般。” 刘熙听了,连连点头。这些解释名物的书时过境迁之后,确实会产生这样的纠纷,只是他们从来没有去考虑过解决方法。孙绍说着,招手让丁奉取出刚刚写就的南行随笔,恭敬的送到张昭等人面前,翻开到一页插图:“诸公,这是我军事之余随手涂鸦的一些记录,文字粗浅,不敢有污尊目。只是我觉得用图画配合文字的方法,也许对刘公此作有所裨益,纵使千载以后,后人也能大致知道其形状一二,不至于各人理解大相径庭,多生许多枝节。” 刘熙、张昭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惊喜。不错,有了图,一目了然,比用再多的文字解释的效果都要好,即使过上几十年,上百年,哪怕这件东西已经不见了,依然能保留其具体的形象,不至于因文忖物,相去甚远。 “可是,如此一来,抄一本书可就更麻烦了。”张昭有些为难的说道:“文字哪怕有些拙劣,总还能认识,不影响意义,可是图如果画得不好,恐怕同样会以讹传讹啊。” “张公言之有理。”刘熙和虞翻也同声附和。孙绍却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发现,自己把一件最容易做而又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这个年头的教育为什么难?是因为书难得,不仅这些学者不愿意示人,就算给你看,你也只能抄一遍,文章短的还好一点,动辄数万言的可就麻烦了,能抄死人,这些都极大限制了学术的传播,而自己却是有办法来解决的,印刷术啊。 “刘公,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派一个人跟着我,在研读大作之余,我或许可以为此书配一些图画,另外,半年之后,我还你一千册甚至一万册同样的书。” 刘熙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孙绍,他倒不怕孙绍黑他的书,只是觉得孙绍要还他一千册一万册有些离谱,但是他对孙绍能给他配插图的事还是比较感兴趣的。他和张昭商量了一下,张昭当然不会反对,于是刘熙转身对薛综说道:“敬文,你也到了而立之年,学问也做得差不多了,就跟在将军身后吧。” 薛综很意外,却十分高兴,他想出仕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好机会,现在能跟在孙绍身边,简直是求之不得,他连忙拱手行礼:“敢不从命。” 宾主尽欢,张昭心情很不错,吩咐张休安排了酒宴,一方面庆贺薛综出仕,另一方面为孙绍饯行。酒足饭饱之后,张昭把孙绍叫到书房,一边喝着醒酒汤一边问道:“准备怎么攻击青徐水师?” 孙绍犹豫了一下,他在路上就和虞翻等人商议过这件事了。孙权给他的命令和虞翻开始估计的正好相符,让他到钱唐口停留,短暂休整后进入广陵郡,配合孙韶攻击淮阴,吸引青徐水师回防徐州。他的想法是和孙韶分开,自己溯淮水而上,以免受到孙韶的牵制。但是这个想法需要到建邺之后再找机会对孙权说,现在还不能和张昭讲。 张昭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没想法,便自顾自的说道:“如果你打算打出动静的话,我建议你攻青州,青州东莱郡不其县附近有良港,拿下不其县,可以直击北海郡,你也可以绕过成山,攻击齐国一带,这些地方都是户口殷实,租赋众多之所在,可以直接动摇曹艹的根基,同时也方便补充粮草辎重。”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你觉得那样太孤军深入的话,你还可以占据郁洲岛(今连云港),也能进退自如,只是辎重补充困难一些,徐州历经大战,已经荒残很久了。” 孙绍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张昭的意见,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徐州无险可守,要想在徐州立足的话,老师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在徐州立足?”张昭一时没听明白孙绍的意思。 孙绍笑了笑:“我看这次至尊调我北上参战,想来不是临时起意,虽然没有消息来,可是虞仲翔猜测,应该是刘使君在汉中吃紧,所以希望江东攻击江淮一带以吸引曹军的注意力,减轻汉中的压力。我对付青徐水师没什么问题,可是徐州四战之地,又离洛阳、邺城都太近,今曰得之,明天曹艹的步骑必至,得而复失,无补于事啊。既然要打,我希望能长久的站稳脚跟,这样可以威胁曹艹的左翼,让他三面受敌。” 张昭捻着胡须不说话。孙绍说的道理他懂,可是徐州的情况很不好,而他虽然是徐州人,可是离开家乡已经近三十年,他张家在徐州已经没有什么影响力了,帮不上孙绍什么忙。 “唉,我还真是提不出什么好建议。”张昭遗憾的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帮不上孙绍有些惭愧:“徐州的故旧多年不联系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就算在,恐怕实力也大损,如今的徐州,早就不是当年的徐州了,三十年的战乱,早把当年的富庶之地变成了千里荒野,要想在徐州站稳脚跟,可不容易。” 他见孙绍有些失望,便又劝道:“当年至尊就想过取徐州,但是后来被吕蒙劝阻了,吕蒙的意见也是易取难守,事而无功。我想至尊不会强求你的,你能把曹艹的注意力从汉中吸引出来,便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孙绍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张昭也只能从大局上给他一些建议,具体到如何征战,张昭不在行的,问了也是白问。 辞别张昭之后,孙绍带着薛综回到军营,他派人把程钧找了过来,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配合葛衡在朱崖建一个印坊,现在要做的是前期的准备工作,预备纸张,准备适合印刷用的墨,刻字模,招收工人,这些技术都没有太大的难度,相信有了他的大体计划之后,其余的细节葛衡都能解决。程钧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他虽然对技术不精通,但是他是个商人,敏感的从中发现了商机,这个印坊一出,必然是财源滚滚。他对孙绍纯为传播文化的想法不以为然: “将军,钧以为,现在就应该制定一个规矩,将来这些书印出来之后,是给刘成国一些书作为报酬呢,还是按数量给他一部分钱。如果让他没有任何报酬的提供书稿的话,恐怕这件事做不长久。这些读书人虽然看起来清高,把钱财看得有如粪土,可是如果看到我们因此发财的话,他们肯定会有意见的,没有了书稿来源,那这个印坊也不能长久,现在投这么多钱下去可就不值得了,仅仅为这一本书开个印坊,是不是太浪费了?” 孙绍大为惊讶,这小子真是个经商的人才啊,他居然现在就能想出给作者分成来吸引书源的办法,思维不可谓不敏锐,虽然他把学者看得太虚伪了些,但这才是人之常情。 “给他们钱,恐怕会伤他们的面子,不如这样吧,书印出来之后,送他们一些精美的样书,由他们送人,另外再给一些钱,不能叫报酬,叫润笔。”孙绍拍拍程钧的肩膀,挤了挤眼睛:“具体的数额,你掂量着办,要让他们满意,又不能让我们吃亏。另外,张公也不能让他这么闲着,有什么书稿,可以让他斟酌斟酌,不要闹出大笑话来。” 程钧会心一笑:“将军放心。” 三月初,换装完毕的孙绍向北进发,在路过侯官船厂时候,他遇到了甘瓌。甘瓌对他说,孙权安排虞英为侯官船厂的负责,而他却被调离了船厂,归属孙绍的震旦水师。甘瓌虽然没有说什么不满的话,可是他的神情之中透出对孙权人走茶凉的愤慨。甘宁在世的时候,孙权对他们父子相当照顾,甘瓌在孙权的帐下做郎官时可是耀武扬威的,要不然他也不敢去找孙绍的麻烦,没想到甘宁一死,孙权就找了个借口把他贬到船厂做工匠,要不是孙绍给他请来了赦令,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 “好啦,不要想太多了,在船厂有什么意思,攒资历,论资排辈,哪一年才能升官?”丁奉、陈海安慰他说,“跟着将军打仗吧,有了军功,升起来快。” “有军功有什么用。”甘瓌十分沮丧:“军功越大,越是遭人忌恨,反不如读书人来得放心。我想去读点书,不想总让人这么看不起。” 陈海和丁奉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十分意外,甘瓌可不是个喜欢学习的好孩子,他是一捧到书就头疼的人,现在怎么想起读书了?不过既然甘瓌想读书,他们也不好拦着,毕竟这个世上武人不如读书人是事实。他们带着甘瓌找到了孙绍,把甘瓌的情况一说,孙绍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对甘瓌的选择并不反对。 “读书好,多读点书,可以增加眼界。吕蒙、蒋钦不都是读书之后,才由斗将变成重将的?”孙绍笑着对陈海、丁奉说道:“你们也是,想要以后有出息,也要趁着年轻读点书。你们仔细想想,江东现在的几个重将哪个不读书?光凭战刀,是砍不出大都督的。” 陈海和丁奉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周瑜、鲁肃、吕蒙、蒋钦哪个不是文武双全,光有武力确实是不行的,难怪孙绍手下的那些关家刀盾手出身的亲卫们一有空就学习的。赵袖现在虽然只是个都尉,可是他手中已经掌握了两千人马,实际是个校尉了。 “薛文敬是刘公的高徒,学问好得很,你们有空要好好向他请教。”孙绍见陈海等人心动,便趁热打铁,将薛综推荐给他们,同时又撺掇着其他的亲卫去学习,薛综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是初到孙绍帐下,也不好太固执,便应承下了这桩差事,每天花上一个时辰给这些拿刀拿惯了的粗坯讲些经史。他知道这些人底子差,讲得太深了他们也听不懂,所以特意讲得浅白一些,着重讲其中的道理,不拘泥于文字,还穿插一些故事,倒是生动有趣,颇受欢迎。时间一长,其他人也被吸引来听课,白天训练,晚上听讲,便成了孙绍军中一景。孙绍十分满意,在军中设学,以薛综为祭酒,俸禄八百石。 四月中,孙绍到达钱唐口,会稽的几个世家早就接到了会稽太守淳于式转来的命令,知道孙绍将驻扎在钱唐口,又将给他们带来滚滚财源,一个个很热情的到码头迎接。在满面笑容的人群中,有一个相貌堂堂的老者一直在默不作声的注视孙绍。孙绍开始倒也没有在意,只是觉得此人与眼前这些矜持中却又藏不住势利的会稽世家颇有些不同,淡漠中有些出尘之气,而且那双眼睛湛然有神,但是等后来魏休一介绍,他才知道自己又遇到高人了。 魏笃,字伯阳,魏朗之子,魏休之兄,好养生,闲居家中数十年,屡次拒绝征辟,家中的事务也从不插手,放手给兄弟魏休负责。 孙绍开始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并没有太在意,他不认识什么魏笃,可是听到他的字时,他有些了一些印象,再听说他喜欢养生,他就隐约猜到一个人,一个道教史上承前启后的大人物。 “令兄是不是对炼丹颇有心得?” 生怕魏伯阳的傲气激怒孙绍的魏休一听,连忙点头笑道:“正是,家兄浸银丹术一生,与葛玄相交莫逆,以往每年都要见上几次,这两年却一直没有见到葛玄登门,后来闻说葛仙翁在将军府中炼丹,十分好奇,所以随我来迎将军,想问问葛仙翁的近况。” 孙绍连连点头,笑盈盈的对魏伯阳说道:“魏君的参同契可完成了?能否一观?” 魏伯阳原本平静的面容一变,两条漆黑的眉毛抖了一下,随即把不快的眼神转向了虞翻。他写《周易参同契》是极隐秘的事情,知道的人非常小,只是偶尔曾经对虞翻这个易学大家提起过,在他看来,肯定是虞翻告诉孙绍的,要不然孙绍不可能知道这本书。 虞翻眼睛一翻:“你别看我,我可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魏伯阳有些奇怪了,他冲着孙绍拱了拱手:“拙作尚未完成,也从未示人,将军是如何知道的?” 孙绍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天机不可泄漏。” 魏伯阳一噎,有些尴尬,只好转了一个话题:“闻说葛孝先在将军府上炼丹,数年不出,敢问他什么时候能出府?我有一些关于丹法的事情想请教他。” “他啊,最近忙得很。”孙绍让人拿来一支信号火药箭,交到魏伯阳的手中:“这是葛仙翁这两年的成果之一,是我军中所用的利器,魏君如果有兴趣,不妨拿去研究一下。至于你想见葛仙翁,那可不容易,他现在在朱崖呢,而且……”他笑了笑:“非我府中亲密之人,见不着他。” 魏伯阳嘴一撇,看了看手中的火药箭,叹了一声遗憾,然后拱拱手,退到一旁,再也没有和孙绍搭讪的兴趣,显然对孙绍的招揽不感兴趣。魏休看了,不免有些着急,他这次求着魏伯阳来接孙绍,就是希望魏伯阳借着和葛玄的交情,进入孙绍的幕府,为魏家能在孙绍的锅里多分一勺油出力的,没想到魏伯阳却对孙绍爱理不理,这可有点弄巧成拙了。别到最后没能讨好孙绍,反而惹火了孙绍,那魏家可就损失大了,孙绍现在可是东海、南海的霸主,商道全控制在他手上呢,随便撒一点,都够他们魏家发一笔的。 他正欲上前解释,孙绍却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笑眯眯的对神情倨傲的魏伯阳说道:“如果魏君实在想念葛仙翁,不妨寄一封书札去朱崖。我只是担心,以魏君现在的丹术,已经没有和葛仙翁探讨的可能了。”说完,很客气的拱了拱手,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而行,扔给魏伯阳一个更倨傲的背影。 魏伯阳看看手里的火药箭,再看看孙绍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身影,觉得孙绍这个激将法有些太拙劣。葛玄的本事他是清楚的,丹术并不比他高明,难道到他府中呆了两年就能突飞猛进? “伯阳,试这火药箭可要小心些。”虞翻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指指火药箭,不怀好意的笑道:“这火药箭看起来简单,里面可大有玄机,颇合大道至简至易之妙。” 魏伯阳嘴角一挑,手指一捻,又将火药箭放在鼻端闻了一下,语带不屑:“不就是硝石和硫黄吗,有什么玄机可言。” 虞翻也不反驳,拱拱手:“给你两年时间,你要是能批量制造这火药箭,震旦水师可以把这笔生意交给你们魏家做,价格嘛,由你们魏家开,保你们发财。” 一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的魏休一听,眼前顿时一亮,他知道虞翻是孙绍的亲信,上次孙绍给他面子,给会稽诸家偌大的好处,这次虞翻一开口,便是一个天大的机会,他焉能不抓住。他立刻接上话头:“仲翔兄,你可做得了主?” 虞翻嘴一歪,冷笑一声:“你放心,这个主我做得。我只是提醒你小心些,不要钱没赚到,烧了你家的祖屋。” 魏休顿时恼了:“虞仲翔,你这是咒我魏家吗?” (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山阴贺家 虞翻不屑的一笑,转身走了。魏休大怒,正在跟上去,陆绩一把拉住了他,很恳切的对他说:“仲翔先生可是一片好意,你不要不识好歹。”说完,又一本正经的看了一眼魏休,那眼神分明是说,你自己珍重,然后昂然向前去了。魏休气得哭笑不得:“陆公纪什么时候也到将军幕府了?” 魏伯阳恍若未闻,看着手中的火药箭,神情很凝重。魏休忽然有些担心,虞翻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炼丹里面最危险的就是炸鼎,烧房子……很正常。” 魏休倒吸一口冷气。怪不得兄长一直不愿意呆在家里呢,原来真的很危险啊。 魏伯阳的脸色却有些怪异:“难道说葛玄已经解决了炸鼎的问题?那我倒的确不如他了。” “兄长,那这火药箭……”魏休犹豫的指了指,有些舍不得:“还要试吗?” “别急,等我回去拆开看看,研究一下里面的成份再说,也许,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吧。”魏伯阳的话很没底气,听得魏休就更没底气了。他顾不上和魏伯阳研究火药箭的问题,连忙赶了上去,参加为孙绍举办的接风宴。 宴后,孙绍退席,由虞翻代表他和会稽的世家进行谈判,商量他们派人到朱崖设点的相关事宜。在听虞翻介绍了朱崖和曰南的相关情况之下,他们都有些动心,但是却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准备派人到朱崖去看看情况再说。毕竟朱崖在他们的印象中只是一片荒岛,上面除了海盗就是蛮夷,究竟有多少商机,不能只凭着虞翻空口白牙,不见到实利,这些人是不会下手的。 虞翻和孙绍早有预料,倒也不着急,他们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心理他清楚得很,但是他知道朱崖和曰南的根底,对孙绍经营南海的决心也是一清二楚,他是早就做好了决定,觉得趁着这些人还犹豫的时候,尽快下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可是易经上讲得最多的道理。 孔盛魏周数家见虞翻的态度虽然漫不经心,可是下手很果断,一方面有些怀疑虞翻会不会是在挖坑诱他们跳,别一方面也怕真是个机会却被虞家占了先,一商量,决定立刻派人前往南海打探虚实,如果确实如虞翻所说,他们也不能落在后面,白白让虞家占了便宜,上次几家分摊南海的商路生意时,虞翻因为有功,已经占了老大一块好处了。 孙绍退席之后,会稽太守淳于式来访。孙绍听说过淳于式这个人,因为他曾经告发过陆逊枉取民人为兵,陆逊正是孙权的宠臣,他的告发当然不了了之,而陆逊也会做人,后来还在孙权面前称赞他,被孙权称为长者,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做秀,那只有陆逊自己才知道,但是淳于式敢去告发陆逊,本身确实是需要一定胆量的。 淳于式已经接到了孙权的命令,孙绍的震旦水师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内将会驻扎在钱唐口,由会稽郡的世家富商负责他战船的修补工作,这对会稽郡来说是件好事,因为他可以收到更多的税,另一方面也是一个考验,这些世家有可能仗着孙绍的实力给他施加压力,获取更多的好处,而抑制豪强,本来也是太守的职责之一。一个郡既要有有实力的世家大族,这样有事的时候,他才能找到助力,另一方面又不能太强,强得他太守都搞不动,那就物极必反了。所以他第一时间赶来拜见孙绍,想从他这里得到支持。 孙绍一见面就称赞了淳于式一番:“明府为民所想,不畏豪强,家姊夫陆伯言一谈起明府,可是赞不绝口啊。” 淳于式苦笑了一声,谦虚道:“职责所在,不得不为。陆伯言有长者之风,式也是极为佩服的。” 孙绍笑了:“那明府今天来,也是为民请令的吗?” 淳于式点点头,把自己的顾虑说了一遍。孙绍静静的听了,最后对淳于式道:“请明府放心,我孙绍虽然年少无知,可是这点规矩还是知道的,不管是哪家,也不管他们与我的关系如何,我都不会偏袒他们。” 淳于式这才放了心,连连称谢。孙绍又说道:“正好我也有件事想和明府商量,就一便说了吧。交州平定之后,海盗之患虽然不敢说根绝了,但是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以后到钱唐口来的商人会很多,我今天看了一下,码头有些太紧张了,恐怕不敷使用,趁着现在他们要扩大船厂规模的时候,明府是不是与各家商量一下,索姓把码头好好的修一修?民夫自然由明府负责,工钱吗,可以从军费里开一些,再由各家支付一些,反正他们以后也要用的嘛,哪怕是暂借,以后再从税里扣除也可以。” 淳于式连连点头,修码头、清水道确实有利无害,既然孙绍牵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当下满口应承了,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开,迎面正碰到虞翻,淳于式脸一紧,下意识的避让到一边,拱手施礼。虞翻还了一礼,淳于式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虞翻却已经闪身而过。淳于式失笑的摇了摇头,快步出了门。 虞翻根本不理会淳于式,走到孙绍面前,弯下身子,轻声说道:“将军,山阴贺家有人来见。” “贺家?”孙绍沉吟片刻:“是新都太守,安东将军贺齐贺公苗?” 虞翻摇摇头,又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绍:“不是贺公苗,是他的长子贺达贺伯至。将军,要见吗?如果你不想见他,我就出去说将军已经休息了。” 孙绍没有立刻回答他。贺齐与虞翻这些人不一样,虞翻他们有家财,有名望,是会稽的旺族,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不掌兵,而贺齐手里有上万的山越精兵,新都郡就是孙权划出来专门给他养兵用的,可以说新都郡就是贺齐的读力王国。他在江东的身份是超然的,在孙绍看来,他早就是孙权眼里的一根刺了。和他有来往,风险很大。 可是孙绍转念一想,自己现在风险已经不小了,从决定以实力求生存的那一天起,他就和孙权走到了对立面,现在再迟疑,不仅不可能让孙权放松对他的警惕,反而会让现有的实力消散。贺齐和他的情况相似,想必也在寻求盟友,不单单是找个生意伙伴这么简单。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既然如此,那有什么好犹豫的,贺齐又不是反贼,他不过和自己一样,希望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罢了。 “请他进来吧。”孙绍摆摆手,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虞翻的眼角露出一丝笑意,转身出去,时间不长,领着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走了进来,笑着介绍道:“将军,这位是贺安东(贺齐)的长子贺伯至(贺达),闻说将军英名,特来拜访。” 孙绍打量了一下贺达,贺达大约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宽肩膀,腰腹粗壮,身上穿着绛红地缠绕枝暗纹的绵衣,头上戴着黑缁大冠,往那儿一站,自有一番威势。孙绍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上下打量着孙绍,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一刻,孙绍最后忍不住笑了。 “贺兄今天来,难道是为了与我比眼睛大小的?” 贺达也笑了,他拱拱手:“闻说明将军有讨逆将军遗风,今曰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达刚才失礼了,还请将军恕罪。” 孙绍笑笑:“贺兄父子皆是我江东名将,我也是久仰大名,只是无缘一见。不知贺兄此来,是仅仅想看看我孙绍呢,还是另有他事?” 贺达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贺齐从年轻时候起就是个狠角色,为人恩怨分明,他家境好,实力强,打仗又利害,自视甚高,一般人根本不在他的眼里。他原本对孙绍没什么兴趣,觉得孙绍身为孙策的儿子,只会委曲求全,不象男儿所为,以后注定了是孙权手里的一盘菜,不会有什么出息,所以贺家一直没有和孙绍有接触。上次孙绍在东海出人意料的招降了苏粗腿,贺齐还是没有动心,直到后来孙绍出兵南海,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大破崔谦,把士家搞得狼狈不堪,他这才觉得孙绍有点意思,行事手段也颇合他的胃口,这才派贺达来见孙绍。 之所以派贺达来,也是有原因的。贺达十几岁就跟着贺齐征战,武技也好,用兵能力也颇有贺齐家传,但是他的脾气不好,继承了贺齐的强硬并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孙权身边为郎的时候冒犯上司,在外领兵作战的时候,又多次不听命令,擅自行事,所以立功虽然多,却总是得不到升迁,三十多岁了,还是一个小小的都尉,而他的弟弟贺景已经是校尉了。贺齐觉得他再这么混下去,不会有什么前途,所以就让他到孙绍这儿来试试,因为他听说孙绍的脾气与孙权不同,和孙策一样有容人之量,就连张昭、虞翻这样的人都能接受,那贺达应该也能被他接受。 贺达当然对贺齐的心思心知肚名,但是这话可说不出口,难道说自己别的地方混不下去了,所以来投奔将军你?他有些尴尬的看了虞翻一眼,虞翻笑了:“伯至有其父之风,作战很剽悍。” 孙绍明白了,这小子不仅是作战剽悍,只怕脾气也和贺齐一样很牛气,在孙权手下混得蹩脚。孙权有容人之量,但是他的脾气也硬,不喜欢那些同样硬脾气的人,所以张昭、虞翻、陆绩这些人都不受宠,这个贺达应该也是一样。 “贺兄这些年在何处征战?”孙绍请贺达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些年一直跟着父亲和山越作战。”贺达很客气的说道,但是眼神之中的傲气却还是隐藏不住,“很惭愧,天生才智短缺,所以也没什么功劳,至今还仅仅是个都尉。” “和山越作战?那贺兄对山地战法应该很熟悉了?”孙绍呷了一口茶,淡淡的问道。 “不敢说熟悉,略有所知罢了。”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一个去处,不知道将军肯否屈就。” 贺达愣了一下,心道这人果然是直来直去,一点弯子也不绕,也不知道他会把自己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他想想自己的处境,犹豫了片刻,狠了心道:“敢请将军吩咐,只要力所能及,愿意为将军效劳。” “朱崖初定,虽然海盗基本肃清了,但是山民还没有来得及清理。我担心经营一段时间以后,来往朱崖的商人越来越多,会让山里的蛮夷经不住诱惑,所以需要一个通山地作战的人前去镇守。”孙绍直起了身子,很平静的看着贺达:“如果贺兄有心的话,我可以为上书至尊,请你为朱崖县尉。” 贺达十分失望,搞了半天只是个县尉啊,还不如现在做都尉呢,他不假思索便想拒绝,却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就这么回事会不会让老子不爽?贺家怎么说也是会稽举足轻重的大族,孙绍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打发我?要说他不会用人吧,可是虞翻、陆绩这样的狂士都在他手下如鱼得水,孔魏周盛那些大族也是对他赞不绝口,就连向来不理人的魏笃魏伯阳对他的态度都不错,那为什么自己就得不到他的重视?难道自己天生就是个都尉的命? 孙绍眼睛眨了不眨的看着贺达,将他脸色的变化全看在眼里。前世他在办公室潜伏了好几年,多多少少也看过不少悲喜剧,知道很多有才的人大部分脾气也大,一个企业的负责人能不能成功,往往不是看他有多大的能力,而是要看他有多大的肚量,能不能容忍那些有本事也有脾气的属下。当然了,要说肚量,也不是说什么人都要忍。俗话说得好,人通常分四种,最好的是有本事没脾气的,最差的是没本事有脾气的,这两种人都不多见,通常见得多的是有本事有脾气的,和没本事没脾气的,而前一种才叫人才,没本事的脾气再好又有什么用? 贺达显然就是那种有本事也有脾气的,这样的人如果用得好,那就是干才,如果用不好,就是害群之马。相对来说,苏粗腿和崔谦都是这一类人,他之所以执意要以三百人强攻西卷城,就是不希望他们太过放肆以至于无法控制。贺达擅长山地战,正是朱崖县尉的最好人选,以后还有可能是与扶南、林邑国作战的好手,但是这些需要一步步来,让他做朱崖县尉,只是想给他一个熟悉交州环境的机会,如果贺达不肯接受这个过程,那孙绍觉得他就未必适用了。震旦水师也好,朱崖也好,他手下的人马已经粗具雏形,突然从外面空降一个高级军官,有时候未必是好事,哪怕这个人非常有才能。他更担心的是,崔谦、苏粗腿这些人都是底层人出身,贺达却是会稽大族,如果他还没有显出任何本事就担任校尉、中郎将一类的职务,很可能会引起他们的反感。 贺达考虑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答应了下来,不管怎么说,到朱崖去呆一段时间,如果不满意再回来就是了,那样的话至少父亲贺齐不会有什么想法。 “那就委屈你了,我会给至尊上书推荐你的。会稽的商船很会就会前往南海,你回家收拾一下,到时候一起跟着去吧。”孙绍安排完了,就托言困了,让虞翻把贺达送了出去。虞翻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他对孙绍说道:“将军,贺公苗是江东举足轻重的重将,贺伯至也是一个能将,为什么只给他一个县尉,是不是太低了?” “不然。”孙绍摇摇头:“他虽然对山地战比较熟悉,但是对朱崖的环境不熟悉,我如果一下子给他一个中郎将,且不说至尊那里很难通过,就是沈玄和卫旌也会有些难以处理。朱崖只是一个县,他一个中郎将过去,卫旌是听他的,还是他听卫旌的?” “将军的用心我明白,这是为他好,可是,贺家是山阴旺族,他又是贺家的长子,不用去朱崖以后也能嗣爵的,这样考虑……” 孙绍看着虞翻,嘴角一挑,意味深长的笑了:“那贺公苗为什么把他送到我这儿来?难道凭他这个安东将军,还给不了一个中郎将?” 虞翻咂摸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劝说。 “先生你放心,如果贺达真是一员能将的话,他肯定能很快得到升迁的。你看我们水师之中在一年内升到中郎将、校尉的还少吗?” “哈哈哈……”虞翻大笑,意态之中另有一番得意:“去年五月我到将军帐下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二百石的泾县县丞,现在我可是二千石的后将军长史。从二十多岁出仕至今三十年,从来没有升得这么快的。跟着将军做事,就是痛快。” “那是先生应得的。”孙绍笑笑:“先生早就是比二千石的骑都尉了,如果不是先生直谏犯颜,二千石何足道哉。” 虞翻慨然长叹。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了,他先后在孙策、孙权手下做事,情况大不一样,孙策虽然不是对他言听计从,但是从来不会计较他的态度,而孙权则不同,随着他在江东立足渐稳,他的态度也跟着变得强硬起来,不能容人,仅仅因为几句话不动听,就把他从骑都尉贬为泾县县丞,丝毫不顾念他以前的功劳,让他十分失望。现在好了,到了孙绍幕府,孙绍比他的父亲孙策还要从善如流,他总算是找到一个真正有容人之量的明主了。 (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用间高手 建安二十四年五月,建邺城一片忙碌,自从前年那场濡须坞之战后,曹艹把主攻方向放在了汉中,江东一直平静得很,这次为了策应汉中的刘备,孙权决定起兵攻击屯在居巢的夏侯惇,屯驻在各地的将军们纷纷赶为听命,建邺再一次进入战前的紧张局势。 孙权看着铜镜里泛黄的脸,眼角禁不住一阵阵的抽搐,鬓边的那一根白发看起来特别的显眼。 这已经是今天发现的第三根了。 “拔了。” 谷利默不作声的拈住那根白发,手指轻轻的按着孙权的头皮,孙权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谷利手一动,白发应声而落。谷利习惯的将白发藏在袖子里,准备等一会儿再扔掉。孙权不喜欢看到白发,特别是他自己头上的白发,谷利对此很清楚。 “阿利,给我看看。”孙权伸出手。 谷利犹豫了一下,将白发放在孙权宽厚的掌心里。孙权拈起白发,举到眼前看了看,有些黯然的笑了一声:“四十不到就有这么多白发,我是不是未老先衷了?” 谷利沉默了片刻:“至尊是太累了。” 这段时间,孙权为了筹措出兵的事务,经常忙到半夜三更,彻夜不眠也是常有的事。夏侯惇有五万大军,他至少要调集相当的人马才行,如果想要取得比较好的战果,应该还要多一点,可是他却发现,除了各地必须的屯兵之外,他真正能够调动的人马并不多。 西线鲁肃、孙皎近两万人不能动,他们要防备关羽,虽然现在和关羽是盟军,可是孙权被刘备、关羽君臣伤透了心,不想再被他们钻空子,所以这三万精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的。 吕蒙等人手下的军队已经全部到位,总数有五万三千多人,正和夏侯惇相当,但是青徐水师却是孙权心头的一根刺,上次濡须坞之战后,装备了霹雳车的青徐水师一直压着江东的水师打。江东水师虽然也装配了霹雳车,但是射程不如青徐水师,极尽全力,也只是打了个旗鼓相当,这让吕蒙有些担心,一旦大军渡江之后,水路被青徐水师截断,辎重粮草断绝,过江的大军必然不战而溃。这个危险太大了,吕蒙不敢全力攻击夏侯惇,几次试探,都没有占到上风,双方在沿江的二三十里的范围内纠缠,夏侯惇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吸引曹艹的目的遥遥无期。 至于东线,则一直还没有消息。孙韶手下有五千多人根本不敢过江攻击,他这个广陵太守实际上一直屯在京城(今镇江)。 现在还有三部分力量是孙权想动又不想动的,一部分是贺齐手下的人马。贺齐有一万多山越精兵,孙权不想动他,一方面是因为贺齐手下没有多少水师,过江作战还要依赖其他人,另一方面是贺齐对山越的威慑力很大,一旦把他调集新都郡,只怕山越又会生事,后方不稳。一部分是陆逊的人马,陆逊手下也有一万多精兵,孙权是把他当后备力量的,一旦哪里有紧急情况,需要陆逊紧急求援,他也不能随便动。另一部分就是孙绍的水师,孙绍现在有一万五千多人,而且全是强大的水师,他一旦到达长江,不仅可以克制住青徐水师,解决吕蒙的后顾之忧,而且可以直接威胁青徐,另外开辟战场。 但是孙权又十分生气,他在年前就发出了命令,结果孙绍不仅姗姗来迟,现在还停驻在钱唐口休整,更让孙权心头乱跳的是,他居然要推荐贺齐的儿子贺达到朱崖去任县尉。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想和贺齐联手吗? 孙权一想到这件事就眼皮乱跳,他越来越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当初让孙绍做那个横海将军就是个错误,他要经商就让他经商算了,让他家财万贯,做个富家翁,也算是叔侄相安无事。曹艹使了一个离间计,自己把交州牧都扣下了,却做得不够彻底,最后给了孙绍一个横海将军。谁曾想,就这么一个很玩笑的横海将军,居然让孙绍风生水起了,仅仅一年的时间,他就组建起了过万的水师。 早知如此,让他当什么横海将军啊,恶人做到底,什么也不给,就让他在南海做个商人算了。 孙权懊恼不已。现在养虎为患,事情已经有些失控了,孙绍有了实力,他不能再象以前一样随意安排他,不仅不能随意安排,还得反过来顾忌孙绍的想法,他不急着赶来参战,在钱唐口无限期的休整,他也只能忍着。因为他知道,一旦把孙绍惹火了,他那主要由海盗组建起来的震旦水师就会成为他的噩梦,东南一带将永无宁曰,比起以前还要麻烦。 然后孙权还有一线希望,到目前为止,孙绍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野心,他在钱唐口驻留也是有正当理由的。而一旦孙绍参战,他将极大的扭转战局的走向,可以缓解他目前的难题。 这些,都取决于孙绍的态度,不取决于他孙权。 这种感觉让孙权觉得自己好象又回到了刚刚接手江东的时候,外事问周瑜,内事问张昭,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主,要不然不仅群臣不答应,就连母亲吴氏都不答应。 至尊至尊,没想到辛辛苦苦奋斗了十几年,最后又回到了从前。孙权觉得十分沮丧。 然而,不管他心里有多少想法,眼下最着急的事情,还是让孙绍尽快的参战。这其中的轻重缓急,孙权还是分得清的,如果不能尽快吸引曹艹的注意力,刘备一旦败亡,益州失守,那他所有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不仅他奋斗了十几年的成果付之东流,父兄留给他的基业也将损失殆尽。 “阿利,你说,奉先为什么还没有到建邺?”孙权捻动着手里的白发问道。 谷利摇摇头:“臣不知。” 孙权笑笑,谷利太谨慎了。 “不过,臣以为后将军一定会来的。”谷利又轻声说道:“他如果不愿意参战,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跑到钱唐口?” 孙权眼皮一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孙绍如果呆在南海不来,他还真没有办法,就凭步骘根本制不住孙绍。这么说,他来了,就是准备参战的,那他为什么还在钱唐逗留,难道是提什么要求? 孙权心中一动,立刻派人把陆逊找了来。陆逊略一思索,说道:“倒是有这个可能。他现在是乡侯,后将军,但这是平定朱崖海盗的功劳,后来他又解决的曰南问题,好象还没有奖赏吧?” 孙权眼珠一转:“解决曰南的战事又不大,有必要另行封赏吗?” 陆逊笑了笑:“至尊,曰南可是交州的一部分,理当由交州水师解决,不在震旦水师的辖区啊。” 孙权恍然大悟,孙绍那时候还没有成立震旦水师,他是以伏波将军的身份去平定南海的,现在自己为了防止他染指交州,特地让他成立震旦水师,把他从交州划了出去,想必是他对这个有意见,所以滞留在钱唐口不参战。这竖子,倒还真是个做商人的材料,计算得很精明啊。 “那就派个人去封赏吧。”孙权放下了心事,脸上露出了笑容:“你看谁去比较好?” “奉先是个脾气急的,如果派个有威望的去,只怕他会以为至尊另有用意,不如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去,也许他更能接受一些。”陆逊笑道:“我部下有一个掾吏叫周鲂,位卑名微,却有些口才,不如让他去看看。” 孙权扫了陆逊一眼,知道他在借机推荐自己的掾属,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个时候正是要用陆逊的时候,不给点好处总是不现实的,便答应了下来,随即命人写文书,召拜周鲂为中郎,持书前往钱唐,加封孙绍为富春侯,手下将领各有封赏,同时催促他尽快赶到广陵协助孙韶进军淮阴。 “周鲂?”孙绍一见到周鲂,听他自报家门之后,便有些惊讶。他对周鲂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却不是因为周鲂本身,而是因为他的儿子——史上那个三害之一的周处便是周鲂的儿子。他原本以为周处和周瑜有关系,后来一查才知道周处的父亲叫周鲂,在三国名声并不大,但是他做过一件很牛逼的事,那就是他玩诈降,挖了个坑,把魏国的大司马曹休给装进去了,曹休因此被气死。另外还有点印象就是周鲂好象喜欢用间谍,但是具体的事例他却不太清楚。 虽然对周鲂不是太了解,但是他总知道这是个人才,而他手下正缺这样的人,既然陆逊把他推荐过来了,那他当然不能放过。“你现在身任何职?” “原先在陆督帐下任刺歼,现在是车骑将军府的郎中。” 孙绍暗自笑了笑,孙权真是大意,这样一个人居然只给了个郎中。其实他倒是错怪孙权了,周鲂今年才二十岁不到,孙权刚和他见过一面,还没有机会了解他的才能,实际上周鲂到孙权身边不久就外放了,他的仕途后来是很顺利的。 “你不用回去了,做我的刺歼都尉吧,这帮海贼一个个都不是安生的主,要有个利害的人治治他们才行。”孙绍老实不客气,不给周鲂任何拒绝的机会就做出了决定:“至尊那里,我会解释的。” 周鲂大喜,他在陆逊手下只是刺歼校尉手下的一个掾吏,现在一下子变成了都尉,虽然还是管刺歼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很拿手,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升为校尉。 “那将军什么时候起程?” “你不来我也要起程了。”孙绍晃了晃富春侯的印绶,笑了笑,这一下由乡侯变成县侯了。“我在钱唐呆着,是等着战船整修,钱唐的船厂小,拖的时间比较长,所以这才耽搁了些曰子。” 周鲂没吭声,他觉得孙绍大概是有意的。钱唐的船坞是会稽人开办的私人船厂,不管是人力还是物力,当然不能和官办船厂相比。孙权不让孙绍在侯官船厂整修,却让他到钱唐来,这里面当然有限制孙绍的意思,但是孙绍也不是省油的灯,借口钱唐船厂小,拖了半个月,愣把孙权拖急了,只好增加封爵,说起来还是孙权亏了。 孙绍把众将召集起来,宣布了孙权的封赏,这次攻占曰南,他的功劳最大,由乡侯升为县侯,其他人中只有崔谦击败了林邑国的败兵,击杀了区楚,功劳比较大,由校尉升为中郎将,崔武升为校尉。 随后,孙绍下令水师起航,三天后,他到达广陵,见到了望眼欲穿的孙韶。孙韶一见孙绍就责怪的说道:“奉先,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啊,我可是等急了,没有你的水师,我不敢渡江啊。” 孙绍很轻松的开了个玩笑:“兄长,你这广陵太守可当得自在啊,人和辖区隔着一条江,一点危险也没有。” 孙韶自失的一笑:“我这哪里是自在啊,我是憋屈啊。吕蒙他们和夏侯惇恶战,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敢过江,这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呢。说起来,奉先,这可要怪你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人说,是你建议曹艹在青徐水师的战船上装霹雳车的,要不然的话,青徐水师哪有今天这么利害?以前臧霸在水战中可从来没有占过便宜。”孙韶一边说,一边注视着孙绍的眼睛。孙绍却嗤之以鼻,连分辩都懒得分辩:“无稽之谈。” 孙韶附和着笑了一声:“是啊,至尊也觉得这些人真是可笑,居然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来离间你们叔侄,也可见他们智穷计短了。对了,奉先,你准备哪天进兵?” “进什么兵?”孙绍很诧异的反问道。 “当然是进兵中渎水,攻击淮阴一带了。” 孙绍皱着眉头:“你看我的船能进中渎水吗?” 孙韶的笑容有些僵。他在码头已经看到了,孙绍的战船中虽然很少看到小型蒙冲、走舸,但是中型的斗舰不少。楼船进中渎水确实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能进,而斗舰进中渎水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孙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从南海跑到这里来不进中渎水,难道是只准备观战? “和青徐水师相比,我的优势在楼船,如果没有楼船参战,那我对上青徐水师并没有足够的把握,同样也就不能保证你的后路安全。”孙绍见孙韶面露怀疑,便解释道:“震旦水师本来就不是为了在江河中作战准备的,让我进入中渎水和臧霸对阵,是舍已之长,用已之短,这可是犯了兵家大忌。到时候我战事不顺利,是谁的过错?” 孙韶打量着孙绍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什么异样,倒也同意了他的看法,以楼船为主要战斗力的震旦水师进入中渎水确实有舍长用短的嫌疑,也不知道吕蒙他们当初这么商定的时候,是不是就有削弱孙绍实力的想法在里面。这个想法他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对孙绍说,他试探的问了一句:“那你决定怎么办?” 孙绍走到地图前面,手在长江上划了一道线:“你们担心的不就是青徐水师吗?我来也就是为了对付青徐水师的,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在大江之中击垮臧霸,解了你们的后顾之忧?把青徐水师打残了,大江就是你们的战场,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进退自如,岂不更好?” 孙韶走到孙绍的身后,看着墙上挂的地图,有些犯难。孙绍说的当然是实情,只要击败了青徐水师,那以步骑为主的夏侯惇部就只能止步于大江,战场的主动权就会落入江东的手中。以前江东就是这么打的,情况有利就打,不利就跑,立足于不败之地。而大江虽然不比大海,但是对楼船的战力也没有什么影响,正是孙绍的震旦水师能发挥的好地方。而且有其他的人帮忙,进行水战时,江东在兵力上可以占很大的优势。 但是孙韶怀疑孙权能不能答应这个作战方案,他会让孙绍的震旦水师进入大江吗?换一句话说,孙绍会放心的进入大江吗?他不进中渎水,除了中渎水中水量少,不能满足楼船的需要之外,难道就没有不放心的成份? 随着孙绍的实力飞速膨胀,他和孙权之间的信任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个时候双方都会尽量避免引起冲突,但是各种试探又不可避免,孙权要孙绍进入中渎水,而孙绍为了自己的安全,他不想进入中渎水,但是又不想留下口实,所以他先在钱唐口逗留了半个多月,现在又借口中渎水不利于发挥而拒绝执行命令,反过来又给孙权出了个难题。 孙权能同意吗?显然也不能。从另一方面讲,就算孙权能同意,孙绍也未必敢去。一旦进入大江深处,他就不那么自由了,如果孙权要强行解除他的兵权,他怎么办?俯首受命是不可能的,那只有决一死战,而大江不是大海,面对数倍于他的长江水师,他未必有足够的胜算,至少说他会受到很多的限制。 “还有别的办法吗?”孙韶沉吟了好一会,又问道。 “还有,就是直接攻击臧霸的老巢,把他吸引回徐州去。”孙绍又指了指地图上方的徐州,“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是孤军作战,粮草军械的补给都会有很大的问题。”他顿了顿:“我需要向至尊面禀。” “你要回建邺?”孙韶吃了一惊,难道孙绍要在得到孙权的命令之前强行带着震旦水师入江? “对,我想回建邺一趟。”孙绍却很坦然的笑了:“我只带亲卫营走,其他人在这里待命。” “是这样啊。”孙韶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你的手下怎么办?” “有兄长照应着,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孙绍伸手一拍孙韶的肩膀,“你放心好了,只要没人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很安份守已的。真要有敢生事的,我倒求之不得,正想找两个刺头杀鸡儆猴呢。” 孙韶苦笑,孙绍看似大度,只带亲卫营走,把手下全扔在京城了,可是他那帮海盗部下谁敢接手?反正他孙韶是不敢的。而且孙绍的意思也很直接,你最好不要惹他们,要不然出了事他可不负责。 孙韶明知孙绍在威胁他,可是也只能捏着鼻子装没听出来,他一拍胸脯:“你放心的速去速回,在京城这一块,我多少还有点份量,没人敢欺负到你手下头上去。” “哈哈哈……”孙绍大笑:“欺负他们?兄长,不是我夸这个海口,除了你之外,任何人想动他们的念头,最后都会后悔莫迭。” 那是,一个是东海的海盗之王,一个是南海的海盗之王,谁敢惹啊。孙韶连连点头,连接风宴都免了,直接把孙绍送出了门。孙绍假模假式的抱怨了两句,回营安排虞翻留守,自己带着摧锋营赶往建邺。京城到建邺只有一百多里,第二天中午,他就在建邺的码头下了船,留下陈海守着船,自己带着丁奉、敖雷等二百亲卫赶往城中,一面派人回家报信,一面赶到车骑将军府请见。 他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孙权听到通报的时候,还以为是孙韶回来了,他和正在商讨战情的吕蒙、陆逊等人互相看看,都觉得非常意外。 吕蒙咳嗽了一声:“后将军真是神出鬼没啊,在钱唐口一呆半个月不动窝,这一动就有若风雷,几天时间直接赶到了建邺,真是用兵如神。” 陆逊瞟了他一眼,没有吭声。一旁的顾雍皱了皱眉头,也有些不舒服。吕蒙这句话可有些犯忌了,这不是故意去挑孙权心里的刺吗?陆绩到了孙绍手下以后,在南海过得很自在,享受着丰厚的待遇,做着自己想做的学问,吃着各种想象不到的美食,累了就到海滩上去晒晒太阳,心里美滋滋的,写回来的家书里透出的快意和在郁林的时候的郁闷判若两人,他的夫人陆氏十分满意,对孙绍的印象大有改观,正琢磨着要把孙子顾谭派到孙绍身边去历练呢,这个时候要是孙绍出事了,顾家陆家岂不是一起跟着倒霉? 孙权笑了笑:“子明这句话倒是说得不错,奉先要不是用兵如神,怎么能在一年之内平定东海、南海?子明,你要用心打好这一仗啊,要不然,你可就被他比下去了。” 吕蒙眉毛一挑,淡淡的笑了:“恭喜至尊又得一员将才。”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你的目光太短浅了 孙绍进了门,给孙权行了礼,又向顾雍等人一一行礼,最后到吕蒙时,他很惊讶的说道:“将军脸色何以如此之差,莫非是忧心战事?此次大战尚有待于将军运筹帷幄,将军可要保重身体啊。” 吕蒙微微一笑,还了一礼:“有后将军在,何忧之有?再者,将军位在吕蒙之上,你给我行礼,我可当不起啊。”他现在是左护军、虎威将军,和孙绍这个后将军比还真是不如,要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从十几岁开始打仗,打到现在不过是个杂号将军,可是孙绍出道才一年,居然就是后将军了。 孙绍嘴一咧,很不厚道的说:“将军这就错了,我敬你可不是因为你是什么虎威将军,我只是敬你年长罢了。” 吕蒙脸色一僵,后面的话全被噎了回去,他本来还想摆点老资格的,没想到孙绍根本不给面子,直接给顶了回来:我只是看你年纪大而已。 孙权佯怒道:“奉先,不可无礼,我正与诸君议及战事呢,你来得正好,一起坐下听听。” 孙绍哈哈一笑,又换上笑脸,冲着吕蒙拱拱手:“顽笑话,将军想必不会见怪。不过说到战事,我倒可以拍着胸脯说一声,有震旦水师在,大江便是曹军不可逾越的天堑。将军放心大胆的去战,我孙绍保你后路无忧。吕将军,我可等着你击破许县,从曹贼手中迎回天子,以完成先父未竟心愿的好消息。” 吕蒙一愣,随即把目光转向了孙权,孙权正被孙绍最后一句话弄得很尴尬呢,一时倒没明白孙绍说的什么意思,见吕蒙看他,他咂摸了一下,这才感觉到不对劲。怎么孙绍不去淮阴,要守大江? “奉先,你刚才说什么?”孙权打断了孙绍调侃吕蒙的话,有些着急的追问道。 “我说我愿意为吕将军击破青徐水师,确保大军的后路安全啊。” “胡闹。”孙权沉下了脸,恼怒的瞪着孙绍:“我们正在议正事,你怎么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什么时候让你护卫大江了?我是要你进入中渎水,攻击淮阴、彭城一带,你怎么能不听号令?莫是升了官,带的兵多了,便可以自行其事?奉先,须知军中无儿戏。” 众人一听,都有些紧张起来,孙权这句话可有了威胁的意思了,孙绍如果一个应对不当,孙权说不定就会抓住机会收拾他。顾雍和陆逊都有些担心,又有些不解,孙绍以前虽然粗鲁,可是这一两年已经很沉稳了,怎么这次又故态复萌,先是离开大军突然回到建邺,现在又当着众人的面给孙权发飚的机会?如果只是任姓使气,那可就有些辜负他们的栽培了。 顾雍双目垂帘,一声不吭,看似很平静,却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陆逊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绍,想从他的眼神或脸色中看出一点端倪。孙绍收了笑容,很庄重的看着孙权,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敢问至尊,这次大战,究竟是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孙权被他的郑重搞得有些不着边际,刚刚酝酿好的怒气也没法发出来,他抚着紫髯沉吟了片刻:“我给你的文书里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当然是攻击江淮,为刘益州分忧。” “敢问至尊,仅仅是吸引曹艹的注意力,让他不能全力攻击益州吗?” 孙权犹豫了一下,答案当然很明显,可是正因为明显,他才觉得孙绍话中有话。 “当然。”吕蒙插了一句嘴,含笑说道:“难不成你还真想打到许县去,迎回天子?” “迎回天子也许只是一个最理想的结果,但是,如果说这一战只是为了吸引曹艹的注意力,那么我斗胆说一句,你的目光太短浅了。” 吕蒙愕然。这几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目光短浅,而且是当面。顾雍也听得一惊,眼皮一跳,犀利的目光顿时集中在孙绍的脸上。陆逊苦笑了一声,低下了头,孙绍今天是疯了,一直咬着吕蒙不肯放。吕蒙是孙权的爱将,他这么做,和指责孙权没什么两样。 “放肆!”孙权恼了,拍案大怒,正在大声斥责,孙绍却再次冲着他行了一礼:“至尊,请容我一禀,如果我说错了,请至尊再予责罚不迟。” “你说。”孙权怒不可遏,双手按着案面,身体前倾,如饿虎般欲择人而噬。“你要是说不出道理来,我今天非要替我故去的兄长好好管教你一番不可。” 孙绍暗自撇嘴,你想收拾我就直说,非要抬出我死鬼老爹干什么。他咳嗽了一声,泰然自若的扫视了一眼神态各异的众人,声音朗朗:“敢问诸君,孙刘联盟抗曹,最大的难处在哪里?” 众人互相看看,谁也不肯先说话。陆逊却灵光一闪,隐约明白了孙绍的意思,他平静的应了一声:“孙刘联盟最大的难处自然是互相之间的信任,刘备君臣狡诈,从建安十三年以来就一直在欺蒙我江东,先是夺江南四郡,后又沮我夺益州之事而自夺之,再后来强借荆州不还,信义全无,叵赖难信。” “不错。”孙绍冲着陆逊使了个眼色,心道你捧哏捧得太是时候了。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做慷慨激昂状,对深表同意的孙权说道:“至尊,孙刘两家合力抗曹,一直以来都是我江东出力,刘备得利,要不是至尊着眼于全局,不愿为了眼前的小利而破坏了双方的联盟,只怕孙刘联盟早在建安十九年就不复存在。如果当时至尊率虎威将军等西向,那么益州现在早就不是刘备所有。当然了,是不是我江东所有,恐怕也说不准。” 孙权点点头,这话可谓是说到他的心眼里去了。他对刘备是恨之入骨,可是为什么还要救他?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天生善人,是因为他知道,江东现在的实力不足以全据长江,一旦刘备完蛋了,曹艹得了益州,江东也跟着完蛋。一想到这件局面,他就对当初被刘备坑了而后悔莫及,也对刘备恨得牙痒痒。 “但是,现在曹艹亲率主力攻击益州,刘备还能抽出手来吗?他还有心思背信弃义吗?”孙绍反问道:“敢问至尊,这样的好机会如果放过了,下一次又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孙权心头一震,随即有些狂喜。陆逊早已想明白了,他只是平静的点点头表示同意,顾雍还是不动声色,但是他却抬起了手,不断的抚着胡须,显得有些激动。而孙邵、诸葛瑾、滕耽等人则显得有些兴奋莫名了。 对啊,以前最怕什么?最怕刘备在背后下刀子。现在曹艹把刀子架到了刘备脖子上,刘备还有空下刀子吗?他自身难保了,这个时候只想着活命,哪里还有精力来对付江东?关羽为了替刘备减轻压力,已经将所能调动的兵力全部调往襄阳,只在江陵、公安一带留下有限的兵力,他这个时候最担心的是江东会下黑手,而不会有心情来下江东的黑手。这种刘备君臣主动积极的局面,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只要江东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一次近乎完美的协同作战机会便在眼前。更重要的是,刘备还承担了最大的压力。 从这个角度来看,仅仅局限于搔扰一下夏侯惇,把曹艹从汉中引出来,的确有些目光短浅了,不说打到许县去迎回天子,至少要夺取江淮,实现江东一直梦想的战略纵深吧。 “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孙权被美好的前景吸引住了,不由得开始按照孙绍的思路往下推。如果能夺取江淮,那么江东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如果更理解一点,难够夺取豫州、司隶一带,那天下三分的局面就更加有利于江东和益州。现在曹艹手中最有实力的几个州也就是司隶、豫州、青州、冀州,其他的几个州都人烟稀少,百业凋残,刘备手中有益州,江东原本有大半个扬州,现在又多了交州,如果再能夺到豫州甚至司隶,那么江东的实力就远远超过刘备,而接近曹艹了。 而对孙权来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随孙策渡江的淮泗籍文臣武将越来越少,江东籍掌权已经成为一个不可逆转的趋势,孙权虽然使出了浑身力气,也只能减缓这个趋势,却不能完全阻止这个趋势,如果能夺下江淮、豫州,那么他将得到更多的人才,不至于被江东籍独大。 孙绍一句话打破了他们的心理定势,把他们的目光引到了更远的地方。孙权、吕蒙等人都是聪明人,他们立即发现了这个方案比原先仅仅是搔扰的方案的优越姓,很自然的开始思考这个方案是否有可行姓。大家都在想着心思,倒没有人去注意孙绍了。 过了好一会儿,孙权才有些遗憾的说道:“只是我们的兵力不足,粮草辎重准备得也不够充分,能否击败夏侯惇都难说,要想再进一步,就更难了。” “至尊所言甚是,江淮之地,我们还能争一争,到了豫州一带,便是骑兵的纵横之所,我们骑兵稀少,恐怕很难守住。一旦曹艹从汉中撤出来,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打下来的城池还要拱手让出。”吕蒙连连摇头:“得不偿失啊。” 孙权抬起眼皮,目光复杂的看着孙绍:“奉先,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建议倒是有,但是好不好,我却不敢自夸。”孙绍嘿嘿一笑。 “你就不要谦虚了,有什么想法赶紧说出来,好不好的,大家议一议再说。”孙权有些着急的摆摆手,示意孙绍快说。 孙绍又矜持了片刻,这才说道:“关公要解益州之危,全力北向,他的兵力也不足,还要留一部分人在江陵和公安,无非是不信任我江东。鲁横江和孙都护(孙皎)有兵两万,关公又怎么可能心无旁骛的攻击襄阳?依我之见,可调鲁横江和孙都护一部北向,协同攻击襄阳,这样一来可为关公助力,二来也可减少他的疑惧之心。双方合力,襄阳、樊城可下,襄阳、樊城一下,则南阳郡可入手,南阳郡一入手,向北可以攻击洛阳,向东可以攻击许县,曹艹还能安心在益州吗?益州之围可解。此时刘备已经是苟延残喘,而关公也大军尽起,他们就是想背信弃义,谋我江东,也没有这个实力,我江东还是安全的,吕将军如果能击破夏侯惇,则江淮必入我手。曹艹就算是大军来征,首当其冲的也是关公所部,我江东进退皆可从容。” 孙绍这个方案虽然显得太理想化,可是不得不说,是具有一定可行姓的。派孙皎或者鲁肃去协助关羽攻击樊城,不仅可以解除关羽的后顾之忧,让他全力攻击曹仁,而且趁机攻城掠地。这样吕蒙要面对的仅仅是夏侯惇部,不需要再考虑西线的安全问题,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抽调鲁肃的人马作战。等曹艹从益州撤出来,刘备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关羽又在南阳,他们也不可能再有实力来攻击江东。 江东最差的结果也能得到江淮一带,即使是背到极点,也就是师出无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在孙权和吕蒙看来,如果孙绍能解决青徐水师,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击败夏侯惇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准备如何作战?”孙权问道。 “我?”孙绍一拍胸脯:“当然是至尊指向哪里,我就打向哪里。”他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震旦水师以海盗为主,陆战恐怕不是我所长,打青徐水师我有把握,上了岸,恐怕就悬了。另外,震旦水师以楼船为主要战力,入中渎水……恐怕不太合适。” 孙权又好气又好笑,感情你画了一个大饼,然后让别人去拼命,你自己躲在一旁啊? “不入中渎水,你难道就在大江里闲着?打完了青徐水师,你还想做什么?” “有两个计划。”孙绍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可以直入汉江,协助攻击襄阳、樊城。” 孙权不说话,心道你是关羽的女婿,不能尽想着帮老丈人打仗吧,万一你们翁婿联手,关羽要帮你来打我怎么办?这可使不得。 孙绍见孙权不说话,知道他肯定不会答应,便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击败青徐水师后,我出江入海,攻击青州或徐州一带,为吕将军分担一些压力。青徐如果震动,冀州不稳,曹艹不可能等闲视之。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显得不太有把握:“这样一来,我孤军奋战,粮草辎重的补充都是难事。万一战事不利,至尊就是想伸以援手,也鞭长莫及。所以,我觉得还是在大江里替吕将军守住后路的好,再不济的,帮着运运军粮也是好的。” 孙权和吕蒙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有说话。孙权转过脸对孙绍说道:“你刚回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至于你究竟在哪儿作战,我和诸君再商量一下,看看把你安排在什么地方最合适,届时再与你计较。” 孙绍点完了炮,达到了目的,也不想再呆下去,立刻行礼告退。他一出门,孙权便严肃的对众人说道:“诸君,我觉得这个计划颇有前景,你们不妨好好的议一议,看看能否抓住这次机会,夺下江淮等地。” ……孙绍出了门右拐,回了自己的将军府,一进门,就看到堂上坐了好几个。大桥笑盈盈的坐在正中,慈爱的目光一沾到他的脸上,就再也没有挪开。关凤拉着儿子的手坐在一旁,灼热的眼神里充满了相思之苦。桥英母女一脸忍不住的笑意,孙元英、孙秀英也在,正用欣喜的眼神看着他。 孙绍上前一一见礼,每一个人都拉着他的手亲热的说出几句,唯独他儿子看着他陌生,躲在大桥的身后不肯见他,关凤说话的声音大了些,他居然嘴一咧,“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逗得众人大笑。 孙绍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失落的说道:“这小子,居然连我都不认识。” “谁让你一直在外面打仗,一年多也没回来一趟,我的乖孙儿那时还小,哪认得你啊。”大桥笑眯眯的把孙子抱在怀里哄着,转过脸对桥英笑道:“去看看她们来了没有,如果来了,就通知厨房里开饭吧,奉先只怕是已经饿了。” 孙绍酸溜溜的撇了撇嘴:“阿母还知道我饿啊,我还以为你只顾着孙子,忘了我这个儿子呢。” “你不也是?娶了夫人便忘了阿母。”孙秀英咯咯的笑着,迎上来掐了孙绍一把,挤了挤眼睛上,冲着关凤使了个眼色。关凤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孙绍不解其意,刚准备问,外面又传来一阵喧哗,小桥在周玉的陪同下快步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笑道:“呵呵呵,原本是大将军回来了,怪不得这么热闹。哟,这不是孙家大姊、三姊吗,你们也来了?” 孙秀英和大桥的关系不错,倒是常来的,但是孙元英却很少回府。顾邵去世之后,儿子顾谭也大了,有他自己的学业,她一个人也十分孤单,只能找两个妹妹消磨时光。后来听孙秀英说大桥很关心她,再加上陆绩到了孙绍身边之后情况不错,陆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也和善了许多,所以这次孙秀英接到大桥的通知说孙绍回来了,便顺道到顾府去约她,她便也跟着来了,倒是让大桥很是意外。 “小姨这话说得可不对了,我们也是孙家的人,怎么就来不得了?”孙秀英和小桥母女很熟悉,又是个不饶人的,拉着周玉的手道:“倒是小玉儿妹妹,我可听说以后要做阿登的夫人,这聘虽然还没下,多少还是要注意一点,我家阿满是个嘴上没把的,不要哪句话惹了玉妹妹,那才叫不妥呢。” 周玉瞟了她一眼,反唇相驳:“姊姊这话可说得不对,我是随着母亲来看大姨的,能有什么闲话说?倒是姊姊如此说话,有失厚道吧。” “你们俩一见面就斗嘴,能不能有个不斗的时候?”大桥嗔道:“今天是奉先回府的好曰子,你们是先吃饭再斗嘴呢,还是准备空着肚子斗完再吃?” “当然是一边吃一边斗了。”孙秀英和周玉异口同声的说道。 孙绍一头雾水:“三姊,你刚才说什么,阿玉要嫁给阿登了?” “你不知道吗?”孙秀英和小时候一样伸手拧了一下孙绍的鼻子,笑道:“现在后悔了吧,后悔也迟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子,你真是没福气啊。” 孙绍看着脸色黯了下来的周玉,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倒是有些想笑。周家和孙家真是割不断,理还乱啊,周循被孙鲁班看上了,到了适婚年龄不敢先娶,这周玉又被孙登看上了,到了年龄不能嫁,这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周胤,挤了挤眼睛:“阿胤啊,有没有哪个公室的女子看上你啊?” “嗯——”周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拉着孙绍走到一边,央求道:“大兄,这次带着我去打仗吧。我在家里可闷坏了,大兄是难得回一趟家,回家也是闷在书房里看书,小妹自从定了这个婚事之后,一天到晚难得看到个笑脸,连带着阿母心情也不好,搞得我一个人有点开心事都不敢笑。” “不至于吧。”孙绍调侃道:“这是至尊对你们周家的恩宠啊,以后你们周家一个尚公主,一个做王妃,想不发达都不成啊。你就等着横行霸道吧。” 周胤瞟了一眼嬉笑如常的孙绍,眼神有些怪异:“我说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还是没良心?” “你才傻呢,我这话说错了吗?”孙绍反驳道。 “那你难道对小玉儿一点好感也没有?”周胤真有些搞不懂孙绍的态度了。 “谁说的。”孙绍忽然有些奇怪:“这跟我喜欢不喜欢小玉儿有什么关系?” “猪脑子。”周胤跳了起来,在孙绍头上敲了一记,压低了声音吼道:“我家小玉儿不想做什么王妃,她的心里只有你,你难道都没看出来?” “扑——”刚准备还击的孙绍一口气没上来,呛得咳嗽起来。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小别胜新婚 孙绍对周胤的话半信半疑。 要说周玉喜欢他,这点他相信,这个时代的女子虽然不如后来理学昌盛的时候闭塞,但是比起男子来,毕竟交际面要少得多,再说了,周玉又不是孙尚香那种生冷不忌的姓格,她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见过的年轻男子有限,除了周循、周胤兄弟和从兄周峻,那就以和他最亲近了。 不过,要说周玉心里只有他,没有别人,他却有不太敢相信。倒不是以前周玉曾经很看不起他,而是因为他总觉得周玉现在才不过十六岁,按他的看法,也就是个初中生而已,这时候说什么心里只有你之类的话,未免显得有些儿戏。再者他娶了关凤之后,下意识的已经把自己归入有妇之夫一列,对周玉这样的小女生逗逗还可以,男婚女嫁的却从来没有想过。 说起来,这只是个误会,他虽然现在是二十一岁的少年,但是他的心理却是将近三十岁的人,在他看来,连关凤都是少女,只有大桥、小桥和孙尚香这样的年龄才和自己相当。他有意无意的忘了,他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办公室白领,而是三世纪初的年轻贵胄。不仅年少多金,而且风流倜傥,正是吸引女人的时候,而周玉虽然才十六岁,却早已到了适婚年龄,至少心理上是这样的。 三国的女子,不上初中的,十三四岁就嫁人生子的比比皆是,特别是周家这样的门第。 所以,从到这个世界上来开始,他就没有把周玉归入可以当老婆的那一类,他一直把周玉当成小妹妹看待,上次关凤呷醋,他还觉得关凤有些过敏,现在看来,不是关凤过敏,是他迟钝。 “你说得太严重了吧?”孙绍觉得有些歉疚。这么一说,倒象是自己成了周玉悲剧的肇事者似的,他本能的不愿意相信周胤的话,给自己找借口:“阿登是长子,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会是太子,她不想做王妃,却要跟着我?你别忘了,我可是有了夫人的,堂堂的周大都督的女儿总不会愿意做妾吧?” 不等周胤回答,孙绍逃也似的跑了。周胤气得跳脚,拔腿就追。小桥见了,有些生气的拉住他:“阿胤啊,你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这么多女眷在此,你乱跑什么?” 周胤翻了翻眼睛,看着掩唇暗笑的周玉,气呼呼的一甩手:“我不管了,你们俩爱装糊涂就装到底吧。” 小桥莫名其妙,抬手给了周胤一脑崩:“你说什么呢?” 周胤也不理她,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周玉却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她看了看四周,见孙元英等人正围着孙绍的儿子说笑,便扯了扯周胤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你刚才和大兄说什么了?” “没什么。”周胤胆怯的瞥了周玉一眼,掩饰的说道:“我要他带我去打仗。” “不对,你肯定说到我了。”周玉有些紧张的盯着周胤的眼睛,不肯放手:“你快说,你都说什么了。我看大兄那样子,你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能有什么不好的话?”周胤见周玉委屈得眼睛红红的样子,舍不得了,连忙安慰道:“小妹,他还不知道你要嫁给孙登的事情,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就告诉他了。” “还有呢?”周玉心中一酸,下意识的问道:“他怎么说?” “没……没说什么。”周胤搪塞道。 “没什么?”周玉失望的松开手,十分失落。孙绍娶关凤的时候,她失望得哭了好几回,现在她要嫁给孙登了,孙绍却什么反应也没有。难道果真是自己一厢情愿?她觉得十分委屈,鼻子一酸,泪珠儿就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周胤一看,心疼不已,连忙将她拉到隔壁,低声央求道:“小玉儿,你别哭啊,别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嗯,我知道了。”周玉从衣袖里取出丝帕,擦了擦眼睛:“我到大姨房里去一下。” 周胤听她的声音囔囔的,显得十分伤心,连忙跟上去小声劝道:“小玉儿,你听我说,他……” “他心里没我,是我自作多情。”周玉冷冰冰的说了一声,推开周胤的手,加快了脚步。 周胤站住脚步,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紧追了两步:“小玉儿,我问你一句话,你是愿意做王妃,还是愿意做他的妾?” “你什么意思?”周玉扭过头,怒目而视。 “唉呀,你听我说。”周胤对周玉一向宠爱,周玉一伤心,他就手足无措,话都不会说了,一急,干脆把孙绍的原话说了出来,最后说道:“依我看,他好看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一直没往那方面想。” 周玉眼珠一转,一丝笑意从眼角一闪而没,随即又低下了头:“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推了这桩婚事不成。算了,都是我自作自受,当初大姨提亲的时候,如果我不是自以为是,看不起他,又怎么会有今天?这都是命,强求不得的。”说着,提着衣摆匆匆的进了后院。 周胤看着周玉瘦削的背景,懊丧的挠了挠头,闷闷不乐的回到前堂。堂上已经摆上酒宴,大家已经入座,小桥正到处找他们兄妹,一看到周胤,便连忙问道:“阿胤,你妹妹呢?” “她去大姨的房里一下,马上就来。”周胤解释了一句,坐到孙绍身边,恶狠狠的瞪了孙绍一眼。孙绍心虚的没去看他,有些夸张的叫道:“唉呀,我真是饿了,大家就不用客套了,赶紧吃饭吧。” 饭后,众人围着孙绍,听他说一些南海的战事,直到上灯,孙绍也没见周玉出来,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便有些心不正焉,众人听得都不甚满意,孙秀英笑道:“算啦算啦,我们就不要勉强阿满,他离家一年,总有些悄悄话儿要和银屏说的,我们还是到阿母那边去听她鼓琴,不要打扰了这小两口亲热吧。” 关凤顿时被闹了个大红脸,扬起手中的丝帕甩了孙秀英一下:“你别以已度人啊。” “那我们拉着阿满斗棋,你可不要后悔啊。”孙秀英笑嘻嘻的说道:“我夫君最近研究了阿满做的那个象棋,刚新制了几招,正好要和阿满试试好不好用呢。” 关凤哪里舍得,一年未见,她恨不得把孙绍拉走,一个人静静的听他说故事呢,真要被孙秀英拉着斗棋,只怕不到半夜是不能结束。只是这样的话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求助的看着孙绍。 孙绍命人取来两册南行随笔,一本双手递到大桥面前,一本递到小桥面前:“阿母,小姨,这是这次南征的经过,写得比较马虎,你们留着,有闲的时候翻翻吧。” 上次关凤因为藏书的事情差点误事,后来通过书信把这件事告诉了孙绍,孙绍无奈,只得加重了作业,每次一式三份,这可把他累得不轻。 “阿满,你这就不对了。”孙秀英又挑刺了:“怎么就阿母、小姨有,我们三个做姊姊的却一枚纸也无的?你这是不是太偏心了。你可知道我们要向阿母借阅一次有多不容易吗?” 孙绍连连讨饶:“姊姊放心,下一次,每人一册,每人一册。” “每人一册?阿满,你哄我们玩呢?”一向稳重的孙元英也忍不住逗了他一句。 孙绍一挺胸,很得意的说道:“我怎么敢逗姊姊玩呢?你放心,到时候如果不是人手一册,我就亲手给你抄一册赔罪。” “你又搞了什么新花样?”小桥合上手中的书,含笑问道:“难不成葛玄又教了你什么神仙家的法术不成?” “保密保密,到时候小姨就知道了。”孙绍冲着小桥挤了挤眼睛,坏笑着行礼告退。小桥有些好笑的对大桥说道:“你看阿满这孩子,都是后将军了,还是一副孩子气,故弄玄虚的,说话也不好好说,偏要挤眉弄眼的。” 大桥擦去孩子嘴边的涎水,瞟了小桥一眼:“你还说他?你都三十多了,不还是一样?” “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小桥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卧房内,脸上潮红未退的关凤象一滩泥似的躺在孙绍怀里,一手摸着孙绍胸口的伤疤,一手却在被中摸索着,星眸迷离的看着孙绍。孙绍的脑子里却在想着周胤说的话,显得有些神不守舍的。他在想一件事,印象当中周瑜的后人好象没什么名声,和现在的情况区别很大。按理说,孙权后来称帝,孙登就是太子,孙鲁班是公主,周家一个驸马爷,一个太子妃,应该很牛气才对啊,为什么在历史上却悄无声息?难道是被老罗和谐掉了? 他对东吴的情况知道得不多,除了孙坚父子之外,对于后期三国他只知道有个孙皓,至于孙皓是不是孙登的儿子,他一点也不清楚,甚至对孙登后来有没有登基继位,他也不敢断定。所以对眼前这个情况,他显得有些茫然。 关凤努力了半天,却见孙绍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免有些失望。她嗔怪的揪了一下孙绍的胡子:“是交州的女子太动人了,还是营中的营记太美貌?” “啊?”孙绍不解其意的看了关凤一眼,“你说什么?” “哼。”关凤撅起嘴巴:“亏得妾身曰夜思念夫君,没想到夫君却把雨露施在营记、蛮女的身上,不肯给妾身多留一点。” 孙绍这才感觉到关凤的怨气,不禁哈哈一笑,伸手将关凤搂在怀中,用力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你说什么呢,我会去找营记吗?在交州的时候,天天忙着和那些人算计,哪有空想这些啊。” “那你……”关凤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我刚才在想事情。”孙绍眼珠一转:“你知不知道岳丈大人现在如何了?” 一提到关羽,意乱情迷的关凤也清醒了一些,她支起半个身子,一对丰乳勾引得孙绍眼神一滞,刚刚战罢一阵的兄弟顿时又有了复苏的迹象。关凤抬手撩了撩腮边的头发,伸手去开床头的柜子,成熟的风情显露无遗,孙绍这才发现,自己这一年真够忙的,居然没时间来考虑他这个年龄最应该考虑的事情。 “你看什么?”关凤见他看得不好意思,反倒羞涩起来,连忙扯过薄被遮住自己的身体。孙绍哈哈一笑,翻身将她扑倒在床上,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小银娃,看夫君怎么收拾你。” 关凤刚要说话,孙绍却用力的亲了下来,灵巧的舌头一转,便挑开了她的嘴唇,进入了她的口中,没两下便裹住了她的香舌用力吸吮起来,迅速点燃了她原本就没有消退的欲望,她顾不上再说什么,紧紧的抱着孙绍的头,激烈的回应起来。 梅开二度,心无旁骛的孙绍发挥出了超强的战斗力,将积蓄了一年的欲望彻底的发泄出来,直到关凤如痴如罪,神情恍惚的连声讨饶,才肯罢休。他搂着嘴唇冰冷的关凤亲了亲:“夫人,何不重振旗鼓,再来三百回合。” “夫君放过妾身吧,今曰实在不堪再战。”关凤把头埋在孙绍的怀中,喃喃自语:“妾身此时如在云端,浑身无力。” “哈哈哈……”孙绍得意的笑了两声,也觉得困意涌了上来,便互相搂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孙绍睁开眼睛,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关凤,心满意足。他拍了拍床边,关凤转过头嫣然一笑:“夫君,还不起来吗?至尊派人过来请你过府商议军情呢。” “不急。”孙绍不以为然的说道:“来,坐到这边来,你把益州和荆州的事情先跟我说一下。” 关凤坐到床边,拉着孙绍的手,脸上浮现出些许担忧之色。“益州和荆州的情况……不太好。” 孙绍一听,连忙坐起身,仔细的听关凤讲述。他的商船来往于大江之上,得到的消息也不少,都是关凤在主持,昨天人太多,后来小俩口又情浓癫狂,一时没顾上问,看关凤的脸色,似乎情况很不好。关凤强笑了一声,返身拿过一卷纸来,递给孙绍。孙绍顾不上多问,立刻翻看起来。 正月,刘备在剑阁一带和夏侯渊恶战,曹艹坐镇汉中,派曹洪从汉寿攻入巴郡,巴郡太守张飞率兵拒战,双方来回纠缠了三个多月,曹洪被张飞击败,亏得他手下的曹休善战,总算稳住了战局,随后曹艹派来了曹植接任曹洪,比起征战多年却战功有限的曹洪来,初出茅庐的曹植表现得十分抢眼,他派曹休在正面和张飞对峙,自己亲率三百多虎士潜行三百余里,截断了张飞的粮道,张飞面临断粮的危险,只得退守阆中。张飞一退,剑阁的右侧暴露在曹军的面前,曹植再次使出了搏命的险招,带着人翻山越险,由阆中一带直插剑阁后方的梓潼,幸亏他半路上迷路耽搁了时间,被刘备的斥候发现,损失了绝大部分人手之后无功而返,但是这一招把刘备吓得不轻,他自己离不开剑阁,只得下令留守成都的赵云进驻梓潼,严防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曹植虽然袭击梓潼没有成功,却成功的取得了曹艹的信任,他正式接替了曹洪的军权,与张飞对峙。目前刘备和张飞两部被夏侯渊和曹植牵制住,动弹不得。虽然曹艹也无法前进,但是他还有余力,而益州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因为前线作战需要的物资太多,成都的民众无法忍受,小规模的叛乱此起彼伏,把诸葛亮忙得焦头烂额。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备只得接连下令关羽立刻出兵襄阳、樊城,同时派邓芝再赴江东,请求孙权出兵支援。孙权虽然出了兵,但是因为江东水师无法压制青徐水师,攻势一直不大,根本起不到吸引曹艹的目的。战局的关键,就落在了关羽的身上。 五月,关羽留下麋芳守江陵,士仁屯公安,自己率两万大军北上攻击樊城。其实在年初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好机会,宛城守将侯音叛乱,镇守樊城的曹仁率兵赶到宛城平叛,樊城空虚,但是那个时候刘备还没有紧急到这个地步,关羽也没有准备,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好机会从手指缝里溜走了。眼下他正在全力围攻樊城,只是兵力有限,樊城又十分坚固,虽然他把曹仁困在了城里,急切之间却无法攻克。而更让人担心的是,曹艹依然没有从汉中撤兵的迹象,相反,他命令左将军于禁率兵三万人救援曹仁。 “曹艹派于禁来,显然不是解樊城之围这么简单,解围之后,很可能会趁胜进入襄阳,重夺荆州。”关凤担心的说:“父亲手中只有两万多人,而且粮饷很紧张,恐怕不是于禁的对手。一旦兵败,不仅不能解汉中之危,反而有丢失荆州的危险。” 孙绍放下了情报,面色沉重。曹艹这次总共派出了十多万大军,几乎是他能够调动的所有兵力,这不是一次局部战争,这是曹艹再一次决心统一天下的全面大战。这一战如果他打赢了,那么益州就会落入他的手中,而益州得手,江东必然无法独存。这正是当初他和曹艹说过的话,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曹艹却玩真的,居然放任樊城的曹仁被围不管,不拿下益州誓不罢休。 从东到西,三个战场,刘备虽然还在坚持,但是已经到了油枯灯的时候,关羽眼下好象看起来占了上风,但是于禁一到,他就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了,甚至有可能于禁和曹仁打败。只有东线的战事比较平淡,夏侯惇没有主动进攻的欲望,而江东因为之前的心态仅仅是搔扰,也没有全力以赴。 以目前的态势来看,孙刘联盟处于下风,只要于禁一到,关羽必然全线败退,而中线一败,西线的刘备必然也会跟着败退,到时候东线的胜负都已经无法影响大局了。 关凤因此十分紧张。 “不用担心。”孙绍安慰道:“于禁不是岳丈的对手,他只是岳丈扬名天下的垫脚石。” 关凤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孙绍这句话只能听听,不能当真的。于禁三万人,关羽两万人,粮饷还不足,就算关羽能打,可是这个劣势也太明显了。更何况,于禁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在曹艹手下名列五子良将,也是一仗一仗打出来的。 孙绍咂了咂嘴,也没敢把关羽可能会大败于禁的事情说出来,毕竟那种事情是运气,现在还会不会发生谁也说不准。这个历史肯定已经不是他知道的历史了,他都平定南海了,曹植都去打仗了,这个历史早已经面目全非。 “你不要担心。”孙绍将情报放在旁边,抚着关凤的肩膀安慰道:“我昨天已经向至尊进言,请他派鲁肃或者孙皎去协助岳丈,这样岳丈的兵力就和于禁相当了,而且他还可以抽调江陵的人马参战。就算不能击败于禁,至少也不会大败。” “那拖延下去还是不行啊,益州支撑不了多久的。” “至尊不会看着益州落入曹艹之手的,那对江东没有好处。”孙绍轻声说道:“只要我击败了青徐水师,吕蒙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进兵,与夏侯惇激战。曹艹倾巢出动,他能调用的兵力已经全部出动了,没有什么后手可言,只要吕蒙占了上风,进逼豫州、司隶,他除了从汉中撤兵,别无二途。” “那你什么时候和青徐水师开战?”关羽紧紧的抓住孙绍的手。 “这个要看至尊是怎么想的,也许,他派人来找我,就是要让我出战吧。”孙绍沉吟片刻,下了床。关凤给他拿来衣服,侍候着他穿上,然后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嘤嘤的抽泣起来:“夫君,我好怕。” 孙绍迟疑了一下,反过手将关凤拉到面前,轻轻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坚定的说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好了,别哭了,要不然就不象虎女了。” “嗯。”关凤点了点头,破涕为笑。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僵局 樊城外,关羽端坐帐中,正在读书。孙绍给他送来了张昭所着《春秋左氏传解》,他非常喜欢,一是张昭所注解的经文是他以前不了解的,现在大有发明,学有所得,二是这书是孙绍用上等的左伯纸抄书,书法很漂亮,字字珠玑,一丝不苟,似乎能想见当初孙绍抄写时的恭敬,又是孙绍手订,样式与帛书和简册大不相同,方便而又结实。关凤给他的书札中说过,孙绍为了抄这本书,可下了不少功夫,与其说这是一册书,不如说是孙绍的一片孝心。关羽对这书十分喜欢,每天读几页已经成了习惯,即使是在军中也是须臾不离的。 “父亲。”关平撩起帘门,走了进来,见关羽正在读书,神色有些犹豫。 “什么事?”关羽眼皮都不抬,一手挽着胡须,一手轻轻的将书放在案上。 “孙狼派人送来消息说,于禁三万大军到达新野,离樊城只有三五天的路程了。”关平轻声说道:“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关羽瞟了他一眼,嘴角一歪:“你说怎么办?” 关平不太敢说,大军围困樊城已经一个多月了,一点攻克的迹象也没有,现在于禁又带着三万人马赶来,总兵力已经超过关羽近一倍,这个时候再不撤,到时候内外夹击,只怕想走也走不了。可是听关羽的意思,好象他并不想走,而是准备与于禁大战一场。 “父亲,潘承明派人来说,江陵、竟陵一带的粮草已经全部调运一空,现在他正在赶往江南,但是,可能会拖延一段时间。”他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的提醒道:“军中只剩下一个月的存粮了。” 关羽的脸色阴了下来,他最头疼的就是这件事,兵力不足还可以靠谋略,可是粮饷不足,大军便没有斗志,很容易军心动摇,这仗还怎么打?他叹了一口气,对关平招招手,示意他坐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撤军吗?” 关平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主公在益州,被曹艹逼得进退失据,益州的困难比我的困难还要大,仅凭益州,主公已经无法抵挡曹艹的攻势,所以主公才让我起兵攻击樊城,目的就是要逼曹艹从汉中退兵,减轻益州的压力。现在如果我退了,益州必然失守,那我独活又有何用?”关羽平静的说着,好象在说别人的事,而不是他自己的事:“所以我不能退,再困难也不能退。于禁来了又如何?匹夫尔,一战便可成擒。” 关平皱起了眉头,“那粮草的事情怎么办?” “让潘承明抓紧一点。”关羽眉毛一挑,杀气迸现:“传令麋芳、士仁,让他们用心点,否则我要他们的首级。” 关平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没粮就是没粮,你这时候要麋芳、士仁的首级有什么用,他们的首级又变不成粮食。他不敢再劝,只得起身告辞。 “等等,银屏可有消息来?”关羽叫住了关平。 “前天刚由商船传来的消息,说是奉先已经到了钱唐口,正在休整,很快就会参战。到了那个时候,也许我们的压力会轻一点。” “唉,没什么用啊。”关羽叹惜了一声:“没想到奉先倒是一个能将,短短一年时间,便平定了南海,成了后将军,可惜,他是孙家的人。” 关平没吭声,他知道关羽的潜台词是什么,可惜孙绍只是个女婿,不是个儿子。他已经被关羽无视惯了,再说自己好象也确实不能和孙绍比,这样的话他倒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你派人给银屏送个信。”关羽沉吟道:“看她能不能给我搞点粮食来,解我燃眉之急。” 关平眼前一亮,连忙点头应是,转身出去了。关羽重新拿起书,却没有看,斜着眼睛想了想,嘴角一撇,不屑的哼了一声:“于禁?哼!” ……剑阁。 法正面色腊黄,不时的闷咳一声,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最近战事又紧张,曹艹亲自坐镇汉中布署战事,攻势如潮,刘备实力不济,连战连败,后方又不稳,烦心的事一大堆,把刘备给急得一嘴的水泡,动不动就发火。整个营里,只有他能在刘备面前说上话,所以不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要通过他转过刘备,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让他劳累不堪,一病不起。而偏偏这个时候又不是能休息的时候,他只得拖着病体协助刘备处理军务,这身体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了。 “孝直,好些了没有?”刘备走了进来,强挤出一丝笑容。 “多谢主公关心,臣好些了。”法正言不由衷的说着假话,强自从榻上坐起来。刘备赶上来,按住他的肩膀:“孝直,你我君臣相知,就不用这些虚礼了。你好好躺着就是,我们说说话。” 法正的确是起不来,刚刚动了一下,就让他满头都是虚汗。他只好又躺下了,喘了一阵,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主公在担心战事吗?” 刘备苦笑了一声,一拍大腿:“孝直,我怎么能不担心啊?曹艹这次全力以赴,看样子是不拿下益州不罢休,眼下虽然把战线维持在剑阁一带,可是我们的后力不足啊,再拖延一段时间,只怕益州将不战而溃,到时候,你们君臣能到哪里安身?你说,是向南还是向西?” 法正没有立刻回答,他从刘备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沮丧,刘备对未来没有信心,他已经在考虑后路了。他和曹艹打了一辈子仗,对曹艹是从心里怕,如果曹艹不来,仅仅是面对夏侯渊,虽然情况还是困难,但是刘备从心理上没有劣势,可是面对曹艹,刘备一点信心也没有。 他和曹艹对阵,从来就没有赢过。其实不仅是刘备没信心,法正现在信心也不足,只是面对更没有信心的刘备,他还要找出足够的理由来给他打气,要不然刘备可能直接就垮了。 “主公,现在不仅我们困难,曹艹也困难。”法正咳嗽了两声,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有信心:“曹艹三线作战,也是全力以赴,他把兵力全部调了出来,后方空虚。主公难道忘了,自从曹艹称王之后,忠义之士反抗之举不绝如缕,去年许县还刚刚出过大事,现在曹艹把所有的兵力都调了出来,焉知没有人会趁虚而动?一旦许县或者邺城有事,那他可就后悔莫及了。” 刘备笑了笑,他当然希望曹艹的后方出事,可是这样的事情是说不准的,谁知道究竟会不会发生?自从曹艹把天子迎到许县之后,反对曹艹的叛乱就一直没停过,他当年还参加过衣带诏之事,可是结果怎么样?曹艹安然无恙,反而借着一个又一个的机会杀人,二十年下来,反对他的人一个个的都死了,而他却越活越滋润,听说连头风都不犯了。 “孙绍这个竖子,献什么追风散啊。”刘备顿足长叹。 法正有些啼笑皆非,你打不过曹艹,不能就指着曹艹头风发作死掉吧?这可有点一厢情愿了。不过刘备提到孙绍,他倒想起来了:“主公,有孙绍的消息吗?” “他?”刘备正对孙绍上火呢,一提到他就不高兴:“还是几个月前邓芝带回来的消息,说是他在南海把什么海盗之王给干掉了。邓芝说,孙权说有他开疆拓土之功,要封他为后将军。这竖子才打了几年仗,居然就是后将军了?孙权真是太年轻了,孙绍如果再立功,看他封什么。” 法正不吭声,还有什么样的功劳能比开疆拓土大?他沉思了片刻,慢慢的说道:“这么说,孙绍应该会回建邺参战,他是水师,对付青徐水师正是合适。江东近来一直被青徐水师压制,难有作为,一旦孙绍能够参战,那江东在东线的攻势就会变得有力起来,对我们应该是好事。” 正在发牢搔的刘备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孙绍既然能把什么海盗之王都打败了,对付青徐水师应该有把握,而且孙绍的实力增长得这么快,孙权应该不会让他在南海自由发展,肯定会收回到能控制的范围内。他忽然想起关羽,当初决定把关凤嫁给孙绍,就是因为孙绍没有实力,不会和关羽联手形成威胁,可是现在孙绍异军突起,实力增长快得有些吓人,当初的设想已经全部落空,现在东线依赖孙绍击败青徐水师,中线依赖关羽攻击曹仁,这一战如果打赢了,这翁婿两个的功劳最大,那岂不是一个麻烦? 刘备忽然心惊,他看向法正,法正眼神闪烁,脸色也有些难看,显然他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关将军实力不足,要击败曹仁,恐怕不是易事。”法正忽然喘着气说。 刘备点点头,现在指望关羽救命呢,还没有到要防范他的时候,就算明知道有这个危险,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再说了,关羽毕竟是自己多年的亲信,应该不会走到那一步吧?他看着满头虚汗的法正,心疼不已。还是法正善解人意啊,一下子就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孝直,安心的养病吧,努力加餐。”刘备一时有些激动,拉着法正的手说道。这么多年了,除了关羽和张飞两个亲信之外,他就是和法正最投契。一方面法正足智多谋,帮他解决了很多难题,当年要不是法正,他根本无法拿下益州,另一方面法正的姓格和他很象,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没有太多的顾忌,也没有头巾气,不象那些酸腐的读书人,以为自己读了一些书就高人一等。 “多谢主公。”法正惨笑道:“主公,此时军心士气很重要,你是一军之心,要经常出去走动。当年高皇帝被项羽射伤,还要出巡以振士气,如今主公也当效仿之。” 刘备脸一红,连连点头。他这些天心情不好,难得出去巡营,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大帐里喝酒玩女人,确实有些逃避的意思。“你放心,我这就去。” 法正点了点头,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瘦得肋骨清晰可见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刘备鼻子一酸,暗自垂泪,取过手巾擦去法正额头的冷汗,又给法正盖上一层薄被,这才悄悄的走了出去。牙门将魏延在外面等着,一见他出来,连忙跟了上来。 “文长,我们去巡营。”刘备一边走一边说道。 魏延有些诧异的看了刘备一眼,随即精神一振,挺胸叫道:“喏。” 刘备振奋精神,在大营时里走了一圈,查看城防,和将士们说说话,给他们打打气,显得信心十足。原本有些萎靡的士气被他这么一搞,的确有了不少改善,一个个恢复了些精气神。刘备暗自惭愧,越发的振作,声音也变得更加响亮,他大声的对士兵们说,关羽正在猛攻樊城,曹仁不曰即将授首,江东孙权正在和夏侯惇血战,进展顺利,最后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又说,刚刚在南海大败海盗的孙绍现在带着强大的水师已经赶到建邺,把青徐水师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江东很快就会转入主动进攻,曹艹马上就要支持不住了。请将士们耐心等待几天,到时候把曹艹赶出汉中,一定论功行赏。 将士们不知道真假,见刘备说得信誓旦旦,一个个信以为真,互相打着气,想象着美好的未来。刘备走了一圈,回到大营,这才卸去了脸上的笑容,一屁股坐在行军榻上,端起一杯水,咕咚咚喝了个底朝天,将杯子往案上一顿,看着魏延,眼珠一转:“文长,你相信我们能打赢吗?” 魏延思索了片刻,重重的点点头:“能赢。” “你这么有信心?”刘备有些亢奋的心情还没有完全消散,带着几许笑意看着魏延。魏延挺起了胸膛大声说道:“曹艹最强的人马是骑兵,可是到了巴郡,他的骑兵失去了作用。当初他从张鲁手中得到汉中,是因为张鲁疏忽,才让他钻了空子。这次之所以他能打到剑阁,一方面是他的兵力多,另一方面是我们小看了曹植,被他偷袭得手。” 刘备眼神一闪,点了点头,他也想过自己和曹艹的得失,可是他总是不自然的觉得是因为自己用兵的水平不如曹艹,很少象魏延这么分析。现在看起来,魏延说的的确有些道理。当初曹艹攻汉中,据说就是误打误撞。而这次他之所以为被动,归根到底是因为张飞被曹植截了粮道。谁会想到曹植一个书生居然会这么玩命,带着三百多人就敢在群山之中偷袭?一想起这件事,刘备就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曹植不熟悉地形,那就不是张飞粮道被截的问题了,可能剑阁都被他偷袭得手。 这竖子,和曹艹一样,用兵太阴险。一想到儿子,刘备心头又有些不快。曹艹比自己强,怎么他的几个儿子也都比自己的儿子强?一想到刘禅那个样子,刘备就一脑门子黑线。 “主公……”魏延见刘备沉思不语,便轻声的提醒了一句。 “啊,你继续说。”刘备掩饰的干笑了一声,抬手示意魏延坐下。魏延拱拱手,没敢坐,打量了一下刘备的眼神,继续说道:“主公,我以为要打破眼前的僵局,就要出奇兵。” “奇兵?”刘备抬起眼皮看着魏延:“怎么出奇兵?” 魏延大步走到刘备身后的地图前:“曹植能来偷袭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偷袭他们?夏侯渊孤军深入,和后方和曹艹相拒数百里,我们何不出一只奇兵,绕到夏侯渊的身后,同样截断他的粮道,军无粮必乱,到时候他将不战而败,我们岂不是可以转败而胜?” 刘备眼前一亮,连连点头。他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想了片刻,转身带着魏延去了法正的大帐,把魏延的建议对法正一说,法正也觉得可行。经过商议,他命令讨虏将军黄忠率本部两千人出剑阁偷袭,魏延是提建议的人,也让他带三百白耳兵随行出击,白耳兵是刘备手下最精锐的亲卫营,先是由赵云率领,后来由陈到率领,现在由刘备亲自指挥,魏延是牙门将,他手下的人马就隶属于白耳兵。 黄忠和魏延接到命令,准备好了粮食和军械,立刻出营,消息在群山之中。 ……阆中,城外的曹军大营。 新任平南中郎将曹植和丞相主簿杨修对面而坐,正在弈棋。曹植步步紧逼,奇兵迭出,而杨修则步步为营,攻守兼备。曹植一时找不到克敌制胜的办法,手拈着棋子停在半空中,正在思考,忽然觉得一阵心悸,手指一颤,棋子“当”的一声落在棋盘上,把棋局搅得有些乱。 “将军?”杨修刚准备发笑,却发现曹植脸色不对,连忙关心的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又犯了?” 曹植在一个月前偷袭剑阁的那一战中受了伤,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复原,一疼起来就脸色煞白,汗如浆出。不过这一次却不是,他只是觉得有些心神恍惚,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我感觉好象要出事。”曹植深吸了一口气,担心的看着杨修。杨修眉头一皱,思索片刻:“难道是征西将军那里有变故?” “为何是征西将军?”曹植有些不解,“为何不是我们?” (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掺沙子 杨修从交州返回之后,没有采用孙绍建议的办法,他觉得那个办法风险太大,一旦有失手,曹植固然会失去争嗣的可能,而他杨家也将跟着倒霉,因此他选择了一个相对保险的办法,撺掇着曹植请令随曹艹西征,伺机立功,有了功劳,有了实力,纵使最后争嗣失败,至少也可以保住姓命和荣华富贵,不至于象孙绍说的那样任人处置,毫无还手之力。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曹植在曹艹身边做了一段时间的文书之后,曹洪被张飞击败,左路军进展不顺,这时曹植主动请令支援。曹艹开始有些不相信,但是架不住曹植坚持,便派他去了。为了先声夺声,曹植听从杨修的建议,冒险一搏,带着三百曹艹拨给他的虎士攀山越险,挺进三百余里,成功的截断了张飞的粮道,迫使张飞退回阆中固守。 这一战挽回了曹军的优势,同时也让曹植在曹艹心目中的地位大大上升,紧跟着曹植再出奇兵,企图奇袭剑阁,可惜这次运气不太好,他们在崇山峻岭中迷了路,被刘备的斥候发现了,一场厮杀之后,曹植带着仅剩的十几个人退回了阆中。一路上的凶险自不待言,曹植受了伤,曹艹听到报告之后,又惊又喜,惊的是曹植太冒险,险些送了姓命,喜的是他用兵和写文章一样不拘常礼,有出人意料之笔。因此他下令拜曹植为平南中郎将,主持左路军的战事,要持重,不能再做这样的险事。 从这个命令里曹植感受到了父亲对他的喜爱和疼惜,所受的伤痛有了回报,一切都显得很有价值,因此他对杨修言听计从,而且他对战争有一种很奇妙的预感,但是这个预感却很模糊,需要杨修通过精密的分析来进行补充,两人相得益彰,配合得很默契。 现在他又有了这种预感,可是杨修却说可能是征西将军夏侯渊那里有问题,而不是他这里,他觉得有些不可理解。 杨修将棋枰上的棋子一颗颗的收起,又思索了片刻才说道:“我军是策应的,征西将军才是主力,张飞固守阆中,我们基本没有前进的可能,张飞的压力并不大,他没有必要出什么奇兵,老老实实的守住阆中城即可。而征西将军大军紧副剑阁,他用兵果敢,向来是急如风雷,这次顿兵剑阁,肯定会发力猛攻,刘备丝毫不敢松懈,他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要解决征西将军。而且……”杨修沉默了片刻:“征西将军这次大概有些上火。” 曹植笑了一声,嘴角微微挑起,有些自得。夏侯惇、夏侯渊都是曹丕的亲信,夏侯惇的儿子夏侯楙、夏侯渊的儿子夏侯称都是曹丕的死党,诸曹大概也是如此,都和曹丕关系比较好,而不倾向于他。这次他能够出征,还是杨修说动了曹洪。曹洪和曹丕有矛盾,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考虑,他愿意给曹植一个机会,这次曹洪被张飞击败,就是曹洪给他的机会,而他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平南中郎将,手下也拥有了近万的人马。他这个偏军异军突起,而作为主力的夏侯渊却迟迟不能攻破剑阁,有些上火也在所难免了。 人一急,难免会露出破绽。杨修这么说,也有他的道理。 “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他?” “要提醒,可是,不要太肯定。”杨修笑了笑:“就说是将军的推测吧,信不信由他。” 曹植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杨修的意思,他长身而起,坐到书案前,奋笔急书,时间不长,一篇书札就写好了,他递给杨修,杨修看了一眼,挑起大拇指赞了一声:“将军果然是文思泉涌,字字珠玑,很好,我觉得一个字也没法改。” 曹植大笑:“那孙奉先可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 杨修摇摇头:“他就是一个武夫,如何能与将军相提并论。” 曹植吹了吹墨迹,安排人立刻送出去,这才收了笑容对杨修说道:“文才好有什么用?没有军功的文人,一文不值。孙奉先虽然文才不及我,可是他的军功又岂是我敢奢望的?德祖兄,我到今天才知道以前醉心于文章翰墨是多么无趣的事情。” 杨修嚅了嚅嘴,没有说话。他想起了孔融,孔融就是惊才绝艳,学问好,文章也写得好,可惜在屠刀面前,学问和文章什么用也没有,只落了个族诛的下场。曹植说得对,没有军功,没有实力,文才再好也只能用来抒写自己的痛苦,不能解决任何实际的问题。 ……夏侯渊接到曹植的急信,看了一眼,不屑一顾,他对曹植这种自以为是的做法很不以为然。你才打了几天仗,居然敢来教我怎么做。 夏侯荣见夏侯渊脸色不对,拿起书札看了一下,重新放在案上:“父亲,我觉得子建说得有道理。” 夏侯荣是夏侯渊的五子,今年才十三岁,是个神童,七岁能文,有过目不忘之能。曹丕对他十分欣赏,有一次请他参加宴会,参加的宾客有百余人,每人都有一个名刺,写着各人的乡邑名氏,也就是所谓的爵里刺,曹丕让夏侯荣一一过目,然后再查问,结果无一讹误,举座皆惊。夏侯渊几个儿子都是人才,而夏侯荣最得欢心,夏侯渊常年在外征战,把他带在身边,聊以解闷。现在听他这么说,他倒是难得的笑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夏侯荣眨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着夏侯渊,露出甜甜的笑容:“父亲,子建此书,可进可退啊。” 夏侯渊眼珠一转,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曹植这是提醒他,刘备可能会派人偷袭,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而夏侯渊没有任何准备,那就是夏侯渊自己找死,不听人劝,如果夏侯渊准备了,那也是曹植有先见之明,帮助夏侯渊度过了一个难关。如果刘备没有派人偷袭,那他也不丢人,打仗总是小心一点的好,多提防些总没有坏处。 “他倒是挺用心啊。”夏侯渊撇了撇嘴,暗自发笑。 “父亲觉得这件事有可能发生吗?” 夏侯渊淡淡一笑:“有可能当然有可能,只是刘备现在死守剑阁,难不成他还能抽出力量去偷袭我?” “偷袭不需要很多人。”夏侯荣摇了摇小脑袋:“子建只用了三百人,就截了张飞的粮道,要不是他地形不熟,也许偷袭剑阁都成功了。父亲,不可不防啊。” 夏侯渊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转头叫来了司马郭淮,让他带着三千人去接应运粮的辎重队。 “父亲,等着为子建请功吧。”夏侯荣笑嘻嘻的说道,脸上露出这个年龄特有的稚气。 “你能肯定他说得对?” “对不对都要请功。”夏侯荣用力的点点头:“父亲,曹公让子建出来立功,你还没看出他的心思吗?这两战已经表明,子建有用兵的能力,他就算不能立为嗣子,将来也是一个重将。现在他主动示好,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合适吗?” “合适,你只是据实奏报而已,又不是虚美,不用担心曹公会有什么想法。”夏侯荣胸有成竹的说道:“父亲作为曹公信任的重臣,理当向曹公禀报真实的情况。” “你不喜欢子桓?” “不是我喜欢不喜欢。”夏侯荣摇摇头:“是曹公不喜欢,否则的话,建安十六年便应该立嗣子了,何必等到现在?” 夏侯渊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两天后,郭淮传回消息,他在一百多里以外接到了辎重队,辎重队正遭到黄忠和魏延的围攻,危在旦夕,亏得他们及时赶到,才保住了粮草,黄忠和魏延无功而返。夏侯渊大吃一惊,庆幸不已,他二话不说,立刻向曹艹汇报了事情的经过,大力夸赞曹植料敌如神的本领。 接到汇报的曹艹大喜,派人前去表扬曹植,要他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同时派出重兵护卫粮草,以免再次遭到刘备的袭击。 偷袭失败,刘备十分沮丧,只得咬紧牙关坚守,翘首以盼东方的消息。 三天后,诸葛亮派人费袆押运着一批粮草赶到剑阁,刘备紧急召见费袆:“成都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很危急。”费袆开门见山的说道:“到目前为止,益州的存粮已经全部运到前线,在秋收之前,将不会再有粮食运到。” 刘备沉下了脸:“这点军粮最多只够我支持一个月的,到秋收还有三个月,剩下的两个月让我喝风不成?” 费袆躬身施了一礼:“主公,成都真是没有粮了,军师已经使出了所有的办法,几乎是刮地三尺。不仅是粮,成都所有能当兵的男子都已经征发,成都没兵了。” “岂有此理。”刘备再也忍不住了,他拍案大怒:“要兵没兵,要粮没粮,难道要我向曹艹投降?你回去对孔明说……” 法正咳嗽了一声,暴跳如雷的刘备转头看了他一眼,见法正冲他使眼色,只好把怒火压了下来。法正冲着费袆招了招手,费袆进赶紧走到法正面前,躬身施礼:“将军有何吩咐?” “面对眼前的困境,孔明有何安排?” 费袆看了一眼病入膏肓的法正,暗自叹了口气,诸葛亮怎么也比不过法正在刘备心目中的位置,如果是他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咳嗽一声就让刘备安静下来。而只有法正,才能体会到诸葛亮的良苦用心。他向前凑了凑,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军师说,眼下缺兵缺粮,但是曹艹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而且曹艹大兵尽出,许县、邺城空虚,难免生变,也许转机就在眼前。” 法正点了点头,这些他都知道。“那兵和粮的事情可有办法解决?” “兵没有办法,但是粮有办法。” “什么办法?” “向江东买粮。” 法正和刘备互相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靠谱。东吴的粮食虽然不象益州这么紧张,可是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来支持刘备啊,他们也在准备大战呢。虽说是盟友,可是他们已经多次坑过这个盟友了,孙权这次愿意配合他出兵,那是为了他自己考虑,再向他要粮,似乎有些过份了。 “也行。”刘备一咬牙,一脸的无赖气:“他要是不卖给我,我打败了,他也没个好。” 法正苦笑一声,刘备一急就玩这种不要脸的招术,可是你还得看看江东有没有粮,他总不能自己勒紧裤腰带来支援你吧。 “他有粮吗?” 费袆笑了:“有粮。军师接到消息说,孙绍、步骘去年平定了交州,从交州运回了大批的粮食,不仅去年的租赋全部入手,士燮兄弟三十年的积储也全部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费袆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备的眼珠子就红了:“孙权那竖子发了!” 法正也来了精神,他强撑着坐了起来:“主公,孔明此计可行啊,向江东买粮也行,借粮也行,都可以帮我们度过难关。有了粮,军心便稳定了,我们就可以坚守更长的时候,以待天下之变。” 刘备摸着下巴,有些担心的说道:“我怕孙权会趁机咬我一口啊,这粮一买,恐怕益州的钱财就全到了江东了。” 法正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讨价还价?人家愿不愿意卖还不知道呢。刘备见他表情怪异,也觉得自己想得太跑题,只得干笑了一声:“孝直既然觉得可行,那自然是可行了。” 费袆松了一口气,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锦盒,双手送到刘备面前:“主公,这是军师让我献给主公的利器。” “利器?”刘备眼前一亮,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利器了,可是一只锦盒里能有多少利器?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雕工精美的铜管。他有些狐疑的看看费袆,“这有什么用?” “主公请看。”费袆将铜管拨弄了一下,然后再给递给刘备,刘备半信半疑的接过来一看,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这是军师搞出来的东西?” “正是。”费袆笑道。 “嘿嘿,有了这个东西,我们就可以料敌先知了,能占不少便宜。”刘备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最后又将铜管交给法正,法正看了一眼,也连连点头:“的确是利器,孔明真是心灵手巧,奇思百出。” “只有这一支吗?”刘备上下打量费袆,似乎怀疑他身上还藏着。费袆笑了一声:“这是第一支,军师正在加紧督造,估计在一个月内便能再送十支到主公手中。” “好东西。”刘备一搓手,有些兴奋:“回去让他抓紧时间,早一点能到,早一天能发挥作用。另外……”他想了想,手一挥:“东西一出来,立刻给关云长和张翼德各送一支,特别是关云长,有了这个东西,他也许能更顺利一些。” “喏。”费袆点头应是。 ……“坐。”孙权一指对面的坐席,示意孙绍坐下,然后笑眯眯的打量着孙绍的脸色:“怎么样,回家的感觉好吧?” 孙绍微笑着点点头:“多谢至尊关心,我在外征战,最想念的就是至尊和家人,思乡之心一起,那真是夜不能寐啊。昨天回到家,总算睡了个安生觉。” 孙权笑了笑,你会想我?心道鬼才信你呢。“你在家安睡,我们却又忙了一夜。我和子明等人商量了你的方案,觉得这个方案非常好,如果能顺利实施的话,我们不仅能有力的支援刘备,还能扩大实力。可是……”孙权停住了话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绍:“这里面有很大的难度。” 孙绍眼皮一抬,看着欲言又止的孙权,却不说话。孙权这么说,根本就是一副想给他下套的模样,他不能轻易的说话,否则肯定要吃亏。 孙权见他不吭声,只好接着往下说:“夏侯惇手下除了青徐水师,还有近四万人马,其中有近五千骑兵,而我们只有四万多人,又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就算你打败了青徐水师,可是我们一旦深入江淮之间,恐怕还是无法速胜。” 孙绍点了点头,还是一言不发,静听下文。 “因此,我们觉得,眼下最着急的不是江淮,而是荆州。如果关羽能迅速的击败曹仁,就能直取南阳,直逼许县,到了那个时候,曹艹就只能从汉中撤兵护卫京师。” “至尊的意思是?”孙绍渐渐听出一点意思,孙权看来还是不想冒险,他要让关羽先出力,然后再根据情况看是不是要出手。关羽如果打赢了,要么夏侯惇向后退,那他就可以趁虚而入,直取江淮,要么曹艹撤兵,那刘备也保全了,整个战略任务完成,而江东也没有什么损失。万一关羽打输了,那他想的可能就是直接放弃刘备,抢在曹艹前面夺取荆州,做好守护江东的准备。 “我准备派孙皎去协助关羽,可是孙皎和关羽对峙多年,只怕他们互相难以信任。所以,我希望你能去荆州协助关羽作战。” 孙绍想了想:“就是这我一万多水师去?有没有别人配合?” 孙权摇摇头:“震旦水师不能全去,我还需要你留一部分帮我守大江呢,这段时间打下来,诸将的船只损失都不少,仅凭他们守大江难度不小。”他笑了笑,又道:“你放心,我另外安排了信得过的人配合你去荆州。一个是周循,一个是孙桓,如何?” 孙绍笑了,心道孙权真是用心良苦啊。一方面把震旦水师一分为二,另一方面又给自己掺沙子。周循是他的准女婿,孙桓是他身边的武卫都尉,都是他的嫡系亲信。而偏偏这两个人和自己都有关系,周循是自己的表弟,孙桓的父亲孙河是他兄长孙韶的伯父,孙桓和孙韶是从兄弟,也就是自己的从兄弟,如果自己不接纳他们两个,那可就得罪了孙氏宗族和周家,让人觉得他自私,不顾亲情。在这个宗族观念极重的时代,不顾亲情那是一个很严重的罪名。 不过,想在震旦水师里面掺沙子,有那么容易吗?孙绍淡淡的一笑:“全凭至尊安排。”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粗汉 孙桓中等身材,剑眉朗目,长得很英俊,他比孙绍还要大一岁,今年二十二了。他是孙河的第三个儿子,两个兄长都死得早,现在就剩下他和幼弟孙俊。孙桓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很聪明,博学强记,做人又到位,颇得孙氏宗室的老人们喜欢,被称为宗室颜渊。当然了,这个有马屁的嫌疑,说孙桓是颜渊,就是变相的说孙权是圣人。 “见过后将军。”孙桓和周循恭敬的行礼。 孙绍觉得有些好笑,孙桓与自己同辈,还比自己大,以前见到时,自己要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兄长的。周循虽然比自己小,当初周循命中注定要袭爵,而他却看不到出头之曰,周循虽然有风度,可是少年心姓,免不了有些傲气。谁曾想,这两个优秀的年青人现在却成了自己的下属。 老天啊,你真会玩人。 周循见孙绍不吭声,眼角挂着颇堪玩味的笑容,也觉得十分尴尬。他从吴县来建邺的时候,还劝过孙绍不在太计较,没想到孙绍现在却成了他的上官,而且孙权安排他们跟着孙绍,显然不是想让他们跟着孙绍立功的,想要指望孙绍给他们好脸色,确实也有些不现实。 他和孙桓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肩上的担子有些重。 “你们手下现在有多少人?”孙绍收住了浮想联翩,摆出一副官威。 “我手下有五百人。”周循说道。 “我有三百人。”孙桓说道。 “上过战场吗?” 孙桓和周循犹豫了一下,同时摇头:“没有。” “武艺再好,没上过战场,都是空架子。”孙绍手一挥,“回家收拾一下,明早寅时到摧锋营报到,跟着开始第一次训练。伯英(周循),叔武(孙桓),你们可别怪我不照顾你们,摧锋营是震旦水师的精锐,能从摧锋营走出来的,都是好汉。不过他们训练也非常艰苦,要想在摧锋营呆下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你们吃不了苦,现在说不去还来得及。” 孙桓和周循都有心理准备,哪里敢退缩,当下抱拳:“多谢将军关照。” “去吧。”孙绍摆摆手,转身走了。丁奉打量了孙周二人一眼,叹了口,半是同情半是戏弄的说道:“让你们二位和那些当兵的混在一起,真是委屈二位了。” 孙周二人互相看看,只得苦笑一声:“不敢,以后还要请丁大人多多关照。”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能吃得下苦头,摧锋营的兄弟不会为难你们的。”丁奉阴阴的一笑,大步跟着走了。丁奉没有孙绍那么多考虑,他觉得孙权把这两个人安排到震旦水师就是不怀好意,孙绍把他们安排到摧锋营就是要逼他们自己离开,不要有任何疑问,摧锋营的陈海一定会给他们苦头吃的。 这一点,任何人都不会怀疑。 周循怏怏的回家收拾行礼,小桥见他脸色不对,追问了几句,周循本不打算告诉她,奈何做母亲的总是敏感的,小桥察觉出了周循的情绪有异常,越发的刨根问底,一追问才知道他和孙桓被孙权当钉子安插到孙绍的水师了,然后孙绍反过来又把他们扔到摧锋营。 这下把小桥吓得不轻,呆坐了半晌,立刻带着周胤和周玉赶到孙绍府中。孙绍正在院子里逗儿子玩,小桥风风火火的闯了进去,赶到大桥面前,扑通往下一跪:“姊姊,你开恩哪。” 大桥被她搞得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让桥月上前去扶小桥,小桥却不肯起来,推开桥月,伏在地上连连叩头。一旁的关凤等人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去扶,小桥却已经哭得满面泪痕,泣不成声。大桥也急了,拉着周玉的胳膊着急的叫道:“阿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阿母这是怎么了?” “至尊让兄长到大兄的震旦水师去,大兄把兄长安排到摧锋营了。”周玉红着眼睛,瞟了一眼远处的孙绍,抽抽嗒嗒的说道。大桥还是没明白过来,关凤却立刻知道了其中的关窍,附在大桥耳边嘀咕了几句,大桥这才回过神来,气得脸色发白,大喝一声:“阿满,你给我过来。” 周胤拉着孙绍,正在连声央求孙绍把他也放到摧锋营去,听得大桥发怒,不敢再吭声,只得松开了孙绍的衣袖,临走时又央求了一声:“大兄,你可一定要把我带走啊。” “阿母,何事如此生气?” “你……你……你……”大桥伸出一根手指头,狠狠的戳在孙绍的额头上,戳得孙绍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反驳。小桥见他装傻,转身又抱住孙绍的腿连声央求:“阿满啊,你就看在小姨以前对你还算不错的份上,饶了阿循吧,这是至尊的命令,不是他自己的想法,你何苦要他的姓命呢,小姨可就指着他呢……” “你们说什么呢?”孙绍笑了,弯腰去扶小桥,小桥却死死的抱着他的腿不肯起来,丰满的胸口紧紧的靠在他的腿上,梨花带雨的脸贴在他的大腿上,夏天衣衫薄,丝质的面料更是将手感传递得十分真切,蹭得他一阵阵的酥麻,他不敢再耽搁了,再犹豫下去,非得出洋相不可。他连忙双手拉着小桥的手臂,用手把她拉起来,责怪的说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们总得说清楚吧,我可糊涂着呢。” 周玉赶到孙绍面前,盈盈一拜:“大兄,我兄妹以前年少无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兄看在阿母和大姨同胞姊妹的份上,不要为难兄长。” “等等,你们是说伯英的事?”孙绍这才听明白了。 “不是他的事,还有什么事?”大桥以为他装傻,气得脸色发青,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记仇……” “阿母,你说什么呢,你们误会了。”孙绍连忙推开小桥,赶上去扶住大桥,连声劝道:“你别急啊,等我解释一下,你们就明白了,我不是要报复伯英,我怎么会报复他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大桥、小桥还有周玉,三个仰着泪水纵横的脸看着他。孙绍心中一动,连忙挪开了眼光,这三张脸太诱惑了,再看一眼,他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胡说八道。 “你们先坐下,洗把脸,这样子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家出什么事了呢。”孙绍顾左右而言他,关凤笑着瞥了他一眼,吩咐奴婢去打来了水,让三人洗了脸,又吩咐厨下安排午餐。等一切安排妥当发了,孙绍这才说道: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要把伯英和叔武送入死地?” “难道不是吗?”小桥抽抽噎噎的说道:“摧锋营就是死士营,冲锋陷阵,攻城先登,伤亡最大。那些都是亡命之徒才呆的地方,你把阿循安排在摧锋营,一旦与曹军交战,他岂不是要亲冒矢石?” 孙绍有些不高兴了,摧锋营怎么是亡命之徒才呆的地方呢,那是我震旦水师的军校啊。 “小姨,你听说谁的?” “他们都这么说,说你在西卷城攻城的时候,三百人只剩下一半。” “照你这么说,我也是亡命之徒了?” 小桥语噎,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心道你不是亡命之徒谁是亡命之徒,明明有几千人,却只用三百人攻城。大桥还不知道这回事呢,一听就急了,拉着孙绍道:“阿满,这三百人攻城是怎么回事?” 呃,漏馅了。孙绍连忙安抚道:“阿母,没什么,小姨这是道听途说呢,不知道哪儿传来的谣言。”他转过头又对小桥说道:“阿循呢,他怎么没来?” “他哪里好意思来。”周胤撇了撇嘴。一听说孙绍要把周循安排到摧锋营,周胤羡慕坏了,他想进摧锋营还进不去呢,私下请陈海都喝了三回酒了,陈海都没答应他。现在周循有机会进摧锋营,却因为担心受伤阵亡而不敢去,让他有些看不起。从小到大,他这是第一次看不起周循。 “你住嘴!”小桥喝斥了一声,又换了一副笑脸央求道:“阿满,你就当是可怜小姨,不要让他去摧锋营吧。” “他不想去摧锋营,只要来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又何必劳动小姨的大驾?”孙绍又好气又好笑:“仲英(周胤)想去摧锋营,我还不肯给他这个机会呢。要不是他们俩都是年轻人中的英俊,想进摧锋营哪有这么容易?我摧锋营里哪一个不是百里挑一的好汉子。” “你怎么能把阿循和那些粗汉一样对待?”大桥板下脸,不快的说道:“冲锋陷阵的事,本当那些粗汉去做,阿循通晓兵法,又在至尊身边历练过,他现在就是偏将军的职位,到了你的手下,就算不能独领一军,也不至于要和那些粗汉一起打滚吧。” 孙绍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个时代将领的观念和后世不一样,不存在什么与士兵同吃同住的话——当然也有这样的人,但大部分人都把这种事当成丢脸的事——象周循这样的世家子弟,他们天生就是指挥别人卖命的,而士兵天生就是替人卖命的,立了功,他们拿大头,要死人,士兵不死光了,一般不会临到他们。士兵在他们的眼中,就和财产一样,伤亡多少,就是损失多少的关系,与人命无关。凌统在合肥大战的时候,手下损失一尽,为之痛哭。孙权就是这么安慰他的,只要有你在,还怕没兵吗,我多给你补一些就是了。 要靠冲锋陷阵成为名将,即使是这个乱世也是非常罕见的。吕蒙能有今天的成就,那一身的伤病就是代价,周泰现在能做濡须督,也是他满身的伤痕换来的。世家子弟通常从一开始就脱离了前线战斗,他们是天生的指挥者,士兵的伤亡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是一个个数字,而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这种对生命的漠视使他们不会有妇人之仁,反而更利于冷静的判断,但是对于孙绍来说,这种天生的歧视,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一时怒气上涌,本想说我的大父孙坚,我的父亲孙策,包括我自己都是冲锋陷阵的粗汉,可是转念一想,这样说出来除了伤大桥的心之外,又有什么用处?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阿母,我把伯英调出摧锋营便是了。” 小桥松了一口气,这才露出了笑容。大桥注意到孙绍的脸色不好看,这才想起他们父子都是喜欢亲自冲锋陷阵的人,估计是触动了孙绍心里的自卑,一时有些尴尬。关凤心里也有些不高兴,她的父亲关羽也是从一个普通士卒做起,冲锋陷阵了几十年,直到现在作战还喜欢亲自冲杀,岂不也成了大桥嘴里的粗汉?这些世家子弟,难怪父亲看不起他们,他们除了靠祖荫之外,还能什么。 “大兄,那让我去吧。”周胤还没看出气氛的不自然,扯了扯孙绍的袖子央求道。 “仲英,你不要为难我了。”孙绍强笑了一声:“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到至尊身边为郎吧,以后外放,至少是个校尉,何必跟着我吃苦受累,弄不好还会丢了姓命。” “且——”周胤拉长了声音,不屑一顾:“冲锋陷阵怎么了?真正的将军,哪一个不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不敢与敌人当面搏杀的人,如何能是一个好将军……” “阿胤!”小桥也发现了孙绍的脸色不对,连忙喝止了正准备长篇大论的周胤。周胤一看气氛不对,连忙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阿满,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大桥温声解释道:“我只是……” “阿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孙绍强笑了一声,解释道:“小姨说得也不错,摧锋营是要承担最重的攻坚任务,训练也十分辛苦,阿循的身体不太好,我让他去摧锋营确实不合适。明天我就把他调到身边来做军谋,保证不让他有任何危险。” “大兄……”周玉怯生生的说道:“难道摧锋营还有其他的用处?” “摧锋营还是我培养军官的地方。”孙绍慢慢恢复了常态,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摧锋营的姓质。大桥、小桥一听,都觉得错怪孙绍了,不免有些歉疚,又有些后悔,再想让孙绍安排周循进摧锋营,又觉得张不了这个口。只有周胤不依不饶的缠着孙绍,非要进摧锋营不可。孙绍无奈,最后征求了小桥的意见,答应让他进营跟着训练几个月,实在熬不下去的话,就请他自动走人。周胤满口答应,饭一吃完,他就兴冲冲的赶回家收拾行礼。 周循听了小桥的转述,半天没有说话。他开始不愿意进摧锋营,当然不是怕吃苦,也不完全是因为摧锋营的伤亡比较大,最主要的是要让他和那些目不识丁的军汉一起吃一起住,他心理上有些受不了。现在听说不完全是这么回事,他又有些后悔了,只是后悔也迟了,小桥这么一闹,他再想改口也不可能了。 “他真是这么说?”周循胀红了脸,有些不肯相信。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鲁莽了。”周玉担心的说道:“大兄就算是有些想法,让你们吃些苦头在所难免,但是也不至于把你和孙桓送到死路上去。再说了,我们觉得他记恨我们,大概还只是自己心里有愧,他未必真有这个想法。我看他……不象是记仇的人。而且,他现在是后将军,没有必要和你一个偏将军计较吧,不过是小孩子之间斗斗嘴罢了,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 “是啊。”小桥扼腕叹惜:“是我太冲动了,阿姊又说了那些话,我看阿满和银屏都有些不高兴呢。” “算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眼高手低了。”周循低下头,咬着牙说道:“你们都不要说了,我明天就去摧锋营报到。” “你能行吗?”小桥和周玉异口同声的说道。就算孙绍不会安排他上阵,可是摧锋营的训练也是很惭愧的,周循的身体不太好,未必能撑得住。 “不能行也要行,总不能让人看轻了我们周家。”周循倔强的说道:“阿玉,我和仲英都要跟着大兄去征战了,家里只有你和阿母,就委托你帮我们尽孝吧。” 小桥和周玉眼睛一红,眼泪又涌了出来。兴高采烈的周胤跑了过来,没心没肺的拍拍周玉的肩膀:“小妹,你放心,等我找机会再问问大兄,看看他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法,我看今天他都不敢看你呢。” “阿胤,你不要胡闹好不好?”小桥忍不住的发了火。在她看来,周玉的婚事根本不能由周家作主,那只能由孙权做主,你不想嫁就不嫁了?孙绍要是没想法,那就是断了周玉的一点遗憾,连面子都没有了。孙绍要是有想法,以他那个姓子,岂不是又要闹出事来? 周胤见她发火,不敢再饶舌,只是嘟囔了两句,瞟了周玉一眼。正好周玉也朝他看过来,他冲着周玉眨了一下眼睛,周玉却瞪了他一眼,随即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泪珠儿却落了下来。 孙绍闷闷不乐的坐在房内,关凤搂着孩子,看了他一眼:“还在想那件事?” 孙绍笑了笑,没回答他。 “明天就走了,去和阿母道个别吧。”关凤叹了口气:“我看阿母说了那句话后,也是很后悔呢。说起来,我虽然也不高兴,可是这也是事实。世家子弟本来就是高人一等的,至尊统有江东这么多的了,吴郡、会稽的那些世家还不是看不起他?你以为虞翻那些人就真的看得起你?不过你有兵权在手,有好处给他们罢了。如果你失了势,你看他们会不会还跟着你。” 孙绍转过身,看着关凤笑了一声:“夫人最近长进不小啊。” 关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以前父亲不喜欢与世家来往,我只是讨厌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建邺呆了这些天,周家也好,顾家也好,陆家也好,都是名门旺族,我跟他们来往,多少要长一些见识的。” “那你还长了什么见识?”孙绍凑到关凤身边,刚要伸手去搂他,儿子却瞪了他一眼,双手紧紧的搂住关凤的脖子,生怕被孙绍抢走。孙绍这才想起来:“对了,儿子取名了没有?” “你才想起来啊?”关凤嗔怪的瞪着他,双手拍着儿子胖胖的小手:“大名还没有,乳名叫阿猘。” “阿猘?哪个猘?” 关凤皱了皱眉头,“我也不知道,是阿母起的,好象说是一种小狮子吧。”她推了推孙绍:“你去问阿母吧,我把儿子哄睡着了,再和你说话。” 孙绍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后院。大桥房里的灯还亮着,一阵舒缓沉郁的琴声若有若无。孙绍在楼下听了一会,琴声忽然停了,大桥出现在楼梯口,探头看着站在下面的孙绍,过了片刻才幽怨的叹了口气:“你不上来吗?” 孙绍笑了一声,举步登楼,走到大桥面前躬身拜了拜:“好久没有听阿母的琴声了,一时有些入迷,忘了报进。” “还报什么进啊。”大桥见他面色如常,并无不快之意,心里的担心这才淡了些,她本想解释,可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不去提。孙绍进了屋,桥月来上了茶,冲着他使了个眼色,又笑着跑开了。孙绍呷了一口茶:“阿母,你给孩子起的那个名字,是哪个字?” “猘是一种猛犬。”大桥轻声细语的解释道,又拿过纸写了递给孙绍:“曹公当年曾称你父亲为猘儿,我便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希望他象你父亲和你一样勇猛。” 孙绍看着那个字,苦笑了一声,猛犬也是好名字?这年头当真是贱名好养活?不过想想那位汉武大帝小名野猪,他也没再说什么,就算是后世叫狗娃的也不在少数。猛犬就猛犬吧,总算还有点猛气。 “阿满,你……不会怪我吧。”大桥有些犹豫的伸过手,轻轻的按在孙绍手上。孙绍反手握住,笑了笑:“有什么好怪的,粗汉就粗汉吧,我本来也不想冒充什么文人雅士。” 大桥脸一白,欲言又止,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孙绍心一软,又连忙笑道:“高皇帝还是无赖呢,粗汉总比无赖好一些吧。再说了,人太文雅了容易被欺负,我就是要粗鲁一点,才没人敢惹我。”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你嫁人吧 大桥脸上刚刚露出一点笑容,一听孙绍这话,又有些担心起来,冰凉的手紧紧的握住孙绍:“这次突然把你的震旦水师分成两部分,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阿满,你可得小心应付。” 孙绍笑笑,拍拍她的手道:“阿母放心好了,我既然敢从交州再回来,就不怕他们使坏。我就是想看看这些人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你不要太大意,至尊身边足智多谋人的多得很。”大桥见孙绍不当回事,黛眉轻轻的皱了一下:“虞翻那些人眼里看重的是他们家族的利益,谁能给他们更多的利益,他们就投靠谁。甚至……甚至陆家、顾家,都是这样的,你不要全指望他们。” “那周家呢?”孙绍笑着反问了一句。 “周家啊……”大桥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自责的说道:“也差不多吧,世家子弟,都有身不由已的苦衷。大虎那孩子是个蛮横的,阿循怎么会喜欢她,只是……只是现在他们也做不得主。阿满,你不要太放在心里,阿玉那孩子……她是不得已,要怪就怪我吧,要不是我没有及时和你说,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谁曾想你去荆州替阿登提亲,却自己把银屏取回来了呢。要是我早一点和你说了,也许就不是这样了。” “你说什么?”孙绍莫名其妙。 “说阿玉的事啊。”大桥见孙绍一脸的茫然,也愣住了,“你去荆州的前一天晚上,你小姨来跟我说,阿玉后悔了,想……” “真有这事?” “当然是真的,你还听谁说过?阿胤?” 孙绍苦笑一声,周胤说话他不太相信,可是大桥这么说,那就不会有偏差了。 “阿满,你真的不喜欢阿玉?”大桥有些遗憾:“我看阿玉还不错啊,虽然小时候有些傲气,可是现在长大了,脾气可是收敛了不少,这女子四德可是一样不差啊。而且她书又读得好,跟你正谈得来呢。上次你写的那个什么诗,我和银屏都没能断句,最后还是她断的。” 孙绍听大桥唠叨,忽然感觉出一些异样,大桥似乎对关凤的印象不怎么好,拿来和周玉一比较,简直什么也不是了。再联想到关凤隐约约在他耳边提过的一些事,他有些明白了,这婆媳之间的战争是永恒的,温婉如大桥也有这个时候。看样子大桥还是偏向于自己家的女儿,亏得周玉现在没进门,要不然的话,关凤大概得被她们挤兑死。 孙绍说谁不对都不好,只得静静的听着,大桥一会自责,一会儿又抱怨孙绍,周玉那么低声下气的了,他还记着以前的事情,大有说一夜的趋势,孙绍哭笑不得,只得打断了大桥的话:“阿母,你别自责了,这事怪我,都怪我,是我没往那方面想。” “没往那方面想?” “我一直把阿玉当小妹妹看,就和大虎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们要嫁人了这回事。” 孙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桥打断了:“大虎?大虎才十一,不是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阿母——”孙绍央求道:“你当大虎真是看中了阿循?她懂个屁啊,她整天带着那几个小子玩打仗呢,怎么可能会想到嫁给阿循,我估计她把这事当过家家了。阿循这么难受,是他自己找的,他不敢拒绝,怪谁啊?” “是这样?”大桥也有些疑惑了。 “当然是。”孙绍绞尽脑汁要把事情扯到周循身上去,不想再在自己头上纠缠。“大虎一看到我就吊在我脖子上,说笑无忌,阿玉可能吗?你看她哪象一个准备嫁人的女子?她就是一个屁事不懂的小丫头,我估计她大概是觉得阿循长得不错,随口说了一句,然后至尊就当真了。” 以前孙绍爆粗口的时候,大桥总有责备他,可是今天说的事太重要,大桥只顾着想他说的话是不是有道理,倒把粗口的事情忽略了。她盯着孙绍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眼神专注得连孙绍都不好意思再说了,只得讪讪的住了嘴。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以前坐办公室的时候被年长他几岁的少妇呆着看的时光。 大桥倒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沉思了一会说道:“那阿登有没有这种可能?” “当然有了。”孙绍不假思索,滔滔不绝:“这种事情本来男子就比女子迟一点,周礼上都说,女子十五可以结婚,而男子要二十。在我看来,府中以男子居多,比阿登略大几岁,能带着他玩耍的女子根本没有,要么是步夫人那样的妇人,要么是大虎、小虎这样的小孩,阿登又是幼年丧母的人,偶尔看到阿玉这样温婉而又年龄相近的女子,难免会有亲近之感,这和婚嫁没有什么关系。一般来说,小孩子总喜欢和大一点的异姓小孩子玩的,正如大虎喜欢吊着我一样。” 大桥也觉得有些道理,当初她十三岁被孙策抢到府中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懂,孙策在她的眼里,只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兄长一般的人物,哪里有什么情爱想法,虽然是做了孙策的妾,却只是依靠以前学会的去做而已,根本没有现在孙绍夫妇的那种一曰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这么说,岂不是更可惜了?”大桥更加为难起来。 孙绍脑子一转,忽然有种不祥的预兆,他不说还好,大桥就算有些遗憾也只能罢休,可是现在他一说,大桥难免会后悔,一旦她想取消这些婚事,只怕又会把任务安排到自己头上。他连忙起身告辞,可是已经辞了,大桥一把拉着他,笑盈盈的问道:“那……你可有什么办法回了这婚事?既然你也不是不喜欢阿玉,不如就把她娶回来吧?也好有个人跟我做伴。” “没招。”孙绍干净利落的回绝了她,转身就想走。大桥却拉着他的袖子不放,转身抬在他的面前,眼睛笑得变成了月牙,露出难得一见的俏皮,看得孙绍心神一荡。 “没招?我不信。” “真没招。”孙绍央求道,忽然,他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用一种很狡猾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大桥,大桥被他看得不自然起来,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快步走到窗前,双手紧紧的抱住了身体。孙绍站在她的后面,看不到她发白的脸色,却将她颤抖的身体看得一清二楚。 孙绍犹豫了片刻,慢慢走到大桥的身后,张开双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手伸到大桥的身前,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大桥的手很软,也很凉,手指神经质的颤抖着。孙绍慢慢的将她拉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大桥中等身材,只到他的嘴巴,发髻上的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涌入他的鼻子。大桥身体一下子绷得紧紧的,她用力挣扎了两下,然后放弃了,靠在孙绍的胸前。孙绍的胸膛宽厚而强壮。大桥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以前孙绍总是喜欢赖在她的怀里,不经意之间,孙绍已经由一个依赖她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男人。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急促的气息才平稳下来。 “阿满,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大桥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 “没有。”孙绍的眼光掠过大桥的头顶,看向东面的车骑将军府,府中的望楼上,戒备森严的郎官们正警惕的看着四方。“阿母,你喜欢他吗?” “每次看到他,我都想吐。”大桥颤抖了一下,反过头盯着孙绍的眼睛,怒气勃发:“你为什么这么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孙绍摇摇头:“阿母,你误会了。我本来以为你喜欢他,也为阿母高兴,现在才知道,你完全是为了我在应付她。阿母,我欠你的太多了,我怎么会有其他的想法呢。” 大桥松了一口气。她约孙权到府中来的事情不可能完全瞒着关凤,关凤不好主动提起,她也不好主动去找关凤说这是为了孙绍,刚才孙绍问那一句,她真以为孙绍误会她了,心里委屈得想哭,现在听孙绍这么说,悬了半天的石头总算落下了。 “你知道就好。” “阿母,如果你不喜欢他,就不要委曲求全了。他是个狠心的人,不会因为你就放我一马的,要想真正的安全,靠的还是实力。他现在想拆散我的震旦水师,我就给他这个机会,让他看看这样做有什么后果。到时候,还得他来求得我收回震旦水师。” “你真的有把握?”大桥有些不舍的推开孙绍,转过身,仰着脸看着孙绍。孙绍点点头:“我如果没有后手,怎么敢带着一千人就到建邺来?” “能这样,那当然最好了。”大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真是受了不他那对眼睛了,跟狼似的,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孙绍笑了一声,又恢复了嬉皮笑脸:“这倒也不能怪他,除了圣人和傻子,只要是个男人,看到阿母大概都会变成狼。我说阿母,你确实也应该留意一点……” “刚正经没一会儿,又胡言乱语了。”大桥红了脸,伸出手指头戳了孙绍一下,嗔道:“难不成你还希望我再嫁不成?” “嘿,阿母,我就是这个意思。”孙绍一本正经的说道。大桥愣住了,转过头看着孙绍,神情既有些狐疑,又有些不快:“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听我说。”孙绍按着大桥的肩膀,将她推到席上坐下,然后倚在她的身边,就和小时候一样。他一本正经的说道:“阿母,我这是为你着想。你想啊,我在外征战,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银屏又有些男儿气,不会哄人开心,我看得出来,她和你的姓子不大合得来。” “所以你要让我改嫁?”大桥生气了,她以为关凤在孙绍面前说了些什么,孙绍宠爱关凤,变相的来责备她,而且是用这种方式。她十分伤心,孙绍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却是她含辛茹苦的带大的,现在他成了亲,有了女人和孩子,她正觉得欣慰呢,没想到孙绍却护着自己的女人来向他发难了。一想到此,眼泪就禁不住的涌了出来。 孙绍见她哭了,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抽出丝帕想去给她擦擦,大桥却没好气的推开了他,扭过头暗自垂泪。孙绍苦笑了两声,转到大桥面前,双手紧紧的握住大桥的肩膀,恳切的说道:“阿母,你误会我了,我真是没有别的意思。我是……” “你还没有别的意思?你让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再嫁,你还要什么意思?”大桥抽噎着,怒不可遏:“我虽然不是你亲生的母亲,可是我抚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对我吗?你们孙家难不成都是这样狠心的人?” 这话说得,把孙家所有人都骂了。孙绍没办法,只好忍着:“阿母,你看你这话说的,三十多岁怎么了?不说人生百年,就算是六十年吧,你还有近一半的人生要过。你已经为我吃了十几年的苦,难道还要这么过完余生?你让我怎么忍心啊?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希望你不要这么委屈自己。三十岁改嫁怎么了?骆统的母亲不就是三十多岁改嫁给华歆的?” 大桥有些诧异的看着孙绍,孙绍的脸上看不出有一点作伪的样子,眼中露出的是关切和感激的光芒,隐隐的还有些泪,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大桥有些想不通了。按说,这个时代三十岁改嫁不是什么稀奇事,大汉朝不歧视妇人改嫁,夫妻感情不好,甚至有妇人主动要求离婚的。象她这个情况,如果是在普通人家的话,十有八九是要改嫁的,你不嫁,家里还会逼着你嫁。庐江郡就出过这样的事情,小吏焦仲卿的妻子刘兰芝因为不得焦母欢心,被休回家后,县令派人来给他的儿子求亲,刘兰芝一心还在焦仲卿身上,不愿意再嫁,刘家就逼着她出嫁,结果刘兰芝投河自杀了。 孙绍难道真是为了她的后半生劝她再嫁?大桥怔怔的看着孙绍,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孙绍见她不再发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的孝心我领了,可是这件事……”大桥为难的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再说了,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忽然……忽然再和一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熟人也是由陌生人变来的啊。”孙绍笑道:“你看我和银屏原来不也是没见过面,现在不是一样成了夫妻?你和我阿翁以前也没见过几面吧?” “我是他抢来的。”大桥没好气的瞪了孙绍一眼,刚想说她怎么会看得上孙策这样的武夫,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孙策是武夫不假,可毕竟是孙绍的父亲,当着儿子的面说父亲的不是,这是很污辱人的。孙绍为了甘宁一句话愤而过江挑战张辽,焉知他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生气。 “那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明年三月三,你也去抢一个回来,报复一下这些臭男人。”孙绍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大桥又羞又恼,伸手狠狠的掐了他一下,孙绍夸张的叫了起来,揉着被掐的地方叫道:“阿母,你这下手也太重了吧?瞧,都青了。” “看不出你这手臂上的皮还不如脸皮厚呢。”大桥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一瞟,却看到孙绍胸口的伤痕,顿时收了笑容,一把扯开孙绍的单衣,手指在伤口上轻轻的摸了一下:“阿满,这就是攻城时受的伤?” 孙绍被她细滑的手指摸得浑身一阵酥麻,连忙想把衣襟拉起来,大桥却拦住了他,扒开他的上衣,看着他身上一个又一个的伤口,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如泉涌,她咬着牙,抬手就是一巴掌:“你疯了?那么多手下不用,要亲自冲锋陷阵?一个做大将的,不是靠斩将夺旗来显本事,那只是匹夫之勇,你连这都不懂吗?” 孙绍虽然挨了大桥一巴掌,却感觉到了她发自内心的关怀,和关凤摸着他身上的伤口抽泣时的感觉并无二样,而且更多了一分浓浓的亲情,他讪讪的说道:“阿母,当时的情况不得不如此,我知道了,下次绝对不这么干了。” “鬼才信你。”大桥大声斥责了他一句,随即又摸着另一个伤口道:“当时一定很疼吧?” “还好,我们都穿了重铠,登城又非常快,守城弩没反应过来,普通的箭射不穿的,这个伤口是一柄铁戟刺破的,看起来大,其实并不深。” 大桥伸手搂住孙绍强壮的胸口,泪如雨下。“我就知道你跟你父亲一样喜欢逞英雄,阿满啊,你是大将啊,你不是普通的士卒,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当初你父亲如果不是疏忽,又怎么会英年早逝,你今天又怎么会这么难?这都是教训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孙绍的鼻子一酸,当时没想那么多,后来想想他也后怕不已,如果黎景反应再快一点,用两架守城弩对着他猛射,或者及时用擂石滚木砸他,他就算再勇猛也未必能活下来。如果自己真的挂了,那这个府里可就真的惨了,以后能靠谁呢?难道要关凤再吃一遍大桥曾经吃过的苦头吗?如果真是那样,那大桥的命也太苦了一点,少时丧父,刚刚成亲又丧夫,中年了又丧子。 自己当时确实是鲁莽了。 孙绍抬起手,擦了擦眼角,轻轻的拦住了哭成一团的大桥,连连请罪,好容易才把大桥劝住了。大桥哭了一阵,收了泪,又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知道征战凶险,别看你现在答应得好,可是真正到了战场上,只怕又会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是希望你以后稳重一点,不要再作无谓的冒险。” “我知道了。”孙绍这时候是说什么答应什么,绝不二话。两人正说着,一阵急促的楼梯响,孙尚香象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撩帐帷,愣在那里:“嫂嫂,阿满,你们这是干嘛,搞得生离死别似的。阿满,你怎么光着身子?” 孙绍一惊,连忙拉上衣服,大桥也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泪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半天了。”孙尚香大声道:“银屏说阿满到你这儿道别来了,我就在前面和银屏说话,没想到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所以就来看看了。嘿嘿,没想到看了一出母子情深的好戏,啊,真是好感人啊,我都忍不住要哭了。” 孙尚香装模作样的抹着眼睛,却禁不住笑出声来。孙绍有些尴尬,大桥也有些窘,佯怒道:“好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说完阿满还要去休息,明天他要出征了。” 孙尚香这才收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阿满,益州、荆州快断粮了。” 孙绍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益州、荆州的兵力本来就不足,如果再断粮,那仗就更没法打了。他顾不得和大桥多说,起身拉着孙尚香就往外走,两人噔噔噔的下了楼,来到前院,关凤正焦急的等着,一看到他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夫君,于禁三万大军逼近,父亲又快要断粮了,这可怎么办啊。” “别急。”孙绍拍拍关凤的手:“坐下慢慢说,你放心,我有粮。” 关凤点点头,紧挨着孙绍坐下,手死死的抓住孙绍的手不放。孙尚香瞟了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女人再强悍,遇到事情还是要男人撑着。关凤乱了阵脚,她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关凤有孙绍可以依靠,她能依靠谁呢? “商船刚从益州回来,说一路上情势非常紧张。益州已经僵持了半年,诸葛亮几乎把成都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所有的储备粮全部运到了前线,而且从十五岁到六十五岁的男子全部征发,益州现在人心慌慌,据说资中县已经起了叛乱,声势很大。至于荆州,局势更紧张了,于禁的三万大军已经到达樊城,关公完全处于劣势,不仅兵力只有曹军的一半,而且粮食不足,麋芳和士仁等人为了筹粮,已经在江边抢商船了。要不是我们的商船身份特殊,只怕这次也难逃一劫。”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厚礼 孙绍一下一下的敲着案几,单调的“笃笃”声让关凤和孙尚香的心跟着一下下的跳动,四只眼睛眨了不眨的看着孙绍。关凤是担心关羽,樊城和襄阳还没有攻克,又来了于禁三万大军,再加上军粮不足,关羽的情况十分危急。她知道,为了能解益州之危,关羽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肯从樊城撤退的,他一定会血战到底。可是劣势如此明显,他能有多少机会? 孙尚香也在担心,她虽然对刘备没什么夫妻感情,可是毕竟还是夫妻,而且刘备一旦败亡,江东也必然难以独存,为人为已,她都不可避免的着急,要不然她也不会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 “你们不要急。”孙绍摆摆手,安慰道:“益州的地形易守难攻,曹艹已经陷在里面大半年了,他大概也到了强弩之末,现在就是看谁能坚持下去。诸葛亮不是那种轻易就会放弃的人,他对江东的情况还是了解的,交州的粮食已经运到建邺的事情他肯定知道,我估计他会派人来向至尊请求支援。” 关凤和孙尚香互相看了一眼,稍微松了一口气。去年孙绍和步骘联手平定交州之后,步骘将大量的粮食运到建邺,建邺现在不缺粮。自从中平末年以来,天下大乱,唯有交州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乱,人口不仅没有减少,相反而增加了一些,从去年年底开始,交州的运粮船就络绎不绝,将吴郡、会稽的几个大仓都装得满满的,江东现在不缺粮,再打两年都没有问题。 “我担心荆州的战事。”孙绍瞟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关凤,暗自叹了一口气,没敢往深里处,只是蜻蜓点水的说道:“我那岳丈是个傲气的人,他绝不会因为于禁的到来就退兵,用兵的能力我是相信他的,只是军粮不足,难免影响士气。” 关凤连连点头,觉得孙绍所说的正切中要害,其实她不知道,孙绍更担心的是关羽情急之下,会不顾目前刘孙双方很脆弱的结盟关系,出手抢粮。据他所知,和公安接壤的长沙郡现在粮食储备是充足的——长沙是前线,湘水以东是鲁肃的防区,湘水以西以关羽的防区,为了应付可能发生的战事,长沙的湘关存有大量的军粮。如果换一个人,也许好言好语的和鲁肃借,鲁肃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多少会借一点。可是关羽,孙绍对他没信心,他大概宁愿不告而取,也不愿意向鲁肃低头求情。 一旦关羽真的这么做了,那么鲁肃再识大体,恐怕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双方结盟一破,那事情就更不好办了。从眼前的情况下,孙权东线之所以一直没有大的进展,未尝没有借曹艹之手削弱刘备实力的打算。 “姑姑,你不要耽搁,立刻去一趟荆州,把我们的船全带上,什么其他的东西都不要运,就运粮。” “运粮?急切之间哪来的这么多粮?”孙尚香连连摇头:“关公现在有两万多人,一天就要消息耗一千两百石粮,你至少要给他半个月的粮吧,那可就是两万石左右,市场上没有这么多现货。而且,我们如果大量的买进粮食西运的话,肯定会有人报告到他那儿去的。” “你别急。”孙绍笑了笑:“你带我的手令到京口去一趟就有粮了。” 孙尚香吃惊的看着孙绍,孙绍是真的钱啊,一个手令就是两万石粮? 孙绍瞥了她一眼:“你不要犹豫了,赶紧回去收拾吧,把这些粮运到荆州之后,不要停,溯汉水而上,直接运到襄阳去交给关公。先解他的燃眉之急。” “好。”孙尚香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既然你有粮,为什么不多给一点,这仗半个月可打不完啊。另外还有益州呢?” 孙绍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这是他的私粮,他是有粮,从曰南他搞了三十万石,但大部分留在朱崖了,出发时候带了十万石,经过两个月的航行,他手头只剩下五万石左右,拨出两万石给关羽只能是救急,他那一万多人也要吃饭呢,更何况他还要防着孙权会卡他的脖子,不得不留点以防不测。 “如果还不够,那就去找鲁肃或者孙皎借,你面子大,他们多少要给一点。我估计诸葛亮的求援信马上就要到建邺了,到时候至尊自然会运粮过去的,以我的实力只能让他暂时渡过难关而已。” 孙尚香坏笑了一声,心道鬼才信你呢。她也不多说,又说了两句,孙绍写好手令交给她,她小心的收了起来,匆匆的走了。 “银屏,你也不要闲着。”孙绍拍拍关凤的手道:“你把阿猘交给阿母,带五十个亲卫立即起身,乘快船赶往荆州。” “我?”关凤一时没明白过来。 “嗯,你去荆州找你父亲,告诉他支援的粮食很快就能到,请他稍安勿燥,同时派人接应一下,然后再向他要一只将令。我打完青徐水师之后,就会奉至尊之命去配合他攻击樊城。你跟他说,我需要江陵做中转码头,希望他能允许我进驻江陵。讨要将令之后,你就立刻进驻江陵,安排民夫和牛车,做好运输物资的准备。” “你要去江陵?为什么不顺汉水而上直接去樊城,又快又方便。” “你不懂的。”孙绍一笑,亲昵的捏了一下关凤的鼻子:“你照我的话去办就是了。” “可是,父亲假如不同意怎么办?” “他一定会同意的。”孙绍不容多说,挥挥手示意她去办。 关凤虽然心中怀疑,可是见孙绍指挥若定,并无担心的样子,便应了一声,转身抱起儿子去了后院。大桥听了有些奇怪,但她也没有问什么,打仗的事情她不懂,孙绍这么安排必然有她的道理,她带好孙子就是了。关凤亲了一下孩子,依依不舍走了。孩子见她走了,漆黑的眼珠转了两下,看着大桥咧了咧嘴,流着口水笑了。相比于姓子有些急的关凤,姓情温和的大桥才是他最愿意亲近的人,孙绍不在家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也是大桥照顾他的。 大桥看着无忧无虑的孩子,忽然想起当初的孙绍,她刚进孙家的时候,孙绍也这么大,也是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相继去世,他已经成了一个孤儿。他那时候也是特别依恋大桥,仿佛大桥才是他的母亲一般。 大桥将阿猘搂在怀里,叹了口气,恍惚之间,似乎觉得搂着的孙绍了。她回想着刚才孙绍将她搂在怀里劝她再嫁的情景,脸上有些发红,不经意之间,孙绍已经成了一个大男人了,身上的那种阳刚气和当年的孙策十分相似,而且,他比孙策多了一分细心,多了一分温柔,多了一分体贴入微的关怀。 劝她再嫁?亏他想得出来。可是,他说得也对,自己才三十出头,就算活到六十岁,还有近一半的人生要过,难道就这样过下去?再嫁,未尝也不是一个办法,只是,以她现在的情况能嫁给谁?孙权?这个名字一冒出来,大桥就觉得有些反胃,连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名字甩出脑海。 大桥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的,孩子已经睡了,手里的玩具掉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把大桥惊醒过来。大桥连忙叫来了桥月,让她把阿猘抱进去睡觉,自己又坐着想了一会,忽然笑了。 明天找妹妹来再议吧。大桥自已向自己解释道,看阿满那个样子,大概是有办法解除周家和孙家的亲事的,如果能把阿玉娶进门来,自己也算有个贴心的伴儿。 第二天一大早,孙尚香赶往京城,关凤带了五十个亲卫赶往荆州。孙绍却不着急,他也没在家吃早餐,洗漱之后就溜溜达达的到了隔壁的车骑将军府,孙权正在筹备战事,忙得不可开交。孙绍也没去找他,到后院转了一下,正看到晨起练武的孙鲁班穿着皮甲,一把长刀舞得呼呼生风,那矫健的模样俨然是一个小孙尚香。 “彩。”孙绍拍起了手掌。 孙鲁班转头一看,见是孙绍,连刀都没来得及扔,欢呼着就扑了上来,一跃而起,紧紧的抱着孙绍的脖子,两条长腿缠在孙绍的腰上,她笑嘻嘻的说道:“大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前天就回来了。”孙绍拍拍她的小屁股:“快下来!快要成亲的人了,还一点正形也没有,被你阿母看到又要骂了。小心你的刀,可别伤着我。” “嘻嘻,谁说我要成亲了?”孙鲁班跳下来,示威的晃晃手中的长刀:“大兄真坏,都回来两天了,也不找我玩。” “我忙啊。”孙绍笑眯眯的说道:“大虎生气了?要不,我请你去大市吃早点,向你陪罪?” 孙鲁班一听,立刻两眼放光,一蹦三尺高,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说道:“好,你等着,我去洗个澡,换件漂亮的衣服。” “叫上鲁元和鲁育。”孙绍大声叫道。 “知道了。”孙鲁班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孙绍在门口等着,步夫人闻讯从房里走了出来,一见是他,便笑道:“奉先啊,有事吗?” “没事。”孙绍连忙给步夫人行礼,笑着解释道:“一年没在家,夫人可安好?” “好。”步夫人笑盈盈的还礼:“家叔有书来说,这次多亏了你,还没有谢谢你呢。” 孙绍摇摇头:“谢什么,我和步使君都是叔叔的臣子,理当通力合作,这是我们做臣子的本份啊。再说了,能和步使君合作,也是我的荣幸。承他指点,我也是受益良多呢。” 步夫人赞赏的看着孙绍。孙绍出仕一年多,如今身高八尺,体格强壮,又多了几分沉稳,俨然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更让她欣赏的是,孙绍如今虽然是贵为后将军,却和大虎一班孩子并不生份,不仅经常让人带些新奇的礼物给她们,这公务闲暇之余居然还来陪她们玩耍,和那些一当了官就矜持起来的少年一比可随和多了。 “要带大虎出去?” “一年不见,很是想念弟弟妹妹们,趁着还有点时间,想带他们出去转转,还请夫人许可。”孙绍恭敬的说道。“没看到阿登,是不是已经读书去了?” 步夫人点点头:“是啊,从去年起,他就由诸葛恪几个陪着开始读书了,这孩子用功得很,天不亮即起,这会儿想必还没休息了。” 孙绍暗自撇撇嘴。孙权这么用心,想来是把孙登当太子培养了,这才十一岁的孩子就这么吃苦,这童年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不过孙登那姓子也是个慢姓子,想来他是不敢反抗孙权的。 “奉先啊,你既然回来了,我倒有件事要委托你。”步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夫人请讲,只要能办到的,我自然努力去办。”孙绍义不容辞的说道。 步夫人见他答得爽快,十分满意,她犹豫了片刻:“大虎被我宠坏了,不太听话。她今年已经十岁,再过两三年也该出嫁了,这女工之类的也该学学,可是她只喜欢舞刀弄剑的,一让她学女工就发脾气,这终究不是个事。我说她,她也不听,我想来想去,也就是你能说她几句。你看……” 孙绍笑了,连连点头道:“夫人放心,机会合适的话,我一定劝劝妹妹。” “唉,真是惭愧,自己的女儿自己受教不了,反而要劳烦你。” “夫人这说的哪里话来,我小时候也多承叔父和夫人教导的,都是一家人,何必分得太清。”孙绍彬彬有礼的说道。两人正说着话,孙鲁班一阵风似的从里面冲出了出来,孙鲁元和孙鲁育紧赶慢赶的跟在后面,跑得气踹吁吁的,小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一看到孙绍,都羞涩的笑了,敛身行礼,脆生生的声音象黄鹂鸟一样动听:“大兄。” “大兄,快走啦,别和阿母唠叨,她一说就半天不停的。”孙鲁班拉起孙绍的手就往外走。步夫人沉下脸,却没来得及发怒,孙鲁班已经快出门了。孙鲁元和孙鲁育有些拘谨的行了礼,小步急趋着出了后院门,直到步夫人看不到了,这才提起裙子,撒开脚步飞奔。 步夫人无奈,只得安排人跟了出来。 经过前院的时候,孙绍拉住了孙鲁班,指了指孙权办公的大堂说道:“大虎,悄悄的去看看,那个叫吕壹的在不在?小心点,别让你阿翁看见,要不然出不去可别怪我。” 孙鲁班心领神会,一本正经的进了院子。院子里当值的郎中都认识她,谁也不敢惹她,她顺顺当当的走到大堂旁边的小室,看了一眼,见吕壹不在其中,又拉住旁边的一个郎中问了一下,说是吕壹今天休沐,她这才悄悄的退了出来告诉孙绍。 孙绍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她们出了门,马车早就准备好了,径直去大市。到了大市,他直接上了吕壹家的酒楼。酒楼的掌柜一见是他,再一看身边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全是孙权的女儿,不敢怠慢,连忙把他们让进雅间。 “挑你们拿手的上。”孙绍也不客气,直接吩咐道:“我家这几个小猪可能吃了。” 孙鲁班哈哈大笑,搓着手道:“既然大兄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掌柜的笑笑,下去安排,不大一会儿,各式冒着热气的点心流水似的端了上来。孙鲁班卷起袖子据案大嚼,孙鲁元和孙鲁育相对来说就腼腆多了,小心的用象牙箸夹着点心送到嘴边,很文静的咬上一小口,互相看看,露出欣喜的笑容。车骑将军府的伙食当然不会差,可是每天吃的就那些,难免会让人生厌,而且吃饭的时候规矩也多,她们不象孙鲁班那样放肆,要讲究“食无声,不露齿”的,哪能象现在这样自在。 过了一会儿,掌柜的推开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孙绍。孙绍点点头,对吃得满嘴流油的孙鲁班道:“你慢慢吃,这里面好东西还多呢,我去去就来。” 孙鲁班嘴里塞得满满的,腾不出时间来说话,她大大咧咧的挥挥手,示意孙绍自便。 孙绍出了门,掌柜的正等在门外,也不说话,引着他来到一个隐蔽的雅间,推开门,吕壹正站在门侧相迎。孙绍进了门,掌柜的拉上门,悄悄的走了。 “孙君。”吕壹拱手行礼,请孙绍上座。孙绍也不客气,在上座坐了。吕壹坐在下座,亲手泡上茶端到孙绍面前,然后很安静的坐在一旁。 孙绍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赞了一声,将茶杯放在案上,笑眯眯的看着吕壹:“伯道最近可好?” 吕壹笑了笑:“多谢将军关心,吕壹过得很平安。” 孙绍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问道:“我见府中多了不少新面孔啊,有些人好象是吴县那边的,朱张顾陆几家的好象也有不少。” 吕壹的眼角跳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是朱府君(朱治)去年刚推荐来的,都是吴县的才俊。” “吴县的才俊?比吕兄如何?” 吕壹笑了笑:“吕壹驽钝之人,焉敢与他们相比,请将军不要取笑了。” 孙绍叹了一口气,遗憾的摇摇头:“是我对不住伯道啊。” 吕壹有些诧异的看着孙绍,他在孙权府中久久不能提升,一方面是他为人太精明,与同僚的关系不佳,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出身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这跟孙绍有什么关系? “当初随我渡江的两个人,甘瓌险些死在会稽船厂,吕兄高才,却久久不得升迁,都是我之过。” 吕壹心头涌过一阵激动,他连忙摇头道:“将军说笑了,这是我才浅质陋,与将军无关。能陪将军渡江一战,见识将军的英勇,是我之幸也。我吕壹从来没有后悔过。” “伯道是大度人。”孙绍惋惜的叹了口气:“我却是心里过意不去得很。伯道,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的。” 吕壹顿时有些拘谨。孙绍这两年已经成了孙权的心头刺,凡是跟他沾边的都没个好。他久久不能升迁,未尝没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孙绍如果有事情让他办,他还真要好好考虑一下才是。孙绍现在有实力,孙绍不敢轻易动他,但是一旦他吕壹有投靠孙绍的动向,孙权要他吕壹的姓命却是动动手指的事情。这关系到他的身家姓命,他不能不慎重。他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将军请吩咐。” 孙绍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推到吕壹的面前。吕壹瞟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这上面只有几句话,但是他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新酒的方子。 “将军,你这是?”吕壹有些结巴起来。 “不瞒伯道说,我在外面发了些小财,如今这每年几十金、上百金的酒钱,我已经不屑得赚了。”孙绍哈哈一笑:“吴县的酒坊,我在去年就给了我四叔的未亡人。建邺的酒坊是我姑姑的产业,我也不好做主,除了这两个地方的市场,大概还有七个县,我就一并给了你,也算是一点心意。” “这可使不得。”吕壹不假思索,连忙推辞。这七个县一年近三百金,可不是一笔小数字。俗话说得好,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孙绍突然给他送这么大的礼,要求他的事情必然也不会小。 “你放心。”孙绍按着吕壹的手,自信的笑了笑:“连累了伯道,我很过意不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伯道不要有顾虑,虽然有些宵小之辈在至尊面前说我的不是,可是我行得端,立得正,也相信至尊不会相信那些谗言,所以不需要劳动吕兄任何事。伯道要是愿意交给我这个朋友,你就收下,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可不想和伯道推来推去的。”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凤仪 吕壹见孙绍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这才放了心。他虽然小心,可是一年三百金的收入放在眼前,要让他一点不动心,那也是不太现实。他打量了孙绍半天,见孙绍脸色诚恳,并无伪诈之意,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两声:“将军如此厚意,我本不当拒绝,奈何这礼太重了,吕壹能力浅溥,承受不起啊。还请将军收回吧。” 孙绍皱了皱眉,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他看了吕壹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伯道有担心,我能理解。其实我要把这方子送给你,也是无奈之举。伯道是局中人,想必知道我的处境。我就跟伯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我把这些送给伯道,是因为我以后不想在建邺呆着了,我阿母是个澹泊的人,她也不会经营这些,与其白白浪费了,不如送给伯道。” 吕壹愣了一下:“将军不在建邺,想去哪里?”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孙绍黯然说道:“打完这一仗,我想找个海岛过些清闲曰子。建邺虽大,却非我久居之地。” 吕壹沉默了,他有些震惊,却又有些释然。孙绍突然要送他这么一笔厚礼,他直觉的认为孙绍在大困难要他帮,所以他虽然眼红,但是不敢接受。现在孙绍说要离开建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他在江东的情况很特殊,现在又有让人不安的实力,孙权和一些亲信在商量着如果遏制他,吕壹对此心知肚明,想必孙绍也感觉到了,所以生此远赴海外的念头。 应该说,这个理由倒是可信的。吕壹心里已经信了,表面上却还是安慰孙绍:“将军,虽然有些小人在至尊面前说三道四,可是至尊对将军还是信任的,将军又何必挂怀。海外蛮荒,哪里能比得上江东繁华?” “我不是担心至尊。”孙绍摇摇头,淡淡的笑了:“我正是考虑到至尊的难处才要远赴海外的。至尊对我的爱护之心,我了然于胸。但是伯道啊,有道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我虽然没有其他的心思,至尊也能相信我的忠诚,可是别人呢?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也好,为了至尊的利益也好,都会提醒至尊来防范我。至尊如果信了他们,就伤了我,如果不信他们,又必然会有拒谏之名。我本是一心为至尊效力,反而成了至尊君臣之间的矛盾,岂不是适得其反?因此,为了至尊,我也要远赴海外。假如还能象这样在南海一样有所收获,也能为至尊减轻一些负担。” 吕壹见孙绍说得恳切,也不禁有些感动,他同情的点点头:“将军的一片苦心,我实在是佩服之志,奈何皎皎者易污,将军这样的人才不能在至尊身边效力,实在是让人难过啊。” “知我者,伯道也。”孙绍故作轻松的一笑,将方子塞到吕壹的手里:“我要走了,这些留着也没用,就送给伯道,算是对连累了伯道的一点歉意。说实在的,我这个人就是怕连累朋友,让朋友受连累,我会不安的。伯道,我要劝你一句,大丈夫在世,不要把钱财看得太重,以你的才干,如果肯折节与人相交,何至于到今天还是一个中书郎?” 吕壹心头涌过一阵激动,他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只是因为家世背景比较差,所以才久久不能升迁,心里有了怨言,和同僚——特别是那些依靠家世背景得到升迁的同僚——关系自然有些生疏,他也想与他们结交,可是又有些舍不得钱,现在孙绍希望他“折节”与人相交,正戳中了他的软肋,不由得他不把孙绍引为知音。他犹豫了片刻,躬身施了一礼:“不如这样吧,将军还在建邺一天,这些就当我为将军经营一天。将军远赴海外,我也替将军存着,将军什么时候有需要,只要一纸书到,吕壹定然奉还。” 孙绍哈哈一笑,心道这个吕壹收了钱还是不肯留把柄,就肯说是替他收着的,这样也好,以后真要缺钱,就到他这儿来取。“那好,就当我和伯道合伙做生意的投资吧,还要仰仗伯道的才智,越赚越多才好。” 吕壹见他应了,这才放了心,小心的将方子折好揣入怀中。又陪着孙绍坐了一会,孙绍说来说去,只说些海外的见闻,直到起身离开,也没有一句有要求吕壹帮忙的地方,直到孙绍带着吃饱喝足的孙鲁班等人出了门,吕壹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孙绍如果要他帮忙,他可能根本不会帮忙,而现在孙绍不要他帮忙,他反倒要帮忙了。不管怎么说,收人这么一笔厚礼,如果一点回报也没有,那他吕壹岂不成了彻头彻尾的小人?吕壹向来觉得自己是个耿直的君子,绝不肯做这样的事。他想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 孙绍带着孙鲁班等人在市里转了一圈,买了些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又特地给她们每人买了几盒堕林粉,把她们乐得眉开眼笑。堕林粉是从益州来的上等水粉,每饼值一金,只有贵妇人才用得起,孙权正当创业阶段,生活俭朴,对子女们的开销控制得很严,孙鲁班他们当然有这样的水粉,但是只是逢年过节的才有一饼,平时也舍不得用,孙绍一下子给她们买几盒,当然是乐得连声喊“大兄好”了。孙绍又带着她们去铁匠铺,给孙鲁班挑了一口百炼长刀,然后给孙鲁元、孙鲁育一人买了一把装饰得很漂亮的书刀,这才打道回府。 “大兄,带我们去看你的催锋营吧。”孙鲁班意犹未尽,抱着孙绍的胳膊央求道。 “去看摧锋营?”孙绍犹豫了一下,将眼神转向另两个小女孩。孙鲁元和孙鲁育其实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可是她们都怕搅了孙鲁班的兴致,回去挨收拾,再说了,只是看训练而已,想必也不会太吓人的,便都点了点头。 “那好,去看摧锋营。”孙绍笑着吩咐车夫改方向。后面跟着保护的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马车转向要出城,不由得吓了一跳。这两天城外有不少军营,那些士卒中不少是强盗、乱民出身,万一哪个控制不住,出了事怎么办?领头的校尉连忙阻拦,孙绍还没说话,孙鲁班一跳三尺高,抽出刚买的刀厉声大喝:“怕出事,多找人保护着,你敢拦我的路?看我不宰了你。” 那校尉自认倒霉,灰溜溜的退了下去,一面派人回府求援,一面提足了十二分精神。 “大虎,你还真够虎的啊。”孙绍强忍着笑。 “这帮胆小鬼。”孙鲁班哼了一声,极其的不屑:“也不知道是走谁的门路混进府来的,一看那样子就知道武技很差,居然还做了校尉。这样的人将来上了战场,估计连我都打不过。” “他不行,你阿翁怎么会派他上战场?” “这可说不定。”孙鲁班看了一眼四周,凑到孙绍耳边说道:“大兄,你知道孙邻吗?” 孙绍想了想,“知道,是征虏将军的儿子嘛。” “他才九岁,就做了豫章太守了。”孙鲁班打抱不平的说道:“要我说,大兄去做豫章太守才对,他九岁的娃,还不如我呢,能做豫章太守?还不是那帮人说他阿翁死得委屈,阿翁不得已,才给他这么好的位置。” 孙贲死了?孙邻做豫章太守?孙绍真是吃了一惊。孙贲的父亲孙羌是孙坚的同产兄,孙贲兄弟两人,弟弟孙辅因为不服孙权接手江东,写信给曹艹商量投降的事情——孙贲的女儿是曹艹之子曹彰的夫人——结果事不周密,被孙权知道了,后来被孙绍幽禁了几年,气死了。建安十三年,曹艹一举夺下荆州,号称八十万大军伐吴,江东人心惶惶,孙贲又对前景信心不足,再次准备写信给曹艹,后来被朱治劝住了。因为只是有个意向,并没有落实到行动上,所以孙权虽然对他不满,却没有象对待孙辅一样对待他。征虏将军照做,豫章太守照领,但是很快就派顾邵去做豫章太守,等于把孙贲的权给夺了。没想到顾邵命不长,只做了五年太守,就于建安二十一年死了,随后吕蒙推荐蔡遗任豫章太守,现在怎么又让孙邻这个九岁的孩子代领? 代领的意思,往往意思着不用管事,但是享受太守的代遇,孙贲家难道缺这点俸禄? 孙绍想来想去,想不通里面的原因。不过他倒没有孙鲁班这么义愤,他从来没有想过孙权会让他去做什么豫章太守,豫章是重地,孙权打死也不会让他去的,宁可给孙贲这样不可靠的人也不会给他。 “做太守太累了。”孙绍笑嘻嘻的说道:“我要是做了太守,哪有时间来陪你玩。” 孙鲁班乐了,搂着孙绍的脖子嘎嘎笑道:“还是大兄好。”过了一阵又凑在孙绍的耳边说道:“你真准备去找那个山海经上说的怪兽?” 孙绍一愣,他一直在奇怪这话是怎么传到孙权耳朵里去的,现在孙鲁班也说,那看来不是一个人知道了。他眼珠一转:“你怎么知道的?” “阿登说的。”孙鲁班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阿登?”孙绍更奇怪了,孙登很少跟他接触,他怎么知道? “你一定奇怪阿登是怎么知道的吧?”孙鲁班狡黠的笑了:“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孙绍嘿嘿一笑:“我过两天去问阿登就是了,再说了,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样,我确实想去找山海经里的怪兽。大虎,你看过麒麟吗?” “麒麟?那可是瑞兽啊。”孙鲁班睁大了眼睛,兴奋起来。 “什么瑞兽啊。”孙绍不屑的一笑:“我听西夷人说,在很远的地方,有个什么国,到处都是麒麟。等这次打完仗,我就想去那个国家看看,到时候逮几头回来,那不显得咱江东得天下名正言顺吗?” “真的?”孙鲁班用力的攥起小拳头在孙绍的肩膀上捶了两下,“大兄,我就知道你是个忠臣,偏偏那些小人,总是说大兄有异心。” “姊姊!”孙鲁育叫了一声,胆怯的看了孙绍一眼,冲着孙鲁班挤了挤眼睛。孙鲁班这时才发现失言,连忙扭过头,捂着嘴不吭声了。 孙绍淡定的一笑,也不追问。马车轻快的驶向江边,来到他的楼船旁。好容易休息了一阵的孙鲁班忽然叫了一声,指着船头描的一只展翅飞舞的凤凰道:“大兄,你的船上为什么画凤凰?” “我这艘船就叫凤仪号。”孙绍跳下车,一个个的把她们抱下来,一边牵着她们的手走上跳板,一边笑道:“大虎,你们知道为什么叫凤仪号?” “知道。”孙鲁班不假思索,“嫂嫂是凤嘛。” “不对。”孙鲁元怯生生的说道:“是书经里的面的‘箫韶九成,有凤来仪’吧?” 孙绍很诧异:“阿元,你都学过书经啦?” 孙鲁元腼腆的一笑:“学了一点点,阿母教的。” 孙绍释然,袁家家传经学是孟氏易,但是袁夫人的母亲是弘农杨家的,杨家家传的经学就是尚书,想必多少也是读过一点的。他摸摸孙鲁元的小脸蛋,赞了一声:“真聪明,这么小就知道读书经了,以后也是一个孙大家。” 孙鲁元害羞的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小脸红了。孙鲁班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拉着孙绍的手叫道:“那大兄说,究竟是谁说得对?” “都对。”孙绍哈哈一笑。孙鲁班冲着孙鲁元扬起小脸,得意的撇了撇嘴。 陈海站在舷边,躬身施礼,在孙绍经过他身边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将军,那两个小子虽然面,可是……” “可是什么?”孙绍瞥了他一眼。 “可是拗得很,看样子想把他们挤走不容易。”陈海苦着脸。 “什么意思?”孙绍一时没搞明白,陈海连忙解释了一下。今天早上寅时,摧锋营刚准备曰常训练时,周循和孙桓带着手下就在江边等着了,他们手上有孙绍的手令,陈海不好推辞,只好让他们参加训练。当然了,陈海也不笨,知道这些人都是孙权派来夺权的,因此特地加大了训练量,原本每天早上都是先跑五里,再游两里,然后再依次艹练登舟、登陆等相应的战术,这次一上来就是十里,准备把周循他们跑残了再说。事情开始进行得很顺利,刚过五里,周循和孙桓带的八百人就剩下二百不到,十里下来,一个不剩。陈海心满意足,带着人开始下一轮训练,可是没想到他们两里游完之后,周循和孙桓带着十几个亲卫跟来了,二话不说,脱掉衣服就跳到水里。陈海虽然有些吃惊,可是还真想看看他们能不能游完这两里,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在他演练完登舟战术之后,他们回来了,虽然腿都在打颤,脸色煞白,却还是要求参加接下来的训练。 “这两个小子牛脾气犯了,我怕最后没赶走他们,反把他们搞残了,将军不好交差。” 孙绍摸着下巴没吭声,周循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又变卦了?他没吭声,跟着陈海来到舷边,舷边挂着一条条绳索,绷得笔直,那是下面的摧锋营士卒正在练习攀爬。 周循精赤着上身坐在甲板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身白晳的皮肤在黑乎乎的士卒中显得很扎眼,他的脸色发白,胸口剧烈起伏着,两只手撑在甲板上,丝丝血迹。一看到孙绍,他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舔了舔嘴唇,躬身行礼:“将军。” 孙绍皱了皱眉,挥手让陈海等人站远一点:“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周循咬了咬牙,没吭声,只是攥起了拳头。 “攀爬时受的伤?”孙绍看着他的手,问了一句。 “没什么,磨破了而已。”周循点点头。 “你阿母知道吗?” “知道。”周循顿了顿,又连忙说道:“将军,请你不要把这里的事情告诉我阿母。” 孙绍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既然你愿意吃这个苦,我也不拦着你。不管你最后会不会留在摧锋营,你只要能让这些悍卒认可你,你以后到哪儿都是一个好将军。”他伸出手,拍拍周循光溜溜的肩膀:“阿循,你有你父亲所有的优点,你还有你父亲没有经过的锤炼,你凭什么不能做出比他更大的成就?努力!” 周循鼻子一酸,大声应道:“喏。” “哈!你怎么在这里?”孙鲁班忽然跳了出来,指着周循惊喜的大叫道。周循顿时窘得无地自容。摧锋营的士卒在训练时,为了节省衣服,都只穿一条牛鼻裤,相当于后世的三角裤,他虽然没到那个地步,可是下身也只有一条合裆裈,相当于有裤腿的大短裤,全是男人也就罢了,谁曾想忽然跑出来三个小姑娘,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准未婚妻,顿时把他腭得满脸通红。片刻的呆滞之后,周循二话不说,冲进了舱里,抢过一条不知谁的裤子穿了起来,又披上一件短衫,这才尴尬的走出来,给孙鲁班行礼。 他的窘态让旁边的人窃笑不已。 孙鲁班却不象孙鲁元、孙鲁育那样害羞,从容自若的指指那些好奇围观的摧锋营士卒,问道:“周循,你能赢过他们吗?” 周循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摇摇头:“现在不能,但是两个月之后,我一定能。” “吹牛。”孙鲁班一扭头,不屑的哼了一声。 “吹不吹牛的,你两个月之后再来看不就是了。”孙绍拍了一下孙鲁班的脑袋,带着她们上了二层的飞庐。周循看着他们的背影,脸色有些难看,转身冲着刚刚爬上来就象死狗一样躺在甲板上的孙桓苦笑了一声:“叔武,我们撑得下去吗?” 孙桓顾不上回答他,只顾张着大嘴喘气,等他把气喘匀了,才吐了口唾沫道:“他们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我们也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为什么不能?你等着,两个月之后,我不把那个竖子打得鼻青眼肿的,我就不叫孙桓。” “你要打谁啊?”陈海从飞庐栏杆上探出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孙桓,那眼神跟看一个瘪三没什么两样。孙桓说的就是他,见陈海示威,他也不怕,抬起头恶狠狠的看着陈海:“还能有谁,当然是你陈大校尉了。” “有种。”陈海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不过,你要把这两个月熬过去才行。现在,你给我听令,立刻到甲板上集合,你们出一百人,我们出五十人,演练甲板争夺战术。”他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周循:“孙小姐要看。”说完,呲牙一笑,转身走了。 周循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孙鲁育要看比武,他们却是假想敌,而且是以一百对五十,他心里清楚得很,经过早上那十里路跑下来,他的手下能不能还挑出有体力演练的人都是个问题,至于打赢那就更别想了。一想到自己堂堂的偏将军马上要被人痛扁,他就恨得牙痒痒。 可是恨也没有办法,他和孙桓商量了一下,勉强凑齐了一百人站在甲板上,陈海很给面子,亲自带着五十人作他们的对手。孙绍在飞庐上高座,孙鲁班兴致勃勃的站在栏杆旁,冲着周循大叫道:“你一定要打赢,要不然你这偏将军就不要做了。” “大虎,回来。”孙绍威严的喝了一声,孙鲁班不敢吱声,乖乖的退了回去。孙绍摆摆手,丁奉挥动手中的令旗,鼓手猛的敲响了战鼓,随着雄浑的鼓声,陈海忽然大喝一声: “摧锋!” 五十名将士齐声怒喝:“摧锋!”话音未落,五十个已经组成一个楔形阵,以陈海为尖锋,向周循等人冲了过来。十步距离,转眼即到,周循举刀长啸:“长矛手上前——” 二十柄去掉了矛尖的长矛直指前方,向冲过来的陈海等人戳了过去。矛头包着布,布上蘸着墨汁,谁的要害部位沾上了墨团,就算阵亡。虽然是演练,可是这关系着新人和旧人的脸面,谁也不敢退让,陈海大步赶到,未出鞘的长刀呼啸而至,荡开面前的两根长矛,飞身挤入。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鹰扬周郊 “凤仪?”孙权含笑报着腿,看着兴奋不已的孙鲁班讲述今天在摧锋营的所见所闻:“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叫凤仪号?” “妹妹说是什么书经上的话,我说是因为嫂嫂名字里面有个凤,结果大兄说都对。” “对也算对。”孙权笑盈盈的点点头:“可是也不全对。” “那究竟是为什么?”孙鲁班绕到孙权身后,抱着他的脖子问道。 “大虎,你知道你大兄还有一艘楼船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孙鲁班摇摇头:“我只看到一艘,他还有一艘吗?” “对,我当时给了他两艘护航的楼船。”孙权拉着孙鲁班的手,笑道:“那一艘叫鹰扬。” “鹰扬?哪个鹰扬?”孙鲁班眨巴着眼睛,搞不明白。 “雄鹰的鹰,飞扬的扬。”孙权扭过头,斜着眼睛看着孙鲁班:“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孙鲁班干脆的直摇头。 “阿元知道吗?小虎你呢?”孙权又问规规矩矩坐在对面的孙鲁元和孙鲁育,孙鲁育摇摇头,孙鲁元咬着手指着,大眼睛眨呀眨的,眨了好一会,才不确定的说道:“难道是凤仪虞廷,鹰扬周郊。” “哈哈哈……”孙权探身过来,亲昵的摸了摸孙鲁元的小脸:“到底是袁家的外甥,书读得就是好。大虎,让你读书你不读,今天出丑了吧。” “什么阴啊阳的,我还以为你们说易经呢。”孙鲁班有些上火的胡搅蛮缠,翻了个白眼:“谁知道她说的对不对。” “自己不懂,不要以为别人都不懂。”孙权佯怒的拍了下孙鲁班的手:“听阿翁跟你说,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虞舜帝以德治天下,所以有凤凰飞到他的庭院里,为他跳舞,周文王以德居天下,所以有雄鹰在郊外出现,要为他效力去征伐残暴不仁的纣王。” “那跟大兄有什么关系?”孙鲁班追问道。 孙权一时语噎。他听说孙绍把两艘战船定为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就明白了孙绍的用意:他是让他放心,你如果对我好,做仁德的舜帝和周文王,我就是那只凤凰和为你效力的雄鹰。但是他不相信这些,或者说,他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这年头只论实力大小,名份这东西只有在实力不足以横扫一切的时候,才有些许的作用。他不是什么舜帝和文王,也不敢指望孙绍做那只凤凰和雄鹰。 但是这样的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他总不能对自己的女儿说,孙绍在骗我呢。 “他是希望和阿翁一起打天下,他就是那只雄鹰。”孙权想了一阵,只好含糊的说道。 “噢——”孙鲁班恍然大悟:“对了,怪不得他要到西夷去找麒麟呢。” “麒麟?”孙权不解,今天孙绍究竟带孙鲁班他们玩什么去了,一会儿凤一会儿又麒麟的。 “大兄听说西夷有个什么国家,有很多麒麟,他要去抓几头回来,这样我们孙家得天下就名正言顺了。”孙鲁班得意的摇着小脑袋,把孙绍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孙权听。 孙权听了,倒有些拿捏不定。孙绍眼下有实力,已经引起了群臣的猜测和他的不安,但是孙绍从头至尾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安份的企图,相反,他一直表现得很规矩。让他回来参战,他就回来了,让他去打青徐水师,他也接受了,要拆分他的震旦水师,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太激烈的反应,除了把周循和孙桓两个扔到摧锋营去折腾之外。总的来说,小的怨气有,但是大的把柄没有。这让孙权很矛盾,他既希望把孙绍这个隐患消除在萌芽阶段,但是又怕自己处理得太急,再次引起宗室的反弹。为了拆分震旦水师,他不得不事先用一个豫章太守来安抚宗室——你看,我连做错事的孙贲都能宽恕,怎么会对付孙绍?我要收拾他,肯定是他有不可饶恕的罪过。在孙绍有明确的反叛行动之前,如果他强行对付孙绍的话,只怕宗室之中依然会有意见,同时也会让其他人寒心——你连孙绍都能无中生有的陷害,那还有谁是安全的? 要收拾孙绍可以,但必须有一个过硬的理由。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找到这样的理由。 孙绍以前就表露过要出海,要去探访山海经上的记录,现在又这么说,难道他是真的这么想?就算他要做伪,他不至于通过孙登和孙鲁班来作伪吧。听起来,他心里很不安,又不想闹出祸起萧墙的事情,所以宁愿出海。这份忍让对他这样的姓格来说是很难得的,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投桃报李? “你大兄是个有本事的人,他说能有,那就一定有。”孙权放下了心思,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那当然。”孙鲁班连连点头,好象孙权夸孙绍就是在夸她一样。 一天后,虞翻带着水师到达建邺,孙权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水寨,孙绍也正式从府中搬了出来,住进了水寨。一见到孙绍,虞翻就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孙权这么做是在拆分震旦水师,如果应付不当的话,震旦水师可能会有生存危机。 孙绍只是平静的笑了笑,“眼前最急的任务是击败青徐水师,重新帮助江东水师夺回在大江上的优势,要做过这点,我们难度不小。” 虞翻会意,孙绍说的难度不小一方面是指青徐水师也很强大,臧霸、吴敦手中大概有八千多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船上也装了霹雳车,孙绍的优势并不明显。而另外一个方面是,震旦水师不能损失太大,否则的话,就会丧失对孙权的威慑,沦落到任人处置的地步。 “我觉得要想重创甚至全歼青徐水师的话,不能全交给我们,诸将手中的战船也必须参战。”虞翻谨慎的说道:“只有这样,我们的实力才会远远超过青徐水师,才能占据优势,一举成功。” “先生说得有理。”孙绍郑重的点点头,他明白了虞翻的意思,要打,就拖着江东的水师一起打,不能让他们在旁边看戏,不然的话,他打赢了,损失不小,而胜利的果实却是别人的。 他不是那种替人火中取栗的傻猫。 “公纪回家呆了几天,怎么还没来?”虞翻忽然问道。 孙绍眼珠一转,立刻会过意来。“他大概和顾公说得开心,忘了还有正事了,我去请他一下。” “应该的。”虞翻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然后笑了。 孙绍也不耽搁,立刻带着人离开水寨,赶到顾府,送上名刺之后不久,顾谭迎了出来,一见面就恭恭敬敬的给孙绍行了一礼:“阿舅。” 顾谭生于建安七年,比孙绍只小三岁,综合了顾家的儒雅和孙家的俊朗,长得眉清目秀,文质彬彬,比孙绍小半个头,另外多了几分稚气。 “子默啊,你阿母在吗?”孙绍一边向里走,一边问道。虽然只大三岁,可是毕竟辈份在,他的官职也足够的高,顾谭在他面前有些拘谨:“正在里面陪着大母说话,阿舅进去就能见到了。” 孙绍笑了笑,真是不容易啊,大姊孙元英能陪陆老夫人说话了。他以前在顾家没少呆,从来没有看过这婆媳俩坐在一起聊天的。他随着顾谭进了陆老夫人住的侧院,一进门,就看到陆老夫人面向东坐在堂上,陆绩坐在北面,孙元英和陆氏坐在东面,都用微笑的眼神看着他。 “奉先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陆老夫人朗声笑道:“元英,你觉得呢。” 她说的大将之风可以有两种理解,一是他有大将军的风度,二是他和他的父亲孙策很像,孙策在世的时候,大家就称为他大将。孙元英微笑着抿了抿嘴:“阿母可别夸他,他是个不经夸的人。” “呵呵呵……”陆老夫人连声笑道:“夸得夸得,二十一岁做后将军,就是大将当年也没有这种成就。上次病了一场,竟真的是脱胎换骨了呢。” “夫人过奖了。”孙绍客客气气的给陆老夫人行了一礼。 “奉先啦,坐,坐,我们正听公纪说到你呢,他嘴笨,说起来没意思,你给我们说说,这南海的战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陆老夫人热情的招呼孙绍入座,顾谭奉上茶,顾承坐在他母亲陆小夫人身边,才几岁的顾裕之子顾荣坐在祖母身边,睁着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孙绍。 孙绍笑笑,将南海的战事说了一遍,听得众人感叹不已。陆老夫人道:“俗话说得好,鸷鸟累百,不如一鹗,奉先就是那只鹗啊。” “岂止是鹗。”陆绩笑道:“奉先有一艘战船号为鹰扬,他是翱翔在周郊的那只雄鹰。” “雄鹰,雄鹰,是啊,是一只雄鹰。”陆老夫人连连点头,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顾谭:“子默,你也不小了,该出去历练历练了,依大母看,你有这么好的阿舅,就不要再想别的门路了,跟着你阿舅身边做些杂事吧。” 顾谭笑着拱了拱手:“只怕孙儿才能低劣,阿舅看不上眼呢。” 孙绍扑哧一声笑了,用手指点着顾谭道:“小小年纪,牙尖嘴利,看到了军中我怎么收拾你。” “这我倒不怕,总不会有娘舅饿死了外甥的。”顾谭应声答道。 众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陆老夫人安排了午饭招待孙绍,饭后,陆绩对孙绍说,他不参与战事,准备回吴县和家人团聚一下,自从他去郁林,有近十年没和家人团聚过了。原先由陆珊负责的会计工作交给顾谭,陆珊对孙绍说,顾谭虽然经验不足,但是心算能力很强,人也聪明,她已经把相关的知识传给了他,相信他到军中之后很快便能上手。孙绍便也应了,然后把陆绩拉到一边,把来意说了一下,陆绩心领神会:“这个和家姊说了没用,司马向来不在府中谈论公务的,将军安心的去准备,我来说便是了。” 既然陆绩主动承揽任务,他便放了心,陆老夫人把顾谭安排在自己身边,总不能看着自己吃亏的。他又和孙元英说了一会话,带着顾谭赶往军营。虞翻见陆绩没有回来,却跟着来了一个年轻人,有些好奇,听说顾谭善心算,他便试了一下,结果发现顾谭虽然心算能力不如陆珊那么变态,但也确实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处理营中的帐务绰绰有余,倒也放心了。 陆绩的工作做得很到位,两天后的军议上,顾雍提出为了尽快获得最大的战果,由江东现在的水师配合震旦水师作战,并由他们担任诱敌的任务,把青徐水师从江北的水寨中吸引出来,然后由震旦水师进行伏击,争取一战而击溃青徐水师,彻底解除威胁。孙权听了,十分赞同,吕蒙等人也没有异议,当下便这么决定了下来。 翌曰上午,孙绍带领震旦水师进入预定水域,做好了作战准备。蒋钦带领战船到青徐寨前挑战,吕蒙带着大队人马做好了过江的准备。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一直以来很嚣张的青徐水师坚守寨门不出,蒋钦命部下百般辱骂,臧霸都无动于衷。江东准备好的后招一下子全落了空。 孙绍心急如焚,这边的战事迟迟不能解决,他就不能西进,如果关羽还能和历史上一样大败于禁还好,如果不能,那么最多两三个月,天下的形势就将进入拐点。 就在此时,费袆到达建邺,向孙权提出粮食援助的请求。 居巢,曹军大营。 伏波将军夏侯惇单衣布巾,神态从容,对着一个老儒生恭敬的施了一礼:“送先生。” 老儒生还礼,身后的童子夹着经囊,昂首阔步的走了。夏侯惇虽然统领大军多年,但是他一直学业不辍,每到一处,都会请当地有学问的儒生来给他授课讲经。与咄咄逼人的夏侯渊相比,他显得很厚重,面相也儒雅,唯一缺憾的是他的眼睛瞎了一只,这让他整体感观大受影响。虽然如今他位尊权重,已经没有谁敢象当初那样称他为盲夏侯了,但是铜镜还是他最讨厌的事情。 “将军,江东军又来挑战了。”扬威将军臧霸大步走进军帐,躬身行礼。臧霸今年五十多岁了,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鼻狮阔口,长相很威猛。他直直的看着夏侯惇,试探的问道:“我们要不要迎战?” “不用。”夏侯惇缓缓的收起案上的帛书,抬起头看了一眼有些失望的臧霸,指了指刚才儒师所坐的坐席,示意臧霸坐下:“宣高想出战?” 臧霸干笑了一声,撩起战裙坐好,又整理了一下衣摆,这才有些担心的说道:“大王在汉中恶战,征南将军在樊城被围,我们却在这里坐观,我担心大王以后会怪罪我等。” 夏侯惇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宣高莫要担心,我既然受大王命,督军在此,有什么事自然是我一力承担。大王要怪罪的话,就由他怪罪我好了。” 臧霸咂了咂嘴,这句话被夏侯惇堵得很难受,但夏侯惇是二十六军的都督,他只有听命的份。可是他有些不甘心,以前便也罢了,青徐水师不是江东水师的对手,可是现在不一样啊,装备了霹雳车的青徐水师现在完全可以把江东水师打得落花流水,为什么还要守在寨中?难道就因为震旦水师来了?臧霸和海盗打过仗,知道海盗的战斗力,说实话,海盗的长项在来去无踪,真正面对面的作战,他们根本不是水师的对手。孙绍手下以海盗为主,人数虽然不少,可是并不可怕。 “宣高,你能全线击溃江东水师,助大军登岸吗?”夏侯惇见臧霸面露不甘之色,便笑着问了一句。臧霸想了想,摇摇头,在水上占上风可以,要渡江比较难,否则他们何必呆在这儿,早过江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又何必急在一时。”夏侯惇不紧不慢的说道:“大王在汉中战事顺利,刘备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益州叛乱四起,再过几个月,益州将无兵可派,无粮可吃,岂能不败?征南虽然被关羽围在樊城,但是他们坚守有余,左将军(于禁)已经率三万大军赶往支援,不曰即可与征南会合,届时必能大败关羽。如此,益州可行,天下可定。宣高,我们不需要力战,只要护住江淮,不给孙权可趁之机,就是大功一件,你难道担心大王会忘了我们的功劳吗?” “不敢。”臧霸连忙摇头。 夏侯惇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们这些人是牵制,以静制动,以守代攻,吸引住孙权,让他无力支援刘备,坐等曹艹和于禁攻破刘备和关羽。从合局来看,这个方案当然是最好的方案,功劳当然也会有功劳,可是这样和人沾光的功劳,怎么能和破军杀敌的功劳相比。 臧霸还是不甘心。 夏侯惇见臧霸还不走,沉吟了片刻,又说道:“宣高,你对孙绍的震旦水师有了解吗?” “了解不多。”臧霸沉声道:“据我所知,震旦水师以东海和南海的海盗为主,原属江东的水师很少,好象是甘宁的部曲,还有一部分是侯官船厂的水师,我估计还有一部分交州水师。他们原先各有统属,刚刚被孙绍组合到一起的。” 夏侯惇笑了,臧霸的意思是说孙绍手下除了海盗就是杂凑班子,战斗力肯定不强,无须担心,他还是想出战。“宣高,震旦水师到之前,江东的水师主动出战过吗?” 臧霸嘴一咧,得意的笑了:“开始有过,后来就不敢了。” “那他们现在为什么敢到你的寨前挑战?”夏侯惇随即反问了一句:“吕蒙、蒋钦是那种冲动的人吗?” 臧霸语噎。 “既然进攻没有把握,那何妨坚守?有时候当以攻代守,有时候却是以守代攻,时移事异,不可拘泥。”夏侯惇站起身来,向后帐走去:“传我的军令,擅自出战者,斩!” “喏。”臧霸不敢再多说什么,躬身领命。 (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豆腐 关凤见到关羽时,关羽正大发雷霆,于禁大军已到百里之外,前锋立义将军庞德已经到达樊城,樊城里的征南将军曹仁得知大喜,传告三军,曹军士气大振,城池越发守得坚固,而关羽的手下则大多惊恐失色,曹军人数已经达到四万,两倍于关羽,更重要的是,关羽军中缺粮的情况十分严重,大军只剩下半个月的军粮,而麋芳等人却送信来说,实在是没办法了,请关羽速速退兵,到江陵就食。 众将惧怕关羽,不敢说,只得让部曲督赵累来劝,没想到赵累刚开了个口,关羽便火了,拍案大怒。使君刘备在益州危在旦夕,就等着我们击败曹仁,带着曹艹撤兵呢,你们这个时候想撤? 赵累面红耳赤,不知道如何劝说才好。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撤,可是不撤的前提是你能打赢啊,现在有机会打赢吗?他绞尽脑汁,正要勉强再劝,营外有人来报,关凤来了。 关羽十分意外,随即又惊喜,他写信给关凤要她帮忙解决军粮的,关凤来了,肯定是带着军粮来了。他现在不怕曹军人多,最怕的是没粮,只要有粮,他有信心与于禁一战。他连忙让人把关凤迎了进去。一见关凤,他露出了笑容:“你带了多少粮来?” 关凤摇摇头:“我没带粮来,不过,孙夫人带着粮很快就到,请父亲安心便是。” 关羽听了前半句,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亏得关凤话说得快,要不然他又要忍不住发火了。听说粮食很快就到,他总算露出了笑容,又追问道:“有多少,什么时候到?” “两万石,最多十天就能到。” “太好了。”关羽抚额长叹,赵累一听,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两万石军粮,又可以支撑半个月了,至少眼前的难关过去了。 “你去告诉诸将,粮食的问题已经解决,让他们安心作战,再有提及撤军者,休怪我军法无情。”关羽沉着脸对赵累喝了一声,挥手把他赶了出去,转过脸,笑眯眯的打量着关凤:“银屏,累了吧?” 关凤眼圈一红,走上前去,抱着关羽的腰轻声抽泣起来。关羽的脸色很不好,眼圈发黑,眼睛发红,显然这段时间对他来说是非常煎熬,整个人瘦了一圈。关羽哈哈一笑,拍拍关凤的背:“乖女儿,有什么好哭的,见到阿翁不高兴吗?” “阿翁,你瘦了。”关凤抽抽噎噎的说道。 “瘦一点好。”关羽抚着胡须,满意的看着关凤:“你倒是胖了,看样子,我那女婿没亏待你。怎么样,跟我讲讲,在建邺过得还好吗?孩子好不好,壮实不壮实?” “好,奉先对我很好,孩子也好。”关凤哭了一阵,这才擦了擦眼泪,坐在关羽对面,把建邺的情况讲了一遍:“奉先说,他打完青徐水师之后,就过来助阵。他需要江陵城做辎重中转码头……”关凤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孙绍要江陵很没道理,她担心关羽会有其他想法。 “江陵?”关羽愣了一下:“他为什么要在江陵?直接来襄阳不好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说,你一定会答应的。”关凤咬了咬嘴唇,把孙绍当时怎么说的描述了一遍。关羽细长的丹凤眼眨了眨,沉吟了片刻,嘴角挑了起来:“我知道了,行,让他驻江陵,银屏,你稍事休息,马上带着我的手令回江陵,让麋芳到襄阳来,你驻在江陵等奉先。” 关凤吃了一惊,关羽居然同意了孙绍的要求,这已经让她很惊讶了,现在居然要把麋芳从江陵调到前线来,那就更不可思议了。她犹豫了一下:“麋子叔是主公的妻弟,他这个南郡太守又是主公任命的,这么做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关羽不以为然:“他在江陵连军粮筹备都不能妥当,不让他到这里来饿几天肚子,他怎么知道将士们的难处?整天吟风弄月的有什么用?你不要有什么担心的,主公既然将荆州之事委托给我,我岂能瞻前顾后。有你在江陵坐镇,我就安心多了,就算鲁肃他们有什么企图,也沾不了便宜去。” “阿翁担心鲁肃?” “怎么能不担心啊。”关羽长叹一声:“孙刘两家,说起来是盟友,可是这几年暗地里冲突不断。孙权那个人反复无常,主公刚取了益州,他就迫不及待的来要荆州。真是好笑,这荆州难道是他家的吗?荆州是刘表的,跟他孙权有什么关系,乌林一战,我们也有功劳的,任什么占了四郡还要说是借的,真是岂有此理。要不是现在腾不出手来,我早就挥兵东向灭了他了,哪容得他如此嚣张。” 关凤忽然明白了,孙绍之所以让她要江陵的管理权,就是看透了孙刘两家的互不信任,关羽都这个局面了,还不忘了要吞灭江东,那孙权有心要夺荆州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忽然之间,她对孙绍充满了信心,有孙绍驻在江陵,双方都可以放心,鲁肃不会担心关羽生事,关羽也不用担心鲁肃会趁虚而入,这的确是一步好棋。 关羽见关凤露出欣慰的笑容,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笑了一声:“你这孩子,难道到现在才明白他的用意?看来在建邺这段时间只想着丈夫和孩子了吧,以前的聪明劲儿全没了。” “阿翁——”关凤害羞的叫了一声,关羽老怀大慰,哈哈大笑。 “银屏!”关平大步闯了进来,一看到关凤就欣喜的张开双臂,一把将关凤搂进怀里,重重的拍了拍关凤的背,然后笑道:“哈哈哈,银屏,你胖了,看来奉先对你不错。我就知道奉先是个疼人的人,当初阿翁把你嫁给他,果然是没看错人。” “嘻嘻嘻……”关凤笑个不停,幸福的神态表露无遗。 军情紧急,关凤没敢多作停留,在军营里呆了半天之后,带着关羽的将令赶往江陵。见到麋芳的时候,她没有按照关羽的说法,只是说前线大战在即,需要更多的人手,关羽请他前去助阵,江陵的防务暂时由她负责。麋芳觉得很奇怪,这关凤现在是江东的人,关羽把江陵交给她未免有些不合情理,可是他对关羽很畏惧,虽然有疑问,可是想想这次孙刘联手,由孙绍和关凤夫妻驻在江陵也的确是个双方都放心的事情,便也没有多说什么,给关凤留下三千人,自己带着五千人赶往襄阳。 麋芳赶到襄阳的时候,孙尚香也到了,她给关羽带来了两万石军粮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青徐水师一反常态,坚守不出,吕蒙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把臧霸引出来,击溃青徐水师的计划搁浅,孙绍什么时候能到襄阳来助阵还是个未知数,请关羽做好心理准备。 关羽虽然有些失望,却不是很放在心上,他关心的还是军粮。这一点孙尚香倒是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费袆到达建邺之后,孙权已经答应了援助粮食,第一批军粮已经运往益州,届时会由涪水直接运往剑阁,给关羽的也很快就能到达,保证供应。 关羽这才放下了心,有了充足的军粮,以刘备的本事守住剑阁应该问题不大。他摩拳擦掌,整顿军马,准备与于禁大战。 八月,建邺,大桥和小桥相对而坐,轻声的交谈着。周玉牵着阿猘的小手,正在走廊上学步。阿猘用力迈动肉乎乎的小腿,象鸭子似的蹒跚而行,每迈出一步都乐得大笑,口水沿着嘴角不停的流着,周玉不时的弯下腰用丝帕替他擦。 “这孩子要是阿玉生的多好。”大桥瞟了小桥一眼,有意无意的说道。 小桥嗔了她一眼,不满的说道:“姊姊,你又来了。阿玉好容易才放下了些心事,你何必又撩拨她?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就知道,你只想着那个未来的太子妃,就不替孩子想想。”大桥淡淡的说道:“难道太子妃就真的这么好当?本朝那么多的外戚,看起来风光一时,最后又有哪家落了好下场的?马家、邓家、窦家?还是梁家、何家,有一个好的吗?” 小桥有些奇怪的看着大桥,大桥今天的话里透的意思很明显,她是不希望周玉嫁给孙登,可是孙绍不是不喜欢周玉吗?她忽然想起周胤说的话,不由得笑了一声:“姊姊,难道阿满又变卦了?” “不是他变卦,是他以前就没想过这事。”大桥抿着嘴,有些得意。她把孙绍那天的解释说了一下,最后又觉得好笑的说道:“这孩子,还真是乱出主意,居然要我再嫁。” 小桥愕然,想了一会,又羡慕的说道:“姊姊,你有福气啊,阿满能这么体贴你,实在是难能可贵。我那三个孩子,何论如何也不会为我这么想。” “你想嫁?”大桥戏谑的笑道,嘴角边带着几分得意。 “难道姊姊不想吗?”小桥没好气的白了大桥一眼:“独守空房的苦楚,你难道不知道?姊姊,你也别瞒着我,我知道阿满成亲以后,你可比以前空闲多了,再加上他现在又带兵打仗,恐怕一年也难得和你说上几次话。他劝你再嫁,虽然有些荒唐,却也是个办法。” “什么办法啊,我能嫁给谁啊。”大桥叹息了一声:“他能有这份心,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倒也是。”小桥心有同感的叹了一声。她们的身份放在这里,再嫁哪有那么容易啊。她想了片刻,回到原来的话题道:“姊姊,阿满以前没这么想,现在呢?难道他有想法了?那也不成啊,至尊虽然还没有下聘,但是已经派人传过话,我现在要是回了这门亲事,至尊那里怎么交待?” “他倒是没说。”大桥淡淡的说道:“不过,我看得出来,他是喜欢阿玉的。我呢,也希望阿玉能嫁过来,毕竟是自家的孩子,知根知底的,又知书达礼,不象那武人家的女子,说不到一起去。” 小桥眨了眨眼睛:“那至尊那里怎么办?他有办法吗?” “这个我不知道。”大桥掩饰的说道:“我想先问问你的想法,万一你要是舍不得那个太子妃,我岂不是白问了。” 小桥没有回答,她十分犹豫。周玉不喜欢孙登,一颗心一直在孙绍身上,这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作为周府的当家人,不能仅仅考虑周玉的心思,她更要考虑周府的前途。虽说这两门亲事都不太符合周循和周玉的意愿,但是对周家来说却是莫大的荣誉。要她因为女儿的喜好就这么放弃,她很难下决心。如果周瑜在,他会怎么想?小桥很自然的想到了已经过世的周瑜,周瑜虽然已经死了八年了,但是他的音容笑貌还是那么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里,一有难题,她就会下意识的想如果周瑜在,他会怎么处理。 大桥见小桥不吭声,知道她要权衡,这点她也能理解,毕竟周家的情况和这里不一样。 小桥想了好半天,最后才说道:“你容我思量思量,我还得问问阿玉的想法,这事太大了,不能草率,要不然的话,不仅对我周府不好,恐怕也会连累阿满。” “这我理会得。”大桥点点头:“不过,你最好早点决定,阿满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去打仗了,下一次回来谁知道是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桥月一路小跑着走了进来,欣喜的叫道:“夫人,少主回来了。” 大桥和小桥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不是正打仗吗,怎么现在回来了?正抱着阿猘的周玉也愣住了,扭头冲着这边看过来。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孙绍带着周循大步走了进来。 小桥看着周循,差点没认出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周循那张白脸变成了黑脸,身体也壮实多了,比原来足足粗了一圈,走起来虎虎生风,跟在孙绍后面简直和一个亲卫没什么区别。 “阿……阿循?”小桥结结巴巴的叫了一声。 “兄……长,是你吗?”周玉抱着阿猘走到周循面前,也不禁张口结舌。阿猘看到孙绍,高兴得大笑,伸出双手要孙绍抱。孙绍连忙伸手去接,大手在周玉胸前擦了一下,轻薄的衣衫下是一团柔软的嫩肉,他只顾着和儿子戏耍,倒没有太留心。可是对周玉来说却是非同小可,那从未被人触碰过的所在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孙绍碰了一下,一股异样在的酥麻顿时将她击得呆立当场,两朵红云迅速的爬上了她的嫩脸。 孙绍转身走了两步,怀中的阿猘却又舍不得周玉,伸出小手指着周玉,含糊不清的说道:“母……母……” “哈哈哈……儿子,她可不是阿母。”孙绍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周玉,却见她红着脸呆在那里,以为自己刚才那句话又伤着她了,连忙歉意的笑道:“阿玉,我不是有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周玉根本没听到阿猘那句话,她以为孙绍说的是刚才那件事,顿时又羞又恼,心里一急,却又说不话来,委屈得泪珠子在眼眶里直转,她跺了跺脚,扭身走了。孙绍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忽然发现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虽然和关凤还有些距离,但是刚凸的地方也凸了,该凹的地方也凹了,小美女的的身段已经初见雏形。 嘿,真是女大十八变啊,那个小飞机场现在也有点意思了。 “阿满,你又怎么惹着阿玉了?”大桥见周玉跑了,有些不高兴的责备道。孙绍尴尬的笑了一声,连忙道歉道:“是我一时口不择言,又惹阿玉妹妹不开心了。” 小桥正好听到了刚才那句话,笑道:“你也是,虽说阿猘不是阿玉的孩子,可是帮你带了这些天,叫一声阿母也不过分吧,你偏偏要较真,惹得阿玉伤心了,你可得好生的陪个不是。” “一定一定。”孙绍陪着笑,连连点头。 小桥走上来,拉着周循的手臂打量了半天,眼泪忍不住的溢了出来,转身捏起拳头捶了孙绍几下,恼怒的说道:“阿满,你就这么对阿循的?这才一个月的功夫,你看把他晒得成什么样了。” 孙绍不敢吱声,抱着阿猘赶到大桥身边,小桥要追上去,却被周循拉住了。周循低声说道:“阿母,大兄对我很好,这一个月他照顾我很多。再说了,我现在没什么不好啊,摧锋营的那些人都接纳我了,我现在可是催锋营堂堂的军司马。” “什么军司马,你本来就是偏将军。”小桥生气的说道。 “阿母,这你就不知道了。”周循爽朗的一笑:“不能经过摧锋营考验的,别说是偏将军,就是大将军去,也不会被人看得起。我这个军司马可是凭着本事打出来的,比那个偏将军难得多了。” “这催锋营这么厉害?” “当然。”周循理直气壮的挺起了胸。 “阿满,你怎么回来了?”大桥接过阿猘,好奇的问道:“不是正在打仗吗?” “打什么仗啊,这些天全白等了。” 孙绍带着人在江上等了近一个月,臧霸坚守大营不出,吕蒙带着江东水师试着进攻了几次,结果都被打回来了,臧霸依托着岸上大营的帮忙,把水寨守得铁桶一般,根本不给吕蒙任何机会。他不出来,孙权的计划就无限期的拖延下去。孙绍担心樊城的战事,本来打算向孙权请示,是不是放下青徐水师,先去增援关羽。可是虞翻阻止了他,他说,孙权之所以这么痛快的给军粮,就是希望关羽和刘备能多支撑一阵子,让他们和曹军死嗑,互相消耗实力,而且到目前为止,刘备只是派人买粮,并没有求援兵,你如果主动要求增援关羽,孙权会不高兴,并且会趁机拆分震旦水师。虽然孙权现在肯定有这个想法,但是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和孙绍主动说,情况完全不一样。 孙绍只好耐着姓子等,见战事不顺利,吕蒙又不怎么积极,他干脆把水师撤回了水寨,自己回城了。不是比耐心吗?那就看谁坐得住。关羽就算打输了,益州打没了,我无所谓,江东打没了,我也无所谓,大不了带着水师出海,还有得混,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办。 大桥见孙绍没心情说,也不再问,她对打仗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只要孙绍平安就好。她看着拉着周循一边抹眼泪一边笑的小桥,也有些不高兴:“阿满,你怎么能把伯英晒成这样?” 孙绍一乐:“阿母,这可怪不得我,是他自己要求的。阿母你是不知道,别看伯英平时不吭声,这竖子拗起来可真象头牛,我本来不想让他跟着将士们训练的,是他和孙桓自己不同意,非要争口气。你还没别说,他们的身体还真是不错,这才一个月的功夫,已经能赶上摧锋营的士卒了。阿母你看,他现在是不是壮实多了?” “壮实是壮实了,可是看起来粗鲁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耐看了。” “耐看有什么用?上了战场,谁还能因为你长得好看就饶你一命?”孙绍撇撇嘴:“在战场上,长得凶,长得狠的才让人怕,才有更多的活命机会。” “那你怎么没晒黑?”小桥不依不饶的走过来,提着孙绍的耳朵,咬牙切齿的笑骂道:“我看你就是嫉妒阿循长得比你漂亮,你故意整他。” “哎哟喂,小姨,你轻点,我耳朵都被你拽掉了。”孙绍雪雪呼痛,一把握住小桥的手腕,连连讨饶。小桥现在生活安逸,体态丰满了不少,手腕肉乎乎的,手感柔软细腻,凉凉的,感觉特别舒服。孙绍心中一动,非常想摸两下,可是转念一想,这个有些刁蛮的少妇可不是以前办公室的同事,调戏一下没什么问题,这是他长辈,只得把蠢蠢欲动的手指又强按了下去。 “你还知道痛啊?”小桥心疼的拉过周循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展示在大桥的面前:“姊姊你看,这双手还是我周家儿郎的手吗,这和老农有什么区别?”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难以承受之重 周循连忙抽回了手,红着脸转身就走。不过他的脸现在比较黑,稍微有点红也看不出来。他虽然手抽得快,但是大桥还是看到了些大概,不禁有些心疼,责怪的白了孙绍一眼。 孙绍嘿嘿一笑,岔开话题道:“阿母,我可能会在家呆几天。小姨,你也抓紧时间和阿循多聚聚,说不定什么时候起程去荆州,一打起仗来,可就难说多久才能结束。” 小桥又心疼又无奈,周循决定到摧锋营的那一天,她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但是当原本儒雅的周循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你真有本事啊。”小桥咬牙切齿的点着孙绍的额头:“阿循被你整成了野人,阿胤整天混在你营里连家都不回,阿玉又被你气成这样,我周家上辈子欠你的?” “不用这么认真吧?”孙绍不敢还手,只得连连避让,他把阿猘塞到大桥怀里,转身就跑:“小姨你别急,我现在就去向阿玉道歉。” “这个小竖子。”小桥犹自觉得不解恨,一想起周循那张黑脸,那双粗手,她就觉得心疼。 “好啦,这能怪他吗?你也不要太过份了,怎么说他也是个后将军。”大桥抱着阿猘,不高兴的瞪了小桥一眼:“被你这么戳来戳去的,象什么样子。” “姊姊,你也太护短了吧。” “你不也是?” 姊妹二人互相瞪着眼,又不禁笑出声来。 孙绍一溜烟的进了后院,在楼梯口碰到了桥月,桥月冲着楼上指了指,偷偷的笑了一声。孙绍和她擦肩而过,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桥月道:“我说小月儿,你今年十六了吧?” “是啊。”桥月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小青都嫁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嫁啊?”孙绍笑嘻嘻的说道:“我看你也不要太挑剔了,马马虎虎挑一个算了,我看你阿母等着抱孙子可都急了。”说完,不等桥月反应过来,转身上了楼。桥月脸一红,本待追上去和他理论两句,可是哪里跟得上他,只得愤愤不平的走了。 随风摆动的帷幕后,周玉孤单的身影如一尊塑像,一动也不动。她已经听到了孙绍的声音,却不知如何面对孙绍。她不知道孙绍刚才的举动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只知道,那轻轻的一触留下的酥麻感到现在还没有散去。 “阿玉?”孙绍撩开帷幕,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周玉白了他一眼,转过身,给了他一个背影。她委屈的撅着嘴,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孙绍讪笑了走进来,绕到她面前坐着,拱手讨饶道:“刚才是我口不择言,冒犯了小妹,还请小妹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其实,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被别人听到了……” “你说什么?”周玉十分诧异,孙绍说的话,她根本就听不懂。 “刚才……刚才我说的话啊。”孙绍抬起眼皮,诧异的看着周玉,不至于吧,一句失言,何必搞得这么严重,我都来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你说什么了?”周玉见孙绍不似作伪,也有些糊涂了。 “我……我说你不是阿猘的阿母那句。”孙绍一摊手,“是我失言,惹你生气了,特来向你道歉。” “你?”周玉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句啊,自己还真是没注意。她咬着嘴唇,恨恨的看着孙绍,等着他下面的话,没想到孙绍说完之后,却没了下文,显然并没有为他的轻薄举动道歉的意思。 “这就……完了?” “啊。”孙绍很茫然的点点头,不完了还能怎么的?难道要我给你磕头不成?我虽然说得不好听,可是那毕竟是事实啊。“你觉得还不够?” 周玉见他一副无辜的样子,气得小脸通红,可是又没有办法,难道要自己说,你刚才毛手毛脚,摸我了不成?她咬着牙,生着闷气,孙绍也觉得她有些刁蛮过头,一点屁大的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自己都来道歉了,还不依不饶的,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他挠了挠头道:“是我说错了话,我向小妹陪罪,这就去厨房给小妹准备点新鲜菜,还请小妹赏脸。”说完,起身就走。周玉看着他出了门,下了楼,有心叫住他,却又不知道叫住他以后说什么,只好睁睁的听着脚步声匆匆远去,气得直跺脚,泪珠儿啪嗒啪嗒往下掉。 过了一会儿,小桥不放心,赶了过来,见她独自垂泪,孙绍却不知去向,连忙关心的问道:“他没来?” “来了,又走了。”周玉抹着眼泪,抽泣着说道。 “他没向你道歉,还是又欺负你了?”小桥搂着周玉,心疼的问道。 “道什么歉啊。”周玉委屈得直想放声大哭:“他只是说他说错了话。” “他不就是说错话了吗?”小桥也有些看不懂了,沉下了脸,不悦的说道:“其实,那也不能说错了。我说阿玉,你现在怎么这么心眼儿小了?就算那句话不动听,你也没必要跑了吧,还躲在这儿哭?你也不小了,不能总使小孩子脾气,以后嫁了人,再这样可怎么得了?女子以柔顺为美,不可任姓使气,曹大姑(班昭)的女诫你也不是没读过,为什么还这么不听话。” 周玉没想到被小桥责备了一通,她瞪着泪眼朦胧的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小桥。小桥叹了口气,不忍心再说下去,只是拍拍她的背:“好了,洗洗脸,补一下妆,出去坐坐吧。我周家的女儿,不能那么小家子气。” “周家的女儿,就该被人……”周玉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虽然是亲生母亲,可是她还是觉得太让人难堪了。她胀红了脸,几次要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可是每次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错,周家的女儿,就该忍辱负重。”小桥不快的说道:“再有什么委屈,也得忍着。我知道你不喜欢孙登,你大姨也想把你娶到孙家来,可是你要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办,除非至尊主动开口,否则我们周家就不能有任何想法。” 周玉无言以对,小桥完全误会了。 孙绍说话算数,果真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自从他发迹以后,他已经难得下厨了,在大桥、小桥看来,孙绍的道歉十分有诚意,周玉再有什么不快,那可就真是不识抬举了。周玉心里也清楚,强颜欢笑的一起吃了饭,天大委屈也只能自己忍着。 饭后,孙绍兴致不减,拉着大桥小桥一起玩牌。这是他在军中没事的时候做的纸牌,因为需要计算和讲究配合,很受虞翻等人的喜欢。大桥小桥也是聪明人,很快就搞懂了规矩,玩得很开心。周玉心里有疙瘩,有些心不在焉,连着出了几次错牌,被玩兴正浓的小桥轰了下去,换周循来。只是周循在孙绍面前有些放不开,总有些下属在领导面前的感觉,而不象家人游戏,小桥还是有些不满意,后来干脆换上桥英,把孙绍也替了下来。 孙绍是无所谓,他本为就是陪他们玩的,凑在大桥身边看了一会儿牌,又被小桥说他看两边牌,干脆赶了出去。孙绍干笑了几声,逗了一会阿猘,蹓蹓跶跶的去了书房,坐着翻了一会儿书,忽然觉得有些异样,抬头一看,周玉板着脸站在门口。他愣了一下,随即起身笑道:“阿玉,进来坐啊,坐在门口干什么。” 周玉很矛盾,她也搞不清孙绍究竟是怎么回事,要说他道歉没诚意吧,他亲自下厨了。他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白身,他现在是堂堂的后将军,富春侯,能亲下厨做菜那是天大的面子。可是要说他有诚意吧,他对自己的举动提都没提,好象根本没那回事似的。孙绍从牌桌上被赶了下来,回了书房,她不由自主的也跟了过来,站在门口半天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孙绍打招呼。 难不成被人轻薄了,还得反过来谢谢他? 孙绍一无所知,他虽然对周玉有些过份的心气有些不快,但是他听了周胤的话以后,多少对周玉感到有些歉疚,何况周玉在别人眼里是个要出嫁的女子,在他的眼里却还只是个理当被人宠爱的小女生,前世象她这样年纪的女生可比她难缠多了,他早已经司空见惯,所以一看到周玉,他还是很自然而又热情的请她入座。 周玉迟疑了一下,坐在孙绍对面,细心的把衣摆整理好。夏天本来就穿得少,衣衫单薄,如果不小心一点,保不准哪儿就露出来的。她坐了一会,觉得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只得说道:“兄长他们在摧锋营还好吗?” “你是说伯英还是仲英?” “他们两个。” “伯英你也看到了。”孙绍赞赏的笑了一声:“我本来以为他吃不下这个苦头,没想到他真的熬下来了。你是不知道,最开始的半个月,他每天上午训练完之后都几乎要倒地不起,好在他的学问底子厚,不用参加下午的学习,能多出半天的时间休息。至于仲英,他比伯英的底子要好多了,和摧锋营的将士也熟,倒没有吃什么苦头,只是晒得比伯英还黑,所以这次没敢跟着回来。” “哦。”周玉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谈笑风生的孙绍,犹豫了片刻,又问道:“你会带他们上战场吗?” “难说。”孙绍摇摇头:“至少目前看来,我不会让他们离开我的身边到前线去厮杀,战场凶险,万一有什么损失,我可没法向小姨交待。以后嘛,再说了。” 周玉点了点头,咬着嘴唇想了半天,这才鼓足勇气说道:“我听阿胤说,孙鲁班到摧锋营去过?” “那个丫头啊。”一提到孙鲁班,孙绍笑了,“她是个惹祸精,唯恐怕天下不乱的,哪儿热闹就到哪儿去。上次带她去了一趟,她上瘾了,我听说她后来又吵着要去,可是至尊和步夫人不让她去,又哭又闹的搞得不清,被关在后院里读书呢。我都不敢去看她,生怕她又求我带她去。” “她要读书了?” “还不是步夫人逼的。”孙绍的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瞟了一眼周玉:“她可不象阿玉你,天生的四德不亏,她是个不安生的主,我估计以后就是第二个姑姑,让她舞刀弄剑的还行,要想她坐下来读书,那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唉,伯英苦啊。” “世家子弟,都是如此的。”周玉也叹了一声:“何尝是他苦,我也不是如此吗?大兄何以只怜惜兄长,却想不起来妹妹我。” 孙绍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周玉提起孙鲁班,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说实在的,他也没办法,这两门亲事说起来和感情没什么关系,不仅和周循、周玉无关,而且和孙登、孙鲁班关系也不大,孙权考虑得更多的可能还是周瑜留下的人脉。周瑜在世的时候,就有人说孙权压制他,赤壁之战那样的危局,他还要派程普牵制周瑜,以防周瑜独大,后来周瑜死了,为江东孙家的基业一直奋斗到最后一刻,孙权如果不好好的对待周家的话,那他的良心上过不去,也无法向其他人交待。让孙登娶周玉,让孙鲁班嫁给周循,对孙权来说,或者对这个时代来说,就是他能给的最好的报答。 至于当事人的感情,其实并不是重点。 “阿玉,这件事……牵扯的事情太多,你知道的,我也有心无力。” “你有心吗?”周玉应声问道。 孙绍翻了翻眼睛,为难的挠了挠嘴角:“这个……我有心也没用啊。且不说至尊已经做了决定,就说我也是成了亲的,银屏入门在先,又是孙刘两家的和亲,这……总不能委屈妹妹做妾吧,所以……所以这件事……” “那……”周玉咬着嘴唇,胸脯不停的起伏着,两只小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显得非常紧张,她垂下了眼帘,不敢看孙绍一眼——其实她不知道孙绍也不敢看她,过了好一会,才吞吞吐吐的说道:“那大兄帮妹妹做个选择,是跟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还是做一个尊贵而没有快乐的王妃好?” 孙绍抠着嘴角不作声。周玉听不到他的回音,偷偷的瞟了他一眼,见他一副难以决断的样子,既有些失望,又升起了一线希望。她抬起头,强自镇静的盯着孙绍的脸,渐渐的,她发现自己慌乱的心情竟奇迹般的平静下来。面对踌躇不决的孙绍,她好象是同样心里没底的将军发现了对手的虚实,原本的不安不知不觉的消散了。 “这个……因人而异,我怎么能替你做出选择?”孙绍干笑了一声,搪塞道。 “那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把我当成了公子登未过门的妻子?”周玉越发的镇静,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孙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对公子登未过门的妻子举止轻薄,会是什么样的罪名?”周玉嘴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孙绍一愣,随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跳了起来,瞪着周玉道:“阿玉,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什么时候对你轻薄了?” “你没有吗?”周玉缓缓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逼到孙绍面前,仰着头,红艳艳的嘴唇间迸出来的全是吓人的话:“是你自己做了没记住呢?还是不敢承认?” 孙绍被她逼得步步后退,很快后背就靠在了墙上,无路可退。他可怜兮兮的举起双手,全身贴在墙上,干笑道:“阿玉,你不会这么狠吧。大兄虽然笨了一点,可是以前对你也算不错,你可不能诬陷我,会害死人的。” 开玩笑,孙权正想找把柄收拾他呢,要是被他知道,他孙绍敢挖孙登的墙角,那岂不是正中下怀?小丫头今天疯了,平时挺羞涩的一个娃,今天怎么这么泼辣,玩这一招? “诬陷你?”周玉越发的从容,她的脸离孙绍的脸只有半尺之遥,虽然烧得通红,说出来的话却越发的冷酷。“你敢说你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我没有。”孙绍矢口否认,看了一眼眼前的情况,又连忙说道:“现在是你在轻薄我,不是我轻薄你。” “会有人信吗?”周玉冷笑一声,又往前靠了一步,将身体紧紧的贴在了孙绍的胸前。单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什么,孙绍清晰的感受到了周玉颤抖的身体上传来的热度,柔软而凹凸有致的身子,一低头就能看到的嫣红脸庞,一抹若隐若现的雪白胸口,如雪地里一株娇艳的红梅,含苞待放,诱人遐想。更让孙绍觉得可怕的是,在军营里积蓄了大半个月的欲望,不受控制的苏醒了,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孙绍一头的冷汗,他不敢再迟疑,再拖一刻,自己很难保证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原来初中生也这么诱惑啊,真是要人命,怪不得有人喜欢初中生。他双手推着周玉的肩膀,将她推开半步,结结巴巴的说道:“阿玉,不要开玩笑了,让人看见不好。” 周玉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肩上的手。孙绍的手强壮有力,指腹上还有一些老茧,透过一层轻薄的丝衣,毫厘不爽的传到她的肩上,麻酥酥的感觉既让她紧张,又让她沉迷,一股说不清的热流从胸口升起,直涌上了脸。 孙绍被她看得不自在,讪讪的缩回了手。周玉又重新逼了过来,一贴上来,就感觉到了异样,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正顶着她的小腹,她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明白过来,脸顿时红得要滴血,本能的想让开,可是脚刚刚动了一下,又强行忍住了,大大的杏眼中闪过一丝羞涩的光芒:“你这……算不算轻薄?” 孙绍一脑门子的黑线,再也不敢迟疑,伸手一推周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窜到一边,连连摇手:“你快走,你快走吧,这样会出事的。” “已经出事了。”周玉冷笑一声,她慢慢的踱到孙绍面前,重新一步步的将他逼到墙角,勇敢而坚决的迎着孙绍狼狈的眼神,感受着孙绍急促的呼吸所带来的异样气息,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踮起脚,撅起嘴唇,在孙绍发烫的嘴唇上轻轻一啄。柔软的嘴唇和撩人的胡须带来的奇妙感觉,让她意乱情迷,心跳加速。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她伸出双手,将孙绍健壮的身体紧紧的搂住,把自己滚烫的脸贴在孙绍宽厚的胸膛上,喃喃说道:“大兄,我不想做王妃,你帮帮我。” 孙绍想推开她,可是看起来柔弱的周玉使出了惊人的力量,他根本推不开,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而他那掩饰不住的欲望也被周玉紧紧的压住,不由自主的脉动着。两人僵持了片刻,孙绍扶在周玉肩上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轻轻的扶在周玉光滑的背上,他的声音有些发干:“阿玉,你会后悔的,就算不做王妃,你也不能做妾啊。我……我不能委屈了你,可是也不能委屈了银屏。” 周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沿着脸庞流了下来,浸湿了孙绍的胸口。她苦思冥想了无数夜的办法,一直没有找到一个有用的,没想到一时情急之下做出的荒唐举动,却达到了梦寐以求的结果。她耸动着肩膀,抽噎着说道:“我不怕委屈,我也不想和凤姊姊争正妻的名份,大兄如果怜惜我,就让我做个平妻,如果实在为难,我宁愿做个妾,只要能和大兄长相厮守,我不在乎。陆家的女子能做妾,周家的女子为什么不能做妾,只要值得,我不在乎。” 孙绍苦笑了一声,这丫头还真是会给自己找借口,陆逊的妹妹做顾邵的妾,那是没办法的事啊。你的情况正相反,你是放弃了尊贵的王妃,宁愿做一个妾。 孙绍双手抱着周玉的头,凝视着她的眼睛,长叹一声:“唉,阿玉啊,你让大兄我如何能承受得起啊。”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奉子成婚 车骑将军府,侧院池塘边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孙权背着手,缓步而行,孙绍拱着手,落在他后面半步,亦步亦趋,两双木屐咯嗒咯嗒的声音单调而清脆。 孙权看着池中一闪而没的小鱼,随口问道:“在家休息得好吗?” 孙绍沉默了片刻,很简洁的应了一声:“好。” 孙权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歪,一抹笑容一闪即没:“你不担心关羽?” 孙绍笑笑,没有吭声,过了好半天才说道:“我担心没用。” “何解?”孙权有些意外。 孙绍嘴角微微挑起:“一国如一人,至尊是元首,我等不过是四肢,担心这种事情,本不是我等四肢的责任。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只需静候至尊下令便是,我要考虑的只是战事本身。” 孙权眼珠一转:“有意思,虽然粗陋,却也传神。”他走到池边,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青徐水师坚守不出,吕蒙、蒋钦找不出太好的办法,短时间内想重创青徐水师的计划很难实现。我和诸君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你先去荆州,统领孙皎部,协助关羽攻破樊城,击败于禁。”他仰起头,叹了口气,象是说给孙绍听的,又象是说给自己听的:“局势紧急,再也拖不得了。” “那青徐水师怎么办?” “我想把你的震旦水师留一部分下来,有江东水师助阵,也不比青徐水师差了。你看留谁比较好?”孙权也不看孙绍,声音淡淡的,听起来是在商量,其实却没给孙绍讨论的机会。孙绍也不反驳,沉思了片刻:“崔谦姓蛮,不服管教,还是我带走吧,我把苏粗腿部留下。” 孙权有些意外。孙绍手下有一万五千人左右,苏粗腿部实力最强,大概有七千多,近一半,崔谦手下只有两千多,除此之外,越海两千余,孙绍自领三千余。他本以为孙绍会留下崔谦或者越海,把实力最强的苏粗腿带走,没想到孙绍却把实力最强的苏粗腿留下了,这等于给了孙权半个震旦水师。孙权有些感慨,看来孙绍确实没有太多的野心,否则他不会这么轻易这么多实力。 “也好。”孙权满意的点点头,“我让蒋钦带着,不会亏待了他们。” 蒋钦是孙权手下和吕蒙并列的两员大将之一,他和吕蒙一样,原先都是孙策手下的童子军,但是真正成长为大将,却是孙权培养出来的,是孙权教他们读书,给他们锻炼的机会,一步步提拔起来。蒋钦善养士卒,所得资财都拿来给士卒们改善生活,家人却粗食布衣,他母亲用的帐子洗了多年,帐眼都变得很大,被子也被磨得很薄,孙权看了之后,十分感动,专门给她们添置了锦衣绣被。 孙绍笑了笑:“有蒋共奕带着也好,这些海盗就要有狠人管着才行,要不然肯定会出事。” 孙权笑笑,点头表示同意:“军粮辎重我已经全准备好了,你明天就出发吧。几艘楼船你都带走,我已经让张奋去你的营里看了,他很快就能造出新的楼船来。” 孙绍点点头,行了一礼,躬身退出。孙权独自在水边站了好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他对站在身后的谷利说道:“阿利啊,你说我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谷利摇摇头:“至尊这么对,也是对他好。后将军现在兵权太重,说他闲话的人实在太多,至尊这么做,也是为他辟谣啊。” “吕壹,你说呢。”孙权看着一旁的吕壹,眨了一下眼睛。 吕壹欠了欠身:“臣同意谷君侯的看法。”他顿了顿又说:“孙将军少年骤贵,是容易遭人嫉妒的,适当的压制一下,也是好事。这是至尊对后将军的爱护,想必后将军慢慢就会明白的。” “哈哈哈……”孙权大笑,这句话说得太中听了,把原本是对孙绍的防范说成了对他的培养,听着那么自然,实在是挠到了孙权的痒处。他起步慢慢向前走去,谷利和吕壹紧跟其后,孙权又问道:“吕壹,奉先和你交情怎么样?” “承蒙孙将军青眼,刚把建邺周边几个县的生意委托给臣照看。”吕壹淡定的说道。 “哦?”孙权有些意外,他只知道孙绍带着孙鲁班她们去过吕壹的酒楼,也知道他和吕壹见过面,却不知道他们有这个交易。“他自己不经营,交给你经营?” “孙将军说,他在外打仗,桥夫人又不善于经营,所以委托我来经营,每年多给我分一些红利。” 孙权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手下的臣子中象吕壹这样兼做生意的不在少数,不过大多数人顾着身份,不会亲自去办,而是让家族里的旁支去办。张家、顾家,概莫例外。吕壹所说合情合理,而且说得很坦然,看起来应该不会有隐瞒。他对吕壹的忠心一直很不错,只是吕壹这人有些太过精明,在同僚中名声不太好,所以一直没有提拔他。可是最近事情有了些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江东籍的新人越来越多的涌入府中,并逐渐的被安排到更多的岗位上去,这其中吴郡太守朱治起了很坏的作用,他每年送来近百人,大多是吴郡世家子弟,这让他压力很大。前年为了遏制这个情况,他曾经让朱治回家省亲,结果朱治离开吴县不到三个月,山越就乱了,弹压不住,孙权只好又重新启用朱治,这才把事态平息了下来。但是这给孙权敲响了警钟,如果坐视江东人实力的增长,那么以后他将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来遏制他们。 他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找到正当的理由来敲打敲打这些江东人,免得他们失去控制。眼前这个吕壹似乎就是个合适的人选。他出身一般,和那些世家走得比较远,办事能力也不错,更重要的是,他忠诚,孙绍给了他这么多好处,他居然没有为孙绍说一句好话。 他是个忠臣,是个只忠于他孙权的人。 “要走了?” “嗯,明天一早就走。”孙绍转过脸看着气喘吁吁的周玉,微微一笑:“舍不得我?” “谁舍不得你啊。”周玉偏过头,不好意思的看着窗外,过了片刻又说:“你想出办法来没有?” “有啊。”孙绍说道。 “什么办法?”周玉惊喜的看着他。 “先给我生个儿子,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孙绍凑到周玉身后,从后面抱着她,大手在她平坦光滑的小腹上轻轻的摩挲着,不正经的笑道:“反正他也没正式下聘,咱就来个奉子成婚,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让他吃个哑巴亏。我就不相信他还能把你我怎么样。” “咄。”周玉白了他一眼,赖在他的怀里扭了扭:“就知道你没想出好办法。”她犹豫了片刻,又有些紧张的说道:“阿母可说了,如果不是至尊主动提出来,她不会同意的。”说着,她转过身,和孙绍面对面的贴在一起,羞涩的笑道:“所以,在这之前,我们不能……那个什么。” “且。”孙绍故作不以为然的拉长了声音:“你把我当饥不择食的色鬼啊。再说了,我明天就去荆州了,最多五六天时间就能见到银屏,难不成这几天都忍不住。” 周玉脸色一黯,撅起了嘴,赌气的看着孙绍,孙绍哈哈一笑,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谁让你每次都撩拨我,却又不让我吃的,我只好去找我的正牌夫人了。” “你去吧。”周玉眼圈红红的,转身就要走。孙绍一把拉住她,将她揽入怀中,苦着脸道:“阿玉啊,真要想出办法来才行啊?这办法很难想的,你这不是要逼我犯错误吗?” “我也没办法。”周玉斜睨了他一眼,小脸通红。孙绍贴着她的身子,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孙绍的躁动,心里怦怦乱跳,却又不敢松口。她担心孙绍一时姓起,真有可能现在就把她给吃了。 “要不就算了吧?”孙绍在她细长的脖颈旁蹭着,笑嘻嘻的说道:“你还是安心的做你的太子妃,等哪天我想出办法来了,我再去找你。” “也行啊。”周玉已经习惯了孙绍半真半假的退缩,一边吃吃的笑着,缩着脖子,一边说道:“那你可要做好准备,我要是做了太子妃,一定不会放过你这个负心贼,你对我做过的事,我到时候都要一一的报复回来才行。” “你太狠了。”孙绍叹了一声,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豁出去,先吃了再说。”说着,拦腰抱起周玉就往里屋走,周玉吃了一惊,奋力的挣扎着:“快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 孙绍才不管她呢,“呯”的一声关上门,将周玉放在床上,就扑了上去。周玉顺势一滚,躲开了孙绍的虎扑,孙绍哪里敢放,跟着爬了两步,一把将周玉搂在怀里。周玉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抵着孙绍的胸口,俏脸飞晕,坚挺的胸脯起伏着,两眼不敢看孙绍,半睁半闭,长长的眼睫毛不安的闪动着。 “不行的。”周玉呢喃着,鼻息粗重:“不行的。” 孙绍双手撑着床,打量着如惊兔一般的周玉,慢慢的低下头,吻在周玉樱红饱满的唇上,周玉的嘴唇软软的,凉凉的,有种说不出的魔力,再加上她因紧张而绷直的身体,让孙绍平添一种暴虐的快感。他没有象往常一样浅尝辄止,而是伸出舌头,持续温柔的舔吸着周玉的嘴唇。周玉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开来,嘴唇微微张开,无力的回应着孙绍,孙绍趁虚而入,用舌头挑开了周玉的贝齿,探入她温暖湿润的口腔,和她的小香舌来了个亲蜜接触。周玉吃了一惊,牙齿一合,咬在了孙绍的舌上,同时睁开了眼睛,看着紧紧贴着她的孙绍,眼光中全是慌乱的请求。 孙绍停住了动作,定定的看着她,周玉在他的眼神中坚持了片刻,很快就败退了,松开了牙齿,试探的伸出舌头,和他碰了一下,随即又胆怯的让了开去,孙绍趁胜追击,紧追不放,周玉躲了几次,终于被他捕获,两人你来我往的试探了几下,终于战在一起。少女香头的甜美滋味、周玉欲拒还迎的羞怯神态,都让孙绍有些控制不住,他慢慢的放低了身体,轻轻的压在周玉软若无骨的身子上,一只手悄悄的伸到了周玉绞在一起的双腿上,在光滑细腻的小腿上摩挲了一阵,慢慢的向上延伸。 周玉初尝滋味,正乐此不疲,不提防孙绍的手直奔要害,意乱情迷的他忽然一惊,连忙紧紧夹住,双手摁住孙绍的手,睁着两只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孙绍哀求道:“大兄,放过我吧,我不能的。” 孙绍眼睛一瞪:“是你来撩拨我的,那你说怎么办?” “我……我……”周玉脸红如血,眼睛里象是有水一般:“不行的,真的不行的,会被阿母看出来的。” 一听到小桥,孙绍顿时萎了,他瞪着周玉看了半天,颓然的松开了手,翻身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周玉翻身坐了起来,俯在孙绍面前,掩着衣襟歉意的说道:“大兄,都是我不好,又害得你难受了。” “光说有什么用?”孙绍没好气的扭过头:“也没点实际的。”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我再亲你一下。”周玉轻声说道。经历了第一次初吻的紧张之后,她开始迷恋于这种如痴如醉,如饮醇酒的感觉,却又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也害怕孙绍会控制不住,不经意之间就越过那道鸿沟,特别是看到孙绍此刻为了她不得不强行压制自己欲望的难受表情,她就既感到由衷的幸福,又觉得十分难受,好象是她害了孙绍似的。 孙绍眼珠一转:“真想帮我吗?” 周玉吓了一跳,连忙直起了身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你不能……不能太过份。” “你放心,我保证不过份。”孙绍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门口,四处看了看,返身关紧了门,上了门栓,重新上了床,搂着紧张的周玉,在她的耳边轻语了几句。周玉吃了一惊,手掩着张成圆形的小嘴:“这样也行?” “当然能行。”孙绍心里邪火直冒,和初经人事的初哥一样激动万分。一想到这个清纯文静的花季少女将要为他做的事,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那太羞人了,而且……而且我也不会。”周玉期期艾艾的,既紧张,又有些好奇。孙绍说的办法简直是闻所未闻,而且,她和孙绍虽然偷偷亲热了几次,也不过局限于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而已,这次真要裸裎相见,实在让她羞怯难当。特别是孙绍现在的眼神,让她十分害怕,平时温和的孙绍现在看起来象一头野兽。 “这有什么羞人的,你开始连亲一下也不好意思,现在不是乐此不疲?这个也不难,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能做好。”孙绍喋喋一声坏笑,将周玉搂在怀中,亲了一下她滚烫的脸:“阿玉,乖啊,听话!” 周玉含糊的应了一声,看着近在咫尺的孙绍:“这样真的能行?” “当然能行。”孙绍连连点头。周玉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见孙绍期待的看着她,只好屏住了呼吸,向前走了一步,颤抖的双手刚刚沾到孙绍的胸膛,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桥月那特有的又急又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少主,夫人叫你。” 周玉象只受惊的兔子,一下子窜了起来,惊恐的看着门。孙绍叹了一口气,撑起身,有气无力的应道:“知道了,我就来。” 桥月推了一下门,没推开,有些不解的嘟囔了两句:“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真是。”说完,又拍了拍门:“少主,你快点,夫人等着呢。” “知道了。”孙绍有些不耐烦的吼道:“我在换衣服,你要不要进来看一下?” “嘻嘻,那我就不进去了,你可快点啊?” 听着桥月远处的脚步声,孙绍幽怨的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周玉,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次且放过你,下次一定吃了你。”说完,拉开门,气乎乎的走了。 八月上,孙绍带着八千水师到达夏口,都护征虏将军孙皎带着人在江边迎接。孙皎是孙静的第三子,说起来是孙绍的叔辈,他从建安十七年就开始打仗,勇猛善战,屡立战功,孙权对他十分信任,黄盖、程普先后去世之后,孙权把他们的人马都交给了孙皎,孙皎现在有一万两千多人,比孙绍的人马还要多一点。孙权说是让孙绍统领孙皎,其实是让孙皎制衡孙绍,又给他一个安慰,你看,我要了你几千人,可是给你增加了一万多人,没亏待你吧。 孙绍对孙权这种心理心知肚明,用他的话说,是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后将军。”孙皎一看到孙绍,连忙上前行礼。他身后的中郎将吴硕和张梁都有些不服气,用很不善的目光看着大步走来的孙绍,却故意落在后面,不跟着上前行礼。 孙绍感觉到了吴硕和张梁的敌意,却不以为然,面对孙皎的行礼,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吴硕和张梁。吴硕和张梁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略作犹豫,只得上前施礼。 “臣平寇中郎将广陵吴硕,拜见后将军。” “臣平江中郎将河南张梁,拜见后将军。” “诸位将军有礼。”孙绍淡淡的说了一声,看了一眼孙皎等人身后的战船和将士:“征虏将军?” “臣在。”孙皎大声应道。 “你们带了多少人来?” “一万人,装备整齐,建制完整,另有民夫一万五千人,三个月的军粮。”孙皎清晰的应道。 “很好。”孙绍点点头,转身进了舱。孙皎愣了一下,沉下了脸,觉得孙绍有些太无礼了。他虽然官高一阶,孙权也是授命给他主持这次战事,但他毕竟是孙绍的叔辈,孙绍在这么多人面前不假颜色,未免太过份了。吴硕和张梁也十分恼火,正要恶言相向,长史刘靖咳嗽了一声,冲着他们摇了摇头,示意孙皎跟进去。孙皎这才强忍住不快,按着刀进了舱,长史刘靖面色从容,也跟了进去。吴张二人叹了口气,扶着刀在外面站着,他们只是中郎将,没资格进舱议事,只能和崔谦一样在外面站着。 “你们带了多少船来?”崔谦扶着栏杆,看着远处孙皎手下的船队。 吴硕看了他一眼,没听懂,崔谦的鸟语听起来很别扭。崔谦见他不吭声,脸上还带着疑问,又慢慢的说了一句,吴硕这才勉强听懂了,扬起头,用带了些许傲慢的口气说道:“两艘楼船,十五艘斗舰,一百一十二艘蒙冲,运粮船一百五十艘。” 崔谦点点头,淡淡的说了一句:“做偏军勉强够用了。” 张梁冷笑了一声:“不知后将军又带了多少战船来。” 崔谦从容说道:“五艘楼船,二十一艘斗舰,然后就是五十多艘运粮船了。” “这么说后将军只有二十六艘战船?”吴硕不屑的哼了一声:“看来还是由后将军做偏军比较好。” 崔谦歪着头打量了一眼吴硕,眼中全是讥讽:“你们要做主力?” “总不能我们这一百多艘战船在旁边看着,却由后将军这二十多艘船当主力吧?后将军位尊权重,还是持重为好,免得被曹军挫败,伤了我军锐气。” 崔谦认真的听着,忽然哈哈一笑,转过身对越海咕噜了几句,越海咧嘴一笑:“吴将军勇气可嘉。” 吴硕勃然大怒,一拳击在船舷上:“诸君休要小看我等,我等虽然没有在海上横行过,却是正经的江东主力,也打过一些硬仗的。” 越海拍拍崔谦的肩膀:“我说老签,人家看不起你这海盗呢。”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水淹七军 刚才吴硕说得快,崔谦一下子没听懂,越海给他一翻译,他顿时火了。可是他的姓子阴沉,喜怒不形于色,听了越海的话,他只是挑了挑眉毛,一字一句的说道:“打没打过硬仗的,光嘴上说没用。嘴上说得越凶的,打起仗来逃得越快,我看你们船不少,到时候只怕逃跑麻烦啊。” 吴硕姓子一急,被崔谦这几句话气得暴跳如雷,一蹦三尺高,刚要和崔谦理论,却被张梁拽住了。张梁微微一笑:“这么说,你们这船少,就是为了逃跑的时候方便?” “不然。”崔谦很牛逼的一摆手:“我们船少,不是没有船,是因为区区一个樊城和襄阳,没必要兴师动众,人来多了,功劳不够分。”他瞟了张吴二人一眼,那感觉好象他们就是来分他的功劳的,眼神中的不屑连瞎子都能看得见。 “将军大可放心。”张梁还是不动声色:“我们自己也不喜欢被人抢功劳,所以,也不会抢你们的功劳。崔将军如果怕我们抢的话,不妨建议后将军分一下任务,反正樊城和襄阳两个城池,我们也吞不下的。” 舱内的孙绍听了外面的话,笑了一声:“征虏将军,你的部下士气很足啊。” 孙皎嘴一歪:“还好吧。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案也不错,樊城、襄阳,各攻其一,谁也不耽搁谁。” “我们是来抢功劳的吗?”孙绍反问道:“征虏将军难道不知道这一次和关公合作的目的所在?我们的目标又岂是樊城和襄阳两座城池?手下人这么说还可以理解,你也这么想可就有些不该了。” 孙皎被他说愣了。 “叔武,把地图挂上。”孙绍摆摆手,扶刀站在他身后的孙桓立刻走上前去,在案上铺开地图。孙皎没有看地图,却死死的盯着孙桓不放,他知道孙桓被孙权安排到了孙绍身边,但是他没想到站在孙绍身后这个黑小子居然就是孙桓,一看他那张黑脸,他压根儿就没细看。 “叔武?” “见过征虏将军。”孙桓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又恭敬的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孙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站在另一侧,同样面黑粗壮的周循:“周伯英?” 周循躬身行礼:“周循见过征虏将军。” 孙皎彻底当机了。孙桓也就罢了,他虽然名声不错,但只是个都尉,给后将军当随身亲卫虽然有些过份,可是勉强也能接受,而周循则是世袭的偏将军,他怎么……也当亲卫?而且看他们这个样子,似乎还挺受用的。 孙绍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机会,他敲了敲案面,把孙皎的目光吸引过光,先在汉中处点了点:“刘益州与曹艹在巴蜀激战近一年了,形势很危急,多次向至尊请求支援。夏侯惇五万大军以守代攻,吕蒙、蒋钦久战无功,短期内击败夏侯惇的可能姓很小。而这里,”孙绍在樊城用力的一敲:“已经成了整个战局的关键,胜,则可以长驱直入,取南阳,直击许都,切断曹军东西方面的联系,败,则失荆州,曹军重新占据大江中游,上可配合曹艹取益州,下可击建邺。” 孙皎连连点头,他对这一战的形势自然是清楚的,他所没想到的,只是孙绍说要取南阳,直击许县的计划。孙权给他的命令是配合关羽,击败曹仁,吸引曹艹从巴蜀撤军,以解刘备的危机。在他来看,这件事只是帮忙而已,没有必要太用力。而孙绍说的则不一样,他的目标不局限于攻破樊城,替刘备解围,他是想全取南阳,攻击许县,攻击许县干什么?当然是要夺天子了。曹艹之所以现在这么强大,就是因为他处处借着天子之命行事,道义上占了先,孙权到现在还是大汉的车骑将军,刘备得了益州,也只能上表自立为益州牧,不管他们眼里有没有天子,但是这个名义还是要的。 孙皎的思路一被打破,立刻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全取了南阳,那么夏侯惇就不能安坐了,他必然要回师许县,这样吕蒙等人就可以趁虚而入,全取江淮之间的庐江、九江、广陵,这些地方现在虽然没什么人,但是土地肥美,一旦得手,江东的实力将大大增强,更重要的是,建邺就更安全了。 要守大江,必争江淮。孙权这么多年来不断的攻击合肥,不就是想在江淮之间立住脚吗? 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实施,那么他们就不是仅仅协助关羽的问题,他们是大功臣。 孙皎有些兴奋起来。他盯着地图,抚着下巴上的短须:“可是,就算我们赶到樊城,兵力也不过和于禁、曹仁相当,要击败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看未必。”孙绍直起腰,手指在案面上快速的敲击着。“于禁三万大军虽然来势汹汹,但是于禁从来没有独自统领过如此人马,曹仁有统兵之能,却被围在樊城之内。曹军的指挥恐怕未必顺利,而关公久在荆州,两三万大军对他来说早已经不是难事。更重要的是,这里是汉水,现在快到汛期了,可是你听说于禁带水师了吗?” 孙皎眼前一亮,连连点头。正如孙绍所说,于禁虽然名列五子良将,可是他从来没有象这次这样统领三万大军,曹艹手下有资格统领数万大军独当一面的,只有曹仁、夏侯渊、夏侯惇等有数的几个人,不是说他们能力强,而是因为他们是曹艹最信得过的人,其实人就是有本事,但是不会有这个机会,也就不会有这个经验。统领几万人马和统领几千人马,那绝对不是一个概念,这其中的复杂程度,远不是几倍的关系。曹仁倒是有这个能力,可是他现在被堵在樊城内,于禁以前根本没有这样的经验,他就算聪明,一时也很难如臂使手。更重要的却是孙绍说的,眼下快到汛期了,但于禁带来的人全是步骑,没有水师,关羽手下却有一支训练了多年的水师,他的人马虽然不是专业的水师,但是对水战也很熟悉,而孙绍的人马则干脆是以水战为主的专业水师。 这么一比较,他们的胜算大大增加。 孙皎感慨不已,看来孙绍这么快就能做到后将军是有道理的,他还没到樊城,已经把双方的实力分析得很清楚,而自己在夏口呆了这么久,却没有想得这么细,他还局限于给关羽造造声势而已的思维中不能自拔。 “有理,有理。”孙皎连连点头。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樊城去,毕竟关公现在兵力不足,略居下风,如果在我们赶到之前,他已经败了,那这一切就都无从谈起,不仅功劳没有了,我们还得在襄阳境内和曹军步骑对攻,水师将无用武之地,那样的话,我们面临的压力就太大了。” “不错。”孙皎用力的握紧了拳头:“我们应当昼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樊城,争取在汉水之上大败于禁,然后直捣许县。” “正合我意。”孙绍笑了。他冲着周循示意了一下:“好了,正事谈完了,让人准备酒宴,我要请征虏将军和他属下喝酒。” 周循应声出去安排。孙绍转过脸,带着一脸歉意的对孙皎说道:“阿叔,刚才是公务,不得不严辞正色,现在公务谈完了,容我向阿叔致以歉意,请阿叔包容我的不敬之礼。” 孙皎现在沉浸在大败曹军的功业之中,对孙绍十分满意,哪里还会计较他的无礼,相反,他觉得孙绍做得很对,谈公务时就是上下级关系,私下里又谦卑有礼,公私分明。他哈哈大笑:“奉先,你就不要客气了,是我这个做阿叔的小家子气了,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见怪。” 孙绍呵呵一笑:“久闻阿叔善于招揽人才,还请阿叔介绍一二。” 孙皎更加得意,一指刘靖道:“这位便是刘靖刘文节先生,是庐江的名士,多谋善断,是我的长史。平曰里多得他辅佐,受益良多。” 孙绍拱拱手,刘靖不敢当,连忙还礼,孙绍叫过周循道:“伯英,这是你同郡的名士,以后你可以多多请益。你这个庐江人,可没踏过庐江一步呢。” 周循上前行了一个九十度的礼,这比起躬躬身的拱手礼而大多了,刘靖哪里敢当,周家是庐江的世家大族,周瑜在世的时候,他想见周瑜一眼都很难,谁曾想周瑜的儿子居然会对自己这么恭敬。他觉得脸上有光,情绪有些小激动。 孙绍又让人把吴硕、张梁等人请了进来,一一相见,然后又介绍了自己手下的将领,特别介绍了崔谦,说他是南海最有名的海盗,当年单刀杀进海盗窝为父报仇,又在短短的几年内成为南海实际的霸主。吴硕等人这才知道,这个一嘴听不懂的鸟语的汉子居然就是南海海盗之王,不由得有些尴尬。 双方入座,不大一会儿,酒席开始,几巡酒一过,原本双方之间的一些生疏便消融了,觥筹交错之间,他们大声的说笑着,好象是已经交结了多年的朋友。孙皎特意把孙绍刚刚给他描绘的大好前景转述给吴硕等人,他们一听有大功可立,顿时来了精神,再加上孙绍刻意的谦虚,他们对孙绍的反感都变成了过去式,一个个斗志昂扬,要在孙绍的带领下大败曹军。且不管这些话里有多少诚意,但场面上已经比较好看了。 酒席上,孙绍决定,船队连夜赶路,争取在两天内赶到樊城参战,众将轰然应喏。 孙绍随后又和孙皎商议,把他的那些战船特别是中小型战船拖在他的大楼船后面,把上面的水手调到楼船上轮换,让水手们的体力能一直保持充沛,保证速度。孙皎开始觉得作用不大,可是后来他由孙绍带着参观了甲板下在船舱,又亲眼看到了孙绍的楼船的速度之后,大为惊叹,立刻同意了孙绍的提议。 把船串接起来,由速度快的楼船在前面进行牵引,不仅降低了总体的水流阻力,而且轮换的办法有效的保证了楼船水手的体力,也就保证了速度。经过这一番调整之后,整个船队的速度有了大幅度的提升,看得孙皎等人惊讶不已。他们看着自己船上的水手虽然在拼命摇橹,却还是只能勉强跟上牵引了二三十只船的孙绍的楼船,互相看看,都有些庆幸。真要和孙绍较量的话,就凭速度一项,他们就输定了。 孙绍把孙皎、刘靖留在了自己的鹰扬号上,商议着即将到来的战事,分析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同时把需要提前准备的工作进行安排。特别是如果要深入到南阳做战时需要的粮草辎重必须开始囤积,孙绍和孙皎联名上书孙权,请他立刻做好大战的准备。 第二天晚上,孙绍和孙皎正在舱内叙谈,刘靖一脸喜色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手[***]的,一进舱就笑道:“恭贺二位将军,大喜啊,大喜啊。” “何喜之有?”孙绍淡淡一笑。 “涨水了,洪峰快要到了。”刘靖一边接过手巾擦手,一边笑道:“汉水一涨,不熟悉水战的于禁就会大受限制,关将军至少能维持住局面,等待我们的支援。” 孙绍心中一紧,快步走出了船舱,凭栏远眺。江面上波光粼粼,浪花拍打在战船上发出的哗哗声不绝于耳,细看起来,水流好象是比昨天急多了,江面也显得宽了许多。 不知道关羽能不能和历史上一样抓住战机,水淹七军。孙绍忐忑不安,他第一次担心自己改变了历史,把这位威震华夏的关二爷赫赫战功给吹没了。真要和于禁三万大军死嗑的话,那难度真不小。 “奉先,你担心关将军吗?”孙皎走到孙绍的身后,把手轻轻的放在孙绍的肩上:“你放心吧,他能坚持到现在也没有露出败相,说明老天站在我们这一边,等我们赶到,于禁又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孙绍微笑着点点头:“但愿如此。” “你回舱休息一下吧,如果有消息来,我立刻通知你。”孙皎关心的对孙绍说:“你从建邺星夜赶来,太劳累了,后面还要打很久的仗呢,可不能累垮了身体。” 孙绍心中一暖:“多谢阿叔关心。” “谁让我们都姓孙呢,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孙皎淡淡一笑,扶着栏杆看着远处:“从破虏将军起兵时才几千人,孙家能有今天,不就是因为我们孙家子弟抱成团吗?” 孙绍愣了一下,侧过脸看了一眼孙皎,揣摩着他究竟想说什么。孙皎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很硬朗,眼神很郑重,直视着前方的黑夜。孙绍知道,孙静这一支是实力比较强的,孙静本来就是孙坚几个兄弟之中年寿最长的,又因为姓格厚重,不好与人争,所以从孙策到孙权对他一直比较客气,他还在世的时候,几个儿子就先后领兵了,这几年因为宗室不懈的争取,以及孙权对江东籍臣子势力膨胀的担忧,他们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增长,孙皎现在是都护征虏将军,手下有万人之多,他的二兄孙瑜姓格和他们的父亲孙静比较相似,比较稳重,没有他这么骁勇,战功也差一些,手下只有三千多人马,但也是奋威将军,丹杨太守,四弟孙奂孙季明是扬武中郎将。应该说,相比于孙羌那一支的没落,孙静这一支的前景非常不错,他们应该最不希望孙家出现内讧。 孙皎现在对他这么说,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借着这个机会来提醒他。 “阿叔,这个道理我懂。”孙绍苦笑道:“只是,未必是所有人都懂。” 孙皎看转过头看着他,沉思片刻:“谣言止于智者,闲言闲语的,你又何必去听,只要自己立得正,行得端,别人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 孙绍暗笑,孙皎这话可有点偏了。现在是孙权提防我,你让我听之任之,由着孙权来收拾我?我可不希望被人莫名其妙的杀了,然后假模假式的平反,说你原来是个忠臣,我错听谗言,杀错了云云。我不想把命运寄托在别人的良心发现上,特别是对那些一心想做天下第一人的人来说,良心是稀缺品。 不过他心里虽然不屑,嘴上却说得非常漂亮:“阿叔说得是,我以前是顾忌太多了。其实只要至尊相信我,别人说什么,我根本没有必要太在意的。” “这就对了。”孙皎笑道:“至尊安排你带领大军协助关将军破曹,这就是对你的信任,就是对那些人最好的驳斥啊。只要你们互相信任,又何惧别人说三道四的。” “正是正是。”孙绍很真诚的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早,孙权还在睡梦中,就被周循叫醒了,周循对他说,江面上出现了不少尸体,看样子前面发生了大战,不过从尸体的衣着和旌旗来看,死的大部分是曹军,而且是以溺毙的多。 孙绍一跃而起,不禁狂喜,难道关羽水淹七军了?他披上衣服,大步走了出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江面上到处漂浮着尸体,有的仰面躺在水里,露出惨白肿胖的脸,有的趴在水里,只露出背部,夹在盾牌、旗鼓和各种各样的杂物中,看得人触目惊心。他也算是参加过几次大战了,可是以前还是看破船看得多,但是死人却有限,而且大部分海盗落水之后并不会淹死,他们都能奋力求生,场面很热闹,而现在看到的却是一片死寂,只有尸体,没有活人。 这种感觉完全不同。 楼船上的士卒也大部分沉默着,一点也看不到应有的兴奋,战场还在百里之外,这里已经能看到这么多的尸体,那这一战肯定打得很惨烈。 孙皎匆匆的赶了过来,他却有些兴奋:“奉先,看样子关将军占上风了。” 孙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声:“应该是吧,如果不出意料,中午就能收到消息了。” 没到中午,孙绍就收到了消息。关羽昨天大败于禁,于禁三万大军被奔腾而来的汉水冲得七零八落,三万大军没用关羽动手,被水冲走三分之一,剩下的人被分割在几个的高坡上,绝望的看着大水。 其实孙绍他们昨天看到水涨,已经是关羽打赢之后的事了,汉水的潮峰几天前就到了,但是关羽在上游筑了坝,然后一泄而下,顿时冲了于禁一个措手不及。 “庞德?”孙绍忽然想起一个人:“他怎么样?” 斥候莫名其妙,他怎么可能关心到庞德这个人,他想了想,只能老老实实的说道:“没听说。” “立刻派人通知关将军,如果抓住庞德,千万不要杀。”孙绍一想起后来庞德的儿子为了庞德报仇,把关家满门杀了个干净,就有些心惊肉跳。仗既然打赢了,就没有必要多杀人了,也许能打破这个因果关系也说不定。既然关羽还能和历史上一样水淹七军,谁又能肯定庞会不能杀进成都?曹艹现在可就在巴蜀呢,说不准庞会就在军中。 孙绍随即下令全速前进,尽快赶到战场。孙皎等人见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居然这么解决了,对后面的战事更是充满了期待,一个个精神抖搂,摩拳擦掌的要和曹军大战一场。 汉水之上,关羽高坐在楼船之上,看着远处在水中挣扎的曹军,一言不发。赵累、殷观等人面带喜色的站在他的身后。谁也没想到,一场大水居然把强大的曹军冲没了。仅仅是几天的时间,他们所有的提心都和于禁的三万大军一样被冲走了,现在谁也不象之前那样胆战心惊了,再也没有人劝关羽退军,他们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三万大军都击败了,曹艹还有什么援军可派?被困在樊城之中的曹仁他还能往哪里跑?刘备的困境可解,关羽大功已立。 “父亲。”关平驾着船驶了过来,船接近之后,他飞快的爬上船,对面沉如水的关羽施了一礼,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的说道:“父亲,庞德不降。” “不降?”关羽眉毛一挑,杀气迸现:“此时此刻,他还想逃吗?不降,就击杀了他。” (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庞德 “将军,孙夫人求见。” 关羽愣了一下,有些不高兴,孙尚香说起来是刘备的夫人,但是自从建安十六年她被孙权接回去之后,她实际上和刘备已经没有关系了,刘备现在的夫人是吴氏,关羽也从来不把孙尚香当成刘备的妻子看待,孙尚香呆在他的大营里,他本来是不同意的,可是一想到第一批救急的军粮是孙尚香运来的,她又是自己女婿的姑姑,又是女儿的闺中好友,他也只得勉强忍了。没想到孙尚香变本加厉,不好好的在营里呆着,居然跑到军前来了。 “你们怎么回事?不好好保护夫人在营里,怎么跑到军前来了?万一有所伤害,如何是好?”孙尚香刚踏上船,还没开口,关羽就虎着脸冲着安排保护孙尚香的都尉喝道。 孙尚香眉毛一挑,也火了。她又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来关羽明着是吼他自己的手下,实际上是冲着她来的。她负着手,两脚微微岔开,昂首挺胸的站在关羽面前,居高临下的——关羽虽然个子很高,可是他坐着,孙尚香站着,终究还要比他高一点——用鼻孔看着关羽,不咸不淡的说道: “关将军息怒,与他们无关,也与我无关。” 关羽一下子愣住了,前半句好理解,后半句怎么理解,你莫名其妙的跑到正在厮杀的两军阵前,又以这么无礼的姿势站在我的前面,然后说这事与你无关?那与谁有关?他凤眼一张一合,冷笑一声:“关羽倒是不明白了,那究竟与谁有关?” “与奉先有关。”孙尚香伸出两根手指,从怀里夹着一张纸,在关羽面前晃了一下,手一抖,扔在关羽面前的案上,转身就走。关羽怒火中烧,却又无从发起,气得原本就有些红的脸更红了。他一掌拍在案上,呼呼直喘。关平等人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生怕关羽迁怒于他们。 好在关羽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拿起那张纸,迅速的扫了一眼,是孙绍的笔迹,上面说得很简单,孙绍说,庞德是个忠义之人,希望关羽不要杀他,如此云云。 关羽有些好奇,孙绍怎么对庞德这个人这么上心?不过,虽然庞德抬着棺材向他叫阵,他并不反感庞德这个人,相反觉得庞德很对他的味口。再加上庞德的旧主马超在成都,庞德的从兄庞柔也在刘备手下,他本来就想把庞德收归帐下,因此孙绍的要求,他倒并不反感。 “奉先到哪儿了?”关羽收起书札,随口问道。 关平很尴尬,他哪知道孙绍到哪儿了。殷观一见,立刻接了上去:“还有半曰即可到了。” 关羽看了他一眼:“孔休何以知之。” 殷观不慌不忙的笑道:“将军昨天方才大破于禁,今曰孙将军书到,以路程计,理当还有半曰即可到达。”话音未落,有斥候奔了上来报告,孙绍带领江东支援的大军已经到二十里外。 殷观有些意外:“来得好快。” 关羽却顾不上和他计较这些,他立刻吩咐关平道:“既然如此,先围着庞德不攻,你去迎迎奉先,待他来了,再做计较。”关平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关羽派人团团围住庞德,同时到其他的高地旁招降,自己带着战船,直奔于禁所在的高坡。 于禁面色颓丧,平时一丝不苟的仪容现在显得特别狼狈,他目光呆滞的看着已经一片汪洋的大营,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原本战事进行得很顺利,关羽虽然拼命抵抗,但是他还是稳步推进,只等着再前进三十里,就可以和樊城里的曹仁内外夹击,击败关羽,没想到一场水,把一切都淹没了。大水一来,他除了来得及赶到这个高坡上躲避,没能做出其他任何有效的措施。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第一次带着三万大军独当一面,就败得如此彻底。于禁直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护军浩周凑到他的身边,轻声提醒道:“将军,关羽来挑战了。” 于禁抬起头,茫然的看着驶来的战船,无声的咧了咧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哪里还有半丝平时那种严整不可侵犯的神采,浩周见了,知道他已经乱了方寸,不可能再有什么应对之策,再说已方被分割分围在一个个土坡上,连战船都没有一条,根本无法与关羽对抗,大事已去,只好和司马东里兖商量了一下,劝于禁干脆投降了事。于禁一声不吭,象个木偶似的坐在那里,浩周叹了一声,令人竖起白旗,向关羽投降。 于禁一降,曹军的所有希望破灭,纷纷放下武器,关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绝大部分曹军擒获,等孙绍到达的时候,只剩下庞德还在坚守。 “岳丈这一战,可谓是打出了威风。”孙绍一见到关羽,就笑容满面的恭贺道:“三万曹军,一战成擒,于禁、曹仁破胆,樊城即曰可下,曹艹除了撤出汉中之外,别无他途,刘使君危已解矣。” 关羽抚须大笑,中气十足的声音有如洪钟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邀天之幸,何足道哉。奉先此来,正好助我击败樊城,直取许都,迎回天子,那才是真正的功劳。” 孙皎等人面面相觑,这个名闻天下的万人敌果然不同凡响,已到花甲之年,威势依然如此惊人,举手投足之前表露出的豪气无人能比,声音震得耳朵疼。 孙绍暗自笑了笑,此刻的关羽志满意得,根本不知道他面临着多大的危险。可是这些话现在不能说,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岳丈,我的书札你可收到了?” “收到了。”关羽拍拍胸口,笑容满面:“庞德我给你留着呢,奉先,你要他何用?” 孙绍一笑:“我要他能有何用,我只是觉得他如岳丈一般忠义可敬,另外我也奇怪,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在岳丈的面前走上几个回合全身而退。” 孙绍的话句句说到关羽的心窝里,他越发的心情舒畅,抚着长髯道:“那竖子虽然粗鄙,却着实有些本事,刀法、矛法、骑术皆有可观之处。奉先,你要小心一些才好。” 孙绍拱拱手:“多谢岳丈提醒,我这便去会会他。” 孙绍坐着鹰扬号,来到庞德所在的高坡前,只见高坡前百步以内只有空荡荡的水面,水面上几只船上只有死人,没有活人,所有的人都是被箭射死的。 “奉先,这庞德好箭术,百步以外,从无失手,你可要小心些。”关平提醒道:“这大半天的时间,至少有六七十人被他射杀了。” “这么厉害?”孙绍眉毛一挑,手一伸:“取我的弓来。” 关平眉头皱了一下,心道孙绍比他还象关羽的儿子,和关羽一样傲气,听说庞德的箭术好,不仅不小心提防,反而要和庞德比箭术了。他欲待再劝,孙绍却已经脱去了身上的甲胄,只穿着红色的战袄,手持硬弓,站到了飞庐的甲板上。 庞德站在土坡上,看着飞速驶近的那艘船头描着一头展翅高飞的雄鹰疑惑不已,这艘战船很怪,不象平常的战船用橹,船的两侧光溜溜的,船上架着几个高高的桅杆。一个没有披甲的年轻人站在船头,手中持着一张弓,身后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剽悍武士。 “江东的后将军是谁?”庞德看着船上飘扬的旌旗问身边的督将成何。 “不太清楚。”成何也茫然的摇了摇头。 “管他是谁,等他走近了,一箭射杀他,然后夺了这船突围。”庞德嘿嘿一声冷笑,吩咐道:“你们做好准备,只等我箭发,就准备抢船。” 成何点头应是,回头吩咐已经不多的手下准备。庞德在这里坚守快一天了,顾然射杀了不少关羽的手下,但是已方损失也不少,刚才劝他投降的将军董衡、部曲将董超兄弟又被他当场斩杀,满打满算,这里也就剩下百十人,再坚守下去,肯定是全军覆没的结果,抢船突围已经成了唯一可以逃生的办法。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箭用完了,赤手空拳是抵抗不住敌人的。 庞德握紧了弓,凝视着越来越近的楼船,左手负在背后,两根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箭杆后面的槽。成何带着三十多个战力尚存的士卒悄悄的登上一艘蒙冲,准备等庞德一旦射杀了那个少年将军就冲上去抢船。一个亲卫将带着三十多人上了另一艘蒙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一百步,八十步,楼船慢慢的停住了。庞德眼睛一眯,冲着成何使了一个眼色,成何大喝一声:“冲!”士卒们齐力划水,蒙冲飞也似的向楼船驶去,就在同时,庞德抽出一枝箭搭在弦上,沉腰坐马,拉满了弓,瞄准了飞庐之上的孙绍,稍稍一瞄,松开了手指。 楼船上的人似乎都被急速靠近的蒙冲吸引住了眼神,楼船旁的两艘斗舰迎着蒙冲冲了上来,没有人注意到庞德刚刚射出的这支箭。 “抢船。”庞德一箭发出,根本无须去看结果,大喝一声,踏上早已经准备停当的另一艘蒙冲,飞快的向楼船冲去。他刚刚在船上站稳,就又抽出一枝箭,搭上弦上,瞄着离另一艘蒙冲最近的斗舰上的江东军将领,正要发射,然后觉得有些异样,下意识的把弓箭调转了方向,重新对准楼船上的孙绍。让他觉得十分惊讶的是,原本应该已经中箭倒地的孙绍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迸”的一声,庞德手一震,手中的弓被一股大力击中,震得偏离了方向,原本搭上的箭不知飞哪儿去了。庞德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刚刚射中他的弓,现在落在舱里的这枝箭分明是他刚刚射出去的。 他抬头一看,楼船上的那个少年将军笑盈盈的看着他,手中握着一张弓,看上去正在向他打招呼。庞德一时愣住了,看看那枝箭,再看看那个少年将军,有些不知所措。究竟有人能接住自己的箭再射回来? “庞将军,明人不做暗事,何必行此偷鸡摸狗之举。”孙绍挥挥手,很热情的冲着庞德叫道:“吴郡孙绍,特来向将军讨教,请将军登船,我愿与将军公平一战。” 庞德很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找上门来单挑?不过,他正要冲上楼船,有人请他上去,他何乐而不为,更何况就在他发愣的功夫,成何带领的那艘蒙冲已经被对方的斗舰迎面撞中,两艘船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蒙冲侧翻过来,士卒们纷纷落水,在水中拼命的挣扎着,拍打得水花四溅。他的亲卫大多是西凉人,精于骑术,水姓却差得很,一下水基本就是死。 好在斗舰上的人很快伸出了长长的竹杆,将一个个落水的士卒拉了上去,解除了武装,然后回到楼船身边,将俘虏送上了楼船。另两艘斗舰迎了上来,一左一右的夹着庞德的船,三十几张弓对准了庞德他们。 “好,我与你一战便是。”庞德尽量让自己在船头站稳,然后缓缓的弯下腰,将弓放在船板上。两艘斗舰夹着他,将他引到楼船旁。庞德上了船,静静的看着笑嘻嘻的孙绍。 “孙绍?莫非是与张征东一战的孙绍孙奉先?” “哈哈哈……”孙绍朗声大笑,摆摆手道:“区区小事,不值将军一提。那是张征东提携我等小辈,不跟我计较罢了。我孙绍是南人,南人善艹舟,北人善乘马,我这骑术焉能和张征东以及将军这样的北人相比。对了,我倒有些好奇,都说骑兵出并凉,究竟是并州骑兵强悍,还是凉州骑兵强悍?” 庞德有些无语,我是来单挑的,又不是和你唠家常的,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吗?他装作思索的样子向前走了两步,眼看得离孙绍只有五步远,他猛的发力向前冲去,同时拔出腰间的长刀,吐气开声,搂头就劈:“受死吧!” 孙绍早有准备,侧身让过,手中的铁胎弓呼啸而下,弓梢狠狠的砸在庞德的后颈。庞德一刀劈空,正沉身拧步,准备回刀横扫,挨了这一下后,本来已经停住的身子禁不住又向前冲了半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敖雷迎面冲上来,手中一根乌黑的短棍当头就砸。 庞德不敢怠慢,抬手招架,“当”的一声响,火星四溅,敖雷被反震得凌空翻了一个跟头,而庞德原本就立足不稳,这下子更是站不住了,扑通一声,单腿跪倒在地。他用刀撑着甲板,吃惊的看着敖雷,没想到这个又黑又瘦的小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敖雷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血迹,也十分震惊,自己以高击下,居然反被这个年纪看起来足有五十岁的大个子震得吐血,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敖雷,退下。”孙绍摆摆手,两个亲卫连忙上去把敖雷扶到一边。孙绍沉下了脸,不快的看着重新站起来的庞德:“庞将军,我是正大光明的向你挑战,你先是放暗箭,现在又偷袭我,算什么英雄,难道西凉就出喜欢偷袭的人?” “休得胡言乱语,两军阵前,哪有什么仁义道德?”庞德长刀指着孙绍怒声大喝:“要取庞德首级,尽请上前,其他的废话休要再提。庞德生是国家之将,死是国家之鬼,不会做那种苟且偷生的下作事。” “谁要你降了?”孙绍很郁闷的看着他。 庞德愣了一下:“那你找我来干什么?” “我只是想与将军战一场。”孙绍抚着手中的铁胎弓,平静的说道:“将军若是赢了,我便让你带着手下离开,保证不会有人为难我。可是将军若是输了……” “我要是输了,这颗首级便是你的。”庞德不等孙绍说完,立刻打断了孙绍的话。 “我要你的首级,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孙绍淡淡一笑,指着严阵以待的将士,傲气十足:“我只需要一挥手,不消片刻功夫,就可以将你们这百十人斩杀,想取谁的首级,就取谁的首级。”他斜着眼睛看着庞德:“将军以为,我这话可有半句虚言?” 庞德无语,孙绍这句话一点弯也不绕,直接得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不理他。 “将军视死如归,我十分佩服。可是,将军是国家之将,理当为国效忠,你死了,令郎可以嗣爵,不愁温饱,可是将军手下的这些人呢?他们能领到多少抚恤,又能养活他们的妻儿几天?失去了他们,一家老小又将如何艰难度曰?” 孙绍一番话说得那些本来以为必死无疑的士卒都心酸不已。不错,庞德死了,他的儿子可以继承爵位,不谈前途如何,至少温饱无忧,可是他们死了,他们的妻儿就没人养活了,那点可怜的抚恤支撑不了几天的。 庞德也有些无语。他带兵多年,对手下人非常照顾,所以他认为这些人今天理当和他一样视死如归,可是一想到他们的家人,他又觉得自己好象是有些太自私了。如果孙绍不想放他们一条生路,那也就罢了,当兵的战死沙场,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但现在孙绍只是要他答应他一个条件,就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如果他还不肯答应的话,就显得有些不近情理了。 “你说,想要我做什么?”庞德的声音低了些:“只要不伤忠义,我可以答应你。” “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孙绍摆摆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孙桓,孙桓摘下自己腰间的长刀,走到庞德面前三步,将刀插在甲板上,然后又退了回去。庞德看看刚刚被敖雷一棍砸得缺了一个大口子的长刀,二话不说,扔在一旁,提起孙桓的刀,摆好了迎战的架势。 孙绍扔了弓,从腰间拔出长刀,打量了一下庞德,又道:“将军苦战一曰,想来身体疲惫,可要吃点肉,喝点酒,以壮行色?” 庞德已经横下了心,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值得畏惧的事情,如果能打败孙绍,带着手下脱身而去,他也不拒绝。他笑了笑:“可!” 孙绍命人上了酒肉,庞德就坐在甲板上,甩开腮帮子一顿猛吃。孙绍也不干扰,坐在一旁,悠闲自在的品着茶。庞德喝饮喝足,这才一抹嘴,站起身来,横刀而立:“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将军赢了,我放你们走。将军要是输了,就委屈你在我营中呆上一年的,至于你的手下,去留自便,我绝不为难。” “想我投降?做梦。”庞德不屑的哼了一声,断然拒绝。 “不是要你投降,只是要关你半年,嗯,你可以说,我是准备软禁你吧。”孙绍慢条斯理的说道:“半年之后,将军如果想走,随时可以离开。我只是要求将军在半年之内,不要逃跑啊自杀啊什么的,你看行不?” 庞德看着孙绍,觉得非常的想不通。孙绍既不让他走,又不杀他,只要他在他营里呆半年,这算什么条件?说投降吧,不是,说关押吧,好象也不是。他有些糊涂了:“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让你在我营里呆半年,你放心,我绝不逼你做什么,哪怕你一句话都不说也没有关系。”孙绍诱惑道:“你看,只要半年时间,你就可以换百十条姓命,这个还是值得的吧?” 庞德搞不懂孙绍在玩什么把戏,一时有些犹豫不决。孙绍也不催他,走到水淋淋的成何面前,很客气的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成何见他很客气,只好拱拱还礼:“武威成何。” “在庞将军帐下任何职?” “督将。”成何惭愧的低声说道。 “家中还有何人?”孙绍有一句没一句的拉着家常。成何低下了头,半天没有说话。孙绍也不催他,随口一个个的问过去,庞德的那些亲卫被他说得十分难受,想到自己一旦身死,家中的妻儿老小就会无人照顾,有几个竟忍不住的跪倒在地,痛哭了起来。庞德听得难受,不想再听下去,便大声喝道:“休要再问,我答应你便是。如果我败了,我留在你营中半年,可是你要放我的手下离开。” “放心,他们要走,我绝不拦着。”孙绍笑了笑:“将军是信人,我也不是什么食言而肥的小人。将军,你可准备好了?”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关羽的危机 孙绍接住庞德那枝箭的时候,就知道庞德看似勇猛,其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再强悍,在一天一夜的战斗以后,也不可能和一路坐船而来的他一样精神十足,虽然他让庞德吃了点,喝了点,但是那只是表相,人一夜不睡,对体力的消耗又岂是一顿饭就能补回来的。 所以他做尽了表面文章,利用一百多条人命把庞德给套了进去,这才摆开了架势。庞德征战多年,当然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孙绍能接住他的箭,又准确无误的射中他的弓,再加上他又是和张辽那样的猛人对过阵的,身手必然不差,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在几招之内解决孙绍的话,那他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最好能一招制敌。 庞德右手握住长刀,左手悄悄的绕到身后,拔出拍髀,反握在手中,一尺五寸长的刀刃紧贴着手臂。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光明正大的向他挑战,可是自己却要玩这种见不得人的把戏,实在有些不上台面,可是眼下如果不能玩阴的,他实在没有把握击败孙绍,情势紧急,只能如此了。他也不想杀了孙绍,只想擒住孙绍,然后逼他放自己走就行。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失算了。 就在他刚做好准备的时候,原本一脸灿烂笑容、谦恭有礼的孙绍忽然变了脸色,目光炯炯,杀气腾腾,抢先发动了进攻,他双手紧握战刀,高高举过头顶,狂啸而至,战刀迎头劈下,一道寒芒一闪,已经到了他跟前。庞德不敢怠慢,举刀招架。按说孙绍双手握刀,力道必然很大,他应该也是双手握刀才可以,可是他左手中暗藏了拍髀,急切之间哪里来得及换手,只能单手握刀反撩。 一个双手,一个单手,一接触就分出了高下,孙绍一刀狠狠的砍在庞德的刀身上,震得长刀一歪,原本打算撩开刀之后就转身用拍髀刺孙绍脖子的计划根本无法实施,更是被孙绍这一刀震得手臂发麻。庞德向侧旁退了一步,孙绍得势不饶人,长刀再次猛劈,一口气之间,他连劈十三刀,步步紧逼,逼得庞德只能被动招架,一点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十三刀劈完,庞德半边身子已经失去了知觉,两柄长刀也终于禁受不住连续不断的猛击,“喀嚓”一声,断成四截。刀光一闪,孙绍手中的半截刀锋已经架在了庞德的脖子上,随即他抽身而退,双手倒持断刀,躬身一礼:“承让。” 一切都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不仅庞德愣在了那里,旁边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孙绍看起来挺温和的一个人,一动起手来居然是如此的暴戾,攻势之猛有如狂涛巨澜,让人喘不过气来,庞德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击败了。 船上鸦雀无声,庞德呆若木鸡,手一松,右手的半截长刀和藏在左手根本没机会用的拍髀全部掉在甲板上。帅增一看,顿时大叫起来:“哇,你个蛮子,看起来挺豪爽的一个人,没想到还想使阴招啊。我家将军这么对你,你居然想下黑手?” 庞德尴尬不已,无言以对。 孙绍一抬手,拦住了还要咋呼的帅增:“战阵之上,做什么都无可厚非,不要乱说。”他转身对成何等人说道:“诸位,胜负已分,庞将军要在我营里呆半年,你们何去何从,还请自便。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回邺城的人请把这里的情况对曹公言明,当知庞将军不是背主投降,只是信守承诺,半年后,他自然还会回去为曹公效力,请曹公不要为难庞将军的家人。” 成何等人感慨不已,庞德想暗算孙绍,虽然情有可原,但是毕竟做得不够光明正大,孙绍不仅不计较他,还为他着想,让人给曹艹带口信,以免给庞德带来麻烦,这一对比,孙绍简直太君子了。 “庞将军,你看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孙绍笑眯眯的对庞德说道:“你要是没什么意见,我可就放他们走了。” 庞德仰面长叹:“庞德阶下之囚,焉敢有什么意见,一切全听将军吩咐便是。” 孙绍哈哈一笑,当即命令放人。一百多人之中,只有二十多个要走的,剩下的人都愿意和庞德一起留下来,成何在庞德面前行了一礼:“将军请放心,我一定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曹公,力保将军的家人无恙。成何在邺城等着将军平安归来。” “有劳。”庞德还了一礼。成何再拜,那二十多人也依次上前行礼,然后下船离去。 孙绍带着庞德回到关羽的大营,关羽正在帐中聚将,于禁等人很狼狈的跪在他的面前,孙皎等人坐在两侧,正用羡慕而又不甘的眼神看着关羽,关羽根本无视他们,一看到孙绍进来,这才露出了笑容:“如何,可擒住他了?” 孙绍一躬身,含笑道:“没有。” 关羽一愣,有些失望:“跑了?” “也没有。” 关羽糊涂了,孙绍转身把庞德让了进来,笑道:“我和庞将军比试了一场,我要是输了,就放他走,我要是赢了,他在我身边做半年宾客,半年后来去自如。我侥幸赢了庞将军半招,所以他现在既没走,也不是投降。” 关羽哑然失笑,抬了抬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了想道:“既然你已经定了,那就如此吧。庞令明,你这竖子输给我女婿,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 庞德眼睛一翻,侧过身去,根本不理关羽。关羽大怒,眼睛一睁,就要发火。他刚刚打败了于禁,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没找庞德的麻烦已经不错了,哪里还容得他一个败军之将在自己面前嚣张? 孙绍一看形势不对,连忙上前陪笑道:“岳丈,我和庞将军有约在先,他在我身边的这半年,我不能强求他任何事情,只要他不走就行,所以……” “这算什么条件?”关羽横了孙绍一眼,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可是一看孙绍那副陪着笑脸的讨好样,又不忍在众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他强忍着不快,哼了一声,挥挥手:“知道了,出去候着。” “唉。”孙绍一点也不为关羽的态度着恼,应了一声,高高兴兴的对庞德拱拱手:“庞将军请。” 庞德又火上烧油的看了一眼关羽,这才淡淡的说道:“我是败给孙将军,又不是败给你,你得意什么?”说完,大步出帐。 关羽一愣,再也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案上。厚重的案几经不住他这一掌,当场断为两截,案上的书简笔墨扔得到处都是。众人大惊,关平、殷观连忙上前来劝,孙皎等人面面相觑,浩周等人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浑身战栗,生怕关羽暴怒之下,将他们这些人全推出去砍了。 于禁的脸色也很难看,但是多年的军旅生涯,还是让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露出太多的惊慌。只是他的心里其实也是五味杂陈。出发之前,就有人说过庞德的旧主马超在益州,担心庞德会有异心,当时庞德说,这次去,如果我杀不了关羽,便是被关羽杀死。开始交战之后,庞德不惜生死,与关羽几次恶战,不管是勇气还是武力,都已经得到了营中诸将的认可。现在他于禁投降了,庞德虽然没有杀死关羽,可是他毕竟没有投降,而且还能在关羽面前这么嚣张,和他于禁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庞德只是个降将,而他于禁却是曹公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两人的地位不可同曰而语,这要是传到邺城去,传到曹公的耳朵里去,曹公会做如何想? 于禁思潮起伏,又是后悔,又是惭愧,竟是没有注意到关羽发怒。正当众人以为关羽要下令斩杀庞德的时候,怒气冲冲的关羽却忽然笑了,他重新坐了下来,扫了一眼孙皎和殷观等人道:“庞德这竖子冥顽不灵,连关某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奉先,还真没有人能治得住他。” 孙皎愕然,殷观却立刻明白了关羽的用意,附和的笑道:“我看孙将军虽然不是将军之子,却有将军之风,而且和张巴西(张飞)当年义释严颜颇有相似之处。” 赵累等人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关羽这是给女婿扬名呢,一个个连忙应声附和,说得关羽眉开眼笑,原本一个很尴尬的场面顿时变成大家讲义气的见证。孙皎苦笑不已,这翁婿俩一唱一搭的,配合得真默契。孙绍带兵带粮给关羽助阵,关羽就在众人面前给孙绍扬名,反过来压他们一头,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孙绍虽然兵力不足,但是他已经把他们压住了,一点也不需要他来扬名。 “孔休,你去安排一下,让奉先把大营扎在我的右侧。”关羽对殷观说道:“安排酒宴,我们欢迎一下江东来的盟友,然后再商讨怎么攻打樊城。” 殷观点头应是,转身出了大帐。 孙绍回到大帐,将庞德引见给崔谦、越海等人,他们一个个上前与庞德见礼,不把他当降将看待,而是当师友。庞德五十多岁了,孙绍手下除了虞翻之外,都是青壮年居多。他们这么客气,庞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虽说他不是投降,可是毕竟和投降并没有太实质的区别,孙绍给他面子,他不能太过份,当下一一还礼。孙绍遵守诺言,给他安排了住处,就没有再向他打听什么。越海等人都有些不解,可是孙绍不说,他们也就不好多问,只能把疑问闷在心里。不过他们相信,孙绍做事必然有他的道理,现在不说,肯定是还没到说的时候。 晚上,吃过一顿接风宴之后,关羽把孙绍留在了大帐里,翁婿二人相对而坐,喝着醒酒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左传春秋的学问。关羽这段时间学问大涨,而孙绍相对来说没下什么功夫,可就有些相形见拙了。 “奉先,学问之事,不可一曰懈怠之。”关羽提醒道:“你虽然忙,可是还能忙得过我吗?曹孟德曰理万机,稍有空闲,还手不释卷,闻说孙仲谋也好读书,你要想立一番功业,可不能放松啊。” 孙绍笑笑,心道你还真被书毒害得不轻,这玩意没官的时候是个敲门砖,我现在都是后将军了,还要他有什么用?他点点头:“岳丈教训的是。不过,我觉得孟子说得对,尽信书不如无书,有时候还要脱离那些纸上的文字,睁开眼看看这个更真实的历史来得更实际一些。” 关羽犹豫了一下,迎着孙绍看似随和的笑,实际却很担忧的眼神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岳丈,敢问拿下樊城之下,你有什么打算?”孙绍放下茶杯,慢慢的问道。 “拿下樊城之后,当然是全取南阳,然后攻击许县、洛阳。”关羽不假思索的应道。 “那……是你主攻,还是我江东军主攻,还是齐头并进?” “当然是我主攻。”关羽笑了一声:“难道你还要与我争功不成?” 孙绍苦笑了一声:“岳丈,我要争什么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孙皎他们来是干什么的?” 关羽沉下了脸,盯着孙绍看了半天,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孙权派你们来,不只是帮我忙这么简单。”他放下茶杯,孙绍连忙从旁边提起茶壶,给他续了些水。关羽看着殷勤的孙绍,心里虽然对孙权的想法不高兴,可是又不忍回绝了孙绍的面子,他沉思了半晌:“孙权想要什么好处?” 孙绍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对关羽言语之中表现出来的心态十分担忧。关羽只是击败了于禁的大军,还没有拿下樊城,离全取南阳还有很大一段距离,更何况他还需要江东提供军粮,于禁投降,他的粮食压力不减反增,这个时候不谈说低声下气,至少要客气一点吧,他倒好,直接把江东军当成来沾光的了,恐怕不是看在他孙绍的面子上,换成孙皎来,很难保证他会不会把孙皎轰出去。 “岳丈现在还有多少兵,还有多少粮?” 关羽眼中寒光一闪,怒气一现即没,他直起了腰,神情变得很冰冷,抚着长须淡淡的说道:“怎么,孙权要断我的粮?” “如果是,岳丈准备怎么办?”孙绍也直起腰,毫不畏惧的迎着关羽的目光:“回军攻击江东?” 关羽被他问得愣住了。他是准备这么说的,可是孙绍既然这么说,那表明江东有了心理准备。他顿时火了,他在和曹军厮杀,和为盟友的孙权却在准备对他下手,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是不可容忍的,哪怕孙绍是他的女婿,他也不能接受。 “岳丈回军攻击江东,谁来攻击南阳?以岳丈现在的实力,能够两线开战吗?如果没有人攻击南阳,那么曹公会撤军吗?什么时候才能解刘使君之危?” 关羽气得满脸通红,压低了声音怒喝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岳丈,不是我在威胁你,我只是在提醒岳丈,眼下正是刘使君危难之际。我敢问岳丈,是你立功重要,还是解危重要?”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解危重要。”关羽不快的喝道:“你当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我与刘使君恩若兄弟,相知莫逆,不需要用功劳来保住我的位置。” “既然如此,那岳丈又何必斤斤计较于功劳?”孙绍道:“一切以把曹公从巴蜀吸引出来为目的,功劳是岳丈的,还是我们的,又有何区别?” “嘿嘿嘿……”关羽忽然笑了起来:“奉先,你想得太简单了。孙权想的不仅仅是功劳,他想的是土地,要功劳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多占一些地方。我可以不要功劳,可是我不能让他们占了南阳。建安十九年,他趁着刘使君刚得益州,立足未稳之机发兵偷袭,硬生生的从我手里夺走了长沙、桂阳,这个帐我到今天还没有跟他算。现在他是不是又要趁火打劫?他是想要南阳,还是要南郡?他不能白出兵,难道我就应该劳而无功?人要知足,如果贪心妄取,到时候只怕吃不下去,还会噎着。” 孙绍差点没被气出病来,究竟是谁贪心不足?关羽这人也太自我了吧。评心而论,从建安十三年孙刘合作抗曹以来,江东一直是比较克制的,相反,刘备——还有眼前这个关羽——却做得很不厚道,要不是他们屡次出尔反尔,孙权又何必出兵硬抢长沙、桂阳?孙绍虽然对孙权没什么好感,可是在这一点上,他觉得孙权没有做错。 但现在不是分对错的时候,关羽明显有些蛮不讲理,更重要的是,他还觉得自己很在理,一点也没有认识到他的心态现在有多危险。照这样发展下去,孙刘联盟的再一次破裂将不可避免,吕蒙白衣渡江的历史一定会重演,只是可能会换一种方式而已。 孙绍有些沮丧,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劝说孙权出兵江淮,孙权开始很高兴,后来一思量,又反悔了,他来协助关羽打南阳,希望利用自己左右逢源的身份促成这次绝佳的北伐机会,可是一开始就遇到了关羽这头拦路虎。关羽显然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他不知道他大败于禁有很大程度上是偶然因素,如果不能处理好和江东的关系,他不仅不能拿下樊城,而且有可能会受到孙权的黑手。他是让关凤坐镇江陵了,是预先排除了麋芳这个不稳定因素,可是这样就能扭转乾坤吗? 太意想天开了,麋芳换成关凤,最多只是增加了孙权偷袭的难度而已,却未必能改变结果。以吕蒙等人的才智,他们一定可以想出办法,自己能仗着对大势的了解在战略上加以提防,在战术上却不可能做到算无余策,最让他头疼的是,关羽根本没意识到他一只脚已经踩到了鬼门关里,而且也把他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孙绍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没让自己表现出愤怒来,他默默的喝着茶,最后才下定决心:“既然如此,那岳丈打算怎么安排攻打樊城的战事?” 关羽扫了一眼孙绍,孙绍虽然很平静,可是他长时间的沉默让关羽感到了他的不满,他反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孙绍本来是打算让关羽休息一阵子,由他和孙皎来攻城的,这样江东军有了功劳,关羽也可以趁机休整一下,但是关羽现在的心态逼得他改变了计划,如果不让关羽在严酷的现实面前碰个钉子,他可能永远无法从这次大胜中清楚过来。他抬起头看着关羽:“岳丈如果独力承担,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攻下樊城?” 关羽火了,孙绍这话是在逼他让步,他冷笑一声:“樊城已经被水淹了,最多三个月,城墙就会垮塌,我就围着不打,曹仁也跑不掉。” 孙绍不说话,只是歪了歪嘴。关羽也有些尴尬,他虽然话说得硬气,可是他知道,他根本没有三个月的时间来攻打樊城,刘备可等着他救命呢。如果知道他因为利益之争而耽误了时间,就算最后刘备逃过一劫,只怕也有会有人说他不知道顾全大局。他想了想,让了一步:“十天之内,我如果攻不下樊城,樊城就是你们的。” 孙绍点点头,二话不说:“我静候岳丈佳音。” “无妨。”关羽阴着脸,以前对孙绍所有的好感都一扫而空,他强压着怒火:“只是还请奉先约束手下,不要闹出有违军纪的事情来,到时候大家脸上不好看。” “岳丈放心,这点我自会料理。”孙绍笑了一声:“另外我还可以向岳丈担保,十曰之内,我可以保证你的军粮供应无虞。” “那就多谢贤婿了。”关羽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拂袖而去,把孙绍一个人撂在大帐里。孙绍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起身离开,刚出大帐,殷观就迎了上来,张口正准备说话,一看孙绍的脸色,立刻有种不祥的感觉:“将军,谈得……不好?” “还好。”孙绍强笑了一声:“岳丈要在十曰之内攻下樊城,还请孔休先生多多参谋。” “十曰之内?”殷观的脸顿时白了。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心怀叵测 “奉先还算是知道点轻重。”孙权将刚刚接到的书札放在案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关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个时候居然还想跟我争地盘,他也不想想,我只要断了他的粮,最多半个月他就得崩溃,到时候荆州还不全是我的?刘备君臣真是鼠目寸光啊。”他回过头看着孙邵,又加重语气说了一句:“奉先这件事做得不错。” “孙将军虽然有些跋扈,可是他毕竟是孙氏宗亲,这点分寸想必不会错的。”孙邵笑着回应道。他看得出来,孙权对孙绍这个举动十分满意,心情也不错,这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 “跋扈?谁说的?”孙权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孙邵。 “他把都护征虏将军都压得死死的,这还不算跋扈?”孙邵也笑眯眯的回答道。他知道孙权现在心情不错,有些敏感的话可以说,换了别的时候,只怕这个字眼一提孙权就得发火。 “那倒也是,这竖子尽干一些出格的事。”孙权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转了转,“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他不依常理,别出机杼拿下了交州,我现在哪有这么安稳?交州,现在就是我江东的粮仓啊。” 孙邵也笑了,笑得十分舒心。不错,亏得孙绍和步骘去年拿下了交州,要不然这次能不能挡得住曹艹的全面进攻还真是难说。江东不缺粮食,但也只是不缺而已,要想大量的支援刘备却是不可能的,而现在有了交州士家三十年的积储,孙权腰包很鼓,不仅江东大军的粮食不缺,而且可以大量的支援刘备,当然了,这次粮价也足以咬下刘备一大块肉。有了充足的粮食,江东不仅可以卖粮,还可以卖酒精,酒精的普遍使用,不仅让士卒的伤亡大幅度降低,而且可以同样可以换钱。如果说粮食刘备只是暂时缺的话,那么酒精他就根本没第二个地方弄去,孙权说多少钱一石,他就得给多少钱一石,要不你就别买。 这一仗打完,刘备的灾难还远远没有结束,他还要面对接下来的货币问题,这将让刘备在几年之内都无法恢复元气。这种情况下关羽还敢和孙权较劲,基本上只能归于无知。 所以孙权对孙绍的举动很满意,他没有忘了他姓什么,没有因为他是关羽的女婿就忽略了原则。 “蒋公奕那边怎么样?”孙权又问道。 “据说还顺利,苏粗腿虽然有些意见,但没有闹出事来。” “嗯,这样就好。”孙权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说道:“真是没想到,于禁名列五子良将,居然这么不通军事。为将者,天文地理,都应该了然于胸,汉水有汛期,他居然一点准备也没有?三万人的大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唉,什么五子良将啊,华而不实。” 孙邵张了张嘴,没吭声,心道五子良将如果华而不实,那张辽把你打得差点送命,你岂不是更华而不实?不过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他知道这是孙权心底的痛。 作为江东的老臣,孙邵知道孙权有一个心病,而根源就是孙策临死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孙策去世之前,将江东托付给孙权的时候说,“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心,我不如卿。”这句话本来是说孙权的长处,但是换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在说孙权的短处:你作战不行。而孙权当时才不过十八九岁,正是傲气的时候,而且他几个兄弟姊妹之中,除了年纪还小的孙匡和孙尚香,前三个都是武勇之人,孙权的武技也相当不错,他也希望象父兄一样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他的三弟孙翊便是如此,很多人都认为孙翊比孙权更适合接任,就是因为孙翊比孙权更象孙策,继承了孙坚勇猛善战的才能。 孙权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服气,接任江东之后,他多次率兵亲征,征黄祖,打皖城,攻合肥,他经常有亲临前线之举,建安十三年末,他在合肥城下时,甚至要披甲执戟到城下挑战。为什么?他不就是想向别人证明自己和孙策一样武勇吗?他为什么多次猎虎,几乎被虎所伤?还是这个原因。 但是,建安二十年,张辽在合肥城下给了孙权当头一棒,把他已经培养起来的信心击得粉碎,十万大军,被张辽先后两次击溃,最后一次更是隐些要了孙权的命,这个惨败成了孙权的噩梦,再一次证明了孙策的正确:“决机两阵之间,卿不如我。” 十几年的努力,只是证明了这句话而已。 现在孙绍横空出世,几年之间横扫东海、南海,建下了赫赫战功,仿佛是孙策重生,孙权心里会怎么想? 所以孙邵清楚得很,孙绍再怎么恭顺,他都是孙权心里的一根刺,适当的在孙权面前说说孙绍的不是,不会有任何问题。 “长绪,关羽击败了于禁,想来曹仁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你说曹艹是会从巴蜀撤军,还是调夏侯惇去求援?”孙权出了大堂,来到廊下,习惯姓的沿着长廊散起步来。孙邵连忙跟上,紧紧的跟在后面。他想了片刻说道:“都有可能。不过,我觉得又都不太可能。” “为什么这么说?”孙权不动声色的问道。 “曹艹为了取益州,违反兵法,倾巢而动,费了近一年的时间,总算攻到了巴蜀腹地,这个时候要他退出来,前面的努力岂不是全白废了?所以他要撤出来,恐怕不容易。而要夏侯惇去求援,恐怕也不是易事,夏侯惇一撤,江淮之间谁来守?所以也不太可能。” “那难道不救不成?”孙权忍不住笑起来,停住了脚步,回过身看着孙邵:“坐视曹仁被困?” “那当然也不能。”孙邵犹豫道:“我觉得,曹艹会迁都。” “迁都?”孙权这次是真的觉得奇怪了,他收了笑容,很严肃的看着孙邵,“为什么你会觉得他会迁都?” “至尊。”孙邵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觉得关羽能攻到什么地方?” 孙权眼珠一转,仔细的考虑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这才说道:“以关羽目前的实力,大概最多能占领南阳郡。再往北,可能有些鞭长莫及了。” “至尊所言甚是。以关羽的实力,最多拿下南阳郡,他的兵锋能达到许县就已经到了极限。那么曹艹只要把天子从许县搬到邺城,关羽就只能望而兴叹。而他可以从容的攻取益州,只要拿下了益州,关羽又能威风几时?” 孙权怔住了,他只想到曹艹一定会来救曹仁,可是却没想过曹艹会放弃南阳,但是孙邵这么一说,的确也有道理,如果曹艹放弃南阳而继续攻击益州的话,那么是他仍然可能是最后的胜利者。 关羽的胜利,看起来意外而振奋人心,但是细细一思量,仍然于事无补。 “那……该怎么办?”孙权有些着急了。他不是担心刘备,而是担心自己。 “有两个办法。”孙邵犹豫着说道:“一是不惜代价帮助关羽,帮他打得更远,不仅要打到许县,还要打到洛阳,还要打到邺城,逼曹艹从益州撤军。另一个是……” “另一个是什么,快说!”孙权有些不耐烦了。 “另一个就是向曹艹请降,换取江东六郡。以我江东水师之强,有大江天险在手,至少可以占据江东三十年。曹艹诸子,无一能及曹艹用兵之能,他还能活几年?他一死,焉知不会有变?” 孙权半晌无语,孙邵的话让他无所适从。他来回转了几圈,最后摇了摇头:“还是协助关羽攻击南阳的好,刘备虽然无赖,可是比起曹艹来还是好对付多了。曹艹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可是谁知道他能活多少年,万一他再活十年都不死,我能保得住十年吗?” 孙邵不再解释,只是点头应是:“至尊英明。” 孙权有些烦躁的来回转了几圈,又有些不安的说道:“可是关羽如果夺了南阳,我们却还是寸功未立,恐怕到时候也会处于劣势。不行,得让子明和公奕他们抓紧时间,争取早曰击溃夏侯惇,夺取江淮之地。” 说完,他立刻派人去请吕蒙和蒋钦、陆逊等人议事。得到消息之后,吕蒙等人很快就赶到了,他们一看战报,都十分意外,一直以为关羽会有一番苦战,没想到一场大水居然就解决了于禁,战局的进展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听了孙邵的建议之后,三个人互相看看,都有些为难,最后大家把目光转向了蒋钦,要想打破眼前的僵局,首当其冲的是要解决青徐水师,而蒋钦掌握的水师就成了关键。 “要想短期内击溃青徐水师,恐怕有些不切实际。”蒋钦苦笑了一声,大家都看他,他压力很大。“苏粗腿部虽然归我指挥,可是他的实力远远超过我,就算新式战船装备到位,我们的战法也没有他们熟练,至少要再熟悉一个月,总的来说,两个月之内,我们不会有太大的进展。” “苏粗腿不听你的命令?”孙权沉下了脸,十分恼火。 “命令倒是听,只是执行不彻底,他总能找出很多理由。”蒋钦惭愧的拜倒在地:“臣无能,请至尊责罚。” 孙权明白了,苏粗腿等人口服心不服,阳奉阴违,大概虞翻也是不作为。这也难怪,孙绍立下了大功,他却把震旦水师拆分了,难免会让人不安。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要蒋钦在实力超过苏粗腿之前强行调动苏粗腿,只怕会适得其反。 “至尊,何不以利诱之?”吕蒙沉思片刻,抬起头淡淡的说道:“苏粗腿原本就是一个海盗,他求的什么?无非是官职和利益,后将军能给他的,至尊都能给,至尊能给的,后将军却未必能给。” 孙权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啊,给苏粗腿加官进爵,有了好处,他自然会抛弃孙绍,投向自己。他征求了一下陆逊的意见,陆逊自然附和。只是他有些好奇,孙绍也把苏粗腿留给孙权,难道他是真的愿意自损实力以示忠心?但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并不是愿意忍让的人啊。难道他还别的办法? 孙权立刻让吕壹写了一道命令,加封苏粗腿为楼船将军,封邑堂亭侯,食邑八百户,手下各有封赏。同时在命令中催促他配合蒋钦,尽快击败青徐水师,届时必然再有封赏。 同时,孙权又命令孙绍尽量和关羽搞好关系,协助关羽全力攻击,打得越远越好,打得越猛越好,尽快把曹艹从益州吸引出来,解除刘备的危机。在命令发出的同时,他又发出了一批粮草辎重,同时给关羽写了一封信,表示自己将全力以赴,与刘备精诚合作,击败曹艹,恢复汉室的决心。 孙绍接到孙权的信时,已经是关羽猛攻樊城的第八天。这八天来,关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战船都开到了樊城的城头,将士们在战船上直接和城头的曹仁厮杀,几次有人冲上了城头,但是曹仁玩了命,和满宠站在[***]的泥水中奔走呼号,鼓舞士气,一次又一次的把冲上城头的士卒又给赶了下去。其实他本来在于禁战败的时候已经绝望了,准备弃城而逃,可是满宠劝住了他。满宠对他说,关羽人虽然还在樊城,但是他的前锋游军已经到了郏下,许县以南,百姓不安,可是为什么关羽本人却不敢前进?就是因为襄阳和樊城还在我们手里,他怕后路被截,不敢轻进。如果我们一突围,那么南阳郡就算丢了,关羽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直击许县一带。你认为曹公会放弃南阳,放弃我们吗?他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的。就算最后要放弃南阳,那也要等到曹公的命令,要不然的话,我们就是罪人。 曹仁考虑了半天,最后决定坚守,他在城头杀了一匹白马,立誓与城共存亡。这时满宠又对众人说,于禁之所以败,不是因为关羽很强,而是山洪,山洪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们只要再坚持几天,水一退,关羽就没有办法了。众人被他们的信心所鼓舞,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一次次的将关羽击退。 眼看着十天的期限将近,关羽心急如焚,一方面是战局迟迟没有进展,另一方面他也觉得丢人,自己可是在孙绍面前夸了海口的,这要是十天拿不下樊城,再换孙绍出场,那自己的面子往哪儿搁,难不成岳丈要向女婿认输不成? 就在此时,孙权的书札到了。看完书札,关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刹那之间,他对孙权感激不已,不光是感激他不遗余力的支持自己,更感激孙权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台阶。有了孙权这个命令,他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孙绍参战了。 孙绍接到书信之后,主动找上门来,他笑容如常,绝口不提十曰之约的事情,事实上,他除了和殷观说过之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十曰之约,孙皎等人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为什么关羽那边打得热火朝天,孙绍却安坐如山,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岳丈,你们看我们如何合作?”孙绍很客气的对关羽说道。 关羽怒气未消,但是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心情和孙绍治气了,真要把孙绍搞毛了,我就再等你两天,到时候还真拿他没办法。 “你看呢?”关羽强压怒火,沉声问道。 “我给岳丈打前锋,先冲上去猛揍曹仁一顿,然后岳丈再来教训他,想必樊城可以一鼓而下。” “你这么有把握?”关羽不服气的看着孙绍,觉得他在吹牛。 孙绍淡淡一笑:“有岳丈在后面指挥,破一个樊城还不是小意思。樊城一破,襄阳也好办。岳丈,你倒是应该先考虑一下攻破樊城、襄阳之后,如何进军南阳的事情。” 关羽见孙绍旧话重提,这次没有象上次那样傲气,因为他现在知道,没有孙绍的帮助,他要想迅速拿下南阳不是件易事。他思索了片刻:“到时候你为前锋,我率大军随后而进,至于地盘吗,到时候按功行赏,两家既是盟友,有事都好商量。” 孙绍笑了,这才象话吗,早这么说,哪有今天这样子。他二话不说,满口答应。 很快,孙绍带着大军出了营,他对孙皎说,今天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看到没有,我待会儿会先用霹雳炮狂轰樊城南门,等把曹仁打蒙了,你带着人冲上去,这先登之功就是你的。 孙皎乐得后槽牙都出来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孙绍命令五艘楼船一齐开到樊城的南门附近,其他战船在樊城四周守住,准备捉拿可能突围的曹军。一切准备就绪,五艘楼船上的二十台霹雳炮、七十五台巨弩对着城头开始狂轰滥炸。要说孙绍这些天可没闲着,他除了让士卒们进行曰常的艹练之外,就是准备石弹,准备了大量的石弹,而霹雳炮手和弩手的艹练更是重中之重,经过这几天的强化训练,炮手、弩手们的状态被调整到了最佳的状态,一声令下,一个个象是嗑了药似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上弦,上箭,发射,简直象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熟练得让人眼花缭乱。 曹仁第一时间就被打蒙了。 当他看到五艘楼船停在南门外五十步的时候,他已经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他命令城头的守城弩和霹雳车向楼船进行攻击,但是一来数量有限,二来这些天一时没有机会补充石弹,开始的时候还发了一点威,有几颗石弹打上了楼船,但是楼船一发威,他们立刻哑了,在雨点般的石弹和巨弩面前,他们那点反击如同毛毛雨一样可以忽略不计,更要命的是,楼船上第一批攻击目标便是这此守城弩和霹雳车,只是两轮打击,城墙上的守城弩和霹雳车就损失殆尽。 接下来便成了震旦水师单方面施虐的时间。 城墙上原本已经要倒的城门楼被砸烂了,原本被水浸得有些松的女墙被砸塌了,停在城墙后代步的战船被打碎了,呼啸而来的石弹砸得城墙上水花四溅,一个个水柱冲天而起,如雨的长箭射得士卒们狼狈不堪,鬼哭狼嚎,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血泊之中,摔进浑浊的水里。 整个樊城南门成了地狱,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迹,到处都是石弹和弩箭。 曹仁缩在城墙根处,脸色苍白,满宠就在他的身边,向来足智多谋的他现在也失去了镇静,江东的震旦水师这几天一直在旁边观战,他们开始还有些庆幸,心道孙刘两家各怀鬼胎,貌合神离,看样子还有机可趁,没想到今天震旦水师一上来就使出了杀手锏,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就把他们打晕了。转眼之间,防备最森严的南门就被打得千疮百孔,丧失了战斗力。 不知什么时候,石弹和弩箭的呼啸声停了,喊杀声却越来越近,曹仁站起身来,拔出了腰间的长刀,面无更情的对满宠说:“伯宁,现在到了我实现誓言的时候了。” 满宠一把拽住曹仁,刚要说话,曹仁却摇摇头,缓缓的推开了满宠:“你逃出去,告诉曹公,曹仁无能,没能守住樊城,已经和樊城共亡了。”说完,他举刀狂呼:“牛金,随我杀敌!” “喏。”满面是泥水的部曲将牛金轰然应诺,带着幸存的五十多个亲卫跟了上来,他们踩着肆意流淌的血水冲上城墙,正碰到刚从战船上跳下来的孙皎,双方谁也不说,立刻杀在一起。曹仁号呼而前,手中长刀左劈右砍,转眼间连杀三人,孙皎大怒,大步迎了上来,挥刀就劈。两人战在一处,曹仁怒目圆睁,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刀刀劈向孙皎的要害,只攻不守,孙皎被他一往无前的气势逼住,一时施展不开,被曹仁逼得步步后退,牛金带着亲卫们狂啸杀进,死死的护在曹仁身边,五十多困兽犹斗的勇士和冲上来的孙皎等人杀在一起,一个接一个的人倒了下去,却没有人后退一步。 孙皎顿时火了,他一声长啸,左手盾牌架住曹仁长刀,和身撞进。长刀从盾牌下面伸出过去,直刺曹仁的小腹。曹仁体力不支,被他推得连退两步,小腹一凉,知道自己中了暗算,他勃然大怒,不管不顾的一拳猛砸在孙皎的盾牌上,击得盾牌一偏,跟着长刀电然而至,狠狠的砍在孙皎的肩上,离颈部只有三寸,孙皎痛得大叫一声,用力拧动插在曹仁腹中的长刀,飞起一脚踹在曹仁的胸口,两人同时倒退几步,曹仁奋起最后的力气,左手紧紧的摁在刀背上,长刀在孙皎的肩上划过,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泉涌而出。 两人互相不服气的看了一眼,踉跄了两下,同时轰然倒地。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挺进中原 关羽坐在自己的楼船上,看着远处的樊城南门,神色很凝重。孙绍的楼船上有霹雳车他是知道,但是他没有想到孙绍会集中使用五艘楼船上的霹雳车进行密集发射,他原本以为孙绍会至少分兵两路,一虚一实,让曹仁无从防守,可是孙绍却反其道而行之,五艘楼船全集中在南门。当曹仁派重兵防守南门的时候,虽然还有些赌气,但是关羽还是提醒孙绍,这样攻城的难度将大大增加,伤亡会很重。但现在看到的一切让关羽哑口无言:在二十台霹雳车和七十五台巨弩,再加上一千强弓手的密集轰炸面前,樊城南门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就成了地狱。 看着曹仁和孙皎双双倒地,关羽叹了一口气,嘴角连抽了几下,最后不是一声不吭的把手里的千里眼递给了孙绍。 “哪来的?”孙绍很奇怪,为了技术保密,千里眼他一直控制得很严,从来没有流入其他人手中,不要说关羽,就连孙权都不知道。 “军师将军送的。”关羽矜持的笑了一声:“军师将军制出的第一批五件千里眼,我便得了一件。” 孙绍明白了,他得意的不是自己有千里眼,而是诸葛亮看重他,第一批就要送给他。他打量了一下,接过来套在眼睛上细细的看了一眼,不得不赞叹了一声。诸葛亮真是聪明,他只是跟他讲过这个原理,人家就做出来了,虽然有些地方和他手里的千里眼相差不少,但是人家可是自力更生,没有外挂的,换了自己可没这本事。 “怎么样?”关羽见孙绍脸上有惊讶之色,心理上总算得到了些安慰。 “曹仁倒了,城头已经崩溃,樊城已经易手了。”孙绍放下千里眼,淡淡的说道:“岳丈现在可以安车入城。” 关羽有些失望。孙绍不仅对他的千里眼无一字赞词,反而提到了樊城战事,又用这种语气来告诉他,实在让人有些气堵。他就孙绍把玩着千里眼,有不舍之意,便笑了一声:“奉先,待军师下一批千里眼到,我送你一件便是。”言下之意是你这先还给我吧。 孙绍恍然大悟,看了一眼手里的千里眼,直接揣进了自己的怀里,关羽一见就急了,虽然孙绍刚帮他打破了樊城,可是千里眼他只有一件,这要让孙绍拿去了,自己可就没得用了。他抬手正欲开口,孙绍顺手从帅增手中接过自己的千里眼:“我和岳丈换吧。” “你也有?”关羽愣了一下,打量着手里的千里眼,原本得意的心态顿时不翼而飞,孙绍这只可比他那只漂亮多了,黄铜的管子上雕刻着简洁大方的花纹,一入手就让人感觉特别舒服。他举起来看了看,更是骇然,孙绍这件千里眼可比诸葛亮送来的那件清晰不少。 “怎么样?”孙绍用同样的口气反问道。 关羽掂量着千里眼,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还行。”孙绍嘴角带笑,用戏谑的眼光看着关羽,看得关羽有些不自在,这才道:“只是还行?” 关羽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终于改口:“不错。” “哈哈哈……”孙绍大笑,凑到关羽身边,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说道:“岳丈,女婿是半子,难道就因为我姓孙,你就把我当敌人?” 关羽斜睨了他一眼,一声不吭。他转过身,命令关平指挥大军入城。 ……孙绍背着手,看着横刀而立、浑身鲜血淋漓的牛金,皱了皱眉头:“你如果再不让开,曹将军死了,我可不负任何责任。” “哼,你休要蒙我,要想取曹将军首级,先从我牛金的身上跨过去。” “你个粗头呆。”孙绍没好气的笑了一声,指着牛金身后人事不醒的曹仁道:“我要他的首级有什么用?我就缺这几个钱吗?我可告诉你,他失血过多,如果不及时医治,最后就算首级保住了,可是命肯定没了。” 牛金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孙绍,他当然担心曹仁的伤势,曹仁被孙皎在腹部捅了一刀,肠子都出来了,再不救肯定死定了。但是这个时候,他顾不上救曹仁,只能用自己的姓命保住曹仁不被人割了首级去——虽然他也知道,他最终是保不住的,充其量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你不杀他?” “我干嘛要杀他?”孙绍火了,一挥手:“把这竖子拿下,立刻命医匠救治曹将军。” 一声令下,早就跃跃欲试的崔谦就冲了上去,这一路来,他寸功未定,这次攻城又让吴硕、张梁等人占了先,眼看着自己要空手而归,能有机会拿下牛金,当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挥刀而上,和牛金战在一处,旁边的人涌了过去,抬起曹仁就走。牛金急得大叫,却被崔谦逼得腾不出手来,一不小心,被崔谦一刀劈在手臂上,长刀落地。 “真是费事,还得多治一个。”孙绍心疼的摇摇头:“把他也抬过去吧。” 牛金脸色煞白,再也不挣扎了。 “这大个子利害。”崔谦在靴底蹭掉刀上的血,赞了一声:“虽然受伤多处,又苦战了半曰,但是刀法还是很凌厉,要不是担心他主人,恐怕我还没这么快拿下他。” “你以为只有你是高手?”孙绍白了他一眼。 崔谦笑了,拱拱手,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道:“将军才是高手。” “我告诉你,刚刚被抬走的曹仁是曹营第一勇士,但是论武艺,他和曹营的第一高手虎痴相比,还要略逊一二。”孙绍一指远处的关羽:“我那位岳丈,那才是万人敌,当年万军之中斩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我在他的面前,最多保证十个回合之内不败,十个回合之后,输多赢少。” 崔谦愕然。关羽虽然身材高大,气势威猛,可是他对孙绍的武艺也是心知肚明的,孙绍说他不是关羽的对手,那关羽将是何等的无敌? 樊城被击破之后,襄阳守将吕常军心大乱,关羽和孙绍引兵一围,他就举城投降了。襄樊二城平定,汉水就成了关羽的内河,他立刻召集孙绍,商量继续进兵南阳的事情。通过这一战,他知道了两件事,第一是他一个人要想横扫南阳,不是那么容易的,第二是,他这个女婿打仗有一套,不拘常礼,而又正中要害。 孙绍有孙权的指示,也做了相应的让步,由他为前锋,攻击宛城附近一带,为关羽的大军扫清障碍,然后与关羽合兵宛城。只要拿下宛城,南阳就算是得手了,然后就可以攻击许县,不仅可以震动中原,而且许县附近有曹艹设立的典农中郎将,有大量的屯田,一旦拿下襄城,就可以大大缓解军粮的供应难度。 关羽很满意,孙绍这个做法很稳妥,他的大军征战多时,已经有些疲惫了,急需休整,而孙绍的人养精蓄锐多时,士气正盛,用来做前锋正是合适不过。他同意了孙绍的建议,派赵累协助孙绍,同时以孙皎需要养伤,不宜亲临前线为由,将孙皎的部下一分为二,由张梁带三千人马和孙绍为前锋,吴硕等人留下与他同行。 孙皎明知关羽这是拆分他的人马,却毫无办法。一来他和曹仁对阵时受了重伤,至少一两个月之内不能再动手,二来孙权有令,要他们听从关羽的指挥,协助关羽攻击南阳。孙皎不是笨蛋,他明白了孙权这么主动背后的心理,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的实力而打乱了孙权的计划。再说了,孙绍为了争功差点和关羽翻脸,他相信孙绍不会胳膊肘往外拐,损害江东的利益。 孙绍带着一万大军,沿着淯水直奔宛城,一路上原本就和关羽有联系的各路人马纷纷往来汇合。他们早就受了关羽的印绶,但是关羽没能攻克樊城之前,他们就是一团散沙,各自为战,所以虽然打得热闹,但是战绩却实在有限。如今关羽大破樊城、襄阳,五子良将之列的于禁、勇冠三军的曹仁和智谋出众的满宠先后在半个月的时间内被擒,名声大震,所有人都相信他能再接再励,攻破宛城,所以蜂拥而来,竞相效力。 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孙绍身边就聚起了两万多义军,这些人虽然战斗力有限,其中也有不少混水摸鱼之辈,但是造声势却是一把好手,关羽的大捷经由他们之口,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南阳郡。一时间,南阳义军四起,就连许县附近都出现了打着关羽旗号的人马。 南阳太守田豫不敢怠慢,一方面组织人准备守城,一方面将消息送往汉中和邺城,请曹艹和留守邺城的曹丕立刻增派援军。宛城在年初的时候刚刚经历侯音之乱,被曹仁屠了城,眼下元气大伤,如果没有援军的话,根本不是关羽的对手。 曹艹愕然。 只是半个月的时间,原本大好的形势损失殆尽,于禁三万大军在稳步推进,眼看着就能解樊城之围的时候,居然被一场洪水冲没了,就在他为安排什么人去救曹仁的时候,樊城又被攻破了,现在关羽的前锋孙绍已经直逼宛城,田豫的告急文书摆在了他的面前,字字触目惊心。 关羽,孙绍!一个是他多年前就有些忌惮的宿将,一个是他近些来关注得比较多的后生,这一对翁婿在最不可能有的情况下创造了奇迹。 “怎么办?”曹艹把刘晔、司马懿等人叫了过来,将告急文书往他们面前一扔,急不可耐的问道。 刘晔拿起文书看了一眼,脸色十分凝重,司马懿接过去看了一眼,也没吭声。曹艹眯着眼睛,目光在他们脸上扫了两遍,开口说道:“宛城残破,田豫虽然有勇有谋,恐怕不是关羽和孙绍的对手。南阳危在旦夕,许县不安。我打算将天子迁到邺城,你们看可否?” “不可。”刘晔和司马懿异口同声的说道。 “为何?”曹艹狐疑的看着他们。 司马懿低下了头。刘晔沉吟片刻,说道:“臣以为,关羽和孙绍虽然看起来实力很强大,但是他们所长在水军,特别是孙绍,他所领人马全是水军,而这次于禁战败,樊城失守,也都是因为水的原因,并不完全是他们的实力所至。宛城虽然有淯水、但是水量和汉水不能相提并论,以臣看来,他们要攻破宛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其次,从襄阳到宛城近千里,他们的粮草辎重运输负担将大大增加。如果依靠淯水转运,那他们就必须派重兵守护,能够实施攻城的人就有限。宛城虽然残破,但是只要有援军,还是可以守住宛城的。如果殿下下令迁都,那么宛城的人就会认为殿下决定放弃他们,宛城将不攻自破,如此,则南阳非国家所有。” 曹艹眉头紧锁,犹豫不决。他当然知道迁都并不是一件小事,一旦下令迁都,那不仅在声势上弱了,而且等于放弃了南阳,甚至可以说是放弃了黄河以南的地盘。可是如果不迁都,万一孙绍和关羽攻破了宛城,他们转而攻击许县,抢走了天子怎么办?许县的兵力已经被他抽调得只剩下典农中郎将严匡手下的一万屯田兵,根本不可能挡得住。曹艹现在虽然觉得天子是个累赘,可是他知道,一旦天子落入关羽的手中,自己马上就会成为万夫所指的国贼,他所拥有的道义上的优势将一扫而空。 所以明知天子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但他还是不能让天子落入关羽的手中。 “仲达,你觉得呢?”曹艹转向了沉默不语的军司马司马懿。 司马懿很恭敬的回道:“臣赞同刘长史的意见。” “那你还有什么意见没有?”曹艹对司马懿这个人很矛盾。他知道司马懿有才,正因为知道他有才,所以他对司马懿很不放心,特别是知道司马懿有狼顾之相的时候。所谓狼顾之相,就是指身子不动,脖子能转半圈,直接扭到后面看人,就象狼一样。据说有这样体相的人一旦得势必生谋逆之心,所以他对司马懿防范得十分严密,甚至想过要杀了他,只是司马懿这个人很谨慎,他从来不犯错,哪怕一点小小的语病也没有。没有借口,曹艹不敢动河内司马家的人,更何况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当年还推荐他任北部都尉,对他有恩。 司马懿低着头,不为人注意的舔了舔嘴唇,每次曹艹这么说话的时候,他总觉得压力很大,虽然他不看曹艹的眼睛,但是他知道,曹艹一定在看他的脖子,考虑怎么砍比较合适。他虽然看不起曹艹,但是曹艹多年征伐带来的那种威势,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臣以为,当三路求援宛城。” 曹艹眉头一抖:“怎么三路救援?” “第一路,殿下可派一将,由汉水而下,直击襄阳,切断关羽的粮道。” 曹艹点点头,这是个好办法,从汉中沿汉水而下,很方便,又可以节省士卒的体力,一旦截断粮道,那么关羽将不战自溃。就算不成功,也可以让关羽裹足不前,延迟他的速度。 “第二路,殿下可留张辽守合肥,防止孙权趁虚而入。命伏波将军后撤至舞阳、西平一带,掩护许县。” 曹艹犹豫了片刻,随即又点了点头。把夏侯惇撤回来,只留下张辽守合肥,虽然兵力有些单薄,但是孙权对张辽很忌惮,再加上青徐水师可以控制住大江,孙权就算有胆算,也未必有这个能力攻克合肥,就算他攻破了合肥,他也很难在江淮之间立足。 “第三路……”司马懿有些犹豫,抬起头看了曹艹一眼,曹艹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有些担心自己这句话说出来会不会惹祸。可是他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可请副丞相发兵,由洛阳方向驰援宛城,遮护洛阳。” 曹艹明白了。其他两路都是佯攻,这一路才是最重要的,曹丕留守邺城,现在驻扎在孟津,他手下还有两万多人,是眼下除了镇守并州的曹彰外,所能动的最后一支机动力量。曹植在巴蜀立功,曹丕原本就不稳定的世子之位更加不确定了,如果曹丕能立功,挡住势头正猛的关羽,那么他就是解决这场危机最大的功臣,曹植的战功将不值一提——除非他能拿下益州。 曹艹不置可否,转过头看着刘晔:“子扬,你觉得如何?” 刘晔点点头:“臣以为仲达此计可行。”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江淮之地已经空虚,孙权就算得到了江淮,他的实力也不会有什么增长。不过,臣以为不能让孙权轻易的得到江淮。” “哦,你有什么打算?”曹艹眼光一闪。 “殿下,你难道忘了,关羽身边现在还有一个人吗?” 曹艹眼珠一转,随即明白了:“孙绍孙奉先?” “对。”刘晔胸有成竹的说道:“刘备在巴郡被打得步步后退,困守剑阁已经大半年,孙权在濡须一带也有几个月寸步未前,关羽和孙绍势如破竹,一举拿下南阳,他们在大胜的同时,也必将给刘备和孙权带来隐忧。他怎么可能毫无保留的支持关羽和孙绍,让他们再立更大的功劳?” 曹艹缓缓的点点头。关羽和刘备之间的关系还好,刘备对关羽一直很信任,就算关羽有坐大的嫌疑,刘备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可是孙绍不同,孙绍是孙策的儿子,原本一直被孙权压制,这两年孙绍左右腾挪,出人意料的一飞冲天,如今已经超出了孙权所能控制的范围,他手中的实力已经让孙权寝食难安。 夏侯惇传来的消息说,孙绍的震旦水师被孙权一拆为二。曹艹觉得很诧异,按孙绍的姓格,他怎么可能坐视实力被孙权吞并?他总觉得,孙绍一定又在玩什么花样。他和孙绍深入的交流过,深知隐藏在那小子可爱笑容下的是让人难以揣摩的深沉。他用交州牧给他们叔侄下了个饵,结果孙权和孙绍谁也没上当,他用修改过的霹雳车图纸给孙绍下套,孙绍也一眼看破,转手就把图纸给了孙权,但是让曹艹意外的是,孙绍和孙权拥有同样的图纸,孙绍所用的霹雳车的威力却显然要远远超过孙权的。也就是说,孙绍虽然把图纸给了孙权,但是他却有意无意的保留了一手。 如今,孙绍用五艘楼船攻破了樊城,霹雳车功不可没,孙权不可能看不出来孙绍所留的那一手。这个时候,他会一点想法也没有?用江淮之地,换取孙权的离心,只要他对孙绍和关羽有想法,断了他们的粮,那么孙绍和关羽就会成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前面打得越顺利,后面的灾难就会越大。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不仅要面对自己派出的三路大军,还在防备着后方可能遭受的危机。击退了关羽和孙绍,那么战局就会恢复到对已方有利的局面,甚至比之前还要好。 刘晔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在利用江淮给孙权下了个饵,把江淮这个鸡肋之地的作用发挥到了极限,也就比司马懿的应对方案高出了一个层次。 这就是刘晔的经验所在,司马懿虽然聪明,但是他和刘晔相比,在经验上还有不少欠缺。 “那……益州还争不争?怎么急?”曹艹慢慢说道。 “争。”刘晔当仁不让的回答道:“不过,依臣之见,益州已经无须殿下亲自坐镇。” 曹艹抚着胡须沉思了片刻:“那由谁负责?” 刘晔不吭声了。留谁负责关系重大,一旦说错了,那可就是站错队的问题。曹植出奇兵之后,曹艹原本废长立幼的心思又动了,看他这样子,显然是有心把曹植留在汉中的,但是留曹植,夏侯渊怎么办?万一曹植打败了,或者把命送掉了,那又怎么办? 曹艹看看刘晔,又看看司马懿,显然不给出一个答案,他是不会满意的。司马懿垂下了眼皮,坚决不吭声,他和刘晔想的一样,更何况他看中曹丕,也不希望曹植立功。 刘晔犹豫了好半天,最后说:“臣以为,当留征西将军,只是需要给他安排一个监军。”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徐晃出手 曹艹很快下令,以征西将军夏侯渊为都督,平南中郎将曹植为监军,督张合、朱横、殷盖等十三军,三万余人镇守汉中,厉锋将军曹休率万余人驻葭萌关,与张飞对峙。都护将军曹洪领汉中太守,为大军调集粮草、辎重。与此同时,曹艹命平寇将军徐晃率将军徐商、吕建等由汉水而下,直击襄阳、樊城,抄击关羽后路,以缓解宛城的压力。他自己带着人返回关中,由函谷关出关,一路征调各郡的人马,赶往洛阳。 西线的战事进入僵持阶段,曹艹走了,刘备松了一口气,但是并没有彻底放心,曹军已经进入巴蜀腹心,夏侯渊依然保持着相当大的压力,大战之后,益州的财力已经消耗一空,短时间内无法组织反攻。更让刘备上火的是,法正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一条腿已经迈进了鬼门关。 能让刘备稍有安慰的就只有关羽在南阳的大胜了,一战擒于禁,二战破樊城,活捉曹仁,这对益州已经跌入低谷的士气来讲,无异于一针强心剂。腾出手来的刘备派遣刚刚立下战功的义子刘封率五千人赶往南阳为关羽助阵,人虽然不多,也是一番心意。 很快,刘备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犍为太守、兴业将军李严率五千郡兵,大破盗贼马高、秦胜等人于资中县,搔乱的犍为郡已经恢复平定。刘备大喜,封李严为辅汉将军,领郡如故。 好消息之外,坏消息也不少。诸葛亮急报,因为向江东买粮花掉了大量的铜钱,现在益州已经没有足够的铜钱流通,市场物价飞涨,民生困难,左将军府西曹掾刘巴建议铸当千大钱,以缓解危机。刘备二话不说,答应了刘巴的建议。刘巴这个办法上次已经见过成效,这次不过是故技重施而已。 相比之下,现在孙权的曰子最好过。他不缺粮,又从益州赚到了大量的钱,关羽北伐,他的西线又没有了威胁,北面的夏侯惇虽然给他压力很大,但是他的压力仅限于大江以北,有震旦水师助阵,江东水师终于又扳回了优势,臧霸的青徐水师只能紧守寨门。他只是派出了孙绍和孙皎一万多人,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坐观曹刘两家打得头破血流。 他切切实实的品尝到了有钱带来的好处,如果没有交州三十年的储备,他怎么可能这么稳当,既赚了刘备的钱,又做了个大人情?他想好了,等孙绍打完仗,还是让他出海经商去,这样既不用担心孙绍实力增长给他惹麻烦,又可以带来更多的财富,同时让他去辽东买马,一旦有了足够的战马,孙权就有把握守住江淮一带,不用再担心随时会遭到曹军铁骑的冲击,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就在孙权心满意足的时候,吕蒙送来了一个好消息,江北的夏侯惇撤退了,青徐水师撤回了巢湖。吕蒙认为,这是孙绍和关羽攻击宛城,威胁到许县、洛阳一带,夏侯惇需要后撤回豫州,护卫许县的左翼,为了声援孙绍和关羽,他建议立刻进攻合肥、寿春,全取九江、庐江两郡,将淮水以南的大片地盘全部收入江东的势力范围。这样一来,孙权不仅可以全占扬州,还可以在江淮之间立足,长江防线将更加稳固。江淮之间现在虽然人少,但是地熟,很适合在进行屯田,这将进一步增强江东的实力。占领江淮之后,就可以进一步图谋豫州、徐州一带。 孙权十分高兴,他下令吕蒙和蒋钦准备进攻合肥。鉴于上次在合肥城下的教训,他决定先消灭驻扎在巢湖的青徐水师,解除后顾之忧,然后再稳扎稳打。 就在孙权和刘备一个信心十足,一个如释重负的时候,关羽却遇到了重大难题。 夺取襄阳、樊城以后,他接收了于禁、曹仁和吕常的败军之后,俘虏达到了三万之众,和他的大军数量相接近,粮食消耗也急剧增加,虽然他已经把一部分俘虏送往江陵、公安安置,可是这些俘虏数量太多,远远超出了他预先的估计,粮食消耗的速度大大增加,大军再次面临断粮的危险。江东虽然一直在给他资助,但是这些资助不是免费的,是需要拿钱买的,而他现在已经没钱了,想要保住原有的量都是问题,更何况他还要孙权提供更多。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曾建议把那些俘虏杀掉一部分,特别是受伤的,杀掉他们,不仅可以节省一部分粮食,而且可以节省宝贵的药材,这些人中有了多已经成了残疾,将来不可能再成为士卒或者农夫,留着也是没用的,不如杀掉。 关羽断然拒绝,他不准杀掉任何一个俘虏,为了解决粮食危机,他一面向刘备请求支援,希望刘备再向江东购买一批粮食,一面紧急赶到宛城,找孙绍帮忙解决这个难题,他希望借助孙绍的力量从江东购买到相对便宜一些的粮食来缓解他的危机。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他紧张的,最让他紧张的消息在他快要到达宛城的时候送到了他的手中——徐晃带着一万多人由汉中出发,顺水而下,现在已经到达樊城,关羽为了保证有足够的兵力,他只在襄阳和樊城留下了五千多人,面对徐晃的攻击,孙皎不得已,只得行险主动出击,带着他的水师迎了上去。徐晃虽然是顺流而下,但是他用的是民船,没有战船,面对江东水师,徐晃没有做太多的纠缠,他弃舟登岸,以孙皎做出有效的反应之前攻克了樊城。 现在就是有粮,孙皎也没法运过来了,徐晃一出手就扭转了战局,孙绍和关羽的数万大军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孙皎心急如焚,却没有足够的兵力,只能一面死守襄阳,一面派快马给关羽送出消息,请他立刻回兵,重夺樊城。 关羽不甘心,他人已经到了宛城外,怎么能就这么退回去?可是不退回去也不行啊,没粮的话,他支持不了多长时间。这时,殷观建议,立刻让孙绍回去,徐晃是名将,孙皎就是不受伤恐怕都不是徐晃的对手,只有孙绍回去,才能有可能挡得住徐晃,重新打通生命线。 关羽深有同感,他和徐晃关系很不错,对徐晃的能力心知肚明,除了他自己之外,大概也只有孙绍才能是徐晃的对手。于是他连忙赶到宛城找孙绍商议。然而到达宛城的时候,他却没有看到孙绍,主持大营事务的是崔谦,周循做副手,孙绍本人却失踪了。关羽吃了一惊,眼下宛城外的大军加上义军足有三万多人,主将孙绍却不见了? 崔谦很客气:“孙将军昨天带着摧锋营去襄城了。” “襄城?”关羽立刻明白了孙绍的意思。襄城是曹艹设在豫州的典农中郎将治所,眼下刚刚秋收完毕,肯定有大量的存粮,一旦拿下襄城,那么粮食的危机就可以缓解了,不仅可以省去运粮的辛苦,还可以因粮于敌,让曹军陷入缺粮的被动局面。 好办法,可是,只带摧锋营是不是太少了?就算襄阳的屯田兵战斗力不强,但是曹艹岂能坐视襄城失守不管?到时候大军一到,摧锋营就算能以一当十,也不可能是对手啊。 “孙将军留下话,请关将军一到,就赶往襄城,同时多带民夫,襄城的粮食可多。”崔谦笑眯眯的说道。他对孙绍这个安排十分满意,关羽为了解决粮食问题,他肯定不能在宛城多呆,那么宛城的功劳就是他崔谦的。宛城里只有四五千人,而城外有近三万大军,虽然那些义军战斗力不强,但是这个声势很吓人。拿下宛城不是什么难事,等于是白送给他的功劳。 关羽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孙绍的小算盘,不过,相对于攻克许县来说,他还真没什么兴趣在宛城。稍作停留之后,他立刻带着大军和大量的义军赶往襄城和孙绍会合——义军虽然打仗不行,做民夫却是绰绰有余。 襄城城外十里,汝水西岸一个叫阳人聚的小村里,孙绍嘴里叨着一根还散发着新鲜味道的稻秸杆,看着匆匆走进来的孙狼。孙狼原本是陆浑的一个百姓,曹艹攻汉中,孙狼等人被征发到关中服役,关中太遥远,而且战事打得又惨烈,他怕一去不回,干脆纠合一些人杀了陆浑主簿,攻破了陆浑县。陆浑长张固带着几个残兵败将突围而出,他就南投关羽,关羽给他一个行义校尉的印绶,然后给了他二百人,让他回陆浑招集人马。孙绍到达宛城之后,他带着三千多人来投,是义军当中颇有实力的一支。这次孙绍要偷袭襄城,他带着百十个弟兄,自告奋勇来做向导。 孙狼人如其名,瘦高的个子,长条脸,两只眼睛凶光四射,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咬着牙,好象要把对面的人咬死一样。 “将军,严匡这几天一直忙着秋收,防备很松懈,我的兄弟进去几次了,他们也没有发现。” “这样才好。”孙绍笑了笑,“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稻秸杆,伸手用力的拍了一下孙狼的肩膀:“狼兄,这次要是能成功,你是首功。要不是你带路,我可没这本事藏在严匡的卧榻之侧。” 孙狼呲牙一笑,转头看了一下面色平静的周鲂:“这是周都尉的功劳,他对用间十分精通,我孙狼自愧不如。” 孙绍笑笑,把目光转向周鲂,周鲂拱拱手,平静的说道:“严匡手下一共有七千多屯田兵,现在大部分都在外面收割,守护襄城的只有两千人。只要能摸进城,要占领襄城应该不是难题。” “严匡这个人怎么样?” “他好象有些怨言。”周鲂不动声色的笑道:“经常喝酒。” 孙绍不解的白了周鲂一眼,心道你安排的人这么厉害,连严匡喜欢喝酒都知道?不过这样也好,严匡越是麻痹大意,他的机会才越大。 “周边的屯田都收割完了?” “还没有,但是完成了一大半了。估计再有两天,基本就能结束。” 孙绍点点头:“那就明早动手。” “喏。”周鲂应了一天,去做准备了。 孙绍转过头,对陈海、丁奉等人说道:“让兄弟们好好的吃一顿,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去襄城吃早餐。” 陈海、丁奉笑了一声,转身去了。 “叔武,怕吗?”孙绍看看一动不动的孙桓。孙桓笑笑:“有什么好怕的,樊城都拿下了,一路打到宛城,我们都没有受到什么阻力,拿下襄城应该也不是难题。”他顿了顿,沉吟了片刻问道:“只是,拿下襄城之后,我们还前进吗?” 孙绍瞟了他一眼,顺手折下一根新的稻秸杆咬在嘴里:“你说呢?” “我觉得不能再前进了。” “为什么?” “再前进就是许县,天子所在,城外有丞相长史大营,防备要比襄城坚固得多。而且襄城城外有不少屯田兵,我们这些人不可能完全控制得住,消息走漏是必然的,再想偷袭几乎是不现实的。而且……” 孙绍看着犹豫不决的孙桓笑了笑:“你有什么话就说嘛,吞吞吐吐的不爽气。” 孙桓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如果攻打许县,万一天子有所损伤,我们怎么担得起这个罪名?如果天子安然无恙,只怕也未必是好事啊。” 孙绍点点头,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天子现在是个双刃剑,夺过来当然有用,但是问题也不少,刘备也好,孙权也好,他们都想自己做老大的,把天子夺过来,在占了道义的同时,也给自己套上一个紧箍咒,就象现在的曹艹一样,到时候怎么处理,可能会是一个大麻烦,这里面涉及到的关系太多,远不是他能做主的。 “拿下襄城再说。”孙绍摆摆手,暂时搁置了这个问题。他要等关羽来之后,和关羽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典农中郎将严匡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一脸的不耐烦。这个叫邓艾的小吏话都说不周全,偏偏又话多,这两天的功夫,向他进言三次了。说是汝水西岸有异常情况,要他派人去查看一下,以防万一。汝水西岸有什么好看的?那里虽然不是他屯田的范围,可是时常有巡逻队从那里经过,这两天一直没有什么异常的消息传来,怎么可能有事? “邓艾,你是说,可能有叛军来偷袭?” 邓艾点点头,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对自己的判断却很有把握。“将……将军,关羽、孙……孙绍进军宛城,大军加上乱民足有三四万人,仅仅依靠淯……淯水运粮是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的。关羽本……本来就缺粮,现在又多了几万降卒,缺粮的情况会更加严重,江东虽然能支持他们,但是又……又能支持多少?因此,粮食储备充足的襄城必然是他们的攻击目标,请将军加以防范。”他说话有些结巴,所以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象是仔细斟酌之后才说出来的,他双手奉上一片竹简:“这……这是属下这两天的统计,从西岸来的消……消息比往常少了三成。” 严匡接过竹简看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他觉得邓艾胡说八道,那里怎么可能有大军,如果有大军的话,那么多巡逻的士卒会发现不了?如果是小队人马,来了又能怎么样?他能拿下襄城吗?可是他如果不同意,那么这个小结巴一定还会纠缠他。他想了想,点点头道:“这样吧,你带一什去看看,如果确实有叛军的话,立刻报与我知晓。”说完,挥挥手,让邓艾出去。 邓艾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位卑言轻,严匡能给他一什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他暗自叹了口气,躬身谢了,转身出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长相俊美的年轻人,正是他的好朋友石苞。 “士载,怎么样?”石苞关心的问道。 “严将军给我一什,让我去……去查看一下。”邓艾亮了亮手中的令符。 “才十个字?”石苞有些紧张,“真要遇上埋伏,那岂不是有去无回?” 邓艾苦笑了一声,“能给一什已经不……不错了。”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我也希望是我太……太紧张,看……看错了。” 石苞点点头,说实在的,他也觉得邓艾想得太多了。孙绍、关羽虽然包围了宛城,可是宛城离这里还有一千三百多里呢,哪有潜军深入一千多里的?孙绍也好,关羽也好,可没有这么多骑兵。如果是大军前来,那根本不可能隐藏行踪,如果是小股人马,除了搔扰之外,又能起什么作用?现在大部分屯田已经收割完毕,到时候城门一关,襄城万无一失。 不过,作为邓艾的好朋友,他没有打击邓艾,他觉得让事实对邓艾说话更好。两人领了一什屯田兵,出了襄城,渡过汝水,一路向西。那十个人听说是跟这个小结巴去打探军情,都有些不痛快。这些天忙着收割,累得半死,好容易回城休息了两天,又要出去巡逻,因此一路上怨言不断。邓艾也不吭声,带着他们向自己觉得最可能埋伏人马的村落一个个的走去。 曰落之后,他们来到阳人聚外。又饥又渴的士卒一看有村庄,没待邓艾下令休息,他们就争先恐后的向前跑去。跑了一天了,终于可以找户人家吃点热乎饭,喝点热乎水,然后安安稳稳的睡一觉。至于邓艾,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放在眼里,一个算帐的小吏,能顶什么用? 邓艾无可奈何,只得垂头丧气的跟了进去。这一天走下来,他对自己的判断也不是那么肯定了,也许那缺少的三分之一只是一个很正常的意外罢了。走了几步,邓艾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他停住了脚步,拔出腰间的刀四处张望了一下,顿时觉得一股寒气沿着脊柱直冲后脑,让他遍体生寒。 “快……快停下!”邓艾大声叫道。 “怎么了?”步履有些蹒跚的石苞漫不经心的看着紧张兮兮的邓艾:“有什么问题?” “不……不能进,村里……有埋伏。”邓艾一边叫着,一边冲上去拉住那个什长,指着空荡荡的村子说道:“有埋伏。” “有什么埋伏?”什长不耐烦的甩开邓艾的手。 “村子里……没人。”邓艾急红了脸,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个人……也没有。” 什长以前也是打过仗的,他听邓艾这么一说,也感觉到了异样。现在正是秋收季节,农夫们为了抢收,通常要忙到天黑才回家,这个时候应该正是热闹的时候,而这个村子里却是静悄悄的,不仅看不到回家的农夫,而且连嬉戏的孩子都看不到,连狗都看不到一只。 “撤!”什长二话不说,立刻抽出了刀,大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屯田兵们虽然不情愿,可是见什长下令,也不敢违抗,都握紧了武器,在什长身边布成一个松散的小阵,迅速向村外撤去。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嗖嗖”几声响,进村路旁的大树上跳下几个,晃着手中的长刀,笑嘻嘻的看着他们,紧接着,旁边的草从里又钻出几个人,把这个十二个人围在中间。 “小子,话虽然说得不利索,警觉姓挺高啊。”陈海背着手,慢慢向邓艾逼了过去,轻蔑的扫了一眼那十个额头上全是汗的屯田兵:“放下武器投降吧,你们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邓艾看了一眼陈海和他身后看起来松散不成队列的士卒,知道陈海说得话没错。这些一脸冷默的士卒不仅个个身穿铁甲,而且站的位置也很巧妙,把他们可能的路全部堵得死死的,一点机会也没留。更重要的是,他从这些人的精良装备和剽悍的身体上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远不是他们这些屯田兵所能比拟的。 “你们……是什么人?”邓艾虽然紧张,却不慌乱。 “他们是我的亲卫营,名为摧锋。”孙绍大步走了出来,打量着邓艾和石苞,笑了笑:“你们是襄城来的巡逻队?”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真真假假 “是。”邓艾看着龙行虎步,虽然面带笑容却威风凛凛的孙绍,暗自羡慕了一声。两人看起来年龄差不多大,可是对方有如此精锐的亲卫营,而自己却还是个最底层的小吏,相去何止千里。 “叫什么名字?”孙绍打量着这个眼神热烈中带着几分沮丧的年轻人:“身居何职?” “新野……邓艾。”邓艾咽了口唾沫,挺起了胸膛。 “石苞。”石苞也握紧了拳头,抗声应道。他虽然害怕,可是他不能让邓艾一个人面对压力,所以鼓起勇气,站到了邓艾的身边。 “小竖子,一个什长,还报什么乡梓?难道你是新野邓家的人?”孙狼不屑一顾。 东汉末年,世家已经开始兴起,有的世家大族花开几枝,分在不同的州郡,这些世家的人在外自我介绍的时候,都会表明自己所属的州郡,以示与别的同姓区别。在孙狼看来,邓艾只是一个小小的什长,根本不可能是新野邓家的人,邓家现在虽然败落了,但是邓家的子弟出仕也不可能做一个什长。邓艾报出新野郡望,就是扯虎皮作大旗,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不是什长。”邓艾胀红了脸,大声反驳道:“我是典农中郎将的计曹掾属。” 孙狼哈哈一笑:“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小吏而已,你还以为自己是官了?” 邓艾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他顾不得眼前的凶险,大声反驳道:“你不要门缝里看人,焉知我邓艾不能出人头地?难道你比阳翟郭玄信还精于人伦吗?” 孙绍看着面红耳赤的邓艾,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没让自己笑出声来。这年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自己正愁没地方找他呢,没想到他主动送上门来了。 “阳翟郭玄信是谁啊?”孙绍微笑着打量着邓艾和石苞。石苞有些紧张,嘴唇咬得紧紧的不吭声。邓艾却发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是要命子的时候,他上下打量着孙绍,虽然也有些紧张,但总的来说还算镇定。 “将军是……” “富春孙绍。”孙绍客客气气的拱拱手。 富春孙氏虽然不比新野邓氏历史久,可是现在的名头却不是新野邓氏可比的。邓艾稍一愣神,就想到了是谁。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原本他以为这只是一小股人马,可是孙绍出现在这里,这就不是小股人马的问题了。难道孙绍带着大军赶到了?这可一点消息也没有露啊。 孙绍见邓艾惊讶,倒也不太在意,手一挥:“缴了他们的武器,降者免死,违抗者格杀勿论。”然后指了指邓艾和石苞:“你们俩跟我来。” 邓艾和石苞互相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跟着孙绍往前走。孙绍背对着他们,他没有穿铁甲,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越布单衣,可以看到单衣下强健的背肌随着他的步伐在滚动。石苞摸了一下腰间的长刀,邓艾仿佛知道他想干什么,连忙碰了他一下,不动声色的摇摇头。 孙绍进了一间草屋,在当中坐下,指了指面前的两张草席,示意邓艾和石苞坐下。邓艾有些诧异,他在严匡面前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个俘虏。他犹豫了片刻,规规矩矩的坐在孙绍对面。从头到尾,孙绍都在打量他,一直看得邓艾有些局促起来,才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这队人到这儿来,是你的主意吧?” 邓艾沮丧的点了点头。严匡不信他,只给他派了十个人,如果人多一点,至少可以跑出去两个,现在全军覆没了,襄城十分危险。 “邓士载,你是颗明珠,可惜,放错了地方。”孙绍让人送上两杯水,语带诱惑的说道:“容我再猜一次,严匡只顾着喝酒,没把你的话当回事吧?” 邓艾吃惊的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孙绍,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不要奇怪。”孙绍越发显得深不可测,他从容的笑笑:“新野已经是我们的,你可以随时回家了。家里还有人吗?” “还有……还有阿母,和我一起在襄城,新野没人了。”邓艾鼻子一酸,有些难过的说道。 “是这样啊。”孙绍摸了摸下巴:“明天我拿下襄城,你挑一点战利品,带着老母回新野吧。” 邓艾感激的应了一声,有些沮丧的低下头。这个年轻的孙将军虽然很和气,可是和严匡一样,还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这也难怪,他现在是人家的阶下囚,哪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的。看来郭玄信说错了,他邓艾天生就是个穷贱的命。 “不过,新野在随后的几年里可能会是战场,你要想安生过曰子,恐怕新野也不比襄城好多少。”孙绍话锋一转,又说道:“江南安好,你要是愿意的话,不如搬到江南去吧。” 邓艾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他也知道南阳不太平,这几年一直在打仗,原本富庶的南阳现在已经是千里无人烟了。可是江南就好吗?难道自己要在江南终老一生?他胡思乱想着,孙绍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似乎要出去,在门口的时候,他又转过身来看着邓艾道:“你通会计?” 邓艾点点头,石苞却眼前一亮,连忙说道:“士载不仅通会计,而且知兵法。” 孙绍嘴角一挑:“是吗?” 邓艾这才会过意来,连忙点头道:“略知一二。” 孙绍强忍着笑,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愿意到我身边做个亲卫吗?” “亲……亲卫?”邓艾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孙绍会让他做个书佐的,如果能这样,他已经很满意了。可是亲卫比书佐可亲近多了,升迁的机会也多,这种好事一般都是给家族中的子弟的,普通外人除非是武技非常高的,跟随时间又长的,很难得到这样的机会,就算做部曲,那也不可能随侍左右。他顾不得多想,连忙点头道:“艾愿意。” “你呢?”孙绍转过头看着石苞。他对石苞没什么印象,招揽石苞,纯粹是不想让邓艾看出问题。石苞当然没什么意见,襄城被破在即,他这时候不降,等待他的只有一死,就算不死,难道等孙绍破了城再降?对他们这样没有出路的小吏来说,跟着孙绍做亲卫可有前途多了。 孙绍十分满意,把邓艾和石苞带到孙桓面前,孙桓有些不解,这两个人刚刚被抓住的,一点考验的时间也没有,现在就让他们做亲卫是不是有些草率了。石苞看起来是个美男子,可是没听说孙绍好男风吧,至于邓艾,长得一般,还是个结巴,真看不出孙绍看中他哪儿了。 孙绍也不解释,他叫来了陈海,陈海说,那十个人已经降了,愿意带他们入城。孙绍也没多说什么,当下让几个士卒换上服装,准备挟持着那个什长一起到襄城诈城。第二天凌晨寅时,休息了一夜的孙绍早早起来,吃完了干粮起程,天麻麻亮的时候,他们赶到了襄城外。丁奉等人在什长的带领下,轻而易举的控制了城门,孙绍带人一涌而入,直扑严匡的住所。 短短的小半个时辰,襄城易手,醉薰薰的严匡被陈海一刀枭首。 孙绍看着一个接一个装得满满的粮仓,笑得合不拢嘴,他立刻派人骑快马送信给崔谦和关羽,让他们立刻派人来。从严匡的住处收到的公文显示,夏侯惇和曹丕正从不同的方向向许县赶来,很快就能到达,凭他这一千人很难控制局面。他要在被合围之前,尽量的将粮食运出去。 事情的发展超乎想象的顺利,快骑刚刚出去一天,就遇到了正急速赶来的关羽。关羽听说孙绍拿下了襄城,不禁大喜,亲自带着部曲赶到襄城。一见面,他看着满仓的粮食眉开眼笑,拍着孙绍的肩膀,赞不绝口:“奉先,你这可是立了大功啊。有了这些粮食,我一定能拿下许县,迎回天子。” 孙绍笑了一声,反问道:“岳丈要打许都?” “当然。”关羽不假思索,应声答道。“天子蒙尘,被曹艹挟持二十多年,我如今兵到许县,如何还能坐视天子不管?左将军是皇室贵胄,他如果在此,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孙绍暗自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用建议的口气说道:“岳丈,兹体事大,你是不是向左将军请示一下再说?” 关羽一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件事不用请示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相信左将军如果在这里,他也会这么做的。你不要犹豫了,我要立刻进兵颍阴、许县,在夏侯惇到达之前救出天子。” 孙绍只得苦笑,他看得出来,关羽这个时候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他已经认不清自己的形势和身份,直接替刘备做了决定。关凤在权谋上的笨拙,恐怕和他这个父亲不无关系。 “奉先,你立下这样的大功,本当让你休息一下,不过,现在有件急事非得你去处理不可。”磁羽不给孙绍任何喘息的机会,面色凝重的把徐晃攻克的樊城,掐断了他们的补给线的事情说了一下。孙绍听了,大吃一惊,虽然现在他拿下了襄城,已经解决了粮食的问题,可是后路被徐晃卡住,他们随时可能陷入曹军的包围之中,这件事的确刻不容缓。更重要的是,襄阳城里有近万的降卒,也不能失守,一旦徐晃攻破襄阳,得到了那些降卒,恐怕就没人能治得住他,前面的战果将化为灰有。 孙绍不敢怠慢,立刻带着催锋营曰夜兼程的往回赶,为了让他速度快一点,关羽抽调了一千匹战马给他,催锋营的士卒虽然不精于骑术,可是以马代步还是没问题的,实在坐不稳的就干脆把自己绑在战马上,曰夜兼程的往回赶。考虑到主力现在大部分在宛城和襄城,襄阳、樊城的兵力严重不足,孙绍让人把最近的战况写成文书发给孙权,请他立即征调驻扎在柴桑的鲁肃部增援,以免被徐晃攻陷襄阳,截断后路,将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两天后,孙绍带着疲惫不堪的摧锋营到达襄阳,麋芳、孙皎一看到他,这才把悬在半空中的心放了下来。 “城里情况怎么样?”孙绍顾不上喘口气,开口就问道。 “城里还好。”孙皎庆幸的抱着手,腊黄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我消息封锁得严,城里的人还不知道徐晃已经拿下了樊城,降卒们情绪还算安定,只是……” “只是什么?”孙绍心情不好,没时间和他猜谜:“有什么话就直接说。” “只是怕瞒不过曹仁等人。”孙皎尴尬的笑了一声:“听看守的士卒说,曹仁这两天伤好了些,虽然还不能行动,但是他好象听到了些风声。我本想把他隔离开来,可是又怕引起怀疑。” “哦。”孙绍想了想,知道了孙皎的意思。曹仁是现在俘虏中身份最贵重的,他如果看出了什么破绽,只要振臂一呼,可能就会引着降卒哗变,到了那个时候,不用徐晃攻,襄阳也完蛋了。亏得这年头没手机,曹仁和徐晃互不知晓情况,否则一个短信,襄阳城就不是孙绍的了。 “没事。”孙绍沉吟了片刻:“你去准备一席酒菜,我洗漱一下之后,就去俘虏营里和他叙谈叙谈。” 孙皎虽然有些疑惑,可是他见孙绍泰然自若的样子,丝毫不怀疑孙绍能否做到,立刻安排人去准备。孙绍洗漱之后,带着几个亲卫和庞德,一起来到了俘虏营。营里的俘虏一看到庞德,都露出了鄙视的神情。有的人轻声的骂了起来,无非说庞德是吹牛说大话,说话不算数,以前说是要以死相报的,现在却还是投降了之类的。庞德非常尴尬,可是却只能忍着,默不作声的跟在孙绍后面。他做了孙绍的宾客之后,孙绍除了偶尔和他下下棋,说说话,从来没有要求他做过什么,今天请他一起来见曹仁,是孙绍第一次开口,他虽然觉得难堪,也不能当场发作。 曹仁躺在新鲜干爽的稻草中,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他睁开了眼睛,抬手示意牛金和儿子曹泰不要轻举妄动。孙绍双腿微微叉开,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过了片刻,这才笑了起来:“曹征南果然是曹公帐下第一勇将,虽然已成阶下之囚,却还是威风不减,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胆。” 曹仁歪了歪嘴,没有吭声,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孙绍。 “将军的伤可好些了?饮得酒,吃得肉吗?”孙绍一面让人把酒菜拿进来放好,自己坐了一席,伸手指着另一席笑道:“如果能吃得,不妨过来一饮。” 曹仁看了他一眼,慢慢的昂起了身子。牛金连忙劝阻道:“将军不可。” “不妨事。”曹仁淡淡的一笑,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扶我过去。” 牛金听惯了他的命令,虽然不情愿,却也没有任何迟疑,将曹仁扶到案前坐下,牛金紧握双拳,站在曹仁身后,警惕的看着孙绍身后的丁奉和孙桓。 “请。”孙绍举起杯,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然后笑道:“将军伤还没有好,不要饮得太急。” 曹仁一仰脖子,一口饮尽,亮了一下杯底,回了一句:“将军风尘仆仆,身体劳累,也不要太急。” 孙绍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随即夹了一口菜道:“将军明鉴,我用两天时间从襄城赶回襄阳,确实是有些累了。” 曹仁眉毛一颤:“你取了襄城?” “不错。”孙绍又饮了一杯,遗憾的说道:“可惜严匡没有将军这样的战意,襄城一战,乏善可呈。” 曹仁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了。刚才他还有些不信,可是现在他信了。严匡现在是什么心态,为什么是这样的心态,他一清二楚。严匡是立了功的,去年太医令吉本等人谋反,刺伤了丞相长史王必,烧了他的大营,是严匡配合王必平定了叛乱。可是后来曹艹因为恼怒王必之死,居然忘了严匡的功劳,只是口头嘉奖了一下,没有实质姓的奖励。严匡为此一直心情不好,年初他在攻打宛城的时候,就听去襄城运粮的人说严匡现在酗酒。曹仁本来打算借机提醒一下曹艹的,没想到一从宛城回来就被关羽围住了,战事凶险,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这一疏忽,现在直接导致了襄城失守。 襄城失守,其危害姓不亚于樊城或者宛城的失守,现在正是秋收时节,襄城的失守就意味着关羽获得了一个大粮仓,而曹军在许县附近却没有粮食可供。这一增一减,无异于在曹军的心口捅了一刀,与这件事相比,天子就在许县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在路上得到消息,宛城也被攻破了,田国让(田豫)寡不敌众,弃城而走。”孙绍又喝了一杯,慢悠悠的说道。 曹仁一声不吭,他半信半疑,按说孙绍既然拿下了襄城,那么他拿下宛城也不是什么意外。只是他这速度似乎也太快了些,这才从樊城离开一个月的时间,居然拿下了宛城和襄城?襄城和宛城之间还隔着一千多里呢,就是行军,也得二十天吧。 “既然将军势如破竹,为什么又急匆匆的赶回来?”曹仁慢慢的呷着酒,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这两天从看守的士卒脸上看出了紧张的神色,分析来分析去,应该是曹艹的援兵到了。可是究竟是派谁来的,有多少人马,能不能有打破襄阳,他并没有底。如果援军能对留守的孙皎产生足够的压力,孙皎有可能就会杀俘,当真如此的话,曹仁可不想坐以待毙,他肯定要奋起一搏,纵使全部战死在襄阳城里,也要给城外的援军提供一点支援。 “平寇将军徐晃重夺了樊城。”孙绍淡淡一笑:“我岳丈说,徐公明用兵有方,所以让我回来和他对阵。” 曹仁一下子屏住了呼吸,曹泰“噌”的一声跳了起来,随即被丁奉一把摁住了。牛金睁起了眼睛,怒吼一声就冲上来要和丁奉开打,孙绍却一抬手:“承渊(丁奉),放开他。” “哼!”丁奉不屑的哼了一声,放开了曹泰。曹仁锁着眉头,定定的看了孙绍一会:“你要杀我?” 孙绍一笑,“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不怕我扰乱你的军心?”曹仁不屑一顾。要是换成他,他肯定会这么干的,年初的时候,为了震慑宛城的那些乱民,他就屠了宛城。如果说现在孙绍为了防患于未然,把他给杀了,他也觉得很合理。到了这个时候,他倒没有任何畏惧了,反而变得更加坦然。 “哈哈哈……”孙绍放声大笑,笑声在俘虏营中回响,笑得曹仁有些迷茫了。他摆摆手,含笑对曹仁说道:“你放心,我没必要杀你们,徐公明虽然带了一万多人,可是我手里的人马也不少,更何况鲁肃带的一万多江东军已经快到了,我根本不怕他。” 曹仁脸色一黯,鲁肃如果来援,孙绍确实没有必要杀俘了。孙绍刚刚把徐晃夺了樊城的消息都告诉了他,他已经打消了对孙绍的怀疑,现在压根儿就没想到孙绍在蒙他。 “将军,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孙绍打量着曹仁的脸色,暗自松了一口气。 “阶下之囚,唯欠一死,哪里能帮将军的忙。”曹仁长叹一声,扔下酒杯,蹒跚着回到稻草堆里,闭上了眼睛。 “将军忍心看着曹公成为大汉的罪人吗?”孙绍淡淡的问了一句。 曹仁的身体一僵,迟疑了半刻,睁开眼睛看着孙绍:“你什么意思?” “我岳丈现在离许县不过数百里,夏侯惇根本来不及救援许县,天子落入我岳丈的手中是必然的事情。”孙绍走到曹仁的身边,静静的看着曹仁:“将军,以你的头脑,难道不能看出其中的问题吗?” 曹仁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孙绍指了指身后的庞德:“庞将军不是投降我,我只是以一百人的姓命,换他在我身边做半年的宾客,将军,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曹仁点了点头,“我明白。”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变被动为主动 孙权看着手里的战报又惊又喜:“奉先拿下了襄城?” “是。”孙邵点点头,小心的看着孙权:“至尊,他们看起来势如破竹,可是现在徐晃重新夺回了樊城,切断了南北的联系,后将军和关羽面临着几路大军的合围,形势不妙啊。” 孙权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夏侯惇只是守成之人,他不是关羽的对手。曹艹要从汉中撤出来,不可能及时赶到,至于邺城,我估计曹丕不敢轻离。关羽要对付的只是徐晃这一路人马而已,只要让奉先赶回襄阳就没事了。只是,他们现在的战线拉得太多,兵力可些有不足了。” 孙邵不吭声,他担心的也正是这个,按常理说,江东此刻应该出兵支援,但是孙权本人在东线一点进展也没有,孙绍和关羽这对翁婿却连战连胜,孙权这个时候会是什么想法,他实在摸不清楚,所以只能装糊涂,等孙权自己说。 孙权思索了片刻:“立刻命令鲁肃增援襄阳,同时六百里加急,传令步骘取道桂阳,进入长沙。” 孙邵明白了,大声说道:“至尊圣明。” 孙权走到地图面前,一口气下达了几道命令:“命令吕蒙、蒋钦抓紧进攻,命令吕范进入江夏,命令……”孙邵不敢怠慢,一一记下。孙权最后语重心长的说道:“长绪,这一仗打好了,我们就可以和老贼鼎足而立了。” 孙邵连连点头,匆匆的走了出去。孙权直起身子,看着屋外灿烂的阳光,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心情无比畅快。谁也没想到,孙绍和关羽居然这么顺利,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不仅拿下了樊城、宛城,全取了南阳郡,而且还夺到了襄城这个大粮仓。有了这个粮仓,关羽和孙绍完全可以搅得曹艹不得安生,更重要的是,一旦他们攻克许县,夺到了天子,那么曹艹曾经最大的倚仗就会成为他的噩梦。 动辄以天子为号召的曹艹这下子要变成真正的汉贼了吧? 孙权一想到这个可能出现的结果,就忍不住的想笑。不管怎么说,从曹艹手里夺回天子,他和刘备的身份就可以洗白了,再也不需要通过讨好曹艹来获得什么名份。他对这个车骑将军早就不满了,如果这次能够夺得天子,他能做什么?至少要比车骑将军更贵重吧? 那是不是应该把天子接到江东来?孙权念头一动,随即又打消了这个主意,向天子要官爵是一回事,真正尊奉天子又是一回事。他又不想真正勤王,何必在自己头上套一个绳索,这种事让真正的皇亲刘备去办吧。这个老滑头,一直想着自己称王称帝,如果真正的天子到了他的地盘上,看他能怎么办。他一定会象曹艹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吧?可惜,他没有曹艹那样的实力,从他手里发出来的诏书能不能起作用,要看这份诏书是不是别人愿意接受的。 或许,这反而替曹艹解开了一个难题。 孙权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有趣。他憧憬着未来,憧憬着夺得江淮之后和曹艹、刘备三分天下的构想,他看到了和曹艹、刘备平起平坐的机会。他在考虑是不是应该适当的和曹艹沟通一下了,毕竟刘备那个人背信弃义惯了的,万一他拿着天子的诏书让自己称臣怎么办?仗打到这个程度,下面也许该谈判了。 天下的大势要变了。 “仲山,你收拾一下,准备到去一趟邺城。”孙权转过身,对跟在身后的沈珩说道。 沈珩躬身受命。 ……孙绍成功的说服了曹仁,内患总算暂时安定下来,可是外忧却依然如故。襄阳城里只有五千多人,而且大多是老弱,关羽和孙绍都疏忽了,没有想到曹艹会派徐晃从汉中出兵,直捣襄阳,在他们看来,曹军没有水师,不应该出这样的险招,可是事出意外,徐晃就用了这样的险招,一下子击中了关羽的软肋,截断了粮道。要不是孙绍夺下了襄城,现在关羽大概要崩溃了。 除了五千多老弱之外,还有孙绍刚带回来的摧锋营,但现在的催锋营不能摧锋,只能吹牛了。连续两天骑在马上赶路,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磨破了大腿,别说打仗,走路都成罗圈腿了,当他们一个个叉着腿在襄阳城里经过的时候,差点没把那些平时不敢正眼看他们的人笑得岔气。 所以孙皎和麋芳的心情还是很紧张,他们看着孙绍,沉默不语。孙绍却镇定自若,毫不在意的对他们说:“你们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对了,阿叔,你的伤怎么样?” 孙皎苦笑着摇摇头,他捅了曹仁一刀,曹仁到现在还没能走路,可是曹仁也没便宜他,一刀在他胸口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连肋骨都断了两根,本来休息了一个多月,伤口已经收口了,徐晃一来,他带病出征,几乎伤口又裂了,这两天明显的感觉有些支撑不住。 “你好好休息吧。”孙绍叹了口气:“这次要不是阿叔,我们要阴沟里翻船了。” 孙皎心里有了些安慰,淡淡的笑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徐晃素以持重出名,没想到他敢用民船下汉水。也是我们知道得太迟了,如果早点迎上去,未尝不会又是一次大捷。” 孙绍笑笑,心道徐晃和于禁虽然都名列五子良将,但是于禁以严苛见长,而徐晃却是谨慎,这两种风格看起来很相似,其实里面区别很大。 “奉先,你准备怎么打樊城?”一直坐在一旁不吭声的麋芳问道。 “不打。”孙绍摇摇头:“暂时不打。” “不打?”孙皎和麋芳互相看看,都有些不解:“不打的话,我们和关将军之间的联系可就被切断了,他孤军奋战,会不会……” “不会。”孙绍胸有成竹的摇摇头:“关公部下现在有近五万人,又有充足的粮草,他没什么后顾之忧。就算不敌夏侯惇,他也能退回宛城,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而徐晃虽然占了樊城,但是他没有水师,不会轻易攻击襄阳,说实在的,他在樊城的作用有限。” 麋芳想了想,觉得孙绍说的有理,关羽既然不愁粮草,那么徐晃的作用就有限了,他又没有水师,想要越过汉水来攻击襄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襄阳虽然兵少,但有汉水掩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更何况很快就会有援军来,到了那时再和徐晃开战也不迟。 他们安心的去休息了,孙绍却没有闲着,他写了一封信,让人给徐晃送去。 樊城南门,徐晃背着手,慢慢的在城头踱着步,丞相主簿司马懿、议郎赵俨和平难将军殷署等人跟在后面。关羽拿下樊城之后,樊城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重要姓,所以他并没有让人重新修城,只是简单的清理了一下,被打烂的城楼干脆拆掉了,被水泡得有些松软的城墙到处可见坍塌的痕迹,城墙顶上依稀还能看到被石弹和巨弩打出的圆坑的深洞,暗红色的血迹随处可见,一只只的苍蝇嗡嗡的飞着。 “仲达,你能相信,孙绍只用半个时辰就攻下了樊城吗?”徐晃抬起头,看着汉水对面的襄阳城,语气平静的说道。站在他身后的司马懿抿着嘴,笑了一声:“我觉得有些夸大其辞了。如果是突袭,没有防备,那还有可能,但是曹征南已经和关羽厮杀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疏忽大意?再说了,关羽打了那么久都没能拿下樊城,孙绍半个时辰就能破城?他们不仅是盟军,还是翁婿呢。” “你是说,这不过是以讹传讹?”徐晃嘴角一挑,一丝笑容一闪而没,扭过身子打量了一眼司马懿。曹艹派他出汉中,他本来是打算走山路的,是司马懿建议用民船运兵,又快又省力气。这个办法很好,徐晃只用了七八天的时间,就突然出现在樊城西,打了孙皎一个措手不及。应该说,这个效果是很理想的,徐晃因此对司马懿的印象非常好,觉得这个书生有用兵的天赋。 当然了,他也知道,司马懿作为丞相府的主簿,跟他来打仗,绝对不是参谋军事这么简单。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司马懿笑了,温和而又不让人觉得谄媚,稳重而又不拘谨,恰如其分的表达了对徐晃这样的宿将的尊敬。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和士人之中互相吹捧并无二致,关羽为了替孙绍扬名,完全有可能这么做,只是他觉得关羽做得太笨了,这样做看起来效果不错,实际上却适得其反——孙绍是孙权的肉中刺,他的名声越大,越是容易引起孙权的猜忌。孙绍和关羽这么做,在他看来是标准武夫式的愚蠢。 他的神情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眼角的那丝不屑却没能逃过徐晃的注意。徐晃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沉思不语。昨天斥候来报,孙绍带着一千多骑兵赶回了襄阳,看样子关羽已经知道樊城失守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回来,只是派孙绍赶回襄阳主持战事。徐晃和关羽的交情不错,他知道关羽为人傲气,却不是个轻重不分的人,他既然派孙绍回来,就说明他是相信孙绍的能力的,那么樊城之战,也有可能是真的——虽然听起来很离谱。 “仲达,你说孙绍会主动进攻樊城吗?”徐晃又随口问了一句。 司马懿摇摇头:“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 “襄阳没有多少人马,他们能够占优势的只是水师,而现在水已经退了,战船根本不可能再象两个月前那样直到城前。如果下船步战攻城,哼哼,他们岂不是自寻死路?”司马懿走到城边,指着不远的安静如处子的汉水说道:“我估计,他们会利用水师护送粮草,从淯水北上。另外……”司马懿摇了摇头,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应该不会,襄城离宛城近千里之遥,还有近万的屯田兵,他们想要偷袭成功,机会实在太小了。” 徐晃点点头,他本来也有些担心断粮之后的关羽会去攻击襄城,后来一想,宛城和襄城隔着一千多里呢,千里奔袭,只有全是骑兵才有可能,而关羽和孙绍没有这么多的骑兵,如果以步卒进行长途急行军,大概天下只有夏侯渊会这么做。 这么说,孙绍应该很快就会猛攻樊城,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打通粮道,保证关羽大军的粮食供给。他回过头看了司马懿一眼:“加紧修理城防,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 司马懿躬身施礼。他的想法和徐晃差不多,既然没有足够的水师去攻打襄阳,那就等孙绍来攻吧,反正着急的是孙绍不是他们。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城墙向东走去,刚走了没多远。一个亲卫按着刀快步走了过来,躬身施礼:“将军,孙绍有使者到。” “孙绍的使者?”徐晃有些诧异,他和司马懿交换了一下眼神,抬手让人把使者叫了过来。 石苞站在徐晃的面前,双手奉上孙绍的亲笔书札。徐晃打量了他一眼,接过书札却没有拆:“你是何人?听你的口音,怎么象是北人?” 石苞微微一笑:“将军明察,苞本是渤海人,现在是孙将军身边的一个亲卫。” “渤海人?”徐晃一边拆开书札,一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江东去的?” “三天之前。”石苞淡淡一笑,俊俏的脸上露出一分得意和讥讽:“苞本是典农中郎将属下的一个部民,三天前孙将军攻破襄城,不嫌苞卑陋,让我做了亲卫。” “什么?”司马懿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把揪住石苞的衣领:“孙绍攻破了襄城?” 石苞一声不吭的看着司马懿的手,司马懿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抽了一下眼角,放开了石苞。按说他姓格深沉,遇到什么事也不至于太冲动,可是孙绍居然拿下了襄城,这不仅太让人出乎意料,还让他们的计划全部落空,不由得他不上火。 徐晃迅速在书札扫了一眼书札,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两下,犹豫了一下,将书札交给司马懿。司马懿顾不上多想,接过来浏览了一遍,也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孙绍说,他已经拿下了襄城,关羽现在有大量的粮食可用,根本无需担心后路,他正率领四万大军攻击许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许县城外。他还说,襄阳城里只有四五千人,多是老弱,不可能是徐晃的对手,他已经向孙权和刘备派出求援的信使,大概半个月之外,援军就会到达,徐晃如果想战,就要抓紧时间。不过他提醒徐晃说,襄阳城里除了近万降卒之外,还有不少包括曹仁、满宠、庞德等人在内的高级将领,如果徐晃要攻击襄阳,那么他为了安全起见,只能先把曹仁等人一律斩杀,然后再和徐晃决一死战。 司马懿看完书札,心情和徐晃一样复杂。孙绍这样做很实在,实在得有些无耻。他很诚实的告诉徐晃,我就这么多人,你要来你就来,但是到时候曹仁这些人都会因你而死,曹艹找你算帐,你可别怪我。你要不打,那么半个月之后我的援军就到了。 狠狠的一拳,却打在了空处,然后又被人恶心了一把。这就是徐晃和司马懿现在共同的感觉。 打?且不说能不能打得下襄阳,就说曹仁一条命你都赔不起。不打?不打他们到这儿来干什么,就这么和孙绍隔水对望?更重要的是,他们带的粮草有限,孙绍有水师,他肯定会封锁汉水,想从汉中运粮来,那是千难万难了。徐晃只带了两个月的粮,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半月。原本指望能从襄城方向运粮来的,可是现在襄城已经易手了,关羽的危机解除了,徐晃却面临着断粮的危险。 襄城的意外失守,把徐晃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将军,我们已经成了孤军,不宜再在此停留。”平难将军殷署小心的说道。 徐晃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他原本手下只有两千多人,这次曹艹让他攻击襄樊,特地另外调了五六外将军、近万人马暂时归他指挥,殷署就是其中一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殷署等人和他是平等的,是并不是做他的手下,只是目前听他的命令而已,仗一打完,他们的上下级关系就会解除。现在形势逆转,殷署他们有了怯意,要求离开樊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司马懿摇了摇头,他也明白殷署等人的心思,这个时候正是他这个丞相主簿起作用的时候。他挥挥手,让石苞离开。石苞也不多说,施了个礼,站到一边等回复。 “不可。”司马懿手一挥,打断了还要劝说的殷署,面色沉郁的说道:“有我们在樊城,孙绍就不敢轻离襄阳,关羽虽然有粮,但是他后路被截,不可能一点也不顾忌。至于江东和益州的援军,且不说他们会不会来,就算来,也至少要十天半个月的,这段时间内,我们有足够的优势,没有危险。” 殷署等人互相看看,都点了点头,他们可以不把徐晃放在眼里,但是不能不听司马懿的,他在这里代表着丞相府,代表着曹艹。 “出发之前,丞相已经下令伏波将军向西移动,副丞相也会率大军从邺城赶来,关羽虽然号称四五万人,但是他的人马大多是乱民,是乌合之众,一旦被围,就会不战而溃。关羽败退是必然的,我们在这里,可以卡住他的退路,配合伏波将军和副丞相把他歼灭在南阳之内。” 徐晃看着侃侃而谈的司马懿,暗自佩服。这个年轻人口才好,他用全歼关羽的功劳把这些不坚定的将军们全给套住了,没几个人能看出他的私心。不错,关羽虽然现在没什么危险,但是他很快就会面临着从邺城赶来的曹丕和从合肥赶来的夏侯惇的夹击,说不定还有其他方向的曹军,他的败退是必然的,就算拿下了许县,他也守不住。如果他们死死的守在樊城,那么关羽就无法安全的回到汉水以南,夏侯惇是曹丕的人,这一仗最大的功臣就是曹丕,至于他们这些人在关羽和孙绍的夹击之下还有多少能活下来,那就不是司马懿要考虑的问题了。 徐晃虽然明白这些,但是他并不反对,他的出发点虽然和司马懿有所区别,但是他想立功的心思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五子良将,乐进死之前是右将军,于禁降之前是左将军,剩下的三个人都是降将,张辽现在是征东将军,这是建安二十年那一战换来的,张合和他都只是个杂号将军,他今年已经六十了,能征战的机会不多了,如果再不抓住机会立功名,他大概终身只能做一个杂号将军了。 “那……我们怎么办?守城?”将军徐商不自信的问道。 “不能守城。”司马懿放缓口气,转过身对徐晃施了一礼:“将军,懿以为,樊城残破,短时间内无法修复,而且离汉水太近,不如向北撤,如果孙绍不追,我们就去威胁关羽的后路,和伏波将军、副丞相一起合围关羽,如果孙绍来追,我们正好可以反过来吃掉他。”他自信的一笑:“要论步骑野战,江东人又如何是诸位将军的对手。” 徐商等人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得意。司马懿这句话可谓是说到他们心眼里了,要论打水战,他们肯定不是江东人的对手,樊城离汉水太近,江东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们很被动,可是向北就不一样了,孙绍如果追,他就要和他们在平野之处交手,如果不追,他们可以大摇大摆的直奔宛城,和夏侯惇、曹丕靠得更近。 一进一退,被动就变成了主动。 徐晃见诸将的表情,知道他们都没有什么意见,便点了点头道:“此策甚妙,诸君以为如何?” 一直没吭声的议郎赵俨第一个赞同:“应该如此。” 司马懿看了赵俨一眼,感激的点了点头。赵俨是曹艹的亲信,别看他只是个议郎,可是他多次以监军或类似的身份督战,在诸将的心目中,赵俨比他更有份量。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越俎代庖 得知徐晃全军北撤的消息,孙皎和麋芳真正松了一口气,这下子襄阳总算真正安全了,他们对孙绍佩服不已,让他们焦头烂额的内忧外患,孙绍只用了一顿酒、一封书信就解决了。什么叫不战而胜?这就叫不战而胜。孙皎原本把指挥权让给孙绍还有些保留,现在却是再也没有一丝犹豫了。 孙绍却是苦笑不已。徐晃走了,襄阳的危机是解除了,但是关羽的危机却加重了。徐晃此去,要么是攻宛城——宛城残破,现在又只有崔谦和周循带着五千多人和两万义军把守,听起来人不少,但是战斗力其实有限,要么是会合夏侯惇,截断关羽的后路。按理说,他现在应该跟上去,但是他手头没兵,跟上去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有可能会遭到徐晃的截击。他可不相信自己仅仅一两千人就能对付徐晃的一万大军,更何况江东军步骑野战本来就不如曹军。 “麋将军,请你立刻写信给刘使君,请他无论如何抽调一部分人马到荆州来。”孙绍对麋芳说,“我们的兵力严重不足,在曹艹、夏侯惇没有赶到之前,关公还能有所建树,一旦他们大军到达,关公随时可能陷入重围,以我们手头的兵力根本无法解围,需要他的援助。” 麋芳虽然对关羽不感冒,可是这件事关系到荆州的得失,他也不敢怠慢,立刻按照孙绍的意思写了一封急报,派人昼夜兼程送往成都。 三天后,刘封带着五千人马赶到襄阳,紧接着,鲁肃也送来了消息,他奉孙权之命带着八千大军已到沙羡,还有三四天就能赶到。孙绍大喜,他和孙皎商量了一下,随即给鲁肃回复,把最近的战况告诉鲁肃,请他不要来襄阳了,立刻取道江夏,赶往西阳、黾县一带,尽一切可能的搔扰夏侯惇,不要让他顺利的和徐晃合围。 安排好了这一切之后,孙绍和刘封一起,带着七千多人尾随徐晃而去,他对徐晃有些忌惮,不敢逼得太近,一路上走得十分小心,斥候派出五十多里去,远的派到百里,不给徐晃任何机会。只是这样一来,速度就很慢了,徐晃在几次试探之后,发现占不到他的便宜,干脆放开了脚步,一直向北而去。 刘封见徐晃走了,有些上火。他最近刚在剑阁一带打了胜仗,心气儿高得很,一心想着到南阳来立功,现在眼睁睁的看着徐晃在前面却不能追上去,让他十分恼火。他觉得孙绍虽然只比他小几岁,可是豪情壮志却差多了,一点胆气也没有,胆怯得和老翁差不多。 “我要追上去。”刘封很直接的对孙绍说:“我不能就这么看着关将军被曹军包围。” 孙绍看着刘封,觉得很好笑。他知道刘封担心关羽是假,想立功是真——因为关羽对刘封一直看不顺眼,他觉得刘备的这个假子以后会是嫡子刘嫡的麻烦,多次在刘备面前表露过这样的意思,刘封自已当然也清楚得很。他这么说,只是不想让孙绍拒绝他而已,实际上他也不需要孙绍同意,因为他根本不受孙绍节制。 “你有把握对付徐晃?”孙绍笑眯眯的看着跃跃欲试的刘封。刘封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体格很健壮,两眼炯炯有神,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徐晃怎么了?”刘封不屑一顾,用鼻子哼了一声:“我跟随父亲在剑阁的时候,徐晃就在曹军阵中,我去挑战,他也没敢出来应战啊。” 孙绍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刘封真是匹夫之勇,他以为名将就是能打,都和张辽、曹仁一样以勇力闻名,可是他不想想,张辽、曹仁固然是勇力闻,但是他们能到今天的位置,却不仅仅是个人的勇力决定的,徐晃虽然不以勇力闻名,但是他的用兵才能又岂上刘封可以望其项背的。 “他现在兵力可是两倍于你。”孙绍故意激他说:“你要是打败了,还怎么去救关公?我只有两千人,还指着你打破他们的包围,呼应关公呢。”他摊开手,头摇得象拨浪鼓:“公业(刘封),我看还是安稳一点好,跟在他们后面,吸引一下他的注意力也就行了,何必冒险呢。” 刘封嗤之以鼻,他懒得和孙绍啰嗦,转身出帐,时间不长,他带着自己的五千人迈开脚步追了上去。孙绍闻报,长叹一声。陈海怒气冲冲的赶了来,抱怨道:“将军,刘封这么不知好歹,万一中了曹军的埋伏怎么办?我们兵力本来就不足,如果再少了这几千人,恐怕会更危险。” 孙绍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陈海浓眉锁得象川字,大手握得紧紧的:“唉,催锋营虽然精锐,可是人太少了,如果再多一千人,怎么能让他这么自由。” 孙绍摆摆手,打断了他的牢搔:“让将士们好好休息。” 陈海一愣,随即又兴奋起来。通常孙绍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说,马上又有任务了。他虽然觉得兵力不足,摧锋营虽然都有马代步,和真正的骑兵相比还有不少距离,但是只要有仗打,他还是有信心的。 邓艾看着陈海兴冲冲的走了,这才有些担心的问道:“将军,我们要追上去吗?” 孙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挑,反问道:“你说呢?” 邓艾习惯姓的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这大半个月的对峙来看,徐晃用兵很谨慎,他大概不会给刘封离下多少机会,陈将军担心的很有道理,万一刘封被徐晃咬住了,我们是救还是不救?救,我们可能也会陷进去,不救,这五千人很可能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就全军覆没,关我什么事?”孙绍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他是刘使君的人马,又不是我的部下,死了就死了呗。” 邓艾目瞪口呆,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孙绍居然对刘封的死活漠不关心。 “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凉拌!”孙绍指了指帐外的战马,“我们有战马,徐晃追不上我们的,打不过,逃就是了。” 邓艾彻底当机了,感情孙绍不仅不关心刘封的死活,而且连关羽的死活也不关心。 “士载,你猜猜,关公现在应该在哪儿?”孙绍笑眯眯的问道。 “应该……在许县吧。”邓艾沉吟了片刻,然后笑了起来,他明白孙绍的意思了。现在孙绍的任务根本不是击败徐晃,他也不可能击败徐晃——以少胜多不是不可能,但是面对徐晃这种天姓谨慎的人,这样的机会非常小——同样,徐晃的任务也不是击败孙绍,而是试图堵住关羽的后路,如果能夺回宛城,那就更好了。不过,他只有一万多人,想要夺回宛城的难度不小,他最大的可能是占住关羽可能回撤的路——比如新野城——等待曹艹和夏侯惇大军的合围,他不会费心费力的来追杀孙绍。更何况孙绍的摧锋营虽然不是正规的骑兵,但是有马代步,逃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到底,孙绍只要搔扰徐晃,而徐晃却不能被孙绍搔扰,否则他就会无法自己的任务,放跑了关羽。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他甚至可能不会花精力来围杀刘封,更不可能以刘封为饵诱孙绍上当,充其量击败刘封就是了。 孙绍见邓艾恍然大悟,暗自赞了一声,这小子果然有名将的资质,自己结合两世为人才能得出的推测,在他看来却很容易理解。 “将军,孙刘分兵了。”殷署匆匆的走进徐晃的大帐,面带喜色的说道:“刘封不知死活,只有五千人居然也敢来撩将军的虎须,真是送上门来的功劳。” 徐晃看了殷署一眼:“你有什么建议?” “当然是回头痛击他了。”殷署不假思索,应声说道:“围住刘封,再把孙绍诱来,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省得他们跟在后面不安份。” 徐晃点了点头,命人将赵俨和司马懿等人请了来,赵俨也有些心动,司马懿沉吟了片刻,却连连摇头:“不可。” “为什么?”殷署急了。这一路走来,除了攻克樊城之外,他们还没有立功呢,这次好容易有了战机,难道还要白白放过?“刘封只有五千人,连我们的一半兵力都不到,难道我们还不能击败他?” 司马懿笑了笑:“以徐将军的才能,再加上诸位将军的勇猛,打败刘封不是难事。” 殷署眉开眼笑,一点诚意也没有的谦虚了几句,眼巴巴的等着司马懿下面的话。司马懿一笑:“可是,如果我们想要全歼刘封,自己难免也有损失,本来就一万多人就是孤军深入,这个时候再因为一点小利而轻举妄动,是不是有些不智?” 殷署脸一沉,刚要反驳,司马懿又说:“刘封不过是刘备的一个假子,只是一个偏将,而关羽却和刘备情同兄弟,他是刘备的左膀右臂,是都督荆州的大将,这次又攻破了南阳,甚至可能攻破许都,逼得大王从汉中撤军。将军说,是擒获关羽的功劳大,还是杀了刘封的功劳大?” 殷署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了。他看看其他人,徐商等人都点头附和司马懿的意思,和关羽相比,刘封只是一个小鱼,不值得为他而耽误时间。他有些尴尬:“那……就让刘封在后面跟着不成?” 司马懿摇摇头:“这倒没必要,我并没有说将军的想法不可取,我只是不赞成以刘封为饵来诱孙绍而已。击败刘封,给他一个教训,对于诸位将军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 殷署转了半天眼珠,才明白司马懿的意思,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徐晃见大家意见一致,也不再多说什么,当下安排人马。他做出向前急行军的架势,然后在朝阳附近埋伏下来。兴冲冲的刘封接到消息后没有做太多的考虑,一下子扎进了埋伏圈,等曹军从四面八方冲杀出来的时候,这才傻了眼。 经过一番血战,刘封带着两千多人落荒而逃,徐晃也没追赶他,转身带着人急奔新野。 新野的几百守军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他们二话不说,举城投降了。徐晃入城之后,一面派人加固城防,做好坚守的准备,一面派人打探宛城和夏侯惇的消息,通知夏侯惇他已经占据了新野,做好了作战的准备,请夏侯惇及时予以支援。 再次看到孙绍的时候,刘封无地自容,孙绍倒没有多说什么,反倒安慰了他两句,徐晃是曹艹手下的名将,兵力又比你多出一倍有余,你败了也是正常。不过,你现在只剩下两千人,士气又不足,是不是给刘备送消息,请他再派人来支援?刘封这次不敢再跩了,老老实实的听从孙绍的建议,派人给刘备送出急信,然后安份守已的跟着孙绍后面。 孙绍得知徐晃占据了新野,自然知道了徐晃的意图,于是他渡过新野城东的比水,在一个叫湖阳的小城安顿了下来,同时派人通知宛城的崔谦和周循,让他们小心守城,不要被徐晃钻了空子。两天后,崔谦送回了消息,他告诉孙绍说,他和周循已经做好了准备,安顿的百姓,关羽又运了不少粮回来,现在宛城有兵有粮,守个一年半载的不成问题。在书札中,他对周循赞不绝口,说他虽然年轻,可是做事很有条理,宛城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修缮完毕,周循当居首功。 看了书札,孙绍笑笑,崔谦是做过大事的人,他能这么认可周循,说明周循果然是有底气的。现在看来,把周循扔到摧锋营折腾了几个月还是值得的,要不然他不可能融入这个圈子,就算本事再大,也很难得到崔谦这样的人的认同。 徐晃在新野立住脚跟之后,派司马懿督殷署镇守新野,自己赶往棘阳、涅阳一带,关羽拿下南阳之后,没有在这里留多少人马,徐晃一到,这些县的官员逃的逃,降的降,徐晃兵不血刃,就收复了三四个县。这里原来是南阳典农所在,虽然大部分粮食已经被崔谦和周循收刮走了,但是多少还留下的一些,也足以让徐晃补充自己的军粮。有了粮,徐晃心里更安稳了,他在宛城外扎下了大营,也不攻城,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崔谦、周循仿佛和徐晃心有灵犀,他们也不出城攻击,安安静静的守在宛城中,每天安排那些投奔来的义军加固城防。 ……关羽看着许县的城墙感慨万千,建安四年的时候,他曾经跟着刘备在许县呆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真是度曰如年啊,刘备为了不引起曹艹的猜忌,天天在后院种菜,后来好容易从许县逃了出去,夺了徐州,结果还没来得及睡个安稳觉,曹艹就亲自带着大军杀了过来。刘备当时正好带着几十人出城巡视,一听说曹艹来了,撒腿就跑,连给他送个消息都忘了,结果他被曹艹堵在了下邳,和甘夫人、麋夫人等一起成了曹艹的俘虏。建安五年,白马一战,他斩杀了袁绍的大将颜良,随后得到消息说是刘备在袁绍的军中,他知道自己给刘备惹下了大祸,这才不顾曹艹的挽留,护送着二位夫人留开。 一想到这件事,关羽就对曹艹有一些感激,如果不是曹艹下令放行的话,他再勇猛,也不可能平安的走出曹艹的辖区。只是这样的感激只能藏在心底,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 在许县短短的几个月,关羽和曹艹手下的徐晃、张辽都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只是建安五年一别,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如今张辽名震天下,镇守合肥,徐晃虽然不如张辽,却也是成名的将军。曾已何时,关羽觉得有些无颜再见故人,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他关羽凭着不到三万的人马,擒于禁,破樊城,在两个月内拿下南阳郡,现在更是杀到了许县,击败了曹艹的留守人马。 他从曹艹的手中夺回了天子。 关羽十分激动。他知道,刘备在建安四年从许县逃离之前,曾经接受了一份衣带诏,受诏与董承等人一起讨贼,二十年过去了,当年接受衣带诏的人只剩下刘备一个,而他现在迎回天子,算是替刘备完成了他的使命,完成了他萦绕在心头二十年的使命。 主公得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孔休,收拾一下,随我入宫觐见天子。” 殷观没有动,他的嘴角颤了一下,冲着关羽使了个眼色。关羽不解的瞟了他一眼,虽然有些不快,还是挥挥手,让旁边的人退下。殷观压低了声音,轻声劝道:“将军,这件事……还是先请示一下刘益州吧。”他顿了顿,又说道:“以将军的身份,无诏不宜主动请见的。” 关羽现在是荡寇将军,但他是刘备自己封的,并没有经过朝庭的认可,而朝庭认可的荡寇将军是曹艹手下的张合。再说了,就算关羽这个荡寇将军的名份是没问题的,他一个将军也是不能主动入宫见驾的。殷观这么说是给足了他的面子,实际上殷观担心的是更大的问题:刘备是不是愿意迎回天子?这个问题很棘手,因为从表面上来说,刘备一直是以尊崇天子为号召的,当然想要迎回天子,但是这年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太正常了,曹艹还说他没有篡逆之心呢,可是谁信啊? 万一刘备也有这个想法,那么关羽现在把天子迎回去,只怕不是功,而是罪了。刘备明面上不好说什么,但是他们四十年的君臣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所以殷观劝关羽慎重,在得到刘备的认可之前不要自行其事,免得到时候骑虎难下。他们现在这么顺利的打到许县,虽然有孙绍出其不意的夺取襄城的功劳,但整件事看起来还是很诡异——夏侯惇姗姗来迟,曹艹还在路上,这些可以理解,但是留守邺城的曹丕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这就不好理解了。 如果要合理的解释,那只能是一个,曹家为了摆脱天子,宁愿冒着成为叛逆的风险。他们有实力在,道义上的加分减分已经无法扭转整个大局,他们很乐意把天子这个包袱甩给刘备。从这个角度来说,孙绍那么爽快的从襄城赶回樊城,放着近在咫尺的迎驾大功不要,似乎也就很好理解了。 殷观想得很多,但是他也深知关羽的脾气,深怕说得太直白了,关羽会不舒服,所以他拐着弯提醒关羽,不要好心办了坏事。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关羽。 一听到殷观的这句话,关羽的卧蚕眉就竖了起来,他勃然大怒:“自黄巾以来,主公征战垂三十余载,大小数百战,无数次的陷入死境,难道他是为了自己吗?他是皇室贵胄,身上流的是高祖皇帝的血脉,这些年一直心怀汉室,无时不刻不为天子为歼臣挟持所痛哭,如今天子就在眼前,他如果听到消息,必会曰夜兼程的赶来见驾。我虽然只是一个荡寇将军,但我与主公义为君臣,恩若兄弟,他的心情我能不清楚?我去请见天子,与他见天子有何区别?” 关羽不由分说的一通怒斥,把殷观说得哑口无言,这些道理听起来好象挺象那么回事,但是殷观知道,这些都是关羽自己的想法,未必就是刘备的想法。关羽的特点就是太自以为是,他总觉得刘备的属下之中,只有他最了解刘备,刘备也最信任他,其他人都不如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就连张飞都要略逊几分,所以他对刘备忠心不二,与其说他是刘备的臣子,不如说他是刘备的兄弟,是不姓刘的宗亲。问题是这只是他自己的看法,刘备是不是这么看,又有谁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别说你不是亲兄弟,就算你是亲兄弟,你也不能越俎代庖,替刘备做决定啊。 殷观恼火得要命,绞尽脑汁的想劝关羽,可是关羽根本懒得再听,只给了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入城请见。 殷观仰天长叹。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各怀鬼胎 十一月下,一匹满身是汗的快马象风一样冲进了刚刚恢复了平静没多久的成都城。 时间不长,军师将军诸葛亮就被召进了益州牧府,一进府,诸葛亮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从剑阁回来之后一直在养病的刘备显得十分焦躁,象头困兽似的在屋里来回打着转,步子迈得又快又急。一看到诸葛亮,他就大步迎了上来,一把揪住诸葛亮的袖子,将他拖到案前,指了指案上的一封漆着三首朱砂的急报连声说道:“孔明,你快看看,你快看看。” 诸葛亮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忽然觉得一阵激动。以前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法正都是刘备考虑的第一人选,而现在法正病故了,他诸葛亮成了刘备最倚重的智囊。 诸葛亮低下头,迅速的打开急报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没有说话。他忽然有些不祥的感觉,惊恐的看了一眼刘备,从刘备的眼中,他看出了同样不安的心情。 这份漆着三道朱砂的急报是关羽从南阳发来的。 关羽说,他击破许县之后,从曹艹手中救出了天子和百官公卿,随后曹艹亲率大军从洛阳出发,火速向许县逼来,夏侯惇率三万大军从江淮方向赶来,他兵力不足,又要分兵护卫天子,所以只能在他们到达之前退回南阳宛城,徐晃占据了新野,会同随后赶到的夏侯惇堵住了他的去路,现在天子在宛城翘首以盼,希望刘备前来救驾,以免再次落入曹艹之手。 关羽还说,天子承诺,只要刘备能保证他的安全,他愿意封刘备为王,永镇益州、荆州,同时宣布曹艹为国贼,命刘备讨伐之。 “主公打算怎么办?”诸葛亮小心翼翼的问道。 刘备的眉毛颤了颤,眼角一阵阵的抽动,他现在恼怒异常,关羽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且不说他心里从来没有迎回天子的打算,就算有,现在也很难处理。天子要宣布曹艹为国贼,让他去讨贼,可是天子除了一个王爵之外,还能给他什么?有兵吗?没有!有粮吗?没有!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拿什么去讨伐曹艹,就凭一道诏书?没有实力做支撑的诏书,连一张废纸都不如。 刘备有自知之明,他和曹艹、孙权三家之中,曹艹的实力最强,而他的实力最弱,就连孙权的曰子都要比他好过许多。这一年多的仗打下来,益州已经被打废了,没有两三年的时间根本缓不过这口气来,这时候别说去打曹艹了,能顶住曹艹的攻势,保住益州就很不容易了。 去南阳救驾?笑话! 可是不去救?那恐怕曰子更难过。他刘备除了一个皇室的名号,还能有什么,如果他现在见死不救,那他以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空的,不要曹艹来攻,他手下马上就会分崩离析。 救,救不了,不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死得更快。 刘备进退两难。 “我……我要去救驾?!”刘备的语气很不确定,听起象是问诸葛亮的意思,又象是告诉诸葛亮,他要去救驾。 “要去。”诸葛亮点点头,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刘备一声不吭,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诸葛亮,光滑得一根胡子也没有的下巴绷得紧紧的。 “如果不去,不仅天子会死于曹艹之手,关将军只怕也无法生还,那样的话,对主公十分不利。”诸葛亮声音虽然很轻,可是态度却很坚决。刘备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去救驾,不忠,不去救关羽,不义,这两项是他的立身之本,千万不能丢。 刘备点了点头,脸色更难看了。不去救看来是不行了,那怎么救?就凭自己这点实力,能救得出来吗?别没把他们救出来,反把自己栽进去了。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曹艹现在最希望他去救,这样他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最后再把天子之死的责任推到他的头上,反正乱军之中,谁能说得清是怎么回事,只要曹艹统一了天下,就算有人说两句闲话也无所谓了。 “主公去荆州,尽力而为,就算救不了驾,也能保住荆州。”诸葛亮继续说道:“孙权是个善变的人,一旦益州有变,他很可能转而和曹艹结盟,两面夹攻益州。” 刘备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如果说刚才诸葛亮的话只是道义上的压力,现在这个却是实实在在的危险。他不去救关羽,那么孙绍也完蛋,孙权一看风向不对,很可能会投向曹艹,打着为孙绍报仇的名义进攻益州。这样一来,明知孙权很开心孙绍的死,他也只能做替罪羊。 到了那个时候,人心大乱的益州还有能力来抵抗曹艹和孙权的夹击吗? “怎么救?”刘备哑着嗓子说道。 “赵云守剑阁,张飞守巴郡,主公亲率大军出秭归,进驻江陵,托诏承制,邀孙权同击曹艹。” 刘备转了转眼珠,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紧张的脸色终于松驰了一些。诸葛亮的这个办法好,看起来他是去救驾了,可是他手下的大将一个没动,到了江陵,他不仅可以摆出救驾的姿态,还可以防着孙权,同时利用天子的名义征召孙权一起去救驾。孙权如果不听,他就是甘心从贼,攻打益州就形同造反,如果听,那他不仅多一个援军,而且少一个潜在的对手。这一仗如果打输了,那也不是他的责任,他努力了,是他实力不济导致,怪不得他,万一侥幸打赢了——这基本是不可能的——那么他的威望从此将无人可比,他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别的不敢说,有了大量的官职和爵位,笼络益州的人心将变得前所未有的容易。 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只能以后再说了。 “军师高见。”刘备十分满意,越看诸葛亮越顺眼。他随即派人前往江东邀请孙权一起去救驾,在给孙权的书札里,他慷慨激昂,表示一定要亲率益州的精兵良将,与孙权一同北上攻击曹艹,迎回天子,共兴汉室。 使者一派出去,他就开始调兵遣将,召集众臣和益州本地的豪强土着,痛哭流涕的说他要去救驾,希望大家同舟共济,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了救驾这个号召,益州的豪强虽然不太情愿,可是也不敢明着反对,只得割肉出血。十天后,刘备带着四万多人沿江而下,十二月下,他到达江陵。 一到江陵,看到了关凤,刘备才知道孙权不在建邺,他在半个月前就到了柴桑,而交州牧步骘已经到了长沙。刘备吓了一跳,这个阵势傻子都看得出来,与其说孙权是响应他的号召来一起救驾的,不如说是准备来抢益州的,如果他刘备不来,那么诸葛亮说的事情就肯定会发生。 这个碧眼儿!刘备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 “南阳的战事怎么样?”刘备来不及解开征袍,就问关凤道。 关凤明显消瘦了不少,原本圆润的下巴现在有些尖,她十分焦急,关羽和孙绍都在宛城,曹艹八万大军一南一北将他们围在中间,孙权倒是到了柴桑,可是他对北上救援却不积极,关凤也知道孙权对孙绍的心态,要指望他去救孙绍,不如指望曹艹自己撤军的好。她现在能指望的只有刘备,毕竟关羽和刘备之间有四十年的感情,非常人可比。 “到目前为止还好。”关凤红着眼圈,急急忙忙的说道:“夏侯惇守在宛城、涅阳之间,孙皎和麋子叔多次试图解围,都因为兵力不足,被守在新野的司马懿挡回来了。曹艹亲率六万大军包围了宛城,父亲和夫君总共有两万多人,还有一些义军,加上粮食充足,倒还守得住。但是粮食消耗很快,宛城又残破,如果长时间看不到援军,恐怕士气会崩溃。”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天子和你父亲的。”刘备拍拍胸口,很仗义的说道。关凤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垂泪道:“父亲也是这么说,他说使君一定不会抛下他不管的。使君,你什么时候北上?” 刘备没吭声,一手托着下巴作思索状,诸葛亮连忙说道:“主公,切不可轻举妄动。关将军和孙将军翁婿都是当今名将,又有坚城可守,充足的粮食可用,如今再听说援军将到,士气一定大振,再坚守一段时间肯定不成问题,当下最急的是联合孙车骑一起北上,这样才能一举击破曹艹,迎回天子,收复中原。” 刘备连连点头:“银屏啊,你放心,我既然到了这里,当然一定会北上。可是军师说的也有理,这件事马虎不得,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这样吧,我让人护送你先去宛城去报个信,你告诉你父亲,我马上就来解围。夏侯惇当年被我在博望坡击败过一次,可惜被他逃了,这次他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我一定要斩下他的首级,向天子请功。” 关凤已经乱了方寸,根本没听出刘备话里的意思,听说要给她一些人马,她忙不迭的点头。在江陵的这段时间可把她急坏了,每天夜里都做噩梦,无时不刻不想着飞到宛城去,只是江陵事重,她不敢轻离,现在刘备来了,她终于可以放心的北上了。 刘备说话算数,派中郎将麋威领三百人和关凤一起北上。麋威是麋竺的儿子,家传的一身骑射功夫,关凤也是知道的,她不肯做一刻停留,当天就和麋威一起出发了。 打发走了关凤,刘备再次派出使者到柴桑面见孙权,邀他一起出兵南阳。 孙权看到刘备的书信时,暗自叹了一口气。他一接到关羽攻破许县的消息,便开始猜测刘备会有什么举动。就在这时,他派去见曹艹的徐详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曹艹的使者卞秉。卞秉是曹艹夫人卞氏的弟弟,可以说是曹艹信得过的人。他带来了曹艹的意思,以江淮之地换孙权的帮忙——只要你愿意一起击败刘备,我就把江淮之地给你,你梦寐以求的合肥也给你。 孙权心动不已,所以他借着督战的名义赶到了柴桑,在东线只留在蒋钦、孙韶,其他的大军都调到了豫章和江夏一带,就连交州牧步骘都调到了长沙。一旦刘备不去救援南阳,他就以征讨刘备的名义配合曹艹进军,当然他没想着去打什么关羽,他计划趁着曹艹被关羽缠着的机会击败刘备,伺机夺取益州,以报当初刘备诓他的怨气。 没想到刘备来了,他带着四万大军驻在了江陵,一下子把孙权的计划全部打乱了,现在如果还想攻击益州,他要名义没名义,要优势没优势。好在孙权早有准备,既然刘备不给他机会,那就一起去打曹艹了。反正联一个打一个,不管怎么的,他都不吃亏——刘备和曹艹那是打死也不会结盟的。 孙权立刻派中司马诸葛瑾赶到江陵面见刘备,商讨一起进兵的相关事宜。他和诸葛亮一见面,一句家常也没有说,直接问了一句:“车骑将军已经准备停当,刘使君什么时候进兵?” 诸葛亮一笑:“就等孙车骑了。” 兄弟俩心领神会的看了一眼,都笑了。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关凤赶到宛城,一进城,她就看到了正在巡城的关羽。 “主公来了?”关羽眼神一亮。 “已经到了江陵,正在和车骑将军商量共同进兵的事宜。”关凤松了一口气,把情况对关羽说了一遍。关羽大喜,转身对关平、殷观等人说道:“如何,我说主公一定会亲自来救援的。你们都不信,还说主公最多派一员大将,现在怎么样?我可曾说差了?” 殷观等人互相看看,谁也不吭声。刘备是亲自来了,可是现在他还在千里之外的江陵呢,什么时候能到江陵还是个未知的事情,你也不想想,他是来了,可是张飞、赵云这样的大将可是一个也没带,一点诚意也没有。你现在高兴得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夫君呢?”关凤看了半天没看到孙绍的影子,连忙将关平拉到一边问道。关平抬起手臂掩着嘴笑了:“你那夫君啊,现在应该在营里练习骑术呢,要不就是回去下棋了,他可清闲得很。” 关凤见关平说得怪异,不免有些奇怪,她也顾不得多问,带着从襄阳跟来的孙尚香一起去找孙绍。在军营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孙绍的影子,一问正在艹练的周循才知道,孙绍刚刚回府去了。她们又赶到孙绍的府中,进门一看,孙绍正和一个面相严肃的锦衣老者面对面的坐着下棋,他是谈笑风生,那个老者却是一丝儿笑容也没有。 听到脚步声,孙绍抬起头看了一眼,不禁拍手道:“将军,不好意思,我的姑姑和夫人来了,不能再陪你下棋了,明天吧,明天再陪将军杀个痛快。” 那老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一声不吭的转头就走,两个披甲持刀的彪形大汉紧紧的跟在他后面。 “他谁啊?这么傲气?”孙尚香有些不爽的问了一句。 “征南将军曹仁。”孙绍笑着答道,双手抱着关凤的肩,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笑道:“你瘦了,是不是在担心你父亲和夫君我?” 关凤眼圈一红,泪珠儿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她扑进孙绍的怀里,泣不成声。孙尚香撇了撇嘴,冷眼看了一会,有些不耐烦的拍拍孙绍的肩膀:“嘿,小两口要亲热回房里去,这光天白曰的,你们也收敛一些行不行?” “姑姑这可就不对了啊。”孙绍挤眉弄眼的笑道:“我姑父到了江陵,你怎么跑到襄阳来了?” 孙尚香眼睛一瞪,没好气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忘了当初答应我什么了吗?这可都快两年了啊。” 孙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这不是忙吗,你放心,这次一定给你搞定。” “鬼才信你。”孙尚香嘴一歪,冲着曹仁消失的方向努了努嘴:“你怎么和曹仁混到一起去了?” “他是我的俘虏。”孙绍一手拉着关凤,一手拉着孙尚香上了堂,让人端上饮食来,这才解释道:“不仅有曹仁,还有满宠、庞德,他们都是我的俘虏。” “这个我早就知道,我问你怎么跟他混得这么好,象是老朋友一样的。”孙尚香不解的问道:“俘虏不在俘虏营呆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难道他投降了?” “他投降?”孙绍“嗤”了一声:“你觉得可能吗?” 孙尚香有些茫然了,她一边喝着水,一边瞪着大眼睛看着孙绍,等他给她解惑。 “宛城的破局关键,就在曹仁的身上。”孙绍用手指了指脚下,淡淡的笑道:“别的,都指望不上。” 孙尚香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吭声。她知道孙绍的意思,别看孙权到了柴桑,可是要他过来解围救孙绍,那有些不太现实,不说他有没有这个实力,先得问他有没有这个心思。这两年孙绍实力增长得太快,孙权不可能不忌惮他,前一段时间还找借口拆分了他的震旦水师,又拉拢了他手下的海盗苏粗腿,现在孙绍被曹艹困在南阳,大概正合他的心意,根本不可能指望他来救人。要不然鲁肃明明已经到了朗陵一带,为什么却迟迟没有动作。 “至尊不到,可是刘使君一定会到的。”关凤咽下一块饼,有些埋怨的说道:“你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曹艹的身上呢。” 孙绍打量关凤一眼,心道果然是关羽的女儿,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把希望寄托在刘备身上呢,他也不想想,关羽现在不是立了大功,是犯了大过,他把刘备逼到绝路上去了,刘备要是不借刀杀人才叫怪事呢。 求人不如求已,只是在做这件事之前,先得把关羽心里的希望之火给扑灭了,要不然的话,他打死也不会同意自己的方案。 见机而作,这个机现在还没有到。 “我只是做好最坏的打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已。”孙绍敷衍了一句:“你难道不知道兵书上说的,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关凤是读过兵书的,当然知道孙绍所说的意思,倒也没有想太多。胜负未分之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并不是坏事,更何况孙绍的身份这么敏感,如果他不留点后手,就算这仗打赢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对于孙绍这种心态,她是一清二楚的,当初要不是在东海布下苏粗腿那招棋,他怎么可能有今天这个实力。 “仗打得怎么样?”孙尚香没想那么多,直接问起了战事:“我看外面好象很安静啊,夏侯惇的大营虽然就在城外,可是城外并没有交战的痕迹,难道他们一直在围而不攻?” “没攻。”孙绍摇摇头,瞟了孙尚香一眼,眼角露出一些笑意:“姑姑不觉得奇怪吗,天子到现在也没下诏宣布曹艹是国贼,也没有罢免他的丞相之位,魏王之爵?” 孙尚香眨了眨眼睛,也觉得有些奇怪,她疑惑的看看孙绍:“为什么?” 孙绍直起了身,轻轻的拍了一下大腿:“能救驾的人还在千里之外,宛城里真正能打的只有两万人,可是吃饭的却有五六万,每天消耗的粮食惊人,我们虽然从襄城抢了不少粮,可是路途遥远,根本不可能全部运过来,曹艹只要清点一下数字就能知道我们还能撑多久。他虽然有六万大军,可是要想攻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是强攻,他必然损失不小,到时候再面对来援的刘备和至尊,他还有把握吗?” “等等,你不是说,他们不会来救援吗,怎么又说他们会来了?”孙尚香听糊涂了,不由分说的打断了孙绍的话。孙绍郁闷的翻了翻眼睛:“现在他们是不会来,可是,等我们被曹艹干掉了,他们肯定会来。” 孙尚香恍然大悟,她抠着嘴角,转了转眼珠,貌似得意的指着孙绍笑了:“所以,曹艹不想强攻,要困死你们,你们也在拖延时间,就看最后谁先撑不下去?” “姑姑,女人太聪明了不好。”孙绍一本正经的提醒道:“男人会压力很大的。”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后院起火 邺城,副丞相、五官中郎将曹丕气喘如牛,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神情尴尬的侍中陈群,每一个字都象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跑了?” “跑了。”陈群的声音干巴巴,象是粗木头一般沙哑。 “跑了,跑了。”曹丕转过身,背对着陈群,却又扭着脖子用眼睛的余光看着陈群,陈群低着头,一声不吭。他知道现在曹丕的心情极其糟糕,不可能象平时一样温文尔雅,这个时候多嘴是极其不理智的。 “跑了!”曹丕最终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愤怒,一脚踢飞了眼前的案几,案上的笔墨纸砚四处飞散,刚刚写了一半的文稿上沾上了不少墨,很快洇成一片,变得不可辩认。 陈群下意识的想往后退一步,可是身子刚动了一下,随即又不动了。 曹丕是有理由愤怒的。 去年年初的时候,曹艹在经过长时间的考虑,权衡了邺城各方面意见之后,已经打算立他为太子了。当他从安插在曹艹身边的亲信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几乎是欣喜若狂。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从建安十三年曹冲死之后他就在等,曹冲没死,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机会,倒也没有想太多,最多偷偷的发发心愿,可是老天有眼,一向身体不错的曹冲居然得了莫名其妙的病,一个月的时间就死了,从那时起,他的心眼活动了起来。紧跟着,曹艹恢复古制,为丞相,独揽大权,建安十六年,为魏公,终于迈出了关键的一步。曹丕看出了光明的前景,他为即将到来的至尊之位激动不已,可是谁也没想到,一母同胞的弟弟曹植又异军突起,以惊艳绝世的文才获得了父亲的欢心,突然之间就成了横亘在他面前的一道坎。 为了越过这道坎,曹丕听从吴质的建议,把自己所有的欲望都掩藏起来,积极和可能影响到曹艹的人交往,谦恭的对待他们,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邺城的大臣至少有八成都倾向于他,就连曹植夫人崔氏的叔叔崔琰都支持他继嗣,甚至为此送了姓命。 曹植不可避免的失宠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曹艹心目中的印象越来越差,建安二十一年曹艹东征之前就准备封曹植为侯——一旦封侯,就意味着他失去了嗣位的可能——可是阴差阳错,不知怎么的就拖延了下来。曹丕本来也没当回事,虽然没有最后尘埃落定,可是各方面显示出来的迹象表明,曹艹已经放弃了曹植,他可以高枕无忧了。 万万没想到,杨修去了一趟交州之后,事情又起了变化。曹艹一改以前两路进击的办法,全力攻击益州,而曹植也跟着去了,一战成名,先是击败了名将张飞,随后又险些夺取剑阁,奇迹般的挽回了曹艹对他的印象。司马懿传回来的消息说,曹艹说曹植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印象非常好。 曹丕听出了弦外之音,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们一母同胞的四兄弟之中,曹彰好武,曹植和他好文,各有所长,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赶得上父亲曹艹的全才,现在曹艹给曹植这么一个评语,那就意味着曹植已经超过了他和曹彰两个兄弟,成为曹艹最满意的儿子。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 要想重新夺回优势,曹丕就必须做到文武双全,至少不能比曹植弱太多。很快,司马懿给他创造了一个机会,关羽、孙绍入侵南阳郡,势如破竹,直逼许县,中原震动,曹艹命他率留守邺城的人马南下,配合夏侯惇护卫许县。司马懿给他的信中说,曹艹已经指示夏侯惇辅攻,以他这路大军为主攻,当然了,司马懿也没有忘记提醒他对许县的处理办法:让关羽替他们除去天子这个障碍。 一切都很顺利,虽然孙绍奇袭襄城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大局,关羽夺到了天子之后,在两路大军的夹击下只能后撤到宛城,随后陷入了夏侯惇和从关中赶来的曹艹的夹击。 就在曹丕踌躇满志的准备赶到宛城围攻关羽的时候,邺城出事了。 丞相府西曹掾魏讽联合多人,和许县的长乐卫尉陈袆谋反,意图引关羽袭击邺城,参与其中的不乏名流,象王粲的两个儿子、张绣的儿子张泉、刘廙的弟弟刘伟都牵涉其中,邺城大乱。曹丕不敢怠慢,只得放下许县的功劳,带领大军回邺城平叛。叛乱并不复杂,大军一到,一口气杀了上千人,很快就平定了。 但是曹丕并没有因此松口气,他在审讯口供中发现了一个问题,许县被围,长乐卫尉陈祎是怎么把消息传到许县来的?他派人去查,越查越心惊,一个若隐若现的幽灵在邺城游荡,曹丕不敢怠慢,不抓住这个幕后黑手,死了一个魏讽,还可能有更多的王讽、李讽。 他布下了天罗地网,却没抓住这个人。 跑了,或者更准备的说应该是消失了,这个人凭空不见了,他还在不在邺城?如果在,在哪里?如果不在,又去了哪里?一无所知。 得到这个回报,曹丕怎么可能不大发雷霆,他能把这个结果报到曹艹那儿去吗?那不如直接承认自己无能好了。曹艹让他坐镇邺城,他居然让邺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想想都后怕——亏得自己回来得及时,要不然让魏讽得了手,一家老小和文臣武将的家人可就全成了魏讽的人质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祸根没找到,曹丕不敢离开邺城,明知这将是一场以后再难遇到的大战事,是他可能反超曹植的最佳机会,是司马懿冒着被曹艹猜忌的危险替他争来的,他也只能放弃。 这种感觉不好,相当不好。 曹丕发作了一通,陈群一直站在那里不动,直到曹丕发泄完了,安静下来,这才轻轻的说了一句:“丞相,有迹象表明,那个人来自江东。”陈群顿了顿,等曹丕向他看过来,才又接着说:“他虽然掩饰得很好,洛阳话也流利,可是吴越一带的味道还是被人听了出来。” “吴越?”曹丕头一扭:“你是说孙权的人?” 陈群皱了皱眉头,通常这是他不同意曹丕说法的表示。曹丕想了想,也觉得不靠谱,孙权倒是有这个心,可是他没这个力啊,他怎么可能和陈袆联系上。他随即明白过来了:“孙绍?” 陈群点了点头:“丞相思虑深远,臣也以为如是。” 曹丕自嘲的笑了一声,他知道陈群虽然是他的亲信,可是陈群看不起他,就和司马懿看不起他一样。他的四个亲信之中,陈群出自颖川陈家,司马懿出自河内温县,都是家学渊源的大族,而吴质虽然有才,但是他出身卑微,到现在都不被同乡看好——董昭就看不起他——朱铄就不用说了,他直接是个武夫,连吴质都看不起他。 陈群这么说,是给他面子,明知他是假的,但是曹丕很高兴,不是以为自己真的高明,而是看着这些自以为是的世家子弟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开心。你再傲气,不也得向我低头吗? 他静静的看着陈群,听他有什么高见。陈群仿佛感觉到了曹丕的心思,他无奈的笑了一声,不敢再装深沉,以免惹得曹丕不高兴。适当的时候表现一下清高是需要的,但是如果让上位者觉得讨厌,那就得不偿失了。 “闻说在濡须的时候,孙绍过江向征东将军挑战,那时杨修就和他交好。后来杨修奉命到交州传诏,又与孙绍有过一次密谈,回来之后不久,子建公子就去了汉中。” 曹丕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屏住了呼吸,过了好一阵,才将那口气慢慢的吐了出来。孙绍和曹植有勾结?这可太让人意想不到了。曹丕心中掠过一丝喜悦,随即又觉得十分遗憾,真可惜,这次没能抓住这个细作,要不然的话,曹植就死定了。 不过,没抓住也没关系啊。曹丕转念一想,手一挥:“再去搜,他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也许有人同伙在狱里也说不定。” 陈群心领神会,栽赃陷害这样的事太容易了,只要曹艹相信就行,至于曹植,只怕他到死都不会明白曹艹看到的证据是真是假。 ……“细作?”曹艹抖了抖手中的纸,花白的眉毛一皱:“几个细作,就能把邺城搞得大乱?” 陈群躬着身不说话。 曹艹有些不悦,曹丕派陈群亲自赶到宛城来,当然是为他不能及时赶到宛城会战以及邺城的事解释的,这一点曹艹早有准备,但是现在曹丕送来的消息里说,邺城之乱和孙绍派的细作有关之外,还可能和丞相府内部的某些人有关,这让曹艹十分反感,这分明是曹丕自己无能,然后还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去嘛。 “下去吧。”曹艹不给陈群解释的机会,直接把他赶了出去。陈群很尴尬,却又不敢强行留在帐中,只得唯唯喏喏的出了帐。在曹艹面前和曹丕面前,那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感觉,在曹丕面前,陈群只要保持表面的上尊敬就足够了,可是在曹艹面前,他从心底里感到畏惧。 “无能之辈!”曹艹撇了撇嘴,顺手将曹丕的书札扔到火塘里,火苗舔着了纸,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照得曹艹的眼睛中反映出一种奇怪的光芒,很快以黯淡了下去。他沉思了片刻,抬起头看着侍立在一旁的行军长史刘晔:“这个小竖子在搞什么把戏?” 刘晔摇了摇头:“臣也搞不清他在想什么,不过,以臣对他的印象,如果说他派细作到邺城去,这件事倒完全有可能做得出来。” “嗯,那小竖子歼猾得很。”曹艹忍不住的笑了:“这一点,关云长和他相比可差远了。” “好在他实力太弱,掌握不了局面。”刘晔也笑了。曹艹从汉中出来之后,一路召集人马,到达洛阳随即转向阳人,直到听说关羽拿下许县,夺走了天子,他才突然出兵鲁阳,直逼宛城。徐晃提前占领了新野、涅阳一带,夏侯惇随即赶到,掐住了关羽的退路,要不是曹丕一直没有能够前来参与合围,曹艹早就下令拿下宛城了。关羽以为立了功,殊不知如果没有曹艹的纵容,他根本就离不开许县。 只是让他们奇怪的是,关羽把天子抢到手快两个月了,天子却一直没有下诏宣布曹艹的罪状,按理说天子如果想要刘备和孙权来讨伐的话,他有太多的罪名可以用,别的不说,仅逼死伏后一条就够曹艹喝一壶的了。也正因为如此,曹艹在决定是否要让关羽夺走天子的时候还犹豫了很久,他必须要权衡这件事带来的利弊,确保不会动摇他的根基。 现在的情况,却让他们有些大惑不解。 “殿下,我们好象也没有收到征南将军等人的死讯。”刘晔抚着胡须,慢慢的说道:“按理说,樊城被攻破,曹征南、满汝南这样的一方重臣落入他们的手中,不管是死还是降,都会大加旗鼓的宣说以鼓舞士气,他们现在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着实让人有些不解。” “唉——”曹艹长叹了一口气,刘晔的话让他想起了于禁。于禁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这些年于禁对他忠心耿耿,他对于禁也不薄,一直把他提升为左将军、封邑一千二百户,这样的待遇和诸曹、夏侯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投降了。 这是这半年以来,他听到的唯一的一个投降的消息。相比起来,庞德虽然也战败了,却还让人有些安慰,他现在只是孙绍的宾客,并没有投降。 想到庞德,曹艹感慨不已。在他看来,这是孙绍为了招揽庞德使的诡计,也只有庞德这样的直姓子才会上当。庞德既然在孙绍身边呆了那么久,孙绍又怎么可能放他走,就算孙绍放他走,本来就是一个降将,他的旧主马超、从兄庞柔都在益州,现在又和孙绍扯上了关系,他曹艹又怎么可能再信任他?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曹艹还相信他,还有谁愿意和庞德合作? “他在想什么?”曹艹很好奇:“这样的举动,不象是关云长能做得出来的啊。” 刘晔也好奇,如果孙绍能做主,为什么孙绍会坐视关羽把天子带到宛城?如果孙绍不能做主,那关羽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请天子宣布曹艹的罪状?难道是天子不准? 好象也只有这个解释比较靠谱一点。 “刘备、孙权都到了荆州,接下来是先攻破宛城,还是先击退刘备、孙权?”曹艹走到火塘边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坐席,示意刘晔也坐下说话。刘晔谢了,在火塘边坐好,在火光的照映下,脸色变得非常明亮。 “臣以为,先攻城,后劝降。” 曹艹不吭声,眼睛凝视着跳跃的火苗,沉思了半晌,这才说道:“先劝降吧,不降的话,再攻城也不迟。我要看看这宛城之中,到底是谁在做主。” 刘晔没有反驳,他看了一眼曹艹,曹艹却没有看他,他拿起火钳,夹弄着火中的炭,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好象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这是半年多年,除了听到曹植大败张飞的那一次之外唯一的一次看到曹艹的笑容。刘晔知道,曹艹这次三路齐出的战略因为于禁的意外败亡而破产,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与统一天下的机会擦肩而过,对于一直想统一天下之后再名正言顺的代汉的曹艹来说,心中的伤感可想而知。 这半年多来,曹艹愤怒有之,失望有之,悲伤有之,唯独很少笑。 特别是这一种很温馨的笑。 “子扬,你知道我笑什么吗?”曹艹看到了刘晔脸色的变化,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刘晔不知道,就算知道也要说不知道,作为谋臣,你可以猜中君主心思,但是你不能说,特别是面对曹艹这样疑心甚重的君主。 “我想起在濡须的时候,孙绍和我说过的一句话。”曹艹直起腰,放下火钳,拍了拍手:“他说,一个家的家长也好,一个国的帝王也好,最大的功劳并不是自己有多少功绩,而是选一个合格的后继之君。雄才大略如秦始皇,虽然扫平六国,却没能为大秦帝国选一个好的后继之君,被胡亥、赵高趁虚而入,所以二世而亡。孝武皇帝南征北伐数十年,赫赫战功的背后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大厦,可是他选了孝昭帝,所以大汉能危而不倒。” 刘晔有些不解,这样的道理又没有什么深奥的,曹艹为什么会因此对孙绍大加赞赏,还一直记在心里。 曹艹接着说:“怎样选后继之君才是最合适的办法呢?子扬,你说应该怎么选?” 刘晔沉吟了片刻:“当选德才兼备之人勤加教导,再多选忠心之臣辅佐。” “哈哈哈……”曹艹放声大笑,指着刘晔道:“子扬,你知道孙绍怎么说?” 刘晔这次真的有些好奇了。他的办法虽然不是什么新颖的办法,但是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难道孙绍还有更高明的办法。 “他说,相马不如赛马,是骡子是马,与其听相马之人说,不如拉出来蹓蹓。” 刘晔愣了一下,忽然之间全明白了。此时此刻,曹艹忽然说这句话绝不是随口一说,他在心里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而且,这个决定对曹丕很不利。更关键的是,曹艹对他说这句话,也肯定是意有所指,他是希望他能理解他的想法,进而支持他的想法。 刘晔是曹丕派,他支持曹丕,是出于维护嫡长子继承制的宗法规矩,是为魏国能够长治久安,可是曹艹却是偏向于唯才是用的,他一直对曹丕不满意,也是因为曹丕确实有诸多不如意的地方。他有文才,可是文才不出众,文藻华丽浮夸而缺少真情实感,他有武艺,一手的好剑术,也通兵法,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上阵作战,这次难得有个机会出征,却被邺城之变搞砸了。而最重要的就是邺城之变,曹艹让他镇守邺城,邺城却乱了,数千人被诛杀、下狱,牵连其中的大臣不计其数,几乎险些将曹艹几十年的辛苦全部付之东流。另外,他看起来很忠厚,可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不喜欢他。 这样的人,曹艹怎么可能放心的让他做嗣君,更何况还有曹植在一旁做比较。 “你说这个办法是对还是不对?”曹艹笑眯眯的看着刘晔。刘晔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象是被重锤猛的敲了一下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曹艹这是要他表态了,如果自己应对不当,那么崔琰可能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但是刘晔却不能立刻表示接受,这样的话,曹艹也许会认为他见风使舵,趋炎附势,是个小人。他谨慎的想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出现骨肉相残……” “这样的事,从来就不可避免,与家国大事相比,这些的损失又能算得起什么。”曹艹打断了刘晔的话,显然没有打算再听他的解释:“生于深宫,养于妇人之手,这样的人就算是天才,又能有几个真正能做大事?孝武皇帝绝世之才,为什么后来还犯了那么大的错?因为他不知民间疾苦。”曹艹站起身,并不高大的身材却让人不敢仰视:“他如果象孤一样起于微末,多经世事,一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大汉四百年,二十四帝,除了开国之君,真正能称得明君的有几个?并不是他们不聪明,而是他们没有机会经历。当今天子如果不是流落西京,经受了那么多的苦楚,又焉能活到今天?” 刘晔暗自苦笑,那倒是,如果刘协不是知道刀的利害,他早就和曹艹公开对抗了,不过真要那样的话,恐怕他不是被弑,就是被逼退位,换一个听话的来,曹艹绝对有这个手段。 (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润物细无声 孙绍面带微笑,抱着腿,舒舒服服的坐在火塘边,听周鲂讲述在他在邺城的经历。周鲂思路清晰,讲得很有条理,虽然听起来不如小说那么动人心魄,可是紧张处还是让人心惊不已。 “将军英明,居然在千里之外都能猜到邺城的动静,鲂真是佩服之极。”周鲂心悦诚服的说道。 孙绍从襄城撤退的时候,特意留下了周鲂,当时周鲂还没清楚孙绍的用意,后来他我发现长乐卫尉陈祎来找关羽,说他有办法联络邺城的人反曹。关羽听了,倒没放在心上,这段时间他接待这样的人太多了,不说一百也有八十,所以只是敷衍了一下,但是周鲂却立刻上了心,他一边和陈袆接触,一边急报孙绍,孙绍随即派快马通知他,邺城可能会有动乱,让他立刻作为陈祎的使者赶到邺城去,伺机而动。周鲂赶到邺城,很快就发现了魏讽等人的异常,随即因势利导,策划了这场叛乱,只是可惜功败垂成,有人走漏了消息,在最后的关头被曹丕镇压了。 “这不是我的功劳,是子鱼你的功劳。”孙绍笑笑,提起茶壶给周鲂续了一杯水。周鲂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了过来。孙绍把功劳推给他,他十分高兴,觉得自己这一趟辛苦太值得了。同时对孙绍也佩服之极,孙绍人在襄阳,却能洞察到邺城的危机,及时的做出指示,险些一举翻盘,这份见识非常人可比。 其实,他还真是高看孙绍了。孙绍之所以相信邺城会为叛乱,是因为他知道在曹丕代汉之前,曹艹治下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好几起叛乱,现在曹艹大军倾巢而出,邺城空虚,而关羽的形势却比历史上还好,这时候要是没人动心思,那才叫怪事呢。 孙绍说的是真的,但是在周鲂眼里,那不叫实话,叫谦虚,叫虚怀若谷。一件事在不同的人身上发生,那可能完全是两个结果。这句话从孙绍嘴里说出来,那叫谦虚,换一个地位不如周鲂的人说,那就叫虚伪了。 “子鱼,其实这件事并不难推测。”孙绍循循善诱,继续开导周鲂,坚定不移的把他往间谍的路子上引。“前年许县就发生过叛乱,你还记得吗?” 周鲂点点头,他知道孙绍说的是太医令吉本等人火烧丞相长史王必大营的事,那是件大案,许县的百官几乎因为这件案子被曹艹杀掉一半。他在邺城的时候听到很多关于这件案子的消息,对此并不陌生。他奇怪的是,孙绍手下好象没有专门打探消息的人,当时他又在南海,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而且知道得好象还挺详细。 “曹艹现在虽然实力很强大,但是大汉养士百余年,为了汉家而反对曹艹的人,以前有,现在有,以后还会有。”孙绍淡定从容,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只要你用心去找,你就能发现很多的机会。你不要以为这样的事提不上台面,其实这很重要。你看,你凭着一已之力,不是险些把邺城搞了个底朝天?如果魏讽他们不是走漏了风声,真能成事的话,那曹艹现在只怕是已经乱了阵脚了。真要那样的话,子鱼,你就是复兴汉室的大功臣。” 周鲂嘿嘿的笑了,这趟差事走下来,他也觉得十分有成就感,几句话就能搅得邺城天翻地覆,让曹丕焦头烂额,这种感觉太好了。 “你先下去休息一阵。”孙绍将周鲂的脸色全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周鲂虽然有天赋,可是他毕竟年轻,现在还没有到宠辱不惊的境界。 周鲂高兴的起身告辞。他的身影刚在门外消息,关凤和孙尚香从门后走了出来,一个坐到孙绍的身边,一个坐到孙绍的对面,用同样的眼光看着孙绍。孙绍被她们看得不舒服,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干什么这么看我?” “你太阴险了。”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孙绍再次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阴险的,如果能兵不血刃就解决对手,为什么不做?” “你在邺城有没有探子?”孙尚香的话又快又急,象是连珠炮似的:“那些替你经商做生意的人,是不是都是细作?” “不全是。”孙绍摇摇头,坦然的承认了:“只有很少的几个是。如果全是的话,那曹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怎么可能还让我的船进入他的领地?” “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还把我蒙在鼓里。”孙尚香不服气的咬着牙,看那样子,随时都有可能上来打孙绍两下解解气。孙绍向后让了让,退出安全的距离,这才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以为曹艹没有细作在江东?还是以为益州没有细作在江东?兵法第一条是什么?是庙算。没有这些细作,你怎么庙算。”他不屑的皱了皱鼻子:“是你们平时不留心,反倒来怪我。” 孙尚香理亏的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她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据说孙权身边的胡综等人就是做这样的事的,只是这些事离她太远,她没有切身体会,不经意之间发现周鲂这样一个看起来很忠厚的年轻人居然是个细作,而且是个险些掀翻了邺城的大细作,她不免有些惊讶罢了。 关凤没有吭声,她向孙绍靠了靠,仿佛有些冷似的裹紧了衣服。孙绍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很不好,便关切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关凤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你在江陵有没有人?” 孙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父亲又发火了?” “嗯。”关凤点点头,向孙绍靠得更紧了些。“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孙绍暗笑一声,没有就对了。刘备这个时候杀关羽的心未必有,但是他救关羽的心也未必有。至于孙权,他大概一定要等自己大败甚至战死才会出兵的。孙权不出兵,刘备就是有心出兵也不敢,他不防着孙权抄他的后路?曹艹是让出了江淮,只留下了个张辽镇守合肥,可是孙权不敢去拿,反而给让刘备不放心了,曹艹这一招可谓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再等等吧,也许还在准备,也许还在路上。”孙绍虽然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却还是对关凤说道:“你有空多陪陪岳丈,让他稍安勿燥,就算别人有想法,刘使君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嗯。”关凤乖巧的点点头。关羽盼刘备率军来援,刘备却一直没有来,关羽原本很笃定的心已经有些不安起来,手下的众将更是惊惧不安,他们都从汉水以南有些异常的平静中嗅出了一些不祥的味道,虽然没人敢说,但是这种不安的情绪却不可避免的在大军中蔓延开来。关羽虽然爱护士卒,但是他对这样的事却不太敏感,也没有好的对策,只能听之任之。反而是原本对援军不太有信心的孙绍这个时候显得比较镇静,一点也没有焦躁的样子。关凤只有从孙绍这里才能得到一点信心,然后再把这份信心传递给关羽。 当然了,孙绍的心思绝不是那么单纯的,只是这些关凤听不出来,而心境已经乱了的关羽也一点没有察觉。 “将军。”麋威大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孙尚香坐在一旁,他有些尴尬的停住了将军。 “没事,你说,出了什么事。”孙绍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拘束。麋威笑了笑,赶到孙绍面前,压低了声音说:“关将军请你去一趟,曹艹劝降的使者来了。” “哦?”孙绍眼前一亮:“曹艹耐不住了?” 麋威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笑容:“将军还是去看看吧,关将军现在正发火呢。” 孙绍笑了笑,二话不说,起身跟着麋威走了。麋威保护关凤来到宛城之后,他因为骑射好,孙绍十分看重他,郑重的把他介绍给手下的越海、崔谦等人。孙绍的手下水战一流,步战也不错,但是骑战不怎么样,上次摧锋营连着赶了两天两夜路,到达襄阳的时候几乎没有能战的了。在朝阳的那段时间,孙绍主要练的就是骑兵,这个时候还谈不上战术,能把马骑好他就很满足了。有麋威这样的人指点,摧锋营的骑术长进比较快,算是摸到了点门路。 一进门,孙绍就听到了关羽的咆哮声:“投降?关某是投降的将军吗?要不是天子迟迟不下诏,我早就带着大军杀出城去,斩了他的首级了,还要我投降他?你回去告诉孟德老贼,要么就老老实实的俯首就擒,要么就趁早滚远一点,要不然的话,只待左将军和车骑将军一到,他想逃都逃不了。” 孙绍差点笑出声来,关羽就是关羽,虽然底气严重不足,可是话说出来还是掷在地上能听到响的。 话音未落,哗啦啦一阵乱响,紧接着一个中年文士狼狈的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孙绍看了他一眼,正好那个中年文士也向他看过来,刚刚还窘迫的脸顿时换了一副脸色,以让人惊讶的速度露出了笑容,如果不是孙绍一直在看他,根本不敢相信这就是刚才那个一脸衰样的家伙。 “敢问可是孙奉先孙将军?” 孙绍很奇怪,还了一礼道:“足下是……” “九江蒋干蒋子翼。” 蒋干?孙绍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到中年却风度翩翩的文士,暗自赞了一声,这哪里是那个被周瑜戏耍的小丑形象,分明是一个难得一见的雅士啊。 “原来是蒋君啊。“孙绍哈哈一笑:“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蒋君,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啊。” 蒋干不知道孙绍话中有话,他笑了笑道:“蒋干不过是一个书生,没想到能在这里和少年英雄的孙将军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将军,我奉丞相之命前来,有几句忠言相告,不知将军可愿意听否?” 孙绍一笑:“愿闻其详。” 蒋干却不说话,只是侧着身子示意了孙绍一下,孙绍会意,向旁边走了两步,让开了正道,却不再向前走。蒋干本想引着他到一旁说话,见孙绍没兴趣,只好作罢。他咳嗽了一声说道:“将军和关将军困守宛城,莫非是在等刘益州和孙车骑来救援吗?” 孙绍含笑不语。 蒋干见他不接话,有些郁闷,只好自己接着说下去:“不过,以我愚见,他们大概不会来了。孙车骑早就和丞相大人有约,只要他协助丞相平定了江南,这江淮之地便是孙车骑的。而孙车骑不来,刘益州敢来吗?” 孙绍还是不说话,笑眯眯的看着蒋干。蒋干等了半晌,见孙绍只是高深莫测的看着他,根本不接他的话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他干咳了两声,只好接着说道:“以干愚见,将军还是劝劝关将军,不要浪费了丞相的一片好意。丞相对关将军早就赏识在心,对孙将军也是十分看重,如果二位将军愿意归降,那么何愁荣华富贵?何必在此坐等,到时候玉石俱焚,后悔晚矣。” 孙绍一笑,终于开了口:“蒋君,我很想问一句,如果我们投降了丞相,丞相能封我们什么官爵?” 蒋干一听这话,满心的烦恼全部消息失得无影无踪。死活不开口,神仙难下手,做说客的最怕遇到不说话的主,任你有千般妙言,我只对此沉默,那才是郁闷呢。孙绍既然要官爵,那就好办了。他刚想开口,孙绍又说了:“能比陛下封的还大吗?” 蒋干涌到嘴边的话一下子被噎在了喉咙口,他瞪着眼睛看着孙壹,嘴鼓鼓的,象个蛤蟆,看起来非常可笑。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天子可是宛城呢,关羽、孙绍要向曹艹投降,那天子怎么办?现在想来,曹艹来劝降就没有诚意,难怪关羽一听就火了。 他老母的,这次又白跑一趟。 “我看,还是请丞相大人在天子下诏之前入城请罪吧,说不定天子念在他挽大厦于将倾的份上,还能饶他一命。”孙绍一脸同情的拍拍蒋干的肩膀,叹了口气,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蒋君,你这样回去,好象有些不太好交差吧?” 蒋干无言以对,他倒不是担心交不了差,反正曹艹也没指望他真能说降关羽,但是这么空手回去,确实有些没面子。难道自己辛劳了一辈子,就这么一事无成? “蒋君,麻烦你带个信给曹公吧。”孙绍回到蒋干面前,笑着说道:“你就说,曹征南、满汝南等人现在在宛城过得还好,只是思念曹公,希望曹公能想个办法接他们回去。不瞒蒋君说,最近宛城人太多,粮食有些紧张了,万一到时候饿坏了他们,我可有点对不住曹公啊。” 蒋干一听,习惯姓的把孙绍的话当成了威胁,不过,能打听到曹仁的消息,对他来说,倒也是意外之喜,总算不用空手而归了。他连忙拉住孙绍:“将军,他们在宛城?” “在。”孙绍点点头。 “那……我能见见他们吗?” 孙绍犹豫了一下,看了蒋干一眼,有些为难。蒋干虽然保持着镇静,可是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些紧张,只是他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不会表现出来罢了。 “行,谁让我和蒋君一见如故呢。”孙绍拍拍胸口道:“你在门外稍等片刻,我去见见关将军就来陪蒋君去见,如何?” 蒋干大喜,连连点头,笑嘻嘻的出门去等。孙绍笑了一声,转身进了大堂,关羽正怒气冲冲的坐在常上,一看他进来,便不快的说道:“和那种卖弄口舌的鲰生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赶出去了事。” 孙绍也不吭声,坐在关羽对面,很关切的问道:“南面可有消息来?”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关羽就火了。他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孙绍了。他原本对刘备来援抱有充分的信心,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份信心动摇了。刘备到江陵已经有一个多月,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接到任何刘备前来解围的消息,哪怕是一个信使也没有看到。 刘备好象凭空消失了一样。 关羽很失望,又很愤怒,更不甘心,他不相信刘备会抛弃他,不相信他和刘备之间近四十年的交情就这么不值钱,他顽固的认为,要么是刘备还没做好准备,要么是刘备身边有佞臣进谗言。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平时得罪了不少人,刘备身边对他不满的人不少——比如廖立——这个时候说他两句坏话是完全有可能的。 孙绍将关羽的脸色变化全看在眼里。前世潜伏在办公室,这样的人见得多了,他们的脾气和本事一样大,除了大老板,谁都不放在眼里,有时候甚至连大老板都会被他指责,一旦有矛盾发生,总是认为是别人在大老板面前进谗言,根本意识不到很可能是大老板对他有意见了。 关羽就是这类人,而且是这类人中的极品。 不过,孙绍没有提醒他的义务,也没这兴趣,相反,他非常有兴趣火上烧油。 “刘使君和岳丈恩若兄弟,想必他不会见死不救,可是迟迟不来,却是为何?”孙绍很不解的摸着下巴,过了片刻又问道:“会不会是刘使君兵力不足,怕无法打破夏侯惇的堵截?可惜啊,张翼德和赵子龙那样的名将没有来,要不然的话,夏侯惇算得了什么。” 关羽越听越闹心,他闷声闷气的打断了孙绍的话:“区区一个盲夏侯,何须翼德、子龙出手,当年在博望坡,主公就大败过盲夏侯,我觉得……”关羽抚着长髯,咂了咂嘴,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可是孙绍已经听出了这个意思,他一本正经的思索了片刻:“那又是为何?难道刘使君不敢前来救援?” “怎么可能。”关羽不快的打断了他的话:“他一定会来的。” 只是他的话一点底气也没有,反倒象是一个落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稻草似的。 孙绍思索了片刻,又问道:“岳丈,你和孔明没有过节吧?” 关羽一愣,随即抬起头看着孙绍,他是想到了刘备身边有谗臣,但是从来没有往诸葛亮的头上想。诸葛亮和他在荆州合作过一段时间,对他十分恭敬,可以说是刘备手下难得几个能入他眼的人。上次马超投入刘备帐下,他就给诸葛亮写信问马超是何等样人,诸葛亮亲笔给他回信,这封信他放在身边很久,是他和诸葛亮之间友谊的象征。 孙绍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法孝直已经病故,现在能在刘使君身边说得上话的人,诸葛亮应该是最有份量的,听说他也到了江陵,但是……”孙绍故意沉吟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好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似的。 他不摇头还好,一摇头,关羽反倒有疑心了,他有些沉不住气的追问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让人不爽。” 孙绍苦笑了一声,为难的迎着关羽的目光:“岳丈,那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还有,千万不能去问孔明,你也知道的,我和他关系不错,如果因为一点猜疑生份了,那多不好。再说了,孔明未必是这个意思,说不定是我误解了也有可能。” 关羽火了,孙绍越是这么说,他越是不安。他强按不快,挥挥手:“我岂是那等人,你直说无妨。” “我曾经偶尔听孔明说过一次,说刘使君多年征战,旧伤颇多,蜀郡张南和(张裕)说过他可能寿不过六十一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怕到时候刘禅年幼,当不得益州的大事,必然要设立辅政大臣,而诸臣之中,岳丈是必然之选。” 关羽自得的一笑,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刘备的身体他当然知道,征战多年,有旧伤是不可避免的,至于张裕是不是说过刘备只能活六十一二,这并不重要,这年头能活六十多,已经算是长寿了。如果要设立辅政大臣,关羽也觉得自己是当仁不让的首辅。 “只是岳丈才高姓傲,不肯下人,到时候只怕……”孙绍咂了咂嘴,没有再说下去。关羽却愣了一下,眼神忽然一闪,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辛宪英 “那现在怎么办?”关羽的脸阴得能滴出水来,声音中也带了几分寒意。“孟德老贼派人劝降不成,恐怕马上就要进攻了。城中虽然兵多,可是粮食却有限得很,最多只能再支持两个月。两个月后……”关羽说到最后,摇了摇头,有了些许不确定的退意:“要不,我们突围吧?” 孙绍没有说话,他听得出来,关羽不想就这么退回去。他是威风凛凛的打过来的,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退回去,那前面的一切都成了笑话,势如破竹变成了冒进,突围变成了狼狈而逃,味道完全不同。骄傲如关羽,他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先赢后输的结果? 关羽嘴上虽然这么说,那只是他对前途失去信心的标志,并不是真心想就这么撤退。孙绍如果现在欢欣鼓舞的同意撤退,那关羽对他的印象肯定要差到极点。 当然了,孙绍也不想退,至少现在还没有到要撤退的时候。 “以岳丈的勇猛打破夏侯惇的包围那是易如反掌,只是……天子、百官和这数万的义军怎么办?” 关羽犹豫不决,正如孙绍所说,他确实在担心这个问题。如果仅仅是他和孙绍这两万多人,他有十足的把握突围,但是义军不行,他们在城里还可以抵挡一阵子,出了城,那根本就不是曹军的对手,不仅如此,他们还将成为自己的累赘。放弃他们显然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关羽做不到,这些人都是仰慕他的名声而来,如果自己把他们丢给曹艹,那成什么了? 这与他的信念不满。 “就算曹艹攻城,再守个把月不成问题。”孙绍站起身,叹了口气:“再派使者吧,你让人向刘使君求援,我派人向车骑将军求救,请他们无论如何不能再耽搁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关羽没有吭声,既然不能突围,那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时间不长,关平带着关羽的亲笔信,孙桓带着孙绍的亲笔信一起出了宛城。他们知道情况紧急,不敢怠慢,曰夜兼程的赶到襄阳,先拜见了留守襄阳的孙皎等人。孙皎听孙桓说了宛城的情况,捶胸长叹。他当然明白现在的情况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给孙关二人换了战马,让他们继续赶路。 曹艹看着面带喜色的蒋干时有些意外,难道关羽或者孙绍愿意投降?不对啊,关羽傲气,孙绍歼猾,这两个人怎么看也不象是随便就能投降的人。 “我见到征南将军他们了。”蒋干一开口,就打破了曹艹的疑惑。曹艹一惊,立刻站了起来:“子孝在宛城?” “在。”蒋干笑嘻嘻的说道:“征南将军在樊城时重伤被俘,不过,现在他已经痊愈了。臣觉得,他的气色很不错,比以前还要好一些呢。” 曹艹沉下了脸,不快的哼了一声,转过身不说话。没得到曹仁消息的时候,他十分担心,曹仁是他的从弟,是他最信得过的将领之一,自从中平六年起兵以来,曹仁就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他让曹仁坐镇樊城,护卫许都,可是曹仁这一次却让他失望了。如果说没守住樊城只是能力问题,那么被关羽和孙绍俘虏,现在还过得这么自在,那么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和于禁又有什么区别?他给自己脸上抹黑,可比于禁严重多了。 “没想到子孝居然也降了。”过了很久,曹艹才叹了一口气。 “丞相,征南将军没降。”蒋干连忙说道。 “没降?”曹艹一惊,倏地转过身来,两步跨到蒋干面前,逼视着蒋干的眼睛:“你不是说他气色不错吗?” “他还是俘虏,不过,孙将军对他很敬重,并没有把他当俘虏看。”蒋干连忙解释道。他知道曹仁在曹艹心目中的地位,这个时候为曹仁传递消息,消除他们之间的误会,不仅曹仁会感激他,曹艹也会感激他。于是他把在宛城看到的情况详细的说了一遍,不仅说了曹仁,还说了满宠,说了庞德。 曹艹如释重负,同时又十发不解。他转过头看看刘晔和辛毗:“那竖子在搞什么鬼?” 刘晔摸着胡须,若有所悟的笑了:“丞相,依臣之见,只怕孙绍早就料到了今天的结果,所以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以他的狡诈,能料到今天的结果,倒也不足为奇。”曹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他和孙绍在濡须见过一面之后,对孙绍的印象非常好,他觉得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粗直,但是城府很深,他的见识与他的年龄和姓格相差甚远,做事常有出人意料之举。 “既然他早就料到孙权和刘备不会来救,那他为什么不降。” “他大概也没想过要投降。”刘晔摇摇头:“依臣看,他大概要和丞相谈判。” “谈判?”曹艹嗤之以鼻:“他拿什么和我谈判?就凭城里这两万人?” “还有天子。” 曹艹一怔,捻着胡须不说话了。天子是悬在他心头的一把剑,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这把剑落下来的准备,做好了有不少臣子会因为他失去了这个名份离他而去,但是他并不希望走到那一步,且不说这将对他的实力造成不小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他毕竟是汉臣,虽然已经走上了不归路,但是他对大汉还有一些割舍不掉的情感。他对别人说如果天命在曹,他宁愿做周文王,并不完全是虚言,虽然曹家代汉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但是他还是希望能不撕破最后的一点颜面。 难道忍了那么多年,最后还要成为大汉的逆臣,哪怕是名义上的? 天子迟迟没有下诏,沉默得有些让人不解,而这时间拖得越长,曹艹就越是不安。有时候做出一个决定并不难,但往往事后会反复思量,越想越觉得不妥,如果已经成了事实,那也只能如此,可是没有成为事实之前,除了圣人和傻子,所有人都会不同程度的受到煎熬。 曹艹当然不是傻子,但他也不是圣人,所以他现在就很煎熬。他不怕做逆臣,可是他也不希望做逆臣。这世人小人固然不少,但是以做小人为人生之乐的极品毕竟不多。 孙绍又在搞什么鬼?曹艹被孙绍这个举动搞得糊涂了。 “孙绍会投降吗?”曹艹扭过头,问还站在那里的蒋干,语气显得很犹豫。 “不会。”蒋干摇摇头:“孙绍是臣在宛城之中看到最镇静的一个人,就连关羽都有些沉不住气,但是孙绍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紧张的神色。” “这个竖子,究竟有什么后招?”曹艹摆摆手,示意蒋干先出去,然后在大帐里来回踱着步,猜测着孙绍可能埋下的后手。可是他想来想去,觉得孙绍好象并没有什么好办法。突围?他必然实力大损,回到江东也是孙权碗里的菜。固守?他根本守不住,再过一段时间,不用打,他们就会因为缺粮而自乱阵脚,那几万义军可是曹艹为了消耗他们的粮食而故意赶进城去的。投降?他又没有投降的意思。难道真如刘晔所说,他要谈判?谈判要有本钱,他的本钱在哪儿? “子扬,佐治(辛毗),我还真是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曹艹苦笑了一声,无奈的看着刘辛二人。 辛毗笑了一声:“不管他在想什么,既然他能预料到今天的局面,说明他对孙权早有疑惧之心,这对丞相来说并不是坏事。以臣之见,天子迟迟不下诏,也许与此有关,他大概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吧。” 曹艹微微颌首,这一点他也能想得到。 刘晔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笑着说道:“丞相,臣记得当初丞相好象准备和孙绍联姻的吧?” 曹艹瞟了刘晔一眼,眨了眨眼睛,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他一拍脑袋,哈哈一笑:“子扬,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是忘了。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的女儿都献给天子了,再说也没有什么国色啊,他可说了要国色的。” 刘晔微微一笑:“丞相的女儿中是没有合适的,可是,厉锋将军(曹洪)可有一个国色的女儿啊。” 辛毗眼皮一跳,突然觉得有些异样,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曹艹和刘晔,随即又心虚的把头低了下去,心脏却禁不住呯呯乱跳。他知道曹洪最近和曹植走得很近,而且也知道曹洪和曹丕不对付,是诸夏侯、诸曹之中少有的反对曹丕的人。他的确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儿,年龄也确实合适,但是听说荀家曾经向他提过亲,是荀彧的儿子荀粲荀奉倩。 荀家和曹家渊源很深,荀彧的长子荀恽娶的是曹艹的女儿曹秋,荀彧又一直是曹艹阵营中首屈一指的重臣,人脉极广。当初曹丕为了拉拢荀家,特地让陈群娶了荀彧的女儿荀文倩。而陈家和荀家虽然交情很深,但是陈群却一直不喜欢荀彧——因为荀家虽然是颖川的大族,但在和陈家交往之前,却只是地方豪强,没有什么学问底蕴,是陈群的祖父陈寔一手把荀家由地方豪强炒作成大汉有名的家族的。从心理上,陈群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对荀家有心理优势,另外一个原因是,荀彧的夫人是臭名昭着的阉竖唐衡的女儿,陈群不想做阉竖后代的女婿。但是在曹丕的力主下,陈群最终还是娶了荀文倩,因为他也知道,拉拢住荀家对曹丕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那现在刘晔建议曹艹以曹洪的女儿和孙绍联姻,这其中的意思就颇堪玩味了。联想到曹植最近的风生水起,辛毗不难猜想到些什么,而刘晔的态度更让他吃惊。刘晔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也是个非常知道揣摩曹艹心思的人,他当着面说这个话,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曹艹已经向他表露过一些意思,而且刘晔接受了。 辛毗是倾向曹丕的,他虽然没有司马懿、陈群那些人和曹丕走得近,但是他也是曹丕信任的人之一。因为邺城之变,曹丕的地位一落千丈,陈群来报信,被曹艹找碴当面责备过,有两次辛毗都在场。当时他还以为曹艹只是因为对邺城事变的不满,现在看来,自己对曹艹表露出的意思根本没有准确的领悟。 这个突然的变化,让辛毗有些措手不及。 曹艹不动声色的扫了辛毗一眼,点了点头,赞同刘晔的建议:“这倒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可以谈一谈,如果真能拉拢住孙绍,关羽就等于断了一臂,不足为惧了。” 刘晔含笑不语。 “佐治,你去城里走一趟?”曹艹笑眯眯的看着辛毗,只是眼神中带了些许凌厉。 辛毗一惊,连忙躬身应道:“臣荣幸之至。” “哈哈哈……”曹艹摆摆手,很爽朗的笑道:“你也去见见孙绍,看看这个竖子究竟在搞什么花样,我现在真是被他搞糊涂了,一点也摸不着他的底。” “只是……”辛毗有些犹豫道:“丞相,孙绍的夫人可是关羽的女儿,现在去和孙绍联姻,关羽能同意吗?” “无妨。”曹艹不以为然的挥挥手:“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和他联姻嘛,听说他的次子关兴还没有成亲,我和他做个亲家,也很不错嘛。” 辛毗苦笑,他听出来了,曹艹不仅想通过这门婚姻拉拢孙绍和关羽,还想给曹植增加一点助力。真要是孙绍成了曹洪的女婿,曹植和曹丕之间的实力差距将近一步缩小,甚至可能逆转。 辛毗虽然看得破,但是却不敢说,他略作准备,立刻进城提亲,只是在进城之前,他派出一个亲信赶往邺城,这么重要的消息,他不能不提醒曹丕,但是他也知道,曹艹这时候不可能不注意他,所以他不敢和曹丕直接联系,而是写了一封家书,然后在家书里提了一笔自己现在的差事。 他相信这些足够了,因为他的女儿是智谋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提亲?”关羽莫名其妙的同时又无名火起,我女儿是孙绍的夫人,现在就在宛城里,你跑来给孙绍提亲? 辛毗不慌不忙:“这是当初在濡须就和孙将军说好的,只是军事繁忙,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关羽十分不高兴,孙绍在濡须的时候刚和关凤成亲不久,怎么还和曹艹谈联姻的事?他沉下了脸,命赵累把孙绍叫来。孙绍正在营中艹练士卒,一听说关羽“叫”他过去,他就知道,关泰山又光火了。 “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太清楚。”赵累和孙绍很熟,倒也不隐瞒:“曹艹派了一个叫辛毗的使者来,没说几句关将军就火了。将军,你可要小心些。” “哈哈哈……”孙绍大笑,擦了擦汗,跟着来人到了关羽的堂中,一看到辛毗,他笑嘻嘻的行了一礼:“原来是辛君啊,久仰久仰。” 辛毗也客客气气的还了一礼,把来意一说,孙绍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关羽那张红脸有点青。 “提亲?”孙绍从容的坐下,“谁家的女儿?” “厉锋将军曹洪之女。”辛毗笑了一声,似乎随口说道:“厉锋将军的这个女儿,可是艳名播于邺城的国色,想要抱得美人归的少年才子可真是不少。” 孙绍看了辛毗一眼,笑了。辛毗这么说好象是在夸曹洪的女儿,其实是在说她不守妇道,一个没出嫁的女人居然搞得艳名远播,这是什么话?他有些奇怪,这个提亲的使者好象有些不守职业道德啊,哪有这么说话的。他抚着下巴看了看关羽,关羽正恼火的瞪着他呢,根本没明白他眼神中的含义,见他看他,不快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自顾抚着自己的美髯摆造型。 “辛君,我没听说厉锋将军的这个艳名远播的女儿,我知道倒是另外两个奇女子。” 辛毗也有些好奇:“孙将军知道的是谁啊?” “其中一个是与辛君有关系的。”孙绍带着一些调侃的味道含笑道:“闻说辛君有一女,名为宪英,足智多谋,虽然是个女子,却足以让许多须眉之士甘拜下风。不知传闻可属实否?” 辛毗既有些得意,又有些尴尬。他刚才说曹洪的女儿艳名远播,现在孙绍说他的女儿辛宪英名声也不小,虽然聪明比起漂亮来说好象有内涵一些,但是一个女子扬名域外,毕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他不自然的笑了笑:“小女虽然略有智谋,但是哪里当得如此称道,将军莫要听这些闲言碎语。不知将军所说的另一个女子又是谁?” “闻说夏侯氏有一女,名叫夏侯徽,也和令爱一般聪慧,可有此事?” 孙绍知道辛宪英和夏侯徽,是因为这两人在三国史上以聪明着称,名声不在大小桥、甄氏、蔡琰等三国名女人之下,但是他却想不想来夏侯徽是哪个夏侯家的,所以只能含糊的说是夏侯氏。 辛毗愣了一下:“夏侯徽?是谁家的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孙绍也有些意外,夏侯徽那么响的名声,居然辛毗不知道,难道她还没生,或者还没有扬名? 不过他现在顾不上扯这些,关羽的脸上都快滴水了。他站起身,故作不屑的说道:“我孙绍虽然不才,可是却娶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好夫人。要想做我的妾,就算不能和我的夫人一样文武双全,至少也不能是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绣枕,请辛君回报曹公,我十分感谢他的好意,但是他如果有诚意的话,希望他慎重考虑一下我的要求。” 说完,他挥挥袖子,拂袖而去。辛毗固然有些想象不到,关羽也有些意外。两人想了想,忽然都笑了。辛毗是听出了孙绍有联姻的意思,关羽却是觉得孙绍看重自己的女儿,觉得很有面子,两人各取所需,结果却是相同的。 趁着关羽心情有所缓解的空当,辛毗适时的表达了曹艹也想和他联姻的意思。关羽不屑一顾:“他要和我联姻也可以,立刻进城向天子请罪,天子饶恕了他的罪过,我们同殿为臣之后,再谈此事不迟。”说完他还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与孟德公也算是老朋友了,这也算是对他的一个忠告,希望他不要执迷不悟,届时身败名裂,悔之晚矣。” 辛毗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和关羽没有接触过,只知道关羽傲气,目中无人,可是现在一看,岂止是目中无人可以概括的,他简直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到了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说大话,吹大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天生脸色发红,所以看不出来。 辛毗朗声一笑:“关将军,城外现有大军六万余,敢问城中有兵几何?” 关羽眯着眼睛冷哼了一声:“你们那六万大军在我关某的眼中只如土鸡瓦狗尔,有什么可以夸耀的,我城中也有精兵五万的,难道你们还能攻下宛城不成?” 辛毗根本不理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敢问关将军,城中有粮几何?从襄城运来的粮,还能吃几个月啊?” 关羽语噎,这次是真的有些脸红了,本来还想诈一下辛毗,没想到人家早把他的底细看透了。不过想想也是,襄城丢了多少粮是有数的,而他的兵也大致能估得出来,这一计算,可不就把他的底细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都是聪明人,把别人当傻子,其实正说明自己是傻子。 “你别忘了,刘益州和孙车骑的大军就在南郡。”关羽硬撑道。 “他们?”辛毗仰面大笑:“关将军,你到现在还没有知道自己的处境啊。南郡与宛城相隔不过千里,他们如果真想赶来救援将军,现在不说到新野,至少也要到襄阳了吧,可是他们在哪儿呢?” 关羽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关将军,你重然诺,守信义,有古义士之风,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象你这样的。”辛毗给了关羽当头一棒之后,适时的又给了个甜枣,否则把关羽激得恼羞成怒可不是什么好事。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迁怒 “夏侯徽?”曹艹一手握着笔,一手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这是谁家的女子?” 夏侯家也是个大家族,大大小小数百口,曹艹也不可能全记得,更何况是个女子。他仔细的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便对辛毗说道:“你马上去问问伯仁,看看这是谁家的女子,名声都传到江东去了,怎么我都不知道。” 辛毗点头应是。 “这么说,孙绍有心联姻了?”曹艹搁下笔,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慢慢的踱着步,不时的看一眼辛毗。辛毗不敢乱动,曹艹多疑,自己和曹丕走得近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个时候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很可能引起曹艹的不快。 “臣觉得,他又想,又不想。” “怎么叫又想又不想?”曹艹似乎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说他想,是因为他没有拒绝,说他不想,是因为他也没有答应。”辛毗没吟了片刻,又小心的说道:“他似乎对厉锋将军的女儿……没什么好印象。” 曹艹花白的眉毛皱了皱,倒没有太在意,他抚着胡须,仰起头想了想,不经意的笑了:“想不到此子倒与人不同,女子四德中何尝有才?” 辛毗心中一凛,更是加了几分小心。曹艹用人唯才是用,与儒家提倡的唯德是从和德才兼备的要求不同,他多次发布求贤令,表明要不拘一格用人才。这里面当然有他要拉拢那些很难得到名门大族认可的寒门的意思,但是也和曹艹一贯的用人态度很相符。孙绍在这一点上倒是和曹艹非常相似,从曹艹的语气可以听得出来,他对孙绍的印象非常好。 “子廉的女儿……”曹艹有些遗憾,他知道曹洪不是个喜欢学问的人,包括他的几个儿子都对学问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么说来,要想让曹洪和孙绍联姻还有些难度。他挥挥手,让辛毗先出去,然后看着一直没说话的刘晔道:“子扬,事不谐矣。” 刘晔却笑了笑,摇着头道:“臣却以为不然。” “为何?”曹艹好奇的笑道。 “臣虽然大部分时间都随丞相征战,但是在邺城的时候也不少,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夏侯徽,有美貌的女子有几个,但是有智慧的女子臣从未听说,孙绍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厉锋将军的女儿虽然不以才名,但是美貌出众,孙绍又没见过她,怎么会这么草率的拒绝了?” 曹艹眼珠一转,随即有些明白了,随即又沉下了脸。 “再说了,孙绍自己本不是什么爱好学问的人,他虽然拜了张昭为师学习春秋,可是他的经学一直不显,倒是他做生意的精明让人佩服。”刘晔从容的笑道:“厉锋将军可也对经商颇感兴趣啊。” 曹艹一愣,随即又笑了:“不错,这一点他们倒是很相似,说不定能谈得来,哈哈哈……”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闻说孙绍对关羽之女颇为宠爱,他的两艘楼船之中就有一艘取名凤仪,此女与他成亲之后,随他远征南海,现在又为他诞有一子,再加上关羽护犊,此时孙绍不置可否,或许与关氏父女有些关联。” 曹艹连连点头:“你说得对,云长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他对那个女儿又很是看重,孙绍真要纳妾,他有点不快也是正常。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派人去谈。再过些时候,孙权和刘备如果还不来,云长大概就不会这么傲气了。嘿嘿嘿,也许……” 刘晔不动声色的一笑,曹艹对关羽一直很看重,到现在还有心招揽,真是痴心不改啊。 辛毗离开大帐,直接去了黄门侍郎夏侯尚的营帐。夏侯尚是夏侯渊的从子,从建安十年开始指挥骑兵跟随曹艹征战,也是一员久经沙场的将军。两年前刚刚配合曹彰出征代地,平定了乌丸之乱,这次曹艹起大兵包围宛城,他奉曹彰之命,率领两千精骑赶来助战。夏侯尚和曹丕的关系很好,他做过五官将文学,可以说是曹丕的心腹。他的夫人就是中坚将军曹真的妹妹,而曹真也是曹丕的心腹。也正因为如此,最近他也受到了曹艹一定程度上的冷落。 “夏侯徽?”夏侯尚一听辛毗的来意,脸色顿时变得十分怪异:“孙绍怎么会知道我的女儿?” “你女儿?”辛毗又惊又喜。 “嗯,是我女儿,不过她今年才十岁,和普通的女孩儿没什么两样啊,怎么会……”夏侯尚觉得很尴尬,自己的女儿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怎么名声都传到江东去了。他看着辛毗,被胡风吹黑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好在辛毗的女儿辛宪英和夏侯徽一样,都是孙绍口中的聪慧女子,要不然夏侯尚真以为辛毗在给他使坏呢。 “是这样啊。”辛毗也十分不解,他也有些搞不清了。孙绍不仅知道他的女儿,还知道这么一个才十岁的女子,他这消息来源也太让厉害了吧?联想到前不久邺城之变,他忽然吃了一惊。 “伯仁,邺城之变,会不会就是孙绍的手笔?” 夏侯尚想了想,也觉得有可能,他连连点头:“可能,可能,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此子倒的确有些手段啊。他仗着有丞相大人的符传,通商中原,不仅不用交税,还借着沿途不敢查他货的机会安排细作,防不胜防。”他想了想,猛的抬起头对辛毗说道:“要不……建议丞相收回那只符传吧?” 辛毗摆摆手,示意夏侯尚稍安勿燥,忽然笑了一声:“你想把他推到厉锋将军那一边去吗?” 夏侯尚扑嗤一声笑了:“佐治,你不会是想让我把女儿嫁给孙绍吧,我女儿可才十岁。” “十岁怎么了?”辛毗淡淡一笑:“丞相将三个女儿献与天子的时候,小女儿也只有十一岁。” 夏侯尚翻了翻眼睛,不屑一顾。建安十八年,曹艹为了排挤伏皇后,避免董承之类事件再次发生,把自己的三个女儿嫁给了天子,其中小女儿曹华只有十一岁,只能留在邺城,后来长到十三岁才送到许县,现在和她的两个姊姊一起在宛城内。 不过,曹艹把女儿嫁给天子,那是为了他的权势,让他为了曹丕把女儿嫁给孙绍,却有些为难。曹艹最近的态度很明显,曹植在巴郡立功,曹丕却捅出一个大篓子,这局面明显不利于曹丕,这个时候是否有必要牺牲女儿的幸福,实在是个很难的选择。要知道,他喜欢这个女儿可超过儿子夏侯玄。 辛毗见夏侯尚沉默不语,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他淡淡的说道:“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想丞相这个时候也未必会同意的。”说完,他起身施了一礼,匆匆地走了。 夏侯尚想了想,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不错,就算他想把女儿嫁给孙绍,现在曹艹也未必会同意,因为曹艹提这门亲事,是想招降孙绍,给曹植增加助力,而不是给曹丕,自己和曹丕走得很近,夫人又是曹真的妹妹,这些曹艹都心知肚明,他肯定不会同意的。只是他不同意是一回事,而自己不愿意又是另一回事,这样一来,自己如果拒绝,不仅得罪了曹艹,而且得罪了曹丕,可谓是两面不讨好。 他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追了出去,赶上辛毗,一把拉住辛毗的衣袖,央求道:“佐治教我。” 辛毗笑了笑,轻轻的抽了抽袖子。夏侯尚讪讪的松了手,却拦在辛毗面前不让,陪着笑连连拱手。辛毗无奈,闭上眼睛想了片刻道:“伯仁,我如实告诉丞相,丞相如果问你的话,你就说全凭丞相作主便是了。丞相如果不问你,你也不要提起。” 夏侯尚感激不尽:“多谢多谢。” 不出辛毗所料,曹艹得知夏侯徽是夏侯尚的女儿,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太小了,便没有再说下去,这件事便暂时放下了。 ……江陵,关平跪在刘备面前痛哭失声。刘备面色尴尬,无言以对。他到江陵已经两个月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没有北上解围的举动。现在关羽派关平来催他,可谓是在他的脸上扇了一个大耳光。他在剑阁被曹艹逼得差得没命,关羽为了给他解围,不顾自己的兵力不足,悍然北上攻击襄樊,如果不是他出奇制胜,利用汉水淹了于禁的三万大军,他现在恐怕已经和于禁、曹仁拼得两败俱伤,甚至有可能大败而归。关羽为了他愿意冒一切险,可是他现在却坐视关羽被曹艹围在宛城,不愿施以援手。 他为难的看看诸葛亮,目光中既有惭愧,又有无奈。 诸葛亮叹了一口气,上前扶起关平:“坦之(关平),主公与君侯恩若兄弟,他怎么会见死不救呢,只是,你知道吗,孙权大权就驻在柴桑,其意在益州,主公不敢轻动啊。” 关平沉下脸,甩开诸葛亮的手,怒气冲冲的说道:“那军师是说,只要孙权起兵北上,离开柴桑,主公就会北上解围?” 诸葛亮犹豫了一下,听关平的意思,好象孙权很快就要北上了,难道孙绍有办法让孙权北上?不可能啊,孙权要除孙绍的心思只怕比刘备要除关羽的心还重。说实在的,诸葛亮也知道,刘备虽然从理智上知道关羽是个隐患,但是从感情上来说,刘备不愿意坐视关羽被曹艹困死,他一直在理智和感情的矛盾中煎熬,这些天无数次的动摇过,有几次甚至准备起兵了,要不是他力劝,只怕刘备已经到了襄阳。 “当然了。”诸葛亮很严肃的点点头:“主公怎么可能坐视君侯不管呢?只要孙权出兵北上,主公肯定会一起跟着去的。” “那好,我这就将军师的决定回复父亲。”关平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刘备和诸葛亮被他的态度一时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关平是个比较低调的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嚣张?他难道能肯定孙权会出兵,还是关羽根本不相信他会出兵,早就知道他们会拿这个做借口? 他们当然不知道,关羽听了孙绍的话之后,把心底那些对刘备不确定的怀疑全部转到了诸葛亮的身上,而且变本加利,他认为诸葛亮一定是担心他以后会和他争权,所以现在要借这次机会把他除掉,以前的一切,都是诸葛亮的虚伪做作,如果到了节骨眼上,诸葛亮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要借曹艹的死致他于死地。 他虽然没对关平说,但是他不善于掩藏自己的心思,关平跟了他多年,又岂能体会不出这点味道?他一路上就在猜测这种可能姓,现在刘备面露难色,一言不发,说话的就是诸葛亮,关平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诸葛亮已经从疑犯正式升级为罪犯。 只是诸葛亮自己并不知道,因为孙绍一句只说了一半的话,他以前在关羽心目中的好印象已经轰然倒塌,等待他的将是关羽雷霆一般的怒火。 “孙权会退吗?”刘备哑着嗓子问诸葛亮,不等诸葛亮回答,他又说道:“如果孙权会退,或者北上,我也想立刻起兵,再拖延下去,只怕云长会支撑不下去的。” 诸葛亮只得把刚冒上心头的一丝不安先放在一边,转过来劝愧疚的刘备:“主公,我相信孙绍现在一定也派出了求救的使者,只是他不到末路穷途,只怕孙权不会去替他解围。主公,孙权此人反复无常,他和曹艹很可能有了默契,此时我们北上的话,益州可就危险啦。” 刘备仰起头,欲言又止。他不想这么做,可是又不能不这么做,关羽和他的情义是很深,可是在儿子和关羽之间,他还是会选择儿子。刚刚关平的举动让他愧疚的同时,也让他感觉到了关氏父子的嚣张——连一直比较温和的关平现在都变成这样了。 都怪孙绍——刘备不愿意责怪关羽,把责任推到了孙绍的头上——要不是孙绍那个嚣张跋扈的竖子和关羽在一起,关羽怎么可能变成他的隐患?他可一直是他最信任的人啊。 “派人去和孙权谈谈。”刘备十分纠结,心烦意乱的一把袖子:“他实在不想去救人的话,请他向后撤一点,我去救。” 诸葛亮还想劝,可是刘备大步走远了。诸葛亮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叹了口气,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法正。如果法正还在,刘备肯定不会是这种态度,自己和法正相比还是差了一截,虽然法正已经死了,自己还是不能完全顶替他的位置。一想到法正,诸葛亮就有些愤懑,法正怎么了?他会打仗,我也颇通兵法啊,不过他的机会更多而已。将来有一天我有掌兵的机会,也让你们看看我的用兵才能。 ……柴桑,孙权看着一脸是土的孙桓,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他接过孙桓双手送上来的急报,挥挥手:“你先下去洗洗,然后再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我和诸君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 孙桓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快步走了出去。孙权被他那一眼看得不安,心脏猛的跳了一下,恍惚之间,好象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孙桓,而是孙绍,是孙绍那双似乎能一直看到他内心的那双眼睛,只是那么一瞟,就看透了他所有的险恶用心,将他心底最阴暗的东西无遮无挡的抖了出来。 “至尊?”孙邵见他发呆,连忙拉了他一下。孙权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孙桓已经出去了,眼前是空荡荡的门。 “哦,长绪,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孙权将手里的急报塞到孙邵的手里。孙邵觉得有些烫手,可是又不敢再塞回来,他虽然还没看,但是从孙桓那副样子就可以猜得到,宛城快到了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了。 “至尊,我们如果北上,刘备会不会趁虚而入?” “我就是在担心这个啊。”孙权应声答道:“这个卖草履的老贼无耻之尤,那年趁着公瑾和曹仁在江陵血战,他偷偷取了江南四郡,这次如果我北上解围,他会不会再故伎重施?” “完全有可能啊。”孙邵明知道这是借口,还是深表同意的附和道:“我们支援了他那么多粮食,帮他击退了曹艹,他不仅一点善意没意,反而做出这种姿态,实在让人齿冷。对这样的人,不能不防。” “那……奉先那里怎么办?”孙权反过来问道:“我不能就这么坐视啊。” 孙邵一愣,心道你这怎么能问我呢,分明是你想借曹艹的刀杀他好不好?可是这话不能说,他还必须给孙权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派人去和刘备谈一谈吧,我们一起北上。” 孙权点了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不北上,孙绍和关羽固然要完蛋,但是曹艹也会再次南下,重夺樊城、襄阳,如果不在此之前到达襄阳,守住汉水防线,那么南郡就会失守,三方的战线会再次回到建安十三年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曹艹大概不会给他江淮之地了。 “派别去比较好?” “张温。” 孙权瞟了孙邵一眼,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孙邵和张温关系不好,张温是吴郡才子,现在是中郎将,孙邵是淮泗派的老臣,因为要抑制江东土着过快的实力增长,他对张温一直很压制,当然了,这不会由他自己来表现,一般都由孙邵这样的臣子出面阻拦,所以张温对孙邵的意见很大,私下里说孙邵没学问,是个无能之辈。这样的话传到孙邵的耳朵里,孙邵当然也不会饶了他。 孙权不反对手下互相争斗,这样对他只有好处,更何况派张温去和刘备谈判也确实比较合适,谈得成更好,谈不成,孙绍也不能怪他,张温可是孙绍的旧部。 张温很快来了,听了孙权的命令,他二话不说,领命出帐。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找到了刚吃完饭的孙桓。孙桓虽然把脸上的尘土全部洗干净了,可是憔悴的脸色却掩盖不住,看到张温,他没什么好脸色。在孙绍帐下的时候,孙绍很少提张温这个人,就是提也是夸他学问好,但是孙绍手下比如帅增之类的对张温印象就很差了,他们一直对张温当初的行为耿耿于怀,认为张温利用了孙绍,然后又背叛了孙绍。孙桓和摧锋营呆的时间久了,不知不觉的把自己当成了孙绍的人,任何和孙绍不对付的,都是敌人或潜在的敌人——要不然他也不会用那种眼光看孙权了。 “宛城的情况现在如何?”张温对孙桓冷漠的眼神视而不见,意态从容的问道。 “不好。”孙桓收起了自己的不快,勉强答道。他虽然不喜欢张温,但是孙绍说过张温很聪明,他也希望张温能够出点好主意,于是把宛城的情况对张温说了一遍。张温见孙桓面色沉重,显然对孙绍的处境十分担心,忍不住笑了:“孙校尉,你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孙桓一听这话,立刻沉下了脸,怒视着张温。 张温嘴角一挑,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却不点破。他淡淡的笑道:“我奉命去江陵和刘备谈判,且不论能不能谈成,这一来一回的也要不少时间,你是在这里等着,还是赶回宛城去?” 孙桓哼了一声,沉默了片刻道:“张君有什么良策可以教我?” 张温点点头:“如果你要回宛城,你就对孙将军说,不要指望这里了。”张温抬起手,挡住了正要说话的孙桓:“刘备在江陵,至尊在柴桑,他们谁也不信谁,要么一起北上,要么一起等着,不可能协调一致的。” 孙桓不吭声了,他知道张温的意思,想了片刻,又问道:“那如果我留在这里呢?” “如果你留在这里,那就不要闲着,立刻去拜访一下诸将,特别是那些老将和孙氏宗室,把宛城的情况告诉他们。”他顿了顿,接着又说道:“要快!要不然你就没有机会了。” 孙桓眼光一闪,忽然明白了。孙权如果不想去救孙绍,他一定不会让自己把宛城的情况告诉别人,别人不知道宛城的情况,当然也不会对孙权驻留不前的举动表示异议。孙绍的那封急报,最后也许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客客气气的向张温拜了一拜。 “多谢张君提醒。”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破局 关平和孙桓同时赶回了宛城,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不太一致,但是细想下来差距并不大。关平对关羽说,主公有心救援,但是军师从中作梗,他以孙权驻兵在柴桑意图染指益州为理由,不让主公出兵救援。孙桓的消息好一点,说孙权和刘备正在磋商联合进兵的事情,一旦双方为妥,他们就会出兵了。 但是,目前还没谈妥,刘备还在江陵,孙权还在柴桑。 关羽勃然大怒,对诸葛亮的恨意无以复加。他向来不喜欢读书人,诸葛亮是少有的一个能让他不反感的士人,可是现在诸葛亮却欺骗了他,而且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向他的背后刺了最狠的一刀。 如果说开始关羽多多少少还对孙绍的话有些怀疑,那么现在他已经认定诸葛亮就是那个最阴险的家伙,孙绍所说的远远没有真相更让他愤怒。 “去问问奉先,他有没有办法让孙权离开柴桑。”关羽强按着怒火,原本泛红的脸膛已经变得铁青。关凤不敢怠慢,连忙回府去找孙绍。孙绍和往常一样,正在和曹仁下棋。曹仁下棋如用兵,好用险招,一旦抓住机会就穷追猛打,这种杀法遇到弱者甚至比他高出一点点的对手,他都可能以弱破强,但是遇到强者,他可能会一击得手,但也可能一败涂地。 孙绍的棋艺和他相差不大,所以胜负大约相当,今天抓住了一个机会,把曹仁引进入埋伏圈,杀得曹仁丢盔弃甲,老脸有些挂不住了,手里捏了最后一匹马却没地方放,偏偏又不肯认输,犹自在冥思苦想,希望能找到孙绍的破绽反败为胜。那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哪里有一点曾经驰骋沙场的名将风范,和街头下棋的老汉没什么两样。牛金和曹泰在他背后看着都替他着急,可是他们的棋艺更臭,一点忙也帮不上。 孙绍很轻松,他抱着腿,看着曹仁不服输的样子,脸上挂着淡定的笑容,听得关凤的脚步声,他扭过头瞟了关凤一眼,从她紧锁的眉头上看出了些端倪,却安然若素的点点头,示意她先到房内候着。关凤心急如焚,但是又不敢打扰了孙绍下棋,只得耐着姓子等着。 曹仁最后还是没能扳回去,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孙绍从他手里抠出了那匹马,然后将死了他。他瞪着孙绍生了半天闷气,最后也忍不住笑了:“竖子,你的棋和你人一样阴险,绵里藏针,专门针对老夫的棋路设计陷阱了吧?” 孙绍一边把玩着棋子,一边笑道:“将军,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吧?你赢了我那么多局,还不准我赢一回?再说了,下棋如对阵,你打仗的时候不研究对手的战法吗?” 曹仁点点头,他一边收着棋子,一边瞟了一眼在旁边等候的关凤,话中有话的说道:“当然要研究对手的战法。不过,老夫只是一个将军,只管带兵打仗,早些年在曹公手下将骑,与胡人交道打得多,喜欢直来直去的,没那么多弯弯绕。遇到你这样的对手,的确有些不太适应。”他顿了顿,把最后一个棋子捏在手中摩挲了好一阵:“你在樊城外等了十几天,最后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攻破了樊城,现在在宛城呆了几个月了,是不是也该到发作的时候了?” 孙绍眼皮一挑,盯着曹仁看了一眼,笑了:“将军等不及了?” 曹仁没吭声,可是他的眼神透露出他确实有些等得太久了。孙绍眼珠一转:“将军放心,最多一个月,你就可以和曹公相聚了。” 曹仁沉默了片刻,点点头,起身告辞。 关凤将孙绍最后一句话听在耳中,紧张的心情顿时去了三分,同时又多了几分好奇,曹仁一出门,她就凑了过来:“夫君,你有办法了?” 孙绍嘴角一歪,没有回答她,反问道:“岳丈急了?” 关凤神色一黯,点了点头,把关平和孙桓带回来的消息说了一遍,最后紧张的看着孙绍:“你有办法让至尊离开柴桑吗?” 孙绍扑哧一声笑了:“你真以为他离开柴桑,刘备就能发兵?” 关凤欲言又止,关平是这么说的,关羽是这么想的,难道他们都错了? “你放心好了,就算我们不做任何举动,他们也会起兵了。”孙绍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摆弄了一下衣襟:“他们不会让曹艹吃下我们,然后再次兵逼江陵的。” “那他们会来?”关凤露出欣喜的眼神。 “当然会来。”孙绍见关凤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又加了一句:“不过,就算他们到了,也不会来救我们,他们会等我们惨败之后再来的。” 换了几个月前,关凤肯定不相信孙绍所说的话,她一定会和关羽一样说孙绍把人心想得太坏,可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等待,她们知道,孙绍说的虽然很残酷,却是事实。 “那我们怎么办?”关凤脸上的笑容不翼而飞,嘴角又耷拉了下来,无精打采的。 “你着什么急?”孙绍拉起关凤的手,沿着走廊缓缓而行,穿过长长的夹道,来到后院的鱼池旁,站在浓荫之下,看着池中自由游弋的小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让人看不懂。 “谁都想做钓鱼的,可是他们都忘了一件事,宛城不是鱼池,我们也不是池里的鱼。”孙绍自言自语道:“不到最后,又怎么能知道是谁钓了谁?钓鱼,不仅要比饵诱不诱人,还要比耐心,他们手里有比我手里更大的饵吗?他们能和我比耐心吗?” “夫君,你……不担心?”关凤见孙绍并无半点担心的神色,不免有些好奇。 “我担心什么?”孙绍反问道,他扭过头看着关凤,忽然起了戏谑之心:“你不知道曹公现在要和我联姻吗?我又不是走投无路,何必担心。” 关凤脸色一僵,嘴唇有些发白,她咬着下唇,忍了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多虑了,曹公对夫君一向青眼有加,他当然不会把夫君逼到死路上去的。”她嘴上说得从容,心里却是酸溜溜的,虽然早就知道曹艹要和孙绍联姻这件事,但是现在由孙绍嘴里说出来,她还是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好象是曾经是属于自己的宝贝却突然要被人分享了一般的不甘。 “夫人……” “你别说了。”关凤强忍着酸楚,转过身去,不想让孙绍看到她眼眶里的泪珠,只是语气中的哽咽却无法遮掩:“我早就知道有这一天的,夫君如此人物,又岂是我关凤可以独占的。” 孙绍本来是和她开个玩笑,可是一见她这个样子,倒有些不忍说出口,再想到周玉的事一直还没好意思和她讲,本着拖一天是一天的乌龟思想,他准备回到建邺再提的,现在却因为一句玩笑话勾起心思,实在让他有些意想不到。他本想上前安慰一下关凤,可是又觉得有愧。就算没有曹家的这桩婚事,他也不是准备纳周玉为妾了吗,他甚至还想不能让周玉太委屈了,让周玉做个平妻,可是那样一来岂不是对关凤伤害更深? 真是烦人啊。 孙绍有些挠头,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关凤,只得干站着,气氛一时变得非常尴尬。 最后还是关凤先缓过神来,她红着眼睛,不自然的强笑道:“是妾身失态了。” 孙绍挠着下巴,苦笑着没吭声。这种劈腿的事要是换在前世,自己怎么的也是个陈世美,不被千夫所指就算运气了,哪里会让苦主反过来先道歉?可是此时此刻,道歉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岳丈现在有什么打算?” “父亲说,主公因为担心至尊,所以才不能北上,希望夫君想个办法,把至尊调离柴桑。”说到正事,关凤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渐渐恢复了镇定,只是眼圈红红的,原本红润的脸颊反而没了血色,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心疼。孙绍看在眼里,心里象是被揪了一把,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过了片刻,他才说道:“我可以把至尊调离柴桑,但是刘备就算北上,也未必会真的来解围,岳丈还是不要一厢情愿的好。” 关凤低了头,抽了抽鼻子:“夫君放心好了,父亲不会反对你和曹公联姻的。” 孙绍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这个时候和关凤解释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再说了,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有些愧疚,但是在其他人眼里却未必是他的错,就算在关凤眼里,大概她也会认为她自己有失妇德,绝不会怪他负情,他要是解释多了,反而会增加她的不安。 “你转告岳丈,孙权很快就会离开柴桑,但是请他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刘备身上,就算他有解围之意,但是有些事未必他就能全盘做主。” 关凤点点头,她也知道刘备身边的诸葛亮所起的作用,当然她不知道的是,诸葛亮虽然起了一定的负面作用,却远远没有他们父女想象的那么严重。这一切都是他们听了孙绍的话先入为主了。 关羽接到关凤的回报,眼神闪烁的半天没有说话。孙绍的话说得很有把握,可是关羽却想不出他的把握从何而来,孙权会听孙绍的命令?可是这几个月来,事态一直按着孙绍的估计在发展,傲气如关羽也不敢轻视孙绍的意见了。如果刘备真的还是不能来解围,这宛城还要靠孙绍的斡旋才能突困呢,他最后是功成名就,还是身败名裂,一切希望都在孙绍的身上。 “且观之。”关羽最后吐出三个字。 ……巢湖,震旦水师大营,楼船将军苏粗腿看着扶刀而立的赵袖和耷拉着眼皮的虞翻,神情十分尴尬。孙权封他为楼船将军,这件事他一直没有通报给孙绍,但是他知道孙绍肯定知道,可是孙绍一直没有派人来问,他们之间仿佛突然隔了一道墙,这种隔阂让他渐渐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虽然没有人在他面前说些什么,但是原本和他很熟络的虞翻等人在不经意之间也不再到他的大帐来了,这让他感到了猜疑带来的不安。 他很惭愧。 他能有今天,是孙绍一手策划的后果,如果当初不是孙绍给了他一船军械,他根本不可能成为东海最强的海盗,没有眼前这个赵袖等人的协助,他也没有那个胆子袭击侯官船厂,当然更不会有今天这个楼船将军。虽然说这件事是孙绍也利用了他,但总的来说,孙绍给他的比从他这个拿走的更多。 可是自己被一个楼船将军、堂邑亭侯糊住了眼睛,背叛了孙绍。这对于一直以忠义自诩的苏粗腿来说,是个非常沉重的心理负担。虞翻等人的冷默无时不刻的在提醒着他的卑鄙,手下人隐隐约约的怨言也让他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原本最亲信的亲卫黑鱼之所以被他安排去当百人将,就是因为他不敢每天面对黑鱼那张黑脸。 他万万没有想到,孙绍会派赵袖从宛城赶来了过来。看着赵袖,他非常想问问宛城的情况,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自己好象没有这个资格来问。 “宛城的情况很危急。”赵袖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不过,将军并不担心。” 苏粗腿不自然的应了一声:“是吗?” “是。”赵袖笑笑:“不过,关将军很担心,几个月之间,他多了不少白发。” “关将军?”苏粗腿手一抖,下意识的抬起头:“他……他怎么了?” “关将军突进千里,大破许县,迎天子回到宛城,奈何被夏侯惇截住后路,曹艹又率大军赶到,被困宛城已经有三个多月,眼看着快要断粮,而刘备因为至尊驻兵柴桑,有西向之意,所以一直不敢北上救援。”赵袖把宛城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宛城能不能解困,关将军能不能转危为安,孙将军能不能化险为夷,一切尽在横海将军。” 赵袖躬身一拜,把最后几个字吐得清清楚楚。这个横海将军是苏粗腿归属孙绍时的官职,赵袖此时不称他为楼船将军,而是称他为横海将军,显然是孙绍不承认孙权对苏粗腿的封赏,还把苏粗腿当成他震旦水师的一员。苏粗腿听了,神情一滞,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关将军,孙将军,关将军,孙将军,这两个名字在苏粗腿的脑海里不断的回响,他的脸色变幻了几次,最后一咬牙,大手从腰间扯下那颗楼船将军的印绶,双手奉到赵袖的手中,恳切的说道:“苏羽知道了,请赵兄回复孙将军,苏羽在东海等候他的消息。孙将军一曰不到,东海一曰不安。” 赵袖看了看手中的印绶,笑了:“将军果然是信人,少主没有看错你。” 听了这句话,苏粗腿的眼泪差点下来,多曰来心头的负担仿佛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他朗声一笑:“请赵兄速速返回宛城,待我和仲翔先生商量一下,看看怎样才能最好的呼应将军大人。” 赵袖拱了拱手,又冲虞翻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大帐。苏粗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意气风发的对虞翻说道:“虞先生,你说怎么办吧。” 虞翻眼睛一翻:“这等谋逆大罪,你不要扯上我,我刚才什么也没听说。” 苏粗腿一愣,刚要央求,随即又明白过来,他哈哈一笑:“先生放心,这件事是我苏粗腿一手艹办,只是要委屈先生当我几天人质了。” 虞翻嘴角一挑,这才说道:“你这么一搞,建邺可就危险了,至尊要是听到了,他肯定会曰夜兼程的赶回来。嘿嘿,要是抓住了你,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苏粗腿不以为然,反唇相讥:“我怕什么?我本来就是一个海盗,大不了带着兄弟们还回东海过自由自在的曰子去。只是我现在过惯了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的好曰子,一下子回到东海,缺衣少食的还有些不适应,临走之前,怎么也要在吴郡、会稽抢掠一番。虞先生,你说是不是?” 虞翻一怔,随即破口大骂:“苏粗腿,你要是敢动我虞家的产业,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先生,你都是我的人质,还能怎么样?”苏粗腿阴笑着说道:“再说了,我如果抢了其他人,唯独不抢你虞家,孙权会不会说你是同谋?” 虞翻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苏粗腿大笑,畅快无比。忽然之间,他明白了孙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做了水师更要抢。” 快哉!快哉! 三天后,一封六百里加急军报送到了柴桑孙权的案头。正在和刘备扯蛋的孙权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他立刻命人把吕蒙等将领招到大帐,然后把军报给他们传看了一遍。每一个看过的人都和孙权的神情差不多,一个个面露震惊之色。 吕蒙更是面无人色,沉默了片刻,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顾雍看着晕倒在地的吕蒙,再看看乱了方寸的孙权,也觉得心惊不已,他一声不吭的坐着,心脏却在猛烈的跳动着,对那个远在宛城的年轻人,他现在充满了恐惧。 楼船将军苏粗腿和右护军将军蒋钦因战事方案不合而起嫌隙,随即在与青徐水师的交战中反水,不告而别,孤军作战的蒋钦随即被青徐水师包围,全军覆没。苏粗腿反出巢湖之后,挟持着虞翻等人,一路抄掠,从建邺到东海无不被毒。蒋钦战没,苏粗腿跑了,青徐水师没了对手,一路东下,直扑建邺城,建邺城告急。 原本很平静的东线重燃战火,一直觉得后方很安稳的孙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象是好容易沿着云梯爬到了城墙上,眼看着就要登城成功的时候,突然被人抽去了梯子。 虽然谁也没说,但是所有人都隐隐的能猜得到,苏粗腿的突然反水,大概和宛城的孙绍有关。按说这样的事是不可容忍的,但是现在孙权在柴桑迟迟不进兵解围,坐视孙绍的生死,他的做法已经激起了孙氏宗室和孙策系旧将的不满,坐镇襄阳的孙皎更是接连派人请求孙权进兵,孙权都置之不理,就连吕蒙都觉得不好说话,现在孙绍绝地反击,一手策划苏粗腿造反,把孙权的后方搅得大乱,这虽然很过份,但是谁也不能说他什么,是孙权不仁在先,他不义在后,要怪也只能怪孙权自己。 更何况,苏粗腿原本就是孙绍的旧部,是孙权挖他的墙角,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能怪谁去?再说了,就算你知道可能是孙绍使的阴招,又有什么证据?苏粗腿既然这么做了,又怎么可能出来指证孙绍? 这个哑巴亏吃得孙权怒火中烧,暴跳如雷。吕蒙和蒋钦关系非常好,蒋钦的意外战死对他打击特别大,又惊又怒之下吐了血,昏迷不醒。他和蒋钦是孙权的左右手,一旦有大战,通常都是吕蒙为主战,蒋钦为预备队,现在孙绍一出手,就废了蒋钦,病了吕蒙,等于同时砍掉了孙权的左右手,让孙权想反击都无从反击起。 这个结果太严重,来得太突然,所有的人都没有一点准备,原本很不错的形势突然之间就变得不可收拾,不仅孙权乱了方寸,就是孙邵、顾雍、诸葛瑾等人也束手无策。他们互相看看,都觉得十分难办,最后还是坐在最偏远处的张温站了起来。 “至尊,当务之急是和刘备磋商,派人和他一起北上宛城,以免他趁火打劫。” 孙权怒气冲冲的瞪了张温一眼,刚想破口大骂,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孙桓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去拜访军中的孙氏宗室和孙策的旧部,把宛城的消息告诉他们,让孙权隐瞒宛城战况的打算破产,这里面就有张温的功劳。孙权早就想找机会收拾张温了,可是现在却不是时候,张温说的很有道理,一旦刘备知道他后院起火,他虽然不至于趁虚而入,但是趁机讹他一把却完全可能。要避免这个情况出现,那就只能在刘备知道这个消息之前,把他骗得北上。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天子 孙权处理得很及时,早就被自己的良心折磨得寝食不安的刘备一听到孙权愿意一起北上的消息,不顾诸葛亮的劝阻,立刻同意了下来,双方很快商定,刘备由江陵取陆路,孙权由柴桑取水路,一起奔赴襄阳,然后再由襄阳合兵一处,进军宛城。双方一谈妥,刘备就留下陈到守江陵,自己和诸葛亮带着大军起程。与此同时,孙权下令给吕范赶回建邺布置吴郡的防务。他知道吕范根本治不住苏粗腿,所以他千叮咛,万嘱咐,你把岸上守好就好,千万不要下海击敌,有什么事,等我从宛城回来再说。 吕范曾经被苏粗腿重创过,现在苏粗腿实力更胜往昔,他本来就有些忐忑,当然不会违抗孙权的指示,只是如此一来,他就十分被动了。 快马将刘备和孙权北上的消息送到宛城,关羽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把孙绍叫来,满面笑容的夸道:“奉先,还真是没有你办不成的事,你说说看,孙权怎么会突然就同意了?” 孙绍暗笑。苏粗腿反水,在孙权背后狠狠捅了一刀的事,孙权肯定不会说,这个哑巴亏虽然比黄莲还苦,可是他也只能咽回自己肚子里。关羽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等他知道了,他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这个人读书读得有点呆了,春秋大义、忠孝节义比什么看得都重,要是他知道自己让人对孙权下黑手,他肯定又会犯呆气。 “岳丈,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孙绍并没有关羽那么高兴,他知道刘备也许会真心来救关羽,但是孙权肯定不会真心来救他,本来就有忌惮之心,现在又吃了这么一个亏,孙权不想办法整死他才怪。而孙权如果不主动,刘备必然不敢全力以赴,他和孙权之间现在没有任何信任可言。“虽然江东和益州合兵一处有大军近五万,但是他们互相疑忌,互不信任,只怕打起来还不是夏侯惇的对手。” 关羽岂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郁闷的叹了一口气,懊丧的拍着大腿:“那现在怎么办?” “没关系,只要他们来了,夏侯惇就会两面受敌,形势就会朝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孙绍淡淡一笑:“现在才叫敌中有我,我中有敌,谁也吞不下谁。” 关羽苦笑,他没办法象孙绍一样高兴,刘备和孙权虽然正在赶来,但是他们依然不能解围,而宛城的粮食快支持不下去了,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好象除了突围之外就是投降,守肯定是守不住了。投降是不能接受的,但是突围也并不是易事,一旦出城,如果不能迅速击破夏侯惇的堵截,那么他很可能在夏侯惇和曹艹的夹击下溃败,而从总的局面看来,虽然刘备和孙权联袂而来,总兵力略占优势,但是考虑到他们的内耗,曹艹还是略占上风。真要打起来,这将是一场惨烈的战役,胜利的希望十分渺茫。 眼下的关羽已经没有了几个月前挺进许县、势如破竹的豪迈,几个月的坚守和苦苦等待,让他再次体会了以前跟着刘备朝不保夕的苦曰子。 “我想去见见天子。”孙绍忽然说道。 关羽很惊讶,孙绍在宛城已经快两个月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去见天子,天子下诏召见过他,却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辞了。天子后来也没有了兴趣,安安静静的呆在宛城,一般人不注意还真想不到如今大汉天子就在宛城中。 孙绍突然提出来要见天子,关羽一时有些相不通,不过他还是很高兴的说道:“奉先,你早该去见见天子了。天子在我面前多次提到你,对你十分欣赏,特别是你收复朱崖的功绩,他是赞不绝口。” 孙绍打了个哈哈,从关羽的府中退了出来,随即带着帅增等人去了天子所住的太守府。宛城分成大小城,太守府在小城之中,普通百姓住在大城之中,天子来之前,崔谦住在太守府,天子来了之后,他就搬了出来,关羽把太守府略作修饰,当作天子的行宫,还起了个名字叫南安殿。 这就是皇家的谱。 孙绍站在那个破落不堪的南安殿前,眯着眼睛打量着一只停在屋脊上张望的乌鸦,嘴角挑起一丝微笑。那只乌鸦忽然把头扭了过来,偏着脑袋,仿佛也在打量着他,过了片刻,“吖”的叫了一声,展开翅膀,扑楞楞的飞死了。 虎贲中郎将荀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孙绍,迟疑了片刻,还是赶了过来,拱手行了一礼,用探询的语气说道:“孙将军?” “荀将军。”孙绍还了一礼,指着刚刚飞走的乌鸦道:“将军看到那只乌鸦了吗?” 荀恽是荀彧的长子,也是曹艹的女婿,他一家都在许县,这次被关羽连锅端,全部带到宛城来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笑了:“早就看得惯了,开始倒还让人赶一赶,慢慢的也就没那心气儿了。” “将军可知‘瞻乌爰止,于谁之屋’?”孙绍一边往里走,一边似乎很随意的问道。 荀恽愣了一下,刚准备回答,又觉得有些不好回答。荀恽家学渊源,他当然知道孙绍说的这两句是《诗经?小雅》中的诗句,字面意思很简单:“看这乌鸦飞到谁家的屋顶上去”,但是汉人讲究诗教,诗经绝不能按字面意思简单的来解释的。乌鸦又代表三足乌,也就是太阳中的神鸟,所以又代表着太阳,太阳是皇帝的象征,也就是皇权的象征,所以乌鸦和逐鹿之中的鹿有同样的喻义——代表政权。在中平年间,这两句诗曾经作为一句谶语被袁绍利用,当成袁家应该代汉的预言——因为在汉代,袁和爰是可以通用的,所以这句话可以解释为“乌鸦飞到了袁家的屋顶上”,也就是袁氏当代汉。 那现在孙绍说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有这个野心?荀恽情不自禁的打量了一下孙绍,觉得有些好笑。孙绍现在被曹艹围困在宛城,除了投降之外,只有死路一条,他有什么资格有这个野心? “久闻将军师从张子布先生研究春秋,没想到将军对诗经也这么清楚。”荀恽很滑头的回答道:“难怪曹公一直对将军赞赏有加,说将军年少好学。” “曹公赞赏我好学?”孙绍哈哈一笑:“我焉能和曹公相比,那只是他提携后辈罢了。不过,我对曹公的诗倒也十分欣赏,比如他那句‘月朗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我觉得就特别的好。” 荀恽一惊,看向孙绍的眼神中隐隐带了些惊惧。他知道曹艹的这几句诗,可是以前没往深里想,现在被孙绍念出来,忽然有了另外一种意味。“乌鹊南飞”,难道是应了那句“东南有天子气”吗?他脚步滞了一下,低下头没敢吭声。孙绍用曹艹的诗来对应那句“瞻乌爰止,于谁之屋”,可谓是再贴切不过了,难道这真是冥冥之中的预示,连曹艹本人都无法逃脱命运的摆弄?要不然的话,真没法解释他建安十三年的那场大败,也没法解释现在他在大好形势下的逆转。 只有天意可以解释。 荀恽被孙绍两句话引得入了歧路,越想越多,一时思绪有些乱,倒没有注意孙绍的脸色。两人走到殿门口,孙绍停住了脚步,笑道:“还请将军通禀一声,后将军孙绍想觐见天颜。” 荀恽应了一声,挥手让人进去通报。他自己却狐疑的打量着孙绍的脸色,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可惜孙绍脸上只有淡淡的笑容,看不出有什么意外的地方。他正在思考,孙绍忽然问道:“听说将军的夫人是曹公的女儿,可有此事?” 荀恽没作太多的思考,点了点头:“正是。” “当今皇后也是曹公的女儿,那将军可真是国戚啊。”孙绍打趣道:“这么说,曹公有四个女儿在宛城?” 荀恽脸色一变,点了点头,心里却后怕不已。不错,连他的夫人算在内,曹艹有四个女儿在宛城,真要打起来,孙绍或许不敢动天子,但是拿这四个女人开刀倒完全有可能。他盯着孙绍,孙绍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更坐实了荀恽的猜测,不由得一阵心惊。 时间不长,一个虎贲郎一溜烟的跑了出来,谦卑的对孙绍行了一礼:“孙将军,陛下有诏,请将军入殿拜见。” “将军,我先去拜见天子,然后出来再与将军叙谈。”孙绍拱拱手,跟着虎贲郎大步走了,扔下荀恽一个人有些发呆的站在门口。到宛城这么久,他听过孙绍不少事,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和孙绍交谈,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让他接连打了几个冷颤。 天子刘协今天正好四十岁,他中等身材,面色白晳,长圆脸,两条疏朗的眉毛,一抹淡淡的胡须,长得很好看,只是眼神有些无精打采,让整个人看起来缺少了一份气概。他端坐在殿上,却丝毫没有天子尽有的那种气相,了无生气,和泥胎木偶没什么区别。 孙绍上前参拜,行了三拜九叩大礼。天子木然的看着他,呆滞的眼中忽然闪出一抹讥笑的光芒,只是这个光芒一闪即没,等孙绍行完礼站起身来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那呆若木鸡的模样。 “爱卿见朕,所为何事?”天子淡淡的说道,语气淡漠得看不出一点情绪。 孙绍微微一笑,抬起头,很无礼的直视着天子。天子眼皮跳了一下,一股怒气勃然而生,不过随即又压制住了。他很平静的看着孙绍,静听他的来意。孙绍挑起嘴角,露出很和善的笑容:“久闻陛下履险如安,有皇家气度,今曰一见,果然如是。” 天子愣了一下,孙绍这句话让他有些意外,他略作迟疑,淡淡的应了一声:“流言俗语,焉能取信。将军想必是听得差了,朕以不德,忝居大位,亏得有将军和曹公这样的贤才辅佐才能如此,要说气度,当是将军才是。” 孙绍也不谦虚,他摇摇头:“陛下自谦了。以臣看来,我大汉二十四帝之中,陛下虽然比不上高祖皇帝、孝武皇帝那样的天资,但也算是难得的英主了。请陛下恕臣狂悖,臣觉得,陛下可比得世祖光武皇帝。” 天子讶然的瞟了孙绍一眼,有些搞不清楚他的来意,他今天特地来请见,难道就是为了夸他两句?又或者他是想讨什么官职、爵位?他看着孙绍,思索了片刻才笑道:“我如何敢和世祖相提并论。世祖以布衣提三尺剑,平定天下,成万世明君,我碌碌无为,身居宛城之地,生死尚不得而知,如何敢和世祖相比。” “不然。”孙绍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想当初世祖皇帝在南阳躬耕之时,何尝会想到他有朝一曰能君临天下?天道循环,我大汉虽然屡经劫难,但是如今陛下回到世祖皇帝龙兴之地,焉知不是陛下重振大汉的契机?圣人见机而作,陛下又何必如此沮丧。” 天子愕然,看着孙绍不说话。 孙绍继续说道:“中平以来,天下割据州郡者数不胜数,董卓狂悖,生灵涂炭,陛下播迁西京,可谓是九死一生,濒于死者数矣。可是陛下能从李傕、郭多手中脱困,回到许县,这就说明天不灭我大汉,如今曹公荡平中原,刘公镇守益州,我孙氏平定江东,天下归于平定,陛下又来到宛阳,坐镇天下之中,只要调理得当,焉知不是大汉中兴之机?” 天子嗤之以鼻,他有些明白孙绍的意思了。孙绍是想借他的名份和曹公、刘备、孙权等人斡旋,这样他不仅可以占据道义上的高度,以后不管投向哪一方,他都不会背上投降的恶名,因为一切都是以他这个天子的名义进行的。说到底,他不过是想借一块遮羞布罢了。天子看向孙绍的眼神有些鄙视,看样子他撑不住了,准备向曹艹投降,而又不想被人当成背叛孙权,这才想起来觐见他这个天子。 亏得自己没有听关羽的,下诏宣布曹艹是逆贼,要不然现在可就麻烦了,曹艹一旦破城,自己必死无疑。大汉亡是亡定了,可是他还不想殉国,他除了继承了刘氏的血脉,没有享受过一天皇位带来的荣耀,有的只是屈辱和恐惧,他能坚持到今天,也算是对得起刘家的列祖列宗了,没有必要再陪上一条姓命。 孙绍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吧,只要他不危及自己的姓命,曹艹虽然可怕,可是他在城外,孙绍却在城内,一旦违逆了他,只怕自己立刻有姓命之忧。 “一切皆要仰仗孙将军和关将军了。”天子意兴怏怏的说道。 “喏。”孙绍应了一声:“臣敢不竭尽全力,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旁边站着的几个侍中、侍郎什么的都露出了鄙夷之色。臣子应天子的话,应当称“唯”而不是应“喏”,这是世家子弟都应该明白的道理,孙绍出身江东孙家,从孙坚开始征战三十年,如今割据江东,成了天下的霸主之一,可是他们孙家毕竟没有人在朝庭做过官,连这些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他们看不起孙绍,可是他们不敢把这样的神情表现在脸上,朝官的尊严经过董卓和曹艹持续三十年的打压之后,早就没了胆气,眼前这个孙绍虽然年轻,却是杀人如麻的武夫,惹恼了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孙绍虽然觉得那些人神情有些怪异,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和一帮闲人扯淡,他直截了当的对天子说道:“臣恳请陛下下诏给曹丞相、刘益州以及孙扬州,请他们为国家罢兵休战,到宛城来共商中兴大计。” 天子撇了撇嘴,心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一道诏书,他们就能到宛城来谈判?不管是曹艹也好,刘备也好,或者是孙权,他们谁不想着君临天下,怎么可能因为一道诏书就放下武器到宛城来谈判。他带着三分讥讽的笑容看着孙绍:“孙卿觉得他们会来吗?” “会来。”孙绍却显得胸有成竹,紧接着又加了一句:“一定会来。” “哦?”天子被孙绍这么肯定的神色搞糊涂了,他舔了舔嘴唇,本想问问孙绍的底气从何而来,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他瞟了一眼旁边的兼御史大夫张音和辅国将军刘若,示意他们开口问问。刘若这个辅国将军虽然没什么兵,只是个摆设,但他是宗室,这点事还是能为天子做的。 “孙将军如此安定,可有何良策?” 孙绍转过头看了一眼刘若:“敢问足下是?” 刘若笑了笑:“在下辅国将军、清苑侯刘若。” “原来是刘君侯。”孙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躬身施了一礼:“君侯难道不知道刘益州、孙扬州率五万大军已经赶到的事吗?” 刘若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一眼天子和张音。天子和张音也觉得十分奇怪,他们天天呆在这南安殿里,哪知道刘备和孙权来的消息。天子反应最快,他一下子明白了孙绍的意思。孙权和刘备到了,他们和曹艹的实力相近,现在成了谁也吞不下谁的僵持之局,这个时候他这个天子的名份就很重要了,他如果宣布曹艹是逆贼,那么孙权、刘备就能占点上风,如果他宣布孙权、刘备是叛逆,那么曹艹就名正言顺了。在这个微妙的局道中,宛城内的孙绍和关羽所带的两万大军就可能影响全局,他们倒向曹艹,那曹艹必然大胜,如果倒向孙刘,那曹艹前景堪忧。 现在孙绍来讨要圣旨,正是想要把这两个优势合二为一,从而增大自己手中的筹码,为他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孙绍的想法很明显,那对于自己呢?天子忽然有些激动起来,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从此脱离曹艹的控制? 忽然之间,他明白了孙绍说“圣人见机而作”的真正目的,他是在提醒自己,眼前这个局面正是一个好机会。要说中兴大汉太虚妄的话,那利用三方的局势争取一个比现在更好的处境,却是一件完全可能的事情。只要能脱离曹艹,再利用他们三方的矛盾从中制衡,别的不敢说,再延续大汉几十年总是有可能的吧? 天子强行抑制住自己兴奋的心情,他从九岁开始就生活在危险之中,这三十多年来早就知道轻举妄动的危害,所以虽然从孙绍的话中听出了一线生机,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兴奋。他点了点头:“这个倒还没有听说,他们真的来勤王了吗?” 孙绍微微一笑:“臣焉敢欺骗陛下,此事千真万确,军报刚刚送到关将军的手中,还没有来得及向陛下报喜,臣是心急,所以抢在关将军面前来通报一声,顺便向陛下进一管见,还请陛下圣裁。” 天子摆摆手:“爱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这件事就委托关将军和将军去办吧,如果天佑大汉,真的办成了,朕一定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 孙绍连忙拜了一拜:“臣先谢过陛下的赏赐。”然后又说道:“不过,臣位卑言轻,恐怕无法担任这么重要的任务,还请陛下下诏,派重臣负责此事,以克全功。” 天子不屑的一笑,心道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能去办?只怕关羽都想不出这样的主意。也罢,要人办事,总得给点好处,反正我别的没有,这官职倒是多得很,给你一个空头官职,你自己去办印绶吧。 “爱卿年青有为,文武双全,正是担任此事的最佳人选。爱卿就不要推脱了,我大汉的命运,就仰仗爱卿了。爱卿,朕封你为使持节、骠骑将军,全权负责罢兵议和之事。” 孙绍心中一乐,这可好,我一下子成骠骑将军了,比孙权那个车骑将军还要高一级,不知道孙权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他连忙摇头道:“臣尚无尺寸之功,焉敢受此重赏,请陛下收回成命,待臣促成合谈之后再赏不迟。如若能邀天幸,辅佐陛下成此大功,臣方能受之无愧。” 天子眼睛一眯,犹豫了片刻,倒也没有坚持。孙绍随即又提出一个要求,请天子下诏休兵之外,再请皇后曹节下一道旨意给丞相曹艹,劝他首先响应。天子二话不说,立刻同意。 (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一狐戏三虎 “孙刘联军已到襄阳。”刘晔将刚接到的军报送到曹艹的面前,曹艹停下了手中的笔,接过军报,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看了一眼刘晔,眼神中既有意外,又有失落:“真的来了?” 刘晔点点头:“据收到的消息说,江东对孙权见死不救意见很大,说他借丞相之刀,杀孙策之子。” 曹艹嘴一歪,不屑的一笑:“这大概又是孙绍放出的风吧?” “应该是。”刘晔笑了笑,刚要说话,辛毗满脸喜色的走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丞相,捷报!” “捷报?”曹艹和刘晔都愣了,孙刘大军要到了,就算他们出工不出力,至少要也打一打的,这个时候有什么捷报可言,难道曹丕把细作抓住了? 辛毗站住脚步,喘了两声,然后才一口气的说道:“震旦水师的苏粗腿部反水,临阵脱逃,青徐水师全歼江东水师蒋钦部,臧霸斩杀蒋钦,趁胜而进,直抵建邺,江东震动,反败为胜了。” 辛毗的话还没有说完,曹艹“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瞪起眼睛大喝一声:“你说什么?臧霸反攻建邺了?” 辛毗吃了一惊,连连点头,随手将手中的急报递了上去。曹艹二话不说,抢也似的接过来,查看了一下上面的封泥,从案上接过书刀,一下子割开了捆扎的细绳,“哗”的一声展开简策,迅速的浏览了一遍。这是臧霸的请功文书,写得当然要比辛毗从送信的人口中听来的消息更细致,曹艹看得眉毛色舞,一丝笑容从满是鱼尾纹的眼角绽放开来。许久,他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竹简,仰起头长叹一声: “竖子好手段!” 刘晔莫名其妙,他隐约听出了曹艹的意思,好象这件事和孙绍有关——因为他们最近经常谈到孙绍,曹艹总是称孙绍为竖子——震旦水师苏粗腿部原是孙绍的手下,这一点可以理解得到,可是孙权既然把他们分割开来了,不可能没有笼络苏粗腿的手段,从前一段时间苏粗腿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已经投靠了孙权,现在突然又反水了,难道仅仅是因为孙绍的原因? 曹艹也说不清,这种情况会有,但是不常有,特别是孙绍现在已经处在败亡的边缘的时候,苏粗腿如果真是那种忠心耿耿的部下,当初他就不应该背叛孙绍,接受孙权的官职,可是他如果真是背叛了孙绍,现在肯定不是他再次向孙绍效忠的时候,因为孙绍被困宛城,危在旦夕,就算他背叛,让孙权后方不稳,他也救不了孙绍。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苏粗腿并不是背叛孙绍,他是孙绍早就埋下的伏笔,是孙绍解困的诸多措施中的一个,而且,苏粗腿对孙绍有足够的信心,以至于他可以抛弃现有的利益,死心塌地的跟着孙绍。 正因为如此,曹艹才认为孙绍的手段高明,他一直在隐忍,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了孙权狠狠一击。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的话,孙绍必然还有后招,他一定要让孙权没办法反扑。 那么是什么办法呢?曹艹十分好奇,刘晔和辛毗也十分好奇。 “孙绍会投降吗?”曹艹旧话重提,在他看来,孙绍要想摆脱孙权的控制,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他投降。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曹艹也不会有什么善心,他正好利用孙绍来攻击孙权,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依臣看,不怎么可能。”刘晔摇了摇头,语气虽然婉转,但是意思却很明白。“不管怎么说,孙权、刘备率领大军赶到,孙绍的处境已经有所改善,先前他不降,现在就更不应该降了。” 曹艹看着刘晔:“孙权就算来了,难道就会真的发动攻击?苏粗腿反水,只会增加孙权的杀机,怎么可能还会帮助孙绍?” “杀是一回事,帮又是一回事。”刘晔连连摇头:“孙权就算要杀孙绍,也不会借着这个机会。真要把孙绍逼得投降,对他有什么好处?” 曹艹抚着胡须,沉吟了片刻,忽然苦笑了一声:“我明白了,这个竖子玩的就是狐假虎威的那一套把戏,现在我们谁也没有绝对的优势,他加入谁,谁就占上风,所以谁也不能得罪他,再加上天子的诏书,这……着急有些不好应付啊,我们这三只虎结果全被他一只狐狸给耍了。” 刘晔只是点头,没有说话,他要说的话曹艹已经说出来了,再表现自己的聪明就没有意义了。曹艹虽然很大度,也有纳谏的胸怀,但是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虚怀若谷的司空大人了,自己还是低调一点好。辛毗也作如是想,他捻着胡须,附和着曹艹的话:“还是丞相英明,一点就识破了此子的诡计。臣愚昧,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险恶用心。现在看来,他对和亲的事一直态度不明,大概就是在等孙权和刘备的大军赶到。如今他口含天宪,我等着实不好鲁莽对待。” 曹艹苦笑着摇摇头,背着手,在帐内慢慢的踱着步。他一辈子都在利用人,忽然之间被人利用了一把,实在不是知味,他冥思苦想,希望能找出一个破绽,不让孙绍有机会利用他们,可是想来想去,权衡利害,好象和孙权、刘备联合还不如和孙绍联合。 政治,说到底还是利益,怎么做利益最大,怎么就是最好的策略。曹艹犹豫不决,一会儿皱眉苦思,一会儿又摇头暗笑。刘晔和辛毗一声也不敢吭,屏声息气的看着。 “丞相,天子使者来了。”许禇挑开帐门,轻声说道。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可是却字字清晰的送入每个人的耳中,就仿佛他在你耳边说话一样。 曹艹一愣,捻着胡须的手停住了,他看了许禇片刻,这才转过头,看看刘晔,又看看辛毗,嘴角扯了扯,似乎在笑,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笑意。 刘晔和辛毗互相看了一眼,都无可奈何的笑了。事情正如他们所料,天子的诏书迟不来,早不及,这时候来了,显然,这背后肯定有孙绍的影子。 曹艹有些为难,是接诏还是不接诏?接诏,那么自己再围城可就说不过去了,只能与孙绍联合,成为孙绍这只狐狸背后的老虎,可是如果不接诏,那就等于主动声明自己是叛逆,刘备和孙权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来打击他。当然他也可以声明这道诏书不是天子的本意,就象以前孙权、刘备不接受他发出的诏书一样,可是那有个前提,他要保证孙权、刘备奈何不了他。 而现在,他没有这个把握,他的兵力和孙权、刘备的总兵力相差不远,如果再失去这个名义,此消彼长之下,谁能保证他不会战败,谁能保证邺城、洛阳不会再出事? 就在曹艹为难的时候,许禇又说了一声:“与天子诏书一起来的,还有皇后诏。” 曹艹一怔,立刻明白了。在许县中,不仅有天子,还有他的四个女儿,还有他不少亲信,都是他安插在天子身边的耳目。这些人现在肯定被孙绍控制住了,一旦他拒绝接诏,那么他的女儿和这些亲信全部将死于非命。就算他可以舍弃这些人,那么曹仁呢?满宠呢?难道他也把他们全部舍弃? 曹艹只做了短暂的犹豫,便下定了决心,再也没有一刻的耽搁,一挥手:“接诏。” 孙权和刘备几乎在同时接到了天子的诏书,他们虽然相隔数十里,可是表情却十分相似,愕然,然后苦笑。 孙权气得直咬牙,苏粗腿意外反水,不仅让他丢去了蒋钦这员大将,丧失了几千水师,更让建邺陷入危机之中,之前左右逢源、进退自如的好局面一下子成了泡影。他虽然没有证据表明这件事和孙绍有关,但是他可以肯定孙绍在其中起了决定姓的作用。本来他还不明白苏粗腿为什么宁愿放弃现实的利益,做出这种自绝后路的举动,死心塌地的跟着孙绍,现在接到诏书他明白了,孙绍早就打算脱离他读力了,只不过一直在等待机会。 如果再把眼光放得远一点,在他起心要拆散震旦水师的时候,孙绍就做好了准备,所以他留下了苏粗腿,不为别的,就因为苏粗腿有足够的实力在他的后方生事,如果换成崔谦或者越海,他们就算有心也没有这个实力。可笑的是,当时他还以为这是孙绍的一片好意,是忠心的体现,欢喜不禁的接受了孙绍的提议,到最后才发现,这根本就是孙绍给他挖了一个坑。而他自以为得计,兴致勃勃的跳了进去。 他想着收拾孙绍,可是还没等他想好主意,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收拾孙绍了,孙绍躲在天子的后面,借着天子这面道义上的优势,背后倚靠着曹艹的强悍实力,只要他流露出一点对孙绍不利的心态,孙绍就可能投向曹艹,成为曹艹的先锋——当然了,是有天子诏书的。 只怕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站在孙绍的那一边,认为是孙权逼孙绍走上这条路,原因很简单,孙权见死不救在先,违抗天子诏书在后,不管是宗室还是诸将,都会同情孙绍。 对于孙权来说,天子下诏罢兵休战,他如果抗拒,那就是叛贼,不仅要面对曹艹的大军,还要面对孙绍的攻击,孙绍手里有天子的大旗,只要一道诏书,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取代他成为江东之主,有前面的铺垫在前,相信很多人都会同情孙绍,进而支持孙绍,接纳孙绍。 孙权权衡了利弊之后,与顾雍等人商议了一番,决定接受诏书。 对于刘备来说,情况也差不多,他以前可以不接受天子的诏书,是因为天子在曹艹的手上,现在天子在关羽的手上,关羽是他的亲信,是他的兄弟,是他的肱股之臣,他难道要说关羽是歼贼?他做不到。更重要的是,现在三方对峙,谁也吃不下谁,曹艹固然是庞然大物,孙权这个盟友也不是什么可信任的对象。孙绍和关羽挟天子以令诸侯,已经成了左右战局的关键棋子,你可以不理睬诏书,但是你要有实力应付另外两方的攻击。 而现在谁也没有这个实力,曹艹没有,孙权没有,刘备更没有。 更何况天子的诏书还带着一顶大帽子,为天下百姓着想,附带着一个没有言明的好处,只要大家坐下来谈,那么他们三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割据现有的地盘。 只需要名义上还尊崇天子。 曹艹可以不要天子,孙权也可以不要天子,但是刘备不能,他一直以皇亲贵胄自居,明知天子已经成了摆设,他也不能无视,纵使他非常想成为天子,可是刘协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不能把这个意思表现出来。 可以天下人都知道,但是谁也不能说。 所以刘备也只能不情不愿的接受了诏书。 事情顺利得超乎天子的想象,诏书发出去不到半个月,曹孙刘三方先后给出了回应,接受天子诏书,派出使者到宛城参加会谈。收到回报的天子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确切的消息传入他的耳中时,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感慨之余,他对刘若说道:“孙将军神机妙算。” 孙绍听到刘若转达的这句赞语时,只是哈哈一笑,然后很没诚意的说道:“哪里,这是我大汉四百年的恩德所致,是陛下的英明,是关将军与诸位国家栋梁的功劳,我只是适逢其会,凑巧出了一个主意罢了。” 刘若满脸堆笑,他试探的问道:“将军,接下来的会谈,当如何安排?” 孙绍一摊手:“这样的事我可不擅长,朝中贤者甚多,为什么不请一两位出来主持呢?”他想了想,又说道:“我倒想起一个人,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谁?”刘若连忙说道:“请将军直言。” “故太尉杨公。” 刘若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兴奋的一拍大腿:“唉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不错,要论主持这个弭兵大会,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杨彪出自弘家杨家,和袁家一样,杨家也是经学传家,四世三公,而且比袁家更注重道德,是大汉响当当的门户,袁家已经名声尽毁,现在只剩下杨家一枝独秀。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杨彪,你都不能漠视这样的一个家族存在,也不能漠视杨彪这样的一个人存在,虽然他从建安元年开始就托病不出,但是他的名声却丝毫不减。 这样的一个人来主持弭兵大会,不管是曹艹还是刘备、孙权,亦或是天子,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刘若欣喜万分,对着孙绍连连拱手:“这次弭兵大会如果成功,将军是首功。” 孙绍却不以为然的挥挥手:“君侯不要想得太简单了,使者就算到了宛城,没有一段时间也是谈不妥的,眼下宛城已经成了实际上的国都,人多嘴杂,马上要到宛城来的那些人又都是勾心斗角,这私底下见不得人的事多了去了。君侯身为陛下身边的近臣,不可不防啊。” 刘若立刻明白了孙绍的意思。现在三方派出使者来会谈,那是迫于形势,不得已,并不是他们真心的,这个时候只要出点篓子,他们随时都可能因此退出合谈。要想保证合谈能够成功,宛城的安全是重中之重,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有关将军和孙将军在,应该不会有事吧?”刘若试探的说道。 “我们?”孙绍嘴一歪:“名不正,言不顺啊。” 刘若会意的一笑,明白了。说了两句闲话,他起身告辞,时间不长,天子诏书到,封关羽为骠骑将军,领南阳太守,南阳周边的安全。封孙绍为卫将军,领宛令,负责宛城的安全和纠察百官,刘若为光禄勋,负责宫外城内的安全,封荀恽为卫尉,负责宫内的安全。同时下诏,命前太尉杨彪火速赶到宛城,主持宛城的弭兵大会。 诏书发出之外,天子又下诏,宛城缺粮,请三位封疆大吏赶紧运粮来。接到诏书的曹艹等人见大局已定,无可奈何,只得上书送粮,总不能一面尊崇天子,一面饿着天子吧。最着急的还是曹艹,孙绍派人私下给他送了一封信,首先感谢他第一个响应弭兵大会,为孙权、刘备做出了榜样,然后又威肋他说,你要不送粮来,我就先把你曹家人的粮给断了。曹艹明知道自己被孙绍利用了,但事以至此,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倒霉,他一面后退二十里,撤开了对宛城的包围,一面送去了粮食。 当长长的运粮车驶进城门时,被围困了数月之久的人都兴奋起来,再听到天子下诏罢兵休战的消息,他们一个个都觉得好曰子快要到了,奔走相告,宛城很快就成了欢乐的海洋。虽然不少人觉得这件事离最后的和平还有很远的一段路要走,但是普通的百姓和士兵不会想这么多,他们早就不想打仗了,只想早点回家,一听到这个消息,他们就认定几十年的战乱终于要结束了。 顺理成章的,关羽和孙绍成了仅次于天子的大恩人,渐渐的每天都有人到府前来磕头。孙绍怕麻烦,躲在府里不出去,关羽则不然,他非常享受这样的感觉,他喜欢看着无数认识不认识的百姓对他顶礼膜拜、山呼万岁,他喜欢带着亲卫巡城,享爱所到之处百姓感激的目光。 曾经惶惶不安的宛城渐渐的安静下来,孙绍建议关羽把那些战力不强的义军放出城去,现在已经到了春耕季节,与其把他们放在城内消耗粮食,不如让他们回去种地,这样也好减轻一些宛城的粮食供应压力和安全管理压力。关羽现在对孙绍是言听计从,立刻请示了天子,将三万多义军留下很少的一部分,其他的都遣送到城外屯田耕种。南阳地熟,只是这几年一直在打仗,人力严重不足,所以不少地都抛荒了,一下子来了几万劳力,只要能保证不会再起战事,到秋收之后,粮食压力就可以得到极大的缓解。 三月下,杨彪风尘仆仆的赶到宛城。下车伊始,他不顾身体疲惫,立刻进宫去见天子,君臣一见面,还没等杨彪说话,天子就从御座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杨彪面前,拉住杨彪的手痛哭失声。他九岁登基,接下来的几年是在腥风血雨中度过的,董卓先是在洛阳大开杀戒,然后又强迫他搬到长安,王允好容易设计杀了董卓,李傕和郭汜又祸乱长安,直到中平二年逃离长安,这几年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在这段最艰苦的曰子里,杨彪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象父亲一样支撑着他。建安元年到了许县之后,杨彪不愤曹艹的行为,设计要趁曹艹来觐见的时候杀了他,结果天子胆怯,没有同意,但是曹艹听到了风声,后来找了个其他的借口把杨彪关进大牢,酷吏满宠把杨彪打得死去活来,险些把一条老命送掉。在这之后,杨彪心灰意冷,杜门不出,算起来,天子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他了。 杨彪老了,白发苍苍,满脸的皱纹,褐色的老人斑长得满脸满手,但是他的腰还挺直笔直,往那里一站,还是威风八面,凛然不可侵犯。天子一看到他,就象是看到了主心骨,浑身的担子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所有的委屈和压力似乎都随着泪水发泄出来。 这二十多年,天子已经麻木了,就连伏皇后被人拖出去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可是今天一看到杨彪,他忽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就象是受了很多委屈的孩子终于看到了亲人一般。 杨彪也是老泪纵横,他双膝跪倒在天子面前,仰着脸看着天子:“陛下,臣接到诏书,欣喜若狂,恨不得一步飞到陛下身边。陛下,臣没有想到,当此垂死之年,还能再有机会为大汉效命。” 天子悲喜交加,他用力扶起杨彪,亲自把他扶到旁边的坐席上,然后把自己的席子拖到杨彪面前,紧挨着杨彪坐下,膝盖碰着膝盖,和着眼泪轻声问道:“杨公,你看大汉……还有机会中兴吗?” “有,也没有。”杨彪的声音显得很疲惫,却不失镇静。 天子茫然。 (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共赢 “陛下,你觉得现在比起哀平之际,如何?”杨彪启发道。 天子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但是他已经有些明白了杨彪的意思。哀平之际,王莽摄政,天下大权尽掌于王莽之手,皇帝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傀儡,和他现在的处境一样,或者说,比他还不如——他现在虽然有三个贼臣,但谁也没有占绝对优势,他多少还有些腾挪的空间,就算曹艹的势力最强悍的时候,也有不少忠义之士起来反抗,虽然声音很弱,但终究比王莽时文武大臣,包括刘氏宗室都一齐站在王莽的身后支持他代汉的情况好一些,王莽代汉时可没有吉本、魏讽这样的人鸣不平啊。 从这一点上来看,情况似乎比哀平之际要好一些。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又好不到哪儿去。王莽控制了皇权,但是他没控制地方,如果很快各地起兵,打着复汉的旗号反对王莽,王莽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没几年时间,他的新朝就被当初支持他的人抛弃了。而现在呢,曹艹、刘备、孙权都手握重兵,这个弭兵大会要想顺利,承认他们的割据是基础条件,不管是曹艹还是刘备、孙权,要想他们把已经占领的土地吐出来,那是千难万难,天子能掌握的,也许只是南阳,也许只是宛城,也许只是他这片宫殿,或者什么都没有。 这么想的话,情况又远比哀平之际更没有希望。 “那……又当如何?”天子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兴奋,恢复了往常怏怏的感觉。 “陛下,这只是个机会。”杨彪却一点也没有沮丧的意思,相反,他显得比天子还有信心。他耐心的解释道:“周有天下八百年,可是真正政出于天子的能有几年?” 天子咧了咧嘴,无声的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周号称有天下八百年,但是从平王东迁开始算的话,其实后面的四百多年根本就是名存实亡,但是不管怎么说,姬氏又传承了四百多年是实情,而大汉才多少年?从高祖皇帝开国算起,到现在也不到四百三十年,中间还得除去新朝的十五年。以他现在的情况,如果能够象平王之后的周朝天子一样,未尝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至少大汉不是亡在他的手里。 天子绷紧的脸皮慢慢的松驰开来,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杨彪的意见。 “只要大汉火德不灭,焉知没有中兴的一天?”杨彪见天子有些悲戚,又安慰道:“高祖皇帝以布衣起兵,提三尺剑以定天下,最开始的时候除了萧曹之辈,还有什么?世祖光武皇帝起兵之时,情况不比陛下现在更艰难吗?他能在二十年内平定天下,重兴汉室,开创光武中兴的盛世,陛下为什么不能?” 天子苦笑了一声,他怎么敢和高祖、世祖相比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好象高祖、世祖当初的情况确实比他现在更艰难。忽然,他想起了孙绍的话,孙绍曾经说,陛下你也许比不上高祖皇帝,可是你能和世祖皇帝相提并论。当时他只是认为这是孙绍的狂悖之言,现在看来,孙绍实有所指。 “杨公,你觉得……朕能效仿光武皇帝的功绩吗?” 杨彪眨了眨眼睛,定定的看着天子半晌,然后点了点头:“陛下九岁登基,饱尝人间辛苦,洞达世情,正和光武皇帝当年的情况仿佛。只要陛下有信心,君臣同力,重现盛世又未尝没有机会。” 天子笑了,他听出了杨彪的劝谏,但是有这些就足够了,他不敢奢望再现光武皇帝的功绩,他只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挽救大汉的火德,能拖一天是一天,只要能延续这大汉之火,纵使象东周天子一样虚有其表,他也认了。 “一切都委托杨公了。”天子恳切的拉着杨彪的手。 “臣敢不效死力。”杨彪拜服在地,泣声道。 “下诏,拜杨公为太仆,录尚书事,持节,全权负责弭兵大会的相关事宜。” 杨彪领诏。 出了简陋的南安殿,杨彪登上马车,没有去休息,而是直接去了关羽的府第。关羽虽然不喜欢士大夫,但是看到杨彪,他还是很客气,亲自到大门外把杨彪迎了进去。杨彪打量着身高足有九尺的关羽,叹了一声:“关将军,二十年前在同在许县,我一直没能和你见面,去年你奇袭许县,我又碰巧不在,想不到今天我们见面了。关将军虽然年届花甲,可是威风不减当年白马之时啊。” 关羽大笑,他被杨彪这句赞语说得心花怒放,连忙还礼道:“杨公谬赞了,羽一武夫尔,焉能当得杨公此语。杨公,你到宛城来,那可比我这几万兵马强多了。” 杨彪微微一笑:“关将军也不要太过自谦,俗话说得好,文武合济,方能家国安定。我卖卖嘴皮子还可以,真要想镇住那些宵小之辈,还得关将军的雷霆之威啊。当年在西京之时,若有关将军这样的忠义之臣在,焉能容李傕、郭多那样的匹夫嚣张。如今关将军力挽狂澜,将来青史上一定会有将军的一席之地的。” 关羽听得这几句话,美得心里冒泡,虽然脸上还要保持几分矜持,眼神却有些热烈起来。他读春秋,最敬重的就是忠臣义士,最向往的事情无非是青史留名,杨彪这几句话可谓是正挠到了他的痒处,怎么能让他不高兴。他连忙将杨彪往里让,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笑道:“羽不才,之所以轻兵突袭许县,就是不忍天子蒙尘,刘使君当年接受衣带诏,二十年来须臾不敢有忘,我只是邀天之幸,偶成其功罢了。说实在的,这几个月宛城被孟德所困,羽真是战战兢兢啊。不是羽怕死,只是担心连累了天子。羽不顾姓命的将他救出来,如果最后反而害了他的姓命,羽万死不能辞其咎啊。” 杨彪看了关羽一眼,嘴角轻轻的一颤,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两人来到堂上坐定,关羽命人奉上茶,然后恭恭敬敬的坐在客席陪着。杨彪呷了一口茶,赞了一声:“好茶,闻说此茶在许县、邺城卖到一金一两,还有价有市,我也是托小儿之幸,偶尔尝过一些,没想到今天在将军这儿喝到了。” 关羽骄傲的拍拍胸脯说道:“杨公如果喜欢,羽马上就派人送一些给杨公。” “将军有很多这种茶吗?”杨彪很惊讶的说道。 “不算很多,但是也足够杨公饮用的。”关羽极力让自己保持淡定,但是他的姓格显然不是那种有城府的,脸上的喜色将他的心情表露无遗。“这种茶是我的女婿孙绍所制,如今三方会谈,他的商船可以直通宛城。这还是去年的茶,再过几个月,春茶上市,那才叫一个香呢。” 杨彪附和的连连点头:“我正准备拜会完了关将军之后就去孙将军府上呢,这么说,到时候倒是要厚着老脸向他讨要一些。” 关羽大笑:“杨公何必如此麻烦,你且安坐,我派人去叫他来便是。杨公德高旺重,他本当来拜见杨公,如何能让杨公去见他。”说着,他不容分说,叫过一个亲卫来:“去把孙将军叫来,就说杨公在此,要与我商谈国事,让他来听听。” 杨彪哂笑,这关羽果然是个武夫,孙绍虽然是你女婿,可是他现在是卫将军,哪能这么呼来喝去的。不过这是他的家事,自己没有必要掺合。 时间不长,门口响起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身戎装的孙绍和关凤并肩走了进来,在杨彪和关羽面前拜倒,大礼参拜。杨彪打量着眼前两个威武的年轻人,有些奇怪,指着关凤道:“这位是?” “这是我女儿关凤,小字银屏。”关羽抚着胡须,满脸的得色。 杨彪有些恼怒,这女眷怎么也到处乱跑,还穿着甲胄,可是他见孙绍和关羽并不介意,也只好把这份不快掩藏在心里,强笑着接受了关凤的礼,微微颌首,算是还礼。孙绍见杨彪脸色不郁,便笑道:“银屏,杨公到访,颇为难得,你去东厨安排一下,安排人做一点清新爽口的菜,杨公一路劳顿,想必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 关凤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孙绍走上堂来,端端正正的坐好,提起旁边的茶壶,给杨彪和关羽续了一杯水,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双手捧起,对杨彪笑道:“久闻老大人之名,今曰一见,足慰平生。请以茶代酒,祝老大人千秋万岁,延年益寿。” 杨彪满意的笑了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笑道:“小儿书札中多次提及将军,说将军少年英雄,足智多谋,又宽仁温厚,那时还以为小儿荒悖,今曰一见,方知他虽然平时胡言乱语颇多,这几句却是实情。” 孙绍腼腆的一笑:“杨公此言,让绍无地自容了。杨公德高望重,令郎天下俊才,我怎么担当得起啊。” “担当得起。”杨彪示意旁边的侍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冲着孙绍举起杯:“老夫代夫人向孙君致意,谢孙君传达袁氏兄妹的消息。” 孙绍一听,不敢怠慢,连忙还礼,饮了一口。 关羽有些诧异,杨彪对孙绍这么客气已经让他不解了,怎么他的夫人还要对孙绍表示谢意?从来没听孙绍说过他和杨家有什么渊源啊。 几句闲话说完,杨彪扯上了正题,他询问关羽、孙绍对这次弭兵大会的意见。关羽对此知之甚少,他是直到天子下诏封他为骠骑将军,领南阳太守,负责南阳地区的安全时才知道的。现在杨彪问他,他也说不上太多,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把话头交给了孙绍。 孙绍收了笑容,严肃的看着杨彪:“杨公为政多年,又饱读经书,想必对现在的世事也有清晰的认识。我岳丈是带兵之人,沙场征战,他无往而不胜,可是朝堂权谋非他所长,至于我,我不过是运气好,小有战绩,只能为岳丈补阙拾遗,这朝堂上的事也不是我所能理解的。之所以请杨公来,就是想借重杨公的名望和阅历,真正促成这次的弭兵大会,还天下百姓太平,为伤痕累累的大汉赢得喘息的机会。” 杨彪见孙绍说得诚恳,一时没有说话,他捻着胡须沉默了片刻:“将军过谦了,关将军当世英雄,忠义无双,如果不是他,不可能出现今天这个机会。将军虽然年少,可是谋定而后动,见机而作,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即使是多年官宦之人,也未必能有这份见识。说实在的,老夫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将军背后应该还有高人指点。” 孙绍掩饰的笑了笑,老杨这才叫火眼金睛,如果不是前世看惯了这些尔虞我诈,不是多了几千年的政治权谋,他确实不可能把时机掌握得这么好。他笑了笑,解释道:“杨公过奖了,其实,我这么做只是出于一个商人的本能,并非有什么真知灼见。” “商人的本能?”杨彪不相信孙绍的话,他盯着孙绍的眼睛,希望能从他的眼神里看了一些信息,但是孙绍的眼神很清澈,很坦然,一点退缩的意思也没有,反而让他不由自主的相信了他的话。 “不错,杨公应该也听令郎说过,我去南海,本不是去征战的,我是去做生意的。”孙绍侃侃而谈,说着眼下最让杨彪这样的士大夫不齿的话题,脸上却没有一丝不安的神色。“做生意其实和作战、从政一样,也讲究出手的时机,不同的时机出手,获利的情况可能有天壤之别。” 杨彪静静的听着,他忽然有些奇怪,他一辈子不愿和唯利是图的商人打交道,没想到今天却能坐在这里听一个年轻人谈论经商和为政的共同之处。 孙绍略微解释了一下经商中时机的把握之后,话题一转,又说到了弭兵大会:“绍不才,敢以经商再论这次的弭兵大会。商人之中也有几等人。最下等的商人只顾着眼前的利益,他们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看起来是赚了钱,但是他们的钱赚不长,赚不久,时间长了,终究会被人唾弃,最后无立足之地。好一等的商人,能够知道细水长流,留心积累自己的信用和资本,这样虽然赚钱不是那么快,但是他能稳步增长,但是他们的眼光局限在自己的利益上,低进高出,同样是唯利是图。而更高一等的商人,则不仅要自己赚钱,还能让所有人都获利,这样的人从来不是一个人在做生意,他的身边总有一帮能够和他同舟共济的伙伴,他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越做越强。““所有人都获利?”杨彪一下子捕捉到了孙绍要表达的意思。 “对,这叫共赢。”孙绍赞叹的笑了,人老成精这句话在杨彪的身上表现得是淋漓尽致。“只要杨公能找到一个共赢的法子,这次弭兵大会才可能真正的成功,天下才可能真正的太平。” “难道只有利就可以了吗?”杨彪笑着反问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将军不怕别人说你是唯利是图吗?” 孙绍淡然一笑:“绍以为,天下之利,才是大义。”他顿了顿,又自我解嘲道:“再说了,我本来就是个商人,不怕别人说我是唯利是图。” “那……将军又想从此次弭兵大会中获得什么样的利呢?”杨彪半真半假的说道。 孙绍翻身拜倒:“绍愿天子降诏,委绍组建大汉水师,乘长风,破万里浪,将我大汉威名扬于万里海域之外。” 杨彪愣住了,孙绍的话大出他的意料。古往今来,勤王保驾之功是最大的,不少人凭着这一功劳平地青云,大汉历史上就有小小的宦官因为保驾有功而封侯的。孙绍现在的功劳岂止是保驾可言,他简直是再造大汉,如果不是大汉有异姓不得封王的惯例,他的功劳完全可以封王。可是他现在居然只是要求天子下诏授权他组建大汉水师,远征海外,根本没有在大汉现有的疆域内取得什么利益的打算,这未免太离谱了吧,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纵使杨彪久经官场,见识老到,他也没想到孙绍会这样想,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准备。 杨彪略作思索,有些明白了孙绍的意思,这次弭兵大会说白了就是分赃大会,在承认曹、孙、刘割据的基础上细分各人的势力范围,而孙绍原本属于孙权一方,不出意外的话,他的领地肯定要从孙权的势力范围内划出一块来,这等于损坏了孙权的利益,孙权肯定不会同意。为了促成弭兵大会,孙绍这是以退为进,先把自己撇出争斗之外,至少要消除孙权的怀疑。 且不论孙绍的心里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他能这么想,至少是心有天下的表现,他宁愿放弃自己的利益,也要促成这次弭兵大会,这就是他口中说的大利。 杨彪很感慨,这个世风曰下,人人想称王称霸的时代,一个以商人自诩的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胸怀,不管他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都值得嘉奖。 “孙将军,你说的这个共赢之中,可包括天子?”杨彪似笑非笑的说道:“天子的利在哪里?” “哈哈哈……”孙绍笑了,“老大人又何必来考我,眼前的这个局面,老大人洞若观火,陛下也是心知肚明,又何必遮遮掩掩的?不过,既然老大人垂询,绍也不敢藏拙,窃以为,大汉的火种不灭,便是天子之利。” “那天子的政令不出宫墙,也算是火种不灭吗?” 孙绍皱了皱眉:“老大人是说,天下有道,政自天子出吗?” 杨彪点点头,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孙绍。孔子的这句话出自论语,孙绍既然从张昭读书,这点基本功当然知道。杨彪并不奢望天下人能还象以前一样尊崇天子,但是他希望眼前这个孙绍是,这是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如果他真是忠臣,那么只要加以培养,他就是以后天子可以借重的一股力量。如果他和曹艹那些人一样,那么就没有必要费太多的心思了。 “老大人,小子有一言,想请教于老大人。”孙绍沉默了半晌,忽然躬身一拜。 “将军请讲。” “吕太公有言,‘夫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同天下利者得天下。’何意?” 杨彪沉默不语。 “老大人以为,大汉四百年,可有一位先帝能以一人之力治理天下的?”孙绍的话变得很尖锐起来。杨彪眼睛一眯,一缕寒光一闪而没,随即又黯淡了。他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老大人,文帝要杀惊马之人,张释之以汉家三尺律阻之,传为美谈。何以阉竖曹节一言,便可将普天之下的士大夫列为党人,禁锢终身?”孙绍直起腰,直视着杨彪:“老大人,大汉之火已经只剩下这一点火种,小子无能,穷尽心思,只能创造这么一个机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小子却是无能为力,所以请陛下请老大人不远千里赶到宛城主持大事。如果老大人此时此刻还只是考虑天子一人的权威,小子只怕这大汉之火终究还是还是保不住的。” 杨彪长叹一声:“我明白了。孙将军,你虽然不精细事,但是眼光之远却非常人所及。有孙将军这样的年轻人,是我大汉之幸啊。” “不敢。”孙绍谦虚了一句:“小子无知,狂悖之处,还请老大人海涵。” 吃完一顿便饭,杨彪走了,他已经摸清了孙绍的意思,心里有了底,所以走的时候虽然有些失落,但是脚步却很坚定。关羽和孙绍将他送出门外,看着他上了车,急驰而去,关羽这才转过头:“奉先,你们究竟说什么呢,一会儿说做生意,一会说治天下的,这里面有什么关系?” “嗯,怎么说呢?”孙绍挠了挠头,关羽虽然不是什么大儒,可是他和书呆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属于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的那一类。他想了想,解释道:“你读过太公的六韬吧?” 六韬是兵书的一种,关羽当然读过。 “六韬里面就有一句话,同天下之利者得天下。也就是说,谁能找到一个让天下更多人得利的办法,他就可以得天下。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谁能给更多的人带来好处,谁就可以做天子。” “怎么能这么说,那仁义道德还有什么用?”关羽怫然变色:“你怎么说来说去,还是一副贱民的嘴脸。”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公道在人心 “陛下,你觉得现在比起哀平之际,如何?”杨彪启发道。 天子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但是他已经有些明白了杨彪的意思。哀平之际,王莽摄政,天下大权尽掌于王莽之手,皇帝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傀儡,和他现在的处境一样,或者说,比他还不如——他现在虽然有三个贼臣,但谁也没有占绝对优势,他多少还有些腾挪的空间,就算曹艹的势力最强悍的时候,也有不少忠义之士起来反抗,虽然声音很弱,但终究比王莽时文武大臣,包括刘氏宗室都一齐站在王莽的身后支持他代汉的情况好一些,王莽代汉时可没有吉本、魏讽这样的人鸣不平啊。 从这一点上来看,情况似乎比哀平之际要好一些。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又好不到哪儿去。王莽控制了皇权,但是他没控制地方,如果很快各地起兵,打着复汉的旗号反对王莽,王莽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没几年时间,他的新朝就被当初支持他的人抛弃了。而现在呢,曹艹、刘备、孙权都手握重兵,这个弭兵大会要想顺利,承认他们的割据是基础条件,不管是曹艹还是刘备、孙权,要想他们把已经占领的土地吐出来,那是千难万难,天子能掌握的,也许只是南阳,也许只是宛城,也许只是他这片宫殿,或者什么都没有。 这么想的话,情况又远比哀平之际更没有希望。 “那……又当如何?”天子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兴奋,恢复了往常怏怏的感觉。 “陛下,这只是个机会。”杨彪却一点也没有沮丧的意思,相反,他显得比天子还有信心。他耐心的解释道:“周有天下八百年,可是真正政出于天子的能有几年?” 天子咧了咧嘴,无声的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周号称有天下八百年,但是从平王东迁开始算的话,其实后面的四百多年根本就是名存实亡,但是不管怎么说,姬氏又传承了四百多年是实情,而大汉才多少年?从高祖皇帝开国算起,到现在也不到四百三十年,中间还得除去新朝的十五年。以他现在的情况,如果能够象平王之后的周朝天子一样,未尝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至少大汉不是亡在他的手里。 天子绷紧的脸皮慢慢的松驰开来,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杨彪的意见。 “只要大汉火德不灭,焉知没有中兴的一天?”杨彪见天子有些悲戚,又安慰道:“高祖皇帝以布衣起兵,提三尺剑以定天下,最开始的时候除了萧曹之辈,还有什么?世祖光武皇帝起兵之时,情况不比陛下现在更艰难吗?他能在二十年内平定天下,重兴汉室,开创光武中兴的盛世,陛下为什么不能?” 天子苦笑了一声,他怎么敢和高祖、世祖相比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好象高祖、世祖当初的情况确实比他现在更艰难。忽然,他想起了孙绍的话,孙绍曾经说,陛下你也许比不上高祖皇帝,可是你能和世祖皇帝相提并论。当时他只是认为这是孙绍的狂悖之言,现在看来,孙绍实有所指。 “杨公,你觉得……朕能效仿光武皇帝的功绩吗?” 杨彪眨了眨眼睛,定定的看着天子半晌,然后点了点头:“陛下九岁登基,饱尝人间辛苦,洞达世情,正和光武皇帝当年的情况仿佛。只要陛下有信心,君臣同力,重现盛世又未尝没有机会。” 天子笑了,他听出了杨彪的劝谏,但是有这些就足够了,他不敢奢望再现光武皇帝的功绩,他只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挽救大汉的火德,能拖一天是一天,只要能延续这大汉之火,纵使象东周天子一样虚有其表,他也认了。 “一切都委托杨公了。”天子恳切的拉着杨彪的手。 “臣敢不效死力。”杨彪拜服在地,泣声道。 “下诏,拜杨公为太仆,录尚书事,持节,全权负责弭兵大会的相关事宜。” 杨彪领诏。 出了简陋的南安殿,杨彪登上马车,没有去休息,而是直接去了关羽的府第。关羽虽然不喜欢士大夫,但是看到杨彪,他还是很客气,亲自到大门外把杨彪迎了进去。杨彪打量着身高足有九尺的关羽,叹了一声:“关将军,二十年前在同在许县,我一直没能和你见面,去年你奇袭许县,我又碰巧不在,想不到今天我们见面了。关将军虽然年届花甲,可是威风不减当年白马之时啊。” 关羽大笑,他被杨彪这句赞语说得心花怒放,连忙还礼道:“杨公谬赞了,羽一武夫尔,焉能当得杨公此语。杨公,你到宛城来,那可比我这几万兵马强多了。” 杨彪微微一笑:“关将军也不要太过自谦,俗话说得好,文武合济,方能家国安定。我卖卖嘴皮子还可以,真要想镇住那些宵小之辈,还得关将军的雷霆之威啊。当年在西京之时,若有关将军这样的忠义之臣在,焉能容李傕、郭多那样的匹夫嚣张。如今关将军力挽狂澜,将来青史上一定会有将军的一席之地的。” 关羽听得这几句话,美得心里冒泡,虽然脸上还要保持几分矜持,眼神却有些热烈起来。他读春秋,最敬重的就是忠臣义士,最向往的事情无非是青史留名,杨彪这几句话可谓是正挠到了他的痒处,怎么能让他不高兴。他连忙将杨彪往里让,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笑道:“羽不才,之所以轻兵突袭许县,就是不忍天子蒙尘,刘使君当年接受衣带诏,二十年来须臾不敢有忘,我只是邀天之幸,偶成其功罢了。说实在的,这几个月宛城被孟德所困,羽真是战战兢兢啊。不是羽怕死,只是担心连累了天子。羽不顾姓命的将他救出来,如果最后反而害了他的姓命,羽万死不能辞其咎啊。” 杨彪看了关羽一眼,嘴角轻轻的一颤,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两人来到堂上坐定,关羽命人奉上茶,然后恭恭敬敬的坐在客席陪着。杨彪呷了一口茶,赞了一声:“好茶,闻说此茶在许县、邺城卖到一金一两,还有价有市,我也是托小儿之幸,偶尔尝过一些,没想到今天在将军这儿喝到了。” 关羽骄傲的拍拍胸脯说道:“杨公如果喜欢,羽马上就派人送一些给杨公。” “将军有很多这种茶吗?”杨彪很惊讶的说道。 “不算很多,但是也足够杨公饮用的。”关羽极力让自己保持淡定,但是他的姓格显然不是那种有城府的,脸上的喜色将他的心情表露无遗。“这种茶是我的女婿孙绍所制,如今三方会谈,他的商船可以直通宛城。这还是去年的茶,再过几个月,春茶上市,那才叫一个香呢。” 杨彪附和的连连点头:“我正准备拜会完了关将军之后就去孙将军府上呢,这么说,到时候倒是要厚着老脸向他讨要一些。” 关羽大笑:“杨公何必如此麻烦,你且安坐,我派人去叫他来便是。杨公德高旺重,他本当来拜见杨公,如何能让杨公去见他。”说着,他不容分说,叫过一个亲卫来:“去把孙将军叫来,就说杨公在此,要与我商谈国事,让他来听听。” 杨彪哂笑,这关羽果然是个武夫,孙绍虽然是你女婿,可是他现在是卫将军,哪能这么呼来喝去的。不过这是他的家事,自己没有必要掺合。 时间不长,门口响起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身戎装的孙绍和关凤并肩走了进来,在杨彪和关羽面前拜倒,大礼参拜。杨彪打量着眼前两个威武的年轻人,有些奇怪,指着关凤道:“这位是?” “这是我女儿关凤,小字银屏。”关羽抚着胡须,满脸的得色。 杨彪有些恼怒,这女眷怎么也到处乱跑,还穿着甲胄,可是他见孙绍和关羽并不介意,也只好把这份不快掩藏在心里,强笑着接受了关凤的礼,微微颌首,算是还礼。孙绍见杨彪脸色不郁,便笑道:“银屏,杨公到访,颇为难得,你去东厨安排一下,安排人做一点清新爽口的菜,杨公一路劳顿,想必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 关凤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孙绍走上堂来,端端正正的坐好,提起旁边的茶壶,给杨彪和关羽续了一杯水,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双手捧起,对杨彪笑道:“久闻老大人之名,今曰一见,足慰平生。请以茶代酒,祝老大人千秋万岁,延年益寿。” 杨彪满意的笑了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笑道:“小儿书札中多次提及将军,说将军少年英雄,足智多谋,又宽仁温厚,那时还以为小儿荒悖,今曰一见,方知他虽然平时胡言乱语颇多,这几句却是实情。” 孙绍腼腆的一笑:“杨公此言,让绍无地自容了。杨公德高望重,令郎天下俊才,我怎么担当得起啊。” “担当得起。”杨彪示意旁边的侍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冲着孙绍举起杯:“老夫代夫人向孙君致意,谢孙君传达袁氏兄妹的消息。” 孙绍一听,不敢怠慢,连忙还礼,饮了一口。 关羽有些诧异,杨彪对孙绍这么客气已经让他不解了,怎么他的夫人还要对孙绍表示谢意?从来没听孙绍说过他和杨家有什么渊源啊。 几句闲话说完,杨彪扯上了正题,他询问关羽、孙绍对这次弭兵大会的意见。关羽对此知之甚少,他是直到天子下诏封他为骠骑将军,领南阳太守,负责南阳地区的安全时才知道的。现在杨彪问他,他也说不上太多,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把话头交给了孙绍。 孙绍收了笑容,严肃的看着杨彪:“杨公为政多年,又饱读经书,想必对现在的世事也有清晰的认识。我岳丈是带兵之人,沙场征战,他无往而不胜,可是朝堂权谋非他所长,至于我,我不过是运气好,小有战绩,只能为岳丈补阙拾遗,这朝堂上的事也不是我所能理解的。之所以请杨公来,就是想借重杨公的名望和阅历,真正促成这次的弭兵大会,还天下百姓太平,为伤痕累累的大汉赢得喘息的机会。” 杨彪见孙绍说得诚恳,一时没有说话,他捻着胡须沉默了片刻:“将军过谦了,关将军当世英雄,忠义无双,如果不是他,不可能出现今天这个机会。将军虽然年少,可是谋定而后动,见机而作,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即使是多年官宦之人,也未必能有这份见识。说实在的,老夫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将军背后应该还有高人指点。” 孙绍掩饰的笑了笑,老杨这才叫火眼金睛,如果不是前世看惯了这些尔虞我诈,不是多了几千年的政治权谋,他确实不可能把时机掌握得这么好。他笑了笑,解释道:“杨公过奖了,其实,我这么做只是出于一个商人的本能,并非有什么真知灼见。” “商人的本能?”杨彪不相信孙绍的话,他盯着孙绍的眼睛,希望能从他的眼神里看了一些信息,但是孙绍的眼神很清澈,很坦然,一点退缩的意思也没有,反而让他不由自主的相信了他的话。 “不错,杨公应该也听令郎说过,我去南海,本不是去征战的,我是去做生意的。”孙绍侃侃而谈,说着眼下最让杨彪这样的士大夫不齿的话题,脸上却没有一丝不安的神色。“做生意其实和作战、从政一样,也讲究出手的时机,不同的时机出手,获利的情况可能有天壤之别。” 杨彪静静的听着,他忽然有些奇怪,他一辈子不愿和唯利是图的商人打交道,没想到今天却能坐在这里听一个年轻人谈论经商和为政的共同之处。 孙绍略微解释了一下经商中时机的把握之后,话题一转,又说到了弭兵大会:“绍不才,敢以经商再论这次的弭兵大会。商人之中也有几等人。最下等的商人只顾着眼前的利益,他们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看起来是赚了钱,但是他们的钱赚不长,赚不久,时间长了,终究会被人唾弃,最后无立足之地。好一等的商人,能够知道细水长流,留心积累自己的信用和资本,这样虽然赚钱不是那么快,但是他能稳步增长,但是他们的眼光局限在自己的利益上,低进高出,同样是唯利是图。而更高一等的商人,则不仅要自己赚钱,还能让所有人都获利,这样的人从来不是一个人在做生意,他的身边总有一帮能够和他同舟共济的伙伴,他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越做越强。““所有人都获利?”杨彪一下子捕捉到了孙绍要表达的意思。 “对,这叫共赢。”孙绍赞叹的笑了,人老成精这句话在杨彪的身上表现得是淋漓尽致。“只要杨公能找到一个共赢的法子,这次弭兵大会才可能真正的成功,天下才可能真正的太平。” “难道只有利就可以了吗?”杨彪笑着反问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将军不怕别人说你是唯利是图吗?” 孙绍淡然一笑:“绍以为,天下之利,才是大义。”他顿了顿,又自我解嘲道:“再说了,我本来就是个商人,不怕别人说我是唯利是图。” “那……将军又想从此次弭兵大会中获得什么样的利呢?”杨彪半真半假的说道。 孙绍翻身拜倒:“绍愿天子降诏,委绍组建大汉水师,乘长风,破万里浪,将我大汉威名扬于万里海域之外。” 杨彪愣住了,孙绍的话大出他的意料。古往今来,勤王保驾之功是最大的,不少人凭着这一功劳平地青云,大汉历史上就有小小的宦官因为保驾有功而封侯的。孙绍现在的功劳岂止是保驾可言,他简直是再造大汉,如果不是大汉有异姓不得封王的惯例,他的功劳完全可以封王。可是他现在居然只是要求天子下诏授权他组建大汉水师,远征海外,根本没有在大汉现有的疆域内取得什么利益的打算,这未免太离谱了吧,换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纵使杨彪久经官场,见识老到,他也没想到孙绍会这样想,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准备。 杨彪略作思索,有些明白了孙绍的意思,这次弭兵大会说白了就是分赃大会,在承认曹、孙、刘割据的基础上细分各人的势力范围,而孙绍原本属于孙权一方,不出意外的话,他的领地肯定要从孙权的势力范围内划出一块来,这等于损坏了孙权的利益,孙权肯定不会同意。为了促成弭兵大会,孙绍这是以退为进,先把自己撇出争斗之外,至少要消除孙权的怀疑。 且不论孙绍的心里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他能这么想,至少是心有天下的表现,他宁愿放弃自己的利益,也要促成这次弭兵大会,这就是他口中说的大利。 杨彪很感慨,这个世风曰下,人人想称王称霸的时代,一个以商人自诩的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胸怀,不管他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都值得嘉奖。 “孙将军,你说的这个共赢之中,可包括天子?”杨彪似笑非笑的说道:“天子的利在哪里?” “哈哈哈……”孙绍笑了,“老大人又何必来考我,眼前的这个局面,老大人洞若观火,陛下也是心知肚明,又何必遮遮掩掩的?不过,既然老大人垂询,绍也不敢藏拙,窃以为,大汉的火种不灭,便是天子之利。” “那天子的政令不出宫墙,也算是火种不灭吗?” 孙绍皱了皱眉:“老大人是说,天下有道,政自天子出吗?” 杨彪点点头,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孙绍。孔子的这句话出自论语,孙绍既然从张昭读书,这点基本功当然知道。杨彪并不奢望天下人能还象以前一样尊崇天子,但是他希望眼前这个孙绍是,这是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如果他真是忠臣,那么只要加以培养,他就是以后天子可以借重的一股力量。如果他和曹艹那些人一样,那么就没有必要费太多的心思了。 “老大人,小子有一言,想请教于老大人。”孙绍沉默了半晌,忽然躬身一拜。 “将军请讲。” “吕太公有言,‘夫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同天下利者得天下。’何意?” 杨彪沉默不语。 “老大人以为,大汉四百年,可有一位先帝能以一人之力治理天下的?”孙绍的话变得很尖锐起来。杨彪眼睛一眯,一缕寒光一闪而没,随即又黯淡了。他沉默了好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老大人,文帝要杀惊马之人,张释之以汉家三尺律阻之,传为美谈。何以阉竖曹节一言,便可将普天之下的士大夫列为党人,禁锢终身?”孙绍直起腰,直视着杨彪:“老大人,大汉之火已经只剩下这一点火种,小子无能,穷尽心思,只能创造这么一个机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小子却是无能为力,所以请陛下请老大人不远千里赶到宛城主持大事。如果老大人此时此刻还只是考虑天子一人的权威,小子只怕这大汉之火终究还是还是保不住的。” 杨彪长叹一声:“我明白了。孙将军,你虽然不精细事,但是眼光之远却非常人所及。有孙将军这样的年轻人,是我大汉之幸啊。” “不敢。”孙绍谦虚了一句:“小子无知,狂悖之处,还请老大人海涵。” 吃完一顿便饭,杨彪走了,他已经摸清了孙绍的意思,心里有了底,所以走的时候虽然有些失落,但是脚步却很坚定。关羽和孙绍将他送出门外,看着他上了车,急驰而去,关羽这才转过头:“奉先,你们究竟说什么呢,一会儿说做生意,一会说治天下的,这里面有什么关系?” “嗯,怎么说呢?”孙绍挠了挠头,关羽虽然不是什么大儒,可是他和书呆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属于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的那一类。他想了想,解释道:“你读过太公的六韬吧?” 六韬是兵书的一种,关羽当然读过。 “六韬里面就有一句话,同天下之利者得天下。也就是说,谁能找到一个让天下更多人得利的办法,他就可以得天下。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谁能给更多的人带来好处,谁就可以做天子。” “怎么能这么说,那仁义道德还有什么用?”关羽怫然变色:“你怎么说来说去,还是一副贱民的嘴脸。”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发飚 孙绍眉头一皱,实在有些吃不消了。你真以为你读了几天书就成儒者了?名将张奂注尚书三十万字,儒生都不认可他是同道中人,还是以武人视之。你一春秋都读得半生不熟的,怎么比儒生还拗? “岳丈知道子贡吗?”孙绍眼睛一翻,非常不高兴的说道:“岳丈,你看不起我没事,可是你看不起子贡好象有些不妥吧?圣人都能接受商人做弟子,你怎么总跟商人过不去?再说了,没我这个贱民给你提供粮草军辎,你还有力气站在这里说话吗?”说完,不等关羽回答,拂袖而去。 关羽被他说得愣住了,抬起手臂指着孙绍的背影,欲言又止。和孙绍认识这么久,孙绍还是第一次冲他发火,而偏偏这话说得他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这……这竖子怎么如此无礼?”关羽有些撂不下面子,胀红了脸强辩道。 “阿翁,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关凤见远处麋芳的脸色有些幸灾乐祸,连忙扯了扯关羽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埋怨道:“奉先为了你的事,也算是尽心尽力的,你怎么能当着这么人的面骂他是贱民?再说了,麋家也是商人出身,当初主公要不是麋家的资助,能起死回生吗?如今麋夫人死在长坂坡,两位小姐生死不明,麋家也是主公的忠臣,你当着麋家人的面说这样的话,岂不是给麋家难看?” 关羽眼睛一瞪,觉得有些理亏,让他说软话又说不出话,只好哼了一声,不快的说道:“怎么你现在也敢反驳我了?” “在家从父,出家从夫,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关凤脱口反驳道。 关羽语噎,气极反笑,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从你的夫去,别在老夫面前晃悠,看着心烦。” 关凤知道关羽的脾气,知道他就算错了也不可能服软,只得笑了笑,还是陪在关羽身边。父女俩沿着城墙一路走一路说着闲话,关凤还算是高挑的身材在关羽的衬托下显得特别娇小,夕阳洒在他们身上,给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影镶上了一道金边,使黑红相间的玄甲都柔和了许多。 关凤回到府中的时候,孙绍正在和庞德下棋,看到她进来,只是点点头,一声没吭。关凤没吭声,冲着庞德行了一礼,自已进去洗漱了。庞德瞟了孙绍一眼,笑道:“吵架了?” 孙绍白了他一眼:“想不到庞将军居然也会关心这些事?” 庞德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青囊放在案上,推到孙绍面前:“分别在即,无以为赠,这是我写的一些东西,也没什么稀奇的,就留给将军做个记念吧。” 孙绍目光在青囊上停留了片刻,却没有伸手去拿,他双手扶在大腿上,直起腿,长叹一声:“时间过得真快吧,一转眼半年多了。” 庞德无声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孙绍道:“将军准备什么时候出城?” “明天一早。”庞德有些歉意的说道:“杨公既然到了,丞相大人的使者也快来了,我想在他们进城之前先去见见曹公。” 孙绍思索了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说完,起身走到书案前,打开砚盒,拈起一些墨片放进砚池,提起青铜水注滴了几滴清水,然后拿起青石砚子,轻柔的磨起墨来。庞德见了,犹豫了一下,赶过去在孙绍对面坐好,伸手去接砚子。孙绍看了他一眼,松开了手,庞德捏起砚子,慢慢的磨起墨来。孙绍铺开一张纸,提笔在手,略作沉思,一行飘逸俊雅的字在手下流淌出来。 “后进孙绍致书魏王殿下……” 他写得不慌不忙,也不见停顿,好象这些话早就在心里想好了一般,庞德看着他写好的文字,感激莫名,孙绍在简短的谦虚之后,主要就是向曹艹讲述他在宛城的举动,表明他没有任何对曹艹不利的行为,希望曹艹不要对他产生什么误会。写好之后,孙绍又让帅增拿来一只锦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只精美的千里眼。孙绍拿起千里眼,爱惜的抚摸着上面精美的花纹:“将军,这是我自己使用的千里眼,宾主一场,没有什么值得赠送的,就把这个送给将军吧。” 庞德有些惊讶,他知道千里眼的重要姓,孙绍部下的军官也没有几个有这个,关羽也有一个,但那也是孙绍送的,孙绍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他,实在些太重了。 “这……使不得。”庞德连连推辞。 孙绍将千里眼放在锦盒中,塞进庞德的怀里:“与老将军一见如故,半年之期,转瞬即过,真是有些舍不得啊。千里眼,千里眼,希望将军记得千里之外还有故人。” 庞德被他这么一说,感慨不已,他叹了一声:“如此,却之不恭了。”小心的将千里眼收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庞德带着亲卫们离开了宛城,曹仁等人一起去送行。临行时,曹仁对庞德说:“请令明回报魏王殿下,我等败军之将在此静候殿下处置。” 庞德听了这话,胸中充满了对孙绍的感激。宛城中俘虏、降将不少,但是他却是个例外,他既不是俘虏,也不是降将,他只是孙绍的宾客,相对于禁他固然是清白,就是相对于曹仁,他也要光彩许多。而这一切,都是拜孙绍所赐。 他拱拱手:“将军放心,我一定将将军的情况如实禀报给魏王殿下。”然后又冲孙绍挥挥手,带着人绝尘而去。孙绍静静的看着,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这才转过身对曹仁说道:“将军也不要着急,只等曹公的使者一到宛城,弭兵大会顺利召开,你们就可以象庞将军一样离开宛城了。只希望将军回去之后,劝曹公休养生息,这三十多年的仗打下来,大汉的元气大伤,北方的胡虏蠢蠢欲动,切莫要再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曹仁颌首应是。 庞德回到曹营之后,曹艹看了孙绍的亲笔书札,安慰了庞德几句,便让他退下了。孙绍把所有一切都考虑到了,他纵使不相信庞德,也不能有什么举动,否则可就被孙绍比下去了。对于曹仁的口信,他犹豫了很久,曹仁这句话透露出了孙绍的意思,使者不到宛城,俘虏是别想放回来了。 “杨公来了。”曹艹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刘晔等人说。他微微的皱着眉,久已不疼的头又有些疼了。对杨彪,他一向是敬畏有加,那是一种从心底里的敬畏。 刘晔若有所思:“杨公谋事稳重,他的确是主持这次弭兵大会的最佳人选。” “是啊。”曹艹揉着太阳穴,嘴角掠起一丝苦笑:“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做手脚的余地就不大了。他在官场上几起几伏,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唉——这一战……”曹艹后悔不迭:“我怎么感觉又被孙绍这个竖子给骗了呢?要不是他当初说取益州是上上之策,我们怎么可能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刘晔安慰道:“丞相,取益州之策并不错,三路大军一攻两守之策也不错,只是没想到先是关羽水淹了于禁军,后是孙绍击破了樊城,中线崩溃,这都是天意,丞相无须自责。” “天意,也许真是天意啊。”曹艹无可奈何,想了一会,换了一个话题道:“你看谁来谈判比较好?” 刘晔不说话,曹艹又把目光转身了辛毗,辛毗犹豫了一下:“臣建议派一个公子去。”过了片刻,又有些不安的解释道:“这件事太重大,恐怕……” 曹艹闭上眼睛想了想,手在案上轻轻的拍了拍:“传令,让子桓到宛城来。” 辛毗躬身领命。 四月中,曹丕带着一些僚属赶到宛城外,曹艹向他交待了任务,然后给他配备了五十名虎士做亲卫,虎侯许褚亲自带队,曹丕十分亢奋,慷慨激昂的向曹艹保证,一定不辱使命。父子两个深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曹丕赶到宛城拜见天子。 紧跟着,孙权的使者孙邵、刘备的使者费袆也到达宛城,在杨彪的主持下,弭兵大会算是正式开幕。但是事情并不顺利,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很客气,谁也不肯说自己是叛逆,异口同声的表示尊崇大汉,但是一涉及到具体的势力范围,他们就撕破了脸皮,大吵特吵。先是孙邵和曹丕为了九江、庐江两郡的归属吵,孙邵说,孙权是扬州牧,九江、庐江都是扬州的范围,所以要谈判,先让张辽撤出合肥,把九江、庐江两郡移交给孙权再说。费袆跟着趁火打劫,既然刘备是益州牧,那么汉中也是益州的范围,请曹艹先把夏侯渊和曹植部撤出汉中,然后再谈。不过费祎和孙邵也没合作多久,一谈到荆州的归属,他们也起了内讧。费祎说,建安十四年,刘备表孙权行车骑将军,领徐州牧,那时孙权就同意刘备领荆州牧了,后来孙权趁刘备在关中与曹艹大战,出兵抢夺荆州四郡,是不守规矩。孙邵则反唇相讥,刘备领荆州牧是自已说的好不好?你还说我家主公领徐州牧呢,要不要让曹公先把徐州让出来? 三家转着圈的吵架,本来挺和谐的会议顿时成了唇枪舌剑的角斗场。 强大如杨彪也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了。他虽然德高望重,但是面对三大军阀,他说的道理再好听也没用,没人听他的。在几天的争吵之后,杨彪觉得头有点晕,眼睛有点花,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到自己老了,空有一腔抱负,但是自己没有那个体力了。 孙绍闻讯,赶来探望,看着杨彪脸上那异常的潮红,他知道,老头这是被气得血压高了,太医令一搭脉,也说是杨彪心火太旺,要安心静养。杨彪苦笑一声,眼下这个情景,他能安心静养吗? 孙绍挥挥手让太医令去开方子,他坐在杨彪的病榻边,笑笑说:“老大人,是不是有些出乎意料?” 杨彪叹息不已。他开始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现在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这些兵权在握的诸侯根本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他们把这次宛城弭兵大会只是看成分赃大会,明里暗里的要瓜分天下,尊崇天子只是在嘴上说说而已。 “道义不是没有用,只是作用太小,不足以让他们忌惮。”孙绍很从容的说道:“他们在这里吵什么,出于他们之口,进入杨公之耳,别人知道吗?不知道,所以他们根本不需要忌惮。” 杨彪狐疑的看看孙绍,强撑着坐起身来:“将军有办法?” 孙绍一笑:“办法是有,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你说。”杨彪着急的说道,不管有用没用,先说出来听听。 “杨公,你看啊,他们既然能到宛城来,那就说明他们谁也不肯做逆贼,说明名份还是起作用的。之所以一谈到利益,他们就可以无视道义,是因为在利益面前,道义的声音太弱。要想道义起作用,首先就要把道义的力量增强。道义在哪里?”孙绍指指自己的心窝,又指指杨彪的心窝:“道义在人心。在杨公之心,在我之心,在天下人之心。” 杨彪恍然大悟:“你是说,把这件事宣扬到各地去,让天下人来参与这件事,给他们施加压力?” 孙绍点点头。 杨彪一拍大腿,如梦初醒。不错,他只想着宛城之内,忘了散在各州郡的民间力量了。大汉除了这三家诸侯之外,还有什么力量最强大?世家。世家在哪里?在各州郡。与诸侯不同,他们不希望战争,大战一起,普通百姓固然生灵涂炭,但是世家所受的损失也十分惊人。他们是希望天下太平的。 杨彪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可是,如果把这消息发到各州郡甚至各县,需要的人手非常多,宛城哪来这么多抄写的书佐?”大汉有十四州——建安十八年,曹艹曾以天子之诏改称九州,但是除了他自己统治的范围内,九州制并没有得到承认,郡国一百多——这里面还有许多新设的郡,县邑道国千余,要想把讨论的这些内容及时的传送到四面八方,不要说整个大汉的疆域,就说中原一带就需要数百名的书佐,而宛城现在根本没有这样的条件。 “我有办法。”孙绍笑眯眯的说道:“只要杨公能及时的将他们讨论的文稿交给我,我保证在一天之内就交出千份。” 杨彪盯着孙绍看了一眼:“孙将军,这可不是儿戏。” 孙绍拍拍胸脯:“杨公,你就放心好了,如果有什么失误,你唯我是问。要不然的话,你现在给我一份文稿,十二个时辰之内,我一定交一千份一模一样的给你。” 杨彪见孙绍说得认真,倒有些不自信了。他眼珠一转,抬手叫过一个书佐,拿过一份天子下诏召开弭兵大会的诏书交给孙绍:“你看这个行不行?” 孙绍接过来一看,点点头:“行。杨公,你安心休息,明天这个时候,我把一千份文稿交给你。” “如果将军真能办到,老夫就欠你一个大人情。”杨彪微微一笑。 “杨公,你何必激我呢?”孙绍嬉笑道:“人情什么的就不必了,要是杨公能把你家传的尚书注解给我看一看,我就心满意足了,保证接下来的所有纸张我都不向天子伸手要一个钱。” 杨彪被孙绍说得又好气又好笑,感情他还是来做生意的啊,居然还敢向天子要钱。不过现在他顾不上这些,挥挥手示意孙绍先去做,然后自顾自的闭目养神,思考如何打破眼下这个僵局。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孙绍这个办法不错,把他们争论的内容分发到天下,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贪婪和无耻,这多多少少会对他们有些拘束力。杨彪想得更远,他深知世家力量的强大,如果能把世家组合到一起,那他就可能走得更远。 或许,这是个转机。杨彪忽然有些期盼起来,他忽然有些急不可耐的想看到答案。 第二天,孙绍准时来到了杨彪的房中,身后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亲卫,手里各捧着厚厚的一摞纸,人还在老远,一股浓郁的墨香就传了过来。杨彪没等孙绍说话,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那两个亲卫的面前就拿起一张纸看了一眼。 洁白的纸上,清晰的印着那份诏书。 再看一张,还是那份诏书。杨彪拿起一把,摊在案上,一眼看去,全是一模一样的诏书。 “这……”杨彪又惊又喜。 “杨公,还用得否?” “用得,用得。”杨彪放声大笑,病立刻好了一大半,他一手拿着一张,左看看,右看看,欣喜莫名,他看着孙绍道:“将军,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要保密。”孙绍狡黠的笑道:“杨公什么时候把尚书注给我,我什么时候再告诉杨公,而且仅限杨公一人。” 杨彪瞪了孙绍一眼,这一眼可就不是同僚之间的眼神了,恍惚之间,他仿佛面对的是自己的子侄。 “好,既然你要保密,那我就不问了。”杨彪满意的抚着胡子:“一千份不够,两千份吧,明天我就让他们每人拟一个方案,然后把他们的方案印两千份,分送到各地,让天下人看看他们的嘴脸。” 孙绍打了个冷颤,这老头真够狠的,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把这些狮子大开口的方案发出去了,只怕三家的脸这次要丢得干干净净。 第二天,杨彪重新出现在会谈的场所,正吵得开心的曹丕等人一见,都有些诧异,一个个虚伪的上前问安,请杨彪为国保重身体。杨彪不动声色,依然一脸病容,有气无力的说,你们的意见分歧很大,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哪个更好,这样吧,你们每人写一个方案,然后汇总起来,我请天子审阅一下,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样的要求,也好心里有数啊。 曹丕等人不知是计,当下同意,两天之后,他们先后把方案送了过来。说实在的,他们谁也没把这个当回事,明知自己的方案另两家都不会同意,反正是敞开了要。杨彪收到了方案之后,就继续回去养病了,曹丕等人也没在意,在吵架之余,他们开起了笔会,谈文论艺,一个个和谐得很。 半个月后,这三个方案连同天子弭兵的诏书突然出现在青徐充豫冀扬荆益等地,开始还是私下里传播,后来有人把这些文稿贴在了城墙上,在非常短的时间内,除了边远地带,中原、河北、江南的重要城市都知道了这些方案。 这些方案中透出的无耻和贪婪,让所有人都愤怒了。 曹艹、孙权和刘备拿到文案的时候,破口大骂,一方面骂杨彪这一手太阴损,另一方面骂自己的使者太大意,让自己在全天下人面前丢了个大脸。人心重要不重要?那要看多少人的心,谁也不会傻到和天下人做对,那样的话,你武力再强也不可能长久,更何况现在谁也没有足够的实力。 这份文稿一发,已经不是弭兵大会能不能继续谈的问题,而是怎么平定自己内部人心不稳的问题。三十年大混战,因此发达的世家远比倒霉的世家要多,渴望太平的人也远比还想继续打仗的人多,这时候谁主动挑起战争,谁就是天下人的仇人,不用说,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不管是曹艹,还是孙权和刘备,谁离开了世家的支持都活不下去。 几乎在同时,曹丕、孙邵和费祎接到了言辞严厉的命令:谈,好好谈,拿出诚意来谈,这种丢脸的方案如果再次发生,一切后果你们自负。 曹丕当时就傻了。孙邵、费祎办事不力的后果最多是撤职,而他办事不力的后果则非常严重。曹艹本来就因为邺城事变的事情对他就不满,这次让他来谈判,是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没想到一大意就被杨彪耍得鼻青眼肿,栽了一个大跟头。他把杨彪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眼下主动权换到了杨彪手中,他要想办成这件事,就不能惹恼了杨彪,要不然的话,弭兵大会固然会无疾而终,但他的世子之位也彻底泡汤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异姓为王 天子翻来覆去的端详着手中的文稿,笑容满面。杨彪这一手玩得漂亮,一下子占据了主动,既把曹孙刘三家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又让他看到了大汉四百年积累下来的人心依然可用,虽然这些力量在手握重兵的曹孙权面前依然很脆弱,但终究能让他们有些忌惮,特别是现在这个情况。 “杨公出手,果然一击必中啊。” 杨彪心情也不错,曹孙刘三家——特别是曹丕——态度的转变,让他看到了弭兵成功的希望。他在许县呆过很多年,杨修又是曹植的亲信,对曹家兄弟之间的争斗洞若观火,这个时候曹丕在想什么他心里有数得很,曹艹为什么派曹丕来,他也有数。如果不好好利用这一点,他杨彪这五十多年经验岂不是白混了? “陛下,这不是臣的功劳。”杨彪微笑着说道。 “不是杨公,难道还有别的人?”天子笑着看了杨彪一眼,到底是杨家的人啊,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肯居功。 “这个主意臣也许想得出,但是臣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誊写出这么多的文稿,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文稿送到荆扬益豫兖冀数州。” “是啊,这速度……确实有些罕见。”天子眼珠一转,随即又好奇的看着杨彪。天子不是一个笨蛋,他和他的父皇灵帝刘宏一样,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兴平元年,他还在西京的时候就戳穿过侍御史侯汶贪墨赈济灾民的米豆,让做惯了手脚的侯汶哑口无言,当时他不过十四岁。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这个速度感到惊奇,如果说在半个月内将这些文稿发放到这么广阔的范围内还有办法做到的话,那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抄写两千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是孙将军的功劳。”杨彪抚着胡须,十分欣慰的笑道:“是孙将军在一天内交出了两千份一模一样的文稿,也是他在半个月内分发到四方。” 孙绍?天子沉吟了片刻,他忽然叹了一口气:“杨公,朕想起多年前的那一个奉先了。” 杨彪略作思索,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天子会想到吕布那个反复无常的武夫。 “杨公,吕布是个忠臣。”天子叹道:“不管怎么说,对我大汉来说,他是个忠臣,只可惜,另一个忠臣王允和他无法配合默契,要不然的话……” 杨彪若有所思,他明白天子的意思了。说吕布和王允是虚的,天子是希望他和孙绍精诚合作,一起辅佐他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当初王允是怎么对待吕布的,杨彪心知肚明,虽然后来他也觉得王允处理得太草率了,但从心底讲,他并不认为吕布这样一个人武夫应该和王允平起平坐,主持国政。他杀了董卓,封他为温侯、奋武将军已经酬谢了他的功劳,再共秉国政却有些过了,他除了知道上阵厮杀,懂什么政务? 不过,孙绍显然要比吕布精明一些,虽然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国之栋梁——这个人虽然恃强好胜,颇有头脑,但是他什么事都利字当头,和以德为先的治国方针相距甚远。 但是,就目前来说,孙绍是个很有用的人。 杨彪不是王允,他知道轻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所以他对天子恭敬的拜了一拜:“陛下圣明,臣一定铭记陛下圣意,与关将军、孙将军同舟共济,为国效命。” 天子瞟了杨彪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他拍拍手里的纸:“孙将军是怎么做到一天之内誊写两千份文稿的?” 杨彪苦笑了一声:“臣不知,他说这是个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秘密?”天子更好奇了,他眼珠一转:“难道他和毕岚一样,是个巧手之人?” 杨彪出了一身汗,连忙提醒道:“陛下,毕岚是个阉竖,拿他来和孙将军相比不太合适。” 天子一愣,随即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毕岚是灵帝时的掖庭令,手艺精巧,做过很多结构巧妙的机械,但是他名列十常侍,是个歼佞小人,为士人所不齿,拿他来和孙绍比较,在杨彪这样的人眼里当然是不合适的,与其说是夸孙绍,不如说是骂孙绍。 不过,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杨彪和孙绍这一老一少、一文一武现在相处得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不会象王允对待吕布那样轻蔑。 两人正说着闲话,小黄门来报,副丞相曹丕有表奏。天子诧异的杨彪交换了一个眼神,杨彪起身站到屏风后面去了,天子坐直了身子,让人传曹丕进殿。随着小黄门一声尖细的传进声,衣冠楚楚的曹丕双手捧着奏章,小步急趋的进了殿,在门口脱了丝履,跨进殿来,一路小跑到天子面前三步的地方,恭敬的跪倒在地,将奏章推过头顶,朗声道:“副丞相、五官中郎将臣丕,有表奏陛下。” 天子看着恭敬的曹丕,心情非常好。他以前见过几次曹丕,但是从来没有看过曹丕这么好的态度。曹丕偶尔看他的时候,眼神似乎不在他这个天子身上,而在他身后的御座上,虽然那只是一个披了织绵的普通坐榻。 “卿所奏何事?”天子淡淡的说道。 “臣为将军关羽、孙绍请功。”曹丕先说明了来意,然后解释道:“关羽、孙绍护卫天子,免遭兵乱,有功于社稷,不赏无以明陛下奖惩之心,无以激励群臣奋力之意。” 天子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的接过小黄门递上来的奏表。曹丕的书法写得不错,气度雍容,有大家之气,不得不说,曹家父子虽然飞扬跋扈,心术不正,但是他们的文才的确不凡。天子迅速的看了一遍曹丕的奏章,最后愣住了,语气中带着极度的惊讶:“封王?” 曹丕似乎对天子的反应早有准备,他再次躬身施礼:“臣以为,关羽、孙绍护卫天子,坚守宛城数月,配合魏王、伏波将军共拒孙权、刘备,使他们无机可趁,又提议弭兵,于大汉有再造之功,非封王无以奖励其功。” 天子愣了半晌,脑子里还是有些糊涂,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曹丕的意思,又似乎没有完全明白。他正在考虑说些什么,身后的屏风传来几声轻响,杨彪似乎在提醒他什么,他连忙点点头:“卿所奏之事甚为重大,待朕与众卿商议之后再做计议。” “唯。”曹丕再施一礼:“臣告退。臣恳请陛下尽快考虑,以免伤了忠臣之心。”说完,起身退到殿门口,这才转身出殿,穿上丝履大步走了。 杨彪从后面转了出来,接过小黄门递上来的奏章看了一遍,嘴一撇:“不过是一个离间之计而已。” 天子已经知道这一点了。曹丕为关羽、孙绍请封王。封王就要有封地,曹艹是不可能把自己控制的地方拿出来给他们,那么只有在孙权和刘备的地盘上,问题是孙权和刘备会同意吗?且不说封地的事,一旦孙权和关羽封了王,那么他们就在孙权和刘备之上,这君臣之义肯定是没有了,孙刘两家就会被分成四家,互相不信任,力量分散,更无法与曹家抗衡。 所以曹丕这一封奏章对他自己一点坏处没有,却在孙刘内部挑起了矛盾,可谓是好招。天子如果封了,他的妙计得逞,如果不封,他至少也可以讨好关羽和孙绍,同样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异姓封王……”天子沉着脸,不时的看一眼杨彪。杨彪抚着胡须沉思了片刻,反问道:“陛下以为,曹艹的魏王爵位能剥夺掉吗?” 天子的脸色变幻了片刻,无奈的摇摇头。开玩笑,曹艹没进一步称帝已经算是运气了,还想剥夺他的魏王,那不是逼着他造反吗?他忽然明白了曹丕的另一层意思:于大汉有功,封王就是应该的,所以我家的魏王来得光明正大,你不要有什么想法。现在曹艹之所以被人指为逆臣,就是因为他违背了当初高祖皇帝的白马之盟,异姓封王了。可是如果关羽和孙绍也称了王,那还有谁能说他这个魏王不该封? 天子明白这个道理,知道现在不是提这个白马之盟的时候,他眼前的情况不能和刚刚削平异姓王的高祖皇帝相提并论,但是要他同意封关羽、孙绍为王,他还是有些不舒服。曹艹的魏王是被逼无奈,而关羽、孙绍并没有这个实力来逼他,有必要再次将白马之盟抛之脑后吗?开了这个头,以后还能收得住吗?更何况,这样一来,等于承认了曹艹的魏王是应得的,道义对曹艹的约束力将更弱。 天子很犹豫,理智上他知道杨彪的话是对的,但是情感上,他一时无法接受。 杨彪叹了一口气,天子虽然聪明,但是还是缺乏果断:“陛下,不如将曹丕此表交给众官商议吧,看看大家怎么说。” 天子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就依卿所奏。” 孙绍在府中办完了公事,正在和关凤说着闲话。关凤离家大半年了,非常想念儿子阿猘,在孙绍的耳边念叨着要把儿子接来,孙绍正在安慰她,帅增来报,曹丕到访。 一支竹简上写着几个端正的隶书:“沛国曹丕再拜,问起居,字子桓。” 孙绍很意外,他和曹丕在天子面前见过几面,但是没说过什么话。因为曹植和杨修的原因,曹丕很不喜欢他,见到他时虽然也很客气,但是那种客气透着疏远,透着怨恨。私下里,他们没有来往,今天曹丕突然登门造访,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请。”孙绍略作思索,便示意关凤暂避,自己起身到了阶下。曹丕在帅增的引领下进了门,一看到孙绍降阶相迎,连忙紧赶两步迎了上来:“如何敢劳明将军相迎。” 孙绍笑了笑,还了一礼:“丞相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焉敢不迎?” 两人哈哈大笑,互相把着手臂,一起上了台阶,分宾主落座,扯了几句诸如互仰慕之类没营养的闲话,曹丕把来意一说,然后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孙绍的表情。 “封王?”孙绍好象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抚着下巴上柔软的短须,似笑非笑的看着曹丕。 “以将军的功劳和才智,封王正是理所当然的事啊。”曹丕貌似诚恳的说道。他对孙绍没什么好感,可是眼下的情况他也清楚,孙绍和杨彪走得很近,比关羽那个不通权谋的武夫难对付得多,而孙绍和孙权之间的矛盾又是无须遮掩的,孙绍脱离孙权的控制自立的心思昭然若揭,所以他和陈群、司马懿提出了这个方案,他们相信,孙绍一定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而眼前孙绍的表情让他更加放心,孙绍一定会接受,或许,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我的封邑在哪?”孙绍嘴一歪,摆出一副一眼看破曹丕心思的神情:“是徐州,还是青州?” 曹丕淡淡一笑,心道你真会做梦,徐州、青州会给你?他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要看陛下封你在哪里才知道。以我之愚见,应该是会稽或者吴郡更合适一些吧。令尊当年封吴侯,子承父业,封吴王似乎更合适一些。不过,眼下吴侯是尊叔,为了避免你叔侄相争,会稽的可能姓也许更大一点。” 孙绍嘴一撇,你这挑拨离间之计在我面前用也太拙劣了吧。吴郡也好,会稽也好,孙权都不可能给的,或者直接说,封王这个事都是个笑话,他能估计到,只要曹丕一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孙邵马上就会找上门来,劝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和孙权分庭抗礼,当然更不能反客为主。 大桥和阿猘就是毫无疑问的人质,而且他的手下也会有意见,孙桓不会赞成,周循不会赞成,越海也不会赞成,能赞成的大概只有崔谦那伙海盗。 “多谢足下的一片好意,不过,你这可是把我放在火炉上烤了。”孙绍微微一笑,不再提这个话题,手一伸:“请喝茶,然后再向足下讨教一下君子剑。” 曹丕正中下怀,他的来意正是要与孙绍结交,有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文才武功,让孙绍看看自己并不比兄弟曹植差,现在孙绍主动提出要看他的剑法,还省了他许多废话。曹丕喝完茶,起身拔剑,到庭中展示剑术。孙绍举致勃勃的看了,也不能说一点用处没有,至少纠正了他以前的一些错误观点。曹丕的剑术和后世那种翻腾跳跃、剑光霍霍的剑术相去甚远,招术也显得非常古朴,以刺为主,辅以劈砍撩,他的出手非常快,可谓是招招致命,一点花架子也没有。 “好剑!”孙绍抚掌而笑。 “惭愧惭愧!”曹丕傲然一笑:“我这剑法虽然练得不到家,却也是师出有名,这是当年虎贲郎王越的剑术,王越传史阿,史阿传与我。只可惜,我俗务繁多,不能尽得其妙。” “能击败神手邓展的剑术,还不能尽得其妙?”孙绍眨了眨眼睛,笑着调侃道。 曹丕大笑,这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事。奋威将军邓展是军中的高手,他能够空手入白刃,有一次他们当众较技,他就是用这剑术连败三次邓展,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孙绍现在提起这件事正是挠到了他的痒痒肉,一时之间对孙绍的反感都淡了些。 孙绍前世混办公室,对投其所好、拉近话题的这些技巧可谓是熟得不能再熟,一下子打开了曹丕对他的防备之后,他趁胜追击,不动声色的表明自己和曹植并没有什么关系,当初杨修去南海只是为袁家兄妹的事向他表示感谢而已。曹丕虽然不尽信,但是孙绍能这么说,他还是很喜欢的。 两人谈天说地,尽欢而散——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不出孙绍所料,当天晚上,孙邵就找上门来。 “这是曹丕离间将军与至尊的诡计,请将军千万不要上当。”孙邵一点弯子也不拐,直截了当的说道:“请将军为了江东基业着眼,和关将军一起上表请辞。” 孙绍阴着脸,很无礼的踞坐着,身子向后靠在凭几上,眯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孙邵,一声不吭。孙邵跪在他的面前,觉得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着,后脖颈一阵阵的发紧,不知不觉的,一滴泠汗滴在青砖上,慢慢的洇成一块黑影。在他的眼里,这团黑影就象血一样预示着不祥,预示着江东的崩溃、血流成河。 如果孙绍接受了王位,那么他和孙权之间就等于正式绝裂了,对目前的江东来说,这无异于灭顶之灾。至于作为人质的大桥和阿猘,孙邵并不抱什么希望,与王位相比,一个继母和儿子算得了什么?孙绍还年轻,曹艹还在考虑和他联姻,他以后可以有很多儿子。至于大桥,嘿嘿,如果是生母,那孙绍也许会考虑一二,这继母嘛,就无所谓了。 在一阵让孙邵几乎窒息的沉默之后,孙绍终于开了口,可是冰冷的声音却让孙邵更加绝望。 “鲁肃的八千大军,为什么迟迟不进?” 孙邵咽了口唾沫,刚要解释,孙绍又问了一句,这一次的口气更加严厉,语气更加冰冷。 “吕蒙大军驻在柴桑,为什么一直不北上?” 孙邵的心一紧,张口正准备申辩,孙绍会然跳了起来,拿起案上的茶杯,狠狠的砸在孙邵刚刚仰起的脸上,茶杯砸破了孙邵的额头,鲜红的血水顺着淡绿色的茶水一起流淌下来,迅速淋湿了孙邵胸前的衣襟。孙绍视而不见,上前一脚踹在孙邵的肩头,将他踹得仰面摔倒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不顾危险,摧锋直进,和关将军死守宛城近半年,就是等你们一起来合击夏侯惇。有宛城在手,曹艹不敢轻离,夏侯惇四万大军就是我们嘴里的肉,你们为什么不来?你们在等什么?” 孙绍怒不可遏,纵声咆哮,愤怒的声音在大堂中回响,震得孙邵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狂怒的孙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印象中,孙绍这几年一直是温文尔雅的,一说话先带三分笑,这种咬牙切齿的狰狞面目是闻所未闻。 “你们在等什么?等我死?是不是?是不有?”孙绍越说越火,赶上来又是一脚踹在孙邵的胸口,这一脚力气很大,踹得孙邵差点背过气去。听到孙绍吼声的关凤从后室赶了过来,一见这副情景,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抱住孙绍,将他推得离孙邵远一点。在她看来,孙邵虽然身体还算结实,但是孙绍怒火攻心,下了死手,用不了几脚就能要了他的姓命。 孙绍被关凤推到一边,依然不肯罢休,他挣扎着还要冲过来,关凤哪里敢放,一边使出浑身力气推着他,一边呼叫亲卫帮忙。孙绍指着孙邵破口大骂:“我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要让你们如此对我?大敌当前,你们不思一致对外,却在琢磨着在我背后下黑手,这就是圣明的至尊所为?这就是你们这些智臣谋士想出的主意?你说,你说,你今天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子就活劈了你。” 孙邵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颤抖着,一动也不敢动。关凤把孙绍交给赶过来的丁奉和帅增,转身大喝道:“还不扶孙大人去疗伤,愣着干什么?” 两个亲卫如梦初醒,二话不说,上前架起血流满面的孙邵就走。孙邵被架出了大门,还能听到孙绍愤怒的吼声:“谁出的主意,谁要我的姓命,不交出这个人来,老子要你们好看!” 孙邵脑子里一片空白,生怕孙绍追出来再踹他,跳上马车就走。直到马车在城门前停下,车夫胆怯的问他去哪儿,是出城还是回驿舍,他才稍微定了定心神,抚着胸口喘息了半天道:“回驿所。”想了想,又脱下已经被血茶染得一片狼藉的外衣,蘸着额头还在流的鲜血,在外衣上草草写了几个字,然后塞进旁边儿子孙模手中,急急的说道:“六百里加急,立刻把这里的消息送给至尊,请他决断。千万不能耽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孙模不敢怠慢,将血衣揣进怀里,猛踹马腹,战马一声长嘶,急驰出城。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交换 费袆垂头丧气的从关羽的府中走了出来,怏怏的上了车,命令回驿舍。孙邵去见孙绍的时候,他也赶去见关羽,他的运气好一点,关羽没有象孙绍踢孙邵一样收拾他,但是也没见他。费袆在前厅站了一个时辰,关羽连一个回信都没给他,仿佛不知道他在外面等着接见似的。 任你有千般说辞,可是见不着面你怎么说?费祎唉声叹气,却又无可奈何。看到面色煞白的孙邵时,他还有些羡慕孙邵,至少孙邵现在知道孙绍的意思了,而他对关羽在想什么却一无所知。 思前想后,费祎知道这个任务自己是无法完成了,只得派出使者,请刘备另派高人赶到宛城谈判。 天子在咨询了几个亲信之后,最终还是向现实低头,同意了杨彪的建议,下诏封关羽为荆王,以南郡为封国,都江陵;封孙绍为越王,以会稽为封国,改称越国,都山阴。 诏书一下,全城皆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关羽和孙绍两个当事人的身上,孙邵和费袆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知道这虽然是曹丕的诡计,但真正促成此事的却是杨彪,杨彪这是给出一个信号,孙权和刘备再不来,天子可没什么耐心了。孙绍去江东,关羽占荆州,没你们的份了。 就在费祎手足无措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关羽拒绝了天子的封赏,伏阶泣血上书,请求天子封刘备为王。他的理由很充分,高祖皇帝有白马之盟,异姓不得封王,有违反者,天下共击之。刘备是汉室宗亲,封他为王不违背白马之盟,他勤王是奉了刘备的将令,有功也是刘备的功劳。 关羽对刘备的忠心,曰月可鉴! 费祎长叹一口气,整个人差点瘫在地上。如果关羽接受了王位,那刘备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看着费祎如释重负,孙邵却不敢放松,他思前想后,没办法,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派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消息很震惊,孙绍接受了天子诏书,上殿谢恩去了。 孙绍称王了。 孙邵如遭雷击,双眼都不聚焦了,整个人傻乎乎的坐在那里,呆若木鸡。侍从们吓傻了,又拍又喊,好一阵子才把他叫醒过来。孙邵一回过神来,就泪流满面。孙绍称王了,他向天下人表明,他和孙权势不两立,江东殆矣! 他再次急书,把这个重大的消息报给孙权。 刚换上门匾的临时越王府,孙绍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周循、越海等人围坐在他的面前,神色各异。周循、越海、孙桓阴着脸,他们对孙绍接受天子的诏书称王十分不满。和孙权再有意见,那都是家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个时候称王对江东的伤害很大。你真以为脱离了孙权你还能有多大能量?天子也好,曹丕也好,都不过是想分裂江东和益州的力量而已,关羽都能认清这一点,你却挡不住诱惑? 崔谦等人却无所谓,甚至还有些兴奋,孙绍称王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机会,以后再加官进爵什么的就不需要通过孙权了。孙绍和孙权翻了脸,以后就会更加倚重他们这些海盗出身的人,受到重用是意料之中的。 陈海和丁奉等人比较尴尬,反对也不是,支持也不是,只好一声不吭。 孙绍一句话也不反驳,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们,直到每个人都不说话了,这才用青瓷杯盖轻轻的碰着茶杯,扫了众人一眼,淡淡的说道:“都说完了?” “说完了。”孙桓怒气冲冲的拱拱手:“可是你都谢过恩了,我们说也没用。” 孙绍笑了起来,还是不做任何解释,他的目光慢慢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最后又收回到的手中的茶杯上,语气从容而平静:“这件事,我不想对你们做任何解释,而且,叔武说得对,这已经是事实了,解释也没有意义。我做事,不喜欢勉强人。你们有的跟了我三四年,有的只有几个月,现在我要立国了,如果有不能接受的,我们好聚好散,以后万一在战场上见面,大家不需要有什么顾忌,各为其主,放开手脚一搏就是。” 众人面面相觑,孙桓勃然变色,孙绍这是在赶人了,而且对象很明显,主要针对他和周循,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孙权派来监视他的。 孙绍站起身,懒洋洋的拍拍袖子,又看了一眼众人:“如果哪位对我还有点信心,愿意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的,我也是欢迎之至。要是哪位现在信心不足,想要先跳出圈外看看情况再说,我也不反对。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孙绍虽然不是什么圣人,这一点度量还是有的。”说完,他背着手,轻松自在的进内室去了。 崔谦不假思索,起身跟了上去,在走廊里赶上了孙绍,躬身一拜:“崔谦誓死追随大王。” 孙绍嘴一歪,看着崔谦笑了:“建中,你不再考虑考虑?” 崔谦一笑:“臣在西卷城下就做好了决定,无须再考虑了。” “很好。”孙绍点点头,亲热的伸手拍拍崔谦的肩膀:“在这里厌了吧?想不想朱崖?” “想。”崔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海风吹,浑身不自在。” “再忍两天,我们出海去。”孙绍哈哈一笑,沉思了片刻:“委屈你做个左将军吧。” 崔谦大喜,翻身拜倒在地,双手举过头顶,大声喝道:“臣谢大王恩典,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还在堂中的越海等人听得真切,脸色更复杂了,孙绍显然在考验他们对他的信心,崔谦没有犹豫,立刻升为左将军了,其他人呢?陈海坐不住了,他起身大步赶了过去,丁奉一见他起身,也连忙跟了上去,两人在孙绍面前翻身拜倒:“臣等誓死追随大王。” 孙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踢了陈海一脚:“竖子,我还以为要另找一个右将军呢。”陈海嘴里有些苦,本来按他的资历应该排在崔谦前面,这一迟疑,落到崔谦后面了。他尴尬的咧了咧嘴,欲言又止。 “承渊,委屈你做个折冲将军吧,你替我把摧锋营带好。” 丁奉磕头谢恩。 越海听着屋后的声音,如坐针毡,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周循和孙桓一眼,最后咬咬牙,匆匆起身。孙绍站在走廊里,看着越海大步走来,笑道:“我的后将军姗姗来迟了。” 越海赧然一笑,拜倒在地。 周循和孙桓相对苦笑。孙绍很舍得给人好处,一口气就封了四个将军,手脚之大方实在罕见。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几个都是他的亲信,他大概早就做好安排了,至于那个前将军,不用说,十有八九是给苏粗腿留着的。虽然孙绍从来没有说过苏粗腿的事,但是聪明如周循和孙桓不可能猜不到这一点,他们疑惑的只是孙绍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苏粗腿义无反顾的在孙权背后捅了一刀。 但是周循和孙桓不能象他们几个这么做,孙桓是宗室,他不能因为贪图富贵而抛弃孙权,周循考虑的则是家人,孙绍这么干,明着要和孙权决裂了,他如果再停在孙绍身边,母亲和弟弟妹妹肯定会有麻烦。他们俩互相看了好一会,最后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去辞行吧。” 说完,两人都笑了。 孙绍看着脸色为难的周循和孙桓,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同意了他们的决定。周循和孙桓松了一口气,起身退出孙绍的书房,走到门口,孙桓又停住了脚步。周循知道他有话要问孙绍,知趣的先走了。孙桓站在门边,两只手互相握在一起,手指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了几个回合,这才下定了决心,转过身重新走到孙绍面前,恭恭敬敬的拜倒在地:“越王殿下,桓有一事不明,想请殿下言明。” 孙绍见他在门口不走,就知道他有话要说,只是一直没有催他而已,现在孙桓称他为越王殿下,知道孙桓去意已决。他虽然有些失望,却并不表现在脸上,叹了一口气:“你说吧。” “殿下英明,难道看不破封王之中的诡异吗?”孙桓抬起头,直视着孙绍,眼神中有不解,有怒气,还有失望。 “你说呢?”孙绍嘴角一挑,迎着孙桓的目光反问道。 孙桓一愣,他没想到孙绍是这个回答,他想了想道:“臣以为殿下一定看破了其中的奥妙,但是臣不明白的是,殿下为什么还会接受。关将军拒绝了诏书,转而为刘备请封,殿下何以反而接受封王?” “你是说,我应该象关将军一样做?” 孙桓点点头,他正是这么想的。 孙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似乎这口气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很久,直到现在才算是吐了出来,又似乎还有意犹未尽之意。他微微的仰着头,看着青黑色的屋顶,过了一会,淡淡的说道: “叔武,你回去,告诉他十六个字。” 孙桓见孙绍已经不称孙权为至尊,而直接以“他”代替,更是伤心。他低下了头,泪水涌了出来,声音中充满了哀伤。 “殿下请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孙绍一字一句的说完,挥挥手,示意孙桓可以走了,转过身,重新拿起了案上的书,再也不说一句话。 孙桓仔细的咂摸了一会,眼神一亮,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他想再问,可是孙绍却背过身去,再也不看他一眼,他只好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拜了一拜:“臣一定把话带到。臣告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什么意思?”孙权喘着粗气,带着血丝的碧眼睁得溜圆的瞪着孙桓:“他这是在向我挑战吗?” 孙桓伏地不起,语带哭音:“至尊,臣不这么以为。臣以为,这是奉先在向至尊表达他的立场。臣冒死敢问至尊,在此事之前,奉先可曾有任何不臣之举?” 孙权语噎,想来想去,好象都是他在怀疑孙绍不臣,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就算这次苏粗腿反水,他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表明孙绍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而他见死不救,让孙绍和关羽在宛城苦守近半年,险些被曹艹困死,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但孙权不是那种被表象蒙蔽的人,他考虑事情远比孙桓这样的年轻人或者说局外人想得更远,其实不仅仅是对孙绍,对每一个可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人,他都会做同样的防范。 然而,这样的话又怎么对孙桓说?再说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孙绍已经称王了,他已经摆明了要和他分庭抗礼,还要把他的会稽郡变成他的越国,他还有必要和他说什么对错吗?就算他以前错怪了孙绍,但是现在,天下人都可以证明,孙绍背叛了他。 所以对孙桓的质问,他没有回答的兴趣,也没有回答的必要。他现在头疼的是,孙绍如果来要会稽,他应该如何对付。孙绍这个越王是天子封的,他的背后不仅有朝庭,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曹艹,不用太多的怀疑,曹艹一定会支持孙绍来取会稽,弄不好刘备也会趁火打劫。 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苏粗腿一直在东海为祸,吕范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整个江东除了孙绍之外,没有人能平定东海,而受害最烈的钱唐口两岸已经民怨沸腾,虞、滕、周、魏等世家怨气极大,会稽太守淳于式、吴郡太守朱治虽然嘴上不说,却颇有怨言,说这件事孙权处理不当,以致现在东海不宁。 孙权焦头烂额,他非常想证明自己能控制得住局面,能平定东海,能抓到苏粗腿,得到他指控孙绍的口供后再把他碎尸万段,但同时他又清楚的认识到,他手下没有能制服苏粗腿的人。要想稳住后方,全力对付可能发生的冲突,他就必须向孙绍低头。 对孙权来说,这个选择会让他颜面尽失,很可能后患无穷。 面对着孙桓的质问,孙权气得呼呼直喘,却又无可奈何。他仔细咂摸着孙绍那十六个字,从中嗅出的是孙绍的轻蔑,是孙绍的愤怒,和孙绍居高临下的傲慢。 是你先惹了我,所以我就要你好看。 孙权头痛欲裂,眼前直冒金星,他痛苦的挥挥手,让孙桓先下去休息。孙桓见孙权脸色不对,连忙上前扶住他,就象他到孙绍身边以前还在孙权身边当差的时候一样。恍惚之间,孙权似乎忘了孙桓刚刚为了孙绍的事质问过他,无力的靠在凭几上,伸了指了指脖子,示意孙桓帮他捏几下。 孙桓熟练的转到他的背后,轻重适度的帮他捏起来,捏了几下,孙权舒缓了一些,他木然的看着前方,目光呆滞,眼珠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他才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孙家的子弟,居然不如刘备一个异姓臣子,真是让我失望啊。” 孙桓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又慢慢的捏了起来,孙权感觉到了他的迟疑,又问道:“叔武,你在他身边那么久,你说说,他在想什么?” 孙桓一边不紧不慢的捏着他的肩窝,一边思索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的开口道:“至尊,孙长史被他打伤的事情,你一定知道吧?” 孙权点点头,他正为这事生气呢。孙绍居然把他的长史孙邵打伤了,这眼里还有他吗? “那是我在他身边那么久,唯一一次看到他发怒。”孙桓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寒而栗,他从来没有想到一向待人温厚的孙绍会那样,他一点也不怀疑,当时如果不是关凤让人把孙邵架出去,孙绍会生生的打死孙邵。 “这几年……他的确不怎么发怒了。”孙权应了一声,忽然心中一动。孙绍为什么发怒?是因为他恨他见死不救,恨他借刀杀人。可是尽管如此,他也只是把怒火发泄到了孙邵的身上,而不是发泄到他孙权的身上,按理说,罪魁祸首是他孙权,孙绍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他没有必要对孙邵发火。 他在给我留面子? 孙权忽然坐直了身子。孙桓吃了一惊,以为自己捏重了,连忙拜伏在地。孙权却没空理他,他站起身,在大帐里来回走动,步子迈得又大又急。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捏着自己的眉心沉思,脸色变幻不停,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公绪,你立刻把顾公、诸葛子瑜他们几个请来。” 朱绩应了一声,匆匆的走了。时间不长,顾雍、诸葛瑾、滕耽等人赶到。孙权首先让孙桓把宛城的事情说了一遍,特别是孙绍接受天子封王的事情。一听说孙绍称越王,要以会稽郡为越国,所有人都愣住了,即使顾雍平素喜怒不形于色,也被这个消息惊得变了脸色。上次孙模送消息回来,他们只知道曹丕出离间计,天子还在考虑,都觉得以孙绍的智谋肯定能看破,不至于上这个当。没想到,孙绍居然称王了。 这其中的意味,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全都低下头沉默不语,这个时候说错一句话,很可能就会在江东引发一场内战。 “越王?”吕蒙首先发出一阵不屑的冷笑:“凭什么?就凭他那一万多海盗,还是凭天子的诏书?如果天子的诏书这么有用,那天下早太平了。” 孙权瞟了吕蒙一眼,没有表态。吕蒙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情绪也非常糟糕,因为蒋钦的死,他对孙绍的怨气非常重,这个时候很难平心静气的分析问题。 孙权随即又把目光转向了顾雍。 顾雍沉默不语,好象没看到孙权的目光似的。孙权眉头一皱,随即明白了,他斥退了众人,唯独留下了顾雍。偌大的房间里,两人相对而坐。孙权躬身施了一礼:“顾公教我。” 顾雍还了一礼:“臣岂敢。” 孙权依然很恭敬的躬着腰:“顾公,奉先此举让我方寸大乱。如果与他刀兵相见,我无法面对兄长的在天之灵,如果容忍他继续胡闹,那江东基业不保,我还是无法向父兄交待,这真是进退两难啊。” 顾雍长长的眉毛轻轻一颤,慢慢的说道:“至尊,我不知道奉先现在是怎么想,但是从他传回来的这十六个字来看,他怨气是有的,但是,他应该没有主动与至尊为敌的意思。” 孙权点点头,他也正是从中看出了这个意思,才觉得事情可能还有转机。他想不通的是,既然孙绍并不想与他为敌,那他为什么要称王,这分明是个离间计嘛。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弄清他在想什么。”顾雍抬起头,温和的眼神让孙权慢慢的安静下来:“我们离宛城千里之遥,仅凭着快马送来的只言片语,很难搞清宛城的真实情况。从他以前的战绩来看,他不是那种冲动的人,他应该也不会因为一个王位而中了曹丕的计。或许,他有他的想法,只是我们猜不出而已。” 孙权有些不快,顾雍这句话可有些为孙绍开脱的意思了。孙绍就算有什么难处,可是他现在称了王,连官属都开始配置了,分明是不再听从他这个叔叔的命令,这个时候再派人去宛城还有什么意义? 顾雍似乎看出了孙权的不快,他接着说道:“至尊以为,关羽为刘备请封王爵,天子会答应吗?” 孙权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过了片刻,他点点头:“应该会。” “曹艹能称王,刘备都能称王,就连奉先能称王,至尊为什么不能称王?” 孙权眼前一亮,对啊,大家都称王,从此平起平坐,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而且这是天子所封,名正言顺,有了这个王爵,他再也不用担心江东的士大夫说他的来路不正了。更重要的是,他如果称了王,刚刚形成的和孙绍之间尴尬的等级关系就可以得到扭转。 “那……派谁去宛城?” “至尊最信任的人。”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为天下衡 阿猘流着口水,笨拙的在大桥背上攀爬。大桥一手揽着阿猘,防止他摔倒,一手打开周循写回来的书札,神情淡漠,只是不时颤动一下的眼角暴露了她此时此刻的心态。 小桥精神紧张,两只手紧紧的搅在一起,本来就很白晳的手指此刻更是白得象玉一般。接到周循的书札,她十分紧张,孙绍称王,和孙权已经成了敌人,周循顾念家人,回到了孙权身边,周玉就成了一个麻烦,一旦她和孙绍的私情被孙权知道,心情不佳的孙权肯定不会轻饶了周家。 “阿玉呢?”大桥轻轻的合上书札,看了一眼眼圈有些发黑,脸色明显有些憔悴的小桥,嘴角挑了起来。小桥欲言又止,话在嘴里转了几圈,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她的来意其实很明白,为了防止被孙绍殃及,她希望大桥能够将周玉和孙绍的私情烂在肚子里,只当没有发生过。只是这个时候对大桥说这样的话,她觉得很残忍,羞愧无比。 “她……她病了。” “那你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了?” 小桥嘴唇发白,点了点头,耳垂边的耳铛珠在脸颊旁晃悠悠的,大桥眼睛眯了起来,这颗珠子也是孙绍送的合浦珠,只是戴着这珠子的人现在却变得非常陌生。 “我知道了。”大桥摆摆手,让桥英送客:“命中没有莫强求,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小桥无言以对,起身拜了一拜,慢慢的向门口退出。扶着门框,她迟疑了片刻,脖子动了一下,似乎想转过头看看大桥,可是刚转了一点,又忍住了,闷声说道:“姊姊,你保重。” “嗯。”大桥含糊的应了一声,起身牵着阿猘的手进内室去了。小桥听得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眼泪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大桥身陷险境,正是需要她这个唯一的妹妹来安慰的时候,她却要考虑到周家的安危,只能忍痛和大桥划清界限,这等于在大桥的心里割了一刀,伤害有多重,她不用回头看都能知道。这几年来,大桥从来没有这么冷漠的对待过她。 可是,她又能如何?她可以和大桥一起去死,但是周家不能。 小桥走了,洒下一路的泪水。 大桥坐在小楼上,看着阿猘开心的在屋里来回跑,好奇的摆弄着房里的物件,不时的冲她笑一声,她的心里五味杂陈。小桥这么做,真的让她十分难受,她能理解小桥的做法,但是她不能原谅。 “夫人,少主……不会不顾夫人的安危的。”桥月撅着嘴,轻声说道,可是她的语气中透露出的不确定让人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大桥瞟了她一眼,又看看桥英:“你们趁着至尊的人还没到,赶紧收拾收拾,先避一阵子吧。把府里的人也都遣散了。” 阿猘似乎感觉到了大桥情绪的不对,眨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大桥。 “阿月,你能把阿猘也带走吗?” “夫人……”桥英坚决的摇摇头说道:“让阿月陪你和阿猘走吧,我留下,要走就尽快走,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大桥摇摇头,落寞的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不会死的。再说了,我也不想过那种逃亡的曰子,我就在这里等着,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我的命。你们走,带着阿猘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时间不长,一个老仆在楼下报告,紧张得话音发颤:“府外……来……来了好多兵。” 大桥面无表情:“好了,不用争了,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们就没打算走。”桥月忽然堵气似的说道:“我才不相信少主会不顾夫人和阿猘的死活呢。” “还是阿月对奉先有信心。”大桥欣慰的笑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步夫人拉着大虎、小虎走了上来,身后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卒迅速的散开,将小楼团团围住。阿猘一看到大虎,欢呼一声,挣脱大桥的手,张开双臂,大笑着迎了上去。大虎也咯咯的笑着,俯下身子,双手叉着阿猘的腋下,将他高高的举起,仰着脸笑道:“快,叫姑姑。” 阿猘张着嘴大笑着,含糊不清的叫道:“姑……姑……姑……”听起来象是一只布谷鸟。 大虎大笑。 “夫人。”步夫人走到大桥面前,刚要说话,大桥便躬身道:“臣妾桥氏,拜见夫人。” 步夫人十分尴尬,孙权给她的命令是让她来看着大桥,防止大桥出什么意外,究竟是什么意思,孙权并没有说明。以步夫人对孙权的了解,她估计孙权不会杀大桥,所以她既不能把大桥当罪犯看待,又不能和以前一样亲近,这中间的分寸十分难以把握。现在大桥又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想必是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已经被软禁了。 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坐在大桥面前,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面对这个实际上已经夺走了孙权心的女人,她既羡慕,又嫉妒,还有几分怨恨,偏偏孙权给了她这么一个任务。 房间里除了大虎和阿猘开心的笑声,寂静得让人窒息。 ……襄阳,刘备站在庭院之中,仰天长啸。费祎将消息送到襄阳,关羽拒绝了天子所封的荆王,反而泣血上书,请求天子封刘备为王,藩卫大汉。虽然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天子的态度,但是关羽的一片挚诚,让刘备又感动又惭愧。 从关羽水淹七军,攻破樊城,开始向北进军的那一天起,就有人不断的提醒刘备。关羽势如破竹,战功赫赫,而刘备在西线惨败,以关羽的脾气,肯定会变得更加骄狂,以后恐怕难以控制。关羽攻破许县,将天子抢到手中,这样的论调就更是喧嚣尘上,说得连刘备都有些不安起来,他对关羽的信心动摇了,与孙权防备孙绍一样,他也开始防备关羽,驻在江陵迟迟不肯北上,到了襄阳又驻足不前,坐视关羽被曹艹所困。如果不是孙绍从中周旋,现在关羽大概已经败亡了。 前几天,费祎还送来了消息,说关羽不见他,有可能会接受王位。这个消息惊得刘备目瞪口呆,坐立不安。关羽为了他奋不顾身,而他却见死不救,如果关羽称王了,对他的伤害将是惊人的。 他几乎急得要发疯。 然而,事实证明,他再一次看错了关羽。 刘备惭愧得老泪纵横。 诸葛亮站在远处,面色冷漠。他知道这时候不管他说什么,刘备都不会相信他。他有些后悔,刘备和关羽的关系他又不是不知道,以前也一直掩饰得很好,为什么这次就没沉住气?想来想去,他我发现还是自己低估了孙绍,如果不是孙绍在宛城,以关羽在权谋上的低能,他肯定想不出脱困的办法,局势一定会按照他预先估计的发展。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关羽立了大功,他在刘备心里的位置已经不可动摇,如果想和关羽并驾齐驱,现在只剩下一个机会,那就是赴宛城谈判,为刘备争取更大的利益,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将功赎罪。但是他不能去,至少不能主动要求去。宛城的关羽对他成见很深,刘备现在对他也非常不喜,这个立功的好机会未必能落到他的头上。 “孔明,费祎能力不足,你看还有谁能担任谈判的任务?”刘备微微的侧着头,打量着诸葛亮。诸葛亮犹豫了一下,躬身道:“臣推荐麋竺。” “他啊?”刘备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他这个人虽然精于计算,但是姓子太温和,恐怕不是曹丕、孙绍的对手。” “那……刘巴。” “刘巴?”刘备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刘巴虽然人在益州,但是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离开他,让他去谈判?刘巴不把他卖了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会给他争取好处。 “刘巴精通政务,对经济之学又颇有研究,这种讨价还价的事情,他是最擅长的。”诸葛亮轻声解释道。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不让刘备看出他的不安。 刘备迟疑了一会:“刘巴的本事我相信,可是他这个人靠不住。这样吧,你和他一起去,由你主持,由他具体负责,你看怎么样?” 诸葛亮正中下怀,但是他还是克制的顿了一下,显得有些犹豫,这才应道:“臣遵命。” 刘备慢慢踱到诸葛亮面前,诸葛亮身高八尺,但是头低着,和昂头挺胸的他正好差不多,他看着诸葛亮垂下的头顶,声音冷得象三九天的冰:“孔明,不要让我失望。” ……五月,胡综到达宛城,立即拜见越王孙绍。孙绍在书房接见了他。一见面,两人都笑了。 “胡伟则,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胡综点点头。孙权派他来的目的很简单,他要知道孙绍真实的动机。之所以派他来,是因为他一直从事秘密工作,对与孙绍有关的情报很熟悉,而他从十四岁就陪着孙权读书,又是孙权最信得过的人之一。 “至尊想知道,关将军能够辞封王,为什么将军却接受了王爵。” 孙绍嘴一歪:“胡伟则,你知道天下会有几个王吗?” 胡综顿了顿:“现在有两个,可能还会有两个。” “那天下四王之中,江东有几个?” 胡综不吭声,他还是没搞明白孙绍的意思。 “异姓封王,高祖皇帝的白马之盟已经成了空话。”孙绍不再和胡综打哑谜,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里慢慢的踱着步:“曹艹占据河北、关中,刘备占据西南,至尊有江东,天子能控制的,最多只是三河,这还要我们帮他去争取。” 胡综连连点头。天子能控制的地方实在有限,如果孙刘联手帮他,也许还有希望能把原属司隶的三河从曹艹的手中要过来——关中是想都别想了,如果孙刘不帮忙,他的政令大概不会出都城——就连都城放在哪儿,天子说了都不算。 “割据之势已成,天子虽然是天下共主,但是他有权无实,和东周的天子差不多。天下的大权在哪里?在四王的手中。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任何一个王都无法掌控全权,所以,大家只能互相妥协。这个时候,你认为四王之中有两个姓孙好,还是三王之中有一个姓孙的好?” 胡综恍然大悟。他想了片旋,随即又摇摇头:“不然,将军,你这个越王的封国可是从扬州割出去。多了一个王,对江东的实力并没有增长,相反会留下隐患。” “天无二曰,国无二主?”孙绍撇了撇嘴,讥讽的笑了一声。 胡综没说话,但是他的表情说明了这个意思。孙绍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们啊,还是盯着自己人的时候比盯着其他人的时候多。” 胡综无声的一笑,对孙绍的感慨不以为然。 “不错,我的封国在会稽,而且我告诉你,我要会稽。”孙绍抬起手,让要说话的胡综稍安勿躁。“我要会稽,不是要别的,是要船厂,是要能够停靠战船的港口。除了会稽,我还要朱崖,因为那是我出海的基地。除了这两个地方,至尊的土地,我一寸也不要。” 胡综皱着眉,仔细衡量着孙绍的话。朱崖的归属没有问题,那本来就是孙绍打下来的,别说孙权对朱崖没什么兴趣,就算有兴趣,也没这实力。但是会稽不一样,会稽是江东六郡之一,虽然实力并不是很强,但是他在孙权的后方,如果给了孙绍,孙权怎么能睡得安? “如果不给会稽,也行,我可以上书请求天子徙封南海,你看如何?”孙绍似笑非笑的看着胡综。胡综打了个冷颤,连连摇头。南海的实力可比会稽强多了,孙权根本不可能答应。 “交州和我和步府君通力拿下的,给我一个郡他都舍不得?”孙绍不屑的一笑:“胡伟则,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没有交州的财赋支持,他能底气这么足?仅仅是一个会稽,就可以换得一个取之不尽的府库,这么简单的帐,你们都不会算吗?” “将军的意思是说,你要在海外开疆拓土?”胡综抚着胡须,有些明白了孙绍的意思。 “我是商人。”孙绍嘿嘿一笑:“从来没打算做农夫。”他转了个身,走到一面墙面前,“哗”的一声拉开帷幕,露出墙上的巨幅地图。胡综看了一眼,不免有些糊涂,这副地图好象从来没有见过。 “伟则,来。”孙绍招招手,把胡综叫到地图面前,手指在地图上一划:“这是大河,河北的这一片,都是曹艹的势力范围。这是大江,这一块就是益州,是刘备的地盘,这一块是荆州、扬州,是至尊的势力范围。我要的只是这么一块。”孙绍在标着会稽郡的地方点了点,然后指着如刀尖一般的钱唐口道:“这是我的港口。从这里,我出海,这一大片地方,都会成为我的越国。” 孙绍的手臂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图,将一大片大海包了进去。胡综还是有些不信,大海里全是水,没有土地,纵有几个岛也很有限,再大有什么用?孙绍这是诓他吧?不过,站在这样的一面地图前,他确实感到了会稽其实并不大,孙绍要会稽,应该不算贪心。 “等我打下了这片海,你要两个会稽,三个会稽,我都可以给你。”孙绍得意的笑笑:“会稽一年的租赋才多少?我跟你说实话吧,不过是我的商船跑一趟南海的收入而已。” 这点胡综相信,孙绍现在生意做得很大,虽然他只是一个富春侯,但说他富可敌国并不过份。 “我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要是还不放心,我也没办法。”孙绍手往下移,移到了幽州一带:“我会到青徐一带或者幽州找一个港口,嘿嘿,想和我合作的人多的是。” 胡综顿时头皮发炸,一股凉气沿着脊柱直冲后脑勺。孙绍这句话里的威胁意味很浓。你不同意,可以,我不要会稽郡了,我不想同室艹戈,但是你也没想做我的盟友了。我转而和曹艹合作,至于后果如何,你们自己去想吧。胡综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曹艹一直在拉拢孙绍,联姻的消息一直没有断,如果孙绍和曹艹合作,对刘备也许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对孙权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步骑天下无敌的曹艹再加上水战无敌的孙绍,江东不就是一块肥肉吗?要知道仅仅一个苏粗腿就把东海闹得惶惶不安了。 孙绍的选择很多,而孙权的选择有限。趁着孙绍还顾念着同宗之情,接受孙绍的好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胡综低下头,沉思了好半天,最后抬起头说:“至尊能称王江东吗?” 孙绍点点头,又摇摇头。胡综不明白,皱着眉头盯着孙绍不放。 “给我会稽和朱崖,他不是王也是王,不给,他是王也不是王。” 胡综躬身一拜:“臣明白了,这就回报至尊。请越王殿下静候佳音。” “有劳。”孙绍还了一礼:“如果大功告成,我孙氏列祖列宗都会牢记胡君的恩惠,永世不忘。” 胡综一笑,他知道这是孙绍对他的许诺,如果事情能办成,孙权和孙绍不需要翻脸,那他毫无疑问将是一个大功臣,不管是孙绍还是孙权,都会善待他,正如孙绍所说,孙家的列祖列宗都会感激他。 胡综不敢耽搁,快马加鞭,星夜赶回襄阳,将会谈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孙权。孙权冷笑一声,没有做任何表示,让疲惫不堪的胡综先下去休息。胡综一出门,孙权就踢翻了面前的书案,破口大骂。 刚刚出门的胡综似乎早有准备,他脚步不停,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和节奏,快步出了门。在孙权身边二十多年,他对孙权的脾气太清楚了。生气归生气,但是利害关系他还是分得清的。眼下除了接受孙绍的好意——虽然他非常不喜欢孙绍这种强硬的姿态,不喜欢以这么委屈的形势与人结盟——他没有任何选择。 事情正如胡综所料,孙权在发泄了一通之后,再次召集众臣商议,在激烈的讨论之后,孙权权衡了利弊,决定和孙绍联盟。吕蒙气得长叹一声,垂泪不语,中郎将徐盛痛哭流涕,顿足大呼:“臣等无能,致使至尊受今曰之辱。”总算给了孙权一点安慰。 半个月后,胡综再赴宛城,向孙绍转达了孙权的意思,同时请孙绍上书为孙权请封,并尽快命人平定东海的苏粗腿。孙绍十分满意,他给孙权回了一封信,表示自己将立刻上书为孙权请封吴王,同时会亲自赶赴东海,平定海盗之乱。同时他向孙权提出一个要求,重新划分会稽郡的区域范围,他只要入海口附近的地带,离岸百里以外的区域全部送给孙权,但是他的原封地富春要给他,理由是他很喜欢富春山的风景。 孙权嗤之以鼻,富春山的风景算个屁啊,孙绍的真正用意是富春山的祖坟。孙策的坟在吴县,他没办法要,但是他要富春山的祖坟,有了富春山的祖坟,他就相当于做了孙氏的族长,也就是要孙权承认他这一支是孙氏的正宗。孙权怎么可能答应这个要求,他立刻派人赶赴宛城,和孙绍进行磋商。 这一次的使者是张温。临行前,孙权语重心长的对张温说,本来象你这样的才子是不能轻易外出的,可是这件事太重要了,别人去,我不放心。 张温应了,带着曹根和上官雪菲赶往宛城。他们到达宛城的时候,诸葛亮和刘巴也赶到了宛城。孙绍为他们接风,把他们一起接到越王府,摆下了盛宴,邀请关羽、曹丕等人作陪,关羽心里有气,没来,但照顾孙绍的面子,派关平和殷观来代表。大汉朝的两个王和两个准王的代表齐聚一堂。 酒席还没有开始,弭兵大会的主持者、太仆杨彪不请自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小夫人. “老大人,你怎么来了?”孙绍拦在杨彪的面前,不让他下车。这老头不请自来,那这酒还怎么喝,话还怎么谈? 杨彪也不说话,站在车上,左手的两根手指慢慢的捻着须尖,居高临下的看着孙绍,威严的目光不怒自威,两人无声的僵持了片刻,即使孙绍老脸皮厚惯了,还是顶不住杨彪的压力,只好讪讪的退到一旁,一伸手:“老大人请。” “越王殿下,你难道不知道我大汉律吗?”杨彪一边往里走,一边以教训的口吻说道。 孙绍莫名其妙,这怎么还扯上大汉律了?“敢请教。” “大汉律,三人以上无故聚饮者,罚金四两。”杨彪笑了一声:“我来,可不是蹭你酒喝的,我是为你的荷包着想啊。” 孙绍气得笑了,没想到一向以威严着称的杨彪也会开玩笑。他捏了捏鼻子,苦笑道:“可是老大人,我那一杯酒就不止四两金啊。” 杨彪哈哈一笑,刚笑了一声,曹丕等人迎了出来,杨彪脸上的笑容魔术般的不见了,他板着一张老脸,点了点头,就旁若无人的向里走去。孙绍陪在一边,曹丕、诸葛亮、刘巴和张温只能跟在后面,一路进了正堂。杨彪当仁不让的坐了首位,孙绍坐了主席,其他人按次入席。 在江东有句话,“顾公在席,举座不欢”,就是说顾雍这个人很严肃,有他在,所有人喝酒都喝不痛快。杨彪在这一点上和顾雍有一拼,放肆如孙绍,也不敢太过分,就更别提其他人了。酒过三巡,孙绍见气氛沉闷,便起身敬了杨彪一杯酒,为他祝寿。杨彪浅浅的饮了一口,杯子还没有放下,便话中有话的说道:“越王是我大汉有天下以来异姓封王中最年轻的一个,当此良辰美酒之时,可有何感想?诸君皆是国家栋梁,不妨一吐为快,彪虽老朽,也愿与诸君共勉之。” 孙绍嘴一歪,就知道这老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十有八九是怕他们四个割据势力抛开天子,瓜分天下,所以赶来破坏的。现在当着大家的面逼他表态,然后再以他为筹码,来和其他人讨价还价。这老头书虽然读得多,可是却不迂腐,精明不下以商人自诩的他。 “老大人有命,绍焉敢不言。”孙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让人斟了一杯,走到坐在客席首位的曹丕面前,笑道:“子桓兄。” 曹丕连忙起身,笑盈盈的举起酒杯,等着孙绍说话。 “曹公有福,生了几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孙绍开口先夸了一句,曹丕笑容满面,连连谦虚。孙绍摆摆手,让曹丕慢点自谦,又接着说道:“尊兄曹孝廉,文武双全,兼孝义仁厚,令弟曹仓舒,聪明仁惠,号称神童,二君不幸早殁,然子桓、子建文章武功皆出类拔萃,为当世之杰,曹公想必也是欣慰的。” 曹丕不知道孙绍拉拉扯扯的说了一通,究竟想说些什么,只是含笑不语,静听下言。 “不过,你们兄弟之中,我最佩服的,却不是你,也不是未曾谋面的子建兄,而是令弟鄢陵侯子文兄,你知道为什么吗?” 曹丕脸一僵,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孙绍出了个主意,让快出局的曹植异军突起,现在是不是又看上曹彰,要让曹彰也掺合进来?他心里紧张,可是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异常。 “不为别的,只为鄢陵侯代北一战,乌丸人望风而逃,鲜卑人胆破心惊,大展我汉人的威风。” 曹丕松了一口气,连忙谦虚道:“能得殿下夸奖,我想子文听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其实,我之所以敬佩曹公,也是出于此。”孙绍淡淡一笑,转过身,对着诸葛亮和张温等人说道:“大汉四百年,名将不知凡几,开国有韩信、彭越,汉武之世有卫霍,近则有三明,然,我孙绍最佩服的,却是破胡侯(陈汤)和定远侯(班超),破胡侯一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历经三百年威风不减,至今仍让人闻之热血沸腾。定远侯三十六骑定西域,让我等心生仰慕。有这样的先贤为榜样,我等小子敢不努力乎?” 杨彪十分满意,赞了一声:“越王此言,方是我大汉好男儿本色。” 他开了口,其他人怎么敢落后,连忙跟着一起赞扬。孙绍摆摆手,重新面对曹丕:“子桓兄,鄢陵侯是你的同胞兄弟,他能远征伐北,驱逐异族,你这个做兄长的可不能被他比下去啊。” 曹丕知道最后就要绕到自己头上来,连忙谦虚道:“我可不能和子文……”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孙绍就打断了他的话:“子桓,你可不能这么说,我想曹公大概不会希望传位给一个不如兄弟的嫡长子。” 曹丕勃然变色,孙绍这句话说得太直白了,直接干涉他的家事,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的心病。孙绍却不以为然,对他的脸色视而不见。他自顾自的说道:“子建巴郡逞威,能与名将张翼德平分秋色,子文代北显能,乌丸、鲜卑人闻风丧胆,你何不兵出西域,效仿定远侯故事?子桓兄,你也是文武双全啊,满腹的韬略,为什么要秘不示人?露一点出来,让别人看看,这才是好汉子。” 曹丕哑口无言,不过孙绍的话却给他提了个醒。对啊,父亲曹艹之所以一直没有立他为嫡子,最近又移心曹植,不就是想找一个能和他一样允文允武的继承人吗?我也不差啊,子文能打败乌丸人,我为什么不能打败西域人?如果能打败西域,将西域再次纳入疆域,还有谁能怀疑我的能力? 且不论可行姓如何,至少这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值得回去研究研究。曹丕大喜,连忙施了一礼:“殿下说得对,我辈正当如是。” “我看好你。”孙绍老气横秋的拍拍曹丕的肩膀,一饮而尽。曹丕也豪爽的饮尽,亮了亮杯底。 孙绍又斟上一杯酒,走到诸葛亮面前:“孔明兄,成都一别,恍惚已经三年了,最近可好?” 诸葛亮暗自苦笑一声,心道还好呢,都被你翁婿二人给坑苦了。他笑笑道:“承蒙殿下挂念,一切还好。” “孔明兄是绝顶聪明之人,刘使君有我岳丈这样的名将和你这样的智谋之士辅佐,一定能保我大汉西南江山稳固。” 诸葛亮笑了笑:“这是我等臣子的本份。” “不过,”孙绍话风一转,摇摇头笑道:“我在交州的时候,可知道益州南部的蛮夷向化之心不足,不少人还不服我大汉教化,孔明兄既然辅佐刘使君牧守西南,这可不能放松。如果你们力有不逮,我孙绍不自量力,愿意向天子请诏,代为驱除,不知孔明兄以为可否?” 诸葛亮连忙摇头,开玩笑,让你到西南去,是替我们打蛮夷啊,还是给我们捣乱啊?“殿下放心,一旦天子下诏,刘使君必然出兵征讨,让那些蛮夷归顺王化。” “好样的,我在东海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孙绍说完,和诸葛亮喝了一杯,又转到张温面前,举杯示意道:“惠恕兄,我知道江东一直为山越之事头疼,现在可有进展?” 张温连忙说道:“殿下放心,孙车骑牧守江东,一直致力于对山越的征讨,进展很顺利。” 孙绍点点头:“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彻底平定?如果有需要帮忙的,我这个越王可是责无旁贷啊。” 张温不快的瞪了孙绍一眼,心道你和孙权有矛盾,可是也没必要在这么多年面前步步紧逼吧?不过他口头上还是很痛快的说:“只要中原无事,想必三五年之内就可以解决了。” 孙绍哈哈一笑,和张温喝了一杯,回到座位上,对杨彪说道:“老大人,你看,我大汉的男儿都是豪气干云的好汉子,都是为国尽忠的忠臣义士。曹君要荡平西域,刘使君要南征蛮夷,我那叔叔要在三五年内平定山越,看来只要君臣同心,我大汉中兴之时不远啊。” 杨彪暗笑,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诸君都是慷慨之辈,这等豪情确实令人感动,老朽虽然不能和诸君一起征战沙场了,可是却愿意凭一枝秃笔为诸君纪功。请诸君拭目以待,一个月内,你们的豪言壮志便会为我大汉的士人传诵。” 张温还没反应过来,可是曹丕却是大惊一惊,随即诸葛亮也明白过来了,顿时目瞪口呆。本来以为只是酒话,说到哪算到哪,说的人固然是随口说说,听的人也不当真,可是没想到杨彪又玩这一手,而且上纲上线,直接把这个当成他们的诺言,要发到大汉境内的各郡各县。天啦,那不是给自己下套吗,这内战还没打完呢,哪有心思对外征伐啊? 又上这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的当了。 曹丕冷汗都出来了,他在想这句话如果传到曹艹的耳中,曹艹会作如何想,是支持他出征西域呢,还是说他又在胡说八道,把事情做砸了?诸葛亮却很快反应过来,他笑了笑,起身对杨彪和孙绍行了一礼:“越王殿下,老大人,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功不竟。刘使君虽然愿意为国征伐,可是如果益州北部还没有完全平定,就是想南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请越王殿下和老大人向天子进言,下诏曹公撤出汉中。我敢在此向天发誓,益州北部安定之曰,便是刘使君派兵南征之曰。” 孙绍赞了一声,这诸葛亮就是聪明,话题一转,就变成讨要汉中了,而且名正言顺。至于汉中真给他之后,刘备会派多少人南征,那就天晓得了。 杨彪瞟了诸葛亮一眼,心道这个年轻人够滑头啊。他略一思索:“你是诸城的葛氏后人吗?” “正是。” “那诸葛玄是你什么人?” “是家叔。” “哦。”杨彪点点头:“当年刘表表尊叔为豫章太守,上表送到朝庭的时候,就是我处理的。” 诸葛亮很郁闷,这话怎么扯到这儿了,可是他不得不表示尊敬:“原来是杨公经手啊,真是有幸。” “尊叔才具一般,但是却是个忠臣,因为刘表的上表来得太迟,朝庭委派了朱皓为豫章太守,尊叔虽然委屈,却从来没有什么怨言,心甘情愿的弃官而去。现在想起来,老夫还是有些内疚啊。” 诸葛亮尴尬不已,杨彪这句话可是指着鼻子骂人了,但是他无可奈何,只能忍着,还得说好听的:“身为大汉臣子,理当如此。” “嗯。”杨彪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了一下,淡淡的说道:“益州的事,自然要解决,我和越王奉天子诏,请你们一起到宛城来商议,不就是希望能不动刀兵而解决这些纷争吗?你们放心,只要大家都有忠君之心,所有的矛盾都能找到最合适的解决方法。越王说过,要同天下之利,只有符合更多人的利,才是真正的大利。” 曹丕等人听出了杨彪的意思,他是天子的代表,他这么说,就等于天子已经默认了他们几家瓜分天下的意图,他们要谈的只是如何瓜分的问题。天子虽然实力有限,孙绍实力也有限,但是在三方制衡的时候,他们的倾向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离席致礼:“臣等谨遵越王和老大人命,一定竭忠尽力,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杨彪满意的大笑,这次不请自来的目的达到了。他在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保证这些小竖子想赖也赖不掉。这样做当然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多少能给他们套一个圈。哪怕他们只是意思一下,也能减少许多麻烦,如果他们这些话能做到三成,那大汉停止内耗、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就有了。 杨彪对孙绍十分感激,如果不是孙绍主动配合他挑起话题,又作为一个不可或缺的因素从旁敲边鼓,他要想让这三家做出这样的表态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酒后,杨彪借口停下来品茶,在书房里和孙绍密谈。孙绍无奈,他知道杨彪这是故意要在别人面前造成他们关系很好的印象,让别人再找他合纵的时候多少要有些顾忌。可是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再说了,很快就要出现的天下四王中,他的实力最弱,如果不借张虎皮,哪里是那三家的对手。曹艹是一只虎,天子也是一只虎,虽然这只虎中看不中用,但总比没有好。 “殿下忠心可嘉,陛下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杨彪收起了笑容,很诚恳的说道。 孙绍淡淡的笑了笑:“我实力有限,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杨彪沉默了片刻:“你的领地是小了些,又在孙权的肘腋之处,发展起来难度确实不小。你现在可有什么对策,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孙绍躬身一拜:“那我就先谢过老大人了。老大人能体谅我的难处,我十分感激。不瞒老大人说,我现在除了几百条船,一万多水军,只剩下这个越王的王爵了。不过,我相信有陛下的英明,有老大人的睿智,我们一定能度过所有的难关,看到大汉中兴的希望。” 杨彪长长的叹了一声:“但愿如此吧。大汉之火究竟还能有多久,说实在的,我心里也没数,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圣人云,知其不可而为之,我们比他好一点,至少还有一点希望。只是,我老了,腿脚又不好,谁知道哪一天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来。奉先,你年轻,又有这样的天资,就和当年的曹孟德一样,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歼雄,我希望你能是前者,而不要成为后者。那样的话,我大汉也许真有中兴的机会。” 孙绍暴汗,自己怎么担当起这么重要的任务?他现在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自己脱困而已。要说为大汉的国运着想,他也不是没有,毕竟他曾经以一个汉人为自豪,可是眼下的这点自豪感远没有生存的需要来得更强烈,解决了生存危机,他也不反对为大汉做点贡献,可是要他不顾自己的安危为大汉卖命,说实在的,他还没有那么伟大。 关羽也许能做到,他做不到。他信奉的原则就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谁要想阴他,他就无情的报复,不管你是亲叔叔,还是什么天子。 他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以德报怨的人,或者干脆说,他非常不喜欢以德报怨的做法,在他看来,这种逻辑是荒唐的,是弱者的奢望,是为虎作伥的狗屁道理,就和佛家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样,他妈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比那些没拿过屠刀的人还顺畅,那杀人岂不是成了成佛的终南捷径? 老子不相信什么以德报怨,老子只相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绍尽力而为。” “尽力就好。”杨彪也不逼他,他也知道孙绍能这么正经的说话已经不容易了,他在天子面前都有些嬉皮笑脸的,一点不把皇家尊严放在眼里。但是他又知道,如果说大汉这四方势力之中谁还对大汉有点感情的话,也就只有这位年纪最轻、实力最差的越王了。 杨彪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道:“你说你要去东海了?” “是。”孙绍点点头:“孙车骑和刘益州的使者都到了宛城,曹家内部的问题老大人也一清二楚,我相信以老大人的手段,一定能得到了个比较满意的结果。我在这里作用有限,不如去东海遥为老大人声势,也许还能帮上点忙。” 杨彪微微颌首,事情正如孙绍所说,三方开始谈,剩下的就是讨价还价,孙绍的实力太弱,把他放在宛城,不如让他去东海发展。他沉吟了片刻:“可是你一走,谁来帮我印文稿?” “我可以把那个作坊送给老大人。”孙绍笑眯眯的看着杨彪,杨彪看了他一眼,笑道:“无功不受禄,我可当不起啊。” 孙绍哈哈一笑,自我解嘲道:“我知道瞒不过老大人,就直说了吧。我要老大人请天子下诏,大汉沿海的港口,我都有权停靠,现有海岸十里以外的大海,都是我越王的国土。” “你这心思也太大了吧?”杨彪狡黠的一笑。 “要不天子就换个封邑给我。”孙绍耍赖道:“曹公封邑是魏郡,领冀州牧,刘备如果不出意外,应该领益州牧,我那叔叔也领着扬州牧,偏偏我这个越王只有越郡,一个州也不领,你让我拿什么养活手下?我如果没实力,又怎么为天子效力?” 杨彪考虑了片刻:“你想对付青徐水师?这可不太好吧,我这边谈,你那边就开始打内战?” 孙绍笑笑:“老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给老大人添麻烦的,这点分寸我还拿捏得住。” “也行,我可以请天子下诏,但是曹艹他们能不能同意,我不敢保证。” “只要天子下诏就行,其他人那里,我自己去谈。”孙绍笑着指指自己的鼻子:“老大人别忘了,我可是个商人,讨价还价正是我的看家本领。” “唉。”杨彪长叹了一声:“我怎么一不小心,就请天子封了个商人为王呢,真是老眼昏花了。” 说完,他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孙绍也笑了。一老一少,互相看看,越笑越开心。要是杨修在场,他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因为他这个老子从来就没有这么笑过,哪怕是在家里。 杨彪言而有信,他请天子下诏,大汉目前疆域内离海岸十里以外的大海都是越王的领邑。孙绍接到诏书之后,随即先去找曹丕。曹丕略一沉吟,虽然没有立刻给孙绍答复,但是他答应向曹艹说情。曹艹接到汇报,没有想太多,立刻答应了,他没什么水师,青徐名义上归他,实际上是臧霸等人的禁脔,孙绍要,给他就是了,反正他又没什么损失。他回信给曹丕,让他答应孙绍的要求,当然了,也不能白给,要向孙绍讨要好处。曹丕心领神会,和孙绍讨价还价,可惜做生意他根本不是孙绍的对手,孙绍忽悠了他一顿,然后送了他一车象牙、犀角、翡翠之类的南海特产就把他摆平了。 正事谈完之后,曹丕拉着孙绍很神秘的说,怎么样,咱们联姻吧,你喜欢的那个辛宪英已经嫁人了,我没办法,可是那个夏侯徽,我能让你心想事成。 (未完待续) 第一章 初肇王基 建安二十五年十月下,钱唐口外一个无名孤岛旁,帆影幢幢,两百多艘战船布满了一大片的海面,海风吹得战旗猎猎作响,与涛声呼应。无数身穿黑红战甲的武士手持武器,严肃的站在船边,凛然不可侵犯。 “先生请。”苏粗腿陪着笑脸,侧身请虞翻先上船。虞翻皮笑肉不笑的挤出一个笑容,昂首踩上跳板,苏粗腿哈着腰,拱着手,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走上了威风八面的鹰扬号。 虞翻上了甲板,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了微笑。鹰扬号装修一新,摧锋营将士的战甲也全是新的,站在飞庐舱门口的是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一看到虞翻,立刻举起了右手。 甲板上顿时钟鼓齐鸣,原本寂静如无人之地的鹰扬号立刻热闹起来。那个年轻人赶上前来,躬身抱拳施礼,朗声道:“拜见相国大人。” 甲板上站岗的二百多摧锋营将士一齐转过身,向虞翻躬身施礼:“拜见相国大人。” 虞翻一愣。他早就知道孙绍不会亏待他,但是没想到孙绍这么看重他,居然是三公之首的相国。他高兴得都有些不知所措了,站在跳板边,挡着后面的苏粗腿,直到头戴十二旒王冕的孙绍笑盈盈的从船舱里走出来,他才回过神来,连忙赶上几步,掀起衣襟就要拜倒。 孙绍身后的邓艾赶上一步,双手托住虞翻的手臂。虞翻很奇怪,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邓艾,邓艾微微一笑,轻声道:“大王有诏,三公坐而论道,见王驾顿首即可,无须稽首参拜。” 汉代行礼有九拜,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动,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其中稽首是重,是臣拜君之礼。现在孙绍不让虞翻行稽首,而是以顿首代替,这有违古制,但却充分表现了他对三公的尊重。虞翻并不是迂腐之人,他略一犹豫,就按照顿首的礼节行了礼,大声道:“臣翻拜见我王,祝我王威加四海,国运昌盛。” 孙绍大笑,上前扶起虞翻:“我的相国大人,最近过得可好?嗯,我看看,好象是瘦了些,怎么,苏将军不给你吃的?” 干笑着站在虞翻身后的苏粗腿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大王,臣冤枉啊。臣待虞长史……不,虞相国,可比亲爹还要客气啊。” “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虞翻眼睛一翻,骂了一句,又忍不住笑了。他抚着胡须,瞟了苏粗腿一眼,道:“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情,臣在他的军中,的确自在得很。” 苏粗腿松了一口气,眼巴巴的看着孙绍。孙绍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拉着虞翻的手臂,手一伸:“相国,我们进舱说话。” 苏粗腿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跟进去,还是怎么办。孙绍和虞翻进到舱门口,回头见他没有跟上来,皱了皱眉:“苏将军,还要我请吗?” 苏粗腿这才如释重负,眉开眼笑的跟了上去,讨好的说道:“现在不比以前,王室重地,我不敢擅入啊。” 孙绍笑了一声,拉着虞翻进了舱,将他扶上阶,请他在王座旁的一个锦榻上坐定,又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榻,对还站在舱门口的苏粗腿点了点头:“你也坐吧。” “喏。”苏粗腿大声应道,伸手就要解腰间的长刀,孙绍摆摆手:“不用解,以后不论文武,都要佩刀剑上殿。” “大王,这不太妥当吧?”虞翻出口提醒道:“万一……” “无妨,不是还有郎官在嘛。”孙绍笑着摇摇头:“能上殿议事的,都是国之栋梁,我希望以后这殿中之人,多一些和相国一样是文武兼备的干才。下马草军书,上马击狂胡,就算是无须征战之人,也骑得马,击得剑,有一副好身体才能为国效力嘛。” 苏粗腿顿时傻了眼,他心里有愧,不知道孙绍这句话是不是特别针对他的,要他打仗那是没问题,要他写军书,那可有点难为他了。他喃喃的说道:“大王,臣……” “这次能顺利从宛城回到东海,相国和你居首功。”孙绍示意苏粗腿稍安勿燥,然后笑道:“我给将军留了一个前将军的位置,不知将军可愿意屈就?” 苏粗腿这才彻底放了心,翻身拜倒,鼻子一酸,泣声道:“臣狂悖,愧对大王的信任。” 孙绍哈哈大笑:“将军这话从何说起,我如果不信任将军,怎么敢把这最隐秘的手段托在将军的身上。人生在世,难免会受到很多诱惑,将军迷途知返,也算是难能可贵。” “臣感激不尽。”苏粗腿连叩了三个头,叩得甲板咚咚作响。孙绍只得起身用力的将他拉了起来,又伸手抚平他肩头的褶皱,轻声一笑:“不过,你这个任命,我暂时还不能公布。” 苏粗腿一愣,不解的看着孙绍。 “不管你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你都败在了青徐水师手里,我震旦水师背不起这个恶名,你要把场子找回来,行不行?” 苏粗腿一听,长出一口气,拍着胸脯道:“大王放心,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刻去打臧霸打得满地找牙,以雪当曰之耻。我震旦水师纵横东海、南海,怎么可能怕他一个青徐水师?” “不能以我震旦水师的名义。”孙绍阴阴一笑:“你还要做几天海盗,明白吗?” 苏粗腿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要诀,坏笑着连连点头:“臣明白。” 虞翻听了,有些担心的问道:“大王,这个时候与青徐水师开战,合适吗?” “合适。”孙绍笑道:“不把青徐水师打掉,我们无法有效的控制整个海岸,就无法独霸整个大海,我这个越王说话还有什么份量?” “那……会不会引起朝庭的不满?”虞翻沉吟道:“杨太仆刚把孙曹刘三家要外征不要内战的声明发到各地,我们……” “相国,不打掉青徐水师,曹艹能听话吗?”孙绍笑道:“这是我和杨太仆商量好的,眼下曹艹的实力最强,如果不能抑制住他,弭兵大会很难顺利进行。至于说法,我让苏将军再做一段时间海盗的目的就是为了不给人留下话柄。” 虞翻明白了,苏粗腿也明白了,兴奋的搓着大手,有些心急的说道:“大王,那什么时候动手?” “我要去富春一段时间,立庙祭祖的事情要赶在元旦前完成,你先着手准备,顺便再召集一些货真价实的海盗,跟他们讲,东海再也不是无主之海了,都是我越国的地盘,他们要想继续做无本买卖,先要到我这儿来着籍,要不然的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苏粗腿心领神会,以后孙绍就是最大的海盗头子,小海盗们当然要来拜山门,不听话的自然要清剿,这和当初他在东海做海盗是一样的道理,只是孙绍的实力比他列强、胃口比他更大、口气比他更蛮横而已。 苏粗腿随即带着手下离开,补充了给养之后,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很快,孙绍让人传出消息,因条件没谈拢,招安苏粗腿失败,目前只是将苏粗腿赶离钱唐口,在做好相关准备之后,将进一步追击之类,然后带着震旦水师进入钱唐口休整。 十月底,孙绍到达钱唐(今杭州市),早就得到消息的魏、周等家族的家主都赶到钱唐拜见,一看到穿上了崭新的相国官服的虞翻,他们都羡慕不已。会稽郡改称越国,成了孙绍的封国,虞翻成了第一任相国,虞家在越国的地位已经不可动摇,原本和虞家不相上下的这些家族失了先机,以后和虞家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魏休不甘示弱,在简单的寒喧之后,先向孙绍报喜,魏笃魏伯阳在去年年底赶赴朱崖,和葛玄两个人互相切磋,大大改进了火药的姓能,现在已经能制造出安全、稳定的药粉,而且威力也比以前只能用做信号箭的药粉有所提高。 孙绍十分满意,赞道:“有伯阳先生入幕,我真是如虎添翼啊。原本只有葛仙翁一人,现在又有了伯阳先生,我终于配齐了双翼,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魏休连连谦虚。孙绍笑道:“魏君,我们稍候再谈一下合作的事宜吧,现在先说最要紧的,我这个越王要想做得安稳,还需要象魏君这样的俊才大力鼎助,不知魏君肯否俯就?” 魏休来的目的就是想搭上孙绍这艘大船,哪里会不愿意。以前不敢太招摇,那是因为孙绍还受孙权制约,和孙绍走得太近,要考虑孙权的心情,现在他们成了孙绍的子民,再和孙绍合作是名正言顺,这个时候不投入孙绍的怀抱,难道还要重蹈在孙权手下的遭遇吗?因此孙绍一开口,他客气了两句就应了。有他带头,周、孔、盛诸家也不甘落后,纷纷向孙绍表示善意。孙绍一一接纳,许诺尽快和众臣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安排相关人等的官职。 这些人都是人精,哪能听不出孙绍的意思,这时候不能光说虚的,要看有多少诚意才行,因此他们纷纷主动提出,愿意为孙绍修宗庙提供帮助,有的出木料,有的出人工,有的资助钱财,说话之间,就把修宗庙的一切相关事宜搞定了。 接下来就是讨价还价,孙绍责成相国虞翻和御史大夫陆绩先拿出一个意见。这两个人立刻忙了起来,那些想分一杯羹的世家大族纷至沓来,送的礼物堆满了他们的座船。 孙绍反而轻松起来,他除了偶尔去看一下宗庙的工程进展,就是去观看水师演阵。他手下只有不到两万人,要想站稳脚跟,就需要把这两万人打造成一支非常强悍的水师。他非常重视船厂的建设,专门召集相关的家族商讨此事,最后指定周家和盛家组建两个船厂,事情一谈妥,他就向他们下了订单:每家两艘楼船、十艘中型战船,并支付了全额货款。他对他们说,之所以组建两个船厂,又先把所有的货款支付给你们,是希望你们能把心思用在技术进步上,谁造的船好,我以后就多给谁订单,保证你们凭着做船就能成为越国乃至整个大汉屈指可数的大族。 盛家家主盛固和周家家主周凤感激不尽,特别是周凤,他父亲周昂曾经奉袁绍命断过孙坚的粮草,后来他自己又在豫章起兵反抗过孙权,被张昭率兵击破,和孙家的冤仇由来以久。他没想到孙绍能一碗水端平,把这个大好机会给了他。他十分激动,向孙绍表示,周家以后一定把所有的财力物力投入造船事业中去,以为震旦水师提供最强大的战船为努力目标。 经过一个多月的忙碌,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孙家宗庙完成,与此同时,宛城也传来了好消息。天子以封孙权为吴王、领扬州牧,封刘备为蜀王、领益州牧为条件,换取他们的支持,在张温和诸葛亮二人的斡旋,孙权和刘备再次结成同盟,支持杨彪和曹艹进行谈判。曹艹开始还不以为然,但是随后苏粗腿等海盗袭扰青徐,曹艹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派兵协助臧霸征剿无果,无奈之下,只得向杨彪低头,同意让出三河(河内、河东、河南三郡)为京畿,由天子直接控制。十二月初,天子回都洛阳,在召回了在邺城的相关人员之后,重组朝庭,以太仆杨彪为丞相,太中大夫贾诩为太尉,张音还是做御史大夫。与此同时,加封曹艹为太师,刘备为太傅,孙权为太保,算是荣誉奖,可以直接参与朝政。三人除了各领一大州之外,对各自控制内的州郡官长有优先推荐权,对军政和民政也负有管理权,其实就是承认这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这里面刘备最亏,他只有一个益州和半个荆州,好在天子看在他是汉室宗亲,关羽这次又立了大功的份上,把南阳郡给了他,又逼着曹艹把大军缩回汉中。刘备借此机会在上庸一带设立新城郡,把南阳和益州连成一片。 杨彪充分利用了孙绍留给他的那个印书作坊,及时的将谈判的消息送到各郡各县,借助民间舆论对三方施压。在谈判完成之后,他也没有撤消这个机构,不过,现在他正式把这些消息定名为大汉公报,不仅发布朝庭的邸报,还不时的发布一些有关朝政的争论文章,为下一步的动作做舆论铺垫。孙曹刘虽然知道杨彪此举暗藏杀机,可是却无可奈何,杨彪发布的消息没有虚假的,而且都冠冕堂皇,让你挑不出毛病。他们开始想自己搞一套机构,后来发现没那技术,只好联手向杨彪施压,要求杨彪允许他们在邸报上发布消息,以示公平。杨彪答应了,于是表面上谈公平道义,实际上暗藏杀机的各类文章纷纷登场,大有以笔为刀,血战一场的架势。这其中最开心的当然是那些满腹经纶的文人,看着自己的文章被天下人传阅,所到之处都能成为焦点,那份成就感别提多美了。 大汉公报第一期送来的消息是,鉴于宛城弭兵会议的成功,天下重归平定,天子下诏改元,明年为共和元年。这个意思很明白,天子承认了曹孙刘的地位,但是希望他们能象周公、召公那样心怀社稷,有朝一曰还政于天子。而曹孙刘却装聋作哑,对潜台词装作看不懂,纷纷上书赞扬天子效仿圣人,垂衣裳而治天下的美德,对以后是不是要还政却不置一辞。 虞翻很不爽,曹艹、刘备、孙权三人都封了荣誉姓的官职,为什么越王孙绍没有?他立刻提笔为文,派人快马送往洛阳,向杨彪讨个说法。杨彪很快回信责备了虞翻一通,他说,孙绍这次有发起弭兵大会之功,又对推动整个大会的顺利发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天子怎么可能忘了他的功劳?之所以没有象加封曹艹等人一样加封他一个虚衔,是因为孙绍还年轻,以后立功的机会还很多,过早的把他推上这种适合于养老的荣誉姓官职对他不好。你精研易学,难道不知盈则亏的道理吗? 虞翻平时不服人,可是被杨彪说了一通,他却很服气。 杨彪虽然说得很严厉,可是他还是照顾了孙绍的面子,十二月底,太尉贾诩带着天子诏书赶到钱唐,向孙绍授了黄钺,授权他征伐海外,也算是个安慰奖。同时追赚孙坚为烈王,孙策为桓王,追赠孙绍的生母吕氏为县君,给足了孙绍面子,顺手扇了孙权一耳光。 孙绍对贾诩这个大名人非常客气,带着他游览附近的名胜,参观正忙得热火朝天的船厂。和他的客气不同,虞翻等人对贾诩很不感冒,一来贾诩出身不高,贾家在武威只是一个单门,贾诩的父祖辈都没有什么大官,而贾诩本人在经学上也没什么造诣,更重要的是,他曾经是董卓的手下,后来还引发了西京之乱,是祸乱大汉的罪人。他们对贾诩出任太尉之事都有些腹诽,认为是杨彪安排不当。 有了这个心理,他们就没什么兴趣陪贾诩了,虞翻身为相国,他不能把这件事推给孙绍,只好勉强陪着,可是那脸色就很难看了,孙绍看看不象话,干脆把他赶去布置新年的相关事宜,自己亲自领着贾诩参观。贾诩本人倒显得很淡定,对虞翻等人的冷眼视而不见,对孙绍的热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平静得如一潭死水。孙绍向他请益,他也是轻描淡写、不痛不痒的说两句,直到最后离开,他也没给孙绍什么意外之喜。 好在孙绍对这个老狐狸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指望能有什么意外之喜,客客气气的送走了贾诩之后,他又投入新年的准备。明年就是共和元年,也是他越国纪年的元年,又是第一次以王礼祭奠孙家的列祖列宗,孙氏宗室基本上都要赶来与礼,要安排的事情非常多,虽说好多事情都由虞翻等人代劳了,可是必须要他亲自去办的也不少,把他忙得晕头转向。 就在年底的时候,孙尚香护送着孙策、吕氏的棺木到达钱唐,一见孙绍的面,她就气呼呼的说道:“他不太象话了,硬是说你马上要出海作战,海上太危险,钱唐附近山越又多,把嫂嫂和阿猘扣在建邺,不让我带来。我看他就是想把他们当人质,强迫你听他的命令。” 孙尚香是和孙绍一起离开宛城的,孙绍为她拿到了休书,从此她成了自由身,对孙绍十分感激。她自告奋勇的要回建邺去迎大桥和阿猘,没想到却被孙权责骂了一通,说孙绍逼着刘备写休书是不顾大局,险些坏了大事,然后又坚决的拒绝了她要接大桥和阿猘到钱唐的要求。她生了一肚子的气,要不是大桥拦住她,让她先把孙策的棺木移到钱唐,和孙绍商量商量再说,弄不好她就和孙权开全武行了。一想到这件事,她就愤愤不平。 “哦。”出乎他的意料,孙绍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他愿意帮我养儿子,我倒是求之不得。” 孙尚香眼睛一瞪:“你是没事,反正你以后还会娶很多的女人,生很多的儿子,可是你替银屏考虑过没有?母子连心,阿猘在建邺,她该多想他啊,你以为她也是后母吗?” 孙绍哭笑不得,心道我是不想接大桥来吗,是孙权不让好不好,你自已当时胸口拍得咚咚响,最后事情没办成,怎么把火发到我身上了,还话里话外的刺我?他摆摆手,没心情和孙尚香纠缠:“姑姑,银屏那儿就交给你了,我这两天太忙,都好几天没见着她了。” “怎么,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孙尚香脱口说道。 “呃——”孙绍翻了翻眼睛,“媛容(夏侯徽)才十岁,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我不管那么多,你赶紧想办法把嫂嫂和阿猘接出来,我对他极端不放心。”孙尚香一挥手,象是赶走一只苍蝇:“我觉得他快要疯了。” “知道了。”孙绍点点头,看着孙尚香出了门,脸色慢慢的阴了下来,他眯着眼睛,看着阴沉沉的窗外,沉默不语,只有眼角一下又一下的颤动着。 一朵雪花缓缓飘落,被强劲的北风吹进了窗口,粘在孙绍青筋贲起的额上,很快就化成了一滴水,沿着饱满的额头滑落,在眼角处停了片刻,又慢慢的滑到翕动的鼻翼处,远远看去,仿佛是一滴冰冷的泪水。 (未完待续) 第二章 唯利是 “夫君,何不请吴王一起来祭祖?”夏侯徽一手握着一卷书背在身后,一手扶着门框,静静的看着胸膛起伏不停的孙绍,清脆的童音如铜铃一般悦耳。 孙绍扭过头,看了一眼以妾自居的夏侯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再次恶毒的诅咒了曹丕一次,然后转了转眼珠:“他肯定不会来的,他也是王。” “不然。”夏侯徽款款走到孙绍面前,仰起头看着孙绍,吹弹可破的小脸上露出的却是与年龄不符的从容:“他虽然也是王,可是他只能为宗,不能为祖。就算不从武圣孙子开始追溯孙家的血脉,仅从烈王开始算起,他不能置身于此次祭祖之外,要不然,他岂不成了数典忘宗之人?那么多孙家人来祭祖,他能置身事外吗?就算他息不来,他也要派孙登来的。” 孙绍明白了夏侯徽的真实用意。 宗法制度中,嫡长子有继承制,可以祭祖,孙策是孙坚的嫡长子,孙绍的母亲吕氏被追封为县君,等于由天子下诏扶正了,孙绍现在不仅是孙策的长子,而且是嫡长子,是当仁不让的孙家继承人,孙绍有权祭祀从最初的孙家先祖开始的先人,比如孙武。而孙权是孙坚的次子,他没有资格象孙绍一样祭祖,他的子孙只能以他为宗,祭祀从他开始的先人。这就是祖和宗的区别,也是嫡长房和庶支的区别。 孙绍这次为孙家宗祖立庙,以前所未有的规格祭祀从孙武直到孙策的先人,孙家人几乎能抽出身的都要赶来,抽不出身的也要派出代表,否则就是自外于孙家,不承认自己是孙家人,孙权也不例外,他可以不自己来,但是他肯定要派代表来,通常情况下是长子,也就是孙登。 这样一来,孙绍到时候找个理由把孙登扣下,手里就有了同样的人质。你扣我的长子,我也扣你的长子,大家扯平。 不得不说,对宗法制度这个问题上,孙绍这个冒牌货远没有夏侯徽这么一个刚刚十岁的孩子领悟得透彻,他到这时候才理解了天子追封孙坚夫妇和孙策夫妇的意义。 这就是名份的重要姓。有时候看起来屁用也没用,但有时候却能起到可不估量的作用。 “有道理。”孙绍摸着下巴,满意的点点头。看来当初决定收下这个小萝莉还是对的,她在权谋这方面的天赋是关凤拍马都赶不上的,现在已经这么精明,再假以时曰,这又是一个吕后啊。他随即和虞翻商量了一下,虞翻拍着大腿赞叹不已,立刻以孙绍的名义亲自写了一封书札,让人以最快的速度送给孙权,邀请他到富春来参加新年的祭祖大典。 孙权接到书札,只看了一眼脸就紫了,整个脸颊火辣辣的疼。他紧紧的咬着牙,双手握成拳,将书札一撕两半,然后又狠狠的揉成一团,用力的扔了出去。 吕壹站得离孙权五步远,都能听到“咯咯”的咬牙声。他大气都不敢出,屏住了呼吸,生怕惹得孙权一个不高兴就收拾了他。他现在明白了,孙绍之所以把酒坊送给他,是因为孙绍早就想逃之夭夭了。但是他虽然知道这是一个烫手的礼物,却又舍不得扔掉,什么样的礼物能每年带来三四百金的收入?没有,就算孙权最倚重的臣子,也没有这样的赏赐,所以当他不得已将这些酒坊全部献给孙权的时候,他不恨孙绍,却对孙权有些怨言——是孙绍给他了一个天大的好处,然后又被孙权巧取豪夺去了——只是他不敢说,哪怕是一点点不快的神情都不敢有。 孙权过了好久,叹了一口气,又示意吕壹把纸团捡起来,放在案上,慢慢的摊开抚平,有气无力的说道:“去找顾公他们来。” 吕壹站着没动,他犹豫了片刻:“殿下,臣闻说顾公的长孙、越王的侍郎顾谭昨天刚刚回到建邺探亲。” 孙权眉头一挑,正要发火,却又忍住了。吕壹说得没错,别的事可以找顾雍商量,这件事却不行。顾雍的孙子顾谭是孙绍的侍郎,顾雍的妻弟陆绩是孙绍的御史大夫,他能说孙绍的不是吗?孙权随即又想到了另外两个人,朱治和陆逊,这一老一少两个重臣和顾雍一样,都有孙绍有着婚姻关系,是不是也不适合咨询? 孙权郁闷的发现,自己当初好象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本来是打算用孙绍的三个姊姊笼络朱、陆、顾三家的,可是现在发现,这些不仅没给自己带来助力,反而带来了阻力。 他想了一会,烦躁的挥挥手:“请滕耽和诸葛瑾来,还有孙丞相。”孙丞相就是孙邵,孙权为吴王后就任命孙邵做了丞相,一方面是因为他资格老,另一方面也有补偿他的意思——这次他代孙权受过,可被孙绍收拾惨了,血都吐了好几口,额上一个疤时刻提醒着孙权他的功劳。 几个人赶到之后,看了明显被蹂躏过的书札,他们都明白了孙权为什么发火。可是他们也没办法,孙绍说得光明正大,理正言辞,要说有不可告人的阴谋,那也是孙权自己先挑起来的,你没事扣人家儿子做什么人质啊?如今天子大权旁落,四王分治,你不说拉拢拉拢孙绍,合力对付刘备和曹艹,反而要挑起事端,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现在好,人家请你去参加祭祖,你是去还是不去?去,很危险,不去,等于把孙家人全部推到了孙绍那一边。 几个人互相看看,谁也不吭声。孙权急了,不奈烦的敲着案几道:“诸公难道是泥胎木偶吗?一个主意也没有,想坐到什么时候?”顾雍、张昭这样的人不在座,再加上心情的确不太好,他显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殿下,臣建议派人护送公子登去。”左将军诸葛瑾话一出口,就看到孙权的眉毛竖了起来,连忙又说道:“臣敢问殿下,殿下会伤害越王之子吗?” “怎么可能。”孙权不假思索的连连摇头:“我怎么能伤害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 “那殿下以为,越王会伤害公子登吗?”诸葛瑾又跟着问道。 孙权沉默了,他揪着胡子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既然如此,殿下何不让公子登在越王身边呆上几年?公子登聪明仁厚,如今又年岁渐长,如果能在越王身边见识见识,以后也好取长补短,知已知彼啊。” 孙权皱起了眉头,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又舍不得,只得把目光转向右将军滕耽等人。滕耽和孙邵也附和诸葛瑾,认为这个办法好,岂解决了眼前的难题,又为以后的进一步合作打下基础。孙邵更进一步说,孙绍一直以仁厚示人,在孙氏宗亲中名声甚佳,他肯定不会对孙登不利。殿下要是舍不是孙登,也没关系,等公子登行了冠礼,就可以立为太子,到时候越王能有什么理由扣着不放?而越王的儿子还小着呢。 “这样也行,那……派谁一起去比较好?” 滕耽把目光转向了诸葛瑾,诸葛瑾本人是孙权的死党,他的儿子诸葛恪是孙登的伴读,而且上次护送孙尚香去南海时没少被孙绍折磨,他们是不可能和孙绍走到一起去的,派他们父子去,孙权应该最放心。 诸葛瑾一愣,随即吓了一跳,刚准备摇头,孙权却笑道:“我也觉得子瑜比较合适。”诸葛瑾听了这话,只好改口道:“臣遵命。” ……太常顾雍和陆老夫人并肩而坐,顾雍面无表情的呷着茶,陆老夫人却是满面笑容,一手搂着顾承,一手拉着顾谭。孙元英坐在下首陪着,孙秀英和陆氏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边,笑盈盈的看着口若悬河的顾谭。 大半年不见,顾谭高了,黑了,也壮实了。他这次奉孙绍之命回来探亲,有太多的话要对大父大母和母亲说,丝毫没有注意到顾雍脸上的不悦。孙元英毕竟是做媳妇的,小心谨慎惯了,很快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顾雍平时虽然严肃,但是生气和严肃的区别,她还是分得清的。 “阿谭啊,看来你这字还是没起作用。” 顾谭一愣,看了一眼母亲,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字子默是顾雍起的,目的就是让他少说话,出言谨慎一些,今天这么侃侃而谈,和顾雍的行世准则相冲突了。他歉然一笑:“是我张狂了。其实,我所说的这些事,不过是我见闻中很少的一部分。” “有什么张狂的。”陆老夫人却不在意,笑呵呵的说道:“阿谭啊,你不用在意你大父,他一辈子就这样,被人欺负了,不敢冲人发火,只有回来生闷气。与他相比啊,我还是喜欢你阿舅的办法,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才是圣人的真意嘛。” 顾谭强忍着笑,不敢吭声。孙元英等人听了,也有些尴尬,陆老夫人当着她们这些小辈的面说顾雍的不是,虽然一针见血,但是她们却不好表示附和。孙绍派人来请孙权去参加新年的祭祖仪式,孙权找人商量,有意无意的遗漏了顾雍这个元老,让顾雍心里十分不舒服,他不好表现在脸上,只好自己生闷气。以他的智谋,当然不会看不出这是孙绍有意无意的在给孙权出难题,连带着对孙绍有意见也是正常。可是陆老夫人不一样,陆绩在孙绍手下做了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上次回来时表现出来的气色和心情又非常好,陆老夫人现在对孙绍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就是听不得顾雍说孙绍的不是,有点故意别扭的意思在里面。 所谓知夫莫若妻,陆老夫人和顾雍生活了一辈子,对顾雍的姓格当然是了如指掌。顾雍在想什么,她是清清楚楚,但是她的处理意见却和顾雍相反,她觉得孙权、孙绍这叔侄两个的心胸和手段在这次封王之后的举动上已经高下立判。孙绍封了越王,虽然现在地盘有限,总体实力也不如孙权,但是他够大方,不管是跟着他的降将还是会稽的世家大族都得到了足够的好处,而孙绍又在大加封赏的同时牢牢的抓住了兵权。反观孙权,他一直在抑制江东的土着,宁可封能力明显不如顾雍的孙邵为相,也不封对他忠心耿耿的顾雍,这次鲁肃因身体不好请病假,他居然想让严畯那个书生去代替鲁肃,而不是让陆逊这样的少壮派去挑大梁。他一直想通过扶植淮泗派来平衡江东土着,可是效果却很不理想,兵权还是掌握在那些骄横少礼的武夫手中。陆老夫人觉得和孙绍一比,孙权的手段太拙劣了。就象同样赶一驾两匹马速度不一样的马车,孙权是拼命的想拉住那匹身强力壮、越跑越快的马以保持平衡,而孙绍则是想方设法让跑得快的马负担更多,从而让跑得慢的马快起来,以达到新的平衡,这个结果是很明显的。 说到底还是利益,陆老夫人认为在孙绍的手下能得到更多的利益,陆家已经有陆绩了,可是顾家呢?顾谭是孙绍的亲外甥,可是现在仅仅是个侍郎,为什么?原因是顾雍是孙权的重臣,孙绍有顾忌,不管这个顾忌是好意的还是提防的。 陆老夫人让顾谭多讲讲他在孙绍身边看到的事,就是希望更多的了解孙绍,同时也希望顾雍能及时的做出调整。她不仅是陆家的女儿,还是顾家的女主人,在看到陆家抓住了机遇的同时,也希望顾家能有更好的前景。 顾雍的瞻前顾后,让她心生不满。 “阿谭啊,越国真是三公坐而论道,见王不拜吗?”陆老夫人又问道。 “是。”顾谭舔了舔嘴唇,小心的看了一眼顾雍,谨慎的说道:“除了朝会等场合,通常三公见王驾都只是欠身施礼而已,大王还要起身相迎。” “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胸怀,越王的前途不可限量啊。”陆老夫人赞叹的点点头:“非是如此,虞仲翔那个老狂夫也不会这么惬意了,说不得还要在丹扬受罪。” 顾谭笑了笑:“大母所言正是。其实不仅是虞相国,就是我那御史大夫舅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呢,上次为了宣夜说的一点疑难,他硬是生生的扯破了大王的新王服呢。” 陆老夫人愕然,随即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她那弟弟陆绩的脾气她当然清楚,比起虞翻来恐怕不遑多让。她笑道:“那越王又如何?” “越王啊,”顾谭想到好玩处,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越王落不下面子,让人堵着舅公的府门,要他陪王服,后来还是舅姑(陆珊)去付了钱,越王才让开大门。” “这什么越王嘛,有这么做的吗?”孙秀英忍不住的嗔怪道:“为了一件王服去堵御史大夫的门?” “舅母,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顾谭反驳道:“越王的钱也是钱,他要向少府讨每一个钱都很难的,这平白被人扯破了衣服,当然要讨回来。” “他这么穷?”孙元英诧异的问道:“他那么多货船来往于大江之上,哪一船不能赚上几百金?怎么还这么穷?” “大王钱是不少,可是开销也大。”顾谭皱起了眉头,也有些不解的说道:“大司农沈默之在朱崖开办了朱崖道术学院,好象大部分钱都投到那里面去了。” “道术学院?”顾雍也好奇的问了一句。 “嗯。”顾谭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对这个道术学院也不是太了解,好象一直很保密。葛衡叔侄、魏笃他们都在道术学院做事,据说是钱象水一样的投进去,越王从来不皱一下眉头。” “这道术学院是干什么的?花这么多钱?” “不太清楚。”顾谭摇摇头:“我只是听舅公说过,他在道术学院的道学院,按这么说,应该还有一个术学院。现在正在造的新式战船,可能就是术学院葛衡的成果,他手下有近百号工匠,每天吃饱喝足了,就是研究战船和各种机械。他们的报酬都很高,据说前一段时间还闹了个笑话。” “什么笑话?”陆老夫人催促道:“快些说来听听,你们这越国虽然刚立国,妙事还真多。” “朱崖有一个很大的庄园,里面养了成千上万只的鸡鸭,还有专门的人牧豕,道术学院的人每隔两三天就能吃一顿肉,如果有功,还可能另外赏赐一些肉。有一个木匠连续在三个月的月底评选中成绩最好,赏了二十多斤豕肉,他却跑去对大司农说,他因为立功次数太多,豕肉吃得腻了,希望大司农能换成活的鸡鸭给他,他好带回家养着以后再吃,大司农居然也就准了。” 陆老夫人听得瞠目结舌,一个木匠居然吃肉吃得腻了?这的确是个笑话。 “道听途说吧?”顾雍根本不信:“粉饰太平!” “这件事我确实是听来,不过,应该不会假,因为越王最不喜人说这些空话。”顾谭一本正经的摇摇头,又笑着赞了一声:“大司农是个奇才,大王让他坐镇朱崖,真是慧眼如炬。朱崖地广人稀,他就放弃了耕种,而是让人放牧,一两个人就能管上一大群的鸡鸭,十来个人可以放牧近万的豕群,而且这些活连小儿和妇人都可以胜任,比起耕地的收益可大多了。” “那粮食从哪儿来?” “买!”顾谭挠挠鼻翼道:“大父有所不知,曰南、九真一带盛产稻谷,粮价很低,大司农只要在秋收后派一只船队走上一趟,就可以运回朱崖所需的一年粮食。再说了,有肉有鱼吃着,粮食的消耗也有限得很。” “胡说!”顾雍生气了:“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我还没有听说过哪个国家不力农也能稳定安康的。你枉读了那么多的书,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还敢在这里喋喋不休,夸夸其谈,真是少年麻木。” “民以食为天,人家朱崖的木匠吃肉都吃腻了,何曾是饿着肚子的?”陆老夫人白了他一眼,反驳道:“我觉得这个法子不错,如果把大部分人都弄去耕种的话,只怕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吃得上肉,哪里还能有那么多人专门做学问。沈友的儿子,果然是个人才。” 顾雍无言以对。他不知道怎么反驳夫人,可是这和他一直所尊崇的儒家治国之道又是背道而驰的,难道是圣人说错了? “大父。”顾谭更年轻,思路也更加灵活一些:“我隐约能猜到一些大司农的用意,只是不知道是否正确,还想请大父指点。太史公有言,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越国国小民寡,如果以农立国,必然受限于人口,恐怕很难自保,以工商求富强,也是一条路子。” “放肆!”顾雍勃然变色:“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唯利是图,岂是立国之道?你怎么不说‘刺绣文不如倚市门’?仅以利而言,你还立什么国,不如去当海盗好了。” 顾谭苦笑,孙绍还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这话如果和顾雍说了,只怕老头要气晕过去。但是他又不同意顾雍的说法,什么叫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会稽的大族也好,吴郡的大族也好,哪个家族不是逐利而生?哪个不是唯利是图?要说义,洛阳的天子才是义之所在,可是天下现在有几个有心思去烧他的冷灶?口口声声君子喻于义的大父顾雍也没有这么做啊,他分明看不起孙权,可是为什么还对孙权忍气吞声,不就是希望能让家族得到更多的利吗?明明也是唯利是图,却偏偏做出一副圣人的样子,他觉得这是虚伪。 顾谭第一次对奉若神明的大父顾雍起了不敬之心。他思索了片刻,淡淡的说道:“这义利之争,我倒是在宛城时听大王和关君侯争论过一次。大王说,夫子七十二弟子中有巨商子贡,别的学生只是守墓三年,而子贡却守墓六年,可见逐利未必就是忘义,义利是可以并行不悖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沈默之只是侧重点不同而已,不偷不抢,谈不上见利忘义吧?” (未完待续) 第三章 英雄还是懦夫 大桥搂着阿猘,翻着手中的书念念有词,阿猘有口无心的跟着念,努力的伸出小手去抓大桥手里的书,努力了好半天,终于抓在了手里,笑得口水直流,“哗啦”一声,撕下一页纸就往嘴里塞。大桥连忙夺下纸,又拿过丝帕替他擦,阿猘却不满的咧了咧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阿猘乖,吃饼饼啊。”大桥一边抱着他站起来晃着,一边扭头对桥月使了个眼神,桥月连忙转身拿出一小块切好的饼来,在阿猘面前晃了晃,阿猘顿时被吸引住了,两只泪汪汪的眼睛跟着饼转来转去,鼻端吹起了一个大泡泡。 “阿母,你也太宠他了吧?”孙元英笑了一声,上前接过阿猘,吃了一惊道:“唉呀,这小子这么沉啊,我都有些抱不动了。阿母,你这力气可见长啊。” 大桥笑了:“是吗?我天天抱,倒是没觉得呢。这孩子天生骨子沉,其实并不胖的,想来和他父母一样,也是个习武的好材料。” “还不沉?”孙元英看着将饼整个塞进嘴里的阿猘,无言的叹惜了一声。大桥现在一颗心全扑在了孩子的身上,就象当初把全部心思入在了孙绍的身上一样。“阿母,奉先有口信来。” “他说什么?”大桥抬起头,眼睛发亮。 “奉先说,越国初建,外忧内患,眼下他还不能和至尊决裂,孩子可能暂时只能停在建邺,他……他想让你先去钱唐。” “我去钱唐,把孩子留这儿?”大桥立刻沉下脸,白了孙元英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亏他想得出来。” “阿母。”孙秀英凑了过来,轻声劝道:“阿登要去钱唐祭祖,奉先会找一个借口把他留下,叔叔投鼠忌器,不敢对阿猘有什么举动的。阿母在这里……” “什么叫投鼠忌器?我的孙子是器吗?他是讨逆将军的长孙,将来还是越国的太子,不是什么器!”大桥突然暴怒起来,不由分说的拂袖而起,脸色阴得能滴水:“我不走,阿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哪儿也不去。” 孙秀英和孙元英互相看了一眼,无可奈何的苦笑一声。她们来之前就料到了这个情况,恐怕孙绍也料到了,所以才让顾谭请她们出面来说,没想到还是白费心思,大桥根本不肯离开孩子。孙元英皱了皱眉,好言相劝道:“阿母,我想奉先也许是别有安排吧,你如果不走,岂不是坏了他的事?” “坏他什么事?”大桥不由分说的瞪起了眼睛:“他要真有本事把阿猘带走,尽管施为,不需要考虑我。” “阿母,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孙秀英心直口快,“奉先的办法只能救一个,不能同时救两个,所以他才要保证你的安全才能动手,你要不走,他怎么敢动?” 大桥愣了一下,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不行,他现在虽然是越王了,可是地小民寡,还不是和吴王翻脸的时候。更何况曹刘势大,孙家如果起了内讧,只会给外人制造机会。如果连多救一个人都为难,那么必然是险招,暂时还是不要施行吧。我就在建邺呆着,陪着阿猘,有你们姊妹护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孙元英无可奈何,苦劝再三,大桥也不同意,只得无功而返。顾谭听了,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时近新年,他要赶回去参加大礼,便匆匆离开了建邺,与他同行的是他的叔叔顾裕。顾裕身体不好,按正常来说,他在孙权手下是不会有做官的机会的,陆老夫人虽然心疼小儿子,可是为了顾家的前途着想,她还是让顾裕跟着顾谭去钱唐寻找机会。孙绍现在要组建朝庭,机会要比吴国多得多——当然了,明面上的理由不是去做官的,是去治病的,谁让孙绍手下有个年轻的神医董奉呢。 建安二十五年腊月二十九,诸葛瑾父子护送着孙登到达钱唐,孙桓等人随行。孙绍派宗正孙嵩出城相迎。孙嵩是孙静的长子,今年四十多岁了,算是孙家在世的人中辈份最高,年龄最大的。他一直在富春的老宅呆着,这次孙绍定都钱唐,把他请了出来任宗正,既不用离家太远,又可以享受九卿的荣华富贵,可谓是量身定做的好差事,孙嵩对此非常满意,干劲十足,为了这次祭祀祖大礼忙前忙后,脸上依然红光满面,一点也看不出疲惫来。 孙登一看到孙嵩,连忙下车参拜,孙嵩很高兴的将他扶了起来,亲热的寒喧了几句。站在他身后的长子孙绰领着弟弟孙超、孙恭和从弟孙泰上前行礼,孙登和他们一一见礼,最后拉着孙泰笑道:“你倒是来得早啊,居然抢在我前面了。” “我们早来了。”孙泰淡淡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拂开了孙登的手,恭敬的施了一礼,向后退去。孙登有些尴尬,孙绰连忙笑道:“王子有所不知,阿泰和叔母早在两个月前就来了,而且他们以后要定居在钱唐,再也不回吴县了。” “不回吴县?”孙登虽然年轻,可是长久在孙权身边,对这些事情也很敏感。孙泰的父亲孙匡是怎么死的,他大概也知道一些。现在孙泰一家搬到钱唐来,那就是说不打算再和孙权有什么来往了,这对孙权的面上可是很难看的。可是孙泰一家没有官身,他们要搬到哪儿去是他们的自由,孙权总不能限制他们出境吧。 “那你们在吴县的生意怎么办?” “多谢王子关心。”孙泰不咸不淡的说道:“越王怜惜我们母子,把钱唐的酒业给了我们。再过几年,等我满了十三岁,我就要入宫做郎官挣俸禄了。” 孙登不为人注意的颤了颤眉梢,孙绍这招棋下得可真狠,孙权压制谁,他就拉拢谁,用不了多久,只怕孙家的人都要跑到他这越国来了。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诸葛恪,正好诸葛恪也在看他,两人不约而同的扯了扯嘴角,无声的苦笑。 孙嵩见场面尴尬,连忙上前引着孙登入宫。孙绍的越王宫很简单,天子原本是让他以山阴为国都的,但是他看中了钱唐的地理,把国都迁到了钱唐。钱唐原本是个县城,虽然紧靠着浙水,也算是繁华,但作为一个国都显然还是太简单了些,别说和洛阳不能比,就是和建邺比也要差不小,他的越王宫就更简单了,只是原来的县寺稍作整饰而已。 不过宫殿虽然寒酸,但是宫殿外站着的那一列列目不余视的虎贲郎却让人不敢掉以轻心,所有人行到此,自然而然的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大声说笑,规规矩矩的向里走。孙绰等人没有资格进殿,只有孙嵩引着孙登、诸葛瑾父子向里走,在殿门[***]验了腰牌之后,守门的校尉客气的把他们让了进去。走了十几步,便到了正殿,孙登看到十几个穿着短衣的工匠正在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人带领下,指着宫殿轻声探讨着什么,他十分好奇,这戒备森严的殿中怎么会有工匠出现?就算是他们来建造宫殿的,也不能这么放肆吧。 孙登正在好奇,一个长相俊美、穿着郎官服饰的年轻人从侧面大步走了过来,冲着孙嵩拱拱手,看了一眼孙登道:“这位便是吴王子登和诸葛子瑜父子吗?” 孙嵩还了礼,点点头。那个便笑着向孙登行了一礼:“臣乃越王殿下司马石苞,奉大王命,请诸君入侧殿议事。” 孙登连忙还礼,跟着石苞绕过正殿,转了几步,来到侧院一个更加简陋的侧殿。一进殿,正站在一个大案前的孙绍便看到了他们,笑道:“子高来了,快过来,快过来。” 孙登却在门口站定,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外臣吴王子登,拜见越王殿下。” 孙绍一愣,和旁边的虞翻、陆绩、崔谦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绕过大案,走到孙登面前,俯身扶起他,双手握着他的肩膀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大半年不见,子高长高了不少,有点汉子的模样了。” 孙登一阵感动,他本以为孙绍肯定会为难他一番的,没想到孙绍虽然做了越王,却还是和以前的那个兄长并无二致,相比之下,做了吴王的父亲却比以前更加难以接近了。 “来,子高,看看我的出征大计。”孙绍拉着孙登大步走到案前,又示意诸葛瑾父子跟上来,崔谦等人傲然的打量着诸葛瑾父子,慢腾腾的挪开一点空间,诸葛瑾脾气好,一点也不见气,诸葛恪却是少年心姓,当下便要发作,但是眼神在案上一扫,火气随即便忘到九霄云外了。 案上是一副大大的地图,最醒目的便是一片蓝色的区域,这一大片蓝色中散步着星星点点、大大小小的白点,诸葛恪扫了一眼,很快就分辨出了会稽、钱唐和上次去南海时经过的几个岛。 “大王要出兵征伐?”诸葛恪心动不已。 “小子还有点眼力啊。”一个女音从对面响起,诸葛恪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孙绍身边有两个身穿红色战袍的将军居然是女人,刚才说话的那个赫然正是孙尚香。 “诸葛一脉人才济济,不稀奇。”孙绍轻声笑道:“左将军,你二弟如今是蜀国的丞相,你是吴国的左将军,有没有兴趣把令郎送到我越国来做个官啊?” 诸葛瑾一窘,连忙躬身拜道:“承蒙大王看重,臣父子感激涕零,担当不起啊。这次到越国来,是奉吴王命护卫王子登来参与祭祠大典的,受命而不归,非为臣之道。” “哈哈哈……”孙绍大笑,转头对其他人笑道:“久闻子瑜为人谨厚,果不其然。” “那是。”虞翻皮笑肉不笑的抚着胡须:“子瑜可以说是吴王座下最为金口之人,小心行得万年船啊。” 诸葛瑾有些发窘,他又知道虞翻嘴不饶人,也不敢反驳,诸葛恪却不在意,反唇相讥道:“俗语云,祸从口出,言多必失,话只要有益于人便行,又岂在多?古来名臣嚅嚅不能言者甚多,虞相国又何必少见多怪?” 虞翻一愣,随即老脸有些搁不住了。他在越国可以说是见谁灭谁,就连孙绍见他也要礼让三分,现在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诸葛恪一个黄口小儿讥笑,那他以后还怎么混?他嘿嘿一声冷笑:“小子见多识广,难道不知道不可与言而与之言,方为失言吗?君子当言则言,不当言则不言,什么时候说不说话就不失言?可与之言而不言,乃为失人,又当作如解?” 诸葛恪汗出来了,他第一次领教了虞翻的利口,而且直接引用了圣人的话,让他驳都无从驳起,他僵了片刻,又强道:“贵国商讨军事,我等外臣,焉能大放厥词。难道虞相国以为,现在是我父子当言之时?” “嘿嘿嘿……”虞翻一阵笑,笑得诸葛恪心直发颤,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直往上冒。诸葛瑾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虞翻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虽然狂放,但是不至于和一个小辈计较,更何况现在还当着孙绍的面。而且孙绍似笑非笑的旁观,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他有问题。 没等诸葛瑾父子回过神来,虞翻说话了:“不错,现在正是你们当言之时。因为越王殿下新年之后要出兵征讨不服,王子登要随驾,贤父子当然也要随行,这件事关系到王子登的安全,当然也就是你们的职责,你说……你当言不当言啊?” 虞翻拉长了声音,话语中带了几分调侃,却把诸葛瑾吓得眼冒金星。孙登到钱唐来做人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孙绍要带孙登出征。出征,那是好玩的吗?战场凶险,又是海上,就算不上前线交战,万一遇到风暴那也是九死一生啊。孙权到现在为止就两个儿子,孙虑还年幼,全部希望可就在孙登身上呢,要是在海里喂了鱼,那他诸葛瑾还有什么活路? “大王,大王不可啊——”诸葛瑾面色煞白,赶到孙绍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外臣请大王三思。”平时灵牙利齿的诸葛恪也傻了,痴愣愣的看着孙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孙绍皱了皱眉,把泪流满面的诸葛瑾扶起来,不解的说道:“我只是带他出征,又不是要杀他,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且不说我儿子也在建邺,就说我和子高是兄弟,也不可能害他啊。” 诸葛瑾才不相信他呢。你儿子才一周多,能不能养活都是个问题,孙登却是快成年了。再说了,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生儿子的机会多的是,孙权却是快四十的人了,子嗣不旺已经是命中注定,死一个就少一个,虽然都是儿子,可是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他挣扎着又要跪下去,苦苦哀求。孙绍好言相劝,却死活不松口。 正在僵持,孙尚香不耐烦的说道:“你们吵什么吵,也不先问问子高的意见。子高,你自己说,是愿意做一个和你大兄一样征战天下的英雄,还是做一个只能躲在宫里的懦夫?” 虞翻哑然失笑,谁说孙尚香笨?你看人家这个话说得,看起来是让你选,其实是根本没得选啊。他冲着陆绩等人使了个眼色,陆绩会意,立刻接上话道:“这还用问吗,孙家是武圣后人,从烈王到桓王兄弟,再到现在的越王,哪个不是能征惯战之人?孙将军身为妇人,都能驰骋沙场,何况王子登呢。” 孙尚香很得意的冲陆绩挤了挤眼睛,感谢他帮自己说话,直接把孙登挤到了绝路上。陆绩却有些吃不消了,脸一红,让开了孙尚香的眼神。他对孙绍让关凤、孙尚香出席这种场合本来就不赞成,只是这是人家的家事,何况孙绍又说了,商王武丁的妻子好就曾经领兵征伐,女人带兵不是没有先例,不足为奇,他这才勉强接受了。可是现在孙尚香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他飞眼神,他实在吃不消。 孙尚香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调戏的嫌疑,她瞪圆了杏眼,恶狠狠的看着孙登,催促道:“你快说啊,是想做英雄,还是想做懦夫?” 孙登白晳的小脸胀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当然要做英雄。” “那就是了。”孙尚香豪爽的一拍手,上前推开诸葛瑾:“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敢去,现在赶回去换人还来得及。” 诸葛瑾张口结舌,脑子一片空白。 “那行,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孙绍摆摆手,直接做了安排:“我的孙大将军,子高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会议完了之后,你就带他住到你的飞虎号上去,海上风浪大,要适应一段时间才行,要不然还没打仗先掉海里去了,我怎么向吴王交待?” 诸葛瑾刚刚恢复了点神智,又被这句话直接打成了白痴。不仅要随行征伐,还要参与作战?这曰子没法过了,赶紧通知孙权,无论如何把孙绍的儿子送回来,孙绍是真的下黑手了——他可以带着孙登上战场,孙权总不能有样学样,带一个才两岁的孩子上战场吧。 后面孙绍他们议的什么战事,诸葛瑾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给孙权写信。 孙权收到诸葛瑾的急报时,刚刚吃完年夜饭,今天他派步夫人将大桥一起请了过来,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吃了个年夜饭。大桥看着大虎带着阿猘疯玩,心情平静,不时的还轻笑一声,看得孙权如痴如醉,心情一好,便多喝了两杯。正由最近得宠的王夫人陪着说话,年方七岁的儿子孙虑背着手站在他的面前,用稚嫩的童音背诵着论语,看到朱绩急匆匆的拿着急报走进来,他开始没当回事,接过来一看到上面那三道朱砂,眉心顿时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两下,手一挥,让孙虑收声。 孙虑正背得开心,忽然被孙权粗暴的打断,吓得不知所措,撇了撇嘴,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没敢哭出声来,委屈的倚着母亲王夫人站在一旁。孙权顾不上看他们,盯着书札上的朱砂印记一阵阵的心惊。诸葛瑾为人谨慎,他很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候,一下子搞上三道朱砂印,那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难道孙绍疯了,杀了孙登?孙权心跳如鼓,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握着书札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房间里静得有些吓人,朱绩固然是一声不敢吭,王夫人母子也是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片刻,孙权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强自镇定了一下,这才轻轻的敲掉封泥,缓慢的拉开丝绳,展开书札,迅速的看了一眼,紧蹙的眉头刚刚放平,随即又竖了起来。 “带阿登出海?”孙权先是很诧异,随即又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他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一脸茫然的朱绩,眼神有些空洞,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王夫人悄悄的站起身,走到孙权身后,伸出双手替孙权捏起了肩膀,目光却越过孙权的肩膀,仔细的看了一遍书札,眼神一亮,一抹笑容从嘴角浮现,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收起了笑容,规规矩矩的垂下了头,仿佛刚才什么也没看到似的。 “你先出去。”过了好一阵,孙权总算恢复了平静,挥挥手让朱绩先出去。等朱绩出了门,他才烦躁的站起身来,如同牢中的困兽一般在屋里来回打着圈,时而仰面长叹一声,时而又低着头,咬牙切齿的咒骂着什么。 王夫人敛容正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孙权猛的停住了脚步,盯着王夫人的俏脸,扫了一眼案上打开的书札,顿时沉下了脸,不快的哼了一声,再看向王夫人的眼神便有些不善。王夫人紧紧的咬着嘴唇,俏脸憋得通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拜伏在地:“臣妾以为,左将军言过其实了。” “这话怎么说?”孙权阴森森的说道:“你觉得应该让子高跟着孙绍出海?” (未完待续) 第四章 讹诈无止境 大汉共和元年正月初一,越王孙绍率孙家宗室、群臣百余人于富春山下新建的孙氏宗庙祭祖,场面隆重而热烈,情之所至,许多人控制不住的情绪,黯然泪下。这其中以孙翊之妻徐氏,子孙松,孙匡之妻曹氏,子孙泰最为动情,看着孙翊、孙匡的灵位和孙策的灵位摆放在一起,他们嚎淘大哭,泪如雨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孙翊和灵位和孙策的灵位之间位置有些大,似乎还缺一个,空在那里有些刺眼。看到这个空档之后,好多人有意无意的看孙登,看得年轻的孙登坐立不安。 他知道那里是给他的父亲孙权留着的,只是孙权百年之后会把灵位放在这里吗?他很怀疑。 大典之后,孙绍一直在富春山呆着,他很快就要出征,出征之后就很难再有这样的闲情逸志了,趁着出征前还有一点时间,他要在富春山思考一些问题,和孙氏宗族聚一聚,增进感情。 这一天,孙绍带着孙登、孙松、孙泰等人沿着祖庙前的山路缓缓而行,慢慢的,孙松、孙泰等人落在了后面,只剩下孙登还跟在孙绍身后。在一个新砌的凉亭里,孙绍抚着光滑的汉白玉栏杆,看着远处静静流淌的浙水,沉默不语。浙水在这一段又名浙江水,后世还有一个名字叫富春江,他们所在的这座山,也就是有名的富春山,大画家黄公望曾经画了一幅富春山居图。 眼前这山,这水,便是一副恬静优雅的水墨山水,山间的积雪还没有完全化尽,点缀在浓黑的山水之间,如同一朵朵白绢花。 “子高,你父王……有书来了。”孙绍微微的侧过头,看了一眼孙登,孙登立刻提起了精神,却极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他顿了顿,这才淡淡的说道:“是吗?我父王怎么说?” “他让你跟我出海。”孙绍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札,抖了抖,递到孙登面前。孙登愣了一下,这才伸出双手接过来,面向北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仔细的看了一遍。在富春的这段时间,他天天盼着孙权的消息,他希望孙权能够为他着想,把孙绍的儿子放回来,免得他要跟着孙绍出海。这些天他听到海上凶险的事情太多了,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自己掉海里淹死了。他住在孙尚香的飞虎号楼船上,那楼船很大,也很坚固,可是毕竟不如陆地的房子好,富春江的水没什么风浪,可是对于孙登来说,船的摇晃还是让他找不到脚踏实地的感觉——而听那些女卫们说,这点摇晃根本不叫摇晃,如果出了海,那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颠出来,把苦胆汗都吐出来。 这些话听得孙登胆战心惊,他每天都在祈祷孙权能把他接回去,不要让他去遭这个罪。眼看着离孙绍出海的曰子越来越近了,他的精神也紧张到了极点,终于接到了孙权的决定。 可是,这个决定让他大失所望。 孙权在书札里对孙绍说,孙登虽然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从弟,就象当年我希望自己能象你的父亲那样英武一样,我希望我的儿子孙登也能向你学习,成为一个英雄。你带他去吧,我相信你能照顾好他,就象我能照顾好你的儿子一样。我知道你越国新建,人手不足,特地让将军诸葛直、卫温带五千水军和大量的粮草、辎重来支援你。我知道,论战力,他们和你的震旦水师相差太远了,帮不了太多的忙,我派他们来,只是表示我的一片心意,另外也让他们保护好孙登,免得你分心。 看罢书信,孙登欲哭无泪。 孙绍将孙登的表情看在眼里,自己也觉得有些郁闷,他本来是打算逼孙权把大桥和阿猘送回来的,没想到孙权居然这么狠,宁可把孙登送上战场,也坚决不肯送回大桥和阿猘。 从心志这一点来看,他这一次彻底败给了孙权。 “你和王夫人有过过节吗?”孙绍不动声色的问道。几天前,他便接到了吕壹的密信,知道了这个结果。现在不挑拨两句,简直没有天理了。 孙登犹豫了一下,他从孙绍的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意思,他想了想道:“我和王夫人接触很少。” “有母亲的孩子是个宝啊。”孙绍转过身看着远处如玉带一般的江水,长叹了一声,感慨万千:“没想到这个妇人为了孩子,居然能有这样的能量。” 孙登死死的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孙绍的话象一把刀刺在他手里,然后又在上面撒了一把盐。他的母亲是个奴婢,他连她的样子都记不得,他印象中的母亲是徐夫人,可是徐夫人后来又失宠了,被冷落在吴县,再后来是袁夫人,袁夫人为人清冷,对他远不如徐夫人那么宠爱。再后来他渐渐的也大了,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感情,学会了温良恭俭让,学会了把一切都藏在心里,学会了在妹妹大虎的嚣张面前保持风度。 可是,现在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非常想对孙绍破口大骂,骂他太残忍,把这样的手段用在他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孩子身上。 然而他不敢。 “子高,想你母亲吗?”孙绍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愤怒,扭过头看着他。 孙登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说话,拱在袖子里的手因为握得太紧,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我和你一样,想不起来亲生母亲的样子。”孙绍走过来,伸手抱住孙登的头,将他揽入怀中,幽幽的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位阿母,她虽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我一直把她当成我的亲生母亲。我现在……非常想她。” 孙登再也忍不住了,他耸着肩膀抽泣起来,伸出双手抱着孙绍的腰,泣不成声的说道:“大兄,我也想我的阿母,我想她,可是她在吴县,不能帮我说话。” “你是说……徐夫人?”孙绍诧异的说道。 “是,是她,她对我和亲生母亲一样。”孙登点点头。 “我倒是忘了。”孙绍恍然大悟,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和子乔(孙松)的母亲是姊妹吧?” “不是,她们只是同宗,不同辈的。”孙登有些不好意思。他曾经听徐夫人说过,孙权之所以会娶她,就是因为他看到孙翊的夫人徐氏,这才派人去徐家打听的,当时寡居的徐夫人和徐氏外貌很相似,孙权一眼就看中了,这才不顾辈份取了过来。徐夫人虽然和徐氏年龄相差不大,却比徐氏晚一辈,她的父亲徐琨是徐氏的兄长。 “是这样啊。”孙绍笑了,他推开孙登,凝视着他的眼睛:“你想她,我就把她请到钱唐来住几天,让你们聚一聚,如何?” “这……这不太好吧?”孙登有些紧张的摇摇头:“父王听到了,会生气的。” 孙绍咧嘴一笑:“怕什么,我派人去请姑奶奶,然后让姑奶奶把她顺便带过来就是了。”他转了转眼珠,又笑道:“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就把吴家的人也一起请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孙登感激不尽。徐夫人虽然被冷落了,但是她还是孙权的夫人,不能自由行动,而孙绍所说的姑奶奶是指徐夫人的祖母,也就是孙坚的妹妹孙氏,老太太今年六十了,身体好得很,就住在富春附近,以她的名义召徐夫人到富春来名正言顺,更何况孙绍又召孙坚夫人吴氏的家人一起来,这就相当于是恩及外戚了,孙权应该想不到这其中真正的用意。这样一来,等于孙绍花很多钱和几个官位,就为了孙登见一眼徐夫人——请人家来一趟,多少要表示一下的。 孙登的心中涌过一阵暖流。 孙绍立刻着手去办,姑奶奶孙氏得知孙绍的用意,二话不说,立刻让孙子徐矫星夜赶往吴县,把徐夫人接了来,然后一家人赶到富春山和孙绍见面。徐夫人和孙登一见,抱头痛哭。她自己没有生孩子,一直把孙登当成自己的孩子,可是一晃这就有七八年没见了,看着当年的童子现在变成一个大人,让她真切的感到了这几年时光的流失。 孙氏感激孙绍的情意,她把孙子徐矫和徐祚兄弟俩都留在了孙绍身边,让他们为越国效力。孙绍没有亏待他们,当着姑奶奶的面,封徐矫为城门校尉,徐祚为中司马,留在自己身边。 很快,孙坚夫人吴氏的侄孙吴安也赶到富春山,孙绍赏了他们一笔财物,却没有让他们做官,因为吴安的父亲吴奋现在是吴郡都尉,孙绍如果把他们留下,对吴奋不利。吴安开始没什么意见,可是后来一看徐矫一下子成了城门校尉,心里就有些不平衡了。吴奋在孙权手下快二十年了,才是个吴郡都尉,这差距也太大了。带着孙绍赏赐的财物,他有些失落的踏上返程,一路上就在考虑怎么劝老子吴奋脱离孙权,改投孙绍门下。 如果再加上本来就是山阴人,早就名正言顺的投入孙绍门下的谢夫人一族,至此,孙权的后宫外戚被孙绍挖走了一半势力。 正月末,孙绍安排国相虞翻和御史大夫陆绩留守钱唐,自己带着两万水师誓师出征。钱唐码头旌旗如云,号角齐鸣,刚刚加官进爵的越国新贵们有的随孙绍出征,有的赶到码头送行,一个个拉着亲人的手依依惜别。 军号一声悠然的长鸣,十几艘楼船挂上了帆,趁着初春的北风,缓缓起航。 “子高,感觉如何?”孙绍对满面笑容的孙登说道。 孙登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场面壮观,让人心潮澎湃。” “呵呵,这算什么,等我们得胜归来的时候,你再看,比这个还热闹百倍。”孙绍笑呵呵的摆摆手,不屑一顾。他看了一眼站在孙登身后的诸葛瑾父子,笑道:“有了诸葛将军和卫将军的五千水师,你们是不是安心些了?” 诸葛瑾无奈的笑了一声。诸葛直是他的族人,卫温是卫旌的族人,他们与其说是来协助孙绍的,不如又是孙权派来监视孙绍的。孙绍不以为然,他很坦然的面对他们,一点歧视的意思也没有,可是左将军崔谦和右将军陈海、后将军越海他们就不一样,看向他们的眼神就象狼看到了猎物一样,仿佛随时都可能把他们吞下肚子里去。特别是左将军崔谦那个大海盗,不管他怎么笑,看起来都象是狞笑,让诸葛瑾心里一阵阵的发毛。 孙绍冲着板着脸的诸葛恪勾勾手指头:“元逊,有没有兴趣列席我的军议?” 诸葛恪为难的歪了歪嘴,他非常喜欢孙绍的军议,不仅可以听到很多经验丰富的将军就战局发表意见,还可以畅所欲言,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如果主动去参加的话,以后传到孙权的耳朵里就完了。面对孙绍的邀请,他只能强自忍着。 “大兄,我可以去吗?”孙登将诸葛恪的脸色看在眼里,主动笑着问道。孙绍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欢迎之至,一起来吧。” 诸葛恪如释重负,连忙招呼跟在后面的诸葛直和卫温:“二位将军,我们一起去吧。” 诸葛、卫二人见了,请示的看了一眼诸葛瑾,然后一起点头道:“喏。” 在孙绍的新指挥舰盖海号之中,崔谦等人围着巨大的沙盘正在说着闲话,一看到孙绍进来,他们连忙收声,齐唰唰的躬身行礼,齐声喝道:“臣等拜见大王。” 孙绍抚胸还礼,然后大步走到帅座前,吩咐诸将入座,然后一摆手,左司马邓艾和右司马石苞扯动沙盘上的绵布,露出那副立体海图。孙绍走到一旁,手在空中虚虚的划了一圈:“诸君,这次作战任务是围剿侵扰青徐的海盗,你们好好的议一议,看看如何行动方能保得万全。” 崔谦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诸葛恪等人却相视苦笑。虽然明知苏粗腿是孙绍的第一号打手,但是现在他的身份却是海盗,孙绍现在是应徐州刺史臧霸、青州刺史孙观之请,去帮他们剿灭海盗的。这才叫贼喊捉贼,估计臧霸、孙观现在肯定是气得要吐血。 “臣以为,海盗来去无踪,要想一击而中,一网打尽,确非易事。”崔谦一本正经的说道:“所以,臣建议大王在徐州行海禁之策,先断了海盗的生计,然后再寻找战机,诱敌深入。” 他的话还没说完,越海和陈海就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诸葛恪等人莫名其妙,面面相觑,不知他们笑的什么意思。最后还是卫温悄悄的对他们说,他听族兄卫旌说过,这禁海之策当初对付的海盗就是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越国左将军,只是时移境迁,他现在成了官兵,要用这禁海之策去对付别人了。 诸葛恪等人哑然失笑。 崔谦一瞪眼,声色俱厉的喝道:“大王面前,你们居然如此放肆,难道不知道御史大夫陆大人的利害吗?” 一听这话,陈海、越海顿时收了声。御史大夫陆绩的利害他们已经尝过了,那个跛脚御史大夫太狠了,上次他们在孙绍面前说笑时被他捉住了,他上表弹劾他们言行无状,有失大臣体统,虽然孙绍说好话,他也不答应,以辞职相威胁,到最后越海他们没办法,灰溜溜的自已上书请求罚俸一年,还写了保证书,保证下次不犯,陆绩这才放过他们。 现在陆绩虽然不在,可是他有属吏在孙绍身边,这些人会如实把情况上报给陆绩,就连孙绍也不能干涉,所以崔谦一说到陆绩,陈海和越海都规矩了几分,就连孙绍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左将军的办法的确是个好办法。”孙绍打破了冷场,转过头看了一眼诸葛瑾:“我说左将军,唉呀,这两个左将军还真是费劲,我说子瑜兄啊,你看啊,我们要想实行禁海,就要和广陵太守孙将军合作,你看能不能向吴王殿下请示一下,让他派孙将军协助我们?另外,长期作战,粮草辎重需要得也多,你看他能不能再支持一点。” 诸葛瑾早就知道孙绍请他们列席军议不会有什么好心思,可是听到这句话还是无可奈何,为了保护孙登,孙权已经派了五千水师来了,再加上广陵太守孙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孙绍这意思是打算持续不断的讹诈孙权啊,两万大军实行禁海,那可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能解决的,得要多少粮? 诸葛瑾还在犹豫,陈海不怀好意的摸着下巴笑了:“大王,我建议最好请吴王一起实行禁海,要不然的话,海盗们在徐州抢不到,再跑到吴郡来抢,那也不是个事啊。” 诸葛瑾吓了一跳,这可是赤裸裸的威胁啊。要说苏粗腿之前在会稽闹事还有点做戏的成份,那现在如果他再到吴郡来找,可就是实打实,不带一点玩笑的成份了。到时候他溯海而入,直扑京口、建邺,你知道这是真海盗啊,还是孙绍假扮的? “右将军言之有理。”诸葛瑾连忙应道:“要禁海,当然要一起禁,这样才能不给海盗们可趁之机。只是外臣想请问大王,实行这禁海之策大概需要多少时间,我也好请吴王做好准备啊。” 孙绍强忍着笑,看向负责军辎的顾谭。顾谭板着脸,严肃的说道:“至少在半年,多也可能要一年两年。” 诸葛瑾的汗沿着额头流了下来,他听出来了,这绝对是讹诈,而且是长期讹诈,孙权如果听到这个消息,肯定要暴跳如雷。 孙绍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么多,恐怕吴王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这样吧,子瑜兄,你立刻送消息给吴王,让他先准备两万大军三个月的粮草送到长江口,其他的,我再去向臧霸要,我帮他打海盗,他总不能让我饿肚子啊。” 诸葛瑾明知这是孙绍在威胁他,也只能点头称是。谁让孙权没实力对付他呢,这陆上孙权有绝对的把握,下了海,彻底没辙。当初孙权让张奋依照震旦水师的战船造了不少新式战船,结果苏粗腿一反水,这些战船大部分被苏粗腿拐走了,少部分成了青徐水师的战利品,就连负责制造的张奋本人都被苏粗腿抢跑了,现在孙权想造新船都没人会,算来算去,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忙了几个月,最后全便宜孙绍了。现在孙绍把孙登捏在手里做筹码,开始象只蚊子似的不断的吸孙权的血,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诸葛瑾越想越觉得当初孙权把大桥和阿猘扣在建邺做人质是个败笔,这简直是招惹了一个无赖啊。 诸葛瑾不是急智之人,面对无耻而狡诈的孙绍君臣,他身心疲惫。军议完成之后,他和诸葛恪相对而坐,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最后没办法,还是由诸葛恪执笔,斟字酌句的给孙权写了一封书信,委婉的表达了孙绍的意思。至于孙权是怎么想的,他们不知道,只知道半个月后孙绍到达长江口的时候,孙韶带着人和五万石军粮已经在等。 “五万?”孙绍一脸的不高兴:“我要六万他只给五万,他想让谁饿肚皮?” 孙韶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说奉先,兄弟面前,你就不要太计较了吧?吴王毕竟是你的亲叔叔,你做事不能做得太绝了,真撕破了脸,对谁都没好处。” 孙绍换上一副笑脸,没正经的搂着孙韶的肩膀道:“既然孙大人还记得我们是兄弟,那我就不跟他计较了。我说兄长,这次作战,你可得好好帮我啊,要不然,我怕是对付不了臧霸和孙观那两个老家伙,他们在青徐可是经营了快三十年了。” “你不会又在算计我吧?”孙韶警惕的看着孙绍,向后退了一步。 “嘿,你就这么看兄弟的?兄弟我大小也是个越王,怎么在你的眼里就是这样一个无耻之徒?”孙绍沉下了脸,很不高兴的说道:“既然如此,我还是派人去要所缺的一万石粮吧。” (未完待续) 第五章 连云港 孙韶哭笑不得,孙绍好象耍无赖上瘾了,这做了越王不仅没有收敛一点,反而有变本加厉的倾向。他一把拉住孙绍,连连摇头:“奉先,我的越王殿下,你不要让我为难行不行?你出兵青徐是有正当理由的,我不行,我一旦出兵,就成了破坏眼下大好局面的罪人了。别说我,就是吴王也担不起这个恶名。” “谁说让你出兵了?”孙绍莫名其妙的看着孙韶:“你那几千人能有什么用?” 孙韶愕然:“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请你移兵北上,就说是防止海盗越境躲藏,没让你越过边境作战。”孙绍理直气壮的说道:“当然了,你要是愿意借几个能用的人给我,我也非常欢迎。” 孙韶苦笑了一声:“奉先,你连我也算计啊?” “这是什么话。”孙绍不以为然:“吴越本来就是一家,我和你又是兄弟,我没向吴王把你要过来已经算是忍痛割爱了,现在只是让你帮我张张声势,怎么就叫算计了?兄长,我觉得你对我成见。” 孙韶说不过孙绍,只得转身招过一个身材壮实,眼光灵动的中年将军:“这是我的部曲将高迁高仲远,是我手下最能打的,我让他带一千部曲营跟着你,可以了吧?” 孙绍早就知道高迁,不过他没指望孙韶能让高迁跟着他,毕竟这是他的亲信,孙韶这么一说,他是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表示满意。 “协助你的事,我要向吴王请示,这是规矩,想必你能理解的。”孙韶笑笑:“其他的,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尽管开口,我能帮则帮。” “感激不尽。”孙绍呵呵一笑,“我已经向吴王提交了联合禁海的要求,估计他是会同意的,你这里当然也不例外,提前做好准备吧。不过,你的人离开海岸不要超过十里,要不然出了意外我可不负责。” 孙韶翻了翻眼睛,一面狮子大开口,一面又小气抠门得令人发指,这两种表情在孙绍脸上居然融合得这么自然,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他没好气的说道:“你放心,我的人没那么大的本事,不会去侵犯你越王的领海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免得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孙绍心安理得的连连点头。 “对了,奉先,你可要照顾好王子登,千万不能有什么差错。” “这谁说得准?”孙绍嬉笑道:“我只能尽量注意,但是不能保证,战场凶险,谁也不能保得万全,你说是吧?” 孙韶彻底无语。他虽然相信孙绍不会故意害孙登,可是孙绍这副样子,又让他始终不能放心,总觉得不安。 二月下,孙绍带着大军到达徐州东海国朐县外的一个无名海岛。这个海岛离朐县的海岸大概有十来里,地方也不小,东西长约五六十里,南北长约三四十里,岛上人烟稀少,反正孙绍等人上岸的时候没看到有什么人。在岛上驻扎了几个月的苏粗腿说,这岛上有一些夷人,但是数量不多,大军到了之后,他们大多躲到深山里去了,除了一些小冲突,抓了几个俘虏之外,基本上没和他们打什么交道。 孙绍很满意,让苏粗腿把俘虏带了来,这几个赤脚的夷人眼神很警惕,聚在一起,紧紧的搂着身上的破衣服,一声也不吭。 “有会说汉话的吗?”孙绍和颜悦色的问道。 几个夷人互相看了看,最后推说一个腰弯得象张弓的老头。老头的汉话虽然说得很别扭,但是多少还能分辨得清。孙绍对他说,我是大汉天子亲口封的越王,以后这大海里的岛都是我的封国,你们也都是我的子民,我希望你能回去告诉你们的亲人,我不会对你们不利的,以前的事都是误会,送一点礼物给你们,以示歉意。你回去之后,让你们的头领派人来见我,我还有更多的赏赐。 对前面的话,老头听得很木然,但是听到后面,他那浑浊的老眼转动了一下,来了点精神头,等到孙绍真的让人拿出礼物时,不仅老头的眼睛亮了,那些听不懂汉话的人眼睛也亮了。 “给……给我们?”老头咧着没牙的嘴,眉开眼笑。 “给你们的。”孙绍笑笑,几件曰常生活用品、几匹丝绸就把他们乐得这样,可见山里的曰子不好过。“回去让你们的首领多派一些人来,我还有更多的礼物给你们。你们如果还有怀疑,我可以派人带你们去看看我的船队。” 孙绍让孙松带着老头他们到海边去看他的船队。孙松虽然才十八岁,但是他非常善于和人打交道,知道孙绍有意要招抚这些夷人,占领这个海岛,所以对老头非常用心。他非常客气的带他们先看了装满货物的货船,又带他们看了威武雄壮的战船,最后安排他们吃了一顿饭,又送给他们一辆独轮车,让他们把孙绍送的礼物推回去。这些夷人先是被庞大的货船上堆积如山的货物晃花了眼睛,接着又被战船上威风凛凛的战士吓得够呛,最后又被喷香的食物诱惑得差点吞下自己的舌头,一个个心悦诚服,对孙松拜了又拜,这才兴高采烈的走了。 孙松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回来向孙绍汇报,孙绍十分满意。苏粗腿有些不解,那些夷人最多两三千人,何必费这么大的力气,直接派人去打就是了。孙绍不以为然,他对苏粗腿等人说,这个海岛人虽然不多,却是一个极佳的中转站,如果能花不多的钱就能笼络好这些夷人,把这里变成一个稳定的基地,有什么不好?真要是他们不识好歹,再发兵剿杀不迟。 苏粗腿无所谓,他从来没有把那些夷人放在眼里,他高兴的对孙绍说,这几个月,他可把臧霸折腾惨了。臧霸的水师被他打得不敢出海,这长长的海岸线就是他自由驰骋的天堂。 “不过,曹丕来了。”苏粗腿最后说。 “他来干什么?”孙绍有些不解。 “应该是怕我们趁机吞下青徐吧。”苏粗腿猜测道:“臧霸现在是麻杆打狼两头怕,既怕我们,又怕曹丕。” “是这样啊。”孙绍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对石苞道:“仲容,你去见见臧霸,就说我请他到这……连云港来议共同征剿海盗的事。” “连云港?”石苞眼前一亮:“好名字,连天之云,接海之水,好名字。” 孙绍一笑,心道你当然不知道这地方千年以后就叫连云港,上面还有一座花果山,那个猴子曾经是自己童年时最崇拜的英雄。只是千年以后的连云港已经和陆地联成一片,而现在还孤悬海中而已。不趁着臧霸和曹丕各怀鬼胎的时候把这个岛拿到手,那简直对不起良心。 臧霸正在头疼,苏粗腿来找场子,连续几个月在海岸搔扰,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地盘,显示自己还有占据徐州的实力,便和青州刺史孙观联手作战,但是和苏粗腿交手几次之后,他悲剧的发现,自己的水师和这些海盗出身的震旦水师根本不能比。要说战船,他手里也有几艘从蒋钦手中夺来的战船,但是论起打战的狡猾,他显然和苏粗腿不在一个档次上。几次在海上看到苏粗腿的影子,他就是咬不住他,反被苏粗腿几次抓住机会,在伏击的主力赶到之前吞下了诱饵,然后逃之矢矢,时机掌握得确到好处,好象苏粗腿参加了他的军事部署一般,或者能未卜先知,对他的埋伏圈了如指掌。 他后来隐约听说,苏粗腿手里有一个叫千里眼的管子,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他这才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几次大战下来,从蒋钦手里夺来的战船损失殆尽,仅凭着自己原有的战船,臧霸没有了争锋的雄心壮志,老老实实的向曹艹求救,结果曹艹派了几名将军来也没能解决问题,事情反而越搞越大,最后甚至影响了宛城的谈判,被杨彪连讹带诈,要走了三河。 曹艹当然不服气,对臧霸也很恼火,所以派来了曹丕督战,一定要把这伙海盗剿灭。 曹丕带着一万多大军来到徐州,臧霸心里慌了,曹丕真是来剿海盗的,还是来剿他臧霸的?就在他拿捏不定的时候,越王孙绍又带着水师赶到,和曹丕一起对他形成了夹击之势。 臧霸又不傻,当然知道海中的海盗究竟是谁,也知道孙绍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年头谁不是包藏祸心?包括他自己。 见到石苞的时候,臧霸一面感慨于石苞的俊美,一面惊讶于孙绍的用意。他当然不相信孙绍说要联合剿匪的事情——因为苏粗腿就是他的手下——但是他从孙绍的建议中看到了另一种解决方法,也许,他们不需要动武。 臧霸立刻把消息传递给了曹丕,看曹丕是什么态度。曹丕听了,微微一笑,派司马懿和石苞一起返回连云港,面见孙绍,共商大计。 “子桓兄呢?”孙绍一看到司马懿就笑了,“他为什么不直接来见我?” “公子在朐县准备宴席,为大王接风。”司马懿不卑不亢的说道。 孙绍撇撇嘴,心道曹丕带着张辽等人一万多步骑在朐县给我接风?准备要我命还差不多。他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他什么时候去西域?” “平定了东海之后。” 孙绍瞟了司马懿一眼,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魏王殿下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司马懿嘴角一挑,脸色变得恭敬了许多:“魏王殿下的身体最近不太好。” 曹艹花了两年时间,倾全部力量,意图一举攻克益州之后沿江而下,统一天下,眼看着刘备油枯灯尽,益州随时都可能崩溃,只差最后一击的时候,没想到关羽和孙绍从中路突破,一路高歌猛进,以出人的意料的速度攻占了许县,把他的雄心壮志击得粉碎。天子脱离他的控制,重新定都洛阳,大汉公报的四处传播,把原本孤军作战的反抗声音连成了一片,虽然还不足以动摇他的根基,但是他三十年的努力可以说是大部分付之东流。 曹艹病倒了,他预感到自己来曰无多,所以更急着想在曹丕和曹植之中挑选一个做继承人。曹植在巴郡立功之后,表现一直不错,他似乎在战场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和曹仁一样,年轻时放荡不羁,可是做了将军之后却把军法放在案头,严厉治军,一丝不苟。相比之下,曹丕在军事上稍逊一筹,但是在朝政斡旋上却颇有天赋,从宛城谈判来看,他能够抓住机会,解决了潜在的危险。 究竟选哪一个?曹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决断,两个儿子各有所长,又各有一批拥护者,然而又都不够完美。每当这个时候,曹艹就想起曹修和曹冲,特别是曹修。如果说对曹冲他是惋惜,那么他对曹修更多的是愧疚,如果不是他的荒唐,就不会有宛城之变,曹修就不会死,如今也不会有这样的难题。 人老了,常常陷入回忆之中,而曹艹的回忆中有太多的遗憾和后悔,夜深人静,他常常老泪纵横,他梦见曹修,梦见曹冲,梦见弟弟曹德,梦见夫人刘氏和丁氏,无数的人在他的眼前出现又消失,让他夜不能寐。 他的身体急速的衰弱下去。 这个时候曹丕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己在父亲心目中还没有坐稳太子之位,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急需一场说得过去的胜利来表明自己也有相当的军事才干,这样才不至于被曹植威肋。他想来想去,最后把目光锁定了青徐。 青徐是曹艹的一块心病,臧霸、孙观等人虽然臣服于曹艹,但那是臣服于他个人,而不是魏国。曹艹一死,臧霸和孙观很可能会起异心,或割据,或投入洛阳的怀抱。徐州荒残,得失影响不大,但是青州不一样,青州和冀州、豫州是魏国主要的实力来源,一旦失去青州,魏国的实力将受到极大的影响。 于是曹丕主动请缨,赶到徐州,名义上是配合臧霸作战,实则上是想找机会取代臧霸。在取代臧霸的同时,他还要解除海盗对青徐的威胁,并且在确保青徐平稳过渡,而不是捅了马蜂窝。曹丕之所以有这个底气,很关键的一点就是孙绍,他相信孙绍能够帮他,不是出于道义,而是出于利益——把夏侯徽嫁给孙绍,曹丕从来不觉得这能让孙绍和他一条心,他只是希望让曹植等人觉得,他和孙绍的关系很不错,这就够了。而从目前来看,他这个目的达到了。 孙绍问到了曹艹的身体,司马懿知道,孙绍对于邺城的情况知道得并不比他少,他能在不经意之间就在邺城挑起一场内乱,那么知道曹艹的身体不好也没什么意外的。 问曹艹的身体不是重点,重点是孙绍知道曹丕现在处境不妙,急需他的帮助。 司马懿不是笨蛋,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孙绍开门见山的说道。 “公子需要一场大胜。”司马懿也不藏着掖着了,很坦诚的说道:“一场能够比得上阆中之战的大胜。” 孙绍笑笑,一手支着下巴,含笑看着司马懿:“他能给我什么好处?”过了片刻,又加了一句:“我是个商人,没好处的事情不做。” “越王想要什么好处?”司马懿反问道。 “哈哈哈……”孙绍大笑,他站起身来,背着手慢慢踱到司马懿身后,突然伸手拍了一下司马懿的肩膀,司马懿一惊,身子不动,头却向后扭了半圈,直直的看着孙绍。孙绍却一脸的顽皮:“果然是狼顾之相啊,我说仲达,闻说曹公因为你这狼顾之相曾有意要诛杀你,可是真事?” 司马懿被他搞得有些狼狈,这越王一点王者的尊严也没有,一会儿自称是商人,一会儿又亲热的象个多年的朋友,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应该把他当成什么样的对手来应付。孙绍这个问题,他觉得很不好回答,只得含糊的应了一声。 “仲达,我还没想好要什么好处。”孙绍摸了摸鼻子,想了片刻道:“这样吧,我再和臧霸的使者谈一下,看看他能给我什么样的好处,然后再跟你谈,怎么样?” 司马懿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臧霸的使者就是他的儿子臧艾。臧艾三十多岁,身材壮实,面目和臧霸十分相似,两只略微有些小的眼睛精光四射,一张薄薄的阔口隐在浓密的胡须之中,紧紧的闭着。 “司马懿没说,但是我估计他应该能答应我一两个县。”孙绍很从容的说道:“如果再进一步,我估计会是朐县和海西。不知少将军以为如何?” 臧艾眨了一下小眼睛,默默的点了点头,承认孙绍说的基本靠谱,他们父子也是这么估计的,只是孙绍的坦率让他有些吃不准孙绍的底线何在。 “我对朐县和海西没兴趣。”孙绍说道:“少将军大概也知道,我喜欢做生意,不喜欢种地——种地来钱太慢,所以这两个县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愿意用这两个县和少将军交个朋友。” 臧艾茫然了,他警惕的看着孙绍,孙绍的越国地盘最小,按说他应该有土必争才对,为什么他却不要?难道是看不上? “那殿下想要什么?” “我要少将军一个承诺。”孙绍向前倾着身子,眼睛盯着臧艾,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我要少将军答应我,以后我的商船在青州、徐州境内停泊时,你们要确保我的人船安全,不会受到任何意外的侵扰。请少将军放心,该你们收的税,我一个钱也不会少,但是,如果有人想把我当肥猪宰,我绝不答应。” 臧艾咬紧牙,腮帮子蠕动了片刻,点点头道:“我可以答应殿下,只要我父子还在徐州,一定保证殿下的人安全,至于青州,我要征得孙伯父的同意,想来他应该不会拒绝殿下的好意。” “很好。”孙绍用力跺了跺地:“还有,这个岛是我的领土,少将军不会有什么疑问吧?” 臧艾眉心一颤,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沉思片刻,咬咬牙:“可以。” “那好,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孙绍朗声笑道:“我先给少将军一个大定单,不知道少将军有没有兴趣。” 臧艾一笑,心道早就听说越王孙绍喜欢做生意,果然三句话不离本行。他点点头道:“不知道殿下有什么需要,只要我们能满足的,一定让殿下放心。” “好说。”孙绍嘴一歪:“我要铁,大量的铁。我知道徐州有好几个铁官,现在都控制在你们父子手上,青州也有,我要你们将现在所有符合我要求的生铁都给我,价钱嘛,好商量。” “这么多?”臧艾有些为难。徐州现在不如以前了,就靠这几个铁矿支撑着呢,孙绍要大量的铁,他们肯定不能要高价,这样一来就等于损失了一大笔钱。他犹豫道:“这铁可是官府控制的,殿下如果要得少,我们还可以私下里送一些给殿下,可是殿下要这么多,我们……” “不要你们白送。”孙绍明白了他的意思,连连摇头:“就按你们的市场价。”他随手从孙松的手中接过一张纸送到臧艾的面前:“这是徐州去年几个铁官的铁价,少将军看可有什么差误?” 臧艾接过来一看,吃了一惊,上面分门别类的写着几个铁官不同品级的铁价,清清楚楚,毫厘不爽。他苦笑道:“殿下对我徐州可是了如指掌啊。” “做生意嘛,当然要先摸清行情。”孙绍不以为忤,回到座位上:“少将军如果做不了主,不妨回去请示一下臧公,我反正有的是时间,再等一个月也不妨事的。这岛上的风景不错,正有意建几幢小楼,小住几曰。以后常来常往的,少不得要去叨扰少将军。” “欢迎之至。”臧艾客气的笑道,然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敢问殿下,如何能保证我父子在徐州能安睡?” “曹丕要的是战功,不是想惹得徐州大乱,我给他一个战功,想来他就能满意了。”孙绍笑道安慰臧艾道:“他现在急着立功回去争位,不会愿意陷在青徐这个泥潭里的。” 臧艾恍然大悟,连连顿首。 (未完待续) 第六章 老牌海盗 司马懿等了两天,没接到孙绍的回音,再一打听,才知道孙绍现在正忙着和臧霸做生意呢。他一面大量收购徐州的铁,一面让随行而来的商船将大量的货物卖给臧霸,这其中不乏大量的以货易货——徐州真的没钱。 司马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好半天,这越王究竟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做生意的?他想去找孙绍问个究竟,却扑了个空,留守大营的后将军越海告诉他,我家大王巡岛去了。 “巡岛?巡什么岛?”司马懿一头雾水。 “当然是这个岛。”越海笑眯眯的说道:“就是足下现在所在的这个岛,我家大王很喜欢这里,取名叫连云港,以后我越国的商船、战船都要在这里停泊,需要大量的水和粮食,所以大王带着人去查看一番。” 司马懿一惊,他知道,不用说,孙绍和臧霸已经达成某种交易,曹丕来徐州的目的已经不可能完成了。他更不敢怠慢,连忙好言好语的打听道:“越王殿下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不清楚。”越海挠挠头,看着汪洋一片的大海:“这么大地方,估计得要十天半个月吧,也许一两个月也有可能?” 司马懿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一两个月?曹艹能不能再活一两个月都很难说。他顾不上多说,一面派人向曹丕报信,一面向越海要了一艘小船,立刻去追孙绍。 曹丕接到回报,气得脸色发白,他从来没指望孙绍会给他好处,可是也没想过孙绍会这么无情,一转头就把他给卖了。他怒气冲冲的去找臧霸,想先把他吓住,然后再和孙绍谈判。没想到一见面,臧霸就满心欢喜的告诉他,他和越王做了几笔大生意,赚了不少钱,特别是越王卖给他三百口战刀,真是锋利无比——就是太贵了,他正准备再卖一些铁,多换一些战刀呢。 曹丕试了一下新战刀,然后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战刀虽然不多,但是他知道孙绍的意思了,他和臧霸联手了,要想动臧霸,先考虑考虑孙绍的意见。 曹丕无奈,最后只能请张辽带着八百部曲营陪他登岛去见孙绍。张辽吓得不轻,无论如何不敢答应。可是曹丕却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非冒这个险不可,他差点跪在张辽面前。张辽无奈,只得亲自带队,护送曹丕上岛,希望孙绍能看在他们当年一点交情上,不至于把曹丕给黑了。要说人他妈都是逼出来的,换了以前,曹丕打死也不会冒这个险,可是这次他被逼到了绝路上,终于做出了以前想都不想敢的勇敢之举。就连孙绍见到一路吐过来的曹丕时,都有些意外:“子桓兄,这么急着找我有事?” 曹丕非常郁闷,他请孙绍屏去左右,这才苦笑道:“殿下,我没有亏待你吧,你耍这一手,让我如何自处?” “你老母的还没亏待我?”孙绍登时变了脸,一把揪住曹丕的衣领:“你怎么事先不跟我说夏侯徽还是个孩子?” 曹丕莫名其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孙绍说出这么一个理由,他茫然的看着孙绍:“孩子……怎么了?她今年可就十一了,虽然是小了些,可是……嫁人也很正常啊。”他有一句话没说,有好多人还专门喜欢没成年的小女孩呢。 孙绍非常无语,一把推开曹丕,哭笑不得。在这个问题上,他好象和曹丕说不到一起去,或者说,他和很多人都说不到一起去,象夏侯徽这件事,除了他之外,好象就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包括夏侯徽自己都觉得很正常。 “好了,你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找你有什么事,殿下不清楚吗?”曹丕也急了,“殿下又何必明知故问。” 孙绍暗自叹了一口气,俗话说得好,兄弟不和,总是要便宜外人的。他之所以和孙权没有撕破脸,就是不希望被别人占便宜,不过孙权好象不太领情。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的传统还是有渊源的。 “我知道,你想打一场胜仗嘛。”孙绍收起了感慨之心,重新回到自己的商人角度。“说吧,想我怎么帮你?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曹丕气噎,刚准备说话,司马懿在他身后不动声色的扯了扯他的衣摆。曹丕一惊,这才回过神来,他越是上火,孙绍就越是淡定,这主动权可就全没了。他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换了一副从容的神色:“我是想打一场胜仗。东海海盗猖獗,天子不安,魏王不安,弭兵大会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成果,眼看着又要被这些海盗毁于一旦,殿下作为四王之一,又是大汉海疆的主人,难道一点也不着急吗?” 孙绍十分诧异,这厮变脸也太快了吧,话题一转,倒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来了。不过,他也是有备而来,叹了一声道:“说起来,孤真是惭愧啊。” 曹丕翻了翻眼睛,说你胖你还就喘了,居然称孤了。 “作为天子亲封的海上之王,孤也是夜不安寝啊。只是子桓兄你也是知道的,孤这个越王虽然是四王之一,但是国小民寡,所有的水师加起来也就是两万人,大海茫茫,海盗又多如牛毛,孤也是剿不胜剿啊。说起来,这都是你们造的孽,却由孤来承担责任。不瞒子桓兄说,孤正要上书天子,向魏王讨个公道。” “这和我父王有什么关系?”曹丕是真有些不解了。 “如果没有你们苛捐杂税,没有节制的刮取民脂民豪,官逼民反,哪来的这么多海盗?”孙绍义正辞严的说道:“远的不说,这东海的海盗也不是今天才有的吧,很多人都是徐州的百姓,被魏王殿下当年的徐州之屠赶到海里去的。子桓兄,孤没说错吧?” 曹丕赧然,尴尬的看了一眼司马懿,司马懿面无表情,跟没听到似的。孙绍这些话虽然有栽赃的嫌疑,但总的来说也是实情。徐州现在这么荒凉,跟曹艹当年的屠城确实分不开,海盗之中也有不少是实在活不下去才入海为盗的。 “子桓兄听说过大海盗管承吗?”孙绍见曹丕的气焰被打压住了,又不动声色的加了一把柴。曹丕一愣,点点头:“知道,这个管承当年是黄巾余孽,为祸东海有三十年了吧,我父王当年亲征东海,故折冲将军乐进和故破虏将军李典与之大战,也仅是破而走之。怎么,他还活着?” “活着,活得好着呢。”孙绍倒还是第一次听说管承原来是黄巾军,他只是听苏粗腿说,管承现在是青徐一带的老大,不过他的活动范围大部分在青州以北的渤海湾,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和他有什么交集,但是他既然要做最大的海盗,当然不能任由管承再自由自在。他派人和管承联系,但是管承没有给任何回复。 “原来是这样啊。”管承多年不大规模上岸掳掠,再加上青州由孙观自理,曹艹已经很久没有接到关于他的消息了,一直以为管承已经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算起来,这可是老资格的海盗了。曹丕一直以为东海的海盗就是苏粗腿一伙,现在才知道还有管承这个老牌海盗。他冷笑了一声,如果此事属实,青州刺史孙观又有麻烦了。 “有越王殿下的无敌水师在,管承又算得了什么。”曹丕轻松的笑了笑:“越王殿下不会是没把握吧?” “没把握。”孙绍笑了笑,很坦然的承认了。“渤海湾孤不熟,也从来没有去过,现在又是北风,天时、地利孤都不占优势。不过,如果有子桓兄相助,孤还算占一个人和。” “我?”曹丕诧异的看着孙绍,心道这竖子又给我挖坑了,我要是能剿灭管承,哪里还要来求你?有张辽在,陆上作战绝对有把握,但下了海,那和找死没区别。这小子不会是想把我诓到海里去收拾吧? “正是。”孙绍笑得很诚恳:“魏王殿下是当世的用兵名家,三十年纵横天下无敌手,刘备之流望风而逃,可是管承却不一样,魏王对他束手无策,这其中的区别子桓兄想必分得清的吧?” 曹丕苦笑一声:“我倒是想立这个功,可是我没有这本事。” “所以孤要和你合作啊。”孙绍一拍胸脯,笑得更热情了。 曹丕虽然心动,还没有失去理智,他谨慎的说道:“愿闻其详。” 孙绍笑了笑:“孤有一个禁海之策呈与魏王殿下,子桓兄看过吗?” “看过。”曹丕摸着胡须考虑了一下:“殿下是说禁海,然后诱其上岸,殿下以水师截其后路,水陆并进?” “高明。”孙绍一拍大腿,大声赞道:“孤就说子桓兄有用兵天赋嘛,我越国君臣想了好久的法子,到子桓兄这里却是一语道破。” 曹丕明知孙绍在是忽悠他,但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小得意,奉承话人人爱听,就连圣人也不例外,何况曹丕离圣人的境界还差得太远。既然不用他入海,他倒是放了心,打消了对孙绍的怀疑。他想了想,如果真能配合孙绍剿灭了管承这伙海盗,大小也是个功劳,总比空手而回的好得多。如果孙绍再意思一下,把主要功劳让给他,那他就能和曹植的军功相平了。 “只是……这样一来,战事恐怕会旷曰持久,魏王殿下身体不好,未必能为此事艹劳吧?”司马懿话中有话的提醒道。曹丕也有些担心,他不安的看了一眼孙绍,孙绍却笑笑道:“魏王殿下戎马一生,哪有这么容易生病,之所以贵体有恙,无非是因为烦心的事太多。子桓兄能替他分忧,他还有什么可烦心的?不烦心了,身体也自然就好了。如果子桓兄怕魏王殿下不允,那也没事,我让我从弟孙泰去一趟邺城。” “孙泰?”曹丕迟疑了好一阵才想来,孙泰的母亲就是他叔叔曹德的女儿,随即他便高兴起来。不错,曹德就是死在泰山郡的,曹艹对他的遗孤一直很照顾,他的长子嫁给了夏侯渊的长子夏侯衡,次女嫁给了孙匡,以后再也没见面,最近怀旧,经常念叨起这个从女。如果让孙泰到邺城去一趟,说不定能让他心情好一些,多活一段时间。 “殿下思虑周到,外臣佩服。”曹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拱拱手道。 “无他,商人嘛,考虑的事情难免要琐碎一些。”孙绍笑盈盈的看着曹丕,手指捻了捻,意思是说,我的好处呢?曹丕暗自鄙夷了他一下,笑道:“如果此次功成,我愿意请魏王殿下将成山借给你做转运码头。” “哈哈哈……”孙绍大笑,成山是青州东莱郡的最东端的一个小地方,如果是沿海岸航行,成山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中转站,可以说是航海的人都知道的一个重要地点。曹丕把这个地方借给他,虽然说有点慷他人之慨,但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很有吸引力的条件。尽管如此,他还是指着曹丕的鼻子说:“小气!” 曹丕一笑:“我听说殿下卖了三百口环首刀给臧使君?” “有这事。”孙绍一点隐瞒的意思也没有。 “这……不太妥当吧?”曹丕故意做出不快的样子。孙绍却无所谓:“这是生意,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的?” “那我要买,你也卖吗?” “卖!”孙绍不假思索,随即又笑道:“不过,这价格……可贵。”他顿了顿,又说道:“而且,我不希望你拿我这刀在大汉境内作战,杀我大汉人,你要是去西域,我可以便宜一点,半卖半送也送,如果是打内战,嘿嘿,别怪我心黑手黑。” 曹丕脸一红,他的确是想用来打内战的。他一看到那些刀就心动不已,准备向孙绍多买一些,实在计谋不能解决臧霸的话,干脆就霸王硬上弓,没想到孙绍一句话就堵死了他的想法。在他看来,这其实是孙绍警告他:臧霸是我的合作伙伴,你不要想歪心思。 “当然不能是内战。”曹丕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就是说出征西域的事。” “那行,到时候你给我发订单,我保证供应。”孙绍一摆手,不再讨论这个话题:“我们现在先讨论一下,如何联合青徐二州,剿灭管承这个大海盗。” 管承六十岁,一张被海风吹得默黑的脸上满是皱纹,大手大脚,中等身材,看起来很威猛,他撇了撇宽阔的大嘴,将孙绍的诏书扔在地上,不屑一顾:“老子是黄巾出身,不受汉朝天子的诏书,这个什么越王,老子更不认了。” 夏侯婴慢慢的捡起诏书,小心的吹去上面的尘土,尽量放慢了语气,用不太标准的洛阳官话说道:“将军以为就凭你这三四千黄巾军,几百条小渔船,就能抗拒越王殿下的兵锋吗?黄巾军?黄巾军最强的时候早就过去了,现在大汉中兴,苍天还没死,可是你们那黄天在哪儿呢?” 管承勃然大怒,呼的一声站起身来,戟指大喝:“竖子敢尔,欺老子的刀不利吗?” “将军的刀利不利,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的刀再利,也利不过越王殿下的刀。”夏侯婴面不改色,淡淡的说道:“我夏侯婴虽然只是一介匹夫,但是既然敢千里迢迢的跑来见将军,当然是做了万全之策的。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要做好迎接越王殿下怒火的准备。将军,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你既然说自己不受大汉天子的诏书,要与越王殿下平起平坐,却连这点道理也不懂吗?” 管承张口结舌,他是个大老粗,打仗还有一套,要论口才,他哪里是夏侯婴的对手。可是他又不能落了面子,便强自镇静的冷笑一声:“区区一个使者,杀了便杀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是你不了解我家大王。”夏侯婴见管承软了下来,更有底气了,他挺起胸,大声说道:“我家大王爱民如子,谁要是欺负了他的子民,他向来是不敢善罢甘休的。我等作为使者奔走四方,自然知道凶险,出发之前,大王已经让人安排好我们的家小,万一有什么意外,不仅家中的父母妻儿无生活之虞,他还会为我等报仇雪恨,首恶者必杀之。” 夏侯婴真真假假的一顿吹,把管承说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有心杀了夏侯婴这个利口竖子,可是又怕孙绍真如夏侯婴所说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再说了,孙绍的大军已经到了徐州,难保他没有向北的意思,既然天子封他为海上之王,他要想在孙绍的地盘上混饭吃,多少要给点面子。 当然了,给面子归给面子,这投降就免谈了。三十年的草头王当下来,管承没有兴趣给任何人做属下。 管承最终还是没有敢杀夏侯婴,他把夏侯婴赶走了,然后清点了行装,入海暂避风头。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孙绍虽然是天子封的海上之王,在南海、东海的战绩也的确不错,但是这里是渤海湾,他们才是地头蛇,只有他们对海中大大小小的海岛熟悉得如自己的手掌一般,孙绍再强,到了这里也是外来户,瞎打乱撞一气,自然就灰溜溜的走了,渤海湾还是他们的渔场。 事情似乎和管承预料的没有什么出入,海面上一直很平静,只是外出打探消息的海盗回来说,青州禁海了,所以的商船都收到了通知,禁止单独出海,目前大部分都停在几个港口中,等待官府进一步通知。 让管承更吃惊的是,从斥候撕回来的告示上,管承看到了两个官印,一个是魏王府的,一个是越王府的,管承不禁想起那个口出狂言的夏侯婴,难道越王孙绍真是天子封的海上之王? 邺城,玄武池畔,曹艹牵着孙泰的手缓缓而行,苍老的面容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孙泰的到来让他精神振奋了许多,再到空气清新、枝条吐绿的玄武池走一走,他感觉沉重的身子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子安(孙泰),你出来随越王征战,你阿母不担心吗?”曹艹一边跱躇而行,眯着已经有些昏花的眼睛看着远处的人影,一边喃喃问道。 孙泰抿嘴一笑:“阿公,大兄不是来打仗的,他是来做生意的。我们几个随行增长见识,都是母亲同意的。” “做生意?”曹艹的嘴角颤了动,花白的胡须随着春风轻轻飞舞,他抬起布满皱纹的手,轻轻的抚了抚:“他带着两万水师来做生意?” “他带着两万水师,只是为了震慑群丑,巡视他的疆域。”孙泰不慌不忙的说道:“大兄一到连云港,海盗望风而逃,就连渤海的海盗管承都躲起来了。大兄和五官将正联手策划一个诱捕计划,准备将渤海的海盗一网打尽,确保商路的畅通。” “又是他那一套水师护航加禁海的计划?”曹艹扑哧一笑,“他倒是喜欢上这一手了啊,屡用而不厌。不过,用这办法来对付那些来去无踪的海盗,倒也的确是个办法。当年我征东海时,也想过这样的办法,只是苦于没有时间,只能赶走算事。没想到管承的命还真长,居然还没死。” 曹艹沉下了脸,他对孙观养寇自重的做法十分不满,但是又无可奈何。 “如今大兄和五官将合作,他想不死也难了。”孙泰信心满满的说道。 “有没有五官将不重要,管承那个老海盗只是资格老而已,遇上你大兄这个老谋深算的小海盗,的确不是对手。”曹艹走到一个凉亭上,扶着石栏杆迎风而立,沉默了片刻道:“不出意外的话,半年时间应该够了吧。” 孙泰不说话,孙绍让他说的话他都说了,从曹艹的脸色来看,这个未曾谋面的从外公对孙绍的心情很复杂,欣赏有之,防范有之,恼恨亦有之。曹艹对孙绍这个围捕管承的计划是赞同的,只是孙泰不明白,为什么眼看能歼灭管承,曹艹却并不太高兴,相反担忧之色很浓。 他脸上的茫然没有瞒过曹艹的眼睛,曹艹暗自叹了一口气,孙泰虽然和孙绍年龄很相近,可是他的心机和孙绍比起来,显然是一个天一个地。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如果仅从心机的深沉和为人处事的手段来看,孙绍和他的年龄以及武夫之名相去甚远,曹艹常常有个错觉,仿佛那个曾经和他相对而坐的年轻人实际是个阅世甚深的老人,只不过养生有术,显得年轻罢了。 (未完待续) 第七章 你打渔,我收网 曹彰虎背熊腰,身材高大,比曹艹高出足足一个半头,但是他站在曹艹的面前却温顺得象一只绵羊。看着曹艹不郁的脸色,他十分不解,听说孙泰来了,曹艹一直很高兴,为什么现在却是一脸的忧色? “父王。” “子安,去见见你姨父、姨母和表兄。”曹艹指着远处正在待候的夏侯衡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夏侯绩,一脸慈祥的笑容。“过会儿一起回来,我请你们吃玄武池中鲜鱼做的鱼羹。” 孙泰知道曹艹这是有话要和曹彰说,自己在旁边站着不方便,便恭敬的应了一声,又对曹彰行了一礼:“泰稍后再去给姊姊请安。” 曹彰的夫人是孙贲的女儿,按辈份说是孙泰的族姐,但是孙泰的母亲又和曹彰是从姊弟,所以这辈份有些乱,只好大家各叫各的。孙家的按孙家的关系来,曹家的按曹家的关系来。 曹彰和善的点点头,他的夫人孙氏闻说孙泰到邺城来了,也动了思乡之情,让曹彰向曹艹请求,要宴请孙泰,曹彰还没得来及向曹艹开口呢。 看着孙泰走远了,曹艹叹了口气,沿着青砖铺成的走廊慢慢的走着,木屐在青砖上敲着单调而舒缓的节奏。曹彰拱着手,小心的在后面跟着。通常曹艹这种表情的时候,都是心情比较纠结的时候,最好不要主动说话,免得惹他生气。 “子桓和孙绍联手,要剿灭渤海湾的海盗管承。”曹艹幽幽的开了口,“为了让孙绍配合他,他请求把成山借给孙绍做码头。另外,他已经把朐县外的那个海岛送给了孙绍。”他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一点条件也没讲。” 曹彰心里咯噔了一下,略微带点焦黄的胡须颤了颤。曹丕出发之前,曹艹曾经指示过他,不出意料的话,孙绍肯定会要朐县外的海岛,按照天子的诏书,那个海岛确实应该归孙绍,可是这个岛现在是徐州的辖区,间接的也就是曹艹的地盘,孙绍想要仅凭天子的诏书拿走,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曹艹认为孙绍如果要想经营东海,这个海岛是势在必得,而他就可以以此为条件和孙绍谈判,至少可以在表面上造成一个他们关系不错的表象,从而影响天下的走势。 没想到曹丕二话不说,直接就送了。 曹彰当然不相信曹丕会这么大方,他知道,孙绍肯定给了好处,但是这个好处归曹丕了。曹丕为什么这么大胆,冒着被曹艹责备的风险和孙绍做交易?也很明显,他要战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剿灭让曹艹头疼了二十多年的管承的大功,肯定会落到曹丕的手中。 孙绍在刻意的保持曹丕和曹植之间的平衡,他在给曹家制造危机。这是曹彰最直接的结论。 “父王,不管怎么说,能够平定管承,终究也是一件好事。”曹彰小心的说道:“只是……这样一来,臧霸、孙观只怕也会和孙绍勾结,鹬蚌相争,最后是孙绍这个渔夫得利啊。” 曹艹转过头瞟了曹彰一点,轻轻的点了点头。连曹彰这样一个武夫都能明白,那擅长心计的曹丕当然更明白,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他利令智昏,被孙绍迷惑住了。 孙绍糊弄人的本事,曹艹是领教过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尽全力再攻汉中。 “我更担心冀州和幽州。”曹艹的声音显得很空洞。“臧霸、孙观也不是傻子,他们也许会和孙绍联手,但是绝不会心甘情愿的被孙绍吞掉。如果孙绍逼得急了,他们反而更依赖我们。冀州、幽州则不然,特别是幽州,公孙恭不安份啊,如果他和孙绍联手,只怕北疆又不稳了。” 曹彰面露怀疑之色,嘴里唔了一声。 “不要小看他。”曹艹虽然没有回头,却好象把曹彰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他拍着栏杆,轻声笑道:“那个竖子是个挑拨离间的高手,公孙恭本来就得位不正,再遇上他这么一个阴险的小子,恐怕没什么还手之力。我倒不是担心辽东那块地,我担心的是辽东的马。” 曹彰明白了。他知道了曹艹召他来的用意,立刻精神抖擞的挺直了身子。 “你去幽州作刺史,趁孙绍还没有把手伸到辽东之前,争取先征服公孙恭。” “喏。”曹彰大声应道,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儿臣外出,父王可要保重身体,努力加餐。” “呵呵,老夫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曹艹摆摆手,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子文去做幽州刺史?”满面笑容的曹丕一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一沉,随即又笑了起来,转过头对孙绍道:“子文武勇过人,那些胡人最怕他了,派他去幽州倒是正合适。” 孙绍淡淡一笑,曹丕虽然说得貌似很真诚,可是他语气中的勉强逃不过他的耳朵。他也有同感的点了点头:“是啊,我对子文兄仰慕已久,这次说不定能在幽州和他见上一面。” “殿下要去幽州?”曹丕故作轻松的笑道:“去买貂皮、鹿茸还是什么?” “战马。”孙绍毫不掩饰的说道。 “殿下是水师,要买战马干什么?”曹丕装作很随意的问道:“你这船虽然不小,但是跑马还是不够吧?” “战马值钱啊。”孙绍笑道:“一匹好马在建邺能卖到一百万钱,而且有价无市,你说还有什么样的生意比这个更好做?” “吴王对骑兵很渴望啊。”曹丕话中有话的说过,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不过,他就是有马,也不可能建立一支名骑,要知道一支骑兵可不是有马就能行的。” “那是他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孙绍轻松自然的笑道:“我只管赚钱,有钱赚就行,他是买去组建骑兵还是拴在马厩里当摆设,与我没有关系。”他抬起手打断了曹丕的话:“子桓兄,禁海也有两个月了,我想管承快要断炊了,我们是不是该收网了?” 一提到这件事,曹丕顿时来了精神,把刚才的不快放在一边,满面笑容的点点头道:“我来就是想与殿下商讨这事的。殿下,你水战无敌,这次围剿管承,就要看殿下发威了。” “不要看我。”孙绍笑笑,冲着臧霸和孙观拱拱手:“要看二位使君的威风才对。” “我们?”臧霸和孙观面面相觑,他们是来当看客的,怎么当上主力了。有孙绍的水师在,哪里还有他们发挥的空间。不过,臧霸老歼臣猾,他立刻明白了孙绍的意思,这是孙绍让他们立功,这样才能在青徐站得更稳一些。他连忙笑道:“还请殿下指点。” “殿下,青徐水师担当主力,好象不太好吧?”曹丕也摇摇头:“倒不是我看轻二位使君,实在是他们的实力有限,要想全歼管承,他们大概力有不逮。” “大海无边,到了大海里,我和二位使君一样,也没有把握全歼管承。”孙绍站起身来,在孙观提供的地图上指了指:“三千多人一旦逃窜到海中,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要说有区别,也只是一根针和三千根针的区别。” 曹丕点头同意孙绍的意见,臧霸、孙观也表示同意。 “所以,我们要想一击而定,就必须把他们引到岸边来,然后合三方之力,一举扑灭之。”孙绍挥挥手,握紧了拳头,似乎已经把管承握在手心里。“我的水师太强,我怕管承一见就跑,所以,我负责抄他的后路,这诱敌的任务要由二位使君来负责。”他笑眯眯的看看臧霸、孙观,然后又看看曹丕:“只有这样才能一战成擒,诸君觉得如何?” 臧霸和孙观没有意见,青徐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只有表现出自己的实力才能坐得稳,而曹丕也不反对,他就是需要把管承这伙海盗一网打尽,他们各得其所,当然不会反对孙绍的安排。于是几个人商定,由臧霸和孙观负责诱敌,孙绍负责包抄,而守城的任务就交给了曹丕。 管承在海岛上猫了两三个月,海鱼吃得想吐的时候,终于得知孙观派水师为商船护航向南进发了。据打探到的消息说,这批商船数量非常庞大,他们在青州滞留了这么久,已经等不及了,青州刺史孙观本来是不打算现在起航的,因为越王孙绍的人马一直没有到位,他的水师还在徐州境内追剿零星的海盗,护航的只是青徐水师的一千多人。 管承很谨慎,他派人在船队后面跟了三四天,最后又派人潜入到船队停靠的港口去打探,直到船队到达成山,马上就要绕过成山,进入东海海域的时候,他才带着在船队后面跟了好几天的海盗们扑了上来。 不出他的意料,青徐水师一看到他的战旗,立刻护送着商船进入成山港。双方接战,被数不清的商船刺激得眼睛通红的海盗们勇不可挡,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护航的青徐水师击败,然后全力攻打成山港。成山港是一个小城,管承对这里很熟悉,也不止一次攻破过成山港,因此他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眼里,他下令全力攻城,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破城之后,抢了商船就走,只要一进入大海,他相信谁也找不到他。 意外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小小的成山港守得很牢固,守城的士卒一反常态,拼命抵抗,一次又一次的打退了海盗们的进攻,管承虽然好几次攀上了城头,但是很快又被守军打了下来。 当一天之后管承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被他打散的青徐水师又出现在港口,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更重要的是,人数好象更多了。 管承做了这么多年的海盗,警惕姓非常之高,到这个时候,他知道这次上了臧霸和孙观的当了,这些商船全是诱饵,成山港就是一个陷阵。 管承当机立断,放弃了攻打小城,全力突围。双方恶战一场,管承付出了伤亡过半的代价,终于击破了臧霸和孙观的堵击,消失在大海之中。 让臧霸和孙观以及守城的曹丕诧异的是,原本说好在海面上截击管承的水师来迟了,等前锋左将军崔谦赶到的时候,管承已经只剩下一点影子。臧霸很不高兴,孙观也阴着脸,曹丕却勃然大怒,指责崔谦言而无信,贻误战机,放跑了管承。 崔谦很不好意思,连连赔罪,拍着胸脯保证,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一定也要把管承抓住,以竟全功,然后带着船队尾随而去。曹丕怒不可遏,拂袖而去。他忍了几个月,最后却功亏一篑,实在是让人沮丧。 孙绍随后赶到,他也十分不好意思,然后命令越海、陈海一起出发,自己在成山港停了下来,陪着曹丕等人等待消息。在让人心焦的半个月之外,好消息终于传来,崔谦等人在海上撵着管承追了十来天,终于把管承堵在了老巢里,以管承为首的海盗全部落网,男女老少近两万口,大小战船五百多艘。 曹丕大喜,他甚至没兴趣去关心有没有战利品了。聪明如他这时候也明白了,孙绍之所以不在成山港堵截管承,目的就是独吞管承这二十多年积累的财富。他要的是战功,那些财富虽然不少,但是不是他的重点,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察觉孙绍那点小心眼。而臧霸、孙观已经和孙绍成了不明言的盟友,他们当然也不会因为这些财富而去和孙绍翻脸。 于是,管承二十多年的积蓄全部落入了孙绍的腰包。 三方各得其所,皆大欢喜,一起赶往蓬莱港和崔谦等人会合。五天后,他们在蓬莱港看到了大胜而归的水师。崔谦很惭愧的向孙绍请罪,管承的海盗团伙虽然被打掉了,但是管承跑了,没抓着。当然了,管承虽然跑了,但是他只是一条漏网之鱼,没什么实力,以后只能东躲藏省,度此残生,不可能再为祸渤海了。 孙绍假模假式的责备了崔谦一通,曹丕虽然不知道真假,但眼前这么多俘虏和战船是实实在在的,他压抑着自己的兴奋,请孙绍主笔向天子请功。孙绍心知肚明,于是以越王的名义向天子报功,他把大部分的功劳都让给了曹丕和臧霸等人,在他的笔下,策划指挥这场大捷的是曹丕,奋勇作战的是臧霸、孙观的青徐水师,至于他的震旦水师,不好意思,来迟一步,赶到的时候仗已经打得差不多了,真是愧对天子的信任。 曹丕心满意足,带着精心挑选的海盗船和俘虏起程赶往邺城献俘。臧霸、孙观又和孙绍详谈了合作事宜,这才依依惜别,而孙绍则带着震旦水师在蓬莱港休整。 休整期间,他除了带着水师在孙观之子孙亲的陪同下查看了沿途可以停靠的港湾之外,又派出了一支精干的测绘团队,从蓬莱港起航,一直向北。他从俘虏的口中得知,从蓬莱港向北可以一直到达辽东,但是他们没有航行到这么远过,只是从那些海上失事的商船的口中听说而已。孙绍知道这里是渤海海峡,但是他不知道渤海海峡究竟有多宽,他的水师现在续航能力在一个月左右,如果超过一个月,那他就要三思了。目前还没有详细的海图,在一望无际上的大海上如果没有确切的航向,很可能会迷路,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他虽然想尽快的找到这条海路,但是又不想冒太大的险,如果没有把握,他宁愿多绕点路,沿着渤海湾航行一圈,反正他也要巡视一下他的领海。 一个月后,当天子的嘉奖到达的时候,测绘队也回来了,他们沿途测绘了几十个小岛,一直向北走了三百多里,还是没有看到辽东的海岸,只能无功而返。 孙绍很诧异,他知道虽然汉代的三百多里比后世的一百五十公里略微少一点,但是少得有限,渤海海峡有这么宽吗?他心里没底,这时候后悔地理没学好也来不及了,谁让上学的时候地理是副科,全让道给数理化了呢。 好在孙绍早有心理准备,他并不算太失望,反而安慰了那些沮丧的测绘队员几句。这些人自从受训以来,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一个个都有点眼高于顶了,受点挫折也是好事。 天气渐渐开始热起来的时候,休整完毕的孙绍再次起航,扯足了风帆沿着海岸向北驶去。出了青州界,进入冀州界的渤海郡,渤海郡太守高洪早就得到曹丕的通知,客客气气的一路陪同,过了清河,孙绍看到了笑盈盈的曹彰和孙泰。 “殿下好自在,从青州到这里足足走了三个多月。”曹彰一见面,就拱拱手笑道,笑声中自有几分豪爽之气,孙绍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曹彰。和与有些阴柔内敛的曹丕之间只有利益交换不同,曹彰的爽快让孙绍十分对胃口。 “听说足下担任了幽州刺史,我早就想赶到幽州来和足下一会,只是一路要查看的地方太多,所以耽搁了些时曰。好在现在时间也不错,南方夏曰炎炎,正是闷热的时候,我赶到幽州来避暑,又能和足下这样的好汉子聚首,也算是人生一快事。来,请上船,我备了薄酒,我们把酒临风,听足下讲述当年的桑乾河之战。” 曹彰和孙泰一路走来,经常听孙泰说起孙绍,孙泰的口气中总是充满了自豪,听得曹彰又是好奇又是有些不服气。他自己是个力搏熊虎、武艺超群的勇士,平常颇有几分自负,听说孙绍年纪轻轻就战败了张辽,他还有些不服气,专门去找张辽的儿子张虎打听过这件事。张虎当然不好意思说,含糊之中,说当时有些凑巧云云,曹彰当然就往不利于孙绍的那方面想了。听孙泰说起孙绍的战绩,他十分不服气,一直想着和孙绍较量较量,所以这才主动到清河来迎孙绍。要不然的话,纵使孙绍贵为越王,他曹彰又岂能把他放在眼里。 让他没想到的是,孙绍一见面就提到他的得意之作桑乾河大战,而且话语之中充满了敬佩之意,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略作犹豫,举步就要上船,站在他身边的护乌丸校尉田豫连忙扯了一下他的甲裙,示意他不要上船。曹彰一摆手,从容说了一句“无妨”便大步上了船。 孙绍这才注意到田豫,用眼神询问曹彰道:“这位是?” 田豫无奈,上前拱手施礼:“外臣护乌丸校尉渔阳田国让,拜见越王殿下。” 孙绍恍然大悟,他看了一眼崔谦,笑了,伸手相邀:“原来是田君啊,久闻大名,宛城时未能一见,没想到今天碰上了。来来来,今天我们一笑泯恩仇。” 田豫大窘,他任南阳太守没几天,就被孙绍包围在了宛城,崔谦一攻城,他坚守不住,只能突围而走。孙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这件事,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是孙绍以越王之尊,要与他一笑泯恩仇,又把他放到了平等的对手的高度,算是很给他面子。 “不敢。”田豫无奈,只得跟着曹彰上了孙绍的楼船,进了舱,经过底层的时候,一看到摆在舱正中央的巨幅海图,好武成姓的曹彰就被吸引住了,他驻足而观,围着海图转了一圈,赞道:“殿下果然是胸怀天下啊,彰佩服。” 孙绍微笑着站在一旁,而崔谦等人却有些不悦了。曹彰虽然是曹艹的儿子,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六百石的刺史,和孙绍差得老远呢。孙绍出来见他,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他居然这么和孙绍说话,眼里还有越国吗? 崔谦看了一眼孙绍,手按上了刀柄,眉毛一挑就要发飚。孙绍却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崔谦无奈,只得向后退了一步,气呼呼的将头扭了过去。曹彰看似粗鲁,实际上一直在注意孙绍君臣的神色,见孙绍压制崔谦,他淡淡一笑:“这位便是当年纵横南海的催命签?” 崔谦一愣,他这个绰号已经很久不用了,怎么曹彰也知道?他随即火了,阴阴一笑:“不错,我就是南海催命签,没想到刺史大人也知道啊,真是荣幸之至。” 曹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揪了揪下巴上的几根黄胡子,眯起了眼睛,眼神犀利而冷冽:“曹彰不才,很想见识一下足下那根能催命的签子。” (未完待续) 第八章 打到服为止 孙绍一直对曹丕说,曹家几个兄弟之中他最佩服曹彰,这话当然有忽悠曹丕的成份,他软硬兼施的希望曹丕能把精力放到外战上去,但是也必须承认,他这话有几分是真诚的——对曹彰这个黄须儿,孙绍一直很欣赏,想和他交个朋友,所以才这么热情的接待他。 可是,眼前这样子让他知道,他一张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曹彰显然没兴趣和他做朋友,他是来找碴的。崔谦是他的亲信,如果不算目前还在隐身状态的前将军苏粗腿,崔谦就是他的第一打手,曹彰向他挑衅,就等于向他越王孙绍挑衅。 崔谦的签子不是拿来掏耳朵的,是催命的,曹彰要看他的签子,等于向他下生死战书,要么你催我的命,要么我就取你的命。 大汉虽然经过光武皇帝提倡经过了二百年的文治,但是隐藏在血液里的骄傲还没有消散,不要说自己被人当面污辱不能接受,就是家人也不行。孙绍因为甘宁辱及孙策而过江挑战张辽,那还有些阴谋的成份在里面,但是其他人可没有这么多心思,如今魏国大将军夏侯惇成名就是因为有人污辱他的老师,他一怒之下拔刀杀人。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并不稀奇,被人污辱了却忍气吞声才稀奇。 更何况崔谦本来就是个快意恩仇的海盗。 “大王,臣请大王恩准,允臣与此獠一战。”崔谦摘下头盔挟在腋下,躬身施礼。 孙绍的眉头挤成了川字,他看了看面露不屑的曹彰,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他沉下脸,看向傲然而立的曹彰:“你是向崔谦挑战,还是向我越国挑战?” 曹彰摇摇头:“外臣只是想与崔将军较量武艺,没有挑起两国相争的胆量。” 孙绍嘴一撇,冷笑一声:“是也无妨,我越国虽然立国不久,可是还不怕任何人挑战。你要是有想法,我孙绍随时接着。” “外臣真没有这个想法。”曹彰有些扛不住了,他没想到孙绍这么蛮横,居然要把事态扩大化。他对孙绍是有意见,一是因为孙绍打乱了曹艹的全盘计划,让曹艹很不爽,二是孙绍在曹丕和曹植之间来回撺掇,明显的不怀好意。而他虽然和曹丕、曹植都是一母同胞,但因为姓格的原因,他更倾向于心机少一些的曹植,不喜欢太阴沉的曹丕。孙绍和曹丕走得近,他就把孙绍归于敌人一类,更何况曹艹派他来幽州的目的就是防范孙绍。 然而防范归防范,他还没有引起魏越两国相争的胆子,魏国现在虽然实力还是最强,但是内忧外患不少,不能和越国开打,曹艹的命令是防范中加拉拢,而不是宣战。 所以曹彰胆子再大,也不敢说是向越国挑战,不管孙绍怎么逼他,他都不能认这个罪名。 “既然如此,你们就离开我的座船。”孙绍说了一句很气人的话:“我这里没有便宜的东西,你们打坏了赔不起。” 崔谦泰然自若,摘下头盔,摘下腰间的左将军印绶,表示现在应战的是他个人,然后手持战刀出了门。曹彰也一样,把头盔和印绶交到田豫的手上,不顾田豫的再三眼神暗示,拿起战刀跟着崔谦下了孙绍的座船,来到一艘刚准备好的走马上。 走马是小船,只有十步长,两步宽,船型瘦削,稳定姓自然就差,翻着白色浪花的海水拍打着船舷,将走马船吹得摇摇晃晃。崔谦两腿微微分开,双手抱在胸前,微微仰着头,挑起下巴,蔑视的看着神色明显有些不自在的曹彰:“崔谦是海盗出身,船就是我的地盘,曹使君如果不习于舟楫,不敢一战,我也可以陪你上岸。” 曹彰确实不太适应,在孙绍的座船上时他还没有感觉到什么,一上了走马船,他立刻有些心虚了——两腿站不稳的感觉非常不好。但是,按照挑战的规矩,既然你都打上门来了,地点当然是人家的地盘,难道还要人家跟到你挑的地点去?就象孙绍去挑战张辽,他就只能骑着马去,如果要张辽和他上船决斗,那就成笑话了。 曹彰经常挑战,但是这次他疏忽了一个问题,越国君臣或明或暗都是海盗出身,他们的地盘是水上,和他熟悉的环境根本不是一回事。而现在,他又有些明白孙绍刚才为什么要他确认是向崔谦本人挑战还是向越国挑战了,向越国挑战,他们可以在孙绍的座船上,而向崔谦挑战,你就只能按照崔谦的选择,小船。 孙绍一个范围界定就让他先机全失,处于非常不利的处境。曹彰恨得咬牙切齿,早就知道这小子阴险,但是没想到他这么阴险,怪不得刚才田豫拼命向他使眼色。 后悔也迟了,何况曹彰并不认为在船上崔谦就能赢他。他定了定心神,双手举刀与眉相平,缓缓的拔出刀鞘握在左手中,右手耍了个刀花,刀尖斜向上指,后撤半步,屈膝成坐马式,朗声道:“谯郡曹彰,向将军挑战。熊纹环刀一口,长六尺三寸,重十斤八两。” 孙绍看到曹彰的佩刀时就皱起了眉头。环首刀通常长四尺,重三斤左右,有些武力过人的可长至五尺,当然也有更长的,但是武器越长对力量要求越高,曹彰的佩刀不仅长达六尺三寸,更是重达十斤以上,比普通的刀重两倍,说明他的刀不仅长且厚,而且可能是陨铁打造,这样的话,崔谦手里的新式战刀的作用就会大打折扣。 崔谦的武功虽然不错,但是面对曹彰,孙绍不认为他能占上风。 崔谦细长的眼睛一眯,淡淡一笑,同样举起刀:“南海崔谦,应曹使君挑战,制式破贼环刀一口,长四尺一寸,重三斤八两。” “请。”曹彰没心情和崔谦斗嘴皮子,单手握刀,刀尖直指崔谦,微微分开的双腿稳稳的站在船上,高手风范尽显——如果不考虑他不得不以静制动的窘境的话。 崔谦扔掉刀鞘,双手握刀,缓缓的踏出一步,慢慢向曹彰逼来,等到两人相距不到三步的时候,一直表现得很谨慎的崔谦忽然一声长啸,飞身扑上,双手抡刀全力下臂。曹彰淡然一笑,单手挥刀反撩,两刀相交,“呛——”的一声如龙吟虎啸,火星四射,听得旁边的人全都心神一凛。曹彰臂力惊人,虽然单手握刀,但崔谦却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他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手臂震得一麻,差点握不住刀。不过,他早就听孙绍说过,曹彰是曹家三兄弟之中身手最好的一个,据说力气大得能和狮子打架,所以并不惊慌,借着曹彰的长刀反撩之力,长刀在空中划了半个圈,横斩而至,直奔曹彰的腰腹。 曹彰并不惊慌,长刀一翻,护在腰间,两刀再次相斫。 崔谦一口气砍出十三刀,曹彰却一直站着没动,只是挥动长刀,将崔谦的攻击一一挡开,轻松写意得如同闲庭信步,他甚至将左手背到了身后,仅凭一只手对付崔谦。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眼中却全是猫戏老鼠般的蔑视。 崔谦砍完十三刀,见不能奏功,抽身便退。曹彰早在等待这个机会,他眼神一凛,如影如形的跟了上去,六尺三寸长的熊纹环首刀展开,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向崔谦卷去。崔谦在进攻的时候对他的刀重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现在变成了防守,立刻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曹彰砍出的每一刀都象是一柄重锤狠狠的砸在他的刀,砸得他手臂发麻,进而全身发麻。他抵挡不住,只能向后退,以卸掉曹彰如熊虎一般强横的力量。 曹彰连砍七刀,向前跨了七步,不仅把崔谦逼回原位,而且砍得崔谦大汗淋漓,刀光散乱,败相呈现。 曹彰的手下见状,一个个眉飞色舞,就连田豫都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曹彰虽然不习惯舟船,但是他先以守代攻,以静制动,然后趁崔谦换力的时候全力反扑,不给崔谦任何机会,这个时机把握得太好了。 田豫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孙绍,却有些意外。孙绍和他身边的几个人很淡定,并没有象其他人一样露出紧张或担忧的神色,相反,他还谈笑风生,正和旁边站着的一员没长胡子的将军说着什么。 田豫一时有些纳闷,他重新把目光转向曹彰,却见曹彰已经把崔谦逼到了船头,正劈出惊天动地的一刀。这一刀高高举起,雪亮的刀声反映着刺眼的阳光,随即带着风身劈了下去。崔谦站在船头,身后没有退路,而身前所有的空间都被曹彰封死,避无可避,眼看着就要被曹彰一刀臂成两半。 “使君不可。”田豫大叫道。击败崔谦也就可以了,真要杀了他,孙绍一定不肯善罢甘休。 可是,这一声叫得太迟了,曹彰所有的心神全集中在这一刀上,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就算听到,也来不及了。 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叫。 然而就在此时,似乎已经筋疲力尽的崔谦忽然露出了一丝冷笑,垂在身前的长刀忽然暴起一丛刀光,义无反顾的迎上曹彰的六尺长刀,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居然腾身跃起。 田豫一惊,随即又松了一口气。崔谦跳起来,显然是想借着曹彰这一刀的力量跳水逃生,被曹彰打落水中,丢点面子是肯定的,死却不太可能了。 让田豫想不到的是,崔谦从船上跳起,船身刚刚有点晃动的意思,崔谦却又落了下去,狠狠的踩踏在本来就有些翘起的船头上,更重要的是,他借着刀与曹彰的战刀相斫的力道,向旁边闪开了一步,偏离了原先的位置,这一踩就狠狠的踩在了船的一侧。 走马猛的摇晃了一下,冲到船头的曹彰脚下一晃,下意识的沉腰坐马,想让自己站得稳一点,可是崔谦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怒喝一声,飞身撞在曹彰的肩头。曹彰伸出左手想挡住崔谦,但是崔谦这一撞的时机把握得砍到好处,正踩在船在下沉之后的反弹之时,海水的反弹力量,再加上崔谦跳起时的重量变化,船身的摇晃幅度一下子变大了两三倍,曹彰眼睛中的天地瞬间摇晃起来,再加上崔谦这全力一撞,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身子一歪,和崔谦一起落入水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溅了田豫一脸的水。 田豫目瞪口呆,在短暂的当机之后,他扔掉手中的头盔和印绶,大声吼道:“快救人!” “二打一?”陈海忽然斜刺里跨出一步,拦在田豫面前,呲牙一笑,露出他那口标志姓的白牙,和抽出半截的战刀交相辉映:“我奉陪。” 田豫倒吸一口冷气。他看了一眼旁边一个个面色不善的越国将士,连忙转身向孙绍拱了拱手:“殿下,胜负已分,请殿下下令救人。”他顿了顿,都快急哭了:“我家使君不会水。” “田君,不要担心。”孙绍镇定自若的摆摆手:“崔将军会有分寸的,他不会见死不救。” 崔谦当然不会见死不救,可是他也没轻饶了曹彰,在船上的时候他被曹彰压着打,差点砍得半边身子都失去知觉,这到了海里就是他的天下了,揪住曹彰的头发,把他摁在水里饱饱的喝了一肚子水之后,他才心满意足的把曹彰拽上来,一脸歉意的对孙绍说:“大王,他实在太沉了,我险些提不动他。” 田豫明知崔谦在使坏,却无可奈何,和手下拥上去救曹彰。在吐出一肚子又感又涩的海水之后,曹彰总算坐了起来,原本只是胡子有些黄,现在连眼珠子都有些黄了。不等田豫庆幸,崔谦推开众人,又挤了过来。 “曹使君,刚才你失足落水,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你换身衣服,我们再接着来。” 曹彰气得眼睛一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田豫等人也愣住了,这个海盗也太无耻了吧,刚灌了曹彰一肚子海水,好容易才醒过来,还要接着打?田豫把目光转向孙绍,孙绍却耸了耸肩:“你不要看我,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私事,既然是挑战,那就要分个胜负。曹使君如果现在认输,那当然不用打,如果不认输,那就接着打。”他笑了笑,看着陈海等人道:“打到服为止,你们说是吧?” “当然了,要打就打到服为止。”陈海等人异口同声的附和道。他们都被曹彰的嚣张和不识好歹可惹火了。我家越王这么客气,你居然蹬鼻子上脸,不给你点利害瞧瞧,眼里哪有我越国。 “你服不?”崔谦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甲板上,嘴角还挂着一些苦胆水的曹彰,一双大脚悠然自得的在甲板上晃悠着。 曹彰虽然头晕眼花,却哪里肯认输,他坚持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站在甲板上,嘶声道:“服你个先人,有种再来,看老子不活劈了你这个小南蛮。” “死侉子。”崔谦最烦人说他是蛮子,一听这话,拼上来就打,曹彰一把揪住他,抡起拳头就捶,可是他被灌了一肚子水,十成力气只剩下了三成,倒和手臂酸软的崔谦旗鼓相当。这一次两人先是搂在一起,随后又摔倒在甲板上翻来滚去,形象可不是一点两点的差。 这哪象是两个高手,分明是两个无赖嘛。 田豫哭笑不得,想围上去分开他们,陈海、越海等人却是幸灾乐祸,死死的拦住他们,一定要分出胜负为止。原本很威严的越王座船甲板上顿时变得和菜市场一样热闹,越国君臣从孙绍开始,都没有风度的大喊小叫。 孙登在诸葛瑾父子和卫温、诸葛直的陪同下站在旁边的飞虎号上,孙尚香扶着栏杆大呼小叫,恨不得跳过船去踢曹彰两脚,淑女仪容是一点影子也没有的。孙登和诸葛瑾互相看看,都苦笑着摇摇头,越国君臣从上到下一点风度也不要,他们虽然已经立了国,但还是一群海盗。和这种不要脸的人打交道,想要占他们便宜实在不是个容易的事。 “打!打到他服为止。”孙绍上窜下跳,高兴得象是过年。 “兄长,让他们住手吧。”孙泰苦着脸央求道。正兴奋的孙绍一愣神,这才想起来曹彰不是外人,他可是孙家的女婿,真要打坏了,自已那个已经记不清面容的从姊就得当寡妇了。他这才点点头,大步走上前去,一手揪住一个把他们分开,提到船边,双手一松,把两人都扔进了海里,然后转身拍拍手,冲着田豫说道:“下去救人吧,给他换身衣服再来见我。” 田豫目瞪口呆,崔谦中等身材,体格看起来倒不是非常壮实,可是曹彰他知道,体重远远超过一般人,孙绍一手一个,轻松得象是拎一个孩子似的,且不说他的武艺如何,就这份力气,恐怕就不比曹彰差。 “看什么看,再不去救人,可就真淹死了。”孙绍一皱眉,没好气的说道。 田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命令手下跳到海里把正在水里扑腾的曹彰给捞了上来,送到孙绍安排的一个客舱里休息。曹彰连着被扔到海里两次,又和崔谦恶斗了一场,这次是真的萎了,躺在还散着新鲜木头味道的床上,两眼无神。 门“吱呀”一声轻响,一个娇小的人影站在门口,挡住了些许正午刺眼的阳光。正在犯愁的田豫转头一看,连忙拜倒在地:“外臣田豫,拜见越王夫人。” 夏侯徽白净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她挥挥手里的丝帕遮在鼻端,淡淡的吩咐道:“你们都出去,我和阿叔说两句话。” 田豫犹豫了一下,起身带着人退出了船舱。夏侯徽坐在门前,细细的手指一指,一个拎着药箱的中年医匠连忙走到床前,给曹彰搭了搭脉,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这才退到夏侯徽身前,小声禀告道:“夫人,曹使君身体强壮,虽然喝了些水,却并无大碍,只要休息一两天就好。” “知道了,你也出去吧。”夏侯徽点点头,医匠出了舱,她才慢慢踱到床前,垂下头看着有气无力的曹彰。曹彰迎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扭到一旁。夏侯徽的父亲夏侯尚是曹丕的死党,曹彰和他们一家没什么来往,现在在这种情况下夏侯徽来探视他,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阿叔,殿下派你到幽州来,就是和越王的手下打架的?”夏侯徽侧身坐着,细心的揽好裙子,看了一眼露在裙边外的脚,脸莫名其妙的一红,又小心的把脚收到了裙子里。曹彰躺在床上没看到,夏侯徽没有穿足衣,脚上穿着一双样子有些奇怪的木屐,几根细长的皮条把木屐固定在白晳小巧的脚上,五个秀气的脚指头上作都涂着鲜艳的丹寇,红白相衬,秀色可餐——这都是孙绍的杰作,木屐是孙绍亲自设计的,丹寇直接是孙绍亲手画的。 曹彰的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没有吭声。他想起曹艹的吩咐,惭愧不已。自己和孙绍一见面,就把事情搞砸了,不仅没能压制住孙绍的气势,反而丢了大面子。不知道父亲曹艹和兄长曹丕听到这个消息会作如何想。父亲肯定很生气,但是兄长大概会暗自发笑吧? “越王不喜欢子桓叔,但是子桓兄能变成他的朋友,越王欣赏你,你却和他的手下打一架。”夏侯徽的声音清脆而冷冽,总让人觉得过于冷静和睿智,不象一个才十一岁的孩子。她的神情也显得过得成熟,让曹彰无形之中变得有些自卑,连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都能想到的事情,自己怎么就没搞明白?父亲虽然让他提防孙绍,可是他知道,父亲对孙绍一直很欣赏的,孙绍对父亲也不错,父亲的头风病就是孙绍所献的追风散治好的,他们虽然是敌人,却是互相欣赏的敌人,父亲让他到幽州来,绝不是让他来和孙绍打架的。 “媛容,越王……是不是很生气?”曹彰舔了舔嘴唇,尴尬的说道。 (未完待续) 第九章 秦皇岛外打渔船 “他醒了?”孙绍很舒服的躲在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神态极其慵懒,形象更是不堪,堂堂的越王居然只穿了一个大裤衩,敞着怀,露出鼓鼓的胸肌和六块腹肌。 夏侯徽没吭声,她还在想着曹彰当时的纠结神情,丝毫没有意思到自己的目光落在孙绍的胸口。孙绍等了半天没回音,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小丫头看什么看?再看也没用。” 夏侯徽小脸一红,捂着额头,羞涩的把脸转了开去。虽然已经跟着孙绍近半年了,可是她对孙绍的口无遮拦还是不能适应。她隐约从关凤的嘴里知道了一些孙绍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是把她当孩子,不是当妾,但是她不能理解孙绍的这种审美标准,对于她来说,书中所说的妇容不包括这一条。她倒是听家里的乳母说过女人屁股大能生养,可没听说过什么前挺后翘之类的。 但是她说不赢孙绍,在孙绍的眼里,与其说她是妾,不如说她是小妹,她说得越严肃,孙绍就越觉得可乐,根本不当回事。 “好了,你轻点。”关凤心疼的拨开夏侯徽的手,仔细的查看了她的额头,嗔怪的说道:“你知道你那手有多重?” 孙绍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女人还真够善良的,被夏侯徽这么一个孩子给骗住了,悲剧。 “多谢姊姊,没事的。”夏侯徽握着关凤的手,露出无邪的微笑。 “你离他远点。”关凤揉了揉夏侯徽的头,笑道:“他高兴的时候好着呢,可是疯起来也够吓人的,上次两脚把长绪公(孙邵)差点踢死,连我都吓坏了。” “嘻嘻,没有那两腿,现在能这么安稳?”夏侯徽笑盈盈的冲着远处衣冠整齐的在海滩上散步的孙登等人努了努嘴:“你现在能做王妃?” “唉——”关凤叹息了一声,放开夏侯徽的手,坐在沙滩上,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神的看着远处的海浪:“有时候我倒宁愿不做这个王妃,也不用连儿子都见不着。” 孙绍默然,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眼神变得有些阴狠。夏侯徽也叹息了一声,将手轻轻的放在关凤的肩头,安慰道:“姊姊放心,有阿母照顾他,不会有事的。” 关凤垂下了头,一声不吭。那时候天天在家带孩子,她还有些烦,最痛苦的就是睡不到安生觉,最希望的就是把阿猘送到大桥身边去,自己美美的睡上一觉,如今想见见不着了,却还是睡不好觉,经常半夜醒来,泪湿枕巾。 夏侯徽见孙绍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说,只得无声的安慰着关凤,三个人谁也不说话,远处值勤的郎官们都觉得有些奇怪,平常大王和王妃、小夫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声不断的,今天怎么都不说话了? “大王,幽州刺史曹彰求见。” “哦,让他过来。”孙绍无精打采的摆摆手,还是坐在躺椅上没起身。关凤不想让曹彰看到家事,便拉着夏侯徽先走了。时间不长,曹彰大步走了过来,孙绍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笑容,在曹彰行礼之前便摆摆手道:“好啦,我这样子怎么看也不象个大王,你就不要多礼了。石苞,给曹使君端个马扎来。” “喏。”石苞送了个马扎过来。曹彰接过马扎,尴尬的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这么大个子蹲在孙绍一旁实在不象个样子,干脆把马扎放在一边,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还好吧?”孙绍也不介意,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又惬意的晃动起来。 “还好。”曹彰依然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大王水师纵横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孙绍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想说,除了水战,你都能占上风?” 曹彰撇撇嘴,没吭声。孙绍笑笑:“你要是还不服,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挑一百部曲,我也挑一百郎官,咱们再打一场,如何?” “大王为什么不比骑战?” “骑战嘛,我没马,比不了。”孙绍坐起身,看着曹彰:“要不这样也行,你等我去辽东买了马,然后再给我两个月时间,我们各出两千精骑,一起出击鲜卑,看谁的斩获多。” 曹彰有些狐疑的看着孙绍,孙绍的信心让他心里没底了。两个月就能训练出两千精骑?他不会是借较量为名,行买马之行吧?这可不行,曹丕已经回去报告过了,孙绍买马主要是卖给孙权。虽然说孙权就算有了骑兵也不可能比他们强,可是这个优势能多保持一天当然就要保持一天。 “还是不相信,是吧?”孙绍也不解释,重新躺下,忽然叹息了一声,兴趣缺缺的说道:“不说这事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敢问大王这次巡视海疆,将到何处为止?” 孙绍思索片刻:“你有什么想法?” “大王,幽州不比青徐,不比冀州,幽州民生艰难,人口也少,想要供应大王这两万水师,恐怕……难度不小。”曹彰小心的选择着词句,控制自己的语气,既要让自己显得很真诚,不让孙绍看出破绽,又有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达到阻止孙绍继续北上的目的。“以大王的速度,再往前走两三个月就要回程,要不然的话……只怕要在冰天雪地里过新年了。这北疆到了八九月份就要下雪了,风也厉害得很,象刀子似的割人,臣担心大王的水师以南人为主,恐怕受不了这样的天气。” “胡天八月即飞雪啊。”孙绍点点头,深有同感的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还得早点准备冬衣才是正理。” 曹彰刚露出一点笑容,随即被孙绍后面的话打住了,准备冬衣?看来孙绍是早就想在幽州过冬了。他有些挠头,想了一会又道:“要准备的可不仅是冬衣,粮食也很多啊。两万水师,每个月就要消耗四万石粮食,这可不是小数目。再者,离家曰久,思乡之情必重,大王难道不担心属下人心不稳吗?” 孙绍摸着鼻子,频频点头,却不说是回程还是继续向前。曹彰摸不清他的底细,也不好硬劝,反正他把丑话也说到前头了,你再想象在青州、徐州一样要求当地供应军粮是不可能了,到时候我不卖你粮你别说我不给面子。要不想饿肚皮,就请你打消去幽州、去辽东的主意,辽东是我的,你不要有什么想法。 “大王去辽东,真是买马吗?”曹彰不死心的又问道。 “是想买马。”孙绍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他对曹彰劝阻他北上的原因大致能猜出个七八分,但是他不是轻易能被吓住的人。如果一个小小的渤海湾他都走不完,那他还想下大西洋,去罗马?不过,能让这个曹彰紧张一下,他并不反对。 “如果大王要求不多的话,臣可以帮大王收购一些战马。”曹彰咬了咬牙,最后抛出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与其让孙绍自己到辽东去买马,不如由自己来做中间商,赚一笔差价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这样能够控制战马的数量和质量,间接的控制江东的实力增长。 “你也想做生意?”孙绍笑了,嘴角歪了一下,觉得十分搞笑。 “能为大王效劳,臣十分荣幸。”曹彰拍拍胸脯,强笑道:“我在胡人之中还有些门路,能买到的战马也会比大王买的便宜一些。大王如果放心的话,不妨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也免得那些胡人欺瞒大王。” “你能搞到多少?”孙绍来了兴趣,仰起头看着曹彰:“我可要得多,至少要两千匹。” “两千匹?”曹彰大吃一惊,孙绍野心不小啊,一开口就是两千匹。曹艹经营了这么多年才几千骑兵?不算各将手中的零散骑兵,真正成建制的骑兵不出一万,其中还包括曹艹的亲卫虎豹骑,布置在江淮一线的最多也就是两千骑兵,孙绍是不是想帮孙权组建一个能和江淮防线的魏军抗衡的骑兵?他眼珠一转,随即不动声色的笑道:“大王知道战马的价格吗?” “大致知道一点。”孙绍不是太肯定的说道:“最上等的马大概五十万钱,普通的战马在万钱以下,这个行情应该没错吧?” 曹彰一笑,摇摇头:“听起来没错,可是实际上差距很大。” “愿闻其详。”孙绍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示意曹彰自取瓜果解渴。曹彰侃侃而谈,虚虚实实的把北疆战马的行情说了一下,大意无非是说,越王你了解的行情并不完全准确,上等的战马一来是胡人不卖,他们也不傻,不会把最好的战马卖给你,二来就算他们愿意卖,那价格也是天价,胡人没什么财产,马牛羊就是他们最大的财富,而好马更是千金难求的宝贝。他们拿来交易的,通常都是普通的战马,甚至有根本上不了战场的驽马,专蒙不懂行的人,这些马看起来骠肥体壮,但根本不能跑,用来拉车都勉强。 孙绍听了连连点头,曹彰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终于把他说服了。没想到孙绍最后说了一句让他几乎气绝的话:“看来胡人也不老实,和他们做生意,不如去抢来得直接。” 曹彰语噎,半天才苦笑道:“大王,你想凭着水师去追胡人吗?” 孙绍哈哈一笑,把话题扯了开去,把最大的疑问扔给了曹彰。要论做生意和扯淡,连曹丕都不是孙绍的对手,更不要说曹彰了,被孙绍云山雾罩的侃了一阵,曹彰最后还是没搞明白孙绍想怎么抢胡人,最后只能认定他就是随嘴一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曹彰也没有白来,孙绍很爽快的答应卖给他三百口新式战刀。和崔谦一战之后,他对越国战刀的锋利十分羡慕,他手里这口熊纹环首刀可不是普通之物,那是曹艹特地命人花了三年时间打造的百炼刀,中间参杂了陨铁,普通的三十炼、五十炼环首刀根本不是对手。曹彰开始以为这是崔谦这样的将军才有那么锋利的战刀,后来听夏侯徽说才知道,这种刀是越国摧锋营的标准配置,摧锋营以外,是什长以上才配,不过,很快就能全部换装了。 曹彰对这种锋利的战刀见猎心喜,如果自己的手下全配上这样的武器,那对付起胡人来就更容易了。他向孙绍提出了要求,孙绍很爽快的答应了,只是有一条,之前卖了三百口给臧霸,后来孙观又要了二百口,你兄长曹丕又买了二百口去,这次带出来的一千口只就剩三百了,全部卖给你,你如果还想要,先给一部分订金,我在半年内让商船给你送来。 曹彰一时还不太适应这种交订金的生易方式,他只买了三百口现有的战刀,就这样已经让他牙疼了,每口战刀孙绍开出了两千钱的天价,比普通的优质刀都要高出十倍,曹彰肉疼不已,孙绍却不以为然,很牛屁的说,你不要还价,要不是看在你是用来打胡人的份上,我还不愿意卖给你呢。 被崔谦灌了两肚皮海水都没服输的曹彰没办法,拉下面子和孙绍讨价还价,最后把夫人孙氏都搬出来了,我们是亲戚,你多少让点价。孙绍被他缠得没办法,最后说,价格不能降,你给你降了价,别人会有意见,这样吧,我个人送你十口,不收钱。不过,既然是亲戚,你要帮我买马,我不要你出钱,只要你让我上岸交易就行。 曹彰答应了,说实话,他也好奇孙绍准备怎么抢胡人。不过他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买马的事情我可以帮你,粮食你自己解决,幽州这几年都要靠冀州支持呢,没有余粮卖给你。孙绍一口答应,爽快得让曹彰越发好奇得百爪挠心。两万人可不是两百人,如果不就近从陆地上购买粮食,他如何供应大军?如果用船从扬州运,那又得花多少人力物力?青徐倒是近,可是徐州自己供应自己都难,青州虽然好一点,但是邺城控制得也相对较严,孙观能够动用的数量有限。 曹彰和田豫等人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孙绍将如何解决他的军粮问题。 曹彰越是好奇,孙绍越是保密,打死也不说。曹彰最后只能带着满肚子的疑问上路了,他从陆路,孙绍从海道,逶迤向北。八月初,孙绍到达辽西郡海域,在一个叫秦皇岛的地方停了下来,不走了。曹彰接到消息,十分好奇,他以为孙绍因为粮食的原因决定放弃继续北上了,便带着人赶到秦皇岛。到了秦皇岛一看,他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了,孙绍的水师在打渔。 不错,打渔,孙绍在秦皇岛上安营扎寨,然后每天派出一支船队出海打渔,每天早晨出去,每天晚上就拖着几百条大鱼回来。曹彰听到报告时,根本不相信,他亲自赶到岛上查看,一看到那些比牛马还要大上不少的巨鱼,他惊诧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么大?” “这算什么,这样的在海里也就是中等的吧。”面对曹彰的惊讶,正在收拾战利品的人群中巡视的孙绍不以为然,他随手指着那些些大大小小的海鱼道:“小的几十斤(一汉斤相当于今半斤),大的一两千斤。就这些鱼就能供应我水师每天一半的口粮,要不是这些家伙嘴太刁,每天不吃点粮食就难受,我还准备让他们多打点。其实要我说啊,还是吃鱼好,吃鱼不仅不会发胖,而且能让人变聪明。对了……”孙绍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曹公最近有没有心慌气闷的毛病?” “有啊。”曹彰被孙绍的跳跃式思维一下子搞得摸不着边际,这正说军粮呢,怎么又说到父王的身体了? “我前两天得了些好东西,特地留给曹公的。”孙绍拉着曹彰回到大帐,让夏侯徽拿出一个封闭的水晶瓶交到曹彰的手里,很得意的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对曹公这样的年纪最好了。” “这是什么?”曹彰看着水晶瓶中淡黄色的液体,不明所以。他狐疑的看着孙绍,倒不是担心孙绍害曹艹——他要想害曹艹,就不会献追风散了——他是真搞不懂这有什么用。 “这是从海鱼身体里炼出的油,对老人的身体有好处。”夏侯徽笑道:“这可是从海里提炼出的黄金,是葛仙翁的秘技,一般人想买都买不到的。” “葛仙翁?是左慈老道的弟子葛玄吗?”左慈是曹艹身边的侍从,曹彰对他的弟子葛玄也略有所闻,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在孙绍的府中。 “就是他,这你该信了吧?要是你还不相信呢,你就把这个交给左慈先试试。”孙绍笑道:“不过,我不保证下次还有这个送给你,也不保证左慈自己试过了之后会不会还给你。” “这么好?”曹彰根本不相信,他觉得孙绍又在忽悠他了。 “是真的。”夏侯徽笑道:“葛仙翁自己每天都要吃一点的,现在神清气爽,返老还童。” “你爱信不信。”孙绍习惯姓的耸耸肩:“好心当作驴肝肺,你这个曹子文还真不是个东西。” 曹彰还真有些半信半疑,孙绍给他的惊奇太多了,用打渔来解决军粮问题,这在曹彰以前是想都想没过的办法,但是孙绍办到了。虽然目前仅仅能解决一半的口粮问题,但是这个已经很震惊了,别的不说,就是那些闻所未闻的大鱼就已经让曹彰吃惊不已。 “你这就叫坐井观天。”孙绍不无讥讽的笑道:“看惯了池塘里的小鱼小虾,你不会想到海里有这么大的鱼吧?我还告诉你,海里比这鱼大的多的是,还有比我这楼船大的鱼,你信不信?” “且——”纵使曹彰对孙绍已经很佩服了,但是听到这句话,他还是拉长了声音表示自己的不屑。比楼船还大的鱼,这还是鱼吗?你干脆说是庄子逍遥游里说的鲲好了。 “就知道你会是这副表情。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一双眼睛总是盯着那方寸之地,却把更大的天地视而不见,你们除了窝里斗,还会干什么?”孙绍满脸的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就象是家长看到不孝子孙一样心痛不已。“我本来以为你曹子文是个人物,以征伐胡人为已任,没想到你和那些人一样,也是个目光短浅之辈,实在枉费了我一番心血。” 曹彰被孙绍说得哑口无言,他其实非常希望象孙绍说的那样纵横漠北,扫击狂胡,他最大的愿望是成为象卫青、霍去病一样的名将,把功勋建立在开疆拓土之上。他一直不象别人一样看重孙绍,就是因为他觉得孙绍征服朱崖的战斗说起来好听,其实不值一提:崔谦是外族吗?他也是汉人,他现在就是孙绍的部下,说什么开疆拓土,充其量是收复失地罢了。而他则不一样,他击败了乌丸人,让凶悍的乌丸人重新臣服于汉人的面前,这才是真正的外族。 然而,不管他是否看起孙绍,现在他确实心中有愧,他确实是在防范孙绍,想方设法的阻拦孙绍北上,而孙绍从头至尾没有任何对他不利的动作。孙绍巡海,那是天子诏书中写得明明白白,离海岸十里之外都是他越国的疆域,作为越王,他来巡视是名正言顺的。 但是,仅管曹彰自己有愧,他也不愿意被孙绍这么训斥,他冷笑一声:“殿下,大话人人会说,你的疆域在海中,海中除了一些海盗,哪有什么值得一战的外族?要真是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你就远征高句丽、扶余,我曹彰虽然不才,愿意配合殿下海陆并进,开疆拓土。”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孙绍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要是说真心话,我们就好好坐下来商量一下,如果是赌气呢,我就没兴趣了,我忙得很,没时间和你斗气。” 曹彰愣住了,他确实是赌气的,可是听孙绍的意思,他好象真有这个打算? (未完待续) 第十章 辽东公孙 曹彰狐疑的神色落在孙绍的眼里,他露出失望的神色,摇摇手,带着一丝鄙夷道:“算了吧,你连幽州都不想让我来,怎么可能还有征服高句丽、扶余的雄心壮志。我还是去找公孙恭去商量吧,公孙家虽然偏居辽东,但这几十年东征西讨的,倒还是有些魄力。” 曹彰面红耳赤,孙绍最后一句话让他十分难堪,作为幽州刺史,他虽然到任才几个月,但是对公孙家族的事情并不陌生。正如孙绍所说,公孙家虽然只占了辽东,但是他们这些年西讨乌丸,东征高句丽,对外族的征伐上还是颇有功绩的,比起他这个幽州刺史并不逊色。 孙绍夸公孙家,就是变相的指责他一心内斗,这让姓格耿直的曹彰十分郁闷。但郁闷归郁闷,配合孙绍作战这样的事情实在牵涉太广,他自己决定不了,必须要等到曹艹的指示才能进一步行动。他不是孙绍,孙绍就是越国的王,有什么事他自己就可以做出决定。 曹彰虽然很惭愧,却又不能坐视孙绍和公孙家合作,这是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虽然用军粮来制约孙绍的希望落空了,他还是不能放弃。 “大王要和公孙恭联络?”曹彰有些不快。 “不可以吗?”孙绍反问道:“我听说魏王为司空时,曾表公孙度为武威将军领辽东太守,封永宁侯的。我越国的疆域与辽东有相接之处,不磋商一下,难道用武力征服?” 曹彰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道:“大王有所不知,公孙恭现在可不是什么武威将军。” “什么意思?”孙绍明知故问。 “父王任司空时,是上书表公孙度为武威将军领辽东太守、永宁侯的,但是公孙度并没有接受,他自称平州牧、辽东侯,郊祀天地,用天子鸾驾。建安九年他病死,由其子公孙康继位,把朝庭的永宁侯当成一个安慰品给了弟弟公孙恭。” “有这回事?”孙绍义愤填膺,“这么说,他的眼里总就没有朝庭,没有曹公了?” 曹彰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装什么啊,你能不知道这个情况?又何必来刺激我。 “既然如此,那你这个幽州刺史怎么能无动于衷?这样的乱臣贼子,早就该灭了。”孙绍一拍大腿,慨然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是早一点知道有这样的事,早就请诏击辽东了。怎么样,你帮不帮忙,你要是不帮忙的话,我自己去搞定他?” 曹彰愕然:“大王要击辽东?” “当然。”孙绍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身为天子亲封的越王,有守土之责,虽然说辽东不是我的疆域,但是你们束手无策,我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少不得要越境击敌了。你放心好了,朝庭那里我会上表请罪的,一定不会牵连到你们曹家。” 曹彰大吃一惊,孙绍要击辽东,天子肯定是求之不得,曹艹却肯定不乐意。原因很简单,孙绍拿下辽东的话,他还会吐出来吗?让他在辽东上了岸,立住了脚,岂不是等于在曹家背后捅了一刀? 曹彰感到事态严重,不敢让孙绍独自出手,即使他觉得孙绍的兵力似乎并不太够,他也不能冒这个险。他沉思片刻,谨慎的说道:“越王如此忠君爱国,实在让外臣惭愧不已。外臣身为幽州刺史,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外臣愿意与大王合作,共伐辽东。只是……这件事匆促不得,我还要多做一些准备,不仅要征集更多的兵力,还要向冀州请拨粮草、辎重,希望越王能给我一些时间。” “你要多长时间?”孙绍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头:“我的粮草怎么办,士卒还不习惯全部以鱼充粮呢。” “大王放心,这件事我来解决。”曹彰明知孙绍又在敲诈他,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答应立刻为孙绍的水师筹集粮食。好在孙绍随军有大量的货船,从海路到冀州、青州调粮很方便。曹艹当年为了征乌丸,曾经开挖了平虏渠、泉州渠等沟通冀州、幽州的水道,而漳水、清河水等水道的水道也很充沣,运粮的船可以一直通到冀州腹地,还是很方便的。 孙绍答应了曹彰的请求,在秦皇岛停了下来,他一面以越王的身份向公孙恭发出通知,告诉公孙恭他巡视领海即将到达辽东郡,要公孙恭前来接驾,一面派人向洛阳上表,表示自己有可能征伐辽东,同时在秦皇岛以打渔的方式训练水师,声势造得很大,每天两三艘楼船、五六千水师在海面上打渔,开始还是早出晚归,后来干脆一出海便是三四天,不把船装满不回头了。 曹彰很快筹集到了第一批粮食交给孙绍,孙绍再次起航,离开秦皇岛向北航行,继续他巡视自己领海的行程。十月,船队到达大辽水(今辽河)入海口。大辽水是辽东属国和辽东郡的分界,越过大辽水向南,便是辽东郡的地界,而溯大辽水上行,再转入大梁水(今太子河),便可直抵辽东郡治襄平城(今辽阳市附近)。 天子下达诏书,授权越王孙绍征讨辽东,同时要他与高句丽、扶余、朝鲜诸国联络,责成他们别忘了自己属国的身份,该进贡的应该进贡了。让高句丽进贡当然是幌子,天子其实是在提醒孙绍,你也该进贡了。洛阳城要重建,可是天子穷得丁当响,魏蜀吴谁也不搭理他,一要钱就哭穷,好象他们都是叫花子一样,四王之中,只有孙绍好一点,于是天子只好向越国伸手,好处就是给你权利去征讨,天子现在缺的是钱,多的是诏书。 孙绍接到诏书,就等于拿到了执照,他一面让人送信给虞翻,让他酌情考虑年底进贡的事情,一面告诉曹彰,我现在有了天子的授权,你要是不方便,我就单干了。曹彰也已经接到了曹艹的命令,曹艹告诉他,合作攻破辽东可以,但是一定不能让孙绍占便宜,孙绍水师很强大,但是步卒少,骑兵更是没有,他一定非常想占据辽东,你不能让他得逞,买马的事,更是想都不要想,不仅不能帮他买马,就是他自己买马,都要想方设法给他搞黄了。 曹彰不敢怠慢,带着征集来的两万步骑大军越过辽东属国,长驱直入,赶到大辽水和大梁水之间的辽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辽隧城,这才派人通知孙绍,我到了,可以进兵了。 越海等人破口大骂。曹彰抢先占据了辽隧,就等于卡住了水路,明显用心不良,这哪象是盟友,简直比防敌人还严密啊。孙绍却很淡定,他对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曹彰是耿直,可是他不傻,不防着他才怪呢。太祖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而最重要的便是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与敌人当然要斗,自己人又何尝能安生?不说曹彰了,他和孙权不也是心怀鬼胎,叔侄俩斗得不亦乐乎? 虽然觉得很悲哀,可是孙绍知道,世道就是如此,更理智一点说,内斗远远比外斗更残酷、更无情,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虽然听起来很无奈,但不得不承认,大多数时候这才是主要矛盾。 “他占了辽隧有什么不好?”孙绍笑笑:“最睡不安的不是我们,而是公孙恭吧?” 孙绍的分析十分准确,公孙恭确实睡不着。 辽东虽然偏远,可是不代表辽东就闭塞,特别是随着大量商人的到来,公孙恭不仅知道了中原局势的变化,更知道现在离自己不远的大海不是无主之海了,这些都是越王孙绍的地盘,而孙绍正带着庞大的水师舰队巡视这片大海。 和曹艹等人一样,公孙恭虽然毗海而居,但是他对大海没有太多兴趣,谁是大海的主人,他不太关心,所以越王孙绍虽然派来了使者,他却无动于衷,他已经派人了解过了,越国的水师是厉害,但是还没有厉害到能上岸,更重要的是,他没有骑兵,要想在辽东争雄,没有骑兵是很难立足的。所以孙绍虽然有两万水师,但是他的到来对公孙恭的触动远不如曹彰的两万步骑来得大。一听说曹彰攻克了辽隧,公孙恭真的急了。他虽然不知道“睡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这句名言,但是道理古今一致,他也不能让曹彰带着两万步骑蹲在他的旁边。 是战是和,公孙恭犹豫不决,召集群臣议事。 如果公孙恭的父亲公孙度在,他不会这么犹豫。公孙度是个很霸道的人,他之所以能在辽东立足,就是靠杀人杀出来的威风。他不仅对蛮夷下手狠,对属下的百姓下手也狠。辽东郡虽然偏远,各方面不能和中原相比,但是豪门大族看不起寒门的习俗和中原相差无几。他出身小吏,又是因董卓的部将徐荣而得官,辽东郡的人因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公孙度应付的办法很直接,就是杀,谁不服就杀谁。他一到任,先把当年任襄平令的辽东属国人公孙昭召到襄平,活活的抽死在襄平市,然后又把以前对他不好的名豪大姓田韶一家杀得干干净净,手段之猛烈,让一郡为之震栗。曾任河内太守的名士李敏因为害怕,举家流亡到海中,想逃出公孙度的控制。公孙度找不到他人,一怒之下,命人掘了李敏父亲的坟,剖棺焚尸,把他留在本地的宗族杀了个血流成河。 公孙度习惯于用暴力解决问题,如果他得知曹彰打到门前来了,他肯定是发兵攻击,不会有其他反应,根本不可能象公孙恭这样手足无措。而他的长子、公孙恭的兄长公孙康同样是个手狠手辣的人,袁绍的儿子袁熙和袁尚被曹艹击败,走投无路,来到辽东,准备谋夺辽东,东山再起,没想到公孙康比他更猛,掷杯为号,伏兵尽出,就把袁氏兄弟搞定了。如果公孙康在位,面对眼前这个情况,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是战是降的决断,也不会象公孙恭这样计缓。 看到公孙恭紧张兮兮的样子,从公孙度世开始就辅佐公孙家的功曹柳毅、将军阳仪等人连连摇头,感慨公孙家一代不如一代,公孙恭一点公孙度的遗传也没有,当初立他为辽东太守实在是个错误的选择。公孙恭不管从哪方面看,都不象是公孙度的儿子。 确实,公孙恭不仅姓格不象父亲公孙恭和兄长公孙康,就连长相都不怎么像。公孙度和公孙康都长相威猛,而公孙恭虽然个子也不小,但是却和威猛搭不上边,他甚至显得有些懦弱,一身的肥肉,一张圆脸,却没一根胡子,白净光滑的下巴堪比女人的胸脯。稀疏的眉毛,细长的眼睛,就连声音都有些尖细,象个阉人。 更准确的说,他其实就是一个阉人。这是公孙恭最大的秘密,除了他和他的夫人姬妾之外,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在外人的眼里公孙恭非常好色,身为辽东霸主的他除了夫人之外,还有二十多个妾,很多人甚至因此说他是贪色误国,却没有人知道,其实公孙恭根本不能人事。 “柳功曹,你快说啊,是战是和,总得有个说法才是。”公孙恭满脸的肥肉颤抖着,殷切的看着柳毅。 柳毅有六十多了,当年跟着公孙度在辽东开始打拼的时候,他还是个风流倜傥的俊少年,如今的他功成名就,身体也发福了,心态也没有了当年的冲劲,面对眼前的困境,他也十分为难。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公孙恭向他垂询,他又不能不开口,要不然就愧对辽东第一谋士的名声了。他咳嗽了一声,慢慢说道:“明使君,臣以为,当先和越王孙绍谈一谈。” “谈一谈?”公孙恭追问道:“谈什么,怎么谈?” 将军阳仪也觉得十分不解,他按着腰间的剑,浓眉拧在一起:“柳兄,孙绍虽然也有两万人,可是他是水师,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上岸,我们不和更近的曹彰谈,反倒舍近求远,去和孙绍谈?” 柳毅抬起头,直视着公孙恭,公孙恭的肥脸上泛着油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孙绍是越王,手中有天子的诏书,曹彰虽然兵力强,但是他的官爵不如孙绍,是战是和的权利不在他的手里,而在孙绍的手里。” 阳仪不屑一顾:“官爵算什么,曹彰虽然只是个六百石的刺史,可是他有两万步骑,他能听孙绍的?我看他抢先据辽隧城,大概就有争功的意思。” “你说得很对。”柳毅笑眯眯的点点头,“正因为如此,我才建议使君和孙绍谈,而不是和曹彰谈?”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不仅阳仪糊涂了,公孙恭也糊涂了,其他几个人也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柳毅。柳毅身为从公孙度开始就是辽东第一谋臣的身份让他们虽然不解,却不敢置疑,只是眼巴巴看着柳毅,希望他能给个解释。 “曹彰有实力,不把孙绍放在眼里,孙绍能满意吗?他当然不希望曹彰立功。”柳毅带着几分傲气的解释道:“只要我们表示出一点诚意,孙绍想必很愿意停战,这样他就可以独占功劳,而曹彰虽然有两万大军,却只能旁观,劳师无功。” “如果曹彰不听呢?”公孙恭问道。 “如果他不听孙绍的命令,那我们只要对付曹彰就可以了,说不定,孙绍还会帮我们来对付曹彰。”柳毅貌似恭敬的向公孙恭欠了欠身,进一步解释道:“我们只要递上一份降表,就可以保全辽东,说不定还能通过孙绍获得天子的认可,何乐而不为呢?” 公孙恭和阳仪等人都听明白了,他们互相看看,都觉得柳毅这个办法好,如果能把孙绍和曹彰分开,就不用面对四万大军了,要应付起来自然容易得多。公孙恭的平州牧、辽东侯都是自封的,以前曹艹是忙于征战中原,没有时间来收拾他,现在中原平定了,曹艹迟早要腾出手来解决辽东,绝不可能让他们继续逍遥下去。如果公孙恭的官爵得到天子认可,那曹艹可就没什么理由了。 “就依柳君。”公孙恭见众人没有异议,当下便做出了决定,由柳毅负责与孙绍的谈判。柳毅领命之后,立刻派人赶往襄平市,找到了越国的商人。柳毅心知肚明,这些商人里面肯定有越王孙绍安排的细作,之所以一直没有对付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很本份,而辽东也需要他们带来的精美货物。 柳毅的猜测非常准确,一个姓魏的会稽商人把他派去的使者引到了一个年轻人面前。 “我是越王的使者周鲂。”周鲂开门见山的说:“公孙使君有臣服之意,越王殿下一定会很欣慰,但是你们空口无凭,必须表现出一定的诚意,越王殿下才会和你们见面洽谈。” “你们要什么样的承诺?” “你说了不算,你带我去见柳功曹,我要亲自和他谈。” 柳毅派去的人很犹豫,他仔细的打量着周鲂,希望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周鲂很平静的坐着喝茶,既不显得心急,也不显得傲气。 “好,我回去汇报一声。” “行!”周鲂从容的点点头:“辽隧到襄平只有百里之遥,旦夕可至,你们自己看着办。” 柳毅很快召见了周鲂,一看到周鲂,柳毅非常犹豫,周鲂太年轻了,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也就是二十七八的样子,他能承担这么重要的事情吗?和他谈,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周鲂从柳毅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担心,淡淡的笑了一声:“我家越王殿下今年二十八岁,比我只大一岁。”顿了顿,又说道:“我越国三位将军,平均年龄只有三十二岁。”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柳毅被周鲂的镇静从容折服了,露出欣赏的笑容:“周君这么年轻就做到这样的位置,将来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越王能有周君相辅,实为幸事。” “多谢柳君夸奖。”周鲂不骄不躁的行了一礼:“周鲂不是什么能人,只是遇到殿下,这才有幸参与机密之事。我越国人才济济,象我这样的人车载斗量。” 柳毅笑了笑,对这种场面话没什么兴趣,话锋一转,就说到了当前的局势。他先叹了一口气,以万分委屈的语气说道:“从黄巾以来,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辽东虽然偏远,也未能幸免于难。公孙氏父子相继,抚定辽东,对汉室颇有功劳,现在天子和越王为流言所误,以为公孙使君有不臣之心,实在让人寒心啊。” 周鲂静静的听着,脸色如古井无波,等柳毅说完了,他才接口道:“谣言止于智者,如果公孙使君真是汉室忠臣,纵使有人误解也无妨,只要使君派人到越王殿下面前表明心意,越王殿下自然就会明白了。殿下虽然年轻,却聪慧过人,他一定能体会圣心,不会委屈一个忠臣,也不会放过一个逆臣。” 柳毅皱了皱眉,对周鲂语气中露出的威胁之意十分不快。他愿意和孙绍谈判,并不是希望孙绍能够替他们洗清冤屈,而是希望利用孙绍和曹彰之间的矛盾来缓解辽东的危机。现在周鲂语气坚决,让他感觉到好象孙绍的意志非常坚决,要想糊弄他似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柳毅觉得有必要提醒周鲂一下。 “闻说越王以水师称雄,他有多少战船?” “不多,楼船十二艘,其中大小战舰一百三十余。” “只有这么一点?”柳毅看似惋惜,实则不屑的说道:“这么说,这次主事的还是曹彰了?” 周鲂淡淡一笑:“柳君如果愿意找曹彰谈,我也不反对。不过,曹彰建功心切,可没有越王殿下这么好心情。越王殿下一直信奉一条,买卖不成仁义在,不过,这价格也是随着市场的行情波动的,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能给的条件,以后未必能给。” “越王殿下现在能给什么样的条件?”柳毅口气淡漠的问道。 “称臣,接受越王号令。”周鲂顿了顿,又说道:“辽东可以享受和越郡、朱崖一样的通商待遇,优先得到货物的供应,以优惠的价格出售粮食、战马等相应物资。”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引蛇出洞 柳毅哑然失笑,他对周鲂说,你当我辽东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由着你们讹诈?然后把周鲂轰了出来。周鲂也不介意,一挥衣袖,走了。柳毅派来跟踪的人看着他潇潇洒洒的出了城门,上了船,一路向西,这才回去报告。 柳毅有些挠头,谈判的主意是他出的,现在几句话就谈崩了,这件事还真不太好处理。他左思右想,再次向公孙恭建议,孙绍和曹彰太小看我们辽东了,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他们不可能坐下来谈,所以要先打后谈。 怎么打?立即召集襄平附近的兵马,同时征召玄莬、扶余、高句丽来援。襄平有守军近万,出城野战不是对手,但是守城却是绰绰有余,而一旦援兵到达,他们的兵力将超过曹彰和孙绍的总兵力。柳毅信心满满的向公孙恭说,请使君放心,我们先把他们打痛了,然后怎么谈就由我们决定了。 公孙恭无可无不可,既然柳毅这么有信心,阳仪等人又没什么意见,他当然求之不得,于是让柳毅、阳仪负责襄平城的防守,同时派快马征召援军,玄莬郡最近,一天之内便得到了消息,表示将派出五千步骑赶来支援,三天后,高句丽也送来了消息,高句丽王拔奇将率步骑八千赶到襄平助阵。 公孙恭这才松了一口气,底气足了许多。 曹彰得到消息,觉得以自己这两万人想要攻破襄平没有多少胜算,于是留下田豫守辽隧城,自己带着一千亲卫营赶到海边,和孙绍商讨相关事宜。 大辽水入海口的海面上十分热闹,孙绍的水师正在演练,越海和卫温正打得难解难分,孙绍带着一帮人正在座船上观战,评头论足。一看到曹彰,孙绍便笑道:“来,看看今天是我越国水师赢,还是吴国的水师赢。” 曹彰扫了一眼,暗自心惊,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啊。越海有两艘楼船、二十多艘斗舰,而卫温有一艘楼船、十来艘斗舰,还有近百艘蒙冲、走马,他们把越海围在中间,看起来占了上风,可是一细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越海的两艘楼船一左一右,把卫温的楼船夹在中间,二十余艘斗舰分成两批,在以小型战船为主的卫温船队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卫温看起来人多势众,实际上却是被动挨打,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之所以还能支撑,全是因为越海的人以驾舟冲撞为主,并没有动用楼船上的拍竿、强弩、霹雳车等重武器,要不然卫温的指控系统早就瘫痪了。 “殿下的水师天下称雄,这结果还用说吗?”曹彰瞟了一眼孙绍背后脸色不太好看的孙登,话中有话的说道:“殿下的水师不管是江河湖海,都可以来去自如,江东的水师在大江里也许还能用,到了大海之上又哪里会是殿下的对手。殿下,你这可有些胜之不武啊。” “我胜之不武?”孙绍一撇嘴,转身进了飞庐,让人上了酒,自己先呷了一口,这才问道:“你不去打襄平城,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是和殿下一起进兵讨伐辽东,当然要和殿下共进退了。”曹彰面不改色的说道。 “共进退?”孙绍冷笑一声,“你先是迟迟不到,然后又长驱直入千里,一举拿下了辽隧城,这可没有通知我啊。现在你离襄平只有百里之遥,却又驻足不前了,难道是力仅至此?” 曹彰来之前就料到孙绍会不高兴,所以一点也不惊讶,他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淡淡的说道:“殿下身份尊贵,我当然要身先士卒,为殿下前驱。只是眼下公孙恭据城不降,召集各路援兵约两万人,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来向殿下请示,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他放下酒杯,双手扶膝,抬起头看着孙绍:“倒是殿下在海边一呆就是半个月,未曾有一兵一卒登岸,也没有一片船板进入大辽水,我实在有些想不通。” “你倒怪起我来了?”孙绍火了,“啪”的一声将酒杯砸到船板上,起身两步就跨到曹彰的面前,一伸手就揪住了曹彰的衣领。曹彰大惊,长身而起,伸出双手就去格孙绍的手臂。孙绍嘿嘿一声冷笑,双腿分成四平马,双手用力,死死的将曹彰摁住。曹彰虽然武艺过人,力可搏狮虎,可是孙绍的力量也不弱于他,再加上居高临下,抢占了先机,硬是将曹彰控制得死死的。曹彰努力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孙绍的力道十分诡异,忽有忽无,无从掌握,不是用力过度,就是力道不足,身子连扭了好几下,力道都击在了空处,始终没能挣脱孙绍站起来。 曹彰气得满脸通红,他仰起头,恶狠狠的瞪着孙绍,手按上了刀柄。 “想对我拔刀?”孙绍呲牙一笑:“你试试看,只要你把刀拔出来,我就治你一个刺客之罪。” 曹彰看了一眼旁边一个个拔刀而视,跃跃欲试的郎官,再看看一脸冷笑的孙绍,一阵寒气直冲后脑勺。孙绍不会是和公孙恭有了什么协定,要拿他开刀吧? “越王这可真是胜之不武了吧?”曹彰慢慢的松开了刀柄,重新坐回脚后跟上。 “武个毛啊?”孙绍眼睛一翻,喝了一声:“来人,给我扒掉他的冬衣,扔到外面先吹上一个时辰,把他带来的那些人给围起来,依例处理。” “喏。”邓艾和徐祚轰然应喏,十几个郎官们冲上来,七手八脚的摁住曹彰,除去他身上的玄甲,又扒掉了他的冬衣,然后把他推到了外面。而此时崔谦和陈海已经率领船队将曹彰的亲卫营所乘的船只围住,十几艘楼船上的强弩和霹雳车对准他们,摧锋营一拥而上,将一千多目瞪口呆的亲卫营将士团团围住。 曹彰的部曲督郝昭大吃一惊,正准备奋起反抗,却看到已经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曹彰一脸郁闷的被人捆得象个粽子似的推了出来,命令他们不要抵抗。郝昭虽然不解,可是他也知道,真要反抗的话,他们也没有生路,且不说在大海里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就算到了平地上,他们也未必能挡住摧锋营的攻击。 “你自己备了冬衣,我的呢?”孙绍从舱里走了出来,斜睨着愤愤不平的曹彰,破口大骂:“你明知道幽州寒冷,却没有给我的人准备冬衣,是不是打量冻死我?我跟你说,你不把冬衣给我送来,休想活着从我这里离开。” 曹彰无言以对,被扔在外面吹了一个时辰海风,冻得脸色发青之后,才被关进了船舱,孙绍等人正围着火塘,喝着热乎乎的酒,谈笑风生,一看到鼻涕拖得老长的曹彰被押进来,崔谦等人忍不住狂笑起来。曹彰气得肺都快炸了,刚要发飚,孙绍一挥手:“还不放开曹使君,让他喝口酒暖暖身子?” 绳子一解开,曹彰就忍不住的冲到孙绍面前,伸手就去揪孙绍的衣领,今天被孙绍羞辱成这样,他是顾不得太多了,只想先劈了孙绍再说,管他什么天下大势呢。 陈海横身跨了一步,拦在曹彰面前,“乒乒乓乓”一阵响,两人交手数合,各退几步。要是论武艺,曹彰肯定是高出陈海不少,可是他在外面被冻了一个时辰,手脚早就麻了,肚子也早就空空如也,陈海却是一直吃着烤鱼,喝着酒,蓄积的力量正无处发泄,来了这么一个超强的对手,当然是打得兴高采烈。 “好了,打也打了,该坐下来谈正事了吧。”孙绍皱皱眉,瞪了曹彰一眼。 “还有什么正事好谈?”曹彰怒吼道:“先把你我的恩怨结了再说。” “说你是个莽夫,你还不信。”孙绍歪了歪嘴:“你要是只想报仇,我可以给你机会,现在就放你走,然后你带着你的两万大军过来,我们先决一死战。如果你还想解决辽东的问题,就好好的坐下来听我说。” “你又有什么花招?”曹彰有些糊涂了。 “你还记得曹公的潼关之战吗?”诸葛恪走上前,将一杯热乎乎的酒送到曹彰的手里,然后笑笑,引着曹彰走到火塘旁,崔谦和越海让出一个空间,示意他坐下。曹彰捂着酒杯,呷了一口香气喷鼻的美酒,又接过徐祚递过来的烤鱼,却没有吃,而是狐疑的说道:“你是想把那些胡人全都诱到襄平来?” “总算有了点曹公的遗传。”孙绍嘿嘿一笑:“不仅是襄平,最好是能把他们诱到辽隧来。” “愿闻其详。” “你到我营里来,肯定逃不到公孙恭派出的斥候,我们翻脸的事情,他想必也很快就会知道。这样一来,留在辽隧的田豫就麻烦了,我如果是公孙恭,肯定会趁着这个大好机会重夺辽隧。你说,是辽隧好攻打,还是襄平好攻打?” 曹彰有些明白了。襄平是辽东郡治,辽隧只是一个小城,哪个更容易攻打是不言而喻的。他就是因为没有把握攻克襄平城,这才来找孙绍商量,没想到一到这里就被孙绍扒光了扔在外面吹了一个时辰。 “你立刻给田豫写一封信,让他移兵到海边来和我对峙,只留下一小部分人守辽隧。”孙绍继续说道:“辽隧一定要打得艰苦,如果能把公孙恭等人全部吸引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么说,你要冬衣是假,用计是真?” “冬衣也是真。”孙绍不高兴的说:“你这么做,让我非常恼火,如果不是有天子诏书在,我大可以一走了之,反正公孙恭又没有侵占我越国的地盘。” “那……殿下准备怎么解决冬衣的问题?”曹彰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我要想征集到这么多的冬衣,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 “要靠你,我早冻死了。”孙绍冷哼了一声:“我已经让人通知臧霸和孙观,让他们送一批冬衣来,同时派人过来助阵。估计再等个三五天的他们也该到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合力,把公孙恭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一网打尽。” 曹彰没说话,孙绍这事办得可有点缺德,要假扮不和也没必要让他丢这么大一个脸吧。再说了,他直接要求臧霸和孙观出兵,把曹家丢在一边,这好象也有些过份。可是他不好说,臧霸和孙观不归他管,就连曹艹都无法随意处置,而且孙绍有天子诏书,又是持节征伐,调动青任务水师参战也不算什么意外。只是他有些意料,青徐水师要来幽州,他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接到?难道他们没从渤海湾走? “他们直接从东莱出海,大概五天就能到,这还是顶风,如果早几个月,还在刮南风的时候,大概三天就能到。”孙绍看着曹彰,嘴角微微上挑:“子文兄,是不是有些惊讶?” 曹彰确实很惊讶,如果是这样的话,孙绍对辽东的控制就更有力了,对他来说非常不利。 “又在担心我和你争辽东?”孙绍好象看穿了曹彰,每一句话都刺得他无地自容。曹彰尴尬的扭过头,让开了孙绍讥讽意味的目光,嗫嚅道:“岂敢。” 孙绍暗笑,要说讨价还价,曹丕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曹彰。他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我只想做生意,不想做农夫,没兴趣和你们抢地盘。你也看到了,大海里的宝多得你们无法想象,我根本不需要和你们抢那点地方。可是,如果你想把我当傻瓜骗,我也不介意搅一棍子,让你们难受难受。” 曹彰知道他搅一棍子的意思,他现在已经搅了一棍子,把青徐拉过来打辽东,如果打赢了,臧霸和孙观不仅有功,而且能和孙绍走得更近,曹艹要想侵吞青徐的计划将更难实现。曹彰很头疼,他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安排,都无法阻挡孙绍,他防范得越严密,孙绍反而折腾得越厉害,他用军粮牵制孙绍,孙绍就派水师打渔,他用冬衣牵制孙绍,孙绍干脆把臧霸、孙观拖了过来,他有些怀疑,孙绍是不是不需要他的帮忙,就能把战马搞到手。 头疼的事情暂且放下,曹彰按照孙绍的要求发出命令,让他配合孙绍,把主力调离辽隧,吸引公孙恭出城。田豫很快照令执行,留下回去报信的郝昭守城,自己带着步骑一万五千赶到,孙绍也派兵在岸上扎下了营盘,双方严阵以待,一触即发。 公孙恭反倒成了闲人,孙绍和曹彰内讧,把他放在一边没人管了。 柳毅等人都看糊涂了,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心翼翼的等了好几天,派出大量的斥候查看消息,终于从零零碎碎的消息中知道了真相。幽州刺史曹彰想独吞战功,不给孙绍的水师提供冬衣和军粮,孙绍现在又饿又冻,被逼得打渔为生,一怒之下,把曹彰扣押了,双方翻了脸,冲突不断,顾不上打襄平了。 柳毅等人哭笑不得,随后又七嘴八舌的讥笑曹彰不识大体,孙绍年轻妄为。半个月之后,最近的夫余近万步骑赶到,公孙恭手握步骑七万余,心思开始动了,他要夺回辽隧,拔掉这颗眼中钉,让自己睡个安生觉。于是他命令将军阳仪率汉胡五万余人出城,一万人防备可能回援的田豫,四万人将辽隧围得水泄不通,柳毅带两万人守襄平城。 这时臧霸和孙观也已经带着青徐水师赶到,他们不仅带来了一万人马,还带来了大量的粮食和衣被,这些衣被都是青州刚刚生产出来的。青州原本丝织业就很发达,有衣被天下之称,孙观和孙绍合作之后,孙绍又卖给他一批新式织机,效率比老式的织机提高了三倍,最让孙观开心的是,孙绍没要他一个钱,所有的货款全部变成了订货的定金,也就是说,孙观一个钱没花,就得到了大量的先进织机。 孙观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生意,他对孙绍的诚意没有任何一丝怀疑,孙绍一纸书到,他就立刻按照要求带着人和货赶来了。和他一样,臧霸也非常爽快,他用孙绍给的定金扩大了铁矿的开采规模,产量大幅度上升,而生产出来的生铁又不愁销路,越国的商船就在连云港等着,有多少运多少,半年下来,徐州的经济情况有了明显的改善,再也不用厚着脸皮向曹艹伸手了。 一见到孙绍,臧霸和孙观就满面笑容的上前行礼,在他们的眼里,孙绍现在就是钱神爷,无论怎么客气都不过份。 得知辽东的大军出了襄平城,孙绍立刻召曹彰、臧霸等人议事,蛇出洞了,现在该是收网的时候了。在刚刚绘制的地图前,右司马石苞侃侃而谈,把目前各方的兵力分布解说了一遍,最后说,辽隧是诱饵,多坚持一天是一天,哪怕最后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现在最重要的是,夺取襄平城,重创甚至全歼来援的夫余、高句丽等外族兵马,希望这一战以后,就能平定辽东郡,并且为下一步扫荡夫余、高句丽打下基础。 曹彰很不满意,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田豫,田豫会意,站起身来说道:“阳仪步骑有五万,我们现在也是五万,就算内外夹击,也无法确保全胜,更何况还有襄平城?襄平城里还有两万人,我们就是全部去攻城,也未必能攻得下,更不要说在攻击阳仪的同时再去攻城了。殿下此策,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崔谦大怒,起身就要怒斥田豫,孙绍却拦住他,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暂时放弃襄平城,以重创阳仪所部五万人马为主要目标。”田豫躬身道:“殿下的水师没有骑兵,无法参与追击敌人,只能阵而后战,因此,追击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吧。” 孙绍还没有说话,孙观先火了,他冷哼一声:“田校尉的意思是说,我们先和阳仪拼命,你们在旁边看着,如果侥幸打赢了,你们再追击,要是打输了,那只能自认倒霉,是吧?” 田豫笑笑,直接漠视了孙观,对孙绍说道:“豫一孔之见,用与不用,全由越王殿下定夺。” “你们带来了多少骑兵?”孙绍沉吟道。 “四千乌丸名骑。”田豫矜持的一笑。孙绍他们加起来也不到两千骑兵,和曹彰相比,实力相差不是一点两点,而公孙恭派出的五万大军中大概有近万骑兵,人数虽然多一些,但是他们带领的乌丸骑兵装备好,战斗能力强,对付这近万的胡汉骑兵有足够的把握,所以他才有把握去承担追击的任务。在他看来,孙绍他们就是想追也追不上,两条腿能跑得过四条腿?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要想达到重创胡族的任务,只有这么办。 “这样行不行,你们负责结付夫余和高句丽的援兵,剩下的辽东军全部交给我们。” “殿下要以三万水师对付三万多辽东军?”田豫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了片刻,又提醒道:“他们可是有四千多骑兵的。” “你不要管我怎么办,你先说,你们有没有把握全歼这一万五千多蛮夷?如果有,我们就这么分工,如果没有,我们就再换一下,我们去负责那一万多人,你们对付阳仪所部三万多人。” 田豫看了一眼曹彰,曹彰揪着黄胡子沉吟片刻:“还是我们去对付夫余人和高句丽人的吧,以骑破骑,终究要方便一些。” 孙绍点点头:“那就这样,如果不能重创阳仪,攻克襄平城,那是我的责任。如果夫余人和高句丽跑了,你可要承担责任。我们把丑话说在前头,不要到时候再牵扯不清,伤了和气。” 曹彰咧嘴一笑,站了起来:“殿下,我愿意和你打这个赌。如果殿下攻克了襄平城,而我没有重创夫余人和高句丽人,那么殿下要的两千战马,我如数奉上,分文不取。可是如果殿下没能攻克襄平城呢,又当如何?” “我从此不踏足辽东一步。”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第三条腿 “左右云手……倒卷虹……野马分鬃……” 被月光如得如银一般的沙滩上,夏侯徽有板有眼的随着孙绍的指挥演练着太极拳,拳势舒缓自如,再加上随风拂动的素纱衣,整个人看起来别有一番圣洁之气。 “停!”孙绍忽然喝住了她,大步走上来,扳开夏侯徽握得紧紧的拳头:“这只拳头为什么握这么紧?握得太紧了,气息不顺,是不是有些喘了?” 夏侯徽胆怯的看了孙绍一眼,吐了吐舌头,轻声解释道:“姊姊一直就这么教的。” “银屏……”孙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了一眼夏侯徽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眼睛:“她最近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嗯。”夏侯徽低下头:“她想阿母和阿猘。” “我就知道。”孙绍双臂一振,甩掉大氅,露出里面的长袍:“看好了,注意所有关节的圆转。”说完,他从第一式开始,野马分鬃,玉女穿梭,单鞭,一式式的演练下去,动作流畅,神态飘逸,有如神仙中人,看得夏侯徽如痴如罪。 “你再来一遍。”孙绍勾勾手指头,示意夏侯徽再来一遍,“记住,用意不用力,用心体会每一个动作时肌体细微的变化。” 夏侯徽一声不吭,随着孙绍的指点演练着拳法,直到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她发现孙绍教的和关凤教的虽然动作都一样,但是经过孙绍的调整,结果相差很大,演练完之后感到浑身发热,身上又微微有汗,却没有那种气喘的感觉。 “姊姊哪儿去了?我要告诉她。” “我又不是没教过她,是她自己心浮气燥了。”孙绍从石苞手中接过狐裘,披到夏侯徽的肩上,又道:“你们是不是说我心狠?” 夏侯徽抓着裘领,摇了摇头:“夫君,你不要怪姊姊,母子连心,不可能象你们男人一样的。其实她也知道,夫君和吴王不是一样的人。” “我知道。”孙绍牵着夏侯徽的手,沿着海滩慢慢向前走去。“银屏心思单纯,不会考虑那么多,她有这个想法不奇怪。再等等吧,等这次大战结束,我就想办法把他们接回来。” 夏侯徽咬着嘴唇想了想,试探的问道:“用战马去换?” “是的。”孙绍偏过头看了一眼这个聪慧得有点异常的女孩子,自己刚露出一点意思,她就猜到了,真是慧质兰心。 夏侯徽长长的眼睫毛扑闪了两下,摇摇头道:“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为什么?” “你越是想把他们接回来,吴王越是不会放手。”夏侯徽握着孙绍的手,轻声说道:“人质越值钱,越是控制得严,而那些可有可无的人质,反倒更自由一些。邺城这样的人质多的是,我见得太多了。臧霸、孙观也有儿子在邺城,但是他们连每年的开销都经常拖欠,魏王也只能听之任之。” 孙绍眨了眨眼睛:“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我做不到心如止水,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把他们接回来。” “那……夫君要多准备一些办法才好。”夏侯徽迟疑了一下,提醒道:“用战马换,只是正,有正有奇,方是兵家之道。” “呵呵呵,没想到你对兵法也有研究。”孙绍笑了。 “谈不上研究,只是看过一些罢了。”夏侯徽小脸红扑扑的,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纸上谈兵而已,说说道理还行,真要让我去安排,我却做不到的,比不上凤姊姊可以和夫君一起征战沙场。” 孙绍没有吭声,他知道夏侯徽想问什么,但是现在还不能说。不是他不信任夏侯徽,而是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夫君,你为什么不想占有辽东?”夏侯徽见孙绍不说,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知道关凤的去向,便扯开话题:“我看臧霸他们都很失望的,如果夫君占了辽东,对他们来说更有利。” “我占辽东虽然对他们有利,但是对整个形势不利。”孙绍语气有些飘忽,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海风吹走。“曹公不会放心的让我占着辽东的,到时候必然要起纠纷,又何苦呢。我只要几个岛就行了。” “可是,越国的领土确实太小了。”夏侯徽细长的眉毛耸了耸:“夫君自己顾全大局,可是群臣怎么办?他们都希望能裂土封候,传之子孙的。” “土地多的是,又何必在辽东。”孙绍笑笑,捏了捏夏侯徽的手:“你夏侯家的封邑,何尝又是当年夏侯太仆的封邑?” 夏侯徽的先祖是高祖皇帝时的太仆夏侯婴,夏侯婴是高祖刘邦没有发迹时的朋友,后来一直跟着刘邦征战,替他驾车,救过后来的孝惠皇帝刘盈和鲁元公主刘乐,高祖死,吕后当政,功臣多废黜,但他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还是安安稳稳的做他的太仆,文帝由代王而为天子,他又因为拥立之功为太仆,可以说是汉初过得最稳当的一个功臣。但尽管如此,汝阴侯国也只是传到他的曾孙夏侯颇时就断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别人不这么想。” “我会给他们一个更好的交待的。”孙绍胸有成竹的笑道:“我不想狡兔死,走狗烹,但是也不指望他们能无欲无求。大公无私这样的事情,只能要求自己,不能要求别人。” “可是,难道以德治国不对吗?如果都不讲道德,天下全是贪官污吏,又怎么可能治理好天下?”夏侯徽仰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孙绍。孙绍的治国理论和实践与她所知道的相差太远了。大汉以农为本,重农抑商,孙绍却重工商,干脆放弃了耕种,大汉以德取官,重用经学儒士,他手下却不是海盗就是手艺人,饱学之士虽然有,可是并不是很多。 “德当然要,可是,拔得太高了,就是过犹不及。”孙绍循循善诱,利用一切机会把自己思考的一些问题灌输给夏侯徽,她还年轻,虽然读过一些经学,但是毕竟更容易接受新思想。而且她的经学底子比他好,经过她的理解润色之后,披上一层儒家学术的外衣,到时候再反馈给他,别人听起来就会顺耳许多。这些话他也和关凤说过,但是关凤对这些治国之道不感兴趣,她只对孙绍提及的游击战、闪电战的感兴趣。“譬如人的两条腿一样,两条腿差不多,才能走得远,如果一条腿很强壮,另一条腿却很弱,他还能走得远吗?道德和才能,就象这两条腿。” “那三条腿又将如何?”夏侯徽伸出一根指头,支着红扑扑的小脸,歪着脑袋看着孙绍。 “三条腿?”孙绍一愣,不解的看看夏侯徽:“哪来的三条腿?” “我也不知道。”夏侯徽也有些茫然:“凤姊姊说,你曾经跟她说过,男人有三条腿,第三条强壮与否,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孙绍恍然大悟,顿时面红耳赤,吱唔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心中却是暗自感慨,关凤这丫头真是被夏侯徽骗得团团转,连这种闺房里的话都讲给她听了。夏侯徽见孙绍不说话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她还没明白这第三条腿究竟指什么,但是从孙绍的神情她可以猜得出来,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话。 海风轻拂,浪花拍岸,两行脚印沿着沙滩越走越远。 大梁水西岸,一个叫大梁山的山坡下,夫余王尉仇台正兴致勃勃的在观看歌舞,几个金发碧眼、身材高挑丰满的舞伎正合着节拍在帐中转着圈,随着旋转,她们的裙摆高高的飞起,露出裙摆下修长的小腿,她们高高的举起手臂,手指摆弄出许多花样,一会儿如灵动的蛇,一会儿又如翅欲飞的鸟,衣袖滑落到肩头,将细滑的手臂全部暴露在尉仇台的眼前。 尉仇台哈哈大笑,从竹豆中抓起一把粟米饭塞进嘴里,然后起身走到舞伎中间,扭头摆胯,跟着一起跳起舞来。夫余人不管男女都能歌善舞,尉仇台也是个中高手,片刻功夫就成了舞伎们的中心。他顺手揽住一个身材丰腴的舞伎的腰,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着,舞得如痴如醉。 尉仇台的心情没法不好。这次曹彰和孙绍陈兵大辽水,公孙恭被吓得不清,派人请他们出兵相助,答应了他丰厚的条件。本以为这是一场恶战,没想到还没开打,曹彰和孙绍却起内讧了,听说正在海边打得热闹,一时半会的分不出胜负。尉仇台跟着阳仪攻打辽隧城,阳仪又给了他一个好差事,带着手下人驻扎在大辽水西岸,防止曹彰突然回援。尉仇台知道曹彰实力不小,又是个善战的勇士,所以特别小心,把斥候一直派到海边。这几天很平静,斥候送回来的消息说,孙绍来了援兵,曹彰有些吃紧,已经从海边向后撤退了三十里。 尉仇台并不担心,撤了三十里还有近百里,曹彰虽然有骑兵,但是他只有四千骑兵,剩下的一万多人全是步卒,一百里的路程,他们至少要走两天,有这两天的时间,他可以从容的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最新的消息刚刚送到,曹彰的营盘还没有任何异样,看样子已经被孙绍拖住了手脚,一时半会还不能回援辽隧城。一想到辽隧城,尉仇台的心理就有些复杂,与他同名的祖父就是从这里起程,乘船到大汉的京都洛阳去做质子的。做质子的曰子不好过,特别是他们在大汉人的眼中还是蛮夷,他的那位先祖在洛阳住了十来年才回来,回来之后,他已经能讲一口流利的洛阳话,举止大方得体,和汉人无异,然而他却因此被族人排斥,最后在争嗣的斗争中败北,晚年一直在辽隧城居住。尉仇台从祖母的口中得知了祖父的事迹,看到了祖父留下来的汉朝皇帝赏赐的印绶,对精美的刺绣和官印爱不释手,但是又痛恨这些让他失去了成为扶余王的机会。 他原本可以很顺利的做夫余王的,而不是象现在这样,通过向公孙度投降而获得王位。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等部族的力量壮大之后,脱离大汉,重新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而这一次,公孙恭给了他这个机会,只要他帮助公孙恭击败曹彰和孙绍,他就可以获得大量的财物和人口,并且可以回到夫余故地,做一个真正的夫余王。 尉仇台虽然对大汉的情况并不太清楚,但是大致情况他还是知道的,现在的大汉不是以前的大汉了,现在的大汉衰弱得象个老人,连公孙恭这种无能的人都能独霸辽东,大汉还有什么威信来镇服天下?夫余人、鲜卑人、乌丸人,不管是向汉朝臣服的还是依然读力的,都蠢蠢欲动,等待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原本在四十年前就出现了,在鲜卑人的大王檀石槐大败汉军之后,草原上所有的部落都以为大举入侵汉朝的机会来了,谁也没想到,风头正劲的檀石槐突然莫名其妙的死了,而他的儿子和连根本就是一个蠢货,强大无比的鲜卑人转眼间就四分五裂。再后来,辽东出了两个公孙,一个是白马公孙瓒,他是乌丸人的噩梦,一个是公孙度,他是高句丽人、鲜卑人的噩梦,扶余人夹在高句丽和鲜卑人之间,更是风箱里的老鼠,尉仇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逼无奈,只得向公孙度称臣的。 现在公孙瓒死了,公孙度也死了,鲜卑人乱了,夫余人的机会来了。 尉仇台不能不高兴,他拉着舞伎兴奋的舞动着,舞伎滑腻绵软的手臂让他迷恋不已。他用力一拉,将舞伎拉入怀中,嘿嘿的一声银笑,挥挥手,其他的舞伎立刻退了下去,而被他留下的这个舞伎乖巧的贴了上来,用灵巧的手指轻轻的解开了他的腰带,厚重的皮裘敞开了,露出里面的锦衣,这是他花高价从商人手中买来的,是身份的象征,他怕被舞伎弄脏了,便亲自去解锦带。锦带很滑,只是轻轻一拉就开了,露出里面洁白的小衣。 谁说蛮夷就肮脏?尉仇台就是个很爱清洁的人。 舞伎羡慕的摸着尉仇台的锦带,锦带滑腻的感觉让她的手相形见绌。 “想要吗?”尉仇台眯着眼睛笑道。舞伎吃了一惊,连忙松开。尉仇台哈哈一笑:“不要怕,把本王侍候舒服了,本王赏你一根扎头发。” 舞伎惊喜的看着尉仇台,虽然只是一根发带,却也是难得之物。她满心欢喜的去解尉仇台的小衣,手沿着小衣的边缘就伸了进去,刚伸到尉仇台的腰间,尉仇台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舞伎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惹得尉仇台不高兴了,正要发问,却见尉仇台不快的看着帐门。 帐门处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武士。 “什么事?”尉仇台压着怒火问道。这个时候被人打断,实在不是个能让他高兴的事。 “曹彰来了。”武士一指帐外:“现在离大营最多五里。” “五里?”尉仇台大吃一惊,一把推开舞伎,将她推得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帐上。尉仇台却看也不看,上前一步,揪住武士的衣领,怒声喝道:“怎么到现在才来报?” “他们太快了。”武士胀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等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离我们很近了。我差点跑死了马,才抢在他们前面几里。” “这么快?”尉仇台浓眉一皱:“多少人?” “四五千人,全是骑兵。” “才四五千人啊。”尉仇台松了一口气,手一挥:“再探。” 武士松了一口气,连忙出帐去了。尉仇台立刻击鼓升帐,他并不担心,曹彰只来了四五千人,而他有近万人,曹彰只要脑子没坏,他不敢来攻击自己的,只要不给他偷袭的机会,曹彰跑来也没用,只能空手而归。 然而事情大出尉仇台的预料,就在他聚将议事的时候,赶到营外的曹彰发动了攻击。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击溃了上前拦截的游击,直接冲进了尉仇台的大营,速度快得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快得尉仇台的部下连迎战的阵势都没来得及摆开。 四千以乌丸人为主的骑兵冲进大营,挥舞着锋利的环首刀和长矛,大肆砍杀,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曹彰左手长矛,右手环首刀,冲杀在最前面,紧靠在他身边的是三百全部装备了孙绍提供的新式战刀的亲卫骑。他们一冲入尉仇台的大营,就分成了相隔两三丈左右的队列,从大营里鱼贯而过,将所遇到的敌人一一杀死。 孙绍提供的战刀非常锋利,一刀下去,夫余人手中的长矛和战刀都应声而断,夫余人身上大多数没有甲,少部分有皮甲,至于铁甲就更少了,只有千夫长以上才穿得起,在曹彰等人的面前,他们和光着身子没有什么区别,战刀所到之处,就算是铁甲也没用,更别提皮甲甚至简陋的皮袄了。 曹彰砍杀得畅快淋漓,这么多天在孙绍营中吃的瘪全部发泄了出来,他现在对孙绍总算恢复了一些好感,装备了新式战刀的三百亲卫骑简直势无可挡,轻易的撕开了夫余人的阻击,刚才遇到游击骑兵的时候还没感觉出来,现在冲入大营,效果可就明显多了。 面对凶神恶煞一般的曹军骑兵,夫余人傻了眼,他们根本来不及组织起有效的抵抗,眼睁睁的看着曹彰领着髡头的乌丸人透阵而过。 “天杀的乌丸人!”冲出大帐的尉仇台破口大骂,乌丸人真是没种,居然做了汉人的狗,帮着汉人来杀同是草原部落的夫余人。夫余人和乌丸人虽然打过仗,也有仇,可是你们也不能做汉人的狗啊。 曹彰率领的汉人骑兵听不懂尉仇台的话,可是他们看到尉仇台身上的锦衣和他身后豪华的大帐,立刻知道了他的身份。曹彰兴奋的长啸一声,奋力投出了手中的长矛。 长矛如电,如同一只巨矢,瞬间飞过八十步的距离,穿透了尉仇台的胸膛。尉仇台被长矛上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连退几步,直到靠在帐篷上才停住脚步。他看着半截矛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有人能凭臂力将一支长矛投出这么远的距离?这简直是人肉强弩啊。 尉仇台的迅速毙命给夫余人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本来就没有准备的夫余人失去了指挥,各自为战,根本不是曹彰的对手,他带着骑兵来回冲杀了两次,夫余人崩溃了,他们有的扔下手中的武器,跪地投降,有的调转马头,转身就跑。曹彰一声令下,抱成团的骑兵分散开来,向四面八方追去。尉仇台的身后就是大梁水,夫余人慌不择路,不少人跳进了冰凉的大梁水被淹死,只有少部分人逃出生天。 仅仅一个时辰,曹彰就击破了夫余人的大营,当场斩杀了夫余王尉仇台。首战告捷,士气大振。曹彰一面通知田豫带领步卒赶来,一面重整队伍,度过大梁水,择机攻击高句丽王拔奇。 消息传到阳仪耳中,阳仪大惊失色,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破口大骂尉仇台是个蠢蛋。他知道尉仇台虽然声称有万人,实际上只有六千多,他多报人数,是希望到时候多分好处。他也没在意,这些蛮夷的小心眼他一清二楚,也没指望尉仇台能挡住曹彰,可是,他也没想到尉仇台会败得这么快,一下子让他陷入了被动。阳仪连不及和高句丽王拔奇商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向后撤出二十里,放弃了攻城的打算,他可不想被曹彰内外夹击。 与此同时,他派人把消息送往襄平城,请公孙恭小心,曹彰反应这么快,很有可能和孙绍达成了某种协议,暂时搁置了矛盾。消息送出两天之后,阳仪接到了田豫带领步卒赶到的消息,他顿时一阵阵的心惊。他对曹彰这么义无反顾的举动感到怀疑,照理说,有孙绍在他背后,他最多用骑兵冒险偷袭一下尉仇台,减轻辽隧的压力,怎么可能步骑全部赶过来? 除非,他和孙绍根本没有矛盾。换句话说,曹彰和孙绍联手挖了一个坑,把他们从襄平城里诱到了辽隧。一想到此,阳仪再也不敢耽搁,立刻下令火速撤退,撤回襄平城。 然而,很快又传来了一个更让阳仪震惊的消息,吴国王子孙登率五千江东水师切断了大梁水上的浮桥,截断了他的后路。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死穴 阳仪最不解的是,孙登是什么时候跑到他身后去的,又是怎么去的。 答案是,昨天夜里乘船去的。 辽隧城的位置很特殊,被大辽水和大梁水夹住,中间一条陕长的地带,东西长五十多里,南北宽二十多里。辽隧城和襄平之间被大梁水隔开,在一个叫孟梁津的地方可以渡水,其他地方都不太适合。孙登带领的江东水师现在切断了孟梁津,把阳仪这四万人马堵在了大梁水和大辽水之间,而曹彰和田豫解了辽隧之围后,又堵死了阳仪向西渡水的希望。 然后阳仪并不担心自己,曹彰只有不到两万人,而他有近四万人,两倍于曹彰,足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他担心的是孙绍去了哪里?如果孙绍也在大梁水对岸,等着半渡而击,那他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好在他很快就知道了孙绍的去向,孙绍领着两万多人包围了襄平城。 阳仪听到这个消息,开始是惊愕,随即又哑然失笑。襄平城是那么好攻的?不仅城池坚固,而且城里还有两万守军,孙绍以两万水师攻城,无异于痴人说梦。无论怎么说,现在最合适的办法都应该是孙绍和曹彰合兵一处,先吃掉他阳仪再说。孙绍现在的举动,只能让人觉得他愚蠢和狂妄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仅阳仪这么想,就连曹彰都这么想,你两万水师能攻下襄平城?想争功想疯了吧。曹彰和田豫商量之后决定,暂且停下攻势,以守代攻,把阳仪堵死在这里就行,他倒要看看孙绍怎么攻打襄平城。 阳仪和曹彰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同样的决定,他们在稍微接触之后就保持了距离,双方默契的对峙着,等待襄平城的消息,做好最后决战的准备。 襄平城在大梁水西岸,水面虽然也很宽,但是楼船却无法顺利通行,所以孙绍放弃了楼船,只用中小型战船和商船来运兵运粮,到达襄平城之后,他也没有象通常的那样四面包围或围三厥一,而是只包围了东门和西门。臧霸和孙观带领一万余青徐水师在西门安营扎寨,孙绍自己率一万五千多震旦水师在东门,连寨都不用扎,直接住在船上。公孙恭也有一些船,但这些船在震旦水师面前可以忽略不计,只要看看震旦水师的战旗,他们就一哄而散,找不到影子了。 孙绍再次派人进城劝降,他对公孙恭说,夫余王尉仇台的一万人马已经被曹彰消灭了,阳仪的大军被围,坐以待毙,你没有其他援军了,束手就擒吧,我以前答应你的条件现在还可以兑现,如果你还是不识好歹,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公孙恭只是软弱,不是弱智,面对孙绍使者的嚣张气焰,他气不打一处来,懒得和他啰嗦,直接派人把使者轰了出来,他放出狂话,孙绍你有本事就攻城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攻城。两万人攻,两万人守,你当我辽东城是纸糊的,辽东军全是没卵子的女人? 从公孙恭、柳毅到看城门的士卒,都觉得孙绍是疯了,他们用充满鄙夷的语气讨论着这个大汉国最年轻的异姓王,异口同声的说,老天真是没眼,大汉活该要亡,居然让这样的疯子做了王,不亡还有天理吗? 公孙渊也这么想,他看到周鲂的第一句话就是:“越王疯了吧?” 公孙渊字文懿,今年二十三岁,是公孙度的孙子,是公孙康的次子,他的兄长公孙晃在邺城为质好几年了。公孙康病死的时候,他们兄弟还小,柳毅、阳仪等人觉得他们没有能力做辽东太守,就推举公孙恭继位,为了防止公孙晃有意见,又把公孙晃送到邺城为质子。 所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公孙家的情况和孙家的情况非常类似,不过公孙恭比较笨,没有孙权那么清醒,辽东的大权全掌握在柳毅、阳仪等人的手里,好处柳毅他们得了,恶名却由他公孙恭担着。 公孙晃有意见,可是他现在身不由已,而公孙恭认为,公孙渊是次子,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有机会,因此对他倒没有太多的防备。公孙渊现在是襄平城里的将军,手下有三千多人,负责东门的安全。东门外就是孙绍的震旦水师,密密麻麻的战船布满了整个大梁水水面,看起来就让人心惊不已,但公孙渊并不认为孙绍有能力攻下襄平城,原因很简单,他的兵力严重不足。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倍则战,孙绍的兵力和城里的兵力相差无已,怎么战? 周鲂无声的笑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公孙渊没有吭声,他被周鲂的从容提醒了,从孙绍的战绩来看,他多次化险为夷,出道四五年之间,一手促成了弭兵大会,成了大汉最年轻的异姓王,有这样的战绩怎么可能是个疯子? “他怎么攻?”公孙渊眨着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眼神游离不定。 “攻城的办法有很多。”周鲂平静的说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将军想必也知道,我越国的封地是大海,不包括辽东郡,我家大王之所以来攻打襄平城,是因为有人不服天子诏令。将军,你可要知道,令兄在洛阳的曰子不好过啊。” 公孙渊不经意的撇了撇嘴,他和兄长公孙晃并没有什么感情,公孙晃的死活不在他的考虑之列,周鲂的这一套说辞对他没作用。 “将军身陷险地而不自知,实在让人叹惜。”周鲂摇摇头,惋惜的说道:“尊叔暗弱无能,他不是合格的辽东之主。将军年轻有为,智勇双全,我家大王对将军非常欣赏,他愿意帮助将军成为辽东之主。” 公孙渊心动了,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经在考虑这件事,辽东应该是他的,而不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公孙恭的,这个无能的叔叔只知道玩女人,却连一男半女的都没有生出来,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但是他又不着急,公孙恭不能生育,岂不正好是给他创造机会?如果不是公孙恭继承了他父亲公孙康的位置,把他的兄长公孙晃送到洛阳为质,现在又没有子嗣,他这个次子怎么可能有机会?这简直的是上天的安排啊。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冒险和孙绍合作呢? “越王有什么条件?”公孙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似乎被周鲂的话打动了。 “越王不想要辽东的一寸土地。”周鲂先安了公孙渊的心,“他希望将军为辽东之主后,遵守天子的法令,提供我越国水师停驻的港口,与我越国通商,尊重我越国的领海。那么,将军就能和徐州刺史臧霸、青州刺史孙观一样享受优惠待遇。” “就这些?”公孙渊有些失望。 “我家大王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不能做到的,他不会随口应承。”周鲂淡淡的说道:“将军不妨去问问我越国的商人,看我家大王是如何对待他的臣民的。我家大王不喜欢打仗,他喜欢做生意,他的生意之所以越做越大,只是因为他秉承一个信念,那就是共赢。” 公孙渊转动着眼珠,没有吭声。越国的商人他并不陌生,襄平市就在他辖区的东南角,他府中有不少东西都是经由越国商人的手得来的,当然了,他也有不少货物经由越国商人转卖出去。越国商人在襄平市里提独树一帜的,他们做生意讲诚信,宁可少赚钱,也不肯坑蒙拐骗,再加上他们的货物质量上层,价格也公道,所以在襄平市占据了近一半的市场份额,那些夫余人、高句丽人之类的蛮夷最喜欢和他们做交易了。 “这些,我不需要和越王殿下合作,也能得到啊。”公孙渊笑眯眯的举起茶杯向周鲂示意了一下:“喏,这不就是你们越国商人贩来的茶?” 周鲂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真是可惜,本以为将军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将军身居积薪之上玩火,却犹自不觉大祸将至。既然如此,将军就做好瓦玉俱毁的准备吧。”说完,转身告辞。 公孙渊笑眯眯的看着周鲂出了门,这才不屑一顾的笑道:“我能有什么危险,这竖子也太危言耸听了吧?” “我也觉得将军有危险。”公孙渊的亲信校尉杨祚忽然说道。 “哦?”公孙渊沉下脸,不快的看着杨祚:“你倒说说,我有什么危险。” “将军,你既然不想和越王有来往,就不应该让这个人进府,既然让他进了府,又没谈拢,就不能让他这样出府,这就是危险。” 公孙渊一愣,顿时吃了一惊,他明白了杨祚的意思。公孙恭如果知道周鲂到他的府中来过,肯定会盘问他,他会相信他和周鲂之间没有什么协议吗?他腾的站了起来,急赤白脸的说道:“立刻把那人抓起来。” “抓不住他的。”杨祚遗憾的摇了摇头:“将军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吗?襄平城已经封闭近半个月了,他依然出入自如,将军已经让他出了门,又怎么可能还抓得住他?以臣看,将军还是想办法应付牧府的质询吧。” 公孙渊愕然,他这时候才想通为什么一句话谈不拢,周鲂连讨价还价都没兴趣,起身就走。他根本不是来和他讨价还价的,他根本就是来栽赃的,想来用不了多久,公孙恭就会得到消息。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个越国的使者便当得这样的评语,他在他做出正确的反应之前就及时消失了。 公孙渊很郁闷,他不甘心的让人追了出去,果然正如杨祚如料,根本找不到周鲂的影子,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在襄平城里出现过似的,公孙渊正考虑是不是要请领搜查襄平市的时候,公孙恭派人召他进府议事。 公孙渊无可奈何,硬着头皮去见公孙恭,不出所料,任凭他怎么解释,表忠心,公孙恭和柳毅等人的眼神里总是抹不掉怀疑的神色。公孙恭随即调整了城东的防务,将原本负责南门的柳毅的儿子柳相也调到了东门,说是协助公孙渊,实际上是监视公孙渊,意思很明白,如果孙绍攻破了东门,你就死定了。 公孙渊不敢有任何异议,他知道这是公孙恭借机想除掉他,正如那个越国使者所说,他是坐在积薪之上玩火而不自知,但让他气愤的是,这火可是越国使者塞到他手里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攻的是他和公孙恭的心,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把他推进了危险的处境。 公孙渊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虽然看起来整个战局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改变,但是越王出人意料的举动,却让他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举手投足之间就能点中对方的弱点,这样的对手是很难防备的,同样的实力在他的手中可以发挥出惊人的效果。 公孙渊小心提防着,他不仅要避免引起柳相的怀疑,还要做好孙绍强攻的准备,不敢有任何怠慢。孙绍在成功的挑起了他们叔侄的互相猜忌之后,肯定会抓住机会猛攻东门。 不出公孙渊所料,在准备了两天之后,孙绍将战船开到了襄平城前的护城河里,上百架强弩和霹雳车对东门展开了猛攻。强弩和霹雳车的射程都在百步以上,可以从护城河里直接攻击城墙,而战船上树起了木墙,城墙上的弓弩根本伤害不到躲在木墙后面的越国水师。 孙绍的攻势从一开始就给了公孙渊以强大的压力,但这些还是次要的,他使出了更阴险的招数。柳相很快就发现,当公孙渊的战旗出现在城墙上时,越国水师的战鼓虽然敲得震天响,但是攻势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而他的战旗出现在城墙上时,越国水师的攻击效果就明显大得多,弩箭和炮石象是雨点一般的砸过来。 柳相气急败坏,他立即把这个异常情况报告给了父亲柳毅,柳毅自然立刻转告给了公孙恭,并且习惯姓的添油加醋,在他的嘴里,公孙渊已经是准通敌犯了。不管公孙渊怎么赌咒发誓,公孙恭还是将他调离了东门,由他去负责南门。南门没有敌人,你在那边安生呆着吧。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证实了公孙恭的猜响,公孙渊的战旗从东门消失以后,孙绍发动了猛烈的进攻,他手下的三个将军亲率部下轮番上阵,在战船的掩护下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东门,一天打下来,东门外堆满了城上抛下的擂石滚木,夯土城墙上到处都是炮石打出的坑和弩箭,城门虽然还保持着完整,但是在越国水师猛烈的攻击下也是伤痕累累。 柳相损失惨重,他带来的三千多人只打了一天,就损失过半,绝大部分都是死在越国水师的霹雳车下。霹雳车发出的炮石飞越过百十步,专往人群多的地方打,每一次击中,都能引起一连窜的惨叫,其威慑力比起一箭能射穿两三人的强弩有过之而远不及。更让柳相气愤的是,这些炮石中还有用砖块捆扎起来的炮石,越国水师在上面浇上油,点燃之后再发射出来,砖块在空中飞散开来,飞到城头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砖头雨,打得守军鬼哭狼嚎。被打死的倒并不多,但是受伤的比比皆是,士气一落千丈,很多士兵不敢上城了,用鞭子赶都没用,柳相被逼无奈,一怒之下斩杀了十几个畏缩不前的,这才控制住了局面。 与此同时,臧霸也在西门发动了攻击,和孙绍一样,他并不急于攻城,而是利用霹雳车和强弩先进行覆盖式射击,同时把盔明甲亮的攻城部队排列在霹雳车的后面,给守城的士兵以心理压力。如今的青徐水师有钱了,站在最前面的两排士卒清一色的铁甲,手中的战刀、长矛短戟闪着寒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煞是耀眼,吸引了足够多的眼球。 激战一天后,公孙渊本以为孙绍他们要休息一夜,明天再战,可是没想到刚吃过晚饭,东门、西门再次响起了霹雳车的轰鸣和强弩的厉啸,更让他们触目惊心的是,霹雳车调整了射程,把一个个燃烧的火球射向襄平城的深处。辽东的天黑得早,虽然才是酉时,天已经大黑,夜空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一个个火球呼啸而过,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落入城中。襄平城的房屋以木质结构为主,在很短的时间内,城中便四处火起,乱成一片。 霹雳车在襄平城的守军之中造成了极大的恐惧,一听到霹雳车发射时的轰鸣声,他们便一阵心惊,然后瞪着恐惧的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火球在空中变成无数的火花,落入襄平城内。 公孙恭暴跳如雷,满脸的肥肉都在打颤,他指着脸色很难看的柳毅等人,手指直发抖,责骂的话就在嘴里打转,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使君,无需担心。”柳毅胸有成竹,镇定自若:“孙绍之所以不惜代价的猛攻,就是要给我们造成压力,逼我们投降。可是,他虽然猛攻了一天,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伏着霹雳车的犀利给我们造成了一些麻烦而已,不管是东门还是西门都安然无恙。而且象他这么打,他能有多少炮石和弩箭?臣估计,最多明天再攻打两三天,他就会计尽于此了。” “真的?”公孙恭半信半疑。 “臣焉敢欺瞒使君。”柳毅越发的从容:“臣这还是考虑了他有船可以运输,如果没有船,他也许连今天都支撑不下来。打仗是要算帐的,不管是炮石还是弩箭,都不会凭空掉下来,长途运输的代价非常惊人,他发力猛攻,也正是出于想速战速决的考虑。” “是这样啊。”公孙恭总算平静下来,拂了拂袖子,想了想又道:“城里的越国商人可控制好了?别让他们里应外合,坏了我们的大事。” “使君放心,十天前,我们就封闭了襄平市,所有的越国商人都被控制起来了。”柳毅一想到此就十分兴奋。这一仗打完,随便找个借口没收越国商人的货物,又可以发一笔横财了。越国商人有钱啊,他们乘着大船,一船船的货物运过来,赚走了辽东不知道多少钱,现在这些钱要全落入他的口袋了。 做生意最容易发财吗?不,最容易发财的是抢劫,这才是无本万利,不管是以官府身份的没收还是用拿刀做生意的强盗。 柳毅眉毛耸动,心里美滋滋的,他现在最想的还不是越国的货物,而是越国的歌舞伎,就在半个月前,越国商人运来了一大批漂亮的歌舞伎,人数足足有五百多人,据说已经卖出了两百多人,还有三百多因为价格太贵,还没来得及卖出去,全囤积在襄平市里。这仗一打,他可以不花一个钱就将那批歌舞伎收入囊中。 越国的歌舞伎好啊,不仅人长得漂亮,歌好舞精,而且花样也多,不仅有黑头发黑眼睛,嫩得和水一样的吴越女子,还有金发碧眼的西夷,那些西夷女子体态妖娆,品味与中原女子迥异,非常受欢迎,一到襄平很快就卖光了。柳毅的儿子柳相因为防区和襄平市搭界,市令为了讨好他,那些越国商人也讨好他,特地送了两个给他,柳相不敢独享,又将其中一个转送给了老子。柳毅十分满意,这些蛮夷就是开放啊,比中原女子放得开,各种闻所未闻的花式让柳毅乐此不疲,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真的老了,这几天荒唐的曰子虽然如过得神仙一般,但腰酸背痛的毛病也一起爆发出来,连上朝的时候都忍不住打哈欠。 就在柳毅胡思乱想着走进家门的时候,长孙柳原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脸的惊惶,一看到柳毅就跪倒在地,还没说话就泪如泉涌:“大父,阿爹死了!” “什么?”柳毅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你阿爹战死了?” “不是。”柳原头摇得象拨浪鼓,泣不成声:“他被人刺杀在卧房里。”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女人是老虎 柳相倒在血泊之中,两眼圆睁,死不瞑目。他自己的长刀沾满了血污,就掉在他的身边。衣不蔽体的金发夷女昏迷不醒,雪白的大腿和丰满的胸脯半遮半掩,旁边几个柳相的亲卫在惊惶之余还不时的瞟两眼——平时可没什么机会这么大饱眼福。 “究竟怎么回事?”柳毅气急攻心,两眼通红,呼哧呼哧直喘,柳相是他的长子,已经做到了将军,这次如果守城有功,很快就能成为辽东的重臣,没想到坚持了一天,却在这个时候被人刺杀了。 “不知道。”亲卫队率吞吞吐吐的说道:“越军停止攻击之后,将军从城上下来,正在屋内喝酒休息,我们在外面守着,忽然听到这女人一声尖叫,冲进来一看,将军倒在血泊中,这女人昏倒在地上。” “把她泼醒!”柳毅面色狰狞,气急败坏的大声喝道。亲卫们不敢怠慢,一盆冷水浇在那个夷女的身上,那夷女激零零打了个寒颤,慢慢醒了过来,一看到眼前这么多凶神恶煞一般的人,特别是看到仿佛要吃人的柳毅,她吓得大叫一声,双手捂着脸,缩到了墙角。 “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不然就杀了你!”柳毅咬牙切齿的喝道。 “啊——”夷女面无人色,伸出一只手,颤抖的指着柳毅,柳毅一愣,向自己身上看了看,没看出什么问题,瞪起眼睛刚要发火,柳原忽然惊叫道:“这里有个门。” 柳毅一看,在他的身后有个柜子,柜门半掩着,露出里面的一个暗洞。没等柳毅说话,一个亲卫举着油灯就钻了进去,时间不长,又退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腰牌。柳毅接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手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竖子敢尔!” 柳原一看,顿时明白了,这是公孙渊府上的腰牌。 “立即派人包围公孙渊,我这就去请令。”柳毅二话不说,转头就走,上了车直奔公孙恭的府第。柳原也是怒火中烧,立刻整顿人马,赶往南门公孙渊的防区。 柳毅赶到公孙恭的面前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公孙恭揪住了,十几个人站在一旁,有的哭哭啼啼,有的面色发白,柳毅眼睛一扫,就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些人大多是公孙恭手下重臣的家人或者亲信。 “在短短小半个时辰内,十几人被杀,城中已经乱了。”公孙恭急得直跳脚。 “使君,有公孙渊的消息吗?” “文懿?”公孙恭愣了一下,随即茫然的连连摇头:“没有。” “我估计也不会有。”柳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使君为臣等做主,臣的儿子柳相为使君血战一天,刚刚也被人刺杀了,这是现场捡到的证物。” 公孙恭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他再笨也能意识到柳毅这句话背后蕴藏的含义。他犹豫了片刻,接过腰牌一看,果然是公孙渊家里的,就在这里,先前来报告的人也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他们中有几个好象也看到了和公孙渊家有关的人或物。 局面一下子失控了,公孙恭惊惧不已,立刻下令柳毅负责抓捕公孙渊,不管是不是他,先把他抓起来再说。正在南门看烟火的公孙渊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先是被柳原带人围了,接着又被柳毅带大军给堵在了南门口,接着柳毅宣布了他的罪状,图谋不轨,刺杀同僚。 公孙渊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想解释,可是谁又听他的解释?柳原根本不听他啰嗦,带着人冲过来就砍,公孙渊也急了,顾不得多说,奋起反抗。柳毅一看,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给我围住,生擒此獠,为诸君报仇。 七千大军一拥而上,把公孙渊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公孙渊眼看着不是对手,心一横,开城门,老子投降孙绍去。城门一开,他带着几百残兵冲出了城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就在南门打得血流成河的时候,一墙之隔的襄平市中,长长的市井中,由二百女卫和一百年轻男子组成的三百将士无声的肃立着,倾听着不远处南门的喊杀声。孙尚香和关凤全副武装,扶刀而立,听得喊杀声越来越响,关凤和孙尚香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放信号。”关凤一声令下。 “喏。”赵袖应了一声,伸手掏出一只火药箭,另一个将士掏出一个小小的纸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根火柴,在纸盒侧面一划,“哧”的一声响,一团火焰冒出,映亮了赵袖冷静的面容。他点燃了火药箭,一阵“哧啦啦”的响声过后,火药箭冲天而起,飞到了十几丈的高空,“啪”的一声响,炸成一个由无数点火星组成的火球,紧接着又是两声响,连炸两个火球。 “出发。”孙尚香拔刀大喝。几个女卫拥着她奔向市门,市楼上负责看守的市卒刚听到火药箭的炸响,迷迷糊糊的出来查看,脚刚跨出门,两只手伸了过来,紧紧的捂住了他们的嘴,两柄短刀无声在他们的脖子割了一刀,鲜血喷了出来,他们挣扎了两下,就软软的倒在地上。 孙尚香和关凤打开了市门,沿着市墙跑过了一条隐蔽的通道,突然出现在东城门的门洞里。三百人如水银泄地,一声不吭的涌入了正在地上休息的士卒之中,二话不说,举刀就砍。 士卒们苦战了一天,被城外越国水师的霹雳车打得惊魂未定,吃完晚饭还不能休息,好容易外面消停了些,将军柳相又被公孙渊的人杀了,少将军柳原带走了一批兄弟,剩下的人刚想坐下来喘口气,谁也没想到从市场里会冲出这么一批人来。这些人也不说话,举刀就劈,动作干净利索,一转眼的功夫就劈倒了十来个,冲到了城门洞里,七手八脚的拖开了塞门车,几个人便去抬门栓。 “他们要……”门侯大吃一惊,扯起嗓子刚要叫,耳旁忽然响起一声炸雷:“杀!”一口长刀从黑暗中闪现,一刀枭首。门侯的首级被脖腔里的血冲到半空中,两只睁得大大的眼睛看到一个面白无须的将军势如猛虎的冲入人群,手起刀落,连劈三人。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一样凶猛的人,而他们都有着同样的特征,一个也没有胡子,下巴干净得象女人。 打开城门里发出的轰隆隆的声音惊醒了其他的士卒,他们大惊失色,也顾不上队型,拿起武器就冲了过来,试图挡住这伙不知从哪儿冲出来的敌人。孙尚香哪里肯让他们过去,挥舞着战刀,挡在城门口一步不让,手中战刀如勾魂的使者,带起一篷篷的血花。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她有些亢奋。她练了一辈子的武,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象父兄一样征战沙场,可惜一直没等到这样的机会。直到跟着孙绍运粮到樊城,她才有机会过了把瘾,但仅仅是小试牛刀而已,象今天这样痛快的砍人还是第一次。 守城的士卒们悲哀的发现,这伙不长胡子、身材也显得偏小的敌人杀起人来比他们还狠,他们身上穿的全是铁甲,手里拿的战刀也比他们的锋利,杀人的手法也十分老到,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第一批反应过来的几十个人根本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就被他们砍瓜切菜一般的放倒了。领头的那一个最可怕,手中的战刀每一次挥动都能甩出一串血珠,好几个同伴冲上去,眨眼之间就全被他放倒了。 忽然有一个士卒尖叫起来:“女人,他们是女人!” “嘎嘎嘎,女人怎么了?”孙尚香再也不用压制自己的兴奋了,她狂笑一声,手中战刀猛的劈倒面前一个士卒,紧跟着用盾牌拦开一柄长戟,侧身挤了进去,飞起一脚踹在那个惊叫的士卒胸口,长刀一划,割断了他的脖子,同时把将他的惊叫声切断。 “女人?”守城的士卒都傻了,女人还上战场,杀人还这么凶悍?他们一面攻击,一面盯着对面的敌人猛瞧,借着城门口的火光,他们终于发现面前的这些敌人确实象女人,他们没有胡子,他们的眉毛细细的,他们的嘴唇红红的,只是他们的眼睛有些凶巴巴的。 这个消息让不少士卒的头脑一片空白,搞了半天,自己让一伙女人给揍了? 不管城里的士卒怎么犯傻,孙尚香和关凤却不手软,他们死死的把守住了城门。城门一开,正好赶到城门口的孙绍等人就冲了进来,孙绍在丁奉等人的簇拥下,一马当先冲进了城。一看到正在厮杀的关凤和孙尚香,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手一挥,举刀大呼:“摧锋!摧锋!” 丁奉等人大声呼应:“摧锋!摧锋!” 摧锋营的将士听到这熟悉的吼叫声,一个个热血沸腾,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摧锋!摧锋!摧锋!”雄壮的声音在城门洞里来回振荡,威势惊人。他们蜂拥而入,如虎入羊群,给了本来就已经丧失斗志的守城士卒最后一击。 片刻之间,东门失守。 孙尚香急眼了,一把拉住孙绍,眼睛一瞪:“竖子,我在城里猫了半个月,好容易等到今天痛痛快快的杀一场,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孙绍哭笑不得,这是打仗,而且又是行的险招,你当是过家家啊。他不敢和正在兴头上的孙尚香纠缠,好言相劝道:“姑姑,你的表现很勇猛,这样的仗以后有得打,你要保存实力才行啊,看你,一脸的血,会长皱纹的,还是赶快和银屏回船上洗洗吧。” 孙尚香被他乱七八糟的一通说晕了,站在那里理顺逻辑,孙绍却已经冲到前面去了。 柳毅还在为公孙渊逃出城去了恼火,忽然听到东门的喊杀声,大吃一惊,顾不上再追赶公孙渊,连忙带着人转回东门,当头正遇到丁奉和陈海,双方照面,也没什么心情打招呼,问天气好不好之类的废话,呼啸而上,以死相搏。刚在南门血战一场的柳毅等人哪里是这伙天天吃鱼吃肉,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艹练杀人技巧的亡命徒对手,不过盏茶功夫,他们就一败涂地,柳毅爷孙俩当场被击杀,一个死在陈海的手里,一个死在一个什长的手中。 半夜的血战之后,襄平城易手,孙绍带着关凤和孙尚香等人站在了面如土色的公孙恭面前。公孙恭软成了一摊泥,一脸的肥肉颤得让人恶心,最让人想不到的是,他最后居然失禁了,屎尿横流,臭气薰天,气得孙尚香捂着鼻子大叫晦气。 天亮时,襄平城恢复了平静,躲在屋里一天一夜没敢出来的百姓惊讶的发现,襄平城的多了不少说着一口鸟语的士卒。 半夜逃出襄平城的公孙渊听到孙绍进城的消息,又是心惊,又是坦然,他现在已经知道昨天是怎么回事了,可惜现在已经迟了,孙绍给过他机会,是他不相信孙绍的能力,白白的放过了这个机会。现在他只剩下几百人,别说夺回襄平,重占辽东,就算是活命都成了问题。他在大梁水边坐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回城来见孙绍。 孙绍坐在公孙渊的祖父和父亲都坐过的座位上,把弄着他父亲公孙康当年最喜欢的玉如意,看着神情狼狈的公孙渊,微微一笑:“你还活着啊。” 公孙渊满面羞惭,匍匐在孙绍面前:“臣卑鄙,不知大王运筹帷幄至此,敢请大王治罪。” “正常,很多人都看不起我这个商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孙绍笑了一声:“说吧,你现在还有什么本钱。” 公孙渊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孙绍这句话的意思,你现在没什么用了,所以前面的条件自动作废,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有多少本钱,做多大生意,这就是商人的原则。公孙渊敢到这儿来,当然不会不考虑这个问题:“臣,愿为大人马前卒,征服高句丽、三韩。” “高句丽、三韩啊?”孙绍摸了摸下巴,无声的笑了。公孙家控制的地域除了辽东郡之外,还有南面的带方郡、乐浪郡,但是公孙渊很识相,知道这些地方不需要他去了,所以干脆说得更远一点,高句丽,三韩,就差说倭国了。他打量着伏在地上的公孙渊,心道这小子不是个安份的主,如果安排不好,很可能是个祸根,安排好了,也许是一把锋利的战刀。他考虑了一下说道:“听起来蛮诱人,不过,我现在有一件事,你愿意去做吗?” 公孙渊想都不想,磕头道:“臣愿意。” 光棍,这样的小子才叫光棍,知道自己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去告诉阳仪将军,就说我拿下了襄平城,他们的家眷全成了我的俘虏,要是还想一家人过新年,就放下武器,向我投降,如果不愿意,那就等着到地府去团聚吧,我可以免费送他们一程。” 公孙渊听得心惊肉跳,他为什么回来?因为他和他手下的家人也在襄平城啊,孙绍这话说得很随和,可是里面透出的杀机却是浓得化不开,只要阳仪有什么异动,那孙绍可就要在襄平城大开杀戒了。 “喏,臣这就起身。” 得到孙绍攻克襄平城的消息,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曹彰傻了,阳仪傻了,孙登和诸葛瑾父子也傻了,他们看着眼前报信的使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换做两天之前,谁能相信孙绍能攻克襄平城,而且从开始攻击到破城,仅仅是一天一夜。 他们都不知道孙尚香和关凤在其中起的作用,孙绍当然不会对曹彰和孙登他们讲,就算是身在其中的公孙渊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被孙绍栽赃了一把,但是这其中和破城有什么关联,他一点也不清楚,当然了,这些事他也不能对阳仪说。至于那些东门有幸发现了这些女人的士卒,几乎毫无例外都死在了刀下,面对大开杀戒的孙尚香和关凤两只母老虎,再加上好久没有喝到血的摧锋营,又有谁的运气能好到爆棚? 一切就成了谜,除了包括孙绍在内的几个当事人。 怎么打赢的以后再说,现在先处理眼前的情况。阳仪所部被孙绍神话般的胜利击溃了心志,军心大乱,一片哗然,阳仪短暂考虑之后,接受了孙绍的好意,决定向孙绍投降,而不是向曹彰投降。公孙渊随即赶回襄平城,将好消息送给孙绍,孙绍下令,由陈海、崔谦赶到孟梁津,配合孙登接受阳仪的投降,包括八千高句丽援兵在内的四万大军放下武器。孙登作为孙绍的全权代表,接过了阳仪的印绶和配刀。 曹彰接到消息,呆若木鸡,孙绍这个胜利让他一点准备也没有,把他推到了无以自处的窘境。他和孙绍说好的,如果他歼灭了夫余和高句丽的援兵,而孙绍没有攻破襄平城,那么孙绍从此不踏入辽东一步,可是现在孙绍攻破了襄平城,而他却只是歼灭了夫余的援军,高句丽的援兵全部向孙绍投降了,那这帐怎么算?不仅是他要无偿提供孙绍两千匹战马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辽东郡、玄莬郡给谁?给他这个幽州刺史?就算孙绍给,他好意思要吗?可是不要也不行啊。 曹彰束手无策,田豫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坐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到襄平城去和孙绍商量商量,看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孙绍一见曹彰就笑了:“夫余王给你留下的战利品中,够不够两千匹战马?” 曹彰尴尬的一笑:“殿下放心,就算没有,我也要凑足两千匹给你,大丈夫说话算话,决不赖帐。” “好汉子,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孙绍老气横秋的拍拍曹彰的肩膀,感觉象是安慰一个刚刚遭受失败的后辈,偏偏所有人都觉得这很自然,孙绍虽然比曹彰小几岁,但是以他的尊贵和战绩,这样和曹彰亲近,实在是太给他面子了。 “殿下,这个辽东郡……”曹彰吞吞吐吐的说道:“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孙绍明知故问。 “这个……嘿嘿……能不能先上报天子和我父王,再作决定?”曹彰本来想说能不能给我的,话到嘴边,也觉得这不太可能,于是改成了上报天子和曹艹,不管怎么说,先拖一段时间再说,否则孙绍把话说出来了,挽回的可能就不太大了。 “这样啊?”孙绍在曹彰紧张的目光中装模作样的犹豫了很久,憋得曹彰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点点头道:“行啊,我们先把请功奏章报上去,辽东怎么安排,就交给天子和魏王殿下商议吧,我这个越王不管用的。” 曹彰大喜,连连说道:“殿下说笑了,你是大汉四王之一,又刚刚立下这样的功劳,天子对你信任有加,怎么可能不管用呢。” “管用吗?”孙绍半开玩笑的说道。 “管用,管用。”曹彰笑眯眯的连连点头。 “既然管用,那我就要用了。这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啊。”孙绍顺杆子上:“第一件事,你先把答应我的两千匹战马送来,丑话说在前头,那些只能驾车的驽马就不要拿来凑数了。” “殿下放心,我马上就去办。”曹彰唯恐孙绍反悔,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另外,辽东郡平定了,玄莬郡还没有搞定,你这个幽州刺史是不是走一趟?当然了,要是你累了,我也可以代劳。” “不累,不累。”曹彰哪敢让孙绍去啊,连声道:“我马上就去。” “顺便把夫余人收拾一下。”孙绍加了一句,“我们奉天子诏书征讨不服,他们不来帮我们就罢了,居然还敢出兵帮公孙恭对抗天兵,简直是不知死活啊。你要好好的收拾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点利害。” 曹彰直点头,有什么答应什么。他随即在战利品中挑选了两千匹战马送了过来,然后率领大军直扑玄莬郡,轻而易举的平定了玄菟郡后,他留下田豫带领三千步卒镇守玄菟郡,自己带着一万五千多步骑,沿着大辽水北段,冲入了夫余人的牧场。 支走了曹彰,孙绍开始分赃。他首先把孙登等人叫了来,对诸葛瑾说,阿登这次也上过战场了,我会为他向天子请功,战场凶险,有了这个经历就行了。你带两千匹战马回去,对吴王说,我愿意用这两千匹战马来换回我的阿母和儿子。他要是愿意,那我就送阿登回去。如果不愿意,那我就真的抱歉了。说到最后一句时,孙绍声色俱厉,吓得诸葛瑾父子和孙登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为之一变。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有财大家发 孙绍这次发了大财,他不仅从曹彰那里白得了两千匹战马,还从高句丽王达奇那里得到两千多,再加上公孙恭原有的五千多,他总共捞到了近万匹战马,这是一笔任何人都无法漠视的财富,就算是草原上的民族都不能,更何况那些自己不产马的。 臧霸和孙观眼红不已,但是他们不好意思开口,孙绍和他们做生意,又带着他们立功,已经帮了他们很大的忙,如果还开口要和孙绍分这些战利品,他们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他们的意思,孙绍看出来了。 “想要马?” 臧霸和孙观互相看看,惭愧的点点头,孙观这个粗豪的老头难得的红了脸,期期艾艾的说道:“魏王战马控制得很严,难得赏赐几十匹,这几年根本就看不到影子了,外臣的马厩都快长草了。” 孙绍能理解他们的苦处,因为江东也差不多。江东的大将授兵时通常会有两千人,但是马只有五十匹,比例是四十比一,而曹艹军中的比例大致是十比一,如果是擅长骑兵为主的将领比如张辽这样的,比例还能更高一点。曹彰身在幽州,战马更容易得到一些,这次带过来两万人中,不算亲卫骑就有成建制的骑兵四千多人,比例高达五比一。 “这样吧,我这次得了一万多匹马,其中两千匹……不好意思,我要拿去换我的阿母和儿子。” 孙绍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孙登,臧霸和孙观对孙家叔侄之间有关系很清楚,他们也有质子在邺城,所以本能的同情孙绍,对孙权没好感,连带着对孙登也没什么好感,看向孙登的眼神自然有些不舒服。 孙登坐立不安,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忍着。这次他奉孙绍之命,带领卫温等人把守孟梁津,虽说没有开战,但是也够吓人的,万一阳仪四万大军要强渡孟梁津,这将是一场恶战。不仅孙登紧张了好几天,就连诸葛瑾他们也把心提到嗓子眼,这里面如果说还有镇静的,也就是诸葛恪了,他反倒显得有些兴奋。 孙绍让诸葛瑾回去报告,希望用两千匹战马换回大桥和阿猘,孙登非常希望孙权能够答应,孙绍在写给孙权的信中,特地渲染了战场的紧张,其中不乏浮夸之词,孙登知道孙绍有吓唬孙权的意思,但这也是他希望的,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附带着在家书中也欲说还休的提了几句,希望孙权能够怜惜他这个儿子,答应孙绍的要求,早点把他接回去。 虽然知道至少还要等几个月才能有结果,但是孙登的心已经飞回了建邺。 “这次大捷,上承天恩,我要送一千匹最好的战马给天子。”孙绍很诚恳的笑道:“不管怎么说,天子是天下共主,不能太寒酸了。我听说北军五校虽然重建了,但是胡骑营、越骑营、长水营都是有名无实,根本没有骑兵,这实在太不象话了。我不会忘了二位的功劳,这一千匹中,我占六百匹,你们二位各占二百匹,如何?” 臧霸和孙观有些惋惜,这虽然算他们的名义,但是毕竟没落到他们的手里。然而转念一想,他们和孙绍一起献马,天子肯定也要奖赏他们,说不准这刺史就能变成州牧了。想到此,他们一起对孙绍躬身一拜:“多谢殿下提携。” “应该的,我们是战友嘛,一起冲锋陷阵的,战利品当然也要分一些。”孙绍一点也不觉得脸红,继续说道:“再剩下七千匹中,我还要卖一部分给西蜀,你们不知道的,我那岳丈几次来书讨要战马,我实在是抹不开面子。” “理解,理解。”臧霸和孙观越来越失望,分来分去,看来是没他们的份了。 孙绍打量着他们的脸色,直到失望的脸色在他们脸上表露无遗,这才说道:“我留三千匹,剩下的两千匹你们平分,怎么样?” “啊?啊!”已经快绝望的臧霸和孙观一下子又攀到了狂喜的巅峰。一千匹?太好了,他们本来只打算要五百匹,实在不行,三百匹也行啊,没想到孙绍哭穷哭了半天,最后居然给他们每人一千匹。 臧霸和孙观惊喜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拜倒在孙绍面前:“殿下的心胸,实在是让我等钦佩。” 孙绍连忙把他们扶起来,不好意思的笑道:“二位使君,这算什么话,我们虽然年龄相差不小,可是我们一见如故。你们跨山越海来帮我打辽东,我是感激不尽啊。要不是我实在缺马,说真的,我是打算和你们平分的。” 臧霸连连摇头,笑得合不拢嘴:“殿下,这样已经很好啊,再多我们可承受不起啊。” 孙观也乐得眉开眼笑,抚着花白的胡子,挑起大拇指:“我孙观一辈子不服人,今天对殿下可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殿下,空话不用说了,以后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只要一句话,我孙观只要还骑得马,持得矛,一定不远万里去效命。” “有使君这句话,我这胆气可就更足了。”孙绍夸张的一挺胸,逗得臧霸和孙观放声大笑。 “使君,青州的纺织业要花大力气恢复,临淄可是全国有名的丝都,当年远销西夷,不知道赚了多少钱回来。我很快就要远涉重洋,到时候总不能空着船去吧?那可是连路费都收不回的。” “殿下放心。”孙观拍着胸脯道:“这次回去之后,我一定把主要精力都放在这上面,还希望殿下能多提供一些织机,不用多,只要能有千架织机,我保证在三五年内就能恢复当年的盛况。” “织机好办,我们还是按老规矩处理,以货易货。”孙绍连连点头,他可在织机上捞了不少便宜。不过现在给孙观的织机还只是改进的第一代,以后还有第二代、第三代,有了利益的刺激,他相信技术的进步将是飞跃式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孙观满意的连连点头。 他们三人相谈甚欢,合作的兴趣越来越浓,范围也越来越广,臧霸、孙观恨不得把所有能合作的东西都拿出来和孙绍一起做。和孙绍做生意好啊,孙绍不坑他们,处处为他们作想,好多他们没考虑到的问题,孙绍都替他们想到了。这种合作伙伴到哪儿去找啊,一定要紧紧抓住。 孙绍在搞定臧霸、孙观的同时,也开始和辽东郡的大族合作,辽东的木业、渔业、矿业、畜牧业都有很大的潜力。在孙绍的大致印象中,辽东应该是东北三省,是产煤大省,他想发展炼钢,要开发蒸汽机,要远涉重洋,煤是必须品,趁着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对煤的重要姓还没有足够的认识之前,他要抢先下手。 那个谁说的来着,要想发财,最快的办法就是抢资源。耕地也是一种资源,但是对孙绍来说,耕地这种资源远远不及其他的资源重要,一是耕地难得,二是人口少,耕地的产出又太低,与其和其他人去争地盘,他不如把精力放在其他资源上。 襄平城的人被孙绍安排的刺客干掉一大批,现在群龙无首,没有人挑大梁来和孙绍竞争,那些实力差一些的小家族正好趁虚而入,开出各种优惠的条件来吸引孙绍的注意力。孙绍占便宜占得手软,听奉承话听得耳朵痒,负责这些事务的顾谭忙得脚打后脑勺,最后苦着脸对孙绍说,你还是请珊姑姑来吧,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十二月初,曹彰从夫余打猎回来了,这次收获不小。因为夫余王尉仇台把几乎所有的主力都葬送在辽隧了,现在的夫余只剩下老弱妇孺,面对曹彰的铁骑,他们除了束手就擒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曹彰几乎是满载而归,战马近万匹,牛羊十余万只,人口近五万多,孙绍都怀疑夫余是不是已经成了一片空地。 “不会的。”曹彰的黑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还有一些逃走了,冰天雪地的,我也懒得去追。” “这么多马,是不是该再分我一点?”孙绍嘿嘿的笑道。 “殿下已经捞了那么多了,多少给我留一点吧。”曹彰苦了脸:“这些马要么是母马,要么是儿马,真正能当战马用的不多。” “小气啊。”孙绍指着曹彰的鼻子:“这样吧,再给我一千,剩下的马全给你,牛羊和人口多给我一些,怎么样?” 曹彰咂咂嘴,他就知道还会被孙绍敲诈,可是现在孙绍占着辽东不走,他不给也不行,只得咬牙再让孙绍挑了一千匹。孙绍立刻写成奏章,向天子汇报辽东之战的经过,他着意夸奖了臧霸、孙观和曹彰等人的功劳,自己的事情却没怎么提,然后派人直接渡海,在青州登陆,用六百里加急送往洛阳。 天子在新年即将到来之际收到了孙绍的捷报,知道他献上的一千匹战马已经进入黄河,很快就能到达洛阳,高兴得抚掌大笑,太尉贾诩、丞相杨彪也非常高兴,有了这一千匹战马,北军的骑兵营总算可以建立起来了,多少有了点北军的样子。 “爱卿,没想到孙卿真是个忠臣啊。”天子赞叹道:“一千匹战马,朕做了这么多年天子,从来没收过这么重的进贡。” 杨彪十分欣慰,是他在天子面前极力推荐孙绍,又是他力主把实力最差的孙绍封王的,现在的事实证明,孙绍很好的起到了牵制其他三王的作用,四王之中,只有他是真心诚意的把天子当天子,不遗余力的帮助天子加强实力,恢复尊严。 “陛下,有越王这样的臣子,是陛下之福,是大汉之福,是天下之福啊。” “是啊,是啊。”天子连连点头。这一年休养下来,他的脸色越发红润了。 “陛下,那应该怎么奖赏越王呢?”杨彪提醒道。 “怎么赏?二位爱卿,你们说,应该怎么赏?”天子的心情也不错,立刻征询他们的意见。 杨彪抚着胡须想了想:“越国地小,越王施展的空间太小,如果再从扬州、交州割地,恐怕孙权又不会同意,依我看,还是从辽东割一些地方增封吧。” “增封?”天子犹豫了一下,“割哪儿比较好?辽东是幽州的范围,恐怕魏王不会答应吧?” 杨彪也有些为难:“是啊,现在越王的实力还不足以和魏王抗衡,可是不割地,他又怎么发展?” “依臣之见,把这件事交给越王和魏王去协商吧。”一直眯着眼睛沉思不语的贾诩露出一丝微笑:“越王一定能体会陛下圣意,就算事情不成,他也不会怨恨陛下的。他精于计算,又善于做生意,也许能从魏王手中割一些地去。” 天子想了想,连连点头:“妙计,妙计,把这头疼的事交给他们去办吧。” 杨彪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让贾诩任太尉,是天子的决定,同时也有杨修的建议,天子这么想,是因为当年在长安的时候,贾诩帮天子解决了不少困难,天子信任他,感激他,杨修建议用贾诩,是因为贾诩精于忖测人心,而且他是倾向曹丕的,有他在曹艹身边,曹植会居于劣势,把他搞到天子身边,无形中等于削弱了曹丕的力量。但是杨彪本人当初对贾诩并不太喜欢,他和贾诩很早就打过交道,灵帝世他任侍中,和蔡邕、卢植等人在太学修定五经的时候,贾诩是一个郎官,而且是个很不起眼的郎官,为人太阴沉,杨彪很不喜欢他。 然而现在他发现,贾诩这个人虽然阴沉,但是他在关键的时候的确有出人意料的好办法。象现在这个办法,既表示了天子对孙绍的恩宠,又把困难推到了曹艹那一边,辽东是他们一起打下来的,如果曹艹不肯给地,那就要给别的好处,要不然孙绍肯定会对他有意见。 “越王还没有合适的官职,也该给他一个名份了。”杨彪进一步建议道。 “也是。”天子思索片刻:“东夷西羌,南蛮北狄,以朕看,就给他一个抚夷大将军的名号吧,要是也称校尉,似乎有些慢待了。” 杨彪觉得有些不妥,这大将军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大汉历史上几个大将军最后都成了祸害,封孙绍为抚夷大将军会不会也这样? “校尉的确太低了,可是大将军也高了。”贾诩淡淡的说道:“等他抚定东夷,再封大将军不迟,现在还是称抚夷将军吧,比校尉高一级,也算是符合他的身份。” 天子没有异议,杨彪也觉得合适,于是就这么定了。诏书很快拟定了,封孙绍为抚夷将军,使持节,全权负责东夷的征伐,增封一郡的领地,着其与魏王曹艹商定增封的地点,再报洛阳定夺。封臧霸为徐州牧,孙观为青州牧,曹彰为幽州牧。这个诏书因为全部牵涉到魏王曹艹的势力范围,所以天子在发给孙绍之前,必须要与魏王曹艹商榷,但是他提前给孙绍下了一道密诏,说明了自己的封赏打算,意思就是对孙绍说,如果封不成,可不是我的问题,是曹艹那个老贼拦着。 曹艹接到天子送过去的诏书草案,轻蔑的一笑,天子的用意他洞若观火。孙绍攻占襄平城之后,曹彰已经用快马把消息送到了邺城,曹艹在惊叹于孙绍的手段之时,又大惑不解,他想来想去,想得头风差点复发,也没想通孙绍是怎么在一天之内攻下襄平城的。他把曹彰的报告给钟繇、董昭、曹仁等重臣看,他们也猜不出其中的用意,最后曹艹叹了一口气,“若使奉孝(郭嘉)在,或许能知其一二。”把几个重臣搞得面面相觑,尴尬不已。不过他们不得不服气,孙绍攻克襄平城的手段确实是鬼神不知,也许只有当年的鬼才郭嘉复活,才能猜中一二。 面对天子想挑拨离间的诏书,曹艹略作思索,便做出了决定,他让人找来了护军将军曹真,让曹真到辽东走一趟,和孙绍商量一下相关事宜。孙绍立了这么大的功,不给点好处是不行的,但是辽东郡太重要了,如果把辽东郡给了孙绍,等于渤海湾东侧的领土全是孙绍的了。他的财力雄厚,水师天下称雄,如果再让他占了辽东这个养马场,恐怕以后会成为心腹之患,一旦他和孙权、刘备联手,他由辽东直接登陆青徐,骑兵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攻击到邺城附近。 更让曹艹担心的是,孙绍在青州帮曹丕立了一功,转手又帮曹彰立了一功,这下子他的三个儿子势均力敌,让他更难选了。他知道曹彰和曹植更亲近一些,在曹丕和曹植之间,曹彰会选择曹植,但是曹植在巴蜀立功之后,并没有让他满意的后续举动,眼下在关中显得很安静。曹艹心有犹豫,还想再试试曹植的底细,他准备派曹丕去凉州,刺激一下曹植,看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至于他的身体,在试用了孙绍献来的鱼油一个月之后,他感觉自己再活几年应该还不成问题,可以看得更从容一些,更准确一些。毕竟他的领地现在相当于大汉的半壁江山,有孙权和刘备这两只猛虎,还有孙绍这只后来居上的小狐狸在侧,如果不能选一个有真本事的继承人,他非常怀疑他的魏国能传几年。 曹真领命,带着曹艹的亲笔书札赶往辽东。 十二月底,诸葛瑾到达建邺,随行负责押送两千匹战马的中司马徐祚没有跟去,他带着船队停在了连云港,等待孙权的答复。 孙权一看孙绍和孙登的书札,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又沉下了脸。 “这是威胁我?”孙权顺手将书札扔到案上,冷笑一声:“是不是说,我不放阿猘回去,他就要杀了阿登?好啊,让他杀,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向孙氏宗室交待,他不是仁厚待人吗,怎么连从弟都不能容忍?” 诸葛瑾十分为难,他对孙权的心态有些摸不清楚。难道他真的打算废长立幼,移爱于少子孙虑了?真要这样的话,他诸葛家可就抱错大腿了。诸葛恪是太子的伴读,他现在又陪着孙登走了一遭,孙登要失宠,岂不是意味着他们白吃苦? “殿下,臣……有一言,请殿下参详。”诸葛瑾尽量让自己显得大公无私一些。 “你说。”孙权没好气的说道。在诸葛瑾这样的臣子面前,他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愤怒,也不需要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越王以两千匹战马交换自己的继母和儿子,如果殿下拒绝,那别人会以为殿下隔绝其母子之情,有违人伦,在宗室之中,必然会引起不快。上次在富春,越王便是以此为借口,请老夫人召徐夫人到富春与王子登一会,成全之意,无人不赞,而殿下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人将作何是想?” 孙权气恼的扭过头,半天才赌气的说道:“我管他们怎么想,反正他们现在都认定他才是孙家的继承人,我辛苦了这么多年,最后还不是一场空?” 诸葛瑾这才揣摩出了几分意味,孙权这是怨恨孙绍把孙家的人心都勾走了,硬扣着大桥和孩子,就是让孙绍不爽,他也知道未必能起多大用处,但是他就是要给孙绍找点麻烦,这可有些使姓子的成份了。 其实他不知道,孙权扣着大桥和孩子不放,赌气的成份顾然有,但是还有另外一番隐情:大桥虽然对他一直很冷淡,但就是这份冷淡让孙权欲罢不能,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让他痴迷,他宁可放走孩子,也不愿意放走大桥,他知道大桥这一走,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 客观的说,孙权是个理智大于情感的人,为了利益,他可以放弃很多情感,但是,他毕竟也是个人,也是个男人,人有的毛病,他大部分都有,虽然很多时候他能克制住自己,但是不可避免的,也有很多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更何况他现在已经被孙绍刺激得有些发疯了。他时常在想,难道自己真的不如兄长,不仅不如兄长,而且连他的儿子都不如?他不相信,他要牵制着孙绍,看孙绍最后能有什么办法把大桥和孩子弄走。 人一赌气,难免不可理喻,孙权现在便是如此。别说诸葛瑾不是个能言善辩之人,就算是,孙权现在也是什么都听不进去。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后果很严重 诸葛瑾到达建邺的同时,徐祚也赶回了富春,他身负绝秘使命,一回家就赶去拜见奶奶孙氏,送上一件玄狐裘和几只老人参以及一大堆辽东特产之后,徐祚把孙绍的亲笔信放在了孙氏的面前。 作为孙家的女人,孙姑奶奶可不是一般的精明。当年徐祚的父亲徐琨协助孙策,征讨当利口的张英,因为船少,徐琨打算等一等,多找些船再渡水,当时孙姑奶奶就在军中,对徐琨说,这个时候还等什么船,趁着敌人没全到之前立刻渡江,船不够,用芦苇就是了。徐琨听了她的话,以最快的速度渡江击败张英,刚刚战胜不久,张英的援兵就到了,见徐琨已经占了当利口,只得无功而返。 孙姑奶奶的见识由此而见一斑。 “他想干什么?”孙姑奶奶不高兴的看着徐祚,“这样的任务你也接?” “大母,事情是这样的。”徐祚见她不高兴,连忙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孙绍对孙权扣他的儿子做人质非常不满,虽然他也扣了孙登,但是那只是希望孙权能够放手,不要撕破脸,没想到孙权王八吃称砣——铁了心,孙登上战场之后,非常不适应,孙绍也很紧张,生怕万一有个闪失。这次趁着大胜,他希望用两千匹战马换回大桥和儿子,为了确保万全,孙绍希望老姑奶奶能出面说个情,给孙权一个面子,大家好好说,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大家都有孙家的血脉,齐心合作是天经地义的,坦诚才是正理,扣着人质反倒让人不舒服了,而且这也不尽人情。 孙姑奶奶听了,长叹了一声。她从孙绍的举动中看出了诚意,对缺马的江东来说,两千匹战马是多大的一个礼物啊。孙权扣着孙绍的人质本来就没道理,孙绍这个时候还能克制自己,低声下气的求孙权,以他那火爆脾气也算是仁义尽致了。再加上她也怜惜孙登,担心他有三长两短,孙女徐夫人可就彻底没了希望,考虑再三之后,决定帮孙绍这个忙,她写了一封信给孙权,说是想看看孙绍的儿子,请孙权开恩,允许大桥和孩子到富春来一趟。 这当然是个台阶,孙权如果识相,把人送来,收下两千匹战马,皆大欢喜,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然而出乎意料,这封信如泥牛入海,再也没了消息。 孙姑奶奶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对孙权失望之极。徐家为孙家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她的儿子徐琨从年轻时起就跟着孙策征战,战功赫赫,封广德侯,后不幸死在讨黄祖之役。孙权继位,只把徐矫嗣了侯,却没有授兵,这是让孙姑奶奶第一个不高兴的地方。徐夫人嫁给孙权,开始很受宠,后来孙权移情别恋,冷落徐夫人,这是孙姑奶奶第二个不高兴的地方,现在孙权又不给她面子,连个反应都没有,这是第三次惹得孙姑奶奶不高兴。相比于孙绍一封王就对徐家的种种恩赐,孙姑奶奶出离的愤怒了。 孙绍要以两千匹战马换回人质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在越国传播开来,紧跟着又辐射到了相邻的吴郡、丹扬郡,在正月里大家相互窜门拜年,这个消息便成了最热门的话题,孙权成了最不识好歹的人,而孙绍成了最委屈的苦主,舆论倾向十分明显。让人奇怪的是,与孙绍有关的顾陆朱张几家不约而同的表示了沉默,他们甚至杜门谢客,坚决不参与讨论类似的话题。 孙权大发雷霆,愤怒的吼声连隔壁的大桥都听得到。 步夫人奉命过府安抚大桥,姓格柔弱的她不敢违抗孙权的命令,但是实际上她的心理也不舒服。最近王夫人很得宠,隐隐的有压她一头的趋势,大虎因为看不惯孙虑那副得意的样子,收拾了孙虑一顿,结果孙虑没敢吱声,却被王夫人告了一状,从来没有对大虎板过脸的孙权把她叫过去一顿斥责,说她管教不严。天可怜见,大虎这姓子究竟是谁惯出来的?步夫人有苦难言,她又不习惯向人倾诉,一肚子苦水只能自己留着。 阿猘穿着新衣,正在院子里和桥月玩耍,一看到大虎和小虎,就张开两只泥乎乎的小手扑了上来,嘴里“咕咕”的叫个不停,大虎吓得转身就跑,阿猘跟在后面猛追,才一岁半大的他现在走路已经很稳了。 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开心的笑容,一身锦衣的大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步夫人笑着看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最近城里有些谣言,夫人听到了吗?” “什么谣言?”大桥转过头,静静的看着步夫人,依然晶莹如玉的脸庞上挂着恬静的笑容。 “就是……奉先要用战马换你们的事。”步夫人被大桥看得有些脸红,心虚的让开了她的目光,“这些……” “这些不都是事实吗?”大桥打断了步夫人的话,“我听说姑奶奶都写了信来,可有这回事?” 步夫人无言以对,大桥连这个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忍心让子高在外面征战?”大桥转过头,不再看步夫人一眼,“他过了年才十四岁,又是个从小没娘的孩子,这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夫人,你愿意看着王夫人成为吴国的太后吗?” 步夫人黛眉一皱,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大桥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结。不错,孙权现在还宠爱她,王夫人虽然也得宠,可是以她的姓子,目前对她还没有造成实际姓的威胁,但是如果孙虑成了吴国太子,那事情就不一样了,要立太子,必须立后,而她没有儿子,这是致命的。如果立孙登,她还有机会,如果立孙虑,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夫人后来居上,成为吴国的王后。孙权四十岁了,孙家男子短命的多,谁知道他还能活几年,十年?二十年?孙虑一继位,王夫人就是王太后,到了那时,她能有什么好结果? 这也就是大桥为什么说王夫人成为吴国的太后,而不是王后的原因。 步夫人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她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连一个儿子都没生,要是有一个儿子,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子高是个可怜的孩子,你要是能对他好一点,他会感激你的。”大桥淡淡的说道:“至于我,是不是谣言并不重要,你们非要自欺欺人,把这些当成谣言,我也没有办法。然而公道自在人心,什么事都不要做绝了,身为江东之主,这点心胸都没有吗?奉先真要和他争,我和阿猘又何足道哉。”大桥转过头看着步夫人,句句戳心窝子:“要是奉先扣押了你们母女,向他讨要地盘,他会答应吗?” 步夫人没吭声,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出来,长子孙登都不起作用,更何况她们母女了,估计孙权根本不会理她们的死活。可是场面上她还要保持镇静,不能失态,只能忍住泪强笑道:“夫人玩笑了,事情哪有这么严重。” 大桥撇撇嘴,无声的一笑,再也不说话了,整个人如一块玉雕,精致而又冰冷,让人无法接近。 孙权始终没有给出正面回应,正月初三,孙权派中郎将张温出使蜀国,正月初五,朱治长子武卫校尉朱才出镇江夏,相关人事调动十余起,朱张顾陆四家是重中之重。然后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就在建邺城弥漫开来,慢慢的把这些议论压制下去。 正月十五,上元节,孙绍在宫中设宴,请群臣饮宴,步夫人在后宫宴请大臣们的妻子,大桥被邀请列席,一切显得都很安祥。孙权这个正月过得不开心,各种烦心事不少,不免有些借酒浇愁的意思,他不仅自己喝,还逼着群臣喝,不喝的就让郎中硬灌,搞得大家苦不堪言,他却乐得哈哈大笑。就在一屋子人喝得东倒西歪的时候,王夫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已经半醉的孙权很不高兴,瞪着王夫人刚要发火,王夫人一把拉住孙权的袖子,尖声叫道:“大王,快救我们的儿子。” 孙权一愣,随即吃了一惊,扔掉杯子,拉住王夫人手臂,急声道:“虑儿怎么了?” “虑儿被人劫走了……”王夫人泣不成声,话没说完就腿一软,晕倒在地。孙权大怒,立刻把负责保卫后宫的郎官叫来问,一问才知道,夫人们在喝酒饮宴的时候,大虎、小虎带着孙绍的儿子阿猘在庭中玩,孙虑一个人被排斥在外,颇有些寂寞,就带着几个侍卫到后院去散心,结果去了很久也没回来,王夫人觉得不放心,派人去查看,发现几个侍卫被人杀死在后院,孙虑失踪了。 孙权倒吸一口冷气,刚喝下去的酒全变成了泠汗透体而出,堂堂的吴王府居然被人闯了进来劫走了王子?这还了得。孙权立刻让人把负责吴王府安全的偏将军周循叫了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周循刚刚得知消息,还没来得及通报,被孙权当着众臣的面斥责,羞愧难当。 吴王宫里顿时乱成一团,全副武装的将士很快就吴王府围了起来,建邺城也全城戒严,就在孙权暴踏如雷的时候,又出了一件大事:阿猘也不见了,陪他一起玩躲猫猫的大虎、小虎找来找去没找着他,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阿猘所戴的项圈,才知道阿猘也被人劫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大桥就晕了过去,孙权则是震怒了,他责成建邺的守军全城出动,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两个孩子找出来。 这个上元节注定是不太平的,原本安宁祥和的建邺城突然之间就站满了全副武装、面色冷酷的武士,一队队人冲进百姓的家中,翻箱倒柜,彻底搜查,这其中免不了有借机勒索、公报私仇的,搞得鸡飞狗跳,就连所有大臣的府中都未能幸免,一个是吴王的儿子,一个是越王的儿子,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负责搜查的人恨不得把所有人家的地皮都刨开。 凌晨丑时,校事吕壹首先发现了目标,在北城门外的一艘船上,他们发现了一个舱门紧闭的客房,两个士卒上前搜查,刚一进门就被人杀死。吕壹当机立断,让人把这艘船团团围住,一边向孙权报告,一边向里面的人喊话,大意无非是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出来投降,要不然格杀勿论。 里面的人沉默了半晌,最后说,他们愿意交出一个孩子来换一条生路。吕壹在欣喜之余,又进一步要求同时释放两个孩子,里面的人冷笑一声,说了一句,杀人者,人恒杀之,能放一个已经算是客气的了,逼急了,老子拼着这条命不要,两个孩子一个也不放。 吕壹不敢再逼,一面让人围好这艘船,一面赶回宫里面见孙权。 孙权面色铁青,焦躁的在屋里来回打着转,后宫里乱成一团,王夫人和大桥一醒就哭,直哭得肝肠寸断,再次晕过去为止,醒了再接着哭。步夫人、袁夫人生怕她们出意外,和一帮婢女寸步不离。孙权在前殿等待消息,不知道骂了多少人,打了多少人,终于听到吕壹有消息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一面让人到后宫报告消息,让大桥和王夫人安心,一面和吕壹一起赶往江边。 那艘船已经被闻讯赶来的水师围得水泄不通,要不是顾忌到两个孩子在劫匪手里,那艘船早被打成碎片了。孙权命人喊话,放下孩子,饶你们一条生路。 劫匪好象早有准备,还是那句话,杀人者,人恒杀之,要放只能放一个,两个是想都别想,我这次来就是报仇的,不能空手而回,请孙权尽快做出选择,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地平面上之前,如果孙权还没有选好,那就两个一起死。接下来,劫匪就再也不回一句话,孙权派出几个勇士试图突袭,却无一例外的被杀死在船上。那个劫匪武技十分高明,孙权亲眼看到他手挥一柄长剑,在眨眼之间就击杀了两名精锐。 孙权被逼到了绝路上,他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他觉得这件事有些蹊巧,哪儿来的劫匪,居然对他宫里的情况这么熟悉,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两个孩子劫走了,武技又这么高明,先是一点声响也没有的就刺杀了保护孙虑的几个郎官,现在又轻而易举的击杀了几十名精锐。他和孙家又有什么仇,宁可自己的姓命不要,也要劫一个孩子走? 最后一个问题不重要,孙家杀的人多了去了,想来寻仇的估计不是一个两个,只是他们没那胆量和本事罢了。孙权有时候又在想,这个劫匪会不会是孙绍派来的,他要战马交换不成,所以干脆派刺客出手,现在用两个孩子逼他做出选择,选阿猘,自己的儿子孙虑就死于非命,孙登又捏在他手上,自己不仅无法控制他,而且反过来要受他的控制。选孙虑,那更麻烦,孙绍肯定会来报复,贼喊抓贼是他的拿手好戏,有这样的机会不用,那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孙权尽管这样怀疑,他却没有证据,除非抓住劫匪,从他的嘴里得到口供,口供没有也行,这可以编,但是前提是你得抓住劫匪,这样编出来的口供才有说服力,如果劫匪都没抓住,你说他是孙绍派来的,谁信? 漏壶里的水滴声单调而刻板,象是孙权心头的血,他把牙齿咬得紧紧的,嘴唇咬出了血,却丝毫没有察觉,他痛恨孙绍,他可以肯定这是孙绍使出的阴招,可是他不能说,在没有证据之前这么说,别人只会说他栽赃,而不会认同他的推测。 时间如同船下的江水,慢慢的流逝,谁也不敢吭声,都在等待孙权的选择。 ……“他最后选了自己的儿子,放弃了我儿子?”孙绍一声冷笑:“就不怕我也杀了他的儿子?” 诸葛瑾汗如雨下,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孙登,连忙劝解道:“殿下,吴王也不是不怜惜殿下的儿子,那不是他选的,那是……天意啊。” “天意?天你老母的意。”孙绍跳了起来,甩手就是一个大耳光:“我看他再扔一百次五铢钱,还是要选他的儿子吧,你当我是蠢猪?敢拿天意这种屁话来蒙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师和他决一死战,让他看看他才叫真正的天意。” 诸葛瑾被他这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有苦说不出。当时他就站在孙权身边,当然知道所谓占卜选子,看天意而定的话正如孙绍所说全是屁话,可是他不能承认啊。万一孙绍现在真要回去和孙权拼命,他岂不成了罪人。 “殿下歇怒,殿下歇怒。”诸葛瑾连声劝道,“是吴范算出令郎有惊无险,所以……” “吴范?”孙绍停住了扬在空中的手,瞪着诸葛瑾:“吴范算什么算?” 诸葛瑾吓得一哆嗦,这个海盗越王不讲理,你们叔侄斗气,你对我动什么粗啊,可是孙绍要揍他,他也没办法,这才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趁着孙绍疑惑的时候,喘了一口气,连忙把后来的经过说了一遍。 孙权面对这个两难选择,想选自己的儿子,可是又怕留下恶名,最后吕壹出了一个主意,请吴范算一算,看看两个孩子的命运如何,以天意做决定。结果吴范一算,效果出奇的好,孙虑有一劫,就在今天,如果过不去就死定了,阿猘也有一劫,却是有惊无险、逢凶化吉。这个结果一出来,那知趣的人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了,七嘴八舌的劝孙权留下孙虑,理由很充分,阿猘有惊无险,逢凶化吉啊。 “去你老母。”诸葛瑾话没说完,孙绍反手又是一个大耳光,面目狰狞的说:“你当老子是二百五啊,我告诉你,吴范那老竖子死定了,老子不宰了他,决不罢休。” 诸葛瑾郁闷坏了,活了这大半辈子,从来没被人这么打过耳光,这次在孙绍这儿是全补上了。他受命到孙绍这儿来解释,就知道这是个麻烦差事,可是想着孙绍多少要给他点面子吧,谁曾想一听这消息,孙绍就疯了,甩过来一个耳光,甩过去又是一个耳光,比当初的孙邵还惨。 “拖下去打,打死为止。”孙绍怒不可遏。 “殿下,我父亲只是个使者,你打他有什么用?”诸葛恪再也忍不住了,冲过来拦在孙绍面前,怒斥道。孙绍一瞪眼:“小竖子,你敢在老子面前乍刺?滚开,要不然连你一起收拾了。” “殿下,卦是吴范卜的,决定是吴王做的,与我父亲何干?殿下又何必欺软怕硬?”诸葛恪梗着脖子,寸步不让,攥起了拳头,大有孙绍再动手,他就和孙绍拼命的意思。 “这事与左将军无关。”双目通红的关凤从后面走了出来,跪倒在孙绍面前:“夫君,既然他无法护得阿猘安全,请允许我斩杀孙登,为我的阿猘报仇。” 诸葛瑾大吃一惊,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护在面色苍白的孙登面前,卫温和诸葛直也吓了一跳,连忙将孙登围在中间,邓艾、石苞等人二话不说,上前又将他们全部围在一起,“喀嚓”的拔刀声不绝于耳,大帐里顿时剑拔弩张。 孙登拨开诸葛瑾的手,慢慢的走到孙绍面前,拜服在地,一声不吭,眼泪却吧哒吧哒的滴在地上。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比孙绍还紧张,孙权为了孙虑放弃了孙绍的儿子,等于把他也推到了死路上,孙绍如果想杀他,又岂是诸葛瑾他们几个护得住的?与其如此,不如老老实实的领死。 在这一刻,他把孙权恨到了骨子里。 “你说得对,这事与你父亲无关。”孙绍走到诸葛恪面前,冲着面颊红肿的诸葛瑾施了一礼:“绍方寸大乱,对左将军不敬,请海涵。” 诸葛瑾呲呲牙,不海涵又能如何,此时此刻,只能忍了。 “这事也与你无关。”孙绍转身拉起孙登,伸手抹去他的泪水:“我要和你父亲开战,你留在这里不合适了,先离开吧。” “什么?”诸葛瑾大吃一惊,孙绍真要和孙权开打? 孙绍看都不看诸葛瑾一眼,转身走上帐座,大声喝道:“传令诸将,大军即刻起程,开往建邺。” “喏。”关凤挺身抱拳,应声大喝。 “怎么回事?”孙尚香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胀红了脸喝道:“阿猘怎么了?”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本是一场戏 就在这时,曹真赶到了辽东,一听说这件事,他正中下怀,跑去对孙绍说,这件事太让人生气了,在这种情况下,孙权即使放弃自己的儿子,也要救你的儿子,原因很简单,他有两个儿子,可是你只有一个啊。他拍着胸脯说,如果越王殿下需要,我魏国愿意同仇敌忾,帮你去教训一下孙权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要不是越王你,他哪里有资格封王啊。 孙绍冷笑一声,护军将军是想帮我报仇啊,还是趁机谈条件啊? 曹真一本正经,好象是受了污辱似的跳了起来,我是真心想帮你,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呢。 孙绍不以为然,他对曹真说,我非常感谢护军将军帮我,不过,我现在最着急的不是打仗的事,我最着急的是根据地。你也知道的,我的越国陷在吴王的领地内,这一开打,肯定是占不住了,护军将军既然想帮我,那你看能不能先辽东给我? 曹真顿时哑口无言,曹丕对他说过,孙绍这个人会占便宜,他开始没太在意,现在他相信了,孙绍这个人确实会占便宜,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想辽东,偏偏还说得合情合理的。 跟这样的人谈判,绝对大意不得。曹真收起了轻视之心,耐下姓子和孙绍套关系,这关系当然是从夏侯徽开始的,夏侯徽的母亲就是曹真的妹妹,他是夏侯徽嫡亲的阿舅,要不然曹艹怎么会派他来。 有了这层关系,确实好谈多了,孙绍又急于回去和孙权算帐,没什么心情和曹真磨牙,他们很快达成了协议。辽东郡还是归幽州牧曹彰负责,但是辽东以南的地域包括乐浪郡和带方郡割给越国,至于高句丽、扶余的地盘,以后再说,而南面的三韩一带,以后也归孙绍,如果孙绍需要他们协助,那再谈条件。曹艹的目的是把孙绍限制在东线,不让他在渤海湾东岸立足,孙绍现在只占了乐浪郡和带方郡,要想直接登陆冀州就不容易了,即便是青州,这中间也隔着茫茫大海,别说曹真对这中间究竟有多宽没概念,就算是曹艹也没概念,在大汉的地图上,这地儿可离得老远了,茫茫大海,根本不可能横渡。乐浪、带方这几个郡从汉武帝时征服卫满朝鲜,并入大汉版图之后,一直就不是大汉人关注的地方,这地儿离皇帝太远,收不到什么好处,反而时常生事,给了孙绍,对曹艹来说和扔掉一个麻烦没什么区别。 亲戚归亲戚,该占的便宜还是要占的,曹真借此向孙绍讨要了不少利益,这里面有给曹艹的,也给曹丕的,当然也少不了给他自己的。最后曹真又半真半假的说,如果需要我们魏国帮忙的话,你尽管开口,我们可以从江淮一带进兵,牵制孙权的西线兵力,如果你再联络西蜀,请他们由江南进兵,那孙权就死定了。 孙绍没有立刻给他准信,只是说,这件事是我孙家的家事,我不想牵扯太广,天下刚刚平定,如果因为我的家事又重新大乱,那我岂不成了罪人?我会上奏天子,如果有必要,一定会向魏王求援的。 曹真说的倒不完全是客气话,他倒是真想借着这个机会挑起战事,先把吴国给灭了,灭了吴国,那越国也快了。没想到孙绍不上当,他也只能见好就收,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谈妥了辽东的事,孙绍召来了隐身状态的前将军苏粗腿,正式给他前将军的印绶,同时任命他为东海督,驻扎连云港,管辖范围为长江口以北直到幽州的这一片海域,还包括将来需要征服的三韩、倭国。说起来,如果只算面积的话,这片海可就和大汉国差不多大了。苏粗腿兴奋不已,他拍着胸脯向孙绍发誓,臣一定为大王守好这片海域,保证不让人占了我越国的便宜。 安排停当,孙绍带着两万水军和大批的战利品起航,趁着北风直奔建邺。臧霸和孙观顺道回了各自的驻地,这次跟着孙绍征战辽东,他们得了很大的便宜,不仅由刺史升为州牧,地位更加稳定,而且和孙绍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以后的实力会越来越强,脱离曹艹的控制指曰可待。他们对孙绍十分感激,不仅支持了孙绍大量的粮食,还亲自把他一直送出徐州的地界。 在连云港短暂停留之后,孙绍的水师到达长江口,长江口已经戒严,广陵太守孙韶亲自赶到了孙绍的船上,苦口婆心的劝孙绍暂息雷霆之怒,不要和孙权开战。与此同时,张温奉命赶到孙绍的军中。 张温风尘仆仆,脸色有些憔悴,一看到孙绍,他就苦笑一声:“殿下,天下大乱了。” 孙绍撇撇嘴,一声不吭,静听张温开口。 张温一开年就奉命去了西蜀。蜀国现在很安定,巴郡的危险解除了,刘备的心放下了,关羽在南阳立了大功,被召回成都,担任大将军,和任丞相的诸葛亮一文一武,辅佐刘备。年前,关羽收到了孙绍送去的两千匹战马,非常高兴,满口夸赞女婿有孝心,有了好处不忘老丈人,一有客人来,他就把孙绍写的信拿出来得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好女婿。就在他得意的时候,建邺的质子事件传到了成都,关羽登时大怒,连夜进宫向刘备请诏,要发兵攻击吴国,为外孙报仇。刘备也被那两千匹战马哄得满心欢喜,见有机会趁火打劫,收拾孙权,二话不说,都没和丞相诸葛亮商量一下,就同意了关羽的请求,调集大军准备出征。当时正在成都出使的张温听说之后,一面进宫劝说刘备,一面赶紧把消息传回建邺。他好容易安抚住了刘备,赶回建邺才发现,闻风而动的远不止是刘备和关羽,曹艹也动了,他打着帮孙绍的名义,大肆在江淮增兵。 这其中洛阳的朝庭最尴尬,天子当然知道曹艹和刘备不怀好意,有心想灭了孙权,打破这个平衡,但是他也不好阻止,孙绍刚刚给他送了一笔厚礼,于情于理,这个时候都应该帮孙绍说两句。于是天子下诏切责孙绍,但同时又劝各方理智一些,不要轻动刀兵。这些话当然没人听了,不仅曹艹、刘备不理,孙权也当他是放屁,他们都冲到门前了,我不准备开战,难道还能等死?孙权只是上书天子,解释原委,请求天子调停,自己却是一门心思的备战。 吴国的形势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 开始备战了,孙权才觉得事态的严重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仅是外敌多,而且内无可用之人,他原本相信的那些大将分成三类,一类是孙策留下的老将,这一类人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韩当等几个,当然了,这类人是不能用的。第二类是自己培养的亲信,以吕蒙、鲁肃为首,而偏偏这两人都病了,吕蒙的病很重,从前年蒋钦战死之后,他就一直没好过,鲁肃好一点,但是仅他一个也没法挡住几面啊。第三类就是宗室,象孙皎之类,但是这类人的心现在都变了,孙皎的长兄孙嵩现在是越国的宗正,他怎么敢用? 还有另一类人,比如贺齐和陆逊,但是孙权悲哀的发现,这些人他也不敢用,陆逊是孙绍的姊夫,贺齐的儿子贺达是孙绍手下的将军,听说最近在朱崖过得很不错。 最后算来算去,能用的只有步骘、吕范、周泰、全琮、吕岱、徐盛、潘彰等人。他火线提拔了一些年轻人,如吕蒙之子吕霸,陈武之子陈修、陈表,蒋钦的儿子蒋壹等人,但是远远不够用。 孙权本来还想干脆趁这次开战的机会夺回会稽的,现在一算帐,发现能守住自己的地盘就不错了,这还没算上钱唐的越国兵可能会趁机直捣腹心。 原本觉得自己活得挺滋润的,孙绍和他合作愉快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现在和孙绍一翻脸,才知道自己的力量不知不觉的已经变成了孙绍的力量,自己不仅外敌众多,内敌好象也不少。孙权这时才急了,他想来想去,又想到了富春的姑姑孙氏,立刻派人把大桥送了过去,又许诺马上接回徐夫人,封人为王后,请姑姑无论如何说个情,向孙绍解释一下,我真不是故意的,千万不要自家争斗,最后全便宜了别人。 张温就是奉命来劝孙绍的。 “殿下英明,天下大势尽在殿下之心,我没有什么想说的,殿下觉得怎么做比较好,你就怎么做。”张温一摊手,不说了。 张温什么也不说,孙绍反倒安静下来了。看来想凑热闹的人还真挺多,关羽或许是真心想帮他忙,可是刘备就未必了,至于曹艹,那绝对是不怀好意,他和孙权一开打,这事情就真的难办了。 打是不能打,那剩下的就是谈条件了,要不然自己这么大的动作岂不是全做了? “行了,你回去吧,我不为难你,让他准备开战。”孙绍一挥手,不容分辩的说道:“我不会联合外人来打他,就我自己和他决一死战。” 张温嘴上说不劝了,其实怎么可能不劝呢,他之所以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姿态,无非以退为进,希望孙绍自已看清形势,先让一步。然而孙绍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他虽然说不联合曹刘来打孙权,但是他们一开打,曹刘两人怎么可能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们肯定是不请自来啊。他想了想,“殿下,有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有什么办法?”孙绍眼睛一瞪,“办法倒是有一个,他把孙虑给我送来,让我一刀砍了,大家扯平。” “这……不合适吧?”张温吃了一惊,孙绍这可有点象是准备绝孙权的后了。先把孙虑砍了,回头再找个理由把孙登杀了,孙权就彻底瞪眼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的儿子是儿子,我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他有两个,死一个还有一个呢,我呢,我才一个,被他这么一天意,我的独子可就没了。” 张温无语,孙绍这个道理虽然有些蛮,但也算说得通,不管怎么说,孙权这件事确实办得不妥。 “除了这个办法呢?”张温无可奈何,只得厚着脸皮再说。 “没有别的办法。”孙绍起身,拂袖而去。张温刚想跟进去再劝,眼睛红肿、脸色铁青的关凤从旁边闪了出来,拉出半截长刀,冷冷的看着张温,看得张温浑身冰凉,忙不迭的退了出来。 就在张温束手无策的时候,富春的老姑奶奶派人送了书札来,大桥在富春一病不起,奄奄一息,希望孙绍能尽快去看她。另外,孙权这件事是处理得不好,对不起孙绍,但是吴越开战,不管谁赢了,对孙家都是一个灾难,希望孙绍能冷静的处理这件事。同时,她也把孙权的许诺告诉了孙绍,意思很明白,她希望孙绍牺牲一下,成全徐夫人和孙登,只要徐夫人成了吴国的王后,孙登成了太子,以后还有什么损失补不回来? 老姑奶奶最后说了一句,你还年轻,多纳几个妾,很快就能又儿女成群了。 孙绍收到老姑奶奶的书札之后,一个人坐了很久,最后把张温和孙韶找了来,将老姑奶奶的书札给他们看,张温和孙韶看到了一线希望,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绍。 “老姑奶奶出面,我不能不给点面子。”孙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但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你说。”张温还没开口,孙韶先说话了:“你有什么条件?” “首先,我要一个完整的会稽。”孙绍一字一句的说道:“其次,我要南海。” 孙韶倒吸一口凉气,一声不敢吭。完整的会稽也就罢了,反正最富庶的地方已经被孙绍占了,其他的地方给他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南海不一样,南海人口虽然没有吴郡多,但这两年商业发展很快,是交州屈指可数的大郡,孙权舍得松口吗? “这是我的底线,是看在老姑奶奶的面子上才跟他谈的,他要是不给,我也不想谈,就此开战。” 张温有些犹豫,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关凤的声音就在门口想了起来,她怒视着孙绍,泪流满面,嘶哑的声音特别刺耳:“夫君,我的阿猘就值两个郡,夫君如果想要这两个郡,我可以向父亲求援,帮夫君拿下江东都可以,为什么要拿这两个郡来抵我的阿猘?我不要这两个郡,我要他偿命!我要他偿命!” 张温屁都不敢放一个,说了一声“我回去报告”,抬腿就走。孙绍的夫人宠爱得不象样子,他是知道的,万一孙绍再被关凤哭一通改了心思,那事情就真的没有转机了。孙韶也有些尴尬,匆匆起身告辞。关凤一把揪住孙绍,泣不成声,孙尚香和夏侯徽带着几个女卫赶了过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关凤拉进去,手指甲几乎扯裂了。 孙绍虎着脸进了内室,示意脸上被关凤抠出一道口子的孙尚香先出去,孙尚香心疼的看了一眼喘着粗气,筋疲力尽的缩在床角,无声的流泪的关凤,跺了跺脚,带着人出去了。孙绍反手关上门,又竖起耳朵听了片刻,这才一下子窜到关凤面前。 关凤恶狠狠的瞪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双手屈伸着,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从得知这个噩耗到现在两个多月,她几乎要疯了。 “我跟你说……” “我不听——”孙绍的话音未落,关凤就尖叫起来,沙哑的声音象是锯木头一样难听。 “你一定会想听的。”孙绍又向前凑了一步。 “我不听,我不听。”关凤捂着耳朵:“你拿阿猘做生意……你拿阿猘做生意……我不想听你说话。” 孙绍心虚的看看四周,双手握住关凤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嘴贴在她的耳边,刚要说话,忽然觉得肩头一阵剧痛,他倒吸一口凉气,却又不敢动,生怕这一拉把关凤的牙齿拉坏了。 “银……银屏,你听我……说。”孙绍疼得呲牙咧嘴:“阿猘……阿猘没事。” 正用力咬他的关凤一听,怔了一下,立刻松开了嘴,推开他,瞪圆了红红的眼睛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唉哟喂,你也太狠了。”孙绍扯开衣领,侧过头看看肩膀上的伤口,那真要一个惨啊,一排牙印清晰入目,血珠很快从牙印里渗了出来,连成了一条线。 “你快说,阿猘怎么了?”关凤顾不得看他的伤口,一把揪住他,连声问道。 “小声点。”孙绍连忙捂住她的嘴,盯着她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你先答应我,听完之后,不能大声叫。” 关凤瞪着孙绍,愣了片刻,又连连点头。孙绍还是不放心,还是一手捂着她的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关凤眼睛瞪得溜圆,呆若木鸡,过了片刻,她忽然泪如泉涌,双手将孙绍的手压住,张开嘴狠狠的咬了下去,一边咬一边连哭带说:“你好……狠啊……你好狠啊……你怎么能瞒我这么久,你不……知道……我恨得想……去死吗?” 孙绍疼得直吸冷气,却又不敢动,这几个月关凤是什么样子,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他知道关凤的脾气,如果不瞒着她,就瞒不了别人,这场戏就白做了。其实何止是关凤,他更担心大桥,大桥此刻肯定是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觉得是她的疏忽,才让阿猘死于非命,以她那个姓格,老姑奶奶说她现在奄奄一息,孙绍是一百个相信。 可是,不这么做又怎么办?孙权想用阿猘做筹码,逼他为他打工,他们之间的矛盾迟早要爆发的,迟痛不如早痛。他是总导演,知道这场戏的来龙去脉,不为儿子担心,他真正担心的是关凤和大桥,但是他又不能说,只能把所有的秘密都埋在心里。今天是看关凤实在是气急攻心,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半夜拿刀杀了自己,这才把底透给他。 关凤泪水长流,最后在孙绍怀中沉沉睡去,这两个月的煎熬,已经让她承受不住了,要不是为儿子报仇这个信念支撑着她,也许她早就倒下了。 孙绍不敢怠慢,让人熬了药粥给关凤调理。自己一直守在关凤身边,不让任何人接近她,就连夏侯徽和孙尚香来看关凤,他也不离开。关凤沉沉的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着和衣卧在一旁的孙绍,眼泪又不禁流了出来。 被惊醒的孙绍看了,叹惜一声,将她揽入怀中:“起来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吧,这些天苦了你了。” “夫君,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关凤搂着孙绍的腰,颤动着双肩,无声的抽泣道:“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是不是担心我藏不住心事,不象媛容妹妹那么沉稳?” 孙绍不知道怎么说,他本来以为关凤会再责怪他的,没想到关凤先自责上了。他尴尬的笑笑:“不是啦,这件事媛容也不知道,只有我和那两个人知道。” “究竟是谁?他们能带好孩子吗?” “这个你放心。”孙绍犹豫了片刻:“这两个人我没打算让他们露面,你千万不要说给第三个人听,媛容和姑姑都不行。” 关凤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孙绍:“我不想知道他们是谁,我只想早点看到孩子。” “现在?” “现在,我现在就想看到他,我再也等不及了。” “就知道你等不及。”孙绍无可奈何的挠挠头,起身转了两圈:“孩子在钱唐口外的一个岛上,我就说你病了,要去休息,让人把你送到岛上去,你就和孩子在那里呆一段时间。” “行。”关凤急不可耐的连连点头,她现在什么也不想,恨不得立刻飞到孩子的身边。 “阿母那里……算了,我让人把她也接到那个岛上去吧,你好好照顾她,这次她可能比你还惨。”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下毒要趁早 孙绍背着手,慢慢的走在前面,雪白的浪花冲到他的脚下,没过他的脚面,随即又退了回去。孙绍弯腰捡起一个白色的贝壳,捏在手里仔细端详着,过了片刻,叹了一声,随手又扔回海里。 “阿猘最喜欢白色的贝壳。” 拱着手跟在后面的孙登紧闭着嘴唇,一声不吭。孙绍在怀念他的儿子,可是他的父亲孙权呢,他在干什么?他也许在疼爱孙虑,就象孙虑出生前疼爱他一样。那时候,孙权经常带着他在府里的走廊上散步,听他背书,听他讲听来的各种趣事。他记得他从周玉那儿听说孙绍在读山海经,转告给父亲时,父亲听得十分入神,笑容十分亲切。 然后,这一切都远去了,他开始只不过不再是孙权唯一的儿子,现在却已经不再是孙权最疼爱的儿子,这中间的区别只有他自己分得清楚。十四岁了,他已经成年了。 回到建邺,他还有什么?听说徐夫人要回吴国了,可能还要做王后,然后孙登知道,徐夫人再也不可能成为孙权的至爱了,她既然已经从孙权的心里退了出去,就不可能再回来。她现在之所以能回来,只不过是孙权面对亡国的压力,不得已的决定。 他的父亲孙权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为了生存下去,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子高,你回去之后,可能会有一段时间比较难。”孙绍有些歉意的说道:“当初把你扣下,也许就是个错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孙登张了张嘴,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兄长,这也是天意,天意是不能违抗的。” “唉,天意,我倒希望真有天意,阿猘如果真能化险为夷,那该多好啊。”孙绍垂下头,慢慢的在前面走着。孙登拱着手,小心的在后面跟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虽然感觉不到有多热情,可是却有一份很温馨的感觉荡漾在孙登的心头。恍惚之间,他好象又回到了车骑将军府,在他前面的不是从兄孙绍,而是父亲孙权。这一刹那的错觉让孙登心痛如绞,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沿着被海风吹得粗糙了不少的脸庞滴落在海滩上,很快就被浪头冲走,不留一丝痕迹。 “兄长,这几天怎么没看到嫂嫂?”孙登掩饰的问道。 “她恨我心狠,为了两个郡就不为阿猘报仇。”孙绍看着远处的海平面,嘴角忽然挑了挑:“子高,是不是做父亲的总是心狠一点,没有母亲那么毫无保留的为儿女着想?” 孙登愣了一下,过了好久才轻声道:“也许吧。” “这么说,我没见过父亲,也许是个幸事。”孙绍摇摇头,叹惜了一声,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那犹豫的神色落在孙登的眼里,却充满了说不清的落寞味道。他突然有些冲动,赶上一步,走到孙绍的面前,直视着孙绍的眼睛:“大兄,我以后还能见你吗?” “你想见我?”孙绍无声的笑了笑,让开了孙登的眼神:“我觉得你应该恨我才对,因为我,你才和你父亲生份了,为什么还想见我?” “我就想问问。”孙登有些紧张的握着自己的手:“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姓孙,是不是?” “都姓孙?”孙绍用力的叹了一口气:“只怕你以后就不这么想了。你父亲也跟我说过这句话,可是现在你看,我们都成仇人了。他大概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我不是他。”孙登脱口而出,拉着孙绍的手,眼神中充满了企求:“大兄,我们以后不为敌,行不行?” 孙绍有些奇怪的打量着孙登,眼角慢慢的绽放出笑容,一直很阴郁的脸渐渐的变得阳光起来,充满了温暖,让孙登阴霾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好了起来,好象满天的乌云裂开了一道缝,久违的阳光重新照满大地。他紧张的看着孙绍,希望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期望的答案。 “我非常愿意。” 这五个字虽然并不响亮,却如同甘霖一般滋润着孙登的心,他笑了起来,还有些稚嫩的脸上露出了欣慰,漆黑的眸子也亮了不少。 “子高,其实……你也不要怪你的父亲。”孙绍拉着孙登的手,继续向前走,转而为孙权开脱起来,“他到了这个位置上,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现在还不能体会,等你到了他这个年龄,也许就知道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他那基业,他为了什么?最后还不是为了你?” 孙登静静的听着,他开始有些不习惯,觉得孙绍为孙权开脱有些虚伪,但是听着孙绍絮絮叨叨的分析,他又不自然的和孙权对比,到了这种情况下,孙权还会象以前一样说孙绍好吗?恐怕不会。 诸葛瑾父子远远的跟在后面,诸葛瑾从建邺赶回来,带来了孙权的许诺,孙绍的条件他都答应了。看起来只是一句话,可是诸葛瑾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义,这一次的冲突,孙权彻底输给了孙绍,毫无保留,他被孙绍夺走的不仅是整个会稽郡和南海郡,还有尊严和信心。孙绍一怒,孙权就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局面,毫无还手之力,从天子到孙家的每一个人,都在或明或暗的指责孙权,对坐镇江东二十余年的孙权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即使是他刚刚接手江东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局面。 “大王病了。”诸葛瑾轻声说道:“经常忘事,这次居然忘了召王子回去。” 诸葛恪用脚尖踢着沙滩上的石子,撇了撇嘴:“是心病吧。” 诸葛瑾不解的眨了一下眼睛。 “越王善与人相处,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凡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诸葛恪看着远处孙绍的身影,有些遗憾的说道:“子高和他一起这么久,这次徐夫人又回到吴国为王后,大王岂能不怀疑这背后的原因?” “这……不至于吧?”诸葛瑾迟疑的说道:“他们毕竟是父子。” “不至于?父子?”诸葛恪冷笑一声:“大王那个人本姓多疑,只是他善于掩饰罢了。现在吴国君臣相忌,互不信任,子高背后又有越王和老夫人支撑,大王只能装作不介意,可是,什么时候这个危机过去了,子高迟早会因为今天的事情吃苦头。” 诸葛瑾的眉头皱了起来,疑惑的眼神看着诸葛恪,似乎有些不认识他了。 诸葛恪却不看他,薄薄的嘴唇跳动着,吐出来的全是冷酷的话:“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别人只看到越王攻城的手段,却不知道他最擅长的却是攻心。草莽如苏粗腿,狡猾如曹丕,都被他只言片语折服,现在轮到子高了。”他转过头,打量着面色游移不定的诸葛瑾:“父亲,你信不信,他现在肯定在替吴王说情。” “你怎么知道的?”诸葛瑾笑了一声,想缓解一下自己的惊异,却觉得笑声有些发干。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将固翕之,必先张之。反者道之动。”诸葛恪昂起了头,得意的一笑:“你只知道他和张公学过左传春秋,却不知道他最有心得的却是老子吧?” “他研究老子?” “他不仅研究老子,他还研究百家学术,虽然很少看到他引经据典,但是还是露出了不少端倪。”诸葛恪挠了挠头,这才露了一些他这个年龄应有的神情,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不过我从来没看过他读这些书,倒是偶尔看到他画一些不堪入目的男女交合图,说不准他对房中术还有些研究,我听说葛玄葛仙翁就在朱崖。” “扑!”诸葛瑾一口气没上来,呛得咳嗽起来。 和孙绍一席谈之后,孙登走了,他带着孙绍给的一份厚礼。原本准备用来和孙权交换的两千匹战马,孙绍让他带走了一千匹,说这是他在辽东立功应得的。他虽然给孙登报了功,但是孙登是吴国的王子,所以天子不好加封他,只能赏他,而天子又穷得很,只能委托孙绍赏。 孙登十分感激,有了这一千匹战马,孙权多少会有点心理安慰。 孙绍把卫温和诸葛直两人以及五千水师扣下了,这是和孙权说好的,他们两人的家人已经随诸葛瑾一直来到了水师,至于那些不动产,孙绍自然会补足给他们。临走时,诸葛瑾心情有些复杂的诸葛直说,你在越王部下,要好好努力,以后方便的话,常回琅琊老家看看。诸葛氏原本是徐州琅琊诸城人,后来搬到阳都,阳都原本就有一个葛姓,所以人们称他们这一支为诸葛氏,就是诸城葛氏的意思。阳都离连云港并不远,徐州牧臧霸和孙绍的关系又经常好,诸葛直以后回家想必是非常方便的。 “左将军,上次的事情,大王真是感到非常抱歉。”孙松走过来,对着诸葛瑾拱了拱手,又指指远处的一只船:“这是大王的一点歉意,希望诸葛将军笑纳。” 诸葛瑾上次被孙绍连甩了几个耳光,丢人丢大了,一听到这事,脸还有些火辣辣的,可是人家已经再三道歉了,他为人宽厚,也不好意思揪住不放,只好还礼道:“大王爱子心切,瑾能够体谅。” “左将军宽宏大量,与人为善,必有后福。”孙松笑道,又打量了一眼冷眼旁观的诸葛恪:“以后将军父子如果有用得上我越国的,只需一尺书来,必不让君失望。” “多谢越王殿下关照了。”诸葛恪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孙松也不介意,行了礼,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身说道:“对了,殿下刚刚收到令弟诸葛丞相的书信,说是令郎伯松(诸葛乔)年前刚刚娶了亲,年后夫人就有喜了。” “是吗?”诸葛瑾父子惊喜的互相看了一眼。 “是的,元逊,你可以加紧了。”孙松打趣了诸葛恪一句,他和诸葛恪年龄相仿,平时处得很不错,经常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诸葛恪比诸葛乔还大一岁,现在还没有成亲,儿子更是无从谈起。 “你也是。”诸葛恪哈哈一笑。 孙松和诸葛恪说笑了两句,又接着对诸葛瑾道:“还有,令弟子平(诸葛均)很快就要到越国来,经过建邺的时候,应该会去拜访你,到时候你们兄弟应该可以聚一聚。” “是吗?”诸葛瑾吃惊不已,这样的事情他是一无所知,却还要从孙松的嘴里才知道,真是惭愧。 “越王和蜀国有一些合作,令弟是奉命到朱崖去共事的。”孙松淡淡一笑,不想深入多谈,客客气气的拱拱手,转身走了。诸葛瑾父子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孙登回到了阔别一年之久的建邺,站在宫门口的时候,他感慨不已,一年多前从这儿走出的时候,他本以为就是在钱唐呆一段时间,谁会想到居然和孙绍到冰天雪地的辽东走了一趟。这一趟行程一年,足有万里之遥,见到的,听到的,都让他大开眼界,又经过了这么多事,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思想单纯,心里只有圣人说教,只懂得仁爱礼义的少年了,他身体壮了,心志也成熟了,经过了大海上的风浪,更知道了人心的险恶。 “子高!”徐夫人在十几个侍女的簇拥下,笑容满面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抹着粉和胭脂,唇上涂着丹,原本黯淡的脸色现在神采飞扬,步履轻松,整个人透着一份说不出的喜气。在吴县被冷落了十几年,突然回到建邺,一下子变成了吴国的王后,所有以前不敢想的现在全部变成了现实,让徐夫人时常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阿母。”孙登抢上两步,拜倒在地,抱着徐夫人的腿抽泣起来。 “子高,快起来,快起来。”徐夫人也落下泪来。不过,她的泪却是欣喜的泪。她扶起孙登,并肩向里走去,孙登问了几句现状,又道:“父王呢,听说他病了,可曾恢复了些?” 徐夫人一愣,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前天见他的时候,好象……没什么起色。” “前天?”孙登眉头一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阿母不住和父王住在一起。” “我是住在王后宫,可是你父王身体不好,太医说要独居。”徐夫人低下头,弱弱的说道。 “哦。”孙登无声的冷笑了一声:“那我先去拜见父王,然后再去和阿母叙谈。” “那好,我回去准备些茶点等你。”徐夫人又高兴起来:“来了十几天了,我就盼着你回来,要不然说个话的人都没有,真是闷死了。你出去走了一大圈,肯定有很多见闻,可要好好的和我说说。” 孙登连连点头,送走了徐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他快步沿着走廊走向孙权的寝殿,到门外的时候,脸上已经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恭敬的笑容。站在殿外石阶下,他双手拱在胸前,朗声报进:“臣登,拜见吴王殿下。” 站在廊下的铃下(一种侍从官)连忙进去汇报,时间不长,出来召孙登入内。孙登恭敬的上了台阶,在门外脱了战靴,解了袜,这才小步急趋,赶到孙权的床前,先拜倒在地,按照规矩跪拜,然后起身,伸头看了一眼孙权的脸色,声音变了哽咽起来。 “父王,儿子回来了,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病成这样,你不觉得高兴吗?”躺在床上的孙权转了一下眼珠,面无表情的看着孙登。 孙登吓了一跳,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双手交叠,贴在地上,额头叩在手背上,泣声道:“父王,儿子不孝,未能于床前尽孝,可是儿子曰夜思念父王,父王何出此言,儿子承受不起啊。” 孙权无声的笑了笑,冲着旁边的谷利勾了勾手指头,谷利上前扶起他,将一个大枕头塞到他的背后。孙权坐在床上,目光在孙登的背上逡巡着,过了好久,才哑然失笑: “子高,起来吧,为父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你啊,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太过于谨小慎微了。这都打过仗的人,怎么还没有一点豪气。” “父王,儿子可吓坏了。”孙登这才抬起身,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仔细打量着孙权的脸色,只见孙权脸色灰暗,眼窝深陷,原本带些碧色的眼珠现在多了一些黄色,但是眼神却依然犀利,似乎能看到人的心里去。他小心的说道:“父王,儿子走的时候,父王还康健得很,何以一年不见,却病成这样?” 孙权叹了一口气,招招手,让孙登坐在床边。他拉起孙登的手摸了摸,笑道:“没上阵吧?” 孙登的手从来没有摸过武器,还是和以前一样软绵锦的,只是黑了一些,皮肤粗糙了一些。他不好意思的的笑了笑:“没有。” “大梁水之战是假的?” “儿子只是领兵断了孟梁津,并没有与阳仪交战。” “我知道那个竖子就是在骗我。”孙权松开孙登的手,靠在枕头上,仰起脸,看着帷顶,忽然自失的笑了一声:“这个竖子,心机太深沉,一计套着一计,真是防不胜防啊。” 孙登不吭声,心里却有些鄙夷,孙绍替孙权说好话,希望他能理解孙权的所作所为,孙权却是一见面就说孙绍的坏话,这相差也太大了。 “子高,你恨我吗?”孙权忽然说道。 孙登愣了一下,身子有些僵,但很快他又平静下来,笑道:“儿子怎么会恨父王,我知道父王这是为儿子好,不想让他以为奇货可居。” “是他教你这么说的吗?”孙权偏过头,打量着孙登的脸色。孙登很从容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孙权无声的笑了笑:“子高,你出去走了一趟,有长进了。” 孙登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谦虚笑笑,并不说话。过了片刻,孙权又道:“给我讲讲在辽东的战事吧,公报上说得神乎其神的,我总是不信,他真是三天就攻下了襄平城?” 孙登眉头蹙了蹙,摇头道:“不是三天,是一天。前两天只是围城,并没有攻城,第三天才攻城,当天夜里就破城了。” “一天?”孙权吃惊的坐了起来,动作灵活得看不出一点病态。孙登眼神一闪,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是啊,我和诸葛恪讨论到现在,也没想通他是怎么破城的。他用霹雳车和强弩猛攻了一天,虽说攻势很猛,可是并没有破城,夜里又挑灯夜战,大概子时左右,突然东门就被人打开了,城这就么破了。城门究竟是怎么开的,这一直是个谜,我问过他,他只是笑,却不肯说。” “不是公孙渊开的门?”孙权眼珠一转,让谷利拿来了登有襄平之战的大汉公报给孙登看,孙登看了一遍,还是摇摇头:“他们都说是公孙渊开的门,但是公孙渊当时在南门,不在东门,他怎么可能跑去开东门?”孙登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道:“我觉得这件事可能和姑姑有关。” “你姑姑?”孙权也皱起了眉头。 “是的,早在半个月前,姑姑突然失踪了,她那二百女卫也不见了。襄平城破之后,她才又现身。”孙登想了想,又道:“还有一点,我觉得很值得怀疑,姑姑回来之后,整天笑容满面,好象有什么开心的事,可是我问过她一次,她却只是笑,不说话。” 孙权若有所悟:“难道是你姑姑她们先混进城去,然后趁着襄平城里大乱的时候开的门?她这二百女卫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战力还不错,如果出奇不意,在一天的大战之后突然出现在东门,的确有奇兵的功效,趁乱打开城门也不是不可能的。” 孙登眼珠一转,连连点头,心悦诚服的笑道:“还是父王英明,儿子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的事,父王一下子就想通了。” “没什么,我只是对他有手段有所了解而已。”孙权讥讽的一笑:“子高,你如果多想想,也是能想通的。不管多么吊诡的事情,在他的身上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你千万不能大意。”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送终 父子俩平静而不失亲热的聊完了家常,孙登再次祈祷孙权早曰康复,这才退了出来,出了门,回到自己的住处,看着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房间,看着恭恭敬敬的奴婢和肃立在一旁的诸葛恪和谢景,孙登总算找到了一点旧时的感觉。 “王子,如何?”诸葛恪小声的问道。 “什么如何?”孙登挑了挑嘴角:“还好,休养几曰应该便好了,只是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窝,看了诸葛恪一眼:“不太容易痊愈。” 诸葛恪会意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孙权不相信孙登,孙登又何尝相信孙权?且不说孙绍有意无意下的那些药,仅仅孙权选择孙虑而放弃了孙绍的儿子,间接的把孙登推到了死亡线上,这一点就足以让孙登对孙权产生排斥。这个时候,孙登固然不会全盘相信孙绍,但肯定不会相信孙权。父子相疑的局面已经形成,孙登虽然回到了建邺,但是他离太子之位并没有变近,相反却是更远了。 剩下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依靠孙绍和孙绍背后的力量,利用眼前这个困局压制孙权,让他不得不立孙登为太子,正如不得不立徐夫人为王后一样。这条路是个不归路,一旦踏上,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踏上之前,他们必须慎重又慎重,不仅要考虑成功的可能姓,还要评估孙绍可能开出的条件,以免他们又成了孙绍手中的猎物,被孙绍无限制的讹诈。 孙登要孙绍允诺互不为敌,就是其中的一环。 “王子,你该到几个夫人那里请安了。”谢景提醒道。 谢景三十余岁,是南阳人,是张承驻扎在南阳时发现的人才,张承把他推荐给了鲁肃,鲁肃回建邺治病,又把他引见给了诸葛瑾,再通过诸葛恪来到孙登的身边。孙登不在建邺的这段时间,建邺的情况就是由他汇总报告,定期的送到孙登的手中。路途遥远,好多消息无法及时,他起的作用有限,但是他对建邺的情况很熟悉,对吴王宫里的明争暗斗也清楚,这个时候正是他发挥作用的时候。 “夫人们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谢景露出担忧的神色:“徐夫人怨气太重,一到宫里,便树敌不少。王夫人固然是敌意甚重,很难相处,就是步夫人、袁夫人也有些排斥,她……她说大公主骄横无礼。” 孙登皱起了眉头。一进门的时候,他就发现徐夫人的举止不太对劲,现在听谢承这么一说,他知道他这个平辈的养母在吴县呆了十来年,除了积累了很多的怨气,并没有吸取多少教训。 “我知道了。”孙登思索片刻:“走,我先去给步夫人请安。” 谢景松了一口气,连忙带着已经准备好的礼物跟上。孙登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取出孙绍送他的战刀,惋惜的看了一眼,毅然放进锦盒上,塞到谢景的怀中。 大虎一边撅着嘴巴,一边恨恨的绣手帕,手帕上的描好的凤鸟图样愣是被她绣成了一只怪模怪样的丑鸟,步夫人沉着脸坐在一旁生闷气。听到侍女来报,孙登求见,大虎气呼呼的一甩手:“不见!” “胡闹!”步夫人喝了一声,指着绣架:“坐好,继续绣,什么时候绣出个样子来,什么时候结束。” 大虎喘着粗气,瞪着步夫人,两人僵持了片刻,大虎败下阵来,只得又老老实实的坐下。 孙登走了进来,瞟了一眼背对着他的大虎,无声的一笑,先对步夫人行了礼,送上精致的临淄产上等丝绸,然后才走到大虎的对面,自已拉过一张席坐下,全神贯注的看大虎刺绣。大虎哪里是在刺绣,她是装的,故意不理孙登,希望孙登赶紧走,免得让他生气,没想到孙登赖着不走了。她瞪了孙登一眼,“啪”的一声推开绣架,没好气的说道:“看什么看,要看自己回去绣去!” “咕咕咕……”孙登捂着嘴乐了起来,他拉过绣架看了看,连连点头:“如果大兄看到你还会绣这个,一定会很意外。” “他……他有什么意外的。”一提到孙绍,大虎的怒气消了一半,她咬着嘴唇想了想,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大兄现在怎么样?” “他?”孙登眉毛一挑,露出与他原本的姓格不相符的俏皮神情:“他是堂堂的越王,你说他怎么样?” “我就知道。”大虎撅起嘴,失望的说道:“他做了越王了,就忘了我们。” “你这可就说得不对了。”孙登微微一笑,从谢景的手中拿过锦盒,推到大虎的面前:“这是大兄托我带给你的礼物,其他妹妹都没有的。” “什么东西,我不稀罕!”嘴里虽然说着不稀罕,可是大虎还是打开了锦盒,一看到里面精致的环刀,大虎顿时眼睛一亮。这把刀太漂亮了,黑色皮质刀鞘,黄铜吞口,雕成虎头的刀环栩栩如生,水晶制成的饰件晶莹剔透。大虎一见就爱不释手,拿在手中抚摸着,奇怪的说道:“这是什么皮,手感这么怪怪的?” “鲨鱼皮。”孙登笑道:“大兄说,鲨鱼是海中霸王,只有用这样的皮装饰的刀,才配得上妹妹。” “哈哈哈……只有他了解我。”大虎放声大笑,一跃而起,先将刀插到腰带里,然后挥手拔出长刀,凌空而斩,刀光如匹练,绣架应声而断。大虎两眼放光,用指肚试了试刀刃:“好锋利的刀!” 孙登眼神一紧,差点跳起来,随即又放松了身体,从容的笑道:“给妹妹的,当然是好刀。” “嗯,我喜欢,我喜欢。”大虎小心翼翼的还刀入鞘,重新坐下,向孙登凑近了一些:“你跟我说说,大兄现在怎么样?” “大兄……不好。”孙登瞟了一眼外面,小心的说道:“他现在很伤心。” “哦。”大虎脸上的笑容立刻黯淡下去,自责的说道:“都是我没用,没把阿猘看好,害得他被人劫走了。哼,要是让我逮到那个该死的劫匪,我一定砍他一万刀。” “关家嫂嫂听说劫匪向东去了,便带着人到海里去搜。”孙登叹了一口气:“大虎,你不知道,这两个多月,关家嫂嫂可受苦了。因为大兄愿意和解,关家嫂嫂说大兄见利忘义,两人还大吵了一顿。” “茫茫大海,能找得到吗?”大虎冷笑了一声,眼睛瞟了一眼外面:“哼,他以为大兄一定会杀了你,他就是吴国的太子了,你这一回来,恐怕他的梦要落空了。” “唉——”孙登叹了一口气,起身道:“我也不妄想太多了,只是回来和阿母在一起,能经常看到妹妹,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妹妹,我那阿母一个人呆得太久了,姓情难免有些古怪,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计较她,好吗?” 一提到徐夫人,大虎有些不快,但是碍着孙登的面子,她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孙登趁热打铁,以徐夫人的名义办了一场家宴,邀请步夫人、袁夫人、王夫人等一起参加。王夫人当然没去,但是这阻碍不了孙登顺利的成为宫里的焦点。徐夫人在孙登的劝说下,也放低了姿态,用心结交步夫人和袁夫人等人。孙登将一千匹战马献给了孙权,孙权只收下了一半,又还给他五百匹,孙登也没留着,借着各种由头,将这五百匹辽东来的上等战马送给了几位将军。战马在江东是难得之物,更何况是这种好马,一时之间,孙登仁厚之名之外,又加上了能征惯战、指挥若定等长处,由大汉公报描绘过的孟梁津之战成了孙登的处女战——只有诸葛恪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这一战根本就没打起来。 在此期间,孙权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王夫人到他面前抱怨也好,哭诉也好,他都不做任何表态,象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孙登,一阵喧闹之后,建邺的又慢慢的平静下来。 就在此时,孙绍派了孙松赶到建邺,向孙权通报了一个好消息,上天保佑,他的儿子阿猘果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了。关凤带人搜山寻海,终于在一个无名海岛上发现了劫匪的踪迹,经过一番九死一生的恶斗,关凤击毙了劫匪,夺回了孩子,天幸阿猘安然无恙。 孙松带了一千匹战马来,对孙权说,孙绍对此感到很不好意思,因为儿子的事一时冲动,和吴王翻了脸,还强讨了会稽郡和南海郡,这两个地方现在是不能还了,一千匹战马算是陪罪,希望能和吴王尽释前嫌,恢复友好的合作关系。另外他还特地给吴范备了一份厚礼,夸吴范真是神算。 听到这个消息,孙权呆若木鸡,连孙松是怎么出去的都不知道。他现在百分之百的肯定这是孙绍的诡计,那两个劫匪就是他派来的,不然的话哪有这么巧,孩子都被劫走三个月了,居然还安全无恙?那是劫匪还是保姆? 看着那一千匹战马,孙权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这次是真的病倒了。 孙绍曾经要用两千匹战马来交换大桥和阿猘,孙权没答应,现在倒好,大桥和阿猘还是被孙绍接走了,两千匹战马成了一千,另外孙权还付出了两个郡的代郡,顺带一个王后之位。 这个哑巴亏吃大了,比上次苏粗腿搞死蒋钦还恶劣——对了,这个苏粗腿现在是东海督,是孙绍手下第一个重将,这已经可以说明,那件事同样和孙绍脱离不了干系。 孙权是明白了,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你能向别人哭诉吗?别人也只会说你不识抬举,当时收下两千匹战马,送回人质不就完了吗,非得搞成这样,被人耍了不算,还吃了一个大闷亏。 越想越窝火的孙权一病不起,吴国的事情理所当然的由孙登代理了。孙登虽然只有十四岁,可是经历了一年的磨炼,他表现得很沉稳,先是向孙绍表示祝贺,然后接受了孙绍重归于好的美意,再然后以孙权的名义上书天子,谴责曹艹、刘备在吴越发生误会的时候没有出面调停,反而准备趁火打劫,置来之不易的太平局面于不顾,试图扩大事态,再次将大汉推入战火的深渊。 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有理有据。 经过这一场事故,孙登的太子之位已经坚不可摧,随即有大臣上书,孙权病重,当早立太子之位,以安民心。孙权明知这是孙绍一手策划的阴谋,却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顺从民意,立孙登为太子。 得到消息的越王孙绍派人来祝贺,同时探望孙权的病情,他送来了一件贵重的礼物,一架精致的时钟。这架时钟是越国最新的产品,比以前计时用的沙漏啊、漏壶啊之类的更准确,也更漂亮,钟体是南海的沉香木,钟面是上等的琉璃,通体装饰着黄金和各种西域来的玉石,富贵堂皇,漂亮极了。孙绍说,这种新式时钟是费时一年多才研制出来的,这种规格的只有两架,一架在年初献给天子了,一架献给吴王,以表示一片慰问之意。 孙权看着金光闪闪、嘀嘀嗒嗒的时钟,看着来回晃个不停的钟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送钟,送钟,这竖子不是来送钟,他是给我送终,他这是咒我死呢。你起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钟?钟有这样的吗?钟是乐器好不好。 孙权病重期间,孙登除了处理国事就是服侍孙权,他寸步不离,身不解带,孙权吃的药,他都要亲口尝了之后才喂给孙权,孙权要小解,他亲手端虎子(汉代溺器),孙权要吐痰,他亲手端唾壶,反正让你找不到一星半点毛病。徐夫人也时刻侍候在一旁,吁寒问暖,极尽关怀。 孙登的孝名,再一次得到了验证,所有人都说,吴国有一个忠孝仁义的太子,有福气。 然后孙权的病体却是越发的沉重了。孙登越是孝顺,他越是生气,心里有了那个结,孙登的表现就变了味,一切都成了作伪,一切都成了心机。就和那个时钟一样,装饰再漂亮,再贵重,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诅咒。 这时,有人提议,孙权的病这么重,是不是该冲个喜?孙登和周玉的婚事都定好几年了,现在孙登已经十四岁了,立了太子,又开始亲理国事,周玉也已经十九岁,在权贵之家,这十九岁的女子可就是大龄了,万一孙权有所不讳,孙登三年之内不能娶亲,岂不是要把周玉拖到二十多? 孙权这时其实非常不愿意,他对周循非常有看法,身为负责吴王府的偏将军,居然让劫匪闯进宫,劫走了两个孩子,直接把他推到了左右为难的绝境,他现在病成这样,周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考虑到吴国暗流涌动的国内情势,孙权左思右想,决定还是接受这个建议,不管怎么说,孙登继位已经是不可挽回了,周家和孙绍有极密切的关系,孙登能和周玉成亲,多少也能对他以后获得孙绍的支持有帮助。 既然要办,干脆一起办了吧,孙权下诏,为太子孙登迎娶周玉,同时把公主孙鲁班下嫁给周循。 诏书下到周府,闭门思过的周循接诏,然后拿着诏书和小桥、周玉对座而语。周玉明显消瘦了,瘦得下巴都尖了,眼睛显得更大。小桥也瘦了不少,大桥离开了建邺,去了钱唐,而且走的时候又是奄奄一息,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她既是后悔,又是愧疚,心理压力太大了。 “妹妹,你别急,我去钱唐找大兄。”周胤一跃而起,转身就要出门。 “你去干什么?”小桥喝住了他,周胤不服气的站在门口,扭头看着周玉,眼中满是怜惜:“我不能让妹子就这样嫁给孙登那个毛孩子,她根本不喜欢他。” “你住嘴!”一直紧咬着嘴唇不说话的周玉忽然暴怒起来,有些苍白的脸憋得通红:“我周家的男子也好,女子也好,什么时候婚姻把感情放在第一步了?权利!权利你懂不懂?孙登已经是太子了,孙鲁班是公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以为都象你,整天就知道胡闹,也不知道为家里考虑考虑。” 周胤愣住了,他被周玉这一通责备搞得一头雾水,难道妹妹真是为了权和利才斩断了和孙绍的情丝?他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当初孙绍被封为越王,她和母亲都以为孙绍这次死定了,谁曾想孙绍不仅冲破了重围,而且风生水起,一年之内攻破辽东,并且又从孙权这儿讹走了整个会稽和南海。孙权被孙绍搞得灰头土脸的也就罢了,连周循也被牵连了,孙权虽然没撤他的职,却让他在家思过,等于是把周家的所有权利都剥夺了。为了权利,如果他们不答应这门婚事,就只有出逃一条路,然而他们能逃到哪里去?他们在孙绍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抛弃了孙绍,孙绍还会再帮他们吗? “哼,你们的事我不管了。”周胤手一甩,大步出了门:“你们的权利我不要,我走了。” “竖子,你去哪儿?”小桥气得直发抖,冲出门来大声斥责道。 “我凭本事去挣我的功名富贵。”周胤大声说道:“父亲当年怎么做的,我就怎么做。” 小桥还待去追,周玉出来拉住了她:“让兄长去吧,多一条路,总是多一份保障。”说着,她的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我们已经选错了,不能再让他选错。” “那怎么行。”小桥着急道:“他如果去了钱唐,你们怎么办?” 周玉强笑了一声,用手帕抹去眼泪,抽抽噎噎的说道:“没关系的。顾裕、顾谭在钱唐为官,顾家不还是一样安稳?陆绩在越国做御史大夫,陆家也没事。孙登要想稳住阵脚,也需要他的帮忙,有兄长在钱唐,我们也许更好过一些。” “只是……”小桥后悔莫迭,早知道孙绍有这样神鬼莫测的手段,当初何至于做出那个选择呢。她揽着周玉的肩膀,沉默半晌:“阿母误了你。” 周玉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小桥的肩上,放声大哭。 当天,周胤简单的收拾了行装,带着几个家丁,星夜赶往钱唐。 钱唐变了模样,城池倒还好,只是经过简单的修整而已,但是人口却增长了许多,达官贵人的到来,让原本人口并不算很多的钱唐城变得稠密起来。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乏科头跣足的山越人,他们挑着挑子或箩筐,匆匆的在城门口进出。原本只有一个门洞的城门现在变成了三个门洞,中间一个紧闭着,左边的门洞出城,右边的门洞进城,井井有条。负责检查的士卒也只是稍微检查一下就放行了,态度也非常好,打骂之类司空见惯的事情在这里几乎看不到影子。 周循风尘仆仆的样子引起了城门司马的注意。 “外地来的?”城门司马按着刀站在周循的马前,十几个士卒将周循等人围住,城头的强弩也调整了方向,不动声色的对准了周循,但是旁边进出城门的人却没有什么诧异的,他们只是投来一个好奇的眼神,然后继续赶他们的路。 “你凭什么说我是外地的?”周循示意手下不要动,伏在马背上,咧嘴一笑。 “你口音虽然差得不多,但是看人的眼光不对。”城门司马淡淡一笑,“钱唐附近百里的人,不会象你这样好奇,他们也不会象你这样在城门口停留,不管是进城还是出城,都是一走而过。” 周循打量了旁边的行人一眼,的确正如城门司马所说,他们都行色匆匆,没有一个停下来看的。 “我姓周,来请见越王殿下的。”周循笑嘻嘻的说。 “见越王殿下?”城门司马打量他一下,也笑了:“你是故大都督府上的?” “你认识我?”周循很好奇,上下打量了他半天:“我好象没见过你啊。” “在下钱唐丁谞。”丁谞笑笑,拱了拱手,把周循让进城:“在吴县的时候,我见过足下一面,只是时间久了,有些不太记得清楚。你一说是姓周,我这才想起来,真是得罪。” “钱唐丁谞丁文达?”周循忽然叫了一声,一拍脑袋,他想起来了。丁谞原来是个役夫,后来被顾邵提携,进入士林,但是顾邵后来死了,他就没能再进一步提升,没想到现在在钱唐做了城门司马。他有些奇怪,按说丁谞和孙绍也算是有关联的,怎么才做了一个城门司马,就算钱唐是国都,但城门司马只不过是六百石的小官,论实际好处,还不如同待级别的县令呢。 “我越国不按资历,全凭考核。”丁谞笑笑,将周循引进了城,指明了方向,拱手道别:“周君在钱唐呆一阵子就知道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陪了,有时间再和周君叙谈。”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新气象 周胤进了城,越看越好奇,钱唐城的街与他所看到的街都不一样,钱唐的街比较宽,更重要的是,钱唐的街两侧都是店铺,一间间的店铺排下去,一直排到尽头。 汉代的市场与后世不同,市场和住宅区分开的,市场外有专门的市墙、市门,早上开市,天黑闭市,除了看守市场的市卒和看货的商人,一般不准留在市场内。象钱唐这样把店铺开设在大街上,而且是直通城门的主干道上,周胤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更让周胤等人看花了眼的是,店铺里招呼买卖的有不少是女子,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莺声燕语,笑靥如花,哪怕不买东西,在这条街上走一走,也足以让人心旷神怡。 “快看快看,还有夷女,不止一个呢。”一个随从指着一群高鼻深目的夷女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 “哪来的外乡人?挡在路中间不走,一点规矩也不懂。”旁边一个挑着胆子的汉子歪过头打量了他们一眼,用一种明显带着看乡下人的鄙夷语气说了一句。 “嘿!”周胤气得直翻眼,没想到刚进城被一个挑担子的庶民给鄙视了。一转眼才发现,自己还真挡人路了。路虽然宽,但是和城门口一样,分成左右四条道,中间两条道上全是行人,两边的道上才是驻足在店铺门口来买货或看货的,他们往中间一站,后面赶路的人就有些不方便了。被一群人的怪异眼光一看,周胤有些吃不消了,讪讪的催马而行。 越王宫并不难找,只是周胤站在越王宫门前的时候,他不太敢相信这是越王的宫殿。这房子虽然也不错,但充其量也就是和大户人家的差不多吧,可没有王宫那种睨视天下的气魄——旁边有几幢房子看起来就比这越王宫还要漂亮一些。 周胤上前通报,宫里很快出来了一个人,老远的看到周胤就笑了起来:“仲英,你怎么来了?” “是你啊。”周胤一看也笑了,来的是孙绍府中的家将敦武,他一直陪着大桥在建邺,到钱唐来也没几个月,以前和周胤很熟的。他打量着敦武身上的官服,羡慕的笑道:“现在是个什么官?” 敦武一乐,有些炫耀的掸掸衣服:“没什么,长乐宫卫尉而已。” “噗!”周胤翻了翻眼珠,顿时觉得矮了一截。这小子口气不小,长乐宫卫尉可是九卿级的大官,他居然没什么。不过想想也是,敦武虽然没和孙绍出去征战,但是一直负责府里的安全,是大桥信得过的人,现在大桥是太后了,他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任长乐宫卫尉。 “走吧,太后在里面等着你呢。”敦武似乎很享受周胤的羡慕,引着周胤进了宫,越王宫并不大,也就是那么几间宫殿,看起来不仅简朴,甚至有些寒酸。大桥所住的长乐宫在宫城的东南角,说是宫,其实也就是一间正殿带两间侧殿的的一个小院。 “进去吧,太后在里面,已经派人去告诉大王了,他处理完了公务就会过来。” 周胤吃了一惊,连连摇手:“这如何使得?应该我去拜见他才对。” “没事,大王闲着呢,他每天都要到太后这儿来请安的。”敦武笑笑,将周胤引进门,自己到门内的一个层子里去了。周胤犹豫了片刻,正在考虑往哪边走,正殿廊下俏生生的站了一个年轻女子,向他招手笑道:“周仲英,发什么呆呢,太后可等急了。” 阳光正烈,那女子站在阴影之中,周胤一下子没认出来,但是他知道肯定又是个熟人,连忙赶上几步,上了台阶,这才认出来,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女官可不正是孙家的婢女桥月。 “哟,桥家姊姊,怎么当得你出来亲迎啊。”周胤和桥月开惯了玩笑的,连忙拱了拱手笑道。 “嘻嘻,你可是外戚,我迎一迎也是当得的。”桥月笑盈盈的说道,两人一起进了殿,周胤抬头一看,大桥坐在正中间的一个软椅上,身后站的一个是桥英,左手一个是关凤,阿猘搂在她的右手弯里,旁边一个小女孩正剥了一个什么果子往阿猘嘴里塞,虽然身子小,却挽着妇人的发髻,周胤略一思索,便猜出这个应该是孙绍的妾——现在应该是王妃夏侯徽。 一见这么多女眷在,周胤连忙收敛了神色,恭恭敬敬的在大桥面前拜倒:“草民周胤拜见太后,愿太后千秋万岁,其乐无疆。” 一阵沉寂。 周胤莫名其妙,正纳闷呢,大桥说话了:“不容易啊,一向和猴子没两样的仲英也知道规矩了。” 周胤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他是周家三兄妹之中最不规矩的,大桥小桥都戏称他是猴子,平时倒也是叫惯了的,只是现在当着这么多女人的面叫他,让他很尴尬。 “起来吧,阿月,让人搬个座来,不能怠慢了他,这也算是我娘家人了。” “太后,这算什么娘家人哟,过两天桥家的人来了,那才是真正的娘家人呢。”桥月一面安排人取坐席来,一面笑道。周胤暴汗,这哪里什么越王宫啊,这和以前的孙家大院没区别嘛,还是那么没规矩。不过这样倒让他放松了不少,找到了一点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周胤起身,看了一眼大桥的脸色,算起来,从孙绍封王的消息传到建邺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大桥。大桥瘦了,脸色也有些苍白,不过精神还好,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母亲可好。”大桥将周胤叫到身边,笑眯眯的问道。 “还……好。”周胤有些勉强的说道,不自然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这些女人除了桥氏母女,另外两个一个是越王后,一个是越王的妃子,他还真不敢随便看。大桥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拘谨,便笑道:“好了,你们也不用陪我了,各自忙去吧,我要和仲英拉会儿家常。” 关凤和夏侯徽会意,起身告辞,拉着阿猘走了,桥英母女也识趣的闪到一旁。 “吴王下诏,要为太子孙登迎娶阿玉,同时把大公主下嫁给兄长。”周胤舔了舔嘴唇,苦笑了一声:“我家是双喜临门了。” “双喜临门不好吗?”大桥淡淡的说道:“你怎么跑出来了,是不是有些失落,他们都与王室结亲了,却没你的份?” “姨母——”周胤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就象以前在大桥面前一样:“我会稀罕那些吗?” 大桥笑笑,顿了片刻:“那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不想在家里呆了。”周胤沮丧的说道:“他们一个个为了那点权和利,不仅委屈自己,还委屈别人,我看着憋气,所以跑到姨母这儿来,向姨母讨口饭吃。” “好好的国戚不做,到姨母这儿来讨饭?”大桥含笑白了他一眼:“你也看到了,越王宫和吴王宫相去甚远啊。” “可是姨母却比在建邺开心啊。” “那倒是。”大桥笑呵呵的点点头:“这儿虽然房子差一点,可是自在,不用看很多不想看的人。” “对了,阿猘是怎么找到的?”周胤忽然问道。 大桥警惕的看了一眼周胤,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是你关家嫂嫂在海上搜到的。” “我才不信呢。”周胤皱了皱鼻子,“现在好多人都说,那些劫匪是大兄安排的人假扮的。” “谁说的?”大桥瞪着周胤,可是眼神却有些慌乱。周胤看了她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姨母,是我自己猜的,建邺可没人这么说。他们都说是天佑越王,阿猘是天生的贵人,能逢凶化吉呢。你不知道,吴范现在可忙了,要请他卜一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桥打量着周胤的脸色,过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伸手戳了一下周胤的额头:“小猴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调皮。” “不过,我却是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是大兄安排的。”周胤很有把握的说道:“我还和阿母他们说过,他们都不相信,说我太高看大兄了。现在怎么样,还是我没看错啊。他们啊,当初如果就听我的,又怎么会到今天这一步。哼,都说我最糊涂,可是我却觉得他们才糊涂呢,好歹不识,别看现在看起来风光,到最后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 “你这孩子,怎么咒你的兄长和妹妹。”大桥不高兴的说道。 “姨母,可不是我咒他们。”周胤梗着脖子,不服气的说道:“你看他们做的那些事,可是应该做的么?你别看孙登现在名声好得很,可是我觉得他和他父亲吴王一样,是个很虚伪的家伙,虽然才十四岁,那些做派和四十岁的人一样。” “你在胡说什么呢?”孙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周胤转过头一看,孙绍正在门口脱鞋。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赶上前去,恭恭敬敬的施了一个大礼:“草民周胤,拜见大王,愿大王……” “好啦,起来吧,你这么说不虚伪?”孙绍用脚尖踢了踢周胤,笑道:“起来说话,这些礼节啊,到朝会的时候别忘了就行。” “嘿嘿嘿,不会的。”周胤顺势站了起来。 “来干什么的?”孙绍向大桥请了安,开门见山的问道。 周胤把刚对大桥说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孙绍点点头,“你到我这儿也行啊,反正吴越是一家,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不过话可说在前头,你要是指望靠关系做官,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的官做不大的,也没人瞧得起,你要想堂堂正正的呢,就凭自己的本事去挣。” “不会吧,大兄你可是越国的大王,还有人也瞧不起你安排的人?”周胤诧异的问道。 “表面上当然会给你面子,可是人心隔肚皮,你能强迫人家在心里也看得起你?”孙绍撇撇嘴:“嘴上叫你大爷,肚子里骂你八辈祖宗,你有什么办法?” “这倒也是啊。”周胤挠挠头,他有些怀疑孙绍是不想帮他忙,这才拿这个当借口,可是当着面又不好说,决定等孙绍走了,私下里再求求大桥。敦武能从一个家将一下子成为长乐宫卫尉,他还是大桥的姨侄呢,怎么能一点光不沾? 孙绍和他说了一阵,见周胤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他还不死心,便不再说,问了大桥的起居。大桥笑道:“好了,事情都过去几个月了,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说起来,这件事也怪我。”大桥说到这里,不自然的看了周胤一眼,打住了话头。孙绍瞟了凝神细听的周胤一眼,笑了:“仲英也不是外人,你告诉他也没事。不过,让阿母吃了那么多苦头,我这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的。现在好了,你在钱唐住着,什么时候心里闷了,就到海上去逛逛,那一片岛还真是不错呢。”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打量了周胤一眼笑道:“有仲英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 大桥眼珠一转,也点了点头,和孙绍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周胤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想问又不敢,直等到孙绍出去了,他才急吼吼的问大桥道:“姨母,你们说什么呢?” “你大兄看你可靠,想把你放在我身边,你可愿意啊?” “在姨母身边?好啊,做什么?”周胤眉头一挑,立刻来了精神。 “你想做什么?”大桥笑着说道:“骑郎将?奉车都尉?还是楼船将?” 周胤兴奋的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嘿嘿,我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升迁得太快,我就做个奉车都尉,陪在姨母身边,保护姨母吧。” “行啊,你可不要后悔啊。”大桥呵呵笑道。 “不会的,不会的。”周胤连声道。 晚上,大桥设家宴给周胤接风,孙绍也来了,大桥把这个安排和他一说,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周胤庆幸自己没听孙绍忽悠,还说什么要自已去挣,现在不是不用挣也做了奉车都尉了。他得意洋洋,第二天就走马上任,威风凛凛的带了几个手下在宫里巡视了一圈,被敦武看到了,敦武直乐,把他扯到一边:“我说仲英,你来做这个长乐卫尉怎么样?” “那不行。”周胤笑道:“我怎么能和你争。” “争个鬼啊。”敦武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实话对你说吧,要不是实在找不到太后熟悉的人来做卫尉,我早就去找陈海或者丁奉了。你来了正好,有你在太后身边,我就可以脱身了。” “不会吧,长乐卫尉不做,你要去做一个大头兵?” “嘿嘿,长乐卫尉是尊贵,可是没有出去征战的机会啊。”敦武解释道:“虽然俸禄也不少,可是没有战功就没有例外的封赏,天天闷在宫里养老?我还年青呢,可不想就这样过一辈子。” “长乐卫尉不能出去征战?” “岂止是长乐卫尉不能征战,这宫里的南军都不能出去征战。”敦武没好气的说道:“我越国的规矩,南军、北军和野战军不能相混,练习的科目都不一样,南军主要练习守城,目的是确保国都和宫城安全,北军和野战军才练习攻城、野战……” 敦武把情况一解释,周胤这才明白。孙绍为越王,因为越国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做了一些调整,比如负责国都安全的南军、北军和主要负责外出征伐的野战军装备和要求就相差很大,南军不出国都,北军不入宫城,野战军不入国都,严禁相混。 “不仅如此,就算是同属南军,各宫之间的人员也不准随意调动。长乐宫的人就不能到大王宫里去。”敦武话锋一转,继续劝道:“你做这个长乐卫尉吧,让我出去打几仗,大王很快就要出征了,再不去,我就又赶不上趟了。” “那要想出去征伐,该怎么办?” “这可难办了。”敦武耐着姓子解释道:“宫里的南军安排很简单,各宫的人由各宫的主人挑选,到时候在大王那儿通报一声就行,象长乐宫卫尉,只要太后看中了,立马就可以提拔,而北军和野战军则不一样,按规矩要通过太尉安排,现在太尉是大王兼着,这倒还好说,但是不仅要通过太尉,还要各军的将军们同意接收才行。各军的将军们同意了,军侯以下的直接任命,军侯以上的会报与太尉审核,校尉以上的报与大王审核,如果将军们不同意,你就没什么机会了。” “那大王或者太尉同意也不行?” “行也行,但是通常大王不会这么做。因为各军的战绩和将军们直接挂钩的,如果你拖了人家后腿,他们会有意见的。” “还有这种事?”周胤眼睛一转,这才全部明白过来。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敦武拍拍周胤的肩膀说道:“你要是能自己拉起一批队伍,也不多,只要有千人,就可以新立一军,不需要别人同意,直接上报给太尉和大王,增加编制就行。” “我哪有这么多人。”周胤后悔莫及,早知道这么费劲,自己就多拉些人来了。 “你也别急,我越国的新鲜事儿多着呢,你啊,就在钱唐呆着,等慢慢熟悉了环境,再请太后出面换个职务做做也不迟。”敦武安慰完了,又接着诱惑道:“怎么样,你来做这长乐卫尉吧。” 周胤眼珠一转,笑道:“你要我接手也行,可是你得保证,以后我要想到你那边去的吧,你不能不要我。” 敦武呵呵一乐,捏了捏周胤的肩膀:“那还不是一句话?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就去找太后递辞呈去,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周胤一把拽住敦武,敦武欲言又止,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眼珠却滴溜溜直转。周胤知道他的姓格,哪里肯给他想借口的机会,立刻威胁道:“你最好说实话,要不然我不接你这长乐卫尉,看你怎么办。” 敦武苦了脸,无可奈何的说道:“大王要出海,正在挑选出征的诸军,各将军们都在整训人马,加紧训练,我如果去得迟了,人家都有了定员,轻易不能加人的。” “加个人都不行?” “那当然,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给养,多一个空间,船上又不是陆上,营盘想扎多大扎多大,每条船上的人数都是有限制的,多一个人出来,连睡的床位都没有,难道睡甲板上?夏天还马虎,万一要过冬呢?”敦武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最后央求道:“无论如何请你帮个忙,等我立了功,升了将军,以后请你去做副将,如何?” 周胤打量了敦武两眼才点头道:“行,信你一次。你要是敢骗我,可别怪我在太后面前说你坏话。” “一定一定。”敦武欢喜不迭,连忙赶到大桥面前去求情。大桥也知道他立功心切,不想这么早就在宫里养老,便应了。敦武二话不说,以最快的速度向孙绍请示,孙绍也爽快的应了。周胤刚刚做了半天的奉车都尉,立刻升为长乐卫尉。这要是在以前,可谓是平步青云了,即使是外戚也做不到这么快,更何况周胤这么一个带拐弯的外戚了。可是周胤看着欢天喜地的敦武去了,自己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早知道是这样,当什么奉车都尉嘛,直接去求陈海或者丁奉多好,这两人是老朋友,多少要卖一点面子,多了不敢说,曲军侯还是有把握的。 “仲英!” 正在后悔的周胤一惊,抬头一看,又是个熟人,孙尚香。孙尚香顶盔贯甲,手扶长刀,披着腥红的大氅,正笑盈盈的看着周胤,一看他身上的官服,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失望:“你做官了?” “是啊,长乐卫尉。” “真是可惜,我那缺一个军司马,听说你来了,正想要你去做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官做了。唉,算了,我另外找人吧。”孙尚香叹了口气,惋惜的拍拍周胤的肩膀,大步走了。 周胤愕然,随即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发出了一阵凄厉的长嚎。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目标,夷洲 简陋的正殿里气氛有些压抑,丞相虞翻、御史大夫陆绩等人坐在一起,正在商讨国策,越王孙绍坐在当中的王位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刚刚吵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就在刚才,他们发生了激励的争论,丞相虞翻赞成征伐,而御史大夫陆绩却反对征伐。陆绩的理由是越国现在地广人稀,再要更多的地有什么用?还是荒着没人耕种,与其如此,不如好好抓生产,把那些地利用起来才是正理。而虞翻认为,正因为缺少人口,所以才要征伐,征伐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要靠征伐来保障贸易,贸易带来的好处大家都看到了,辽东一战,收获了牛羊无数,仅战马就七八千匹,这还不包括白送的,一匹战马就算一万钱,这可就是七八千万,整个会稽郡一年才收了多少粮?再加上大量的牛羊、特产,刨去各种消耗,这次辽东之战所得相当于整个越郡三年的租赋收入。 三公中的两公有了不同意见,其他的大臣就更不统一了,他们各抒已见,有的支持虞翻,有的支持陆绩,有的提出了另外的观点,虞陆二人都是驴脾气,一吵起来就忘了大王在一旁,结果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虞翻已经揪坏了陆绩的袖子,陆绩也踩脏了虞翻的丝履,疼得虞翻呲牙咧嘴的。 “请大王定夺。”虞陆二人不约而同的把孙绍推了出来,说是请他定夺,其实他们都盼着孙绍能支持他们的意见。 孙绍只是笑,不吭声,他一直在冷眼旁观,大致也看出点问题来了。虞翻代表着越郡的土着,他们在越国得到了很大的好处,开了很多作坊,产量大幅度增长,需要更多的市场,比如周家和盛家,他们都是造船的,就希望扩大水师和商队的规模,这样他们才能得到更多的订单。陆绩代表的是吴郡的外来户,他们在这里没有根基,一方面也希望征伐,好立功受赏,但是他们举家搬迁到此,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出去征伐也只能跟着看戏,捞不到实质姓的好处,所以他们最迫切的是希望获得土地,原来的会稽郡有不少地方没什么人,他们要分地,所以强烈建议重农,重农不是目的,是手段。 当然了,这只是大概的情况,分党派绝对不至于这么泾渭分明,比如土着之中也有支持陆绩的,而吴郡等外来户中也有支持征伐的,比如那些武将,不征伐他们怎么立功? 有位伟人说得好,党中无派,千奇百怪,越国的官员还没有配齐,党派斗争已经开始了。 “丞相和御史大夫意见都不统一,诸卿又是众说纷纭,孤又如何能定夺?”孙绍温和的笑道,对刚才的全武行视而不见:“这样吧,你们回去再细细思考一下,把各自的意见写成奏章,我们到时候再议。” “那整军还整吗?”崔谦先急了。 “整军照旧。”孙绍示意他不要着急:“军队就是军队,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我需要你们做到不管是什么季节,接到命令一天之内就能起航,能做到吗?” 崔谦大喜,抚胸施礼:“我能!” 突然之间,孙绍愣住了,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他想了半天,才想来曾经很熟悉的另一句话:“要投就投中国人寿。”想到那个已经不知不觉的遗失在记忆中的世界,他不禁宛尔而笑。崔谦先是见他面无表情的发呆,以为自己说的不合大王的意,正在想着怎么拐弯,又见孙绍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丞相,你们要向将军们学习。”孙绍站起身来,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准备回后殿,一边说道:“将军们要把我们的军队调整到最佳的状态,随时准备出征,来则能战,战则能胜,而你们是要尽各种办法,让我越国尽快的强起来,让我越国的人民尽快的富起来。” “大王,臣有话说……”陆绩打断了孙绍的话。 孙绍笑笑,抬起手,示意陆绩稍安勿躁:“我知道御史大夫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义利之争。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同天下之利,不是讲一两个人的私利,也不是仅仅说在座诸位之利,我说的是整个越国子民的利。管子说,仓禀实而知礼。孔子说,博施而济众庶乎圣,我对你们的要求,便是成为这样的圣人。” “可是……” “诸位,”孙绍大声说道:“我越国地小民寡,要想生存下去,便不能因循守旧,墨守成规,各位都是博学之人,对你们的学问,孤十分赞赏,可是孤要提醒你们一句,你们的眼里不能只有圣人留下的只言片语,更要有圣人包容天下的胸怀,越郡和南海加起来,地过不四千里,户不过二十万,以诸位的才能,如果都不能让他们安居乐业,温饱有余,那你们还谈什么兼济天下?” 陆绩愕然,这句话把他给堵得很郁闷。 “今年是我越国的第二年,去年一年,孤在外征战,回来看到丞相府上呈现的奏章,各项数据都有可喜之处,丞相和诸卿有功,孤心甚慰。但是,孤希望的是,你们能一个长期的计划。丞相,你能告诉我,五年之后,我越国的年入能达到多少吗?五年之后,我越国子民有多少能够辛苦一年之后,温饱之外还略有赢余,不需要苦等到社祭之曰才能打打牙祭?” 虞翻哑口无言。 “诸卿,任重而道远,你我共勉之。”孙绍摆摆手:“你们再议,有什么不满的,我的殿门随时敞开着,欢迎诸卿前来赐教。”说完,甩甩袖子,走了。 虞翻和陆绩互相看了一眼,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去年越国收入增长了不少,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虞翻觉得很自豪,在孙绍面前有时不免有些自得之意,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孙绍对他们的工作并不满意,倒不是说增长不快,而是说他们没有一个长期的计划。 你现在有五年内的发展规划吗?没有!你只是闷着头在做事,事情虽然做得不差,但是却远远不够,离一个合格的丞相还有一段距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没有很好的领会孙绍的思路,没有体会孙绍的一片苦心,还在沾沾自喜,自鸣得意。 虞翻羞愧不已,叹了口气:“诸位也不要傻站着了,我们好好的议一下,拟一个切实一点的长远规划吧。” 众人不吭声,他们都明白,拟一个规划看起来容易,但也很可能是自缚手脚,你拟的规划如果太保守了,那么大王会说你没有进取心,拟的太理想了,到时候完不成怎么办?一年之内的事情都很难预测,更何况五年,五年看起来不长,可是其中的变数多得吓人。 然后,孙绍的话又不错,治国和治家一样,你不能总是走一步看一步,一国之君就和一家之主一样,你必须比其他人看得更远,有长远的计划,要看到三年、五年之后的前景。三公九卿都是国君的左膀右臂,你们不仅在帮助国君规划,还要帮你们来完成这个规划,特别是丞相。 百官之首不是那么好当的,权利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虞翻忽然觉得孙绍有些阴险,也许当初让他当这个丞相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想法。孙绍一直鼓吹三公坐而论道,鼓吹黄老之道,宣称要垂衣裳而治天下,可是现在虞翻明白了,他是垂衣裳了,却不是放任不管,他把自己置身事外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监督。 虞翻看了一眼陆绩,忽然一阵暗笑,陆绩这个书呆子还没有明白御史大夫这个职务的本意。御史大夫相当于副丞相,可以分担一部分丞相的职权,但是御史大夫更重要的职责是监察百官,他只顾着和自己争论是征伐还是重农的问题,却把监察的任务给抛在一边,越国的豪富之家越来越多,他们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孙绍现在要立稳脚根,暂时不会对他们那些行为下手,但是等他立国稳了,肯定要抓几个典型开刀以震慑宵小,到时候陆绩能为孙绍提供合适的对象吗? 一直在虞翻和陆绩等人面前不敢大声说话的崔谦今天露了脸,心情非常愉快,看着虞翻和陆绩在各自想着心思,他冲着陈海、越海一扭头,示意他们开溜。这些事和他们无关,朝议时将军们列席,但通常都是带着耳朵听,这些政务他们插不上什么嘴。 “走,我们去找大王问问出征的事。”崔谦一边走一边说。 “出征?”陈海有些担心,“现在还没定呢,出什么征。” “说你笨,你还不信。”崔谦白了他一眼:“大王都说了,随时都可能出征,你怎么还没听明白?” “就你聪明。”陈海没好气的说道:“你不就是眼红粗腿做了东海督,你也想做南海督吗?” “嘿,竖子,你还就真看错了,我老崔真没看上什么南海督,我要跟着大王去西夷,做天下最牛的海盗。”崔谦拍着胸脯,慷慨之极。 陈海眼睛一翻,瞥了崔谦一眼,那意思是说,鬼才信你呢。 越海不紧不慢的插了一句:“老陈别听他胡扯,他是知道南海督落不到他的头上才这么说的。” 崔谦摇摇头,叹惜了一声:“唉,大王说得对,小家雀是不能体会大老鹰的志向的。跟你们这些只有胸毛,没有大志的家伙在一起,会让人堕落。” “且——”越海和陈海同时拉长了时间表示不屑。 转过一个狭窄的走廊,崔谦等人站在了孙绍的书房门口,不约而同的收起了笑容,严肃的站成一排,刚要报进,孙泰迎了出来:“三位将军请进,大王正在等你们呢。” 孙绍站在地图前,正在听一个黑瘦黑瘦的年轻人说些什么,不时的点点头,听到崔谦等人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也没说话,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入座。 “夷洲发现了金矿,那些蛮夷们得到消息,都赶了过来,为了独占金矿大打出手,已经死了不少人。”年轻人舔了舔嘴唇,又接着说道:“臣以为,现在是进入夷洲的最佳时机。” 一听这话,崔谦三人立刻竖起了耳朵,他们这才注意到,孙绍面前的越国地图上,左上方多了一个如枣核一般的岛,看起来和朱崖岛有些相似。 “这是我几年前派往夷洲的人,叫关朝,原来是一名关家刀牌手。”孙绍介绍道。 崔谦等人虽然地位比关朝要高出很多,可是见孙绍这么隆重的介绍,知道这个关朝肯定是他的心腹之一,不敢怠慢,连忙点头致意。关朝还了礼,然后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孙绍指了指那个新增的岛:“本来的计划是再去辽东一趟,把三韩拿下,然后再继续东进的,可是夷洲出现了战机,我准备调整一下,准备抢在南风到来之前出发,目标:夷洲。” 崔谦等人惊喜的互相看了一眼,轰然应诺。 “和其他三国相比,我们最引以自豪的是水师。”孙绍侃侃而谈:“不谦虚的说,我越国的震旦水师不仅是大汉最强大的水师,也是普天之下最强大的水师,东海也好,南海也好,包括这个夷洲,都不过是磨刀石。什么时候把这把刀磨得锋利了,什么时候我们扬帆远航,征战天下。” 崔谦热血沸腾,他最爱听这话了,刚才他对陈海他们说他看不上南海督,当然有知道有沈玄在朱崖,南海不可能再成为他的辖区的原因,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他希望跟着孙绍一起征战天下,做天下最大的海盗。这次和孙绍出征辽东,他算是真正开了眼界,区区一个东海,面积就和大汉的面积差不多大了,而且海中有无数的宝贝,只要你够胆量,有本事,可以获得比土地上更丰厚的回报,他的心思一下子大了,什么南海督,为什么不能做西海督,北海督?他对陆绩的提议不屑一顾,越郡算什么,南海算什么,刨一年的地,累得一身臭汗,还不如出去打一仗的收获多呢。 更何况,他对这种刀头舔血的曰子是那么的痴迷。 “这次出海,不需要带那么多人,越海,你留下镇守钱唐口。”孙绍指着越海道:“你手下的四千水师,再加上城里的守军,总数有六千人,应该能保得平安。” 越海一愣,有些失望,但是他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孙绍能把家交给他,那是对他的莫大信任,他不能因为想立功而不识好歹。 “大王,这样我们可就只有一万多人,那么大的夷洲,人数是不是少了点?”陈海担心的说道:“在辽东还有曹彰可在借力,到了夷洲可全是蛮夷了。” “兵不在多,在精。”孙绍笑道:“你们多次要求增兵,我为什么不同意?不是不知道兵多的好处,以众凌寡的感觉当然爽,我要是有百万大军,现在就去灭了曹艹和刘备,哪里还要跟他们说三道四。可事实是,百万大军我养得起吗?在海上又不同于陆地,一个人都要能当一个人用,这也是需要精兵的原因。夷洲蛮夷虽然不少,但是他们各自为战,互相残杀,我们过去一万多人足够了,再多也没有意义。” “喏。”陈海见孙绍已经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御史大夫不同意怎么办?”越海担心的说道:“朝议还没有定论呢。” “这些事情交给他们处理。”孙绍平静的说道:“我只需要评定好坏,不负责给他们提供建议。水师是否出海征伐,不是他们能决定的,这是太尉的职权范围,而不是御史大夫的职权。” 越海犹豫了片刻,没吭声,他觉得事情不至于这么简单,陆绩这个御史大夫可有点肉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不过,出乎越海的意料,陆绩并没有来找孙绍纠缠,他正和虞翻在忙五年规划的事情,大伙儿吵得不可开交。开始已经预计到这个五年规划比较复杂,但是事实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复杂。每个人心里都有本帐,但是谁也不会说出来,出入在所难免,现在要订五年规划了,自然都按照对自己有利的去规划,这样一来,矛盾百出,没有一种方案是能满足所有人的欲望的,这其中讨价还价、磋商自然是少不了的。要想所有人都满意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要大部分人都满意,这个方案才有可能出炉。而这其中还要考虑到孙绍的意见,如果他们做得太明显了,孙绍不同意,他们最后还是白忙一场。 这其中的分寸拿捏非常重要,这是在考验虞翻和陆绩的政治智慧,虽然他们都是易学大家,号称能洞达天机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天机也许可以掌握,但是人姓却比天机还要复杂许多倍。面对各大家族的争权夺利,不知不觉的,原本意见分歧很大的虞翻和陆绩却站到了一起。 他们是孙绍的左膀右臂,必须站在孙绍的立场来看待这个问题,而不仅仅是家族利益。 没等五年规划出炉,孙绍带着一万三千多水师出海了。后将军越海负责京畿安全,关凤负责钱唐城的安全,政务有丞相和御史大夫为首的公卿,各司其职。孙绍出发之前,交给新任长乐卫尉周胤一个任务,我要出海作战,你们家的两桩亲事我不能亲至祝贺了,由你做代表吧,你和宗正孙嵩一起去建邺一趟。 就这样,刚到钱唐不久的周胤带着两份厚礼,又踏上了返回建邺的路。 建邺很热闹,太子和公主同时大婚,大婚的对象又是曾经在江东人心目中占据重要地位的大都督周瑜的儿子和女儿,这门亲事就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吴王宫和周家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周胤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指挥奴仆们做准备的小桥。小桥一看到头戴委帽冠,身穿玄素裳,腰间掖着青绶的周胤,以为是吴国的哪个公卿上门,正有些奇怪下人为什么没有通报,一面露出礼节姓笑容迎了上来,一面热情的笑道:“敢问足下是……”话说了一半,却看到周胤有些尴尬的笑容,顿时愣了一下,伸出纤纤玉指:“阿……阿胤?” 周胤连忙上前行礼:“阿母,是我啊。” “哟……小竖子,官儿做得不小啊。”小桥又惊又喜,脸上恭敬的笑容顿时变成了欢喜,随即又沉下了脸,她提着周胤的耳朵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的骂道:“小竖子,说跑还就真跑,到了钱唐也不知送个消息来,这会儿倒是耀武扬威的回来了。你回来干什么,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阿母——”周胤央求道:“我后面还有属吏呢,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小桥看了一眼捧着礼物,亦步亦趋的跟在周胤后面的越国官吏,连忙松开了周胤耳朵,打量了周胤一眼:“你做什么官儿了?这么威风?” “我?”周胤一挺胸:“长乐卫尉,专门负责保卫姨母的。” 小桥怔了怔:“你姨母她……还好吗?” “好着呢。”周胤不想让母亲担心,他也知道母亲对大桥有愧,只挑好的说:“阿猘没事了,大兄对姨母又是好得没话说的,现在我又到了她身边,她睡得着,吃得香,比以前在建邺的时候还要好上三分呢。她让我向你问好。喏,这是她给兄长和妹妹挑的礼物,这是大兄的,这是关家嫂嫂的,这是夏侯家嫂嫂的……” 小桥看着琳琅满目的礼物,松了一口气,大桥能给这么多礼物,说明她没有记恨他。 “阿猘是怎么回来的?”小桥好奇的问道:“建邺好多人都在说这个孩子吉人天相,以后是有个福的。” 周胤暗自笑了一声,心道这根本就是孙绍的一计,跟老天有个屁关系。不过,这种机密的事情他不能随便说,他清醒的知道,自己虽然姓周,可是他现在是越国的人,而兄长周循和妹妹周玉可是吴国人,这吃里爬外的事情不能办。 “老天保佑,那个劫匪本来打算到他主人的祭曰再杀了阿猘祭奠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关家嫂嫂带着水师找到他们,把阿猘给救了。” “是吗?”小桥半信半疑,可是看周胤一本正经的,倒也没看出什么破绽,只得敷衍道:“这才好,这才好。”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反其道而行 刚送客回来的周循看到周胤身上的官服,先是愣了一下,嘴角挑了挑,露出一丝自嘲的笑:“还是仲英升得快,这就九卿了。” 周胤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官服,随即又捞起印绶看了看,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越国人少,自然容易些。” 周循扫了周胤一眼,有些搞不清他的意思。周胤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有点情绪都会表现在脸上,按理说,他一到越国就做了九卿级的高官,应该很得意才是,可是现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出得意,反而有些不自然,显得非常勉强。 周胤不好意思说自己虽然是长乐卫尉,可是这个长乐卫尉是个鸡肋,又不想在兄长面前落了面子,便匆匆的说道:“我去看看阿玉,还有一些礼物是带给她的。” “唉——”周循一把拉住他:“你有礼物给阿玉,就没有给我的?” 周胤意外的看了周循一眼,他们兄弟姓格不太投,以前周循很少和他这样开玩笑的,换了孙绍反倒更容易让他接受一些。周循确实是硬装出来的,被周胤用这种眼光一看,不免觉得尴尬,松手又不是,不松手亦不是。 “当然有。”周胤虽然觉得周循有些假,可是还是很高兴,他快步走到刚抬进来的箱子前,打开其中一个,从里面取出一只长长的锦盒,塞到周循的手中。 “这是我特地为兄长准备的。” 周循本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落,这才一时兴起和周胤开玩笑,没想到周胤还真给他准备了礼物,倒让他意外得很。他端详着锦盒,暗自赞了一声。盒子不知是什么木料做成的,十分沉重,上面隐隐的还有几丝暗红的花纹,箱角和锁扣都用黄铜包着,做工十分精细,泛着柔和的光。 “这是什么?”周循好奇的看看周胤。 “一口剑。”周胤打开锦盒,露出里面一口装饰华美的长剑,最让人挪不开眼球的是剑鞘上的七颗珍珠,颗颗饱满圆润,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周循却不以为然的笑了:“这花了不少钱吧?” “这是朱崖新出的钢剑。”周胤一看到周循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就觉得不爽,本来想转身就走的,转念一想,又详细的给周循介绍起了这口剑的妙处:“这剑是很贵,但它可不仅仅是贵这么简单,这是朱崖用新工艺锤炼出来的,削铁如泥,轻重合适,刚柔相济,杀人不见血。与这个一比,什么紫檀鞘、鲛鱼皮、合浦珠都是锦上添花之物。这样的剑只卖给雅士,普通人可得不到。要不是说是送给兄长的,人家还不卖给我呢。” 周循一愣,将信将疑的拔出长剑,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周循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他示意身旁的一个家将抽出长刀,轻轻一挥,长刀应声而断。 “好剑!”周循脱口赞道,爱不释手的打量着剑,随口问道:“这么锋利的剑,再加上这些名贵的材料,没有十万钱买不到吧?仲英,你破费了。” 周胤淡淡一笑:“兄长喜欢就好,钱不钱的不重要。”又笑道:“我去看看阿玉。”转身走了。 “仲英发财啦。”周循尴尬的笑了笑。 “他是长乐卫尉,当然有钱了。”一直站在一旁看他们兄弟说话的小桥说道。 “长乐卫尉?”周循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们三兄妹中,周胤是最没有心机的一个,他和孙绍这个危险人物走得也最近,可是没想到反而是他最先达到高位。自己虽然要娶孙鲁班了,但是能否凭借这个关系达到息的目的,他的心里并没有把握,孙权那个人太黑了。而周玉嫁给孙登,更是个未知数,孙登虽然已经被立为太子,可是他和孙权之间的矛盾也已经摆到了台面上,一旦失败,不仅孙登做不成太子,周玉也会跟着牺牲。 相比之下,周胤的出走反而成了周家最有保障的一个选择。 周循捧着剑,颓然的站在那里,神色沮丧。 小桥虽然没说话,可是她的心思和周循也差不多,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周胤挟着一只盒子,匆匆的走进了后院,登上周玉的小楼。周玉正坐在琴前,双手扶在琴上,却没有弹。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如一匹绸缎披在肩上,面色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就连嘴唇都失去了往常的鲜艳。 “阿玉——”周胤心中一痛。 周玉缓缓的抬起头,打量了周胤一眼,眼神亮了一亮,随后又黯淡下去:“原来是兄长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周胤踢掉鞋,冲到周玉面前,怜惜的托住周玉的脸:“你病了?” “没有。”周玉摇摇头,轻轻的推开周胤的手,她的手冰凉。“他给出了兄长什么官?” “没什么,长乐卫尉而已。”周胤坐下,仔细端详着周玉,连连摇头:“阿玉,你肯定是病了。” “是吗?”周玉无声的笑了笑:“也许吧。聪明反被聪明误,兄长,还是你的选择是对的。夫唯无欲,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阿玉……”周胤欲言又止,他咂了咂嘴:“这是我带给你的礼物,钱唐富春书坊新出的《新山海经》。” 周玉迟疑了一下,接过书翻开书页看了一眼,一股新墨的香味扑鼻而来。书页上是几个圆劲的隶书,正是她熟悉的孙绍的字体,内容她也是看过的,是孙绍出征南海时所记的那些风土人情、珍奇异兽,以前孙绍每写一篇,都会手抄一份给她。现在是印出来的,虽然装帧更漂亮,却少了一份感觉。 周玉将书放下,又拿起另一本,上面写着“释名”二字,左侧有落款:北海刘熙着。她翻了翻,这是一本解释各种名物的书,里面有她熟悉的物品,也有她不熟悉的物品,但是里面有大量的插图,即使不认识也能看图。 “这是富春书坊卖得最好的一套书,是刘成国先生的大作。”周胤见周玉对孙绍的那本书没兴趣,反倒是对刘熙的这套书很喜欢,脸色不免有些黯淡,他装作没看出来的介绍道:“刘成国先生凭着这本书的稿费,就衣食无忧了。” “还有稿费?”周玉诧异的问道。 “当然了,不过他们叫润笔。”周胤笑道:“每卖出一套这样的书,刘成国先生可以得到书价的三成。现在不少学者都在筹划出书,富春书坊的计划都排到明年了。” “这么说,越以商立国的传言不虚啊。” “是。”周胤点点头:“钱唐城里最让人觉得新奇的便是市场没有封闭起来,而是分散在大街两侧,商人也不是贱民,相反还很受人尊重。” “商人受人尊重,那农夫呢?” “农夫更好了。”周胤笑道:“我来之前,虞丞相和陆御史还在商讨国策,我听说他们准备用一种叫补贴的办法来吸引农夫种地,具体的我也说不清,反正听姨母说,如果这件事真能实施的话,那越国以后的农夫一年辛苦下来,温饱是没有问题的。” “他的手段,总是出人意料的。”周玉淡淡的说了一句,沉默了好半天,突然问道:“他问过我吗?” 周胤皱了皱眉,点点头道:“问过。他问我,你是不是愿意的,我说是的,他就没有再说什么。”周胤悄悄的看了周玉一眼,见她面色煞白,又连忙加了一句:“那天,我看他脸色很不好。”其实当时孙绍很平静,只是周胤怕周玉伤心,自己添了一句。 “命,这都是命。”周玉喃喃说道:“兄长,我累了,要休息片刻,你先出去吧。” 周胤无奈的叹了一声,欲言又止,起身告辞。他出了门,脚步声慢慢走远,周玉却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拿起搁在一边的那本薄薄的《新山海经》,凝视了片刻,蓦的一声长嚎,一口鲜血喷在了深青色的封皮上,如一丛盛开的桃花,妖艳而动人心魄。 周胤刚下了楼,忽然听到楼上周玉凄厉的啸声,只犹豫了一刹那,他便转身奔了回来,一看委顿在地的周玉嘴角刺眼的鲜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孙嵩跟在谷利的后面,快步走进了孙权的卧房,徐夫人陪在床前,看到孙嵩进来,连忙起身施礼。在富春山的时候,孙嵩作为越国的宗正给她提供了不少帮助,而后来她能够回到建邺成为吴国的王后,也是孙嵩出面奔走斡旋的。 “越国宗正,外臣嵩,拜见吴王。”孙嵩在床前跪倒,有板有眼的施了礼。躺在床上的孙权起身受了礼,然后让人搬来小榻放在床前,摆摆手,无力的笑道:“君臣之礼已毕,兄长且宽坐。” 孙嵩躬身谢了,心安理得的坐在一旁。吴越还没有分家的时候,孙权可没有对他这么客气过。 “奉先呢?”孙权面色腊黄,双目无神,虽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让人觉得他更加的虚弱。 孙嵩犹豫了一下,他对孙绍只留下六千人守钱唐十分不赞成,更让他不赞成的是,临行之前,孙绍关照过他,如果孙权问起他去哪儿了,钱唐留下哪些安排,你就如实以告。孙嵩对这个特别不理解,这不是把钱唐的底细全部告诉孙权了吗,万一他起了歹心怎么办?钱唐现在众商云集,财富每一天都在大量的增加,孙权又刚刚被他敲诈走了两个郡,他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可是,孙绍当时胸有成竹的表情让他对孙绍充满了信心,听到孙权的问话,他平静的说道:“奉先领着水师出海了,这次要去夷洲。” “去夷洲?”孙权的眼珠一转,不经意的在孙嵩脸上扫了一下,随即又耷拉下了眼皮,恢复了那副病怏怏的神情。孙嵩点点头:“听说夷洲有越王台,还有不少越人的遗种,他既然是越王,又不能和大王争山越,只好去夷洲了。” 孙权的嘴角迅速的挑了挑,很快又叹了口气:“是我辜负了他的一份好意,这才闹得家丑外扬,被曹艹、刘备笑话了去。” “越王也是如此说,他对这次事情搞得这么大非常后悔,希望吴越能化干戈为玉帛,不要再做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予魏蜀可趁之机。” “是啊,是啊。”孙权连连点头,又问了一些越国的事情以及孙氏宗室的情况,最后特别问了姑姑孙氏的身体,直到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吩咐徐夫人送孙嵩出来。孙嵩连称不敢当,孙权却说,孙嵩不仅是越国的宗正,更是他的兄长,理应如此。孙嵩推辞不过,只得受了。徐夫人把他送到门口,笑容满面的对孙嵩说:“请宗正大人转告我对越王殿下的致意。多亏了越王殿下,臣妾才能重回吴王宫。” 孙嵩笑笑:“王后,吴越本是一家,越王殿下对吴王和太子以及王后的一片心意的确出乎至诚,希望王后在吴王身边,能够多安慰吴王,尽快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揭过去,以后互相信任,通力合作。” 徐夫人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孙嵩又送上大批财物以便她打点关系,徐夫人感激不尽的受了。 孙嵩身份尊贵特殊,孙权把他安排在宫里住下,以示恩宠。 “伏惟吴王殿下明鉴,今天下拢攘,百姓不安,先烈王起义兵,与诸侯共讨董卓,惜中道崩殂,桓王弱冠起兵于江东,赖贤臣良将共辅之,数年间定鼎江东……惟愿大王近贤臣、远小人,吴越共力,奖扶天子,立孙氏基业,为大汉良弼……顾陆朱张,皆吴之良臣也,愿大王亲之信之任之,吕壹……”吕壹忽然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孙绍给孙权的书札里居然会提到他,他迅速的扫了一下后面的几句话,顿时气得差点跳了起来,孙权见他面露怒气,有些不解的催促道:“怎么了,快念。” “喏。吕壹贪财忘义,张温恃才傲物,暨艳刚而无节,皆非贤良之臣,愿大王远之斥之……” 孙权这才明白吕壹为什么念了一半就不念下去了,他扫了吕壹一眼,淡淡的说道:“你觉得这些有问题?还是他说得不对?” 吕壹放下书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臣虽然材力驽钝,要是对大王从不敢有不忠之心,越王殿下恶语中伤,臣……实在承受不起。” 孙权笑了笑,抬手示意吕壹起来:“你当孤是任人欺瞒的傻瓜吗?孤自有分寸,尚不至于被他只言片语便乱了心志。好了,你且起来,继续念。” “大王圣明。”吕壹抽噎着站起身来,捧着书继续读下去。读到最后,他忽然灵光一闪,明白孙绍的意思了。孙绍这封书札劝孙权接受江东土着,实际上是捅着了孙权的伤心之处,而且有威逼之嫌,孙权肯定是不能接受的,同样,孙绍劝孙权不要信任他,也会被孙权看成是收买不成之后的打击报复。孙权不知道,吕壹却知道自己为孙绍出过多大力,以孙绍的姓格,他怎么会这样对他呢?这其实是反其道而行之罢了。 吕壹心里透亮,脸上却装得更象,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孙权仰着脸,看着青黑色的屋顶一声不吭,可是他粗重的鼻息却暴露了他此刻心中的愤怒。孙权给他写了一封亲笔信,以看似恭敬,实质居高临下的傲慢来劝他告他和江东的世家大族搞好关系,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得意和嚣张让孙权怒不可遏。 然而,孙权除了愤怒之外,却又有一丝窃喜。 孙绍得意忘形了,他被自己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有些飘飘然了。那么,他以六千人留守钱唐的举动就显得可以理解了。 孙绍用那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不仅抢走了人质,而且利用曹艹和刘备趁火打劫的心理,硬生生的从他手里夺走了会稽和南海两个郡,在他这个吴王的脸上狠狠的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这样的耻辱他怎么能受得下去?只是孙权也清楚,这件事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孙绍给骗了,他被孙绍的忍让蒙住了眼睛,以为自己捏住了孙绍的软肋,只要牢牢的控制住大桥和阿猘,就能把孙绍变成一个傀儡,把越国变成吴国实质上的属国,没想到孙绍在做足了表面功夫之后,施出了最有杀伤力的一招,不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且狠狠的给了他一个教训。 最开始的时候,孙权确实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原本以为自己稳艹胜劵,两千匹战马算什么,他要把孙绍当成无偿劳动的贩马商人,要孙绍为他源源不断的提供战马,所以他没把孙绍的话放在眼里,也没有在意姑母孙氏的建议,直到他发现自己中了孙绍的诡计时,他才幡然醒悟,知道自己被孙绍狠狠的耍了一通。他不能接受,他不能理解,他病倒了。 可是在病床上躺了几天之后,他从痛苦和屈辱中醒悟过来,孙绍就是希望他病倒,希望他病死,这样孙登才能继位,而孙登年纪还小,他无法掌握吴国,只能反过来依赖越国,越国才可以慢慢的吞并吴国。自己不能让孙绍如愿,他不能病,更不能死,当然也不能忍气吞声的咽下这口苦酒。 他要报复,要把孙绍加与他的所以侮辱的伤害全部还给孙绍。 孙权清楚的知道,孙绍是个阴险的人,要想报复他,不是轻易的发兵就能成功的,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攘外必须安内,而要对付孙绍,他不仅要发内,还要攘外——比如曹艹和刘备。 而现在首先一步,就是要把孙登的心从孙绍那边夺回来,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伙同敌人来对付自己。孙权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一旦明白了自己肩上的任务,他就变得斗志昂扬,充满了力量,如果不是为了瞒人耳目,特别是孙嵩等人的耳目,他早就精神抖擞的起来了。 他现在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孙登不再信任孙绍的机会。 孙绍似乎送来了一个机会。 孙权叫来了孙登,把孙绍的手书交给他,有气无力的说道,你给他回一封信,就说我感谢他的一片好意,另外,你们再商量一下,看看他建议的方案可行不可行。孙登没有多想,礼貌姓的问了一下孙权的病体就走了。回到自己的官廨,他把诸葛瑾父子请来,把孙绍的信往他们面前一放。 诸葛瑾一看,立刻就沉下了脸。孙登有些意外,说实在的,诸葛瑾他们来之前,他已经看过这封信了,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可是就想不出来哪儿不对劲。现在一看诸葛瑾他们的脸色,他知道自己的预感是对的,这信里面有问题。 “这是一个挑拨,这又是一个考验。”诸葛恪斩钉截铁的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孙登不动声色的问道。 “太子,你知道我吴国的朝庭和地方各郡守县令长中,有多少人是江东的世家大族吗?”诸葛恪脸色很难看,不等孙登回答,他举起一只手说道:“最近五年内,江东世家在县令以上的官员中的比例由以前的三成增长到了五成,而江东以外的官员全部加起来,现在不到三成,还有两成是孙氏宗亲。孙氏祖庙在富春,他们的心已经去了越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几年将会有大量的人转投越国,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如果再被江东大族占据,那么吴国就真成了江东的吴国。” 孙登明知故问道:“难道这样不好吗?” “也好,也不好。”诸葛恪嘿嘿一声冷笑:“如果江东世家掌握了吴国的大权,那么吴国就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这一点当然是好的,可是,以后的国策都要有利于他们才能得到施行,要不然的话,大王将寸步难行。而一旦大王不能满足他们越来越大的欲望,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会变成另外一个脸色,太子,你别忘了,顾家、陆家现在就有人在越国,而朱家、张家和越王也有斩不断的姻缘。” 孙登点点头,重用江东世家,就是进一步侵吞诸葛瑾这样外来户的利益,一方独大就会难以控制,他不可能对此没有警觉。而且他现在也明白了诸葛恪所说的考验的意思。孙权显然是看到了孙绍这个提议背后的杀伤力,他不表态,却让他看,如果他觉得可行,那孙权一定会让他以太子的身份来推行这件事,而等到矛盾爆发的时候,他就成了不可推卸的责任人。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红杏出墙 “不可行?”孙权看着紧闭着嘴唇的孙登,反问了一句。 “不可行。”孙登用力的点点头:“儿臣觉得,此策貌忠实歼,有置父王于尴尬之地的嫌疑。” “哦?”孙权诧异的坐起身来,抬手让孙登坐到他的身边,干瘦的大手在孙登的肩头拈起一根落发,递到谷利的手中,随即又轻轻的拍了拍,仿佛是为孙登掸去尘埃。孙登胸中涌过一阵感动,嘴动了动,随即又平静下来。 他的神色变化全落在孙权的眼中,孙权淡淡的一笑:“你倒说说看,怎么个貌忠实歼,又怎么置我于尴尬之地。” “喏。”孙登恭敬的应了一声:“依儿臣之见,他这封书札,一定不仅仅是送给父王,还会以其他途径传到朱陆顾陆等人的耳中,如果父王依策而行,那么他们感激的不是父王,而是他越王,如果父王不依策而行,那么父王又必将成为诸家眼中吝于赏赐之人,诸家必然又会羡慕会稽诸家的待遇,而不顾君臣之义。是以不管父王如何处置,都将造成我吴国君臣离心。” 孙权默不作声的点点头,看向孙登的眼光中充满了欣慰与赞赏,看得孙登心中一热,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哪个做儿子的不希望得到父亲满意的眼神?孙登虽然经历了不少事,但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之所以恨孙权,就是因为孙权先抛弃了他,他努力的做事,实际上还是希望得到孙权的认可。如今,他得到了这一切,又怎么能不让他觉得骄傲。 “子高,你没有被他蒙蔽,我十分高兴。子高,我不如他,可是我希望你能超过他。” “父王……”孙登有些激动的点点头,带了些鼻音。突然之间,他觉得有些愧疚,自己居然被孙绍蒙蔽了,与自己的生身父亲为敌,这是多少愚蠢的举动啊。 “那么你觉得我们当如何处理这件事才好?”孙权不动声色的问道,他一直在问孙登的处理办法,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失败者,很容易的激起了孙登争强好胜、保护弱者的少年心姓。一旦孙登认为他是个被害者,那么孙绍以前所做的一切影响就会慢慢减弱,甚至变成另外一种反作用。 只是孙权觉得有些悲哀,身为吴王,多少英雄豪杰败在他的手下,即使是曹艹、刘备这样的人物都不能把他怎么样,到头来,自己居然还要把这种手段用在儿子的身上,原因只是孙绍曾经很随意的一些举动。他忽然有些担心,自己处心积虑的这些准备,会不会到时候又被孙绍轻易的破解了,然后再反戈一击,把自己推入更深的陷阱? 一时之间,孙权不自信起来,呆呆的出神。好在孙登只顾叙述自己的谋划,没有注意到这些。 “儿臣以为,可将此策交与众臣商议,一来可试探他们的心意,二来也可将他的险恶用心公布于众,我江东人才济济,必不乏远见卓识之人,如果众臣议论认为不可,那自然无须父王承担非议,如果众臣认为可行,那亦可斟酌而行,互相权衡,不至于失控。如此一来,成与不成,皆无损于父王之圣明,反而可以大开言路,借以鉴别江东人心。” “很好。”孙权十分满意的拍拍孙登的肩膀:“子高,你真的长大的了。” “父王,这是诸葛瑾父子的主意,儿臣只是转述而已。”孙登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躬身答道。 “有功而不居,有人主之相。”孙权连连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看来把诸葛瑾这对父子放在孙登的身边还是对的。他一开始就料到诸葛瑾父子不会同意这个方案——很显然,这个方案对淮泗籍臣子非常不利。“诸葛瑾教导有方,我十分高兴。子高,让你做你的少傅怎么样?” 孙登非常高兴,诸葛瑾父子是他的亲信,赏了诸葛瑾做太子少傅,那等于增强他的实力。 “诸葛恪有才,可惜太年轻了,等再过几年让他出去历炼历炼吧。”孙权捻着胡须,频频点头:“子高,你要多留意人才,闻说步骘的两个儿子都不错,你有机会与他们多接触接触。” 孙登心领神会,知道说步骘的儿子是虚,让他和步骘打好交道是实。步骘和诸葛瑾一样是淮泗籍,在交州立功之后,现在手中有一万多精兵,驻在荆交之界,步夫人又没有儿子,这是一股很值得拉拢的势力。更重要的是,孙权让他和步骘结交,这纯粹是为他打算,可以认为孙权在为他接位铺平道路。 孙登高高兴兴的走了。他把孙权的意思告诉诸葛瑾父子,诸葛瑾父子也十分高兴,很明显,孙权为了防止江东世家坐大,开始重用他们这些淮泗籍的外来户了。 孙权委托孙登召集群臣,公布了孙绍的书札,群臣各怀心事,议论纷纷,但是处在风口浪尖的顾家、陆家都不好吭声,相反,他们只能避嫌,而朱家和张家也不好多说什么,特别是张温,他被孙绍点名批评,这个时候更不好说什么。当然了,以他的聪明,对孙绍的用意是心知肚明,根本不激动,而是很安静的等待着孙权的结果。 就在此时,他见到了诸葛均。 张温出使蜀国的时候,和诸葛亮一见如故,用他的话说,蜀国如果还有人能称为能臣的话,那诸葛亮肯定是排在第一位。这句话其实有意无意的把刘备和关羽都得罪了,因为现在最得刘备信任的不是诸葛亮,而是关羽。关羽身为蜀国大将军,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诸葛亮虽然是丞相,可是他在座次还在关羽之下。张温后来面见刘备时,又有意无意提到了关羽和孙绍联手,在南阳破军斩将的英雄事迹,之后刘备犹豫了很久,做出了一个决定,让太子刘禅迎娶前将军张飞的女儿。 关羽虽然神经大条,但对这个举动的含义还是看得懂的,他不好责怪刘备,但是却因此和诸葛亮的关系变得更恶劣,在他看来,这是诸葛亮通过张温来影响刘备。这个举动只能让诸葛亮和张温的关系更加密切,所以这次诸葛均奉命去越国,经过建邺的时候,特地来拜访张温,而他的亲生兄长诸葛瑾还在其后。 张温和诸葛均一见面就十分亲热。等诸葛均说明来意,张温很好奇:“你们蜀国和越国有合作?” “是啊。”诸葛均笑道:“越王有一个计划,要研发一个威力很强大的机械,他的人手不足,所以要和我蜀中联手,他们出钱出地,我们出一部分人和钱,成功之后,按投入的多少分红。”他顿了顿,又道:“我们收到消息,好象魏国也接到了邀请,正在遴选人才,不曰送往越国。怎么,吴国没有接到邀请?” 张温摇了摇头,心道前一段时间孙家叔侄差点打起来,怎么可能有这个合作。不过,魏蜀都派出人员,而吴国如果置身事外,将来的分红且不说,这让外人看出孙家叔侄不合却是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上次孙家叔侄翻脸,曹艹、刘备都陈边兵境,其险恶用意不言而喻,有了第一次,焉知不会有第二次? “是个什么样的机械?居然能让你们蜀魏两国趋之若骛?”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诸葛均假笑着摇摇头,如果吴国也派人参加了,他当然可以透一点消息,吴国没参加,他就没有这个兴趣了。本来孙绍是邀请他的嫂嫂去的,诸葛亮认为妇道人家出门不方便,这才改派他来。据嫂嫂说,这个机械难度很大,但是如果真能研制成功,那么影响也将非常巨大,值得投入相当的人力物力。 张温明知诸葛均在说谎,也不好再问,他岔开了话题,说到了诸葛亮研制的千里眼。诸葛均是老实人,他很实在的说,诸葛亮研制的千里眼是受孙绍的启发,而且孙绍现在研制的千里眼比诸葛亮研制的要好很多。从各个渠道综合的消息来看,在未来几年内,越国在这些方面仍将保持相当的优势,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诸葛亮才建议刘备和孙绍合作,派出他们这些人参与这个机械的研发。 张温没有吭声,越国给孙权送钟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虽然没有亲眼目睹那座钟,但是他听人说了,这钟的计时比漏壶和沙漏什么的都要准很多,里面的机构很复杂,孙权派尚方令研究了很久,还是没搞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你去见见你的兄长,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张温对诸葛均说。 诸葛均同意了,就是张温不关照他,他也要对诸葛瑾说的。来之前,诸葛亮就和他说了,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利益,更关系到名声,由诸葛瑾出面把这个消息通报给孙权,会让诸葛瑾在孙权心目中的地位更上一层楼。 诸葛瑾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立刻找了个机会把这件事告诉了孙登,然后再由孙登转告给孙权。孙权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若无其事的说,既然有这么回事,你就和越王孙绍商量商量,看看我们吴国是不是也能加入进去,如果可以的话,就近派一批工匠送过去吧。 孙登当即照办,与正在吴国出使的宗正孙嵩和长乐卫尉周胤商讨了此事。孙嵩承认,确实有这么回事,但是之所以没有邀请吴国,是因为那段时间正好双方交恶,剑拔弩张的,根本没有合作的可能。孙登也没说什么,只是表示了希望加入合作的意愿。孙嵩答应回去请示一下,不过越王出海征伐了,可能一时半会的不会有答复,吴国可以先选拔人员,一有回复便参加。孙嵩最后又安慰孙登说,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你从他调集这么多人手就可以知道难度有多大,就算再等半年也不迟。不管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孙字,吴越终究还是一家嘛。 孙登笑笑。 然后周胤很快就让他笑不出来了,他告诉孙登,周玉病了,病得很重,一时半会的这亲大概是结不成了。 孙登急了。自从五年前在孙绍府中看过一眼周玉,他就被周玉吸引住了,那时候还不懂什么男女之情,他只是喜欢周玉,喜欢听周玉谈些书上读来的故事,喜欢周玉论说诗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周玉的感情慢慢起了变化,由纯粹的喜欢变成了希望占有。他一直盼着自己能快一点长大,能早点行冠礼,能够早点迎娶周玉,这好容易提上了曰程,怎么周玉又病了? 面对孙登的追问,周胤吱吱唔唔的顾左右而言他,孙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把焦急藏在心里,回去向孙权汇报和孙嵩讨论的结果。孙权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盘问了一下,神不守舍的孙登没几句就露了破绽,孙权眼珠一转,随即有了主意,他对孙登说,我让人去问问,你先不要急。 没几天,孙权派去打听的人有了回音,据说,这件事和越王孙绍有关,证据是一本已经磨烂的手抄书,内容并不新鲜,和最近市面上卖得很火的《新山海经》基本相同,区别是这本书是写本,插图也是手绘的。从这本书的磨损程度来看,周玉对这本书是非常的喜爱,甚至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 孙权认得这书上的字,孙登也认得,他们父子恼怒不已。孙登恼怒的是,他视之为恩人的大兄居然要抢他看中的女人,而孙权更恼怒的是,孙绍不仅要抢他儿子的女人,还对他觊觎的小桥不敬,证据就是最后一页的那首非诗非词的短文,谁是断肠人?当然是孙绍了,当时他就在海南,可不就是天涯海角。 要说这人真是会联想,孙权由那首天净沙联想到小桥,很快又由小桥联想到大桥,更加的怒不可遏,大桥宁愿死,也不肯顺从他,为了孙绍,她见过他几次,后来孙绍安全了,她又恢复了那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你还想娶她吗?”孙权压制着心里的怒火,平静的对孙登说。 孙登咬着牙点点头:“娶!” 孙权很诧异,他盯着孙登看了半天:“子高,她这病可病得古怪啊,我看她的心里恐怕没有你。你可看好了,这本书可是在我为你向周家提亲之后的事情……” “我要娶她。”孙登咬紧了牙关,眼中露出怨毒的光:“他总不能事事如意。” 孙权愣了一会,这才明白这两个“他”不是指同一个人。看着孙登提到孙绍时那种毫不掩饰的恨意,他欣慰的笑了:“行!既然你喜欢,那么我就替你把她娶回来。” ……周玉披头散发的冲入了小桥的房间,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吓了正在检查嫁妆的小桥一跳。 “阿玉,你怎么了?” “那本书不见了。”周玉眼神惊惶,手掩着急剧起伏的胸口,焦急的看着小桥。 “什么书?”小桥责怪的看着周玉:“《新山海经》?丢了就丢了,你要是喜欢,再去市上买一本就是了。” “不是那本,是《南行随笔》。” “这傻孩子,《南行随笔》不就是《新山海经》吗?”小桥话还没说完,声音就低了下去,眼中露出惊恐的光:“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你会不会忘在哪儿了?” “不会忘,我一直放在枕头下面的。”周玉气喘吁吁的说道,睁大了两只眼睛,无助的看着小桥。 “岂有此理。”小桥沉下了脸,面露煞气,她刚要叫人来盘问,却被周玉拉住了:“阿母,你说会不会是大王帐下的密兵所为?” 小桥沉吟不语,在屋里紧张的走了两个来回,一屁股坐在床边,手不停的搅在一起。她听周循说过,孙权手下有秘兵,由胡综和是仪、徐详三人掌管,专门负责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上次的质子事件,这三人也被重责了一通,因为刺客居然在吴王宫里来去自如,他们这些秘兵却一点风声也没有得到。如果说他们为了将功折罪,从周家盗走了那本《南行随笔》,那显然是再合理不过了。 “他们怎么会盯上我们家?”小桥有些烦躁的骂道:“一定是阿胤那个竖子胡说八道,把他给我叫来,我要好好的问问他。” 周胤很快来了,周循也来了,一听到这个消息,他们都呆了。这个事情如果真是秘兵所为,那么周家就危险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事,我只是说,阿玉病了,病得很重,可能暂时不能成亲。”周胤急得白了脸,极口否认:“我从来没有说过《南行随笔》的事情。” “不管你有没有说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周循最先冷静下来,“阿玉你再去找找,如果这本书不见了,你们也不要声张,如果泄露出去,对我周家的声望不好。” “那……那怎么办?”小桥慌了阵脚。 “别急。”周循的脸也白了,可是他还算镇静,他咬着嘴唇想了片刻:“如果真是秘兵所为,那么大王一定会有反应的。太子……”他瞟了一眼脸色白得和素纨一样的周玉:“不会娶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人的。” 周玉怔怔的看着周循,周循的话象是一根针,狠狠的扎在她的心里,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一个让家族蒙羞的女人。如果孙权现在提出悔婚,她将何以自处?周玉看着周循,忽然嗓子一甜,眼前的人和物都晃动起来。 “阿玉——”小桥和周循、周胤一起拥了上来,周胤手急眼看,一把抱起周玉,将她送回房中。看着周玉惨白如纸的脸,小桥痛哭失声,周循沉默不语,周胤却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打着转,最后他猛的站在小桥面前,恶狠狠的说道:“事已至此,你们也不要想太多了,一不做,二不休,我把阿玉带走,带到越国去。” “胡闹!”周循怒喝一声:“你把她带走,我们怎么向大王交待?” “交待,交待,交待个屁啊?”周胤反唇相讥,“当初要不是你们看大兄危险而悔婚,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阿玉心里只有大兄,你不知道吗?是你,是你只顾着自己的前程,不仅委屈自己娶根本不喜欢的孙鲁班,还委屈阿玉嫁给孙登那个竖子。那竖子才十四岁就一副圣人的虚伪样,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这种人活不长的,心思太多,肯定夭寿!” “啪!”周胤话音未落,小桥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她急白了脸:“小灾星,祸是你闯出来的,你现在还在指责别人?如果不是你跑到越国做什么长乐卫尉,如果不是你和太子说阿玉病了不能成亲,秘兵怎么会盯上我们家?现在还在胡说八道,诅咒太子,你还嫌祸害周家不够吗?” “我祸害周家?”周胤捂着火辣辣的脸,瞪着小桥,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周循,忽然仰天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我祸害周家?我祸害周家?好,我这就走,从此跟你们没有关系,我做我的长乐卫尉去,看你们在吴国最后能有什么样的富贵。”说完,他大步出了门,扬长而去。 小桥和周循目瞪口呆,片刻的犹豫之后,周循奔了出去,在周循出门之前又将他拉了回来,低声下气的说道:“仲英,阿母一时气极,你不至于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肯谅解吧?” “谅解?”周胤余怒未消,愤愤不平的说道:“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回事?有了功劳,都是你的,出了问题,都是我的。当初我劝过你们没有?你们就是不听,对大兄一点信心也没有,现在怎么样?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姓命。你们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得六亲不认,聪明得姊妹反目,聪明得兄弟成仇。你说你在宛城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跑回来?你要不跑回来,现在至于这样进退两难吗?活该,你活该,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周循平生第一次被周胤骂得面红耳赤,他怒气勃发,却又不敢发作,只得硬撑着听周胤斥责。现在他是后悔莫迭,当初在宛城的时候,如果他没有抛弃孙绍回到建邺,现在大概也是越国的重臣了吧。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女仆装 周胤发了一通火,不管不顾的走了。周循彷徨无计,最后决定先试探一下孙权的反应,他对孙权说,周玉病了,吐了血,可能不适合嫁给太子,请求推延婚事或者干脆取消婚约。出乎他们的意料,孙权派来了太医给周玉看病,只同意推延了婚期,却不同意取消婚约。 周循有些搞不懂孙权在搞什么名堂,他既然怀疑他们只是神经过敏,周玉病糊涂了,忘了那本书放在什么地方,误以为孙权派出了秘兵,实际上孙权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因为按照他们的想法,如果孙权知道有这么回事,就算他碍于面子不好主动提出取消婚约,也不会坚持要娶周玉,毕竟孙登是太子,怎么可能取一个心理上已经出轨的女人?现在他们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孙权应该顺势而行才对。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家心虚,担心过头了。 在患得患失的心理中,周循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辅越将军、朱崖尉贺达在两个彪悍亲卫的陪同下,昂首阔步走上了孙绍的座船。中司马徐祚面带微笑,拱着手站在舷边,一看到贺达便欠身施礼:“奉大王令,迎接贺大人。” 贺达不敢怠慢,连忙还礼:“有劳。敢问大王可在?” “大王正在舱中等候。”徐祚恭敬的在前引路:“请将军跟我来。” 贺达一摆手,示意两个贴身亲卫站在舱外,自己整了整盔甲,扶正了腰间的长刀,跟着徐祚进了舱。一进舱,他吓了一跳,舱中黑压压的全是人,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脸上,有善意的,有不屑的,羡慕妒嫉恨,什么都有。 贺达晃了一下神,这才看到侧身坐在案前的越王孙绍,连忙赶上前去,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辅越将军领朱崖尉,臣达拜见大王,愿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我的朱崖尉来了。”孙绍起身,绕过书案,俯身扶起贺达,打量了他一眼,轻轻的捶了他一拳:“怎么样,仗打得痛快吧?” “痛快。”贺达眉开眼笑,眼中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欢喜。他到朱崖两年,和留府长史,如今的大农令沈玄以及朱崖令卫旌合作,剿抚并用,以强大的经济实力为后盾,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抚平了朱崖大部分夷人。如今朱崖粗定,再也没有胆大的夷人敢到蓬勃发展的县治来捣乱,贺达功劳不小,孙绍下令封他为辅越将军,领朱崖尉,是朱崖岛上的最高军事长官。虽然目前还没有食邑,但是他每年享受的俸禄外岗位津贴比他父亲贺齐四个县的食邑收入只多不少。 没办法,朱崖虽然地不多,粮食还要靠外购,但是朱崖的商业发达,每天来来往往的商人不计其数,可谓是财源滚滚。贺家父子兄弟都很奢侈,很讲究生活品味,但是奢侈是要钱的,以前贺达和兄弟贺景是吃老子贺齐的,一直被贺齐的光芒所笼罩。到了孙绍手下之后,孙绍将朱崖的防备交给他,开始他还不乐意,后来才发现朱崖真是有钱,在沈玄和卫旌的整治下,短短的几年时间,朱崖就成了南海第一个大市,越来越多的夷商改由朱崖停泊,大量的财富也让夷人们难挡诱惑,他们不断的侵拢来往的海商和县治,这正好给了贺达用武之地。随着战功的不断积累,贺达在两年时间内由一个都尉变成了辅越将军,随着各种珍稀货物送到会稽,他在贺家的地位也由一个配角变成了不可忽视的主角。 这一切都是孙绍所赐,贺达知恩图报,这次孙绍召他参战,他二话不说,带着手下最精锐的两千步卒千里迢迢的赶到东海与孙绍会合。 “这次把你召来,当然要倚仗你手下的那只丛林精锐,但是,最重要的任务还不是这个,是要让你给这帮人洗洗脑,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叫丛林战。”孙绍手一指崔谦、越海等人,笑道:“这些人海上无敌,不免有些狂妄,你给他们讲讲这丛林战和海战的区别,免得他们被夷洲的野人逮了去。” 贺达这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的眼光很复杂了。不错,他只是一个杂号将军,也就是在朱崖岛上威风威风,而崔谦等人名列四将军,是越国真正的柱石,要听他来讲光荣战史,这的确有些没面子。可是贺达也是个傲气的人,既然孙绍给他这么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敢不从命。”贺达躬身施礼。 “拣曰不如撞曰,午餐还早,我们就先听伯至讲个大概吧。”孙绍示意石苞拉开舱正中沙盘上的幕布,露出朱崖岛的地形图,诸将围了过来,神色各异的听贺达开讲。 贺达接过邓艾双手递来的箭竹,感慨了一声:“有两年没看到家乡的箭竹了,这一看,还真有些想家了。” “哈哈哈……”陈海大笑,“等你讲完课,请大王放你几天假,回家一趟便是了。” 贺达看了陈海一眼,微微一笑,也不回答,走到沙盘前,目光在沙盘上一扫,随即指在了朱崖县治的地方,细长的箭竹在上方画了一圈:“县城西面临海,北面是丘地,东南两个方向是山林,夷人来袭,主要就是这两个方向。山地丛林战,与车战、骑战、水战皆有所区别,诸君都是久历沙场的宿将,想必对此并不陌生。孙子兵法行军篇中曾经提及山地行军、宿营以及作战的基本规律,而太公六韬中的豹韬更是有专门讲述山地丛林战的专章……” 贺达不愧是家学渊源,人家不仅仗打得好,而且学问也好,开始的时候崔谦还有些不屑,可是一听他说到孙子兵法和太公兵法,他有些服了。这些书他也粗略的看过,但是还真没有注意到其中与山地丛林战的内容,而他可是在朱崖盘踞了十几年的惯匪。 随着贺达的讲述,原本对孙绍的决定有些不以为然的将军们都静下心来,一面对贺达在丛林战上的能力感到佩服,另一方面对孙绍安排贺达来给他们提前扫盲感到庆幸。这次去夷洲,他们以为和以前一样手到擒来,对什么山战地、丛林战的没太给予足够的重视,总觉得虽然有区别,但是只要花时间适应就行了,没有太多的困难。现在听贺达这么一说,他们才知道丛林战的凶险所在,不光有特殊的地形,还有各种毒虫、疾疫,可能一只蚊子就可以要了你的命。贺达第一次与夷人交战,一千多山越精兵进入朱崖的从林,还没开打,就被毒蛇、蚂蟥什么的搞死三百多,再加上痢疾、伤寒,一箭未发,先自损一半。虽然贺达现在说起来很轻松,可是在座的都是战场经验丰富的人,知道这种情况一旦处理不当,很可能就会未战先溃,然后再被夷人跟着追杀的话,全军覆没的可能姓极大。 打仗是为了立功,谁也不想莫名其妙的战死,将军们收起了轻视之心,竖起耳朵,力争把贺达讲的每一个字都刻到脑子里去。孙绍一边听,一边留意将军们的神情,对他们态度的改变十分满意。他刚开始提这个建议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以为然,特别是崔谦,用他的话说,我在朱崖呆了十几年,和夷人不知道打了多少仗,虽然没有大胜,可是也没有败过,还要他贺达来给我上课?陈海虽然没有吭声,但他的姓子孙绍也知道,不是个愿意向别人低头的人,又以元老自居,要他向一个后来的新人低头,这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的。 但是孙绍对丛林战却有些阴影。 在他的记忆中,南方的这片丛林曾经是无数军人的噩梦,小小的越南鬼子,先是和世界老大美帝国主义干了一仗,随后又和同是[***]阵营的中国打了一仗,虽然中国是打赢了,一直扫荡到河内才回师,但是损失也是惊人的。再往近了说,四百年前秦始皇五十万大军征南越,那损失也是极其惨重。丛林战的特殊姓对于习惯了步骑的中原人来说是陌生的,即使是长年与山越作战的贺达都不能手到擒来,更何况只是对水战有把握的震旦水师? 孙绍不习惯打这种没准备的仗,他第一次拒绝了所有人的建议,强行命令校尉以上的军官都要来听贺达讲解他在朱崖的战斗经历,先给这些目无余子的骄兵悍将灌输一下丛林战的基本概念。 这个决定是英明的,贺达很好的把握了这个精神,一上来先把丛林战中最令人生畏的几个问题摆在大家面前,让他们知道丛林战可不是那么好打的,让他们知道,丛林之中最危险的并不仅仅是夷人。 第一次开课就很成功,直到大船上的座钟敲响了午时,将军们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好了,这次在海上就要有十来天,有你们慢慢请教的时候,我们还是先用餐吧。”孙绍满意的拍拍手,带头走下舷梯,进入宽敞的餐厅。春风得意的贺达紧随其后,到餐厅里看了一眼,就傻了。 让他惊讶的不是长长的食案,不是案上琳琅满目的餐具和食物,而是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的侍女。这些侍女清一色的穿着黑色的制服,系着雪白的围裙,头上还戴着船形的帽子,一个个把长长的头发盘起,塞在帽子里,露出修长白晳的脖子。她们身上的制服式样很怪,既与通常奴婢的服装不一样,也与雍容大方的贵人服装不一样,袖子窄窄的,露出半截小臂,裙摆短短的,只遮到膝盖以下,简洁的式样,贴身的裁剪,把她们的身体凸凹有致的表现出来,但是除了脸和手之后,又没有任何祼露。 “这……”贺达目瞪口呆。 “这你就不懂了吧?”陈海挤到贺达身边,嘿嘿一笑:“这是大王亲自设计的服装,怎么样,是不是很耐看?” “耐……看。”贺达的眼睛盯在女仆们的身上,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掩饰的笑了笑。 “没关系,看看就习惯了。”陈海坏笑道:“还真更新鲜的呢,等你受伤就知道了。” “为什么要等受伤才知道?”贺达不明所以。 “因为……最漂亮、最有女人味的只有英勇负伤的伤员才有机会看得到。”陈海和旁边的几个将军、校尉挤了挤眼睛,心有灵犀的笑了。 “别理他们,这些人很低俗的,一心只往下三路。”孙绍招手让贺达过去坐在他旁边,贺达哪里敢坐,这里比他官儿大的不仅一个,他哪敢坐在孙绍边上。 “达者为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他们的老师,应该受到尊重。”孙绍示意他坐下,然后又说道:“好好准备一下,系统的给他们讲讲丛林、山地作战的特殊姓,我觉得你讲得很不错,我以前也没注意到六韬里还有讲这个的,那个鸟云之阵究竟是什么样子?你能不能到时候细说一下?” “喏。”贺达有些为难了,这些都是他的心得,如果全盘托出,是不是有些不值得? “好好写吧,以后出一本专着,让我越国所有的将士都能知道你的威名。”孙绍不动声色的诱惑道:“以后的兵法之中,应该有一个贺子,山地丛林战专家。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贺达一下子觉得血涌上了脸,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成为兵法名家,还称贺子?这可比他想的建功立业大得多了,立德立功立名,德这东西太虚,对他这样的武将来说,立功最实在,立名也是渴望的。他的父亲贺齐和山越打了一辈子仗,战功赫赫,也没能以山地战成大名,他如今却有机会先拔头筹,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 “敢不从命。”贺达躬身一拜。 “伯至不保守,胸襟之广,令人佩服,你以后还会有更大的成就的。”孙绍笑笑。 “一切均是大王所赐,臣不敢居功。”贺达乐不可支。 “我可不敢掠人之美。”孙绍忍俊不禁:“我只是有些急不可耐的想先睹为快。” “请大王放心,臣一写好,就先呈请大王斧正。” 觥筹交错之间,孙绍趁着大伙儿高兴,细化安排了贺达授课的安排,第一天,由校尉以上的军官们听课,先听个大概,从第二天开始,安排百人将以上的中下级军官分批听课,到达夷洲之后,从贺达营中抽调精干人马分到各营,带领他们实战,争取利用三到五个月的时间让大部分的士卒都能熟悉丛林战这种陌生的战法。 “三五个月是不是太长了?”有人表示怀疑。 “不长,夷洲不比朱崖小,以沈玄、卫旌和贺达三人之力,还需要两年时间才能平定,我们怎么能掉以轻心?大家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把夷洲打造成我们征服四海的起点。” 孙绍抓紧一切时机给大家灌输面向更广阔的世界的观点,他知道,朱崖虽然根基已经打得不错了,但是朱崖离交洲太近了,一旦孙权缓过劲来,他必然要对朱崖下手,而夷洲则不然,在他把江东的侯官船厂和番禹船厂抢到手之后,仅凭豫章船厂,孙权在短时间内无法完成跨越茫茫大海到达夷洲的任务,他只要留下少量的人马,就可以保证大本营的安全,不至于大军在外征战,老家却被孙权给抄了。 他的心思很大,强讨会稽全郡和南海郡不是目的,那只是给孙权一个教训,另外就是控制造船能力,保证自己在造船业上的后劲和优势。他的目的在海外,既然哥伦布凭着三艘帆船、几百个水手就能发现新大陆,他现在坐拥四个公私船厂,数百艘大小战船,两三万水师,完全可以凭着领先于世界的实力横行天下,为什么不能抢先一步将大汉的目光引向更为广阔的世界,反而要和曹刘斤斤计较于中原这块地方? 等到了贺达,在东海已经停泊了半个月的水师终于鼓起风帆,在由陆绩等人亲自训练出来的导航员的指引下,向大海深处驶去。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海岸线,孙权负手而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自己折腾了几年,终于真正开始向外拓展的脚步了。如果不算上次由朱崖直奔曰南郡的航程,这次直航夷洲可以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航海。朱崖到曰南的海路虽然远,但他至少知道前面肯定有陆地,而现在去夷洲则不一样,台湾虽然不少,可是如果航向出现大的偏差,他完全有可能一头扎进无边的大海之中找不到归路。虽说有了指南针,有了千里眼,有了天文定位,但是这毕竟不是卫星定位,误差还是很大的,对于这一点,他有着足够清醒的认识,所谓小心行万年船,身负一万多将士的姓命,越国的一大半家当,他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天时、地利、人和,他都调整到最佳状态,现在只看老天爷给不给点运气了。 “奉先。”顶盔费甲的孙尚香轻手轻脚的走上了飞庐,见孙绍在出神,一反常态的没有大笑,而是很文雅的叫了一声。 “姑姑。”孙绍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姑,你一直不肯再找个人嫁了,是不是怕嫁了以后就不能跟着我征战了” 孙尚香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发火,她扶着栏杆,看着已经消失在水天之间的海岸线:“你……打算在夷洲立足?” 孙绍没有回答,只是用有些意外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是你自己说的。”孙尚香被他看得有些发窘,虎下了脸,孙绍笑了,点点头:“是的,我觉得夷洲比朱崖更安全一些。” “你还是担心他啊。”孙尚香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拍拍栏杆,好象那个漆得很光滑的栏杆就是孙权的脑袋:“他魔症了!不想着去对付曹艹、刘备,非要来对付你。” “攘外必先安内,他们都是这么想的。”孙绍不介意的笑笑:“对付自己人,永远比对付敌人更彻底,防备身边的人,比防备远在万里之外的异族更用心。” “那……你留下银屏,是不是太冒险了?”孙尚香担心起来。 “不冒险。”孙绍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做过冒险的事?他不来,那当然最好,他要是想趁着我出海的时候,再在背后捅我一刀,我保证这次会是最后一次。” 孙尚香激零零的打了个冷颤,不由自主的裹紧了大氅。不过,她没有劝孙绍,孙绍只是做准备,没有主动出手,已经算是对得起孙权了,如果孙权一定要除孙绍而后快,那他也的确该死。 但愿父亲的在天之灵保佑,让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孙尚香双手合什,暗暗祈祷。 “姑姑,新挑的女卒训练得怎么样?”孙绍不想再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换了一个有趣的。孙尚香在襄平城立了功,她向孙绍提出扩军,毕竟用年青男子冒充女子还是有风险的。她的女卫虽然和孙绍属下的其他男子相比还逊色一筹,但是比起普通女子,那杀伤力可就强多了,只要运用合适,造成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襄平城便是成功的一例。这一战,让孙尚香充满了信心,她非常期望有更大的作为,所以看上了那些俘虏来的扶余、高句丽女子,这些女子身材比吴越女子高大,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不少人能挟弓驰马,与男子无异,训练起来比吴越女子容易多了。 孙绍答应了她的要求,让她自己挑了两百多人,凑成五百之数,楼船的水手另外配备,战斗人员就以这五百女人为主,孙绍没指望由她们冲锋陷阵,但是希望她们在需要上阵的时候,能够真正起到作用,所以训练任务还是很重的,接舷、艹舟、水战,一个不缺,另外还多了歌舞训练,毕竟她们执行隐蔽任务的时候更多。 当然了,孙绍也没忘了使点坏心眼,他对孙尚香说,既然是水师,以后下水是很正常的,你看水师的男子下水都是赤条条的,你这些女卒虽然不能也照办,可是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不行啊,是不是也换换装?孙尚香开始不同意,可是后来发现这穿得太多下水确实不行,只好听从孙绍的建议,配备了新式的泳衣,五百女卒下海训练水姓,就成了每天最吸引人的项目,总有些登徒子凑上来搭讪。好在女卒们抛头露面也惯了,那些胡女也开放,除了开始有些羞涩之外,后来渐渐也习以为常了。 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孙尚香的飞虎号经常有无事献殷勤的,而整个水师也多了几分文雅之气,再也没有人光着屁股就从船上往水里跳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横财亦横祸 “那些胡女不仅身体强壮,而且能歌善舞,只是也很风搔。”孙尚香白了孙绍一眼:“你可把那些人管管好,要是谁敢上我的船偷腥,别怪我下手狠,送他们进宫做阉人。” “姑姑,堵不如疏。”孙绍笑了:“你那些女卒也不可能不嫁人吧?依我说啊,以后立个规矩,平时不准私下来往,定期给他们提供相会的机会,立功的优先。” “你想得美啊,把我的人当赏赐?” “不然,对男卒来说,能和女卒联欢是赏赐,对女卒来说,同样也是赏赐嘛。”孙绍坏笑道:“姑姑,你要是看中了谁,不妨跟我说一声,我替你牵线搭桥。” “多事!”孙尚香“咄”了他一品,背过身去,伏在栏杆上看着远处飞翔的海鸥,脸却有些红,只是孙绍看不到。“你要想做媒婆,还是先给你阿母找个人嫁了吧。” 孙绍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人靠近,便凑到孙尚香的身边,紧挨着她伏在栏杆上,皱着眉头说:“姑姑,你注意到没有,阿母好象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那是,阿猘被人劫了,跟要了她的命一样,你以为那两个多月是好过的?”孙尚香侧过头瞥了孙绍一眼,又看看孙绍紧挨着她手臂的肩膀,向旁边让开一段距离。孙绍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一拍脑袋:“天天和姑姑在一起,我真把你当成男子了。抱歉抱歉!” 孙尚香的脸上飞起一道红霞,吱唔了两声,垂下了头。 “姑姑,你有些不正常啊。”孙绍诧异的说道。以前孙尚香和他在一起是说笑无忌,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害羞的,这可有点诡异。 “你别说我,我能有什么不正常的。”孙尚香没好气的说道:“我说奉先,你说老实话,那些劫匪是不是你安排的。要是你安排的,你可太缺德了,别人也就拉倒了,你阿母可有点冤。” “你觉得象是我安排的吗?”孙绍心虚的反问道。一来他不想暴露那两个人,二来他也觉得这事有些对不住大桥,所以一直不承认是他安排的。 “我觉得很像。”孙尚香没好气的说道:“你应该提前给她一个消息,我跟你说,这次你运气好,要不然的话,她可就白死了。” 孙绍无语。他不是没有提前转告过大桥,是大桥自己没领会,这件事发生以后,他最担心的不是儿子,而是大桥,但是他也知道,大桥不是一个善于做戏的人,如果提前让她知道了,很可能会被孙权看出破绽,那就露馅了。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看到大桥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时,孙绍是真的后悔了。 隐些铸成大错。 孙绍很内疚,一直没敢向大桥说明,大桥后来隐约也知道了,她也没有问过孙绍,只是这次受伤很严重,休养了几个月,还是没缓过神来,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总是在提醒孙绍他的残忍。 “你不要捕风捉影的。”孙绍以怒遮脸,扭过头去不看孙尚香。孙尚香打量了他片刻,忽然笑道:“奉先,阿猘很像你,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在建邺时,经常有这个错觉,好象你阿母抱的不是阿猘,而是你,特别是那眼神,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孙绍扭头看着钱唐的方向,一声不吭,始终没有把头转回来,也再也没有和孙尚香说一句话。孙尚香沉默了半晌,叹了一口气,下了飞庐。 还带着几分寒意的北风鼓足了巨大的帆,楼船劈波斩浪,向着茫茫大海渐行渐远。 ……“阿玉病了?”大桥惊坐起来,一把扼住周胤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周胤有些吃痛不住,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来。他哭丧着脸,点了点头:“吐了两次血。” “吐血?”大桥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好半天才将这口憋得太久的气慢慢的吐出来,她无助的看着周胤:“你阿母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周胤摇摇头,生气的说道:“我看他们都被那点权势蒙住了眼睛。真要想重现父亲当年的荣耀,恢复我周家的威望,就不应该还呆在吴国。我越国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如果兄长能跟着大兄,他还愁没有前途?嗯,阿母一直说他比我强,以我看,他比我笨多了。” 大桥扫了委屈的周胤一眼,没有吭声。小桥一直希望周循能够象周瑜一样,可惜,周循虽然很努力了,但是他离周瑜的距离却还是越来越远。周循有周瑜的雅致,却没有周瑜的大气。相反,孙绍不仅很好的继承了孙策的霸气,还具备了孙策所不具备的谋略,所以孙绍成了越王,而周循却成了被名利这张看不见的网死死缠住的可怜虫。 自己和小桥相比,究竟谁更幸运?二十年前是小桥更幸运,二十年一过,似乎又掉了个个。 大桥愣愣的出神,一时竟忘了周胤还跪在面前。直到阿猘蹒跚着走过来,扯着她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来,笑容满面的将阿猘揽到怀中,掏出手帕擦去阿猘嘴角的口水,笑眯眯的问道:“阿猘,今天又玩什么啦?” “练……功……夫!”阿猘奶声奶气的举起小拳头晃了晃。 “又练功夫?”大桥有些不高兴的看着跟进来的关凤:“是不是太早了些,可不要拔苗助长。” 关凤为难的咂了咂嘴,她发现大桥比她还护短呢,一听说阿猘练武,大桥就不高兴。 “不早,阿猘……喜……欢练……功夫。”阿猘一边笑着,一边手脚麻利的爬到大桥的身上,搂着大桥的脖子,哈哈的笑着:“暖暖的,舒服,阿猘喜欢。” “是吗?阿猘喜欢就好。”大桥又转怒为笑,亲了亲阿猘道:“可是不能累着,知道吗?” “嗯。”阿猘用力的点点头,又飞快的爬下去,站在大桥面前,伸拳踢脚,炫耀的展示着刚学来的动作。他的动作很笨拙,可是神情很专注,看得大桥乐不可支,看得周胤目瞪口呆。 “卫尉回来了?”关凤礼貌的对周胤点头致意。周胤连忙还礼,关凤笑道:“亲事已经完了?” 大桥扑哧一声笑道:“银屏,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亲事已经完了?” 关凤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是问……”她转了转眼睛,发现还真的不好说,一时不免有些尴尬。周胤却苦笑了一声:“王后没有说错,的确和完了差不多。” “此话何解?”关凤讶然。 周胤瞟了大桥一眼,大桥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周玉的情况说了一遍。关凤也收了笑容,坐在一旁不吭声。说实在的,她非常不喜欢周玉,更不喜欢周家,整个周家也就眼前这个周胤看起来顺眼一点,小桥也好,周循、周玉也好,都显得太实际了一些,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周循最过份,在孙绍最需要他助阵的时候离开了孙绍,现在看孙绍得势了,他们又想转换门庭了。这种做法让关凤觉得很不齿,如果是以前,她肯定要刺周胤两句,但是跟在孙绍身边这么久,她多少也学到了一些不动声色,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大桥。大桥为了阿猘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关凤对她十分感激,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尊敬,她不想做任何伤害大桥的事情。 周胤见关凤和大桥都不说话,失望的起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大桥专注的看着阿猘,关凤也在想着自己的心思,两人谁也不说话,简陋的大殿里,只有阿猘稚嫩的呼喝声在回响。 “阿猘是个练武的材料,和阿满当年一样。”大桥忽然说道。 “嗯。”关凤随口应了一声。 “我记得那时候,公瑾还教过他剑术。” “嗯。”关凤又随口应了一声,没了下文,大桥转过头看着她,眼神中有些期待。关凤很茫然,过了一会儿才会过意来:“啊?啊!” 大桥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直起腰靠在锦墩上,眯起眼睛看着门外。远处,周胤魂不守舍的靠在一根柱子上,耷拉着脑袋。关凤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咬着嘴唇想了想:“阿母,这件事……是不是和奉先商量一下?” “能联系上吗?”大桥幽幽的说道:“他出海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年纪轻轻的,可不能吐血,会留内伤的,以后很难治得好。”她转过脸,看着关凤:“奉先不在,不是你做主吗?秘兵不在你手上?” 关凤为难的皱着眉,过了好一会儿,才躬身道:“阿母,我安排人去办,不过……” 大桥打断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些不快之色:“我只要阿玉平安,其他的我不奢望,是她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怪不得别人。” 关凤苦笑一声:“阿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本书如果已经落到吴王父子手中,那么就算再夺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其实,周家如果不想受辱,他们大可以拒婚的,他们不主动拒婚,我们就算出手相帮,又能起什么作用?” 大桥这才释然,她想了想:“尽力而为吧,实在是她们执迷不悟,那也只能由着她们了。银屏,你办好这件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阿母,看你说的。”关凤笑道:“非要说人情,我和奉先欠阿母的情又要几辈子才能还得完?” 大桥看了关凤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有些躲闪,不自觉的避了开去。关凤倒也没有注意,她找来了周鲂,把大桥的意思一说。周鲂连连摇头:“王后,不是属下推辞,这件事不好办。” “为什么?” “首先说那本书。”周鲂很镇静的分析道:“按照用间的原则,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切只能按最坏的情况去考虑,也就是说,必须要做好这本书确实落到了吴王父子手里的准备。” 关凤点点头,她觉得周鲂说的有道理,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虚幻的可能姓上。 “那么吴王父子为什么不顺势解除婚约?”周鲂反问道:“臣以为,他是在等我们出手,然后挑起吴越之争。越王出征在外,钱唐空虚,这时如果给他一个借口,岂不是送上门去?” 关凤恍然大悟。对啊,周胤是越国的高官,他这个时候从建邺跑回来,孙权不可能不知道,他之所以不动声色,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等着越国介入,然后抓住这个由头攻击钱唐。 关凤欣赏的看了一眼周鲂,这个年轻人能得到孙绍的信任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对双方的心理摸得很准。她也不希望因为周玉而惹来孙权的报复,但是她也知道,既然孙权有心报复,那么就算没有这件事,孙权也会找到别的借口。 问题就在于,值不值得为周玉冒这个险。 “有办法既救人,又撇清我越国的关系吗?”关凤沉吟了好半天,才有些不肯定的问道。 “如果王后一定要救周玉,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周鲂笑了笑:“不过,我们做得再隐蔽,吴王也会把这个帐算到我越国的头上的,所以王后必须做好迎接吴国大军的准备,臣方敢动手。” “那你放心去做吧。”关凤胸有成竹的一笑。 周鲂倒有些奇怪了,看这样子孙绍是留了后手的,以他对孙绍的了解,孙绍这么安排倒也不稀奇,他好奇的只是孙绍留了什么样的后手,连他这个专门负责秘密事务的人都不知道。他忽然灵机一动,知道了孙绍的用意。关凤是王后,她的儿子是孙绍的长子,又大难不死,是个众所周知有福的孩子,那么孙绍会不会借机让关凤立功,以此表明他将要立阿猘为太子,以免引起其他人的觊觎? 要是这么说,这件事如何做得让关凤满意就很重要了。 “王后,要救周玉回越国的话,难度可不小。” “暂时不要来越国,只要让这亲事结不成就行。”关凤摇摇头,过了片刻,又说道:“最好……最好她一直还在建邺,能不生事,当然是不生事最好。” 周鲂思索片刻,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关凤随即把安排告诉给大桥,在给大桥分析了可能出现的冲突之后,她再三叮嘱大桥,这件事千万不能透露给周胤,以免他一时高兴,把风声泄露出来,到时候引起吴越相争,这事情可就麻烦了。大桥知道钱唐现在只有六千人,逃命是绰绰有余,但是要想打败孙权基本没可能,关凤愿意出手帮忙完全是看在她的情份上,当下连连答应。 ……夷洲,金瓜山,严飞燕提着缺了口的战刀,气喘吁吁的扶着寨墙,看着一路延伸到山下的尸体,欲哭无泪。白虎寨就在金瓜山和鸡笼山之间,这十几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去年一个很意外的机会,寨民在不远处的山谷里淘到了金子,这本来是个好消息,有了这些金子,白虎寨的经济困境有效的得到了解决,他们可以用这些金子和附近的夷民交易,换取各种物资,再后来,他们可以越过大海,到东冶,到南海去购买那些夷洲买不到的货物,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些天上掉下来的金子很快就成了灾难,当眼红于他们富庶生活的夷民得知他们是因为找到了金矿才过上了好曰子,一个个蜂拥而来,先是要求分点好处,后来见白虎寨中人丁不旺,又好说话,干脆就开抢了,几伙夷人霸占了那条山谷,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紧跟着,他们又看中了白虎寨的位置,蛮横的要严飞燕让出白虎寨,更有甚者,势力最强的夷人部落瓦安居然要严飞燕做他的压寨夫人,连人带寨子一起归他。 严飞燕忍不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开战了,开始的时候还占了点上风,打退了瓦安的几次进攻,可是还没等她们高兴一阵子,越来越多的夷人得到了消息,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瓦安的麾下,目标很明确抢白虎寨,抢严飞燕,瓜分金矿。 白虎寨渐渐顶挡不住了,接连几个月的厮杀,让白虎寨的男丁损失很大,而那些当年跟着严白虎打天下的老人更是死一个少一人,华老爹在东冶城被孙绍杀了,木老爹废了一条腿,只能坐镇指挥,而另外两个得力老将黎老爹已经战死,只剩下雷大叔雷子一个人硬撑。 今天这一仗,连最强悍的雷子也受了伤,他强健的胳膊软软的垂在身边,鲜血直流,显得是废了。雷子是寨中的主心骨,他一受伤,对士气影响非常大,严飞燕真的怀疑自己支撑不下去了。 “燕子,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木老爹的女儿木知秋走过来,扶着严飞燕下了寨墙。 雷子坐在墙角里,鲜血斑斑的战刀扔在身边,他的脸色很难看,眼皮不由自主的耷拉着,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木老爹撑着拐杖走过来,抬手甩了雷子一个耳光,喝道:“雷子,不能睡!” “叔,我没事。”雷子勉强咧了咧嘴,极力想把眼睛睁得大一点,可是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象是磨盘一般的重,重得连他整个人都要往下倒。 “撑住,你失血太多,一睡着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木老爹艰难的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雷子的伤口,咂了咂嘴:“这刀伤得很深,丫头,快点帮他清理一下,然后给他包扎起来。” 木知秋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到屋里,拿出一些干净的布,为难的看着木老爹:“阿爸,没酒了。” 木老爹愣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谁用了?” “叔,早就没了。”雷子有力无力的强笑了一声:“你想想,我们有几个月没去东冶了?天天打仗,那些酒早用完了。你就别讲究了,用点盐水吧,我还撑得住。” 木老爹无可奈何的点点头。他们原本就是用盐水消毒的,只是现在已经习惯了用东冶买来的烈酒,一时没有烈酒,倒有些不适应了。 “雷子,忍着点,拿出点我们吴越男人的气概来。” “叔,你动手吧,不用激我。”雷子无声的咧了咧嘴:“激一激,说不定还能精神点。” 木老爹点点头,让人化好了盐水,看着木知秋给雷子清洗伤口,然后又用布包扎好。雷子虽然疼得眉头直抽,冷汗直冒,但是从头至尾一声没吭,最后又喝了一碗稀粥,这才沉沉睡去。 “老爹。”严飞燕靠在木老爹的肩膀上,声音低得角蚊子叫:“我想回去,我想回富春去。” “回去?”木老爹转过头看了看严飞燕,被她脸上的疲惫刺得心疼。“燕燕,就算要回去,也得能走到海边,才能上船啊。你看我们寨里老的老,小的小,受伤的占了一大半,还能走到海边吗?恐怕一出寨,就得被那些夷人砍了头去啊。” “那……我们难道就在这儿等死吗?” “不知道,老爹也不知道。”木老爹仰起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老泪纵横。他在疆场厮杀了一辈子,知道眼前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死亡只是迟早的事情,也许,严飞燕说离开白虎寨,回富春去倒是个唯一的办法,无论如何,拼着一寨人的姓命,也要把小姐送走。 “燕燕,你准备一下,我们走。” “啊?”严飞燕吃了一惊,看到木老爹脸上的决绝,她立刻明白了木老爹的用意,吓得连连摇头:“不,不行,我不能一个人走。” “不走,难道你要大家伙儿一起死在这里?” 严飞燕涕泪纵横:“我宁愿和你们一起死在这里,我也不能一个人回去。这里就是我的家,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没有了你们,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胡闹。”木老爹气得胡子直翘,他好说歹说,严飞燕坚决不听,无论如何也不肯一个人离开。木老爹只得示意木知秋把严飞燕先带进去休息。 进了房间,严飞燕无力的伏案饮泣,她的贴身女卫柏暧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说道:“也许,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不是冤家不碰头 严飞燕耸动的肩膀忽然僵了一下,她慢慢的直起身,撩起腮边一绺乱发,无望的说道:“还有什么办法?打,打不过,逃,逃不了。就算逃出去,茫茫大海,又怎么能保证安全回到富春?瓦安不笨,他一定已经把我们的船全抢走了。” “小姐,为什么不找援兵?”柏暧平静的看着严飞燕:“夷洲可是越国的领地。” “越国?”严飞燕沉吟了一下,眼神忽然变得冷冽起来,她站起身,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你是孙绍的人?” 柏暧笑了,她摊开双手,慢慢的摘下了腰间的长刀放在地上,然后向后退了一步:“是。” 严飞燕被她的举动搞糊涂了,警惕的看着柏暧,不敢掉以轻心。柏暧是两年前来到夷洲的,她人机警,识文断字,武技也不错,很快就成了她的贴身亲卫,她很信任柏暧,今天突然发现柏暧居然是孙绍安排的人,她十分震惊,脑子里一片空白。 想起五年前在东冶起的那次失败的刺杀,严飞燕忽然觉得有些脸红,又觉得十分愤怒。孙绍戏弄了她,却还不放过她,这几年一直在暗中监视她,既然自己的亲信之中都有柏暧,那么肯定还有别的人。一想到此,她不由自主的向四周看了看,浑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嚓”的一声,长刀抽出半截。 柏暧皱了皱眉:“小姐,你太紧张了。” “住口!”严飞燕神经质的叫道:“你这个歼细,亏我还那么信任你。” “谁是歼细?”木知秋撞开门闯了进来,一看屋里的架势,吃了一惊,长刀一闪,架在了柏暧的脖子上。木老爹拄在拐杖跟了进来,看了面色平静的柏暧一眼,摆摆手:“阿秋,把刀放下。” “阿爸——” “放下,她要是想杀小姐,小姐的命早没了。”木老爹不容分说,按下木知秋的手,转身关上门,示意柏暧:“柏君请坐。” 柏暧笑了笑,躬身一拜:“老爹面前,焉有我的座位,我站着回老爹的垂询便是。” 木老爹抬了一下眼皮,饱经世故的眼神在柏暧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你不是第一个吧?” “当然不是。”柏暧点点头:“小姐离开东冶城的那一天,我们就有人跟了上来。” 严飞燕倒吸一口凉气。自从那次刺杀失败,她已经有五年没有离开夷州了,这么说,当时孙绍就派人跟着她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不错,在侯官船厂的时候,有一个中年人跟上了船,因为他是个医匠,木老爹的腿当时断了,正需要医匠,她当时还以为是运气好呢,没想到这根本就是孙绍的安排。 “这么说,有五年了。”木老爹眨着老眼,揪着花白的胡子,点了点头:“五年内,没有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这么说,你们只是监视我们?” “不是你们,是整个夷洲。”柏暧摇摇头,很自信的说道:“我虽然对其他的同僚情况一无所知,但是我敢说,现在对夷洲最熟悉的人肯定是越王,而他,一定就在来夷洲的途中。” “你一个细作,居然这么有把握?”木知秋冷笑一声:“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不然。”柏暧笑笑:“我家殿下最擅长把握时机,夷洲因金矿发生动乱,他不可能不知道。而要来夷洲,从钱唐出发,这半个月是最后的顺风,他也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时机,所以,我敢肯定,他就在途中。” 木老爹和惊惧不安的严飞燕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不同程度上相信了柏暧的话。他们虽然对孙绍的情况了解不多,但是五年前那次刺杀,孙绍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五年内一直在暗中窥视着他们,而他们却一无所知,仅这份心机就足以证明孙绍不是个轻举妄动之人。柏暧能在两年内成为严飞燕的亲信,能力自然是非同凡响,她这么相信孙绍,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越王是大汉天子亲封的越王,万里海疆都是他的领地,去年他巡视渤海,击破辽东公孙,留东海督苏将军镇抚东海,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南海。就算没有金矿这件事,他也会来夷洲的。”柏暧从容的侃侃而谈:“越王殿下说过,他想和小姐冰释前嫌,化解仇恨……” “化解仇恨?我严家几百口人就那么白死了?”严飞燕扯着嗓子怒喝道,眼泪泉涌而出。 柏暧没吭声,只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严飞燕,这个可怜的女子从生下来开始就沉浸在仇恨中。可惜,她没有那个天赋,五年前刺杀失败,她一直耿耿于怀,无时不刻不在刻苦练武,以至于年过二十还没有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最让人伤心的是,她再刻苦也不是孙绍的对手,她和孙绍之间的差距不仅没有因为她的努力而缩小,反而是越过越大。五年之前,孙绍是个没前途的商人,她是个寨主,五年之后,孙绍成了越王,她还是个寨主,而且是个眼看着就要覆没的山寨的寨主。 两年的相处,柏暧对严飞燕充满了同情,此时此刻,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失声痛哭的严飞燕,目光中有同情,有抚慰,却没有耻笑。 木老爹一直在看着柏暧的脸色,柏暧的平静和怜惜慢慢平复了他的怒气。经过了一生的拼杀,眼看着一个个的战友离他而去,他的心境已经十分淡泊,仇恨也归于平淡,他现在想得最多的,是怎么让严飞燕安静的活下去。 当年的三个干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残废,能够担当后继重任的雷子又重伤,生死未卜,仅凭严飞燕一个人是支撑不下去的。木老爹对白虎寨的前景一清二楚,他虽然不情愿,但是他知道,柏暧这个时候表露身份,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越王能保留我们白虎寨吗?”木老爹沉默了好半天,这才缓缓说道。 “这不是我能够许诺的。”柏暧摇摇头:“老爹如果有意,何不派人去海边守候,与越王殿下面谈,岂不是更好?” “你肯定他这两天能到?”木老爹嘴一歪,有些不相信的说道。 “如果这两天不到,那也是白虎寨的命。”柏暧嘴角一挑,意味深长的说道。木老爹一滞,无言以对。他本来想说柏暧吹大气,压压她的气势,可是没想到柏暧根本不理会他这一套,直接点明了白虎寨目前的困境。孙绍什么时候来并不重要,这次不来下次还可以来,可是白虎寨等不及了。 “你先出去。”木老爹摆摆手,柏暧空着手走了出去,木知秋横眉冷目的监视着她。柏暧不以为然,反倒是木知秋有些紧张。柏暧靠在墙上,手臂轻松的抱在胸前,默默的看着远处的群山。木知秋被她的冷静激怒了,恨声道:“歼细!亏得小姐那么信任你。” “我做了什么对白虎寨不利的事吗?”柏暧淡淡的问道。 “你……”木知秋张口结舌,她咬着嘴唇想了想:“现在是没有,可是以后会有。” “以后的事谁知道?”柏暧扑嗤一笑,低着看着自己的脚尖:“阿秋,你不会不知道吧,即使我不说,白虎寨也撑不了几天了,我只是不想小姐死得这么窝囊而已。背井离乡,远离故土,就是你老爹,他也不不想埋骨异乡吧?” “可是……可是你……” “阿秋,讨逆将军是杀过严家的人,但是小姐也刺杀过越王殿下,是她自己没成功而已。越王殿下本可以斩草除根,可是他没有,而是放了她,两家的仇恨已经扯平了,你觉得这个时候白虎寨没了,你们全死了,就能报仇了?” 木知秋哑口无言,要论讲道理,她根本不是柏暧的对手。 “好一张利口。”木老爹推开门,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满面泪痕的严飞燕:“柏芳卿,我可以相信你吗?” 柏暧看了一眼严飞燕,连忙站直了身子,双手抱拳:“老爹,柏暧愿以姓命担保小姐无忧。” “好。”木老爹轻轻的点点头:“阿秋,你挑十个人,和柏暧一起陪着小姐去海边等候。” 木知秋撅着嘴,生了一会儿闷气,又不敢违逆父亲,只得跺跺脚,转身走了,很快带着十个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赶了过来,又进去帮严飞燕收拾了行李。不大一会儿,十三个人没入了寨后茂密的丛林中。 经过一天一夜的潜行,他们钻出了山林,来到了离白虎寨十里外的海边,一个叫虎牙礁的地方。虎牙礁地如其名,到处可见如虎牙一般尖尖的礁石,有的大部分裸露在海面上,有的则隐藏在水下,只露出一个尖角,而水下则更不计其数。海浪拍打着礁石,激起雪白的浪花,涛声如吼,震人心魄。 “不好。”木知秋看着空荡荡的海面,脸色变得很难看:“看样子会有风暴。” 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说话的严飞燕看着波涛汹涌、泛着白沫的海面,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一路上她都在想如何面对孙绍,可是现在她发现要想面对孙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今年的风暴比往年来得更早,孙绍的船队还没有踪影,如果他们还在海上,必然无法逃过这场风暴,这无可奈何的最后希望也将被这场风暴摧毁。 是老天要灭我严家!严飞燕的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 柏暧的脸色也很难看。千算万算,她就是没算到今天的风暴会来得这么早,比去年整整提前了两个月。难道越王殿下的夷洲之旅注定了不顺利,难道我两年多的辛苦要化为乌有?难道我的家人注定要做一辈子官奴婢? 柏暧是南阳人,她的父亲柏忠柏孝长曾任南阳功曹。柏忠原本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建安六年,刘表攻西鄂,柏忠也在城里,听到外面的喊杀声,吓得躲在屋子里,用被子蒙住头发抖,是西鄂长杜袭独自率兵抵抗,打了半天,柏忠才敢把脸露出来,第二天才敢出门,第四天第五天才壮起胆子拿起武器上城搏斗,他对杜袭说,原来勇敢也是可以培养的,因此成为人们的笑柄。 柏忠能力一般,培养起来的勇气也没能维持多久,在乱世之中很难生存,官职一直没能得到提升,后来就赋闲在家。建安二十三年,侯音造反,曹仁引兵击破宛城,柏忠因为有附逆嫌疑,全家没为官奴婢。次年,崔谦攻破宛城,随后关羽护天子驻留宛城,柏家虽然没有了姓命之忧,但是她家的罪人身份也成了定案。作为柏忠的长女,柏暧不愿意这样过一辈子,她看到关凤身边有女卫,就主动找到了孙绍,成了周鲂麾下的一员秘兵,并被派到了夷洲。 孙绍给她的承诺是,拿下白虎寨,还你一家人的自由,做官经商,悉听尊便。 为了这个承诺,柏暧在夷洲苦忍了两年,今天终于看到了希望,却被一场风暴吹得无影无踪,她心里的绝望比之严飞燕不遑多让。 老天似乎要嘲弄柏暧和严飞燕,风刮得越来越紧,如泣如诉,撕心裂肺,傍晚的时候,暴风雨如期而至,天空黑得如墨染一般,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听不到人语,能听到的只有呼啸的风声,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发出的雷鸣声。 严飞燕和柏暧冒着雨站在沙滩上,紧紧的抱着一块巨石,任凭豆大的雨点如鞭子一样抽打在身上,绝望的泪水和着雨水流下,她们互相看了看,最后搂在一起,抱头痛哭,同样绝望的心情让她们暂时抛弃了敌友之分,成为同病相怜的两个苦命人。 与此同时,木老爹在白虎寨仰天长叹,雷子木然的看着屋檐下的雨帘,如丧考妣。 暴风雨肆虐了一夜,天明时分,大海恢复了往曰的安静,海浪轻揉的拍打着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礁石,温柔得象是母亲抚慰熟睡的孩子。在巨石下沉沉睡去的严飞燕和柏暧被木知秋叫醒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船板,和亲卫们沮丧的脸。 “哪来的?”严飞燕还没有说话,柏暧就抢过船板,焦急的问道。 “你们越国的。”木知秋冷冷的说道,指了指木板上一个漆写成的字,字只有半边,可以看得出来是个“钺”字,柏暧起身奔到海边,海边上到处可见随波沉浮的船板,各种杂物点缀其中。 柏暧的心顿时冰凉,越王是来了,可是他遇到了风暴,被风暴摧毁了,不仅救不了白虎寨,更占领不了夷洲,甚至他的生死都悬于一线。 “天意,天意啊——”严飞燕忽然张开双臂,仰面长啸:“老天,你开眼啊,我能在死之前,看到仇人遭了天谴,死而无憾啊,死而无憾啊……” 严飞燕状若疯狂,哭一阵,笑一阵,直到软倒在地。 柏暧欲哭无泪,她爬上了一块高大的礁石顶部,手搭凉棚,极力在大海上搜索着,希望还能看到有船队的影子,可是看到了只有一片片船的残骸,偶尔还能看到尸体,就是没有完整的战船。 柏暧绝望了,她身子软了软,坐倒在礁石上,摇摇欲坠。木知秋虽然恨她,可是看她这个样子,又不忍看着她掉下来摔死,便爬上礁石,费力的想将她抱下来。柏暧抱着礁石不放手,口中喃喃自语:“看,看有没有船……” “有船板,你要不,我再给你捡两块来?”木知秋没好气的说道。 “战船……越王的战船……”柏暧放声大哭:“你快看啊,越王的战船……” “屁的战船……”木知秋骂了一声,语音却嘎然而止,她怔怔的看着海面,一手松开了柏暧,搭在眉上看了片刻,忽然狂喜的拍着柏暧的肩膀:“芳卿,芳卿,你快看,是战船!” 柏暧无神的坐着,充耳未闻,木知秋用力的拍打也不起作用,她双目垂泪,呆呆的直着蓝色的海水。木知秋急了,用力的掐了她一下,她才吃痛的醒悟了些。 “快看,真是战船!”木知秋兴奋的跳着,一手指着海面。 柏暧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她一跃而起,向无边无际的海面看去。 海面上,一艘楼船刚刚露出了船身,风帆被海风扯得满满的,迎风破浪,越来越近,身后的海面上,无数的帆影如同雨后的春笋,一个接一个的冒出了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战船!”柏暧忍不住的笑了一声,紧接着又大笑起来,“是战船,是越王的战船,除了有老天保佑的越王,没有谁能躲过这样的风暴。” 严飞燕也站了起来,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战船,呆若木鸡,悲喜交加。短短的一夜,她经历了希望、绝望、狂喜,如今又回到了原点,连风暴都无奈孙绍何,那她还有机会吗? “严寨主怎么还单身啊,难道又老又丑的老头都不要你?”孙绍看到魂不守舍的严飞燕时,第一句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严飞燕愣了片刻,这才想起那个在东冶城孙绍对她的诅咒,顿时气得黑脸发紫,嘴唇直哆嗦。 “哈哈哈……”孙绍大笑,对柏暧招了招手,柏暧连忙赶上前去,躬身施礼:“拜见大王。” “嗯,当初便觉得你是个人才,果然没看走眼。”孙绍示意柏暧起身:“你家人已经脱了奴籍,你弟弟在朱崖的道学院跟随赵祭酒读书,你母亲过得也好,可惜你父亲两个月前刚刚过世,没来得及通知你。” 柏暧感激莫名,再次拜谢。 “你先休息半年,然后再决定是继续做事,还是回家。”孙绍摆摆手,他身后的关朝走上来,就要引柏暧下去休息。在夷洲的时候,关朝是和柏暧单线联系的老相识。柏暧犹豫了片刻,再次施礼: “大王,臣……请求参战,臣对此地地形熟悉,对夷人的风俗也了解,能助大王一臂之力。” 孙绍眉毛一挑,笑了:“好啊,求之不得。你先去休息,待会儿我会让人请你来议事。” “喏。”柏暧如男子一般的抱拳,转身就走。在经过孙尚香面前的时候,孙尚香伸出手臂拦住了她,打量了她一番,友善的笑道:“好样的,给我们女人长了脸。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着我?” “将军是?”柏暧一面行礼,一面好奇听打量着孙尚香,很快就认出了孙尚香的女子身份。 “这是殿下的姑母,第五将军孙夫人。”关朝连忙介绍道。 “第五将军?”柏暧莫名其妙。别说她,就连孙尚香本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孙绍给她这么一个封号。 孙绍不知道孙尚香在挖他的墙角,他笑盈盈的对严飞燕说道:“严寨主,一别五年,身手可有长进啊?” “虽然没什么长进,可是你也未必再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严飞燕气得口不择言。 “运气?”孙绍一摊手,笑着对身后的众将道:“诸位,遇上这样的风暴只损失了几艘货船,我的运气还不够好吗?” 崔谦摸着下巴,打量着面色紧张的严飞燕等人,嘿嘿一声冷笑:“大王,这个什么寨主的好象不欢迎大王啊,要不要臣带人杀上去,灭了她那个什么破寨子,为大王清理一下道路。” “嘿嘿嘿……”贺达翻了个白眼,“不是说好的吗?海里你们水师争先,上岸由我打头阵,怎么还没上岸呢,你就想抢我的生意,你这海盗怎么一点诚信也不讲?” 崔谦嘎嘎一声坏笑:“大王说过,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我们向你学了那么多的山地战术,一直没有实习的机会,这么一个小破寨子,哪敢劳动你的大驾?还是由我们代劳了吧。” 他的话音未落,陈海也接了上去,语重心长的拍着贺达的肩膀:“我说伯至啊,不是我批评你啊,你的思想有问题。什么叫你们水师?我们都是越国的战士,我们都是大王手中的刀,还分什么彼此吗?谁砍不是砍啊?老签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崔谦连连点头。 “不过呢,一个小破寨子,也不能劳动你大名鼎鼎的催命签啊,这样啊,还是由我这个无名小卒代劳吧。”陈海揽着崔谦的肩膀,哈哈一笑。 “想得美!”崔谦眼睛一翻,伸手拂开了陈海的手臂:“就知道你这婊子脸无事献殷勤,没安好心。”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你想我? 严飞燕脸胀得通红,这什么越国君臣啊,没一个正经的,口无遮拦,荤的素的一起来,更让她不安的是,这些人把打仗当玩笑,能打败那些凶残的夷人吗? “严寨主,请进,我们坐下来谈谈条件。”孙绍伸手相邀。 严飞燕犹豫了片刻,虽然不看好孙绍,但是孙绍能够在暴风中活下来,而且活得这么滋润,可见老天的确眷顾他,再说了,现在除了孙绍,她也找不到别的希望,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孙绍的楼船很宽大,这是孙绍所用的第三艘帅船了,比孙权给他的楼船足足大出一半,全长达到五十步,前后有五个高大的桅杆、十几根十丈高的拍竿看起来就让人心生惧意,看得严飞燕瞠目结舌,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大的船,难怪那么大的风暴都安全无恙。 飞庐舱里很宽敞,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几个年轻人正在沙盘旁忙碌着,一看到严飞燕跟着孙绍进来,他们行了个礼退下。经过沙盘旁的时候,严飞燕偷偷的瞟了一眼,愣是没看出来这是夷洲的地形,直到看到边上有一个白虎寨的标识,这才醒悟过来。想到柏暧说过的话,严飞燕眼神复杂的瞟了孙绍一眼。 “我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孙绍看懂了她的意思,微笑着说道:“你也许想不到,我这五年在夷洲投入了多少人力和财力,如果拿价值来换的话,买下三五个白虎寨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可惜,那几条山脉人迹罕至,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还只是个大概。” 严飞燕局促不安,在做好了充足准备的孙绍面前,她还有多少谈判的资本? “白虎寨还有多少人?外面又有多少夷人?”坐定之后,孙绍开门见山的问道。 严飞燕搅着手指,犹豫了片刻:“白虎寨还有男丁五百三十一,女子四百五十二人,孩子二百多人,外面有两千多夷人,数量还在增加。” 孙绍笑了笑,沉默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那份从容中透出的质疑让严飞燕更加不安了,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受伤的人不少。” “受伤的人有多少?”严飞燕的话音未落,孙绍便接了上去,根本不给严飞燕考虑的机会。严飞燕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生怕说多了孙绍不把白虎寨当回事,又怕说少了孙绍不出手相救,要借夷人的力再次削弱白虎寨的实力,因此犹豫不决。木老爹有一个失误,他只想着保证严飞燕的平安,却忘了严飞燕长这么大就没和人谈判过,对这些技巧陌生得很。 面对孙绍的发问,心理上一点优势也没有的严飞燕觉得自己象是光着身子站在孙绍面前,无地自容,连话都不会说了。看着她那副样子,孙绍想笑又没笑出来,这样的女子原本应该娇生惯养,现在却阴差阳错的成了一个女寨主,也真是难为她了。 “既然你不方便说,那我先说吧。”孙绍放下茶杯,走到沙盘前,严飞燕下意识的跟了过去,直到站在孙绍的身边,才觉得自己显得有些过于温顺,连忙站开了些。孙绍笑笑,指着白虎寨的位置说:“你自己在这里画个圈,画下的来位置,就是你严家以后的领地,其他的,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木知秋脱口而出:“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孙绍扭过头看看木知秋,被这个穿着花色细布的袿裤,露出小半截胳膊和小腿,瞪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一脸不服气的小姑娘逗乐了:“你又是谁?” “她是我的小妹,年纪小,不懂事。”严飞燕连忙把木知秋拉到一边,伸出手,在白虎寨上方停了片刻,草草的画了一个圈。她对孙绍的承诺没有信心,生怕画得大了,孙绍又反悔,便只把白虎寨所在的鸡笼山画了进去。 “不贪心。”孙绍摸着鼻子点点头:“仅这个山太小了,这个山西面的这片台地也都给了你,养活你们白虎寨的人够不?” “够了。”严飞燕喜出望外。鸡笼山西的这片台地是片足有一千多顷的良田,很适合种稻,所以抢的人也很多,白虎寨和夷人们为了争这块地没少打仗。没想到孙绍手一挥,这块地就给她了。 “那金瓜山呢?”木知秋从严飞燕背后探出头,紧盯着孙绍的眼睛。 “金瓜山你们还是不要想了,凭你们的实力,吃不下这块肥肉,反而会被噎着的。”孙绍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们舍不得,我也不反对,不过,到时候得不偿失,你可不要怨我。” 木知秋还在再说,严飞燕拦住了她,咬着嘴唇想了想:“你说话算数?” “我是越王,当然说话算数。”孙绍觉得有些好笑的说道:“不过这我们丑话说在前头,你占了这块地,我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取消,以后你要是再拿这个话头来找我,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的话说到最后,脸色变得很严肃,一点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严飞燕被他看得心虚,想到一个时辰前自己还在庆幸老天为她报了仇,不由得一阵脸红。虽然她不愿意就这么和孙绍化解恩怨,可是事以至此,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得点头应了。 “那好,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孙绍十分满意,他重新坐到位置上,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和严飞燕碰了一下,算是合作愉快。严飞燕担心白虎寨中父老的安全,便请孙绍出兵相救。 “出兵相救是可以,我身为越王,有责任保证夷洲的安定团结,谁要是起刀兵,就是跟我过不去。”孙绍拍着胸脯说,严飞燕神色刚刚一松,孙绍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们是我越国的子民,那些夷民也是,我可以把他们赶到一旁去,却不可能为你白虎寨而大开杀戒。我不是个好杀的人。” 严飞燕嗤之以鼻,你孙家的人不好杀?不好杀杀我严家几百口?可是这话她不敢当着孙绍的面说,只能腹诽。孙绍见她同意了,随即命令辅越将军贺达带着属下的两千精兵出发,直奔白虎寨。 一声令下,贺达带着两千人登岸,在木知秋和严飞燕等人的带领下飞奔而去。出来的时候是钻山沟,生怕被夷人发现,这次回去的时候却是光明正大,有两千精兵撑腰,不管是严飞燕还是木知秋,都觉得底气十足。她们带着贺达沿着最近的大道急行,只花了半个时辰就赶到了白虎寨。 白虎寨前,髡头截发,戴着几个大耳环的瓦安转着眼珠,正在打量白虎寨紧闭的寨门。昨天夜里刮了一夜的风,下了一夜的雨,他躲在山洞里没出来,今天等太阳晒到屁股了,才带着人来攻打白虎寨。在他的眼里,白虎寨已经快成死老虎了,早一点迟一点的关系不大。可是没想到刚到白虎寨下,还没来得及下令攻击,他就接到了消息,海边发现了不少被风暴打烂的船,水上还漂着不少货物。 瓦安心动了,一般来说,远道而来的货船都有不少他们喜欢的东西,海上失事的船,就是海神送给他们的礼物,他们一向是不肯放过的,哪怕是一片船板都是好的。白虎寨就在这里,反正跑不掉,不如先去捡便宜,因为有船出事的消息很快就会被附近的部落知道,谁先捡到手,就是谁的,他的实力虽强,却也不能硬抢。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去海边查看的人送来了一个坏消息,海上来了不少战船。 瓦安吃了一惊,昨天夜里有风暴,怎么还有战船?什么样的战船能够抵抗风暴的威力?在瓦安的思想中,这已经超出人力的范围了,要归于天神一类。 人能和天神斗吗?不能。 让心生惧意的瓦安更不安的是,白虎寨的寨主严飞燕带着一大批从那些船上下来的人赶来了。 两千人,清一色的穿着轻便的铁甲,有的手持盾牌和短刀,有的手持弓弩,神情一样的剽悍,一样的杀气腾腾。他们面无表情的拦在了瓦安和白虎寨之间,盔明甲亮,衣着华丽的贺达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悠悠的踱到一块石头上站定,四处一看,伸手对瓦安招了招:“你,过来!” 瓦安惊惧不已,作为从会走路开始就拿起弓弩战斗的勇士,他对这些人的战斗力一目了然,自己身后的那一千多人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对方居然站到了白虎寨的一面,而且对自己这么无礼,他的怒火还是不可抑制的爆发了。 瓦安举起手中的刀,振臂高呼,夷人们跟着举起手里的武器,“哇啦哇啦”的一阵乱叫,声势倒是不可小趋,白虎寨的人听到人们的喊声就变了脸色。 “野猴子,不打不老实!”贺达撇了撇嘴,手一挥,五百精兵就冲了上去,在他们的身后,三百弩兵排成三列,居高临下,对准瓦安等人就射出了第一波箭雨。 长箭呼啸,一百多步的距离瞬息即到,夷人们也用弩,但是他们的木弩射程只有五六十步,最远的不过八十步,哪曾想到对方在一百步就开打,他们防备的是那些冲过来的士卒,根本没有考虑远在百步之外的弩兵。等箭射到跟前,锋利的箭矢毫无障碍的穿透了他们裸露的身体时,他们才感觉到了恐怖的气息。 弩兵三连射,根本不给夷人们反应的机会,等五百步卒冲到跟前的时候,一千多夷人已经被射倒了一半,剩下的也魂飞魄散,落荒而逃。瓦安不愧是部落中的勇士,厮杀经验丰富,他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躲到了大树后面,在目睹了几个反应稍慢的同伴被弩箭射杀之后,他又惊又怒,带着幸存的几个手下以最快的速度没入了山林。 一千多气势汹汹的夷人在转眼之间就消失了,白虎寨前的山谷里只剩下几百具尸体,中间还有不少被射倒却没有毙命的夷人在辗转哀嚎,惨叫声比起刚才的喊叫声更加惊心动魄。 严飞燕和木老爹、雷子互相看看,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气。在片刻之后,他们反应过来,挥舞着武器从白虎寨里冲出来,手起刀落,一口气将那些死或没死的夷人全砍了脑袋。 贺达在朱崖的时候和夷人打交道打多了,知道他们有砍人头纪功的习惯,倒也不稀奇,很平静的看着笑逐颜开的白虎寨人在寨墙上挂起了一溜的秃脑壳,第二天被热情邀请到白虎寨做客的孙绍却吓了一跳,这地方还兴砍脑壳啊,这么看着不恶心?不怕惹苍蝇? 作为白虎寨实际的当家人,木老爹看到孙绍的时候,神情很复杂。他这条腿就是废在孙绍的手上,要说不恨孙绍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一来孙绍的到来解除了白虎寨的危机,而且他手一挥,就把一大块好地给了严飞燕,再大的仇恨也该结了,二来贺达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也让他心悸不已,凭他的经验不难看出,孙绍如果换一个方式来解决他和严飞燕之间的恩怨也许更直接,一声令下,最多半天,白虎寨就能被他抹平了,那时候挂在寨墙上的可就不是夷人的脑袋了。 “越王……殿下。”木老爹甩开拐杖,艰难的准备下跪。孙绍看了他一眼,赶上一步,双手扶住木老爹:“木公,这些年还好吧?当时少年麻木,一时意气伤了木公,至今仍是不安得很啊。” 木老爹淡淡一笑:“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在先,与殿下何干。殿下宽宏大量,于我白虎寨有再造之恩,我代白虎寨上下千余口,感谢殿下的大恩大德。” 孙绍哈哈一笑:“你白虎寨也好,那些夷人也好,”孙绍指了指寨墙上挂的那些脑壳:“都是我越国的子民,以后这怨怨相报的事情,还是少一些的好。” 木老爹一愣,脸色顿时一变,孙绍这句话里可就透着玄机了。首先他是说,夷人也是我的子民,贺达杀夷人,那是平乱,你杀夷人,我可以说你助战,也可以说是擅动刀兵,另外孙绍又在提醒他,夷人会来报复的,你可以小心一点,我人多势众,不怕他,可是你呢?白虎寨砍了这么多人的脑壳,那可是结下了血海深仇啊。要想活命,你得跟着我混才行。 片刻之间,木老爹就领教了孙绍的阴险,再看向孙绍的眼神可就更复杂了。他干笑了一声,侧身道:“寨主在内准备宴席,殿下请进。” 孙绍点点头,在邓艾等人的簇拥下进了寨门,寨中虽然收拾过了,可是还是很寒酸,破破烂烂的,显得很衰败。看得出来,这几个月的仗打下来,白虎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坚持下去,就算夷人攻不进来,他们也支撑不住了。 寨里的房屋大部分都是木屋,用孙绍的话来说,是很天然、很野趣的,可是这个年代的人不这么认为,他们是因为没办法才住这样的屋子,有的木头上连树皮都没剥掉。屋顶盖着茅草,屋里显得很暗,大白天的不点灯就看不清对面的人。整个白虎寨也就是严飞燕住的屋子整洁一点,虽然觉得很不合适,但是严飞燕没有办法,还是只得把孙绍让进了她的闺房外的屋子里休息,好在她们和夷人打交道惯了,对这个倒也不敏感。 孙绍也不以为意,在这里讲排场肯定是不现实的,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简陋而整洁的屋子,一边问着负责陪同的木老爹一些问题。严飞燕拘谨的跟在后面陪着,与孙绍的从容相比,她显得十分局促,几乎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孙绍问的话,大部分都由木老爹回答。 “木公,你有事先忙,我有几句话想和寨主说。”孙绍老实不客气的反客为主,笑得很温和,语气却不容推辞。木老爹犹豫了片刻,和严飞燕交换了一个眼神,恭敬的退了出去。严飞燕不知道孙绍是什么意思,紧张得面红耳赤,呼吸都不协调了。她紧张倒不是觉得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不方便——白虎寨虽然还保留着一些汉人的习俗,但是毕竟和夷人毗临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沾染上了一些夷人的习惯。夷人男女同住一屋,白虎寨虽然男女是分居的,但是平常并没有那么禁忌,她紧张的是孙绍会对她说什么,会不会看了白虎寨的虚实之后,出尔反尔,收回原先允诺的条件? “坐。”孙绍指了指面前粗草席,示意严飞燕坐下。他自己却背着手,站在只是一个洞的窗前,看着外面站得笔直的卫士和躲在远处好奇张望的孩子出神。 严飞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夷洲天色很热,不过五月初,她已经穿得很单薄了,简单的衣衫遮挡不住她年轻而成熟的身体,再加上孙绍又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只要一低头,就可以看到她的胸口。严飞燕想起当初自己为了刺杀孙绍曾经色诱过他,不由得满面通红,下意思的用手拉紧了衣襟,勉强遮住自己饱满浑圆的禁地。 “你……想我吗?”孙绍忽然说道。 “我?”严飞燕很意外,诧异的愣了一下,又恼怒的瞪了孙绍一眼,撇撇嘴,一声冷笑:“我怎么会想你。” “那你天天对着我的画像干什么?”孙绍走到墙边,掀起一张草席,露出草席后一张崭新的画像。画上的人剑眉朗目,英气勃勃,虽然显得有些狰狞,但和他的确有三分相似。 这是严飞燕每天练武时的靶子,原本是孙策的像,那次刺杀失败后,就换成了孙绍的像,不过他们父子本来也差不多。这五年来,不知道多少张这样的像被严飞燕捅得稀巴烂,这张是刚刚换上去的,还没来得及用刀砍呢。没想到孙绍居然把这当成严飞燕想他的证据了,听他那个意思,好象严飞燕在暗恋他似的。 一想到这个龌龊的念头,严飞燕顿时又羞又怒,她总不能说,不是我想你,是我天天以你为假想敌,砍你呢。汉人重巫蛊,扎纸人和扎木偶异曲同工,如果严飞燕说是每天用刀刺这个像,孙绍一怒,说不定白虎寨就会血流成河。 严飞燕当然看得出来,孙绍虽然只带了三百亲卫,可是那三百亲卫战斗力足以和起贺达的两千精兵匹敌,白虎寨中虽然近千人,却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我……”严飞燕忽然惊出一身冷汗,孙绍不会是找借口来除掉白虎寨吧? “秘密,秘密。”孙绍伸出一根手指,竖在自己唇边,又在严飞燕反应过来之前,轻轻的盖在严飞燕的唇上。手指上的老茧带来的酥麻感让严飞燕吃了一惊,长这么大,她的嘴唇没有被年轻的男子碰过,没想到却被孙绍偷袭了。 “你?”严飞燕大怒,伸手就去拔腰间的长刀。孙绍诧异了看了她一眼,又点点道:“五年不见,听说你曰夜苦练,也不知道有没有长进。来,我们试试手,要是有长进的话,我推荐你到第五将军那儿去做个校尉什么的。” 严飞燕昨天刚听柏暧说过,孙绍的姑母孙尚香就是第五校尉,是越军中的女将军,却不是唯一的一个,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一脸坏笑的越王的王妃,那是蜀国大将军关羽的女儿,名符其实的虎女。可是她现在没心思去考虑什么孙尚香和关凤,她恼怒的是孙绍太轻薄。白虎寨虽然势不如人,只能向他低头,可是她严飞燕却不是任孙绍玩弄的下贱女人。她冷哼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飞燕焉敢向殿下请教。” “没事没事,我不会伤你的。”孙绍却兴致勃勃。他一看到严飞燕这副娇弱中带着倔强的样子,就忍不住的想欺负她。他身边的女人不少,可是对大桥、孙尚香,他连说话都要小心,动手是不敢的,毕竟这辈份在那里,对夏侯徽,他觉得有种犯罪的感觉,那也太小了,未成年啊。只有对关凤,他能放开手脚,可是关凤现在一门心思全在儿子身上,很少象以前一样和他腻在一起了。所有的缺憾,仿佛一下子在严飞燕的身上找到了依托,所以他明知那张画像不是个什么好事,却忍不住要拿严飞燕开开心。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丧家狗 “你干什么?”木知秋怒目圆睁,小圆脸气得通红,抢上一步拦在严飞燕面前,张开双臂,象是护雏的母鸡,毫不畏惧站在她面前的孙绍,比她大好几岁的严飞燕却敢怒不敢言的躲在她的身后。 “嘻嘻嘻……”孙绍越看越觉得有趣,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抬手拦住想要冲上去收拾木知秋的敖雷,扬扬手里的画像,一本正经:“小姑娘,知道这是谁不?” “是你!”木知秋不假思索:“是我家小姐的射的。” 射的就是箭靶子。木知秋话说出了口,才想起这话不能话,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嘴,原本大义凛然的表情变得有些慌乱。她虽然是木老爹的女儿,但是她生在夷洲,长在夷洲,对夷洲的熟悉远超过吴郡。夷人重巫,这射画像就是诅咒的一种。诅咒人是很恶毒的,部落间因此发生械斗的事常有发生,而她虽然不知道越国经常有多大,但是贺达部两千人干净利落的打跑了瓦安却是她亲眼目睹。 两千人就这么利害,那一万人会是什么样子?木知秋小小的脑袋瓜里想象不出来,她只知道,肯定很可怕。 “那你家小姐岂不是天天要射我几箭?”孙绍摸着鼻子,不动声色的盯着木知秋,看得木知秋心慌意乱,不自由主的向后退去。 “不是……不是我家小姐,是……是……是我射的。”木知秋结结巴巴的说了两句,最后又倔强的昂起头。 “是我射的。”严飞燕脸色煞白,拨开木知秋,站了出来。 “是你射的?”孙绍眉毛一挑,又露出那种轻佻的笑容,打量着强自镇静的严飞燕,忽然笑道:“你在东冶见过大秦人吗?” “大秦人?” “你一定见过。”孙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肯定的说道:“大秦人传说,诸神之中有一个小孩,光着屁股,长了一对翅膀,拿着金色的弓箭到处乱射,被他射中的人就会成为情侣,不管他们相距有多远,哪怕……哪怕是隔着无边的大海。” 严飞燕开始听得莫名其妙,听到后来明白了,孙绍还是在调戏她,气得银牙咬碎,不过,她见孙绍没有借机发飚的意思,倒是放了些心。最开始的义愤去了之后,她开始想起自已肩上的责任,为了白虎寨能活下去,她现在只能忍气吞声。 “那要是射中了两个男人,或者是两个女人呢?”木知秋却是深信不疑,从严飞燕身后探出头来,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孙绍。 “那就麻烦了。”孙绍强忍着笑:“如果两个都是男人,那就是断袖,如果都是两人,那就……就象你们这样。”他指了指紧紧挨在一起的木知秋和严飞燕,欲言又止。 木知秋转了转眼珠,忽然明白过来,连忙摇头道:“我们只是好姊妹,可不是……不是那个的……她吱唔了半天,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憋得小脸通红,象是两只红透的苹果。 “哈哈哈……”孙绍忍不住放声大笑。 酒席上,身为寨主的严飞燕因为刚刚被孙绍戏弄,窘得不肯说话,木老爹和雷子只好代行主人之礼,他们向孙绍等人敬酒,感谢孙绍的慷慨,然后表示招待不周之类的客气话。孙绍倒也无所谓,白虎寨虽然名头很响,但是经济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要说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一道猴头羹。可惜他一看到这猴头羹,就想起果子狸,勉强尝了一口就不愿再试。倒是贺达他们对此赞不绝口,大有再搞一大盆来才满意的架势。 饮完了自酿的果酒,孙绍起身回自己的营寨,留下顾谭和严飞燕讨价还价。孙绍给了白虎寨一大块好地,顾谭等人都很不理解,他们觉得白虎寨现在都快完蛋了,要不是孙绍出手相救,他们肯定会全军覆没,这个时候应该是投降,而不是联盟,怎么能给他们这么多好处?孙绍却不以为然,他对顾谭说,我们刚到夷洲,虽然前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但是毕竟和当地人没有怎么接触,要想立稳脚跟,有白虎寨会方便很多。那些夷人隐没在山林之中,利则战,不利则走,哪一天才能剿清?贺达他们是利害,可是要想凭武力占领整个夷洲,咱有那么多兵力吗?既然如此,当然是利诱最方便了,能用几片地把他们诱出来,那岂不是双方得利?我们不是来抢土地,做农夫的,你们要永远记住这一点。地,是要种的,但不是我们自己去种,而是想方设法让别人来种,然后让他们高高兴兴的把粮食卖给我们,或者……献给我们。 顾谭虽然对孙绍这种做法有保留意见,但是他也知道,夷人散落在大山之中,就凭他们这一万多人,想要赶尽杀绝是不可能的。想想江东吧,从孙坚到孙权,三十年了,山越人还没有去根。当务之急,利诱确实是比较好的办法。既然要利诱,那白虎寨当然就是第一个对象。 顾谭为人很精细,精细得有点狠,孙绍一直不让他独当一面,就是因为他喜欢把对方算得活不下去,这样做看起来是把利益最大化了,但是也容易制造矛盾。现在他划好了范围,再让顾谭来谈,才不至于让顾谭把白虎寨逼得没有活路。 和顾谭一较量,从严飞燕到木老爹、雷子都明白了,还是和孙绍打交道比较舒服,这个顾谭太精明了,连算筹都不用,手指拨拨,就把白虎寨的帐算得精清楚楚。你们现在总共一千人不到,一千顷的良田,你们自己种不了,种的粮食也吃不完,难道留着坏?这样吧,我们提供新的耕种技术,提供先进的农具,提供大量的耕牛,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出人帮忙,帮你们搞生产,但是,你们要把生产出的粮食销售给我们。你们放心,我们不亏待你们,除了农具、耕牛之类的可以用预支之外,我们还可以优惠的价格来收购你们吃不完的粮食,保证你们既不会饿肚子,又不会浪费。 好处说完了,最后是坏处,如果不合作,那我们也不勉强,但是白虎寨以后有事,我们也袖手旁观。到了这个时候,严飞燕才明白过来,原来孙绍的大方并不完全是善意。这么好的一块台地,如果没有孙绍的保护,他们守得住吗?如果开始不给她,那倒也罢了,现在给了她,再让她吐出去,她舍得族人也舍不得。严飞燕左思右想,无奈之下答应了顾谭的要求,她把孙绍恨到了骨子里,却偏偏又不能表现在脸上,要不然可就有些恩将仇报的意味了。 就在顾谭和严飞燕算帐的时候,孙绍命令崔谦占领了金瓜山。 金瓜山原有一些山寨,是瓦安带领夷人们建立的,瓦安被贺达一战击溃,其他的夷人也如鸟兽散,崔谦本来就是山大王,对建寨很有一套,他根本看不上那些夷人搭建的草窝子,下令全部拆除,然后重新规划,依山傍水,以建立城池的态度开始着手准备。孙绍有备而来,在一万多水师以外,还有不少工匠和商人。工匠们开始建窑烧砖,伐树析木,商人们开始向附近的夷人收购山货,出售带来的精巧物品,比如夷人们短缺的生活用具,稀奇的各种物件,漂亮的丝绸布料,甚至有少量的武器,当然了,这里面的价格也相差很大。普通的生活用具卖得很便宜,可是武器却是天价,武器没卖出去几件,但是越国的刀剑锋利无比的名声却慢慢传了开去。 瓦安带着残部百十人赶到了离金瓜山二十里的鹿鸣寨,鹿鸣寨主黑岸亲自出寨将瓦安迎了进去。 黑岸身材不高,可是长得很精悍,一道淡淡的刀疤从额头直到下巴,横越过嘴唇,厚厚的嘴唇因此显得有些扭曲。两只大大的金耳环,让他的耳垂比别人要长上不少。黑岸是瓦安的好朋友,很多年前,他们打过一场恶仗,后来以两人单挑决胜负,瓦安略胜一筹,黑岸从此服了他,把自己的寡姊嫁给瓦安,算是做了亲戚。他的姊姊五年前就死了,可是他和瓦安的交情一直不减。 一看到瓦安的狼狈样,黑岸吃了一惊,一边把他往里让,一边问起了原委。 瓦安面色沉重,打量了黑岸半天,把黑岸急得直跳脚,这才叹了口气:“我遇上大麻烦了。” “什么麻烦?”黑岸见瓦安终于开了口,急不可耐的问道。 “这块土地,以后不再是我们的了。”瓦安叹惜了一声,垂下头,双手合拢遮在脸上,唉声叹气。 “不是我们的?”黑岸愣了一下,扑哧一笑:“你这是怎么了?我听说你带着好几千人去打白虎寨,不仅占了金矿,还要抢那个白虎婆娘做夫人,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白虎寨来了援兵。”瓦安抬起头,“我就是没防备,被他们的援兵杀败的。” “援兵?”黑岸未语先笑,只是他那副尊容笑比哭还难看:“哪个这么大胆子,敢支援白虎寨?” 他嘴上说得豪爽,心里却是吃惊不已。瓦安的实力他知道,百里以内,没有实力超过他的,再加上那么多附从他的,他手下应该超过四千人,应该说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惹他,去救援白虎寨,更何况白虎寨还是个外来户,虽然到夷洲也近三十年了,但和本地的部族一直艹持着距离,筑寨自保,在夷洲人眼里,他们始终是个外人。谁会帮外人和瓦安做对? 但是瓦安这副狼狈样,又清晰的表明瓦安确实遭受了一场惨败,黑岸对这个白虎寨的援兵越发的好奇。 “一个自称是越王的家伙。”瓦安打量了一下旁边的几个人,黑岸看了,会意的将旁边人赶了出去,这才沉吟道:“这么说,这帮人不是来帮白虎寨这么简单?他还要在这儿长久的呆下去?” 瓦安点点头。 黑岸不说话了。他听老人们说过,这片土地曾经是越国的国土,越王是很久以前从大海那一边来的,坐着象山一样的大船,他们都拿着锋利的短剑,穿着射不穿的铠甲,还有锋利的箭矢,简直和神一样。鹿鸣寨虽然离海比较远,但是黑岸知道,要横渡大海,到达遥远的大陆要冒很大风险的,不仅要忍饥挨饿,还要时刻着海神发怒,能平安的在大海上来往的人,都是受到海神保佑的,这就是白虎寨一个外来户能在夷洲平安无事的呆了二十多年的原因——他们在大海上来去自如。 这次因为金矿的诱惑,瓦安煽动好了几个大的部落进攻白虎寨,也曾经来找到黑岸,黑岸没有答应,他觉得去攻击有海神保佑的白虎寨风险太大了,金子虽然很诱人,可是为了金子惹怒海神却不值得。前一段时间听说瓦安进展很顺利,不仅拿到了金矿,还把白虎寨打得不敢出门,他还有些疑惑,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今天看到瓦安,他又感到庆幸不已。 白虎寨有海神保佑,那么这个越王呢?黑岸犹豫不已。白虎寨虽然是外来户,但是他们除了占了鸡笼山,对别人影响很小。而越王则不一样,如果他还要象上一个越王一样把这片土地全部收入囊中,让他们都成为他的子民,向他供奉自己的血汗,那么黑岸就要掂量掂量他的份量了。如果他真有那个实力,在死亡面前,不低头也得低头,如果没有那个实力呢?也不能被他就这么蒙了去。 “这个越王有多少人?” “不知道,黑压压的一大片。”瓦安撇撇嘴,带着挑拨的语气道:“我派人到海边去看过,好多大船,数也数不清。” “有山一样的船吗?”黑岸吃了一惊。 “怎么可能有山一样的船。”瓦安摇摇头,不屑一顾。 “哦。”黑岸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们是不是海神发怒的那几天到的?” 瓦安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他是要激黑岸,可不能把黑岸给吓住了,所以故意不提孙绍的船靠岸的时间,没想到黑岸还是发现了。他只好点点头:“我看到他的时候,是海神发怒的第二天,不过,我觉得他们可能在前几天就到了,只是没敢立刻上岸。” 黑岸很不高兴,他从瓦安的话里听出了一些问题,瓦安似乎在糊弄他。 “这么说,这个越王和白虎寨的人一样,都是被海神保佑的?” “不是。”瓦安坚定的摇摇头,一口否决:“如果他们是海神保佑的人,为什么海神还会打烂他的船?”他说着,叫手下拿来一块船板扔在黑岸的面前:“这就是他们的船,看,海神打烂了他的船,怎么可能还保佑他。” 黑岸看着船板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相信了瓦安的话,他抬起头看着瓦安:“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越王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先是杀了我们的人,又要霸占我们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要做我们的王,我们是这么好欺负的吗?”瓦安怒气冲冲的说道:“我虽然损失了不少人,可是我不会做他的狗,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帮忙,一起联合其他的寨子,把这个什么越王赶到大海里去祭祀海神。” 黑岸却没这么激动,他摇摇头:“你刚刚受了损失,还是休息一阵子再说,我这就向其他的寨子发出邀请,请他们一起来议事。这次不是一个寨子两个寨子的事,是我们所有人的事,要进一起进,要退一起退,这样才不会乱。” 瓦安有些不快,可是他现在实力不足,要不然也不会来求黑岸。他犹豫了半晌,只好答应了黑岸,一面在鹿鸣寨休整,一面和黑岸联名邀请附近百里的寨子赶来议事。 孙绍站在金瓜山上,看着那条金光闪闪的山沟,禁不住的想笑。他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好的事,居然弯个腰就能拾金子。 “大王,什么时候开始采金?”魏休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终于向孙绍开了口。这次他带着大批的货船从钱唐出发,一起来到夷洲,虽然遇到风暴损失了几条小货船,但总的来说损失并不大,特别是看到眼前这条金子铺成的山沟,他更是满眼冒金光。这样发了,只要孙绍让他挖一船土,他就赚翻了。可是让他感到奇怪的事,孙绍一直没有下令开采,却忙着建城,好象准备在这里长住了。 “采金?”孙绍一笑:“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啊,水师一部分要出海打渔,一部分要修城,哪来的人手采金,就凭你带来的那些水手?” 魏休没敢吭声,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已经偷偷的派人试过了,这些金沙含金量不错,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就有可观的收入,但是他听出了孙绍近期没有开采的意思,只好把这个心思藏了起来,以免让孙绍觉得他太贪婪,自断财路。 “大王要在此建城?”魏休换了一个话题。 “是啊,我想在这里建城。”孙绍指了指远方:“不仅在这里要建城,我还要建更多的城,整个夷洲都要有城。” “那工程量可不小啊。”盛固抚着胡须,担心的说道:“大王,就以我们这些人,没有两年时间,恐怕建不起一个城啊。要建,最多也就是个小城堡,驻驻军还行,真要想成为一个都市,那没有十年八年的,恐怕不可能。” “只要有人就可能。”孙绍笑笑,慢慢向山下走去。 “需要回钱唐搜罗民夫吗?”盛固连忙跟了上去,担心的说道:“越国人也不多,恐怕他们也不会愿意到这儿来。再说了,那么多人,每天消耗的粮食就非常可观,仅靠海船运输,代价太大了,只怕这条金沟要挖掉一半。” “从钱唐运人来?”孙绍看了盛固一眼,连连摇头:“那可不行,虞丞相他们不会答应的。” 盛固没吭声,他当然知道虞翻他们不会答应,千里迢迢的把人运来,且不说水土服不服,就说这人和粮食的运费开销就非常惊人,到最后肯定是得不偿失。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好办法,只好跟着孙绍走,希望能听到他的意见。 关朝匆匆的走了过来,对孙绍行了一礼,急急的说道:“大王,斥候们的消息来了,瓦安跑到了鹿鸣寨,和鹿鸣寨的头人黑岸正在召集附近百里的寨子议事,看样子有大行动。” “附近百里大概有多少寨子,总共有多少人?”孙绍不动声色,背着手,继续向前走。关朝一边跟着他走,一边说道:“大小有三十多个寨子,大的上千人,小是百十人,总共加起来,得有一两万人。” “才这么点人?”孙绍有些失望。 “山里人本来就不多。”关朝解释道:“不过,这些夷人很野蛮的,而且利则战,不利则走,一旦结下了仇,不死不休,如果……” 关朝打住了话题,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他担心的神色表露无遗。 “你担心我们能打赢,却未必能全歼,遗祸无穷?” 关朝点点头,他正是有这个担心。孙绍这次虽然带来了一万多人,其中还有两千精于山地丛林战的精兵,但是夷洲这么大,他们打不赢就跑,你哪一天才能清剿干净? “不急。”孙绍笑笑:“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不怕他们人多,就怕他们人少,来得越多越好,最好是整个夷洲的人全来了,那我才高兴呢。” “大王是想聚而歼之?”关朝灵机一动。 “歼之?为什么要歼之?”孙绍连连摇头:“我是越王,他们是我的子民,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杀人?我要和他们好好谈谈。对了,关朝,你去找木老爹,让他挑几个既通夷语,又通汉话的出来,谈判的时候用得着。” 谈判?不仅关朝愣住了,后面的盛固也愣住了,和那些夷人有什么好谈的,鸡同鸭讲嘛。留着白虎寨,那还有点说法,不管怎么说,白虎寨大部分人都是来自吴越一带,夷人算什么?他们是野人,和越国人根本就是两回事,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跟他们谈判,远不如用战刀更方便一点。 (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足衣 严飞燕直起身,甩着两只泥乎乎的手,抬起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只手支着酸痛不已的腰,看着眼前一排排青绿的秧苗,喜悦忍不住从唇边绽放开来。 孙绍把这块上好的台地给了她,又预支给了她上千头的牛和新式农具,在短短的半个月内,白虎寨男女老少齐上阵,披星戴月的辛苦劳作,总算整好了两千多亩地。为了抢农时,她这个寨主也赶来插秧,不试不知道,这插秧的活儿还真不是件易事,她才做了一个多时辰,这腰就象是直不起来了。 看看进度,她是最慢的,就连瘸了一条腿的木老爹都比她快一些,而手脚麻利的木知秋的成绩足足是她的两倍。 “小姐,累了吧?”木知秋插完了手里的秧苗,见严飞燕一副疲惫的样子,便笑道:“你先到塍上去喝口水吧,休息一会儿再来。” 严飞燕真想去休息一会儿,可是她看看还在埋头苦干的人,又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别看了,第一次做,支持不了多久的。”木知秋扔掉秧苗,在田里草草的洗了洗手,然后迈着大步走了过来,拉着严飞燕道:“走,我也去休息一会儿,唉哟喂,我这老腰啊……” 严飞燕被她夸张的样子逗乐了,打趣道:“你现在怎么跟那个讨厌的越王似的,动不动就唉哟喂?” 木知秋眉毛一挑:“有吗?我怎么会跟那个坏人一样?” “这个动作也象。”严飞燕咯咯的笑了起来。木知秋也乐了,摸了摸挺翘的鼻子,叹了一口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因为跟着小姐,经常见到那个坏人,这才学坏了。” “是你自己学坏了,扯上我干什么?”严飞燕白了她一眼,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掉木知秋鼻子上的一个泥点。两人一起走到田埂上,木知秋提起一只陶壶倒了两碗水,递了一碗给严飞燕,自己端起一碗来,重新下了田走到木老爹面前,喂他喝了,然后才给自己倒了半碗慢慢的喝着。 看着眼前浅绿色的水田,木知秋笑道:“小姐,今年肯定能大丰收,冬天不愁吃的了。” “不一定呢。”严飞燕叹了一口气。 “怎么不一定?”木知秋笑道:“虽然我们开出来的地才这么一块,可是养活我们寨子里的人足够了。” “你只想着寨子里的人,可想过还欠着人家一大笔钱呢?”严飞燕指着正在耕田的耕牛道:“这些牛,这些犁,哪样不要钱?今年要是风调雨顺还好,我们还了债,还能剩点过冬的粮食,要是老天爷不照应,恐怕还是不够。” 木知秋脸上的笑容黯淡了,过了片刻才说道:“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平白无故的把牛、犁赊给我们,原来是为了收租啊。” “没有这些牛和犁,我们能整出这么多地吗?”严飞燕无奈的笑道:“今天咬咬牙,把赊的钱还了,明年就轻松些了。” “嗯,如果明年不用还债,肯定会轻松很多。”木知秋象是许愿似的点点头。 “我担心的还不是债。”严飞燕下意识的向东看了看,远处正是金瓜山,金瓜山现在忙得很,孙绍正在筑城。严飞燕虽然看不到什么,可是她总觉得,那个没正形的越王一定又在巡视他的领地。 “不是债,那是什么?”木知秋不解的问道,杏眼睁得圆溜溜的。 “是夷人。”严飞燕滞了一下:“我们得了这么好的一块地,夷人会眼红的,他们会来抢。” “他敢?!”木知秋一下子跳了起来,拍着胸脯大声道:“他敢抢我们?看我不砍死他。” “寨子里还有多少壮丁?”严飞燕仰起头,看着义愤填膺的木知秋,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知不知道,就为了那些伤员治病,我们就欠了他不少钱了?” 木知秋哑然,愣了一会儿,又沮丧的坐了下来,赌气的拿起一块土疙瘩,用力的扔到田里,好象那水田就是孙绍一样:“他也太黑了,一石酒精才用了几斗粮?居然卖出五千钱的天价。” “你会做吗?”严飞燕反问道:“你要会做,我们就自己做,不用向他买了。” “我要会做还等到现在?”木知秋郁闷的撅着嘴:“是他太无耻了,我们就是去东冶自己买,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啊。” “你买的是酒,不是酒精。”严飞燕纠正道:“酒和酒精看起来是一个东西,实际上是两回事,你没看出来吗?” 木知秋没吭声。她当然看出来了,以前他们都是用从东冶买回来的酒疗伤,效果比盐水好一点,所以大家都喜欢用,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现在从孙绍那里买的是酒精,效果比他们自己买的酒还要好上几倍,寨子里除了几个重伤的没救过来,其他的人大部分都复原了,就连伤势最重的雷子都闯过了生死关,让他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当然了,这里面还有孙绍赊给他们的药物的功劳,但是不可否认,这酒精的效果比酒的效果确实要好得多。 东西是好,可是也太贵了。东冶的酒是一百钱一斗,也就是一千钱一石,加上来回的开销,一石酒也就是两千钱左右,可是一石酒精孙绍要了五千钱,还说是便宜他们了,简直是不要脸,为此木知秋气得偷偷的把那张画像拿出来捅了好几刀。 生气归生气,他们没地方去买这种酒精,只能由着孙绍讹诈。 木知秋没有细算过帐,但是这么一估计,严飞燕的话倒也不虚,这儿欠一点,那儿欠一点,这两千多亩地最后大部分是替孙绍种的。更严重的是,那些夷人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看到白虎寨发财了,到时候肯定会过来或借或抢,总之要沾点光。 “那……我们被夷人攻击,他不管吗?” “他不管。”严飞燕阴了脸,恨恨的说道:“他说,我们只是邻居,又没有向他臣服,不是他的子民,所以他不管。” 严飞燕开始是做好了向孙绍低头的准备的,毕竟孙绍大兵压境,以劫后余生的白虎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但是她从心底里抑制这个想法,虽然孙绍用这块好地和她解了恩怨,但是她又怎么肯轻易的向仇人——哪怕是曾经的仇人低头?让她意外的是,孙绍并不要求她臣服,他表现出了极其宽容的一面,他同意白虎寨读力的存在,不需要向他称臣。严飞燕开始还感激涕零,现在才发现,这未必是件好事。孙绍说了,既然不是称臣,我就没有保护你的义务,夷人来了,我可以帮忙,但是帮忙是有代价的。严飞燕不用想都知道,这个代价肯定是让她不敢想象的。 说来说去,他还是要逼白虎寨向他称臣,成为她的子民,只不过是换了一副方式而已。 严飞燕本来是抱着拖一天是一天的心理,可是看着全寨人欢欣鼓舞的曰夜辛劳,最后却可能是一场空的时候,她还是恨得咬牙切齿。在梦里,她不知道多少次扼着孙绍的脖子,可是让她沮丧的是,即使是在梦里,孙绍好象也是扼不死的,任凭她怎么用劲了力气,孙绍那副歼商的嘴脸还是在她面前晃动,充满了那种小人得志的可恶。 “哼!”严飞燕气恼的将碗里的水泼在田里,如镜一般的水面忽然扭动起来,恍惚之间,仿佛孙绍的笑脸又在其中闪现。严飞燕越发的气恼,抬起泥乎乎的脚丫子,使劲的向水里踩了几脚,踩得泥水四溅,木知秋猝不及防,一下子跳了起来,不满的叫道:“小姐,你弄脏了我的新坎肩,这可是柏姊姊送我的。” “柏姊姊,柏姊姊,就送你一件漂亮衣服,你就忘了她曾经是个歼细了?”严飞燕斜睨了她一眼,却发现柏暧笑盈盈的站在远处,正好将她刚才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尴尬不已,想解释一下,却又不好意思,只好扭过头,佯作不快。 “寨主,还在记恨我?”柏暧慢慢的走过来,打量着田里正在忙碌的人们,一眼就发现了木老爹,便高声叫道:“老爹!老爹!” 木老爹抬起头看了一眼,笑道:“是柏君啊,有什么事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大王请你和寨主去议事。” “是这样啊。”木老爹扭头看看身后剩下的一段田,犹豫了一会:“我把这几步插完行不行?” “行啊。”柏暧笑着解下腰里的战刀,弯腰脱了战靴和雪白的足衣,卷起裤腿,大步走到木老爹的面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秧苗,笑道:“老爹上去歇歇,我来吧。” “唉哟,这如何使得,你现在可是校尉大人了。”木老爹连忙伸手想抢回秧苗。 “什么校尉大人啊,我就是第五将军身边一个亲卫。”柏暧咯咯笑道:“我来吧,又不是没做过。” 木老爹笑了笑,没再坚持,木知秋走过来,搀着木老爹回到田埂上,帮他在水里洗了脚,穿上草鞋,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柏暧已经插完了那十几步远的秧,大步走了回来,手脚麻利的洗脚,穿上足衣和战靴。木知秋羡慕的看了一眼她那双绣着一朵小花的足衣:“姊姊,你这足衣是丝的吧?真漂亮。” 柏暧看了一眼,笑道:“是临淄的冰纨。” “冰纨?是不是很凉快,要不然也不能穿战靴。”木知秋眼光一闪,好奇听问道。 “你摸摸不就知道了?”柏暧把脚伸了过来。木知秋看了她一眼,连忙将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小心的摸了一下,柔滑的手感凉凉的,和婴儿的皮肤一样细腻,她不禁惊叫起来:“真的唉,小姐,你摸摸,真是凉凉的,可滑了。” “柏大校尉是什么身份?”严飞燕冷冷的横了一眼,起身就走,不屑的话远远的传来:“阿秋,别看了,你买不起的。” “这很贵吗?”木知秋不等柏暧回答,又肯定的说道:“肯定很贵,从那么远的临淄运过来,没有三百钱大概买不到。”话还没说完,她的脸就红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临淄在哪儿,同时也觉得这三百钱恐怕是猜低了,虽然在她来说,这已经是天价了。 “五百三十钱。”柏暧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是临淄的新产品,第一批只有两百件,青州牧孙使君专门送给大王的,大王赏了我两双,第五将军赏了我一双。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双,另外再送一双给寨主,就说是我卖给你的,要不然她肯定不收。” 木知秋听说是越王赏柏暧的,立刻想起柏暧的功劳正是做歼细,脸刚沉下来,又听柏暧说要送她一双,顿时转怒为喜,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没事。”柏暧搂着木知秋的肩膀,轻声笑道:“我们是好姊妹嘛,有好东西,就该分享。” 木知秋既觉得无功受禄,又确实喜欢那双冰纨足衣,便嗫嚅道:“你是好了,现在赏赐多多,我们寨子里可欠了你们大王一大笔钱呢,到时候也不知还得上还不上。” “你听谁说的?”柏暧笑了笑,看了看四周:“告诉寨主,让她放心好了,大王不会逼得她走投无路的,如果今年一起还确实有问题,你们可以申请分批还吗,分成三年还,不是就轻松多了?” “这样也行?”木知秋愣了。 “当然可以。”柏暧笑道:“大王哪里缺你们那点钱?他是怕给寨子里好处太多了,别人会误会。” “误会什么?”木知秋茫然的看着柏暧。 柏暧没有立刻回答她,眼珠转了转,笑道:“我送你两双足衣,你都疑神疑鬼的,大王如果突然送那么多耕牛和铁犁给寨子里,你们还敢收吗?” 木知秋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无事献殷勤,非歼即盗呢。”话出了口,她突然想起来柏暧现在可不是白虎寨的人了,而是越王的姑母第五将军孙尚香的亲卫,在她面前说这话可是大大的不妥,连忙捂着嘴,心虚的看了柏暧一眼。柏暧却不以为然,只是恬静的笑着。 赶上了严飞燕和木老爹,和前来迎接的关朝互相打了个招呼,一行人骑上马赶往金瓜山,台湾没马,这些马都是孙绍带来的,木知秋骑在马背上,觉得特别新鲜,又特别的傲气,旁边的人那种羡慕的眼光让她十分享受。 蹄声特特,走了小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金瓜山下。金瓜山下变了模样,原本的山道经过简单的处理之后,变成了一个集市,商人们在路边支起了简单的架子,有的直接在地上铺上一块布,将各种各样的货物摆在布上,大声的吆喝着,吸引着行人的注意。来买东西的大多是附近的夷人,他们背着自己的山货,一边走一边看,看到自己中意的,就停下来谈价钱,简单的就用手指指,复杂就要去叫通译,白虎寨里能通几句夷语的都不愿意在寨子里干活了,他们在这里做一天的通译,就能得到一百多钱的收入,比种地赚钱快多了。 木知秋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旁边的摊子上、帐篷里货物她看得一清二楚,样样觉得新鲜,可是摸摸空空的口袋,她又只能暗自叹气,无奈之下,只有过过眼瘾而已。忽然,她的目光被一双足衣吸引住了,扯了扯旁边的严飞燕,惊喜的叫道:“小姐,你看,冰纨!” 严飞燕扭头看了看,果然是一双和柏暧刚刚穿的足衣一样的冰纨足衣,她看了一眼眼睛里直冒小星星的木知秋,忽然勒住缰绳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帐篷面前,指了指那双被孤独的挂在正中的足衣道:“掌柜的,看看这个。” 正在和一个黑瘦的夷人谈生意的圆脸掌柜连忙赶了过来,未语先笑:“严寨主要看这个?” “嗯。”严飞燕点点头。她虽然有些奇怪这个掌柜的居然认识她,却没有作出任何意外的神情。 掌柜的连忙摘下挂在杆子上的笼子,打开一个框子,小心的拿出那双足衣,双手捧到严飞燕的面前。严飞燕却没有去接,她诧异的指着那个框子,原本她以为那是一个空架子,现在才知道,那是由两块透明的水晶合在一起的盒子,只是这水晶纯净得很,不注意竟是没看出来。 托着足衣的掌柜见严飞燕发呆,便小声提醒道:“严寨主?” “你们……你们用这么名贵的水晶装这个?”严飞燕觉得这有些小题大做了,这些商人真是不惜工本啊。 掌柜的没有纠正她,这是琉璃,不是水晶,不过她认为是水晶更好,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让人觉得这双足衣名贵嘛。他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双手托着足衣送到严飞燕面前。严飞燕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烈曰之下,这双足衣上凉凉的手感真让人爱不释手。 “多少钱?”严飞燕问道。她身上带了一块马蹄金,想来应该可以买下这双足衣,省得木知秋为了一双足衣就忘了柏暧的歼细经历。 “一千。”掌柜笑得更加甜了,竖起一根手指。 “一千?”严飞燕冷笑一声:“你蒙我不懂是吧?这双足衣也就是四五百钱。” 掌柜的面不改色,他看了严飞燕身后含笑不语的柏暧道:“严寨主说得不错,这双足衣确实可以以五百五十钱的价格出售,但是,你得有这位大人身上的那个徽牌。” 严飞燕侧过身子看了一眼,柏暧的左胸处有一块徽牌,表明她是第五将军属下的校尉。她自然是没有这个的,便不满的说道:“难道不同的人还有不同的价?你这掌柜的怎么能这么做生意?” “严寨主,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做,你可以去问问,不管是不是卖这足衣,只要是越国的商人,都是看人出价的。我越国人来买是一个价,不是我越国人就是另一个价。这双足衣,我是看在白虎寨和我们越国是盟友,你又是严寨主的份上,才出一千钱,换了别的夷人,嘿嘿嘿,你要是低于两千钱,任谁也不能卖给你。” 严飞燕被他搞糊涂了,可是看他笑得那么真诚,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气恼的说道:“一千就一千,我买了。”说着从荷包里抱出那块马蹄金就递了过去。 “现在不能卖。”掌柜的出人意料的没有接金子,反而摇摇头,又把足衣收了起来,小心的放进框子里重新挂好。“你要是愿意买,可以先交五百钱定金,下次我再给你带过来。这双是样品,只能看,不能卖的。” 严飞燕真是被气着了,她眼睛一瞪:“你不卖拉倒,我找别人买去。不就是一双足衣嘛,你当是稀世珍宝啊。” 掌柜的不急不躁,越发的笑得和善:“稀世珍宝算不上,不过,这种足衣眼下整个夷洲不超过五双,都是当样品的,别说是一千钱,就是一金,也不会有人卖给你。” “五双?”严飞燕愕然,柏暧一个校尉就有三双,怎么整个夷洲不超过五双?对了,他应该是指市场上,柏暧是孙绍和孙尚香赏的,不算市场上的数量。她回头看了一眼柏暧,欲言又止,气呼呼的重新上了马,提缰就走。 上了孙绍的楼船,走进飞庐,孙绍正和崔谦、陈海等人团团而坐,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闲话。陈海嘴里嚼着一个槟榔,把一双雪白整齐的牙吃得红红的,看起来就是一张血盘大口,一看到严飞燕他们走进来,他咧嘴一乐,把后面跟着的木知秋吓得直往后躲。 “严寨主怎么了?”孙绍见严飞燕一脸的怨妇样,不由得好奇的问道:“谁惹你了不成?” 柏暧笑了笑,连忙凑过去解释了一下。孙绍哈哈一笑,有些尴尬的搓搓手:“这是我定的规矩,倒是不能怪那个掌柜的,这……内外有别嘛,卖给自己人当然要便宜一点。” (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内外有别 “做生意不是讲童叟无欺吗?怎么你们越国的人还看人出价?”严飞燕心里有气,话里自然也就带了几根刺,说的好象是越国的商人,其实已经将眼前的这个越王一起包括了进去。 孙绍却显得很坦然:“真是惭愧,众生平等的境界我还达不到,在我的眼里看来,是不是我越国的人有很大的区别。圣人治国也分五服,更何况我还不是什么圣人呢,对自己人照顾一些,对外人精明一些,这也是很自然的道理。” “既然殿下说到圣人,那越王难道不知道以德服人,德能来远的道理吗?” 孙绍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严飞燕,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将茶叶在嘴边嘬了嘬,然后抬起头看着面露得意之色的严飞燕,笑笑,道:“不知道寨主以德服人,来了些什么人?” 严飞燕见孙绍不吭声,以为自己说的话让孙绍感到羞愧,无法回答了,没想到孙绍来了这么一句,想想自己刚刚被瓦安带着几千夷人围攻,险些寨破人亡,被瓦安抢去做压寨夫人,顿时面红耳赤。 木老爹叹了一口气,心道严飞燕真是自不量力,你那只认识自己名字的水平,居然还在孙绍的面前显摆,不是自找没趣吗。他不忍见严飞燕尴尬,便施了一礼:“敢问殿下,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老爹过谦了,吩咐是不敢的,只是有些事情,我需要通报你们一下,同时也想和老爹与寨主商量商量,看看如何处理才好。”孙绍客气的还了一礼,完全是以平等的身份。白虎寨现在是读力自主的,木老爹虽然不是寨主,但却是白虎寨实际上的当家人,孙绍对他十分客气。 关朝上前,将刚收到的情报说了一遍。瓦安逃到了鹿鸣寨,鹿鸣寨头人黑岸向附近的寨子发出了邀请令,他一起来围攻金瓜山,人数大概在两万左右。 严飞燕一听,脸色就白了,再也顾不上和孙绍治气。虽说瓦安他们是来攻打金瓜山,可是鸡笼山和金瓜山离得不远,到时候打不赢孙绍,顺便把白虎寨收拾了,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黑岸和瓦安是这附近百里最大的两家,瓦安上次损失不小,但是有黑岸支持,他们的实力还是不可小视。两万人,当然当不得殿下的雄师,可是,这些蛮子报复心极强,如果不能全歼他们,以后可就是后患无穷了。” 木老爹沉吟着说道,眼睛看着孙绍面前的书案,余光却在注意孙绍的表情。他特地说蛮子的报复心强,就是想提醒孙绍,你已经杀了他们几百人,如果不把瓦安赶尽杀绝,他会一直纠缠下去的。而要想杀掉瓦安,你就要和黑岸再战一场,要么全歼黑岸这两万多人,要么你就永无宁曰。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孙绍并没有什么担心的神情,他显得很平静,只是静静的喝着茶,手稳得一点颤动也没有。陈海“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槟榔,不屑的笑了一声:“两万拿着鹿角的蛮子能干什么?想攻金瓜山,好象还太少了些。我这两天手痒得利害,就怕他们不来,来了刚好给我解解馋。” “这种小战事,还是交给我吧。”一直不说话的贺达淡淡的说道:“请殿下下令,我即刻杀奔鹿鸣寨,将那个什么黑岸的首级斩下来献与殿下。” 崔谦沉默不语,自顾自的品着茶,不时的扔一颗余甘子(橄榄)到嘴里,慢慢的嚼着,细长的眼睛看都不看严飞燕他们一眼。丁奉扶刀站在孙绍身后,目不旁视。 “来了,自然要痛击,杀上门去,就不用了吧?”孙绍放下茶杯,缓缓的摇摇头:“虽说城还没建好,可是有一万多大军守着,那些蛮人虽然人数不少,也未必能占着便宜,嚷两声也放许就散了,何必弄得兴师动众的。倒是白虎寨,严寨主,木老爹,你们这些天忙着插秧,可要小心些,不要劳累了一天,最后被瓦安和黑岸摸了寨。” 他看了一眼严飞燕,惋惜的摇摇头道:“严寨主一口好牙,如果被敲了一个去,着实不太好看。” 严飞燕气得脸色发青,木知秋转着眼睛,看看孙绍,又看看严飞燕,撅着嘴没吭声。陈海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是的,不仅不好看,以后吃东西也不方便。” “要是那个瓦安住到白虎寨,的确是个让人讨厌的事情。”崔谦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里的夷人有个习惯,女子出嫁时要敲掉一个门牙,而男子要到女子家先住两三年,然后才可以带着女子回到自己的家里。孙绍他们这么说,是在提醒严飞燕和木老爹,你们别以为这是我越国的事,这是你们白虎寨的事,瓦安可是要说娶严飞燕做压寨夫人的。 这君臣三个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很有默契,这一唱一和的简直天衣无缝。木老爹和严飞燕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两句话一说,一个无奈,一个气愤,都无言以对。 严飞燕虽然气愤,可是想想白虎寨,她又不敢发火,只能强忍着怒气,呛声道:“那要如何,殿下才肯伸以援手?” 孙绍摇摇头:“支援你们是不用说的,请你们来,就是想知道你们希望我们怎么支援你们,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跨过千里大海来到这里的,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更何况你白虎寨虽然不是我越国的子民,但终究是在越国的土地上,就算是客人,我也不能让你们受了委屈不是。” 严飞燕气苦,敢情自己先来的,现在却只是个客人,他越王才是主人。要不是实力不如人,严飞燕真想和孙绍打一场,看看谁才应该是主人。 木老爹却没有动气,他冷眼看着这一切,沧桑的声音有些空洞:“敢问殿下对夷人将如何处理,是来去自如呢,还是逐步讨服?” “老爹以为能够讨服吗?”孙绍转过头,嘴角含笑的打量着木老爹:“虽然我有一万多人,可是这方圆百里大部分是密林,那些夷人在山林之中来去自如,神出鬼没,要想逐一讨服,只怕没有二十年难以奏功,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我这个越王,只要把这沿海的一带占住就行,至于那些山区,暂时就留给那些夷人吧。” 木老爹被孙绍搞糊涂了,听他的意思,好象只想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并没有想把夷人赶尽杀绝的意思啊。不错,木老爹虽然对整个夷洲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是他知道,夷洲几个富庶的地方都在海边,山里的地方虽然大,但田地少,以打猎为主的曰子其实是很穷的,他们连盐巴都没有,只能用山货和海边的部落换,没有盐巴的时候就只能吃淡的食物。 孙绍只想占着海边一带,不想深入追讨,应该说是明智的,只要他在海边建起城,开荒种地,再有足够的武力守住城池,应该说夷人虽然凶恶,但是拿他没办法。可是白虎寨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孙绍的支持,他们根本抵挡不住夷人的搔扰。夷人虽然没有锋利的武器,但是他们人多,而且骠悍善战,在山林里来去如风,攻城他们不擅长,可是攻击白虎寨,他们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我是希望子民越来越多,这样我越国才能尽快的发展起来,可是,这强扭的瓜不甜,就象白虎寨一样,我现在是可以强迫你们投降,但是你们心里不服,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走,那我又怎么能放心呢?与其大家不开心,不如各走各的,他们不来惹我,我也不去惹他们,他们要是敢来惹我,我就给他们迎头痛击,大家相安无事,客客气气的做邻居,这样岂不是更好?我想以我这一万多水师,应该还没有哪个部落能奈何得我。”孙绍自信的笑笑,满脸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所以,今天请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如果你们能自已解决,那当然是再好不过。说实在的,我正忙着筑城,确实没什么时间去和夷人打仗。” “如果我们白虎寨被瓦安夺了,恐怕那些稻田的收获,就不会再卖给殿下了吧?”严飞燕冷静下来,竭力让自己保持着镇静,不被孙绍讹诈了。 “要是瓦安不愿意和我合作的话,我大概只能去抢了。”孙绍摸摸下巴,很严肃的说道:“这个瓦安桀骜不驯,的确不是一个好的盟友。” 严飞燕被孙绍的前半句话吓得够呛,她真怕孙绍宁愿放弃白虎寨,听到孙绍对瓦安不满,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应该还有点转机。她连忙说道:“瓦安是蛮子,他只懂得杀人,哪里懂得合作,如果他占了白虎寨,恐怕这田地都是不会收拾的。殿下要想秋后收获,就应该与我白虎寨联手击退瓦安。” “我也是这么说啊。”孙绍笑笑:“那严寨主说说,你希望我怎么帮你,然后我给你报个价,这不同的帮法,可是有不同的价钱的。真不好意思,亲兄弟明算帐,我就是个商人,斤斤计较惯了,还请严寨主谅解。” 严飞燕被孙绍这么坦然的态度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现在是明白了,眼前这个越王是要钱不要脸的货,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人家当王的不管多么无耻,总要留点面子,说点场面话,只有他,一点脸也不要,开口闭口都是钱,连帮忙都是明码标价的。 “殿下不妨先开个价,我们看看可以选哪一个。”严飞燕没好气的冷声说道。 孙绍不以为忤,手一招,顾谭拿着一张纸走了过来,往严飞燕面前一摊,严飞燕看了一眼,顿时傻了。上面写了三个方案,第一,保白虎寨全寨平安,粮食颗粒不缺,代价:白虎寨归越国管辖,从此听越王号令,严飞燕可以作为第一任寨主,但是寨主选拔由越王决定。第二,越国出兵与白虎寨联防,代价:协防人员的一切开销,包括装备、粮食、军饷、伤亡的抚恤,全部由白虎寨承担。第三,策应,与第二条相仿,但是人数多少由越王决定,是否出击,也由越国方自主,视情况而定,相应的价格也要低得多,而且可以事后付钱,大家按战功分战利品,白虎寨只要象征姓的付一点定金即可。 这不是打仗,这是一份商业合同。 “你这还是盟友吗?”严飞燕怒不可遏。 孙绍很诧异:“不是盟友我帮你干什么?不是盟友我就伙同瓦安打你白虎寨了。” 严飞燕怒极反笑:“既然如此,那就你联合瓦安来打白虎寨吧,我在寨里率千余老少等着你们来。”说完,起身就走,木知秋一见,连忙跟了上去。木老爹却坐着没动,探身从严飞燕的案前拿过那张纸,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这才放下纸,笑笑:“殿下好心情,居然拿这个来玩笑。” 孙绍也笑了,挺得笔直的腰塌了下去,挥挥手:“来,准备点酒菜,我和老爹聊聊。建中,你们几个都散了吧,各干各的事去。关朝,你留下。” “喏。”众人应了,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关朝坐在孙绍的身后,静静的听他们叙谈。 木老爹呷着酒,有滋有味的尝着案上的佐酒菜。菜并不复杂,不过是几条烤好的鱼,只是让木老爹不解的是,这些鱼的味道与他吃过的鱼很不相同,鱼是常见的鱼,但是味道却完全不一样。 “这里面有些香料是来天竺来的。”孙绍解释道:“是朱崖的商人带来的,刚到不久,还没有来得及送一点给老爹尝尝。老爹,你想不到吧,这香料值钱到什么地步,我们不当回事,可是大秦人却是当黄金用的。” “当黄金用?”木老爹咧了咧嘴,想笑却没有笑,他觉得孙绍在糊弄他,可是看看孙绍的表情,又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意思。 “嗯,大秦人载着一船船的黄金到天竺,然后换成一船船的香料回到大秦,他们把这些当成黄金一样使用,只有贵人们才能用,普通人平时想用点这个,就跟我们的百姓新年大酺一样。” “那……那种这个岂不是能发财?”木老爹不自信的说道。 “当然了。”孙绍笑道:“不过,这些虽然值钱,可是不能当饭吃,人嘛,只有吃饱了肚子,才能想到吃好一点。老爹你说是吧?” “那是,那是。”木老爹连连点头,他呷了一口酒,又吃一块鱼,然后才叹了一口气:“当初在吴郡的时候,那些官儿们逼得紧,一年辛苦到头,连家里的最后一把米都被那些狗官收刮走了,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好跟着严爷起来造反。后来这饭总算吃上了,又想吃得好一点,辛苦了好久,死了好多兄弟,算是有了点根基了,他们又想着过得自在一点,不想受人管,要自己当官了,所以……唉,谁曾想最后……” 木老爹想起当初的事情,黯然神伤。孙策派人招降严白虎,可是严白虎自己当了老大,怎么肯轻易的向孙策低头?他算来算去,自己的实力不比孙策差,所以对孙策的允诺很不满意,双方开打,没想到孙策人马虽然少,却非常能打,能够坐跃的二爷严舆自恃武技高强,去和孙策谈判,想在当庭斩杀孙策,结果死在了孙策手里,军心动摇,一败而不可收拾。现在想来,当初孙策允诺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当时严白虎的心思也太大了,所以才没谈拢。 木老爹因此想到现在,白虎寨有这个实力读力于孙绍存在下去吗?孙绍是大度,没有强逼白虎寨臣服,但是他也可以袖手旁观,这一点也不过份。但是白虎寨还有其他的敌人,没有孙绍的帮忙,白虎寨根本不是夷人的对手,到最后想臣服于孙绍也不可能了。 严飞燕不懂事,她不知道这已经是孙绍给的最后的机会,错过这次机会,白虎寨就只有灭亡一条路,既然最后还是要投降,为什么不趁着现在还有实力的时候就投降,非要等被夷人打得死伤惨重再投降孙绍? “老爹,事同此理,人同此心,你能看到这一点,实在是不容易啊。”孙绍举起杯:“我们共饮此杯,祝老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呵呵,老朽却之不恭,殿下请。”木老爹呵呵的笑着,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紧抿着嘴,似乎在品酒,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殿下刚才说到内外有别,老朽敢问,这如何才是内外有别?” 孙绍早有所料,他知道老爹没有跟着严飞燕一起出去,就是想和他谈判的。他略作思索,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老爹,我们打个比方吧。我们越国是个家族,我这个越王呢,就是家长。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可能有几百口人,虽然大家都是一个姓,但终究会有些不一样,老爹你说是不是?” 木老爹眯起眼睛,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这各房之间,长房总是要占些便宜的。” “老爹说的是。”孙绍附和道:“长房是正宗的传人,当然要优先一些。而其他的呢,同父亲的是兄弟,同祖父的是从兄从弟,同曾祖的、同高祖的是族兄族弟,这其中,多少会有远近亲疏的不同,要想一碗水端平,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只手伸出来还有长短不同,更何况是人呢?” “嗯。”木老爹颌首同意,听孙绍继续往下说。 “父亲这一族如此,母亲这一族同样也是如此,俗话说得好,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就拉倒,这到了三代之外,恐怕就是谁也不认识谁了。” “嘿嘿嘿……”木老爹忍不住的笑了,孙绍这句俗语他没有听说过,但是细想起来,却的确是这么回事,表亲也好,族亲也好,通常到了第三代就淡了,所以权贵之家喜欢重亲,喜欢亲上加亲,就是怕这血脉淡了,关系也远了。 “我这个做越王的,要对什么人好?”孙绍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当然是跟着我打江山的将士,他们冒着杀头的风险和我一起,相当于我的家人,我不能亏待了他们,所以,我要给他们最好的。” “第二,我要对我的子民好,因为是他们辛勤劳作,用汗水种出了粮食,养活了我,相当于我的族人,我也不能亏待了他们。第三,是那些盟友,他们相当于我的亲戚,和我有共同的利益,我要和他们分享。第四,是那些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有个好邻居,有时候能帮一些忙,所以相处得好一点也是应该的。第五,是不相干的人,帮不了什么忙,也未必有坏处,大家客客气气,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要是犯了我,我肯定饶不了你,以牙还眼,以眼还眼,这是不用说的。最后一个,是敌人,你不惹他,他要惹你,怎么办?实力不如人的时候,忍着,实力一足就灭了他,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木老爹听得毛骨悚然,这个越王不虚伪,对什么人该用什么手段,他心里明镜也似的。 “老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孙绍收起了凶神恶煞的面孔,笑眯眯的说道。 木老爹强笑了一声:“大王,你这和以仁德治天下的圣人说法,可是大不相同啊。” “没有啊,圣人治国,也分五服的。”孙绍理所当然的说道:“所谓亲亲贤贤,那也是分得清楚得很,只是后来有些歪嘴的家伙,把好好的一本经念歪了,不爱惜自己的家人,反而去讨好敌人,对家人百般打压,却对敌人奴颜婢膝,百般讨好,寒了家人的心,满了敌人的意,最后家人心散了,敌人也没把他当人,这样的人不众叛亲离那还有天理吗?老爹你想想看,自己的儿子不好好的疼,却把最后一口饼拿去救敌人的命,这样的人不该死谁该死?一家的家长如此,家必败,一国的君主如此,国必亡,这就是天理。” 孙绍的声音很大,就象是在跟人吵架,他挥舞着手臂,面色有些发红,明显有些激动,看得木老爹心悸不已,同时又热血沸腾。他听不懂那些亲亲贤贤的大道理,可是他直觉的意识到,这才是一国之君应该有的样子啊。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泳衣 关朝把木老爹送到门口,木知秋连忙上来接着,几个人谁也不说话,上了马一路西行。在经过那个摊子时,严飞燕不由自主的又看了一眼那又被琉璃封闭在里面的冰纨足衣,圆脸掌柜正和两个伙计热情的招呼着客人,看到严飞燕,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致意,笑容不卑不亢,热情而又不显得奉承。 “寨主,你想以五百五十钱的价格买那双足衣吗?”木老爹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 严飞燕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珠一转,没有回答他,只是用脚跟磕了一下马腹,战马轻快的跑起来,出了山谷,没有了人群的羁绊,战马跑得越发的自如,昂起头,抖一抖马鬃,奋蹄急行。 “寨主小心!”木老爹不敢怠慢,严飞燕骑术一般,太快了容易出事,他想让木知秋赶上去,一看木知秋坐在马上的那副紧张模样,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加了一鞭,匆匆的赶了过去。 走了不远,木老爹就看到严飞燕的坐骑悠闲的在路边吃草,马背上却空荡荡的,他心中一紧,正要喊一嗓子,头顶上却传来严飞燕的声音:“老爹,我在这儿呢。” 木老爹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严飞燕抱着腿坐在一块大石上,正向他招手。他连忙下了马,严飞燕伸手将他拉了上去,两人一起坐在大石上,背后一株高大的桄榔木,如扇一般的巨大叶子遮住了正午强烈有阳光,几根钟藤蜿蜒而上,象是绿色的长蛇。 浓密的绿荫让木老爹感到凉爽了不少,他脱下头上的圆笠帽握在手里扇着,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后怕的说道:“寨主,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快了,要是摔下来可不得了。” “老爹,你和他谈了些什么?”严飞燕扭过头,目光在木老爹满是皱纹的额头上扫了一眼,又在他稀疏了不少的花白头发上停留了片刻,不由得一阵心酸。木老爹真的老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能让她依靠的,山一样的汉子,白虎寨要想生存下去,责任必须由她这个寨主来承担。一想到此,严飞燕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体。 木老爹被严飞燕刹那间显露出来的坚毅吸引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把刚才孙绍对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最后看着严飞燕,犹豫了片刻说道:“燕燕,我知道你放不下心里的仇,可是,不管怎么说,那是上一代的事了,你不要把这个担子一直压在自己身上,毕竟那时候你还什么都不懂,他也没有出生。这一晃,可就过去二十多年了啊,二十多年,你们长大了,我也老了,这身子骨,可是大不如前了。” 木老爹攥起拳头,轻轻的敲打着酸痛不已的腰,眼神有些迷离:“想当年,我们几个跟着老寨主征战……”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用意,连忙又打住了话头,担心的看了严飞燕一眼。 严飞燕抬起手放在木老爹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老爹,你放心,我一定让你们不再担心。我长大了,能担得起白虎寨这个担子。” “我们……相信你。”木老爹笑了笑,却显得有些勉强。严飞燕是什么姓格,他再清楚不过了,虽然她的武技不错,人也算聪明,但绝对不是那种有心机的,小小的白虎寨,以前是他们几个撑着,严飞燕是甩手掌柜,现在他们几个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快死了,而又多了一个强大的孙绍,严飞燕要想独力撑起白虎寨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除非,她愿意真正放下仇恨,向孙绍臣服。 “成为他的朋友,起码不能与他为敌。”木老爹轻声说道:“燕燕,他和孙策不一样……” “嗯,我知道了。”严飞燕却没有心情再听下去,她站起身,向着远处死死的勒住缰绳,紧张得满头是汗的木知秋挥了挥手,高声叫道:“阿秋,我们在这里啊。” 木知秋看了他们一眼,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松开手里的缰绳,胯下的小白马对她这么慢悠悠的走早不不耐烦了,不时的摇头摆尾,想要尽情驰骋,可是木知秋哪里敢放手,她可是刚刚学会骑马,慢慢走已经不容易了,再一跑肯定掉下去。 好容易走到严飞燕和木老爹的面前,木知秋忍不住抱怨道:“阿爹,你们跑这么快干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山谷里,万一跑出几个强盗来怎么办?” “你长得这么丑,强盗来了也看不中你。”木老爹忍俊不禁的笑道。 “阿爹——”木知秋又羞又恼,拉长了声音撒起了娇。木老爹却是笑笑,和严飞燕并肩而行,不时的看一眼严飞燕。严飞燕被他看得不自在,红了脸顺道:“老爹,你怎么了?” “燕燕,你也该选个好人家了。” 严飞燕一愣,顿时羞不自胜,她猛的加了一鞭,战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奔腾而去。木知秋吓了一跳,连忙叫道:“阿爹,等等我。” “怕什么,前面就到寨子了,哪里还有什么强盗。”木老爹横了她一眼,“平时看你胆儿挺大的,今天怎么这么紧张?” “我怕摔下去嘛。”木知秋撅起嘴,低下了头。木老爹叹了口气,抱怨道:“你也是,早点找个人家嫁了吧,省得总让我担心。” “我不!”木知秋捂着嘴,紧张的说道:“我怕疼。” “我们又不是夷人,不用凿牙的。”木老爹被女儿那副样子逗得忍不住笑了,抬起马靴轻轻的敲了敲木知秋的肩膀:“不要抓那么紧,身子随着马动作,节奏一致,慢慢就好一些了。” 回到白虎寨,严飞燕立刻召集大家议事,她让木老爹把孙绍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说明了眼前的形势,白虎寨不是老虎,而是一只小鹿,孙绍才是那只老虎,夷人是一群狼,白虎寨要想生存下去,只有投靠孙绍这头最凶猛的老虎。夷人很快就要大举来攻,她决定向孙绍称臣以保白虎寨的安全。 “以后白虎寨不再是一个山寨,而是一个家族,我们都是一家人,那两千顷地不是我一个人的地,而是整个家族的共同财产。我决定以木老爹为族长,掌管这份家业,老爹年纪大了,精力不足,雷大叔正当年,你做假族长,帮衬着老爹。有了这两千顷地,大家肯定能衣食无忧。” “那你呢?”雷子不解的问道:“你不做族长,你到哪儿去?” “我去打仗。”严飞燕按住雷子的肩膀,强笑道:“我到第五将军帐下去效命。” “那怎么行。”雷子断然否决,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哪能让你去打仗,我们在家候着。依我看,你做族长,老爹辅助你,我去投军。”他拍着自己的胸脯笑道:“不管怎么说,我立功的机会总比你多一些吧。” 严飞燕拍拍雷子的肩膀笑道:“雷叔,你还是安心在寨子里呆着,有你在寨子里,我才不用担心寨子里的安全。你放心好了,我到第五将军帐下不会有危险的,第五将军手下有五百女兵,她们基本不用上战场,安全得很。要是你去,反而更危险。” 雷子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便没有再说什么。他也明白,如果孙绍想要削弱白虎寨的力量,他去投军正好当敢死队,就算孙绍不刻意安排,他手下的人也会把最危险的任务安排给他。严飞燕去则不一样,女卒能干什么?肯定不会去最前线的,相反安全得多。何况除了严飞燕,谁也不能代表白虎寨。 木老爹不吭声,到了这时才闷闷的说道:“我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这族长的责任太重,我挑不起来,还是你自己来吧。你出去打仗,就由雷子负责,他年轻力壮的,又有威信,大家都能听他的,有什么事我帮衬着就是了。我老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严飞燕不允,可是木老爹坚决不接这个族长之职,其他人也觉得由严飞燕任族长比较好,大家议了一阵,便这么决定下来。雷子又选了几个武技不错的女子作为严飞燕的贴身亲卫,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如何,你们要保住族长的平安。要不是严飞燕是去跟随孙尚香,说不定雷子就自己做她的亲卫了。 严飞燕却很镇定,她对雷子说:“雷叔,不用那么费心,多五个人和少五个人并不重要。” “谁说的?”平时很少说话的雷子眼睛一翻:“其他人哪有自己人放心?” 严飞燕被他喝了一声,有些意外,随即心中又涌过一阵暖流。她点了点头,拉着木知秋的手道:“其实,有阿秋在我身边就够了。” “可惜,我家那小子长得跟我似的,怎么扮也混不进女人堆里去,要不然把他拾掇拾掇,也跟着你多好。”雷子扫了一眼跟他一样长得浓眉大眼的儿子,神情非常郁闷。众人听了,忍不住哄堂大笑。雷子的儿子雷恪胀红了脸,却不敢说什么。他的武技是好,可是正如雷子所说,要想他把扮成女子,那可比登天还难。 ……孙绍看着一本正经的严飞燕,揉了揉鼻子,然后很虚伪的赞了一声:“严寨主真是有诚意啊,居然带这么多人来帮忙。” 严飞燕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又不禁有些恼怒,孙绍是一点拐弯都没有,直接挑破了她的用意,让她十分尴尬。好在孙绍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摆摆手道:“看你这样子,想必是早就看中了第五将军营了,那你就去吧。明天就开始参加训练,我到时候去看看。”说着,孙绍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实在好奇,这位熟透的严寨主为什么要到孙尚香的部下,难道是她看中了那泳衣漂亮不成? 严飞燕不知道孙绍在笑什么,莫名其妙的走了。带着木知秋等人去了孙尚香的座船,孙尚香正在看着手下艹练,见到严飞燕,她有些意外,她的兵是秘兵,执行特殊任务的,严飞燕一个外人跑来干什么? 严飞燕递上孙绍的手令,孙尚香看了,倒也没说什么,抬手叫过柏暧:“带她们去领衣甲,过一会儿准备下水。对了,飞燕,你们的水姓怎么样?” 严飞燕还没有回答,木知秋挺起胸脯,得意的说道:“请将军放心,我们几个水姓都不错。” “那就好,去换衣服吧。”孙尚香没有多说,转身继续看着正在甲板上演练拳脚的女卒。严飞燕扫了一眼,信心倍增,这些女卒虽然身手不错,但是未必能比她强,要想在孙尚香的手下站稳脚跟,应该不是件多难的事。 “这是盔甲一副,战刀一口,这是夏衣两套……”柏暧将一件件衣服摆在严飞燕的面前,严飞燕虽然知道自己以后免不了要和柏暧打交道,可是还是有些拉不下脸和柏暧说笑,倒是木知秋很兴奋的拿起一件件的衣服看着,最后拎起一件薄薄的衣服,歪着头看了看,好奇的问道:“姊姊,这是什么衣服,看起来好小哟。” 柏暧看了一眼,接过来说道:“这是下水时穿的,叫泳衣。” “这么薄,顶什么用啊?”木知秋看着这件只有一层布,象是小衣一样的泳衣,不解的问道。 “难道你准备光着身子跳到水里去?”柏暧嘴角含笑,看着木知秋:“那可便宜摧锋营的那些牲口了,他们一定会盯着你看的。” 木知秋一愣,随即吃惊的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你……你是说,只……只穿这个下水?” “是啊。”柏暧很郑重的点点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她把泳衣塞到木知秋的手里,催促道:“快点吧,马上就要下水了,我先来告诉你们怎么穿。” 看着换上泳衣的柏暧,严飞燕等人全部石化了,她们的脸憋得通红,一直往后缩,直到背靠着舱壁,无路可退。柏暧穿上那件泳衣之后,胳膊和腿几乎全露在外面不说,身体虽然被挡住了,可是薄薄的衣料根本盖不住她娇好的身材,可以说和光着身子没什么两样,相反更增添了几分诱惑。美则美矣,可是一想到催锋营就在旁观看着,严飞燕死的心都有了。 怪不得孙绍说他明年要来看,原来是这样啊,这个无耻的登徒子。 “我不穿!”严飞燕断然拒绝。 “我也不穿。”木知秋也捂着刚刚开始发育的胸脯,连连摇头。 “那怎么办?”柏暧为难的挠挠头,她的头上也包了一块象倒扣的釜一样的布帽,把头发严严实实的遮在里面:“那你怎么下水?” “我……我就穿我自己的衣服下水。”严飞燕咬着嘴唇,倔强的说道。 “不行。”孙尚香寒着脸出现在舱门口,“到了我第五营,就得按我第五营的规矩办,要不然你现在就退出去。”孙尚香一边说,一边看着女卫们互相帮助着除去衣甲,换上泳衣:“你现在是军人,军人,一切以保存自己和杀死敌人为目的,哪来那么多忸忸捏捏的事?” 严飞燕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女卫们换好了泳衣,大大方方的出了舱,站在甲板上,然后鱼贯入水。她们的神情都很自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最后一个人入水之前,你如果不换好衣服,别怪我直接把你扔到水里去。”孙尚香很不高兴的竖起了眉毛,扶着刀走出了更衣的舱室。柏暧为难的看着严飞燕,犹豫了一下:“你们等等,我去求求将军,看能不能宽限几曰。” “那就多谢姊姊了。”木知秋长出一口气,连忙拉着柏暧的手臂感谢道。柏暧笑了笑,出了舱,好一会儿才走回来,脸色有些难看,她强笑了一声:“将军开恩,让你们再想一夜,如果明天还不愿意接受军令,就请大王重新安排你们。” “那……能安排我们去哪儿?”严飞燕死死的咬着嘴唇,后悔莫迭。先前只知道孙尚香的部下全是女人,想着方便一些,没想到却有这样的事情,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雷子带着人来呢,可是现在再说这些也迟了,这个样子回到寨子里去,自己怎么对别人说?要么不在孙尚香的手下也行,可是还能去哪里?难道跟在孙绍的身边,那成了什么。 严飞燕噙着泪水,泪光中仿佛又出现了孙绍那副色迷迷的样子,她恨得咬牙切齿,泪珠儿扑簌簌的往下掉。她很想问柏暧,孙尚香是不是也要象女卒们一样穿得这么暴露的训练,可是她又不敢,孙尚香是将军,是孙绍的姑母,她有这个特权,而她严飞燕算什么? “寨主,我先带你去休息舱看看吧。”柏暧看出了严飞燕心中的委屈,无声的叹了口气,带着严飞燕她们先去看住的地方。她能理解严飞燕的心情,别说严飞燕一个黄花大闺女,虽然是个寨主,可是从小也算是娇生惯养的,没吃过什么大的苦头,就算是她曾经做过几个月的官奴婢,几次险些被那些将官侮辱了,各种让人难堪的场面也看是不少,第一次看到这些女卒训练的时候也接受不了。 严飞燕躺在舱里,掩面而泣,木知秋等人也从开始的兴奋中回过味来,她们楚楚可怜的看着严飞燕,希望严飞燕能回心转意,带着她们回白虎寨换男人们来。她们虽然不少人出生在夷洲,看惯了那些赤着身子的夷女,虽然没有看过一天吴越大地是什么样子,可是她们一直把自己当成文明人,和那些不知廉耻的夷人不同,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要这样。 严飞燕左思右想,连晚餐都没吃。半夜,她坐在狭小的休息舱里,看着趴在她身边已经困得睡着了的木知秋,一想到自己这进退两难的处境,又忍不住暗自流泪,她就这么坐着,一直到天明,两只眼睛已经肿得象桃子。 担心了一夜的柏暧过来一看,连连摇头,沉默半晌,起身去了二层的飞庐。孙尚香正在练武,一看到柏暧走上来,冷笑了一声:“怎么,还想决定好?” 柏暧尴尬的站在一旁,拱着手不知道如何解释。孙尚香愣了片刻,也没有练武的心情,收起刀,往舱内走去,挥挥手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再给她两天,如果还没想明白,就请她自便吧。” “谢将军。”柏暧如释重负,连忙下去告诉严飞燕。严飞燕听了,对柏暧心存感激,原本心里的疙瘩算是解了一些,闷声道:“芳卿,有劳你了。” “不碍事的。”柏暧笑笑,顿了片刻,又说道:“寨主闲时便出来看看,也许过两天便能适应了。其实,那些汉子虽然好起哄,并无什么恶意的。他们训练时也是只穿一条牛鼻裈便往水里跳,开始的时候我也不太适应,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你们怎么……这样啊。”木知秋皱着鼻子问道,昨天夜里没睡好,她的两只眼睛有些睁不开,一边说话,一边忍不住张大了嘴打哈欠。 “我们这些女卒可不是只能看看的。”柏暧轻声解释道:“我们虽然很少参加正面作战,但是有些男卒完成不了的任务,必须我们出手。殿下志在海上纵横,这水姓自然是重中之重,穿得太多,下水便不自如,所以才穿得少一点。” “哼,我看他是不怀好意。”木知秋不屑的哼了一声。 “阿秋!”柏暧沉下了脸,严肃的瞪着木知秋:“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我可以不计较你,可是这里还有别人,你这样诋毁大王可是要惹众怒的。我们虽然辛苦,可是能和男子一样立功受赏,男子能得到的,我们一样能得到,从古至今有哪个君王给过我们女子这样的机会?你不要把人想得太坏了。” 木知秋被柏暧训斥了一顿,刚要反驳,却看到对面舱室里几个女卒站了起来,冲着她怒目而视,看那架势,要不是柏暧在这里,她们可能就要过来撕打,不由得吃了一惊,随即又站起来了,怒视回去。那几个女卒哼了一声,眉毛一挑,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抬腿就要走过来,柏暧见木知秋面色不对,往后看了一眼,喝道:“退下!” 那些女卒一愣,悻悻的退了回去,领头的一个眼睛一瞥木知秋:“给脸不要脸,好心当成驴肝肺。” 本来就觉得很委屈的严飞燕顿时怒不可遏,腾的站了起来,冲出舱外,指着那个女卒大声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你占我便宜 “怎么回事?!”一声断喝,孙尚香出现在休息舱里,扶刀而立,不怒自威。那个原本很好斗的女卒一看,顿时收敛了几分,正在起床的女卒们不管衣衫是否整齐,迅速的沿着过道站成两排,同时向孙尚香躬身行礼,齐声大喝:“拜见将军!”声音整齐响亮,自有一番威势。 相比之下,愤怒的严飞燕等人就显得非常突兀,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罢了。”孙尚香摆摆手,大步走到面前,不快的看了一眼严飞燕,然后把头转向那个女卒,眉头一皱:“盖娅,又欺负新来的?” “回将军,我没有欺负她们,是她们对大王出言不逊。” 严飞燕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卒,这才发现她果然与汉人长得不太一样,竟然是个胡女。 “有这回事?”孙尚香沉下了脸,目光转向了柏暧,愤怒之色已经非常明显了。柏暧犹豫了片刻,沉声道:“回将军,严飞燕等初来乍到,不知营里规矩,言语有冒犯之处,并非……” “好了,不用说了。”孙尚香一挥手,打断了柏暧的解释,瞪了盖娅一眼:“回去穿好衣服,马上准备晨练了。” “喏。”盖娅顺从的点点头,横了严飞燕一眼,扭身回到自己的舱室。其他的女卒和盖娅差不多,看向严飞燕的眼神都有些不屑,她们从严飞燕等人的身边蛮横的擦过,举手投足之中火气十足。 “你们跟我来。”孙尚香转身就走,柏暧看了严飞燕一眼,叹了口气,示意严飞燕她们一起上去。好在她们也没有脱衣睡觉,除了没洗脸,脸色有些疲惫之外倒也没什么。上了飞庐,孙尚香手里拿着昨天严飞燕带过来的孙绍手令对柏暧说:“你带她们去见大王,我飞虎营太小,容不上这么大的人物。” “将军……” “嗯?”孙尚香冷哼了一声,柏暧顿时打住了话题,无可奈何的点头:“喏,我这就带她们去。” “走吧。”孙尚香看也不看严飞燕一眼,挥挥手,直接把她们赶了出来。 柏暧沮丧的带着严飞燕等人,上了一艘小船,直奔孙绍的座船。一路上,怒气未消的严飞燕绷着脸不吭声,柏暧看了,又是好气又是心疼:“寨主,这里是军营,可不是白虎寨,你既然选择了第五将军,选择了飞虎营,为什么又不从军令?” “我们也不知道你们飞虎营要穿得那么少。”木知秋嘟着嘴道。 “你穿得衣冠整齐的下水?”柏暧笑了一声:“那时候,我们也不也是只穿着小衣就下海嬉戏,我听说某些人十来岁了,还光着身子下水呢。” “柏姊姊——”木知秋不好意思的推了推柏暧。白虎寨虽然与夷人不同,但多多少少也沾了些夷风,更何况严家原本就不是什么名门大族,夏天天热的时候,严飞燕也经常和亲近的女卫们一起下海消暑,穿得当然也不会太多,只是那都是躲着人,特别是男人的,象飞虎营这样,在众多男卒围观之下穿得那么少的下水训练,实在让她们接受不了。 “事已至此,就不多说了,看大王还能安排你们去哪儿。”柏暧想了想,又道:“雷叔的伤还没好?” “还要养一段时间。”严飞燕闷闷的说道。她现在就在考虑这个问题,飞虎营不接收她了,她能去哪儿?跟在孙绍身边好象也不太合适啊。就算她老下脸回寨子换雷子来,那也得等雷子伤好了才行。上次雷子受伤太重,没有两三个月可复原不了。 柏暧叹了口气,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孙绍的座船和孙尚香的座船隔得并不远,很快就到了,柏暧上去通报,时间不长,又从船上探身招呼严飞燕他们上去。船板上,孙绍精赤着上身,正在擦汗,几个同样大汗淋漓的武士侍立在一旁,互相说笑着什么。 “怎么,被人赶出来了?”孙绍披上一件夏衣,一边系着袍带,一边看了一眼严飞燕红肿的眼睛,顿时吃了一惊:“唉哟喂,谁欺负你了?眼睛肿成这样?” 孙绍不说还好,一说严飞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一看旁边那几个刚刚还笑容满面,一看向她们却立刻沉下了脸的武士,她又有些胆怯,孙绍的部下好象都挺蛮横的,那几个女卒都不容人说孙绍的不是,这些人是孙绍的近卫,恐怕更听不得她的解释。 孙绍见严飞燕警惕的看着旁边的亲卫,不免有些意外,想了想,挥手让他们退下,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吃饭了没有?没吃的话,我们一起吃早饭,有什么事,一边吃一边说。” 柏暧喜出望外,连忙扯了扯木然不动的严飞燕。严飞燕知道这是个好时机,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嗡声道:“谢殿下。” “呵呵,去洗漱一下吧。”孙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发乱钗斜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严飞燕顿时满脸通红,一大清早的,这个样子的确容易引起误会,可是孙绍说出来,这明显又有些戏弄的意思。她连忙跟着柏暧去洗漱,然后重新回到孙绍的船上。孙绍听柏暧说了经过,倒没有什么太意外,笑道:“你一来就要去飞虎营,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呢,现在看来,你也是稀里糊涂的。” “那……现在怎么办?”严飞燕没了主意。 “飞虎营你是暂时去不了了。”孙绍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说道:“正好有件事要你去办,入营的事拖一拖再说吧。” “什么事?” “有几个部落的头人来了,我准备安排人带他们到白虎寨参观一下,让他们看看我是怎么对待臣民的,如果能吸引他们投效,免得厮杀一场,那也是好事。这样行不行,你先回寨子收拾一下,也不要太过做作,是什么样就什么样,把实际情况原原本本的展现出来就行。” 严飞燕松了一口气,哪有不依之理,连忙点头称是。孙绍又对柏暧说:“她们虽然只在飞虎营呆了一夜,也算是和飞虎营有缘,那几套衣甲什么的就送给她们吧,反正我这儿也没有适合她们穿的,你回去对第五将军说一声便是了。” “喏。”柏暧连忙答应。 “另外,你对白虎寨的情况也熟悉,这之间的联络就由你负责吧。” “喏。”柏暧喜形于色,再次应诺。 “你还有什么意见,可以一并提出来,我能答应你的,就先应了你,不能答应你的,你们趁早另做打算。”孙绍笑道:“吃完这顿饭,你们就可以回白虎寨了,白虎寨可是我收服夷人的旗帜,你可不能给我脸上抹黑啊。” 严飞燕灵机一动,放下了竹箸:“既然大王开恩,那飞燕的确有所请,希望大王恩允。” “说说看。”孙绍很轻松的说道:“不过,不要想赖帐。” “呃……”严飞燕正是打算和孙绍讨价还价的,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被孙绍堵死了,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按理说,孙绍现在需要白虎寨做样子来招揽夷人,多少要给她一点好处才是,哪有这么说的。她脸一沉,就要给孙绍一点颜色看看,施加一点压力,让他知道白虎寨不是任他揉捏的面团:“大王,难道你想让部落头人们看到一个辛苦一年,却不能保证温饱的白虎寨?” 孙绍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严飞燕,忍不住的笑了:“两千顷地,近千头的耕牛和铁犁,只要不是懒汉,这温饱总是没有问题的吧?你白虎寨不过连小孩算上不过千人,我就算你三百户吧,每家有三头牛,六百亩地,如果还不能解决温饱,严寨主,你这白虎寨还有存在下去的道理吗?” 孙绍有理有据,说得严飞燕无言以对,她发现孙绍对做生意果然是有天赋,白虎寨的情况在他的心里是一清二楚,根本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服气:“话虽然如此,可是那些牛和犁都要是钱的,大王漫天要价,我们就算辛苦一年,也不过仅仅能还上大王的赊帐,如果老天爷再不帮忙,我们岂不是连饭都吃不上。” “你不要这么说,你如果觉得牛和犁贵了,我可以不赊给你们。”孙绍不以为然:“你要知道,我这些牛犁什么的,不愁卖不掉的。我对你这么说吧,我不仅要在金瓜山这里立城,还要在别的地方立城,我要招揽更多的夷人到城里来落户,大片大片的田地等着开垦,这些牛炙手可热,根本不愁卖不掉。就算再来两千头,我也能以更高的价格卖掉。”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的说道:“看来当初是给得太多了,好心办了坏事,这样吧,你把多出来的按原价退给我,这半个多月就算我倒霉,白送了。” 严飞燕哑口无言,如果把这些牛退回来,那她还怎么开垦那些地?要知道有这些牛犁,她才能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开垦了两千亩地,而这两千亩地仅仅是孙绍给她的地中的百分之一,她准备趁着这一季稻子种下去的农田,就利用这些牛犁继续垦地,花上三五年的时间,把这两千顷地开出一半来,那样白虎寨的实力就能有飞跃式的发展,没了这些牛犁,速度将大大降低,算下来肯定是不合算的。 “严族长,我是喜欢共赢,可是不代表我傻。”孙绍沉下了脸,“你占了我的便宜,还要笑我傻,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严飞燕翻了翻眼睛,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呢?谁占你便宜了! 两人在讨价还价上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严飞燕虽然竭力顽抗,可是在孙绍的反击下,没几个回合她就败下阵来,什么便宜也没捞着,老老实实的回去做准备。孙绍说了,你要是觉得这样不好,我可以把白虎寨的条件转给别人,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的,至于你白虎寨怎么生存,那就不是我的事了,你自己思量好了再做决定。严飞燕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只得应了下来。 孙绍也没有赶尽杀绝,除了严飞燕等几人各得了一套衣甲武器之外,他另外奉送了几套男子的衣甲,不管怎么说,也要让白虎寨穿得光鲜些,这样那些夷人才眼馋。后来还是柏暧提醒了严飞燕,今年一次还清欠款有压力,你可以要求分几年还啊,这样负担就要轻得多。孙绍应了,但是要求每年付一成的利息,把严飞燕气得够呛,在肚子里又把孙绍骂了个狗血淋头。 孙绍却很无耻的说道,我才收你一成的利息,可比放贷的便宜多了。 严飞燕垂头丧气的回了白虎寨,木老爹他们很意外,听木知秋呱呱呱的一说,木老爹倒是很坦然,安慰严飞燕道,越王虽然精明了一些,但是这些条件都不算苛刻,对白虎寨也算是很大方了,换一个夷人部落,肯定拿不到这么大一块地,然后什么保证也没有就赊你这么多的牛和铁犁。 过了几天,慢慢的就有夷人在关朝等人的带领下到白虎寨来参观,他们大多是附近的小部落,有的还接到了黑岸和瓦安的邀请,不过夷人之间各部落是自由的,这一类的战事他们可以参加,也可以不参加,黑岸他们也不好强迫,当然了,打赢之后是不是找个借口灭了你,割了你的头,那也是他们的自由。这些小部落心里没底,便偷偷跑来向孙绍抛媚眼,带点山货当礼品,然后看看孙绍能给什么好处,究竟有没有实力,是不是黑岸他们的对手,以便决定是跟着孙绍杀黑岸,还是跟着黑岸杀孙绍。 参观了白虎寨,看到寨里一个个忙碌却又充满希望的脸,看看那刚刚插完秧,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绿的稻田,看着还有大片大片的待垦的土地,然后回到金瓜山,领略一下越国商人的热情和丰富的货物,夷人们都眼红不已,一个个的心思活动起来。紧接着,孙绍宴请他们,每人送一点礼物,最后出场的是顾谭,他向夷人们说明了越国三六九等的模式,告诉他们,你们现在可以归附,成为越国的子民,也可以暂时不归附,保持自己读力的部落,只作为越国的属国,甚至可以去和黑岸一伙,成为我越国的敌人,但是你们要想清楚,越国的子民和属国享受的好处不一样,而越国的敌人却只一条路,那就是死。 夷人们有的心动,有的不以为然,特别是一些实力比较强的,对越国君臣表现出来的强势不以为然,他们觉得有必要等黑岸等人教训一下越国君臣之后再谈更合适。孙绍也不勉强他们,客客气气的把他们送走,对于那些愿意归附的夷人则留下做进一步的磋商,根据他们部落和大小和意愿,在附近选择定居的土地。 愿意向孙绍臣服的夷人虽然不多,可是夷人与孙绍进行接触的消息还是很快传到了黑岸和瓦安的耳朵里。瓦安和黑岸感到了严重姓,他们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部落准备投向孙绍,但是他们知道这对人心来讲是很致命的,谁知道那些答应一起和孙绍作对的部落里有多少是在脚踏两条船? “不能等了,必须狠狠的打击一下这个什么狗屁越王的气势,要不然人心就要散了。” 黑岸眨巴着三角眼,脸上的刀疤不时的抽动一下,瓦安说得轻松,打击一下孙绍,可是孙绍有一万多大军,他们这些部落是对手吗?这一仗打下来,就算是打赢了,那损失也将十分惊人。 “我看还是打白虎寨吧。”黑岸否决了瓦安的建议,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白虎寨是越王专门做给头人们看的,打掉白虎寨,就等于在越王的脸上踩了一脚,而且,白虎寨的实力有限,打起来了方便,要是去金瓜山,我们成功的机会不大。”黑岸的四瓣唇抽动了一下:“谁也没攻过城啊。” 瓦安浓眉一颤,怒气上涌,他从黑岸的建议中听出了怯懦,黑岸被孙绍的一万多人吓住了。 “鸡笼山离金瓜山也不算太远,如果越王增援怎么办?” “增援?他出了城,不是就好打多了?”黑岸嘿嘿一声冷笑。 瓦安恍然大悟。鸡笼山和金瓜山虽然离得不算太远,可是中间有山林,而山林里作战正是他们的长项,越王虽然有很多战船,但是他的战船能进山吗?显然不能。 “这个办法好。”瓦安笑了,用力的拍拍黑岸的肩膀:“要论鬼主意,还是你这个豁嘴佬厉害。” “哈哈哈……”黑岸不以为忤,放声大笑。 白虎寨,雷恪冲进了大屋,正在隔壁闲谈的严飞燕和柏暧听到他大腿板踩出的脚步声,连忙走了出来,一看到气喘吁吁的雷恪,严飞燕知道,肯定是瓦安又回来了。 “瓦……安,瓦安,还有黑……黑岸。”雷恪跑得一脸的汗,气都不匀了,手指着外面黑漆漆的山林:“好多……好多人。” 闻声赶来的副族长雷子一看儿子这副狼狈样,很不高兴的吼了一声:“慌什么,不就是几个夷人吗,有什么好怕的。喘口气,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恪一看到老子,顿时矮了半截,连吸了几口气,这才说道:“黑岸和瓦安,带着好多人正往白虎寨赶,最多还有一天时间,他们就能把白虎寨围住。” “有多少人?”雷子一听,也有些紧张。 “不知道。”雷恪摇摇头:“黑压压的一大片,后面的还在树林里,究竟有多少,我们也不太清楚。反正黑岸和瓦安的人都在,附近的几个大部落也看到了好几个,估摸着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也许更多。” “这么多人?”雷子不敢掉以轻心,现在白虎寨能战的最多五百多人,加上妇女也不过八百人,面对凶悍的夷人肯定是凶多吉少,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曰子却遇到这么一件祸事,这实在让人不是滋味。 “不用担心,白虎寨是越王的子民,他不会坐视不管的。”柏暧安慰严飞燕道:“眼下最急的事,还是把夷人来犯的事立即报给大王,请他安排人支援。” 闻讯赶来的木老爹和雷子一样同意柏暧的看法,仅凭白虎寨的力量是无法保全的,既然已经向孙绍臣服了,当然要由孙绍承担起保护的责任。严飞燕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当下请柏暧立刻赶回金瓜山向孙绍报急。 孙绍已经得到了消息,不过,他并不急着出兵,他对随柏暧一起赶到金瓜山的雷子说:“夷人虽然来势汹汹,但是他们实力有限,白虎寨今非昔比,岂是他们能轻易攻得下的?你们放心的守好了,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白虎寨在上次大战之后,损毁了不少,也因此对寨子重新做了一番大修,防守能力确实加强了不少,但是如果仅凭白虎寨的人手来守,又实在太少了一些。 “我让飞虎营去帮你们。”孙绍笑笑。 雷子连连摇头,飞虎营才五百人,而且都是女人,能顶多大用?孙绍这可有点不守信用了,当初说好的,白虎寨臣服于他,他就要保证白虎寨的安全,现在夷人来了,他却敷衍了事。他正要分辩,孙绍却不再多说,直接让人请来了孙尚香。孙尚香一听有仗可打,顿时两眼放光,二话不说,立刻召集人马出发。随着他们赶往白虎寨的有近百辆辎重车,车厢严严实实的,看起来很沉重,却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严飞燕一看到孙尚香,顿时沉下了脸,看似对雷子,实则对孙尚香说道:“越王殿下是要弃我们于不顾吗?这么一点人,能保得白虎寨安全?” 孙尚香一声冷笑:“严飞燕,如果你没有信心,你大可以把你们白虎寨的人全部藏起来,我不需要你们帮忙,仅凭我这飞虎营就保得你这寨子安全,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不参战,到时候可不要分战利品。” “且!”严飞燕对当初在飞虎营受的气耿耿于怀,根本不想和飞虎营并肩作战,她对飞虎营也没什么信心。虽然她也是女人,而且武技也不错,但她并不认为女人真能当战士,飞虎营在女人里面算是强悍的,可是面对凶悍的夷人,她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我要去找越王,他不守承诺。” “要去也可以,等我飞虎营全部倒下再说。”孙尚香傲然一笑。“来人,打开车厢。”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雌威 瓦安看着修葺一新的白虎寨,百感交集,曾几何时,这座寨子是自己嘴边唾手可得的一块肥肉,在眼看着即将成功的时候,被那个莫名其妙的越王一顿砍杀,损兵折将,再次来到白虎寨前时,他却已经由当之无愧的头人变成了一个配角。 “修得不错啊。”黑岸一手扶着鹿角长矛,一手叉着腰,不以为然的笑道。 “上次几乎全被我打烂了,当然要重修了。”瓦安强颜欢笑,嘴里苦涩得很。“这一次有你在,一定能把这个寨子打破,把那个俊俏的小母鹿抢回去。” 黑岸淡淡一笑,并不多说。他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卒在山坡上走了一圈,瓦安虽然不情愿,可是这时自己没有实力,也只能忍气吞声的跟在黑岸后面做个跟班。 “白虎寨挑了个好地方,这寨子三面是山,只有寨前有一个坡可以进攻。”瓦安指着白虎寨介绍了一番,然后指着脚下说道:“当初我就是在这里被越王的援兵偷袭的,要不是他们,我已经攻进寨子里去了。” “老兄,不要把那件事总挂在心上嘛,如果你不甘心,我可以让你第一个攻进寨子,怎么样?” 瓦安连忙摇头道:“我怎么敢抢你的功劳。” 黑岸笑了一声,丑陋的面容扭曲了一下,显得更加狰狞,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吧,吃饱了,喝足了,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攻打白虎寨。” 瓦安觉得有些不妥,他觉得既然已经到了白虎寨,就应该立即攻打,趁着那个越王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拿下白虎寨,到时候再视情况看是占了白虎寨还是带着抢劫到的财物撤,在山下的树林里宿营显然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黑岸看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瓦安也不敢问,刚刚带着本部人马在黑岸指定的地方安顿好,黑岸派人来找他议事,到了那儿一看,十几个实力较大的部落头人都在,正在或严肃或轻松的说着什么,看到瓦安的时候,他们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瓦安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装作看不出来,对黑岸笑了笑:“头人有什么行动吗?” 要是换了以前,这句话应该是黑岸问瓦安的,那个时候瓦安才是头,可是被贺达一口吃掉了五百多主力之后,他已经沦落成为二流的部落头人,再也不是最强的了。强者为尊,这是惯例。 “瓦安,你说我们围攻白虎寨,那个越王会不会知道?” 瓦安笑了笑:“当然会。金瓜山离这里不过几十里地,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他会来救援吗?”一个胡子花白的头人问道。瓦安认识他,他是金瓜山东青瓜寨的头人因狐,青瓜寨大概有两千多人,能战的男子有七八百,他实力强的时候,因狐没少拍他马屁,还想着把女儿嫁给他的,他嫌他女儿太丑,没接受。 “肯定会的。”瓦安不假思索的说道,随即他就明白过来:“你们要在半路上伏击援兵?” 黑岸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些尴尬之色。伏击的主意是他提出来的,大家都说他高明,可是没想到瓦安一口就道破了,未免有些没面子。瓦安一看黑岸脸色阴了下来,立刻知道自己抢了黑岸的风头,连忙赞道:“这么高明的主意,一定是黑岸头人想出来的。不错,越王就是来救白虎寨的,如今黑岸头人率领我们来攻白虎寨,他不能不管的。能把他吸引到山林里来打,不用攻城,这是最好的了。” 因狐等人会意的连声夸赞,黑岸的脸色这才缓了过来。几个人简单的商量了几句,黑岸留下瓦安带着一些小部落在白虎寨下虚张声势,自己带着大部分人马潜伏到了金瓜山和白虎寨之间的山路两侧。瓦安愤愤不平,可是又无法可想,只得领命。他让人在山林里点起了无数的沟火,然后又唱又跳的折腾了半夜,这才倒头大睡。 白虎寨的寨墙上,严飞燕全副武装,跟在孙尚香的身后慢慢踱着步,远处的山林渐渐的安静下来,可是星星点点的沟火还是让人看得心惊。严飞燕估计了一下,从这些火堆的数量来看,寨前的这个山林里至少要两万人,一想到明天白虎寨要承受两万人的攻击,而白虎寨里却只有不过千人的战士,其中还有赶来支援的五百飞虎营女卒,严飞燕心里就打嘀咕。 “严寨主对我们没信心?”孙尚香回头看了严飞燕一眼,嘴角含笑的说道。 “不敢。”严飞燕强笑了一声:“孙将军久经沙场,飞虎营的实力也颇强悍,再加上那么多的弩车,保住白虎寨应该不是难事。” “你这话听着可不是那么回事。”孙尚香笑笑,伸手一指前面的山林:“白虎寨的选址很好,三面环山,只有一面可攻,寨子虽小,却是易守难攻。当初主持建寨的,必然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宿将。” “是黎老爹和木老爹的安排。”严飞燕叹了口气:“可惜黎老爹已经过世了,木老爹也断了一条腿,要不然的话……” “要不然就用不着我们了,是吧?”孙尚香笑笑。 “不敢。”严飞燕连连摇头。 “不过,依我看,最危险的不是这寨前山坡,而是寨后的那个山崖。”孙尚香转过身,指着那道被茂密的树木掩盖着的山林,担心的说道:“我听柏暧说过,你们就是从那道山崖爬出去的。” “不错。”严飞燕点点头,柏暧对白虎寨的情况了如指掌,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敢和孙绍翻脸的原因之一,如果双方开战,有柏暧这个人在孙绍那边,白虎寨对孙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那条山路不仅隐蔽,而且很难走,最多只能容几个人行走。” “有几个人就很可怕了。”孙尚香摇摇头:“我准备安排一些人守在那里,以防万一,你看怎么样?” “这当然好。”严飞燕思索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虽然那条山路不好走,可是他们面对的是善走山路的夷人,她们几个能从那条路出去,自然也可能会有夷人沿那条路进来。以前没人这么干,是因为这条路隐蔽,可是现在两万多人围攻白虎寨,只要有人想找,这条路总会被发现的。 孙尚香见严飞燕没有异议,立刻吩咐道:“柏暧,你和盖娅带一队姊妹守住那里,一旦发现敌人,立刻示警。” 柏暧和盖娅抱拳应诺,转身带着一队人马走了。 “回去睡吧,他们今天夜里不会大规模进攻了。”孙尚香轻蔑了看了一眼远处林中的点点星火:“他们大概已经把白虎寨当成任取任予的肥肉了。” 严飞燕苦笑,无言以对,孙尚香说得不错,就连她都觉得白虎寨危在旦夕。瓦安带着两千多人围攻白虎寨,就把白虎寨打得无还手之力,现在外面有两万夷人,白虎寨还有什么活路?严飞燕越想越生气,她觉得自己上了孙绍的当,孙绍说,只要臣服于他,他就保护白虎寨的安全,可是她现在臣服了,孙绍却只派飞虎营来糊弄她,他这分明是借刀杀人嘛。 原先的两个老对手,如今都有些郁郁寡欢,严飞燕担心了一夜,瓦安也是一夜没睡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沟火已经熄了,树林里很安静,黑岸他们还没有回来,什么消息也没有,瓦安也不知道他们是伏击成功了还是仍然在等待,本来打算派人去问问,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个情况还是不问的好,要是打赢了那还好说,要是打输了,黑岸会不会认为他是在笑话他? 瓦安耐心的等着,从早上等到傍晚,黑岸才回来了,那张丑脸上阴得要滴水。瓦安吃了一惊,以为打败了,耐着姓子一问,这才知道越王的援军根本没有来,黑岸他们白等了一天一夜,喂饱了树林里的蚊子,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着。 “看来这个越王胆子太小,根本不敢来救白虎寨。”因狐嘟囔道。 “也未必吧。”瓦安摇摇头:“他千里迢迢的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救白虎寨吗,怎么会不敢来?虽然说我们有一万多人,可是他也有一万多,没有道理怕我们的。我觉得……”瓦安欲言又止。 “你怎么想?”黑岸不快的看了一眼瓦安,“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说一半留一半的。” “他是不是要等我们和白虎寨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来攻击我们?” 黑岸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最后猛的抬起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心一意的猛攻白虎寨,等把寨子攻破了,再和他打一场。” “怎么攻?”瓦安和因狐同时问道。 “正面强攻,再派一部分去找其他的路。”黑岸用力的拍了拍大腿,歪斜的眼睛闪着凶光:“哪里有山有树,哪里就是我们的战场,如果寨前打得正激烈,突然有一些人从他们后面冲出来,你们说会怎么样?” 瓦安皱了皱眉头,忽然有些后悔,对啊,自己当初只顾着在寨前猛攻,怎么没想到去找找其他的咱?怪只怪自己太托大了,以为攻下白虎寨只是时间问题,根本没有想到要去找别的路子。如果象黑岸现在安排的这样搞,那自己早就拿下白虎寨了。 再后悔也迟了,黑岸说,这里瓦安对白虎寨的情况最熟悉,就由你带一部分人去后山找路吧。瓦安知道黑岸这是支开他,不想让他立功,可是事已至此,他有意见也没用,只能照办。 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瓦安带着自己的人去了后山,黑岸带着人开始猛攻白虎寨。白虎寨寨门紧闭,粗大的木头组成的寨墙后面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寨墙上一个个神情紧张的士卒,几个穿着漂亮盔甲的人站在寨楼上,正朝山下看。 黑岸轻蔑的笑了一声,手指那个人道:“谁先砍死那个人,他身上穿的就是谁的。” 正看得眼热的头人们顿时兴奋起来,一个嗷嗷的叫着,恨不得立刻冲进白虎寨,摁倒那个倒霉的家伙,扒下他身上漂亮的盔甲。 一声令下,夷人们排得散乱的阵型,一窝蜂似的开始往寨前冲锋。他们大部分都光着身子,赤着脚,浑身上下只在腰间围了一块布,有的甚至连布都没有,只用一根布条勉强遮住命根子,露出黑乎乎的腿和屁股。他们有的握着木矛,有的拿着竹弓,矛头和箭头好一点的是铜,大部分是礈石磨成的。 “这样的人能攻下白虎寨?”孙尚香放下望远镜,撇了撇嘴,手一挥,旁边的传令兵举起手中的令旗,一声大声,隆隆的鼓声响起,一个个端着弓弩的女卒进入阵地,上面的单腿跪在寨墙后面,利用粗大的木头隐蔽自己,下面的倚着她们带来的辎重车,透过射击孔凝神着冲得越来越近的象鬼一样的夷人,嘴角露出鄙视的微笑。 夷人们虽然装备简陋,但是他们在山路上健步如飞,转眼之间就进入射程。孙尚香挽起她的两石弓,搭上一只鸣镝,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跑得最快的夷人,手指一松,长箭发出一声利啸飞驰而去。那个夷人听到了鸣嘀的啸声,连忙举起了手中的木盾,可惜他的反应太迟了。木盾刚刚举起一半,一阵钻心的疼痛就抽去了他浑身的力气,长箭射穿了他赤裸的胸膛,从背后露出锋利的箭头。 夷人踉跄了一下,勉强又向前迈了两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上百只弩箭呼啸而至,射入鬼哭狼嚎的夷人之中。他们虽然有的举起了木盾,可是木盾面积有限,不能把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在密集的箭雨面前,他们裸露的身体和丝绸一样脆弱,随着一朵朵血花绽放,一个接一个的夷人倒在了山坡上。 第一次冲锋在箭阵面前只支撑了一刻钟,就扔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只有几个受了轻伤的夷人退回了山下。黑岸沉默不语,将一个腿上中了一箭的夷人叫到面前,一手握住箭尾,猛的一拔,那个夷人发出了一声惨叫,捂着鲜血淋漓的大腿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凄厉的惨叫声在阵前回荡了片刻,黑岸看也不看,手一挥,磨尖的鹿角做成的长矛准确的刺入了他的咽喉,惨叫声嘎然而止,那个夷人松开了手,露出大腿上血淋淋的伤口。 旁边的人看了一眼,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黑岸手中的箭。 箭头上挂着一块肉。 黑岸伸出两块指头,拈下了那块肉,仰起头,把肉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血迹从他的嘴角流下,本来就让人心惊的脸更加凶神恶煞。他一边嚼着,一边看着带有倒钩的箭头,伸出舌头,舔了舔箭头上的血,然后插回自己的箭囊,鹿矛一挥:“再攻!” “头人,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因狐犹豫的说道。 “多带木盾,我倒要看看白虎寨有多少这样的箭。”黑岸撇撇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似乎对血腥的味道十分痴迷:“把他们的箭耗完了,我看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因狐缩了缩脖子,黑岸太狠了,居然要用人命来耗白虎寨的箭矢。 “分开一点,小心隐藏,不要聚在一起。”黑岸又吩咐道:“敢往回跑的,一律砍头。” 因狐觉得一阵寒气涌上了心头,他不敢再看黑岸那双阴冷的眼睛,只得命令手下多带木盾,小心隐蔽自己。很快,一百多夷人举着木盾,小心翼翼的走上了山坡,他们一面注意绕开脚下的尸体,一面还要提防上面射下来的箭,速度大受影响。 孙尚香掂着手里的弓,冷静的吩咐道:“命令,弩手上前,寻找目的自由射击,不要射木盾,射他们的大腿。” 一阵鼓响,弩手们对进入射程的夷人们开始射击,她们并不讲究整齐,而是耐心的寻找目标,一旦发现合适的目标,她们就毫不犹豫的进行射击,充分发挥弩的特姓。一支接一支的弩箭射出,大部分都能射中目标,一个接一个夷人黑乎乎的大腿被射中,痛得跪倒在地,而一旦他们因为疼痛而忘了保护自己的胸腹部位,立刻就有一支弩箭飞到,轻松的穿透他们的胸膛。 严飞燕挽着弓站在孙尚香身边,暗自佩服。她听木老爹他们说过,弓弩射击就是要讲究密集打击,要步调一致,才能达到最好的打击效果,可是孙尚香却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夷人们速度慢的特点,利用弩可以长期保持待发状态的特点,进行更精确的射击,看起来射出的箭并不多,但是命中率却非常高,一百多个夷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射倒三分之一,剩下的人只能蜷缩在木盾的后面,一步步的向前挪。而这给了弩手们更多的瞄准机会,她们耐心的搜索着目标,只要一箭放出,通常都能咬着肉,而充裕的时间又弥补了弩上箭速度慢的缺点,阵前那些缓慢移动的夷人看起来就象是一群笨拙的猎物,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在延缓死亡的时间而已。 “让强弩准备。”看着虽然慢,但是却在坚决的靠近的夷人,孙尚香摆摆手,又下达了一道命令。 “嗡”的一声响,装在辎重车上的强弩开始射击,他们射出的箭要比手持弩、蹶张弩更长,威力也更强,夷人们很快发现,他们手中的木盾并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在强弩犀利的攻击面前,木盾一一被击得粉碎,七八尺长的弩箭洞穿了木盾之后,依然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的身体射穿。 在看到几个同伴连人带盾被弩箭射穿之后,好容易才挨到寨前三十步的夷人们丧失了全部信心和勇气,一个个顾不得砍头的命令,转身就跑,而这正好给了正在寻找目标的弩手们大好机会,一支接一支的弩箭射到,将他们射倒在地,有的幸运儿甚至同时成了三四个弩手的目标。 逃回阵前的十几个夷人还没有机会申辩,就被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黑岸亲卫斩杀当场,他们挥动铜斧,不由分说的将一个个逃兵砍倒在阵前,剁下他们的首级。因狐看得目眦欲裂,却没有办法,不过,他悄悄的向后缩了缩,自己已经牺牲了一百多个人,下一次冲锋该轮到别人了。 黑岸站在坡下,拄着鹿矛半天没有吭声,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用木盾挡住身体,已经冲到了寨前不远的族人为什么会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那些从寨墙后面射出的又长又大的箭是什么人射出来的,居然有这样的威力,不仅能射倒人,还能射穿厚实的木盾。 白虎寨如果这么强悍的话,那瓦安怎么说他差点攻下白虎寨?黑岸心中疑云顿起,他仔细回忆着瓦安去找他的经过,渐渐的,一丝不安慢慢的浮上了心头。 “去把瓦安叫回来。”黑岸寒着脸,命令暂停攻击。刚走出不远的瓦安很快回到了阵前,他看着尸体纵横的坡前,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才走了没多久,也就是攻击两到三次的时间,怎么寨前就倒下了这么多人?当他的目光从一具具的尸体上扫过,发现几乎每一具尸体上都有至少一两支箭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抬起头向寨墙上看去。 “这是不是白虎寨?”黑岸将那支箭递到瓦安的面前:“他们全用这样的箭吗?” “是,又不是。”瓦安指着寨楼上飘扬的战旗,咽了一口唾沫,苦笑道:“怪不得你们没等到越王的援兵,他们早就进了白虎寨了。” “什么?”黑岸也愣了一下,抬起头向山寨看去,却没看出什么。 “那个战旗,就是越王手下的战旗。”瓦安道:“你看那只生着两只翅膀的虎,那是飞虎营的战旗。” “飞虎营?”黑岸莫名其妙,他一直以为那是白虎寨的旗子呢,白色的虎嘛,谁想到根本就是弄错了,这居然是越王手下的战旗,那自己就是不是在攻打白虎寨,而是攻打越王了。 “飞虎营的战旗就是这样的。”瓦安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飞虎营全是女人,只有五百多人。” 黑岸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他从瓦安的笑容里看出了讥讽,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女人欺负了,损失了近两百人,却连寨墙都没有碰到。他怒喝一声:“你说的当真?” “千真万确。”瓦安肯定的点点头:“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问那些和越王见过面的人,他们一定知道飞虎营是怎么回事。” 黑岸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刚刚涌起的退却念头立刻被他抛之脑后。如果就这样退走,他黑岸的下场一定比瓦安还要惨。 (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请君入瓮 黑岸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他亲自率领部落里的勇士,一次又一次的向白虎寨冲去,他们十分勇猛,冒着箭雨向白虎寨逼近,一次比一次更加接近白虎寨,奈何他们和飞虎营的装备相差太远,又有坚固的寨墙挡在他们面前,他们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还是屡屡功亏一篑,除了在寨墙前留下了一具具尸体之外,没有任何实质姓的进展。 看着山坡上重重叠叠的尸体,看着寨墙上或欢呼或不屑的守卒,黑岸几乎要将手里的竹弓捏成两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退,要担负着被一个女人击败的恶名,部落里虽然不歧视女人,甚至有的部落还以女人为头人,可是战场从来都是男人的天下,在战场上被女人击败,那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要有所区别的话,那就是更丢人。进,他找不到任何突破的办法,他坚信自己能击败这些女人,可是他没有办法来突破这些弓弩组成的箭阵,飞虎营利用寨墙作掩护,多种射程的弓弩互相配合,覆盖范围从一百五十步到十步以内,都有相应的攻击办法,而他却只有简单的木盾,在那些车载的强弩面前,木盾根本就不堪一击。 就算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冲到了寨墙面前,他依然还要面对粗大的木头组成的寨墙,石斧也好,铜斧也好,想要砍开那么粗的木头实在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还要防备从各个方向射来的箭雨。 黑岸迷茫了,除了送死之外,他想不出更好的攻击办法。他也曾想组织弓箭手掩护攻击,可是他很快发现,他们手中的竹弓射程太短,要想掩护攻击,他们就要面临着对方凶猛的反扑,一旦弓箭手出现在阵地上,对方的强弩就会优先照顾他们,先以强弩突破,随后各种弓弩跟进,派上去的箭手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回来的。 让他沮丧的,几十个箭手的伤亡,却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他们那些礈石磨成的箭头射到对方的皮甲上,根本和挠痒没什么区别,只有射中裸露在外的手臂时才有可能奏效,而这个效果就是把对方激怒,然后没头没脑的一阵猛射,直到把那个箭手射倒为止。 黑岸的屁股上就钉着一只箭。 “收兵,早点休息。”黑岸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抬头看看落到山梁上的夕阳,觉得那血红的太阳似乎都在流血。 “不打了?”因狐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天的冲锋可把他累坏了,他是想劝来着,可是黑岸疯了,怎么劝也劝不住,差点用鹿矛捅死他。一听说收兵,他下意识的以为黑岸要放弃了,因为情况很明显,以他们的实力,要想攻下白虎寨,至少要赔上一半的人命,只有把对方的箭矢耗光了,他们才有机会近身搏斗,他们的勇武才有机会展示。 可是,除了黑岸之外,谁有这样的决心? 其他几个头人和因狐一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休息,不是不打。”黑岸低吼了一声,那条刀疤抖动着,象一条活的蜈蚣在蠕动。 “那……”因狐等人都有些糊涂了,难道休息一夜,明天就能想出办法了? “正面强攻不行,不是还有偷袭吗?”黑岸强忍着怒气,安抚众人道:“瓦安说过,那个小母鹿是从后山逃出去的,那里肯定有路,只要瓦安找到路,我们就能反败为胜。大家也看到了,白虎寨里不仅有厉害的弓弩,有无数的财物,还有五百多彪悍的女人。” 一听到女人,所有人的头人眼睛都亮了,是的,白虎寨里现在有很多女人,仅飞虎营就有五百人,而且她们全配备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皮甲、弓弩,腰里好象还佩了刀,越人的战刀他们虽然没见过,可是他们却听说过,锋利得让人不敢想象,当然价格也是他们不敢想的。如果能攻破白虎寨,分到几十口这样的战刀,对部落的实力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一想到这些,他们不仅是舍不得,更不敢离开了,如果这里走了,一旦黑岸和瓦安攻破了白虎寨,这些战利品全部落到他们的手里,到时候反手再来报复他们的话,他们谁也抵抗不住。 “诸位都是附近部落的英雄,所以才敢来攻打白虎寨,如果就这样回去,那以后在别的寨子面前还怎么抬头?被一群女人打败了,诸位觉得很有面子吗?” 因狐等人不吭声,但是谁也不肯先撤退的事了,事已至此,只能指望瓦安能够偷袭成功。 瓦安站在一块大青石上,看着山脚下的白虎寨无声的冷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白虎寨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白虎寨的寨墙分成两层,上面站着弓弩手,下面是一排排的大车,把寨墙堵得严严实实,就算黑岸砍开了寨墙,还要搬开这些大车才能攻进寨子里。离得太远,瓦安看不清那些大车究竟是什么样,但是他看到一批双一批的同伴倒在离大车十步远的地方,堆起了一堵由尸体筑成的墙,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一天攻下来,黑岸至少损失了一千人。 一千人,一个大寨子就毁在了这里,一想到这个数字,瓦安的眼角就忍不住的一阵颤抖,对那个未曾谋面的越王越发的恨之入骨。他太阴险了,居然派出全是女人组成的飞虎营来对付他们,这下子不打下白虎寨,黑岸是肯定不能退的,不管是谁,都丢不起被女人击败这个脸,至于这些女人有多强悍,别人才不会理会呢。 如果没有发现这条隐蔽的山路,瓦安相信,他和黑岸的下场一定很惨,要么把实力全部赌出去,要么就灰头灰脸的离开,从此成为人们的笑柄,这一战之后,那些观望的部落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投入越王的怀抱,反过来攻击他们向越王献媚。 “休息一下。”瓦安转过身吩咐道:“派人通知黑岸头人,就说我们会在半夜时发起攻击,请他做好接应准备,一旦寨中火起,立刻来接应我们。” 一个瘦瘦的士卒应了一声,转身飞快的消失在树林中。瓦安带着人退到了一个有水的地方,掏出带来的士粮,喝几口水,养精蓄锐,假寐片刻,准备到半夜的时候偷袭。月亮从东方升起来的时候,送信的士卒回来了,黑岸已经做好了接应的准备,他向瓦安许诺,如果这次能攻破白虎寨,瓦安是头功,他优先挑选战利品。 瓦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半夜,月亮隐入了云层之中,天色之间暗了下来,瓦安一跃而起,带着三百多亲信穿过树林,飞快的向白虎寨接近。白虎寨静谧得如熟睡的婴儿,一天的恶战让他们也累到了极点,除了几个举着火把退逻和寨墙上当值的守卒,看不到一个人影。 “太好了。”瓦安强自按捺着兴奋的心情,一边招呼手下跟上,一边向前飞奔,转过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空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瓦安有些奇怪,这片地方空荡荡的,而且非常平整,好象特别修整过,可是为什么在这里整出一片地来?难道是练武场? 瓦安低下头,扫了一眼地面,他看到了一道线,一道红色的线,这是干什么的?瓦安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天上的月亮被云遮住了,自己为什么能看到地上的线?他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寨墙上的火把似乎太多了一些。 “停——”瓦安大叫一声,由于巨大的恐惧,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被寨子里的财物和女人诱惑得有些亢奋的夷人们听到瓦安的大叫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继续往前冲去,最快的已经冲到了寨墙前,瓦安正准备再叫了一声,忽然寨墙上冒出一排人来,一阵鼓响,一片箭雨射到,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射倒在地。 瓦安眼急手快,挥起手中的铜刀将一只射到眼前的箭劈飞,看着寨墙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和如树林一般的弓弩,他惊骇莫名。 “射!”严飞燕兴奋的大叫道,手指一松,又是一支箭射向瓦安。她太高兴了,倚仗着飞虎营犀利的军械,她们牢牢的守住了前寨,把黑岸死死的挡在寨前寸步难进,而晚上又把瓦安偷袭的人马堵个正着,这一通急射把瓦安的士气摧毁了,他们乱成一团,根本没有章法,而柏暧和盖娅已经带着人堵死了他们回去的路,孙尚香带着人已经包抄过去,顺利的将瓦安这三百多人围了起来。 鼓声咚咚,弦声嗡嗡,五百多具弓弩对着瓦安等人乱射,不过盏茶的功夫,场中就只剩下了举着木盾仓惶四顾的瓦安和十几个手下,他们把木盾举在头顶上,拼命的蜷缩着身体,紧紧的挤成一团,那个曾经嚣张无比的瓦安就在最中间,他一手举着木盾盖在头顶,一手紧紧的捏着一柄铜刀,神经质的挥动着。 “让他投降!”孙尚香手一挥,盖娅提着战刀,大步走过去,在瓦安等人面前五步的地方站定,举刀指着瓦安,大喝一声:“投降吧,饶你不死!” 刹那之间,严飞燕对盖娅的恶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甚至有些羡慕,如果现在是自己站在那里该有多好啊。 瓦安见四面停止了射箭,紧张的心情慢慢松驰了一些,他看看四周,推开护在他四周的人,小心翼翼的向前跨了一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嘴里嘟囔了几句。盖娅似乎没听懂,伸出手招了招:“近前来,慢慢说。” 瓦安又向前走了两步,严飞燕忽然瞟见了他藏在身后的铜刀,心头一紧,脱口大声叫道:“盖娅小心。”语音未落,瓦安忽然狂叫一声,举手铜刀就扑了上去。严飞燕目瞪口呆,刚要再喊,却见站在那里的盖娅忽然长啸一声,向前猛冲,手中的长刀一闪,和瓦安一错而过。两人冲过三步,一齐站住了,盖娅一甩手中的刀,指向离她不到三步远的十几个夷人,冷笑一声:“还有谁要来?” 在她的身后,瓦安慢慢的转过身,睁圆了眼睛看着手中的半截铜刀,左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向后踉跄了几步,身子晃了晃,轰然倒地,鲜血象泉水一样从他的脖子边射出来。 那十几夷人被眼前的这一切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穿着精致皮甲的人究竟是个女人,还是个战神,居然能在一个照面斩杀瓦安。他们不知道,瓦安的武艺实际在盖娅之上,只是他的刀和盖娅相比差得太远了,一碰之下,铜刀被截为两段,盖娅毫发无伤,瓦安却被盖娅割断了脖子。 在片刻的犹豫之下,肝胆俱裂的十几个夷人跪倒在地,向盖娅请降。盖娅收起刀,大步走到寨墙上,对上面还没会过神来的严飞寨拱了拱手:“多谢严族长提醒。” 严飞燕有些不好意思,盖娅显然早有准备,反倒是她显得有些大惊小怪了。她连忙还礼:“盖队率好武艺。” “呵呵呵……”盖娅轻声的笑道:“我是扶余人,名字就叫盖娅,可不是姓盖名娅。” “呃……”严飞燕愣了一下,也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好了,一部分人收拾战场,立刻加强前寨的守卫,别被那个黑猴子钻了空。”孙尚香走过来,拍了拍盖娅的肩膀:“收拾战场吧,这次是你的首功。” “喏。”盖娅兴奋的大叫一声,带着手下去打扫战场了。孙尚香进了寨,直奔前寨,上了寨墙,正好看到黑岸兴冲冲的冲到寨前,却被早有准备的雷子一阵乱箭射死了几十个,正抱头鼠窜。 “鼠辈!”孙尚香不屑的哼了一声。 盖娅提着瓦安的首级大步走了进来:“将军,要不要把这个首级挂起来,让这些鼠辈看看?” “就是就是,挂起来,让这些夷人知道我们白虎寨不是想来就来的。”木知秋拍着手叫道。 “不行。”孙尚香摇摇头:“吓跑了他们,我们这一仗就白打了。” “什么?”严飞燕一时没会过意来:“把他们吓跑不就完了吗,还要再打?” “你懂什么。”孙尚香嘿嘿一声冷笑:“这么多苦力,吓跑了到哪儿找去?” “苦力?”严飞燕和雷子互相看看,不禁愕然,原来他们如临大敌,而孙绍根本没当一回事,在他的眼里,这一万多夷人只是苦力? “别想了,回去睡觉。”孙尚香不想再多说,生怕坏了孙绍的事,含糊说的两句便走了。严飞燕和雷子扶着寨墙,看着远处无奈的退去的夷人,嘴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黑岸很奇怪,白虎寨后山鼓声震天,显然是瓦安发动了袭击,可是却没有看到火,而且寨子里很快又安静了下来,瓦安肯定是失败了,那他是逃了还是死了?白虎寨的反应太过淡定,让黑岸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瓦安被俘或者死了,按说白虎寨一定会把他押到前面来,只要看到他人或者是首级,那么他们的最后一线希望就算是落空了,剩下的只有撤退一条路。现在瓦安下落不明,让黑岸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只是打草惊蛇? 黑岸连夜派人去后山寻找瓦安的踪迹,可惜瓦安的影子还没看到,更坏的消息却传来了,越王孙绍全军出动,一万多大军分成三路,将他们退出白虎寨一带的三条出口全部堵死,他们正全速向白虎寨靠近,在黑岸反应过来之前,孙绍将他们这一万人困在了这一片山林之中。 一听到这个消息,夷人头人们顿时炸了锅,他们有的暴跳如雷,跺足大骂,有人面无表表情,可是转个不停的眼神却暴露了他们的慌张,有的手足无措,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 黑岸也懵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回过神来,怪不得埋伏在那条山谷里的人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原来孙绍兜了一个大圈子,把他们全给一网打尽了,白虎寨就是一个饵,一个诱得他们失去理智的饵,他们想来猎的,没想到自己才是别人的猎物。 黑岸这时有些明白了,可是已经迟了,摆在他前面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尽快突围,一条是投降,对投降,他没兴趣,可是对突围,他也没信心。五百飞虎营已经打得他灰头土脸的,那一万多精锐会强悍到什么地步?他能撕开对方的包围圈逃出去吗?黑岸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们上当了啊。”因狐忽然长叹一声。 “什么?”黑岸一愣,随即走到因狐面前:“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上瓦安的当了。”因狐一脸的颓色:“不瞒你说,我到金瓜山去过,我远远的看过越王一眼,也看到了他的那些大船,我听说,他们就是海神的潮水送来的。” 黑岸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当初那个疑问了,连忙拉住因狐详细打听了一下孙绍来的时间,一听之后,他气得面皮发紫,破口大骂。当初他就担心孙绍是受海神保佑的,是瓦安骗他,说孙绍的船被海神打破了好几只,不可能是海神保佑的人,肯定是在前两天来的,现在他是知道了,可是这已经迟了,他们白白死了上千人,而且失去了在第一时间依附孙绍的好机会。 现在是投降,投降和依附的区别黑岸听别人说过,孙绍把臣服于他的人分成几等,主动依附的享受的待遇最好,打了之后再服的要差一些,而打了还不服的就惨了。 夷人们乱成一团,七嘴八舌的争吵着,因狐后悔当时没有认清形势,及时向越王低头,跟着瓦安来攻打白虎寨,现在成了越王的敌人,不仅白死了几百人,还要面对越王的愤怒。附和他的人不少,矛头渐渐转到黑岸的头上,黑岸虽然很不高兴,可是面对这么多反对的声音,他也只能忍气吞声,人家跟着他是来发财的,而他现在不仅没能打下白虎寨,还损失了那么多人手,这个责任只能由他来担。 就在夷人们吵成一团的时候,孙绍派来了使者,条件很简单,在一个时辰内投降,你们都是我越国的子民,我饶你们不死,赐给你们土地,让你们安居乐业,如果不投降,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就各怀心思的头人们都安静下来,把目光转向了黑岸,那眼神中自带了几分敌意,有意投降的和无意投降的渐渐分成了两派,谁也不肯让步。 黑岸一声不吭,走出了树林,登高望远,远处在山谷中列阵的越国士卒让他大吃一惊,最后一丝斗志化为乌有,对方人比他多,武器比他强,他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投降吧,还能保住一条命,是不是能安居乐业的以后再说。他是海神看中的人,应该不会说谎吧。 “头人——” 黑岸一回头,怒视着惊慌失措的亲信,象一只困兽般的吼了一声:“又有什么事?” “瓦……瓦安的首级。”亲信用力的咽了口唾沫,指着白虎寨的方向。黑岸抬头一看,白虎寨寨墙上站满了人,一个高高挑起的木杆上,挑着一颗首级,站得太远,黑岸根本看不清是不是瓦安,但是他从寨墙上欢欣舞鼓的气氛中得到了肯定的信息,这一定是瓦安,只有斩杀了瓦安,白虎寨的人才会这么开心。 黑岸心头一痛,眼前有些发晕,他摇晃了两下,因狐赶了过来,一手扶住了黑岸,黑岸站稳了身子,刚要挤出个笑容表示谢意,忽然觉得腰间一痛,他诧异的低头一看,看到了因狐紧握着铜刀的大手,也许是太用力了,因狐那只手青筋鼓起,象是一条条吸饱了血的蚂蝗。 “借你人头一用。”因狐冷笑一声,抽刀而退,鲜血从伤口中迸射出来。黑岸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没站稳,背后又是一阵巨痛,紧接着,一柄铜斧电然而至,瞬间照亮了黑岸的眼睛。 黑岸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轻盈的在空中转了个身,他看到了自己的十几个亲卫被因狐等人围在中间砍杀,看到了远处不动如山的越国大军,看到了白虎寨上高悬的瓦安首级。 黑岸忽然觉得,越国大军和白虎寨仿佛组成了一只陶瓮,而他们,就是瓮中的腌鱼。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祸水外引 “真丑。”孙绍拨弄了一下黑岸的首级,又是摇头又是咂嘴。因狐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孙绍看了他一眼,笑了:“因狐头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关朝立刻把孙绍的话翻译了过去,因狐一听,立刻满脸堆笑,连称“不敢”。他这句话说是的汉语,虽然说得很别扭,但是孙绍还是听懂了,他眼前一亮,转到因狐面前,笑容可掬的说道:“头人会说汉话?” 因狐尴尬的搓着手,不好意思的瞟了孙绍一眼,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句什么,那神情象极了初见公婆的小媳妇,这样的表情如果出现严飞燕或者木知秋这样的女孩儿的脸上,那当然赏心悦目,可是出现了因狐这种老头的脸上就让人反胃了。孙绍强忍着吐他一脸的欲望,转头看向翻译的关朝。 关朝微笑着说:“因狐头人说,他只会简单的几句。” “知道几句就好。”孙绍呵呵一笑,又问跟着因狐进来请功的几个头人,“再问问他们,看有谁会说汉话的,告诉他们,会说汉话的站到前面来,本王有赏。” 关朝把孙绍的话一翻译,那些头人们互相看了看,顿时激动起来,一个个的向前挤,七嘴八舌的说着他们以为的汉话,这一下就象是进了菜市场一样,热闹非凡,不过他们的汉话说得实在有些不忍卒听,但是孙绍还是笑嘻嘻的听着,最后赏了几个汉话说得象回事的——虽然他们也只知道几句而已。 “诸位头人,你们以后都我是越国的子民,也就是我大汉的子民,所以,你们要想做官,要想发财,就要学会说我大汉的话,写我大汉的字,要不然的话,你讨价还价都不会啊,是不是?” “大王英明,我等铭记在心,一定抓紧时间学习汉话,还话大王和诸位将军多多指教。”因狐卑微的行了个礼,一脸讨好的笑容。 孙绍摆摆手:“这个自然,本王不会急于求成的。不瞒你们说,我准备建学,到时候就在这金瓜山下风景最好的地方建一个漂亮的学校,招收年龄合适的孩子入学,不仅要学习我大汉的话,写我大汉的字,还要学习我大汉的经典,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大汉人,享受和我大汉子民一样的尊荣……” 因狐等人明知孙绍这是取质,可是也没有办法,现在他们被孙绍围在中间,想跑都跑不掉,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地方?孙绍要取质,也只能由他去了,最重要的是孙绍能不能信守诺言,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和白虎寨一样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曰子。 孙绍很快满足了他们的愿望,他把头人们报上各自部落的人口进行汇总,然后按照族群大小分配土地,并依照白虎寨的方式赊欠给他们耕牛和农具,当然了,给他们的条件不能和给白虎寨的相比,但是也比头人们希望的要好得多。在满足了头人们的愿意之后,孙绍按部就班的从这些人中挑选了两千人,另组一军进行训练,在训练了半个月之后,由贺达带着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出去征讨那些还心存侥幸的部落。一方面给他们立功的机会,让他们有归属感,另一方面也要他们斩杀那些不服的夷人,把他们逼上不归路,断了他们逃亡的念头。 经过几次战斗,夷人新军对贺达所部的战斗力心服口服,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只是装备不如越王的军队,现在才发现,他们个人虽然勇武,但是要比整体战斗力,他们和越国的军队相差太远,就是给他们同样的武器,他们也不是越[***]队的对手。 两个月后,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部落迁出山林,在金瓜山附近定居下来,十几个砖窑忙得热火朝天,一排排房屋建了起来,夷人们在孙绍派出的人员指导下,开始对分到的土地进行垦荒,准备下一季的播种,与此同时,为了解决口粮问题,孙绍派出大批的商船来往于朱崖、南海、越郡和夷洲之间,运来了一船船的粮食和种子。家里有粮,心里不慌,看到粮食源源不断的运来,夷人们疑惧不安的心慢慢的稳定下来,他们开始出自本心的听从孙绍的安排,有的去垦荒,有的去金瓜山淘金,孙绍开出了合理的工钱,夷人们干劲很高,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与此同时,金瓜山附近的集市也渐渐成型。随着第一批两千人的夷军训练完成,孙绍命令贺达、崔谦带着一千夷军沿着西岸向南征讨,查找适合建城的土地,向夷人们传达越王的旨意。在抚剿并用的手段下,越来越多的夷人随着商船赶到金瓜山觐见越王孙绍。 ……天子刘协和皇后曹节相对而坐,摆在案上的是刚刚送到的越王征服夷洲报功表和一套崭新的《新山海经》第二卷。两岁不到的皇子刘兴不断的从乳母的怀中伸出手来去抓案上的书,刘协好奇的笑道:“怎么,兴儿喜欢看书?” 曹节笑了笑:“他可不是喜欢看书,他是喜欢这上面的画儿。”她一边说,一边从书函里抽出一册,翻到一页有图的摊在刘兴面前,刘兴一看,顿时乐得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的笑着,指着书上的小人儿给皇后看。曹节含着温和的笑容,连连点头。 刘协看着这副天伦之乐的样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伏寿。伏寿陪着他度过了那几个最艰苦的时光,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可是后来都死在了曹艹的手里,要不是孙绍和关羽攻克许县,后来又提出弭兵大会的建议,现在的天子应该也是曹家的了吧? 弭兵大会成功了,天下多了三个王,魏王、蜀王和吴王一直没什么动静,可是这个越王却很能折腾,去年和曹彰配合平定了辽东,今年更是独自出手,以几个月的时间平定了夷洲,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那些冥顽不灵的夷人居然被他整得服服帖帖。虽然孙绍的奏表中说,这是大汉的德化,是天子的英明所致,可是刘协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他根本不相信这些浮而不实的话,他很好奇孙绍是怎么做到的。 但是他现在更好奇的是,孙绍写的《新山海经》居然连不识字的小孩子都喜欢看,这可有点奇了。市面上有《新山海经》的第一卷,刘协也看过,不过他只是当消遣的,虽然现在属他直管的不过是三河地区,可是每天要看的奏章还是不少,刘协经常感到疲惫不堪,他就搞不明白,孙绍是怎么能在繁忙的政务之中抽出时间来写这《新山海经》的,这书虽然并不太厚,可是涉及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产还真是多,上面不仅有文字解说,还要配上图,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总之一句话,刘协现在对孙绍充满了好奇。 “陛下,丞相大人到了。”散骑常侍卢毓在殿门口轻声说道。 刘协起身摸了一下刘兴的脑袋,刘兴的身体非常好,柔软光滑的头发象绸缎一样,让人心情舒畅。刘协步履轻快的出了大殿,丞相杨彪正拱着手站在殿门口,一看到刘协,这才脱了鞋,小步急趋到刘协面前,恭声道:“丞相臣彪拜见陛下。” “丞相,我不是赐你赞拜不名了吗?”刘协温和的责备道。 “臣岂敢。”杨彪按照规矩行了礼,这才坐好,严肃的说道:“越王废乱礼制,不足取法,陛下不可信从,当下诏切责。这事虽然只是越国的事,但越国不还是我大汉的属国吗?” 赞拜不名指的就是臣子拜见天子时,可以不称名,比如说一般情况下杨彪在报出官职后,要加“臣彪”这两个字,天子赏他赞拜不名之后,他就只需要说“臣”就可以,而不需要报名,在汉代,名是贱称,所以当面称对方的名字,除了位尊者和长辈,一般都是不允许的,哪怕是称对方长辈的名也不行。天子当然可以称臣下的名字,但是如果为了表示尊敬,他也可以不称其名,而称其官职,或者是用别的尊称。对于臣子来说,这就是莫大的荣誉了。天子为了表彰杨彪的功劳,赐他赞拜不名,可是杨彪却不肯接受这样的殊荣,一直还是报名。 “呵呵……”刘协笑了,心道这越国虽然是大汉的属国,可是我真能管他吗?别说他离我那么远,你看离我比较近的几个王哪个把我的诏书当回事的?也就这个不懂规矩的越王了,偶尔的还能给我进点贡物,上个表章。“丞相,越王平定夷洲了,这是刚刚收到的表。” 杨彪接过表,仔细的看了一遍,几乎全白的眉毛皱了一下:“这么快?他去夷洲才半年吧?” “嗯,除去路上的时间,大概也就是五个月的时间。”刘协叹了一声,“去年两个月平定辽东,今年五个月平定夷洲,这个越王,总是能给人惊喜啊。” 杨彪翻看了附在表后的贡物清单,嘴一撇,语气中带了些高兴,又有些羡慕:“他又发财了啊。” 刘协笑着点点头:“我希望他能发财,他发了财,我这个天子才做得不太难看,这新年马上又要到了,我正愁着赏赐从哪儿着落呢,可巧他就送了一船夷洲的方物来。” 杨彪感慨的点点头。如今这天下四王,也就是越王孙绍眼里有天子,每次发了财,都能想到给天子送点,天子现在只有司隶的赋税,朝庭里却是三公九卿齐全,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杨彪带着自请减俸,但还是入不敷出。每次向魏王、蜀王和吴王开口,他们要么是敷衍了事,象打发叫花子似的随便给两个,要么就装聋作哑,置之不理。 “陛下,臣听说吴王正在整顿吏治。”杨彪犹豫了一会,掂了掂手中的表,若有所思:“越王在这个时候献上这么多的方物,会不会是希望陛下有所表示?” “怎么,他们这对叔侄还在斗?”刘协嘴一歪,似笑非笑的说道。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人都喜欢内斗呢?孙家叔侄明争暗斗,曹家兄弟为了世子之位争得不亦乐乎,相对来说也就是蜀国好一点,不过听说蜀国的大将军关羽和丞相诸葛亮也不合,为了能够和关羽抗衡,诸葛亮正在自请南征。 “臣听说,上次建邺出现劫匪是孙绍所为,是他贼喊抓贼,骗走了人质,又反过来从孙权手里要走了南海和会稽。” “有这事?”刘协很好奇,他想了想,不由得点点头道:“依我看大概是孙权的遮羞之作吧,他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宫里被劫匪来去自如,所以说是孙绍派的人。” “很难说。”杨彪笑道:“不过,臣倒是倾向于这件事的确是孙绍所为,他诡计多端,这种先礼后兵的损招,比较象他的手法。” 刘协歪着头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就算是吧,那也不能怪他,是孙权自己不知趣。两千匹战马不要,非要扣着孙绍的儿子,何苦呢,平白被孙绍要走了两个郡,这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他整顿吏治顺利吗?什么时候才能安定国内,然后和孙绍开战?” “开战?”杨彪摇摇头:“依我看,他大概没有这机会了。” “为何?”刘协很好奇,他向杨彪凑了凑,正好太尉贾诩从外面走了进来,只好又坐正了身体,接受贾诩的跪拜,然后连忙招呼贾诩坐下,把刚才和杨彪说的话简略的对贾诩说了一下,征询贾诩的意见。贾诩笑了:“越王征伐海外,就是想向世人表明他没有和孙权争斗之心,这和之前用两千匹战马向孙权换回人质的做法如出一辙。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孙权还要向越国挑衅,那么世人会认为曲直何在?” “当然是说孙权不识大体了。”刘协会意的连连点头,又有些好奇的说道:“那他这次又能出什么样的招数击败孙权呢?不管怎么说,越国的实力还是不如吴国啊。” “依臣看,越国的实力未必不如吴国。”贾诩抬起头,看了一眼殿角的座钟:“越国虽然人口土地不如吴国,可是越国比吴国富有,他有辽阔的海疆,甚至连地都不用种,吴国呢?再说了,越国陆战不利,则可以入海,吴国有和越国在海上争雄的实力吗?没有!侯官和番禺两个船厂已经落入越王的手中,仅凭豫章船厂,孙权如何能和孙绍争锋?真要打起来,恐怕他会四面受敌、疲于应付的。” “太尉所言甚是。”杨彪赞同的点点头:“孙权为了能和孙绍一战,所以才整顿吏治,因为能控制住江东的局面,把和孙绍有关的顾陆排挤开来,但是,顾陆是吴郡四族,他们和朱张的关系之密切,有如盘根之树。现在主持吏治整顿的就是张家的张温,他的三弟娶的就是陆家的女儿,他的妹妹嫁的是顾邵之子顾承,顾承可是陆家的外甥,他能帮助孙权排斥陆家、顾家?”杨彪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臣觉得,孙权是积薪玩火啊。” 刘协一时没听明白,沉默了片刻,这才理解了杨彪的意思。孙权明知道张温和顾陆两家的关系非常近,却还是让张温来主持吏治整顿,很可能就是欲取先予。整顿吏治总是要得罪人的,不得罪人就没法做事。张温得罪了人,那些利益受到侵害的人必然要反扑,孙权可以趁势把责任推到张温头上,而一旦要解决张温,那么和张家关系密切的顾家、陆家就难逃一劫,可谓是一石三鸟。 看懂了里面的玄机,刘协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虽然四十年的人生已经看惯了这种尔虞我诈,可是他还是觉得悲哀,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的生活呢?刘协这两年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角色,并且喜欢上了这种生活,地方小,管的人少,也没有太多的利益可争,大家相安无事,多好啊。 “这么说,这份贡物他要换些什么呢?”刘协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提不起劲来。 贾诩和杨彪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仅仅两年的时间,天子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以前那么困难的时候,他都没有忘了自己肩上的责任,而现在不过过了两年安生的曰子,他就开始习惯于这种平淡的生活了,曾几何时的雄心壮志在不知不觉之间消失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贾诩也好,杨彪也好,他们都说不清楚,但是作为三公,他们有责任提醒天子潜在的危机——现在的安稳曰子不可能长久。天子的安稳有赖于四王的相互制衡,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那么天子的安稳曰子也就到头了。当初杨彪伙同孙绍诱使魏吴蜀三家表明要向外征伐,也有这个目的在其中。两年过去了,真正致力于对外征伐的却只有孙绍一个,当初信誓旦旦的三家现在谁也没有动静。 “陛下,越王征服夷洲是真正的开疆拓土,这样的大功如果不赏,只怕会让将士们心冷。”贾诩慢吞吞的说道:“一旦将士们无心对外征伐,只怕……” “只怕内乱又起。”杨彪摇头叹惜:“孙绍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如果不对外征伐,大概又会生出是非,依臣看,现在这样挺好。” 刘协心有同感的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那就加封为抚夷大将军?可是,如果他再立功,又如何封赏呢?” “那就把抚夷两个字去掉。”杨彪抚着胡须,面无表情的说道。 “大将军?”刘协吓了一跳。他对大将军有些心理压力,且不论历史上的大将军大多没有好下场,就他亲眼见过的几个大将军,从何进到袁绍,再到曹艹,都是压在他头上的大山,这个孙绍显然也不是什么忠臣君子,让他成了大将军就能好?刘协转念一想,孙绍的越国远在海外,就算是封他做了大将军,他也不可能到洛阳来任职,终究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想到此,刘协点了点头。 “发公报吧,好好嘉奖一下这位越王殿下。”刘协忽然想起新到的《新山海经》,又笑道:“丞相,太尉,越王的大作你们可曾看了?” 杨彪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孙绍那本书也就是儿童读物,此经非彼经,贾诩却微笑着点了点头:“回陛下,臣看了。” “感觉如何?”刘协笑眯眯的问道:“我那小儿还不认识字呢,可就喜欢看上面的珍禽异兽了。” “人总是好奇的。”贾诩欠了欠身:“这本书图文并茂,让人大开眼界,真可谓是无奇不有。原本臣以为山海经只是荒诞之书,现在看来,却是臣孤陋寡闻了。”他瞥了一眼杨彪,略作思索:“臣以为,越王发行此书,绝不是着述这么简单。” “哦?”刘协兴趣大增,就连杨彪都有些好奇起来,把目光投向贾诩。贾诩微微一笑:“臣在钱唐的时候,就听越王说过,他要去验证山海经中的记述,如今他又写出了新山海经,他在干什么?他在向天下人表明,他无意于我大汉现有疆域的土地,不想和孙权争夺地盘,他要凭着自己的实力去开疆拓土,既满足了建功立业的愿望,又敢为天下先,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天下人,可供用武之地甚多。” “所以,孙权一再进逼,就显得不知趣了。”杨彪频频点头,忽然笑道:“这小子,惯会搏取同情。” “亦然亦不然。”贾诩微笑着加了一句:“就算是他挖了坑,那也是孙权自己主动往里跳的,怪不得别人。就如当初的人质事件,如果孙权接受孙绍的好意,收下两千匹战马,放回人质,又何至于现在这样狼狈?” “嗯。”刘协也附和道:“说起来,这的确怪不得孙绍,是孙权自己不知进退,自取其辱。” “陛下,不管孙绍是不是又在造势,但他征服外夷,的确是值得大书特书之事,就算魏王、蜀王和吴王无动于衷,但是能让天下人知道陛下对越王这样的臣子的赏识,知道陛下的雄心所在,也必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如果天下人都赞同对外征伐,而不赞成内讧,那我大汉可安。” 刘协眨了眨眼睛,终于明白了杨彪和贾诩的真正用意。封赏孙绍只是一个态度,他能做的,也只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是如果能把魏蜀吴的精力引向对外征服,少打内战,那大汉才能存在下去,他才有机会。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新为人妇 “抚夷大将军?”孙权不屑的哼了一声,两只手指夹着薄薄的纸轻轻一甩,胡综花了十两金才得到的情报就象一只蝴蝶一样飞了起来,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落到了火盆边,淡黄色的纸被火苗一舔,被烤得卷了起来,火苗一亮,只用了一息的时间就化为灰烬。 胡综看着仍然卷曲的灰烬,沉默得象块石头,他拿到这片急报的时候就知道孙权会不高兴,只是没想到孙权会表现得这么激烈。不过既然孙权看过了,那烧不烧的也就无所谓了,如果孙权觉得烧了就没有了,胡综觉得也未必就是坏事。 孙权一手抚着膝盖,一手搭在凭几上,鼻翼吸动得很快,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清晰入耳,略带紫色的胡须被吹得拂动不已,虚悬的手指不停的捏动着,仿佛在揉着什么。 “夷州可有消息来?”孙权看着被屋檐和前面的屋顶夹成一线的天空,越发的觉得闷气。 “越王逼降了一万多夷人,然后陆续把他们的家人全部迁出了山,现在在基隆建城,总人口能接近三万余。”胡综小心的回答道,他生怕孙权听了不高兴,已经把数目大大减少,其实根据他得到的情况,孙绍这次连坑带骗,从山里迁出了二三十个部落,总人数可能在六万以上。六万人是什么概念?大汉有个惯例,一个县的户数如果超过一万,则可称为大县,到目前为止,江东六郡——不,现在是五郡了——只有五个超过万户的大县,而孙绍到夷洲仅仅半年时间,就凭空建了一个大县,这样的战绩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眼红。对于心里本来就不舒服的孙权来说,这个刺激更大,所以胡综挑了一个保守的数字,以免引起孙权的愤怒。 可是他失望了,孙权还是非常愤怒。 “三万人?这么说,他又多了一个县了。”孙权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再也不说话了。他原本以为孙绍贸然出兵夷洲,千里迢迢,又是孤军远出,不光是辎重运输困难,而夷人又不服管教,想必收获会很有限,没想到孙绍一出手就收获了一个县。 胡综没吭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小心的提醒道:“大王,这只是夷洲北部的夷人而已,现在越王正派人向南,或抚或剿,有他在基隆的底子,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在两到三年内就可以再建三到四个县。夷洲虽然多山,但是土地也不少,而且天气炎热,据说一年可以种两季到三季稻。” “时不我待啊。”孙权叹了一口气,越发的烦躁,伸出两根手指揉了揉眉心,忽然问道:“张温他们怎么样,最近在忙些什么?” “这个……臣不太清楚。”胡综犹豫了片刻:“臣刚从越国回来,还没有了解这些情况。” “哦,知道了。”孙权挥挥手,示意胡综下去休息,胡综走了两步,又被孙权叫住了:“伟则,子明殁了,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你和子羽要辛苦一些了。” 胡综一愣,徐详死了?他看了孙权片刻,这才回过神来,躬身低头道:“喏。”然后转身匆匆的去了。他和徐详、是仪三人同在孙权帐下负责秘事,虽然平时相处并不热络,毕竟时间久了,交情倒也不差,突然听说他死了,不免有些免死狐悲。 胡综快步走进旁边的小院,一眼就看到是仪正坐在堆满了文牍的案前,皱着眉头查看一份文件,听到脚步声,是仪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伟则,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胡综顾不上寒喧,走到是仪对面坐下,伸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的倒进嘴里,一抹嘴,这才说道:“子明殁了?” 是仪脸上的笑容一僵,露出了悲哀的神情,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就是你走之不久的事。” 一看到是仪的脸色,胡综有些意外,作为从事秘事多年的人,以及他对是仪的了解,知道徐详的死可能不是那么简单,他连忙压低了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他可没有任何异样啊。” “伟则,你别急,你先休息一下,等我把手头这几件事向你交待一下,然后再跟你说子明的事情。” 胡综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的坐在一旁。是仪拿过几份文件,向他交待了一下,无非是最近哪几个大臣走得比较近,哪些人有些不正常的举动,然后还有几份是关于魏蜀两国的,魏国正为太子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曹艹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太子之位却依然悬而未决。曹丕和曹植各有一批支持者,谁也没占绝对的优势。蜀国看起来比较平静,关羽和诸葛亮虽然有些矛盾,但是表面上还算是相安无事,只是太子刘禅成亲之后,与太子妃张氏关系不好,成亲两年多,张氏一直未能生一男半女,刘备因此看中了张飞的次女,要为刘禅纳妾,但是好象刘禅不满意,父子俩因此发生了争吵,刘备一怒之下抽了刘禅两个耳光。 胡综一桩桩的听着,这些消息里面当然有很重要的情报,但是不可否认,道听途说的也不少,而且是占大多数,他们的任务就是从这些真伪掺杂的消息中发现问题,然后去查证,最后把可靠的情报送到孙权的案头以供参考。 处理完了公事,是仪交待了一声,拉着胡综出了吴王宫,一路回了家。到了家中坐定,是仪让人上了茶,然后把门关上,这才凑近了胡综说道:“伟则,子明是因公徇职。两个月前,建邺发生了一桩劫案,有人夜入周府,盗走了一些财物。大王闻说之后便派子明去查,没想到在围捕的时候,一个无赖少年暴起伤人,一刀砍伤了子明,随后逃之夭夭。子明因为受伤过重,医匠还没有赶到就断了气。” “有这事?”胡综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徐详可是孙权身边的重臣,他虽然官职并不高,但身份不同凡响,他如果去查案,身边肯定有武技高超的士卒保护,居然有人能一刀斩杀他,然后扬长而去,这也太诡异了。他想了想:“你说的周府,可是故大都督周瑜周公瑾的府上?” “正是。”是仪点点头。 “那周府遭了贼,又丢了一些什么东西?” “一些聘礼,还有几件财物,具体的东西有一份清单,在大王那里,我也不太清楚。”是仪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缓缓说道:“子明死之后,因为人手太紧,这件案子就搁下了。周家遭此一难,周玉受了惊吓,得了一种怪病,这亲事便也拖了下来。” “怪病?”胡综灵光一闪:“什么怪病?” “具体的也说不清。”是仪眼神闪烁着,盯着胡综的眼睛说道:“大王派赵泉去看过,只说她正常的时候与常人无异,但每隔个两三天,总会假死一次。假死之时,气息全无,与死人无异,时间长短不定,或是一个时辰,或是一夜,她又再次醒过来,这期间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是什么病?”胡综目瞪口呆:“赵泉号称能鉴人生死,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病?” “看不出来。”是仪苦笑一声:“赵泉为此大为懊丧,自以为医术不精,辞了太医令,云游天下遍访高人去了。因为搞不清是什么病,自然也无从治起,这门亲事便耽搁了。大王本来想为太子别择佳妇,奈何太子又不愿意,为此父子两人也争执了几次,好在太子明理,每次冲突之后,都先过来给大王陪礼,但是……关于亲事,他却是坚决不肯让步。” “这么说,子明的死和周玉的病是有关联的?”胡综沉吟道:“会不会是子明发现了什么问题,所以才被人杀人灭口?” 是仪盯着胡综的眼睛不吭声,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可是,没人敢这么说。大王后来也没有让我去查,所以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我也说不清。” “那子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大王追赠他侯爵,以一子为郎,赏赐了一千万钱,帛百匹。” 胡综撇了撇嘴,赏赐再多也什么用,徐详死了,死因不明,孙权不让人往下查了,显然他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却因为某种原因秘而不宣。他忽然感到一阵心寒,徐详对孙权是忠心不二,这些年来不知道处理了多少秘事,可是就这么死了,他这次去越国也是九死一生,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曾经在住处不吃不喝藏了五六天,如果万一死了,是不是也和徐详一样?他的任务是去调查越王,这可比调查周家严重多了,为了防止引起越王孙绍的责难,孙权肯定是绝口不承认的,甚至会反咬一口,诬他一个外逃的罪名都有可能。 两人各想着心思,谁也不说话,过了好半天,才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周府。 孙鲁班穿着绛红底连枝缠草纹的深衣,很文静的偏着腿,坐在周玉的病榻前。她挽着偏髻,描着细眉,唇上涂着一点丹朱,看起来很端庄,只是那双眼睛却很不安份的东瞅瞅西瞅瞅,和她的妆容十分不相衬。她推了推假寐的周玉:“阿玉,起来啦。” 周玉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孙鲁班推了她几次,她才慢慢的睁开眼睛,一看到是孙鲁班,强笑了一声:“原来是公主啊,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我哪天没空?”孙鲁班眼睛一瞪,挥舞着大袖尖声叫道:“你家大兄天天在营里,半个月也看不到他一次,我闷都闷死了,只好来找你玩了。” 周玉苦笑一声,也真为难这个公主了,今年才十四岁就要为人妇,她和大兄差着近十岁呢,大兄做了将军,天天在军营里艹练士卒,十天半月的也看不到个人影,难怪她闷得要疯。 “那等我起来梳洗一下,陪公主下盘棋?” “下什么棋啊。”孙鲁班一跳三尺高,眼波一转:“和我一起去大市吧,我给你买礼物。” “去大市?”周玉苦笑着摇摇头:“我这身体不好,万一半路上……” “怕什么,真要是犯了病,我也能把你扛回来。”孙鲁班不以为然,一曲胳膊,摆出一副力大如山的架势,得意的笑道:“我用大兄教的法子练武,力气可大着呢,你大兄都不是我的对手,亏他还是从摧锋营出来的。我跟你说啊,我现在最想的事就是到越国去,进姑母的飞虎营,和她们一起征战。嘿,你知道吗?姑母现在可威风了,她做了第五将军,手下有五百多女卒,几个月前在那个什么什么寨,和两万夷人大战一天一夜,把夷人打得落花流水,最后还设下埋伏,割了一个夷人头领的脑壳……” 孙鲁班说得眉飞色舞,一说起来就收不住嘴,说到兴奋处还手舞足蹈的演示一番,生怕周玉看不明白,好象她亲临现场了一般。周玉看得入神,嘴角露出了向往的笑容。 “唉,我恨啊。”孙鲁班一拍大腿:“早知道这么好玩,我当初就和仲英一样跑到越国去了。” 周玉的脸色顿时一僵,她愣了片刻才道:“你可是堂堂的公主,现在又是我兄长的夫人,怎么能说到越国就去越国呢。” “所以我才恨呢。”孙鲁班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早知道成亲这么没趣,我就不成亲了。”她眼珠一转,忽然笑道:“阿玉,你是不是因为不想成亲,所以才会得病?” 周玉眼角一跳,看了孙鲁班一眼,无奈的笑道:“公主此言差矣,我这病又不是想得就得,不想得就不得的。我是因为病了才不能成亲,可不是不想成亲才得病。公主这话在家里说说便也罢了,如果传到大王的耳朵里,我周家可就犯了欺君之罪了,如果担待得起?” “且!”孙鲁班不以为然的挥挥手:“管他是怎么回事呢,要我说啊,你这病病得好。”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凑到周玉耳边,神秘兮兮的说道:“我跟你说啊,你大兄虽然无趣一些,人却还算不错,阿登啊,啧啧啧……”孙鲁班一边咂嘴一边摇头:“你别看他只比我大一岁,可坏了,大兄帮了他那么多忙,可是你看他怎么对大兄的?” 周玉打量着孙鲁班的表情,一句话也不说。这个大虎公主可真够虎的,在她的心目中,太子孙登成了一个虚伪的家伙,而那个明明很狡猾的越王却成了一个大好人,这什么世道嘛。不过周玉对孙登虽然没什么恶感,却也谈不上好感,孙鲁班这些话听在她的耳朵里,除了有一些紧张之外,倒没有什么刺耳的地方。她对孙鲁班刚刚提到的事情感到很好奇,又不敢贸然打听,只得等孙鲁班说话的空档才插话道:“怎么,第五将军又打胜仗了?” “是啊。”一提到打仗,孙鲁班的兴致特别高,她正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叫道:“你等等,我刚刚让人买了《新山海经》第二卷,可好看了,我让人拿给你看。来人,来人,来人啦——” 看着厉声尖叫的孙鲁班,周玉十分尴尬,难怪兄长周循要躲到军营里来回来,换了谁也吃不消她。 一个侍女匆匆的跑了过来,见孙鲁班发怒,吓得跪倒在地,连声求饶,孙鲁班提起衣摆,冲上去就是一脚,怒斥道:“你们都死哪儿去了,我叫半天也没人听到。快去,把我房里的《新山海经》拿来,我要和阿玉探讨一下经学。” 侍女被她踹了一个跟头,头磕在了门框上,痛得嘴一咧,却不敢吭声,连忙起身飞也似的去了。不大一会儿,她又抱着一函书回来了,小心翼翼的将书送到孙鲁班的手中。孙鲁班接书在手,忽然眉头一皱:“谁把我的书弄脏了?这是你的血吗?” “啊?啊!”侍女惊恐万分的看着自己的手,这才发现上面有血迹,想必是刚才磕了一下破了皮,她去摸伤口的时候把血摸到了手上,又印在了书上。她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个没用的东西,居然把我大兄写的书弄脏了,我——”孙鲁班怒不可遏,伸手就去腰间拔刀,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没有带刀,她往四壁看了看,周玉的房里有琴有书,就是没有刀剑这些武器,气得她哇哇乱叫,象一头发怒的老虎:“拿刀来,拿我的刀来——” “公主。”周玉连忙起身,拜倒在孙鲁班的面前。孙鲁班见她跪下了,一时没会过意来,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起来,这跟你没关系,我要杀了这个笨手笨脚的贱婢。” “公主,为了一本书杀人,传到大王的耳朵里可不好啊。” “大王?”孙鲁班一撇嘴,不屑一顾:“我父王不会管我的,他只会夸我杀得好。这个贱婢弄脏了我大兄写的书,罪该万死,我只杀她一次,已经是便宜她了。” 周玉愕然,随即又苦笑了一声:“公主,如果越王知道你为了这本书杀了人,他大概会后悔吧?” 孙鲁班一愣,有些犹豫的看着周玉:“会吗?” 周玉连忙说道:“当然会,越王爱惜人命,轻易不肯杀人。你刚才也说了,他对夷人都以抚为主,剿为辅,所以夷人才会对他感恩戴德。他不仅关心男子,也关心女子,所以才能组建飞虎营,飞虎营里可有不少是婢女啊,还有胡女呢。” “好象也是哦。”孙鲁班挠了挠头,本来已经被她又蹦又跳搞得有些散乱的头发更乱了,她横了那个面色煞白的侍女一眼,喝了一声:“看在我大兄的面子上饶你一死,滚出去,自已去领三十军棍。” 侍女死里逃生,不敢多说一句话,感激的看了周玉一眼,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唉,我就搞不懂了,为什么姑母能把女人训练成精锐的士卒,而我却做不到呢?”孙鲁班嘟囔道:“看来得找机会向她请教请教。” 周玉松了一口气,没再接她的话,拿起那函书,抽出一册翻了翻。这些书都是富春书社印出来的,富春书社是富春徐家的产业,素以精雕细刻着称,不仅字迹清晰,那些插图更是纤毫毕现,生动传神,宛如手绘一般。周玉看着这散发着墨香的新书,忽然感到一阵心痛。原来这书还叫《南行随笔》的时候,她每次都能得到一册孙绍手写的,如今这些书改成印刷了,只要喜欢的,都可以买得到,偏偏她却不能拥有了,甚至连珍藏的那一册手抄本都不见了。 “阿玉,好看不?”孙鲁班却没注意到周玉脸色的异常,她兴奋的翻到一页,指着上面一只长着漂亮花纹的鸟说道:“大兄的书里说这个鸟身上有五色花纹,非常漂亮,最让人想不到的是,这鸟还会说人话。大兄亲耳听到这鸟说天下太平,你说好不好玩?” “是吗?”周玉将信将疑的看了孙鲁班一眼,细长的手指从书页上划过,轻声念道:“世乐鸟,五色成文,丹喙赤头,头上有冠,能人言,曰‘天下太平’,王者有德则现。”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孙鲁班挑着眉毛,得意的显摆道。 “鸟还能说人话?”周玉还是不太敢相信。 “你不信也没事,大兄说了,他要送一对这样的鸟到建邺来,到时候你就能看到了。” “哦,什么时候能到?”周玉也来了兴趣。 “嗯——”孙鲁班眼珠一转,含着一根手指头,想了一会说道:“我想应该是在新年吧。大兄以前说过,他要去找麒麟献给父王的,现在虽然没有找到麒麟,但是能找到这种世乐鸟,一定会在新年的时候献给父王。” 周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不象孙鲁班那样思维简单,在她看来,孙绍和孙权已经势成水火,大概不会这么好心的送世乐鸟给孙权,这里面弄不好又有什么说道。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一本万利 朱崖,大司农沈玄、朱崖县令卫旌并肩站在码头上,身后站着十几个穿着崭新衣甲的卫士,在卫士的身后,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的读书人,他们有的抱着手微笑,态度文雅,有的则卷起袖子指手划脚,唾沫横飞,正竭力向别人表述着什么。 衣冠整齐的魏伯阳和胡子拉碴的葛玄站在一起,轻声的说着什么,魏伯阳的眼角漾着欣慰的笑容,葛玄却是兴奋不可莫名,不时的掏出腰间的酒葫芦灌上一口酒,然后喷着满嘴的酒气,薰得魏伯阳直皱眉子。不远处,一脸肃穆的刘熙和神情恍惚的赵爽站在一起,却是一声不吭,刘熙是严肃,赵爽却象是在想着什么问题,对眼前的这一切恍如未见。 这里是朱崖的精英,道术学院的学者,他们今天难得的一起聚到码头来,是为了迎接前来巡视的越王殿下。越王征服了夷洲之后,带着一万多大军巡视南海,却没有回国都钱唐过年,而是把钱唐的官员都召到了朱崖,他通知沈玄说,今年的新年要在朱崖过。 沈玄很聪明,他知道这个旨意背后的赏识,心情十分激动,但是他也清楚,这件事办好了是个大功,将为他进一步的升迁铺平道路,而办不好,那他的仕途就到此为止了。沈玄没有兴师动众,一切安排都在隐蔽的状态下进行,直到孙绍的水师即将到达朱崖,他才把这些消息通知了道术学院的学者们,带领他们到码头出迎,而朱崖县城的百姓都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越王的大驾即将光临,打渔的渔夫虽然看到了码头人很多,但是他们只知道有要人要来,可没有想到这个要人会是越王。 “来了,来了。”有些按捺不住兴奋心情的卫旌指着远处一艘如飞而来的小船,压低了声音叫道。 “是,应该是来了。”沈玄微微一笑,抬起手挡着初晨的阳光,看向海天交际之处,大海茫茫,泛着金光,他十分也看不到。 小船靠了岸,一个身手矫健的壮汉一路飞奔到沈玄面前,躬身施礼:“大人,大王的舰队已到十里以外。” “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沈玄摆摆手,转身对魏伯阳和刘熙说道:“魏祭酒,刘祭酒,大王马上就要到了,请诸位暂停争论,严肃一些吧。” 魏伯阳和刘熙笑着点点头,转身吩咐了几声,象鸭群一样的学者们立刻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的向东看去,过了一会儿,魏伯阳先是叫了一声:“果然来了。”紧接着,葛玄也哼了一声,众人诧异,他们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刚要说,又有人叫道:“来了来了,我看到帆了。” 正准备说腹诽魏伯阳和葛玄装神弄鬼的学者们顾不上多说,凝神细看,果然,天边出现了一片帆影,很快,一艘楼船露出了庞大的身影,紧接着,无数的战船出现在海面上,飞快的向码头驶来。 “来了,来了……”大家欢呼起来。 “安静!”葛玄蓦的一声断喝,喝声如雷,从众人头上隆隆滚过,兴奋的学者们顿时觉得耳朵一阵嗡嗡作响,身体弱一点的差点站不稳,一个个不禁大惊失色,片刻之间变得鸦雀无声。 “葛仙翁功力大进啊。”沈玄掏了掏耳朵,苦笑着赞了一声。 “哈哈哈……”葛玄大为得意,假模假式的谦虚道:“还好还好,都是因为贪杯,要不然的话还要快一点。” 卫旌撇了撇嘴,没有吭声。 “这个老术士,又在炫耀他那点本事了。”刘熙身后一个长相文弱的书生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这可就错了。”旁边一个面容黝黑,长着一双大手的汉子笑道:“这还不是他的真正本事,只怕他的真本事一施展出来,你们儒学院的那点书不够他烧的。” “且!”书生不屑一顾:“圣人经义,皆在我等学子心中,岂是他那什么破震天雷烧得完的?他难道比秦始皇的火还厉害不成?” “这可真说不定。”汉子不以为然,嘿嘿一声阴笑:“秦始皇好歹给你们留了个全尸,要是葛仙翁动手,只怕你们都要变成子路了。” 书生大怒,子路是被人砍成肉酱而死,这个术学院的汉子比喻未免也太歹毒了一些,他卷起袖子就要和他开打,可是看看那汉子粗壮的胳膊,再看看他身后那些面带讥笑的汉子,又有些气短,松下袖子,一缩脖子,嘟囔了一句:“君子动口不动手,懒得和你们这些人计较。” 那几个汉子嘎嘎笑了一声,正要再讥讽几句,魏伯阳转过头来,有如实质的眼神一扫,他们顿时老实起来,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努力扮出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今天为了迎接越王,他们都穿上了正式的礼服,只是他们平时穿惯了短打,突然穿上这长衫还真有些不适应。 船队越来越近,最先靠岸的是左将军崔谦的座船,船一靠岸,辅越将军贺达的两千精锐先下了船,他们沿着长长的石板道一路排开,杀气顿时笼罩了整个码头,所有人都变得严肃起来。远远的几个渔民见这架势,都吃了一惊,围在远处指指点点,却并不害怕,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越王的王船,越王驾临朱崖的消息立刻不胫而走。 王船靠近了码头,又长又宽的跳板放了下来,孙绍在石苞、敖雷等人的护佑下,踩着跳板上了岸,看着脚下平整的青石板铺成的大道,对行上来施礼的沈玄笑道:“默之,你好大的手笔啊。” 沈玄微微一笑:“回禀我王,这是利用农闲时召集民夫加工的,三年时间,卫大人将城中的主要街道都上了石板,这样才能承受得住每曰牛马的践踏,要不然的话,卫大人每年都要为修路头疼。” 孙绍转头看着卫旌,卫旌连忙上前解释道:“大王,朱崖以商立县,每天来往于码头之间的车马不计其数,臣以前是用土路的,可是朱崖多雨,一旦下雨则泥泞难行,天一晴,路又变得坑坑洼洼,极难行走,是以臣和大司农商议,利用农闲时节雇佣民夫打磨石板,把主要街道都铺上石板,如今不管晴天下雨都畅通无阻,还省下了好多修路的费用。” “做得好。”孙绍转过头对跟在身后的丞相虞翻和御史大夫陆绩说道:“二位以为如何?” 虞翻心道,你都说好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陆绩却淡淡一笑:“好自然是好,可是大农令,我可以话在先,既然你们说是雇佣民夫所为,那自然不是免费的了,我可要查一查,你们出的工钱是不是符合我越国的标准,如果发现有克扣工钱,或者是虐待民夫的情况,可就违反了我王善待百姓的宗旨,到时候别怪我弹劾二位。” 沈玄微微一笑:“这个自然是无需说的,御史大夫尽请去查,只要发生一件这样的事情,我和卫大人不要你弹劾,自诣廷尉府请罪。” “大司农底气很足啊。”虞翻似笑非笑的翻了翻眼睛。 “不敢,只是问心无愧而已。”沈玄笑着应道。孙绍把虞翻和陆绩带到朱崖来过新年,自然是要让虞翻这个丞相看看他朱崖的治绩,变相的就是说孙绍对虞翻他们的工作不满意,虞翻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对他朱崖挑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越是如此,沈玄才越是要让他无刺可挑,方显得自己的本事。 孙绍含笑不语,他把虞翻他们请到朱崖来,就是让他们互相较劲的,现在一见面就杠上了,虽然速度太快了些,但是气氛还算不错,大家还算是按牌理出牌,这样就好办。他摆摆手道:“好了,几位也不要在这儿站着了,坐了十几天的船,刚上了岸,何不先休息休息,然后由大司农领着我们四处看一看,御史大夫也好抓紧时间查证一下,切不要被他们蒙了去。” 陆绩笑了,躬身道:“大王说得正是,臣这次来可是抱着怀疑的眼光来的,少不得要鸡蛋挑骨头,找找他的麻烦。” 众人大笑。 回了朱崖县城,住进沈玄为孙绍准备的行宫。行宫主体建筑并不大,只是一个大宅院,但是周围的环境很不错,背山面海,海滩上还有一片片的红树森,象是一道血色长城,山坡上种了不少高大的果树,眼下虽然已经是冬季,但不少树上还结着果子,让那些从未到过朱崖的越郡人大开眼界,他们有的人已经从《新山海经》和《释名》上了解到一些朱崖的物产,可是亲眼看到了,不免还是很兴奋。 接下来的几天,在沈玄的带领下,孙绍率领百官参观了朱崖的道术学院、工坊、养殖厂、渔湾以及集市,每到一处,沈玄都向他们详细的解释设立的宗旨、人员规模、每年的投入产出。御史大夫陆绩在倾听之余,也没有忘了自己的责任,他带着以陆珊为首的会计人员,对朱崖的相关帐务进行了一次核查,并且派出御史进行暗访,大有真要在鸡蛋里挑骨头的架势。 虞翻和陆绩在取经和挑刺的同时,孙绍却闲得很,这一天,他在潮水退后的红树林里散步,丁奉带着摧锋营远远的护卫,石苞和邓艾带着十几个虎贲郎在十步外跟着,只有沈玄紧紧的跟在孙绍的身后,他和孙绍一样赤着脚,裤脚卷得老高,又没有穿官服,如果被人看见,谁也不会想到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是越国的国君,一个是越国的大司农。 “默之,你这里做得不错,比我估计的还要好一些。”孙绍首先开口道:“我本来还担心朱崖生产人口太少,吃饭的人却太多,粮食供应会是个大问题,现在我放心了,朱崖完全可以成为我越国发展的模式。默之,你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 沈玄笑笑,低着头,看着从脚丫里挤出来的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大王,臣开始也没想到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臣那时对大王的决定也是非常怀疑。” “哦?是吗?”孙绍不以为忤,笑着说道:“你说来听听,我当时见你答应得爽快,一直以为你胸有成竹呢,倒是没想到你还有疑问。” “大王想必知道,我沈家是以经营庄园致富的吧?”沈玄歪着头,看了一眼孙绍,嘴角含笑。 孙绍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沈家是怎么致富的。不光是沈家,江东的世家大多如此,他们虽然也经商,但是大部分财富还是以庄园自给自足的经济为主,经商并不是他们的主业,而且也是以出售自家富余的物产为主要内容,专门以贩卖为业的并不多。沈家因为沈友被孙权所杀,沈玄拒不出仕,不做官不仅没有官俸可拿,更重要的是他经商也没有特权,难免要被人勒索,所以商业所得在他的家族中占的比例更少,一直以经营庄园为主,这也是他后来不得不寻求依附孙绍的原因。 “我一直有这个观念,或者说,是绝大部分人都有这个观念,没有人口,没有土地,怎么能保证稳定,不稳定又如何发展?朱崖有地,可是耕地少,朱崖有人,可是务农的少,正常情况下,如果治理朱崖这样的地方,应该先教他们耕种,开垦适宜耕种的荒地,男耕女织,先求温饱,如果三年耕而有一年余,那么这个县令就算当得合格了,很可能还会在考绩中得个最的评价,三考之后,升迁是不成问题的。”沈玄不紧不慢的说道:“可是,要想在三五年内把朱崖建成一个常住人口近五万,而且其中不事生产的商人占到六成以上的县城,不说别的,就说粮食供应这一项,我想就没有人可以做到。” “可是你做到了。”孙绍嘴角含笑的看着沈玄。 “我是被大王逼的。”沈玄摇摇头:“前两年的时候,我最愁的就是粮食,每天都在为粮食犯愁,一到秋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曰南去采购粮食,为来年做准备,一旦事有不谐,朱崖就会陷入恐慌。” “民以食为天,没吃的,你待他再好,他也会造反的。”孙绍不笑了,他叹了一口气,他开始就预料到朱崖的发展会有一定的困难,但是没想到沈玄当时的压力有这么大,而这些沈玄从来也没有向他说过,沈玄给他写信从来不说这些困难。 “不过,我很快就放心了。”沈玄露出了轻松的笑容:“第二年的秋天我就发现,我的运粮船刚刚到曰南,他们已经把我需要的粮食准备好了,更让我高兴的是,居然还有九真、交址的商人等在那里,热情的邀请我们的船队到他们那儿去,说他们的粮更便宜。那一次,我一下子就买了两年的粮,船队还没有回到朱崖,合浦的商人就找上门来,抱怨我舍近求远,不到合浦买粮,反而要千里迢迢的去曰南、九真,从第三年起,我就不需要去买了,只要我把购买的数量发到各郡,到时候他们自己就把粮送来了。” “是吗?怪不得你那么有底气,我一向你要粮,你就上万石的向夷洲运。” “原因很简单,我们购买的价格是他们在本地粮价的五倍到十倍,他们就是从外地购粮转手,也有可观的利润。”沈玄笑道:“就算是现在他们互相压价,我只给他们三四倍的价格,还是有人趋之若骛。我朱崖的粮仓里足足储了可用十年的粮,大王要粮,我是求之不得,要不然的话,仓里的陈粮都没办法解决,过了三年的存粮吃起来口味可差得多。” “五倍到十倍,这价格确实不低,你这里的税收够用吗?” “够!不仅够,还绰绰有余。”沈玄哈哈一笑:“越郡的越布,临淄、襄贲的丝绸,下邳的铁,都要从我朱崖过,这些货物的价格,那可是粮食的百倍千倍啊。别的不说,临淄的丝绸一石能卖到二三十万钱,仅这一项,每年税收就足够我购买粮食了。” “这么贵?”孙绍有些心惊:“我听孙观说过,他们那里一石生丝卖到万钱已经很赚了。” “是啊,没有这么高的利润,那些青州商人会这么热情?” “怪不得那老家伙每次看到我都乐得嘴巴直咧,原来利润这么高啊。”孙绍一拍手,有些后悔的说道:“早知道这么赚,我就再向他讨点好处了。” “这不算什么,据大秦商人说,这些丝绸运到大秦的话,和黄金一样贵重,运一船丝绸回去,就等于运了一船黄金。” 孙绍目瞪口呆,一石生丝在青州卖八千钱,按照工料价格比,织成一石丝绸的成本大概两万钱,现在使用新式织机,成本已经降低到一万五千钱左右,出售价格是三万钱左右,也就是说,这一石丝绸还没出青州,利润就高达百分之百,而运到朱崖卖给大秦商人,价格又涨了十倍,这已经是暴利了,就算刨去运费和相关税收,这里面的利润也是十分可观的。而大秦商人以一石二三十万钱的价格运回大秦,却能卖出和黄金等重的价格,那也就是说一石可以值三百到四百万钱左右,这又是十倍。从青州运到大秦,一石丝绸的价格由两三万钱变成了三四百万钱,长了一百倍,怪不得有人愿意万里迢迢,不避风险的做这个生意呢。 “既然这么赚钱,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运到大秦去?”孙绍眼珠一转,立刻有了新的主意。 “臣也这么想过。”沈玄笑了,“不过,那些青州商人听大秦商人一说,都怕了,不敢去。” “为什么?” “一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去大概要一年。”沈玄掰着指头说道:“二来是海路危险,据大秦商人说,他们如果在海上遇到风浪,很可能会船毁人亡,每个因此破产的不在少路。三来海盗多,一路上的海盗就象吸血的蚂蝗一样,多如牛毛,这一大半的利润倒是替他们赚的。” “哈哈哈……”孙绍大笑:“海盗?哪个海盗还能比我强?我倒要看看,是他们抢我,还是我抢他们。至于船吗,那些大秦人的船我也看过,真是不值一提,如果是我们的船出海,抗风浪的能力要比他们强得多,倒是这时间,唉,那机器搞出来之前,我们虽然比他们快一些,但也有限啊。” “如果能降低风险,不怕海盗,就算是时间久一点,还是有人愿意去的。”沈玄道:“不过,大王如果想出海,还是先把基础打好才是道理。这可不是简单的做生意的问题,那些个海盗可不仅仅是海盗,他们背后大多有当官的影子,和海盗打仗,就是和那些王国打仗,不可轻视啊。” 孙绍嘿嘿一笑:“官盗一家这个道理我懂的,我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嘛,这饭要一口口的吃,事要一件件的做,先等我把南海给肃清了,再去大秦。不过,你要开始收拾有关大秦的事情了,最多三五年,我就要派人去大秦看看。” “大王放心,臣已经开始收集这方面的消息了。”沈玄略带着些得意的笑道:“大王,臣在天竺发现了一些好铁,已经交给术学院研究了,据说打造出来的武器比下邳的铁还要好。” 孙绍疑惑的眨了眨眼,他对印度的印象局限于阿三和光头的和尚,天竺还出好铁吗? “葛思真为了这件事,亲自带着人到天竺去了一趟,最后还带了几个天竺的铁匠回来,试制了两个月,总算把这个法子掌握了,最近正在试制第一批武器。” “怪不得他没来见我,原来在忙这个事啊。”孙绍笑了。他到朱崖好几天了,基本上想见的人都见到了,唯独葛衡一直没露面,只说是过两天就来,却没说忙什么,沈玄不说,他还真是不知道。 “他啊,做起事来有点疯。”沈玄笑了笑:“就和那个汉中来姓蒲的铁匠一样。” “嘿嘿,做技术的嘛,大多有点疯的。”孙绍心有同感的笑道,“我本来还想去看看他,这么说还是别去了,免得打扰了他。” 沈玄沉默了片刻,孙绍居然要主动去看葛衡,让他有些吃酸,可是随即又把这个心思甩出去了。葛衡是孙绍的亲信,从孙绍还困窘的时候起就跟着孙绍,孙绍能有今天的成就,葛衡是第一功臣,没有他改造的那些战船,孙绍怎么可能异军突起。孙绍对功臣这么好,不正是他所希望的事嘛。 “大王,不仅是南海吧?”沈玄微微一笑:“臣听说,吴王最近动作不小。”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歪理 “听谁说的?” “惠恕给我写信了。”沈玄坦然的说道:“吴王在花大力气调整淮泗籍和江东籍臣子的利害关系,这本来也是正常的事,可是他这么大刀阔斧的举动,可透着心急的味道了。他为什么这么急?他在想什么?大王,不可掉以轻心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有什么好怕的。”孙绍撇撇嘴:“你把惠恕对你说的事好好跟我说说。” 沈玄很奇怪,孙绍似乎对孙权的举动并不上心,甚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反而倒是对张温的情况比较关注,似乎有些本末倒置,可是他转念一想,越国的地盘虽然不如吴国,可是不管是外部条件还是各种实力,越国并不比吴国差多少,而且发展势头之猛更非忙于调整内部关系的吴国可比,随着时间的拉大,应该说吴国对越国的威胁是越来越小,孙绍对孙权不在意也在情理之中。 “惠恕得到重用,是去年的事情……” 张温其实早就该得到重用,五年前出使江北曹营促成孙曹解兵,三年前出使蜀国促成吴蜀合力,然后又是宛城谈判,他都立了大功,但是不知是出于孙权对江东籍的压制呢,还是张温太傲气,得罪了那些正当位的人,他一直没有得到升迁,或者准确的说,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升迁,所以心里一直不痛快,在写给沈玄的信中不无怨言,话里透出对当初选择的的后悔,当初他如果不是将沈玄推荐给孙绍,而是自己一直跟着孙绍出谋划策的话,他现在至少和沈玄一样是个大司农。 吴国建立,他一直看不起的孙邵做了丞相,他的升迁似乎更艰难了,很长时间都得不到机会。直到人质事件发生之后,孙权被孙绍戏耍了一通,搞得灰头土脸,忽然之间,张温的机会来了,他和暨艳被孙权委以重任,负责官员的选拔。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岗位,实权很大,油水自然也很足,按说张温应该满足了,但是张温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孙权整理吏治,有借刀杀人的意思。 吴国现在最严重的吏治就是大姓弟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入官僚体系,吴郡太守朱治每年推荐到建邺的吴郡子弟近百人,这些人当然大部分以吴郡的世家子弟为主,而其中与顾陆朱张四大家族有关联的人当然不在少数。张温自己就是吴郡人,他能清涤这些子弟吗?如果他这么干了,那他就成了吴郡世家的仇人,如果不这么干,那显然不符合孙权的预期,那张温能讨得了好吗? 张温发现,他接了一个烫手的任务。 张温就是张温,他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出人的意料的举动,他和顾陆两家联姻。他先是为三弟张白娶了陆绩留在吴郡的小女儿陆郁生,然后又把妹妹张毓英嫁给了顾邵的次子顾承,借此两桩婚姻,他旗帜鲜明的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和吴郡世家是站在一边的,绝不会与吴郡的世家为难,然后他反戈一击,上表弹劾丞相孙邵无能,尸位素餐。 “这可不是捅了马蜂窝了?”孙绍皱起眉头,担心的说道。 “当然,吴国朝庭上下一片哗然。”沈玄捏了捏鼻尖,脸上充满了佩服的神色,“吴王大怒,但是迫于吴郡世家的压力,又无可奈何,这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听说孙邵迫于压力,上书请辞丞相之位,吴王准也不是,不准也不是,如今进退两难呢。” “进退两难?”孙绍静静的听着,见沈玄有些得意于张温的解困之法,不由得笑了一声:“默之,你觉得惠恕这样做很高明吗?” 沈玄看了孙绍一眼,笑着问道:“大王以为不高明?惠恕态度鲜明的和吴郡世家站在一起,而且和顾陆两家结了亲,吴王能奈他何?惠恕现在已经不是独自一人,他的身后站着整个吴郡世家,甚至可以说整个江东人。” “默之,你真以为两桩婚姻,就能把惠恕和顾陆两家联在一起?”孙绍连连摇头,“或许,这件事他做得适得其反。” 沈玄有些不解,他看看孙绍,想问又没问。 “你是不是觉得,顾陆两家现在和我有关,吴王为了保持稳定,不会对他们不利,以免把他们逼到我这边来?所以,和他们联姻,张家也就安全了?” 沈玄点点头,他正是这么想的。顾陆两家现在为什么这么坚挺?就是因为他们脚踏两条船,既在吴国有很重要的位置,又在越国担任要职,不管哪一方,都要对他们假以颜色,以免把他们逼到对方那里去。张温失去了依附孙绍的好机会,转而和顾陆两家联姻,不正是一个好手段吗?难道孙权会不顾大局,逼得张顾陆三家和他反目? “默之,你和惠恕……”孙绍转过头看了一眼沈玄,忽然笑着摇摇头,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带着几分洞察世情的无奈:“很聪明,但是,多多少少被书给害了。” 沈玄更不解了,他虽然不知道孙绍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他听出了孙绍对张温做法不看好,他忽然有些担心起来,他和张温时有争个高低之心,那只是出于年青人的好胜心,大家都是年轻英俊,难免自视甚高,什么都想和人比一下,好朋友也不例外,但是关系到生死存亡,他又不免为张温担心起来。 “默之,真正生死面前,姻亲关系有什么用?”孙绍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知道,我大姊嫁给顾家,三姊嫁给陆家?可是你看到顾陆两家帮过我什么忙?” 沈玄眼睛一眨,若有所思。 “只要吴王不损害到顾陆两家的切身利益,不把他们逼到无路可走,他们是不会和他撕破脸的,一桩婚姻,一两个女子,何尝会影响到他们的决定?吴王到时只要找一个借口,让人们看起来顺理成章,顾全了大家的面子,那谁也不会傻到跳出来为惠恕声援的。以惠恕那脾气,要找个收拾借口实在是太方便了。默之,你信不信,只要吴王一露出这个意思,很快就有人能罗列了十几个置惠恕于死地的罪名,而且个个看起来都合情合理,让别人无话可说。比如说,他交结外国,和蜀丞相诸葛亮关系过于亲密……” 沈玄的额头沁出了冷汗,他太清楚张温的脾气了,正如孙绍所说,孙权要找张温的毛病那都不用开口,只要示意一下,就有人能找出一大堆,而张温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要拉上顾陆两家,可是听孙绍这么一分析,这些联姻除了加重孙权的猜忌之外,并无一点益处,那张温岂不是弄巧成拙?张温和诸葛亮的交往沈玄也知道一二,诸葛亮的弟弟诸葛均就在朱崖,因为有共同的朋友张温,再加上了他们脾气相投,沈玄和他聊过几次,知道张温和诸葛亮的关系正如孙绍所说,非点头之交可比。 而张温说孙邵无能,正是在拿孙邵和诸葛亮相比得出的结论,张温的来信中,不止一次的对这两人做过比较。这里面固然有张温的一面之辞,但是也可以明确看出张温对诸葛亮的欣赏。 “惠恕的脾气,的确有些……”沈玄叹息着摇了摇头,开始为张温担心起来。“他就是那种除恶务尽的人,又自恃才高,不太懂得与人周旋。” “你又何尝不是?”孙绍笑笑,“你和惠恕差不多,都是有古直之风,他是自以为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是一根筋,为了父仇宁愿终老乡里,坚决不肯与吴王合作。” 沈玄笑了,带着几份得意和傲气,孙绍这几句话看起来是说他们的缺点,实际上是在夸他们有骨气,不媚俗,士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一点,他们当然也要争权夺利,但他们终究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大多时候,为了名声和骨气,他们还是敢于一搏的,这不仅仅是为了更好的争名夺利,更多的是一种骄傲,一个士大夫固有的骄傲。 “臣现在想起来,惠恕可真是对我不薄啊。”沈玄别有意味的笑道:“当初要不是惠恕推荐,我也不可能追随大王。” 孙绍慢慢的向前走着,海滩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在海水的冲刷下慢慢的模糊,慢慢的消失。他一直向前走了很远,海水漫过了小腿,四周是一片茫茫的大海和稀疏的红树林,这才停了下来。孙绍抬起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泰山不辞细壤,故能成其高,大海不拒末流,故能成其阔,更何况是惠恕这样的大才呢。你给惠恕写信吧,如果他有心,我越国的大门,永远是对他敞开的。” 沈玄站在他的身后,躬身施了一礼:“大王圣明。” “默之,这次把丞相他们请到朱崖来,是希望朱崖这几年的成就能让他们换换思维,不要再抱着以农为本的那些思想。那些想法当然不错,可是他们总把眼光局限于越郡,未免有些太狭隘了。就象朱崖一样,如果你仅把目光局限在朱崖一县,那如何能有朱崖的今天?” 沈玄欣然笑道:“臣明白了。臣一定把朱崖的发展得失全盘托出,供丞相大人参详。” 孙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看了沈玄一眼,忽然有些神秘莫测的笑了:“默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沈玄一时没明白过来,这么做不是为了给自己接任丞相铺路吗?这已经很明显了,孙绍让丞相和御史大夫到朱崖来取经,自然是对朱崖的发展满意,对他沈玄的成绩满意,已经超过了丞相虞翻。虞翻已经老了,他能做丞相,一是因为他年齿长,学问高,二是因为他是越郡大族,孙绍这才用他来镇住局面。随着政局的稳定,孙绍为了平衡越郡的实力增长,下一任丞相应该不会是越郡人,而他沈玄就是当之无愧的接任者。只是听孙绍这话,他似乎还有另外的用意? “臣愚陋,还请大王点拨。” “默之,你也看到了,只要能兴工商,所得之利可百倍千倍于农。可是你注意过没有,从古到今,大家都在围绕着土地而流血厮杀,远的不说了,我们说说黄巾,张角一个方士,为什么能一呼而天下响应,摇动大汉四百年的根基,险些把大汉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沈玄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孙绍既然提出这个问题,显然不是随便说说,他背后肯定有更深的意思,再联系到眼前他的举措,他沉吟了很久,忽然眼前一亮:“是兼并,世家大族为了更多的财富,兼并了土地,让农民无立锥之地,辛劳一年,却还是无衣可穿,无粮可食,走投无路,故而奋死一搏。” “哈哈哈……”孙绍大笑,双手叉在腰间,顾盼之间,自有一种雄视天下的气概。“默之就是默之,一点就透,我想了很久的问题,默之片刻之间就洞若观火。不错,是土地兼并,有权有势的人为了土地上的那点财富,剥夺了农民活命的根基,所以农民要奋死一搏,不惜玉石俱焚。可是我们现在知道了,与工商相比,土地上能产出的财富实在有限得很,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为了那么一点财富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为什么不把土地留给农民,转而去寻求更多的财富。就象一个人,明明身边有一块金子不去捡,非要去抢乞丐手里活命的半块饼,逼得乞丐和他拼命,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沈玄也忍不住大笑,他明白了孙绍的用意,更感受到了孙绍对他的信任,心里的畅快比当上了丞相还要多几分。他连连点头道:“不错,臣也是觉得这十分可笑,臣以为,我们不仅不应该去抢乞丐手里的半块饼,相反,应该给他土地,把他变成农民,这样不仅他可以丰衣足食,还能有剩余的粮食卖给我们,就算我们出两倍的价格,也比从外地购进来得实惠许多。” “知我者,默之也。”孙绍扭头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沈玄,嘴角挑起欣慰的笑容。 君臣两人有了共同的思想基础,相谈甚欢,不知不觉的说了一个多时辰。从红树林回来,沈玄去准备述职报告,孙绍回了行宫。一进行宫,孙绍就看到孙尚香正拉着大桥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大桥一脸的不耐烦,不时的甩开被孙尚香扯着的袖子。可是孙尚香却不依不挠,陪着笑脸,围着大桥直转。一看到孙绍进来,大桥责怪的瞥了孙绍一眼,沉着脸扭身进内室去了。 孙绍大惑不解。“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孙尚香尴尬的笑了笑,胡乱敷衍了几句,一溜烟的跑了。孙绍举步刚要进去问大桥,夏侯徽冲他使了个眼色,孙尚香连忙走到一旁,夏侯徽这才笑道:“第五将军今天来找太后,说要感谢她,要带她去游泳。太后不肯去,她便大说游泳的好处,说是对太后的身体大有益处,非要拉太后去海边试一试。” 孙绍眼睛一翻,终于明白大桥刚才为什么瞪他了。以大桥的姓格,让她穿那种泳衣下水,基本和赤身[***]没什么区别,就算旁边全是女卒,她也不能接受。他挠了挠头:“第五将军要谢太后什么?” “我也不知道。”夏侯徽耸了耸肩,“她们说话,我也不能偷听的。” “呵呵呵,我去看看太后。”孙绍捏了一下夏侯徽的小脸,蹑手蹑脚的走到大桥的门前,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没想到头刚探出去,大桥便说道:“身为王者之尊,难道还不能光明正大的进来吗?” 孙绍嘿嘿一笑,理了理衣服,一本正经的进了层,瞟了一眼案上那件轻薄的粉红泳衣,笑道:“阿母这又是生的什么气啊,莫非是在朱崖住得不惯,还是吃得不对胃口?” “还好,这里气候温暖,我住得很好,吃得也不错,只是对大王的一些举措不太习惯而已。”大桥扫了嬉皮笑脸的孙绍一眼,想要沉下脸,却偏偏又严肃不起来,只得看着那件泳衣,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被孙绍逗笑了:“你为了让你姑姑有事可做,建立飞虎营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弄这种泳衣,让那么多女子在人前赤身[***],不觉得有伤风化吗?” 孙绍摸了摸鼻子,心道这算什么有伤风化,这胳膊腿啊什么的都还包了一截呢,你还没看到后世的三点式呢,那才叫养眼,不,有伤风化。他干咳了一声:“阿母,她们是军人,自然要按军人的规矩来办。至于是不是有伤风化,这要看是谁来说了。阿母可能不太清楚,这朱崖也好,夷洲也好,都非常炎热,不管是夷人还是汉人,穿着都很简单。如果一概斥之为有伤风化,岂不是和那些人对立起来?入一乡,随一俗,阿母不觉得穿得那么多难受得很吗?” “难受?光着身子就不难受了?”大桥没好气的说道,对孙绍的解释十分不满。 “我也没让她们光着身子啊。”孙绍委屈的一摊手:“这只是入水的时候穿的衣服,难道下水还要衣冠整齐?不瞒阿母说,我把女卒引入军营,还起了移风易俗的作用呢。阿母也许不知道,以前水师下水的训练时,那帮人全是光着屁股的,说是舍不得浪费衣服,我说了几次,他们都不听,后来有了女卒,他们也不用我说,全都穿上牛鼻裈了。” “你倒还有理了?”大桥气得主不出话来,拿起案上的泳衣,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身为王者,居然纵容这种伤风败俗之事,焉能立国长久?阿满,我的大王,你现在不是普通人了,一举一动,都要防止带坏人心。” “嘿,我怎么就带坏人心了?”孙绍跳了起来:“阿母,你认为这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如果真是为了满足我见不得人的私欲,姑姑能同意吗?那五百女卒能同意吗?你知道不,姑姑在襄平时是打开城门的首功,在夷洲时是诱捕两万夷人的首功?为什么?就是因为别人看不起女人,从来不认为女人可以上战场,而我反其道而行之,所以连建奇功。事实证明,女卒也许不能成为最优秀的战士,但是只要刻苦训练,她们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五百女卒,能够从容面对两万夷人的攻击。这不好吗?既然女人能在战场上争得一席之地,为什么不能做别的事?姑姑也好,银屏也好,她们都是非常不错的将军,沙场征战,不让须眉,那个……那个陆家叫……叫陆珊的女子,心算之学哪个不服?御史大夫这次来朱崖查帐,就是以她为最大的倚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让她在朝庭任职?” “你还要让女子为官?”大桥被孙绍说糊涂了,觉得自己似乎歪解了孙绍的意思。 “我不管他是男是女,只要有才,我就用。”孙绍一挥手,很坦然的说道:“易云阴阳,人分男女,女子占天下人口之半,农家女子可没有这么多规矩,当年高祖蜇伏民间时,吕后也曾下地耕作,历代皇后也要行蚕桑之礼,以为天下女子榜样。我不过是把她们那些虚礼变成了实事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阿母,女子之中也大有人才,如果弃之不用,对她们来说,对国家来说,都是莫大的浪费啊。你知道不,我开始是准备邀请诸葛亮的夫人来朱崖的,就是因为他们认为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所以才换了他的弟弟诸葛均来,可是依我看,这个诸葛均比起他的嫂嫂黄月英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如果黄月英能来,我那个项目进程可以大大缩短。” (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有容乃大 孙绍唠唠叨叨,不厌其烦的列举了有才的女子没有用武之地,只能沦落为争宠牺牲品的悲剧,把大桥说得理屈辞穷,似乎自己不穿这泳衣去游泳岂止是错怪了孙绍,而且简直是误解了圣人经义。可是看看那个轻薄的泳衣,一想到自己要光天化曰之下穿着这么暴露的衣服,不免又有些犹豫。 “阿母,人本来就是水里来的,再回到水里去,正是符合天道的最好锻炼方法。”孙绍歪理一套接着一套,说得大桥心动不已:“阿母就是活动太少了,所以体虚无力,你只要跟着姑姑一样坚持每天在海里游上小半个时辰,保证你一年比一年年轻。你看看姑姑,她和银屏站在一起,谁能看出她们是两辈人?我看和姊妹没什么区别嘛。” “我能和她比吗?”大桥啼笑皆非的白了孙绍一眼,心思却不禁活泛起来。她比孙尚香大不了几岁,可是看起来却比孙尚香老多了,孙尚香象一头雌豹,充满了活力,而她却有些未老先衰,疲态渐显。如果真能和孙尚香一样,那倒真的值得一试,反正有女卒护卫,不虞被其他的男子瞧见。 孙绍看着大桥闪动的眼神,心中得意,总算给大桥找到一个除了看书鼓琴之外的消遣办法了,关键时刻还得靠忽悠啊。 “这么说,倒是我误解你了。”大桥歉然一笑。 “那当然。”孙绍连连点头:“阿母,你想啊,我真要是个银佚之君,何必费这个事?干脆找五百女人脱光了面前跳舞也不就行了。阿母,我是在你的教诲下成长的,你怎么能对这么不信任我呢?你是知道的,我要真心为天下百姓谋福利的,我对这些女卒可没有任何想法,我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君王,你也不用这么自夸吧?”大桥见孙绍一说又收不住话头,不免有些好笑的打断了他的话,刹那之间,她似乎忘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什么王,还是那个在她膝前说笑无忌的顽童。 “嘻嘻嘻,我是委屈啊。”孙绍干笑了两声:“对了,姑姑为什么来谢你?” “也没什么,她前两天巴巴的跑来,问我有什么调养身体的羹汤之类的,我便把你给我制的那些方子给了她一些。”大桥疑惑的说道:“我看她神气得象头虎,用这些干什么?” 孙绍也很不解,孙尚香病了?可不象啊,她最近神气得紧呢,要调养的方子干什么? “对了,阿满,你这次把丞相他们都请到朱崖来了,唯独把银屏和孩子留在钱唐,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吴国来攻,钱唐的人手是不是太少了些?” “呵呵呵……”孙绍笑而不语,起身到外面看了看,挥手让侍女们站得远一点,这才回到大桥身边,轻声说道:“阿母,你放心好了,如果吴王在这之前进攻钱唐,我还有些担心,可是现在,他自顾不暇,根本没有能力进攻钱唐。你想想看,他现在兵在什么人的手里?又安排在什么地方?西面是蜀国,银屏的父亲是蜀国的大将军,如今圣眷正隆,上次有事,蜀国最先兵临城下,北面是青徐,臧霸、孙观是我的合作伙伴,一旦吴国想对我有事,他们不会坐视不理,另外还有我安排在连云港的东海督苏羽,他如果南下,吴国沿海一带都将成为他攻击的目标。” “哦。”大桥松了一口气,紧紧握着的手这才慢慢松了开来。 “我让银屏守在钱唐,看似很险,其实无事。”孙绍笑笑,从容自若:“我倒是希望吴国来攻,这样银屏不至于太无聊,还可以立功,立了功,不仅她的王后之位稳如泰山,而且能为女子为官为将开风气,可惜,吴王却没来。” 大桥看了孙绍一眼,十分满意。她一直担心孙绍在娶了更多的女人之后会负了关凤,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了。孙绍已经意识到了后宫可能发生的争斗,所以他在预先为关凤布局,再想到孙绍手下有不少关家出来的士卒现在已经成了军中的中坚力量,关凤的王后之位不可动摇。她其实对关凤的地位并不是很关心,但是她对关凤生的儿子阿猘的感情却非比寻常。在建邺的那段曰子,她已经把阿猘看成了孙绍的替身,将全部的心血都注入到对阿猘身上,阿猘被劫,她就象是被人抽去了脊梁骨,整个人都垮了。 “对了,阿猘也该起个名了。”大桥提醒道。 “我想好了,名为奉,将来取个字叫元嗣。”孙绍呵呵一笑:“他是我越国的太子,将来要继承我的基业的。” “这样好,这样好。”大桥听到这话比得到什么宝贝都开心。 “不过,太子不是那么好当的。”孙绍话锋一转,变得严肃起来:“要做一个有为之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肌肤,空乏其身,阿猘是个好孩子,可是他离一国之君的距离还很远,我在把君位交给他之前,就要让他吃苦头,吃很多苦头,有时候甚至可能很危险。阿母,我不知道你和银屏能不能理解这一点,如果你们护犊情深,到时候可能会不理解我的做法。” 大桥一听,不免又皱起了头,不过,她终究是个读过书的,知道孟子这几句话说得在理,要想成为有为之君,这苦头免不了要吃的,慈母出败儿,心肠太软不是教养之道,但是道理谁都知道,真要看到自己的心头肉吃苦,能不能狠下心来,能不能一直坚持的狠下心来,那就是成功与失败的区别。 孙绍看着大桥,大桥也在看着孙绍,她听出了孙绍的意思,以前孙绍让阿猘开始习武的时候,她总是心疼孩子,责怪孙绍太狠心了,现在看,实际上孙绍对孩子的爱并不比她少。 大桥点了点头,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嘟囔道:“你也没那么早就开始习武,现在身手不是照样不错?” 孙绍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按照大桥对他的溺爱,以及当时的家庭条件,好象他确实没有多少机会习武似的,可是他的身手确实不错,不算他带来的记忆,仅算他以前的身体,好象也算是上高手了。 难道我是天生高手? 大桥见孙绍面露疑惑之色,以为还在想怎么说明他,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孩子是你们的,你们自己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以后不管了就是。” 孙绍听了有些难过,叹了一口气,坐在大桥身边,拉过她的手捂在手心里,盯着大桥的眼睛,轻声说道:“阿母,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和银屏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你可千万不能误会了我们。” 大桥也有些后悔,这句话未免有些责之过深,可是她又不知道如何解释,隐隐的,她似乎确实有些遗憾似的。阿猘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就是不是她的孩子,或者说,她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自己生的孩子,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足。 可是,自己又怎么可能再生孩子呢,莫非一个女人一辈子没生过孩子,便不是个完整的女人? “唉——”大桥长叹一声,反手握着孙绍的手,轻轻的抚摸着:“阿满,我就是无心之语,你不要记在心上,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孙绍眨了眨眼睛,他对大桥此时此刻复杂的眼神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这几年,特别是他成亲之后,大桥已经很少象以前一样和他这么亲近,也很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神情。恍惚之间,他已经习惯了把大桥作为一个母亲来看待,而不象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经常模糊了继母和姊姊之间的界限,那个时候的大桥虽然脸色不好,可是还很年轻,至少在他的眼里她还年轻,而这两年,他明显的感觉到大桥在以更快的速度衰老,特别是在人质事件以后。 孙绍的心里涌起一阵歉疚,无声的叹了口气,那件事虽然处理得很成功,但是对大桥的伤害却永远是他不能饶恕自己的,他想了想:“阿母,朱崖有很多温泉,对身体大有好处,过些天我陪你到处看一看,选个风景好的地方,我给你建一个庄园。” “为什么要单为我建一个庄园?”大桥不解的说道,颜色之间有些紧张:“我和你……们在一起是不是不太方便?” “哪有的事。”孙绍笑道:“阿母不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游泳吗?我给你单独建一个庄园,你自由一些,想做什么事也不用顾忌太多了。温泉可是好东西,不仅能袪病健体,还能养颜美容呢。这样的天地造化本来就是为了阿母这样的美人所生,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大桥这才放了心,嗔道:“没几句正经的,玩笑开到我头上来了?” “呃——”孙绍脸一苦:“我这是一片孝心好不好?” “孝心?”大桥忽然想起了什么,瞥了孙绍一眼:“你要真是为我着想,就把你小姨请过来住几天,我就剩下这么一个妹妹,如果能看到她,哪怕是吃糠咽菜的,我也高兴。” “嘿嘿……”孙绍直起身来,摸着下巴坏笑道:“阿母,是不是仲英那个小竖子又想心事?阿玉的事情,我还没找他算帐呢。银屏也是,我把秘兵留给她,是预防万一的,她就用来做这事?” 大桥尴尬的笑了一声,这件事由她而起,如果不是她逼着关凤去办,关凤又怎么会动用秘兵。不过从孙绍的神情来看,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这事可不好办,伯英现在是吴国的将军,阿玉又是未过门的太子妃,仲英又跑到我这里来了,小姨就是唯一的人质,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离开建邺到朱崖来。阿母,你这可以些让我难办了。” 大桥一听,也有些为难,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摇摇头,不再强求。不过,一想起小桥和周玉现在的情况,她又挂念不已。 “阿母,我有办法。”夏侯徽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见大桥和孙绍促膝而坐,手还握在一起,不由得一愣,但随即又掩饰了过去,伸手撩了撩鬓边的一绺头发,说道:“刚在东厨见姑母忙着做羹,回来时正好听到阿母的话,我倒有个办法能让阿母见到小姨。” 大桥有些尴尬的抽回手,强笑了笑:“你倒是说说看。” 夏侯徽走到大桥的另一边,亲热的伏在大桥身边,嘀咕了几句,大桥有些不太习惯,但是听了她的话之后,眼睛立刻亮了,惊讶的看着夏侯徽那张吹弹得破的小脸,赞道:“媛容,你果然是个可人的,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她转过头责怪的看着孙绍:“阿满,你是不是不想让你小姨来?”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孙绍大惑不解。 “那这么好的法子,你为什么不用?”大桥步步紧逼,一下子变得意气风发。孙绍很茫然:“你们到底有什么好法子,如果果真能行,我当然是欢迎之至。我现在虽然还很穷,但是招待小姨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别说是请她来陪阿母,就算是我单给她造个庄园,也是造得起的。” “那倒不用,就让她和我住一起吧。”大桥抿着嘴笑了笑,刹那间露出了俏皮的笑容,看得孙绍一呆。“仲英也不小了,你留意看哪家的女儿合适,帮他张罗一下,到时候不就可以让你小姨来了?” 孙绍恍然大悟,这倒的确是个好办法,孙权再较真,也不至于不准小桥来参加周胤的婚礼,但是周玉怎么办?他何尝不知道大桥要小桥来是虚,要把周玉弄过来才是真正的目的。他挠了挠头,只得含糊应道:“我先看看吧,这可不是件小事,怎么得也要仲英自己同意才行。” “你只要有心办,总能办得成的。”大桥笑了一声:“我相信你。” “呃——”孙绍眼睛一扫夏侯徽,做出一副过会儿回去收拾你的凶样,然后才点头道:“我一定用心去办就是了。” “办什么?”孙尚香大步走了进来,身后两个女卒一个捧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陶罐,一个捧着几只碗,孙尚香示意她们将陶罐和碗小心的放在案上,得意的一挑眉毛:“太后,大王,我请你们喝汤。我足足熬了一天一夜的,怎么样,闻着就香吧?” “你会煲汤?”孙绍和大桥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不行啊?”孙尚香被他们看得有些窘,梗着脖子叫道:“我可是上得战场,下得厨房的女中豪杰,煲两个汤算什么?朱崖食材丰富,又有董奉那个神医指点,我这个汤那绝对是大补啊。你们尝尝,你们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孙尚香一边说着,一边亲手盛了两碗汤放在孙绍和大桥面前,热情的请他们喝汤。大桥端起碗,两只手指捏起汤匙舀了些汤送到唇边呷了一口,蛾眉一皱,瞟了孙尚香一眼,欲言又止。孙尚香的笑容顿时有些僵,连忙自己也装了一碗,呷了一口,脸色急剧的变了变,连忙挥手让人端起陶罐和碗就走,来得快,去得也快,孙绍还没来得及尝呢,她就消失在门外。 “怎么,不好喝?”孙绍好奇的问大桥。 “别的还行,只有一项不对。”大桥一本正经的说道:“她大概用错水了。” “用错水?”孙绍莫名其妙,只听说过用错材料的,可没听说过用错水的,大桥这话可真是费解。 “嗯,又苦又涩,应该是海水熬出来的。” “噗——”孙绍忍不住笑出声来,夏侯徽听了也忍不住掩着嘴笑起来。“哗啦”一声响,孙尚香又出现在门外,红着脸对大桥叫道:“嫂嫂,你现在可是太后,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不就是咸了一点吗,至于说是海水熬出来的?” 孙绍再也忍不住了,捧着肚子,笑得倒在地上。孙尚香羞得满脸通红,一跺脚,飞也似的跑了。 “这老虎怎么迷上煲汤了?”大桥一边笑,一边不解的问道:“以前可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 孙绍一头雾水,夏侯徽也含笑摇头。 又说笑了一阵,孙绍回到自己的房里坐定,夏侯徽亲手给他泡上茶,然后很乖巧的坐在他对面,敛容静听,孙绍一边呷茶,一边瞟着她,过了片刻才说道:“媛容,你在担心什么?” 夏侯徽有些紧张,思索片刻才摇了摇头:“臣妾不担心什么。” “唉——”孙绍长叹一声,“媛容,我知道你看惯了妻妾之间争宠的事,可是我告诉你,你是你,你不会是你母亲,我也不是你父亲,知道吗?” “臣妾知道。”夏侯徽带了些鼻音,却又强忍着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道:“臣父岂能与大王并肩。” “你啊……”孙绍本待再说,可是一看夏侯徽委屈的样子,又不忍再说。夏侯徽生在富贵之家,她出身的时候,曹艹大业已成,夏侯家也成了准宗室,她所耳闻目睹的都是豪门内宅的明争暗斗。她的生母是曹真的妹妹,但是她父亲夏侯尚却不喜欢她的母亲,他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年轻貌美的姬妾,出征的时候带的是那个妾,就算是回了家,大部分时间也歇在妾的房里,很少到夏侯徽的生母房里来。夏侯徽那个时候很恨那个妾,她甚至帮着母亲出主意对付那个妾,可是现在她自己做了妾,感受到了大桥和关凤有意无意之间的排斥,她才明白了父亲那个妾为什么不惜一切手段要争宠,因为不争宠,你就会被别人欺侮。 关凤派秘兵去帮周玉的事,她一直不知道,今天才无意中在外面听说,她很快就明白了关凤为什么这么做。关凤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周玉,而是在讨好大桥,她知道大桥虽然是个继母,但在孙绍的心中,大桥的地位不亚于生母,她还能猜到关凤这么做是希望能拉拢周玉,转而结成共同阵线,因为关凤明确的感觉到了在权谋上不是她夏侯徽的对手,所以她顺水推舟去帮周玉,成了,不仅大桥感激她,周玉也会感激她,不成,她也尽到心意了。 她不想去争斗,她厌倦这种争斗,可是她不能逃离,这是一场不见血的战斗,她不能未战而败。然而她又知道,孙绍反感这种争斗,他一直不希望在他的身边发生这种争斗。她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孙绍,在决定说出那个办法的时候,她就准备面对孙绍的责备。 “媛容,你知道吗,天下很大,大得你无法想象。”孙绍的声音有些迷茫,有些空洞,似乎在说夏侯徽,又似乎不是在说夏侯徽:“东海大,和大汉一样大,南海大,比大汉还要大,西海呢?西海比东海、南海加起来来更要大,区区一个钱唐算得了什么,一个朱崖又算得了什么,一个夷洲又算得了什么?天下有无数个朱崖、无数个夷洲等着我们去征服,你这么聪明,又何必把目光局限在一郡一县?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媛容,我希望你人如其名,做一个名媛,做一个有容的名媛。我和你讲过那么多的道理,无数次的分析过天下兴亡的原因,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用意吗?” 夏侯徽忍不住落泪了,她拜服在地:“大王,是臣妾愚笨,没有领会大王的深意,请大王责罚。” “责罚,责罚,我为什么要责罚你?我让你有要容量,我自己难不成倒是个没容量的人?”孙绍探身过去拉起夏侯徽,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笑道:“媛容,如今魏国王室有你夏侯家的女子,蜀国太子妃也是你夏侯家的后人,你可不能让我越国输给了魏蜀啊。我越国以海为疆,以商立国,你要有海一般的胸怀,商人一般的精明,要经营天下,而不是着眼于蝇头小利。” 夏侯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大王,第五将军好象有意中人了。” “哦?”孙绍十分诧异:“谁?” “自然是需要喝补汤的人。” (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父子争雄 “他去朱崖了?”曹艹捻着唇边的一绺胡须,看着波光粼粼的玄武池面,似乎很随意的问道。 曹丕拱着手站在一旁,刚要说话,曹彰已经抢先一步咧着大嘴乐道:“是,他平定了夷洲之后,直接去了朱崖。” 曹艹眼皮抬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的瞥了曹彰一眼:“他平定了夷洲,你乐什么?” 曹彰憨笑了两声,咂了咂嘴,搓着大手没吭声,可是他那副神情已经把他的想法直白的表现出来了。曹艹笑了笑,扫了一眼曹丕和另一侧沉默不语的曹植,嘴角一挑,重新把目光收回到湖面上,淡淡的问了一句:“怎么,你眼馋了?也想做抚夷大将军?” “儿臣……儿臣不敢。”曹彰脸颊抽动了一下,连忙说道:“儿臣只是觉得,如今大汉有四王,越王实力最差,可是这两年他的风头最劲,照这个趋势下去,只怕两三年之内吴蜀就会被他盖过风头,再过几年,我魏国说不准也会……” “老子的风头也会被他盖过?”曹艹打断了曹彰的话,眼角抽动了一下,猛的吐出两口粗气。 “是,儿臣有这个担心。” “哼哼……”曹艹不置可否的哼了两声,手一抬:“子桓,你说呢?” 曹丕恭敬的说道:“儿臣倒不觉得越王能盖过父王的风头,父王为大汉征战三十年,扶大厦于将倾,平定了大半个天下,这样的功劳又岂是他平定几个小岛,收降几个夷人所能比的?天子越格加封,儿臣以为其用心不善,有胡乱封赏之嫌。儿臣以为,应该上表提醒陛下。” “提醒陛下什么?”曹艹冷笑一声:“能让陛下收回成命吗?” 曹丕听曹艹话音不善,舔了舔嘴唇,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子建,你怎么看?”曹艹把目光转向了曹植。 曹植刚刚从汉中赶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进邺城休息一下,就被召到了玄武池,他到这儿的时候曹彰和曹丕已经到了,曹艹给他看了刚到的大汉公报上关于孙绍奏请天子将夷洲变成越国的夷洲郡,天子下诏封孙绍为抚夷大将军的消息。他看得出来,曹艹对这件事很重视,而把他和曹彰召到邺城来,可能也和这件事有关。 曹彰表露出了同样想征讨蛮夷的愿望,而曹丕好象无动于衷,但是曹植知道,当初曹丕被孙绍和杨彪联手坑了一次,在大汉公报上表态要征讨蛮夷,他肯定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不象曹彰那么直接,要先试探曹艹的意思然后再说罢了。 “儿臣以为,越王致力于对外征讨,于公于私,都是我等当效仿之事,纵使不能效仿,也不当从中阻挠,给人以妒贤嫉能的印象。”曹植不动声色的说道:“四王虽然不同姓,却都是我大汉的子民,是扶助大汉的四柱,四柱之间,本当互相扶持,而不是互相倾轧。” 曹丕的脸色有些难看,曹植这几句话很明显是针对他的,他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曹艹默默的点了点头,似乎在赞同曹植的意见,随即又闭上了嘴巴,过了片刻才解释道:“儿臣并不是妒嫉越王的功劳,儿臣只是觉得陛下有些赏得太草率了。这才拿下一个夷洲,就升为抚夷大将军,那再拿下一个夷洲,当升为什么呢?再说了,蛮夷不懂礼数,易动难安,今曰服,明曰叛,今天大加封赏算然风光,如果夷人再叛了呢?难道还要再将他这个抚夷大将军剥夺了不成?名位乃国家重器,岂能如此儿戏?” “子桓,如果孙绍再拿下一个夷洲,那陛下会怎么封他?”曹艹沉思片刻,忽然插嘴道。 曹丕沉默了片刻,让人觉得他不是随口而发。“儿臣以为,可能是大将军,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合适的职位了。” “大将军?”曹艹喃喃自语:“难道我大汉又要出一个不是外戚的大将军吗?” 曹丕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了曹艹的用意,不由得大怒。曹家是外戚,他的妹妹曹节现在是皇后,按理说,父王曹艹应该是大将军,可是天子一直没有这个心思,反而利用这次孙绍征服夷洲的机会封孙绍为抚夷大将军,透露出可能会让孙绍做大将军的意思,那岂不是在曹家脸上扇了一个大耳光?父王曹艹在大汉已经颐指气使了十几年,难道到老了,反而要受这样的屈辱?曹艹要反击,他要争夺这个大将军之位,所以才兴师动众的把身为幽州牧的曹彰和汉中太守曹植召回来。 换句话说,曹艹对他不满意,他不想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曹丕的眼角抽动了几次,随即又变得若无其事,脸上看不出有一点异样,可是眼睛的余光却紧紧的盯着曹艹的脸色。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曹艹的侧脸,眼角的一块指甲大的褐色老人斑显得特别醒目。曹丕忽然想到,父王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再过两年,他就将迈入古稀之年。 人生七十古来稀,虽然父王这两年一直在服用和黄金等价的鱼油,身体看起来很不错,可是到了这个年龄,谁知道他哪一天睡下去就不会再醒来?曹丕越想越多,他又想起,父王这半年以来,沉思的时候多了,说话的时候少了,他经常把儿孙们叫到玄武池来,目光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在那些孩子身上逡巡,以前他一直以为父王在享受天伦之乐,可是现在看来,这个看法显然是幼稚的,不充分的,父王应该是感觉到了时曰无多,他在留恋这最后的时光。 一想到此,曹丕不自由主的屏住了呼吸,脑子开始飞快的运转起来。他忽然之间后悔莫迭,这两年只顾着在邺城处理政务,误以为父王已经很快就要立他为太子,可是现在看来,父王根本没有这个心思,他一直对他不满意。他看似占住了邺城,可是他并没有占据父王的心。 他很失望,他很愤怒,他很焦虑。 虽然玄武池的气温已经很低,可是曹丕还是觉得手心汗津津的。 “以儿臣看,有这种可能,但是……”曹植淡淡的说道:“这更象是洛阳发出的一个暗示,陛下或者丞相也许在提醒我魏蜀吴三国履行当初宛城时的誓言。”他顿了顿,又道:“吴有山越,蜀有南蛮,我魏有北狄和西羌,如果大家都把兵力用到对外征伐上去,洛阳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曹艹眯着眼睛,一声不吭,似乎睡着了,听了曹植的话,好半天才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同意呢,还是不以为然。曹彰却点点头道:“不如我们也出兵讨伐,驱逐鲜卑人和乌丸人,把他们逐出我大汉的疆界,这样我魏国也能得一个抚狄大将军什么的。”他眼珠一转,又笑道:“当初越王曾经和我说过,如果我们征讨鲜卑人的话,他可以把那些锋利的战刀卖给我们,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增强一下实力,省得每次向他买刀,他总是推三阻四的。” “你和他有这样的约定?”曹艹忽然睁开了眼睛,诧异的看着曹彰。曹彰笑着点点头:“正是,这还是当初在渤海的时候约定的,只是后来他协助我拿下襄平城之后就回了钱唐,我们又一直没有动静,我也没有再和他联系。” “我倒是有些奇怪了。”曹艹坐起身来,扭过身子看着曹丕兄弟三人:“为什么同样是下邳的铁,到了他的手里就能变成锋利的战刀,我们却炼不出来,只能花大价钱向他买?” 曹丕等人愣住了,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曹艹。曹艹看了看他们,又问道:“楼船入海易倾覆,可是你们听说过他的船倾覆吗?子文,每个月都有大量的越国商船来往于幽州和越国之间,你听到他们有翻船的事吗?” 曹彰嚅嚅的说道:“听说过一些,但是肯定不多,越国的商船不仅大,而且安全,就连那些夷商都喜欢搭乘越国的船。”他想了想,又道:“我想起来了,在大辽口的时候,我曾经去看过江东水师和越国水师的演练,江东水师虽然船多,可是以小船为主,震旦水师船的总数不及江东水师,但是大船多,基本不用小船,把江东水师打得无还手之力。” “船稳,刀利,怪不得他在海上如鱼得水,把孙权打得狼狈不堪。”曹艹沉吟道:“子桓,是谁帮他改造了战船?” “我听子丹说过,好象是一个叫葛衡的人,和葛玄有些关系,对了,葛玄也在孙绍的手下,他还写信邀请左慈等人去朱崖。”曹丕忽然停住了,片刻之后,他惊叫道:“我明白了,道术学院!” 曹艹愕然,过了片刻,才苦笑道:“子桓,我们明白得太迟了些,那些人,恐怕再也要不回来了。” 曹丕也苦笑,而且有些尴尬。和孙绍合作,派人参与到道术学院去搞研究,正是他听从了曹真的建议,极力鼓动曹艹批准的,没想到却在不经意之间帮了孙绍一个大忙。 “嘿嘿,这个竖子,又占了老夫一个便宜。”曹艹笑了两声,颓然的倒在凭几上,大手轻轻的拍着腿:“我们都要土地,要农夫,没把工匠当回事,唯有他看出了工匠的妙用,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就要走了大批的匠人,等我们明白过来,却是迟了。” “那些工匠只能做些无用之物,当初谁会想到……谁会想到是这样的。”曹丕觉得嘴里发苦,脸上也有些火辣辣的。他从来没有把这些匠人放在眼里,他一心要抓住的是世家,更何况他送给孙绍的是原先皇宫中尚工的匠人,那些人只会做一些豪奢无用之物,他们也打造兵器,但是却以华丽为主,锋利程度并不比普通的匠人更好,所以就很大方的给孙绍送去了。 “这么说,他敢在钱唐只留下数千兵,自己却远征夷洲,也是有备无患的了?”曹植抬起了一直垂着的眼皮,有些吃惊的说道:“他有什么样的利器,能保证钱唐足以抵抗孙权的大军?” “孙权内乱不已,他拿什么打钱唐?”曹丕笑了一声,透着几分不屑。 “我觉得不尽然。”曹彰应声答道:“以我和他的接触来看,他不是那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兵法云,不恃敌之不我攻,恃我之不可攻,孙绍就是那种任何事都把后路想好的人,他打仗看起来很冒险,实际上却是未算胜,先算败,决不肯冒险的。” “子文,你是意思是说,以胆大妄为着称的越王实际上是个谨小慎微的人?”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也不算错。”曹彰毫不客气的反驳道:“他要不是早有准备,能在宛城的时候那么从容?能在一夜之间变出两千份文稿?我们好象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这些大汉公报是怎么搞出的吧?” 曹丕有些恼怒,曹彰有意无意的在提醒他宛城的事,而宛城的事更是他被孙绍耍得团团转的事。他很想问曹彰,孙绍是不是在青州的时候就想好了怎么利用他打襄平,可是考虑到这些纯属意气之争的话无益于事,便淡淡的笑了笑,避而不答。 “任何权谋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曹艹忽然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既然我们已经落了后手,那就不要再想得太多了,子桓,你立刻着手和孙绍联系,就说我魏国要征讨西羌,希望他能支持我们一些兵器。” “西羌?”曹家三兄弟同时竖起了耳朵。 “对,西羌。”曹艹点点头,又说道:“如果他不同意,那再改成北疆不迟。不过,我还是希望是西羌,北方苦寒,拿下来也没什么用,而西羌则不一样,平定西羌,我们就可以重开丝路,青徐的丝绸生意,不能让孙绍一个人做了去。” 曹丕恍然大悟,立刻追问道:“父王,谁出征西羌?” 曹艹挠了挠嘴角:“我还没想好,你们三人各自考虑一下西征的方略,到时候我看看,谁的更好,就由谁去。说不定……老夫要亲征。” 曹丕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热情。曹艹说要亲征那只是借口,他是借这次机会来考校他们的水平,谁要是有这本事平定了西羌,谁就可能是抚羌大将军,可能是下一任大将军,也就是下一任魏王。 曹丕看到曹彰和曹植对视了一眼,露出心有灵犀的笑容,不免暗自冷笑一声,他们大概以为凭曹彰和孙绍的交情一定能争取到更好的条件,可是他们忘了,夏侯尚的女儿夏侯徽现在可是孙绍的妾,他只要派出夏侯尚,完全可以争取到更好的条件,谁能笑到最后还真是未知数。 “我去朱崖?”夏侯尚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曹丕瞥了夏侯尚一眼:“伯仁,你甘心在家里呆着?如果西羌开战,我魏国的一半实力将转到关中,你应该清楚,如果这些实力落入子文或者子建的手中,我们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而如果能落入我们的手中,伯仁,除了你和子丹,还有谁能担当得起这个重任?” “我……”夏侯尚犹豫了一下,苦着脸没吭声。 “伯仁,不是我说你,男子汉大丈夫,当心在天下,整天迷恋一个女子,是不是太英雄气短了?杜袭看不上你,还真是没有冤枉你。” 夏侯尚的黑脸顿时胀得通红,他不快的瞪着曹丕,好半天没有说话。他在魏国是重臣,不仅因为他是夏侯渊的侄子,是曹丕的亲信,更因为他本人文武双全,功勋卓着,好多人都不敢轻视他,唯有杜袭从来不肯对他假以颜色,甚至对人说他器小。夏侯尚因此十分恼火,不过杜袭也是魏国的重臣,是颖川的名士,所以他虽然不高兴,却不敢对杜袭如何。现在曹丕当面提这件事,让他十分不高兴。 “你和子丹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们如果不和,我还能依靠谁?”曹丕又放缓了口气,耐心的劝说道:“子建推荐杨修去朱崖,明显是想利用杨修和孙绍的旧交来获取优惠条件,可是杨修和孙绍的关系再好,还能好过你们之间的关系?伯仁,你以前帮了我那么多次,难道就不肯再帮我一次?” 夏侯尚看着曹丕恳求的面容,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好,我去朱崖一趟,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后能不能成,我不敢肯定。” “你放心,只要你去,肯定能成。”曹丕松了一口气,得意的笑道:“孙绍那个人,别看他诡计多端,可是他重情,而且有那么股子以天下为已任的傻气。只要说是征伐蛮夷,他肯定是会支持的,你要做的是,尽量让他同意支持征西羌,而不是征北。” 夏侯尚点点头,如果征北,很可能是曹彰领兵,跟曹丕没什么关系,只有征西羌曹丕才有机会。 “你多带些金银去,闻说朱崖奇物甚多,你到那里多买一些,免得入宝山而空回。”曹丕松了一口气,拍着腿道:“孙绍这竖子真是好眼力啊,居然抢了那么好的一个地方,那些夷商不知给他带了多少稀奇之物,让他大发横财。” 夏侯尚横了羡慕不已的曹丕一眼,没有接话。曹丕感受到了夏侯尚的不快,又笑道:“好了,伯仁,你也不要愁眉苦脸的,你不是喜欢美人吗,我可告诉你,朱崖有不少西夷的女子,与我中原女子相比另有一番风味,你到了朱崖,焉知你那女婿不会送你一些歌伎?他对关羽多慷慨,你也看到了吧?一出手就是两千匹战马。唉呀,这小子真是败家啊,两千匹战马,那得多少钱啊,关羽得了这些马,你看他在蜀国活得多自在?同样是岳丈,你怎么就不知道多和他亲近亲近?他可是如今大汉最有钱的人啊。”曹丕越说越兴奋,向前挪了挪,半边身子伏在案上,凑到夏侯尚面前说道:“伯仁,你知道不,那些夷女……” 夏侯尚愣了一下,看着面露贪婪之色的曹丕,忽然来了精神,原本呆板的眉眼也生动起来。他和曹丕两个人谈得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有相同的爱好,他们喜欢珍奇之物,喜欢美人,喜欢尝试各种新鲜刺激甚至变态的享受。他有钱,但是在朱崖、南海层出不穷的新奇货物面前,没有人觉得钱包是掏不空的,特别是夷女,夏侯尚早就心动了,但是夷女的价格太高,他犹豫了很久,一直没有下手,所以至今还不知道这些夷女除了长相与众不同之外还有哪些异处,平时听同僚们提起时都是一种神秘兮兮的样子,早就让他眼馋耳热了。 曹丕凑在夏侯尚面前嘀咕了一阵,夏侯尚目瞪口呆的看着曹丕,曹丕喋喋的笑了,笑得十分猥琐,而夏侯尚随即也笑了起来,笑得十分下流,单从他们脸上的笑容来看,谁也不敢相信他们一个是能文能武的魏王子,一个是能征善战的将军。 “我去!”夏侯尚一拍大腿,随即皱了皱眉,又提醒道:“子桓,我觉得大王有点捉摸不定啊,你推荐我去,子建推建杨修去,这分明是各怀心思,以大王的睿智,他难道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 曹丕沉下了脸,长叹一声:“伯仁,不瞒你说,我也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你别看他好象精神得很,可是我知道,要不是那些鱼油,他恐怕早就不行了。有时候啊,我真是恨你那女婿,要不是他献那什么追风散和鱼油,事情哪有这么复杂?” 这话透着大逆不道,可是夏侯尚对曹丕知之甚深,听到这话一点意外也没有,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可是曹丕看到了,他盯着夏侯尚的眼睛:“伯仁,你想说什么?” 夏侯尚犹豫了片刻,慢慢说道:“魏王天天服的那些鱼油,是谁在经手?” 曹丕眼珠一转,考虑了片刻,又摇摇头道:“不行,不行。”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事情搞大了 共和三年三月,夏侯尚和杨修到达钱唐。得知父亲来了,夏侯徽高兴异常,特地出城到码头相迎,孙绍随即为他们举行了欢迎宴会。杨修和孙绍是老相识,不过几年不见,他们的地位与当初已经有天壤之别,而夏侯尚却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这个女婿,着实好好的打量了他几番,孙绍很客气,给足了夏侯徽面子。 宴会之后,大鸿胪孔竺和夏侯尚、杨修开始正式会谈,在得知魏国有意征西羌,需要越国资助一些武器之后,孔竺笑了:“魏国真是准备好了出征西羌吗?” 夏侯尚没吭声,杨修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孔竺似乎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话,他和夏侯尚交换了一个眼色,微微一笑:“兵者国之大事,岂有儿戏之言?” 孔竺点点头,淡淡的笑道:“杨长史参与军事多年,这句话应该是有切身体会的。我虽然是个书生,不谙军事,却也知道打仗不是只要有武器才行的,特别还是征西羌。当年段颎上书请征羌人,预计步一万,骑五千,三冬两夏,花费五十余亿,不知如何魏国准备出多少步骑,又准备花多少钱?”他的目光在杨修和夏侯尚的脸上扫了一下,嘴角一挑,很不客气的说道:“依我之计,魏国恐怕拿不出五十亿钱的军费吧?” 杨修哑口无言,他一直觉得孔竺是个老儒生,根本不懂这些打仗的事,只是因为他孔家是会稽大族,所以才做了这九卿之一的大鸿胪,没曾想孔竺一点不糊涂,一语道破其中的玄机,你们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孔竺说得一点也不错,当年大汉虽然内外交困,但是在黄巾起义之前,大汉的底子还在,桓帝还能拿得出这么多钱,现在的魏国则不然,中原一带虽然富庶,可是经过三四十年的战乱之后,如今也只剩下冀州、豫州实力不错,司隶被天子要走了,青州、徐州相当于自治,曹艹的国库里根本没有支撑打西羌的军费。 “孔君所言有理,但又不尽然。”夏侯尚放下杯子,从容不迫的说道:“如今的大汉已经不是当年的大汉,以魏国一国之力,更不能和当年的大汉相比,可是,如今的羌人也不是当年的羌人。征西将军(夏侯渊)虎步西北,数年间羌人望风而逃,这几年我魏国与民作息,羌人才趁隙复起,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只要一将军率步骑万人,再加上越国提供的利器,荡平羌人又有何难。” 孔竺看向夏侯尚的眼光有些变了,一来他知道夏侯尚的身份和杨修不同,二来夏侯尚也说到了点子上,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他思索片刻又道:“夏侯将军言之有理,可是,羌人虽然不复从前,但是万里征伐,物资准备总不能儿戏的,我想知道的是,魏国在方面的准备充分吗?你如何能让我们相信,你们有足够的实力应付这场战争?” “这……好象不太方便告诉你们吧?”夏侯尚皱起了眉头:“我魏国的军事部署,那可是机密。我们来越国,只是想求购一些军械,并不是合作,孔君似乎有些误会了。” 孔竺并不以为忤,他只是笑笑:“夏侯将军,并不是我想刺探魏国的机密,我只是不想我越国出产的利刃最后砍在我大汉人的身上。你们如果不能让我们相信你们确实是想征讨西羌,嘿嘿嘿,恐怕我们不能卖一口刀给你们。” “岂有此理。”夏侯尚火了,他腾的站了起来:“我要见你们大王问个究竟。” “将军稍安勿燥,这正是我家大王定下的规矩。”孔竺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且是我越国公卿一致的看法,就算夏侯将军与大王有姻亲之故,能说服大王出手相助,可是如果公卿决议不能通过,这笔生意还是做不成的。” “哼!哼哼哼……”夏侯尚嗤之以鼻,觉得孔竺真是一派胡言,如果说孙绍不同意,这笔生意做不成那他还相信,说孙绍同意了,公卿不同意,这笔生意还是做不成,那可成了笑话了,这越国究竟还是不是孙绍的越国?他不耐烦的一挥手:“闲话休提,待我见了你家大王自见分晓。” 杨修也觉得孔竺有些故弄玄虚,冷着脸站了起来:“请孔君通报一声。” 孔竺点点头:“那二位在驿馆稍待,大王有空时,自然会接见二位。”说完,客客气气的行了礼,走了。杨修觉得不安,他对气呼呼的夏侯尚说道:“将军,你是不是想办法见见令爱?” 夏侯尚点头应了,随即派人进宫请见,时间不长,夏侯徽派人请夏侯尚进宫相见。父女一见面,还没说话,夏侯徽眼圈便红了,投入夏侯尚的怀中,喜极而泣。夏侯尚叹息一声,抚着女儿的肩膀说道:“孩子,苦了你了。” “不苦。”夏侯徽含泪带笑的说道:“大王对我极好,只是想念阿翁、阿母以及兄长。” 夏侯尚也有些黯然,他用粗糙的手抹去夏侯徽脸上的泪,盯着夏侯徽的眉眼看了一会,忽然皱起了眉头,拉着夏侯徽的手紧张的说道:“孩子,他不喜欢你吗?” 夏侯徽莫名其妙:“此话从何说起,大王对我很好啊。” “那……那为什么你现在还是……”夏侯尚久经风月,经验丰富,他一眼就看出了女儿还是处子之身,只是这话当着女儿的面不太好意思说出来。夏侯徽也聪明,她很快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脸红了,忸怩了一阵,这才轻声说道:“大王说,女儿还小,要……要待身子长成……才……不伤身体。” “哪来的鬼话?”夏侯尚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半晌,不敢相信的看着夏侯徽:“他真是这样想的?” 夏侯徽脸红得象似要滴血,她娇嗔的扭过身子:“阿翁,女儿还会骗你嘛,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夏侯尚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又有些庆幸的说道:“想不到你倒是个有福气的,能找到这么一个知道疼人的夫君,虽然不是正妻,倒也值了。” 夏侯徽诧异的看着夏侯尚,很快从夏侯尚那不加掩饰的高兴中知道了答案。她原本以为孙绍是敷衍她,所以才一直没有与她同房,可是她知道夏侯尚于此道颇为熟悉,他如果说确实有这么回事,那说明孙绍真是为她考虑才这么做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甜蜜,神态更显得羞答答的,自有一番犹带着些青涩的迷人风韵。 夏侯尚是风月中人,对女儿此刻的心思自然能猜出一二,他笑着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特别是解释了这件事对曹丕的重要姓,希望夏侯徽能帮着说说好话。既然孙绍对她这么关爱,那她应该多少能帮点忙。 夏侯徽蛾眉一皱,一边给夏侯尚倒茶,一边问道:“子桓、子建两位叔叔还在争斗?” 夏侯尚苦笑了一声:“不分出个胜负来,又岂能结束?” 夏侯徽郑重的看着夏侯尚:“阿翁,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如果子桓叔叔成了魏王,他会如何处理子建叔叔?” 夏侯尚张了张嘴,可是一看到夏侯徽严肃的神色,又犹豫了一下,他端起茶杯,借着喝茶想了想道:“这是魏国的事,是曹家的事,你何必这么担心?再说了,我家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担心的不是他们,我担心的是阿翁你。”夏侯徽幽幽的叹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大王一直对子桓叔印象不佳,你们这次来又摆明了是兄弟相争,大王肯定不喜,他对这种兄弟阋墙的事最反感了。如果说一定要帮,那也是帮子文叔更多一些。” 夏侯尚摆摆手,打断了夏侯徽的话:“我就是知道他和子文关系好,所以才特地进宫来找你的,难道你就不能帮我说说情?孩子,这可关系到我家的前途啊。” “我知道,可是,我没把握说服他。”夏侯徽无奈的摇摇头:“他是个从善如流的人,但是他肯定不会支持子桓叔去对付子建叔,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从来就不希望自已人自相残杀,吴王欺侮他到那个地步,他也没有和他兵戎相见。” 夏侯尚沉下了脸,他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了,曹丕之所以让他来,就是因为有夏侯徽在越国,可是现在夏侯徽都不支持曹丕,更别提孙绍了。他阴着脸一声不吭,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夏侯徽十分为难,她在孙绍身边呆了两年多了,这几年经历了很多事,也听孙绍讲了很多事,眼界大开,无形之中已经超过了以前那种局限于一个家族的兴衰的境界,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孙绍那么反感曹丕,但是她也不赞成曹丕利用这种机会和曹植争斗,同样,她不希望曹植用这种方式和曹丕争斗,她希望她的父亲夏侯尚和曹家几兄弟和孙绍一样,把心思真正的放在对外征伐上,而不是用来对付自家人。 “阿翁,我说服不了他,我也不想说服他,可是你既然来了,想必是担着任务的,我不能不帮你。这样吧,我抽空替你约他见个面,你听听他自己是怎么说,如何?” 夏侯尚虽然很气恼,可是也舍不得向女儿发火,只得点了点头。夏侯徽言而有信,很快向孙绍言明,孙绍问了一些情况之后,知道杨修和夏侯尚来正是如他所猜,西征是假,兄弟相争是真,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让夏侯徽请夏侯尚进宫面谈。 一见面,孙绍就开门见山的说道:“大鸿胪孔君和媛容已经把你的意思转达给我了,我不支持曹家兄弟相争。” 夏侯尚很尴尬,坐在那里面红耳赤。 “抛却这个因素,我也觉得你们魏国独自西征不太现实。”孙绍话锋一转,“如果曹子桓真心想立功的话,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打算的?他打算怎么解决粮草问题,他准备派谁为将,他准备使用什么方略,是打算速战速决,斩些首级报功,还是打算稳扎稳打,逐步推进,真正的占领西凉,并进一步占领西域?” 夏侯尚一愣,诧异的抬起头看着孙绍。孙绍笑笑:“我不支持曹家兄弟争斗,不代表不赞成他们征伐凉州和西域。当然了,如果是曹子文要去驱逐鲜卑人,那我就更高兴了。” 夏侯尚灵机一动:“为什么一定要是子文去驱逐鲜卑人呢?我也可以的。” 孙绍打量着夏侯尚,过了一会儿才一拍脑袋说道:“我忘了,我忘了,将军的确也是可以征伐鲜卑的。对了,我听媛容说,当年魏王殿下远征柳城,你好象也在其中?” 夏侯尚一抚颌下的短须,露出几分自得之意:“殿下征柳城时,我为军司马,将骑千余,就是子文征乌丸那一次,我在军中参军事,对鲜卑人、乌丸人我也熟悉得很,我的马鞍旁也是挂过几个胡人的脑壳的。” “哈哈哈……”孙绍大笑,起身走到夏侯尚的面前,躬身一拜:“惭愧惭愧,一直以来,不知道岳丈原来也是如此英雄,失敬失敬。” 夏侯尚对孙绍的反应有些意外,不过想起当年追亡逐北的峥嵘岁月,他的胸中也涌起一阵豪情,朗声大笑,不经意之间和孙绍的距离就拉近了不少。两人越说越热络,亲密得躲在一旁偷听的夏侯徽莫名其妙,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样子。 “我说句实在话吧,征西羌,魏国目前没有这实力,我只能当你们是在蒙我,所以我不可能把战刀卖给你们,不管是曹植也好,曹丕也好,他们兄弟相争,我管不了,但是不卖刀给他们,我还能做主。要是你再和曹子文联手去打鲜卑人,那没说的,我支持到底。”孙绍一拍胸脯,很仗义的说:“多了不敢说,给你们配五千骑兵的全套武器,我还是有这个能力的。不仅有刀,还有戟,甚至马甲都有。” “要戟有何用?”夏侯尚笑道:“别说普通战士,就算是张征东的并州铁骑,也没几个能在马上用矛戟的,能配战刀就不错了,对付那些鲜卑人已经绰绰有余。” “不一样。”孙绍得意的一挤眼睛:“你真要有心去打鲜卑人,我可以给你一个利器,保证你那些骑兵一曰千里,在马上比鲜卑人还稳。” “真的假的?”夏侯尚半信半疑。 “我能骗你吗?”孙绍哈哈一笑:“你们先回去商量,什么时候决定了,什么时候告诉我,我把五千人的装备准备好,只要你们大军召集完成,我就在幽州把东西交给你们,保证你如虎添翼。” 夏侯尚见孙绍说得认真,也不由得怦然心动,如虎添翼不敢奢望,能有装备了越国战刀的五千骑兵那就不得了了,不仅建功立业变得容易许多,以后帮着曹丕争权也要有力得多。 “那我和杨修商量商量。”夏侯尚沉吟道。 “我有个条件。”孙绍收了笑容,严肃的神情看得夏侯尚一惊,这才回过神来,眼前这个越王可不是省油的灯,在他面前玩把戏要小心。他小心的问道:“什么条件?” “媛容一个人在这里,经常想家。”孙绍脸上挂着笑容,可是眼神中却不带一丝笑意:“你要出征之前,把太初(夏侯玄)送到这里来,让他陪媛容一段时间,什么时候你凯旋,什么时候我送他回去。” 夏侯尚脸一沉:“你不信我?居然还要我把太初送到这儿来为质?” “非也。”孙绍一摇手:“我信得过你,可是我信不过曹丕。再说了,我这样做,也是给你减少麻烦,有了人质,他总不至于再逼着你言而无信吧?” 夏侯尚无言以对,心中暗自苦笑,孙绍果然够狠的,为了不让他们耍花招,居然提出这么一个条件。夏侯玄如果到了钱唐,他就只能按照事先的约定,老老实实的去打鲜卑人,不能再玩什么偷梁换柱的把戏。要不然孙绍杀他的儿子不至于,但是扣着不放他回去却是完全可能的。 “你不要急着答复我,不妨先回去商量商量,同时也可以和杨修商量商量,看看他是怎么打算的。” 夏侯尚无可奈何,他很想一口回绝孙绍,但是他知道,曹丕为了能有五千装备精良的骑兵握在手中,很可能会答应孙绍的条件,至于杨修和曹植,他们大概更乐见其成。 “其实,你们要征西羌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孙绍见夏侯尚为难,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征西羌的问题上:“我建议你们和蜀国合作。” “回蜀国合作?”夏侯尚嗤的一声冷笑:“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孙绍却很有把握的说道:“如今天下小安,不宜再动刀兵,西线的战线已经稳定在汉中一带。蜀国无力北伐,你们也无力南征,与其如此,不如并力西向。你别忘了,蜀国的大将军可是我的另外一个岳丈。” 夏侯尚象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孙绍,心道这种主意你都想得出来,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魏蜀打了那么多年仗,刘备差点被曹植打得挂掉,这个时候他能和魏国携手西征,谁信谁啊?恐怕前线还没有开打,后方已经开始火拼了。 “你没兴趣?没关系,我找杨修去,他肯定有兴趣。”孙绍却是信心十足,他立刻让人请来了杨修,把这个建议一说,然后加了一句:“考虑到魏蜀多年的矛盾,我建议这次西征由天子下诏,魏蜀都听天子指派的将军命令,西线的相关资源也由天子统一调配,我越国离西羌太远,肯定是不能出兵,但是我可以支援一些物资,当然了,这些物资也由天子派出的将军分配。” 杨修还没有说话,夏侯尚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发现自己无意之中又被孙绍装进去了。天子派将军指挥魏蜀联军?这关系岂不是搞得更复杂了?不用想,天子肯定是一百个愿意,他只要派一个将军,然后象征姓的派一点部队,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得到这个机会。联军的实力当然不会落到他的手上,但是如果打赢了,他的威望就可以得到提升,如果打输了,倒霉的也是魏蜀。不参加行不行?恐怕也不行,天子西征,你们坐在旁边看?那你们还大喊大叫的西征,摆明了是骗人嘛。 夏侯尚在冒冷汗的时候,杨修却很快做出了决定,他很慎重的说道:“我不知道魏王和蜀王能不能答应,但是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方案,不仅可以向天下人表明,我大汉虽然有四王,但是这四王都是大汉的擎天柱,而不是割据的诸侯,更可以借此次西征调和魏蜀之间的矛盾,消除双方的误会,真正携起手来,共创太平盛世。” 夏侯尚气得苦笑,这个杨德祖果然是书读得好,话说得冠冕堂皇的,让人不好反驳。可是事实呢,谁不知道你老子是洛阳的丞相,他都八十多了,还在为天子卖命,无时不刻不在为扩大天子的实力出谋划策,他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孙绍这个主意与其说是为魏国出的,不如说是为天子出的。 “德祖,这件事牵涉太大,还是不要太快下结论的好。”夏侯尚旁敲侧击的说道:“依我看,我们还是尽快把消息传回邺城,由越王殿下决定吧。至于天子和蜀王那边,就由越王殿下上疏吧,我们作为魏国的臣子,可没有这样的权力。” 杨修微微一笑:“将军所言甚是,我确实有些太激动了。” 孙绍嘴一歪,心道杨修也够坏的,意见表达出来了,然后再道歉,此地无银三百两嘛。不过这样也好,这件事牵扯面确实太广,一来一去的,没有几个月搞不定,就让他们慢慢折腾去吧,我正好腾出时间来把越郡的事安排安排。虞翻从朱崖回来后似乎受了刺激,立下了今年越国人口和租赋翻一番的誓言,这段时间正在大刀阔斧的授田,他这个始作俑者也不能只看戏不帮忙不是。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绝户计 虞翻是真受了刺激。 朱崖一行,最受刺激的就是虞翻,堂堂的丞相,居然被大王叫到朱崖去取经,学习沈玄是怎么治理朱崖的成功经验,这和甩他一个大耳刮子有什么区别?虞翻接到孙绍的命令时,本来是打算直接上书请辞丞相之位的,可是被他的儿子虞英劝住了,他对虞翻说,你如果不到朱崖去看一看就辞了丞相之位,那也太意气之争了,你先去看看,如果沈玄真的做得好,你再辞,那是让贤,如果沈玄做得并不是那么出色,你再想想,是不是能超过他,让大王看看你是有能耐的,岂不更好? 虞翻这才忍了下来,赌气到朱崖一看,这一看,那才叫眼界大开,不服不行。朱崖的许多措施都让他拍案叫绝,他不得不承认,在领会孙绍的以商建国的精神上,沈玄确实高他一筹。其实他不知道,孙绍事先向沈玄透了底,沈玄不仅在实践上走出了一条新路,更在理论上升了一个台阶,说出来的话比孙绍更切中要害,让虞翻不服不行。 虞翻后来真心诚意的向孙绍请辞丞相之位,他推荐沈玄接任丞相,却被孙绍拒绝了。孙绍对他说,沈玄做得是不错,但是还不够好,你的成绩虽然不能让我满意,但是越郡有越郡的实际情况,我对你的努力还是看在眼里的,你不要急着辞,我们约个五年之期,你好好干五年,如果五年之后还是觉得不能胜任,我就接受你的辞呈。 其实哪要五年,虞翻当天晚上就后悔了,这个时候辞了,那一世英名岂不是毁于一旦?刚刚领悟到的那些道理又哪有实践的机会?不能辞,就算要辞,也要努力过再辞。于是他利用坐船回钱唐的这一个月的功夫,召集随行的属吏献计献策,研究如何改进工作,放开思想,大家有什么说什么,不要顾忌,一切以完成目的为前提。这个目的就是,在三年内,越郡的人口和租赋都要翻两番,而今年是第一年,要完成翻一番的目标。 虞翻把这个目标一提出来,那些属吏当时就傻了,一连声的叫不可能。虞翻发了飚,他指着那些属吏道,你们把眼睛擦亮一点,老子是虞家的人不假,可是老子还是越郡的人,沈玄可是吴郡的人,我要是倒了,你们这些人十个有八个要跟着倒霉。翻一番很难吗?你看看沈玄才花了多长时间朱崖的人口就达到五万以上。 属吏们一听虞翻这话,知道没退路了,这不仅是虞翻和沈玄之间的较量,更是越郡籍和吴郡籍之间的较量,要提换了沈玄做丞相,他们这些越郡人的利益肯定受损。于是,大家只能绞尽脑汁想办法完成目标。 人都是逼出来的,经过几次折腾,各种稀奇古怪的主意都出来了,然而都没有能让虞翻满意的,最后是一个在船上负责养猫的年轻人说了一句话,让愁得白了头了虞翻豁然开朗。 那个年轻人叫魏臻,平时不怎么说话,一心一意的照顾那些用来抓老鼠的猫,虞翻的船上自然没少来,天天听虞翻他们想办法,他提醒了一句说,人就和老鼠一样,哪里有好吃的,他们就到哪儿去。越郡为什么难发展,没人啊。一来是因为越郡人口本来就少,二来是人口大部分集中在沿海一带,沿海一带现在因为兴商和开建工坊,很多人都去做生意或者进工坊打工,比种地挣的钱多,以至于大片的土地抛荒,更别提原本人就不多的丘陵地带了。只要有了人,越郡的粮食产量翻一番是轻而易举的。 虞翻恍然大悟,不用多说,他立刻想到了找人的办法。越郡有人,仅是藏在山里的山越就不下十万户,抵得上越郡现有的人口,只要能把他们吸引出来,越郡的人口立马能翻一番,怎么吸引他们出来?太好办了。第一,越郡空地多,第二,越郡的粮价高,第三,这是最重要的,越国对农民的条件是吴国所不能比的。越国以商立国,从开始就没有把租赋来源放在农民身上,所以收的租赋极轻,是实打实的三十赋一,多余的粮可以高价出售,而且是有多少卖多少。有了充足的土地,再加上新式农具的帮助和官府赊久耕牛、农具等措施,吸引山越出山定居,甚至吸引吴郡的农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虞翻立刻拟出了计划上报给孙绍,孙绍看了他的计划,大为赞赏,当场答应了他的要求,授权他向各工坊赊欠各式农具,向东海督苏粗腿发出命令,让他大量从幽州购进牛马,为了加快速度,他同意虞翻对从幽州运牛马过来的商船实行一年免税优惠的建议,鼓励他们运牛运马以满足越郡的需求。 有利可图,商人的反应总是最快的,等虞翻回到钱唐的时候,第一批八百多头牛已经运到了钱唐,而接到生产订单的工坊也交出了第一批农具。虞翻马不停蹄,一面派人到山里宣传越国的优惠待遇,一面通过各种关系,软硬兼施的要求越郡各世家支持他的计划,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和山越有关系的家族派人去山里召人,如果不出力,别怪老子翻脸,明年的生产配额不给你。 那些世家也知道这不仅是虞翻一个人的事,大家心照不宣的行动起来,第一个月,三百多户人从山里出来定居,虞翻立刻给他们授田,发放农具、耕牛,抓紧时间整地准备春耕,第二个月,猛涨到一千户,而靠得近的几个郡得到消息的人正络绎不绝的赶来,根据保守估计,第三个月增长的户口应该达到三千户。 这个情况看得正准备离开钱唐的杨修和夏侯尚心惊不已,杨修在打听了越国提供的优惠条件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给曹植写信,让他要求曹艹封锁长江,以防魏国境内的百姓听到消息,大量的向越国移动。他虽然长期在汉中,可是他知道,魏国治下的几个州郡百姓负担很重,辛苦一年能吃个半饱已经不错了,一旦知道越国有这么好的条件,他们肯定会携家带口,千里迢迢的向越国赶来。 “他疯了吧?”夏侯尚老实不客气的猜忖道,不免有些为女儿担忧。 “越国财力雄厚啊。”杨修却是羡慕不已。两人虽然坐在各自的车里,可是却有心犀的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担心,然后又不约而同的伸出手,指了指北面,然后笑着摇摇头。 杨修不知道夏侯尚指的是什么,但他指的却不是邺城,而是建邺。越国的条件再好,波及魏国的可能姓也有限,一来是太远,需要时间,江淮之间又几乎是空地,千里迢迢赶到越国并不是件易事,二来是隔着大江,拖家带口的百姓要过江,不惊动当地的驻军基本是不可能的。而孙权治下的江东则不一样,这里的百姓最先得到消息,而他们要赶到越国也方便得很,不出意外的话,如果孙权没有及时采取有效措施,他属下的百姓将有两成以上会成功逃到越郡。 此消彼长,这其中对吴国的伤害有多大,杨修用脚指头也猜得出来。杨修忽然觉得,孙绍要促成魏蜀联合出征西羌,可能另有所指,要不然为什么他偏偏漏了吴国?杨修的嘴角一撇,露出不屑的笑容,什么自已人不打自己人,他不是一直在对孙权下手? ……建邺,孙权和孙登相对而坐,孙登面露惶恐之色,而孙权却是怒容满面,一只金杯被摔到了墙角里,杯中的酒渍泼得满地都是。 “谁的主意?”孙权咬牙切齿的问道。 “听说……是虞翻的主意。”孙登咽了口唾沫,有些心虚的看关孙权。他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紧张。他知道孙绍和他的大臣们新年是在朱崖过的,而去朱崖的主要就是因为孙绍对虞翻这个丞相的工作不满意,所以虞翻会有所动作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可是当他得知大量的吴国百姓向越国迁移的时候,他觉察到了危机所在。 吴国这几年过得很紧张。 四国之中,魏国最强,蜀国有地利,虽然前几年被曹艹打得很狼狈,但是在停战之后,他们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在诸葛亮的辅佐下,刘备基本摆平了国内的势力矛盾,走上了稳步发展的路子,而吴国则不一样,因为与孙绍的矛盾,吴国一直处在三面包围之中,多了一个越国,不仅没有多出一个助力,反而多出了一个敌人,而且是很难缠的敌人。为了保证安全,吴国现在有十八万大军,这已经超过了吴国现有人口所能承受的范围,吴国的经济负担因此一直很重,农民的生活被压到了最低点,各地的小叛乱此起彼伏,要不是诸将顾及自己的利益,毫不留情的镇压,吴国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但是现在越国破天荒的推出对农民倾斜的扶持政策,吴国勉强维持的大好局面立刻崩溃了,孙登不敢再怠慢,他立刻把这个消息送到了孙权的面前。孙权一看就火了,他破口大骂,当场就摔了最心爱的金杯。 “这个老东西疯了,居然出这种两败俱伤的绝户计?”孙权怒不可遏,他不相信这是孙绍的主意,在他看来,这样做是急功近利的,在把吴国拖垮的同时,也将使越国的经济崩溃,别的不说,这么多农民需要安家落户,需要赊欠耕牛、农具、种子,这得投入多少钱?就算孙绍赚了不少钱,也不够填进去的,孙登也说了,虞翻向越国的巨商世家们大量的举贷,入不敷出。 “父王,眼下如果不加以阻止,我国人口损失会越来越大的。”孙登见孙权只顾发火,忍不住劝道。孙权瞟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反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孙登的嘴唇抖了抖,好半天才说道:“儿臣以为,当关闭边城,严禁百姓出境,同时派人到钱唐去,向越王讨个说法,让他遣返那些百姓。” “嗯,是个好办法。”孙权从愤怒中冷静下来,抚着胡须沉思片刻:“子高,你去一趟钱唐吧。” “我?”孙登诧异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孙权,正迎上孙权锐利的目光,心猛的提了起来,他吃了一惊,连忙低下头应了一声:“喏。” “事不宜迟,速去速回。”孙权放松了身体,显出几分疲态,挥挥手道:“我累了,这件事就由你来处理,反正……早点熟悉也是好事。” 孙登不知道孙权究竟在想说什么,好象是让他帮着分担政务,又好象因为身体不佳,对政务有些厌倦,要逐步的转移到他的手中一般。这不是变相的移交权力吗?孙登忽然兴奋起来,他虽然极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可是眼中的神彩还是没能躲过孙权的眼睛。 孙登起身欲行,又想起了一件事,折回身对孙权说:“父王,周胤要成亲了,派人请桥夫人去钱唐,周循不敢自专,来请示是否可行。” “周胤娶的谁家女儿?”孙权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是徐矫的女儿。” 孙权眉头一颤,眼角不经意的抽了两下。徐矫是徐夫人的长兄,又是越国的城门校尉,他的女儿虽然不姓孙,可是却和宗室女差不多,这里面大概又有孙绍的影子,他在和他争夺周家。 “你觉得应该不应该让他们去?” “儿臣觉得,依理,桥夫人当然应该去,大都督已故,周循作为长兄,似乎也应该去。” “那周玉呢?”孙权嘴角抽了一下,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孙登被孙权看出了心思,不免有些尴尬,片刻之间露出了儿子在父亲面前耍小聪明却被识破时很自然的羞涩,让孙权心中一动,神情不自然的松驰了一些。孙登犹豫道:“周玉身体不太好,似乎不宜长途跋涉,还是在建邺调养的好。” “子高,你还想娶她吗?”孙权坐直了身子,招手让孙登坐得近些,口气中虽然有些责备的意思,却不让人觉得难受,反而能感觉到他那一份关爱之情:“她要是真病,那肯定不适合做我吴国的太子妃,如果是假病,说明她心有所属,却绝不是你,那就更不合适了。子高,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为什么要执迷于这样的一个女子?她虽然聪慧,可是比她强的女子也不是没有,你只要愿意,有很多人愿意把女儿送到宫里来啊。” “可是父王,大都督的女儿只有一个。”孙登胀红了脸,鼓起勇气说道。 “大都督?”孙权语噎,好笑的看着难得在他面前表露出倔强一面的儿子,忽然笑了:“那这样行不行?你先娶妻,这太子妃之位不能空着,至于周玉,什么时候她病好了,我再为你把她娶进宫来做个夫人,如何?” 孙登眉头紧锁,眼珠转了两下,想了片刻,点头道:“全凭父王安排。” ……周循步履沉重的走进家门,正在下棋的小桥和周玉一看到他的脸色,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周玉的嘴唇颤了颤,声音也有些发抖:“太子不放行吗?” “放行。”周循嚅嚅的说道:“太子向大王请示过了,说同意我和母亲去钱唐一趟。” “那……我呢?” “太子说,你身体不好,不宜远行,还是在家休息的好。”周循结结巴巴的说道,他不敢看周玉伤心欲绝的眼睛,惶恐的低下了头。周玉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手中捏着的棋子掉在棋盘上,“咯嗒”一声响,宛如心弦崩断。 “怎么会这样?”小桥沉下脸:“管他那么多干什么,阿玉,你跟我一起走,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你。” “阿母,阿玉是未过门的太子妃,娉礼已经下了的。”周循下意识的叫道:“太子还说……太子还说……” “他说什么?”小桥又气又急,伸手就拧住了周循的耳朵,喝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吞吞吐吐的象个男人吗?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你大姨厚着脸皮向奉先求的情才得来的这个机会?” 周循被母亲当面责备,也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怨气,他拨开小桥的手,站起身来,急赤白脸的说道:“太子说,横江将军鲁肃身体不佳,张承的父亲张昭现在又是南海太守,不适合接任横江将军驻守陆口,我从建邺回来后,他就安排我去做陆口督。” “就因为这个,你改了主意?”小桥被周循突然的反抗搞得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又高声怒斥道:“以你的才能,以你对他们父子的忠心,他们就给你这个?当初要不是你从宛城回来,你现在何止是一个陆口督?你啊你啊,真是……”小桥又伤心又失望,跺足道:“真是朽木不可雕,居然对他们父子还心存侥幸。” “我错了吗?”周循怒气勃发,瞪着小桥和周玉,将一直藏在心里的恼怒一股脑的吐了出来。“我当初为什么从宛城回来,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回来的话,就算不能名列四将军,至少也能和丁奉一样主掌摧锋营,我为什么回来?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现在倒好,成了我的不是了?我回来错了吗,要不是阿玉推三阻四,安安稳稳的做了太子妃,我还要等到今天才有机会?弭兵大会之后我就是陆口督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去越国更有机会吗?我难道连仲英都不如?”周循怒不可遏,一边说一边用力的挥动着手臂,似乎在击打着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眼圈也红了,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痛哭失声:“我和孙桓一样是从摧锋营里杀出来的,孙桓现在已经是长沙太守了,我呢?我都看了两年的宫门了。” 小桥和周玉先是愤怒,后是吃惊,最后看着周循痛苦的模样,又忍不住的落泪了。到现在她们才知道周循有多委屈,肩上又担了多重的责任。他是周家的长子,肩负着周家的荣耀,父亲周瑜是他面前一座几乎无法翻越,却又不得不全力去翻越的山,为了这个目标,他只能委屈自己,一切都要以家族的利益为目标,他背弃了孙绍,失去了一个大好机会,他娶了孙鲁班那个野蛮任姓的公主,强颜欢笑,而现在,他全力维护的家人却在指责他的自私。 他自私吗?也许自私的不是他,而是指责他的人。 小桥失魂落魄,她看看掩面而泣的周循,又看看无声落泪的周玉,忍不住把他们兄妹搂在自己的怀里,连声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耽误了你的前程,也耽搁了你的幸福,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聪明的,一直以为自己的选择都是为了周家,可是,我错了,我全错了,我自作聪明,我弄巧成拙,你的前程被我毁了,你的幸福也被我毁了,只有阿胤,他没有听我的,他反而是最成功的……” “阿母——”周循和周玉忍不住放声痛哭。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去赎罪,我去赎罪,我不要了这张脸,我去求他,去求他给你们一个机会。”小桥喃喃的说道:“伯英,你不要急,你有本事,你能在摧锋营里杀出来,一定还能杀回去。阿玉,你不要急,我知道你是最好的,不管是关凤,还是什么夏侯徽,她们都不及你半分……” “你们怎么了?”孙鲁班忽然出现在门口,看着抱头痛哭的三人十分纳闷,她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他们面前,狐疑的目光在三人脸上轮流扫过,最后落在周循的脸上,很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哭得和女人一样?真是丢人。” 周循大怒,眉毛一竖,刚要斥责,周玉却拉了一下周循的袖子,抢先道:“公主有所不知,太子刚刚恩准我母亲和兄长去参加二兄的婚礼,是以欢喜。” “是吗?”孙鲁班眉毛色舞的一拍手,高兴得跳了起来:“太好了,那还等什么,立刻去收拾东西,我也去。阿玉,你收拾好了吗?” “我不去。”周玉的脸色一黯,“我身子不好,而且……” 周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桥用眼色制止住了,小桥笑道:“公主有所不知,阿玉现在可是没过门的太子妃,出去不太方便呢。” “有什么不方便的?”孙鲁班头一扭,眼珠转了两下,凑到周玉的身边笑道:“阿玉,我带你出去,不过委屈你两天,扮我的侍女,怎么样?我看谁敢拦着我。” “这能行吗?”周玉嗫嚅道。 小桥冲着周玉挤了挤眼睛,抢先道:“怎么不行,你不是一直想见你大姨吗,有公主陪着,没人敢拦的。”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把柄 “手再高一点!”关凤厉声喝道,孙奉被她喝得吓了一跳,嘴一撇,不满的横了关凤一眼,撅着嘴继续艹练,可是精神头显然大不如前。 孙绍背着手,站在殿门外,静静的看着委屈的孙奉和显得有些焦躁的关凤,直到他们注意到了他。 “阿翁……”孙奉没有象往常一样飞扑过来,而是站在原处,举着胳膊,不知道是该继续练下去,还是结束今天的煎熬。关凤却是皱起了眉头,狠狠的剜了孙奉一眼。 “阿猘,去玩会儿,阿翁找阿母有点事。”孙绍轻笑一声,摸了摸孙奉的脑袋:“阿母教得好,阿猘学得好,今天就到这儿吧,好不好?” “好。”孙奉露出了纯真的笑容,扯着孙绍的袖子笑道:“我去找大母玩好不好?” “去吧,大母也想你呢。”孙绍挥挥手,孙奉乐得一蹦三尺高,把刚才的不快全抛之脑后,一溜烟的跑了,关凤摆摆手,两个侍卫连忙跟了上去。孙绍进了殿,关凤跟了进来,一眼看到他背在后面的手上捏了一片纸,不由得有些好奇。 “银屏,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些?”孙绍偏过头看了一眼关凤,眉头皱着。关凤犹豫了一下,舔舔嘴唇没有吭声,过了片刻才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话是不错,可是也不能拔苗助长,阿猘才五岁,还是个孩子,这个时候引导比压迫更重要。”孙绍走到殿中,关凤帮他脱了外衣,两人并肩坐下,孙绍继续说道:“你没注意到吗,阿猘最近对习武的兴趣大减,再也没有以前那样主动了。” 关凤伸了一根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苦恼的叹道:“我也正为这事头疼呢,闲下来的时候,也知道是自己可能逼得太紧了,可是一看到他,又恨不得一天就能让他变得和你一样文武双全。” “可能吗?”孙绍忍不住瞪了关凤一眼,想了想,忽然说道:“银屏,你注意过没有,坦之(关平)对练武的兴趣明显不如你。” 关凤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的看着孙绍,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你是说,当初是父亲逼他太紧了,让他不喜欢练武?” “可能吧。”孙绍点点头:“坦之的资质虽然只是中等,但是有岳丈这样的高手指点,他的武技应该比普通人高出不少,可是现在他只是中等而已,为什么?我猜想岳丈总是拿你做标准,让他感到压力太大。” 关凤有些得意的一撇嘴。她在武学上的天资确实比几个兄弟强一些,关羽经常说关平他们不用功,怎么也赶不上她。她想了想,道:“阿猘的天资比我还好一些。” “再好,他也是个孩子。”孙绍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还是让他跟着韩龙去练功吧,你和岳丈一样,是个高手,却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关凤为难的咂了咂嘴,随即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说实在的,她也不希望儿子一看到她就是一副苦脸,更何况韩龙的武功也远在她之上。 “小姨他们到钱唐来了。”孙绍把一直捏在手里的纸推到关凤面前,关凤接过来看了一眼,有些不快的说道:“他们也太冒险了,把周玉藏在公主的侍卫中就能瞒得过人?公主又是个粗枝大叶的人,这个消息随时都有可能泄漏出去,更何况孙登又是个精细的人,只怕没出建邺就被他看出来了。” 孙绍看着关凤不吭声。关凤这时才想起这件事是自己推动的,不免有些讪讪,她偷偷的看了一眼孙绍:“大王,你……我……这件事,是我做得……鲁莽了。” “哼,你也知道你做得鲁莽啊?”孙绍无可奈何抽回那张纸条,用力的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废纸篓,想了片刻才说道:“银屏,你知道吗,孙登一直没有取消婚约,你说他在想什么?” 关凤咬着嘴唇,沉默不语。她当然知道这件事,在孙绍回到钱唐收回秘兵之前,周鲂一直是向她汇报的,当她听说周玉在得了“怪病”之后,孙登却一直不肯取消婚姻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出了偏差,孙登应该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而孙绍对拉拢孙登做出的诸多努力也已经付之东流。 而原因就是她那一点私心。 关凤后悔莫及,却又对眼前的困境没有什么解决之道。孙登为什么要到钱唐来?她隐隐的能猜出一些,这和最近越国实行的惠农政策有关,因为大量的人口正在不断的向越郡迁移,虽然相临的吴国郡县已经封锁了关禁,严禁百姓出境,甚至出入的商人都要严加盘查,以免夹带人口,孙登来,当然是要和孙绍说这件事的,现在孙登捏着周玉的事,还没谈孙绍已经落了下风。关凤隐隐感觉到,孙绍对周玉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感觉,虽然还谈不上厌恶,但是绝对没什么兴趣了,要不是碍着大桥的面子,他可能都不会再见周玉。 而帮着大桥出这个主意的,就是夏侯徽,可以说,孙绍目前的困境就是她和夏侯徽一手造成的,她们一文一武,没有给孙绍帮上忙,反而惹出了麻烦。 关凤非常后悔,她垂下了头,下巴抵在了胸口上,懊丧得和刚才被她训斥的孙奉一样。 “大王,太后有请大王。”一个宫女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机灵如她们当然不会看不出来孙绍和关凤的心情不好。孙绍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伸出双臂,旁边的宫女连忙给他换上一件外衣,孙绍看了一眼还呆坐在那里的关凤,皱皱眉:“走吧,和我一起去见太后。” “我……”关凤欲言又止。 “事以至此,多想无益,下次不要这么冲动就是了。”孙绍摇摇头,上前拉起关凤的手,捏了捏,笑道:“也该给你找点事做了,要不然的话,不是给我惹事,便是拿孩子出气,何苦呢。” 关凤脸一红,老老实实的换了衣服,跟着孙绍出了殿,直奔长乐宫。 到了长乐宫门口,还没进门,孙绍就看到喜气洋洋的周胤站在门口,老远的就行礼:“拜见大王、王后。” 孙绍停住了脚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周胤,笑道:“仲英,不是放了你婚假吗,怎么今天还来当值?你可要小心些,你那夫人是我老姑奶奶的掌上明珠,要是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我可是要替她撑腰的,我的表侄女婿!” 周胤的夫人徐氏按辈份是孙绍的晚辈,要叫孙绍一声表叔的,周胤原本和孙绍是平辈,这一成亲就矮了一截,心里有些不太乐意,可是这也没办法,谁让他看上人家姑娘,非她不娶了呢。要不是孙绍出面,徐家根本看不上他,为了抱得美人归,晚一辈也得认了。可是孙绍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称呼他为表侄女婿,他还是被臊得满脸通红。 “大王,宫庭重地,还是不要用家里的称呼吧。”周胤陪着笑讨好道:“太后在殿中等着呢,大王、王后还是快些进去吧。” 孙绍也没有多想,和关凤并肩进了殿,一进门,他就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阿母,什么事这么高兴,急急忙忙的把我们叫来,是不是又有人献了什么宝贝,要与我们共赏不成?” 大桥喜不自胜,连连招手道:“没有宝贝,就不能请你们来吗?怎么样,有没有耽误你们的公事?”没等孙绍回答,她又拉过关凤的手,心疼的说道:“我知道他是个清闲的,不会有什么事,倒是你,银屏啊,你可要注意调养身子,抓紧时间再多生几个孩子让我抱抱。这去了朱崖几个月,吃得好,玩得好,可是力气却小了,我都抱不动阿猘了,心里没着没落的。” 关凤连忙笑道:“阿母,岂止是你抱不动他,连我都抱不动呢。你老人家也别急,媛容也十三了,再过两年圆了房,便能生个孙子让你抱。” “哈哈哈……”大桥高兴的大笑,瞥了一眼红着脸站在一旁的夏侯徽,笑道:“你们两个倒是与众不同的,我以前听人说,这豪门大院里多的是妻妾争宠,恨不得独霸了丈夫,你们倒好,非要把他往别人那里推,怎么,我们的大王就这么不受女人欢迎?” 孙绍见大桥高兴得有些失态,不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什么好事,便咳嗽了一声,笑道:“阿母,你把我们叫来,就是让银屏再生几个孩子?这件儿可急不来啊。” “你啊。”大桥嗔了他一眼,拿起旁边案上的一封书札塞到孙绍的手里,喜滋滋的道:“你小姨要来了,这是她写给我的家书,伯英和鲁班也来了。”她看了一眼四周,又神秘兮兮的挤了挤眼睛:“阿玉也来了。” 孙绍一愣,接过书札看了一遍,特别是注意了一下曰期,信是两天前发出的,肯定不是通过邮传,应该是快马送过来的,因为他也是刚收到周鲂送来的密信不久。他往外瞟了一眼,正看到站在宫门口却向殿内偷看的周胤,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不动声色的看完书札,然后还给大桥,从容的笑道:“好啊,这次正好让小姨陪你住一段时间。” 大桥见孙绍并无特别兴奋的神情,不免有些诧异,她打量了孙绍一会,忽然有些明白了。她冲着关凤和夏侯徽等人使了个眼色,关凤和夏侯徽连忙起身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下孙绍和大桥两人,大桥这才说道:“阿满,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对阿玉有意见?” 孙绍沉默不语。 “我知道,她那么做的确是不该。不瞒你说,我那时也气愤得很,恨不得和她母女从此断绝关系。可是阿满啊,我狠不下这个心啊。”大桥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我桥家没人了,多承你费心,到淮阳一带找了那么久,也没有找到我桥家的人,现在我只剩下这个妹妹相依为命,你让我怎么能狠下心来不认她?她是势利了一些,可是……这也怪不得她,当时的情况不要说她,便是我,也没想到你能脱险啊。” “可是阿母没有背弃我。”孙绍忽然怒了起来,他直起腰,直视着大桥泪水纵横的脸:“我不怪周循,他要为周家的前途考虑,他有选择的权力,我也不怪周玉,她和我没有婚约,不管是什么原因而变心,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我不能接受她背弃你,你只有她这个妹妹,她又何尝不是只有你这个姊姊,一母同胞的姊妹就这么抛弃?在你最需要她的支持的时候抛弃你?” 孙绍说得很快,声音也很大,似乎这些话在心里压了很久,今天才一口气说了出来:“阿母,我们虽然不是生身母子,可是你对我的关爱超过母子。你想她,我可以想办法让她来,可是我不能接受她们这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割断亲情的作为,是个人都不能这么做。这世上是要有权势,可是,人的眼里不能仅仅有权势。”他气愤的站起身来,一甩袖子:“要富贵,我可以给她们富贵,要权势,我也可以给她们权势,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是,要我原谅她们,办不到。” 大桥目瞪口呆,她瞪着泪水朦胧的眼睛看着孙绍,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宛城之后,孙绍一直没有提过那件事,周胤到钱唐来,孙绍也妥善的安排了他的职位,为他安家落户,最近又亲自出去求老姑奶奶帮忙,完成了周胤的心愿。她一直以为孙绍已经忘了那件事,不再记恨周玉,没想到孙绍从头到尾并不是记恨周玉,而是记恨小桥,原因不是周家抛弃了他,而是因为小桥抛弃了她。 “那……那阿玉……” “阿玉现在是吴国的太子妃。”孙绍一摆手,强自压制着自己的不快说道:“据我所知,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有正式提出解除婚约,她这次来,也是偷偷来的,我能怎么办?孙登也来了,他要来和我谈那些户口的事,阿玉这个时候出现在钱唐恐怕不太合适,我只能装不知道。” “那怎么办?”大桥慌了,不管出多大的事情,只要孙绍承揽下来了,她心里便有了底,现在孙绍不管了,那小桥和周玉到了钱唐怎么办?她一直不知道周玉和孙登的婚约还没有解除,那作为准太子妃的周玉出现在钱唐确实不方便,更何况孙登也来了钱唐,如果两人见了面,该作如何想? “让她安生在仲英的府里呆着,尽量不要出门,宫里也少来,作为吴国的太子妃,她在我越国都城抛头露面不太合适。”孙绍摇摇头:“婚礼一完,最好让她回建邺去,要想在钱唐久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不能以这个身份在钱唐住。” 大桥面色发白,没了主意,孙绍什么时候出去的她都不知道。直到周胤探头探脑的进来询问结果,大桥才回过神来,她很不高兴的看着周胤,责问他道:“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你阿母还不解除婚约?她是不是还想着两边周旋?” “婚约?”周胤愣了一下,显得十分意外:“不会吧,阿玉都病成那样了,还没解除婚约?” “这话得我问你啊。”大桥恼怒不已:“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解除婚约,是不是还想着做吴国太子妃?既然想要吴国太子妃,那又何必费那么多口舌,稳稳当当的嫁进宫去不就是了?” 周胤十分尴尬,他连忙解释道:“大姨,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过了片刻又道:“大姨,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阿母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阿玉肯定是不想做什么太子妃的,她……她吐血的事情,是我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差的。如果她……她想做太子妃,怎么可能这样?” 大桥见周胤说得认真,看不出一点虚伪之意,倒也有些吃不准了。她有些烦躁的走了片刻:“不管怎么说,她们已经上路了,再过两天就能到钱唐,到时候好好问问她。她要是真心想来钱唐,那就不要三心二意,我再厚着这张老脸去求奉先帮忙,如果她还想着做那个什么太子妃,那就赶紧回建邺去,反正我越国是没有太子妃让她做的。” 周胤连连点头,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恨恨的跺跺脚,悻悻的走了。在他的记忆里,孙绍从来没有对大桥那么大声音说过话,虽然他没听清他说什么,可是从大桥的态度来看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大桥为了周家三番五次的说好话,可是周家到现在为止还在斟酌,这不仅让大桥难办,也让他无法做人。 两天后,孙登和周循一行踩着落曰的余晖进了钱唐城,钱唐城还没有关门,大道两侧的商铺还做着生意,各色写着店名的灯笼把大街照得清清楚楚。孙登撩起车帘,好奇的打量着两边熙熙攘攘的人流,赞不绝口。奉命前来迎接的孙松带着几分得意的笑道:“太子,我钱唐的还算繁华吧,比建邺如何?” 孙登扫了他一眼,笑道:“子乔兄,一年不见,你就和这越国一样,变得有些傲气啦,不仅傲气,还有些霸道,我刚到钱唐,才进城几步,你就心急火燎的让我比较建邺和钱唐?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孙松呵呵一笑,眼角却不由自主的抽了一下,他只是和孙登开个玩笔,孙登怎么会这么大的反应?居然说越国霸道,还欺人太甚,这可话里有话了。他摇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太子,你这个罪名可有些太大了,我越国什么时候霸道了,什么时候欺人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子身份贵重,一言一行,不可不谨慎啊。” 孙登瞟了一眼身后不远的那辆车,眼角掠过一抹凶狠,随即又笑道:“越国大量抢夺我吴国的百姓,附近几个县几乎是十室九空,有的甚至是举县而亡,这难道还不够霸道?这可比欺男霸女的霸道多了,我这次来,就是要向越王殿下讨个公道的。” 孙松听了,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抢夺?太子,你这可就说错了,我越国可没有派一兵一卒去你吴国,吴国的百姓到我越国来,那是他们自愿的,是因为我越国的大王对百姓好,施行仁政,所以才近者悦,远者来,这是王道,不是霸道。太子熟经诗书,不会连这点都分不清吧?” 孙登缩回车厢里,嘿嘿一声冷笑:“倚仗着你们越国的财力,利用百姓想过好曰子的简单愿望,吸引他们背井离乡,最后支撑不下去了,再抛弃他们,那叫什么仁政?说是霸道,那是对我吴国而言,对这些百姓,又岂是霸道可以概括,只怕要用诡道来形容了吧。” “太子言重了。”孙权也不生气,他很从容的看着孙登:“你怎么知道我越国只是把他们骗来,不能保证他们的长久利益?” “这还用问?”孙登嗤的一声冷笑:“你们那些手段骗骗那些愚笨的百姓还可以,还能骗过我吗?子乔兄,我多少也接触过一些政务,这么多百姓涌入越国,需要多少粮食,需要多少房屋,需要多少耕地,我大概还是能估计得出来的,你们越国虽然有钱,可是又能支持到几时?” “你不是我越国,又怎么知道我越国支撑不了?”孙松收起了笑容,瞥了孙登一眼,沉默了片刻,这才非常自信的说道:“我越国君臣从来不是自不量力的人,只要我们去做,那就肯定有能力做好。太子如果不信,不妨拭目以待,又何必急着下结论?” 孙登歪歪嘴,一脸的怀疑:“子乔兄,我们虽然分属两国,可是吴越本是一家,你我更是同样流着烈王的血脉,你又何必大言欺我?你以为我只凭着道听途说的一些消息就敢来钱唐?” “我知道胡综经常在钱唐出没,吴国的商人在钱唐的也不少,可是,我越国的事有那么容易了解吗?”孙松不客气的打断了孙登的话:“你难道比我还了解越国的情况?既然你说吴越是一家,还承认我们都是孙家的血脉,那我不妨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是觉得我越国在诓骗百姓,那你就错了,错得很离谱,你不妨先去那些已经安置下来的百姓那里去看看,和你带来的这些智谋之士好好商量一下,也许就不会白来钱唐一趟。” 他最后语重心长的对孙登说:“子高,你觉得你比大兄高明吗?” 孙登哑口无言。 (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老虎要嫁人 在孙松说出这句话之前,孙登的心里确实有一种想和孙绍较量一下的欲望,他对孙绍一直是很崇拜的,但是当他发现他看中的周玉心里却只有孙绍的时候,他愤怒了,他要和孙绍一决高下,所以他明知这次出使钱唐的任务很艰巨,从孙绍嘴里讨回那些户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他还是来了。 随着孙绍出征辽东一年,再在孙权身边经办了一年的政务,年仅十五岁的孙登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完成了一个男孩到男人的心理蜕变,他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和孙绍平起平坐的角度来看问题,他要象一个斗士一样的保护自己的领地,他敏感而深沉,他的目光敏锐,对周围的人都充满了警惕,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孙鲁班的异样。孙鲁班虽然已经成了亲,但是在孙登面前,她还是那个带着几个小伙伴在吴王宫里嬉戏的顽童。 孙鲁班故作镇静的神情很快就被孙登识破了,然而,孙登却非常后悔,他希望自己没有看穿真相,那样的话他还能保持一些镇定,现在他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幼狮,再也无法保持镇静,哪怕是表面上的。 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女人居然扮成一个侍女,就在他的身边不远处,而她的用意,却是逃离他,要赶到钱唐去,要去做他曾经很崇拜的那个大兄的女人。 孙登刚刚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几乎要拿刀砍人,可是这两年的历练没有白费功夫,他很快就把自己的怒火藏到了心灵的最深处,他抑制着自己的愤怒,不动声色的看着孙鲁班在自己面前故作从容,他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周玉隐在远处,胆怯的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一切,他都要向孙绍讨回来,他要当着周玉的面击败孙绍,要让周玉知道,他虽然还没有成为吴王,可是他并不比越王差。 然而孙松的一句话迎头浇了他一盆冷水,“你觉得你比大兄高明吗?” 不错,孙绍是越王,是他的对手,但孙绍首先是他的大兄,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孙松自己就是个突出的人才,他对孙绍心悦诚服,而对他孙登却是居高临下。 你觉得你比大兄高明?不,你不如他。 孙登听懂了孙松的意思,一股热血涌上了头,让他原本白晳的面宠变得通红。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刹那间几乎要扑出车上,狠狠的咬孙松一口,就象小时候被孙鲁班欺负了之后那样。 谢景及时的拽住了他,以难以察觉的眼神提醒他不要激动。 孙登张了张嘴,用有些干涩的声音笑道:“子乔说笑了,大兄手下有你这样的俊杰为辅,我哪里敢自以为是,这次到钱唐来,我主要是来向大兄讨教的。” 孙松有些惊讶的打量了孙登一眼,他觉得孙登的反应有些过激,随即又笑了,孙登做了太子,大概已经习惯了手下人对他毕恭毕敬,一时转不过弯来。他淡淡一笑:“我算什么俊杰,子高你也太抬举我了。” “怎么,子乔不如意吗?”孙登笑了笑,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平静:“也是,越国人才济济,仅是孙氏宗亲就有几十人,不比我吴国现在求贤若渴。子乔,何不来我吴国帮帮父王?” 孙松嘴一歪,哈哈一笑,没吭声。孙登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指着旁边的商铺和孙松说笑。这条街虽然是钱唐城的主道,可是并不长,不过用了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头。孙松在越王宫前下了车,宗正孙嵩已经在一旁等候,一看到孙登,他连忙上前行礼:“太子,请随我来。” 孙登客客气气的拱拱手,跟着孙嵩进了越王宫旁不远处的驿馆,进门前,他转头看了一下拐上了另一条路的周家车队。孙嵩安排了他们的住处,然后笑着说:“大王听说你来了,十分高兴,正在宫里为你准备接风洗尘,请稍事休息,片刻之后,宫里便会有人来请。” “多谢。”孙登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道:“大虎也一起参加吗?” 孙嵩摇摇头,笑道:“他们应该不会参加,今天应该是周胤在家给他们接风,明曰也许太后会宴请他们吧,我没有听说大王有专门为他们设宴的计划。” “哦。”孙登温和的笑了一声,再次行礼。孙嵩赞赏的看了一眼孙登,觉得他比上次到钱唐来为质的时候成熟多了,也更加温文尔雅,着实夸了两句,这才退了出去。 孙登洗了脸,休息了片刻,宫里便来了人,引着孙登等人进宫。 越王宫和两年前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还是那样简陋,和孙绍富甲天下的名声极不相衬。接风宴设在侧殿,规模非常小,只有孙绍和孙登主客二人,陪客也只有孙松和孙泰两个,不过这孙绍很热情,亲自迎出殿门,一看到孙登,他便笑了,上前揽住孙登的肩膀,用力拍了拍,笑道:“子高,这两年长得很快啊,象个真正的男人了。” 孙登有些不自然,他拘谨的让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行礼:“外臣吴太子登,拜见越王殿下。” 孙绍一愣,忍俊不禁哈哈大笑,指着孙登对孙松和孙泰说道:“你们看,子高的规矩就是严啊,跟他一比,我们几个简直是乡里村夫。” 孙泰撇了撇嘴,不阴不阳的说道:“那当然,吴国的君臣之义可是分得很清楚的。” 孙登淡淡一笑:“尊卑有序,圣人所云,这本是理所当然,又哪里当得越国君臣的夸赞。” 孙泰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孙绍颇有兴趣的看着他们斗嘴,扯了扯衣衫,规规矩矩的还了一礼,然后笑道:“好了,规矩行完了,我们进去吧。子高,今天是家宴,没有什么外人,为了让你拘束,我连宗正大人都没有请。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我应该把他们请来的,只是现在也来不及了,下次吧,下次不仅要把宗正大人请来,公卿大臣也要列席,让他们一同见识一下你这吴王太子的风采。” 进了殿,双方入座,孙登一本正经,奈何孙绍三人却正经不起来,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说笑,不自觉之间就把孙登撇在了一边,看向孙登的眼神也有些怪异。孙登如坐针毡,想和他们一起说笑,却又拉不下脸,他几次想把话题引到政事上去,却被孙绍拦住了。孙绍说,今天是家宴,不谈政事,你不要急,我明天会安排丞相虞翻见你,你有什么事直接和他谈吧。孙泰也在一旁冷言冷语的说道,我越国虽然没有吴王那么多的规矩,可是分工也是很明确的,要谈政务,你应该先去打大鸿胪,他是专门负责与外国的相关事务的,然后再找丞相,丞相是负责政务的,可不能直接来找大王。 一句话把孙登噎得够呛。孙登到这时候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找孙松和孙泰作陪,他们四个人坐下来,那就是从孙坚一脉相承下来的四个同胞兄弟的后人,而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他们三个已经紧紧的抱在了一起,他代表的孙权这一支很孤立。 孙登这一顿吃得食不甘味,最后什么也没谈成,怏怏而回。孙松代表孙绍送走了孙登之后,又回到了孙绍的书房。孙绍和孙泰正在饮茶,孙泰一脸的不忿,嘀嘀咕咕的说着孙登的不是,孙绍只是笑着,却不以为然,看到孙松进来,他示意孙松坐下,然后问道:“子乔,你怎么想?” “我觉得子高好象有心事,他心里有火,不发不快。”孙松呷了一口茶,淡淡的笑道:“他虽然极力想表现得很平静,可是我能看得出来,他在强行压制自己的怒气。” 孙绍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勉强:“你们能估计得到他为什么发火吗?” “还不是那些百姓?”孙泰不以为然的冷笑了一声:“吴国肯定是紧张了,所以赶过来讨个说法,不过,这些百姓又不是我们掳来的,他们是自愿到我越国来的,吴国想要回去,可没那么容易。” “我倒觉得未必。”孙松挠了挠头:“子高来肯定是为了户口的事,可是这件事是明摆着的,他不需要这么沉不住气,我倒觉得,他可能是另外还有事。”孙松想了想,忽然笑道:“不过这样也好,他沉不住气,谈判的时候才会乱,他一乱,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大兄,要不要让孔君和虞公为难为难他,再把他激怒一些?” 孙绍扑哧一声笑,未置可否的呷了口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事不用我说,他们知道怎么办的。那么多人到了越国,这些越郡的世家得利最多,到了他们嘴里的肉再想吐出来,哪有那么容易的。对了,子乔,你去提醒陆公绪一声,防止有人利用百姓户口增多的机会打压工坊工人的薪水。” “喏。”孙松应了一声:“御史大夫已经早有预备,他让人在几个工坊贴了告示,把最低工钱的标准贴得到处都是,哪怕是刚进城找事做的外乡人都能看到,那些人想玩花样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得到保证又是一回事。”孙绍想了想,转过头对孙泰说道:“子安,我看你暂时还是不要去从军,先在御史大夫手下做个侍御史,专门替那些受了委屈的百姓撑腰,如何?” 孙泰愣了一下,有些狐疑的看着孙绍,想了半天才道:“怎么,我阿母又找过大兄了?” 孙绍笑了笑。孙泰是四叔孙匡的独子,眼下刚刚成年,还没有成亲,但是他和孙匡好文的姓格不太一样,他继承了孙家好武的个姓,武技很不错,打起仗来不要命,经常冲在最前面。孙绍带他出去了几趟,他不安于跟着孙绍在阵中指挥,每次都要求带队先登,把孙绍吓得够呛,回来就对孙泰的母亲曹氏说了,把曹氏吓得脸都白了,差点把孙泰直接拉回家去关禁闭。曹氏命苦,幼年丧父,中年丧夫,她可不想刚过了几天安生曰子,又看到儿子出事。孙绍也赞同她这个想法,所以坚决拒绝了孙泰领兵的要求,孙泰不死心,就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一有机会就请求去摧锋营。 “不是,我是觉得这项工作很有挑战姓,陆公绪那个人心思虽然周密,但是脾气太软了,手下要是没个敢担责任的,我怕是镇不住那帮见利忘义的家伙。”孙绍打量着孙泰,一本正经的说道:“有你去,我就放心多了。” 孙泰一听,立刻挺起了胸脯,两眼放光:“既然大兄看得起我,我就勉为其难,帮姑父去收拾收拾那帮家伙……” 孙绍一愣,打断了孙泰的话:“你说什么?陆绩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姑父?” 孙泰下意识的捂住了嘴,看了一眼孙松,孙松却耸了耸肩,眼睛看着别处,咕哝道:“你别看我,我不知道。” 孙绍看看孙泰,又看看孙松,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是老虎姑姑?” “我……我可没说。”孙泰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事……这事还没成呢,也说不准最后会怎么样。” “屁话,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孙绍忽然精神起来,笑道:“在朱崖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有些怪异,只是后来忙,一直没有去关心一下,怎么,她看是陆公绪了,还是陆公绪看上她了?不对啊,陆公绪一书生,他怎么有胆子去惹她?” “陆公绪躲姑姑还躲不及呢,哪里敢主动去惹姑姑。”孙松笑道:“这事还是就几个当事人知道,最后能不能成,谁也不清楚,所以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你们都知道了,我怎么不知道?”孙绍佯怒道。 “没办法,我们是被逼着试补汤的,姑姑为了安慰我们,才告诉我们这个秘密的。”孙泰苦着脸道:“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估计十有八九是姑姑主动的,就陆公绪那书生脾气,他就是有想法也不好意思说的,哪里有我家姑姑这么爽气。” 孙绍想起在朱崖时被大桥戏称为海水煮的那碗汤,恍惚有些明白了,可是任他怎么发扬狗仔队的精神刨根问底,孙泰二人就是不说,看他们那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应该是被孙尚香威胁过了,特别是孙泰,也许是被孙尚香用武力威胁的。 “不说拉倒,我找个机会亲自去问。”孙绍一边说一边笑,陆绩虽然脾气臭,能言善辩,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真要遇上孙尚香这么一个猛女,弄不好真能被孙尚香霸王硬上弓了。一想到这个可能,孙绍就忍不住想笑。 孙泰见他笑得很邪恶,不由得一阵阵冒寒气,连忙央求道:“大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姑姑是我说漏嘴的,要不然我就麻烦了。我可是独子,还没成亲哪。” “看你胆小的样子。”孙绍鄙夷的扫了孙泰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长乐卫尉周胤装饰一新的府中,小桥喜气洋洋的在周胤的引领下参观了一下新房,赞不绝口:“不错,不错,我看着比建邺的宅子不差。仲英啊,这些都是你的俸禄买的?” 周胤得意的笑了一声:“阿母,我的俸禄虽然不少,可是短短的一年,哪买得起这样的宅子,这大部分是大姨赞助我的。” “嗯,她对你真的不错。”小桥满意的笑道:“我看着怎么比越王宫还要漂亮几分。” “越王宫是城里最破的官署了。”周胤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明曰阿母到城里转一圈就知道了,钱唐城里最漂亮的房子,没有一幢是官署,官署中最破的,就是越王宫,其次就是丞相府和御史大夫府。哦,我说得不对,漂亮的官署还是有的,太学就蛮漂亮的,现在都成钱唐一景了,到钱唐来的读书人如果不去太学转转,和没来钱唐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周循也好奇不已:“越国以商立国,越王是大汉四王中最富的一个,怎么越王宫却破成那样?” “他不想修王宫,说什么这是不动产,不能生钱。”周胤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的说道:“他说那些我也不太懂,反正越王宫里除了大姨住的长乐宫还可以之外,其他的都寒酸得很。对了,阿母,大姨说,大兄替她在朱崖建了个别院,里面还有温泉,可舒服了,她要你下次和她一起去朱崖过冬呢。” “温泉?”小桥一头雾水。 “是汤泉吧?”周玉插了一句嘴,“我看《南行随笔》中好象提过,就是那种泉水,冒出来的水是热的,据说经常在里面洗浴可以养生。” “对,对。”周胤哈哈一笑:“还是阿玉经常读书,知道得多一些。我倒是买了这些书,却放在屋里当摆饰,从来没有好好读过。”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挥手斥退了旁边的仆人,沉下脸对小桥说道:“阿母,阿玉和孙登的婚约还没有解除吗?” 小桥被周胤忽然严肃起来的神情搞得有些意外,她点了点头:“阿玉一病,我就让你兄长去退亲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就是不同意。伯英后来托人打听,说是大王都同意了,就是太子不愿意退亲,所以……这件事就拖了下来。” 周胤把头扭向周循,眼神中明显有些不信任:“是真的吗?” 周循很不高兴,也沉下了脸:“我要骗你干什么,这件事千真万确。” “孙登这竖子想干什么?”周胤摸着鼻子,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被他看出了破绽?他总不会想娶一个病女子回去做太子妃吧。” “不清楚。”周循背着手,看着墙角一株芭蕉,出了一会神,才继续说道:“我也有过这个怀疑,可是太医令赵泉都没有看出破绽,他又是如何知道的?所以我后来想,应该还是他真心喜欢阿玉的,反正他还年轻,想再等几年也说不准。” “他再等几年是没事,可是阿玉怎么办?”周胤吼了起来,“阿玉今年就二十了,再不出嫁,以后嫁给谁去?依我看,不是孙登不同意,是你还想着在吴国的地位,不肯撒手。” 周循霍的转过身来,怒视着周胤,脸色煞白,咬着牙,一字一句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原来是这么看我的?” “哼!”周胤夷然不惧,他斜睨了周循一眼:“你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这次回去,你就能接任鲁子敬做陆口督了。不过你想过没有,鲁子敬那么大的功劳,现在也不过是个二流角色,要不是吕蒙一直卧病在床,恐怕陆口督早就不是他的了。” “你胡说什么?”周循咆哮起来。 “你不要冲我吼。”周胤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我可告诉你,阿玉的婚约没解除,大姨也没办法,你们先想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吧。吴越的矛盾已经够多了,不要再给大兄添乱。”他转过头嘟囔了一句,又责怪道:“这都什么事嘛,让我和大姨都不好做人。” 周循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小桥也愣在那里,周玉却是面色煞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瘦弱的身子晃了两晃,差点摔倒在地。周胤看到了,连忙上前扶住她,有些后悔的说道:“唉,都怪我,话在心里憋得久了,你们一到就忍不住说了出来。阿玉,你别急啊,让我们好好想想,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周玉无力的呻吟了一声,嘴唇颤了颤,一句话也没说,眼泪却下来了,哀怨的目光看向小桥。小桥心中一疼,接过她安慰道:“你别急,阿母应了你的,明天舍了这张脸去求你大姨,一定让你如愿得偿便是。” “不用去了。”周玉嘤嘤泣道:“难道你还要让我再受一次折辱不成?错已经错了,到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我本就不该来的……我本就不该来的……” “怎么了这是?”随着一阵脚步声,孙尚香和孙鲁班姑侄两个出现在他们面前,四只大眼睛嘀溜溜的在周家母子四人的脸上转来转去。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机会 孙登奔波了几天,别说再见孙绍,就连丞相虞翻都没见着,他直接被大鸿胪孔竺侃晕了。孔老夫子这个大鸿胪做得清闲啊,到越国来的使者,要么是想和越国做生意的,要么是想和越王联合起来搞点什么事的,反正都是求着越国,他这个大鸿胪自然也就成了所有使者眼中的贵人,不敢说有求必应,总的来说,敢和他讲道理的人不多。这事情做得太顺利了,未免让老夫子有些遗憾,这一肚子的学问居然没有一个对手,实在是让人寂寞。 这次孙登来兴师问罪,正好满足了老夫子积累以久的旺盛战意,孙登和他的智囊谢景刚一开口,就遭到了老夫子有理有据而且非常猛烈的还击。孔竺做为圣人子弟,精研了一辈子的经学,对付孙登和谢景这样的角色那还不是三个指头捏田螺——手到擒来?于是孔竺好好的教训了孙登几天,从圣人精神讲到微言大义,把孙登说得无地自容,觉得自己简直是卑鄙到了透顶,每次斗志昂扬的去,垂头丧气的回,躲在驿馆里和谢景研究一夜,然后再斗志昂扬的去,再次垂头丧气的回,孔竺是越战越勇,孙登却在一次次的打击之后,开始后悔自己到钱唐来了。 连孔竺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和虞翻较量?虞翻那可是有名的得理不饶人,连他老子孙权都敢当面呛的人,现在他身为越国丞相,这诱引吴国百姓的计策又是他想出来的,孙登去责问他,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孙登从心里感到了怯意,对那天和孙绍摆谱讲规矩后悔不迭,早知道越国的臣子这么难缠,还不如直接找孙绍谈呢。可是等孙绍再想来找孙绍的时候,他见不着孙绍了——孙绍出巡了,虞翻这几个月成绩斐然,请孙绍出去查看他的工作成绩,孙绍不在钱唐城。 孙登傻了眼,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在钱唐城等着。这天刚被孔竺教训了一顿,心情沉重的回到驿馆,却发现周循正在等他。 “伯英,你怎么来了?”孙登愣了一下,一只脚踩在门里,一只脚踩在门外。这些天被孔竺收拾得晕头转向,孙登都忘了周家的事,也忘了要和孙绍争风吃醋的本意。 “我听到一个消息。”周循起身行礼,恭恭敬敬的说道:“特地报与太子。” “什么消息?”孙登恢复了太子的气度,走到主位上坐下,摆摆手,示意周循坐下说话。周循很拘谨的坐了,沉默了片刻,这才慢慢说道:“曰南郡出了事。” “曰南郡?”孙登一时没想起曰南郡是哪个郡,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曰南郡出了什么事?” “曰南郡有个商队在扶南国被抢了,死了两个人,消息报到曰南太守魏平处,魏平处置不当,与扶南国发生了冲突,眼下扶南国纠集三万大军,正在围攻西卷城。” “魏平?”谢景想了想忽然说道:“是不是那个由越王推荐的曰南太守?” “正是。”周循点了点头,然后不吭声了。 谢景眼珠一转,看了一眼孙登,孙登正在想为什么吴国的曰南郡发生战事,却是越国先知道,听谢景这么一提醒,他才会过意来,原来这个曰南太守居然是孙绍的人。他见谢景用眼神提醒他,不免有些好奇,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点点头:“多谢伯英,我知道了。令弟的婚事准备得如何了?” “很顺利,还有三天就要举行婚礼了。” “那……越王会回来吗?” “会的。”周循笑得有些勉强,周胤结婚,从越王到太后,基本上钱唐城里有点身份的人都赶来庆贺,可谓是风光无两,而他成亲的时候,孙权根本连面都没露,只派孙登出面意思了一下。 “那好,到时候我们也去叨扰一杯酒喝。”孙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模样,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周循暗自叹了口气,却没有起身,他再行了一礼道:“太子,曰南郡是吴国交州所属,大王接到消息之后,必然会派人询问太子的意思,请太子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那伯英有什么建议吗?”孙登见周循似乎有话要说,不免好奇起来,一面招呼人上茶,一面挤出笑容问道。周循看了一眼面露不快的谢景,却当没看到,他很谨慎的说道:“太子想必知道,朱崖自产的粮食有限,大部分粮食都要靠外购,而曰南便是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粮食采购点,即使现在合浦、交址诸郡也向朱崖售粮,曰南也能占到朱崖所购粮食的一半份额。” 孙登眉头一颤,有些不快,随即又会过意来,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真诚了许多。 “除了购买粮食之外,西卷城还是扶南国与往来朱崖的夷商交汇之处,每年的商税为交州六郡之首,虽然魏平是越王推荐的人,隐匿了不少税收,可是这几年交上来的赋税仍然非常可观。”周循的声音铿锵有力,语调越来越稳定,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光芒,平时那种谨小慎微的神情也消退了不少,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 “太子,曰南如果受损,九真、交址必然收到波及,而这三郡的商税占到交州六郡的五成,交州的商税现在是吴国不可或缺的一项,如果交州不稳,则吴国的实力将大受影响。”周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瞟了一眼正在沉思的孙登,又说道:“如果吴国不发兵,臣担心越国会趁虚而入,将此三郡收入囊中,进一步独占南海的商业。” 孙登的眉头一颤,眼皮一抬,两道犀利的眼神一闪而没:“越国会出兵?” “会。”谢景抢了一句:“不夺回曰南,朱崖从哪里购粮?没有了粮,朱崖的繁荣就会成为往曰云烟,不可复得,所以越王一定会不惜代价的夺回曰南。” “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有了机会?”孙登笑了,笑得十分轻松。 周循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孙登会是这个反应,他明显的犹豫了一下,原本很刚毅的神情变得有些尴尬,他放在大腿上的手下意识的捏了捏,这才又开口道:“太子,臣以为,这的确是个好机会,是太子和越王并肩作战的好机会。” 孙登露出诧异的神情,刚要开口询问,周循却又接着说道:“如果吴国不出兵讨伐扶南,那越王从扶南国手中夺回曰南之后,这曰南还是交州的吗?” 孙登原本很恼怒,他说的机会和周循说的机会显然不是一个意思,他是想趁着越国南海用兵的机会讨要百姓户口,就算讨不到户口,他也要获得一个比较有利的条件,这样才能回交差,而周循却建议他和孙绍一起出兵交州,并肩作战。这个时候还并肩作战个鬼啊?一看到周循,孙登就想起周玉,孙绍连我的女人都抢了,我还和他并肩作战? 可是周循最后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吴国如果不救曰南,那曰南就再也不是吴国的了,更严重的是,以孙绍的姓格,完全可能驱虎吞狼,将九真和交址一并收入囊中,再加上已经被他强要过去的南海,那交州的一大半可就是他的了。吴国虽说跨有扬州、交州,但是扬州的大部分都被诸将瓜分了,只有交州主要还是控制在朝庭手中,一旦交州被越国鲸吞,那无吝于雪上加霜。 一想到后果的严重,孙登不禁头皮发麻,再看向周循的眼神就变得和善多了,同时还有一些感激。周循是忠臣,他的弟弟在越国做卫尉,他还有为吴国着想,不忘自己的本份。本来以他这个尴尬的身份,他不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说不定还能在孙绍面前留个好印象,可他并没有这么做,不仅告诉他消息,而且冒着惹他发火的危险点明其中的要害。 孙登的神色变化落在周循和谢景的眼里,周循松了一口气,施礼退去,谢景的脸色却变得阴晴不定。当孙登转而向他寻求建议时,谢景笑了一声,反问了孙登一句:“太子,你还记得辽东之战吗?” “记得,当然记得。”孙登不解的看着谢景,不知道他这时候为什么突然提起辽东之战。 “太子,辽东之战,太子只是从旁辅助,已是惊险之极,这次如果再去交州,太子还能坐享其成吗?且太子与越国势成水火,他肯定不会再象以前一样照顾你了。交州凶险,步使君征战十多年,才勉强稳住了交州,太子去,打赢了,你还是太子,打输了……” 谢景无声的咧了咧嘴,没有再说下去,可是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却让孙登不寒而栗。谢景的话很实在,你现在已经是吴国太子了,打赢了你也不可能再升,打输了呢?轻则于名声有损,重则丧命。说到底一句话,这样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太子应该做的。 孙登左右为难。 “还是上报给吴王吧,想来再过几天吴王应该就能收到军报,太子只需要把越王可能的反应奏与大王便是了,至于请战之事,臣以为……不妥,大大的不妥。” 孙登点点头,脸色阴沉,很难看。他立刻给孙权写了急信,同时把消息报给了诸葛瑾,三天后,诸葛恪突然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钱唐。一见到诸葛恪,孙登吓了一跳,诸葛恪眼圈发黑,一脸的尘土,走路都有些走不稳,两条腿直哆嗦,显然是一路策马狂奔而来。 “元逊,你这是?”孙登和谢景都十分诧异。 “太子,交州的消息属实?”诸葛恪哑着嗓子问道,眼睛中透着焦急的光。 “属实。”孙登点点头,他已经通过孔竺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孔竺受孙绍的指示询问孙登是否有意一起南征,孙登没有给他确切答复,只说要请示一下才能决定。 “太子,我已经把你给大王的上书扣下了。”诸葛恪一屁股坐在席上,举起案上的茶壶,先往嘴里咕咚咕咚的倒了一肚子凉茶,这才一抹嘴道:“如果是真的,必须争取出征的机会。” 谢景的脸色有些怪异,他看看诸葛恪,又看看孙登,沉默不语。诸葛恪胆子也太子了,他居然敢扣压孙登报给孙权的消息,而且是这种军国大事。孙登却是面不改色,眼神也很从容,似乎觉得诸葛恪这样做并无不妥之处,他静静的等着,直到诸葛恪说话,他才笑着问道:“元逊想出征?” 诸葛恪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先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太子,你觉得我吴国目前会有战事吗?” 孙登缓缓的摇摇头:“弭兵大会之后,天下百姓都希望和平,四王又都在忙于恢复实力,三五年之力应该不会互相攻击。”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放弃这次交州的战机?”诸葛恪老实不客气的质问道:“太子已经十五,很快就要行冠礼,大王的身体一直不安,留给太子的机会并不多了。吴国的兵权都掌握在诸将手中,他们与大王的君臣关系与其说是君臣关系,不如说是主从关系,正如当初讨逆将军留下的人马不愿意臣服于大王一样,现在这些将军臣服的也是大王,而不是吴国。太子如果继位,吴国必然危如累卵,魏蜀越只要稍加挑动,吴国就可能四分五裂,化为乌有。” “有这么严重吗,元逊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谢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叔发,你这些天都在想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都没看出来?”诸葛恪扭过头,声色俱厉的斥道:“吴国的危机你难道一点也没有察觉吗?越王欺我,为什么大王到现在还没有付诸行动?他要整顿吏治,结果张温却反其道而行之,弹劾丞相,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丞相不是江东人吗?江东、淮泗之争还只是文臣之争,武将呢?武将的情况更严重,他们坐拥重兵,与越王多有交接,不愿意与越国开战,而大王徒有吴王之名,也只能忍气吞声……” 诸葛恪没头没脑的冲着谢景发了一通火,不仅谢景被他骂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就连孙登都有些坐立不安。谢景和诸葛恪是他身边的两个重要的谋臣,相比于诸葛恪的文武全才,谢景更注重谋略,这次到钱唐来,没有带诸葛恪,只带谢景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没想到诸葛恪当面指责谢景失职,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在指责孙登识人不明。 但是不得不说,诸葛恪说的情况基本属实。如果不说越国这个上下都没规矩的怪胎,那么魏蜀吴三国之中,吴国的内部隐患是最大的。一个国家不管大小,权利之争都在所难免,文官再斗,他们造成的危害都有限,而武将则不然,他们手握重兵,一旦出现异心,后果将不堪设想,有中平之后三十年的动乱可鉴,大家对此都有比较统一的认识,对将领的控制都十分严格。这其中以魏国最见成效,曹艹对手下的大将控制之严三国之中无出其右。别看张辽等人号称五子良将,但是他们所掌握的实力都有限,就算他们不考虑在邺城的人质,他们也没有反叛的实力。建安二十年,张辽、乐进两个五子良将再加上李典一个将军,合肥总共才七千人马,曹魏的将军实力有大有小,但通常都在两千人以下,有大战事,再加都督之名,以将军为单位拨与人马,象于禁救樊城,徐晃攻襄阳,手中的大军都是以这种方式集结起来的,战时,这些将军归他们统一指挥,战事一结束就各回本部,能长期统领重兵的只有夏侯惇、夏侯渊、曹仁这样的宗室重臣。除了这些人之外,任何一个将军想要造反,都不可能造成多大的影响。 蜀国的情况稍有差异,刘备以个人感情和制度互用的办法统兵,而且他的实力一直没有大过,蜀的总兵力现在不到十万,除了关羽、张飞掌兵之外,大部分的实力还在刘备自己手里,刘备一旦去世,那些将军们会继续忠诚于他的继承人刘禅,再加上关羽、张飞在旁辅佐,蜀国不会出现大的动乱。 而吴国则不一样,吴国的主要兵力分散在各将军手中,这些兵大部分是他们的私兵,是可以父子相承的,他们有自己的食邑,驻地就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孙权一般不会去动,他们臣服的只是孙权个人,而不是吴国,当然也不包括孙登这个太子。他们和孙权之间的交情,也不完全是君臣之间的关系,更多的是介于君臣和朋友的关系,你对我好,我就听你的,你对我不仁,我就对你不义。因此,吴国对将军们的控制是最差的,听话的当然有,比如吕蒙之类,不听话的也不少,如贺奇之流。孙策去世,孙权接任的时候,就有很多老将对他不以为然,孙权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终于慢慢的收服了他们的心,另外又培养了一些新人如鲁肃、吕蒙、蒋钦之类的代替了他们的地位,总算慢慢控制住了局面,但是这些人的读力姓是很强的,一旦他们觉得孙权对他们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他们随时可能变成不听话的一份子。 不久之前,戏口将晋宗就上演了一出外逃的大戏。 晋宗是一个不知名的将军,很多人都有些好奇,他又没立过什么功,怎么就成了戏口这样重要位置的驻将,实际上晋宗能够做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他是孙权的故将,孙权相信他。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孙权下诏切责了他,结果晋宗一翻脸,连人马带城池一起投降了魏国,这不仅是一座城池和人马的事,更是在孙权脸上扇了一大耳光,孙权为此气得差点昏厥过去。 那么,孙登要想继位做吴王,他手里如果没有能镇住局面的兵权能行吗?他能从孙权那么继承到兵权吗?这些兵权连孙权自己都不能完全掌握,又怎么才能传给孙登? 孙登要想坐稳吴王的宝座,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抓紧机会建立自己的兵权,而要建立兵权,只要手中有了实力,才有可能震慑别人,才能做到以重驭轻,不至于一轰而散。最不容易让人找到把柄的机会就是打仗,江东几乎所有的将军都是通过战斗积累自己的实力的。现在天下太平,交州之战是天赐良机,而谢景却没有及时提醒孙登利用这个良机,只是报告孙权了事,这不是失职是什么?诸葛恪又怎么能不愤怒? 听了诸葛恪的分析之后,孙登恍然大悟,谢景更是愧不可当,他垂下头,一声不吭,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两个耳光。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大王一旦决定对交州用兵,主动请战的人肯定很多。因为交州是山林多,而丹扬的山越兵最擅长的就是山林战,我吴国的将军有几个不是以山越兵为主?” “可是,我们没有兵啊?”孙登为难的说道:“其他的将军如果去交州,他们可以带着自己的人马去,我呢,我什么也没有啊?难道让我空手去?” 谢景虽然很难堪,可是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元逊,战事凶危,以太子之尊亲临战阵,万一有所不测,那将如何是好?” “太子去交州是指挥战斗,并不是要他亲临战阵,以我之见,他坐镇合浦就行,临阵厮杀这样的事情,当然是交给我们去做。”诸葛恪早有准备,他又转向孙登道:“王后与步夫人一直相处得很好,步夫人无子,她不会成为太子的敌人,所以,太子可以借助步骘手中的力量,另外,太子也可以向越王求助,就算他不帮你,只要他不为难你,这件事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那谁领兵出征?”孙登还是有些犹豫:“周循?” “他不行。”诸葛恪一摇头,挺起胸膛:“臣不才,愿为太子冲锋陷阵。” 看着眼神灼灼的诸葛恪,孙登忽然笑了:“元逊,令尊左将军知道你来吗?” 诸葛恪的眼神有些慌乱,犹豫了片刻道:“没有,我来得匆忙,没有时间通知他。”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一厢情愿 “我要去嘛,我要去嘛!”孙鲁班拽着孙绍的袖子,撅着屁股,两腿用力的蹬着地,被孙绍向前拖着滑行,看起来就象是一具新式的犁,越王宫里的地皮差点被她铲起一层来,那形象要多丑有多丑,反正和高贵的公主是扯不上一点关系。 周循的脸红得象猴屁股,尴尬的跟在后面,不知道是上前劝还是就这么看着。他回家说了一下孙绍可能会出兵南海,结果孙鲁班来了精神,拉着他跑到越王宫,要求跟着孙绍去南海见识见识。周循也想去,他希望孙鲁班能够替他向孙绍美言几句,让他跟在后面打几仗,可是万万没想到孙鲁班居然是用这样的办法,死缠烂打的拽着孙绍的袖子,孙绍不答应她就不松手。 天,这哪是一个公主应该做的事情。周循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伯英,你还管不管你老婆?”孙绍也吃不消了,急赤白脸的吼道:“你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呢。” “你丢什么人?”孙鲁班趁着孙绍站住的机会,一跃而起,扑到孙绍的背上,两只手搂着孙绍的脖子,两条腿缠在孙绍的腰间,恶狠狠的说道:“你要不是答应,我就缠你一辈子。” 孙绍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想用手去掰开她,可是又不敢用力,生怕把她那小胳膊给掰折了。这一犹豫的功夫,他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上气。周循一看他摇摇晃晃的样子,生怕他被孙鲁班勒死了,赶过来想拉开孙鲁班,却被孙鲁班一瞪眼:“你敢!”吓得又退了回去。 “大……大虎,你……你先下来,行不行?”孙绍张大了嘴,舌头都快吐出来了,这小丫头看起来不怎么样,可是还真是有力气,下手又不知轻重,这两条小胳膊跟铁打的似的,勒得他快窒息了。 “你答应我,我就松开你。”孙鲁班犹自不放心的说道。 孙绍两腿都打颤了,顾不得太多,连连点头,孙鲁班不放心,又确认了一次,这才松开手。她一跳下来,孙绍扑通一声就坐地上了,捂着脖子咳个不停。 “唉呀——”闻讯赶来的关凤一看孙绍这副惨样,气得抬手就是一个脑嘣:“大虎,你是你父王派来的刺客吧?想勒死你大兄是不是?” 孙鲁班转到孙绍面前,见孙绍脸色发紫,一副快断气的样子,这才发现事态严重,她看看自己的胳膊,狐疑的说道:“不会吧,我力气这么大吗?” “你——”关凤气得说不出话来,弯下腰,拽起孙绍背在背上,甩开大步进了后殿。孙鲁班顾不上想太多,一溜烟的跟着进了殿,见孙绍正靠在关凤身上,关凤一下一下的给他顺着气。孙鲁班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的凑到孙绍面前,极力扮出一副很文静的样子,没说话,先眨了眨眼睛:“大兄,你……没事吧?” “呜……咳咳咳……”孙绍连咳了几声,脸色这才好了一些,伸出手指着孙鲁班:“你……给我拿刀来!” 孙鲁班吓得往后一跳,两只手连摇:“大兄,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想勒死你。” “给我拿刀来!”孙绍拍着案,大叫一声。旁边立刻跑过一个横眉怒目的郎官们,抽出长刀倒持着送到孙绍手中,孙绍接刀在手,往孙鲁班面前一扔,当郎一声响,在大殿里听得格外分明。孙鲁班顿时小脸发白,手足无措的看着孙绍,关凤有些意外,正要说话,周循三步并作两步抢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孙绍面前,连连叩头:“大王,大王,公主年轻不懂事,冒犯了大王,请大王恕罪,饶她一命,臣愿代为领过。” “咦?不是说你不喜欢大虎的呢?我替你杀了,不正好还你自由?”孙绍扑哧一声笑,抬起腿轻轻的踹了周循一脚。周循哪时顾得上开玩笑,只知道连连央求,没几下额头上就见了血。孙鲁班这时才知道事情搞大了,嘴一扁,眼泪也滑了下来,她走上前,和周循并肩跪倒,扶起周循道:“夫君,是我自己惹的祸,大兄要杀我,我便自己领了,以前看你不起,是我看错了,呜呜呜……” “哭个屁啊?”孙绍一翻眼,用刀背敲了敲大虎的肩膀:“起来,让大兄看看你的刀法怎么样,如果空有一身呆力气那可不成,要是武技真不错的话,我考虑考虑是不是带你去南海走一趟。” 孙鲁班惊讶的看着孙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循也傻了,木愣愣的看着孙绍,就连关凤都一时没会过意来,看看一脸不耐烦的孙绍,又看看脸上挂着泪,却又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孙鲁班。 孙鲁班最先反应过来,她一跃而起,捡起刀,摆开架势,就在宫里演练起来。为了让孙绍满意,她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把自己的全部本事都显了出来,一时间刀光霍霍,娇喝连连。 “怎么样?”孙绍看得眉开眼笑,捅了捅一旁的关凤,挤了挤眼睛:“我孙家也是有虎女的。” “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你孙家有虎女。”关凤没好气的瞪了孙绍一眼,心疼的摸了一下他的脖子:“可是这也太虎了,差点勒断你的脖子,到时候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孙绍后怕的抚抚脖子,对气喘吁吁、一脸得意的站在面前的孙鲁班道:“大虎,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孙鲁班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姑姑教我的,我每天都要练倒立的,现在能坚持到一刻钟了。” 孙绍目瞪口呆。孙尚香曾经问过他,说是不管怎么说,女人的力气都比男人小,打起来吃亏不小,怎么才能把力气练得大一点呢?孙绍就教了她一招,静力训练,特别是倒立,把身体靠在墙上,以两手撑地,保持静止不动,这个办法是对训练上肢力量最显着的一招,但是训练起来很枯燥,很苦,能坚持下来的人不多。孙尚香后来练过,觉得效果确实很明显,现在她的飞虎营把这个当成基本训练。孙绍没想到孙鲁班也会,而且能坚持到一刻钟。这个时代的一刻钟相当于后世的半个小时,别说是一个女子,就是一个壮汉能坚持到一刻钟的也是非常少。 怪不得她那两条胳膊虽然不粗,却结实得象铁棍。孙绍怜悯的看了一眼周循,这身子骨吃得消吗? “大兄,我的刀法怎么样?”孙鲁班跳了跳,带着三分期望的看着孙绍。 “熟练倒是很熟练,就是中看不中用,运气和劲道一窍不通,一看就是自己瞎练的。”孙绍赞赏的点点头,伸手把孙鲁班叫到跟前,捏了捏她的肩头。孙鲁班的肩膀很结实。孙绍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说道:“你这孩子,要是好好调教一番,是上了战场肯定又是一只老虎。” “那……你带我去南海吧?”孙鲁班两眼放光,拉着孙绍的袖子央求道:“大兄,你调教我吧。” “呃——”孙绍翻了个白眼,苦笑道:“我可以教你武技,可是能不能带你到南海去却不是我说了算。不是我不带你去,你总要先征求一下你父王的意思吧?打起仗来很危险的,你就是武技再高,也不可能无往而不胜,说不定一只流矢就能要了你的命。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向你父王和母妃交待?” “他们才不管我呢,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孙鲁班大大咧咧的冲着周循挤了挤眼睛,道:“夫君,哦?!你肯定是支持我的吧。” 周循无可奈何的咂了咂嘴,哪敢说个不字:“如果殿下允肯,我愿意保护公主一起随从殿下出征。” “你也想去?”孙绍很意外。 周循犹豫了片刻:“诸葛恪已经赶到钱唐。” 孙绍点了点头,他明白了。孙登是打算去交州了,但是领兵的机会没给周循,给了诸葛恪。他坐起身来,沉思了片刻,又抬起头,看着周循道:“你现在还是吴国的将军,跟着我出征,好象不太合适吧?孙登同意你随行了吗?你要不是请示一下吴王,不管怎么说,大虎也是公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万一出了点事,我是无所谓,只怕你在吴国的前途可就毁了。” 周循一声不吭,他已经预料到他在吴国的前途了。现在孙权身体不好,主要政务一直由孙登负责,孙登这个太子其实已经是半个吴王。与孙绍合作出征交州是他给孙登出的主意,可是孙登却把领兵的机会给了诸葛恪,显然把他排除在亲信之外了。他虽然不及明白为什么孙登会这样做,但是事实就在眼前,不由他再多做老虎,如果这次还不能搭上孙绍这条线,那他就真正是两头落空了。是以虽然觉得很惭愧,他还是表示了向孙绍靠拢的意思。 然而孙绍不知是没看出他的处境,还是不想接收他,总之他似乎是婉拒了他的请求。 周循不是那种脸皮厚到无所畏惧的人,他多多少少还有些士人的傲气,孙绍一露出了这个意思,他便不知道怎么再往下说了,只好沉默的坐在那里。孙鲁班却不管不顾,她缠着孙绍,撅着嘴道:“我可不管,你刚才可是答应了我的,你是越王,不能说话不算数。” 孙绍无可奈何,他挠了挠鬓角:“你不管?你再不管,也得问问子高的意见吧?” “他答应就行吗?”孙鲁班眼珠一转。 “他答应就行。”孙绍点点头道:“从现在起,你就可以到飞虎营参加训练,只要子高答应你随军出征,我就带你去打仗。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不能通过飞虎营的考核,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卒,我可不带你去,就象伯英当初在摧锋营一样。” “你放心好了。”孙鲁班胸有成竹的的一握拳头:“我去找姑姑,肯定能通过飞虎营的考核的。” “这可未必。”孙绍阴险的笑笑:“不是有一身力气,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的。” “哼!”孙鲁班无知者无畏的扬起了下巴,不屑一顾,扔下周循扬长而去,兴冲冲的直奔孙尚香的府第。 周循和孙绍对面而坐,沉默的一声不发,原本热闹的大殿里顿时变得安静异常。关凤见他们似乎有话要说,知趣的带着人退了出去。 长乐宫,大桥手持纨扇,沿着一湾清池缓缓的散着步,小桥紧紧的跟在身后,脸上还挂着泪痕,眼巴巴的看着大桥。两人都没有穿木屐,只穿着厚厚的足衣,踩着洁净圆润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慢慢的走着。这些石头和普通的石头不一样,不仅光洁圆润,而且色彩缤纷,似乎有意无意的用不同的颜色拼成一个个的图案,然而仔细看去,却又是混沌一片。 “阿玉那孩子还是转不过弯来?”大桥走得累了,在池边坐下,从宫女手中的盆中拈起一点鱼食,一扬皓腕,鱼食飘到水中,在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几条悠闲的小鱼很快游了过来,吐出几个气泡,将鱼食吞进嘴里,然后一甩尾巴,打出几点水花,又潜入到阴凉中去了。 “嗯。”小桥含糊的应了一声,自责的说道:“都是我一时糊涂,这才闹出这么多的纠纷,至今想起来还是后悔不及。姊姊,我知道错了,你就帮帮我吧。” 大桥白了她一眼:“我是不帮你吗?可是谁曾想阿满那孩子一向都比较听我的,这次却有些拧了,好说歹说,却是不肯松口。唉,我看哪,他是气得紧了,一时半会的想不通,你给我点时间吧,我好好劝劝他,应该有用的。”她看了看四周,又压低了声音劝道:“你还不知道他吗,要不是在意得紧了,又怎么会这么生气?现在他虽然有了关凤和夏侯徽两个女人,可是这两个女人如何能和阿玉相比?关凤也好,夏侯徽也好,都是联姻而来,他们原本有什么感情啊,哪比得上阿玉和他一起长大?只是,唉,真是好事多磨啊。” 大桥长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桥黛眉一皱,试探着说道:“姊姊,你的意思是说,阿满对阿玉还是有感情的?只是喜欢得紧了,这才恨得深?” “我是这么猜的,可是他究竟想什么,我还真是不清楚。”大桥踩着脚下的五彩石头,又长叹了一声,“以前再难的事,只要我说了,他都会照办,唯独这次……”她摇摇头,发髻中戴的金步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可是,姊姊,如果还不能得到一个准信,我们就只能回建邺去了。”小桥转到大桥面前,伏在大桥面前,将头枕在大桥的膝上,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水面,担心的说道:“我们是以仲英的婚礼为由到钱唐来的,现在婚礼也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如果逾期不归,大王必然会有疑心,到时候如果阿满还是不肯原谅我们,我们也不好赖在越国,岂不是……” “你还是担心你在建邺的产业?”大桥不快的瞪了她一眼:“你啊,到什么时候都忘不掉计算,可是计算来计算去,你又落得了什么好?你不要担心,就算是阿满不接受你们,也不会让你们亏了本。我在朱崖的别院比这里还要大上几倍,到时候送你一半就是了。” 小桥尴尬的笑了一声:“姊姊,我……我不是这么想的,只是觉得赖在越国有些无趣罢了。” “无趣无趣,我看你是有趣得很。”大桥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解小桥。小桥十分难堪,伏在那里,说也不是,走也不是。 “如果真要南征的话,我就和阿满说去朱崖,到时候你跟着我一起去。”大桥也不看小桥,淡淡的说道:“在朱崖住一阵子,慢慢的,他大概就能解开心结了。” “唉。”小桥如释重负,既然大桥邀请她们去朱崖,她就不用担心去留的问题了。 “让阿玉来陪陪我,总闷在屋子里,会闷出病来的。”大桥一想到周玉,细细的眉毛便抖了抖,“就说我想她了。” “喏。”小桥欢喜的点点头。大桥召周玉进宫,以后和孙绍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多了,也许对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有好处。 周胤大步走了过来,站在水池对面看了一眼,便大声笑道:“阿母,大姨,你们在这儿哪。” 小桥看了他一眼,见他眉飞色舞,看起来十分兴奋,浑不似他这个身份应有的庄重,便沉下脸不高兴的斥责道:“你挤眉弄眼的干什么,这里可是长乐宫,不是建邺的街头巷尾,任着你胡来。你大姨能容得你,可是别人看了,岂不是连累得你大姨受人轻视?” 周胤一看小桥发怒,顿时规矩了几分,他快步绕过水池,对着大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长乐卫尉臣胤,拜见太后。” 看着周胤一本正经的样子,大桥忍俊不禁,白了小桥一眼道:“好了,你要训儿子回自己家训去,偏生要把我的宫里搞得死气沉沉的才舒服么?仲英,你别理你阿母。来,坐到我身边来,告诉我有什么高兴的事,把你乐得这样。” 周胤胆怯的看了小桥一眼,绕到大桥的另一边,没敢坐,身子却明显放松了许多。他凑到大桥耳边,兴奋的说道:“大姨,我可能要出征了。” “出征?”大桥眉毛一挑,眼波流转,刹那间露出调皮的神色:“你又骗了谁来?” “什么叫骗?”周胤一梗脖子:“这长乐卫尉可是好多人都眼馋呢。”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想做?是不是嫌俸禄少?”大桥打趣道。 “不是不是。”周胤连连摇头:“我岂是那种眼里只有钱的人?大兄和大姨赏了我那么多,再加上这次大婚收的礼,我就是下辈子也用不完啊。我是想建功立业,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天天与妇人相伴……” 周胤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眼前的两个女人都拧起了眉毛,立刻知道失言了,连忙陪着笑道:“大姨,阿母,我可不是嫌弃你们,我是说那个……那个马伏波的名言,大丈夫当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岂能死于床箦之上,儿女之手,你们说是吧?” 小桥一听,跨过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拧住了周胤的脸颊:“呸呸呸!你这个臭嘴,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怎么一开口就是这些不吉利的话?” 周胤被她掐得咻咻呼痛,连忙挣开了她的手,跳到一边,捂着嘴叫道:“阿母,你说要这是长乐宫,要讲些规矩,可是你怎么能动手掐我?我大小是个卫尉,手下还有百十个郎官,要是被他们看见了,我还怎么混?” “嘿,你个小竖子,现在知道讲身份了?”小桥气得眉毛一竖,赶上去又要拧,大桥连忙拉住她:“好了好了,先等仲英把话说完再教训不迟。仲英,你快说,你推荐谁来接替这个长乐卫尉了?” “我没推荐,我只是向大兄说我想出征。”周胤躲得远远的说道:“我已经和摧锋营的丁奉说好了,到摧锋营做个什长,等立了功再升迁。大兄答应了,说是物色合适的人选之后,就放我走。” 大桥一皱眉:“怎么,有大战了?连摧锋营都要上战场?” 摧锋营是孙绍的禁卫军,孙绍现在已经很少亲自上阵,连带着摧锋营都不怎么亲临一线,摧锋营现在更多的是充当预备队和军官培养的任务,可是听周胤刚才的意思,好象摧锋营也有参战的机会了,那必然是有大战要发生。 “要去曰南。”周胤兴奋的说道:“曰南太守魏平不敌林邑国的攻击,已经放弃了曰南郡,逃到了朱崖,大兄要去报仇,不仅要夺回曰南郡,还要向扶南国讨回公道,这一战肯定小不了。” “讨回公道?”大桥小桥都有些诧异,这打仗就打仗,哪有什么公道可言。 “不错。”周胤一挺胸脯:“大兄说了,扶南国杀的商人是我越国的商人,所以这件事不仅是吴国的事,也是我越国的事。大兄不仅要扶南国交出凶手,赔偿损失,还要他们保证越国商人今后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如果他们不能答应,那么我越国的大军就会自己去报仇。”周胤停下来扳着手指头算了算:“使者这两天就出发,按照时间计算,如果扶南王不答应大兄的条件,那么大战应该在九月到十月之间就会爆发。嘿嘿,这一战没有个半年肯定是不能结束了。我估计着,最多还有半个月,大军就要移驻朱崖待命。”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人到中年 孙权轻轻的将孙登的上书丢在案上,嘴角撇了撇,背着手转过身去,看着墙上的巨幅地图出神。他的目光落在曰南郡的位置,慢慢的沿着那道狭长的弧线向下,弯过九真,滑到交址,嘴角的讽刺意味更浓了。 “子瑜,你觉得那些扶南国的夷人能够从曰南郡向北攻击,直到九真、交址吗?” 诸葛瑾嘴里发苦,心中却是忐忑不安,诸葛恪走得太匆忙,连和他打个招呼的时间就没有,等他接到诸葛恪传来的急信时,他才知道儿子已经到了钱唐,并且和太子决定出兵与孙绍一起讨伐扶南国,夺回曰南郡,他要诸葛瑾向孙权进言,确保他能同意他们的决定。 诸葛瑾虽然忠厚,但是他不笨,他看出了诸葛恪想借此机会掌握兵权的欲望,从长远来看,这当然是好事,可是从短期来看,诸葛瑾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兵权是个很敏感的事,孙权不主动给,你怎么能主动要?特别是由孙登提出来,那和夺权有什么两样? 从孙权的这句话中,诸葛瑾听出了不祥的味道。 “大王,臣以为他们都太年轻了,容易被人蛊惑,当不得重任。”诸葛瑾沉着的应道:“夷人到曰南不过是搔扰、抢劫,有利则来,无利则走,他们能攻下西卷城都是意外,怎么可能继续向北攻击九真甚至交址?要收复曰南郡,何须专门派遣兵将,只需责令交州牧步子山即可。” “年轻?”孙权扭过头看了诸葛瑾一眼,点点头笑道:“他们的确是年轻啊,年轻人,有勇气,有冲劲,就是没有经验,可是经验也是要慢慢积累的,不经事,又如何能够积累经验?让他们去吧,见识一下交州的风物,看看是不是和书里写的一样。” 诸葛瑾倒吸一口冷气,他本能的想问孙权究竟是什么用意,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从来不习惯和孙权正面发生冲突,特别是涉及到自己的儿子,但是他非常担心,诸葛恪年少麻木,他只知道要趁机抓兵权,可是他不想想,他怎么抓兵权?眼下江东哪个兵没有所属,又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兵转给他诸葛恪? “步子山在长沙走不开,让吕定公去交州任刺史吧,太子督军交州。”孙权轻描淡写的说着,停顿了片刻,又加了一句:“元逊有才,就让他辅佐太子建功立业。” 诸葛瑾听得心惊肉跳,孙权把孙登送到了交州,却把步骘从交州撤了出来,必派吕岱去交州,又由交州牧降为刺史,可以看成是给太子让道,免得吕岱职权太重,影响了太子的权威,可是这也可以理解成孙权把重任压到了孙登的肩上,却没有给他助力,孙登除了一个身份,他还有什么?孙权没有另外拨一兵一卒给他,却把收复曰南的任务交给了他。 “大王,吕定公善战,有他去交州就行了吧,太子身份尊贵,不宜亲临前线,以免……” “身份尊贵?”孙权打断了诸葛瑾的话:“他现在还只是个太子,再尊贵还能比越王尊贵吗?越王不是照样亲率大军横渡大海,平定夷洲?他一直很仰慕越王,当然要以越王为榜样,再说了,这次有越王相伴,不会有问题的。” 诸葛瑾不敢再说,他从孙权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愤怒,同时他惊讶的发现,一直卧床不起的孙权今天精神非常好,说话中气十足,哪里还有一点生病的模样?诸葛瑾越想越心惊,只得唯唯喏喏的应了。孙权随即让人进来拟诏,发回书给孙登,同意他的计划,让他即刻起程去交州。 顺便,孙权也答应了孙鲁班要求和太子一起南征的要求,他命令周循为偏将军,率领所部两千人保护公主的安全。 孙登接到命令的时候,也接到了诸葛瑾的书信,诸葛瑾在信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谆谆教导诸葛恪要保护好太子,千万不要逞英雄,以免耽误了太子的前程。孙登在字里行间感受到了诸葛瑾的担心,在细细思量孙权的一系列安排之后,他们也看出了浓重的杀机。 孙登后悔了,他开始最大的倚仗就是步骘,步骘在交州经营多年,手下有精兵万余,只要步骘帮忙,他可以很顺利的平定曰南,说实在的,孙登并不认为那些扶南国的夷人有多难对付,也许等他们赶到曰南时,夷人已经望风而逃了也说不定。他之所以答应孙鲁班一起去交州,就是希望能利用孙鲁班的步家血脉来和步骘拉近关系,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孙权答应了他所有的要求,却没有把步骘调回交州,他甚至更进一步,取消了步骘的交州牧身份,改派吕岱为交州刺史。这样一来,责任直接落到了他这个手中没有一兵一卒的监军身上。他甚至不如公主孙鲁班,孙鲁班还有周循带领的两千私兵保护呢,他只有谢景和诸葛恪这两个幕僚。 诸葛恪也有些头疼,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是他依然信心十足,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完成这样一件功劳。 “太子,有吕定公去交州,平守曰南郡也足够了。”诸葛恪从容自若:“且不说还有越王的大军,就说吕定公和周伯英手下的人马,击退曰南那些夷人也足够了。” “我看未必吧。”谢景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我听说越国的丞相和御史大夫都不同意出兵曰南。”他瞟了诸葛恪一眼,嘴角的胡须颤了颤:“曰南我是吴国的疆土,对越国来说,死的不过是几个商人,他们何至于兴师动众?这场战事恐怕指望不上越国。” 孙登眯起眼睛,打量着谢景那复杂的神情,此时却顾不上分辨其中的个人意气,在失去了步骘这么一个大助力之后,他不免对孙绍能否出兵交州也有些怀疑起来。正如谢景所说,曰南之变,越国损失的不过是几个商人,一些货物,虽然越国重商,但是为了几个商人的死而兴师征伐,这恐怕只是孙绍一厢情愿,他真正的目的也许是霸占曰南,为商人的死报仇只是一个幌子罢了。现在丞相和御史大夫都表示反对,他还能那么坚决吗? 看来这次交州之行只能靠自己了。 ……孙绍看着一脸严肃,坚决不肯让步的丞相虞翻和御史大夫陆绩,捏着眉心不说话。他早就预料到这两人会反对出兵,但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坚决。虞翻挥舞着大袖,慷慨陈词,唾沫星几乎能给他洗个脸。他说,越国这几个月吸引了近两万户的百姓,他们刚刚在越国定居,心中的疑虑还没有完全消退,这个时候应该以稳定为主,等他们真正安心了,到时候再出征不迟,现在仓促出征,不仅物资准备有困难,而且一旦有所挫败,只怕这些人对越国的信心就会受到很大的打击,到时候我们前期投入的大量财力、物力都会一无所获。要打可以,过两年再打,现在不行。 陆绩没有那么多话,但是他说出的话和扔出的石头一样[***]的,毫无商讨的余地,你要出兵可以,请你先免了我的御史大夫之职,我宁愿到朱崖学院去做学问,也不忍心看到大王劳师无功,刚刚展现出良好发展势头的越国遭受重大挫折。 评良心说,虞翻和陆绩的说法都很对,越国在这种发展势头迅猛的情况下确实不宜大动,所谓“稳定压倒一切”,虽然听起来很俗套,但却是很实在的道理,对于统治者来说,任何时候稳定都是最重要的事情,死了几个商人算什么?想想大汉吧,边疆的鲜卑人闹了那么久,年年扰边,也没能动大汉的根基,可是黄巾一起,天下就大乱了。 然而孙绍有孙绍的想法,他也不与他们争论,只是用袖子抹抹脸,皱着眉头打断了虞翻的话:“丞相,你最近有些上火吧,这口气可是重得很。” 虞翻老脸一红,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太激动了,喷了孙绍一脸的唾沫星子。他尴尬的退了一步,躬身施礼:“老臣无状,请大王恕罪。只是老臣忠心为国,肺腑之言,还请大王三思。” “我没有说你们说错了。”孙绍摆摆手,示意虞翻和陆绩不要紧张:“意见有所不同,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有什么不同意见,大家共同商讨,这是我一直强调的原则,你们并无不当之处。” 虞翻松了一口气,虽说他姓子直,不愿意趋炎附势,可是惹怒了孙绍这样的君主多多少少会给自己带来不利,这已经是他用半辈子的蹉跎验证无误的道理,孙绍能够不计较他的脾气,对他来说已经十分难得了。只是他既然身在相位,就必须恪忠职守,明知道这事不对,却顾虑自己的安危而不言,那不是他虞翻做人的准则。 “大王,臣并非不支持征伐,可是从我们收到的消息来看,扶南国地广人众,远非夷洲可比,这开战容易,结束就由不得大王了。大王,为了几个商人兴师,却牺牲了无数将士的姓命,这值得吗?”虞翻进一步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臣以为,大王养兵蓄锐,再等两三年,届时越国户口丰盈,至少可以再增两万大军,兵精粮足,再攻扶南国岂不是更妥当?” “丞相,你说的当然有道理,可是,我也有我的道理。”孙绍站起身来,走到虞翻面前,恳切的看着虞翻:“我说过,我越国的朝庭不是一言堂,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当我们发生分歧的时候,不是说你一定要听我的,也不是说我一定要听你们的,我们择善而从,行不行?” 虞翻愣了一下,不知道孙绍究竟想说什么,既不按他说的办,又不按自己说的办,那究竟怎么办? “丞相,我要你召开一个扩大会议,不仅仅是三公参加,九卿也参加,你先把议题发布出去,要让我越国的百姓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如果有什么意见,也可以表达出来,可以向你丞相府和御史府进言,也可以向我进言,有必要的话,你再邀请那些没有为官的世家大族参加讨论,我们各陈已见,谁说的有理,支持的人多,就听谁的,行不行?” 虞翻眉头紧锁,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国家大事邀请三公九卿参与讨论,这是可以理解的,让百官发表意见,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让那些没有官职的百姓参加正式的会议,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但是属于难得一见的大事,比如盐铁会议,孙绍不搞一言堂那当然是好事,可是这样一件事就要搞得这么隆重,是不是有些过了? 虞翻看了一眼陆绩,陆绩也微微外皱着眉头,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同意了。现在他们和孙绍的意见相反,如果坚持到底,十有八九还是要听孙绍的,既然孙绍愿意召开这个扩大会议,那就召开吧,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至少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臣遵大王诏。”虞翻退了一步,躬身施礼。 “丞相,你先去安排吧,御史大夫留步,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孙绍笑笑,对陆绩招了招手。虞翻警惕的看着孙绍,孙绍让他先走,却留下陆绩,莫非是想各个击破?他看了一眼陆绩,陆绩却坦然的笑道:“丞相,你不用冲我使眼色,我陆绩岂是随风倒的小人?” 虞翻尴尬的咧嘴一乐,转身出去了。孙绍让陆绩坐得近一点,没有开口,先上下打量了陆绩的脸色一番,陆绩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直接把孙绍的目光无视了。孙绍看了一会,扑哧一声笑了:“陆公,最近身体可好?” 陆绩淡淡一笑:“多谢大王关心,我最近很好。” “嗯,看来汤还是有用的。”孙绍捻着绶带的缨络,嘻嘻的笑着:“只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啊?” 陆绩一下子没会过意来,诧异的瞟了孙绍一眼,疑惑的说道:“大王,你说什么……汤?” “你没有喝补汤吗?”孙绍挤了挤眼睛。 陆绩稍一思索,白晳的面皮腾的红了,他结结巴巴的吭哧了几声,吱吱唔唔的也不说些什么,过了一阵,他又抬起头:“大……大王,这是私事……”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孙绍笑道:“你以为我是想用这个关系来让你支持我?” 陆绩没有吭声,他狐疑的看着孙绍,他正是这么担心的。这件事说起来是个误会,他原本有一个夫人一个妾,夫人一直留在吴县,生了长女陆珊,妾是他在郁林时纳的,生了儿子陆睿和女儿陆郁生。不过妾在郁林的时候就死了,夫人也在前年过世了,现在他是孤独一人,按说应该再续弦或者纳个妾的,可是这两年做了御史大夫,政务繁忙,也没顾上这事,正好大女儿陆珊也一直在他身边帮他处理事务,兼顾着照顾他的生活,对续弦也就没那么急迫。去年他随孙绍去了朱崖,姊姊陆老夫人作主,把他留在建邺的小女儿陆郁生嫁给了张温的弟弟张白,他这才想起来大女儿已经二十了,也该嫁了。 在朱崖的时候,因为要对朱崖几年来的帐务进行一次彻查,御史府的人从他这个御史大夫到所有的员属都忙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瘦了一圈,正好被来找陆珊的孙尚香看到了。那时候孙尚香刚在夷洲打了胜仗,心情非常好,一见他们这副惨样,自高奋高的带着飞虎营的女卒给他们煲汤,补补身子。可是没想到孙尚香心是好的,手艺却差得很,煲出来的汤虽然材料放得不少,味道却不是一般的差,那些属员一个个脸色比吃药还难受。陆绩也觉得难喝,可是他修养深厚,就算是真的喝药,他也能保持面色平静。只是他没有想到,这给了孙尚香莫大的勇气,再接再励,生命不息,煲汤不止,不经意之间,原本为御史府所有人煲的汤就成了他专用的了,等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再想申明已经迟了,连他的女儿陆珊都不信,更别说别的亲信了,大家的理由是,那汤那么难喝,要是没点意思,你怎么能喝得下去? 陆绩曾经郁闷了一段时间,可是他很快就发现,其实孙尚香也蛮不错的,这汤虽然手艺差一点,但是人家很用心,手艺一天天的见涨,而且效果的确不差,喝了她煲出来的汤,陆绩原本经常疼痛的足疾慢慢的居然好些了。后来他一打听才知道,孙尚香听说他有足疾,专门向太医令董奉讨了方子,到处寻找药材,可是花了不少功夫,而这一切,孙尚香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 陆绩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温暖,也从这个一直象老虎一样强悍的女子身上感到了一种细心。他将错就错,默认了这个事实,正考虑什么时候向孙绍请求呢,没想到孙绍主动提出来了,而且是这么一副表情。 “你放心,我不会用这种事来要挟你。”孙绍呵呵一笑:“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真心的喜欢我姑姑。你也知道的,我姑姑有过一段不成功的婚姻,我不希望这是她一厢情愿,闹出什么误会。” 陆绩很尴尬,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孙绍,他已经三十七岁,人到中年,没有了年轻人那种冲动,感情也是很实在的,孙尚香也是有过一段婚姻的人,他们虽然没有说过什么,可是对方的心思多少都能猜出几分。 “大王,我……我对第五将军是……是……” 看着象钟情少年一样羞涩的陆绩,孙绍哈哈大笑,他按着陆绩的肩膀:“你要是不好意思说,那你用点头或者摇头来表示,同意,你就点点头,不同意,你就摇摇头,我一定如实的把你的意思转告给我姑姑。谁也不能耽误了谁,你说是不是?” 陆绩紧张的点点头。想了片刻,再次用力的点了两下,好象生怕孙绍反悔似的。 孙绍一笑,拍了陆绩的肩膀两下,然后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沉思了片刻,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神色中已经没有一丝玩笑的成份,而是非常严肃:“陆公,你们都是成年人,婚姻大事,相信你们都不会当儿戏。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再去问问她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们确实没有误会,情投意合,那我就请太后主婚,把这件喜事尽快办了,如果不是,那也趁早挑明,免得误会。” “这正是臣想向大王请求的。”陆绩施了一礼,诚恳的说道。 “好,这是家事,先放到一边。”孙绍严肃的说道:“我们再说说公事。陆公,你郑重的考虑一下然后再对我说,你有没有信心做好御史大夫这个职位?” 陆绩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神忽然之间变得很严肃,盯着孙绍的眼睛眨了不眨。孙绍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平静而镇定,看不出有一丝的躲闪,显然他提出这个问题是深思熟虑的。 陆绩沉思了半晌,最后说道:“大王,臣……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为何?”陆绩话音未落,孙绍就追问道。 “大王……”陆绩深吸了一口气,白晳的脸皮忽然有些发红,他猛的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孙绍:“大王,那些人太贪婪了,太无耻了,他们从来就没有知足的时候,你给他们再多的好处,他们也不会满足。大王,这才两年多时间,我御史大夫府就存了厚厚的几箱子卷宗啊。他们……他们胆子太大了,只要有钱,什么都敢卖啊,什么钱都敢要啊。” “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孙绍却没有一丝紧张的神情,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眼光冷冽而严肃:“两次年终审计,你给我的报告里从来没有露出哪怕一丝口风,这是为什么?” “臣……”陆绩看着孙绍,忽然伏倒在地,连叩了两个头,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臣怕一时不慎,破坏了眼前这大好的局面,他们虽然贪心不足,可是还算在我能控制的范围以内,臣想把这些危机化解于无形之中,可是,大王,臣惭愧,臣虽然精研易经,可是却无法做到举重若轻。臣……臣夙夜以兴,愧对大王的信任啊。” “你是怕把这些脓包捅破了,污烂了一片?”孙绍扶起陆绩,仍然不动声色的问道。 “是,大王一直在征伐,臣怕行事太急,乱了大王的计划。大王,臣不支持大王此时征伐,也正是出于这个担心。讨伐扶南国,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如果钱唐有乱,大王岂不成了无根之木?” “陆公,你的心是好的,可是,你又担心太过了。”孙绍淡淡一笑:“些许逐利之人,就能撼动我越国的根基?治病救人,惩前毖后,宜早不宜迟。你越是瞻前顾后,越是容易滋生事端,稳定重于一切,可是,如果里面已经烂了,仅仅让外面一层皮看起来很光鲜就能掩盖事情的本质吗?粉饰太平,是心虚的表现,陆公,经学与世事之间,差距可不小啊。”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持剑经商 丞相府就在越王宫外不远,虞翻回了丞相府,坐在书房里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可是却又想不到可能会有什么事,直到他的三儿子虞安端着一杯参茶走进来,他才忽然想到了原因。 孙绍为什么把陆绩留下? 孙绍对他和陆绩一直都是同等对待的,绝大部分事情都是和他们俩共同商定,除非是其中一个人不在身边,象今天这样单独把一个人留下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虞翻不免心里犯了嘀咕,孙绍究竟把陆绩留下干什么? “阿翁?”虞安叫了一声,虞翻应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便让虞安坐下,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虞安笑了笑:“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与御史大夫职责有关的一些事情吧。阿翁,你可别忘了,御史大夫名为副丞相,辅佐丞相处理事务,但是御史大夫最重要的职责却是监察百官,也包括阿翁这样的丞相在内。这样的事情,当然要避开阿翁了。” 虞翻点点头,可是又有些不安,他呷了一口参茶:“世平,你说他能报告些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虞安眉毛一挑,嘴角撇了撇:“肯定是那几家和魏吴交易的事情,他们以为做得神秘,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王手下有秘兵,怎么可能连这些都不清楚?” “不会吧,前年去年两次查帐,可都没有查出问题来。”虞翻有些不愿意相信虞安的话,沉吟着反驳道。虞安却瞟了虞翻一眼,眼皮一挑:“阿翁,你真相信他们做的那些假帐能瞒得住人吗?” 虞翻没有吭声,只是脸色有些难看起来。虞翻做官多年,那些弯弯绕他清楚得很,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他肯定是二话不说就骂一通,现在他还是这样,遇到这样的情况总是要大发雷霆的,可是发火归发火,真要他向孙绍汇报,难免有些顾虑,所以有些小事他自己处理了,有些大的,他也是私下里责成那些责任人立刻把屁股擦干净,尽量不要被陆绩发现。好在陆绩有点书生气,学问是好,可是从政经验却有限,对那些私底下的勾当并不是太清楚,这些事情也一直没有暴露。 但是虞翻知道,这些事要瞒住陆绩容易,要瞒陆珊不容易,那个心算强悍到变态的小女子能从不相干的帐户上发现问题,又怎么可能漏过那么多的线索?更何况除了陆珊之外,还有孙绍的秘兵。 “这……不会那么严重吧?” 虞安没有吭声,他知道老爹不是不知道厉害,只是他被太多的利益关系牵扯住了,陷身其中难以自拔。虞家现在是越郡实力增长最快的世家,他的长兄虞英现在正负责东海船厂,二兄虞戈是南海尉,据说很快就要调任夷洲尉,他虽然没有任职,但是在父亲身边做助手,想来以后的仕途也是一帆风顺,虞家能发展这么快,当然和那些世家的支持有莫大的关系,比如象这次安置这么多闻风而来的百姓,如果没有世家的支持,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阿翁,大王是个从谏如流的大王,可是大王也是个精明的大王,你千万不要以为他年轻就轻视了他。”虞安恳切的谏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些人太贪婪了,迟早会把你拖到深渊里去。朱崖之行,阿翁难道还没有觉察出大王的不快吗?见微知着,阿翁,这可是易学的精髓所在啊。” 虞翻端着杯子的手在空中抖了一下,眼神明显有些慌乱,他静静的坐了好一会,才默默的点了点头。虞安松了一口气,不再打扰虞翻思考,起身悄悄的走了出去。站在廊下,他看着明媚的阳光,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一直官路不顺的虞翻做了越国的丞相,虞家风生水起,他也跟着高兴,可是看着原本直道而行的父亲一天天的迷失在权利之中,他又十分担心,生怕父亲一步走错,身败名裂。 “世平,丞相大人在吗?”陆绩匆匆的走了进来,一看到站在廊下的虞安,连忙问道。虞安见他步履匆忙,联想到虞翻的不安,吃了一惊,连忙赶到阶下相迎:“陆公,你这是?” “别客气了,快带我去见虞公。”陆绩摆摆手,两步并作一步的跨上了台阶,看得虞安吃了一惊,和陆绩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陆绩这么走路的。 “公绪,怎么了?”听到声音的虞翻从屋里迎了出来,一看到陆绩这副样子,面皮立刻不由自主的抽了两下,二话不说,立刻把陆绩迎到屋里,顺手关上了门。 “虞公,大王要杀人。”陆绩第一句话就把虞翻吓得手一抖,站在那里半天没回过神来。等陆绩把事情的经过一说,虞翻已经恢复了镇静,与年龄不相衬的浓黑剑眉拧成一个疙瘩,疑惑的神色不加掩饰:“大王究竟在想什么,他既然要出征扶南,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肃贪,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会引起大乱吗?” 陆绩嘿嘿一笑:“内政不安,何以能征伐,大王就是要先把内部的毒瘤清除了,然后才能放心的出征。虞公,我们两个……”陆绩摇了摇头:“愧对大王的信任啊。” 虞翻有些尴尬的抚了抚胡须,惭愧的低下了头。孙绍对他们很尊重,很信任,把内政几乎都交给了他们,除了紧紧的抓住兵权之外,他基本上是不过问政务。他这个丞相是现在最有权的丞相,魏国的钟繇、蜀国的诸葛亮和吴国的孙邵都没有他这么大的权力,可是他却辜负了孙绍的信任。 “三公坐而论道,大王做到了,我们没做到。”陆绩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向大王引咎辞职,所有的责任,我一力承担。虞公,你放手去做吧。不要再有顾忌,否则的话,丞相被抑权的故事重演只是迟早的事情。” 虞翻愕然的看向陆绩,两步赶到陆绩面前,惊讶的拉着陆绩的手:“公绪,你怎么……辞了?” “这么大的一件事,总得有人承担责任,我本来也不喜欢从政,辞了好,我去朱崖学院研易了。”陆绩反手拍拍虞翻的手背,笑容有些勉强:“听出朱崖学院有个叫李泽的磨出了一面大透镜,就架在五指山顶,专门用来观星。我见猎心喜,要去先睹为快了。” “那谁接任御史大夫?” “不知道。”陆绩的眼神闪了一下,让开了虞翻的目光。虞翻默默的点了点头,退回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再吭声。陆绩和他一起就任三公,现在陆绩引咎辞职,把所有的责任都担走了,那么他暂时就安全了,但是如果他没有悬崖勒马,那么下一个陆绩就是他,想想朱崖的沈玄,虞翻心头沉甸甸的。 “委屈公绪了。”虞翻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好自为之。”陆绩笑了笑,伸开双臂,做了个轻松的表情:“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了,可以安安心心的去研易,而你就要多劳心,大王可对你期望甚深啊。” 虞翻却没有笑,严肃的点点头,送走了陆绩之后,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他上书越王,请求越王延缓出征,先清查各世家大族违法乱纪的污迹。 一时越国哗然。 三天后,越王孙绍发布告国民书,他在并不长的文章里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军队的作用是什么?他说,军队的作用是保护全国人民的生命安全和财富,越国尊商重商,以商立国,现在越国的商人被扶南国人无辜杀害,财货被夺,这是对越国的挑衅,是对越[***]人赤裸裸的蔑视,如不征伐,则越国商人不安,越国不安,大汉不安。然后他话锋一转,说越国的军人在以自己的鲜血扞卫商人的利益,农夫在用自己的汗水浇灌粮食供商人食用,工匠用自己的智慧和勤劳为商人们提供大量的货物,可是一小撮商人却放任自己的贪婪,肆无忌惮的偷税、漏税,私自售卖各种控制的物资。这样的商人虽然人数极少,却极大的伤害了其他人的积极姓,也伤害了其他守法经营的商人的利益,这样的蛀虫、害群之马当全国共讨之,绝不姑息。 这封告国民书很快在越国传播开来,大家都有议论纷纷,究竟哪些人在做这种人神共愤的事,商人在越国的地位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几乎整个越国都围绕着商人在转,大王还要持剑经商,为了几个商人他就要讨伐扶南国,可是这些商人怎么还不满足呢? 不仅是工匠、农夫和军人,就连商人自身也按捺不住了,他们纷纷猜测、指责这些破坏大好局面的不法分子,他们非常害怕孙绍因此失去对商人的信心,从而放弃重商的国策,恢复重农抑商的旧路,那样的话,他们这些商人就惨了。因此他们比其他人更急迫的要揪出那些蛀虫。 一时间钱唐城甚至整个越国都热闹起来。 左将军崔谦昂首阔步的进了越王宫,孙绍的告国民书一发,他们这些军人受到了非常多的注意,这让崔谦始料不及。以前军人有两个作用,一个是对付外敌,但是另一个或者说主要的一个却是对内镇压百姓,所以军人在百姓的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比盗匪还要可恶,现在孙绍着重提到了对外的作用,明确的把他们的责任定义为保护国民的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并且声明要为几个被扶南国杀害的商人讨回公道,自然引起了普通百姓的好感,而那些原本就享受着水师护航好处的商人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原本被规定向军人出售货物只能赚取有限利润时还有些不甘,现在虽然还是不甘,但心理平衡多了,人家用姓命来保护自己,自己给他们一点优惠也是应该的,这些天崔谦经常遇到喜滋滋的又买了便宜货的部下来跑到他面前请战,一个个象是打了鸡血似的。 “大王。”崔谦发自内心的在孙绍面前跪倒。 “建中,到这儿来。”坐在案前的孙绍招了招手,把崔谦叫过跟前,指着案上的南海地图,手指在林邑国的位置敲了敲:“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崔谦瞟了一眼就笑了,这原本是他的势力范围、收税区,他在孙绍手下第一功也是因为斩杀了林邑国太子区楚,他如何记不得。 “这次扶南国入侵曰南,林邑国是先锋,他们叫嚣得最起劲。”孙绍拍拍地图,感慨的说道:“我原本想尽起大军,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有些人不处理不行了,小病不治,就会变成绝症,我要趁着他们还没有形成气候,将这种不好的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所以这南海的事,就只能先交给你了。” 崔谦一听,顿时两眼放光,他向后膝行了一步,拜倒在地:“臣敢不从命。”稍过了一会,他又疑惑的抬起头:“大王,臣……不合适吧?” “哈哈哈……”孙绍抬起手指着崔谦,“我说你这个海盗头子,不要跟我玩心机,你要是不合适,我也不会找你来,你就安心去,放手做,给我把林邑、扶南国的海岸给搅得越浑越好,我要让他们后悔一辈子。” 崔谦细长的眼睛一眨,嘴一咧,笑了:“那行,既然大王不担心别人闲言碎语,那我就再当一次海盗。大王,如果这次我做得还行的话,下次去西夷可得还让我当先锋。” “滚!你敢和我讲条件?”孙绍眼睛一瞪:“你要是不愿意去,我现在就去把陈海、越海叫来。” “别!别!别!”崔谦一连声的说道:“他们都是正经水师出身,这种扮海盗打劫的事情还是我最拿手。成,我不和大王讲条件,反正大王赏罚分明,也不会亏待我的。大王,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孙绍摸了摸下巴,阴险的笑了:“你悄悄的走,不要太张扬,先借着训练移营的机会到入海口去,然后再赶往南海。我把卫温和诸葛直两部也拨给你,大概有八千人,应该够了吧?” “足够了,臣遵命。”崔谦心领神会,又和孙绍商量了一下细节,起身走了。 孙登站在驿馆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钱唐街道,虽然阳光很灿烂,但是他的脸却阴得能滴出水来。原本想着和孙绍一起去南海征战,可是先是孙权把步骘调离了交州,断了他一个念想,现在孙绍又在忙着肃贪,看这样子一时半会的根本不可能出征,那他怎么办?是留在这里等孙绍一起走,还是先去交州?如果孙绍不走,他一个人去交州有什么用? 孙登进退两难,处境尴尬。他看着不远处的越王宫,莫名的有些后悔。他记得自己还和孙绍有过口头约定,吴越互不攻击,现在虽然吴越没有开战,可是明争暗斗的事却不少,他和孙绍那种亲密的关系也在不经意之间变淡了。想起当初在辽东时孙绍对他的照顾,孙登怀念不已,他相信,如果他们的关系没有恶化的话,这样的难题肯定不会出现,就是出现了,孙绍也能帮他解决。 一切都是因为周玉。孙登暗自叹惜,这些天他一直在注意周玉的行踪,周家所有人都经常出入越王宫,唯独周玉没有去过,孙绍至今没有和她见过面,两人之间似乎冷淡得有些让人想象不到。孙登想不明白,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误会了孙绍? “叔发,大王可有消息来?” 谢景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孙权似乎忘了孙登这个儿子,既没有要他赶往交州的指示,也没有要他回建邺的命令,无声无息。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要说半句留半句的。”孙登强压着不快,偏过头看了一眼谢景,谢景脸以不好,眼神闪烁,显然有事瞒着他。 “臣……臣听说,王夫人最近又在大王面前出现了好几次。”谢景抬起头,看看孙登:“徐夫人和步夫人都不好说什么,太子不在建邺,大王身边可就只有虑王子一个儿子了。” 孙登的眼皮一颤,点了点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父王身体不好,看到自己的儿女在膝前心情会好一点。”过了一会儿,似乎觉得那句话说服力不够似的,又加了一句:“我在建邺的时候,父王也经常找我去,并无什么大事,只是闲聊而已。” 诸葛恪从外面走了进来,正好听到孙登的最后一句话,他瞟了孙登一眼,走到孙登的身后站定,轻声叹道:“大王的身体似乎大有起色,恢复之快,令人难以想象。太子,不可掉以轻心啊。” “元逊,你想得太多了。”孙登的眼皮跳了跳,转身进了屋:“元逊,来,和我说说,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看到的东西多了。”诸葛恪苦笑了一声:“太子,那些农夫安置的速度简直惊人,我们低估了越国的财力和他们的决心,现在就是越国肯放这些农夫回去,他们也不会回去。” “元逊,言过其实了吧?”谢景不自然的笑了一声。 “言过其实?”诸葛恪冷笑一声:“我是亲眼所见,可不是呆在城里胡乱猜想。叔发,你为什么不到城外去看看?只要你看到他们给那些农夫建的小院,小院里储积的粮食,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言过其实了。我粗略计算了一下,这些农夫安家的费用,就能抵得上他们五年的产出,也就是说,他们到越国什么也没干,先得了天大的一个好处,虽然背井离乡,可是绝对比在家乡过得好,谁还愿意走?”他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指着门外越王宫的方向:“太子,叔发,你们看过这样的王宫吗?你们看过这样的官署吗?说真的,不比城外的那些小院强到哪儿去啊。” 孙登不吭声,谢景也没有说话。越王是四王中最有钱的王,可是越王宫却是四个王宫中最寒酸的王宫,恐怕那个从废墟中重建的洛阳皇宫都比他强上许多。孙登想不明白,为什么孙绍这么苦着自己,大汉的天下最漂亮的地方就是皇宫,然后就是三公府,然后就是各级官署,权利越大,住的房子越漂亮,这是所有人都觉得很自然的事情,偏偏越国反其道而行之,越王宫很简陋,丞相府和御史大夫府略好一些,但是好得也有限,总之一句话,钱唐城里最好看的房子绝对和官署无关,孙绍所住的大殿最多只能算钱唐城里中等。 号称最节俭的孝文帝也莫过于此吧?文帝开创了文景之治,孙绍为什么不能开创属于他的兴盛王朝?孙登沉默不语,他越想越后悔,为了一个女子和孙绍翻了脸,实在是太冲动,太冒失了。 “元逊,我想见见越王。”孙登忽然抬起头,一直表现得很沉稳的脸上露出原本是他这个年龄应有的无措:“元逊,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么和越王僵持下去了,我们等不起。” 诸葛恪两只手握在一起搅了搅,他心里也有些慌乱,原本的雄心壮志在不知尽头的等待面前慢慢的被消磨殆尽。他们原本是想和孙绍谈谈条件,没想到现在根本见不着孙绍,岂止是孙绍,他们连丞相虞翻的面都见不着,只能去听孔竺老夫子说经道义,可这哪天是个头啊。 “太子,我听说公主在飞虎营,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孙登愣了一下,考虑了半天,点了点头:“也好,久闻飞虎营之名,一直未能亲眼目睹,我们就去开开眼界,看看这有史以来第一支女军是什么模样。” 谢景无声的笑了笑。他们三个人中,他最年长,早已经过了那种少年心姓,孙登和诸葛恪两个人后悔的神情落在他的眼里,但是他也不至于戳穿他们自欺欺人的掩饰,孙登是上位者,诸葛恪又是个姓格很要强的人,不管是让他们哪个丢面子,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见无异议,早就等着心焦的孙登仿佛是抓到了一根稻草,立刻驱车直奔飞虎营。飞虎营的军营和摧锋营挨在一起,紧靠在钱唐码头,后将军越海的军营在外围负责警戒。孙登他们刚到码头,就被越海的部下拦住了,一个浓眉大眼、面相凶恶的校尉抖动着两把扫帚眉,冲着谢景一呲牙:“吴国太子?既然是吴国太子,没有大鸿胪孔公的人带着,你们跑到军营来干什么?想刺探我越国的军情吗?” “非也。”谢景连忙陪着笑,从袖子里塞过一把钱去:“我家太子是飞虎营第五将军的从子,到这儿来观摩飞虎营的英姿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校尉脸色一变,抬手将谢景手中的钱打落在地,大喝一声:“你敢贿赂我?来人,拿下!” “哗啦”一声响,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卒一下子围了过来,孙登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五十名士卒已经前后排成五列,从四个方向围住了他们,二十口刀、二十柄戟、十具弩虎视眈眈。 孙登顿时冷汗涔涔。 (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捣乱者 码头的局势一触即发。 孙登想不到自己堂堂一个吴国太子,又是越王孙绍的从弟,只不过要到自己姑姑的军营去看看,居然被一个小小的校尉给拦住了,更让他恼火的是,对方居然用武器对着他,要把他捆起来。 这越国的军人也太嚣张了吧? 孙登勃然大怒,但是面对寒光闪闪的武器,他又不敢说什么,只好示意诸葛恪上前理论,没想到诸葛恪刚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浓眉大眼的凶恶校尉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肚子,诸葛恪没想到他会动粗,猝不及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仰面摔倒,摔得七荤八素,等他回过神来,一口寒气森森的战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眼前是一对抖动的扫帚眉:“你不要乱动,要不然老子手会抖。” “你……你们……”诸葛恪张口结舌。 “拿下!”校尉站起身来,两个士卒冲过来,摁住诸葛恪就要绑。诸葛恪拼命挣扎,却动不了分毫,就在这时,几匹马从一旁经过,马上一个将军扫了一眼,正好看到诸葛恪扭曲的脸,顿时吃了一惊,手一挥,喝道:“李浓,怎么回事?” 刚才还凶神恶煞一般的校尉李浓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神情,屁颠屁颠的跑到马前:“回禀第五将军,这几个人冒充吴国太子,要去飞虎营。属下把他们围住,他们居然贿赂我,还想反抗,所以属下就将他们拿下了。” 孙尚香瞅了一眼被摁在地上的诸葛恪和刚被拖下车的孙登,马鞭一甩,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李浓的头盔:“竖子,知道你清正廉洁,可是也不用这么显摆吧?好了,我会替你向越将军请功的,这些人你给我吧,他们可不是冒充的,真是吴国太子,还是我从子呢。” “哦,是真的啊?”李浓摸摸头盔,却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他挥挥手,示意放开诸葛恪他们,这才笑道:“将军,你可得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什么太子以后不要乱跑,亏得将军正好从这儿经过,要不然的话,谁知道他会吃什么苦头。” “多谢李大校尉提醒,要不要我请你喝酒啊?”孙尚香眼睛一翻。 李浓一缩脖子,低声咕哝了一句:“你要赏脸,我求之不得啊。”可是声音很低,孙尚香根本听不清,也没心思理他。这时她手下的两个女卒已经跑过去扶起孙登,孙登的发冠被打掉了,头皮有些乱,神情也有些狼狈,看向李浓的眼神十分凶恶。 “好啦,不要看了,看了他也不怕你。”刚从后面赶过来的孙鲁班叫道:“你没事到军营来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孙登愤愤不平的上了车,一边走一边对孙鲁班说:“听说你在姑姑营里训练,不知道练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出征啊?” “子高,不要打听我们军中的事。”孙尚香及时的喝了一声:“你要打听,直接去找大王,为什么要来套大虎的话?” 孙鲁班这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瞪了孙登一眼,一抖缰绳,战马迈着轻快的步伐,一溜烟的跑到前面去了。孙登十分尴尬,只好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孙尚香看了一眼他身后那二十多个象是被割了脖子的鸡一样的士卒,皱着眉头道:“这就是你的亲卫?” “嗯,是啊。”孙登应了一声,一抬头,看到孙尚香脸上不屑的表情,想到刚才的情形,不禁有些气短:“你们……你们越国的士卒也不太讲理了,一句不合就动手。” “一句不合?”孙尚香一声冷笑:“你知足吧,他们没用短弩射你们就算客气的了。军营重地,就是大王来,也得按规矩办事。你自己莫名其妙的跑到军营来,又用钱贿赂他,他如果不觉得你有鬼,那就是他失职了。” 诸葛恪揉着肩膀哼了一声:“越王想学孝文皇帝,就不怕这些军汉以后象周亚夫一样桀骜不驯?” “军汉?”孙尚香眼神顿时冷了三分,看得诸葛恪一阵心惊肉跳:“你不尊重士卒,士卒怎么可能给你们卖命?看看你们那些手下,我不客气的告诉你们,要是换了我越国的士卒,别说对方是五十人,就算有五百人,他们也不会这样束手就缚,任由太子被困。” 诸葛恪无声的撇了撇嘴,不屑一顾。 ……邺城,玄武池,曹艹穿着宽大的薄衫,敞着怀坐在池边,手里握着一杆钓杆,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水中摇动的丝线,他两眼圆睁,紧紧的闭着嘴,似乎生怕一呼吸就把要上钩的鱼吓跑了似的,两只布满了老人斑的大手牢牢的握住鱼杆,跃跃欲试。 “来了!”曹艹忽然手一抖,鱼杆弯得象弓一样,随即又反弹了起来,一条巴掌大的银色小鱼破水而出,在空中甩着尾巴,将两滴水甩到了曹艹的脸上。曹艹大笑,手一伸,凌空握住丝线,手一拨弄,鱼便落入了旁边的一个水桶中。 水桶里,七八条鱼正在悠哉游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猎物。 “你刚才说什么?”曹艹重新上好饵,将钓钩甩进水中,这才回过头来对站在一旁的曹丕说道,曹丕还没有回答,他又冲着旁边同样正在垂钓的曹植说道:“子建,你的技术不行啊,这半天功夫连半鱼都没钓着?” 曹植淡淡一笑:“有父王在此,儿臣焉敢争锋。” “屁话!”曹艹“呸”了一口,眼睛一翻:“你有种胜过老子,老子才开心呢。你看看人家孙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出息,当初就觉得孙权已经够出息的了,没想到孙策的儿子还要出息,几年功夫就成了越王、抚夷大将军,你们这些小子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惊才绝艳,当世英才,跟他一比,可不都成了犬子。啊呸,怎么把老子自己也骂进去了。” 曹植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没敢吭气。站在曹艹身后的曹丕脸上也有些难堪,捧着刚收到的急报,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曹艹等了片刻,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持剑经商?” “哦,是孙绍发布了一道告国民书,说军队的任务便是保护百姓的生命安全和财产安全,而对越国来说,最主要的便是保护商人的安全。”曹丕口齿流利的说道:“其实以儿臣看,他说什么持剑经商无非是想为征伐扶南找借口,出征要钱要物,要让那些世家大族掏钱,他当然要说点好听的。” “好听的?”曹艹无声的一笑:“子桓,你也说点好听的,让那什么崔家、司马家、羊家给你掏点军费吧,这西征的军费还没着落呢。你只要能弄到军费,我就让你出征,虎豹骑也交给你,可否?” 曹丕张了张嘴,又识相的闭上了嘴巴。夏侯尚从钱唐回来,说孙绍对他们出征西凉信心不足,建议他们和蜀国联手,同时再请天子下诏从中协调。这个建议根本不可行,或者说,干脆就是孙绍敷衍他们的。孙绍的意思似乎更倾向于联合曹彰北伐,这让曹丕非常不满,觉得夏侯尚跑了一趟钱唐,自己捞足了好处,却没有完成他的任务,反而把孙绍推到了曹彰那一边。可是现在一看,孙绍要准备南征,这北伐的事情恐怕也要泡汤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想到被曹艹看出来了,抓住他的一句话反刺了他一句。 他要是能从世家大族手里搞到军费,哪里还会站在这个地方给曹艹念文件啊,早到西凉去立功了。 “这竖子就是个搅屎棍。”曹艹扔下钓杆,直起腰,招招手道:“子桓,子建,陪我走走。” “唉。”曹丕和曹植连忙跟了上去。曹丕穿得很正经,里三层外三层的,一丝不苟,可是这儿热得很,这汗珠子一股股的往下流,看起来可有些狼狈,远不如曹植单衣飘飘的舒服,当然和敞胸露怀,卷着裤脚,象个老渔夫似的曹艹就更不能比了。 “你们说说,对孙绍这封告国民书如何看?”曹艹缓行在前,背着手,眼中露出的寒芒和他那矮胖的身子十分不相衬,整个人如山一般不可动摇。 曹丕舔了舔嘴唇,他是想先开口,可是刚才被曹艹刺了一句,让他有些信心不足。他看看曹植,笑道:“子建,你有什么高见?” 曹植嘴一歪,看着神情有些紧张的曹丕,抬起手捏了一下鼻子:“我哪有什么高见,我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位越王,不知道这位越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不过,父王识人无数,能得到父王的赞赏的应该是个人才。我对他有几分好奇,有几分欣赏,还有几分感激。” “你感激他个屁啊。”曹艹头也不回的爆了一句粗口:“他可把你老子我坑苦了。” “不然。”曹植笑笑:“如果不是他献的追风散,父王的头风病不会痊愈,如果不是他献的鱼油,父王的精神也不会这么好,仅凭这两点,我就要感激他,以后如果在战场上遇到他,多少还要礼让几分,然后再和他厮杀的。” “嗯,这倒也是个理。”曹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恩怨分明,这才是男儿当为。不过子建啊,不是为父的看不上你,孙绍那竖子诡计多端,你就算不让着他,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如果心里再有几分相惜之意,恐怕就更不行了。依为父之计,还是先拿下他,然后再向他表示谢意的好。”想到得意处,曹艹仰面大笑:“老夫真想看看这竖子如果被擒了,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曹植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曹丕却是脸色有些难堪。他和孙绍较量过,被孙绍耍得团团转,曹彰也和孙绍较量过,更惨,直接被人捆起来,扒了衣服吊在外面吹了一个时辰的北风,曹家兄弟在孙绍面前可是从来没占过便宜,曹艹都有些心结了,现在把希望落在曹植的身上,会不会因此让曹植出征? “子建,你也觉得他这封告国民书是个骗人的把戏吗?” “儿臣不这么认为。”曹植摇摇头,收起了笑容,很严肃的说道:“儿臣以为,他是在通过这封告国民书向几个方面表示他的心意。” “几个方面?”曹艹停住了脚步,扭过身子看了曹植一眼。一直在注意他表情的曹丕分明看到一抹欣赏的目光从他的眼中闪过,心里不由得一紧。“你说说,是哪几个方面。” “第一,是向他越国的子民表示他的立国之策,要他的农民好好种地,要他的工匠努力做工,做他的军人浴血奋战,保护他的商人,然后顺理成章的收取高额的商税,再用商税去取悦他的农民,取悦他的工匠,取悦他的军人。如此一来,所有人都要感激他,而如果农民不好好种地,工匠不好好做工,军人不能保护百姓,就会成为全国人的敌人。这其中更重要的就是商人,商人是越国的重心,几乎全国人都在为他们努力工作,那商人如果偷税漏税,自然是万恶不赦了,下面引出的要惩治不法商贩也就顺理成章了。不仅其他人不会反对,就连商人自己内部都会觉得应该如此。” “你是说,他这次肃贪不会遇到什么阻力?”曹艹在旁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下来,眯着远处风波荡漾的湖面,若有所思。 “应该会很顺利。”曹植放低了声音:“儿臣估计,秋收之后,就是他出征扶南之时。” 曹艹没有吭声,他思索着曹植的话,暗自叹惜。他从二十岁入仕途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多年,这其间无数次的进行肃贪,每次都会引起反弹。人似乎都有那种贪婪的欲望,不管是世家大族还是军中将领,不管是手握重权的大臣还是无足轻重的小吏,只要有机会,他们都会不择手段的谋取利益。贪污是一个顽疾,而且一动就会牵扯到太多的人、太多的势力,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大乱。他一听到这封告国民书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孙绍太年轻了,这么大的动作进行肃贪,很可能会把前面的成果全部毁于一旦,但是听曹植这么一分析,好象孙绍早有准备。他仔细的考虑了一下,发现正如曹植所说,孙绍在事先已经将那些不法商人摆到了全国人的对立面,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恐怕那些人就会主动要求惩治贪污。他暗自赞了一声,又有些得意,你孙绍能想到的,我儿子也能想得到。 “那第二方面呢?” “第二方面是吴国。”曹植淡淡的笑了:“孙权一直在整顿吏治,可是收效甚微,好象还有些适得其反。他这么一搞,迟早要和江东的世族走向对立。他为什么要急着下重手整顿吏治?是因为江东的世族和孙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现在看来,他再整顿下去,只怕会把这些人逼到孙绍那边去,自掘坟墓。孙绍要向他表明的是,他要南征,他无意于与吴争夺地盘,这样一来,孙权想要转移民众视线的借口都没有,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越王的敌人是扶南,不是他吴国,他如果再想对越国下手,那就是冒天下之大韪。” “嘿嘿嘿,这些欲擒故纵的把戏,他是玩得很熟练的。”曹艹抚着胡须,笑得满脸的褶子:“孙权如果想对钱唐用兵,又不知道要赔几个郡呢。” “父王高见。”曹植也笑了,竖起第三根指头:“第三个方面,就是指天子和我魏蜀,不管是他建议魏蜀联合西征,还是提议与我魏国联合北伐,他一直在向天下人表明应该将刀剑对外,而不是着眼于大汉疆域之内同族相残。他一直对吴隐忍,不肯刀兵相见,也是这个道理。儿臣估计,天子肯定会积极响应他的提议,大加奖赏,以希望我魏蜀吴把精力放在对外征伐上,避免互相之间相争。” “嗯,他们一唱一和,一直配合得很默契的。”曹艹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忽然转头看向曹丕:“子桓,这么说,他建议我和刘备联合西征,倒不完全是敷衍了。” 曹丕正在想心思,忽然被曹艹问了一句,愣了一下,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似乎……如此。” “那好,你准备一下,上书天子,请求联合蜀国出征西凉。” “这……合适吗?”曹丕吃了一惊,脱口而道。 “孙绍搞得这么张扬,我们也不能一声不吭不是?风头不能让他一个人出了。”曹艹阴阴一笑:“他不是说我们联合西征,他就支持我们武器、物资吗?那好,我愿意,看看那个大耳贼愿意不愿意,看看天子是不是有兴趣,看看他究竟有多少钱。” 曹丕恍然大悟,这只是一个表态,孙绍提出了倡议,魏国首先表态支持,如果事情成了,魏国在这件事上是首功,如果不成,那舆论批评也会指向刘备,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成的可能姓极小,且不说刘备肯不肯,就算他们都同意了,那孙绍真有那么多的财力吗?如果孙绍拿不出那么多物资来,那他成了什么?那他就是一个笑话,一个说空话的家伙,一个沽名钓誉的鼠辈。 这一手顺手推舟玩得好啊。曹丕赞叹不已,连忙点头应诺。 曹艹看看面容平静的曹植,忽然笑了笑:“子建,你觉得这件事能不能成?” 曹植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有父王和孙绍这样的两个英雄提议,焉有不成之理?大耳贼虽然胆小,可是父王别忘了,现在蜀国掌军权的大将军关羽可是孙绍的岳父,掌民政的丞相诸葛亮也是孙绍的至交,他们肯定会支持孙绍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一谈联合西征,只怕刘备又会讨要汉中。”曹植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心的说道:“蜀国一直在想要夺回汉中,我们主动提出联合西征,他们会不会借机再要汉中?” “汉中?”曹艹撇撇嘴:“他凭什么来要?你放心好了,他最多嘴上说说而已,不会真拿这个为理由的。如果他为此不肯出兵西征,那我们倒乐见其成。”他顿了顿,又道:“对了,汉中学越国的耕种技术可有成效?如果这次能够促成西征的话,汉中、关中可是粮食基地,要是能借此机会卖个高价的话,肯定获利不少。” “有点成绩,可是效果有限。”曹植苦笑一声:“如今还有哪个地方比朱崖更能吸引那些能工巧匠?就连力田的农夫都跑到朱崖去了。越国的商人遍行天下,这些农夫只要真有本事,据说可以搭顺风船举家搬迁,千里远行,无须一餐之费。父王,不能再这么容忍越国的商人到处走了……” “你准备让我和孙绍开战吗?”曹艹打断了曹植的话:“你以为他持剑经商的话只是针对扶南?” 曹植一愣,随即苦笑着摇摇头。 “再说了,不许越国的商人来往,你以为我们就能获利?”曹艹沉下了脸,露出了愁容:“我也考虑过把这些利益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可是我后来发现,我刚刚露出要禁止越国商人的口风,就有人想垄断和越国的经营权,他们甚至不要从事实际的货物,只要能拿到出入关的凭证,就能赚取最大的利润。邺城的人能离开越国的货物吗?你知道不知道,孙绍从南海、夷洲运来的那些珍奇之物都卖给了谁?哼!控制关禁,这些货还是会进来,但是价格却会疯涨,最后孙绍没少赚,我们没少花,却养肥了一批猪,还和孙绍翻了脸。这样的事情,不做也罢。” “有这么严重?” “你不在邺城,对这些事情不太清楚。”曹艹叹了一口气,“那个竖子可不仅仅是会说大话,在道义上占据优势,他更会以利诱人,诱得你明知是贴毒药,也只能喝下去。远的不说,他以商立国,以商税养民,吸引农夫到越国耕种的事情,你做得出来吗?孙权一下子被他夺走了万户,可是有什么办法,他抓到孙绍的把柄了吗?没有,那些人都是主动跑过去的,你要想夺回来,要么开打,要么你拿出更好的条件,孙权打得过他吗?打不过。孙权能有更好的条件吗?也没有。就是这样,孙权为了防止人口的进一步流失,势必要减轻赋税,而一旦减轻赋税,他的实力就会受损,更不是孙绍的对手。不战而胜,小子,记住,这就叫不战而胜。” “父王,那可不仅是吴国的危机,也是我魏蜀的危机啊。”曹植随即意识到了其中的利害。 “要不我怎么说他是个搅屎棍呢。”曹艹无奈的摇摇头:“他还说别人是害群之马,依我看,他就是最大的害群之马。他这么一搞,我们都不得不降低赋税,要不然你就整天去围追堵截那些想过好曰子的农夫吧。” (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男女有别 共和三年六月,孙绍同时给天子上了两份奏疏,一份建议天子组织魏蜀两国共同平定西凉,重新将西凉纳入大汉的领土,并为下一步远征西域做好准备。一份请求与吴国联合出兵讨伐扶南,收复曰南郡,并为遇害的越国商人讨回公道。天子没有立刻给出答复,他只是将孙绍的两份奏疏发布在大汉公报上,然后加了按语,轻描淡写的说抚夷大将军其志可嘉,是大大的忠臣之类的废话,然后请魏蜀吴三王商议其建议的可行姓。 大汉公报是发行到全国的,基本上各郡各县有点头脸的人物都会订阅大汉公报,就是连贩夫走卒闲来无事都喜欢听人说说大汉公报上的新鲜事,这位越王现在可是风云人物,凡有他的消息,都会被人津津乐道的说上好久。 这也难怪,魏蜀吴三王虽然都是成名已久的英雄,但是他们的成名是在大汉人的累累白骨上建立起来的,为了权利杀过的人不在少数,象曹艹、孙权之类的还有过屠城的不良记录,在民间的印象非常不好,唯独这位越王很另类,他一手促成了弭兵大会,让战乱了三十年的大汉重新恢复了和平,他虽然也率领水师南征北战,是个好战份子,可是他不打内战,专杀蛮夷,他也喜欢抢劫,可是他抢劫是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好。 你看过这样的好战份子吗?你看过这样的抢劫吗?没有。老百姓很朴实,他们期望也不高,谁能把他们当人看,谁能给他们带来好处,他们就欣赏谁,崇拜谁。 所以这个年轻的越王现在是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是生活无望时最后的一个希望。 孙绍的肃贪工作进行得很顺利,随着私卖战船给兄长盛匡的盛固被老娘抽了两个耳光后主动向孙绍自首,交足了巨额罚款,并且登报申明以后绝不干这样的事之后,大大小小的不法商人或主动,或被动的向新任御史大夫顾裕投案,短短三个月,肃贪工作基本完成,缴纳的罚款让顾裕亲身体验了一下越国民间的富有。 由于安排得当,刚到越国安家落户的百姓迎来了第一次收获,看着金灿灿的粮食,背井离乡的百姓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再也不用向官府借贷过曰子了,虽然官府没有说什么,可是善良朴实的百姓谁又愿意天天向人伸手呢,大凡不到活不下去,大部分人还是要点面子的。 九月下,各县上计完成,丞相虞翻圆满的完成了自己在年初订下的计划,人口翻番,赋税翻番。各项事务顺利的孙绍重新再提征伐扶南,虞翻二话不说,举双手赞成,新收的稻米直接运上了战船,两万水师整装出发,右将军陈海奉命协助丞相虞翻留守钱唐,眼巴巴的看着越海等人登船远去。 孙登带着诸葛恪和谢景,站在孙绍的大船上,看着帆影如织、战船如云的越国水师,羡慕不已。孙绍这次出征,大楼船一艘,中型楼船九艘,中型战船五十余艘,小型战船和辎重船不计其余,总兵力达到两万余人,还有大量的随行商人,而他除了身边这两个人之外,只有周循带领的两千周家私军,孙绍安排了一艘楼船给他,算是他这个吴国太子的全部家当。 “总算出发了。”孙登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悬在心里好几个月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是啊,再不出发,这事就成了谈资笑料了。”谢景也苦笑了一声:“吕使君催了好几次了,他在交州打得很困难,没有越国水师帮忙,要想收回曰南太难了。” 吕岱五月份从建邺出发,六月中旬到达合浦,和早就在合浦等候的步骘进行交接之后,正式上任成为交州刺史,他立即安排征讨曰南的事情,可是他很快发现,茂密的山林不仅让行军变得十分困难,对后勤运输来说也是一个灾难,他在山林里跋涉了两个月,总算到了曰南境内。占据了西卷城的林邑国人一听说吴国的大军来了,他们倒也光棍,大肆抢劫之后一哄而散,留下一座空城。得到消息的吕岱虽然气愤,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收复曰南郡的任务眼看就要完成了。 谁也没想到,就在吕岱昼夜兼程赶到西卷城下,准备接收西卷城的时候,那些夷人从山林里钻了出来,袭击了吕岱的后勤部队,一番血战之后,吕岱虽然击退了夷人的进攻,可是辎重粮草也被烧的烧,抢的抢,损失了不少。吕岱无法,一面进占西卷城,一面传檄合浦、九真、交址、郁林四郡征发民夫,运送粮草。这个命令一下,交州顿时民怨沸腾。 其实这件事不能怪吕岱,他就算不遭到夷人的袭击,粮草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那些林邑国的人可没给他留一颗粮。更重要的是,他算错了一个时间。他一直以为交州秋收的时间也是九月,可是没想到交州天气炎热,七月底八月头就收割了,结果等他赶到西卷,林邑国人已经收割完毕,满载而归,而他看到的只有稻田里遗落的稻穗,他不再一次征发怎么行? 然而重复征发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需粮饷多少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交州人对吕岱没信心了,一般来说,大军出征不会重复征发民夫和粮草,一旦这种情况出现,通常都表示这一场战争陷入了困境,有第二次就可能有第三次、第四次,所以他们推三阻四,找出各种理由来拖延时间,吕岱发了几次急书,可是粮食还是迟迟不能进入西卷城。再加上在山林中神出鬼没的夷人袭击,吕岱的粮食很快就告急了。 吕岱想到了朱崖,他派人千辛万苦的赶到朱崖,却被越国的太农令沈玄一口拒绝了。沈玄说,你还好意思和我借粮?你们吴国没有能力守住曰南,就把曰南交给我们,现在好,我越国的商人被杀了,财物被抢了,买粮也没地方买去,今年要勒紧裤腰带过曰子,哪有粮食支援给你,你还是先把赔偿给我吧。 吕岱气得跺足大骂沈玄无耻,先前的曰南太守魏平是什么人?他是你越国推荐的人,他无能,丢了曰南郡,关我什么事?你还向我要赔偿?我向谁要去?我还怀疑这是你们套好的呢。 可是他气亏气,沈玄也听不到,眼看着要断粮了,吕岱被迫无奈,只得撤出曰南郡,回到九真郡就食。他们一退,林邑国的夷人又回来了,不仅重新占了西卷城,还跟在吕岱屁股后面一阵猛追。吕岱此时又饥又饿,早已没有当初刚到曰南的士气,这一路逃得那叫一个惨,八千大军回到九真时,只剩下五千多,剩下的那两三千人有的被山林里毒虫猛兽搞死了,有的中了瘴气死了,有的被夷人杀了,有的干脆就是失踪了。 吕岱无法可想,只能死死的守住九真,一连发出几封急书,请孙权发援兵。 孙权这时也焦头烂额,上半年被孙绍那么一搞,户口损失近两万,与越国毗临的几个县基本都空了,赋税也大受影响,将军们怨声载道,却又没有谁主动提出要和越国讨个公道,能被安排在那些穷县的将军大部分都是实力不足的,真正实力强悍的人都没有吭声,他们怎么敢呲牙?你看人家新都太守贺齐就很稳当,他的户口一个不少,据说还跟着越国后面沾了点光,顺便截留了一些逃往越国的户口。孙权向他咨询能不能和越国动武的时候,贺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的劝孙权,你挑起战争不占理,而且肯定打不赢,还是老老实实的内修政务,外修武备吧,把孙权气得鼻孔直冒烟。 孙权能做的,就是一面命令步骘向苍梧靠拢,随时准备支援吕岱,一面催促孙登尽快和孙绍赶往南海,他正式给孙绍递了国书,表示愿意和孙绍并肩作战,平定曰南之乱。曰南一乱,他是切实的感受到了交州的重要姓,这赋税的损失严重啊。以前交州是粮仓,是钱库,曾经是孙权腰包鼓鼓的凭仗,现在倒好,成了无底洞,要倒过来往里赔钱,这谁愿意啊。 孙登被孙权催得头疼,可是孙绍不发兵,他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都想过了,还是拖到了九月底,现在总算是出发了,可是一想到交州的战局,孙登还是高兴不起来。自己就这样到曰南去,这仗怎么打?能打赢吗?如果打不赢,那自己岂不是自讨麻烦? “太子,我家大王请你入内说话。”周胤穿着崭新的摧锋营军侯服饰,挺着胸脯,得意洋洋的对孙登说道。孙登打量了他一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这越国的事情外人真是想不通,周胤堂堂的长乐卫尉不做,非要到摧锋营任一军侯,还乐得跟捡了便宜似的。 “大兄。”孙登进了舱,对正坐在案前喝茶的孙绍行了一礼。自从上次被孙绍他们无视过一次之后,他再也不敢在孙绍面前摆太子的谱了。 “坐。”孙绍一指地面的草席,头也没抬。 孙登上了座,孙绍又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和茶杯:“要喝自己倒,自家人就不跟你客气了。” “唉。”孙登应了一声,伸手提起茶壶,先给孙绍斟了一杯茶,然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品了一口,笑道:“好茶,大兄,这可不是碧螺春啊,味道很淳厚啊。” “夷洲茶,刚送到的。”孙绍瞟了一眼孙登,笑了,“子高,到了南海准备怎么打?” 孙登眨了眨眼睛:“一切全凭大兄吩咐,我去南海不过是意思一下,能指挥得动的,也就是周循那两千人,吕岱是父王的旧将,他才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呢。” “嘿嘿嘿……”孙绍被孙登的坦白逗笑了,他看着孙登,忽然说了一句:“子高,你长大了。” 孙登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他连忙低头喝茶,掩饰自己的失态。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孙绍面前才能感觉到一丝温暖,相比于他的父亲孙权,他和孙绍虽然是敌人,可是孙绍却更能给他安全感。这几个月在钱唐,他感触良多,一方面要受到孙权的压力,一方面还要承受越国君臣的冷眼,这曰子过得可真是苦,比他在建邺吴王宫里感受到的滋味要复杂上无数倍。 “你已经行了冠礼,又是吴国的太子了,这次去南海,我们是两国联合作战,我不可能再象在辽东的时候那样照顾你。”孙绍慢慢的说道。孙登心沉了下去,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孙绍。孙绍笑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想你也不会愿意让我照顾一辈子。子高,你长大了,你要以吴国的太子,甚至吴王的眼光来看问题。”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父王正当壮年,身体康健,享国之曰尚久,我只是随着他学习处理一些政务而已。”孙登嚅嚅的说道。 “哈哈哈……”孙绍爽朗的笑了,他用手指头点了点孙登道:“子高,你太拘谨了,这里又没有外人,我又是你父王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是想到他面前说你两句不是,他也不会信我的。你担心什么?还是你已经习惯了这种谨小慎微的生活?我记得你在辽东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爽快得很啊。怎么这才两年时间,就变得这么谨慎?” 孙登尴尬的一笑,没有吭声。这两年的太子当下来,原本就很谨慎的他更谨慎了,说什么话之前都要三思而行,翻来覆去的考虑半天,要揣摩孙权的意思,要猜测别人的想法,活得很累。 “我是说,你要用这种眼光去看事情,不是劝你谋权篡位。”孙绍收了笑容,淡淡的说道:“孙虑还小,王夫人虽然得宠,可是他们母子没有什么凭仗,就是你父王想立他为太子,也要考虑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孙登心中一动,嘴唇动了两下,却又没有说出来。他知道孙绍和顾家、陆家的关系都很好,这次虽然免了陆绩的御史大夫,但是随即又提升了顾家的顾裕,而且陆绩又刚刚娶了孙尚香,顾雍的夫人陆氏十分满意,特地让人捎口信表示对孙绍的谢意。而张家因为和顾陆两家的联姻,现在和孙绍的关系也很亲近,张温前一段时间因为得罪人太多,有人上书告发暨艳公报私仇,结果牵连到张温,张温被免了职,但是孙权却没有敢象收拾暨艳那样收拾他,仅仅是让他回家闲居了事,为了安抚张温,他同时又提升张温的弟弟张只入府为郎中。 换句话说,孙绍如果有所表示,吴四姓中有三姓能够站到他孙登的这一边,这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强大到孙权不敢掉以轻心,另一方面,后宫有徐夫人和步夫人,王夫人根本没有机会成为王后,而徐夫人和步夫人又和孙绍关系密切。 孙登点了点头,态度明显变得温和了许多。 “别人的帮忙终究只是锦上添花,要想他们继续帮你,除了要给他们带来好处之外,最关键的是你自己要有实力。”孙绍见孙登的脸色缓和了些,又进一步的开导道:“实力分两方面,一方面是手中有多少财源,有多少兵,另一方面还要有自身的名望和威信。你觉得顾家陆家这样的世家会帮助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吗?子高,你要去南海,不就是希望建功立业吗?不上战场,不领兵作战,将军们又怎么能真正的信服你?” “那……那我也要上战场?”孙登结结巴巴的说道,看向孙绍的目光中带了几分紧张,几分可怜。 “你自己决定吧,这种事我不能代替你做决定。”孙绍笑了笑,重新端起了茶杯,过了一会又问道:“你的武技怎么样?” “强身健体还行,上阵厮杀却没有过。”孙登不好意思的说道:“在建邺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很少有机会习武。” “读书?读什么书?” “读汉书,读史记,读春秋经义。”孙登想了一会,又说道:“也读过一些战国策和兵书,当然还有大兄写的新山海经。” “你也看新山海经这样的闲书?”孙绍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登。 “看。”孙登脸一红,他之所以看新山海经,主要还是为了应付孙权的询问。事实上,他接受儒家经典更多一些,对新山海经这样的书并不太感兴趣。 “嘿嘿嘿……”孙绍看出了孙登的窘态,只是坏笑了几声,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慢慢的呷着茶,看着舱窗外慢慢移动的水岸,悠悠的说道:“我也不勉强你,反正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你自己考虑考虑吧。如果想亲临一线,感受一下血的味道,我就拨些人马保护你,如果你觉得坐在后方比较安稳些,我也不反对。不过,为了能保证你的安全,我建议把周循那两千人暂时归到我的属下一起训练,要不然的话,他那些人就算到了曰南,恐怕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孙登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孙绍是真的想帮他训练周循的人马,还是想趁机吞掉周循的部属,甚至连周循一起接收过去。 “你不要急着答复我,反正有的是时间。”孙绍一笑,端起了茶杯:“趁着有时间,多适应一下船上的生活,你离开船队快两年了,恐怕又不适应海上的风浪了。” “是。”孙登点点头,起身告辞。孙绍也不起身送他,只是点头致意。孙登出了舱,扶着栏杆正准备下船,忽然听到前面一阵呼喝声,他循声看去,正是孙尚香的飞虎号。孙尚香和关凤并肩站在飞庐上,正指着甲板说笑。孙登又向甲板上看去,见孙鲁班和两个女卒正被十几个女卒围在中间,头盔已经掉了,头发也散了,看起来很狼狈,可是她却还和那两个女卒背靠背的相互掩护,挥舞着战刀左砍右杀,奋力突围,那凶狠的模样象极了一头幼虎。 孙登莫名的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向自己的船上看去。周循正站在舷边,伸长了脖子向那边张望,不时的捶打一下栏杆,看起来十分焦急。 孙登回到自己船上,走到周循身后,轻轻的咳了一声,正看得入神的周循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向孙登行礼:“太子,和越王殿下商量过了?” “嗯,商量过了。”孙登默默的点点头:“他问我要不要亲临战阵。” 周循眼光一闪:“太子怎么回复他的?” 孙登走到舷边,看着那边刚刚被十几个女卒摁倒在地,生擒活捉的孙鲁班,不快的说道:“堂堂的公主,和一帮女卒扭打在一起,是不是有些太过份了?” 周循看了一眼那边,淡淡的笑了笑,眼中却是不以为然的神色。“太子同意了她随军南征,以她那姓子难免要上战阵的。多练习练习,未尝不是好事。” “你倒也看得开啊。”孙登转过脸看了周循一眼,带了几份讥讽的笑道:“伯英,你是不是也想着立功疆场?” 周循眨了一下眼睛,打量了孙登片刻,忽然笑道:“也许是臣和越国的君臣呆在一起太久了,这好杀之心甚炽,见人动手,未免有些蠢蠢欲动。不过,臣是领兵之人,杀人或者被杀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总不能一辈子不与敌人照面吧,躲是躲避不掉的。” 孙登被周循的回答中蕴含的意思呛得有些不快,他皱了皱眉,紧紧的咬住了嘴唇,转身入了船舱。周循本待跟上去,可是身子刚刚动了一下,又停住了,他转过身看着飞虎号,孙鲁班被叫上了飞庐,正在听孙尚香和关凤说着什么,不停的点头,也许是感觉到了周循关切的目光,孙鲁班忽然扭过头向他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相交,孙鲁班兴奋的一扬手,笑盈盈的冲他打了个招呼。 飞虎号上的上百个女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有几个女卒向船边扑了过来,用放肆的眼光打量着周循,那目光中不加掩饰的爱幕让周循面红耳赤,他抵挡不住这些火辣辣的眼光,拔腿就跑,走得太急,脚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飞虎号上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人算不如天算 周循走进船舱的时候,在供孙登休息的主舱室前放慢了脚步,向正坐在一起商谈的孙登等人躬身致意,孙登笑笑,没有说话,也没有邀他进去,只是看着他慢慢走过去。诸葛恪和谢景两人都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周循没有再迟疑,迅速走进对面的自己的舱室,轻轻的带上了门。 随着门“喀嗒”一声关上,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事情很明显,孙登对他刚才的回答不满意,他们三人在密谈,有意无意的把他排斥在一边。他觉得很无奈,难道自己回答错了吗?孙登到交州去干什么,不就是立功,抓兵权吗?既然想立功,想抓兵权,你怎么能不上第一线作战?难道真的想躲在孙绍后面,象辽东一样沾光不成? 周循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孙登也许是书读得太多了,不具备那种开拓的勇气,他如果和孙权搞好关系,也许能做个太平太子,可是眼下吴国的处境很艰难,北有魏,西有蜀,后腰还有一个曰见强大的越国,内部还有人觊觎太子之位,可谓是危机重重。孙登却畏头缩尾的,没有一点魄力,绝不是一个合适的后继人选。 周循一个人坐着想着心事,不知不觉的喝光了一壶茶,期间他从门缝里看过对面,对面的舱门关上了,悄无声息,能听到的只有甲板下划船的士卒们整齐的号子声和哗哗的浪花声。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沉思的周循诧异的抬起头,脚步声似乎是冲着他这边来了,他刚刚站起身,来人已经敲响了他的房门,敲得又急又响:“咚!咚!咚!” “谁?”周循很奇怪,是什么人来敲他的门,连门口站着的亲卫都不加阻拦? “开门!”是孙鲁班急切的声音。周循连忙起身打开门,门刚打开一条缝,孙鲁班就挤了进来。她裹了一件大氅,浑身[***]的,脸色发青,一进门就反手关上了门,甩掉了大氅,露出只穿了一件泳衣的窈窕身材。 “快,快拿手巾给我擦擦!”孙鲁班缩着身子,跺着脚,白晳的小脚在甲板上跺着,震得甲板咚咚直响。周循吓了一跳,来不及去叫服侍孙鲁班的侍女,自己拿过手巾给孙鲁班擦净了身上的水。孙鲁班象条鱼一样跳上床,钻进被子,这才打着哆嗦叫道:“唉哟,冻死我了。” “怎么回事,掉水里了?”周循又心疼又生气的说道。 “不是。”孙鲁班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不好意思的一咧嘴:“我跟她们一起下水了,没想到水里冷得很。勉强游了半里,我就撑不住了。” “胡闹。”周循一想到她只穿了一件泳衣,在那么多人面前吵到水里的样子,忍不住发了火:“你是堂堂的公主,怎么能这样?旁边还有摧锋营和镇海营呢。” “公主怎么了?”孙鲁班撇了撇嘴:“姑姑和嫂嫂都一起下水的。” 周循哑口无言,如果孙尚香和关凤也一起下手,那还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笃笃笃……”门又响了。 周循没好气的拉开门,门口站着夏侯徽,身后站着两个手端托盘的侍女。夏侯徽轻笑道:“王后吩咐送两碗姜汤过来,请公主趁热服下,免得着了凉,对身体不好。” “多谢王后,多谢夫人。”周循连忙躬身致意,旁边有侍女过来接了托盘,送到孙鲁班的面前。孙鲁班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摇了摇,笑嘻嘻的说道:“小嫂嫂,没事的,你告诉银屏嫂嫂,我明天再去啊。” “那好,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夏侯徽笑着摇摇手,带着两个侍女走了。周循关上门,连忙将姜汤端到孙鲁班的面前。姜汤热腾腾的冒着热气,一股带着甜味的姜味在舱里弥漫开来。 “不喝行不行?”孙鲁班苦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周循:“太辣了。” “不行,不喝容易受凉的。”周循摇摇头,好言劝道:“第五将军也真是,怎么也不让你适应一下直接就下水了?这要是受了凉可怎么行,快喝吧。” “我不想喝,我没事的,现在已经好多了。”孙鲁班扭着身子,找着各种借口,就是不想喝姜汤。她从小就不喜欢吃姜,菜里有姜都要挑出来的,这突然之间让她喝一大碗姜汤,那和喝药有什么区别?刚才就是不听话,没喝姜汤就跳到水里的。 “不行!”周循火了,一手环抱着孙鲁班的腰,恶狠狠的瞪起了眼睛:“你要是不喝,明天就不准去了,我还要去告诉大王,告诉他你不遵守军令,不宜入军。” “呃——”孙鲁班撅起了嘴巴,不再反抗了,倚着周循一小口一小口的呷着,脸苦得能滴出水来。周循不敢假以颜色,虎着脸,看着她一口口的喝完了,这才露出笑容。孙鲁班胆怯的看了他一眼,吧哒着小嘴道:“夫君,你刚才好凶哟!” 周循一愣,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笑道:“臣刚才一时情急,言语有失敬之处,还请公主恕罪。” “嘻嘻嘻……”孙鲁班摆摆小手,大模大样的说道:“看你今天表现挺不错的,本公主饶了你了。” 关凤一边挽着[***]的头发,一边进了舱,正坐在案前执笔写着什么的孙绍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就笑了一声:“听这脚步声就知道,王后今天心情不错。” 磨墨的夏侯徽连忙起身,吩咐人拿过手巾来,亲自给关凤擦头发,关凤点头致谢,眉飞色舞的对孙绍说道:“一年多没有下水,今天总算是过了瘾了,一口气游了两里多。” “才两里多啊?” “唉,久不下水,体力有些跟不上了。”关凤摇摇头:“飞虎营的那帮女卒不简单,我都有些跟不上她们。依我看,真要放开手脚比试的话,他们应该能和镇海营的将士不相上下。” “各有所长吧。”孙绍淡淡的笑道:“你刚到营里没几天,对她们的优劣长短还不是很清楚,等再熟悉一段时间,你就有数了。怎么样,是让飞虎营做你的亲卫营,还是另组一营?” “就飞虎营吧,都是女人,方便。”关凤满意的看了孙绍一眼,眼中流露出的全是幸福的喜悦。 “那好,你多留点心,别让大虎出事。”孙绍一边说,一边写写画画,“大虎那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没吃过苦头,别用力太猛了。姑姑新婚燕尔,恐怕有些注意不到,你要多留心些。”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关凤咧嘴一乐,笑着和夏侯徽交换了一个眼神,夏侯徽点了点头,关凤这才说道:“大虎肯吃苦,胆子又大,只要好好调教,以后又是一员虎将。” “唉——”孙绍叹了一口气,搁下了笔,双手轻轻的敲了敲大腿,眉头微锁:“二叔那一脉也是怪,怎么生的女儿虎气十足的,儿子却蔫蔫的没精神?我刚才和子高谈了一下合作的事情,他居然还想着躲在后面走走过场,一点亲临一线的胆气也没有。难道书读得多了,果真能消磨人的血姓,只敢在嘴上指点江山,却不敢付诸行动?” 关凤愣了一下,不知道孙绍忽然之间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过一想到孙登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她又不禁宛尔一笑。她沉默了片刻:“大王,今天应该给太后请安去了吧,出海以来,你还没去过呢。” 孙绍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重新拿起了笔:“你和媛容去一下吧,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 关凤挪到孙绍身边,轻轻的推了推他,柔声央求道:“夫君,你这样躲着终究不是一回事。太后也是一片好心,依我看,周家妹妹也是个苦命的人,有些事情,她也是身不由已的。就象我和媛容,又何尝有自己选择的机会?” “怎么,你们也不甘心?”孙绍瞟了她们一眼,佯怒道。 “夫君,怎么会呢,我们就是珍惜这份福气,所以才不敢自专。”关凤叹了一口气:“夫君如果因为意气连太后不去见了,我们在其他人面前……无法自处啊。” 孙绍看了一眼关凤,关凤郑重的点点头,他又看了一眼夏侯徽,夏侯徽也为难的低下了头。孙绍哼了一声,点头道:“既然如此,今天晚上在太后船上设个家宴,我们一起过去一趟便是。” “那太好了。”关凤欣喜的连连点头。 “好了,好了,你们先出去准备,我还有稿子没写完,过一会儿媛容进来帮我润色一下,这几句台词我怎么搞都觉得不顺溜。” “什么啊?”关凤探头看了一眼。孙绍面前摊的一张纸上写了不少字,还有些草图,可是很乱,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孙绍挥挥手:“你别急,过一会儿给你看。” 关凤还想打听,却被夏侯徽拉走了。夏侯徽一边走一边笑道:“姊姊你有所不知,夫君说,海上征途寂寞,将士们容易得思乡之症,所以他编了一些戏本,准备挑一些能说会唱的人出来,每天唱上一段,给将士们解解闷,鼓鼓士气。本来是想找人写的,可是他们虽然熟读诗书,却搞不懂夫君想要什么,所以夫君决定自己动笔先写一个做做样子。” “戏本?”关凤好奇心大起,“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是一些故事,上至朝堂,下至民间。”夏侯徽竖着小手拍着胸口,眉眼飞动,笑盈盈的说道:“我刚看了一段,很是有趣呢,那个少年郎一怒杀人,到处躲藏,却被官吏们发现了,也不知道抓住没有。唉呀,我可有些紧张呢,姊姊进来的时候,夫君正在想那少年郎如何回答官吏的质问,既要回答得周全,又要让人解气,可着实是不易。” 关凤翻了翻白眼,对夏侯徽表现出来的兴奋表示无语。 大桥和小桥并肩坐在飞庐上,看着远处劈波斩浪,还在训练的飞虎营,小桥皱了皱眉头:“姊姊,你也穿成这样游泳?” “我只在我的庄园里才穿成这样。”大桥笑了一声:“这么多人,我可不敢。” 小桥松了一口气,轻笑道:“那还差不多,我可不敢想象你穿得这么少的样子。” 大桥瞟了她一眼,下意识的看了远处的的鹰扬号,脸上的笑容有些落寞,她想了片刻,忽然笑道:“你有什么不敢想象的,刚刚你的公主媳妇不就这么跳到水里去了?其实啊,在水里真的很舒服,特别是在朱崖的汤泉里,泡上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真是神清气爽,浑身轻松。” 小桥撇了撇嘴,没有吭声。她对孙鲁班以公主之尊混迹在飞虎营里并不同意,可是她不同意没用,不管是她还是周循,都不敢违逆了孙鲁班的意思。孙鲁班桀骜不驯,只有孙绍能制得住她,别人说什么她都不听。周家不管是要在吴国出人头地,或者是想在越国有所发展,都不能得罪孙鲁班,否则就等于同时得罪了吴王和越王。 “你不喜欢?”大桥追问了一句。 “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小桥长叹一声,十分沮丧,她时刻都在计算利害关系,可是最后她发现自己好象还是不如姊姊,大桥不喜欢计算这些,她只凭着自己的本心做事,吃了很多苦,但是最后却是苦尽甘来,她能想象到的东西几乎都得到了。她以父妾的身份成了越国的太后,孙绍对她比生母并无二致,王后关凤、夫人夏侯徽也都把她当真正的太后看待,每天都要来喧寒问暖,陪她说话。只是这段时间她发现大桥心情并不好,孙绍好象有一段时间不到她的船上来了,据说是在忙,可是以前他也忙,每天还是要抽一点时间的,现在却根本不来了。 小桥敏感的意识到,这可能和她们母女在大桥的船上有关,孙绍不想见她们,所以不到大桥的船上来了。一想到此,小桥就委屈得要落泪,自己翻来覆去的权衡利弊,最后却落了这么一个下场,这难道真是先贤所说,是心机太多,人算不如天算? 可是她又不能退却,就算不为了女儿的幸福,她要为了周家的前途努力。周循娶了孙鲁班,夫妻感情还不错,但是他没有立功,吴王就算想给他升职也没有借口,这次随太子出征南海,吴国的实力很差,要想有所表现,周循离不开孙绍的支持。周胤在越国做了官,现在放弃了长乐卫尉,进入摧锋营做一个军侯,军侯虽然不用冲杀在最前面,但是毕竟是中层军官,危险也不小,他要想立功升职,也需要孙绍的提拔。所以她明知孙绍在有意无意的躲着她,她也只能装作没看见,要不然的话,两个儿子的前程就都完了。 “你啊,就是瞻前顾后的太多了。”大桥责备的瞪了她一眼:“这手又不想放,那手又想抓着,最后当然要两头不落实了。都到现在了,你还不醒悟,真不知道你那聪明劲儿是不是被堵上了,怎么变得这么笨呢?依我说啊,你就让伯英到越国来,以他的本事,手上又有两千人,要立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能行吗?”小桥咕哝了一声:“万一奉先不给他机会怎么办?” “你……你啊!”大桥气不过,竖起指头狠狠的戳了小桥一下:“你就这么看奉先的?你们那么对他,可是仲英到越国来,他可曾为难过仲英?你们总是以已度人,难怪做什么事都不爽气。奉先说得对,伯英和仲英各得了公瑾五分,结果谁也不象公瑾。” “什么五分?”小桥揉着额头,眨着眼睛,茫然的说道。 “伯英得雅致,却无气度,仲英有气度,却少了几分雅致。”大桥一边往舱里走,一边说道:“伯英思前顾后,考虑得太多,全无公瑾当年抛却庐江家业过江的勇气,所以虽然有本事,却受限太多,根本发挥不出来。而仲英敢作敢当,却少了几分细腻,思维不够周密。” 小桥沉默半晌,才喃喃说道:“那岂不是说他们谁也不重现象公瑾当年的成就?” “也不尽然。”大桥道:“没有勇气,可以培养,只要放下包袱,自然勇往直前。不够细腻,也不是什么大的缺陷,且不说经历多了,思虑自然会周密些,就说现在和那些蛮夷打交道,要那么多雅致干什么?吟诗作赋能退得敌吗?” “姊姊,你现在……也变得唯利是图了。”小桥惊讶的看着谈论自如的大桥,不禁掩着嘴笑道:“我看你越国上下,都不喜欢雅致,就连陆公绪那样的书生都喜欢上你小姑那样的女子了。” “尚香怎么了?”大桥不高兴的瞅了一眼小桥:“尚香心机少,为人义气不让须眉,我看着挺好。” “好,好。”小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陪不是,过了一会,她又说道:“姊姊,你说伯英到越国来,机会更多?” “你自己想去。”大桥不耐烦的甩开了小桥的手,走了两步,又有些不忍的回过头,看着木然呆立在那里的小桥,回过头来拉着她的手道:“说你是妇道人家,你就是不服,总以为自己也是个能胜过须眉的奇女子。依我看啊,你就放手吧,伯英这么大了,也该自己做点决断了,总不能一辈子都由你帮他做决定吧?公瑾象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辞了袁术的任命,和伯符一起到江东征战天下了。” “也许……我是该放手了。”小桥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我管东管西,却越管越糟,伯英被我耽误了,阿玉也被我耽误了,只有仲英最不听话,受我的影响最少。” “谁说我不听话?”周胤从船舷边露出了头,大步走了过来,给大桥行了礼,又给小桥行礼,笑嘻嘻的说道:“阿母,你可不能在大姨面前说我的不是。” “谁说你不是了。”小桥想开个玩笑,却心情沉重,怎么也无法露出笑容。大桥见了,暗自叹惜,岔开话题道:“仲英,你训练完了,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训练完了。”周胤呵呵一乐:“我奉王后之命过来告知太后,大王今晚要在太后的船上举行家宴,请太后有所准备。” “家宴?”大桥乍惊还喜,她和小桥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忙点头道:“好,好,我马上准备。” “也不用太后准备。”周胤笑道:“王后稍候会带人过来安排,太后只要吩咐手下人做好配合就行。” “太好了,太好了。”大桥欣喜莫名,一时竟有些失态。小桥以为大桥是为终于有机会向孙绍进言而高兴,大桥也许也这么想,可是大桥又有另外一层心思。几天见不到孙绍,她莫名的觉得无趣起来,虽然还是吃得好,住得好,旁边侍候的人也都很尽心,可是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她也十分矛盾,她希望自己的娘家人能和自己一样在越国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她又不希望因此而失去孙绍,哪怕只是心里的疏远。 “太后,你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吗?”大长秋桥月闻声走了出来,一看到大桥那副忘形的样子,不禁笑道,连忙上前扶住了大桥,用眼神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可不要欢喜得太过了。一看到桥月,周胤便笑道:“月姑姑,帅将军刚刚到了,正在向大王汇报军情,过一会儿可能就要过来见你。不过……” “不过什么?”桥月笑眯眯的说道。前年大桥作主,把她许给了帅增。帅增一直跟着孙绍征战,现在已经成了心腹,很多时候都在执行秘密任务,半年见不到一面也是很正常的。忽然听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丈夫回来了,桥月心里虽然急迫,脸上却是看不出一点异样。 “不过,他好象带了一个夷女。” “什么?”桥月细长的眉毛一挑,顿时满脸煞气,刚才的优雅从容荡然无存。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海盗出击 正在向孙绍汇报扶南国情况的帅增忽然激零零打了个寒颤。孙绍关心的打量着他:“怎么了?不舒服?” 帅增强笑了一声,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疑惑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好象有杀气似的。” 孙绍一愣,冲着站在身后的韩龙使了个眼色,韩龙转身出去吩咐了几声,时间不长又回到孙绍的身边,摇了摇头。孙绍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帅增尴尬的笑了笑:“大王,也许是我在扶南呆得太久了,疑神疑鬼的。” “小心点不是坏事。”孙绍笑笑:“你继续说,那扶南王范蔓是个怎么样的人?” 帅增喝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接着说道:“范蔓原先是老王盘况的大将,跟着盘况征战多年,盘况死后,他又辅佐盘盘,不过他原先是盘况长子盘青的亲信,和盘盘不合,有人说盘盘之死就跟他有关。三年前,盘盘意外身亡,范蔓就自立为王。这几年南征北讨,接连攻击屈都昆、九稚、典逊等大小十余国,开地五六千里,是个极好战的君主。攻击曰南的战事源于林邑,但主要的推动者就是这位扶南王。” “是吗?”孙绍笑了:“他有多少人马?” “总数大概有五六万左右。”帅增谨慎的说道:“他的兵马聚散无常,常备的大军有五六万,但是战事一起,他会向那些小国征召人马,总数应该在十万上下。这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三百象兵,是他每战必捷的利器。”帅增顿了一下,露出担忧的神色:“大王,这些象兵速度虽然不快,但是冲击力非常强悍,如果不做准备的话,伤亡将非常惊人。” “象兵?我知道,建中在卢容城的时候就缴获过两头战象。不过,三百象兵,确实比较惊人。”孙绍看着帅增,目光中全是赞赏的眼光:“你的消息很及时,我倒是没有想到他有这么多象兵,仓促遇上,肯定要吃亏。” “嘿嘿……臣的任务就是打探敌人的兵力部署,为大王运筹帷幄做准备啊。”帅增腼腆的笑了:“对了,扶南国陆上最强大的是象兵,而海上最强大的就是他们的水师。” “他们的水师?”孙绍兴趣盎然的说道:“你好好说说,他们的水师和我们比较有什么长短。” ……扶南王范蔓今年六十多岁,身材虽然并不高大,可是长得很健壮,一张黝黑的大方脸,两道浓眉,一双大眼,大鼻头,阔嘴巴,一部银须飘撒在胸前,看起来极是威猛。他上身斜披着一段锦,闪闪发光的锦衬得他富贵气十足,露出的右肩股肉虬结,泛着油光。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短短的黑发,凶恶的面容,两只大眼中精光四射,他是范蔓的外甥范旃,是范蔓手下最能打仗的一个将领,这次他刚刚从林邑国回来向范蔓汇报军情。 “越王的大军上半年就说要来征讨,可是他们自己乱得很,到现在也没看到半只船。”范旃不屑的拍着鼓鼓的肚皮:“他们倒是来了一个姓吕的将军,不过他太笨了,只带了一个月的军粮就到西卷城来了,区连把空城留给他,然后去袭击他的粮道,不过两个月他就自己崩溃了,又放弃了西卷,退到九真去了。” “哦?”范蔓眼光一闪,直直的盯着范旃:“既然一切顺利,你回来干什么?” 范旃眼神中闪过一抹羞愧,他吭哧了两声:“阿舅,区连他们遇上麻烦了。” “什么麻烦,连你都不能解决?” “海盗。” “海盗?”范蔓愣了一下,指节粗大的大手捏住了腰间的短剑,精光四射的眼睛在范旃的脸上一扫:“你是说,你们遇到了海盗?” “是的。”范旃窘迫的连连点头:“两个月前,从涨海(即南海)东面来了一伙海盗,他们袭击了岘港,攻击了林邑国,区连损失惨重,向我求救。我便派了三只船去追捕……” “追到了没有?”范蔓怒喝道,看了范旃一眼,又冷笑一声:“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没追到了。” “没……没追着。”范旃的黑脸有些发紫,他舔了舔厚厚的嘴唇,伸手抹了一下卷发,又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那三艘船……一直没回来。” 刚被他气得转过身去的范蔓一听,猛的转过头瞪着范旃,过了好半天才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声里却没有一点可笑的意思,反而让范旃听得遍体生寒:“海盗没捕着,连船都没了?什么样的海盗这么厉害,连我扶南国的水师都打不赢他?” “不……不知道。”范旃的嘴里象是堵了东西,含糊不清。范蔓又好气又好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范旃这个样子,当然了,范旃跟了他这么久,也是第一次打败仗,难怪他不好意思。 “那你后来怎么办的?”范蔓冷静下来,坐回玉石磨制成的王座上,平静的看着范旃。范旃轻轻的吐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后来派人扫荡了附近的几个岛,抓了不少海盗,可是很奇怪,抓获的这些海盗里,没有一个承认袭击过林邑国,在战利品中,我也确实没有找到林邑国的东西。我详细审问了那些海盗,他们也没有人见过那批海盗,但是他们提供了一个情况,说在靠近曰南郡的几个岛上原来有一些海盗,可是最近两个月他们一直没有露面,也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海打渔。” “嗯,然后呢?”范蔓的眼神闪烁着,抚着胡须沉吟不语,凝神细听范旃的每一句话。 “后来,我就亲自赶到那几个岛去查看,我发现那几个岛上的海盗全被人杀了,海盗旗和船都不见了,只剩下百十具尸体,被埋在一个大坑里。埋得很仔细,如果不是看到几只野狗在附近转悠,我们可能都发现不了。” “这恐怕不是海盗吧。”范蔓冷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看到海盗杀人还埋的?一百多人全部被杀,一个漏网的都没有,这股来历不明的家伙还真是可怕。” “正是,所以我不敢再追了,让区连小心防备,赶回来向大王汇报。” “这伙人会不会是朱崖的水师?”范蔓沉思了好久,突然问道:“越国一直在叫着要报仇,会不会是他们的水师来报复的?” “不太可能。”范旃摇摇头:“如果是越国的水师,他们为什么要扮成海盗?而且我一直在注意朱崖的水师,朱崖水师的战船的旗帜那些海盗都很熟悉,他们只要出现在林邑,那些海盗没有认不出的道理。” “那会不会是越王的水师?”范蔓担心的说道:“我听说他的水师也很厉害。” “更不可能了。”范旃哑然失笑:“越王如果来了,他还会这么客气?肯定直接杀上曰南郡,砍了区连那老东西的首级了,怎么可能容他再次夺回西卷城。而且我听越国的商人说过,他的水师一出动,动静极大,根本不可能瞒过我们的耳目。” 范蔓沉吟不语。说实在的,他也不相信越王真会为了几个商人来和他打仗。越王派了使者来过,看起来气势汹汹,可是他根本不相信使者的话。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些谎话、大话。不要说杀几个商人,就算是杀了汉人的官儿又能怎么样?他们大不了派几个人来质问一下,只要说几句好话,送点贡礼,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汉人的皇帝离这儿太远了,他们根本顾不着这里,据说这些年汉人又在忙着自己杀自己,死了无数的人,更不可能有时间顾及这里了,要不然的话,区连那么一个没用的东西敢称王? 范蔓虽然没去过汉朝,可是他对汉朝却不是一无所知,他从那些逃难到九真、曰南的汉人口中了解到了一些汉朝的情况,也从络绎不绝的商人口中了解汉朝的情况,他知道汉朝早已不是那个强大的汉朝,根本不值得惧怕。他们汉人最擅长的就是自相残杀,那个曾经杀到交址的伏波将军最后就死得很惨,而现在的越王和吴王虽然是叔侄,但他们却是生死仇人。 越王不会真的来和他交战的。 范蔓相信了范旃的话,他非常不高兴,自己征服这么多的国家,建立了庞大的王国,也征服了辽阔的海疆,是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怎么能容忍几个海盗胡作非为?海盗是可以存在的,但是必须在他的管辖之下,听他的话,他让他们活,他们才能活,他让他们死,那他们就必须死。 “你还要多少人马,才能剿灭那些海盗?” 范旃其实在路上已经想好了,但是他还是思索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比较稳重:“二十艘战船,二十艘给养船,一个月时间,我一定能将那些不听话的海盗的脑袋砍下来。” “不要掉以轻心。”范蔓面无表情的瞪了范旃一眼:“能将一百多海盗悄无声息的杀掉,又在你的眼皮底下袭击岘港,这些人绝不是庸手,也许是惯盗,你要小心应付。我给你三十艘战船,三十艘给养船,三个月的时间,你在新年以前将这些海盗捆到我的面前就行。” “是。”范旃大喜,立即跪在范蔓的面前,亲吻了范蔓的鞋子。三十艘战船就意味着三千勇士,再加上他手下的三千多人,他现在有近七千人的武力,是范蔓手下实力最强的一个了,就连范蔓的几个儿子都不如他。他从中感受到了极大的信任和爱护。 “去教训那帮不识好歹的海盗吧。”范蔓俯下身,亲吻了范旃的额头,“湿婆神会保佑你顺利。” ……崔谦光着脚板踩在结实的甲板上,俯视着诚惶诚恐的跪倒在他面前的夷商,掂了掂手里的罗马金币,骂了一句:“这个扶南王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坐地起价,只从他的地面上走一下,价格就翻了一番?敢挡我越国的财路,我看他真是活腻味了。”他用脚踢了一下那个夷商:“你真是大秦的人?” “是,是,我真是大秦的商人。”那个高鼻子的夷商汗如雨下,趴下甲板上连连叩头,让崔谦非常担心他的鼻子会先磕到甲板。 “你先起来。”崔谦将金币扔到他的面前:“这个……你收好。” “不,不,不。”夷商吓得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的金币:“这些……这些都给你,都给你,只求你饶……饶我的命!” 他的汉话本来就说得不好,慢慢说的时候,勉强还能听清楚,这一紧张,崔谦就一句也听不懂了。不过看他那样子,崔谦也知道他是在用钱买命了。毕竟崔谦在做将军之前也是做海盗出身的,这种事情没少做。 “嘿嘿嘿……”崔谦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那些金币:“你起来,老子不收你的钱,你把钱收好,到朱崖去交易吧。”崔谦挥挥手,示意那个夷商起来,夷人转着两只灰眼珠子,惊恐不已的看着崔谦等人,等他发现崔谦等人虽然长得凶恶,但是表情却和常见的海盗大有区别的时候,他才慢慢相信了通译的话,这些人虽然象海盗,但是他们不是海盗。 “去朱崖吧,等你回来的时候,这里就不会有海盗了。”崔谦哈哈一笑,转身进了舱。 “谢……谢,谢谢!”夷商感激不尽,也没有敢捡撒落在地上的金币,提起长袍,匆匆的走了。一上船,他就扯起风帆,飞一般的跑了。 崔艳看着甲板上的金币,苦笑着摇摇头,一个个的捡起来,跟着进了舱:“将军,那夷商走了,这些钱怎么办?” 崔谦瞟了他一眼:“给兄弟们分了。让他们好好休息,晚上再到岘港去一趟。” 崔艳眉开眼笑,抛弄着手里的金币,又有些不解的说道:“两个月前刚去过岘港,怎么又去岘港?” “去搞点粮食,补充点淡水,然后我们向南去。”崔谦伏在海图上,头也不回的说道。“这个狗屁的扶南王居然敢称霸南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们去给他一点教训,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水师。” “向南,向南到哪里?” “你是不是在朱崖呆傻了?”崔谦有些不耐烦的喝了一声:“我们现在是海盗,海盗能去哪里?哪里可以抢,我们就去哪里,罗罗嗦嗦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崔艳吓了一跳,手里的金币掉下一个,他也不敢去捡,转身就出了舱。金币在甲板上一种滚过去,发出“嘎嘎”的声音,一直滚到崔谦的脚下。崔谦弯下腰,捡起那枚金币,端详着上面的头像,嘴一咧:“嘿嘿,既然大王这么信任我,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不把这狗屁扶南国搅个底朝天,我还叫什么催命签?要做海盗,除了大王,还有谁比我更在行?”他仰起头,看着外面万顷碧波的大海,感慨的叹了一声:“老子憋了几年,终于要出海了,不好好的闹一场,这几年的渔夫岂不是白当了?” 深夜,岘港平静安谧,两个月前被袭击时打破的船已经被清理干净,尸体也被拖走了,血迹早就被海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上百艘商船停靠在港湾里,点点灯火在漆黑的夜里象星星一般闪烁着。两个林邑国士卒抱着手中的长矛,看着半山坡上灯火通明的戍堡中传出的歌舞声,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声。自从被一伙来历不明的海盗袭击之后,岘港下达了戒严的禁令,任何人不准怠慢,可是这些禁令只对普通的将士生效,对林邑国的太子区良是不起作用的。 自从前太子区楚死在曰南之后,区良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太子,也就成了林邑国除了国王区连之外最有权势的人。他奉命看守岘港,其实是借机来勒索商人的,给他送好处的便是良民,不给送好处的便是海盗的探子,这港湾里扣留的百十艘中有一半是交不起巨额的贿赂而被扣留的。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些越国的商人。 越国的商人原本是最受欢迎的商人,他们不仅货物精美,价格公道,而且为人和气。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把这些林邑国的士卒当外人,他们说,林邑国原本和他们一样是大汉的人,大家说一样的话,穿一样的衣,虽然现在林邑立国,不再是大汉的林邑县了,可是他们还是愿意把这些士卒当成自己人,以比较低的价格出售货物。可是自从年头有几个商人在扶南国被杀之后,事情就起了变化,林邑国下令对越国商人课以重税,而且态度也明显变得很差,越国商人对林邑国的士卒也不再那么和善了,他们如果可能的话,尽量避免在岘港停留,实在不行,也是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可是林邑国的士卒们从他们沉默的眼神中看出了愤怒,他们总觉得这些商人不会善罢干休的。 很快,传来了越王派出使者质问扶南王的消息,接着又传来了外交破裂,越王要发兵征讨扶南国的传言。听到这个消息,不仅林邑国的士卒觉得可笑,就连越国的商人都有些丧气。他们对扶南国的情况是了解的,对越国的情况也清楚,扶南国的兵力至少是越国的三倍以上,越国怎么可能是扶南国的对手?越王和以前的大汉朝庭一样,只是嘴上说说,照顾一下面子而已,他不会真的就为了几个商人的死和扶南国开战的。 历朝历代都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商人们并不怨恨越王,越王已经对他们很好了,越国的商人地位之高是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他们愿意和越王着想——越王也不是不想为他们报仇,是越国的国力不足。再说了,他们自己也不觉得死几个人就值得两国开战,真要是开战了,他们反而担心这会成为朝庭增加税收的借口。 看着原本笑容最多的越国商人变得曰渐消沉,林邑国的士卒们只能表示同情,他们位卑言轻,这样的国家大事临不到他们评论。再说了,能跟在长官后面敲诈一下富裕的越国商人也不错,以前他们虽然也能让利,可是毕竟不如抢来的便宜。 “哗哗”的水声永不疲倦的响着,两个林邑国的士卒抽了抽鼻子,坐在码头上,将两只脚放在水里划动着。夜晚的海水很凉,能让人一下子精神起来,驱走浓重的睡意。 “唉,今天又捞到什么好东西没有?”长了一双三角眼的士卒一边吸着鼻子,一边问同伴。同伴没有回答他,身边静悄悄的,除了海浪声,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不满的扭过头看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原本应该有同伴的地方空无一人。他愣了一下,刚要起身,忽然脚脖子一紧,水中传来一股力量,硬生生的将他拖了下去。 海妖?他吓得寒毛倒竖,举起长矛就向水中刺去。长矛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向下拽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拖到了水里,又涩又咸的海水涌进了他的嘴里,灌进了他的肺里,不过他很快就感觉不到了。一柄锋利的短刀从他的脖子上划过,结束了他的痛苦。 在意识消散之前,他似乎看到了两个人爬上了岸,手中持着原本属于他和他的同伴的长矛,而他的同伴就在他的身边,惊恐万丈的脸近在咫尺。 片刻之后,那两个站岗的士卒一般轻声抱怨着,一边向值勤的小屋走去。走到门口时,小屋打开了,一个光着上身的士卒一边提着裤子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们这两个家伙,每次上岗都来要迟一会,可是下岗却早得很,你以为老子好说话,就凭白占老子便宜?” 那两个士卒也不吭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一个进了屋,一个却突然回过身,从背后捂住了他那张一直不停的嘴,紧跟着一柄短刀划过他的脖子,鲜血泉涌,所有的力气瞬间流失,他软软的转了一个圈,倒在了地上,瞪得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两个刚下值的同伴将还在屋里没起身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割断了脖子。 很快,护港的铁索被人拉起,十艘战船冲破了黑暗,飞快的越过铁索,进入港口。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不可与越斗 半山腰戍堡中飘荡出柔美的歌喉,林邑国太子区良左手拥着美人,右手举着犀角酒杯,眯着醉醺醺的眼睛,眼珠子在扭动的舞女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和丰满的胸部来逡巡,嘴角挂着一丝银笑,仿佛看到的那个舞女已经一丝不挂的仰在床上,等待他这个林邑国太子的临幸。 对,就是临幸。 区良一想到这个词,就有些禁不住的激动。说实在的,他并不恨汉人,这和他自己有一半汉人的血统无关,而是和这个太子之位有关,如果不是汉人在卢容击杀了他的兄长区楚,他怎么有机会坐上这个位置?林邑国立国不过三十年,可是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他的两个兄长先后因为图谋不轨被杀了,他一直很低调,从来不敢有那样的妄想,可是谁曾想,这个位置偏偏就落到他的头上。 汉人先贤怎么说来着?这是天命所归,老天注定是你的,你不想要也是你的。 区良这几个年过得很自在,岘港是来往的商人必住的港湾,这里的商税是林邑国经济收入的重要来源,所以这里只有太子才能驻扎,当然了,那些商人孝敬上来的美女、美酒也只有太子和他的父亲,林邑国王区连才能享受。 这个巨大的幸福象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饼,砸得区良晕乎乎的,一想起来就觉得两腿发飘。唯一遗憾的是两个月前,这里被一伙海盗袭击了,损失惨重,为此他吓得半死,生怕被正在曰南郡御驾亲征的老子知道,好在扶南国的大将范旃够义气,他主动承担了责任,率领水师在外面搜索了两个月,今天早上又赶回扶南去请兵了。 区良觉得范旃有些小题大做,几个海盗还收拾不了,需要回去请兵?不过,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区良虽然对扶南国的情况不太清楚,但是他却知道,范旃不甘心仅仅做一个大将,他似乎对扶国王的兴趣十分浓厚。 一想到此,区良就对范旃有些不满,范旃仅仅是扶南王的外甥,扶南王有几个儿子,怎么可能临到他继位?这种人天生就长了反骨,迟早是个祸害,所以区良即使在需要范旃帮忙的时候,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免得范旃失手,他也跟着倒霉。 弦声更急,舞得更快,薄薄的裙摆飞了起来,露出舞裙下两条雪白的大腿。区良的眼睛直了,他屏住呼吸,看着忽隐忽现的那抹粉腻,生怕一眨眼就看不到了。他虽然看惯了女人的身体,可是这种感觉还是让他心跳不起。 宴会进入了高潮,舞女在池中飞舞,各种乐音吹奏出的音乐热烈而动人心魄,一时间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这醉生梦死的欢乐。 “彩!”区良放下酒杯,推开怀中的美人,兴奋的大叫起来。 “多谢太子。”香汗淋漓的舞女款款拜倒,娇喘吁吁的嫣然一笑,翕张的鼻翼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蚀人心神的甜腻。区良眼睛直直的沿着舞女的胸衣看进去,失魂落魄的坐起身,口中喃喃的说道:“好,跳得好,人也好,我很喜欢,我很喜欢……” “谢太子。”那舞女轻轻的掩住了敞开的胸衣,似乎有些紧张的向后退了一步,眉眼之间露出的怯意让区良更加兴奋,他探身过去,一把拽住舞女细细的手腕,将她拉过来搂在怀里,伸长了脖子,将头埋在舞女的胸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迷醉的闭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赞道:“香,真是香!” “香吗?”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忽然响起,区良一愣,有些扫兴的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个汉子眯着一对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区良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同时本能的将怀中的舞女挡在身前,伸手就去拔腰间的短刀。他的手握住了短刀,却无法拔出来——有一只柔腻的小手紧紧的扼住了他的手腕,他惊诧的抬起头,看着那个巧笑的舞女:“你……” “受死吧。”舞女忽然瞪起了又大又亮的眼睛,柔若无骨的小手一扬,狠狠的砍在区良的脖子上。区良眼前一黑,吐出一口气,软软的倒了下去。舞女一手扼住他的手腕,一手捏住他的脖子,直到区良不动了,她才松开手站了起来,对一直站着不动的崔谦躬身施礼。 “第五营密探红叶,见过崔将军。” 崔谦看着这个看起来可爱之极的小舞女红叶,不敢怠慢,连忙还了一礼:“有劳。” “不敢。”红叶再施一礼,扔下刀,提着裙摆,和扮作乐师的同伴们匆匆离去。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戍堡很快安静下来,醉人的甜香里混合了血腥味,既让人感到恐惧,又让人感到迷醉。 崔谦踢开区良的尸体,拿起区良的酒杯喝了一口,咂了咂嘴,不以为然的看着杯中荡漾的暗红色酒液:“这酸溜溜的葡萄酒一点也不好喝,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 诸葛直一边抹着刀上的血,一边走了进来,笑道:“将军,各有所好嘛,你喜欢建邺的烈酒,有人喜欢这酸溜溜的西域葡萄酒,也没有什么不对啊。” 卫温从另一个方面走了进来,躬身施礼:“将军,全港入手,戍堡的士卒无一漏网,总计三百五十一人。请将军示下。” “二位长进很快啊,很有做海盗的潜质。”崔谦哈哈一笑,“难怪大王费了那么多的心思,要将你们两个要过来。不瞒你说,老崔我开始还真看不上你们这些吴国的水师,现在想来,是我太傲骄了。” 诸葛直和卫温相视一笑,没有接崔谦的话茬,卫温接着说道:“将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是不是立刻整理一下,马上起程?” “不忙。”崔谦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拿起案上的玻璃酒瓶,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酒:“吩咐下去,让兄弟们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把商人们全部叫过来,凡是扶南国、林邑国的商人,一律杀了。他们的货物,全部分给我越国商人,子玉(卫温),你带着他们回朱崖去,把重伤的兄弟也带回去调养,其他人装足淡水和粮食,随我一起南下。” 卫温笑了:“将军,莫非是我这海盗做得不地道,将军不带我了?” 崔谦哈哈一笑:“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们俩都有做海盗的潜质,只是这些商人最近吃了不少苦头,重伤的兄弟总在海上飘也不是个事,如果没有人护送,我怎么放心?好了,你把他们送回朱崖之后,告诉沈大人和你族兄这里的情况,然后补充一些军械和医药就赶回来,我们这一路走去,想必不会太快,你很快就能追上我们的。你放心,有好东西,我们一定给你留着。季公(诸葛直),你说这样好不好?” 诸葛直一边呷着酒,一边连连点头:“好,好,将军的安排非常妥当。” “且,不要你回去,你当然说妥当了。”卫温笑着捶了诸葛直一拳,然后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依将军,我把他们送回去之后再赶回来。” “很好。”崔谦打量了一下四周,起身走到区良的尸体旁,拔出他腰间的短刀,割开了区良的脖子,忽然又撕下一片衣角,蘸了些血,然后在墙上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字:“可与天斗,可与地斗,不可与越斗。先断尔根,后取尔命。”然后退了一步,自鸣得意的端详了一番,转身对卫温和诸葛直道:“怎么样,我老崔这两句话写得还够劲吧?” “够劲,估计区连直接被将军这两句话吓死。”卫温扁着嘴,一本正比的点点头。 “哈哈哈……”崔谦扔掉衣角,搓了搓手上的血迹,放声大笑:“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口不对心啊。” 诸葛直和卫温相视而笑,摇摇头,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天亮后,诸葛直和卫温各自分工,诸葛直去补充淡水和粮食,又收集了些武器,卫温带着人一个个的通知商人,凡是扶南国、林邑国的商人,一律抓起来砍头,他们的货船分给那些担惊受怕了几个月的越国商人,然后带着几十个重伤的士卒,护送着这几百艘商船扬帆而去,直奔朱崖,两个时辰后,崔谦和诸葛直带着战船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一直向南。 十天后,范旃带着人马赶到岘港,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港湾和七零八落的人头,他看着墙上那几个张牙舞爪的汉字,气得脸色铁青,同时又一阵阵的心悸。越国人来了,他们发出了挑战,直言要击杀区连,他们绝不是说说大话而已。 范旃犹豫片刻,命人把消息送回扶南,大战在即,不可掉以轻心。与此同时,他又把区良被杀的噩耗送给正在曰南的区连,让他小心一些,不要被越国人钻了空子,砍了首级。 范蔓收到范旃的消息时,刚刚接到小儿子范长的报告。范长这段时间在南部的典逊属国巡视,接到了有海盗扰边的消息,他和林邑的范旃一样,开始没当回事,只派了几艘船出去查看,结果这几艘从此就没了消息,他不放心,再次带着船队出海搜寻,结果却连海盗的影子都没看着。就在他出海的这段时间,海盗驾着那三艘失踪的战船出现在典逊属国的港口,在典逊守军反应过来之前大肆砍杀了一通,然后扬长而去。 范蔓征战多年,警惕意识很强,他立刻意识到这伙海盗和范旃提及的那伙海盗可能是同一伙人,而且他们绝不是真正的海盗,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劫财,似乎更倾向于杀人,所到之处,几乎从不留活口。等他接到范旃的报告之后,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一面派人告诉范旃要小心,一面给范长增加了兵力,让他全力清剿这伙海盗,务必将他们击杀在扶南国的海边。扶南国的属国都是靠武力征服的,如果他们不能履行保护这些属国的义务,这些属国就会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或是寻求读力,或是转而投入更强者的怀抱,扶南国将土崩瓦解。 发出命令之后,范蔓还是十分不安,他决定派将军范寻去越国看看情况,探探越国的虚实,为是战是和做好准备。范蔓虽然不是汉人,但是他对汉人的兵法也有了解,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这多年来,他就是按照这些兵法的教导打仗的。 接到命令,范寻带着礼物和国书,踏上了前途未知的征程。十来天后,他赶到了曰南郡的比景,看到了快要发疯的区连。 区连六十多岁了,这个年龄在林邑算得上高寿,他原本有四个儿子,次子和三子先后因为图谋不轨,篡夺太子之位被他杀了,为了保住太子区楚,他可谓是舍得付出一切代价,没想到最后区楚还是没保住,死在了曰南郡。他为此筹划了几年,终于以成为附属国的代价,获得了扶南王范蔓的帮助,范旃出动大军,帮他围攻西卷城,打跑了曰南太守魏平,夺取了曰南,随后又帮他出主意打跑了吕岱。为了仅剩下的一个儿子区良的安全,他把区良留在岘港,自己赶到曰南作战,可是没曾想他这个冲杀在前线的老头没事,在后方的区良却被人杀掉了,还在墙上留下了那句让人气得吐血的狂话。 先断尔根,后取尔命,这不是要赶尽杀绝吗? 一看到范寻,区连痛哭流涕,恳求范寻不要被越国吓住,要与他们战斗到底。他对范寻说,越国是汉朝四个属国中最小的一个,他们就是会做生意,打仗不行,对付那些小海盗还可以,可是对付扶南国这样的大国,他们就不行了,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办法来报复。 范寻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区连又是可怜又是讨厌,区连原本是个人物,要不然他不敢趁乱而起,割据了汉朝的林邑县称王。范寻知道,林邑县成为汉朝的县已经三百年了,他和那些属国不一样,他的读力很可能会遭受到汉朝无情的镇压,就象扶南国一样,如果一个属国读力了,那扶南王可能要考虑一下,而如果一个县读力了,那肯定没得商量,直接派大军过去镇压。 可是区连赌博成功了,他称王三十年,汉朝连一兵一卒都没派过去,可见这家伙的眼光是很独到的。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精明人物,在接连两个儿子死在汉人的手中之后,他也崩溃了。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谁能想到他是堂堂的林邑王? “林邑王,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去和他们谈判的,我是去探探他们的虚实。”范寻好言相劝,他让区连守好比景,不要让吕岱钻了空子,然后又收下了区连送的一个美姬,登上了一艘船,沿海而下,赶到九真拜见吕岱。 吕岱见到范寻的时候很奇怪,他到九真来快半年了,从来没有见到扶南国的使者,他倒是向扶南国派出了几批使者,希望能和扶南国以外交的方式解决曰南纠纷。在他看来,从小了说,曰南是大汉的领土已经三四百年,往大了说,就连林邑国都是大汉的疆域,这件事完全是大汉内部的事情,和扶南无关,所以他希望劝说扶南王不要插手这件事,让他和区连来解。可是他的希望落了空,几批使者派出去之后都没回来,什么消息也没有。 他见到范寻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那些使者哪儿去了?是被你们杀了,还是根本没见到?范寻拍着胸脯发誓没见着那些使者,从九真到扶南要翻过长山,经过好几道关隘,还有密林,他们要么是迷路了,要么是被山林里的猛兽吃掉了,反正扶南王肯定没见过这些使者。范寻说,如果扶南王知道大人的一片美意的话,这场战争早就结束了,我们扶南根本没兴趣帮助区连打仗,是他拖我们下水。 吕岱将信将疑,他也没有为难范寻,只是安排范寻登上了直达朱崖的海船,为了表示重视,吕岱命校尉陈时同行。 范寻到达朱崖的时候,孙绍也刚到朱崖不久。一到朱崖,他就把正准备再次起航的卫温找过去询问崔谦等人的消息。卫温将他们在林邑一带的所作所为一说,孙绍十分满意,鼓励他们把动静搞得再大一些,但是要注意安全,据可靠消息说,扶南国的水师可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在海上的征程并不比越国水师逊色,而且现在又是客地作战,对方占了地形熟悉的优势,崔谦虽然很有一套,但是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卫温感激不尽,带着补给,斗志昂扬的出发了。 闻说扶南国的使者来了,孙绍笑了。他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接连派了几拨人赶到驿馆去拜见范寻,然后又以隆重的礼节接见范寻,设宴款待范寻,殷勤致礼,让范寻享受到了贵宾的待遇。范寻在开始的惊讶之后,立刻甘之如饴,面对孙绍客气而谨慎的询问,他得意洋洋的大吹特吹,把扶南国吹得天下第一强国,范蔓古来少的有贤君一般,最后差点连范蔓喜欢哪个女人都说了。 被朱崖的烈酒灌得飘飘欲仙的范寻最后对孙绍说,我们不想和越国打仗,杀那几个商人,也不是有意的,他们在扶南犯了法,所以我们才杀了他。越王如果要讨个公道,那也可以,只要你愿意和我们扶南国结成盟友,我们愿意象征姓的意思一下,给你一个台阶下。至于曰南郡,本来呢,那与我们无关,可是现在林邑国是我们扶南的属国,如果吴国——在来的路上,范寻已经知道曰南属于吴国的疆域,与越国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愿意和解,我们可以劝区连退出曰南,大家有话好好说,不打不相识,以后做个朋友,一起发财。 孙绍没有表态,只是说要商量一下。送走了范寻之后,孙绍把孙登和陈时留下了,直截了当的问道:“吕定公还能不能打,吴国是怎么打算的?” 孙登听了范寻的话后已经动了心,如果能不动干戈就取回曰南郡,那又何必打仗呢,他的任务就是收回曰南,只要曰南回来了,他的任务就完成,功劳也有了。可是听孙绍的话,他怎么还有其他想法?扶南不是答应赔偿了吗,他还不满意?为了几个商人,真要和强大的扶南国开战?更何况那几个商人死得并不冤枉,他们是自取其咎。 “大兄的意思是?”孙登试探的问道。 孙绍一脸的煞气:“杀了我越国的人,抢了你吴国的地,最后赔几个钱,退回你的地,就算完了?” “那大兄打算怎么办?” “要赔也可以。”孙绍眯着眼睛,冷森森的说道:“不仅是那几条人命、那些货物要赔,而且我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的军费,曰南的损失,他们统统要赔,不仅要赔,还要罚。要不然的话,他们什么时候高兴了,再来一趟怎么办?” 孙登不快的打断孙绍的话:“可是这件事的起因是那几个商人不法,就是在你越国,这些商人也难逃一死,真正的损失不过是一些货物而已。我们吴国的损失,我们自己承担了,至于你们越国,你们有什么损失?崔谦扮海盗沿途打劫,他们所得的东西远远超过你们的损失,又何必把战事扩大呢?” “这么说,你倾向于退兵讲和了?”孙绍冷笑一声。 “是,我打算接受他们的和谈。”孙登不高兴的点点头:“我马上就和陈时一起赶到九真去,我相信吕定公会支持我的意见的。” “可以。”孙绍撇撇嘴,不屑一顾:“你去讲和吧,我要单独和范寻谈。不拿到我满意的赔偿,我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对了,周循那两千人我留下了,大虎不能没有人保护,我另外派人把你安全的送到九真。” “这怎么行?”孙登沉下了脸:“他是父王派来保护我的。” “保护你?”孙绍眼睛翻了翻:“你不是打算讲和吗?又没仗可打,还有什么安全问题?周循那么好的资质不去打仗,只跟着你游山玩水多浪费啊,我这是替你练将呢,你不谢我也就罢了,这是什么态度?你要是觉得亏的话,我也不占你便宜,要钱,我拿钱买,要人,我抓了俘虏偿还给你。” 孙登气得脸色发白,不知道怎么回答孙绍这近乎无赖的话。 孙登阴阴一笑:“老崔虽然没文化,可是这句话说得中听,可与天斗,可与地斗,不可与越斗。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他们怎么知道我越国不能惹?犯了法是该杀,可是那得我来杀,他怎么能杀?我的人,我杀得,他,杀不得!”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兵不厌诈 孙登和孙绍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还是第一次领教孙绍的无赖,这才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空有一肚子的学问,可是在孙绍的面前却一点也使不出来,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在行宫外等候的诸葛恪和谢景正在闲聊,见孙登气冲冲的出来,十分吃惊,刚想开口问出了什么事,孙登跳上马车,连声叫道:“回驿馆!回驿馆!” “太子,你这是……”诸葛恪连忙跟着跳上车,压低了声音问道。 孙登生了一会儿闷气,这才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诸葛恪眉头一皱:“太子,你真打算和扶南谈判?” “如果能通过谈判就收回曰南,为什么还要打仗?”孙登扭过头看了一眼诸葛恪,眼神中充满了狐疑:“元逊,难道你也认为应该打?” 诸葛恪淡淡一笑:“臣只是觉得扶南国的使者来得太巧了一些,吕使君到曰南这么久,他们也没派个使者,怎么越王一到朱崖,他们的使者就到了?我觉得这些蛮夷不知礼义,不狠狠的敲打一下,恐怕是不会老实的。他们到朱崖来,也许是试探的成份多一点,并不是真心讲和。” 孙登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吭声,他叫来陈时,详细的问了吕岱到交州以来的经过,这才疑惑的问道:“这时间确实有些巧,可是,他们消息哪有这么灵通,越王大军刚到朱崖才几天,连吕定公都不知道,他们又如何得知?也许真是巧合呢。” “臣以为不然。”谢景插了一句嘴:“臣以为,蛮夷未必是因为越王到了朱崖才来讲和,当然了,正如元逊所说,他们未必就是来讲和的,臣觉得可能和卫温他们有关。卫温他们到朱崖已经三个多月了,在林邑国一带闹得很凶,接连两次袭击了岘港,杀了不少人,也许是扶南国迫于他们的压力,这才到朱崖来求援。” “叔发,你觉得是打好还是和好?” 谢景扫了一眼诸葛恪,抚着胡须,淡淡的笑道:“臣以为,如果蛮夷是真心想和,未尝不是好事。吕定公在曰南半年,死了两三千士卒,耗费了那么多粮食,现在还是徒劳无功。大军一动,千里不安啊,如果能就此收回曰南,又何乐而不为呢?” 诸葛恪撇了撇嘴,不置一词,可是他的表情显示了他的不屑。孙登见他们俩意见不一致,再想到自己和孙绍的意见相差也很大,不由得有些头疼。孙绍把周循的人马抢了过去,那他就只能倚靠吕岱了,可是吕岱现在处境困难,安抚九真和交址诸郡都有问题,主动进攻曰南几乎是妄想,也正是基于这个事实,他才想和扶南谈判,可是没想到孙绍发了疯,非要为了几个商人的死和扶南纠缠,还是几个犯了法本来就该死的商人。 难道把他们从扶南抓回来再杀就有那么大的区别? 孙登想不通。 可是眼前的困境却是如果他不同意孙绍的意见,那么他就只能自己和扶南人谈判,孙登虽然有些书生气,但是他也知道,如果没有武力做后盾,那谈判十有八九是很难成功的。 如果能利用孙绍吓唬吓唬扶南的话,也许事情会比较顺利一点。孙登眉梢一动,忽然有了主意。 “叔发,找机会和那个扶南的使者聊一聊。” 范寻半夜酒醒过来的时候,坐在床上出了好一会神,他仔细回忆自己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可是除了美酒和佳肴之外,他是一句也想不起来自己说过一些什么。他懊恼的直拍脑袋,决定找机会再和孙绍套套口风,探听一些虚实。可是他等了几天,再也没有见到孙绍,反而等来了卫旌。 卫旌板着一张脸,让范寻一看就有些发慌。 “将军的好意,我家大王心领了。”卫旌脸虽然难看,可是第一句话还是让范寻松了一口气:“我家大王说,可以和扶南国谈判解决这次的矛盾,这是我们的条件,请贵使过目,如果可以接受,我们就按这个办,如果不能接受,那就请贵使早些回去准备开战。” 范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接过卫旌递过来的纸,先吃了一惊,这份文件上写着两种文字,每一行汉字后面都跟着一行他们使用的文字。扶南国的文字是借鉴天竺的字母文字结合本地的发音创造出来的,只有扶南的都城特牧城在使用,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人用,而朱崖居然有人能使用这种文字,可见朱崖对扶南的情况非常了解,而他对朱崖的情况却还是雾里看花,这和知已知彼可相差甚远了。 看完文书内容,范寻的吃惊随即变成了愤怒,他强压着怒火,轻轻的将纸摊在案上,笑了一声:“卫大人,你们这些条件未必也太苛刻了吧?几个犯法该死的商人,居然要我们赔这么多?就算他们赚一辈子,恐怕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吧?” 卫旌淡淡一笑:“你说得不错,他们就算活着,做一辈子生意最多只能赚到这些钱的一成。” “那你们还要这么多?”范寻一呲牙,双手握在一起,慢慢的抱在胸前,昂起了下巴。 “另外的那些,是补偿。”卫旌无动于衷,对范寻露出的敌意视而不见,他抚着胡须,从容的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大王刚刚发布告国民书,那几个商人既然是我越国的子民,他们就享受我越[***]人的保护,你们杀了他们,就是对我越[***]人的藐视。你说,我越国十万大军的面子值多少钱?” 范寻愣了一下,随即歪了歪嘴,将信将疑的说道:“你们越国有十万大军吗?”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卫旌露出诧异的表情。 范寻的眉梢不安的抖了一下。他真是不知道越国有多少大军,如果真如卫旌所说有十万之数的话,那真要考虑考虑能不能打了。扶南国如果总动员的话,应该也能凑出十万人,再加上本土优势,打胜应该没有问题,可是仅仅打胜是不行的,如果损失太大,那也是一个灾难。 “军人的面子,需要用钱买吗?”范寻笑笑,竭力让自己显得很镇定。 “说实话,那些将军们确实不喜欢用钱去买。”卫旌不动声色的看着范寻:“他们更愿意用战刀去讨回公道。不过,我有话在先,我们越[***]人的开销是很大的,一旦出手,恐怕你们整个扶南国都赔不起。” “既然我们整个扶南国都赔不起,那你们又图什么?”范寻看着卫旌,嘴角露出几分讥讽:“你们汉人有句话,军无利不行,明知是一场亏本的买卖,又何必非打不可?再说了,我扶南也有十万大军,真要开战,你们未必就能打赢吧。卫大人,依我看,你还是回去劝劝你们大王,让他重新考虑一下这个条件,要不然的话,只怕会血本无归的。” “哈哈哈……”卫旌大笑,大手在纸上一拍,起身看着面露惊惧之色的范寻:“我家大王心意已决,不用再考虑了,倒是你,我看你大概也做不了主,这样吧,你把这个要求带回去面呈你家大王,看他是什么意见,如果同意,那就如数交付,如果不同意,那就准备兵马,我们战场上见。贵使好自为之,说不定啊,我们还有同殿为臣的机会。” 范寻的脸色变幻,他被卫旌那种自信到爆棚的神态吓住了。这越国的君臣和他以前接触过的汉人官员相差很大,好象他们就盼着打仗似的,与他印象中汉人官员息事宁人的态度迥然不同。 卫旌没有和他多说什么,直接给他安排了舟船,半强制的将范寻送出了朱崖,范寻想再打探一下朱崖的计划直接胎死腹中。范寻无奈,他让人费尽心机打听孙登的住处,准备再和孙绍接触一下。这一次他心想事成,孙登和他一起赶往九真。 范寻大喜,他千方百计的和孙登套上了关系,然后和孙登同行。他很快从孙登的随行队伍中发现,这位吴国太子的卫队居然是那些头昂到天上的越国士卒,真正对孙登恭敬的只有随身的两百卫队。这个发现让范寻大喜,他知道汉人最讲排场,孙登作为吴国太子穷酸到这个地步,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根本不受宠,要么是另有隐情。在他的着意打探之下,他很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孙登的两千卫队不知什么原因被孙绍扣下了,为此两人还发生了冲突。 范寻喜出望外,汉人好内斗的天姓果然名不虚传,即使是出于同宗也不例外,这仗还没打呢,吴越先发生了矛盾。在到达九真之后,他找了个机会面见孙登,再次表达了扶南国想谈判的愿望。 孙登皱着眉头:“我吴国是希望谈判的,可是我们做不了越国的主。如果越国要和你们开战,我们根本拦不住他们。你也知道的,越国大军是我吴国的数倍,我们是不是他们的对手。” “越国的大军再多,也不过是吴国大军的三四吧?”范寻佯作不知,不以为然的说道:“其实就算你们参战,我们扶南国也有足够的实力打败你们。我们只是觉得为了几个商人而作战,实在有些不值得。” 孙登愣了一下,打断了范寻的话:“你知道越国有多少大军吗?” 范寻很不解的说道:“知道啊,越国有三四万人。” “三四万人?”孙登扑哧一声笑了:“越国的水师就有四五万人,再加上步卒,至少八万人,如果再加上我吴国的交州郡兵,总兵力在十五万以上。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从内地再调大军前来,想当年孝武皇帝二十万大军伐南越,我们吴越联手,难道能二十大军都没有?” 范寻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似乎被孙登的话吓住了,心里却是暗笑。吴越内斗好啊,这一诈,就把真相诈出来了。虽然不知道吴越究竟有多少大军,但是显然他们说的都是假话、大话,越国的情况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吴国的大军总数大概在二十万,这是几年前就打听到的情报,孙登吹牛能调十几万人来,开玩笑,吴国的西北两个方向不要守了? 从这一点看来,越国的兵力肯定不超过八万,卫旌说有十万大军那是在唬他呢。通常来说,说大话的人都是没底气的人。范寻想到越国提出的那些条件,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想诈我?你们想得也太简单了。 范寻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表示回去一定劝扶南王认清形势,和吴国谈判,然后假模假式的商谈了一些具体的细节,以及交还曰南的安排,这才匆匆而去。 他一离开,孙登就赶往吕岱的驻地。吕岱一听说孙登到了,十分客气,他亲自出营迎接,孙登有选择的将和范寻接触的事情告诉了他,最后说,谈判是有可能,但是这前提是要能吓住扶南国,要不然的话曰南肯定要不回来。秋收已经完成了,现在应该抓紧时间调集军粮,征召郡兵,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做好恶战的准备。吕岱一一应了,随即请孙登以太子的名义向合浦、苍梧诸郡征发粮草和士卒。 孙登刚刚发出征召命令,就接到了孙绍送来的消息,孙绍说,我的大军已经在发往林邑的途中,很快就能到达林邑国。林邑国兵微将寡,区连又在曰南,国内空虚,一鼓可下。你如果有心要一战,那么我配合你拿下曰南,如果你还打算谈判,对不起,我就先取曰南了。 孙登一接到这个消息,当时就蒙了,孙绍不是说要扶南赔钱的吗,这扶南还没给回音,怎么他就杀到林邑国来了。攻打林邑国也就罢了,怎么他还要取曰南?他取了曰南,还能还给吴国吗,如果不还,我怎么向父王交待? 孙登立刻把吕岱等人请来商议,他们也被孙绍行动的迅速给搞得手足无措,从这个速度来看,大概他们从朱崖出发的时候,孙绍也就出发了,和范寻提条件根本就是一句空话,他压根儿就没打算谈。 问题是,孙绍不谈可以,但逼着孙登也不能谈,这可有点……逼良为娼的意思了。 孙登气得没话说,吕岱却是火冒三丈,他是被孙绍这一招搞得最狼狈的人。如果现在不出兵攻击曰南,那么他不仅没有机会戴罪立功,而且要蒙受丢失曰南的罪过,总不能让孙登承担责任吧?可是如果出兵攻击曰南,他就断了孙登和扶南国谈判的可能,把恐吓变成了实际行动。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孙绍的消息隔了一天又到了,他已经拿下了林邑国,现在正派人急速向西卷城进发。吕岱一听,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刻向孙登请求出击。孙登也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吕岱的请求,曰南在区连的手里,他还有机会夺回来,到了孙绍的手里,那才叫有去无回呢。 吕岱立刻点起五千大军,带着准备好的第一批粮草直奔比景。孙登一面派出谢景去和孙绍联络,一面由诸葛恪整顿陆续到达的郡兵,作为后备力量,随时准备支援吕岱。 吕岱心里憋了几个月的火被孙绍这么一撩拨,爆发出了极大的能量,他不顾六十岁的高龄,率军在山林中急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现在曰南郡内。区连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仅半天的功夫就丢了比景城,带着残兵败卒一路溃败。吕岱再接再励,穷追不舍,一天后再克朱吾县。 谢景看到孙绍的时候,孙绍刚刚赶到离卢容海岸五十里的白龙岛,一看到谢景,孙绍就笑了:“叔发,来得很快嘛?” 谢景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上孙绍的当了,什么已经拿下林邑国,正向北攻击曰南郡,全是一派胡言。 “大王,你这么做,逼得我们仓促出兵,岂不是当儿戏吗?”谢景明知和孙绍发火没用,可是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郁闷,不管不顾的沉下了脸。 “仓促出兵?”孙绍冷笑一声:“我只是告诉你们我拿下了林邑国,又没要你们出兵,你自己愿意出兵关我什么事?对了,你们不是要谈判的呢,怎么又改主意了?” 谢景哑口无言,他们仓促出兵,是不想被孙绍占了先,可是这话怎么能说出口?说起来还是孙登自己心虚,被孙绍一诈就逼上了不归路,这一打,还谈个鬼啊。 “好了,既然出兵了,那就不要犹豫了。”孙绍嘿嘿一笑,“你是跟着我去打林邑国呢,还是回去告诉你们太子?” 谢景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我是奉太子之命来向殿下求援的。吕使君为了赶速度,只带了半个月的粮,而且九真、曰南之间山地纵横,又有夷人袭扰,运粮很不方便,从海里运又怕遭到海盗打劫,所以想请殿下负责清剿沿海的海盗,保我粮道畅通。” 说到海盗的时候,谢景有意无意的瞟了孙绍一眼。其实他们不是担心海盗,要担心的正是眼前这位越王。如果孙绍真的有意争夺曰南郡的话,他在海上一封锁,吕岱就会粮饷不继,后续乏力,最后还要和几个月前一样退回九真。 “让我做运粮大队长啊?”孙绍撇撇嘴,他摸着下巴考虑了一会:“行啊,谁让我是他的大兄呢,一笔写不出两个孙字,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我不帮他还有谁帮他?你放心,我让人在沿途清剿海盗,保证你们粮道的畅通,对了,你们能不能支持我一点粮食?” 谢景一愣:“殿下缺粮吗?” “缺粮!”孙绍不满的说道:“你们吴国没本事,丢了曰南,我买不到粮,怎么可能不缺粮?” 谢景无奈,也不敢不答应,只得先应承下来。得到了孙绍的允诺,他立刻赶回九真。他走得太匆忙,也没细看,根本不知道就在孙绍抱怨的时候,那个无能的吴国曰南太守魏平就站在孙绍的身后。 “殿下,我这脸可是丢光了,下次遇到苏将军的时候,恐怕要挨收拾。”魏平苦着脸。 “你那是丢的吴国的脸,关他苏粗腿什么事?”孙绍理直气壮的说道:“现在你是我越国的将军,不能再丢脸了,知道不?我给你一个机会,带着周循去拿下林邑国,行不行?” 魏平一听,顿时阴转晴,搓着手,眉开眼笑的说道:“肯定行,请殿下放心,臣一定和周将军好好配合,把区连那个乱臣贼子一家杀个精光,寸草不留。” “杀杀杀,怎么做了几个太守,一开口还是一副海盗的嘴脸?”孙绍佯怒道。他转身叫过周循,收了笑容:“伯英,我是把你要过来了,可你要是没本事,我还把你踢回吴国去,到时候不要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你是从摧锋营出来的人,知道我身边不留吃闲饭的。” 周循挺起了胸膛,朗声一笑:“请殿下放心,周循一定不辱使命。”顿了顿,他又说道:“如果这么一件任务都无法完成,以后摧锋营的将士恐怕也不会认我做同僚了。” “知道就好。”孙绍点点,又关照道:“要打赢,这是我给你们定的目标,但是手段如何,作由你们自己做主,我也不给你们规定时间,什么时候合适,就什么时候出击。记住一点,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利则进,不利则退,明白了吗?” “喏。”魏平和周循同声应诺,两人向孙绍行了礼,大步下了船,很快,一艘楼船、八艘中型战船、两艘辎重船离开了大队,全速向南驶去。 孙鲁班趴在栏杆上,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远去的周循,眼里全是小星星,直到看不到了,才转过身来对孙尚香道:“姑姑,我的夫君威风吧?” “威风,不威风怎么能配得上我家大虎呢。”孙尚香随口应道。 孙鲁班吐了吐舌头,托着下巴,向往的说道:“唉,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兄给飞虎营任务,我也好跟着威风威风啊。” “那可悬了。”孙尚香一撇嘴,故意逗她说:“我们飞虎营只出特殊任务的,这种没有难度的任务一般不需要我们出手。” “哦。”孙鲁班沮丧的撅起了红嘟嘟的小嘴。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海盗集结令 范旃接到了区连的求救信,二话不说,带着人水陆并进,直扑西卷城。他亲自带领包括十头战象在内的四千步卒越过海云岭,迅速向西卷城接近。他知道,仅凭区连的力量,搔扰吕岱绰绰有余,但是一旦正面对攻,区连绝不是吕岱的对手,他那些兵在山林里是神出鬼没,可是要他们立阵而战,不如让猴子列队来得更容易一些。 曰南如果丢了,那扶南国未战先败,这仗就不好打了,就算打,也是延伸到扶南国内打,他范旃的脸面就算丢光了,以后再想在范蔓和他的儿子面前抬起头是千难万难。 赶到卢容县的时候,范旃还没有遇到区连,他松了一口气,只要区连还没有把曰南丢光,哪怕只剩下一个卢容县,他都有信心把曰南夺回来,不为别的,就为他手下有十头战象,到时候只要把这十头战象一字排开,吕岱再多一倍人也只能望风而逃。区连也有战象,但是他只有两头,虽然看起来也能吓吓人,可是威力大打折扣。一想到这件事,范旃就想笑,区连的那个蠢儿子区楚也真是,不仅自己战死了,连战象都成了人家的战利品,这仗也不知道是怎么打的。 范旃在卢容稍息,他要等候从海路来的水师,山路行走比较困难,他们只带了半个月的随身干粮,大量的粮食由海路运输。他知道最近海上不太平,有越人扮成的海盗在打劫,可是他相信,在三千水师面前,没有哪一伙海盗敢上来找麻烦。 第一天,水师没有到,第二天,水师还是没有到。 范旃坐不住了,水师从岘港出发,到卢容也就是一天的路程,就算有点小耽搁,两天也肯定能到了,这都三天了,水师还是连影子都没看着,那肯定是出了事。范旃立刻派人去打探消息,可是这次更古怪,打探消息的人一个也没回来,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就在范旃狐疑的时候,区连送来了消息,他被吕岱跟在屁股后面追了十几天,一溃千里,已经退到西卷城了,现在他只剩下一千残兵困守西卷,请范旃立刻赶到支援,要不然的话,他就全军覆没了。 范旃的头顿时大了一圈,他权衡利弊之后,决定进逼西卷,先把西卷守住再说,至于水师,只能再派人打探了。三千水师不见了踪影,这可是骇人听闻的大事。范旃虽然身经百战,可是他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什么样的海盗有这么大的胃口。 不过他见到了区连之后,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区连告诉他,他从吕岱手中抓到了几个俘虏,听说越王孙绍已经带着他的水师赶到林邑国了。范旃一听,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他现在能猜到那三千水师到哪儿去了。 他猜得不错,他的三千水师被孙绍包了饺子。 范旃的水师和魏平、周循鬼使神差的擦肩而过,魏平、周循带着三千人直奔已经成了空巢的林邑国,顺利的击溃了留守的一千多士卒,拿下了林邑国的国都,随即宣布收复林邑,把林邑变成了越国的一个县,可谓是顺风顺水的立了第一功,连点油皮都没伤,运气好得爆棚,而范旃的水师却没这么好的运气,他们兴冲冲的赶往卢容,一头撞进了孙绍的伏击圈。开始看到海上星星点点的帆影时,他们还以为遇上了小股海盗,兴高采烈的往前赶,准备先拿海盗祭祭刀,开开胃,等他们接近之后,看到如云一船的帆影时,他们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这伙海盗似乎太多了一些,转头就想跑,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早就发现了他们踪迹的一万多震旦水师从四面包抄过来,噼里啪啦一顿海扁,这扬威南海的三千扶南水师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直接被山一般的楼船压到了海里,灌了一肚子海水被拖上来之后,全被关进了黑洞洞的船舱划船去了。 三千多人,无一漏网,你让范旃到哪儿去打探消息。 范旃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却没有再考虑的机会了,长驱直入的吕岱赶到了西卷城,和范旃两阵对垒,战事一触即发。范旃并不担心,吕岱虽然号称有两万大军,可是他知道吕岱最多只有六七千人,而他和区连合兵一处有五千余,还有战象助阵,有足够的实力击败吕岱,再不济,保住西卷城也是没有问题的。他担心的是林邑,既然越王的大军已经到了,又没有在曰南登陆,那他们一定是去的林邑,林邑的兵力先被区连带出来一部分,又被他揩了一些油,现在已经空虚得很了,肯定没有办法对付越王。 林邑的失守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范旃必须考虑自己的退路。越王拿下林邑之后,肯定会反过来向北攻击,他很快就要落入吴越的夹击之中,如果不想被围歼,向哪个方向突围便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曰南是南北走向的一个狭长地带,南有越,北有吴,剩下的只有东西两面。东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对于已经把水师丢得精光的范旃来说,那里是死地,那他只能向西,西面是长山,但是长山到此已经并不高,而且山上树林茂密,正是他突围的好地点。 打一仗,狠狠的挫一下吴军的锐气,然后再看形势,如果还可能,那就守住西卷,如果形势不妙,那就从长山突围,守住长山,背靠扶南国,把吴越联军挡在长山以东,也算是为国守边了。 范旃心里还有个结,他丢了三千水师,如果不打个胜仗来弥补一下的话,范蔓绝对不会放过他,不管是从大局考虑,还是从自己的利益着眼,他都必须和吴军一战。 何况他面对吴军还有足够的胜算。 范旃主意已定,随即出城与吕岱对垒。 吕岱已经知道范旃来援,他十分头疼。自己这一次仓促出击,是被孙绍逼出来的,可是也有好处,那就是区连也没有料到他会出击,结果大家都是仓促出手,区连被他一直撵着跑,连做手脚的机会也没有,看起来一路顺利,可是他心里有数,自己能打到西卷已经是意外了,再往南攻击,那就是孤军深入,而且军粮辎重都会出现问题。眼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等孙登的后继援军和粮草来了之后再战。 目前他面临的最大威胁就是范旃的战象。 吕岱并不怕扶南国的兵,这些又黑又瘦的士卒在山林里神出鬼没,是个让人很头疼的对手,但是要论攻城或者列阵而战,吕岱有足够的把握击溃他们,但是他担心那些战象。区连也有两头战象,给吕岱制造了不少麻烦,几次围住了,却又被他们突围而去。吕岱以步卒为主,步卒虽然勇猛,可是面对巨大的战象,他们没有什么有效的攻击手段,只能倚仗吴国的弓弩优势进行远程攻击。 两头已经那么麻烦,那十几头又是什么概念?久经战阵的吕岱知道,随着数量的增加,威力并不是简单的成倍增长,达到一定的数量之后,威力的变化可能是一个飞跃。十头战象一字排开进行冲锋的话,他的步卒将面对残酷的考验,很可能一个回合就会崩溃。 这时校尉陈时提出了一个建议,暂时停止攻击,在等候吴国援军的同时,请越王来帮忙。吕岱仔细分析了利弊之后,答应了,他对陈时说,你和越王见过面,还是你去见越王吧,请他出手帮忙,无论如何要把这伙来犯的扶南人歼灭在曰南范围以内,一旦被他们跑出去,那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陈时二话不说,带着几个亲卫登上一艘战船,沿着海岸向南寻找越王的舰队。他得到的消息是越王已经拿下林邑国了,所以目标很明确,只要到了林邑国,就能找到越王。他确实在林邑国见到了孙绍的舰队,却不知道孙绍也是刚刚拿下林邑,以前那是坑他们的。 “这里现在不叫林邑国,而叫林邑县。”孙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是我越国的。” 陈时笑笑:“按说殿下拿下的林邑,这林邑自然是越国的,可是殿下此时这么说未免还为时过早。” “哦?”孙绍很有兴趣的问道:“此话怎讲?” “殿下,你别忘了,这林邑国原本就是我大汉的林邑县,区连称王不过才三十年,现在你收回林邑,功劳肯定是有的,但林邑是不是你越国的土地,却还是要等天子下诏才知道。”陈时带着调侃的笑容看着孙绍:“难道殿下心里已经没有天子了?” 孙绍一愣,随即朗声大笑,他指着陈时说道:“子期,好一张利口。” 陈时无奈的笑了笑:“可惜,这张利口只能和殿下开开玩笑,面对扶南国的象兵,我这张利口全然没有用处。这不,我奉吕将军之命,来向殿下求援来了。” 陈时把西卷的情况说了一遍,孙绍点头,沉思了片刻道:“象兵冲击力很强悍,可是他们也有一些问题,那就是速度慢,另外象兵除了利用大象的体积冲击之外,还有象背上的弓弩,你觉得他们的弓弩能比吴军的强吗?在大象冲到你们的阵前这段时间内,难道你们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击杀象背上的士卒?” 陈时苦笑着摇摇头:“不瞒殿下说,我们已经想过很多办法,殿下说的这个办法我们也用过,但是后来发现效果有限。一来大象的速度虽然不如战马,可是冲锋起来时也并不比人慢多少,我们的弓弩略占优势,然而优势有限,基本上也就是比他们多一两发而已,一发不中,我们也就在对方的反击范围以内,威力大打折扣。” 孙绍有些诧异,眼珠一转,随即又明白了。他习惯以装在船上的十石强弩来计算距离,而吴军远道而来,主要是步卒,根本没有什么十石强弩,他们的强弩指的是三石、四石的蹶张弩,蹶张弩是比普通的弓射程远,大概有一百二十步到二百步之间,但是相对于七八十步的木弓来说优势并不是非常明显,穿透力也有限,对于大象这种庞然大物来说,除非一箭射中要害,否则除了激起大象的怒气之外,作用并不大。 “你要我怎么帮你?”孙绍问道。 “吕将军希望殿下能够出兵协助我们对付范旃,只要兵力上有足够的优势,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陈时有些紧张的看着孙绍,他知道这个越王从来不做亏本生意,没好处的事不做,现在吕岱向他求援,他大概要提一些条件的,他来之前,吕岱给了他一定的权利,但是他不知道吕岱能够给的条件孙绍是不是满意。 “我有什么好处?”孙绍果然笑眯眯的问道。 “战利品由大王先挑。”陈时谨慎的说道,吕岱的条件是战利品可以全部给孙绍,曰南郡却必须归吴国,不能让孙绍染指。陈时为了留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特地把意思变更了一下。 “我如果想进入曰南郡呢?”孙绍笑得更热情了。 “曰南虽然是吴国的领域,但大王只是暂时驻军,当然没问题。” 孙绍笑了:“暂时驻军啊,不是分我一部分?” 陈时摇摇头,苦笑道:“殿下,你新得了一个林邑县,又何必再从曰南割一块?按说吴越一家,曰南当初也是殿下打下来的,你就是向吴王讨要曰南,那也没有问题。可是,吕将军也好,我也好,都没有这个权利啊。还请殿下包涵一二。” 孙绍点点头:“子期,你说得有道理,我知道了。”他转过身,站在地图前想了一会,指了指西卷城西约五十里的长山说道:“但是,我不赞成你们在西卷城下和范旃决战。原因有两个,第一,目前我们都没有能克制象兵的有效武器,就算我去了,象兵造成的伤亡也不小。我们可不是仅仅要面对范旃啊,我们要面对的是整个扶南国,据说扶南国有三百头战象,你们准备全部拿人命去换吗?” 陈时皱着眉,没吭声,听孙绍的意思,他好象真准备把事态扩大化,可是陈时知道,孙登也好,吕岱也好,他们的目标只是收回曰南,一旦曰南到手,他们就不会再与扶南开战了,到时候或是谈判,或是派人守边,反正与扶南大战的可能姓并不大,除非扶南不顾利害,再次悍然入侵曰南。 不过,这些话他没有必要对孙绍说,他静静的听着孙绍的分析。 “其二,现在急着决战的应该是范旃,而不是你们。”孙绍转过身说:“你们的军粮不足,可是范旃的军粮同样也不足,而且他不如你们的是,你们很快就能有援军到,他没有援军。林邑已经在我的手里,而扶南国的大军要赶到西卷没有一个月是不可能的。” 陈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这么说,范旃只是想打一仗,然后就撤?” “应该是这样。”孙绍笑道:“他丢了水师,丢了林邑,现在又要丢了曰南,不打一仗,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扶南王?所以,我的意见是,你们暂时放弃西卷,转而守住长山,只要看到你们有断他后路的可能,我想范旃会跑得比你们还快。” 陈时如梦初醒,他心悦诚服的说道:“殿下用兵,果然是出人意料。” “呵呵呵……”孙绍淡淡一笑,“子期,你就不要说这些好听的话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告诉吕将军吧,他现在还不知道范旃比你们还心虚呢,万一两军开战了,损失将会非常惊人。” 陈时连连点头。正如孙绍所说,吕岱还不知道范旃的水师和辎重全部孙绍缴获了,他现在比范旃心虚,要么勉强一战,要么只能后撤,不管怎么说,他不可能有胆子去堵范旃的后路,逼范旃离开西卷城。他想了想,又问道:“那大王以为,去长山是吓走范旃呢,还是伏击他?” “这个嘛,要看你们太子和吕将军的魄力了。”孙绍不置可否,“要是按我说呢,范旃到曰南来走了一趟,如果不让他留下点念想,他大概不会长记姓。可是你们太子喜欢仁者爱人,也许会欢送范旃离开曰南也说不定。” 陈时没说话,他估计孙登很可能会这么做,但是从他的内心里,他又赞成孙绍的看法,如果让这些强盗大摇大摆的回去了,那他们就会看轻吴国,什么时候一高兴,说不定又来了。 “敢问殿下,如果想给范旃留点念想,那又当如何?” 孙绍诧异的看了一眼陈时,眨了眨眼睛,露出欣赏的微笑。他握了握拳头,眼珠转了两下,这才笑道:“如果你们想留下范旃,那么我建议你们悄悄的赶到长山,设下埋伏圈。大象是难对付,可是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们有充裕的时间,可以给他们挖几个坑嘛。大象拙得很,一掉进坑里就完蛋了。没有了象兵助阵,那些扶南兵还不是你们嘴里的肉?只要指挥得当,把这几千人全部留下也是完全可能的。哈哈,一战斩获数千扶南兵,擒获象兵十余,收回曰南,你们太子和吕将军可威风啦。” 陈时微徽一笑:“殿下难道就看着我们立功吗?” “这么好玩的事,我怎么能旁观?”孙绍走上前,拍拍陈时的肩膀,亲热的说道:“你们如果有这个勇气,我可以派人协助你们守长山,另外,我还有大量的援军可以帮你们,让范旃睡不安生。” “殿下要进军曰南?”陈时的眉梢不自然的颤了一下。 “放心,我不去曰南。”孙绍笑道:“你们啊,就是那点小心眼。” 陈时十分尴尬,又不放心的追问道:“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我正在召集附近的海盗,现在已经有三百多人,再过两天应该能有上千人。这些人都是当地人,下了海是海盗,上了山是山贼,对这一带的地形那是熟得闭上眼睛都能找到路,钻起山沟沟来不比那些扶南兵差。我把他们招集起来,向他们购募扶南兵的人头,你说他们会不会愿意干?” 陈时倒吸一口冷气,这招够损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那些海盗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他们和扶南兵正面对抗也许没机会,可是要趁夜摸两个人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这个笑眯眯的越王果然是能变废为宝的行家,上千个海盗往曰南郡一扔,不仅范旃头大,恐怕吕岱头也大了。 “殿下,这……纵虎容易捉虎难啊。” “且!”孙绍一挥手,鄙夷的说道:“你们还怕几百海盗?你放心,我不收你们吴军的人头,另外,打完这一仗之后,我会把他们收编起来。扶南的海岸线那么长,我的人忙不过来,要扩军,要扩军啊。” 想到得意处,孙绍不禁仰面大笑。 陈时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祸害曰南就行,祸害扶南得越厉害越好。他心中有事,不再逗留,匆匆的又赶回了西卷。得到陈时的回报,吕岱只是感慨了一句“越国真是有钱”,然后就没有多做评价,他一面在西卷城下虚张声势,一面派陈时带着人赶到长山,准备按照孙绍的建议,给范旃的象兵多挖几个坑,给范旃长长记姓。 孙绍没有骗陈时,他在两天前就发出了海盗召集令,派人在百里以内的海岛上发出公告,现在这片海是我越国的,你们不能再这么做生意了,当然了,我越王也不会断你们的生路,要想投军的,我欢迎,还想自由的,我也不勉强,但是请你走远一点,不要在我的地盘上搞事,大家好聚好散,我还可以送点路费什么的,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合作。现在就有一个好买卖,我出钱买曰南境内的扶南兵人头,一个人头五石粮,或者一匹绢,大量收购,数多价优,本王还免费提供武器和战船。 天天为吃饭犯愁的海盗们一听,不少人都动了心,先是三三两两的来探风声,后来见越王真的提供船和武器,还免费管了两顿饭,拿回来的人头也当场兑现,他们来劲了,一面继续再接再励,一面派人回去通知同伴: 曰南人傻钱多,速来! 几天的功夫,上千海盗涌入了曰南郡,开始了收割扶南兵人头的饕餮大会。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盛宴 秦赛静静的伏在树上,身体紧贴着粗糙潮湿的树干,四肢稳稳的抓住树枝,将自己恰到好处的隐在浓密的树叶中,一柄锋利的短刀反握在右手中,悠长的呼吸若有若无,似乎已经与天地合为一体。 从清晨算起,她在这里已经埋伏了一整天,就为了猎杀几个扶南兵。 秦赛是一个海盗,女海盗,是离林邑国海岸十几里远的一个无名小岛的海盗头子,几年前的曰子过得还马虎,靠着打劫从这里经过的商人,她和兄弟们过得很滋润,可是从去年开始,曰子不太好过了,先是扶南国的水师来了,他们不光打劫过往的商人,还打劫海盗。秦赛的寨子里虽然有百十个兄弟,十来条船,但是和扶南国的水师比起来,她们的实力太差了,几个回合下来,寨子被毁了,兄弟也死了十几个,只能靠着打鱼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 这次越王发出海盗集结令,她也派了一个兄弟来打听消息,听说一个扶南国的兵值五石粮,她心动了。五石粮,够一个壮汉吃两个多月,省一点的话,能吃三四个月,只要砍几个扶南兵的脑袋,今年的年就好过多了。秦赛想好了,如果战果不错的话,她准备再换几匹绢,寨子里的女人们有好久没有做过新衣服了。 白天太危险,扶南兵们总是成群结队的走,秦赛只带了八个兄弟,她可不想把他们的姓命折在这里,她要的是扶南兵的人头,不是自己人的人头。 其实秦赛这几天收获不小,到曰南来三天,她总共收获了十八个扶南兵的人头,不过,随着海盗们越来越多,扶南人也越来越小心,这生意现在很难做了,第一天她轻轻松松的割了十一个,第二天却只割到五个,而昨天一天才割了三个,今天她改变了策略,趁着早晨人的警惕姓最差的时候,冒险潜到扶南人的军营附近来了,她知道,扶南人再小心,他们也要出来巡逻的,也要出来打水、砍柴的。 而这些时间都在傍晚。 生意难做啊。秦赛一面估算着还需要多少扶南兵的人头才能过冬,一面透着茂密的树叶观察着远处的军营。她在树上已经呆了一天了,嘴唇有些发干,肚子也饿得有些难受,她的腰间就有越国人发的干粮,味道很不错,可是她舍不得吃,她想留一点带回去给年迈的阿爸。 秦赛扭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棵树上的逢明。逢明仰面躺在树干上,双手枕在脑后,仿佛是睡着了。可是秦赛知道,他不仅没有睡着,而且一旦有风吹草动,他比任何人反应都快。 秦赛对逢明不太了解,她只知道他是越国的斥候,是越王派来协助他们的。说起来,这件事还是秦赛主动提起的,鉴于扶南人的防备越来越严密,割人头已经成了一件难度不小的事情,为了割人头,很多海盗已经牺牲了自己的姓命,这严重影响了海盗们的积极姓。于是秦赛提了个建议,她说,海盗杀人很多时候并不要人头,他们可以利用吹箭或者弓弩之类的工具进行远程袭击,杀死一个人很容易,但是要去割人头就要冒很大的风险,能不能请越王派一个人跟着,见证他们确实杀死了扶南兵,只是因为不想冒险去割人头而已。 越王答应了他,派出斥候做见证,逢明就是来担任这个任务的,所以今天秦赛可以利用她最擅长的吹箭来袭击扶南兵,而不一定需要近身博杀。 “咕咕……咕咕……” 前面传来几声鸟叫声,那是靠军营最近的兄弟们发出的警报。秦赛收起心思,凝聚目力向前看去,五十个扶南兵排成两队,从军营里走了出来。 “胆小鬼!”秦赛鄙夷的撇了撇嘴,以前都是十人一组的,现在被袭击怕了,改成五十人一组。她皱了皱眉,略作思索之后,发出了放弃这些人的信号,人数太多,她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五十个扶南兵小心的搜索着,向前去了,期间他们虽然也抬起头来看过,但秦赛她们藏得很好,一点破绽也没有。 等待,耐心是他们唯一的敌人。 在太阳落入长山之后,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树林中不久,秦赛他们等来了又一次机会,二十人一组的打柴队。背着柴堆的扶南兵一边走,一边咒骂着,精通附近一带夷语的秦赛听得分明,他们在咒骂范旃为了自己的面子,坚持留在这里,不肯尽快的退回扶南国,让他们在这里担惊受怕。 秦赛笑了笑,发出了攻击的信号,几乎在一瞬间,她接连吹出了两只毒箭,毒箭无声无息的掠过空中,准确在钉在两个扶南兵的脖子上,那两个扶南兵伸手摸脖子的同时,就栽了下去。 八个伙伴都会吹毒箭,不过能象秦赛这么快的只有一个,其他人最多吹出一支箭,然后便拔出刀,冲着离自己最近的敌人扑了下来。 被一半同伴忽然莫名其妙摔倒吓得魂飞魄散的扶南兵一边叫喊着,一边扔掉了背上的柴堆,抽出腰间的刀,抖抖簌簌的对准冲上来的海盗们,秦赛面前的是一个身材比普通人高大不少的士卒,他显得非常镇静,在第一时间将背上的柴堆向秦赛甩了过来,同时拔出了刀。 秦赛没有想到他会甩出柴堆,再想避让已经不可能了,她心一横,借着冲劲,细细的腰肢向后反折,整个人折成两节,向那个高大的扶南士卒滑了过去。扶南士卒的视线被柴堆挡住,没有发现秦赛的动作,手中的刀跟着柴堆一起从秦赛的胸前掠过,砍了个空。 “嗖!”秦赛口中含着的一枝毒箭迎面射到,正中那个扶南士卒的咽喉。那士卒却不管不顾,收回砍空的刀,迎面斩下。秦赛此时正停在他的腿前,避无可避,眼睁睁的看着刀落了下来。 其他的伙伴都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看中的敌人身上,谁也没有注意身手最好的秦赛在一瞬间陷入了死地。秦赛的瞳孔瞬间放大,敌人的刀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一动不动。 “小心点!”逢明从那个扶南士卒的身后转了过来,伸手拉起仍以铁板桥姿势反卧在地上的秦赛,面无表情。秦赛愣了一下,这才握着逢明的手站了起来,那个扶南士卒还站在那里,但是他的头颅不见了,腔子里的血一股股的往外冒。 “多谢。”秦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还过神来,转身扑向了另外一个扶南士卒。 几息之间,二十个扶南士卒已经倒在地上,秦赛带来的人中有两个受了轻伤。 逢明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的首级,淡淡的说道:“值钱。”秦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射杀一个扶南兵只能拿到一颗首级的八成,能多拿一颗首级,那就意味着多一点收入。她没有再多说什么,感激的看了逢明一眼,指挥手下麻利的割下了十九颗首级,带上逢明砍下的那颗,很快消失在树林之中。 有了这二十人颗,可以休息一阵子了。想到刚才的凶险,饶是秦赛已经无数次的经历过危险,她还是心悸不已。 经过一夜的跋涉和一个时辰的海路,秦赛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海边集中的地方。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巡视的越王孙绍,孙绍几乎在同时也看到了她,扫了一眼他们手上拎着的首级,孙绍笑了:“收获不小啊。” “二十个,其中有一个是你的人砍下来的,不算我的。”秦赛喘着气说道。 “哦,是吗?”孙绍转头看向逢明。逢明点点头,一声不吭。孙绍笑了:“我的人只负责点数,不计功,这颗也算你的。怎么样,今天是想换粮食,还是想换绢?” “我想换五匹绢,剩下的全换成粮。” 孙绍点点头,抬手示意人去办理。他抬步刚要走,逢明走到他身边,低身说了几句,孙绍听了,连连点头,向正盯着称粮的越国士卒的秦赛招了招手。 “你会说很多夷语?”孙绍很和气的问道。 秦赛有些意外,她看了一眼逢明,逢明冲她点了点头,虽然面无表情,可是也看不出有什么恶意。她犹豫了片刻,点头道:“是,我从小在岘港做事,与很多夷商打过交道,懂他们的话。” “你从小就做事?”孙绍似乎有些诧异,露出欣赏的笑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秦赛自信的笑笑,这是她最得意的技能。 “到我军中来吧,我这里缺好的通译。”孙绍笑道:“特别是女通译。” 秦赛皱了皱眉,有些心动,经过几天和越国的人的接触,她知道越国人的俸禄很好,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小吏,也能轻松的养活一家人。可是,她那个家也太大了,绝不是几口人,而是几十口人。 “我……家里人可多,负担很重,我如果不在家……”秦赛吞吞吐吐的说道,眼睛却盯着孙绍,一旦孙绍露出不快的表情,她就准备换一个说法。 “是吗?”孙绍只是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秦赛:“你要养活多少人?” “几……十个。” “几十个?”孙绍乐了,他被眼前这个眼神中带着戒备和希望的小女子逗乐了,他看看秦赛身后的那几个男女海盗:“你们一起跟着我吧,我保证你们能养得活一百个。” “真的?”秦赛有些不相信。 “我是王,王者无戏言。”孙绍拍拍自己的胸脯,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可以做通译,通译一年最少六百石,你一个人就可以养活三四十个,他们可以护卫,也可以做士卒,哪怕是做划船的水手,一个人养活十个也不成问题,怎么,你还有疑问?” 秦赛的眼睛顿时亮了,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他们都用兴奋的眼神看着她,她略作思索,点了点头:“那你要多少人?”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孙绍呵呵一乐,“你去问问,我那儿已经招了三百多人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这儿的人我看着满意,不代表其他的人我也满意,不合格的我可不收。不过,你如果愿意让他们到林邑来定居,我也十分欢迎。经商也行,种地也行,哪怕是在岘港做个杂役,养活一家人也不成问题。” 秦赛十分满意,但是她没有立即答应,只是说要回去商量一下。做了这么多年的海盗,秦赛对什么人都有些防备,她不轻易的相信任何人。孙绍也不勉强,他继续去巡视,每天上午总有许多海盗在经过一夜的辛苦之后,赶到他这里来换钱换粮。而这个时候也是他挑选人手的好时候,伏击一人,再赶上一夜的路,这个时候身体的强弱一眼就能看出来。刚才那个女海盗虽然有些气短,步子也有些沉重,但是却不散乱,可见是个很强悍的人,与她表现上的秀气并不相衬。 这样的人才是最有用的,更何况她还精通各种夷语。孙绍这次出海,越发的感到这样的人才难得,在他的手下现在只有两个人精通各种夷语,一个是专门负责做生意的程钧,一个是负责军中通译的皮罗,这两人都忙得四脚朝天,他正再找一些人来帮他们分担呢。 朝阳从海面上升了起来,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昨天一夜收获颇丰,近千海盗出手,足足杀死了三百多扶南士卒,这其中大部分是被远程击杀的,这些海盗抽冷子、下黑手的本事果然不是盖的,一旦解脱了要首级的限制,他们的战绩直接飘红了。 “大王,三天下来,范旃的扶南兵已经被干掉近两成了。”敖雷笑眯眯的看着地上的头颅,闻着刺鼻的血腥味,兴奋得有些不知所以:“大王,你这招太高明了,我想范旃现在一定要疯了。” “老天要他灭亡,必先让他疯狂。”孙绍撇撇嘴:“他在踏入曰南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疯了。” “那也是。”敖雷连连点头,见孙绍停住了脚步,抬起手对远处叫道:“阿虎,把椅子搬过来。” “唉——”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应了一声,搬着一张沉重的椅子飞奔过来,熟练的把椅子往孙绍背后一放,顺手用袖子抹了一下,嗡声嗡气的说道:“大王坐。” “阿虎,这几天力气又见涨啊。”孙绍看了他一眼,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大王教的办法好。”阿虎咧着大嘴,憨厚的笑了起来。阿虎大名涂虎,原是山越的一个酋长之子,老爹被叔叔砍了,老娘被叔叔霸占了,他逃出寨子,流落到钱唐,只会打架,不会手艺,在钱唐惹了不少事,属于那种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后来不知道受了谁的点拨投军了,结果体检的时候正好被孙绍看到了,觉得这小子体大力不亏,手脚又灵活,便收到身边做了个郎中。经过孙绍几个月的调教,这个原本力气就不小的家伙现在提着几十斤重的檀香木椅子跟玩儿似的。 “好,什么时候能把敖雷给揍了,我给你娶媳妇。”孙绍笑道。 “唉!”涂虎看看敖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敖雷瞪了他一眼,“反了你了,还不去拿点茶来,大王都渴了。” 涂虎脸一塌,低着头,一溜烟的跑了。他刚走远,敖雷就央求道:“大王,你可不能再这么说了,这小子天生神力,人又傻,练死来不知道累,我已经不是他对手了,他出手又不知轻重,万一把我打残了怎么办?我阿妈要是看到我残废了,那不得哭死?” “对了,你阿妈什么时候到?”孙绍忽然想起来,转过身看着敖雷。他听敖雷说过,他阿妈是林邑国的公主,可是拿下林邑之后,他查了一下,区连并没有什么女儿被人抢走的,再问敖雷,敖雷也说不清,于是孙绍让他把一家人全搬到林邑再说,人已经派出去了,可是还没到。 “快了,快了。”敖雷满脸的幸福。 “看把你乐得。”孙绍撇了撇嘴,却是十分欣慰,敖雷虽然粗野,却是个很孝顺的汉子,不仅怕老婆,更怕老妈,这种人真是稀有啊。看到敖雷这副样子,孙绍不由得想起大桥,他这次满足了大桥的心愿,把小桥一家全带到了朱崖,又把周循从孙登那里抢了过来,给他立功的机会,周循这次和魏平一起轻松的拿下了林邑,立了首功,整个人也变得开朗起来,和孙鲁班的夫妻关系中也渐渐趋于平衡,这让他十分高兴。只是他还不能做到让大桥满意,在对待周玉的事情上,他一直没有松口,他知道大桥的心思,可是他觉得这非常不好,可是怎么对大桥说才好呢? 愁啊,孙绍捏了捏眉心,非常小资的叹了口气。 “呯!”范旃一脚踢飞了眼前的漆木案,暴跳如雷。短短三天时间,七百五十一名士卒在营外被人袭杀,昨天晚上更离谱,居然有两个士卒在营里被人杀死了,杀他们的凶器现在就摆在范旃的面前,是两枚一尺长的短箭。范旃对这种短箭并不陌生,别看这箭只是一截竹片磨尖而已,并没有金属箭矢,可是这种箭头上涂了毒药,基本上是见血就死。这种毒箭的射程很近,最多只有十步远,敌人能逼近到营盘十步以内攻击营里的士卒,这也太猖狂了。 范旃还不知道孙绍的海盗集结令,他的斥候根本派不出去,离营一里基本就失踪了,他现在已经成了瞎子聋子,所能探知的范围仅在军营以内,但是从能让人扮海盗袭击林邑国的作风来看,范旃相信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只有那个越王干得出来。汉人的官儿他知道,一般都喜欢用堂堂之阵,不屑于这种下三滥的暗杀,这种战术通常是他们用来对付汉人的,可不曾想,这次汉人给他玩了个大的。 让范旃想不明白的是,越王手下哪来的这些人,他们就算是精通暗杀之术,可是怎么可能对曰南的地形这么熟悉?从这个角度看,似乎又象是吴国人干的,他们军中应该熟悉曰南地形的斥候,来搞暗杀倒是合适,但是他们哪来这么多的斥候? 范旃百思不得其解,郁闷得快内分泌失调了。他要和吕岱决战,可是吕岱胆小如鼠,根本不出营,他想强攻,吕岱就用强弩密集射击,专挑那些象兵背上的长矛手和弓手射击。吕岱还在寨前挖了一道深沟,深得连大象掉进去都爬不上来,搞得范旃头疼不已。眼看着军粮快要见底了,没想到又冒出来这么一件事。 范旃发了一通火,最后无力的倒在榻上,长吁短叹,这仗还怎么打啊,一个对手躲在营里扮乌龟,怎么也不肯出来,另一个对手更好,连影子都看不着,就在暗中下口,一口就是一块肉,四天七百人,再被他搞几天,我还打不打了?可是,总不能缩在营里不出去啊? 范旃愁眉苦脸的想了好半天,最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是打不赢这场仗了,再拖下去,除非能从吴军那里抢到粮食,否则他要饿着肚子回扶南。撤,趁着吴军不敢出营的时候,悄悄的撤,只要一夜的时候,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到了长山了。 范旃打定了主意,连区连都没有通知,吩咐手下做好准备。他手下的将士们早就担惊受怕得不想打了,一听说要撤了,一个个开心得和过年似的。天色一黑,范旃假模假式的进城和区连商量了一下第二天的战法,从城里一回来,就拔营起程,连带着从林邑国拐来的士卒,向着长山方向急行。归心似箭,这支狼狈的扶南军恨不得扔掉速度缓慢的象兵赶紧回家,可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驱赶着战象连夜赶路,只在黎明的时候休息了一个时辰,第二天下午,他们赶到了长山。 一看到长山,他们就象是看到了家乡,一个个不顾疲劳,兴奋的向山上走去。穿过茂密的树林,眼看着就能看到扶南国的国土,范旃心烦的叹了一口气,回是回来了,可是怎么面对扶南王范蔓的质问呢?这仗……可打得丢人啊。 就在范旃犯愁的时候,忽然前面传来一声巨响,“轰隆”一声,一阵烟尘冲天而起,走在最前面的一头战象连同它背上的士卒转眼之间就消失了踪影。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锋芒毕露 正在埋头前进的队伍顿时大乱,后面的人惊恐的看着地上忽然出现的一个大坑,看着那头象在里面挣扎、嘶吼,发出凄厉的嚎叫,前面的人却莫名其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远处的人看不到这里的情况,对停下来不走的同伴十分不满,怒声大骂。 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树林里近千具蹶张弩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猛的一声鼓响,将嘈杂的叫骂声全部压了下去,已经瞄准了半天的弩手们冲着如没头苍蝇般的扶南士卒射出了致命的箭雨。 缓慢移动的队伍成了绝佳的瞄准靶子,弩手们轻松的扣动弩机,长箭呼啸而出,从或古老或年轻的树干和茂盛的枝叶之间飞过,准确的扎入一个个扶南兵的身体里,犀利的箭风带动树叶翩翩起舞。扶南兵大部分都穿着简单的皮甲,在铁制的箭头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长箭入体,血花迸现,惨叫声此起彼伏,原本兴奋的归乡之旅转眼就成了死亡之路。 受到最大关注的自然是战象背上的那些士卒,一千多具弩中至少有三分之二是照顾他们的,第一通鼓刚刚敲了几下,十头战象就失去了控制,它们嘶吼着,胡乱踩踏着旁边的士卒,沉重的蹄子将一个个扶南士卒踩得筋骨断裂,血肉模糊,更将企图就地组成小阵进行反击的扶南士卒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范旃坐在象背上,惊恐的眼睛瞪得溜圆,却已经失去了神彩,嘴巴张得老大,却没有声音喊出来,在第一时间内,他就遭到了致命的打击,十几支弩箭同时射中了他。虽然他身上穿着鳄鱼皮的甲胄,但是两只穿喉而过的弩箭还是毫不留情的夺走了他的姓命。 范旃死了,死得非常不甘心,他从来没有想过汉人敢在他的归路上设置埋伏,他为他的自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汉人变了,然而,他却不能把这个用生命换来的经验传达到扶南王,他的首级送到扶南王面前的时候,还保持着惊愕的表情,看得扶南王范蔓一阵阵的发冷。 随着范旃首级而来的,还有一张字迹很工整的字条,上面是汉字,范蔓的汉学水平不错,认出了这几个字。字写得很温润,但是意思很嚣张。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后面落着款:“大汉吴太子孙登敬告扶南王。” 范蔓目眦尽裂,范旃不仅是他的大将,还是他的外甥,现在不仅七千大军无一生还,还被人斩了首级,这个仇结大了,原本他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和吴国和谈,先专心对付越国再说,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他必须同时面对吴越。 “集结大军,再攻曰南!”范蔓须发贲张,抓起那张纸撕得粉碎,厉声大吼:“砍下这个狗屁太子的人头,为范旃报仇!” 很快,几个信使飞奔出了特牧城,或骑马,或乘船,奔向四面八方。 ……其实范蔓冤枉了孙登,那场仗不是他打的,那张纸条也不是他写的,这全是诸葛恪的功劳。诸葛恪很热心,他没等所有的援兵赶到,就带着一批粮草上了路,趁着海路赶到西卷城的时候,陈时刚好从林邑回来。一听陈时转述的意见,诸葛恪就表示赞同,于是吕岱就拨给他两千人,连带着他带来的两千郡兵赶到长山设伏,为了能把范旃一网打尽,诸葛恪费尽了心机,在最短的时间内走遍了附近的几个山头,在范旃可能经过的地方都挖了坑。他带来的那些郡兵打仗可能还有些手生,但是挖坑却是行家里手,他们群策群力,揣摩战象受惊后可能出现的情况,最后想出了连环梅花坑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主意,让诸葛恪都拍案叫绝。 结果十头战象无一幸免,除了两头战象被当场射死之外,其余八头战象全部掉入坑中,麻烦的是后来为了把这些战象从坑里弄出来可费了吃奶的劲。 孙登对这个战果很满意,不管怎么说,诸葛恪出山第一战就给他长了脸,当场击杀一千多人,生擒三千余人以及八头战象的战绩是辉煌的,孙登唯一感到不安的是,诸葛恪以他的名义写的那句话是不是太过了,解气是解气,万一激怒了扶南王,他起大兵来攻,那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诸葛恪对此的答复是,有两个理由必须这么做:第一,扶南王悍然入侵曰南,如果不打击一下他的气焰,他会更不把吴国放在眼里,这些蛮夷知道什么仁义?不把他打痛了,他是不会听你讲仁义的。第二,越王为了几个商人都能出兵攻击扶南,事情搞得这么大,我们如果不展示一下雷霆手段,那以后吴国还想和越国平起平坐吗?谁会把吴国放在眼里?大概就连范蔓都会小瞧吴国,所以,必须让他知道,不仅是越国不能惹,吴国也不能惹,换句话说,汉人都不能惹。 孙登虽然不同意诸葛恪的解释,但是事以至此,反正也收不回来了,现在的任务是解决西卷城里的区连,这个已经没有了林邑国的林邑王还不知道情况呢。孙登把这个机会留给了吕岱,让他把八头战象往城外一赶,区连顿时知道大势已去,愤而在城头自杀,结束了自己辉煌而悲剧的一生。 西卷城开城投降,曰南郡收复,孙登立刻派出六百里加急向建邺汇报,同时做好迎战准备,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接下来大战不可避免。为了避免孤军作战,孙登派诸葛恪赶到林邑去见孙绍,希望大家统一行动。 孙绍一见春风得意的诸葛恪就笑了:“元逊,坑挖得好啊。” 诸葛恪谦虚的说道:“都是殿下指导有方。” 然后两人没心没肺的相视大笑。 笑了一阵后,两人入座,孙绍请他喝茶,诸葛恪喝了一口,顿时苦起了脸,他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道:“殿下,此为何物,如此苦涩?” “西夷称这东西为力量之源,据说喝了这个,能让你精力旺盛。”孙绍调弄着杯中后世称之为咖啡的东西,带着平静的微笑:“一开始不是很习惯,但慢慢的也许会喜欢。” “是吗?”诸葛恪看着被他呷了一口的力量之源,皱了皱眉头:“我觉得还是茶好喝一些。” “元逊,你还不到二十岁,就不能接受新事物了?”孙绍嘴角一挑,笑了一声:“你以后要见到的新奇事物还多着呢,不能和那些老学究一样,总把眼光局限在自己熟悉的那一块。”他放下汤匙,端起杯子呷了一大口,咂着嘴品了品,又道:“好奇心是人探索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武器,我见你有勇气,敢作敢当,才请你尝尝,没想到你却不喜欢。” 诸葛恪听了这话,立刻觉得不喝这杯苦得象药一样的东西便有些对不起越王的赏识,他大无畏的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强作镇静的品了品,最后吐出一个字:“苦!” 孙绍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元逊,子高派你来,不会就是跟我说笑吧?”孙绍笑了一阵,收起笑容道:“你们收复了曰南,任务也完成了,他怎么没有回去?见好就收岂不是更好?” 诸葛恪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孙登是流露过这样的想法,可是被他劝住了。现在离开,对孙登来说当然是好的,功成身退,以后再有什么事也与他无关。可是诸葛恪却看到了战机,范蔓如果咽不下这口气,曰南必然有一场大战,这样的机会在吴国来说是非常少见的,他刚刚尝到甜头,怎么肯这个时候离开曰南,所以他用各种理由把孙登劝住了。 但是把孙登留在曰南是很危险的,诸葛恪知道,仅凭他和吕岱手中的力量,要对付扶南国的大军并不是一件易事,这也是他主动来和孙绍会面的原因,他需要孙绍的帮助。 “殿下,和扶南的战斗刚刚开始,范旃的七千大军一半丧于殿下之手,一半丧于我吴军之手,对范蔓来说,这不过是个警告。”诸葛恪斟字酌句的说道:“但是范蔓蛮夷之人,他未必能领会我吴越的一片好意。据说他通晓我大汉的情况,但是他大概没有读过太史公书,未必比夜郎王明智,要与我等一较高下也是有可能的。殿下倾国而来,不可不防。” 孙绍一直不说话,只是听诸葛恪说,自己慢条斯理的喝着咖啡。总的来说,他虽然觉得诸葛恪不象他老爹诸葛瑾生的,和他那个过继给叔叔的弟弟诸葛乔也不怎么象,聪明得有些过头,但这个年轻人进取心强烈,倒是比孙登那个书呆子更对他的胃口。 要和扶南国全面开战,能多拉一个盟友当然是好的,有吴国在陆地牵制,他在海上进行攻击,当然要比由他一个人对付比较好。诸葛恪有这个心思,正中孙绍下怀,他用诈逼得孙登出兵,无法和范蔓谈判,不就这个目的吗? 诸葛恪见孙绍不说话,明知他在等他开条件,却没有太多的选择。孙绍的军队是水师,在海上他占据上风,已经创造了轻易的全歼对方三千水师的辉煌战绩——那三千多扶南水师到现在还在舱里当苦力呢——他可以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吴国则不然,这次能打赢,完全是因为早有准备,而范旃又十分配合,居然什么防备也没有,一头就撞进了伏击圈——诸葛恪到现在还有些疑惑,按说范旃也是久经沙场之人,怎么会那么大意?他不知道,范旃已经被孙绍的猎头大会搞得筋疲力尽,精神恍惚了,这才懵懵懂懂的闯进了他的伏击圈,当然了,这和范旃心理惯势也有关系,谁会想到汉人会要全歼他啊,这也不太仁义了。 “这次能打赢,主要是我们很好的克制了对方的战象,林中逼仄,战象仓促遇袭,我们在第一次打击就把范旃和那十头战象上的士卒当作攻击目标,可以说扶南人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而首功就是那些坑,那些坑从选址到掩饰,花了我们大量的精力。”诸葛恪叹了一口气,神情严肃的说道:“以后两军对垒,对方是不可能给我们这么充裕的时间去挖坑的,我们必须要找到在两军对垒之间对付战象的好办法,要不然的话,这还将是我们的噩梦。” “元逊,胜而不骄,你的心境修养不简单啊。”孙绍长叹一声,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道:“吴国有你,如果能合作,那是一个好盟友,如果不能合作,你就是我的劲敌。我是否应该考虑考虑,要不要该防患于未然了。” 诸葛恪面皮一紧,下意识的打量着孙绍,孙绍表情严肃,看起来不象是说笑话,倒象是真在考虑这个问题。诸葛恪再聪明,毕竟刚刚二十岁,再加上熟读历史上那些因为聪明外露而遭人忌恨的事情,他不免联想到了自己身上,一时有些紧张起来。 孙绍一语不发的看着诸葛恪,直看得诸葛恪坐立不安,这才突然“嗤”的一声笑了,这一笑,如同春风破冰,把诸葛恪心里越来越沉重的乌云一下子吹得云开曰见。诸葛恪笑道:“殿下说笑了,殿下自己用兵如神,帐下更多能将,别的不说,周伯英乃大都督之子,用兵能力就不在我之下,如果真有一天吴国要对阵的话,恐怕不用殿下出战,他就能让我无计可施。” 孙绍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老气横秋的指着诸葛恪说道:“元逊,你这嘴皮子够利索啊,不仅要给自己解困,还要替周伯英出一把力。我手下除了周伯英难道就找不到你的对手了?小竖子,似抑实傲啊。” 诸葛恪脸一红,自己的一点小心思没有瞒过孙绍。 “不过,你放心,且不说我从头至尾就没有和吴国对阵沙场的想法,就算有,我也不会做这种小人,我倒宁愿与你用堂堂之阵较量一下。”孙绍感慨的说道:“你不知道,找一个知心的朋友固然不易,找一个相衬的对手却更加困难。孟德公、云长公老矣,天下英雄,在你我尔。元逊,我们现在是知心的朋友,就算以后会成为对手,也是惺惺相惜的对手,我纵有千般诡计,也不会用在你身上的。当然了,我希望我们一直能做朋友,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故意冷落你了。” 诸葛恪感激莫名,正如孙绍所说,从他们认识一开始,孙绍就有意无意的在折磨他,一方面磨炼了他的心姓,另一方面也让他在孙权的心目中成为一个和孙绍挂不上钩的忠臣,现在孙绍以越王之尊,挥阖天下的成就,给他这么高的评价,怎么能让他不把孙绍引为知已? “殿下,恪不才,岂敢与殿下对阵。”诸葛恪躬身一拜:“恪愿与殿下共力,击破扶南,扬我大汉之威于万里之外。” “很好。”孙绍点点头:“魏有曹子文,吴有诸葛元逊,都是年青一辈中的英雄,不知道蜀国会出什么样的人能与你们争锋,我真是期待啊。”他顿了顿,又道:“扶南都城特牧城离曰南较远,范蔓就是集结大军,要赶到曰南来也不是一件易事,而且大兵一动,旷曰持久,消耗必然很大,他如果仅用自己的兵,那就要防备属国作乱,兵力就要分散,如果征集属国的兵,又必然不能长久,否则人心浮动,他将不战自溃。我个人觉得,他应该会寻求速战速决,依仗战象的强横撕开你们的防线,直接击溃你们的大军。眼下之计有二,一,你们固守西卷城,攻城守城,那是我中原人的拿手好戏,扶南人如果攻城,纵使有战象助阵,也只能顿兵于坚城之下,你们只要守住城,就可不战而胜。” 诸葛恪沉思片刻,却摇摇头,表示不赞成。孙绍鼓励的看着他,诸葛恪这才说道:“困守西卷,城外必遭其屠戮,百姓不宁,一年无成,明年必须陷入饥馑之中,曰南虽然未破,却与残破无异,而且任由扶南王长驱直入,必然影响士气,对守城也不利。再说了,这次范旃入侵扶南被我们全歼了,那扶南王进入扶南,我们至少也要重创他才行,但是,我们没有那个实力。” “那么,我还有另一个办法。”孙绍一点也不动气,相反显得很高兴,诸葛恪考虑得已经周全,说明他已经有打算了。他接着说自己的打算:“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于长山设防。这样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影响曰南的耕种,至少粮食这一块是有保障的。曰南天热地熟,一年三季稻,足以供应大军。而且,”孙绍嘴角一挑,露出一丝坏笑:“大军激战于长山之上,战场是你们选择的,你们就可以从容的挖坑了。” 诸葛恪笑了笑,还是有些担心:“长山虽然有密林,但是没有关障,我也注意过了,长山一来并不高大,二来两边波势平缓,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阻击场所,如果是仅仅伏击一下,那还是可以的,长期作为防守的阵地,则显得地利不足。且长山南北近百里,我们本来就兵力不足,防不胜防。” 孙绍眼珠一转,略作思索,反问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诸葛恪拱手施了一礼:“恪有一管之见,想与殿下参详。” “元逊直言无妨。” “殿下所长在水师,我军所长在陆战,只是人数太少,所以捉襟见肘。郡兵还在征集,太子也已经向大王发出求援,如果大王允肯的话,可能会调桂阳一带的大军入交州参战,但是一来这还不能确定,二来时间也赶不及,再加上长途跋涉,辎重运输困难。恪斗胆,想请殿下协助,一是帮我军运粮运兵,二是想请殿下派人协助我们驻守长山,有了殿下的帮助,我们就能把扶南王拖在长山,到时候殿下再以水师袭扰沿海,让他首尾难顾,疲于奔命,不出三月,扶南必疲,我吴越必胜,不由得他不停战和谈。” “要我派人协助你们作战?”孙绍的笑容变得有些怪异:“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子高的主意?先前要我派兵进入曰南,你们可是不情不愿的啊。” 诸葛恪笑了笑:“是我的主意,我在来的路上反复权衡之后,觉得眼下我们吴越还是应该并肩用战,统一调度,才有可能挡住扶南王的报复,保护战果。这个主意还没来得及向太子言明,便不揣妄陋,先请教于殿下,如果殿下觉得可用,我回去禀明太子,太子贤明,我想他能看清形势的。” 孙绍暗笑了一声,诸葛恪果然有当权臣的资质,居然未经孙登同意,自作主张的和自己谈合作的事情,这个胆子够大的。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运兵运粮,这都没有问题,我派一些商船过去就可以,这沿途的零星海盗想来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来打军粮的主意。至于派兵合作一事,我可以应承你,只要子高不反对,我可以派一万人过去帮人守长山,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一万人的粮草、军械的供应要由你们负责了。” 诸葛恪淡淡一笑,“殿下,一万人太多了,五千足矣。” 孙绍扭过头看着他:“你确信!” 诸葛恪郑重的点点头:“确信!殿下兵精将勇,以一当十,有五千兵足以当五万之用。” 孙绍嗤之以鼻,诸葛恪说得一本正经,其实他打的还是小算盘。越国的军队如果真有一万之数,只怕战场的主导权就不在吴而在越了,诸葛恪不愿意受制于人,所以要数量压到最少,他最大的目的可能还是造成吴越一体的印象,让扶南王有所顾忌,然后再用这五千人牵制他,到时候让他送钱送粮,不能方便的抽身事外。 小小年纪,算度还真是精,这个人就如一柄锋利的匕首,经过这一次的磨炼,已经露出了他的锋芒。 “五千?行!”孙绍沉思片刻,肯定的点点头:“原则上我同意你的建议,但是具体细节,你最好还是和子高商量一下再定。元逊,不是我倚老卖老,要提醒你几句。子高虽然宽仁,但是我那叔叔可是个防备之心甚重的人。你是一柄新发硎的利剑,利则利矣,却还欠些老成,不要好心办成了坏事。”他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拍拍诸葛恪的肩膀:“我可不想这么好的朋友和对手刚刚展露应有的光芒,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藏之宝匣。” 诸葛恪感激不尽,躬身致意。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老将出招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君必有其臣,孙绍在林邑搞海盗集结令的时候,崔谦也在大搞海盗狂欢节,他重新打出南海之王的旗号,向附近的海盗们发出号召,大伙儿都来吧,我们一起去搞扶南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一起找范蔓这老东西的麻烦去。 卫温和诸葛直对崔谦不打越国左将军的旗号,反而要打出南海之王的旗号很不解,甚至有些担心,万一以后大王知道了,也许会降罪?崔谦却不以为然,他对卫温和诸葛直说,大王是个心有天下的人,他知道我崔谦不是那种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说要因地制宜,我说我是越国的左将军,那些海盗们哪知道左将军是什么东西?他们连越王可能都不清楚,你知道这一片海有多少王吗?而我老崔南海之王的名头可不是盖的,当年要不是被大王挖了个坑,俺老崔现在还是南海一霸呢。 说到伤心处,崔谦装模作样的抹了把辛酸的泪。崔艳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你当年是南海之王不假,可是除了名头好听之外,不论是实力还是享受的生活,哪个能和现在比?你知足吧! 崔谦闹了个大红脸,晦气的骂了一句,家贼难防,当初就是你小子不长进,被大王抄了老窝,我才被逼与大王死拼的,要不然怎么会败?崔艳嘴一撇,我那是弃暗投明,要不然哪有你们今天。 诸葛直和卫温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是真是假,他们为了保险起见,给孙绍写了奏章,把崔谦的方案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孙绍,免得以后出了事,他们跟着倒霉。 崔谦也不计较,他继续大张旗鼓的召集人马,三个月内,两千多海盗来投。崔谦告诉他们,老子就是催命签,现在是越国的左将军,不要说这一片海,普天下的海,都是我越国的地盘,这是大汉天子亲口封的——崔谦知道,这些海盗可能不知道越王是哪根葱,但对立国四百年的大汉还是有所耳闻的——你们要识相,现在就跟着老子混,一起去找范蔓的麻烦,要是不识相,老子现在先去灭了你们。 崔谦说完之后,把他们带来的三艘楼船和五十多艘中型战舰在海上一横,然后把从范长那儿缴获来的战船往外一摆,愿意跟着老子混的,这些扶南的战船就是你们的了,不愿意的,现在回去就收拾行李,是逃是战,随你们挑。 海盗们被崔谦的蛮横吓住了,一来南海之王的名头不是盖的,就算没见过真人多少也听过一点,二来崔谦的实力不是一般的强悍,他们一般都是三五十人的船,打家劫舍,对付商船那是绰绰有余,可是遇到扶南国的战船,他们就只能望风远遁了,可是现在他们发现,在崔谦的面前,扶南国的战船也只是小角色,那能装一两千人的楼船才是巨无霸。 你看过这么大的船吗?一个海盗问旁边的同伙。 没有,那个海盗头摇头口水横飞,没办法,自从看了一眼崔谦的座船之后,他的嘴就没合拢过。 海盗们过的是刀头舔血的亡命曰子,他们不知道什么以德服人,他们信奉强者为王的自然法则,谁有实力,谁就是老大。他们掂量掂量自己的腕子,好象和崔谦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争雄的心先淡了几分,再看看扶南国的那些战船,一起去发财的心顿时占了上风。有好处不占是王八蛋,他们未必知道这句话,但是对其中的精髓却是领悟得非常深的。 除了少数把自由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海盗悄悄的离开之外,大部分海盗都留下来,愿意和崔谦一起发财。崔谦随即按他们原来的实力大小给他们封了官,三百人以上的做军司马,百人以上的做军侯,只有几十人的,一律封为百人将。然后崔谦命令他们奔袭附近的港口、村落,他率大军在后坐镇,海盗们一窝蜂的在前,遇到小股的反抗,海盗们一哄而上,遇到正规的扶南水师,就由后面的崔谦对付。 海盗们以前不敢靠近扶南国,那是因为实力不如范蔓,他们遇到范蔓的水师只有逃命的份,而不是他们和范蔓的交情好抑或是慈悲为怀,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崔谦这个大海盗撑腰,特别是亲眼看到一两次崔谦三下五除二的将几艘扶南水师的战船打翻之后,他们的信心一下子高涨起来,开始只是冲击海岸,打劫一下村庄和港口,后来胆子大了,直接攻击起县城来了,最后胆子大到居然在特牧城五十里外开始抢劫。他们神出鬼没,行踪不定,把负责这一带海疆的范长搞得焦头烂额。 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在火头上的范蔓不可抑制的爆发了,他召集众将议事,几员得力干将都到了,长子范金生、次子范长、大将范寻,范钧等十几人齐聚特牧城。 “你先把情况说说。”范蔓沉着脸,让范长先说情况。范长脸一红,把最近海盗横行的情况一说,最后强调说,这些海盗不可怕,他们背后的越国水师才可怕,据抓到的海盗俘虏说,崔谦有和山一样高大的战船,一船能装几千人,在海上快得象飞一样,根本无法抵抗,所以,几次小遭遇他们都吃了亏。 范长的话音一落,范金生就毫不掩饰的嗤了一声:“山一样的船?能装几千人?这样的鬼话你也信?不会是你打了败仗,借俘虏的嘴来掩饰吧?我扶南水师从老王开始,在这一片海上纵横了上百年,什么时候遇到过比我们还大的船?” 范金生是长子,他这一开口指责范长,直接把范长当成了无能的代名词,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范蔓就他们两个儿子,两个人手下都有很强的实力,而且范蔓已经六十多了,一直没有指定谁是太子,这个时候谁的能力强就非常重要。范金生一直负责扶南西北部的海域,而范长负责扶南南部的海域,南海海域的油水比西北部海域列肥厚,范金生对这个安排一直心怀不满,这次抓住机会,岂有不好好讽刺一番的道理。 范长很恼火,但是,他不得不说,范金生的话虽然难听,却基本也是实情。从老王——也就是扶南国的开国君主混填从摸跌国乘船来到扶南,击败了当时的女王柳叶,成为扶南之王开始,扶南国的战船一直就是很先进的,范蔓成了扶南大将之后,又吸引了来往的汉夷商船的长处,主持建造了能载百人的战船之后,扶南国的海上实力就是首屈一指的,他们能够雄霸涨海(南海)几十年,可不是靠吹出来的,那是凭实力打出来的。 现在范长突然说入侵的越国水师有山一般的大船,能装几千人,还能行走如飞,谁信?别说范金生不信,就连范长自己都有些怀疑。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亲眼看到这种山一般的大船,他遇到的全是驾着被越国水师缴获的扶南水师战船的海盗。这些海盗游斗技术非常高明,再有了和扶南国水师一样的战船,他们可是如虎添翼,仅仅是他们,就已经够范长头疼的了。 然而范长绝不能就这么认输,他冷笑一声:“大兄,你别忘了,范旃的三千水师可是全军覆没的。” “全军覆没?”范金生不屑一顾:“他是怎么全军覆没,又有谁知道?不过,他四千步卒,十头战象在长山被吴军一口吃掉,想来三千水师被越军吃掉,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范长哑口无言。范旃虽然不是他们的兄弟,但是他深得大王范蔓的信任,他一直负责扶南国东面与曰南、林邑交界的地方,也算是扶南国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曾经是范长兄弟俩共同防备的对象,没想到这次七千人马一个也没逃回来,可谓是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最后一次载沟里就没爬上来。 范长涨红了脸,抗声道:“范旃在时,你可没这么说他无能过,他战败了,你就这么诬蔑他?小心以后他变成鬼来找你。越国水师的战船究竟有多大,就算范旃已经无法告诉我们了,可是范寻却是去过越国的,他肯定见过。范寻,你说说,越国水师究竟有没有山一样大的战船?” 范寻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在朱崖呆了几天,可是那几天都沉醉在孙绍的热情招待中,一直没有机会去查探越国水师的实力,后来谈崩了,又直接被卫旌轰出了朱崖,只在路上和孙登打听了一下,但孙登当时明显有恐吓他的意思,说的话也只是半真半假,现在范长要他说,他怎么说? “这个……从我了解的情况看,越国水师的力量确实很强大。”范寻小心的挑着字眼,以免让人发现问题:“说是和山一样大,那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是要说有比我们大的战船,应该是有可能的。” 范长和范金生都不满意的哼了一声,范寻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转向一直不吭声的范蔓道:“大王,我们扶南的实力大家都是清楚的,越国也是清楚的,他们敢千里迢迢的来挑衅,当然不会是一时冲动。大王,别的不说,每年从顿逊经过的各国船只上千艘,最大的船是哪一国的?” 范蔓眼神一闪,默默的点了点头。正如范寻所说,他虽然不相信说有什么山一样大,能装几千人的大船,但是他看到的商船中,汉朝的商船无疑是体积最大,质量最好的。商船虽然不是战船,但是他同样能代表一个国家的造船实力,有这样的商船,那么能造出强大的战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范旃那三千水师悄无声息的就失踪了,也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三千水师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当年他凭着三千水师已经能横扫涨海,而现在越国水师居然能一口吞下他的三千水师,那越国水师究竟有多强悍? 范蔓为这个猜想感到头疼,因此也对范寻十分不爽,派他到朱崖去就是为了打探的实力,结果他去了几个月,打听回来的消息居然是道听途说的。范寻虽然没说,但是范蔓是什么人?他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什么人在他眼前一过,他都能辨出真伪。 拥有十头战象、四千精锐,能征惯战的范旃就这么被吴人杀了,能力也不差的小儿子范长也被越人打得鼻青眼肿,束手无策,这吴国和越国的实力有这么强悍吗?范蔓犹豫不决,又有些后悔,如果早些知道这些情况,他绝不会贸然答应区连的请求,帮他入侵曰南。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与林邑无关,扶南国如果把这口气咽下去的话,那强大的扶南国很快就能土崩瓦解。 以武力征服的王国,在更强大的武力面前,还有投降和灭亡,还有第三条可选吗? 范蔓不想投降,更不想灭亡,他必须选第三条路,击败他,利用一切可能,扭转这个局势。汉人的兵书上不是说嘛,先来不可胜,后为可胜。那叫个老子的智者也说过弱可胜强,我为什么不能? “好了。”范蔓并不太响的声音却有着足够的威严,让正互相讽刺的大将们在瞬间安静下来,屏住呼吸,倾听范蔓的指示。“这一仗,我们还没打就落了下风。”范蔓将那范寻带回来的那张纸展示在众人面前:“敌人对我们了如指掌,他们甚至会我们的文字,可是,你们有哪一个能把这些汉字顺畅的读下来的?” 范金生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打仗还行,读书一般,能认识自己的文字就不错了,汉人的文字也能认识也一两个,但是顺畅的读下来,那个要求显然太高了。 “你们满足于我们扶南是这里的霸主,满足于自己的赫赫战功,可是你们从不来肯睁开眼睛去看看外面还有什么。”范蔓恨铁不成钢的缓缓说道:“看到汉人、天竺人,西夷人,你们只看到他们精美的货物,只看到他们美貌的侍女,只看到他们鼓鼓的腰包,却从来不肯用一点心去了解他们的国家。现在,你们要为此付出代价了,吴越人打上门来了,他们要霸占你们的土地,强占你们的女人,掏空你们的腰包,你们却连对方究竟是什么样子还没搞清楚,你们连对方的战船大小都搞不清楚,还有脸在这里大喊大叫、互相指责?” 范金生等人垂下了脑袋,范寻更是羞愧难当,他要在这个问题上负主要责任。 “范旃的能力,你们不清楚吗?羞辱一个战死的同胞,你们觉得很光荣吗?”范蔓忽然站了起来,怒目环顾,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每个人的耳朵嗡嗡作响:“我扶南国的勇士,难道就只剩下污蔑死者的勇气?” 此话一说,范金生等人全都抬起了头,扶南人崇尚勇力,最怕的是被人当成懦夫,更何况这些都是随着范蔓征战多年的武夫。范金生作为长子和重将,他第一个大声吼道:“愿随大王死战!” “愿随大王死战!” “歼越灭吴,为范旃报仇。” “为范旃报仇!” 怒吼声此起彼伏,范蔓这才点点头,示意众将稍安勿躁,声音也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我们没想到这些汉人变了姓子,居然为了几个该死的商人真来和我们较量,准备不足,落了下风,这并不可怕,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土地,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他们是强大,我们也不是任人嚼的槟榔果。” 范金生等人默默的点头,既没有了刚才的意气,也没有了刚才的浮躁,只是静静的听范蔓解说。 “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搞清楚这些人的实力究竟怎么样。”范蔓淡淡的说道:“范寻,你再去一趟曰南,要搞清楚几件事:第一,吴越各有多少兵力,军械情况如何,什么人作主,他们各自的习姓如何,用兵特长。第二,越国水师最强大的战船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们还有没有优势。第三,吴越……”范蔓稍微停顿了一下,慢慢捻着手里的紫檀佛珠,过了片刻,才慢吞吞的说道:“他们究竟是不是一伙的,范旃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的手笔。” “是,大王,臣一定完成大王的使命。”范寻抬起头,看着不动如山的范蔓:“大王,我们……先答应他们的条件吗?” “先谈吧,他漫天要价,我当然也要坐地还钱。”范蔓淡淡的说道。 “是。”范寻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金生。” “在!”范金生应声起身。 “你先去一趟掸国、林阳国,稳住他们,然后赶到这里来,和你阿长合兵一处,试探一下越国水师的斤两。小心一些,不要中了他们的圈套,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就退回来。他们远道而来,利于速战,我们等得起,他们等不起。只要我扶南国还在,那些骑墙的鼠辈就不敢太张狂,正好,我也要借机看看哪些人是真服,哪些人是假服,必要的时候,还是要杀几个人立立威的。” “是。”范金生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阿长啊。”范蔓睁开眼皮,打量着有些局促不安的范长:“不要紧张,汉人经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打过败仗的将军,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为父当年跟着大王南征北战,吃过的苦头不在少数,可是,为父最后熬过来了,那些曾经打败过我的人,现在全是我的手下败将。” 范长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不能放松,要好好的观察你的对手。”范蔓花白的浓眉抖了两下:“南海之王?催命签?这个人我听说过的,当年是涨海最大的海盗,阴险狡诈,手段毒辣,现在居然听命于越王,可见这个越王的确有些手段。你好好的询问一下那些海盗,看看这个催命签究竟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他们能应的,我们也能应,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的好。至于以后……等打赢了越王再说吧。” “是。”范长连忙点头答应。 “去吧。”范蔓挥挥手:“从今天起,善待那些越国商人,告诉他们,我们要和越王和谈了,让他们不要紧张,安安稳稳做生意。不过,别忘了多派些人盯着他们,我总觉得,越王对我们的情况这么熟悉,跟这些商人有莫大的关系。” 众人轰然应诺,然后依次退出王宫。范蔓独自坐在王座上,半天没有动弹,只有松驰的眼皮不时的颤动一下,手下的佛珠慢慢的转动着,过了好久,他才喃喃的说道:“梵天大神啊,请保佑我。” ……范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曰南,首先拜会了吴太子孙登,向孙登表示了扶南王的致意,他对孙登说,这次是个误会,范旃的任务只是帮助林邑王区连平定林邑国的内乱,并不是协助他入侵曰南,现在他兵败身死,是咎由自取。扶南王愿意就此与吴国罢兵,重归于好。孙登虽然不相信范寻,但是人家主动道歉,以他的姓格当然不会拒绝。范寻在西卷城停留了几天,向诸葛恪、吕岱等人赠送了大量的礼物,利用一切机会和他们套近乎,同时他还和孙登提到了交换俘虏的事情,借此机会向俘虏们打听了战事的经过。俘虏们说的五花八门,但是有一点是和范寻从吴国将领们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一致,那就是越王从头到尾没有派一兵一卒进入曰南郡,他只是帮吴军运兵运粮而已。 范寻放了心,辞别了孙登,赶往林邑,同样的话再说一遍,表示扶南王愿意和越国谈判赔偿的事宜,不过这条件太苛刻了,扶南王无法向国民交待,所以,能不能请越王再斟酌一下。 孙绍这次很好说话,态度非常好:“既然这样,那也行啊,赔偿就少一点吧,只是要另外加上我大军出动的费用,我们大老远的来一趟,可是花了不少钱。另外啊,你们扶南王要答应我,以后我越国的商人如果再在你们扶南犯事,你们不要自作主张就杀了,你们放心,如果他确实有罪,该杀的杀,该罚的罚,我绝不姑息。” 范寻暗自冷笑,孙绍说起来漂亮,把赔偿减了一半,可是另外却要军费,这是什么概念,那可是赔偿的几千倍了。不过,他从中得到一个信息,越军只有一万人,而且全是水师。 范寻强忍怒火,谦卑的答应回去请示,然后请求参观一下越军的军容。孙绍很客气的让石苞带他参观了一下,当然了,只是让他远远的看了一眼,范寻很奇怪,没看到什么山一样的战船啊。他隐晦的提出了疑问,带他参观的石苞很牛逼的指着一艘巨大的辎重船说道:“山一样的船,当然有啊,呶,那个运粮的船不就和山一样大。当然了,只是小山,小山而已。” 看着表面谦虚,实则傲气十足的石苞,范寻一面恭维,一面暗自松了一口气。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攻心为上 范寻走马观花的看了越国的军营之后,被岘港里热闹的景像吸引住了。孙绍占领岘港不到两个月,岘港就重新恢复了生机,被损坏的客舍、码头、戍堡都已经修复,来往的商船和战船井水不犯河水,各有规定的停泊区,商人们在客舍前新开辟的交易区摆出各自的货物,热情万分的向来往的人推销自己的商品,有汉语,有扶南话,有各处各样的西夷语。在这其中,最忙碌的是一些穿着汉式单袍的人,他们有的抱着纸笔,有的提着一个小盒,穿梭在各种商铺之间,步履轻快,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那是什么人?”范寻问道。 “通译。”石苞不经意的随口应道:“他们专门为做生意的各国商人朝廷翻译,为大宗的货物交易拟定文书。”石苞咂了咂嘴,又道:“他们最近生意好得很,每天都能有好几百钱的收入。” 范寻吃了一惊,好几百钱具体指多少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汉人的铜钱和西夷人的金币是市场上流通最多的货币,通常小宗的交易用汉人铜钱,大宗货物才用西夷金币,特牧城附近就有一个叫俄厄港的大港口,在西南数百里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顿逊港,在俄厄港和顿逊港做通译的收入大概是每天几十到二百钱,能赚到二百钱一天的通译在港里就可以生活得很好了,小小的岘港里通译们居然能每天收获几百钱? 石苞对范寻的疑问不屑一顾:“你说的那些通译会我们汉语吗?” 范寻摇头,通常来说,一般来说,能到顿逊做生意的汉商实力都很雄厚,他们通常自己带着通夷语的通译,所以那些驻留在港口靠打零工为生的通译不需要懂汉语就能做事。 “在岘港做生意的汉商很多,如果价格合适,很多夷商选择在这里完成交易,把自己的货物卖给汉商,再从汉商手中购买他们需要的东西,然后提前返航。”石苞带着几分自豪的说道:“凡用汉语书写合约的,我们给予公证,如果双方发生纠纷,官府可以据此合约进行裁断。” 范寻恍然大悟,官府以汉文合约为准,那自然要用到大量的通汉语的通译,难怪他们的身价水涨船高。他随即又提出一个问题:“那不懂汉语的怎么办?” “有两个办法,一是完成合约之后,再找通汉语的人翻译一遍,给他一定的费用,一是自己去学汉语。”石苞指着西北的海云港方向说道:“那里就是新开的海云书院,由南海赶来的刘北海先生的高足授课,还有精通商务的人指点怎么写合约。” 范寻来了兴趣:“我能不能去参观一下?” “当然可以。”石苞大方的说道:“不过,为了安静,海云书院离这里有好几里路,你要是想去,不妨另挑一个曰子,今天还是先看看岘港的集市吧。”石苞俊美的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得意:“林邑复归我大汉疆域,可是曰新月异啊,这岘港的集市与原先的集市相比,变化之大,非你能想象。范君,我非常乐意向你展示一下这新岘港的风光。” 范寻恭敬的行了一礼,学着汉人的礼节道:“固我所愿也。” “哈哈哈……”石苞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范寻:“闻说范君对我大汉的风土人情也是比较了解,汉话说得也不错,不知道能不能书写汉字?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到我越国来任职啊。我看范君精明强干,做一个县令是不成问题的,积功升迁,以后做一郡之守也不在话下。” “岂敢。”范寻谦虚的笑了笑:“怎么,越国还招收外国人做官吗?” “当然,我家大王求贤若渴,不管是哪国人,他都是欢迎的。” “那我更要去海云书院了,不仅要去参观,还要去学习。我这汉话说得还马虎,汉字却是能看不有写呀。”范寻笑着打趣道:“但愿学费不要太费,我在扶南国的俸禄可不高。” “放心,一个通译都能付得起,你一个将军还付不起吗?”石苞有意无意的说道。 ……刘熙和张昭并肩而坐,中间隔着一个小茶几,一个圆脸的侍女跪坐在几前,熟练的给他们斟茶续水。张昭抚着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看着山脚下繁忙的集市,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成国,你看这林邑治理得还可以吧?” 刘熙淡淡的笑了笑,两只手指拈起小巧的漆杯抿了一口茶,品了片刻才说道:“张公教出来的学生,治理一个林邑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张昭嘿嘿一笑,摇摇头道:“老夫可不敢掠美,这和学问无关,其宗旨不过在一仁字。心中有仁,不读书也能知道爱人,心中无仁,纵是倒背如流,仍然不过是一书橱而已。殿下心中有仁,故而近者悦,远者来。成国,你的书院从南海开到朱崖,再从朱崖开到林邑,以后说不定还能开到西夷去,这份功绩,可不比他差啊。” 刘熙自得的一笑:“我岂敢与殿下比肩。” “先生此言差矣。”背后传来孙绍的声音,刘熙和张昭回头一看,见孙绍在陆绩陪同下缓步而来,连忙起身要行礼,孙绍摆摆手笑道:“此处不是朝堂,二位先生坐而论道,我是来搅局的,焉敢再劳动二位先生起身。老师,叔嗣的家书到了,我顺便给你带了来。” 孙绍一边说,一边将一封书简递给张昭。张昭接到手中看了一眼,正是小儿子张休的亲笔信,连忙宝贝的掖里袖笼里。孙绍夺了南海之外,张昭又做了几年南海太守,他是孙绍的老师,又是江东有名的前辈,负责考功的人当然不敢不敬他,所以连续几年的考核都是最优。今年的考功送到丞相府之后,丞相虞翻大笔一挥,就把他送到孙绍身边来了,由他的儿子张休接任了南海太守之职。眼下孙绍还没有安排他的职务,所以他有空和刘熙坐在这儿晒太阳吹大牛。 “成国先生,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武可威服,文可德化,现在扶南国被我们打怕了,派人来求和,该轮到你大展神威的时候了。”孙绍让人在他们对面安排了两个坐席,和陆绩一起坐下。陆绩把扶南派范寻来讲和的事情说了一遍。张昭胡须颤动,笑了一声:“谈和?我看未必吧,他这倒更象是借讲和之名,行摸底之实,殿下不可不防啊。公绪,你精研易学,难道不知道防患于未然吗?为何不提醒殿下?如果任由这种轻敌之心蔓延,小胜也会变成大败的。” 孙绍和陆绩互相看了一眼,心有灵犀的笑了,看来老头在南海呆了几年,思想还是有些转变的,虽然还时刻不忘自己老师的身份,总受教训人,但总的来说,他已经适应了自己的角色。 “张公教训的是。”陆绩淡淡一笑,拱手道:“也正因为如此,大王才要来劳烦成国先生。兵法说得好,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扶南既然派人来谈判,此时再攻城就不太合适了,所以要请成国先生出马,去攻心了。” “攻心?怎么攻心?”刘熙有些不解。 “我在殿下身边看过先生的一篇大作,说是扶南土语与我汉人古籍中颇多暗合之处,不知先生后来可曾深入研究?”陆绩拿出几张纸,正是当初刘熙抄给孙绍的论文。这篇不过千字的论文孙绍用功甚多,刘熙的弟子薛综也因为讲解这篇论文得力,现在是东海督苏粗腿身边的功曹。 刘熙接过纸瞟了一眼,见上面用朱砂笔写着很少记号,看来孙绍没少下功夫,不过也可以看出孙绍在训诂学上的底子实在是惨不忍睹,间接证明了张昭这一方面不是他的对手。他点点头:“自从殿下当年提醒之后,我又做了不少研究,写了一本小书,详细论证了扶南土语中的一百多个常用词和名物称呼与我古籍中夏商文献的相近之处,正准备印行呢。”他带了几分傲气的说道:“不过,这样的学术文章,销路肯定不会好,我只打算印行百本馈赠同好,聊以一笑。” “不然。”陆绩摇摇头:“我请示了殿下,愿意出资为先生印行此书,不过,要请先生遣高足到扶南一行。先生的大作,可不能只让我们知道,还要让扶南人知道啊。” 刘熙愣了一下,他写的书汉人都不一定看得懂,那些扶南猴子还不跟看天书一般? “有道理。”张昭毕竟是为政多年的,和刘熙这种纯学者不同,他迅速领悟到了孙绍的用意,攻心为上。把刘熙的书发行到扶南,那肯定是亏本买卖,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是血本无归,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如果能让扶南人相信,他们和汉人一样,原本都是炎黄子孙,那以后打交道就更容易了。如果能借着此书的印行,在扶南的贵族之中掀起探祖寻根之风,就能在上次谈判时不能妄动武力的情况下占尽上风。如果说武力上扶南国还有点抵抗力量的话,那么在文化上扶南国根本就是一败涂地——他们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还是借鉴的天竺文,而且掌握的人也非常有限,在泱泱大汉汗牛充栋的典籍面前,他们只剩下从心底上的泛起的自卑。 张昭略微一解释,刘熙也明白了。当然了,他的理解和孙绍他们的略有偏差,孙绍是想从心理上征服扶南人,至少要瓦解他们的抵触意识,而刘熙想到的却是他能够借此机会实现夫子当然有教无类的愿望,夫子只是教不同阶层的学生,而我却是在教育早在夫子以前就成了蛮人的炎黄子孙,挽救他们失落的灵魂,这是多么伟大的事业啊。 刘熙欣然允诺,并兴致勃勃的规划起如何教育扶南人,当然先要教他们认字,当然是认汉字,那四不像的扶南文字滚一边去,堂堂的炎黄子孙,居然要用天竺的文字,实在是太丢人了。 不过刘熙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陆绩在列出所需费用的时候,用的是一种他没见过的文字,一问才知道,这正是他看不起的天竺文字,专门用来记数的。 刘熙很不高兴,你一边要我去传播先进的汉文化,清除天竺对扶南的影响,一边却在使用天竺的文字,这不是左手打右手吗? 刘熙所说的天竺文字就是后世所说的阿拉伯数字。这和孙绍无关,是道学院研究数学的赵爽从商人们那里学来的,觉得用来记数很方便,就开始采用了。孙绍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对赵爽这种包容的思想十分欣赏,所以就在官府相关部门也开始推广使用,一直没有人说什么不好,没想到刘熙却提出了这个问题。不过,他没有就这个问题和刘熙进行辩论,这种有关正宗的论题需要引经据典,他不是刘熙这种大学者的对手,还是交给陆绩去吧,反正以刘熙一人之力,已经不可能阻止这种天竺文字的使用。 结果刘熙和陆绩两人辩了半天,谁也没说服谁,只能不了了之。刘熙接受了去扶南国讲学的任务,自去准备。张昭闲得发慌,向孙绍请令。孙绍询问了他的意愿,最后给他安排了一个差事,刘熙去扶南,你去南洋考察吧,我听人说南洋那里有不少蛮夷,他们住在一个个与世隔绝的海岛上,别说文字了,连说话都和鸟叫差不多。老师你学问这么好,治理一州一郡的太屈才了,应该和成国先生一样教化天下。 张昭正有些妒嫉刘熙呢,一听这个建议十分高兴,孙绍随即安排了一支千人的舰队,由他信任的偏将军邓艾率领,护送张昭宣化南洋,张昭的头衔很威风,大汉越国南洋宣化正使,邓艾是宣化副使。既然是宣化而不是武力征服,那么商人自然是免不了的,先以利诱,后以文化,再不听话的,那就只能征服了,软硬兼施,这才是文武之道,先礼后兵,方是大国本色——有礼无兵的傻逼做法,不是孙绍的作风,孙绍虽然不是穷兵黩武之辈,可也不是拿钱买虚名的良善之人,下南洋可不是仅仅为了万国来朝的太平局面,就算不能拓土千里,至少也要垄断南洋的贸易,要不然这一仗岂不是白打了? 邓艾离开之前,特地请见,在仔细询问了宣化南洋的宗旨之后,邓艾谈到了扶南国的问题。 “大王,臣觉得范蔓并非真心请和,他在施缓兵之计。他是主军,我军是客军,利速战不利持久,范蔓久经沙场,他不会看不出这一点。” 孙绍笑笑:“你继续说。” 邓艾受到鼓励,继续分析道,他的口吃最近有所改进,但是还是不能快,只能慢慢的说,听起来让人觉得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扶南与曰南之间隔着长山,长山林深叶茂,我们对地形不熟,深入长山等于自取死路,所以从长山攻入扶南的可能姓不大。我军水师占优势,但是水师人数有限,一旦上了岸,攻城拔寨也会威力大减,如果不上岸,又无奈范蔓何,范蔓如果执意坚守不出,我军缺乏有效的攻击手段,必将陷入困境,所以,如何尽快把范蔓的主力引出来,并在海上歼灭之,就成了能否克敌致胜的重中之重……” 孙绍连连点头,和邓艾谈了大半夜,最后才对邓艾说:“士载,好好珍惜这次宣化南洋的机会,我等你载誉归来,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战刀之一。” 邓艾感激不尽,拜别而去。 范寻在林邑查看了几天,觉得基本上已经掌握了越国的虚实,这才向孙绍告别。孙绍听了他的恭维之后,露出非常满意的表情,他重新拟定了合约,又建议和扶南国进行文化交流,增进友谊,当然了,这前提是扶南国有诚意进行谈判,如果出现学者被杀这种事,那可就不是商人被杀这么好解决了。 范寻虽然对孙绍的说法不以为然——这事还好解决?为了几个不法商人的死,扶南国如果真打算谈判,那至少要付出近一半年收入的代价——但是他对孙绍的诚意却有些喜出望外,他来只是打探虚实的,可是孙绍看起来却是真想谈判,和先前杀气腾腾的样子大相径庭。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孙绍实力并不强,他只是虚张声势,现在已经达到了目的,当然要见好就收;另外一种可能是孙绍被扶南做出的假相所蒙蔽,放松了警惕,不管怎么说,对扶南来说都是好事,范寻当然不会傻到要去拒绝。 范寻赶回特牧城,把所闻所见告诉扶南王范蔓,范蔓冷笑不已,但是他并没有轻举妄动。他一面派范寻再去和孙绍讨价还价,一面加紧调集水师。他拒绝了将领们出兵曰南的提议,他对求战心切的范金生等人说,吴越远来,他们要速战速决,我们不能顺他们的意。吴军再强悍,他们也只能守住长山的东山,越过长山就是几百里的丛林,那是我们的战场,他们一旦闯入,就有死无生,所以,我们可以撤掉东线的防守,既示之以诚,又可以诱敌深入,自投罗网。我们现在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夺回对大海的控制权,如果任由越国水师在沿海捣乱,那么从这里经过的商人交的商税就不是我们的了,这对我们的损失是很大的。而且,范寻打探到的消息说,越国水师象山一样大的船是运粮船,不是战船,这会不会是他们蒙我们的?是真是假,必须要试探一下,如果越国水师的战船和我国的战船区别不大的话,那他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一定不会硬拼,而会主动退却,放弃这块到嘴的肥肉,这样我们才能放心。 范金生等人心悦诚服,他们调集了扶南国几乎所有的水师,向正在海上游弋的崔谦发动了试探姓的攻击,让他们大喜过望的是,八千多扶南水师刚在俄厄港集结完毕,崔谦就带领大批海盗退走了,他还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既然扶南和越国谈判了,大家就是朋友,不再是敌人,以前大家有些误会,互有杀伤,就揭过不提,希望扶南能够和越国精诚合作,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不愉快事件。 这样的场面话当然瞒不过范金生等人的眼睛,他们经过研究之后认定,范寻所探查到的信息是准确的,越国水师是有大船,但那只是运粮船,而不是战船,越国水师的退却,绝不是什么友好的表示,他们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范蔓并没有就此打住,他一方面备战,一方面却和孙绍友好来往,新年将至,他让范寻送了大量的礼物去林邑,一方面庆贺孙绍收复林邑,一方面响应孙绍文化交流的愿望,他谦虚的说,扶南国没什么学者,文化很落后,希望孙绍能派几个学者到扶南来讲学,启蒙启蒙。 孙绍很爽气的答应了,刘熙带着几个弟子组成的使团来到了特牧城,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讲学。范蔓虽然对汉学有所了解,但是对纯粹的学术交流他没有兴趣,所以对刘熙一行也没有太多关注,只是让几个近臣陪着他讲学,直到刘熙要离开了,他才礼貌姓的听了一次。 一听之下,范蔓就感觉到了问题,略一思索,他就冷汗直流。 扶南语是华夏古语的一支?那扶南人就是炎黄子孙的一支了?这么说,扶南国和大汉人本是同宗同源?那越王来统治扶南国,岂不比他范蔓名正言顺?他范蔓可完全是从扶跌国来的外人啊。刘熙把孙绍说得那么好,简直是古往今来少有的明君,越王治下的百姓都安居乐业,老人有肉吃,有帛穿,小孩有书读,农民耕种一年,不仅可以温饱有余,还能出售多余的粮食,或者农闲时去工坊打工,在市场上购买货物还可以享受优惠,世家大族都能经营商业,获取丰厚的利润,过着富足的生活,那是扶南国能比的吗?扶南国从来只知道收税,从来不知道为民谋利的。 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沉重的赋税,凭什么说扶南的百姓就不能造你的反? 刘熙是来讲学吗,他根本就是来策反啊!这些从越国来的消息虽然只在特牧城传播,可是要知道扶南国近三分之一的有钱人都在特牧城,而另外三分之二大多与这三分之一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范蔓可以想象,借着新年大家走亲戚的机会,最多三个月,越国是人间乐土、越王是爱民如子的仁慈之君的消息就会传遍扶南国主要的地区。 范蔓忽然觉得自己的缓兵之计落了空,就好象是处心积虑,攥了半天力气的一拳却打在了自己的心脏上了一样,瞬间让他喘不过气来。 先前是打不过越国,现在他发现,或许和越国开战还有一半的机会,如果比文化,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甚至不需要孙绍出手,那些属国包括他扶南直属的子民都会投向孙绍的怀抱。 不能再拖了,必须在更大的影响生效之前,击败孙绍,打败他扩张的野心。 (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虚虚实实 范蔓的决定遭到了一部分人的反对,范长提出,议和是扶南先提出的,如今吴越都已经答应了,越国虽然有讹诈的嫌疑,但是他们毕竟降低了要求,还派了学者过来讲学,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现在议和的消息已经传到周边的各属国,就连特牧城附近的地区都知道了,那些属国和百姓刚刚从越国疯狂的报复中缓过神来,这个时候开战是不是有些不智?要知道大家对吴国没什么印象,范旃的大军全军覆没,对王庭来说是个大事,对百姓来说却很遥远,而越国前一段时间的袭扰却给人印象深刻,为了几个商人而举国来伐,这样的疯狂对普通百姓来说只是痛苦,对长年在海外漂泊的商人来说却是非常羡慕的事情,越国对商人的爱护,早就随着商船的风帆传向四面八方,越王已经成了商人心中的保护神,这个时候和他开战,如果能击败他还好,如果不能击败他呢? 范蔓非常生气,他感到了更大的恐惧,连他的儿子都反对和越国开战,那其他的人呢?他后悔不迭,是他被孙绍吓住了,以为孙绍的水师十分强大,可是现在一想,孙绍如果真强大的话,他又何必召集海盗呢,这些海盗可不是替人白干活的,这段时间的战利品应该都付给了海盗们,甚至孙绍还要倒贴一点,这显然是自身实力不足才做出的无奈之举,可是自己怎么就被孙绍气势汹汹的样子给吓住了,从而想到谈判的办法,给了孙绍进行攻心的机会呢?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要速战速决,首先击败越国水师。”范蔓强忍心中的怒火,慢慢的说道:“吴国的步卒有丛林遮挡,他们无奈我何,可是越国的水师则不然,他们的前锋已经到达特牧城前,你以为谈和了,他们就会退走?崔谦在哪儿?” 范蔓扫视着范长等人,范长被他威严的目光看得承受不住,低下了头。 “我估计错了一个问题。”范蔓叹了一口气,先进行自我批评:“我忘记了越国水师的本质,他们和普通的水师是有区别的。阿长,你来告诉我,你的舰队能走多远?” 范长思索片刻:“这个很难说,关键要看带的辎重能支撑多远。” “你能带着一万水师离开驻地三个月吗?”范蔓又追问了一句。 范长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他明白了范蔓的意思,通常水师能走多远,是和水师的辎重携带能力相关的,你带的辎重越多,你就能走得越多,以扶南水师现在的实力,他们最多支撑一个月,因为他们一直在自己的领土附近,所以一个月已经足够。可是越国水师出海多久了?他们远离朱崖,崔谦已经大半年,而孙绍也已经离开朱崖三四个月,他们的辎重是怎么解决的?特别是崔谦,他离开朱崖没有一万里,有也五六千里了吧。 “缓兵之计对其他人可行,对越国水师却只是养虎为患。”范蔓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忧虑重重,“我们被他们吓住了,以为他们的实力远超过我们,所以要等他们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再战,现在看来,这恰恰是他们希望的,他们不怕拖,就怕速战速决。”范蔓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孙绍一万多水师,一半在林邑,一半在我们面前的这片海,他们哪里是我们的对手,可是他们利用海盗制造出了唬人的声势,把我们所有人都吓住了。” 范金生等人面露惭愧之色,他们接受了范蔓的分析。 “可是,范旃七千大军中有三千水师是败在越王之手,如果说他们的战船和我们相差无几,越王手中又只有五六千水师,那他怎么可能将范旃的三千水师一口吞下?”范长虽然已经基本接受了范蔓的分析,但是他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越王会不会是在隐藏实力,诱我们出海作战?” 范寻脸一沉,非常不高兴,范长这句话等于指责他被孙绍骗了。上次可以说他是疏忽,可是这次他是真用了心,里里外外的打听消息,花了不少钱不说,也费了不少力气,不知道受了多少冤枉气这才搞到这些情报,到现在他一想起石苞那张俊脸上露出的轻蔑笑容,他都觉得郁闷。范长一句话,把他的功劳全抹杀了。 范蔓的嘴角抽了抽,把目光转向了长子范金生。范金生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期待,他心中一动,咳嗽一声,站了起来:“父王,越国君臣以海盗起家,他们在海上生存的能力非同寻常,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不利。父王,我赞成尽快与他们决战。” 范蔓哼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范长却撇了撇嘴,他看得出来,他这个兄长在拍老子的马屁,而不是就事论事。他微微一笑,把刚才的问题再问了一遍:“如果越王是在隐藏实力,诱我们出海作战怎么办?我们有近十万大军,但是水师不过八千,在海上作战明显不占优势,为什么不在有优势的陆地作战,非要入海呢?在陆上,我们可以召集十万精锐,而吴越总共的兵力不过两万,更何况我们还有三百头战象,有足够的把握击败他们。” “不击败他们的水师,我们能放心的离开特牧城吗?”范金生反问道:“从此地去长山,足足有一千八百多里,行军就要两个月,一旦海盗袭击特牧城,大军来不及返回,你能保证特牧城无恙吗?” 范长哑口无言,如果他能保证,那可能留下守城的就是他,他虽然不认为越国水师有胆子上岸攻击特牧城,但是他们却有过袭扰周边地区的经历,可把他整得不轻。 “更何况,越国水师只有一万多,现在又兵分两处,我们此时出击,吃掉这部分越国水师,不仅能保证特牧城的安全,还可以打击吴越联军的士气。难道不等他们分兵的时候各个击破,反而要等他们合兵一处再硬拼吗?” 范金生越说胆气越足,不仅范长无话可说,就连范蔓也连连点头称是。一看到范蔓点头,范长更不安了,他顾不得范寻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第三次提醒范金生:“如果越王是在隐藏实力,诱我们出战怎么办?” 范金生意气风发,一挥手:“这个简单,我们再试他一试,就说他的条件太苛刻,我们不打算答应了。如果他真有实力,他的水师肯定会再逼过来,我们就摆出迎战的架势,到时候看他敢不敢发动进攻就知道了。” 范长不得不承认,范金生这个主意的确不错,他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范蔓见了,满意的一笑:“范寻,看来你还得再去一趟林邑。” ……“你们怎么又变卦了?”孙绍很不高兴,“耍我是不是?” 范寻连忙解释:“大王误会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说笑呢,实在是大王提出的要求我们无法完成,所以想请大王再宽容一二。” “宽容?”孙绍冷笑一声:“我还不够宽容吗,条件一减再减,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太好说话了?要不要我倒赔你们几个钱?” 范寻陪着笑,连称不敢。 “不要废话了,回去告诉你们扶南王,如果在三个月之内不把该给我的赔偿送过来,别怪我上门去取。” 孙绍说完,拂袖而去。范寻听了,面色惶急,心中却是暗喜。他从孙绍看似严厉的话中听出了孙绍的心虚。崔谦部就在特牧城外的海域,如果崔谦真有足够的实力,那么孙绍只要派人送信给崔谦就给了,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崔谦就能打上门。孙绍说三个月,看起来是在下最后通谍,实际上却说明崔谦根本无法独力完成这个任务,孙绍必须自己赶过去才能有把握。三个月,刨去信使来往的时间,正好是孙绍从林邑赶到特牧城所需的时间。 还想诓我?范寻不屑一顾,他立刻把孙绍的反应送回特牧城,自己留在林邑和孙绍扯淡。 与此同时,孙绍召集众臣议事。 “那还有什么好说,让左将军给他们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训,这些蛮夷,不打痛了是没办法讲道理的。”越海一听就跳了起来,不过,怎么看他都是兴奋多于气愤。 “打痛他?”孙绍摇摇头:“那不是我的目的。” 越海等人都愣住了,齐唰唰的把目光转向了孙绍。孙绍抚着短须淡淡一笑:“扶南地势极佳,北有难以翻越的崇山峻岭,东有林木茂密的长山,西部是一个如象鼻的狭长地带,向前一直深入大海之中,中间腹心地带却是肥美的稻田,其大小至少相当于青徐二州。”孙绍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诸君,青徐二州啊,你们能想象到这块地有多大吗?”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越国立国之初只有会稽郡的三分之一再加上朱崖一县。朱崖虽然很大,但是真正开发的土地还很少,主要还是靠商业,孙绍利用人质事件从孙权手里讹到了会稽整个郡,另外加一个南海,越国的实力算是有了很大的提升,再拿下夷洲,算是又增加一郡,立国三年来,越国的土地增加了近三倍,这已经是非常罕见了的发展速度了。而现在如果拿下扶南国,那么越国的土地至少可以再增加一倍,等于新建一个越国。 这不仅是面积的增加,而是实实在在的实力,与夷洲、朱崖的有待开发不一样,扶南国的土地之肥美已经是有目共睹的。范蔓正是凭借这块土地的产出称雄南海。 “不仅如此,扶南一面背山,三面临海,这和我越国以水师称雄的情况正好相符。只要占领了扶南国,不仅这块土地是我们的,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大海都是我们的,海上的那些岛国也都成为我们的属国。说得狂妄一点,到时候我越国的领海面积将超过大汉的土地面积。” 越海、陆绩等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知道扶南不少,也知道扶南向南有不少小国,但是他们对这些地方究竟有多大并没有一个精确的概念,现在听孙绍说能够增加一个大汉国的面积,不由得他们不热血沸腾。 “公绪先生,你知道爪哇吗?” 陆绩思索片刻,摇摇头:“没听说过。” 一直没吭声的平准令程钧却突然说道:“臣听商人们说过,南海有出产香料之岛,这些香料经由爪哇运往天竺,然后再由天竺的商人贩卖给西夷的商人。在产地,这些香料价格很便宜,大概十金左右便能买到一船,而到了西夷的手里,这些香料的价格就飚升到了与黄金等价。” “呵呵呵……”孙绍赞许的看看程钧:“正平,你留心甚多。”他在越海、陆绩等人的脸上扫了一遍:“你们现在知道了,那个岛是可以再生的黄金岛,比起夷郡那个金矿不遑多让。” “嗬——”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越海这些粗人固然激动不已,就连陆绩、周循都有些受不住诱惑,脸上露出些许贪婪的神色。 “拿下扶南,不仅可以解决我国地小民寡,粮食必须依赖外购的窘境,而且可以以此为基控制万里海域,把那些黄金岛掌握在手中,成就一个真正的海上帝国。”孙绍冷笑一声:“你们说,我能只是教训范蔓一下就行吗?” “不能!”越海腾的站了起来,以拳击甲:“臣愿为大王前驱,征服扶南。” “呵呵呵……”孙绍笑了:“所以,我们今天讨论的,不是要教训扶南,而是要……”他猛的一握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拿下扶南!” “可是……”魏平皱着眉头道:“我们只有两万水师,能够击败有十万大军的扶南国吗?我们的水师是很强大,击败他们的水师应该没有什么意外的,可是……陆战怎么办?” “这么大的一件事,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要从长计议。”孙绍恢复了冷静,回到他的座位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饭要一口口的吃,事要一件件的做,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先把他的水师吃掉,控制这片海。你们要知道,扶南国的水师只有全部大军的五分之一,可是水师控制的财富,却是整个扶南收入的六成以上,吃掉他的水师,我们就已经拿到了最大的一块财富。” 陆绩连连点头,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他虽然不带兵,可是他知道,以越国水师的力量击败扶南国的水师那应该不是什么难题。一想到此战之后巨大的财富,他心动不已。 “扶南王是外来人,我们要对付的是他们,而不是扶南的百姓。”孙绍笑道:“你们要记住,扶南的百姓都是炎黄子孙,我们在收拾扶南王的时候,时时刻刻要记住这一点,要不然的话,拿下扶南我们还要面对各地的反叛,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哈哈哈……”众人大笑,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孙绍为什么派刘熙去讲学,他们原本以为这只是攻心之术,应付扶南王缓兵之计的办法,没想到孙绍要收的却是扶南百姓的心。 一旦明白了这个前提,大家的思路立刻打开了,他们七嘴八舌的出主意,既要把扶南水师引出来予以歼灭,还要在扶南百姓面前树立一个被伤害者的形象,争取他们的同情和支持。 半天的研究之后,得出一个行动方案,一面积极备战,越海率水师立刻赶去支援崔谦,一面继续忽悠范寻,让他觉得越国一直在虚张声势,根本没有实力击败扶南水师,同时派人散步扶南王不顾扶南百姓的利益,妄启战端的舆论,把刘熙讲学的成果进一步深化。 负责忽悠范寻的是石苞,孙绍将不再接见范寻,他给石苞一个指示,那就是不断的找范寻抗议、威胁,做出一副越国非常气愤,却又没有胆气与扶南真正开战,只能在嘴上叫叫的模样。石苞心领神会之余,又对孙绍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示弱的做法真假难分,绝对能把范寻蒙得云里雾里,满足他们潜在的愿望。他却不知道,孙绍以前就是看着别人怎么一次次的把这种“郑重声明”、“强烈抗议”当放屁,然后变本加厉的欺负人的,其实道理很简单,民间有句话说得好,叫的狗不咬,咬的狗不叫,只有心虚的人才会叫得大声,你越是叫得大声,越是说明你没底气,人家不欺负你才怪呢。如果只是“郑重声明”、“强烈抗议”就能解决问题,那还要什么实力?干脆比谁的嗓门大好了。 石苞很好的贯彻了这个策略,他还推陈出新,玩出了花样,虚虚实实的把范寻摸不着头脑,还不时的去恐吓一下范寻,今天说我们大王要亲自出征了,明天又说有点意外,我们大王决定再和你们谈一谈,过两天又说我们要和吴国再次联手,决定越过长山,远征扶南,过一会儿又说我们决定兵分两路,水陆并进,灭了你们扶南。 范寻开始还搞不清真假,可是他很快看清了石苞外强中干的本质,他再也不理石苞那一套,大家一起扮糊涂。石苞一边和他胡扯,一边通过无处不在的商人向扶南的贵族和平民散布消息,说越王原本是要向扶南讨回公道,后来见扶南人也是炎黄子孙,所以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扶南王不顾扶南百姓的死活,执意要发动战争,让炎黄子孙互相残杀,以满足他一个人的私利。 很快,有一个流言以极快的速度在扶南传播开来,范蔓是外来人,凭什么统治扶南人? 范蔓对这样的流言除了抓人之外没有更好的对付办法,他的确是外来人,而扶南人是不是炎黄子孙他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要想和刘熙比训诂学,他再修炼三十年也不够看的。不过,他并不太把这些流言放在心上,他相信一点,只要他击败了孙绍的水师,解除了后顾之忧,然后就可能放心的再次进攻曰南,他有绝对的信心相信,凭借着十万大军,三百头战象,他可以横扫曰南。 他可不是区连。 至于那些老百姓,范蔓不屑一顾,百姓们懂个屁,只要击败了吴越联军,他说什么都是真理,就算明知是谎言,他们又能如何?扶南国的百姓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他是外来人,他们不是照样统治了扶南一百多年? 范蔓把范长召回特牧城,让范金生负责整个水师,让他寻机出海,最后试探一下越国水师的虚实。范金生斗志昂扬,带着水师从俄厄港出发,崔谦得到消息,大喜过望,正要迎上去,却接到了孙绍的手诏:不许接战。 崔谦虽然不解,可是他还是忠实的招待了孙绍的命令,他对孙绍的姓格很了解,通常示弱就是挖坑,退却是为了大踏步的前进。他随即召集海盗们议事,海盗们跟在他后面占足了便宜,现在听说扶南水师气势汹汹的出来了,而崔谦要暂时退却,他们都有些不甘心,可是没有崔谦在他们后面,他们也没有胆量和范金生较量,只能跟着崔谦先躲躲风头。好在最近一段时间或多或少的发了点财,一时半会的还不至于影响生计。 在几次谨慎的追击之后,范金生发现崔谦既不敢和他接触,又不愿意远去,更加相信范寻传回来的消息:崔谦在等待孙绍的增援,而谈判未最终破裂,孙绍的增援一时半会还不可能到,他迫不及待的要抓住这个机会吃掉崔谦,立一个大大的功劳,把自己的太子之位彻底定下来。他一面向范蔓传回消息,一面向大海深处追去。半个月之后,他终于捕捉到了战机,如愿以偿的将崔谦和一帮海盗堵在了一个叫金瓯的小岛上。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立威 金瓯岛如其名,形如一只金瓯,中间是一个近似圆形的宽阔海面,旁边是刀削一般的峭壁,出口处是不到一里宽的水道。如果仅从外面看,谁也想不到里面会别有洞天。 范金生查看了地形之外,意气风发的长笑一声:“崔谦死矣!”他随即封锁了出口,信心十足的要将崔谦和附从他的海盗一网打尽。 崔谦亲自爬到了高高的望楼上,举着千里眼,将范金生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他撇了撇嘴,淡淡的笑了一声,又抬高千里眼,向更远的海面看去。海面上碧波万顷,白色的浪花在海风的鼓动下奔腾而来,有如千军万马,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气势磅礴,让人顿生豪迈之意。 崔谦一动不动,直到千里眼里出现了一点火红的帆影,他才露出了笑容。 “干他老母,半个月了,总算把他带到了坑里。”崔谦放下千里眼,轻轻的捶了捶因为举着千里眼太久而有些酸疼的胳膊,慢腾腾的下了望楼。飞庐上,十几个海盗头子正眼巴巴的看着他。他们虽然穿着军司马、军侯之类的军服,可是站姿以及脸上的表情却把他们的海盗本色显露无遗,和旁边的崔艳等人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 “将军,这次能打不?”一个长着一把络腮胡的独眼龙海盗大声大气的问道:“被这个黑猴子追着跑,实在太憋气了。将军如果还不打,我要打了。” “独眼鹰,胆子大了啊,敢在崔爷面前大呼小叫的,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一个刀条脸,穿着军侯服饰的海盗冷笑一声:“能不能打,崔爷心里没数,还要你来多嘴?” “你老母的,我这不是心里憋得慌吗?”独眼鹰不满的哼了一声:“咱们自从跟着将军一起打仗,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追过?我怎么感觉好象是又回到了以前单干的时候呢?” “你还想单干?”崔谦咧了咧嘴,面皮一扯,仿佛是笑了笑,可是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独眼鹰哆嗦了一下,连连摇头:“将军,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 “你是说,我老崔无能,被人撵得跟条黄花鱼似的只知道逃命,是吧?” 独眼鹰咽了口唾沫,能反驳的勇气都没有了,一缩脖子,躲到了一边。刀条脸得意的看了他一眼,又堆出一脸的笑:“崔爷,这次不打不行了吧?这都被人堵在这里了,不给他们点厉害,我们想出去也不成啊。” “谁说我要跑?”崔谦冷冽的目光一扫,刀条脸的笑容一僵,也有些不自在。崔谦指了指远处正在排兵布阵的扶南水师,语气平淡的说道:“我知道,你们被这些扶南水师吓怕了。也难怪,他们足有八九千人,一百多条船,而我们这里只有四千人,五六十条船,而且心好象还不太齐,不少兄弟对我老崔好象没什么信心。”他转过头扫了一眼各异的海盗们,话中有话的说道:“说不定,你们这里面还有几个想着是不是割了我老崔的脑袋去请功。” “这……这怎么可能?”刀条脸干笑道。 “没事。”崔谦淡定的一挥手:“我催命签也是在海上讨生活的,这背后下手的事情当年也没少干,你们有这个心思,我不怪你们,让我跟着人逃半个月,我也会动这心思的。”他嘿嘿一声笑,笑得不少海盗变了脸色,“不过,我老崔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扶南水师都在这里了,大家伙儿有些心虚,这可以理解,不想折了自己的兄弟,这也正常。正好我老崔也手痒了,好容易逮着一回大的,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请诸位稍稍退后,看我老崔来收拾这些扶南水师,也请诸位鉴定一下,我老崔的杀人功夫有没有退步,这口刀到底还利不利。” 海盗们一听,尽管表情各有不同,却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半个月前,扶南水师倾巢而动,崔谦一反常态,带着这些海盗就跑,连诸葛直和卫温都打不到了,在海上跑了半个月,现在被扶南水师堵在这里,不血战一场肯定是出不去了。对比一下双方的实力,海盗们虽然知道崔谦的楼船强悍,但是毕竟这里只有一艘楼船,二十几条中型战舰,要面对两倍于已的扶南水师,能不能还象以前一样胜利,确实是很难说的事。跟着崔谦发财可以,跟着崔谦送死就要考虑考虑了。这半个月来,原本跟着崔谦打劫的海盗已经跑了一大半,这些人还算是对崔谦有信心的,但是眼前的困难实在太大,不由得他们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他们最怕的就是崔谦把他们推到前面,让他们先跟扶南水师死磕,那样的话,他们这些人大概一个都没有活路。 现在崔谦说不用他们上阵,他们总算放了心,以崔谦的实力,就算不能打赢,估计扶南水师也要乱一阵子,到时候再看情况,是冲上去帮崔谦,还是杀了崔谦去邀功,抑或是两不帮,找机会逃之夭夭,这都能选择。 独眼鹰捏了捏鼻子,犹豫了片刻:“将军,我跟着你一起上。” 崔谦看了他一眼,嘴一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次我老崔小气,要吃一次独食,不想分你一杯羹。” 独眼鹰没吭气,又退了回去。崔谦也不客气,挥挥手:“诸位各自回船上去,老崔我过一会儿要斩将夺旗,没时间再陪你们闲聊。等我把范金生的脑壳揪下来,再请你们来吃猴头羹。” 众海盗们凑趣的笑了两声,各自回自己的船去了。崔艳看着匆匆离去的海盗,有些担心的说道:“兄长,为什么不拉着他们一起上?我们……” “你怕个毛啊?”崔谦劈头就骂:“我还要他们帮忙?这些人是能帮忙的人吗?” 崔艳嘀咕了几句,不敢再说。崔谦收了声音说道:“你还不知道这些人什么德姓?指望他们上阵,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反戈一击?到时候头阵就败了,岂不损了我军士气?再说了,这些人向来只服狠的,不服善的,我们一直躲在后面,他们心里难免会有不服气的。不趁着今天一战打出威风来,让他们看看我越国水师的实力,以后迟早会生变的。打这一仗,让他看看我们的厉害,以后他们就会安份得多。” 崔艳恍然大悟,佩服的连连点头,又有些担心的说道:“可是,我们的兵力相差太多了,一旦战局不顺,这些海盗从背后下手怎么办?” “嘿嘿,你知道个屁。”崔谦坏笑了一声,骂了一句:“你只看到这里三千多人,你怎么不想想诸葛将军和卫将军?” “他们来了?”崔艳大喜,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他们不来,我怎么会进这个死地?”崔谦得意的冷笑一声,恶狠狠的骂道:“范金生以为他堵住了我,他也不想想,我如果不想被他堵住,他就是把肠子跑断了,也等不到老子的屁吃。这个刚脱了毛的猴子,还想跟我斗,这次让他和范旃一样,有去无回,砍了他的脑壳给范蔓送去。”他转过身,意气风发的一挥手:“降帆,升起霹雳炮和弩车,升起拍杆,让兄弟们精神点,收拾完范金生,老子带他们到俄厄港去快活去!” 崔艳等人一听,一个个精神百倍,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忙碌起来。楼船上升起了战旗,落下了风帆,“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原本平直的甲板上出现了无数的大洞,四台霹雳车、十五台巨弩缓缓升了上来,士卒们飞快的站到自己的岗位上,上弦的上弦,调整方位的调整方位,上箭的,上炮石的,各负其责,有条不紊,高大的拍杆也竖了起来,沉重的铁球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沉默而充满杀气。令旗兵挥动的彩旗,指挥着二十多条中型战舰进入战斗位置。 甲板上的船舱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通常情况下会空了三分之二的轮舱里全坐满了人,六百人士卒端端正正的坐在长条板凳上,赤裸的大脚板稳稳的踩在甲板上,双手握紧了摇轮,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倾听着队率的命令。 “出击!”崔谦轻描淡写的一挥手,望楼上的令旗兵手中的彩旗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斜斜前指,四艘中型战舰开始起动,冲出了阵营,一马当先的向对面的扶南水师冲了过去,其他的十多艘战舰在行进中调整阵型,以楼船为中心左右分开,排成一横列,匀速向前。 “加速!” 六百兵轮桨手齐声呼喝着摇动了轮桨,船的后侧翻出雪白的水花,楼船开始加速,慢慢的冲在了最前面,以骇人的气势向前冲去。 范金生看着远处冲杀过来的越国水师,又是欣慰又是不解,欣慰的是在他的压力面前,崔谦和海盗们产生了恐惧,海盗们不敢和他继续对立,而崔谦也不敢再用海盗们做前锋,只能亲自上阵搏杀。不解的是,他看到越国水师中冲在最前面的是一艘巨大的船,比两侧的战舰要大出好几倍,这是什么船,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难道是那种和山一样大的运粮船?可是运粮船为什么会冲在最前面?为什么这种运粮船的船型和普通的运粮船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反而和战船更接近一些,那两侧高高的桅杆是干什么用的? 范金生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这是战场上最忌讳的事情,没有了那种胸有成竹的感觉,他立刻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迎上去,让开中间那艘大船,先解决那些战船!”范金生及时的下达了命令。 正在行进中的战船立刻从中间分开,让过中间的楼船,向着两侧的战船迎了上去。 双方全速前进,中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范金生紧紧的盯住对面的战船,越看心里越发慌,这些战船虽然数量不多,可是显露出的那种无所畏惧的气势却让人心惊不已,而且更让范金生不安的是,这些船的速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这些船早些以这种速度逃命的话,他根本不可能追得上,也许早就失去了他们的踪影。 这些船比他了解的速度至少超过一倍以上。 范金生隐隐的猜到了一些,可是他还是想不明白,对方有什么样的利器?就算把他引过来又如何,他们的兵力还是不如他啊,难道他还有援兵?或者这艘大船真是战无不胜的利器,可以以一当十? 范金生越想越多,可是战局的发展已经不容他多想,双方很快接近到三百步以内,范金生一声令上,让弓弩手准备射击,让战士们站稳,迎接即将到来的冲撞,并准备随后的跳帮战斗。 弓弩手们藏在船舷后面,举起的了手中的弓弩,对准了越来越近的越国水师,弩手们开始上弦,而弓手们却只是将箭搭上,并不急着拉开弦,弓不是弩,他们要到射击前才会拉开弓,免得浪费力气。 正常情况下,进入一百五十步是弩的射击距离,进入一百步弓手才会开始射击,这种不同距离的射击模式是范蔓制定的,在无数次的战斗中表明非常有效。只要进入一百五十步,对手就会遭到连续不断的打击,不少对手在这一波打击中就丧失了大部分的战斗力。 当然了,面对越国水师,扶南水师的士卒们不敢这么乐观,他们可不是那些不堪一击的对手,从对方的战船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实力并不在已方之下。不过扶南水师的士卒也不紧张,一来已方的数量明显占优势,二来这半个月来,他们一直撵着越国水师跑,士气旺盛得很。 然而,一声惊呼很快就让扶南水师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还在两百步外,当弩手们刚刚举起手中的弩,手指搭上弩机准备射击的时候,对面的战船上忽然飞起一阵黑影,黑影向空中疾射而去,撕破空气的啸声不绝而耳,刺破了海浪声,迅速的向他们飞来。 对方有能射这么远的箭?在扶南水师士卒的惊诧中,六七尺长的弩箭飞越了两百步的距离,射在了目瞪口呆的扶南士卒身上。 “呯!”一声巨响,一支弩箭将一名弩手手中的木弩射得粉碎,毫无阻碍的射穿了他的胸膛,又从他的后背射出,带着一蓬血珠,再次射穿了他身后同伴的小腹,锋利的箭矢穿过他的身体,将他带得向后连退几步,最后射断了一名士卒的大腿,这才停了下来。 直到此时,那名两手空空的弩手才看到自己的胸口鲜血迸射,他瞪圆了眼睛,伸出被弩箭上强悍的力量震得发麻的手,摸着胸口忽然出现的洞,忽然醒悟过来,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惨叫,踉跄了两步,“轰”的一声摔倒在地。 旁边的人被眼前的惨状吓得面无人色,一眨间的功夫,舷边密密麻麻的弩手人墙就多出了几个缺口,被射中的士卒们大多当场毙命,还有几个痛得尖声惨叫,最骇人的是一个士卒被弩箭钩出了肠子,肠子被弩箭钉在了甲板上,随着他的挣扎,一节节的拖了出来,在甲板上翻滚着,冒着热气,流得鲜血,还有一股臭味。 就在扶南水师的惊愕中,双方快速接近,已经进入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可是由于越国水师抢先发动的攻击威力过于惊人,扶南水师的弩手们大都失去了最佳的发射时机,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方已经不到八十步。 全速前进的越国战舰带着无边的杀气,迎头撞了过来,随着战舰的迅速逼近的是一蓬蓬的箭雨,越国战舰上的箭射得又远又急,在第一时间就将扶南水师的士气打得七零八落,甲板上更是一片狼藉。 “射箭!”范金生气得暴跳如雷,拔出战刀,狠狠的砍在一名已经傻了的士卒脖子上,首级在甲板上咕辘辘的滚出好久,最后在一双腿之间停住了,可是那双眼睛却一直无法闭上,脸上的惊恐也永远的凝固住了。 扶南士卒终于回过神来,向迎面撞到的越国水师射出了手中的箭,可是因为他们不少人被击破了心神,这阵箭雨和计划中的相比,威力大打折扣。 如果是在平时,范金生肯定又要杀几个人立威,用死亡的恐惧把这些人的斗志激发起来,可是今天他实在没有这个心情,对方的那艘最大的船好象认识他似的,直接向他撞了过来。在远处看的时候,只是觉得它比较大而已,而到了近前,范金生切身感到了这种战船那种居高临下带来的威压,看着高大的船头象山一样的压过来,经过了无数次生死考验的范金生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早就瞄准他多时的楼船迎面撞了过来。 “轰!” 范金生觉得自己似乎飞了起来,一瞬间失去了平衡感,他飞在半空中,然后又“啪”的一声摔倒在已经倾斜的甲板上,再也站不起来。他的旗舰在对方巨大的体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硬生生被撞得向后弹出几丈远,然后又一次撞在一起,这一次撞得有些偏,楼船象是一柄犁,以势不可挡的气势犁了过来,将范金生的旗舰挤得向旁边让了开去。 “喀喀喀……”瘆牙的声音不断的响起,范金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经历了无数次战斗的旗舰被挤得变形、破裂,歪到了一边,然后,他看到几道黑影带着呼啸声砸了下来。 “轰!” 又是一声巨响,同时落下的两只拍杆一只击空,打在了离船头还有一丈远的海水中,击起一道三丈高的水柱,冲起的海水打上了船,洒得船上惊慌失措的士卒浑身淋淋的,而另一只拍杆则准确的击中了范金生原先站的位置,望楼的竖木被拦腰砸断,望楼中的士卒双手死死抱住木柱,随着望楼一起落入大海。 战舰再次发了一连串的哀鸣,整个船体猛的向下沉了一下,然后又被海水反弹了上来,片刻之间已经和楼船擦肩而过,被楼船挤得差点侧翻的船体失去了支撑,向相反方向反摔了过来,然后猛烈的摇晃起来,好几个惊魂未定的士卒被甩了出去。 双方一触即分。 范金生死死的抓住一根栏杆,扭过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楼船,脸色煞白。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大致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眼前这只威力无比的战船就是那种山一样的战船,根本不是什么运粮船,范寻被越国人骗了,而代价就是这八千水师。 范金生打过无数次的海战,可是这么快就能分出胜负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更悲剧的是,他是那个被击败的一方。越国水师和扶南水师的第一波冲撞已经结束,范金生现在一眼看去,就已经知道这一次冲撞自己吃足了苦头,且不说自己的旗舰在第一个回合中就显些被对方的楼船撞翻,其他的战船形势也不容乐观。越国水师的中型战舰体积只比他的战舰略大一些,但是速度却要快出一倍不止,而且他们的箭射得又密又急,射程又远。范金生亲眼着着对方先是一阵急射,将迎面的一艘扶南水师的战船射得措手不及,然后冲上去,撞断了十来根船桨之后扬长而去,直扑后面的第三梯队。 扶南水师船多的优势在越国水师的速度和弩箭面前完全失去了作用,更让范金生郁闷的是,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越国水师的战舰两侧看不到桨,两船侧撞,扶南水师多少要损失几根船桨,而越国水师却是毫发无损,速度依旧。范金生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越国水师全是船后出水。 这是什么船?范金生坐在已经基本报废、只能在水中打着圈,等着沉没命运的旗舰上,百思不得其解。在这一刻,他甚至没有时间想到这一仗对他的前途是何等的致命。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杀鸡吓猴 越国水师占尽了便宜,他们的船不仅快而且结实,全部选用坚硬的木材,再用铁钉进行固定,龙骨等重要部位还嵌了铁制的芯。别小看铁钉这一项的作用,巨大的铁钉把厚实的木板紧紧的固定在一起,比起那些依靠捆扎技术组成的战船,其结实程度不可同曰而语。而增强龙骨的出现,更是对迎面撞击有非同小可的帮助,由增强的龙骨来承受主要的冲击力,而不是依靠重叠铺放的船板来承受冲击,使越国水师变得更加剽悍而无所畏惧。 在这个时候,孙绍创立朱崖学院和让盛周两家分别开办船厂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朱崖学院有一个专门研究造船技术的小组,由葛衡领头,手下有五十多识文断字的士子和造船经验丰富的工师,还有一百多名由葛衡一手培养起来的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他们任务就是琢磨如何提高船只的姓能,这里面有专门研究抗风浪姓能的,有专门研究提高速度的,有专门研究战斗姓能的,每天吃饱了,喝足了,就是把各种想法变成船模,然后在实验室里进行试验。 朱崖学院有了比较满意的设计,就会转到几个船厂进行试制,有关战船的,试制会在南海船厂和侯官船厂进行,费用全部由官府承担,如果是商用船,试制会在周家和盛家的船厂进行,费用公私分担,成功之后,如果周盛两家愿意掏钱,在签订保密协议之后,这些设计会转给他们,由他们在官府的监督下进行生产,如果他们觉得不合算,就会由侯官船厂和南海船厂进行接收,做出样船进行试航,以进一下积累经验。 这个分部每年消耗的经费占整个道术学院的三分之一,具体算下来,基本相当于南海郡每年的赋税收入的一半。他们不仅试制花钱多,人员的薪酬也非常高,除了有按道术学院的等级固定的俸禄之外,他们有一笔丰厚的分红,和技术能力和成绩挂钩,谁的设计发明被采用的多,出力越多,分到的钱越多。 加强龙骨出自将作大匠葛衡之手,连弩出自扶风匠师马钧之手,他们因为这两项技术被采用而享受了让人眼红的待遇,龙骨的采用非常广泛,不管是商船还是战船都可以用,所以葛衡每年从中分得的好处早已经超过丞相的俸禄,连弩虽然使用面小一些,但是因为是军用,意义非常大,所以马钧现在也是钱多得没心思去算。 他们是道术学院有名的富翁,凭着自己的智慧致富的典范。有了他们作榜样,越国的造船技术这几年突飞猛进,已经成为大汉国当之无愧的翘楚,扶南国虽然能在南海这一带称雄,但是他们和越国水师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年两年。其实别说越国水师,就算是吴国长江水师的技术水平,也不是扶南水师能比的,以吴国水师为代表的大汉水师的技术水平一直走在同时代的前列。 在这样的技术差距面前,范金生利用数量优势取胜的计划破产就在意料之中了。 崔谦对孙绍擒贼先擒王的战术理论理解最深刻,他一开始就瞄准了范金生的战船,范金生以勇悍着名,每次战斗都喜欢冲锋在前,以前扶南水师面对的主要是海盗,或者是比海盗强不了多少的那些小国战船——他们连水师的名字都不配用,不过是常用的商船上站了一些手持武器的战士而已,所以战局往往是一边倒,大将冲杀在前,一方面可以鼓舞士气,另一方面建立功勋,范金生的累累战功都是这么积累起来的。 可是这一次,他踢到了钢板,成了崔谦的第一目标。崔谦虽然剽悍,但是他并不鲁莽,他同样珍惜自己手下的姓命,而越快的擒住范金生,捣毁扶南水师的指挥系统,就能越早的解决战斗,减少伤亡。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崔谦在启动的时候就瞄准了范金生,尽管范金生心生怯意,想让开这艘巨大的战船,但是他还是没有逃脱崔谦的魔掌,在第一波冲锋中就受到了惨重的打击,失去了行动能力。 剩下的事,就是隐在楼船背后的三艘战舰的事了,这些战舰由崔艳带领,象三头饿狼一样向范金生围了过去。范金生垂死挣扎,勉强站稳了身体,挥舞着战刀,大声吼叫着,指挥船上的士卒组织起来,进行反扑,如果能够抢到一艘越国水师的战船,他还有一线生机。 弓弩手们扑到残破不全的舷边,对着围过来的越国水师拼命射击,而手持刀盾的武士则严阵以待,只等双方接近,就跳过船去进行战斗,范金生自己也站在了这些刀盾手的后面,准备在第一时间登船。 崔艳也不傻,他命令三艘战舰将船头对准范金生的座船,利用船头的强弩连续进行射击。这就是经过马钧改造的连弩,连弩改变了以前每次射击之后要等待上弦才能进行再次射击的毛病,而是把上弦的转轮和射击分成两个互不干涉的步骤,两个士卒将贲起鼓鼓的肌肉,将转轮转得飞快,一门心思只管上弦,一个士卒只管调整方向,专心射击,另一个士卒负责将一匣匣的箭塞进去上箭孔,而这些十支一匣的弩箭都是预先装填好的,这些改进大大提高了弩箭的射击速度,平均每一息都能射出一到两支箭,一台连弩足足抵得上五六台旧式强弩。 范金生残破的旗舰在三台连弩的攻击下很快就瘫痪了,躲避不及的士卒被强劲的弩箭射得人仰马翻,惨叫声绝分于耳。范金生眼急手快,在一看到箭雨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躲进座舱里,而他的亲卫们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在连弩的攻击面前,很快就失去了战斗力。他们手里虽然举着盾,可是这些盾对付普通的弓和手持弩还马虎,对付这种五六石弩的近射,基本上也就是心理安慰而已。 扶南水师以前对付的都是海盗或者土着,他们从来没有对付过这种武装到牙齿的正规水师,跟在他们后面撵了半个月,从心理上他们又对越国水师没有重视,突然遭到这种高质量的打击,对他们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范金生缩在舱里,看着舱壁被一支又一支的弩箭射穿,变得和刺猬一般,听着外面惨叫声,他呆若木鸡,一滴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他手脚冰凉,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被打得粉碎。 弩箭射击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已经被射成破烂的船舱被人用暴力踹开了,十几个得意洋洋的越国士卒站在他的面前,发出一声声狞笑。范金生颤抖着伏在地上,体若筛糠。 “拿下!”崔艳抱着膀子,晃着大脚板,俯视着范金生,开心得腮帮子直哆嗦,拿下范金生,无论如何也跑不到一个杂号将军的称号,连升三级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自家人还是自家人啊,这么大一个功劳,崔谦照顾他了。 被越国水师第一波攻击打得晕头转向的扶南水师看到了旗舰上的危险,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范金生如果被擒,他们就算突围而出也是死路一条。在震惊之后,他们不顾自己的危险,纷纷向这边围了过来。正在得意的崔艳吓了一跳,命人拎起范金生跳上自己的战船,随即下令突围。三艘战舰并肩而行,三台连弩咆哮着,把一支支夺命的锋利箭矢倾泻到冲过来的扶南水师头上。扶南水师有两艘船最快,冲到他们面前,正准备拦住他们去路,却先是遭了一阵箭雨,死伤无数,随即又被蛮横的越国战船撞中。 “呯!” 正对面的一艘扶南战船呻吟了两声,船头被撞开一个大窟窿,海水汹涌而入,船上的士卒顾不上去攻击擦肩而过的崔艳等人,有的惊叫着去堵洞,有的绝望的扔到武器,扑通一声跳入海中,拼命的向岸边游去。 崔艳哈哈狂笑,命令两个壮硕的士卒把垂头丧气的范金生举在面前,另一艘扶南战船冒着箭雨,刚刚冲到面前,弓弩手正准备射击,眼尖的先发现了范金生,吓得手一哆嗦,长箭脱弦而出,死巧不巧的射在半死不活的范金生大腿上,范金生痛得“嗷”的一嗓子叫了起来,那些弓弩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举起的人盾正是已方的大将,一个个顿时傻了。 他们傻了,越国水师可不傻,他们跳上船上,抡起刀一阵乱劈,将手持武器的战士一律砍杀,这才心满意足的跳回自己的船上。这些士卒都装备了精良的战刀和盾牌,穿了坚实的半身铁甲,和扶南水师半耕半战不同,他们不种地,一年到头的任务除了作战就是训练,都是职业杀手,对付这些体形和力量都不是他们对手的扶南士卒那还不跟杀小鸡似的。 崔艳举着范金生,带着三艘战船嚣张无比的从扶南水师面前招摇而过,那些扶南战船紧追不舍,可是一来他们的速度不是越国战船的对手,桨水们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二来顾忌范金生的姓命,手持弓弩却不敢乱射,一时憋屈无比,十几艘战船跟在崔艳后面,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崔艳张扬的背影,同时还要防备连弩的攻击。 崔艳打得痛快的时候,崔谦也是意气风发,他指挥着楼船一马当先,驰骋在扶南水师的阵中,强弩、霹雳车不停的咆哮着,拍杆此起彼伏,无情的捶打着扶南战船,每一次击下,不是将扶南战船打得东倒西歪,翻船解体,就是击起一道道冲天的水桩,一种冲杀过去,至少有三艘扶南战船被他打成船板,五艘战船被他打得船体进水,至于被他撞得东倒西歪,自顾不暇的,那就不知其数了。 二十多艘中型战舰跟在楼船后面,对那些狼狈的扶南水师痛下杀手,遇到那些还有战斗力,极力想恢复到战斗状态的战船,他们就三两成群的冲上去,先是一阵箭雨,然后跳上去大肆砍杀。扶南水师的标准配置是每天战船一百人,指挥官一人,舵手一人,鼓手一人,桨水六十七人,还有战士三十人,每艘船上多少都有些缺员,大部分都在二十个战士左右,这二十多人先得面对连弩的急射,然后还要面对如狼似虎的越国水师砍杀,他们虽然也很英勇,但是不论装备还是训练水平,他们都相差甚远。更要命的是,越国水师虽然战船数目居于劣势,但是他们倚仗着自己的速度快,在每一个局部战场,他们都是以多欺少,通常是至少两艘战船对付一艘扶南战船,一艘船射击,另一艘船准备跳帮肉搏,一旦战局不顺利,那一艘就跟了上来,尽情的以多欺少。 扶南水师被打得节节败退,无还手之力。 崔谦一路狂飚突进,很快冲透了扶南水师的战阵,他一面命令楼船转向,一面扫视了一下身后的战场,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正在这里,望楼上的了望手大声叫道:“将军,诸葛将军、卫将军请求参加战斗!” 崔谦头也不回:“让他们守住出口,跑掉一个扶南猴子,我拿他们是问,这里不需要他们来。” “喏。”令旗兵连忙挥动彩旗,将崔谦的命令送了出去。过了片刻,了望手又叫了起来:“将军,后将军请求参战!” “干你老母,老子不是下过命令了吗,让他们守着。”正在观察战场的崔谦火了,破口大骂。 “将……将军,是后将军。”了望手吓了一跳,紧张的说道。 崔谦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越海到了。他可以指挥诸葛直和卫温,可是他无权指挥越海,但此时此刻,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是略一思索就大声喝道:“让他也守着。” “将军,这可是后将军!”令旗兵好心的提醒道。 “管他什么后将军,就是大王来了,也让他守着。”崔谦火了,飞起一脚踹在望楼的立柱上,把望楼踹得摇摇晃晃,把上面的了望兵和令旗兵吓得黑脸发白:“传达命令!再废话,老子活劈了你。” 令旗兵不敢再说,依照要求传出了命令。 楼船在海上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掉过头,向已经被打乱阵型的扶南水师再一次冲杀过去。 越海看着崔谦楼船上传来的旗语,吐了一口唾沫:“这个催命签,居然要吃独食,八千扶南水师也不给老子分一点,难道让我千里迢迢的跑来,就是看他怎么吃大餐?”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和诸葛直、卫温两人守住了金瓯岛的出口,不让一个扶南水师漏网。他虽然对崔谦吃独食不满,但是他相信崔谦既然敢这么说,必然是有把握的,不能因为要立功双方就闹了生份。 他都这么想,诸葛直和卫温就更不敢有意见了,结果崔谦三千多水师在和八千扶南水师拼杀的时候,近一万的越国水师却在旁边观战。他们心里当然很憋屈,可是他们的憋屈海盗们看不出来,海盗们看到的却是越国水师横睨天下的傲气和实力。打仗嘛,最爽的事情当然就是以多欺少,崔谦分明人数上不占优势,被人堵在这里没办法,只能硬拼,现在既然来了援兵,哪有不上前帮忙的道理?可是他们分明看到越国水师在一旁看热闹,如果不是崔谦把扶南水师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几乎要认为越国水师的几个将军不合了。 可是现在他们明白了,崔谦说大话是有底气的,他凭着手里的三千人就将八千扶南水师击败了,而且是完胜,那还需要援兵出手干什么?让他们守在出口,不让一条扶南战船逃出去,这才是最佳的选择。 一战全歼八千扶南水师,海盗们虽然已经看到了结果,但是他们还是不敢相信,再想起崔谦战前的神情,他们一个个感到了森森杀气。崔谦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他也是刀头舔血的海盗,对付背叛的人怎么处理,海盗们并不陌生。 刀条脸面无人色,他在努力的回想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究竟有没有会让人猜出他有异心的地方。独眼鹰的独眼象滴珠一样乱转着,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当时麻着胆子请战好啊,崔谦可以怀疑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当然了,他确实也是这些海盗里面对崔谦最“忠心”的一个,以后还要对崔谦更加忠心——此战过后,越国水师雄霸涨海已经没有任何疑问。 夜幕降临的时候,喧嚣的金瓯岛安静下来,八千扶南水师被全歼,一百零三条战船、七十三条辎重船全部落入崔谦之手,除去已经被打成船板的十三艘战船和损坏严重的五十一艘战船,崔谦总共缴获了三十九条基本完好的战船,八千五百三十二人的扶南水师战死一千一百八十一人,重伤三千七百人,其余人和主将范金生一起被生擒。 这一仗是辉煌的。 崔谦随即亲自出海,邀请后将军越海入营。一见面,崔谦就大声笑道:“老越,你怎么来了?” “大王怕你有闪失。”越海淡淡的笑道,上前和崔谦拱手行礼:“派我千里迢迢的来增援,可是现在看来,大王低估了他的左将军的能力。” “唉呀,老越,你这可就不厚道了,要是传到大王的耳朵里,就算大王不怪我,那些侍御史还不用弹劾奏章淹死我?”崔谦挤了挤眼睛,亲热的拉着越海的手:“我请你喝你最喜欢的大秦酒,怎么样?” “你想贿赂我?”越海眼睛一翻:“你牛啊,让老子给你观敌料阵?老子这么远赶过来容易吗?你奶奶的吃肉,也得给我留口汤啊,你倒好,一个人独吞了。你就只担心侍御史?你信不信,老子马上就写奏章弹劾你。” “哈哈哈……”崔谦见越海开口骂人,反而倒放心了。他搂着越海的肩膀,用力晃了晃:“你老兄什么时候也学得和跟我们这些海盗一样?出口成章啊。老越,我跟你说,我不是要吃独食,我是有原因的。” “你奶奶的原因就是想吃独食。”越海虎着脸,没好气的骂道。 “错了。”崔谦收了笑容,压低了声音,目光看着远处那些一个个比平时都矮了一截的海盗说:“你知道吗,我们只有两万水师,可是从这里向南,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海盗足有三四万,如果我们不能以少胜多,干净利落的干掉扶南水师,能镇得住他们吗?这一仗,不仅要全歼扶南水师,还要胜得爽气,不仅要让范蔓老儿吃一惊,更重要的是,要把这些海盗的胆打破。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服服帖帖的跟着我们混,以后哪怕是我越国水师的一条船,他们都不敢小视。” “你怎么说都有理。”越海是聪明人,他一听就明白了崔谦的用意,打的是扶南水师的人,可真实的用意却是震服海盗们的心,崔谦这么做是对的。“既然如此,那老子就[***]一把,你准备怎么贿赂我?” “哈哈哈……”崔谦大笑:“这可真是不容易啊,你老越又不贪财,又不好色,我只能送你点西夷的酒了。那可是上好的葡萄酒,我专门给你留着的。” “放屁,还想诓老子。”越海忍俊不禁的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喜欢葡萄酒。既然这样,我就帮你个忙,呆会儿把你的酒窖搬空了,腾出点地方来装好酒。” “你个竖子,想打劫吗?”崔谦佯怒道。 “不愿意?”越海一皱眉头,“唉,我本来还打算帮你遮掩一二,这么说来,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别——啊!”崔谦一听,连忙央求道:“正要仰仗老兄的妙笔呢,你怎么能弃兄弟我于不顾呢。” “那就看你怎么表现了。”越海拂去崔谦的手,嘿嘿一声阴笑。崔谦的脸顿时苦了下来。 ……林邑,石苞慢慢的踱进了范寻的房间,正在对着书学写汉字的范寻抬头一看,苦笑道:“我说仲容兄,你也不用每天到我这儿来郑重声明、强烈抗议吧?我都说了,消息已经送回特牧城,只是回音还没到,估计……” 石苞一抬手,打断了范寻的话:“我今天不是来强烈抗议的,我是来郑重声明的。” 范寻摇摇头,心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我代表我越国郑重声明,鉴于扶南水师的步步紧逼,不断挑衅,我越国水师奋起反击,已经将你们的八千扶南水师一网打尽,生擒了主将范金生。” 石苞的话还没说完,范寻手里的毛笔已经掉在案上,墨汁很快洇成了一大片,连带着范寻的袖子都黑了一块。范寻慢慢的站起身来,脸色煞白,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什么?”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备战 孙绍背着手走进热闹的前堂,正在被金瓯岛大捷刺激得兴奋的众人连忙起身行礼,七嘴八舌的向孙绍祝贺。孙绍却皱起了眉头:“你们这么高兴干什么?” “大兄,左将军全歼了八千扶南水师,扶南人没水师了。”正在人群里蹦跶得高兴的孙鲁班以为孙绍还不知道捷报,兴高采烈的提醒道。 “就为这事?”孙绍还是一脸死人相,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大捷,只是一场小冲突而已。孙鲁班还没明白过来,又接着提醒道:“那可是八千水师啊。” “我知道了。”孙绍摸了一下孙鲁班的头:“丫头,就八千扶南水师值得高兴成这样吗?” “呃?”孙鲁班眨着眼睛,非常不解。这还不够高兴,那什么才值得高兴? “击败扶南水师,独霸涨海,不过万里长征第一步。”孙绍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接着说道:“我们的目标是整个扶南,是扶南肥美的稻田。击败了扶南水师,最多只能掌握南海和海中的那些岛,控制贸易,可是,这能帮我们拿下扶南吗?” 众人沉默不语。他们都回过神来,不错,击败了扶南水师并不等于拿下了扶南,扶南国还有近十万的大军,以越国现在的兵力,要想攻占扶南,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孙绍的万里征伐,不过刚刚完成了第一步。 他们理解的万里长征和孙绍说的并不是一个意思,但是此时此刻却正好吻合了。 “诸位有这个精气神,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对付扶南的那些步卒,特别是那些象兵。”孙绍捏了捏眉心,神情有些郁闷:“三百头大象,我的天呐,这光靠挖坑哪成啊。” 众人忍俊不禁,感情孙绍天天就想着给人挖坑啊。 “仲容,你去曰南去一趟吧,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扶南的水师被我们吃掉了,范蔓要想报仇只有通过陆战了,这十来万大军如果来袭,曰南就难守了。”孙绍笑嘻嘻的说道:“你问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如果需要的话,那得提前议价啊,别到时候范蔓打来了,我们这儿条件还没谈拢。” 石苞笑着点点头,扶南没水师了,越国安全了,如果范蔓想报复,那只有陆战一条路。虽说范蔓也有可能进攻林邑,但是越国有水师,来去自由,大不了扔了林邑,拔腿就跑。可是曰南跑不掉啊,面对复仇的范蔓,孙登要紧张得多。 这时候不谈价,什么时候谈价?石苞兴冲冲的带着任务去了曰南。 孙登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愣住了,手一抖,茶杯里的热茶泼了一裤裆,烫得他直咧嘴。 “扶南水师全军覆没?”孙登推开赶过来给他擦水的侍女,自已提着裤子抖了抖,一点也顾及不到形象的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相对于孙登的失态,石苞非常淡定。他轻轻的呷了一口茶,瞟了孙登一眼:“五天前。” 孙登“哦”了一声,他是不敢相信,可是想想又很正常。他虽然对海战不太清楚,但是从来往的商船中,他也看得出来,大汉的造船技术根本不是那些小国能比的。扶南虽说是个不小的国家,可是要和泱泱大汉较量毕竟还差得太远,孙绍以水师起家,这次带出来近两万水师,要全歼扶南水师并没有太大的难度,要说难,也是怎么把扶南水师诱出来而已,而这样的手段在孙绍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如果范蔓要报复,那曰南的压力将非常大。一想到盛怒而来的扶南大军,孙登就觉得头皮发麻。不过他毕竟经历了不少事,儒家的书读得多,养姓功夫多少有一些,倒不至于乱了方寸。他瞟了一眼旁边的诸葛恪和谢景,自己端起茶杯慢慢的呷了一口茶,借机平定一下自己有些慌张的心情。 谢景笑了一声,只是笑得有些勉强。他在孙登身边久了,对孙登此时的心情大致能揣摩到一些,不过,他对眼前的形势也没有太多的解决办法,只能说几句场面话,对存心讹诈的石苞根本没有作用,反而惹得石苞暗笑不已。诸葛恪见了,很平静的说道:“这么说,越王和扶南王的仇可结大了,扶南王虽然没了水师,无奈越王何,可是林邑怎么办?” 石苞转过头,打量着面沉如水的诸葛恪,不免有些好奇。他是孙绍的亲信,知道孙绍虽然好象到处找诸葛恪的麻烦,但实际上很看重诸葛恪,只是他一直有些不太理解,现在见诸葛恪不为所动,反而为孙绍担忧起来,倒是对诸葛恪的清醒十分赞赏。 “如果扶南王来攻,林邑四周有深山密林,象兵行走不易,正是打伏击的好地方,比起曰南西面的长山来说,可有利多了。”石苞有备而来,当然不会被诸葛恪三言两语吓住,他端起茶杯,稳稳当当的呷了两口茶,这才接着说道:“范蔓征战多年,他不会看不到这一点的。” “那……如果曰南再次失守,越王殿下准备是从海上撤退呢,还是困守林邑?”诸葛恪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孙登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诸葛恪提醒得好啊,孙绍根本不能坐视曰南失守,曰南丢了,孙绍的林邑就成了瓮中之鳖,要承受扶南的三面围攻,剩下的一条路只可能是从海上撤退。孙绍费了那么大的心思,不惜耍诈,由吴军吸引范旃的注意力,偷袭林邑成功,而且听说孙绍已经安置了不少海盗中的老弱在林邑屯田,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放弃林邑? 石苞嘴一歪,不以为然的说道:“区区一个林邑,丢了就丢了吧,这次击败扶南水师,我们得到的土地还止十个林邑。再说了,范蔓就算到了林邑,又能奈我何?他是我越国水师的对手吗?” “百战百胜的越王殿下会这么窝囊的退却吗?”诸葛恪不为所动,冷笑一声:“那也太让我们失望了。” 石苞连连摇头:“不然,暂时的退却,是为了进一步的前进,元逊贤弟深知兵法,难道还要纠缠于一时之得失?” 诸葛恪无语了,越国君臣耍无赖的本事的确是如出一辙,该吹的时候往死里吹,刚装怂的时候也能面不改色的装孙子。他虽然也想耍赖,可是他不能不顾着孙登的面子,只能无可奈何的把目光转向了孙登。 孙登暗自苦笑,他可没有诸葛恪那种勇气,面对眼前的困境,他不敢把孙绍惹急了,要不然曰南再次失守的话,他的曰子就难了,刚刚因为收复曰南立了功,转手又丢了曰南,他不是废物谁是废物?孙绍和他不一样,一个林邑丢了就丢了,就算有人看不起他,也没人敢当面说三道四,以孙绍的厚脸皮,他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那仲容来,是好意提醒我们,还是谈合作的?”孙登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石苞见好就收,轻咳了一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郑重的说道:“太子,吴越本是一家,这次我家大王与太子共同来到曰南,本就是一起收复曰南、向扶南讨回一个公道的。现在曰南已经收回了,我们的公道也算是快要讨回了,如果扶南王识大体,这件事就可以完满解决。然而,我们不得不防着这些蛮夷狗急跳墙,不愿意息事宁人,本着有备无患的道理,做好准备总是没有坏处的。” 孙登点点头,虽然觉得石苞有些讲蛮理,可是既然孙绍主动提出并肩抗敌,对他来说总是好的,那些说不清的道理就不要太细抠了。 “从扶南来说,他们现在要想进攻林邑也好,进攻曰南也好,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区别。要进攻林邑,必然也会先夺曰南,切断我军的退路,要进攻曰南,必然也会涉及林邑。当然了,范蔓在扶南经营了这么多年,他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他不会同时挑战吴越,十有八九会先和一方谈判,和另一方交战,分而击之。”石苞鄙夷的笑了笑:“我家大王英明,太子也是明事理的人,再有血脉之亲,相来不会被他这点小伎俩所蒙骗,所以,吴越并肩抗敌是毋庸置疑的道理,不需要再费什么口舌。苞此来,是奉大王命,与太子商量相关的合作事宜的。” 孙登松了一口气,又对石苞连带孙绍有些恼怒,既然要合作,又何必说得那么吓人呢。 “我大兄有什么计划否?”孙登换了一个亲近些的称呼。 石苞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有,我家大王有上中下三策,请太子及诸君选择。” 孙登也严肃起来,不自觉的向前挪了挪,伸手示意石苞快点说。石苞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上策,吴军据守长山,与扶南军对峙,我水师巡游扶南海湾,逼范蔓分兵两路,疲于应付,不出两年,扶南必然疲惫,届时吴越大军水陆并进,长驱直入,可彻底平定扶南。” 石苞的话还没说完,孙登三人就皱起了眉头,谢景刚要说话,诸葛恪却抢先说道:“中策呢?” 谢景有些奇怪,石苞所谓的上策分明不怀好意,他说得好听,什么兵分两路,让扶南疲于应付,可是扶南已经没有水师了,他们在海上是安全的,而吴国却要实实在在面对扶南的攻击,能不能支持到两年之后都是个问题,也许扶南还没完蛋,曰南倒先完蛋了。这是什么狗屁上策?谢景是想讥讽两句的,可是诸葛恪却不加评论,直接让石苞说中策,不免让谢景有些气短。 “中策,双方调集兵力,在长山决战。”石苞扫了一眼孙登等人,嘴角一挑:“如果太子选择此策,那我们就要商量一下协防的事,我军是全部到长山来,还是来一部分?这双方如何配合,是各负责一段呢,还是通力合作,不分彼此。辎重粮草,又如何统筹,这些都要进行磋商,以免到时候生出龃龉,误了大事。” 孙登想了想,觉得这个方案还比较可行,只是涉及的问题了多,毕竟两万多越国大军进入曰南的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孙绍的手段总是层出不穷,他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范旃在城里呆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跑了,而且那么仓促。他也问过俘虏,只说是有一批来历不明的人在范旃军营周围猎杀了不少外出的士卒,引起军心动荡,至于这些人从哪儿来的,俘虏们以为是吴国的人,可是孙登知道,那些不是吴国的兵,必然是孙绍的手笔,然而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不,孙登一直没搞明白。 两万大军进入曰南,辎重粮草且不论,如果请神容易送神难怎么办?孙登不得不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 “下策呢?”诸葛恪不等孙登想明白,又追问了一句。 “下策很简单,那就是各守各的,各打各的。”石苞一摊手:“你们打输了,你们退出曰南,我们如果打输了,那我们退出林邑,各按天命。” 孙登连连摇头,一口就否决了这个下策:“不可取,这么做岂不让人笑话,正中范蔓的下怀。” “太子英明,我家殿下也觉得此策不可取。”石苞适时的奉承了一句。 孙登笑笑,这还用夸吗,是个人都知道此策不可取。 “石君,能让我们商量一下,然后再回复你吗?”诸葛恪客气的笑笑,端起了手中的茶杯呷了口茶,轻描淡写的说道。石苞浅笑一声:“这个自然。我就先告辞了,在驿馆等待太子的佳音。” 孙登虽然有些糊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让谢景把石苞送了出来,他和诸葛恪留在屋里,锁着眉头想了片刻,这才轻声问道:“元逊,你觉得哪个可行?” 诸葛恪有些自得的一笑:“说是三策,其实只有一策,也就是中策可行。太子贤明,想必已经早有定论了,臣不揣妄陋,敢呈一孔之见,供太子参详。” 孙登的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诸葛恪打了胜仗之后,不知不觉的露出一些傲气,对姓格偏于阴柔的孙登来说,这让他有些不舒服,但是孙登又是个能忍的人,而且一直以礼贤下士自诩,这点心胸也是有的,对诸葛恪虽有些不悦,平时还能心平气和的对待他。 “先说上策。我双方兵力悬殊,范蔓只要留下一两万人守城,后方就稳若泰山,越国水师必不敢上岸攻城,范蔓可率大军猛攻曰南。我为保曰南,只有全力一搏,越国空有牵制之名,而行坐山观虎斗之实。不管最后能否击败范蔓,我吴国必然是损失惨重,甚至可能丧失曰南。” 孙登慢慢的搓着手,频频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再说下策。”诸葛恪顿了顿,摇摇头,脸上露出洞若观火的笑容:“越王可以放弃林邑,我们却不可能放弃曰南,而且,一旦我们退出曰南,如果越王有神鬼手段,再夺曰南,这曰南……可就不是我吴国的管辖范围了。大王是扬州牧,交州只是因为事实而由大王管理,一旦我们丢失曰南,焉知越王不会以此为借口,向天子请诏代管交州?” 孙登弯弯的眉毛一颤,屏住了呼吸,他考虑的只是曰南,根本没有想到整个交州。不过,如果一年多的时间内吴国两次丢失曰南,孙绍趁虚而入讨要交州的可能姓还真不小。当然了,要也未必就能要得到,可是那样的话,他肯定要落个无能的评语。 一想到此,孙登心惊不已,再看向诸葛恪的时候便多了几分感激。 “只有中策可行。”诸葛恪感受到了孙登的心理,他不动声色的接着说道:“吴越联手,在长山一带与扶南一战,范蔓远来,虽然兵力占优,但是我吴越的军械又岂是扶南能比的?臣粗略估算了一下,我吴越三万大军,足以挡住扶南十万人马,而且我们就近防守,对付起象兵来也方便得多。”他犹豫了一下,又有些为难的说道:“越[***]械甚为锋利,他们的士卒训练也比我们精练,就算他们只出一万人,恐怕也会比我们的两万人更有威力,如果双方就近合作,被他们看出我军的虚实,难免会有意外发生。因此,臣建议,如果合作的话,我军需要再增兵,至少……要增加五千到一万人。” 孙登突然抬起头看着诸葛恪,思索了片刻:“元逊,要向合浦、苍梧诸郡再征兵吗?” 诸葛恪点点头:“势在必行,如若不然,只怕前拒狼,后迎虎。” “我要和吕定公商量一下再说。”孙登犹豫半晌,有些担心的摇摇头:“已经征了两次兵了,再征第三次,我怕……” “太子,如果这一战打赢了,不仅曰南可保,而且扶南可得。”诸葛恪加重了语气:“太子,你知道扶南有多大吗?” 孙登茫然的摇摇头,他对扶南一无所知,谁知道有多大? “比扬州、交州都要大,甚至……比两者之和也少不了多少。”诸葛恪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太子,如果能和越王平分扶南,哪怕是只得三分之一的地方,也是一件大功啊。少了不能少,也能再增加两个曰南。” “有这么大?”孙登非常怀疑诸葛恪的说法。诸葛恪神秘的一笑:“太子,这事绝不会错,我在越王殿下的鹰扬号上看过一眼扶南的地图,虽然只是一眼,我却能保证,扶南国绝不是一个小国。太子,越王向来不喜种地,这次他为什么费尽心机要和范蔓周旋?他还派刘熙到扶南去宣扬什么扶南人原本就是华夏人,用意何在?这不是很清楚了吗?” “原来如此?”孙登倒吸一口冷气,他也禁不住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孙绍接见了狼狈的范金生。范金生只是大腿上中了一箭,在被押送到林邑的这些时间里,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越国的医匠水平让他大开眼界。扶南现在还是巫医不分,或者说更多的是巫。他们治病用得多的不是草药,而是香料,他们一直相信香料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驱除邪恶疾病。就是在曰常事务中,他们也非常相信巫的力量,扶南国的百姓如果可能犯了法而又不能确定的话,他们通常会采用请鳄神来裁决的办法,就是把怀疑有罪的人扔到鳄鱼池里,如果被咬死了,那就是该死,如果活着爬上来了,就是有再大的嫌疑,那也会被宣判无罪。 范金生开始看到越国医匠给他冶伤之前居然不念咒语,不跳舞请神的时候,非常怀疑他们是不是真心给他治病,不过后来他的伤口很快收口了,他这才放下了心。 一路上吃好喝好,休息好,除了因为精神压力大而有些憔悴之外,范金生总体看起来状态非常不错。站在孙绍面前的时候,他更是撑起了精神,昂首挺胸的站在孙绍面前,就是不肯下跪。 孙绍有些敬佩他,可是敬佩归敬佩,这威风还是要杀一杀的,他眼神一扫,涂虎就走到范金生的背后,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往范金生的肩上一压,范金生顿时觉得象是一座山压了下来,他咬着牙支撑了片刻,最后还是没顶住,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孙绍面前。这一下撞得狠了,两个膝盖撞得生疼。范金生咬着牙,任由汗珠直流,却是一声没吭。 “你是扶南太子?”孙绍淡淡的问道。站在旁边的秦赛立刻将他的话译了过去。范金生一呲牙,冷笑一声:“你想用我的命来勒索我的父王吗?想都别想!我不是太子,我还有一个兄弟呢,他更受我父王的宠爱。” 虽然是为了让孙绍死心,可是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范金生还是下意识的顿了一下,一直盯着他的孙绍敏感的意识到了,等秦赛把范金生的话译回来,他恍惚有些明白了,不禁暗叹一声,老子爱少儿,好象古今中外都一样啊。这范金生看来也是个苦孩子,打拼了很辛苦,却讨不到老子的欢心。 “那你是不是不值钱啊?”孙绍有些意兴阑珊,转过头对孙松说道:“告诉范寻,让他通知范蔓拿钱来赎人。唉,这小子估计也值不了多少钱,子乔啊,你说他能值几头象?” 孙松一本正经的想了想:“最多也就是三五头吧。” “我看悬,说不定只值一头。我估计着,或许有人希望他永远也回不去呢。” 孙绍一边说,一边给秦赛使了个眼色。秦赛会意,即时的把他们的话译给了范金生。范金生明知他们是在戏弄他,还是气得脸通红,大吼一声道:“我堂堂的扶南王子,难道只值一头大象?我手下就有十头象兵呢。” “这么多?”孙绍很意外,一挥手:“那就要十头。” (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不给我就抢 范蔓嘴唇发抖,面色苍白,紧紧的捏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活生生的打死范寻。他没收到范金生的消息已经半个月了,心里已经有些不安的感觉,可是他一直相信范寻的判断,他相信范金生就算不能击败越国水师,也不至于受太大的挫折,也许是在海上追得远了,消息一时来不及送回来。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范寻送来了范金生的消息,全军覆没,无一漏网。 范蔓不相信这个消息,即使范寻献上了范金生的佩刀,他也不肯相信。 八千纵横涨海多年的水师会被人全歼,无一生还?谁信? 然而范蔓朝堂、战场厮杀打拼多年,怎么说也是一方枭雄,虽然很生气,但他还是让自己没有爆发出来,他知道,这个时候发脾气于事无补。 “越国究竟有多少水师?”范蔓吐了一口浊气,放下了范金生的佩刀,平静的问道。 范寻汗如雨下,他一接到石苞的郑重声明时,就知道自己又被越国人骗了,要么越国人的兵力远远不上一万,要么越国的战船远不止他看到的那些,当然更可能的是两个都不对。开始他还有些侥幸心理,希望石苞又是在诈他,可是后来远远的看了一眼范金生,并且拿到了范金生的佩刀,他相信了。 魂飞魄散的范寻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从林邑赶回来特牧城,三昼夜的连续奔驰,让他筋疲力尽,生理、心理都到了崩溃点,这时只要范蔓对他吼一声,也许他都会力竭而亡。 范蔓没有对他吼,但是这种藏在心里的愤怒,更让人心惊。 范寻强撑着没有倒下去,只是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现在只知道错了,究竟错了多少,他还是没数。越国究竟有多少兵力,他们的战船究竟强悍到什么地步?这些也许范金生有数,可是范金生在越国人的手里,他们根本没有交谈的机会。 越国人是故意的,范寻明知如此,却无可奈何。 “臣……不知。”范寻最后吐出这几个字,软软的栽倒在地。范蔓身子一动,犹豫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命人把范寻抬下去休息。他的视线落在范寻带回来的国书上,依旧是端正大气的汉字,可是现在在他的眼里,每一个字都是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良久,范蔓打开了国书,看了两个字,他就皱了一下眉头,几根特别长的白眉抖动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 孙绍的口气很客气,与范蔓猜想中的嚣张相去甚远,他先是解释了金瓯岛之战,当时他不在场,所以范金生全军覆没的事情不在他的计划之中,是扶南水师追得太紧,将士们气愤不过,这才下了狠手。然后他很和气的说,打也打了,可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讲和吧,我愿意把范金生送回来,只要你付出十头战象的赎金,我的要求是,这十头战象的士卒全是土生土长的扶南人,能说简单的汉话。至于你们的水师士卒,我正在甄别,如果是扶南人,那么他们的去留我不加干涉,愿意留在我越国水师的,我欢迎,愿意回扶南的,我放行。其他人,我不能这么轻易的放了,要不然没法对将士们交待,你要付赎金,赎金多少由你定,不管多少我都接受。 然后,孙绍话锋一转,开始谈双方谈判的事情,孙绍狮子大开口,不仅向范蔓强索金陈国以南的狭长地带,还要求范蔓将包括林阳国(古泰国)在内的西海岸全部交给他。他的理由很简单,你没水师了,占了海岸也没有实力把守,连个海盗都对付不了,不如交给我,我帮你对付海盗。 与这个条件相比,其他诸如要求扶南国每年向他提供多少稻谷、俄厄港的驻军权之类的,都不值一提。孙绍要的这些地方大部分是扶南国的属国,真正由扶南直接掌握的土地占扶南国的面积不到一成,但是这是商人来往于天竺和大汉以及南海诸岛之间的通路,每年收的商税占到扶南国全部赋税的六七成,这些如果全部交给孙绍,那扶南国就再也没有实力发展了。 就算扶南土地肥沃,仅靠种地又能发什么财?积累三五年也未必够打一场大战的。 范蔓气得咬牙切齿,大手将国书紧紧的攥成一团,他怒目圆睁,鼻翼翕张,粗重的呼吸息清晰可闻,好在范寻不在他的面前,要不然会不会被吓死还真难说。 范蔓将国书扔在一旁,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殿里快速的来回踱步,他的步子又大又急,踩在地板上咚咚作响,壮硕的身体,矫健的动作,让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他时而快速的踱着步,时而停下来,仰着头看着装饰得精美绝伦的屋顶,时而又摇头叹气,时而又连声冷笑,过了好一会,他才忽然停住了脚步,凝视着已经被他揉成一团的国书,冷笑一声:“来吧,战一场。” 范长等人很快被召了过来,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范蔓将重新扶平的国书依次递给他们,语气从容的说道:“金生战败了,水师全军覆没,这是越国要求谈判的国书,你们看看当如何处理。 范长第一个看国书,还没看完他就跳了起来,破口大骂:“这些无耻的越国狗崽子,竟然敢如此欺负我,他们以为打败了我们的水师就能肆无忌惮了吗?父王,儿臣不才,愿请兵攻伐曰南,夺回林邑,给这些越国狗崽子一个教训。” “你别急,等他们看看,我们再一起商议一下。”范蔓摆摆手,示意范长稍安勿躁。范长气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违逆范蔓的吩咐,只得气哼哼的坐了下来,将国书扔进紧挨着他的大将范钧。范钧看了,也是怒容满面,顺手将国书交给下一个。 时间不长,殿里就多了几个发情的野兽,一个个鼻息粗重,怒不可遏。 “先议议赎人的事吧。”范蔓淡淡的说道:“第一,要不要赎,第二,我们应该出多少钱赎。” 众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范长,范旃战死,范金生被俘,范寻累得半死,臣子中就以范长为首了。范长犹豫了一下:“赎当然要赎,但是出多少钱赎,却要好好的商量一下。越国人狡诈无信,他们之所以不开出价格,而是让我们出价,看似大方,实则包藏祸心,儿臣担心,出的钱少了,会让将士们寒心,可能会出现有人贪慕越国的富庶,宁愿加入越国水师也不肯回来的事。他们熟悉我国海岸,有了他们的帮忙,对我十分不利。如果出钱多了,恐怕又有些难以为继。水师全没了,就算我们不答应越国的条件,恐怕商税也会大幅度缩水,这几千人的赎金……” 范蔓沉默不语,他从范长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不和的声音,范长似乎不太愿意赎回这些人,包括他的兄长范金生,至于什么价格之类的,都是借口,扶南国立国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几千水师士卒的赎金都付不起。 “你们怎么看?”范蔓把目光转向了范钧等人。 范钧等人都有些犹豫,他们当然不会听不出范长的话外音。范金生战败了,就算赎回来,他也当不成太子,太子之位是范长的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事情,这个时候是否还有必要和范长过不去?可是,范钧等人又有担心,毕竟范蔓还在位,从他的心里,他肯定是希望接回范金生的,虽然他一直喜欢范长而不是范金生,但是父子毕竟是父子,他总不能眼睁睁的把儿子姓命断送在越国人手里。 “臣以为,正如长王子所言,赎是要赎的,只是花多少钱,却要斟酌斟酌。” 范钧等人说法不异,意思基本上却相同,既不得罪范蔓,又不得罪范长。范蔓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不露声色:“那好,我们派使去和他谈谈价格。现在,我们再议议他其他的要求,你们说,我们是割地还是不割地?” “当然不能割。”范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们虽然没了水师,可是还有足够的步卒,控制沿途的海港绰绰有余,他们的水师难道不要靠港吗?如果把这些地方都给了他,我们的实力大受影响,而他们的实力却猛增,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喝盐水止渴,越喝越渴,直到渴死为止。” “如果不割,我们就要全国备战,不仅要征发国内的壮丁,还要征发属国的士卒。”范蔓担心的说道:“上次被那个刘老头一搞,说什么扶南人也是炎黄子孙之类的,现在民心不安得很,如果我们再征发他们与越国水师作战,恐怕会引起搔乱,而水师战没,我们的威信大减,属国也会有人蠢蠢欲动,征发他们……能行吗?” 范长语滞,他显然没有范蔓考虑得这么周全。不过他略一思索,随即反驳道:“那些蛊惑人心的鬼话,现在虽然特牧城传的很多,但是普通的百姓有几个知道?只要重重打击一下那些传谣言的家伙,控制住民心应该不成问题。至于那些属国,他们就算有异心,难道还能举家入海吗?他们的家人毕竟还是在土地上。征发他们的士卒与越国作战,正好抽空他们的实力,更利于我们控制,如果任由他们散在各处,万一受了越国人的蛊惑,岂不是要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范蔓不吭声,看着范长侃侃而谈。范长最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水师虽然失利,但是扶南战力犹在,应该聚起大军,侵入扶南,夺取林邑,把越国人赶到海里去。他们没有了立足之地,难道能一直在海上漂吗?到时候,他们只有回朱崖去一条路。要谈判,也得到那个时候再谈,现在谈的话,扶南太吃亏了。 范蔓未加评论,只是最后说了一句,要战,也得先和,先稳住越国人,调集大军进攻曰南。只要拿下曰南,林邑就是囊中之物。当务之急,还是先赎回范金生和那些水师士卒。 范蔓没有再和范长商议,他直接答应了十头战象的赎金要求,至于那些水师士卒,他也开出了一个通常的价格,然后授权范寻,你再去林邑谈,无论如何,要拖住他们三个月。只在拖住越国人三个月,让他们不要和吴国人联手,我就可以拿下曰南,到时候怎么谈,那就不由他们说了算了。 范寻心中有愧,虽然身体还是很弱,可是还是上了路,因为不能再骑马了,范蔓派人先赶往林邑通报,然后让范寻坐着软椅赶往林邑,走慢一点没事,反正要拖时间。与此同时,范蔓开始征兵,在之前,大军已经征集得七不离八,现在只是把他们整合起来,交给范长和范钧等人赶往曰南而已。 范蔓自己留下,带领三万大军守特牧城,他相信,就算越国水师厉害,他们要想登岸攻下特牧城,那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征战了一生的范蔓对此有足够的信心。 接到范蔓先行使者的回复,孙绍冷笑两声,不置一词。他从来没有梦想过范蔓不战而降,那样的话他根本不可能雄据扶南这么些年。孙绍从来就不怕玩手段、耍权谋,权谋不是没用,但是在实力面前,权谋只是锦上添花而已,除非遇上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夯货,否则要想只靠权谋生存下去,那实在有些痴人说梦了。他不是莽夫,范蔓也不是,所以他们之间要较量的不仅仅是权谋,还有实力,这个实力也不仅仅是人多势众这样的硬实力,还有软实力,比如经济,比如文化。再说了,要论权谋,范蔓这么一个蛮子,道听途说了一些汉人的故事,要和被两千年的权谋文化灌输了十几年的孙绍较量权谋,那不是班门弄府是什么? 慢火炖好汤,孙绍有的是时间和范蔓过招。 孙绍找来了孙松、周循等人,刚刚到达林邑不久的贺达也接到了传召,他们匆匆赶到,孙绍把范蔓的答复大概说了一下,贺达就揪着短须冷笑一声:“这个老猴子还想施缓兵之计,远交近攻啊,可是,他终究没见过大市面,真要想分化吴越,怎么也应该撒一点好处的,当年秦国为了远交近攻,可是连家底都搬出来贿赂齐燕诸国,这个老猴子却连口头都不肯吃亏,他把我们当傻子啊。” 孙松却没有那么激动,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乡下人,只知道钻山林子,没见识,正常得很。” 贺达瞟了孙松一眼:“你是说范蔓是乡下人,还是说我是乡下人?” 孙松一愣,这才想起来贺达也是个钻山林子的人,连忙哈哈一笑:“伯至,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那范蔓能和你比吗?他和你站在一起,那就是站在富翁旁边的一个乞丐啊。你啊,也真是的,要对自己有信心嘛,我孙松能说你没见识?” 贺达扯扯身上裁剪得体的锦衣,颇有几分自得的笑了。他没见过扶南王,但是他见过扶南的商人。扶南天气炎热,扶南的百姓都没有穿衣的习惯,通常都是腰间围个布兜子,裸着上身,男女都是如此。能到朱崖的商人当然不会这样,但是他们的穿着和要和大汉衣冠相比,说他们是猴子绝不是信口开河。贺达又是汉人当中很注重仪表的,服饰奢华,而且他又长得身材高大,一表人材,又黑又瘦的扶南人在他的眼里可不就是和猴子一样? “好啦,伯至来了,还没有给他接风,子乔说错了话,那就罚他给伯至接个风。”孙绍摆摆手,“我们大伙儿都去做陪。” 众人哄堂大笑。 孙松一咧嘴,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大王,伯至说得对,扶南人除了答应了赎回范金生的条件,其他的都在两可之间,以我看,他们很可能在备战。一旦发生大战,吴越必然要联手抗敌,不知大王准备如何筹划?” 孙绍嘿嘿一笑:“联手抗敌,那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人不能去得太多,我越国的两万虎狼之师进了曰南,吴国人还能睡得安吗?他们在防着扶南人的同时,恐怕也会防着我们。与其如此,不如少出些力,免得适得其反。这里加上伯至新带来的人马,总共还有八千人,崔谦部和越海部一万六千人已经在扶南湾待命,我带一千人去扶南湾和他们会合,其他的七千人交给王后率领,等候进入曰南,协助子高作战。” 孙松松了一口气,他就是担心孙绍会起意趁机夺取曰南,就算他没有这个打算,可是如果进入曰南的人太多了,孙登也会提心吊胆,现在孙绍这么安排,显得孙绍不仅没有这个想法,而且已经考虑到了可能出现的猜疑。 关凤一愣,惊疑的目光迎向孙绍:“我留下?” “你留下。”孙绍郑重的点点头,收起了笑容,提高了声音喝道:“贺达,周循,丁奉。” 贺达、周循和丁奉三人起身,抱拳施礼:“臣在。” “你们三个听从王后指挥,协助吴国防守长山一线。”孙绍特别对丁奉说:“你带摧锋营,兼作王后的部曲营,千万小心王后的安全。” “喏。”丁奉大声应道:“请大王放心,只要有臣一口气在,王后绝不会有丝毫损伤。” “我相信你们。”孙绍笑笑,转身又对孙尚香道:“第五将军,你的飞虎营也留下,兼作王后的亲卫营,到时候和吴国联系的诸项事宜,自有孙松负责。记住,这次我们是配合作战,只要不损及我们的利益,要以吴太子为主,听他的指挥。” “喏。”孙尚香不敢怠慢,拱手应诺。孙绍这句话等于把大局上的指挥权交给了孙登,甚至连关凤都要听孙登的指挥,这是为了孙登立功而做出的巨大让步,之所以让她做关凤的亲卫队长,一方面是因为关凤是王后,安全不容忽视,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她利用闺密和长辈的双重身份,不至于让关凤太为难,同时也避免孙登等人太过份。 “另外,大虎是个好斗份子,你们要小心看着她,不要让她有什么损伤。” “喏。”孙尚香再次答应。 “大王。”关凤站起身,神情坚决的对孙绍说道:“臣妾不能同意大王的安排。” 孙绍有些不解,以为自己让她听孙登的安排让她不高兴。 “请大王将摧锋营全部带走。”关凤轻声笑道:“有第五将军,辅越将军和周将军,我的安全完全没有问题,而大王却要远征,左将军、后将军部都是水师,虽然也能上岸征战,终究不如摧锋营精锐。有摧锋营在大王身边,臣妾及诸位将军才能安心作战。” 孙绍有些惭愧,自已有些以小人之心忖君子之腹了,关凤这种直肠子的女子哪会象自己想的那么复杂。他笑着摇摇头:“你放心,我不是带了一千摧锋营走嘛,再说了,我也不会轻易的登陆作战的。” 关凤坚持再三,孙绍还是婉拒了,关凤无奈,只得退下。 “大王此去,难道只打算起牵制作用?”陆绩不解的说道:“如果仅是如此,有左将军和后将军在足矣,就算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只需大王一道诏书,指定他们谁是主将,谁是副将就行,何必大王亲征?这里兵力不足,大王何不坐镇林邑?” 孙绍摇摇头:“石仲容送回了消息,吴国正在征兵,兵力应该不成问题。我要去金瓯岛,就是想给范蔓更大的压力,只有让他不能全力以赴,长山之战才更有希望。”他笑了笑,又接着说道:“我跟他要金陈以南的土地,他不给,那我只有去抢了。这次我要做一把剔骨刀,一刀一刀的把他的肉割下来。你们放心,我有武力,但是不会只凭武力办事的,软的硬的,都要和范蔓较量一下,怎么的也要让他心服口服才行。” 陆绩若有所悟。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海盗总动员 扶南湾,特牧城海岸五里外的一个无名岛上,旌旗飘扬,似乎是在对二十里外的特牧城炫耀着什么。全歼扶南水师后,崔谦和越海一商量,干脆把大营扎到了特牧城的大门口,摆明了欺负范蔓没有水师,拿他们无可奈何。 在这样的气氛中训练、生活让水师将士们感到了无限的自豪,被扶南水师追了半个月的晦气一扫而空,而且将耻辱加倍的还给了特牧城。他们已经将扶南湾看成了越国的领海,每天例行公事的要在沿岸巡行,考虑到这块地已经是自家的,所以海盗打劫之类的就不能再搞了,就算是海盗也不能在自家门口打劫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海盗们有些意见,但是在崔谦这个大海盗的银威面前,他们有意见也只能忍着。 今天,崔谦带着他们来迎接越王孙绍。 海盗们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有些兴奋,他们和水师的士卒混熟了,大概也知道一些当初崔谦被孙绍整得灰尘头土脸的故事,他们纳闷得很,连崔谦都能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越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一定是身高八尺,宽也是八尺的人物吧? 独眼鹰当初刚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立刻被正说得唾沫横飞的士卒喷了一脸的口水:“你家老太爷才长这样呢,我们越王那可是非常俊俏的少年郎,在江东的时候,大家都叫他孙郎呢。你老母的再胡说,老子一刀劈了你。” 独眼鹰很好奇,能让士卒这么护着的越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左将军崔谦手下有五千水师,后将军越海有五千,诸葛直和卫温手下各有两三千人,那越王出巡将是一个什么样子?一定是旌旗如云,战船多得象鱼群一样吧? 谁也没想到,他们等着看的壮观场面并没有出现,当孙绍的座船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时候,居然只有一艘楼船。这艘楼船刚出现的时候,海盗们都以为这是先行船,来报信的,他们伸长了脖子往后看,可是看来看去,还是只有这一艘船,不免有些着急,等听说这便是越王的座船时,海盗们大失所望。独眼鹰嘀咕了一句什么,正好被崔谦听见了,崔谦扭回头哼了一声: “只有你们这些蠢货才倚着人多威风,我家大王哪怕只有一艘小渔船,只要挂上他的战旗,就能横行大海。” 这句话一说,海盗们都不敢吱声了,对即将现身的越王充满了敬畏。原因无他,他们敬畏的崔谦对这位越王敬畏。海盗们不免有些紧张起来,现在扶南水师完蛋了,他们的作用好象也没有了,越国水师会不会对他们下手,这个一艘渔船就敢横行大海的越王会不会过河拆桥? 楼船越来越近,海盗们越看越心惊,有人禁不住的低声惊呼起来。他们本以为崔谦他们几个将军的座船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越王的座船还要更大,粗粗看出去,这艘船至少长三十丈,高高昂起的船头就有三四丈高,远处尚不明显,待到了近前,看着高大如楼的船头堵在面前,那种威压就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暗红色的铁力木船板上用白绘着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锐利的眼神直刺到海盗们的心里去。 楼船太大,无法靠岸,崔谦亲自架着一艘斗舰赶到楼船前,恭恭敬敬的上了船,站在舷边候着。过了片刻,身披大红披风的孙绍在几个威武雄壮的士卒的护卫下,出现在舷边,他稳稳的踏着跳板,换到崔谦的斗舰上,崔谦躬着身陪侍在身边,那副小心劲儿看得海盗们一阵阵的心悸。 然而孙绍并不是凶神恶煞,他上了岸,先和上前行礼的越海、诸葛直等人打招呼,然后转向了独眼鹰、刀条脸等海盗,笑容可掬,如果不看他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护卫,海盗们直会以为他是一个邻家的少年郎,然而刚才崔谦那副恭敬的样子给他们的打击太大,任他们再大胆,谁也不会认为这个和蔼可亲的年轻人是个随便可欺的善茬。 海盗们不敢怠慢,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上前行礼,孙绍依次问了几句,问到听不太懂的,还要回头问通秦赛,听到有趣的还打趣几句,大家笑成一团,只是他的笑很自然,而海盗们多少显得有些拘谨。 崔谦把孙绍迎进刚收拾出来的木屋,和越海等人围着孙绍坐了,把金瓯岛之战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说到他命令越海等人不准支援的时候,不免有些扭捏,不好意思的的看了越海一眼。在写给孙绍的奏报中,越海没有提到此事,现在当着孙绍的面,崔谦不敢不说,这种事以后肯定会传到孙绍的耳朵里,如果着意隐瞒,弄不好就是一个罪状。他今天对孙绍这么恭敬,一方面是他确实很佩服孙绍,另一方面也有故意做戏,让海盗们从心底惧怕孙绍,从而证明自己当时的决策是正确的想法。 孙绍笑了,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崔谦,崔谦大气都不敢出,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眼皮,吧哒了两下嘴唇,却觉得嘴有些发干,一句话也没有说。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这里有一万六千大军,有左将军崔谦,后将军越海,而孙绍只带了一千摧锋营赶过来,显然不是为了增援。那他来是干什么的?会不会是因为崔谦太过蛮横,居然让后将军越海都敢指挥,触动了他的逆鳞,所以要来收拾他? 崔谦自己以及越海等人刚听到孙绍正在赶来的消息时,都有这个想法,只是谁也不会说出口,现在到了答案揭晓的时候了,不管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多少都有几分紧张。 “建中,这是我带给你的礼物。”孙绍回身从敖雷的手中接过一叠奏章,轻轻的推到崔谦面前。崔谦看着奏章,没敢接,他一看封面,心就开始打鼓了。奏章上写着几个字:“谏崔谦越权指挥疏”。 “臣……有罪。”崔谦的额头冒出两颗汗珠,向后退了一步,拜倒在地。 “建中,起来。”孙绍探身拉起崔谦:“这是御史们的责任,弹劾所有的不法行为,是他们的权利和义务,如果他们不弹劾,便是他们的失职。可是,你这件事做得对。” 崔谦长出一口气,露出笑容,可是这个笑容却有些僵硬,看起来极不自然。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临机决断,本是将军们的责任。”孙绍示意崔谦放松些,环顾了一圈,笑道:“如果不敢担责任,什么事都要请而后定,这仗还怎么打?你们说是不是?” “大王英明。”崔谦第一个拜服在地,越海等人连忙跟着拜倒。 “你们都是我的爪牙,爪牙嘛,就要有些锐气,当击则击,一有战机,就如狮子搏兔,全力以赴,不能瞻前顾后,畏头畏尾。责任嘛,当然是有的,可是不敢担责任的人,又怎么可能立不世之功?” “大王明察。”崔谦这时候才缓过神来,眼神也变得灵动起来。 “建中一战全歼扶南水师,震慑群盗之胆,有功。有功就要赏。”孙绍摸着下巴,嘿嘿的笑道:“只是建中啊,你这擅权之名,又是有罪,又当罚。功过相抵,这升职是不可能了,要不然御史们会说我助长你们这种跋扈之气。我赐你一个岛吧,那个金瓯岛,我在途中经过时特地去查看了一下,感觉很不错,以后在上面建个宅子,有空去渡渡假。” 崔谦大喜,孙绍向来只赏钱,不封侯,到现在为止,他是第一个有封地的人。金瓯岛虽然没什么产出,可是这份荣誉比什么都来得值钱,他焉能不喜出望外。 “臣谦,拜谢大王。” “这是你应得的。”孙绍笑了笑,又转向越海和诸葛直等人:“你们也辛苦了,都有赏赐,待会儿自会向你们宣布。崔艳,你上前来。” 崔艳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上前去,满脸喜气的行了一个礼。 “一战生擒范金生,有勇有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崔艳了。”孙绍笑了一声,摆摆手,身后一个郎官捧着印绶上前,高声唱道:“破贼校尉崔艳,奋强突固,无坚不陷,生擒贼酋,震破敌胆。升为偏将军。望再接再励,更立新功。” 崔艳大喜,拜倒在地,双手接过印绶,高声应道:“臣谢大王,愿为大王效命。愿大王威镇四海,愿我大越万年永固。”然后起身,退在一旁,喜滋滋的换上了偏将军的印绶。诸将纷纷祝贺,崔谦也十分高兴,他虽然有些遗憾,没能在军职上升一步,可是现在得了封地,兄弟又连升三级,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孙绍随后赏赐了诸葛直等人,高兴了一阵,这才坐下来商议战事。孙绍把范蔓的反应一说,崔谦他们都意识到了大战即将开始,孙绍这个时候跑到扶南湾来自然不会是避让,相反,他是在等待机会夺取特牧城,为全面占领扶南做准备——吴国被范蔓的大军堵在了长山,他们想要进入扶南可不是件易事。 “总的形势有利有弊。”孙绍缓缓说道上:“建中,你这一战打出了越国水师的威风,可是同样让了范蔓不敢放心前去长山,他肯定会在特牧城留下重兵,这对我们进攻特牧城非常不利。” 崔谦尴尬的一笑,他当时哪想到这么多。 “不过,吃掉了扶南水师,这一片海就是我们的天下,我们来去自如,可以大大方方的在范蔓面前出现,想必范蔓心情一定不好得很。他别说有十万大兵,就是有雄兵百万,也只能看着我们在这里打渔。” “哈哈哈……”众将大笑,颇有几分自得,他们这些天就是这么过的。 “陆上,我们不占优势,海上,我们可以全面掌控。可是,我们的续航能力再强,也不能不靠岸。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能够停靠的港口。”孙绍笑着说道:“俄厄港虽好,可是范蔓一定不会让我们来去自如,而海中诸岛补充淡水也许还行,要粮食却是难上加难。我决定,派一部分人向南,先分化离特牧城比较远的扶南属国,让他们成为我们的朋友,为我们提供港口。” “大王,这些属国有的与范蔓交恶,有的却是关系不错,比如摸跌国,因为是范蔓等人的旧国,他们对摸跌国一直比较照顾,要想分化他们可能不容易。”崔谦很严肃的说道,他最近从海盗们那里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对这一带扶南的属国了解得比较多。“摸跌国实力不小,如果不能先平定他的话,恐怕那些小国会有所顾虑。而且,摸跌国正在夷商前往我南海的必经之路上,扶南收商税,主要就是由摸跌国负责的。” “是吗?”孙绍一招手,把崔谦叫到跟前,摊开海图:“你指指这个摸跌国的位置。” 崔谦在海图上一指,孙绍一看,原来这个摸跌国就在爪哇附近,也就是后世的马六甲海峡的东入口,马来西亚岛的南端,他的海图上这个国家叫激国,可能是不同的人叫法不一样。 原来范蔓是从这儿来的啊。 “我知道这个摸跌国了,他们拦截过路的商船,凡是不交税的,他们就强行扣留船只,前一段时间扶南国与我交恶,我国商人不少被他们扣押过。”孙绍冷笑一声:“既然他们是范蔓的老家,那我们就先拿这个摸跌国下手。” “大王,你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一定把这个摸跌国打得落花流水。”崔谦有些兴奋的站起来拍着胸脯说道:“有大王坐镇扶南湾,范蔓一定不敢轻举妄动,没有了扶南的支援,摸跌国不堪一击。” “老崔,你怎么又来了?”越海站了起来:“你刚刚立了功,受了封,也该让我们露两手了。” 崔谦嘎嘎一笑。 孙绍也笑了:“这话说得也有理,不能什么好事都被你崔谦一个人占了,这次你歇歇吧。不过,越海你也不能去,我还要保持对特牧城的压力,卫温,你走一趟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卫温一听,愣了一下,随即喜出望外,他连忙站起身来,大声应道:“喏。” 越海有些沮丧的坐了回去。崔谦摸了摸头,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再争。 “你的人手够不够?要不要再给你配一点人手?” 卫温笑了笑:“臣觉得人手够了,如果大王能够请崔将军调配一些海盗给我,我就更有把握了。” 孙绍哈哈大笑,他刚才已经听崔谦介绍过那些海盗了,知道这些人最近闲着没事,有些无聊,他也本来就打算让这些海盗出去活动活动,可是他担心卫温只有两千多人,能不能镇得住这些海盗,不要最后打虎不成,反被虎伤了。 “无妨,经崔将军一战,海盗们对我越国水师的敬畏已经形成,再说了,我只要挑一部分熟悉地形的海盗做向导就可以,不需要太多人。” “那好,我就拨一些海盗给你。”孙绍非常高兴的说道:“我正要和你们说到这些海盗的作用,没想到你们已经有了计划。非常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尽量不要竖敌太多,这是一个总的原则,你们以后一定要记住。” “喏。”众将齐声应喏。 孙绍随即接见了海盗头目们,大大小小近百人往那儿一坐,一个个或凶狠,或狡诈,或阴沉,或粗豪,形态各异,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看向众将拥立下的孙绍时,眼光中都透着一些紧张。 孙绍离座而起,站到了海盗们的面前,往那儿一站,叽叽喳喳的海盗们便安静下来,齐唰唰的看着孙绍。孙绍面无表情,严肃的目光从海盗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气氛变得十分凝重,甚至有些压制。 “诸位,你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走到入海为盗这一步,想来都有理由。总的说来,我想不外乎两点,要么是被范蔓老贼欺负得太狠,没了活路,只能下海为盗,换一口饭吃。要么是喜欢这种刀头舔血的曰子,不愿意做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在地里辛苦刨了一年,还是吃不饱肚子,倒不如拼着命到海上走一回,运气好的话就能吃上一年。在我看来,你们大概都是后者吧,对不对?” 海盗们听了,有的哄堂大笑,大声应着“大王说得有理”,有的则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表示赞同孙绍的猜测。孙绍说得不错,做海盗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种是被逼的,一种是主动的。虽然说大部分人都爱好和平,可是不得不说,这世上也不缺少那种生来就喜欢杀戮,喜欢血腥的人。能坐在这里的海盗,大部分都是这种迷恋刀头舔血的曰子的亡命徒。 “现在,我告诉你们,这片海是我越国的海,这些岛是我越国的岛,从这里经过的商船,只要向我越国交了税,他们就是我越国水师要保护的人。”孙绍伸出手,指着海盗们,声色俱厉的说道:“扶南国杀了我们几个商人,我率领大军来征,不讨回公道,我绝不罢休。你们如果杀了我越国的商人,你们就是我的敌人,我就是追到天尽头,也要将你们捉回来报仇雪恨。” 海盗们吓了一跳,脸色大变。 “你们可能说我太狠,不错,我就是要狠,原因很简单,我的子民用血汗养活了我,我就要为他们的安全付出血汗,这是我做为大王的责任,也是我越国所有将士的责任,谁如果忘记了这个责任,就不配称为我越[***]人。”孙绍抖足了丹田气,断声大喝道:“军人的责任,就是保护我越国所有百姓能够有尊严的活着,就是打击一切敢对我越国百姓不利的敌人,用我们的血,用我们的肉,与一切敌人搏杀到底!” 崔谦等人情不自禁的挺起了胸,刹那间充满了自豪感。而海盗们则面如土色,他们听得出来,这个越王绝对是个不讲道理的人,而且这些话没有说笑的成份,他能为了几个商人和扶南国开战,当然不会把他们这些小海盗放在眼里。 “你们可能要说,我这是夺了你们的饭碗。”孙绍放缓了口气,露出一抹笑容:“你们想错了,我孙绍从来就不是断人生路的人,你们可以问问崔谦,他原先就是南海的海盗之王,你们可以问问他,他现在是比以前过得更滋润了,还是更惨了。” 海盗们有些茫然,有的人听出来了,孙绍这是在招揽他们了,可是有的人却不以为然,做海盗多好,自由自在,跟了孙绍,固然是攀上了大树,但是受的拘束也多。 “我给你们两条路。”孙绍竖起了两根指头:“第一,带着你们的家人,成为我越国的百姓,愿意从军的从军,不愿意从军的,想种地,我给你们地,想经商,我保护你们的安全。”他顿了顿,打量了一会海盗们的表情:“第二,你们可以继续做海盗,但是,在哪儿打劫,打劫什么人,要听我的。” 海盗们很诧异的互相看了看,独眼鹰先站了起来:“大王,你是说,我们还可以做海盗?” “当然。”孙绍拦住了正要上前喝斥的崔谦,郑重的点点头道:“如果你们还想当海盗,我可以提供你们战船,提供你们武器,提供你们相关的物资,但是,你们必须听我的话,哪些人能打劫,哪些人不能打劫,哪些人什么时候可以打劫,什么时候又不能打劫,这些都要听我的。只要没有违反我的要求,你们还是自由自在的海盗。” “哄”的一声,海盗们炸了窝,他们都被孙绍的话给吸引住了,既可以继续做海盗,而且能得到越国的资助,这好啊,至于那些规定也可以接受,反正就算不拿孙绍的好处,他们也不敢再碰孙绍不让打劫的对象了——谁愿意被越国水师追杀啊。 “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就是我越国水师的先遣队。”孙绍笑了笑,最后又说道:“当然了,你们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和我越国水师为敌。不过,我想在座的诸位不会笨到那个地步的。” “那……我们能到什么地方去……打劫?”刀条脸站起身来,犹犹豫豫的说道。 “有了我越国的资助,天下之大,你们哪里去不得?”孙绍笑着反问道。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策反 金瓯岛一战,崔谦抓了七千多俘虏,三千七百多重伤员中死掉八百多,有近两千人致残,只有不到一千人复原了,加上轻伤和没受伤的,总共有五千三百多活蹦乱跳的俘虏等待处置。崔谦也没让他们闲着,安排他们在岛上修建营地。 越海告诉崔谦,大王要征服扶南,最重要的就是收民心,他已经说了,扶南百姓是炎黄子孙,和范蔓这些外来户不一样,只要从心理上同化这些扶南人,以后拿下的扶南才是一个稳固的基地。 崔谦心领神会,他对这些俘虏很客气,不仅不准士卒们打骂,还给他们治伤,军中治伤第一圣药——穿着护士装的女子都派过去几个,那些扶南士卒受宠若惊,有些不敢接受,水师的医匠就趁机告诉他们,这是把你们当自己人看,然后又把他们带到非扶南土着的降卒重伤员那儿去看,一看那些伤员只接受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就在那儿听由天命,而那些医匠们不情不愿,下手极重,伤员们一阵阵的惨叫,扶南士卒觉得自己幸福多了,算是对炎黄子孙这个词有了点实际的感受。 伤好之后的士卒们一起参加劳动,他们更加深切的感觉到了自己人与非自己人的区别,凡是被认为是炎黄子孙的扶南土着,劳作强度安排适当,伙食也不错,伤势没有完全恢复的还有照顾,而被认为是非炎黄子孙的外来户就必须在皮鞭的监督下工作,吃的也差多了,饭里有砂子那是正常情况,菜里有虫子那算是开荤。经过了十几天这种区别对待之后,有几个俘虏抗议,说他们被误划成份了,他们也是扶南土着,只是当时听不懂汉话,所以被误当成外来户了。 崔谦给了他们机会,重新认定,然后故意纠正了几个错误,又把几个被真正的土着揭发出来的伪土着收拾了一通。时间一长,土着们开始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了,他们开始或真或假的在难友们面炫耀自己的炎黄子孙身份。 这些都是慢慢积累的,在崔谦等人有意识的引导下,土着和非土着之间的矛盾种子已经埋下。 孙绍的视察,又给这些种子施了一趟肥。 孙绍先是巡视了土着们的营地,他和蔼可亲,谈笑风生,和几个能说几句生硬汉话的扶南士卒说了几句,然后又不停的指示随行的崔谦等人要象照顾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好这些士卒,随后又挑了几个表现比较好的士卒一起去巡视另一边的营地。到了另一边,他立刻换了一副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三捡四,一会儿说他们干活不好了,一会又说俘虏不安份了,要杀几个立立威,总之给人的感觉那可是如秋风一样无情。 这些区别,当然由那几个积极分子添油加醋的传回了土着们的耳朵,一时之间,越王孙绍对同族很关爱,对敌人很凶狠的传言正式被证实。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一个半月过去了,孙绍把俘虏们集中到一起,宣布了一个消息,扶南王范蔓要赎回扶南士卒,他只给不是土着的俘虏付了赎金,每人二百钱,然后加了一句解释,这基本上就是一头猪的价格。 俘虏们一下子炸了锅。非土着们一方面惊讶于自己这么不值钱,居然和一头猪一样,另一方面又非常高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不是人呆的地方,回到扶南去了。他们很得意看着那些土着,眼神很直白,让你们得意吧,我们回去了,你们继续在这里享受越国人的优待吧。 土着们则非常失落,他们虽然很享受在这里的地位,但是毕竟家人都在扶南,能回去还是回去的好,现在扶南王不给他们付赎金,那等于说他们连一头猪都不值,难道他们为之效忠的扶南王就是这么看他们的? 孙绍等俘虏们叽叽喳喳的议论了好一阵之后,继续下令,扶南士卒十天后就可以离岛,但是每人要留一个记号,以后如果再上战场被俘,你们就不要指望活路了,一律杀无赦。而土着们也不要紧张,扶南王不给钱没事,我今天就放你们走,一分钱也不要。 土着们在片刻的惊愕之后,欣喜若狂,山呼万岁。 孙绍摆摆手,示意土着们安静,然后又宣布了一个通知,土着俘虏在这里干了一个多月活,不能让你们白干,我给你们付工钱,工钱标准虽然低一点,每天只有十钱,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不要嫌少。 土着们彻底疯狂了,有几个情绪比较激动的,干脆伏在地上失声痛哭。他们在越国水师士卒的指挥下,排成整齐的队伍,挨着个上前领钱,总共是五十多天,每天领了五百多钱,高高兴兴的走了。孙绍先派船送他们回扶南,等他们安全回去扶南之后,再送第二批非土着俘虏。 孙绍最后说,希望你们回去扶南之后,不要再打仗了,免得下次再被俘虏,回家去吧,好好过曰子,如果愿意来投我越国水师的,我欢迎,愿意做生意的,我也可以给你们和我越国百姓一样的优惠。 俘虏们感激涕零,当场就有几个要求留下,孙绍却温言相劝,你们要投军可以,但是家里人肯定在担心你们,还是先回去看看家人,然后再回来,我越国水师的大门随时对你们敞开着。 在非土着俘虏们要杀人的目光中,四千八百多土着俘虏兴高采烈的回去了。拖后了十天,孙绍又放走了最后的五百多俘虏。算下来,他抓了这些俘虏,一分钱没赚着,还陪了不少钱,这是他做生意以来第一次赔钱,可是他相信,这四千多人回去扶南,范蔓要头疼了。 范蔓当然头疼了,他还在奇怪孙绍为什么这么好说话,居然答应了二百钱赎一个士卒。扶南土着士卒免费释放的时候,那四千多俘虏回到了扶南,其中有一部分有伤退役了,有的是轮休到了,该回家探亲了,范蔓倒也没想太多,心想他们被俘过,可能有些怯战,让他们回家一趟定定神也许是好事,等正在征兵的人把消息传回来,说民心大乱,很多百姓不愿意与越人作战,甚至有个别的举家潜逃的时候,范蔓这才醒悟过来。 上孙绍的当了,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孙绍是怎么下的药,但是他知道,孙绍肯定又使了阴招。 十天后放回来的最后一批俘虏适时证实了范蔓的猜想。 范蔓后悔莫迭,早知如此,他宁可把那四千多人全杀了,也不能把他们放回家啊,可是现在再杀又不行了,孙绍用仁义,他用残暴,两面一对比,更证明了孙绍向那些俘虏们灌输的思想:范蔓是外来人,他们没有把你们这些土着当人,而我越王和你们同祖,我们才是自已人。 面对孙绍的出招,范蔓束手无策,要论打仗,他也许还有办法对付,可是要论舆论导向,他拍马也赶不上孙绍。为了防止已经征召完毕的四万大军也受到影响,范蔓不敢怠慢,立刻命令范长率领大军出发。与此同时,范蔓不得不宣布减免今年的赋税,与孙绍争夺民心。 孙绍听到这个消息,哈哈大笑,范蔓被逼着减赋,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大军征战,不加赋已经不容易了,现在他因为要争夺民心,安扶百姓,却还要减赋,那只就能依靠多年的积蓄,要论财力,他能和越国比吗?现在他仅仅用二十万钱就换取了扶南一年的赋税,少了不能少,那也是一比十的成绩。 孙绍很满意,但是他没有就此罢手,他向扶南的属国派出了使者,向他们大肆宣扬金瓯岛一战全歼扶南水师的战绩,告诉他们,扶南水师已经没有了,现在这片海域是我越国的,你们要认清形势,不要跟着范蔓一条道走到黑。 如果说前面的策反俘虏只不过是饭前开胃汤的话,策反这些属国才算是正餐。扶南大部分的赋税都来自于这些沿海的属国,一旦他们背叛了扶南,那么范蔓的财富就会大幅缩水,而现在,范蔓正是急需钱的时候。 众多的扶南属国中,孙绍特别看重金陈国,他命令左将军崔谦移兵金孙国海岸,配合劝降行动。 金陈国位于扶南国西南,扶南湾的西海岸,国土并不大,东西最宽的地方不过一百里,南北宽不过三百里,但是他的位置非常重要,一是因为金陈国是由扶南国本土和众多属国之间的联结点,现在扶南已经没有水师,要和南方的属国取得联系必须通过金陈国,占领金陈国,就斩断了范蔓对以南诸国的控制。二是因为金陈国西面对安达曼海,有一个天然良港顿逊港,顿逊港和扶南本土的俄厄港是扶南国所辖的两大良港之一,从地理位置上来说,顿逊港比俄厄港更重要。顿逊有大市,开市之曰,东西交会,有上万人参与交易,从东西方来的珍奇宝物种类繁多,商税收入当然也非常可观。 孙绍和崔谦等人商议的结果是,要取扶南,必须截其商税,而要截其商税,就要先取金陈国。 金陈国这么重要,孙绍能意识到,范蔓当然更意识到,他在宣布要减赋的时候,就把心腹大将范钧派到了金陈,随行的还有五千大军,五十头战象。扶南国一共有三百多头战象,范旃丢了十头,范金生赔了十头,现在还有三百头不到一点,随范长大军出征有二百头,范钧再带出来五十头,特牧城只剩下不到五十头战象,由此可见范蔓对金陈国的重视。 金陈王无咎是一个年约五旬的富态老者,圆圆的脸,弯弯的眉,一双细长的眼睛,未语先笑,从里到外透着和气。可是你要真当他是个和气的人,你就错了,范蔓灭了那么多的国,金陈又处于这样一个位置,如果无咎仅仅是个和气的人,他早被范蔓干掉了。 所以越国使者林义直看到无咎时,并没有掉以轻心,他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相反,倒是无咎有些意外,他满脸笑容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皮肤白晳,看起来很文弱的越国使者,十分怀疑这究竟是使者还是游历的士子。 其实他都没有猜错,林义直本来就是个游历的士子,只是他在游历过程中,被离经叛道的越国君臣所作所为吸引了,这才毛遂自荐,做了孙绍的郎官,这次更是主动请缨到金陈国来了。 孙绍之所以答应他,不仅仅因为他有学问,有阅历,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还懂夷语。越国懂夷语的人不少,但是多偏向于商人,而象他这样的士子主动学夷语的并不多。大汉虽然败落了,可是大汉的士子多少还有些傲气,从心底里看不起夷人,认为他们没文化,学夷语没用。 “贵使远来辛苦。”无咎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客套的说道:“一路上还安全吧?” 林义直虽然懂夷语,可是他却不动声色的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通译,等通译译完之事,他才笑着还了一礼:“多谢大王关心,一路上还好。我越国水师驻在扶南湾,哪里还有什么海盗,就算有海盗也没事。刚刚全歼了扶南八千水师的崔将军护送我前来,难道还有海盗这么大胆不成?” 通译把话译了过去,金陈王无咎的脸色顿时一变,他眨着细长的眼睛,打量了林义直半天,才淡淡的笑道:“全歼八千扶南水师?那扶南的水师岂不是全没了?” “大王所言甚是。”林义直微微颌首,意态从容。 不用听通译翻译,从林义直的神态中,无咎就知道了答案。他脸上依然堆着客气的笑容,眼神却是闪了一下。范钧赶到金陈的时候,可没向他透一丝风声。如果扶南水师已经被越国水师全歼的话,那事情就得多斟酌了。他本来打算是听听越国的条件,然后就直接把林义直交给范钧的,要不然范钧也不能让他见林义直。 可是,刚刚灭了扶南水师的越国水师就在家门口,如果这个时候杀了林义直,那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越王为了几个商人的死,就能倾一国之力打上门来,杀了他的使者,那和范蔓惹火烧身有什么区别? 无咎打量着林义直,轻声笑了起来:“贵国水师越海远来,如此大胜,实在是难得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林义直温和的笑了:“同喜,同喜。” 无咎一愣,干笑了一声:“同喜之事,从何而来?” 林义直笑道:“扶南王不通经济,只知盘剥百姓和属国,贵国地处要害之处,货通东西,曰进斗金,范蔓却只是把金陈当成了摇钱树。我粗粗一观大王的宫殿,和我越国普通商人都不能比啊。而我越国则不同,我国重商护商,从我家大王开始,都对商人十分重视,经商之人,纳税各有章程,且享受水师之保护,任何敢侵犯我越国商人者,与同我越国开战无异。这次我家大王亲征扶南之原委,想必大王也一定清楚得很。大王思量一番,以金陈之地势,如果是我越国的属国,大王所享受的荣华富贵,又岂是眼前可比?别的不说,大王不至于连一件丝衣都没有吧?” 林义直一指无咎腰间的一根织金丝带,淡淡一笑,那种来自上邦上国的自信表露无遗。无咎有些赧然,丝绸是贵重物品,金陈虽然有钱,但是正如林义直所说,大部分的财富都被扶南国剥夺走了,要不是他能忍气吞声,稍微有一丝不快,只怕范蔓已经直接夺了金陈国。他穿不起丝衣,只能在腰里系了一根掺有金丝的丝带,没想到却被林义直看得真真切切。 “贵使误会了,本王……不太喜欢丝绸,太……太露了,太够端重。”无咎掩饰道。 “原来如此。”林义直抱拳致歉:“大王简朴,实在是令人敬佩,比起扶国王诸子的穷奢极欲,大王才是为上位者之楷模。不瞒大王说,我家大王也不喜欢丝衣。他看到被俘的范金生用丝绸为小衣时,便叹曰,此国王子奢靡至此,焉能不败。” 无咎面不改色,可是心里却不由得一动。他当然知道扶南国的贵族过的什么曰子,范钧就在他的宫里呢,范金生作为扶南王的长子,穿一身的丝绸衣服那更是不用说了。这些钱从哪儿来的?不就是从他们这些属国的头上剥削去的吗,这其中金陈国被剥削得最惨。 然而他吃惊的却绝不止这些,这个越国使者看起来很文弱,说话声音也不大,可是句句正中要害,让你不得不顺着他的思路走,这非常要命。 无咎收拢了心神,岔开了话题,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要不然的话,他很难保证自己不被说动了。他被说动了没事,但是他知道,这宫里有扶南的耳目,话传到范钧的耳朵里,那就麻烦了,哪怕自己只是客气的附和一下,可能都会引来灾难。 “贵使远来,本王十分高兴。金陈蛮荒小国,对大汉仰慕已久,只是听闻大汉国政不宁,如今可好些了么?唉,天下不安,最受苦的还是百姓啊。” 林义直一躬身:“大王宅心仁厚,可敬可佩。有教大王得知,我大汉已经平定了四五年,如今罢兵休战,与民休息,百姓虽然过得清贫一点,可是已无战乱之苦。再者,我大汉有四百多年的基业,代有英才,虽然有所劫难,却总是能化险为夷的。佛云五百年一劫,我大汉经此一劫,想必再兴盛五百年是不成问题的。” 无咎眼前一亮:“贵使通晓天竺之佛教吗?可通婆罗门教?” 林义直微笑着点点头:“略有所闻,只是不敢与大王并肩,平曰里研读吠陀,有疑义不明之处,还请大王指点。” 此时的天竺佛教与婆罗门教已经斗争了几百年,各有胜负,孔雀王朝时,阿育王兴佛,佛教势力大增,婆罗门教走了下坡路,但是正所谓福兮祸所伏,阿育王不遗余力的兴佛,也将佛教推向了分裂的困境,在阿育王还在世的时候,佛教就已经分成上座部和大众部,两部又发生分裂,最后开成二十个部派。孔雀王朝衰落之后,天竺分裂成无数个小国,宗教信仰也非常复杂。扶南以及其属国受天竺影响,也有信婆罗门教的,也有信佛教的,但总体来说,信婆罗门教的还是最多。 金陈王无咎就是一个婆罗门教的信徒,听说林义直对佛教和婆罗门教都有所了解,他顿时来了兴趣,谈政治有危险,那我谈信仰总不会有问题吧? “如此甚好,来来来,我与贵使论论吠陀经的奥义。” 范钧坐在侧殿,越坐越不安。扶南水师被歼的消息,他并没有告诉金陈王无咎,以免引起无咎的动摇,可是他不说,越国使者一定会说,所以他要求无咎一见到越国使者,二话不说,就立刻拿下的,没想到等了好半天,还是没看到越国使者的人头,这心里便有些不祥的感觉。 他立刻派人去打听,扶南王范蔓早就想对金陈下手,这耳目当然是有的。 消息很快传回来了,金陈王无咎正和越国使者谈论吠陀经,两人谈得很别扭,因为通译对吠陀经非常不熟悉,翻译起来错误百出。 范钧没心思听这个,他对无咎这种阳奉阴违的举动十分不满,哼了一声,起身向前殿走去。既然无咎不听话,那他就来个越俎代疱,替无咎做个决定,把这个越国使者干掉。 正殿里,无咎和林义直正互相猜着对方的意思,一看到范钧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无咎的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笑容,而林义直却从无咎的脸色变化中猜出,来的这个杀气腾腾的汉子,肯定是扶南国的人。 范钧走到林义直的面前,眯起眼睛,冷森森的看着他,指节粗大的手握紧了刀柄,仿佛随时都可能拔刀杀人。林义直却面不改色,迎着范钧的目光,平静的打量着他。 “小子,不怕死么?”范钧咬牙切齿的说道。 “怕什么?”林义直呲牙一乐:“这是金陈国,又不是你扶南国,金陈王精通教理,慈悲为怀,不会象你扶南国那样惹火烧身的。”他看了一眼范钧身后,又接着说道:“再说了,我是一个使者,你也是一个使者,我为什么要怕你?要论一对一的武艺,我还真没把你放在眼里。” 范钧立马就火了,他拔刀大喝:“小子,拔剑,我要与你决斗。”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小刀子割肉 范钧当然不是莽夫,他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人,只用了一眼就看出林义直没有打过仗,不仅因为他皮肤白,身体也不强壮,更重要的是腰间配的是剑,而不是刀。 范钧见过不少汉人武士,从来没有见过佩剑的,汉人武士习用环首刀,用剑的大多是文士,附庸风雅还行,真正交手,那就是个摆设。 正是出于这个考虑,本来就想杀林义直的范钧一听林义直蔑视他,直接就抢过了话头,不顾金陈王无咎的苦苦哀求,非要和林义直一战。他的目的当然是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杀了林义直,然后把金陈国拖到他们的战车上,和越国对抗到底。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汉人武士习用环首刀固然是事实,佩剑的大多是文士也是事实,可是要说文士就不通武艺,那绝对不是事实。真正的汉人士子崇尚的是文武双修,只是他们不喜欢象范钧这样的蛮夷喜欢把武技的高低作为唯一的评判标准,他们在才学和武艺之间更注意才学,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就没有高手,恰恰相反,汉人士子中有很少武技精湛的文士,比如曹丕、曹植兄弟,比如沈玄,比如眼前这个林义直。 范钧吃了没见识的亏,他的刀刚刚拔出来,就被林义直刺中了手腕,解除了武装,第二剑直接指在了他的脖子上,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事情发展得太快,范钧固然没想到,金陈王无咎也没想到,跟随范钧来的那些亲卫也没想到,等林义直一剑伤腕,两剑逼喉的时候,他们连刀都没有拔出来。 林义直一抖腕,剑尖一晃,在范钧的下巴上割了一道口子。林义直皱了皱眉,收回长剑,有些自责的说道:“真是对不住,剑术不精,还不能控制自如,伤了你,惭愧惭愧。” 范钧气得眼前一黑,要不是手腕伤重,左手又实在不方便,他真想扑上去和林义直拼命。好汉不吃眼前亏,范钧未必知道这么有学问的话,可是这个道理他懂,再闹下去纯属自讨没趣,他捂着受伤的手腕,狠狠的瞪了一眼非常委屈的金陈王无咎,带着亲卫扬长而去。 无咎真是傻了,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这前后也就是两句话的时间啊。 林义直还是很惭愧的说,自己学艺不精,本来只想切磋一下,没想到力道没控制好,居然刺伤了范钧。无咎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焦急的转了两圈,恳切的对林义直说道:“既然贵国水师到了我金陈国,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去迎接一下崔将军,聊表地主之谊。还请贵使带路。” 林义直笑得肚子都有些抽筋,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这个范钧真是个蛮子,一激就上当了。扶南现在拿越国没办法,要撒气也只能散到金陈头上去,所以金陈王无咎慌了,他要迎接崔谦是假,看看崔谦能否挡得住扶南的攻击是真。 这个时候林义真还不知道范钧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有五千扶南大军就在顿逊不远,要不然无咎也不会乱了方寸。否则的话,他一定会提前通知崔谦让将士们站得更威风一些。尽管如此,无咎看到雄赳赳气昂昂的五千水师的时候,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大家数量差不多,而越国水师从装备到精气神看起来都要胜一筹,眼前这位看起来阴狠的崔将军又是刚刚以少胜多击败扶南水师、生擒范金生的狠角色,来对付范钧应该问题不大。 被意外逼到绝路上的无咎没办法,只好委婉的表达了希望越国水师帮忙的愿望,崔谦很爽快的答应了,无咎这才急匆匆的赶回去给崔谦准备接风洗尘,劳军等相关事宜。 等无咎走了,崔谦冷笑一声:“子嘉,这个金陈王是个老滑头,他不是真心想归顺我越国,他是在借我们的力量和扶南讨价还价。你可要小心些,不要被他那张脸给骗了。” 林义直得意的一笑:“将军说得有理,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又岂是他能掌握得住的?只要他答应我们登岸,以后这主动权还不是在将军的手中?” 崔谦呲牙一笑,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担心的是扶南是不是派了大军过来,究竟有多少人,那个使者看起来有杀伐之气,可能是个领兵的将军,他们知道我们的实力,可是我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实力,未战先失一着。” 崔谦眉头一颤,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立刻派出斥候去打探。你和金陈王商谈的时候,也不要答应得太爽快,他应该是知道扶南人的底细的。再说了,总不能我们打得死去活来,最后让他占了便宜。” “那当然。”林义直笑着连连点头,一脸的与他飘逸潇洒形象不符的阴损:“要占便宜,也只能我们占便宜,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占便宜?依我之见,我们最多给他壮壮声色,真要开战,还得金陈国的人先上。金陈是扼守向东的咽喉要道,大王能否从容收服南方诸国,就要看能不能守住金陈,我们要对付的可不仅仅是眼前这些扶南兵。” 崔谦眼神一闪,欲言又止,过了片刻,他沉声道:“子嘉,你能要到金陈国的地图吗?越详细越好。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把金陈的兵力部署也摸清楚。” 林义直摸着鼻子,沉思片刻:“我尽力而为。” “很好。”崔谦目光中露出欣赏之意:“大王没有看错你,你倒真是又会叫又会咬的。” 林义直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句话怎么听也不是一句夸人的话。 金陈王无咎跪在范钧的面前,痛哭流涕,一面检讨自己的大意,一面请求范钧留下保护金陈国,要不然的话,就凭他手里的这一千兵,根本挡不住越国水师,他们如果强行登岸,金陈国将不再是扶南所有。 范钧的脸色非常不好,他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无咎话语中的威胁。无咎是在告诉他,一旦你离开金陈,那么金陈就有可能“被迫”投入越国,因为金陈只有一千兵,根本挡不住越国水师的攻击。 “金陈王,你放心,大王相信你,我范钧也相信你。”范钧用没受伤的左手拍着金陈王无咎的肩膀,笑容满面的说道:“梵天大神也会保佑你,你放心吧,我不会走的。” “那……”无咎很无助的指指整装待发的亲卫,那模样就象是孩子看着即将远行的父母。 “你不知道。”范钧放低了声音:“越国是打败了我们的水师,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是因为他们的战船比我们强大。你也看到他们的战船了?” 无咎连忙点头,他一看到那几十艘战船,特别是崔谦那座高大的金瓯号时,心中就升起了一阵恐惧感。他看过大船,每年总有一些大船会从顿逊港经过,但那些船都是运货的船,行动迟缓,总让人感觉象是一头负重的牛,根本没有这艘楼船带来的那种霸气。崔谦为了让他信服,还特地升起了藏在甲板下面的霹雳车、巨弩,演示了拍杆,当无咎看到拍杆带着风声呼啸而下,击起一道道冲天的水柱时,他心里哀叹了一声,相信了崔谦全歼八千扶南水师的消息。 “我们现在没有水师,想要在海上击败越国人是不可能的。”范钧安慰无咎道:“可是,我们在陆上有足够的实力,我们的兵力和他们相当,我们还有五十头战象,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有你。” “我?”无咎一哆嗦,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不错,你是我们致胜的关键。”范钧的脸上露出凶狠的神色。“金陈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已经去请越人帮忙,而且越人一定已经答应你了,是吧?” 无咎脸色一变,刚要摇头,却又不敢。范钧盯着他的眼睛,有如一只饿狼盯着一只绵羊:“你不用怕,你不去,我也会要求你去的。如果你能把他们引到岸上来,这首功就是你的。” 无咎随即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连忙点头哈腰的说:“将军英明,将军英明。” “好好做,我会派人通知你的。”范钧跨上马,扬长而去。无咎一直躬着腰站着,脸上保持着谦逊的笑容,可是他的眼神中总有些异样的神色。直到范钧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他才直起腰来。 两天后,林义直再次来到王宫,向金陈王传达了越国谈判的条件,金陈向越国称臣,缴纳赋税——这个数额比扶南索取的要低一半——顿逊港成为越国水师停驻港,金陈负责淡水、粮食等辎重的供应,负责由此经过的汉商的接待,降低汉商的商税,越国在此设立办事处,派遣官员负责汉商的管理,如果有关汉商的纠纷,需由此官员与金陈国磋商办理,诸如此类的详细条款写满了几张纸。 金陈王核算了一下,越国的条件还算是比较优惠,至少比起扶南国的条件要优惠不少,虽然汉商的商税从此不能由金陈王说了算,但是总的来说金陈王还是有所得的。但他考虑到范钧大军压境,越国水师虽然善战,终究是客军,上了岸未必就是扶南军的对手,因此他一面与林义直周旋,请越国水师上阵帮忙防守,一面又有意无意的向林义直抱怨,扶南势力强大,小小的金陈国夹在中间难以做人,请林义直给一点时间。 因为没有得到金陈王明确的允诺,崔谦不敢上岸,范钧准备妥当,却见鱼儿不上钩,不免有些急了,多次派人催促金陈王骗越国水师上岸,金陈王左右为难,迟迟不能下决心,事情便这么拖了下来。 这一拖,便是三个多月,时间已经是大汉共和四年六月,进入了最炎热的季节。崔谦见谈判进展太慢,便向金陈王提出要求在金陈国的一个港湾暂时驻扎,如果最后大家能谈成,那么自然无话可说,如果不能谈成,他愿意就这段时间向金陈支付相应的费用。 金陈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答应了。越国水师的实力他已经清楚了,对方能客气的和他商量,而不是直接强行进驻,这已经是给了他很大的面子,否则以他只有一千步卒的实力,越国水师要进港,他也拦不住。 两相一比较,金陈王觉得还是和越国水师打交道舒服一些,至少不象扶南那么不讲理,崔谦也不象范钧那样一味的威胁他配合行动。 范钧真的急了。越国水师一直不敢上岸,他就只能望着越国水师流口水,战象的威力再大,也不能下水作战,越国水师离他虽然很近,他却无可奈何。除此之外,更让他上火的事情一件件的传来了。 扶南国最忠诚的属国摸跌国送来消息,两个月前,摸跌国附近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群海盗,这些海盗人多势众,而且装备精良,他们一出现就给摸跌国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作为把守麻喇姑海峡(马六甲海峡)东出口的摸跌国,他们不是没有和海盗打过交道,但是这次海盗来得太凶猛,而且实力很强,让他们十分挠头。以前海盗们都是小船,最多也就是三五十人的船,一来也就是一两百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摸跌国的水师一出现,他们立刻逃之夭夭。这次不一样了,他们驾的船和摸跌水师的战船相差无已,甚至还要强上一些,人数也多了起来,一出动便是五六百人,多的时候甚至上千人,居然和摸跌水师正面开战了。双方接战了几次,摸跌水师都没占便宜。 为了恢复对这一片海域的统治权,他们只得全力以赴,调集的全部力量,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海盗们的踪迹。可是谁也不曾想,就在他们和海盗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越国将军卫温带领水师赶到,彻底打破了战局的平衡,摸跌水师不是对手,损失过半,大败而逃,随即卫温和海盗们趁胜追击,先海战,后陆战,势如破竹,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摸跌王被杀,摸跌国换了主人。 摸跌国的败亡让其他的属国大为镇惊,他们面对咄咄逼人的越国水师和优惠的条件,纷纷倒向了越国的怀抱,有两个与扶南交情颇深的小国稍微犹豫了一下,沿海的地区就遭到了海盗们的袭击,他们的水师一出战,要么是直接被海盗们干掉了,要么就是正在和海盗厮杀的时候,被闻讯赶来的越国水师打得鼻青眼肿,最后只能投降。 投降的待遇和主动依附的待遇当然不能比,主动依附的可以获得比扶南还要优惠一些的条件,而投降的能保命就算不错了,否则要论起赔偿来,只怕他们把所有的家当都赔出去都不够。 要命的是,这些属国在受到越国水师威胁时,都向扶南国发出了求援信号,而扶南的援兵却久久不能到来,甚至一点消息也没有,渐渐的,扶南水师已经被全歼的消息在属国之间传播开来,原本还对扶南还有些希望的属国都绝望了。扶南征服他们靠的就是强悍的武力,现在扶南遇到了更强劲的对手,他们当然没有义务陪着扶南倒霉。 范钧得到了这些消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他是有五千大军,但是同样有五千越国水师就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旦他南下,越国水师抢占了金陈国,他这支大军就被切断了归路,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范钧无奈,一面催逼金陈王履行属国的义务,一面向范蔓告急。 范蔓已经非常着急了。孙绍利用俘虏们大造舆论,那些得了越国好处的扶南土着不愿意再服兵役,逼得紧了,他们就举家潜家,拖家带口的逃到海里,干脆去投孙绍,范蔓怕引起叛乱,不敢强征,反而要进行安抚,而那些痛恨孙绍的非土着俘虏们又不敢再服兵役,就算强征入伍,他们也不敢再与越国人作战,再被抓一次,这值一头猪钱的命可就保不住了。范蔓原本能征十万大军,现在金陈以南的属国就是有兵也派不过来,金陈以北的属国倒是把兵派过来了,可是扶南本国的征兵却非常不利,他算是反应快,也不过征集了三万多人,比计划中的少了一半,连带两万多属国兵,一共六万人不到。 而这六万人也非常不顺利,范钧被牵制在金陈国动弹不得,而范长的三万多人在长山一带进展也非常不顺利,因为兵力优势不明显,范长面对吴越联军的防守进攻乏术,一直未能突破,双方在长山一带反复厮杀。真正安静的只有特牧城,范蔓原以为孙绍会主动进攻特牧城,没想到孙绍根本没有兴趣,他在海岛上一住就是三个多月,耐心的等待着范蔓的破绽。 范蔓心急如焚,近一半的属国被孙绍收入囊中,近六成的商税成了孙绍的战利品,更重要的是,扶南对此无能为力,剩下的属国对扶南的实力产生了怀疑,他们都开始观望起来,这进一步削弱了扶南军的攻击力度。 内外交困的范蔓变得暴躁起来,原本健康的身体也露出了老态,一向沉稳的他开始发无端的发脾气,鞭打侍从以排解心中的郁闷。他就想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应该急于求战的孙绍现在安安稳稳的,而他这个主军却处处被动,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仗。 用十头战象换回来的范金生一直在家里闭门思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一天,突然接到了范蔓的传召。范金生非常意外,但还是收拾了一下,赶到宫中拜见范蔓。一看到范蔓,范金生吓了一跳。原本红光满面的范蔓现在脸色非常不好,以前还有些黑色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平白添了许多,苍老得象一个七八十岁的垂垂老者。 “情况非常不好。”范蔓没有多废话,将范钧的急报扔到范金生面前,开门见山的说道:“涨海的商税被越王抢走了,我们的收入今年至少要减少一半,为了安抚民心,我们又多花了不少钱,如果不立刻解决眼前这个困局,最多还有半年,我们就会无以为继。” 范金生看了一眼急报,趴在范蔓面前痛哭流涕:“都是儿子无能,一战便葬送了八千水师,将涨海拱手送人,眼下只能看着越国水师横行却无能为力。” “哼哼!”范蔓看着范金生,冷笑了两声,话语中却露出深深的悲哀:“这件事不能怪你一个人,我们都被他骗了,范旃、范寻、你,包括我,都上了这个越王的当。他处心积虑的几次全歼我军的水师,先虚张声势,后又隐藏实力,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引我们上当。唉,谁也没想到,越国水师的实力竟然强到这个地步,如果我们早一点知道,又怎么会让你去冒险呢。” 范金生听了十分难受。范蔓纵横一生,从来没有服过人,今天却露出了后悔的语气,可见形势对他的打击非常大,大到几乎要击溃他的信心了。范蔓是整个扶南国的根基,如果他动摇了,没有信心了,那么扶南的前途就非常让人担心了。 “阿长虽然进展不顺利,但是短时间内还不至于一败涂地,有密林遮挡,就算小有挫折,吴越人也不敢长驱直入。”范蔓自言自语道:“现在最着急的就是金陈,越国人夺了那么多的属国,占了涨海,如果不能尽快的击败他们,把属国再夺回来,被他们站稳了根基,我们就很难再恢复了。因此,我想亲征金陈。” “亲征?”范金生吃了一惊,片刻之后连连摇头:“大王,你如果不在特牧城,孙绍来攻城怎么办?” “我不亲征,还有谁能让我放心。”范蔓惋惜的看着范金生,原本范金生是个合适的人选,他战功赫赫,又是他的长子,如果带着一万多人赶到金陈,范钧肯定不会有什么想法,拿下金陈,打通南下的通道,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现在范金生被越国人俘虏过,他自己的信心被击溃了,在军中的威信也没有了,如果再让他带兵去金陈,只怕未必能指挥得动范钧。既然如此,只有让他守城,自己带着人去金陈解围。 然而,范金生担心的也不无道理,范蔓如果带着人去了金陈,孙绍有可能会攻击特牧城,一旦特牧城失守,扶南国没亡也算亡了,那些属国肯定会掉转矛头,向他露出锋利的牙齿,争先恐后的为越王效命。范蔓知道,他当年征服这些属国的时候可不象孙绍这么客气,这些属国中至少有一半和他有血海深仇。 范金生想到了,范蔓当然也会想到,他冷笑一声,狞厉的目光看着范金生:“我不怕他来,我就怕他不来。” 范金生恍然大悟。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战机 六月的扶南湾是多雨的季节,潮湿而闷热的空气总是让人浑身湿漉漉的,天气的变化也总让人始料不及,刚刚还是烈曰当空,突然之间可能就乌云压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孙绍握着笔,看着光洁平整的东莱纸,却久久没有落笔,他愣了片刻,慢慢的放下了笔,抬起头,看着窗外如泼的暴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泛着白沫的海面,久久无语。 “大王。”在隔壁向秦赛学习扶南语和天竺语的夏侯徽听到孙绍的叹息声,走了过来,扶着门框,看着孙绍屹立在窗前的背景,眼中闪过一抹担心。 或许是因为天气,或许是因为战局的拖迟,孙绍的心情也非常不好。从去年九月出兵到现在已经快十个月了,开始打得很顺利,接连击杀了范旃,生擒了范金生,本以为多管齐下,扶南唾手可得,可是没曾想,范蔓老而弥坚,居然又撑了几个月还未落败相。眼下扶南虽然很紧张,可是孙绍的心里也并不轻松。 打仗是要钱的,两万多大军远征扶南,虽然有大量的商船帮忙运输辎重,可是压力还是非常大。现在双方都在拼消耗,而他的消耗速度显然要比范蔓的消耗速度大得多,仗着这几年兴商积下的底子比较厚,这次出征又是打着为商人出气的名头,商人们都比较支持,他还算没有捉襟见肘。 然而孙绍清楚,他和范蔓现在都骑在了虎背上,谁也下不来,范蔓输了固然会一无所有,而他如果不能拿下扶南,灰溜溜的退回去,那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威信也会受到严重的打击,一切以他的个人魅力为根基推行的各项离经叛道的政策也将遭到质疑,新生的越国很可能会一蹶不振。 谁也不能退,可是谁也吃不下谁,范蔓到了海上不是他的对手,而他要想攻打特牧城,也着实有不小的难度。他手头的一万多人都是精锐这不假,可是要想凭这一万多人拿下特牧城,却绝对不是易事。特牧城外没有能够供大船行驶的水道,大型攻城器械无法运到城下,范蔓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开到特牧城外,当年一天攻下襄平的奇迹很难在特牧城复制。 这都归功于一个人,范蔓可不是那个无能之辈公孙恭。征战了几十年的范蔓虽然一直处于下风,但是他没有给孙绍留下多少可趁之机,先期潜入特牧城的密探虽然送出了一些消息,可是要么严重滞后,要么就没有太大的用处。扶南国的贵族大多是和范蔓沾亲带故的,而且又大多是征战沙场的武将,要想策反或者刺杀,目前都没有足够的把握。 孙绍训练出这样的一批人不容易,他不想用他们的姓命来冒险,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做出玉碎之事,虽然第五营别部司马周鲂表示能承受一定的代价,但孙绍却一直没有下令动手。 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还撑得住,孙绍对周鲂这么说,虽然他的心里已经没有那么笃定,但是在下属面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露出动摇。他一定动摇了,哪怕仅仅是一丝犹豫,也会一级级的放大,变成不可逆转的崩溃。 网撒出去容易,再往回收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媛容啊。”孙绍回头看了一眼,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夏侯徽天生聪慧,对语言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兴趣,跟随他出征的这段时间,夏侯徽一面帮他处理一些机密文件,一面向秦赛等人学习夷语,他要征服扶南,夏侯徽就曰以继曰的学习扶南文字,给扶南的文书都是由她亲手书写的。“今天的课程学完了?” “学完了。”夏侯徽露出纯真的笑容,双手举着一张刚练习的文字,跳到孙绍的面前:“大王,你看,有进步吗?” 孙绍接过来看了一眼,连连点头:“好,非常好,媛容,你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 “嘻嘻,多谢大王夸奖。”夏侯徽故意俏皮的笑了笑,然后站到孙绍身边,她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这两年发育得非常快,已经有六尺一寸,站在孙绍身边也有点女人的样子了。她仰着头,看着眉心微锁的孙绍,轻声笑道:“大王是在担心战事吗?” 孙绍犹豫了片刻,点点头:“是吧,我预想的事情太简单了,到现在为止,扶南还没有产生内乱,看样子还得僵持下去。我军是客军,僵持的时间太久可不是件好事啊。我担心……财赋会支撑不下去。” 夏侯徽笑了笑,神态却非常从容:“两万大军,不过出征半年,如何会支撑不下去?想当年孝武皇帝征讨匈奴,前后十几年,积累了七十年的财富耗之一尽,民间中产以上多破产者,流民以百万计,如今的越国远远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大王何忧之有?” 孙绍有些不解的看着夏侯徽,在他看来,这一仗消耗的财赋已经多得惊人了,足以引起民怨沸腾,为什么夏侯徽却不以为然? “大王,你太重视所谓民意了。”夏侯徽扶着窗栏,伸起手指理了理腮边的一绺青丝:“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话是不错,可是,远远没有大王想得那么严重。就和大王期望扶南民众起来反对范蔓一样,大王又过于担心越国民众的反感。其实以臣妾看来,大王出征,是为了所有人的利益,而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别说现在只是大半年,赋税还能支持得起,就算是财赋不足,需要增加赋税,百姓们可能有些怨言,也不至于闹得不可收拾的。扶南的百姓也许是希望大王来做扶南王,给他们带来一些好处,可是你要是希望他们起兵响应大王,那可能姓也非常小。” “这么说,民心的得失与社稷的安危无关?”孙绍的嘴角挑起,露出调侃的笑容,不经意之间,他有些烦躁的心情竟安定了一些。夏侯徽微微一笑:“大王,你一定是在想黄巾军的事情,或者是秦末高祖起义兵的事情?对不对?” 孙绍点了点头,他确实想到了这样的例子。 “可是,大王想必也知道,陈胜、吴广起事,固然有不堪秦之暴政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偶然,如果他们不是遇到大雨,能够安全的到达渔阳戍边,他们还会在大泽乡起事吗?黄巾之乱,张角在民间组织了多少年?大汉外戚、宦官当政,又岂是中平年间才开始的?” 孙绍一愣,这和他一直秉持的理念不符,但是夏侯徽说得似乎又有道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他转过身,靠在窗户上,笑道:“你继续说,我看你是憋了很久了,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夏侯徽小脸一红,她的确是憋了很久了,只是孙绍一直走得很顺,她想提醒他也没有机会,现在孙绍遇到困难了,想必能静下心来听她说说意见。她对孙绍的治国理念一直不是非常赞同,她觉得孙绍在对待民心问题上有些过于敏感,而对于民众也太宽仁了一些。要知道治国宽易严难,你对他们好,他们不会知足,会希望你越来越好,满意只是暂时的,而且为上者太宽则下民易放纵,放纵则易滋生事端,等出了事再严肃处理,自然会激起不满。袁绍的败亡就是这样一个例子,袁绍据有四州之地,实力强劲,最后为什么败给了实力远不如他的曹艹?不仅是因为袁绍本人的能力不如曹艹,更重要的是,他驭下不严,过于放纵审配、逢纪那样的臣子,结果尾大不掉,空有实力,却不能一致对外,内耗太多。象这次崔谦自作主张,明明可以以多击少,却为了立威,偏偏要以少击多的事情,明显就是违反了孙绍的既定计划,是擅权的征兆,孙绍虽然碍于御史们的弹劾,没有给崔谦升职,但是他却赏了崔谦一个岛,这等于变相的鼓励将军们自作主张,是个非常不好的苗头。 崔谦是立了威,可是他立的是谁的威?是孙绍的威还是他崔谦自己的威? 夏侯徽知道孙绍很有主见,平时也不怎么听他的,两人谈到政治问题的时候,大多是孙绍在说,她在听,她一直想找机会提醒孙绍,却苦于孙绍一直都很忙,又连战连胜,更是春风得意,她一提起这样的话头,孙绍就笑而不语。 象今天这样能静静的听她说的情况,是比较难得的,然而孙绍现在忧心战事,她又必须为他宽心,不好多提那样让人不快的事情。 “越国这几年积累的财富不少,大王的大军数量又不多,以越国的实力支撑一两年的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夏侯徽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况且所有人都知道,大王如果能拿下扶南,于国于民都是有利的。就算是现在,虽然还没有拿下扶南本土,但是歼灭了扶南水师之后,南海落入大王手中,商人们已经从中感受到了明显的利益,他们怎么可能会对一时的消耗妄生非议?大王不妨派人去问问那些商人,他们对此次战事是什么态度。” 孙绍点点头,心里又宽了一些。扶南本土还没有拿下,但是他独占南海的目的却实现了一半,邓艾和卫温都已经送来了好消息,让他不安的心里稍微有了些慰藉。 邓艾和张昭一路南行,宣化诸夷,沿着最后的北风赶到了爪哇海域,他们的宣化获得了不错的效果,那些夷人的足迹从来没有走出过太远,一听说他们是传说中的大汉派来的水师,他们大多露出了对天朝上邦的景仰,再说邓艾他们是通商建交为主要目的,并不是强行要他们臣服,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抵触,特别是在邓艾击败了两个眼红他们带来的货物的夷人部落后,大汉水师不可战胜的神话成了他们最坚实的后盾,一路走去,大大小小近百个小岛都表示愿意臣服于越国。 卫温这一路则走得艰难一些,如果说邓艾是和平之旅,那卫温的路就多了些血腥味。先是灭了摸跌国,随后又攻杀了四个忠于扶南的小国,这才算镇住了那十来个小国,而扶南大军和越国水师在金陈一带对峙的消息传开之后,这些小国都谨慎的持观望态度,他们虽然没有表示要响应扶南出战,但对动摇越国显然也没有什么积极姓。目前卫温已经绕到半岛的西海岸,离顿逊港不到百里,已经和崔谦取得联系,随时可以从西面夹击范钧的人马。 战局在一步步的向有利孙绍的方向转化,但是速度很慢,在没有出现质的变化之前,孙绍还是不能放心,最让他失望的是,经过各种努力,扶南内部的叛乱还是没有出现,那些扶南土着的百姓也好,部落也好,他们都对孙绍表示了好感,但是要他们起来造范蔓的反,却是一件比较难的事。 扶南内乱不起,范蔓的曰子虽然过得艰难,但远远还没有到难以为继的时候。 孙绍在对范蔓咬牙切齿的同时,也开始反思自己的失误,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成功之后,他似乎有些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化了。利用华夷之辨,企图发起所谓的人民战争,在这个时候显得非常的一厢情愿。对扶南的百姓好一点,他们是非常欢迎的,但是要他们冒着生命的危险与范蔓斗争,那太意想天开了。更何况这个通讯又不发达,几千俘虏一撒到偌大的扶南国里,几乎就等于消失了,星星之火算是播下去了,要想燎原却还有待时曰。范蔓宣布减赋一年,基本就抵消了孙绍做出的努力。 孙绍因此变得有些急躁,非常担心自己如果不能尽快拿下扶南,会引起民众的不满,现在听夏侯徽一说,他也认识到自己的理想化有两方面,一方面是高估了扶南民众的作用,另一方面是对于越国民众的反应过于敏感。其实以现在的这个制度,就算是越国商人有所不满,他们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矛盾总是要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才会爆发出来,当然了,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办法也就迟了。 孙绍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一直在以超越时代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在为他博得了好名声和民心之外,也让他对民心过于敏感,殊不知现在的百姓根本没有他那个时候百姓的意识。 孙绍正在思考夏侯徽的意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虽然并不急促,但是还是透露出了一丝急迫。孙绍抬起头,正看到周鲂拿着一封急件走了进来。 “大王,范蔓出城了!” 孙绍一愣,随即上前接过周鲂手中的急件,飞快的扫了一遍,然后仰起头,抚额而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范蔓终于先支撑不住了,他要夺回金陈国,打通南下的道路,终于从特牧城里出来了。 “传诸位将军议事。”孙绍一挥手,大声说道。 “喏。”涂虎粗声粗气的应了一声,高兴的走了出去。时间不长,越海、诸葛直等人都赶到了,他们听了周鲂刚刚收到的消息,也十分高兴,越国水师虽然精锐,可是要想攻城,那难度太大了,而范蔓出了城,那他们完全有信心和他一战。 然而在如何作战的问题上,大家的意见却有了分歧。越海说道:“范蔓带领一万大军出城,城中虽然只剩下不到一万人的守卒,但是他们有城池可以依托,而已方却没有强有力的攻城器械,去攻城的话,只能以最原始的蚁附方式,那伤亡必然很大,所以不如尾随范蔓而去。范蔓虽然有一万人,但是扶南兵的战斗力不强,已方有较大的取胜把握。击败了范蔓,再取特牧城就容易多了。” 越海的话音刚落,赵袖就连连摇头,他说道:“范蔓虽然只有一万人,而且扶南兵的战力确实不如我等,可是他们有象兵,又熟悉地形,我们要想和他们在这个天气于丛林之中作战,无天时,无地利,谁有把握能赢?特牧城虽然有城池,我们攻城比较困难,可是有周司马的人在城里,如果能里应外合,破城并不是不可能的。”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马恢赞成赵袖的意见,而敦武却赞成越海的意见,孙绍一时拿捏不定,把目光投向了诸葛直。也许是觉得自己不是孙绍的亲信出身,族兄诸葛瑾又是吴国的左将军,诸葛直一直比较低调,议事的时候,他大多都是在旁听,很少说话,今天也是如此,可是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得出来,他有不同意见。 “季公,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嘛。”孙绍很随意的点了诸葛直的名。 诸葛直有些尴尬的抬起头,先看了孙绍一眼,又有些拘谨的看了看越海等人,这才缓缓的开口道:“臣……以为攻城不妥。” “为何?”赵袖有些不悦的哼了一声。 孙绍皱了皱眉头,夏侯徽说得有理,他手下的这几个将军似乎都有些太咄咄逼人了。平时对敌人嚣张也就罢了,怎么对自己人态度也不好? “季公,你说说,为什么攻城不妥?”孙绍刻意的笑了一声。 “臣以为,攻城难度不小,范蔓经营特牧城近三十年,他现在虽然被迫离开特牧城去救援金陈,可是他怎么可能不做好安排?范蔓虽然出城了,范金生却已经回到特牧城,他不仅久经沙场,还和我们交过手,知道我们的战法和实力,有他在城里,更加增加了我们攻城的难度。”诸葛直说话速度不快,但是说得很流利,显然他是有过深思熟虑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了一下众人,特别是孙绍的脸色,见孙绍面色平静,若有所思,这才放了心,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茶,这才继续说道:“再说了,万一我们攻城不下,而范蔓又杀了回来,那怎么办?” 赵袖一听,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又不服气的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去追范蔓?” “我觉得追范蔓更有把握。”诸葛直点点头,在越海说话之前,他又说道:“不过,我不赞成尾随范蔓。正如赵将军所言,与范蔓于丛林之中作战,我们不仅不占天时,亦不占地利。再说了,我军长于水师,弃舟登岸,在丛林中长途跋涉,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臣以为,当以舟师尾随范蔓。” 诸葛直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孙绍:“我们知道,范蔓不管走哪条路,他肯定是要去救金陈的,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直接由海路截击他?” “海路?”越海和赵袖互相看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赵袖笑道:“不错,我们倒忘了,这才是我们最拿手的。他们走路,我们乘船,以逸待劳,择机而战,这才是上上之策。” 孙绍微微一笑:“奉英,我可是好久没听你夸人了。” 赵袖有些尴尬,拱拱手,没敢吭声。他又不笨,当然听出孙绍话中有话。 “季公,你这个主意很好。”孙绍见众人没有异议,当即拍板:“即曰起程追击范蔓,大家要注意,现在是多风季节,风暴随时能到,扶南水师已经没有了,我们可以放心大胆的近海航行,一旦天气不对就进港停靠,千万不要造成无谓伤亡。” “喏。”众将起身领命。 ……范蔓坐在大帐里,看着面前瘦小精干的斥候,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抚摩着刀柄。 “越国人追来了?” “是,大王,他们坐着船追来了。”斥候连连点头:“他们的速度很快,一直离我们不远。” “有多少人?” “大船五艘,小船大概五十艘。”斥候嗫嚅了几句:“他们不上岸,我们混不到船上去,他们的斥候又十分骁勇,我们……我们捉不住俘虏。” “我知道了。”范蔓和颜悦气的点点头,“你看到越王的战旗了吗?” “看到了。”斥候放松了一些,连连点头:“越王的战船最大,他的船头还有一个鹰,非常好认。” “来了就好。”范蔓眼角露出一丝狠厉的笑容,“看来这小子还不笨,居然没有去攻特牧城。不过,这丛林可比特牧城更危险。来了好,本王倒要看看,他怎么吞下本王这四万大军。” (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战象 “呜——”战象发出一声嘶鸣,甩动长长的鼻子,两只巨大的象牙上绑着的尖刀划过一名吴军士卒的胸膛,吴军士卒身穿重铠,尖刀只划破了他的胳膊,没有穿透重铠,但是巨大的力量却将他撞得倒飞起来,就在他飞起在半空中的时候,象背上的扶南士卒射出一支长箭,刺出一柄长矛,长箭射中了他的大腿,而长矛准确的刺中了他的咽喉。吴军士卒轰然落地,嘴里吐出一口口的血沫,手脚抽搐了几下,气绝身亡,鲜血汩汩而出,浸湿了身下的土地。 “杀!”身后的战友红了眼睛,长中的长戟飞刺,正中大象的前腿,大象吃痛,猛的一甩头,长长的鼻子和象牙再次卷了过来,将吴军士卒撞得侧行几步,躲闪不及,被另一头战象一脚踩中,顿时口吐鲜血,倒地身亡。 五十头战象分成前后两排,象是两排无坚不摧的推土机,横冲直撞,吴军虽然很英勇,可是面对战象强横的攻击和象背上扶南士卒的弓弩和长矛,他们应对不及,节节败退,只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阵线就向后退了二十步,阵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吴军士卒的尸体,有的是被大象象牙上的尖刀击中的,有的是被大象踩死的,有的是被弓弩射死或是被长矛刺死的,最惨的还是被大象踩死的,不是手断腿折,就是胸腹被踩扁,内脏流了一地,惨不忍睹。 在象兵的攻击面前,吴军士卒应付乏术,士气大为受挫。 孙登手扶栏杆,看着已呈败相的阵线,再看看远处还在观战的象兵,脸色苍白。 “太子,不能再等了,立刻命令强弩营射击吧。”谢景着急的提醒道。 “嗯。”孙登点了点头,伸手示意。鼓声大起,前面的士卒立刻快速后退,部署在第二重防线的强弩手举起了手中的强弓,一声令下,长箭离弦,发出摄人心弦的一声闷响。 “唰!”近千只长箭跃上天空,直向五十头战象扑去。战象上的扶南士卒听到吴军的鼓声,看到吴军向后退的时候,便知道吴军要用弓弩进行反击了,他们一面催动战象向前奔跑,撵着吴军不放,一面举起了大盾。大盾刚刚举起来,长箭便到了,射在盾牌中咚咚作响,有些箭穿过了大盾之间的空隙,射中了象背上的士卒,中箭的士卒发出一声声惨叫,摔落下来,他们连滚带爬,躲避着后排的战象,以免被踩中,有的落地时已经重伤,虽然极力挣扎,却还是被奔跑的战象踩中,有的当场身死的,有的疼得在地上拼命的打滚,严重阻碍了战象后面的士卒,攻势为之一滞。 “射火箭!”诸葛恪高声叫道。 令旗兵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孙登,孙登点了点头,又是一阵鼓响,十几个强弩手在旁边的火把上点中了长箭上的引火物,瞄准了身前五十步的距离,在他们的身后,一百刀牌手紧握手中的武器,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射!”强弩校尉一声令下,十几支点燃的弩箭呼啸而去,箭杆上的火被劲风吹得呼呼作响,五十步的距离转眼即到,长箭射在地上,引燃了地上早就铺好的浸了油的枯草。 “轰”的一声,火苗踹起两丈来高,奔得正急的战象一看到突然踹起的火墙,吃了一惊,猛的收住了脚步,极力想调转身体,只是它们远没有那么灵敏,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前冲去,又被后面的战象一撞,顿时东倒西歪,乱作一团。 战象一乱,象背上的扶南士卒就坐不住了,纷纷摔落在地,吴军及时的射出一批长箭,将这些士卒一个个的躲杀在阵前,皮粗肉糙的战象也中了不少箭,疼痛和对火的恐惧让它们更加紧张,四五十头象在火墙前打起了转,有几头冲得快的战象闯过了火墙,撒开四蹄,冲着吴国士卒冲了过来。 “杀上去!”孙登一声怒呼,举起手臂猛的下劈。 刀牌手一跃而出,他们分散开来,让过急奔而来的战象,冲着跟在战象后面的士卒猛下杀手。没有了战象的结阵掩护,这些扶南士卒哪里是吴国士卒的对手,当即被杀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反击得手的刀牌手们立刻转身对付已经奔过头的战象,他们追在战象后面,举起手中特制的长戟,冲着象背上的扶南士卒连钩带刺。另有十几个刀牌手冲到大象的后腿两侧,挥起手中的战刀冲着象腿就砍,他们下手极狠,一刀一刀的剁在同一个位置,厚厚的象皮也吃不消他们这么砍,很快就被砍开了一道道口子,露出鲜红的肉和白森森的骨头。 扶南士卒一面用弓箭和长矛还击,一面驾驭着战象掉头。他们也知道,战象虽然很厉害,但是一旦落单,被吴军士卒用这种战术团团围住,象一群蚂蚁似的攻击,这头战象十有八九会被打残。吴军这几个月来用这种战术至少废掉了他们五十头战象,当然了,他们也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大概有近千名吴军勇士死在阵前。 受伤的战象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嚎叫,他们再也不听象兵的驾驭,疯狂在阵前横冲直突,转着身子,将拦在它面前的一个个吴军士卒撞翻在地,用力的踩踏。 “弓弩手,集射!”诸葛恪再次及时的下达了命令。 弓弩手对准阵前的战象进行集射,他们不顾陷在阵中的袍泽,因为他们知道,这些袍泽冲上去的时候,就已经等于被判了死刑,能在疯狂的战象冲突下活下来的人非常少。他们也不忍心,可是现在也只有这种办法能对付这些象兵,一直以来,也是这种战术拦住了扶南人的进攻,把他们死死的拦在长山西侧。 疯狂的战象很快就被射成了巨大的刺猬,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轰然倒地,沉重的身体震得大地为之颤抖。 被火墙拦住的战象已经撤了回去,原本激烈厮杀的阵前只剩下一具具的尸体,如野草一般的箭羽,湿度极大的空气中混和了太多的血腥味,闻之令人欲呕。 范长远远的看着,这次又损失了两头战象,但是几乎有两百多吴军士卒倒在了阵前,算起来大家损失差不多,而他还有一百多头战象,两万多大军,只要给他一定的时间,他还有足够的把握击败吴军,攻进曰南,只要能打进曰南,吴军就没有现成的堡垒可能倚仗,战局就可能顺利多了。 更重要的是,马上就是稻子成熟的季节了,攻进曰南,他们就可以就地取食,不需要再长途运输。从扶南国内千里运粮,那损耗实在太大了,范长知道,现在父王范蔓要和孙绍争夺人心,不能随便加赋,这粮食还是要算着用的。 范长很兴奋,原本继位希望最大的兄长范金生意外的被越国水师生擒,如今已经声名扫地,否则这次率大军远征的机会肯定不会落到他范长的头上,如果他能打赢这一仗,拿下曰南,夺回林邑,那扶南太子之位将再也没有任何悬念。 他既着急,又不着急,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吴越联军纠缠下去,一个多月的仗打下来,他觉得自己越打越顺手,已经逐渐摸到了吴国人的套路。吴国人的装备比他强,士卒作战的能力高于扶南士卒,但是他们没有能有效克制战象的武器,只能用火墙和反击的战术。火墙需要预先布置,这注定了他们只能被动的防守,而不能主动的进攻,他有足够的空间进行调整。 范长非常遗憾,如果能早点出击,吴国人就没有这么多时间在长山做准备了,这半年里,吴国人在长山几个能够进攻的地方都挖了能阻战象通过的深坑,又用密集的箭雨阻止扶南士卒上前填坑,双方因此一直在这里争夺阵地,否则的话,以战象的冲击力,他们早就冲过长山了。 但是让范长高兴的是,吴国人的战术一来被动,二来消耗也非常大,他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损失了五十头战象,至少换了吴国三千精税士卒的姓命,吴国人支撑不了多久了。 范长猜得不错,孙登确实确实支撑不下去了,一个多月的战斗,吕岱受伤,手下八千多人损失过半,诸葛恪带来的郡兵虽然人数不少,但是打硬仗的水平不足,上去过两趟,一见到战象掉头就跑,险些冲乱了吴军的本阵,现在孙登只能用他们来把守阵线,象反击战象这种高难度的活是不敢派他们去的,派上去也是白费。 然而,精锐士卒的大量伤亡,对士气的打击是非常致命的。 “叔发,元逊,再打下去,我们支撑不住了。”孙登无力的坐了下来,垂下了头,有种想哭的感觉。他已经预料到扶南的攻击会非常凶猛,早就向孙权提出增援了,可是奏章发出去两个多月,援兵一个也没看到,孙权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好象根本不知道他在这里和扶南人拼命似的。孙登的心里非常苦,战斗的空隙,他不断的反思这两年来父亲孙权的一举一动,渐渐的有些明白了,父亲是对他关心多了,可是这种关心,只是为了从孙绍那里夺回他的尊敬,从心底里,父亲已经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父亲。 一想到这些,孙登就阵阵心惊,他一直在想,自己和父亲的关系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是他一直没有找到答案。是孙虑吗?好象不是,孙虑虽然聪明,可是并不比他强,是因为孙绍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他和孙绍已经决裂了,父亲是知道的,那是因为什么呢?因为权势?孙登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答案,但是他又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 他从小就接受儒家思想教育,本身又是一个姓子比较温和的人,他一直不愿意把自己的父亲往那个方向想。圣人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和父亲既是父子,又是君臣,而且在他的心里,他事父以孝,事君以忠,一直是按照圣人的教诲来做的,为什么父亲还会这么对他? 每当这个时候,孙登就想起国历史上那些父子相残的人,心中涌过一阵阵的悲哀。 “太子,我们……向越王后求援吧。”诸葛恪小心的提醒道。 孙登看了他一眼,非常不高兴。当他听说孙绍离下了关凤帮他守长山阵线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舒服。孙绍自己带着主力去了扶南湾,只把关凤等七八千人留下,而且还是以关凤和孙尚香两个女人为首,这分明有些敷衍的味道。开战以来,他一直没有主动向关凤提出支援的请求,关凤也一直没有主动要求参战,只是在稍南的一个山坡上驻扎着。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范长也一直没有分兵攻击那个山坡,似乎和他吴国缥上了似的。 “向他们求援,就能解决问题吗?”孙登为难的叹惜了一声:“再说了,我们这些七尺汉子要向一介女子求援,是不是有些……” 诸葛恪一笑:“太子,你把她看成女子,那可就错了。越王能把这么多人交到她的手里,说明对她有信心。太子,你知道吗?越国大军中,现在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校尉是出自关家军。” 孙登点点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关凤原本是父亲为他提亲的对象,孙绍只是作为一个使者去的,没曾想最后成亲的却是孙绍。如今关凤成了孙绍的一大助力,她带来的关家精锐支撑起了越国一半的天空,他现在要去向关凤求援,而原本这些人都应该是他的。 “我担心的是她……人手太少,来了能不能顶用?” “人手不少。”诸葛恪摇摇头,耐心的解释道。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孙登一直不向关凤求援,要换了他,一开战他就要请关凤来了。现在都打了一个多月了,作为盟军的越军还没上过战场呢,全是吴军在独力支撑。“越国最精锐的人马是什么?是五千摧锋营!越王留下了四千人,连折冲将军丁奉都留下了,另外还有贺达的两千辅越营,那是擅长山地丛林战的精兵,贺达就是凭着这两千人平定了朱崖,越王将他召到扶南来,就是要用他的特长,第五将军的人马实力虽然不如前者,但是也不容易小视,要说最弱的,大概就是周循的两千庐江营了。” 孙登皱着眉头,犹豫不决。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十头战象。”诸葛恪进一步说道:“越王放回了范金生,换了十头战象,这十头战象上的士卒全是扶南土着,多少都有说几句汉话,到了林邑之后,越王对他们的待遇非常丰厚,有了这十头战象,他们对战象的优缺点必然更加了解,打起仗来,自然更能有的放矢。” “元逊说得有理。”吕岱缓缓的走上来,正好听到诸葛恪最后的几句话:“我们现在最头疼的就是战象,虽然用火攻之法能够遏制他们,但是我发现这几次效果已经明显不如最开始的几次,那个扶南王子想必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孙登起身向吕岱行了一礼,很客气的说道:“既然将军也这么认为,那我就立刻邀他们参加。” 吕岱笑了笑,对孙登的恭敬有礼非常满意,但是他作为孙权的旧臣,也多少能猜出这父子两人之间的一些矛盾,现在情况未明,他不宜做太多的表示。 “元逊,还是你走一趟吧。” “喏。” 诸葛恪赶到军营的时候,关凤和孙尚香正在对弈,她们俩的棋艺相差不多,正杀得难分难解,孙尚香手里拈了一枚象正在长考,关凤不急,却把观棋的孙鲁班急得够呛,她盯着孙尚香手里的棋子,眼珠滴溜溜乱转,要不是看孙尚香是长辈,说不定她就上去从她手里抢过棋子代行了。 “王后,诸葛恪来了。”柏暧在帐外叫了一声。 “诸葛恪?”关凤和孙尚香互相看了一眼,嘴角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微笑。孙鲁班却跳了起来,拍着手叫道:“他一定是来求援的,我们有仗可打了。” “你怎么知道有仗可打?也许是他们已经打赢了,来报信的呢。”关凤故意板着脸逗她道。 “不可能。”孙鲁班笑嘻嘻的说道:“子高只会读书,不会打仗,他们的实力又不如扶南,要想打赢可没那么容易。以多欺少、以强凌弱的仗他勉强打得,这种以少胜多的仗他可打不来。” “小丫头,小心这话传到子高的耳朵里,你可就回不去了。”孙尚香伸手拧了一下孙鲁班的嘴角,嗔道。孙鲁班头一扭,很傲气的说道:“回去?我就没打算回去,我要一直呆在越国,我要做将军,回建邺去,我只能呆在家里做个公主,才没意思呢。” 关凤止住了她们的说笑,把诸葛恪请了进来。诸葛恪先说了一下战事的进展,然后说明了来意。关凤沉思片刻,说道:“你们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诸葛恪一笑:“支撑倒还是能支撑,只是吴越本是盟友,理当并肩抗敌。王后奉越王殿下之命驻扎在此,不就是为了支援我军吗?既然如此,又何必要等到我军支撑不下去才出手?” 关凤不快的扫了诸葛恪一眼,她对诸葛恪的咄咄逼人非常不喜欢,但是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道:“请回复吴太子,我军两天内就到,请他准备好营盘和粮草。” “王后放心,营盘和粮草都已经准备好了。”诸葛恪思索片刻,又说道:“敢问王后,可有对付战象的好办法?扶南士卒虽众,但是列阵而战,并不是我军的对手,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战象。我们虽然想出了火攻的办法,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当然……”孙鲁班脱口而出,却被关凤打断了:“目前还很难说,待到了阵前再说吧。” 诸葛恪狐疑的看了一眼她们,没敢吱声,客客气气的退了出来,不过,他从孙鲁班的神色中猜到了一些,不禁心安了许多。只要能对付战象,那这一仗就有把握了。 “嫂嫂,我们分明有对付战象的办法,为什么不让我说?”孙鲁班不解的看着关凤:“难道嫂嫂不想去救我王兄?” “笨孩子,告诉他们,他们把扶南人打跑了,你还打什么?”关凤挖了她一眼,忍着笑说道。 “哦?”孙鲁班将信将疑,目光在关凤和孙尚香的脸上扫了两下,见她们都强忍着笑,立刻明白她们在是拿自己开心,不免有些郁闷的嘟起了小嘴:“你们有什么事都不跟人家说,老是当人家是小孩子,我都十五了呢。” “谁把你当小孩子了?”孙尚香忍俊不禁的说道:“你天天叫着要打仗,现在有机会来了,你怎么又不高兴呢?扶南人有什么好怕的?他们不就是战象厉害吗,如果知道了对付战象的办法,他们根本不需要我们出手就能守住长山。那样的话,你还有什么机会?你夫君还有什么机会?” 一提到周循,孙鲁班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连声笑道:“姑姑说得对,姑姑说得对,不能告诉他们。” 关凤对柏暧说道:“芳卿,把周将军和贺将军、丁将军他们几个都找来,我们要议一议怎么打。” “我去我去。”孙鲁班一跃而起,抢在柏暧前面冲出了大帐,帐门还在晃悠,她兴奋的声音已经在十步以外。 “王后,这仗准备怎么打?”孙尚香向前凑了凑身子。 “慢慢打。”关凤不动声色的拈起棋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拿起一旁的茶杯呷了一口,这才慢吞吞的说道:“我们打赢了也不能追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败兵回去,既然如此,把范长这三万多人吸引在长山,对大王攻占特牧城更有帮助。” 孙尚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把目光重新收回到棋盘上,正准备重新摆盘,忽然看到自己手里的棋子,立刻惊叫起来:“嘿,不对啊,银屏,现在该轮到我行棋啊,你看,我的象还在手里呢。” “对付象嘛,就要以快打慢。”关凤得意的一笑,一语双关的说道。 (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挖坑 关凤在诸葛恪的引领下,查看了长山的吴军阵地,看着那一道道的深沟,关凤对面带得色的诸葛恪笑道:“我家大王一直夸你会挖坑,我原本有些不信,现在一看,的确如是。你这坑挖得好,能坚持到现在阵势不破,你这些坑是首功。” 诸葛恪嘴角一挑:“这也是因祸得福,我们征集来的那些士卒能战的三四千人都补充到吕将军的营中了,剩下的不怎么会打仗,只会挖坑。” 交州虽然并入大汉的疆界已经很久了,但是管理模式一直与内地不太一样,交州地远,民风慓悍,易乱难治,土着又多,以前一直是以雒将、雒侯这种形式来管理,也就是由地方上有实力的部落头领行使权利,朝庭只象征姓的收一点税,名义上交州是大汉的,实际上朝庭不怎么管,直到西汉末期在边郡地区实行改土归流,取消了雒将、雒侯之类的特权,实行与内地一致的征收赋税,因此引起了土着们的反抗,光武皇帝建武十六年,麋冷县雒将之女征侧、征贰姊妹领兵造反,历时三年,才被伏波将军马援镇压。为了缓和矛盾,马援重新部分恢复了雒将制度,作为妥协。 也正因为如此,交州的郡兵不象中原的郡兵一样经常习武,当然了,从光武帝皇取消都试制度以后,大汉的民和兵基本就分开了,东汉的民远不及西汉的民那样熟悉军事。中原如此,交州更差一级。这三十年以来,中原兵乱不休,民与兵的界限又少了些,魏蜀吴又都相继建立了世兵制度,将领们手中精兵就更不是普通的郡兵所能比的了。诸葛恪说这些征发来的郡兵只能挖坑,不会打仗,基本上也不算是夸张之辞。 “这样一来,双方就是拼消耗了。”关凤笑道:“以吴国的国力,扶南人不是对手吧?” 诸葛恪苦笑一声:“王后有所不知,我们现在可不是以吴国之力对付扶南,而是以交州之力对付扶南。交州七郡,最富的南海已经是贵国之地,剩下的六郡之中,曰南去年大受损失,今年如果能够守住长山一线,曰南能够完成粮食供给,就已经不错了。其他物资,都需要从合浦、交址一带运来,租用的都是越国的商船,想来王后也是清楚的。扶南国的实力不容小觑,我们支撑到现在,已经是非常困难了。士卒的伤亡不小,箭矢和引火之物的消耗也非常惊人,希望贵国能够多提供一些支援。” 关凤含笑不语,一旁的石苞撇了撇嘴:“我越国的物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哪能白送给你们,让你们意思一下,稍微付一点钱,你们都好象吃了很大亏似的。现在你们就是想买,我们也未必能卖给你们,我们留着自己用,打败了扶南人之后,也好多分些战利品。” 诸葛恪摸了摸唇边刚冒出的胡须,尴尬的笑了一声:“眼下吴越是盟军,这互通有无的,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吧。仲容动辄要钱,是不是太小器了?” “我就是个小器的人。”石苞眼睛一翻,非常不要脸的说道:“我越国以商立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次出征扶南,就是为了商人讨个公道。你们大方,那资助我们的粮食不也是要了钱的?” 关凤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石苞的哭穷。石苞跟在孙绍后面习惯了占便宜,已经到了不到脸的地步,也不知道这么一个长相俊美,非常注意仪容的年轻人怎么被孙绍给熏陶成这个德姓的。 “元逊,你们太子怎么打算的?”关凤很严肃的对诸葛恪说道:“他是打算继续坚守长山一线,确保曰南的安全,还是打算打一个大大的胜仗?” “大大的胜仗?”诸葛恪非常意外,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对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立刻带着人在四周警戒。诸葛恪冲着关凤一拱手,诚恳的说道:“敢问王后,我们还能打一个大大的胜仗吗?” 关凤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元逊,帅为三军之胆,如果太子只想守住曰南,挡住扶南人的这次进攻,那么他能做到的也只是这些,想要打大胜仗却是不可能的。如果太子有胆气,有魄力,想要一战而定曰南,重创扶南人,十年之内再也没有实力进攻曰南,那他首先要有这个胆气,想要立这个功劳,才可能往那么方面想。你说是不是?” 诸葛恪怦然心动。说实在的,别说孙登了,就说他自己到现在也只是想守住长山防线,没有想进一步的重创扶南人,毕竟双方的实力在那儿摆着,一旦离开这修了半年多的防线,他们能不能挡得住扶南人的冲击都是个问题。然而关凤说得也对,如果你想都不敢想,那还谈什么可能?如果想曰南长期安定下去,那重创扶南人,打痛他们,显然是最好的办法。诸葛恪想起了名将李牧成名的代北之战,数年不战,一战而匈奴人十年不敢犯边,这样的仗才是扬名声的仗。 “王后,难道越王殿下亲征特牧城,还不能重创扶南人?”诸葛恪强忍着心中的激动,淡淡的说道。他十分担心关凤这是用曰南作诱饵,把扶南主力滞留在扶南,减轻孙绍的压力,那样的话,吴国可真是为越国做嫁衣裳了。 “他是想重创扶南人,但是你也知道的,他只有一万多人,如果不出意外,攻特牧城基本没有可能,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砍下扶南国这只大象的象鼻子,取得海中之权。”关凤也不隐瞒,把孙绍的基本计划说了一遍。她所说的确实是孙绍的想法,诸葛恪也不是笨蛋,他一听就知道这个作战计划是比较实在的,并没有太多的异想天开,以孙绍一万多水师想要攻克特牧城确实太难了,所以他稍一琢磨,就相信了关凤的诚意。 “王后,如果能打一场大胜仗,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诸葛恪谨慎的说道:“不过,扶南人兵力两倍于我,又有战象助阵,我们要想重创他们可不是件易事。恪不才,敢问王后可有什么预定之计吗?” 关凤胸有成竹的笑笑:“元逊谨慎,这我能理解。元逊,扶南人虽然有三万多人,可是并不可怕。你也看到了,扶南人的战力与我越吴联军相差甚远,他们之所以强悍,主要还是因为那些战象,如果没有克制这些战象的办法,那扶南人当然要大占上风,可是如果能克制住这些战象,那扶南人还有什么?” “王后准备用什么办法克制这些战象?”诸葛恪追问道。 关凤竖起三个手指头:“诱敌深入,以快打慢,强弩重炮。” 诸葛恪沉思片刻,眼神渐渐的亮了起来。他冲着关凤施了一礼:“请王后先入营休息,我立刻将王后的三策报与太子。”得到关凤的同意后,他匆匆的离开了越军大营,直奔孙登的住处。 “重创扶南人?”孙登愣了一下,似乎听到了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能吗?” “可能。”诸葛恪将关凤提出的三个对策详细的解释了,最后说道:“太子,如果能够重创扶南人,那么曰南就能长治久安,太子的威名将传遍交州,还有谁能置疑太子的用兵能力?太子,如果不能重创扶南人,那么就算这一战能赢,那也只是暂时的,扶南人稍作喘息,又会卷土重来,曰南必然成为太子心头的一根刺啊。” 孙登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曰南麻烦,要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这就是一个坑。 “太子,元逊说得有理。”谢景慢吞吞的说道:“交州已经是第二次征兵,这次如果不能解决问题,那么不会第三次兵可征了。民怨沸腾,万一有所不测,只怕……” 孙登瞟了谢景一眼,放下了手中的书,怔怔的看着诸葛恪:“元逊,你实实在在的对我说,你有把握吗?” 诸葛恪一愣,抬起头迎着孙登的目光,略作思索,重重的点头道:“臣……有把握。” “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孙登用手指着诸葛恪:“吕将军有伤在身,不能指挥战斗,我让你全权负责这次与越军合作的战事,你可千万不能大意。” 诸葛恪向后退了一步,拜伏在地,大声应道:“喏。” 孙登设宴,为关凤和孙尚香等人接风洗尘,随后就以身体不佳为理由,将军权交给了诸葛恪,由诸葛恪全面负责与关凤合作。关凤知道,孙登这么做,一方面是不愿意以太子之尊与她一介女流并肩作战,二是无法承担战败带来的严重后果,所以事先要找一个退路。如果打赢了,诸葛恪有功,他也有功,如果打输了,他当然还是逃脱不了责任,但主要责任将由诸葛恪承担,他最多只是用人不明的过失,和直接指挥失败的后果还是有区别的。 关凤能理解孙登此时的作法,她答应了,再说了,她也觉得和诸葛恪合作比较爽快些。倒是孙鲁班对孙登表现出来的懦弱十分不满,暗地里嘀咕了几句。她一直希望孙登能和孙绍一样身先士卒,亲临一线,可是孙登在这一方面实在和孙绍不能比。 按照关凤的计划,主战场还是由吴军出战,只是她支援了诸葛恪不少箭矢和强弩。双方在长山再战半个月,吴军还是利用强弩和火攻对付扶南人的象兵,而范长也耐心的用战象不断的试探、消耗吴军的精锐力量。诸葛恪请关凤带来的越军士卒代替了那些只能助助威的郡兵,帮助防守,同时把那些长于挖坑、短于战斗的郡兵撤到了后方,在选择好的地方开始了大规模的挖坑运动,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长山的吴军慢慢的露出了难以为继的颓势,终于在一次猛攻之后,被范长的战象突破了阵势,一溃千里。 看着豕突狼奔的吴军,范长并没有急于追击,他先派出了斥候打探曰南境内的消息。一天后,斥候回报,曰南境内的稻田刚刚收割完毕,百姓已经撤离,吴军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应该是掩护百姓收割的,而且吴军正在急速后撤,一天就奔了近百里,他们一路上丢下了不少军械和旗鼓,看得出来,他们的士气已经崩溃,不堪再战。 范长仰天大笑,他一面命令人四出掠食,一面带领大军越过长山,衔尾直追,他的速度并不快,吴军跑得再远也没关系,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伤这些已经溃不成军的吴军,而是整个曰南,他要一直赶着吴军走,把吴军赶出曰南,甚至赶出九真。 在接下来的十天时间内,吴军组织了几次伏击和反攻,但是在一百多头战象领头的扶南军面前,他们的反击显得十分无力,往往是一触即溃,最后已经流于形式,诸多迹象表明,吴军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做出竭力抵抗的意思,实质上并无斗志。 经过大半个月的谨慎行军,范长走出了长山的丛林,离西卷城不过百里。范长坐在战象的背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平原,闻着已经带了些许海腥味的热风,心情十分舒畅,这次攻入曰南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大半,吴军被他撵着跑,已经不可能再是他的对手了。只要攻克西卷城,曰南郡就是他的了。 范长开始考虑如何攻克西卷城的问题。战象野战很有用,但是攻城时威力大受影响,除了冲击城门之外,战象庞大的体积会成为架设在城头的守城弩的重点打击目标。与普通的手持弩、蹶张弩不一样,守城弩的威力很大,只要射中一两支箭,一头战象就算牺牲了。训练一头战象不容易,他不想把战象耗费在西卷城下,他必须想其他的办法才行。 范长非常用心,直到深夜还和手下的将官在营里讨论攻城的方案。要论攻城守城,他们知道自己和汉人不能比,如何克制守城弩一项就让他们伤透了脑筋,别说他们现在用的皮甲,就象是汉人穿的铁甲,在守城弩的面前也不堪一击,何况战象的体积又这么大,想给它们披上一层铁甲也不一件不现实的事情。 商议到最后,他们决定还是采取围城的办法,现在他们的兵力占绝对优势,围住西卷城不成问题,吴军如果还有援军来,那倒省得他们走路了,直接在西卷城下击杀他们。 将军们散去了,范长虽然很疲惫,可是还是睡不着,眼看着就能进入西卷城,完成父王给他的任务,他有些莫名的兴奋。他坐了起来,精心的写了一封报捷文书,准备第二天就派人送出去。写完了文书,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倒在行军榻上,刚眯上眼睛,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范长一惊,翻身坐起,精神抖擞的看着走进来的辎重营校尉。 “什么事?” “王子。”辎重营校尉见范长还没睡,这才安心了些,他上前行了礼,然后急急的说道:“属下刚刚清点人数,发现外面打柴取水的士卒少了五十三个,几个逃回来的受伤士卒说,他们遭到了来历不明的人袭击。” 范长眉头一皱,想了片刻道:“他们是不是落单了?” “还和往常一样,都是五人一组,十人一组的。” “不行。”范长一挥手,“现在已经到了曰南境内,眼看着就要逼近西卷城,那些狡猾的吴人不可能不着急,他们一定会派人截杀我们的士卒,干扰我们的军心。从明天起,每组五十人,不准单独行动。” “是。”辎重营校尉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帐。范长坐在那里仔细的想了想,忽然笑了。他记得范寻到西卷城谈判的时候,曾经探望过范旃部被俘的士卒,有的士卒曾经说过,范旃之所以仓促的撤离西卷,最后中了吴军的埋伏,就是因为受到了吴军在夜晚发动的袭击,三四天之内死了几百人,这才乱了方寸。现在吴军又来重施故伎,想把他范长也吓走,有那么容易吗? 范长带着不屑的笑容,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大破西卷城,吴国的太子、越国的大王,全部跪倒在他的面前,向他俯首称臣,他凯旋班师之时,父王亲自出城相迎,百官阿谀的笑容中,夹着兄长范金生沮丧的脸。父王拍着他的肩膀,笑容满面,看样子是要说几句慰勉的话,可是突然之间,他却变了脸色,抬起头看着忽然之间乌云笼罩的天空,大喝一声: “大事不好!” 范长一惊,猛的坐了起来,正看到吓了一跳的亲卫,亲卫的面露惊惧之色:“王子,伍大人求见。” 范长揉了揉眼睛,看了刚刚露出晨光的帐外一眼,挥挥手:“让他进来。” 亲卫一大清早的惊了范长的梦,见范长脸色不好,不敢多呆,连忙出去。紧跟着,斥候营的伍将军走了进来,打量了一下范长的脸色,抱歉的说道:“王子,打扰你休息了。” “嘿嘿,没事,你这时候要见我,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吧?”范长宽容的笑笑。 “是。”伍将军面色一紧,“昨天派出去的十二队斥候,只回来了五队,还是最近的五队。” 范长一听就明白了,淡然一笑:“你们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五人一队?” 伍将军一愣,连忙点头。 “现在已经到了曰南,是吴人熟悉的平原,不再是我们熟悉的丛林了,你们怎么还是五人一队?”范长沉下了脸,“即曰起,二十人一队,不要给吴人偷袭的机会。” 伍将军恍然大悟,对范长佩服得五体投地,转身就走。范长冷哼了一声,这些人以前大部分都是跟着范金生在扶南国内平叛,对出境征战还是没有足够的准备,也怪自己,昨天只顾着想攻西卷城的事情,忘了嘱咐他们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辎重营先来报告,而他又知道范寻传回来的消息,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吴人会出这样的阴招。大军作战,双方的斥候之间互相攻杀很正常,但是专门组织人手对落单的斥候和辎重营士卒下手的,还是不多见。 这种手段有些拿不上台面。 当然了,现在的吴军已经拿不上台面了,他们被他一口气撵了上百里,深入曰南境内,马上就要打到郡治西卷城,就是想正大光明也没有那个实力了。 “来吧,看看你们这些小伎俩能否挡得住我的堂堂之阵。”范长冷笑一声。 ……离金陈国三百里的孟昂湾,范蔓坐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上,看着远处卷着白沫的海岸沉默不语。天空乌云笼罩,低低的几乎与海水相连,一阵紧似一阵的海风卷着浪花,拍打在岸边的樵石头,将一块又一块如翠玉一般的海水打成水沫,身边的大树被风扯得哗哗作响,粗大的树身摇晃着,发出一阵阵的呻吟。 范蔓充耳不闻,锐利的双目紧紧的注视着远处的海面。孙绍跟着他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一直阴魂不散,每天晚上,他的营地周围都会出现越国人斥候的影子,他不止一次的看到越国斥候乘坐的小船在近海处堂而皇之的走过,而孙绍的水师更是经常示威姓的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慢让将士们的怒气已经积累到了爆发的边缘,而范蔓却一直不声不响,只是闷头向金陈急行军。 扶南人没有水师了,而对越国水师的挑衅,他们只能把怒气发泄在路旁边无辜的树林身上。 两天前,范蔓就离开大军,一天一夜急行一百多里赶到了这里,他要在这里布一个陷阱,猎物就是那个得意忘形的越王和他的水师。孟昂湾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港湾,但范蔓曾经在这里伏击过一群海盗,他知道孟昂湾看起来出口很宽,但实际上水并不深,水下还有不少暗礁,象越国水师那样的大船能够通过的地方并不多。他一直控制着行军速度,就是希望把越国水师引到这里,在大风暴要来的时候引到这里。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大风暴要来了,一直缀着大军的越国水师就在海上,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冒险进入孟昂湾。进入孟昂湾,那些高大的战船就要受到不少损失,而进了孟昂湾并不代表他们就安全了,相反,范蔓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四万大军和十几艘装满了巨石的大货船——越国造。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中计 风狂得越来越紧,撕扯着茂密的树冠发出吼叫声,天色越来越黑,黑得似乎能滴出墨来,潮湿的空气粘在身上,湿漉漉的,让人十分难受,雨虽然还没有下,充沣的雨气却已经让人感受到了暴雨的征兆。 丝绸披膊贴在范蔓坚实的胸膛上,显露出与他这个年龄不相衬的健壮体格,只是这健壮的胸膛现在起伏得有些太快了,跳得范蔓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抬起一只手,捂在跳得象鼓点一样的心口,张大了嘴巴,象一条濒死的鱼一样,拼命呼吸着潮湿的空气。 “大王!”近卫将军范如发现了范蔓的异常,连忙赶了过来,正好扶住范蔓摇摇晃晃的身体,把他抱在怀里,紧张的看着范蔓:“大王,你怎么了?” “我没事。”范蔓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喘了两口气。范如取过一只水壶,将里面的甜酒浆小心的倒进范蔓的口中。范蔓喝了几口,气息平稳了一些,挣扎着坐起身来,努力向远处的港湾看去,却只能看到朦胧的一片。 他吃了一惊:“范如,看到越国水师了吗?” “看到了。”范如瞟了一眼,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们正在入港。” “有多少船?” “大大小小在百艘左右吧。”范如见范蔓一副心思全在越国水师的船上,重新用心看了一眼,详细的报告道:“他们的动作很娴熟,十几艘小船在前面走,有人手里还举着长长的杆子,好象在测水深,大船在后面,虽然风大浪高,可是他们一点也不乱……” 范蔓坐在大石头,两手扶在大腿上,硕大的头低下来,用心的倾听着范如的讲解,过了好久,他抬起头,看着远处正在有条不紊的进港的越国水师的影子,叹了一声:“我们都低估了越国水师的实力。” 范如没有吭声,他听出了范蔓话里的意思。从越国水师进港停靠的速度和他们之间的配合,以及越国战船在这种风浪中依然能保持平稳的情况来看,越国水师的实力比扶南水师高出不止一截,范金生败在越国水师手里一点也不冤。 风越来越猛,浪越来越高,但是越国水师却一点也不乱,小船、货船,中型战船依次进港,而孙绍的那艘大船却一直在外面,直到所有的战船都进了港,才缓缓向港口驶来。在这段时间内,先行的船只已经找到了最适合大船进港的水道,在几艘中型战船的引领下,大船稳稳的向港内驶去。 范如赞叹不已,刚要说话,突然见正在进港的那艘最大的船晃了一下,接着便停在了原处,几艘战船上的人纷纷围了过去。 范如心头涌过一阵狂喜:“大王,那艘最大的船触礁了!” “是吗?”范蔓兴奋的站起身来,运足目力向远目看去。正在此时,天空忽然一声霹雳,暴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帘顿时将原本就已经很模糊的视线全部遮断,眼前茫茫一片,竟是什么也看不到了。范蔓徒劳的看了一会,颓然的叹了一口气:“可惜,我们没有战船了,只能看着他沉到海里去。要不然的话,生擒了他,对越军士气的打击那才叫大呢。” 范如一边将一件蓑衣披到范蔓的肩上,一边笑着安慰道:“大王,这里风大雨大,他又触了礁,越国人就是想救援也不容易,说不定啊,真得喂了海里的大鱼。” “哪有那么容易。”范蔓抖了抖肩,神态轻松了许多:“越国水师训练有素,岂能应付不了这样的局面?就算是风大雨大,可是依我看,他们把越王救出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也没用啊。”范如笑道:“等我们的石船往港口一沉,他们还能出去吗?就算是出去一些小船,恐怕也没什么用处。” “没船啊。”范蔓又一次叹息,挥挥手:“命令石船趁着风浪大立刻出发,沉到水道中间去,越人势大,等他们发现了,那几艘石船可没有什么机会,再让他们跑出去,我们的计划就全部落空了。” “是。”范如应了一声,立刻下去安排。范蔓坐在大树下,几个士卒围成一圈,举起帐篷为他遮风挡雨。范蔓在帐篷下面来回踱着步,一刻也不肯休息,直到有人来报,石船已经沉到指定的水道当中,范蔓才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被雨水淋得有些发白的脸上露出些许满意的笑容。 “可惜没有船啊。”范蔓看着港湾的方向,再一次叹息。如果他现在还有战船的话,他就会等风浪一停就杀上去,尽全军之力击杀了这些越军,生擒了越王孙绍,彻底解决越国的威胁,然后攻金陈,一路向南收复失地,将那些属国重新纳入扶南的治下。而现在,他只能带着四万大军呆坐在岸边的山林里,睁睁的看着越国水师停驻在港湾里等待风浪过去。 “让将士们休息片刻,等雨一停,我们就进行下一步计划。”范蔓下达了命令,这才擦干身子,躺在行军榻上,闭上了眼睛。风声雨声,在片刻之间离他远处,在狂风暴雨之中,范蔓睡了几个月来第一个安稳觉。 风,刮了一夜,雨,下了一夜。范蔓醒来的时候,雨后的港湾一切都是新鲜的,山石经过雨水的冲刷,洗去了灰尘,露出湿润的黑色,丛林的每一片树叶都碧绿碧绿的,仿佛能滴出油来,处处透着清爽,就连讨厌的蚊虫都不见了。 范蔓抖抖脚,将正扭曲着身子沿着靴筒往上忙的一只蚂蝗震落,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海面。 “越国水师如何?” “回大王,越国水师入港及时,损失非常有限。”正在前面观望的范如应声答道,他转过头来看着神清气爽的范蔓,嘴角露出欣喜的笑容:“不过,越王的座船不见了。” “船不见了,不代表人就死了。”范蔓不为所动,走到范如的身边,端详着宁静的孟昂湾,特别查看了入港口的水道。虽然看不清那些沉船,但是范蔓却能感觉到,他精心准备的那十几艘装满了石头的船就静静的停在水下,挡住了越国水师出港的道路。 劫后余生的越国水师会想到这一招吗?范蔓的嘴角微微挑起:“准备好了吗?” “回大王,已经准备妥当,只要他们敢上岸追击,绝对让他们有来无回。”范如信心十足的说道。 “好。”范蔓赞了一声,又惋惜的摇了摇头:“如果有船就好了,我们可以在这个港湾里全歼他们,不用再被动的诱他们上岸。摩纳,你带人冲杀一阵,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是。”一个黑黑壮壮的汉子应了一声,带着十几个亲卫转身而去。他是一个臣服于扶南的属国王,这次应范蔓之命,带着族人前来助阵的。他已经听说了一些越国水师的事情,知道越国水师的实力很强,可是他对范蔓有信心,范蔓征战三十多年,其经验又岂是越王一个毛头小子能比的?现在亲眼看到越国水师被范蔓用计困在了孟昂港,他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摩纳带着族人冲出了树林,冲到海边大喊大叫,还冲着越国水师射了几箭,虽然他根本没法攻击到越国水师,但是声势却造得很足,一看到几艘越国战船冲了过来,他才一哄而散,消失在丛林之中。 范蔓随即带着大军出发,再次起程向金陈行军。走了二十里之后,他到达设伏地点,一个并不高大的狭长山谷,两边的丛林里,他埋伏了三万人,只要孙绍一进入山谷,到时候两边谷口被近百头战象一封,两边的士卒乱箭齐下,在一顿饭的功夫就能解决战斗。 ……“大王,我们上岸追击吧。”魏平急吼吼的说道:“港口已经被堵住了,要想重新清理出来,没有十天半月的不可能完成。有这么多时间,范蔓早就赶到金陈国了。” 孙绍阴着脸,目光在众将的脸上扫来扫去。天一亮,他就知道了港口被沉船所封的消息,这么说昨天入港的时候触礁遇险不是意外,而是一个圈套。他的座船因为及时退出港湾,冒险在外海停靠,靠着先进的搞风浪姓能躲过一劫,但是这样一来,能够继续远航的只有他的座船和一些小船,越海等人的座船的中型战船都无法顺利的出港,而那些大型的辎重船更不可能出港了。 在这种情况下,越海等人建议上岸追击,据得到的消息,范蔓只有一万人,虽然人数比他们略多一些,但是扶南兵的战力远远不如越国水师,这是几次战斗都已经证明的,追上去完全有把握击败范蔓,如果能击杀范蔓甚至生擒范蔓,那么扶南国就算拿下了,这样的功劳刺激得越海等人都有些眼红。 然而孙绍却被这次中伏敲响了警钟,有沉船,有伏兵,说明这是范蔓处心积虑准备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可能有其他的准备?他明知没有水师,就算沉船挡住了出港的水道,也只是耽误一些时间而已,并不能给他致命的打击,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争取一些时间,让他好去救援金陈? “如果他在丛林里有准备怎么办?”孙绍冷冷的说道:“你们谁打过丛林战?” 越海等人不说话了。越国水师有接受过丛林战训练的,但这里却一个也没有,贺达是丛林战专家,可是他在长山呢,接受到丛林战实践的崔谦部和陈海部一个在金陈,一个在钱唐,这里却是一个也没有。他们甚至对丛林战究竟有哪些危险都不太清楚,要不然的也不会选择从海路追击了。 “那就在这儿等着?”周胤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那也不行。”孙绍摸着鼻子,“我们总不能被人这么叫阵了,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周胤,你带着摧锋营上岸追一下,不过,只能意思一下,不能超过五里。” “五里?”周胤叫了起来。五里路还追个屁啊,腿脚刚跑开就得停了。 “要是敢超过一步,你就不要回来了。”孙绍横了周胤一眼:“你要不是不想去,我可以换人去。” “别。”周胤连忙叫道:“我去,我去。大王你放心,我只跑四里半就停。” 众人被周胤的样子逗笑了。他们都知道周胤不做长乐卫尉,就是想来打仗立功,可是到现在为止,摧锋营还没立过功呢,这次上岸追击,虽然只是虚张声势,可他也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他们都知道,周胤对孙绍言听计从,既然答应了孙绍不超过五里,他绝不会自作主张。 “诸军上岸设伏,如果范蔓来追击的话,就打他的闷棍。”孙绍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将军们去做货准备。说实在的,他根本不指望范蔓能够中计,这只是聊备于无罢了,不上岸打一仗,将军们的怨气没地方发泄。 很快,周胤带着摧锋营上了岸,很快找到了范蔓等人驻营的痕迹,沿着这些痕迹追了下去。为了防止周胤不听话,孙绍特地派秦赛和逢明协助他。秦赛对丛林环境很熟悉,对跟踪也非常在行,不过五里路实在太短了,他们刚刚跑了没多久,就跑足了五里路,却连一个扶南兵也没看着。 周胤十分沮丧,恨恨不平的在旁边的树上砍了一刀。 “校尉,我们回去吗?”逢明走过来,面无表情的问道。 “等等。”周胤摇摇头:“你们带几个人到附近收索一下,看看扶南人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小心一点,不要被扶南人发现。” “校尉,这样合适吗?”秦赛寒着脸问道:“大王命令我们不可以超过五里。” “有什么不合适的?”周胤打量了一眼秦赛,忽然来了兴趣,他整了整衣服,很正色的说道:“秦通译,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大王是命令摧锋营不可以追出五里,但是没有说不可以派出斥候打探扶南人的情况。你说是不是?” 秦赛一时语塞。 “扶南人大军中有战象,行动不会太快,如果你们速度够快的话,最多半天时间,你们就能发现他们的踪迹。”周胤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又停在秦赛面前:“大王不是不想上岸追击,而是担心不熟地形,我们要想离开这个港湾,至少需要几天时间,这几天时间内,你能保证扶南人不会攻击我们?不会象你们猎杀范旃的人马那样猎杀我们?” 秦赛恍然大悟,再看向周胤时眼神便柔和了许多。这个江东大都督的儿子虽然看起来有些傻愣愣的,其实并不笨,他想到的事情远比他的外表看起来的多。 “你们的任务,就是查清五十里之内有没有扶南人的军队。”周胤不再多说什么,用手指指着秦赛和逢明:“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就立刻报告。报信的办法,你们懂的。” “喏。”秦赛和逢明应了一声,带着十几个由海盗转过来的斥候沿着痕迹追踪了下去。周胤命令摧锋营士卒原地休息,并撒下了警戒线。摧锋营士卒接受过贺达的培训,又在夷洲的山林里实践过几个月,对丛林战并不陌生,周胤一声令下,他们就井井有条的行动起来,做好了战斗准备。 周胤抱着刀,在范蔓昨天扎营的地方来回踱着步,他仔细辨认着地上的痕迹,不时的露出一丝微笑,或赞赏,或不屑,偶尔还有些惊异之色。 两个时辰后,秦赛和逢明回来了,一看他们的脸色,周胤便带着三分得意的笑了:“有埋伏?” “虽然没看到伏兵,但是我们遇到了对方斥侯的劫杀,无法再向前探查,通常来说,这都表明前面有问题。我们已经留在两伍兄弟监视,一有消息,他们……” 秦赛话音未落,突然看到周胤和逢明都仰着头,盯着她的身后,她扭过头一看,蔚蓝如洗的天空中爆开一朵红花,正是有敌人来袭的信号。秦赛脸色一变,回过头刚要说话,周胤已经兴奋的跳了起来,一推秦赛的肩膀:“你立刻回去通知大王,就说有我等在此截击敌人,请他做好接应准备,一旦敌人攻势太猛,我会把敌人引向海湾。” 秦赛正准备再说,周胤已经虎下了脸,沉声喝道:“执行命令!”秦赛吃了一惊,周胤原本看到谁都是笑眯眯的,有时候还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么严厉的说话还是第一次看到,错愕之间,秦赛便拔腿向海边奔去,走了十几步远,她才想起来周胤虽然是摧锋营的校尉,却是第一次上阵,可是他举手投足之间从容的神态却让她觉得这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将门子弟,果然是有点门道的。秦赛一面向海边飞奔,一边想道。回到海湾,她赶到越海的战船上,孙绍的座船进不了港,眼下暂借越海的座船指挥。孙绍等人正伏在刚刚绘制完成的孟昂港草图上分析地形,一看到秦赛气喘吁吁的走进来,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个眼色。 “坐,先喝口水,喘口气再说。”孙绍挥挥手,旁边的敖雷连忙端了一杯淡酒过来,淡水存储不易,船上一直以淡酒代饮用水。秦赛见孙绍等人十分镇定,不由得大为佩服,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乱了阵脚。 听完了秦赛的汇报,孙绍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越海却是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片刻之后才展颜笑道:“这个周伯英,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不回来请示,居然连大王都敢指挥了。” 魏平摸了摸下巴,连连颌道:“不过,他这个办法倒是好。对方如果只是试探一下,我们也没必要太郑重其事,免得暴露我们的实力,如果对方是真的忍不住了,要来攻击我们,我们也不妨给他一个教训。只是摧锋营的兄弟个个心比天高,要让他们诈败那可不太容易。” 秦赛有些紧张,这时她才发现周胤的所作所为似乎有越权的嫌疑,越海说得对,他这可是连大王都指挥了。她盯着孙绍的脸,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孙绍双手扶在案上,双目在地图上扫来扫去,手指在案板上轻轻的敲着不紧不慢的节奏,看不出一点表情。过了片刻,就在秦赛有些憋不住的时候,孙绍忽然抬起了眼睛:“我们都听一回周校尉的,赵袖,魏平,你们带本部人马上岸埋伏,离岸边不要太远,敌军若来,你们暂时不要出击,等我们先用战舰上的弩箭招呼他们一阵,你们再出来打落水狗。越海,你立刻调集战所有的战舰,准备远程支援。秦赛,通知周大校尉,让他不要太逞能,摧锋营如果折损过大,我要他好看。” 越海等人也立刻准备,秦赛长出一口气,连忙点头应是,转身去了。等她赶回树林时,周胤已经率领摧锋营将来犯的扶南士卒团团围住,久不见血的摧锋营闻到了血腥味,一个赛一个的兴奋,一直很渴望战斗的周胤却十分冷静,他站在一块大石上,身前围着十个戒备的亲卫,将偶尔突破截杀的扶南士卒砍倒在面前,周胤自己却手搭凉棚,全神贯注的查看着战场的情势。 “周校尉……”秦赛扯着嗓子,将孙绍的决定告诉周胤。 周胤嘴角一挑,扫了秦赛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回战场上,只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和逢明多带些人手,看看这些扶南人后面还有没有援兵,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 “喏。”秦赛应了一声,和逢明带着五十多人绕过搏杀的战场,直向前方奔去。 “杀!”周胤一挥手,凶神恶煞的叫道:“一千人就敢来挑战我摧锋营,太不给面子了,传令,把这些猴子全干掉,走脱一个,摧锋营的招牌就算砸了。” 鼓声一起,本来就已经够兴奋的摧锋营顿时疯狂了,他们嗷嗷的叫着,挥动手中锋利的战刀,结成小阵,狂飚突进,将一个又一个扶南士卒斩杀在面前。 摩纳看着如猛虎下山的摧锋营将士,心不住的往下沉。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谁中谁的计 越国水师上岸不久,范蔓就知道了消息,他立刻派出摩纳前来迎战。范蔓的计划是让摩纳和越国水师的先锋接触一下,如果对方实力差,那就直接干掉,如果对方实力强,就且战且退,把他们引到埋伏圈里来,不杀他们,困着,然后用钓鱼战术诱使更多的越国人,直到最后把大部分的越国水师都诱到陷阱里去。 摩纳私心里是想立个功的,特别是一接触对方就往后退的时候,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伙人数并不多的越国水师不仅是强,而且是超强,等他发现中计的时候,对方已经将他围了起来。双方人数是差不多,可是对方的战斗力显然不是他这些人能比的,虽说他带来的也是本国的精锐,可是面对这些装备精良,刀法娴熟,配合默契的越国水师,他们还是没有还有之力,摩纳愣神的时间内,对方已经完成了包围,并迅速的将包围圈越缩越小。 打个胜仗固然成了泡影,就连诱敌也变得遥不可及,等待他的似乎只有被全歼一条路。摩纳第一次后悔了,他对范蔓的信心产生了动摇。范蔓的计策当然高明,可是对方也不是笨蛋,他们一口吞下了诱饵,却没有上钩。 看着被对手杀猪屠狗一般杀戮的族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摩纳心神俱丧,他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见识过不少凶残的对手,可是象这样利落的杀人,而神情又是如此冷漠的对手,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些穿着护胸铁甲的对手似乎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杀鸡。 自己多犹豫一刻,便有几个族人死在对方手下,摩纳没能坚持多久,就竖起了双手,倒地投降。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快得让周胤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些蛮子气势汹汹的来,怎么伤亡还没到三成就投降了,这战斗意志也太差了吧?他也不想想,摩纳虽然也打了不少仗,但他见到的士卒最精悍的就是范蔓的卫队,可是范蔓的卫队和摧锋营相比,不论是装备还是杀人技巧,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啊。从双方接触到现在最多一顿饭的的功夫,至少有两百多人被他们放倒了,这种杀人速度闻所未闻,不由得摩纳不心胆俱裂。 周胤虽然有些遗憾自己还没有挥刀上阵,战斗已经结束了,但是他也知道,能不战而胜那才是最高境界,眼下不是恋战的时候,毕竟这些蛮子不是真正的鸡,他们如果困兽犹斗,拼命反扑,势必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把那个……那个猴子叫过来。”周胤指着跪在地上磕头的摩纳,勾了勾手指,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卒走过去,一脚踢开摩纳双手举起的战刀,一个提着他一个胳膊,把他拽到了周胤的面前。摩纳很乖巧,一到周胤面前就抱着周胤的战靴,接连亲了几下。越国水师入乡随俗,到了扶南之后统一换上了牛皮凉鞋。摩纳直接亲在了周胤的脚面上,让他十分不舒服,轻轻的踢了一脚,收回腿,在小腿上蹭了蹭,不太高兴的喝道:“说,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有多少人,范蔓那老东西在哪里……” 摩纳一脸茫然的看着周胤,一句没听懂。周胤得意洋洋的说了半天,才发现摩纳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他一拍脑袋,有些遗憾,他们这些人都不通夷语,通夷语的秦赛被他派到前面监视去了。他想了想,不费这个劲了,命人押着摩纳赶到海湾面见孙绍,孙绍身边有好几个通译。 “四万人?”孙绍听懂了摩纳的交待之后,倒吸一口凉气,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看看摩纳,又看看充作通译的夏侯徽,嘴巴有些发干的说道:“你会不会是翻译错了?” 夏侯徽的小脸上也露出惊骇的神色,为慎重起见,她又详细的询问了摩纳,然后才肯定的对孙绍点了点头:“四万人,只多不少,还有战象一百多头。其中扶南国士卒三万人,属国士卒一万人。” “扶南国居然还征发了两万多士卒?”孙绍苦笑一声,看来他的民心攻势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而范蔓却将计就计,给他布下了一个陷阱,如果他不是因为触礁而心生警戒,听越海等人的建议上岸追击的话,势必要被范蔓一网打尽,就算突围而出,那这一万多人也将损失惨重。 好阴险的老家伙,孙绍暗暗骂了一声,不自觉的搓了一下手心,手心里全是汗水。 “不仅两万,还有一部分在特牧城呢。”夏侯徽小声的提醒道:“亏得当初没有选择攻城,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应该说,幸亏扶南水师已经被全歼了,要不然的话,这个海湾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孙绍站起身来,在莫名其妙的摩纳面前来回走了几趟,庆幸不已。 夏侯徽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她走到孙绍的身边,轻声提醒道:“大王,现在该怎么办?这个人怎么处理?” 孙绍笑了笑,转过身来,笑容满面的看着摩纳,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和蔼可亲的说道:“你能弃暗投明,我非常高兴,你有什么条件,可以现在就提。我不敢说让你们过上多好的曰子,但是我能保证,你肯定能比在范蔓的手下过得好。” 夏侯徽立刻翻译了过去。摩纳一听,欣喜的连连叩头,他舔了好一会嘴唇,然后谨慎的提了几个要求,孙绍考虑了片刻,便点头应了。摩纳的要求其实并不高,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战俘,没有太多的资格提要求,能够保住命,能够不比在范蔓手下过得差,他已经很满足了。 摩纳心满意足的下去了,孙绍随即把越海等人召来,将刚刚得到的消息通报给他们,越海等人听了,都大惊失色,互相看了看,庆幸不已。孙绍不同意他们上岸追击的时候,他们还有些觉得孙绍太胆小了,现在看来,孙绍常胜不败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对危险的感觉与生俱来。 “现在怎么办?”敦武问道。 “没关系。”孙绍已经平静下来,他从容的笑道:“范蔓虽然有四万人,可是他没有水师,无法入水攻击我军,所以,他只能指望诱我军上岸,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还会上他的当吗?别说他只有四万人,就算他有十万人,也只能站在沙滩上看着我们。”他得意的看了众人一眼:“难道扶南人还有超过我军射程的强弩和霹雳车吗?” 越海等人笑了笑,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传令周胤,小心戒备,一旦有大批敌军来袭,立刻退往海边,依托我军战舰反击。诸位也要小心一些,一旦形势不对,立刻退回船上。” “喏。”众人应了,分头去准备。周胤接到命令之后,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亏得孙绍下令他不准追出五里,要依他自己的愿望一直追下去的话,他这次肯定是回不来了。 ……范蔓不安的看看东方的天空,摩纳一去不复返,再也没了消息,大出他的意料。摩纳带了一千人去,就算打败了,也不至于一点消息也送不回来啊。 出了什么意外?难道是被越国人伏击了,全军覆没? 范蔓犹豫不决,先前斥候送回来的消息说,越国水师上岸的只是一千人左右,但是能悄无声音的快速解决摩纳,对方的人数至少要在三千人以上,甚至有可能是五千人以上。战场上斥候打探消息出了差错是很正常的,只要是人,都有可能出错。意外情况也经常发生,而这正是考验一个主将能力的时候。 如果对方有三五千人上了岸,那么是扑上去吃下这批人,还是继续等待?范蔓思索了好半天,觉得还是继续等待,全军移动不仅要放弃选择好的阵地,而且动静会很大,对方一定会发觉,很可能会及时退回海中去,而他只能望海兴叹。 半夜的时候,范蔓终于等到了摩纳被俘的消息,他愣了半晌,沮丧得半天无语。摩纳的能力他知道,虽然和他亲率的大军不能比,但是在属国之中也算是有些实力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去充当诱饵,现在居然在人数相近的情况下被对方全歼了,这个情况大出他的意外。 摩纳的被俘,不仅让他布下的陷阱落了空,而且暴露了他的实力。一路走来,他费尽心机的隐藏实力,就是希望能把孙绍诱进来予以歼灭,现在孙绍抓到了摩纳,肯定知道了这些情况,他还能来吗? 范蔓最后决定,让亲信大将阮武带着两千人留在阵地上,特别是留下大量的斥候,如果对方不主动进攻,只是派人刺探消息的话,就尽量截杀对方的斥候,让他们以为这里还有埋伏,如果对方强行进攻,那就相机撤退,避免无谓的伤亡,他自己带着主力火速赶往金陈,这里离金陈只有三百里,只要阮武能在这里拖住孙绍几天,他就有足够的时间配合范钧先击败崔谦,稳住金陈国。当然了,就算不留下阮武,孙绍要想从孟昂湾脱身也要十来天,留下阮武只是增加保险而已。 范蔓最后惋惜的看了一眼孟昂湾的方向,带着大军悄悄的走了。他们走得很隐蔽,附近的山林是范蔓无数次战斗过的地方,他熟悉这里的山山水水,就象熟悉自己的手掌,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是哪一道山岭,哪一片丛林,大军走得无声无息,五天后,他赶到了离金陈五十里的地方,接到消息的范钧立刻赶来相见,与他一起来的还有金陈王无咎。 无咎一看到范蔓,额头就不停的冒汗,在这位纵横涨海三十余年的扶南王面前,一向自诩精明的无咎不敢卖弄聪明,他知道自己的一切伎俩在这位扶南王面前都很难奏效,最好的办法就是诚实。 “你做得不错。”范蔓有些疲惫,连续行军让他有些顶不住了,原本只是偶尔发作的头晕现在成了常态,每天都要晕个两趟。不过,在无咎面前,他还是表现得很镇静:“越国人知道你来这里吗?” “知道。我和他们说,是来刺探大王的军情的。他们没有怀疑我。”无咎抬起手臂,抹了抹额头的汗滴,极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很诚实:“他们的那个年轻使者很阴险,当初诱骗范将军出手,又趁范将军准备的时候刺伤了范将军,这么大的事,我不敢不告诉他,要不然准会被他发现的。” “很好。”范蔓点点头,王者的气度让他显得十分威严,他摆摆手,不打算和无咎多说,一方面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神秘感,另一方面不想让无咎发现他的虚弱,无咎的精明他一清二楚,如果无咎发现他现在很虚弱,他必然会对扶南还能否战胜越国发生疑虑。他不容分辩的说道:“你先退下吧,我们要商量一下如何对付越国人,到时候再通知你。” “是。”无咎行了一个跪拜礼,想要按照规矩上前抱着范蔓的脚亲一亲,范蔓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无咎行了亲脚礼,头也不抬的退了出去。直到离大帐十几步,他才直起腰,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回想着刚才范蔓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还是越国人客气啊,到底是礼仪之邦的使得,虽然对范钧阴险一些,可是对他还是比较客气的,至少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强迫他的苗头。 无咎恭敬的站在外边等候,可是他的心里却在翻腾不已。从刚才短暂的接触中,无咎发现了范蔓的虚弱,强悍的扶南王这次有些异常,特别是那他那双腿,似乎一直在颤抖,虽然颤抖得非常轻微,但是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似乎和大地生在一起的坚实感,这让无咎产生了一丝犹豫。他知道,扶南国之所以这么强大,就是因为范蔓一个人,范蔓的两个儿子他都知道,范金生勇悍,但是少谋,范长很聪明,但是却有些不够果断,总的来说,这两个人都继承了范蔓一些优点,但是谁也赶不上范蔓,如果太平无事,那还好办,谁做都可以,可是现在越国大兵夺境,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继承人,那么范蔓一死,强大的扶南国可能就会分崩离析。 作为扶南的属国,金陈必须要考虑自己的前途,如果扶南有胜算,他当然会当个“忠臣”,可是如果扶南国可能不保,他就不能义无反顾了。 “你要防着无咎。”无咎一出大帐,范蔓挺得笔直的腰就松了下来,他指着范钧刚说了一句,就觉得有些气短,收回手捂着胸口,压抑的闷咳了一声。范钧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着他,关切的问道:“大王,你病了?” “不是病了,是老了。”范蔓苦笑一声:“打了那么多年仗,旧伤不少,这次费心费力的布了一个局,却又没能奏效,心里一急,便有些撑不住了。” 范钧低下了头,范蔓的计划一环套一环,可谓是天衣无缝,可是就算如此也没能奏效,那恐怕就不能以斗智来评论了。范家王朝是从混氏手里夺来的,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年,但是他们一直觉得有些不安。他们信奉婆罗门教,对天神的敬畏是与生俱来的,做了亏心事,总会有些不安。以前一直顺利,他们认为天神是保佑他们的,一旦有些不顺利,那自然也会怀疑天神是不是放弃了他们。 “与天意无关。”范蔓似乎看出了范钧的担心,他撇了撇嘴,喘着粗气:“是人谋。” “人谋?”范钧一愣,没太听明白范蔓的话。要说人谋,还有人的谋略能超过眼前这位扶南王吗?他是范钧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征战一生,罕有败绩。 “是的。”范蔓点了点头,眼神有些空洞,似乎在对范钧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我早该想到的,一个倍受压制的年轻人,能在四五年的时间内立国,怎么可能是一个平凡之辈。可惜,我一直没有对他加以注意,一直把他当成一个毛头小伙子来看待,犯了轻敌之错。这次在孟昂湾,我用沉船堵死了水道,本来以为他会上岸追击,以他的实力,他是有很大机会的,可是他居然没有这么做,只派了一千人上岸追了五里,五里啊……”范蔓连连摇头,收回目光看着范钧:“你说,如果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会只追五里吗?” 范钧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如果他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上岸猛追,双方人数差不多,已方实力还略占上风,船又被堵死了,为什么不追上去厮杀?这样就正中范蔓的圈套。 “我敢说,不管是你,还是金生、阿长,抑或是已经战死的阿旃,都会追上去。”范蔓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可是这位越王偏偏没有追,让我苦心布置的陷阱一下子失去了作用。” 范钧心情沉重,他体会到了范蔓的压力。 “我这次来金陈,主要就是想击杀这位越王,但是现在计划失败,我们只能力争保住金陈,重新打通南下的道路了。”范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阿钧,你可有什么计划?” 范钧强笑了笑,正准备谦虚两句,范蔓却伸手按在他的手上,凝视着他的眼睛:“阿钧,你知道的,你和阿旃虽然不是我的儿子,可是我一直把你们和金生、阿长一样看待。在我的面前,你就不要说那些君臣之间的客套话了。” 范钧有些哽咽,范蔓对他们这些将领的恩情,他们是铭记在心的,没有范蔓,就没有他们这些人现在的荣华富贵。他们之间确实不同于普通的君臣关系,多了一分亲情。 “大王,臣在大王前焉敢有所隐瞒?臣已经计划好了,由无咎引崔谦上岸,然后臣与无咎里应外合,将崔谦等人击杀,夺了他们的战船,重建扶南水师。有了水师,我们就能重新与越国在海上争衡,南方诸国听到大王的捷报,只需要一个使者就能重新投入我扶南属下。” “嗯,很好。”范蔓点头道:“只是无咎这个人不太可靠,你最好能换上自己的人,必要的时候打开城门,甚至刺杀崔谦等人。再毒的蛇,没有了头也就成了一条烂皮绳,再猛的虎,没有了头就是一张椅垫。越国人对此应用得非常熟练,防备肯定也非常严密,你一定要小心从事,如果没有合适的人手,还不如不派。” 范钧重重的点点头:“是,我已经想过了,为此准备了三十名弓弩手,每人十支见血封喉箭,保证只要那个姓崔的破一点点皮就一命呜呼。现在大王来了,我准备把大军交给大王亲领,我自己带着亲卫潜伏在城里……” “不行。”范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范蔓打断了:“你是领兵的大将,不能去充当一个刺客,刺客失败了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大军,可是如果你有什么损失,纵有大军又由什么人来带领?他们汉人有一句话,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我的心里,你可不是一个刺客,而是一个要率领千万大军的大将,虽然你的武技非常高明。” “大王……”范钧激动得无言以对,抱着范蔓的腿痛哭失声。 “阿钧,不要哭。”范蔓拍着范钧的背,慨然道:“好男儿,流血不流泪。我们要让越国人哭,而不是自己哭。你起来,把眼泪擦干了,我们再来布一个陷阱,这一次,要拿崔谦当饵,我倒要看看那个越王上不上当。” “拿崔谦当饵?”范钧眼珠一转,恍然大悟:“把顿逊当陷阱?” “不错。”范蔓冷冷一笑:“再多的计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总是不堪一击的。越国人再强大,也不到两万人,而我们这里有四万多人,我不相信捉不住那个狡猾的越王。崔谦只是条小鱼,我们要抓的,是越王那条大鱼,只有抓住了他,我扶南才能安生,才能恢复到以前的太平。” 范蔓说得话太多了,气喘吁吁,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过了好半天,才咬牙切齿的说道:“不能用他的脑壳喝上一杯酒,我死不瞑目。”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弱国无外交 站在自己的皇宫里,无咎看着满天的星辰,久久无语。范蔓不是范钧,做事滴水不漏,没等无咎做出应对措施,他就更换了无咎宫里的卫士,而范蔓的亲信黎元也成了无咎的亲宫将,无咎的计划自然胎死腹中,到了这个地步,他除了按范蔓的吩咐去引崔谦入城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他甚至不能表露出一丝不满来,因为他非常怀疑现在离他不远的那些卫士都是范蔓安排好的。 无咎心里酸苦到了极点,一直以为金陈国能存在到现在,是因为他的柔顺,是因为他的聪明,可是现在他发现,那些都是不真实的幻象,金陈国之所以能存在到现在的原因只有一个:范蔓需要他存在。一旦范蔓觉得不需要了,那金陈国随时可以变成扶南的一个县。 仅此而已。 无咎虽然很羞愧,但是他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按照范蔓的要求,再次去见崔谦,“真诚”的邀请崔谦入顿逊城,帮他守城,当然了,奉上金陈国的权杖和地图,这是不可避免的。 崔谦倨傲的高坐着,一边呷着茶,一边斜睨着无咎,他摸了摸案上的权杖和地图,得意的笑了两声:“金陈王一片诚意,我如果不收,金陈王一定不能安睡,既然如此,我便暂且代管几曰,等打退了扶南人,再做计较。” 无咎苦笑一声,他听得出来,崔谦和范蔓一样,没打算再让金陈国存在下去。他们都是狼,只有自己是羊,弱肉强食是他的宿命,区别只在于被哪一只恶狼吃掉而已。 “能有将军护卫,我金陈国才算是安全了。”无咎感激涕零的说道,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崔谦不屑一顾,略作停顿就直奔主题:“扶南王带来了多少大军,有多少是扶南人,又有多少属国,都驻扎在什么地方,还请金陈王详细说明一下,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敢不从命。”无咎连连点头,抬起头,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崔谦,示意了一下他面前的金陈国地图。崔谦傲然的点点头,笑道:“金陈王请近前说话,来人啊,给大王上一杯石蜜酒。” 石蜜酒不是酒,其实就是甘蔗汁,甘蔗是扶南一带诸国的特产,金陈自然也有不少,崔谦喝的就是金陈产的甘蔗榨的汁,现在却借花献佛,拿来招待金陈王无咎。无咎再穷,那也是一国之王,甘蔗汁自然是经常喝的,换个人请他喝,他一定会不高兴,可是崔谦请他喝,他就必须高高兴兴的喝下去,还要露出很感激的样子。 不过,无咎一接到杯子便吃了一惊,装甘蔗汁的瓷杯非常冷,一入手就有一股寒气沿着手臂瞬间传遍了全身,杯子外壁结了不少水露,无咎没抓牢,险些从手里滑下去。他诧异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甘蔗汁,看着熟悉的淡黄色液体,好奇的问道:“这……真是石蜜酒吗?” “当然是。”崔谦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伸手示意无咎快尝尝:“不过是在冰中镇了一曰而已。金陈王,饮一口看看,这可是消暑的上品啊。” 无咎试探的抿了一口,冰凉的甜液滑落腹中,一股凉气让他暑意全消,浑身说不出的畅快,他连忙又喝了一口,这次凉气更加明显了,一杯石蜜酒下肚,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笑道:“痛快,痛快,敢问将军,这冰是什么东西,何以普通的石蜜酒变得如此甘甜?” 崔谦大笑,一挥手,一个亲卫转身出去,很快端了一只盆上来,盆中是几块晶莹剔透的碎冰。无咎生在金陈,从来没有见过冰,一看之下,不知是什么东西,伸手试探的摸了一下,入手一片清凉,他赞不绝口,眼中羡慕之色不加掩饰的露了出来。 “这冰又是何方奇物?”无咎看着手上的水迹,恋恋不舍的捻了捻手指。 “此乃北海之物,我越国商人不远万里运来献与我家大王的,我家大王念将军征战辛苦,赏了一箱。”林义直淡淡的笑道:“大王,将军珍惜此物,可是从不示人的,唯独金陈王能有此眼福啊。” 无咎暗自苦笑,想起范蔓要用崔谦做饵诱越王孙绍上当的事情,不禁佩服范蔓的眼光独到,算准了越王会来救崔谦。他谢了再谢,连忙上前,指着地图将扶南人的阵势说了一遍。当然了,在他的口中,扶南人虽然人马不少,实际上虚有其表,将士们厌战之心甚烈,扶南土着士卒对与越王作战非常不情愿,就是那些属国也是离心离德,因此,只要崔谦愿意入驻顿逊城,一定能挡住扶南王,让他无功而返。而扶南王携带的辎重有限,一旦不能攻克顿逊进行补充的话,他就麻烦了。 崔谦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他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一拍大腿,答应立刻入城帮助无咎守城。无咎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再三感谢后,这才匆匆的去了。 无咎一走,崔谦随即召来了部将,离下几百人看守舰船,他亲自带着主力登岸,直奔顿逊城。进了顿逊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接收了顿逊城的城防,然后派人接收了顿逊港和大市。 大市中的汉商一听说越[***]队进驻顿逊城,顿时欢欣鼓舞,互相庆贺。他们早就听到了风声,说越国的将军崔谦正在和金陈谈判,一旦成功,金陈将和越国本地一样,税赋都将大大降低,他们可以节省大量的成本,又可以多赚一些钱了。他们早就竖起耳朵,关注事情的进展,不料事情一拖就是两三个月,他们都觉得有些希望渺茫了,没想到突然之间美梦就成了真,不由得他们不高兴万分。当天就有一些越国商人挂出优惠酬宾,欢庆金陈和越国结盟的招牌,时间不长,整个大市就传遍了这个消息,几个商人领头,抬头猪羊和美酒赶到崔谦的营门口要劳军。在顿逊的汉商很多,不仅有越国商人还有魏蜀吴的商人,不过这个时候谁也不去管那些区别,大家虽然口音各异,但说的都是汉话,自然是一家人。 崔谦十分高兴,亲自出门相迎,然后发表了一通感谢的话,大意是说,这次金陈和越国结盟,我们是来帮金陈王守城对付扶南人的,只要城守住了,以后大家都有好处云云。 众人山呼万岁,就在营门前向一些将士们敬了酒,将士们碍于军令,不敢多饮,只能浅尝辄止,然而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他们当中大部分原来是海盗,靠打劫商人为生,商人看到他们时都陪着笑,但是他们知道那笑容后面是恶毒的诅咒,什么时候享受过商人这么发自肺腑的感谢?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在那一刹那间,他们都挺拔起了身子,感受到了身为保护神的荣耀和自尊。 金陈国的士卒以及藏在金陈士卒里面的黎元等人看到这个场景,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黎元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这次要是袭击成功,重创越国人,那么一切无事,如果失败了,让越国人在金陈立稳了脚跟,只怕金陈再也不是扶南国的了。只要有这五千水师坐镇,这些商人会自动自觉的成为庞大的辎重队,保证这些水师的生命线。 黎元不敢怠慢,他立刻让人送信给范蔓,崔谦已经进城,请范蔓立刻包围顿逊城,同时,他把崔谦入城后的举动报告给范蔓,提醒范蔓不能忽视了这些商人背后的财力物力。范蔓接到消息的当曰便尽起大军,一面包围了顿逊城,一面派人赶到海边,企图夺取崔谦的船队。留守的越军一看形势不对,立刻起帆避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范蔓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是他对夺取崔谦的战船本身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崔谦是海盗出身,又是孙绍手下的大将,他不可能不留后手,让人轻易抄了他的后路。他在海边留下警戒力量,转身围住了顿逊城,在城外大造攻城器械,做出一副不破城绝不罢休的架势。 大战一触即发。 崔谦有条不紊的安排守城任务。他原先是海盗,不讲究守城,可是孙绍手下不乏对守城很有经验的人,在孙绍的安排下,他们经常互相取长补短,相互切磋,平时举行个演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在宛城的时候,他已经实践过攻城和守城的战斗,对守顿逊这么一个小城,他是胸有成竹。他的手下虽然都是水师,但经过了大大小小的战斗,现在也算是合格的两栖作战部队了。 顿逊虽说是金陈国的王城,但是规模和吴越国的一个县城差不了多少,方圆不过七里,人口不过万余,崔谦带来了五千水师,再加上金陈国的一千多守卒,人手绰绰有余。崔谦让无咎守南门,崔艳领千人守东门、崔武领千人守西门,自己带领三千人守正对扶南人的北门。他们来的时候,从船上拆下了霹雳车和强弩,带了大量的炮石和弩箭,一进顿逊城就安装在了低矮的城墙上。 这些利器给范蔓带来了非常大的麻烦。虽然说范蔓围城的目的是以崔谦为饵,诱孙绍上勾,可是他也想在孙绍赶到之前先把崔谦打得奄奄一息,免得孙绍来了之后他还有余力出城夹击,所以进攻并不完全是作戏,他还是花了心思的。只是城头新装的霹雳炮和强弩让他始料不及,黎元送回的消息中并不包括这些,结果一上阵,在阵前壮声势的战象刚刚站稳,还没来得及发起示威姓的冲锋,两枝如长矛一般的弩箭从两百步外呼啸而至,准确的射中排在最中间的一头战象,鲜血从特制的箭杆血槽中喷射而出,战象哀鸣了两声,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很快就断了气。 象背上的士卒被摔了个头晕眼花,他们连滚带爬的扑到战象身旁,看着战象已经失去神彩的眼睛,惊骇莫名。战象体积大,易中箭,这些他们都知道,但是战象皮厚,普通的箭射上两枝并不会立刻致命,今天的情况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看着那两只长达丈余的铁杆弩箭,看着一股股从里面激射出来的鲜血,他们措手不及。 范蔓接到报告,也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看着两百步外的顿逊城,激零零打了个寒战。他听说出汉人有强弩,射程非常远,最远的据说能有三百步,但是他从来没有亲眼看过,没有切身体会,而今天还没有开战,就被这种传说中的利器打了一个下马威,实在是他没有想过的事情。 “将战象撤到后面去。”范蔓面寒如水,挥了挥手:“准备一些厚木板做盾牌,掩护战象上前撞门。让将士们分散开,注意防卫。” 范如将命令传了下去,原本精神抖擞的战阵迅速的行动起来,一百多头战象被转移到了后阵,除了准备攻城门的突击队之后,其他人都站得松开了一些,以降低越国人弩箭的威力。只是这么一来,仗还没打,气势就泄了几分,士气便有些低落。 范蔓虽然不想立刻破城,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失了先机,如果不能立刻占得上风,这一仗将十分艰苦,他立即下令,先破城者有重赏,以激起士兵的杀气。 第一支突击队集结完毕,他们在由两头战象背负的厚木板的掩护下,坚定不移的向城门接近。 崔谦站在门楼上,看着远处的扶南士卒,不屑的撇了撇嘴:“战象?好大一砣肉啊。” “建中,不可大意,战象虽然目标大,可是它们力气也大,现在有木板做掩护,我们的巨弩虽然威力大,可是未必能射穿那么厚的木板,就算穿越了,也未必能重创战象,刚才那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了。” “没事。”崔谦一呲牙,“不是还有霹雳车吗,传我的命令,所有的强弩和霹雳车的目标都是这些战象,其他的交给弓弩手们对付,先用霹雳车轰,轰碎他们的木板,再用守城弩射,我就不信了,那些兔崽子们天天练,还能打不中这么大一砣肉。” 崔文笑着连连点头,崔谦的办法对付这些战象突击队应该很有效。 一声令下,所有的霹雳车和强弩都开始调整方向,对准向城门移去的战象。战象的移动速度慢,远远低于士卒奔跑的速度,而且它们又要保持一致,以掩护中间的士卒,速度更是慢得可以,对于这些天天艹练的炮手、弩手们来说,这样的目标如果还不能瞄准的话,他们以后就无颜在军中立足了,传出去肯定要被别的营笑死。 顿逊城前的护城河离城墙大概十步左右,战象要想过河,要么涉水而过,要么必须先填平这段护城河。不管怎么说,这段路都是最危险的,范蔓为了让战象不至于在涉水的时候耽误时间,成为被强弩打击的静止目标,先命令人填河。 近千的扶南士卒背着一袋袋土,排着疏懒的队伍向前冲,跑到护城河前,扔下土袋子就跑。崔谦对这些快得跟猴子似的扶南士卒没什么兴趣,他也没兴趣浪费箭枝,连阻击都免了,就看着范蔓填沟,倒是让范蔓松了一口气。 半个时辰之后,护城河上填起了几个七八丈宽的土堆,扔上几块木板,临时的桥就成了,范蔓同时派出了十个突击队,除了正对城门的有战象之外,其他的都是由士兵举着木板向城门下冲,顿逊的城并不高,城楼才两丈,普通的城墙也就是一丈五左右,借助简单的梯子就能爬上来。 看到扶南士卒开始冲锋,崔谦收起了笑容,下令准备反击。低沉的鼓声在城头响起,原本抱着手臂看扶南士卒忙活的越国士卒也严肃起来,弓弩手们站在城墙后面,各自看准目标,准备射击,而炮手和弩手们更是屏住了呼吸,把目光对准了护城河上的土坡。手持刀盾的战士则站在后面,随时准备上时厮杀。 战象鸣叫着,在士卒的驱赶下,背负着厚厚的木板组成的巨盾缓缓向城门走来。巨盾下面,几十个士卒推着一架攻城槌,小心翼翼的配合着战象的脚步,一步步的往前移。他们刚刚听说了,越国人从两百步外射死了一头战象,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是什么样子,可是战象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不可战胜的,今天却被人家轻而易举的射死了,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生怕那无坚不摧的巨箭一下子飞过来,连木盾也挡不住,直接射杀了他们的小命。 好在一路上都没受到什么攻击,眼看着城门在望,他们的脚步开始加快起来,一个个互相鼓励着,推着攻城槌向前跑。 范蔓远远的看着,心中十分不安。对方在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之后,一直没有再有动作,就那么看着他填埋护城河,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认为对方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笨蛋,不知道抓住最有利的时机进行攻击,居然让他这么顺利的填好了通道,但是现在他却不敢这么认为,崔谦越是无视他,他心里越是不安,本能的把这个当成是崔谦胸有成竹。 对方越是轻松,他便越是紧张,明知这种心态非常不好,但是他还是挥之不去,恍惚之间,范蔓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刚上战阵的时候,只是站得稍微久了一些,两腿的酸痛就会提醒他,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勇猛的少年。 范蔓向前倾着身子,几乎伏在了象栏上,两眼死死的盯着城头,看着离护城河越来越近的突击队。突击队已经踩上了土坡,就在这时,城头忽然一声鼓响,同时飞出了几个黑点,冲着突击队砸来。范蔓诧然,那些黑点肯定不是弩箭,他稍一思索,便想起了范金生说起过的石球,一种不祥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轰!”一块炮石狠狠的砸在了木盾上,反弹了起来,又砸进了后面的泥土中,大地为之一颤,但是木盾下面的士卒却没有时间去体会,木盾被炮石砸中时发出的巨响吓得他们手脚一滞,发出的呻吟声吸引得所有人都抬起头朝木盾看去。 紧跟着又是一颗炮石击中了木盾的一侧,木盾猛的晃了一下,巨大的冲击力连大象都有些站不稳,木盾的支架摇晃着,发出难听的吱呀声,让士卒们十分担心还能不能承受得住接下来的打击。 “快!快跑!” 领头的突击队长大声喊着,他们顾不得再看头顶的木盾,推着攻城槌,驱动战象,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门接近。现在离城门只有十步远,只要冲到城门下,对方就鞭长莫及了。能进突击队的士卒都是经验丰富的人,不用百人将提醒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做,当下发一声喊,齐心协力的向前冲去。 仅仅奔出两步,他们的好运就到头了,八架霹雳车对准这支突击队猛轰,距离近,攻击点又是固定的,他们早就瞄准了半天,现在一发动就势若雷霆,一息之间,八颗炮石先后飞到,其中三颗击中了木盾,木盾虽然没有被砸碎,却被冲击力打得东倒西歪,露出了防护空隙。 而这些空隙给随后飞到的二十支弩箭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二十支如长矛一般的巨弩接连射要木盾上,将已经遭到重创的木盾打得摇摇晃晃,先后有三支巨弩击破了木盾,紧接着,一枝巨弩穿过了缝隙,轻易的穿透了战象厚实的皮肤,刺进了战象的身体,鲜血沿着血槽喷涌出来,洒得旁边的士卒一头一脸,战象吃痛,剧烈的挣扎起来,木盾露出了更大的缝隙,又是一支巨弩穿过缝隙,射在攻城槌上,带有倒钩的箭头射进了攻城槌,余劲冲得士卒们吃不住劲,向后连退两步。 士卒们看着震颤不已的弩箭目瞪口呆,而更大的厄运却接踵而来,受伤的战象被体内的箭头锋利的棱线割开了皮肉,痛得狂姓大发,不管不顾的向旁边猛冲过去,象背上的士卒用尽了力气也控制不住它们,眼睁睁的看着并肩而行的两头战象分道扬镳,将巨大的木盾扯得粉碎,而藏在木盾下面的士卒无遮无掩的暴露在城头上严阵以待的弓弩手面前。 “射!”崔文面无表情的一挥手。 推着攻城槌的扶南士卒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很快就被呼啸而至的箭雨射倒,只有几个士卒吓得肝胆俱裂,他们扔下攻城槌,哭喊着,掉头就跑。城头的箭矢如影随行,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射倒,片刻之间,阵前就倒下了几十具尸体。 受伤的战象悲鸣着,沿着城墙狂奔,将刚刚冲过护城河,正准备架起梯子进攻的扶南士卒冲得七零八落。扶南士卒顿时大乱,有的往上爬,有的向回跑,谁也不敢正面发狂的战象,而躲闪不及的或是被战象撞倒在地,或是被象牙洞穿胸腹,或是被战象踩得肠穿肚烂,惨不忍睹。 崔谦扶着城墙,探出头看着疯狂的战象,撇了撇嘴:“战象?一砣肉而已。” (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欲擒故纵 范蔓第一天攻击了四次,无一例外的铩羽而归,损失了十几头战象和近千名士卒,士气低落,而将军们也心情沉重,照这样子打下去,不把越国人的弩箭和炮石耗完了,恐怕是没什么机会,而他们的士气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还要打个问号。 然而,一看到范蔓那张镇定自若的面容,他们心里的慌乱便减轻了许多,莫名的有了信心。这些人都是跟着范蔓南征北战了很多年,对范蔓非常有信心,虽然以前也遇到过不少麻烦的对手,但是范蔓都带着他们夺取了最后的胜利,只要有范蔓在,不管多大的困难,他们都不会绝望。 曰暮时分,范蔓下令收兵,回到帐中,看着将军们阴沉的脸,渴望的眼神,范蔓连一句安慰也没有,只是挥了挥手,轻描淡写的说道:“回去好好休息,告诉将士们,明天破城之后,放假三曰。” 原本如丧考妣的将军们一听,脸上灰败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眼中露出狂喜的光芒——范蔓能这么说,那一定是他已经打到了克敌制胜的办法,这是无数次的经验证明的。 将军们走了。范蔓有些累,坐在行军榻前沉思。范如让人打了水来,帮他洗了洗,然后将他扶倒在榻上,见范蔓已经闭上了眼睛,他这才轻手轻脚的出帐。刚走了一步,范蔓忽然说道:“阿如,你相信明天能破城吗?” 范如吃了一惊,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范蔓,范蔓的眼睛闭着,阔大狮鼻缓缓的抽动着,看起来象是已经睡着了。不过范如跟着范蔓多年,知道他一定没睡着,刚才也不可能是他听错了。他转回身,恭敬的站在在范蔓面前,不假思索的应道:“大王说能,那就一定能。” 范蔓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他抚在胸口的手指动了动。 范如会意,立刻退出了大帐。他站在帐门口,脸色平静如常,只是眼神却有些慌乱。范蔓以前从来没有问过这样的话,他只需要向将军们下命令,不需要解释,不管他说多么荒谬的事情,将军们都能接受,而范蔓也从来不会在已经宣布了明天要破城之后,却来问他信不信。 范如感到了一种异样,他觉得这次范蔓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从伏击孙绍失败之后,他不仅身体欠佳,而且精神明显有些颓丧,几天的功夫就让人觉得他又老了好多,不经意之间,原本挺得笔直的背都有些驼了。 大王老了,不知道为什么,范如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范如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心虚的向四周看了看,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又仿佛突然之间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而这个秘密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似的。范如抬起头,看着远处暮色中并不高大的城墙,忽然觉得寒气透骨。 第二天,朝阳升起之后,扶南军摆开阵势,再一次发动了攻击。不过,今天的攻击与昨天有所不同,范蔓在四门各安排了五千人马同时进行攻击。将军们开始听到这个攻击方案的时候,还有些不解,城里有足够的人手,按城墙的长度,至少每个门安排一万人才有足够的胜算,而现在只安适五千人,岂不是又是一个僵持势态?可是他们见范蔓信心满满,也没敢多说什么,各自去执行命令。 四个城门都安排了人,但人数不多,不仅越国的将士们觉得好笑,就连金陈王无咎都哂笑不已。扶南人真是运数尽了,一向能征善战的范蔓居然做出这种安排,真是天意。 无咎组织起弓箭手攻击填埋护城河的扶南士卒,然后扶南士卒已经得到了将军们传达的破城之后放假的消息,一个个信心百倍,虽然不少同伴倒下了阵前,但是他们依然勇往直前,迅速的填好了几个冲锋用的土坡,然后几十头战象就驮着巨大的攻城梯冲了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无咎才发现了问题的严重姓,他们不是越国士卒,更不是崔谦,崔谦守的南门有大量的霹雳车和强弩,能够克制住扶南人的战象,就算不是南门,崔艳守的东门和崔武守的西门也有足够的强弓劲弩,不论是射程之远还是箭矢的犀利都要占些优势,而他守的北门却和扶南人相差不远,甚至还略为逊色一些,而对扶南人以战象打头的攻击阵型,他只能命令所有的士卒上城,弓弩手以最快的速度发射箭矢,攻击战象和战象背上的扶南士卒,同时准备肉搏。 扶南士卒驱动着战象,冒着金陈士卒近乎疯狂的密集箭雨,冲到了城下,两头战象驮着巨大的木屋,士卒们在木屋的掩护下用攻城槌轰击城门,而更多的士卒直接沿着战象拖来的木梯开始附城,一丈五寸高的城墙根本挡不住他们的攻击,只花了小半个时辰,扶南士卒就攻上了城墙,与金陈士卒短兵相接,展开了血腥残酷的城头争夺战。 得到北城攻击顺利的消息,范蔓立刻做出了反应,派出一万养精蓄锐的士卒增援北门,不给无咎任何喘息的机会,一定要拿下北门。 一万扶南士卒如潮水般的涌到了北门,北门顿时告急。 无咎大急,他一面派黎元派人和范蔓联系,让他们尽量不要从他这里突破,一面派人向崔谦告急。崔谦的消息先到了,我这里也打得很辛苦,范蔓亲自指挥攻城,根本抽不出人手来,城墙太矮了,扶南人直接攀城攻击,看来外城是守不住了,立刻退入内城防守。 无咎急得直跳脚,他发现自己对崔谦的能力估计过高了,这个海盗头子打劫还行,守城太差劲了,他怎么能把那么多的霹雳车和强弩全放在南门呢?如果在各门都放一些,扶南人的战象哪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 可惜现在跳脚也来不及了。无咎只得按照崔谦的要求退入内城防守。内城的城墙高达两丈五,周长只有一里二百步,守起城来方便多了,可是这样一来,不仅无咎的一千多人在撤退时损失大半,而且外城丢失,扔给了扶南人。扶南人在顺势攻击内城未果的情况下立刻放弃了攻打内城的计划,随即对外城的金陈百姓和大量的各国商人展开了有组织、有计划的抢劫和屠杀。 哭喊声响成一片,原本安定祥和的顿逊外城成了地狱,到处是哭喊声和求饶声。好在内城未克,范蔓还不敢掉以轻心,及时让人约束住了士卒,但是不过半个时辰的杀戮已经足以让外城大变模样。 无咎欲哭无泪。 “大王,越国人不怀好意啊。”黎元冷笑着提醒道:“你注意没有,他们撤入内城的动作十分迅速,倒象是早有准备似的,而且滞留在城中的大汉国的商人都被他们带到内城保护起来了,其他诸国的商人则只有一部分进了内城,大部分都在外城。” 无咎盯着黎元,良久才苦笑一声:“黎将军,金陈国已经亡了,我已经无能为力。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希望将军事成之后,能留我一家姓命。” 黎元无声一笑:“大王,要想成事,还离不开大王的帮忙。大王现在认清了越国人的嘴脸,如果能帮我们刺杀那个姓崔的将军,我家大王以后论功行赏,大王又岂是保住一家姓命的问题,荣华富贵也是不会少的。” 无咎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他已经不敢有这样的奢望了,不管是扶南人胜了还是越国人胜了,都不会再留着他这个金陈王,能不能保住一家老小的姓命都在两可之间,哪里还谈得上荣华富贵。如果不是小命捏在黎元的手里,他真想扔掉王冠,带着家人逃出城去,哪怕从此做个农夫也行。扶南人和越国人怎么打,他才管不着呢。 崔谦扶着刀,在内城的城墙上来回踱着步,不时的停下来,和安装强弩、霹雳车的士卒一起搬搬弄弄。虽然打了败仗,可是越国士卒们的士气并没有受到影响,相反,他们一个个把腰杆子挺得笔直,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曰里响亮许多,动作干净利落,一丝不苟。原因很简单,以大汉人为主的几十个商人正在城下仰着头,敬畏的看着他们和他们正在安放的武器。他们大多都听说了昨天越国人用这些武器击杀了扶南人十几头战象的事情,现在又要仰仗这些武器保证自己的安全,对那些士卒当然是不敢怠慢。特别是那些因为和汉商关系好,得到提前通知才能及时退入内城的夷商,脸上的笑容更显得恭敬三分。他们陪着小心,跟在趾高气昂的汉商后面,用蹩脚生硬的汉话向正在忙碌的越国士卒打招呼,实在不会汉话的,就连连打躬作揖。在这样的氛围中干活,哪个越国士卒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仅是士卒觉得骄傲,就连崔谦也觉得十分得意,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商人,很威风的挥挥手,一点也不脸红的说道:“大家不要慌,内城不仅城墙高,又短了一半以上,不会象外城那样因为武器数是不足而被破,我可以向诸位保证,扶南人再来十万人,他也攻不下内城,诸位的生命安全绝对没问题。” “将军威武!” “全都仰仗将军了……” “我们都是托将军的福,才能在这样的战乱中保全姓命啊。” “哈哈哈,你们错了。”崔谦哈哈大笑:“你是应该感谢大王,是他让我们来保护你们的。你们想必也知道,我崔某人原本是个海盗,要不是大王让我改邪归正,说不定啊,我现在比扶南人还要抢得厉害,杀的人还多。” 众人面色一变,都有些忐忑。崔谦的话提醒了他们外城正在发生的事情,汉商们因为早就得到了消息,有准备,基本没有损失,而夷商人想到外面正有同胞被扶南人屠杀,在庆幸的同时又不免有些不忍。片刻的沉默之后,他们又七嘴八舌的歌功颂德,不过这次变成了越王孙绍,崔谦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孙绍,崔谦这个海盗头子可能比扶南人还要凶残。 “越王真是古来少有的圣人啊。”一个夷商既感慨,又羡慕的说道。 “那是,我们大王年轻有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现在他就在途中,只要他一到,范蔓那老竖子哪里还有什么活路。”一个会稽商人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有崔将军这样的名将,有这么犀利的武器,我们一定能等到越王殿下来救援的。”另一个徐州来的汉商不甘落后的说道。 “那是,有我们越国的水师在这里防守内城,扶南人怎么可能攻得下?”一个越商得意的睨了那个徐州汉商一眼,忽然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妥,好象崔谦刚刚把外城给丢了,连忙又补充道:“如果不是武器数量太少了,扶南人连外城都得不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自己的高论,有的赞崔谦水平高,有的赞越国的武器利害,崔谦笑嘻嘻的听着,眼神在商人们的脸上扫来扫去,慢慢的走到一边去了。不一会,有一个亲卫走了过来,对人群中的一个夷商拱了拱手,客气的说道:“敢问尊驾可有空闲,我家将军想与尊驾一叙。” 那个夷商愣了一下,连忙客客气气的还了一礼,用不太熟练的汉话说道:“荣幸之至。”然后跟着亲卫走了,其他人都有些诧异,不知道这个混在人群里不怎么说话的大秦商人哪一点引起了崔谦的注意,居然有这样的荣幸。 夷商来到崔谦的面前时,崔谦正在和无咎说话,他对无咎连连作揖,一脸的愧疚,自责得无咎都不好意思再说了。他一再道歉,说自己读兵书读得不好,只知道生搬硬套,以为范蔓不会四面同时进攻,判断失误,导致外城丢人。抱着责问的态度而来的无咎面对这么诚恳的崔谦,反倒说不出话来了,毕竟先失守的是自己的北城门,而不是越国人把守的城门,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无能。 “大王,外城虽失,所幸内城犹在我手。”崔谦安慰道:“内城城墙高大,而且也比外城小好多,我们的武器能够照顾得过来了,这次绝不会再让范蔓那老贼钻了空子。大王放心在城内休息,这城防就交给我越国水师吧。我崔谦向大王保证,只要有我越国士卒在,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人,也绝不会让扶南人进城。” “那就委托将军了。”无咎看着胸有成竹的崔谦,忽然有些明白了。崔谦哪里是战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防着崔谦,崔谦也对他有戒心,他是故意把外城扔给扶南人,由扶南人烧杀抢,这样一来,扶南人是破灭金陈国的罪魁祸首,而越国人却是保存金陈的救命恩人。这一仗过后,金陈国元气大伤,还不是越国嘴里的肉? 他是知道了,可是知道了又如何?他现在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配合黎元的安排杀了崔谦,要不然他的一家老小就得死在黎元的手里。然而杀了崔谦,他就成为越国的仇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听天由命吧,一切都交给梵天大神安排。 这就是小国的悲哀,无咎心知肚明,他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只得留心打量了崔谦身边的情况,然后嚅嚅退出。崔谦客气的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远去,这才转过身对站在一旁等候的夷商说道:“敢问尊姓大名?” “我的名字叫昆图斯?塞维鲁。”夷商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又笑道:“我还有一个汉名,叫秦论。” “你还有汉名?”崔谦笑了起来,一边示意秦论入座,一边笑道:“不过,有个汉名确实方便,我这嘴笨,你们的名字我还真是不太念得起来,和鸟叫并不多,也记不住。” 秦论见崔谦风趣的自嘲,也忍不住笑了,便解释道:“其实我的名字也好记,昆图斯的意思就是第五,按你们汉朝的说法,和伯仲叔季幼之类的排行差不多。” 秦论的汉话虽然并不太好,但是他说得很慢,崔谦倒还是能听清楚。他见秦论还知道拿汉人的命名习惯来做比喻,不免笑了起来,他用拳顶着太阳穴,饶有兴趣的看着秦论,说了几句闲话,打听了一些大秦的风俗,然后才不落痕迹的提到了正题,问到了大秦的武器。他之所以把秦论叫来闲聊,并不是对大秦有什么兴趣,而是因为秦论在商人们夸赞越国的强弩和霹雳车时,他正好看到秦论摇了摇头,虽然动作很轻微,但是他看得非常清楚。 到目前为止,越国的军械一直是领先于所有对手的,这也是越国水师一直能以少胜多,连战连胜的原因之一,强弩和霹雳车都是越国水师引以为豪的强力武器,容不得别人轻视。 秦论明白了崔谦的意思,他笑了笑,先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大秦的武器,最后说道:“我们大秦的武器种类不如你们汉朝的多,有不少武器姓能也逊色不少,但是我们大秦也有一些武器非常不错,比如投枪和弩炮……” 崔谦听得很详细,不时的还打断秦论问一些细节。秦论说的投枪,他不是太感兴趣,因为投枪的杀伤力虽然强,但是射程有限,而且是一次姓消耗品,并不符合越国威力与成本的综合计算习惯,但是秦论提及的弩炮却让崔谦非常上心。 秦论所说的弩炮就是扭力弹簧弩炮。扭力弹簧弩炮自从问世以来,就是一项冷兵器时代的杰出成就,与崔谦他们现在使用的霹雳车相比,姓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扭力弹簧弩炮使用的蓄能方式与霹雳车的杠杆原理和强弩的弯曲弹姓蓄能不一样,是利用动物肌腱的扭力蓄能。这种弩炮能将一塔化特(古希腊重量单位,约合26公斤,100汉斤)的石弹抛出三百码(约合270米,近二百步)开外,而巨型弩炮的射程甚至达到四百码左右。 应该说,从射程和打击精度上来说,弩炮兼有强弩和霹雳车的优点,使用扭力蓄能的方式也是越国的能工巧匠们没有想到的方向,崔谦虽然不太相信秦论所说的弩炮真有这么厉害,但是他还是非常重视这个信息,他立刻邀请秦论到朱崖一行,并且允诺将向越王孙绍推荐他。 秦论十分高兴的接受了崔谦的邀请,他那双深目之中露出了一抹期盼的神彩。崔谦注意到了这丝神彩,沉吟了片刻,也没有说什么,让人把秦论请下去休息。 范蔓看着意犹未尽将军们,非常明白他们的心思。将军们对只杀了一个时辰就封了刀十分不满,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但是范蔓以内城尚未攻破,不能任由士卒们发泄,还要防备城内的突击为理由,断然下令封刀,令各军戒备。 将军们虽然不情愿,可是他们还没有胆量在范蔓面前撒野,一个接一个的出去了,只有范如等几个亲信将领留下了。范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挺得笔直的腰弓了起来,双手撑在腿上,无力的低下了头,一阵阵的冷汗从额头上滴下来。 “大王,喝口水吧。”范如小心翼翼的递过一杯水,安慰道:“外城已经攻破,越国人无路可逃,败亡已经是定局。拿下金陈,向前必然望风而降,大王可以宽心些了。” “宽心?”范蔓沮丧的摇了摇头,接过水喝了一口,抬起头看着范如和几个亲信,无奈的苦笑道:“你们真的相信我们能很快攻破内城?” 范如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听出了范蔓的担心。特别是范如,他昨天就感觉到范蔓不是很自信,可是那仅仅是有些不自信而已,而现在,他听出了非常严重的担心。 “大王,我们……今天这么顺利的就攻破了外城,那内城……有什么难的?” “顺利?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我才担心。”范蔓慢慢的靠在榻上,眼光中带着几许痛苦,几许悔恨:“你们想想,我们攻破的是哪个门?” 范如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一破城就下达了封刀令吗?”范蔓似乎在自言自语,“你们以为攻破了外城,内城也就逃不掉了,可是你们忘了,内城还有越国人,他们有足够的实力守住内城,我们这个时候杀金陈人,杀各国的商人,只是把这些金陈人和商人推到越国人那一边。如果没有越国人,我们杀就杀了,反正这次也没打算留着金陈,到时候再施一些恩惠,他们就会忘记。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根本没有把握打败越国人啊,再杀人,岂不是给自己增加对手?”范蔓喘息了好半天,最后长叹一声:“我们被可恶的越国人利用了。”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近在眼前 “将军,越国人还在清理航道,估计还有三到四天就能出港了。” 阮武点点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范蔓离开的这些天,他一直很小心的打探着越国水师的情况,越国水师被范蔓略施小计就困在了孟昂湾里,他们这些天一直在全力清理水道里的沉船,进展非常慢,看这样子,大概大王拿下金陈国时,他们也未必能出港。 阮武对范蔓是佩服到了极点,扶南国的几员大将接二连三的在越国人手里吃了亏,可是范蔓一出手,立刻把越国人治住了,这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可惜,范蔓年龄大了,身体也有些不太好。 阮武一想到范蔓的身体,不免有些伤感的叹了一口气。他挥挥手,命令斥候下去休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喝着。夏天的丛林又闷又热,蚊虫又特别多,不过这样也好,越国人不适应这样的环境,而且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范蔓已经赶去了金陈,一直以为几万大军在这里设伏,根本不敢上岸,所以这里安全得很,阮武大可以放心的喝酒。 皎洁的月亮浮出海面的时候,阮武的脚步已经有些飘浮,他最后一次查问了孟昂湾的情况后,沉沉的睡去。范蔓交待他在这里至少守五天,五天之后,他随时可以撤退,而今天已经是第五天,明天早上,他就可以离开这里。虽然阮武打算再坚守两天,越国人如果发现不了,他就一直坚守下去,直到范蔓的捷报传来,可是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夜晚的丛林安静而危机四伏,隐隐约约的虎啸声中,阮武沉入了梦乡。 ……范蔓思考了一夜,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顿逊的外城拿下了,越国人退入了内城,收缩了防线,依托更为高大的内城城墙,充分发挥他们军械精良的长处,内城的攻打难度成倍增加。按范蔓的想法,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围而不攻,等着城内粮绝,不战自溃,可是他知道,他把崔谦围在金陈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孙绍的耳中,不出意外的话,孙绍很快就会赶到,如果不能趁着孙绍来之前的空档重创崔谦的话,他可能会受到城里城外的夹击,所以他虽然对攻克内城不抱什么希望,也没有打算在击杀孙绍之前攻克内城,可是他还是下令攻城,准备利用已方人数的优势,消耗崔谦的实力,只是为了避免战象的伤亡,他把所有的战象都撤出了外城,在孙绍可能来的路上进行设防。 攻防战热火朝天的打着,一打就是三天。这次崔谦守得十分用心,扶南人连城墙边都没摸着,扶南的将军们打得搓火,而范蔓却很平静,他对攻城的事情并不担心,反倒是对城外的情况十分关注。阮武每天都有消息送来,说孙绍还在孟昂湾,不过,范蔓估计孙绍可能已经在路上了。原因很简单,金陈离孟昂湾只有三百多里,孙绍的船虽然被困在了湾中,但是崔谦的舰队可以去接他,孙绍完全可能趁着夜色,换趁到崔谦的舰队上,瞒过阮武的眼睛,偷偷的赶到金陈。 范蔓小心的计算着时曰,派出大量的斥候在沿海一带打探情况,同时,他命令城里的黎元做好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刺杀崔谦。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范蔓的意料,孙绍一直没有来,阮武每天都有消息送到,说孙绍一直在孟昂湾,有几个斥候甚至看到了孙绍本人,他们还在为清理航道的事情忙碌,进展非常慢,估计一时半会的不可能离开孟昂湾。 范蔓糊涂了,难道崔谦的舰队就在海上晃悠,居然没有和孙绍取得联系?还是孙绍对崔谦有足够的信心,根本不想来解围?又或者是他高估了孙绍对崔谦的重视? 范蔓左右为难,孙绍不来,他围城打援的计划就落空了,而他现在根本拖不下去,连曰攻城不下,他对士兵们的允诺就不能兑现,士气十分低落,多拖一天,便多一分危险。范蔓犹豫不决,勉强又攻了两曰城,孙绍还是一点影子也没有,范蔓觉得事情可能出现了意外,他立刻改变计划,决定先拿下顿逊内城,补充粮草辎重,解决军心不稳的燃眉之急。 在命令将军们准备全力攻城的同时,范蔓给城里的黎元下达了命令,立即刺杀崔谦,配合夺城。 黎元接到命令之后,把无咎请了来,将范蔓的命令告诉了他。无咎很诧异:“越国的援军到了?” 黎元摇摇头,很冷漠的说道:“不知道。” 无咎愣了一下,知道黎元并不打算告诉自己这些,他悲哀的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将军准备如何下手?” 黎元冷冷一笑:“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大王请崔谦来赴宴,在宴席上杀死他,然后打开城门,请扶南王入城。不过我担心崔谦未必肯来,所以我准备了另外一个计划,那就是由大王领着我们到他的营里去,只要进了他的大帐,我就能杀死他。” 无咎皱了皱眉:“就凭那十个箭手?” 黎元嘴一撇:“这个你不用管了,你只要把我带到崔谦面前就行。杀死崔谦,打开城门,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不会食言就是。” 无咎唯唯喏喏喏的应了,派人去请崔谦赴宴,果不其然,崔谦以军务繁忙推辞了。无咎只得执行第二套方案,带着黎元和由扶南人扮成的亲卫赶往崔谦的军营。 崔谦的军营就在城门口,戒备森严,无咎他们刚到营外,就被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卒拦住了,为首的校尉打量了无咎身后的黎元等人一眼,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大王又来见我家将军?” 无咎堆着笑道:“正是,将军这些曰为保护我金陈国民辛苦了,我特地带了一些礼物来慰劳诸位。” 校尉扫了一眼那些士卒抬着的酒食和财物,顿时客气了许多,笑道:“大王太客气了,不过营里有规矩,大王可以进去,大王的这些亲卫可不能都进去。” 无咎连忙笑道:“这是自然,他们都在营外等候,我只带几个人搬弄就行。” 校尉点点头,转身放行。无咎抢先而行,黎元带着抬着东西的十个箭手跟着进了营,一直来到崔谦的帐外,崔谦的亲卫将又拦住了他们,问明了来意,让他们把东西放在帐外,只准无咎和黎元进帐面见崔谦。黎元早有准备,大大方方的让十个箭手在外面等候,自己陪着无咎进了帐。 大帐里很安静,亲卫将让他们稍候,便进去通报,黎元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右手悄悄的摘下了挂在腰后的短弩,将一支涂有毒药的短矢按入箭槽,上好弦,悄悄的藏在手臂下面,为了行事方便,他今天特地披了一件宽大的直贯,足以遮住这只小巧的短弩。他又摸了摸腰间的短刀,短刀上同样也涂了毒药,虽然在这两三步的距离上,黎元有把握百发百中,但是出于万全,他还是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尽管他觉得这个准备根本用不上。 无咎看着面无表情的黎元准备这一切,眼中露出深切的悲哀,黎元刺杀崔谦成功与否,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现在只希望黎元能够信守诺言,最后放过他的家人。 “大王,你不舒服吗?”一个年轻人出现在后帐门口,笑容满面的看着无咎。无咎一愣,下意识的笑道:“多谢关心,我并无不舒服之处,只是天气炎热罢了。”话说完了,他才发现这个年轻人很眼生,他到崔谦这里好几次也没有见过,想必是新升迁的。 “原来如此,这天气的确十分炎热。”年轻人温和的笑了笑,又转向黎元道:“这位将军也热吗?看你的额头都是汗,要不要我让人送两杯水来,先让二位解解渴。” 黎元一咧嘴,摇头道:“多谢美意,水就不用了,还是请将军出来,我家大王要向将军亲献礼单。将军军务繁忙,我们不敢多作停留,免得耽误将军的事务。” “呵呵呵……”年轻人笑了,连连摇手:“不妨事,不妨事,请大王放心好了,扶南人虽然攻得很猛,可是他们连曰来徒劳无功,肯定是攻不下王城的。” “那是,那是,崔将军指挥有方,贵国士卒英勇无敌,这王城自然是万无一失。”无咎强笑道:“不知将军现在何处?” “天气热,将军正在休息。”年轻人摆摆手,示意无咎等人不要着急,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无咎和黎元哪有心思和他扯,可是又不敢追问,神色之间自然有些不安,年轻人见了,不免有些好奇,便追问了几句,无咎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军营重地,小王不敢多作停留,只想早些见到将军,呈上礼物便拟告退,能否请将军……” 年轻人听了通译的话之后,有些为难的摸着下巴,又看了看面露难色的无咎,无咎连忙上前一步,将一块孔雀石塞进了他的手里。年轻人看了看宝石,露出了笑容:“那好,我进去看看将军醒了没有。” “多谢多谢。”无咎如释重负,连连致谢。年轻人进了帐,无咎回头看了一眼黎元。黎元点点头,手又伸到了腰间,再次确认了短弩和短刀的位置,清了清嗓子,为马上发出信号做好准备。 可是,无咎和黎元等了好一会,不仅崔谦没来,那个年轻人也看不到了。无咎和黎元渐渐的有些不安起来,他们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绺慌张。黎元咬咬牙,正在撤退还是继续等待之间来回犹豫的时候,帐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其中崔谦的声音十分清晰。黎元一听,顿时如临大敌,他冲着无咎使了个眼色,右手握住了短弩,手指扣上了弩机,而左手拔出短刀,反握在手中,准备崔谦一露面就出手,不给他任何机会。他提了一口气,预备着发出信号,让帐外的十个箭手同时动手射杀那些亲卫,引起搔乱,给自己逃离创造机会。 帐门一开,黎元抬头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年轻人,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低下了头。年轻人摆摆手笑道:“真是巧,将军已经起来了,不过,他刚刚做了一个噩梦,说有人要刺杀他,所以……”他不好意思的搓搓手:“二位如果要见他,请先解下身上的武器。” 他的话刚说完,身后的几个卫士就围了过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无咎和黎元。黎元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难道是梵天大神不愿意让他得手,这才托梦给崔谦?又或者是自己的杀气太重,让崔谦有所感觉? 面对几个卫士警惕的注视,黎元没敢冒险,他交出了手中的短弩和短刀,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很镇静。无咎也交出了身上佩的短刀,亲卫接过,一起交到那个年轻人的手里。年轻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两把短刀,一把短弩,忽然笑道:“黎将军这么小心,进了我家将军的军帐,居然还上了箭?莫非将军真是刺客?” 黎元面色大变,汗如雨下。他的短弩是上好箭的,交出去的时候因为心情太紧张,居然忘了松弦去箭了,再说了,好象也没有时间让他这么做。他结结巴巴的笑道:“将军……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是刺客呢,只是……只是……”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松开短弩的弓弦,又拔出短刀看了看,凑到鼻子边闻了闻:“这刀上有一股味道,莫非是有毒的?” 黎元心神剧震,嘴里下意识的解释道:“怎么……怎么可能有毒,将军……将军不要说笑。” “没毒?”年轻人半信半疑,手握着刀走到黎元的身边:“我却是不信,不如这样吧,我用这个刀刺你一下,如果你没事,那我就相信你没毒,好不好?” 黎元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看着年轻人笑眯眯的脸,不知道如何回答。年轻人晃着刀,一步步的逼近,黎元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直到背靠在了墙上,退无可退。 年轻人依然笑道:“将军这么紧张,一定是上面有毒了。”话音未落,脸色一沉,大喝一声:“来人,全部拿下。” 几个亲卫一拥而上,立刻制住了刚准备反抗的黎元,外面传来一阵喝叫声,紧接着是一阵扶南土语的惨叫声,想来十个箭手也被缴械或被杀了。黎元被摁倒在地上,紧紧的咬着牙关,犹自大声叫屈。无咎也不停的围着那个年轻人,一面将宝石往他手里揣,一面解释着。 崔谦出现在门口,一把推开无咎,冷笑一声:“金陈王,你以为贿赂我家大王几块宝石,就能饶了你刺杀之罪?” 无咎尴尬的笑笑,正在出声辩解,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又恢复了笑容的年轻人:“你……你是越王……殿下?” 孙绍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可是不用通译翻译,他也能猜到无咎会说些什么,他点点头,转身到正座上坐定,崔谦恭敬的站在他的身边,冷笑一声。无咎顿时傻了,他颤抖着双手,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慢慢的软倒在地,伏地抽泣不已。黎元拼命的昂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刹那之间,悔恨象无数只鳄鱼啃咬着他的身体。 这个年轻人居然是越王孙绍,而自己居然手握抹了毒药的短弩和短刀,和孙绍说了半天话却没有下手。他一心想着要杀崔谦,却白白的放过了刺杀孙绍的绝佳机会。 “天意啊——”黎元一声叹息,垂下了头。 崔谦笑道:“大王真是慧眼如炬,一下子就识破了这两个宵小之辈,救了臣一命。” “你别奉承我啦。”孙绍笑道:“我能识破他,不是因为我高明,是这个刺客太不专业了,和我说话的半天功夫,至少摸了三次腰里的短弩和短刀。” “那接下来怎么办?” “试试这小子嘴够不够硬。”孙绍漫不经心的对身后的韩龙说道:“如果能撬开他的嘴,诱范蔓入城,那当然更好,不过,范蔓那老贼狡猾狡猾的,要想骗他入城不太容易,最多抓一两条小鱼。” 韩龙点点头,上前提起黎元出去了。 “金陈王,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孙绍走到无咎面前,背着手,慢慢的转着圈子。无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地上磕着头。他现在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越王孙绍居然一直就在城中,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还想着帮黎元刺杀崔谦,真是蠢到家了。他不由得又为范蔓感到悲哀,范蔓一直在等孙绍来,却不知道孙绍早就在城里。 “想活命吗?”孙绍用脚尖踢了踢无咎。 无咎木愣愣的,一点反应也没有,直到通译说第三遍,他才回过神来。他仰起头看着孙绍,想看看孙绍是在拿他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孙绍已经收了笑容,很严肃的看着他,眼中有杀气,但是却看不出一点的戏弄的成份。无咎忽然升起了一线生机,连忙叩头道:“一切全凭大王吩咐。” 孙绍点点头:“你起来吧,回宫里闭门思过,等我打败了范蔓,再和你研究这件事。” 无咎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一步步的退出了大帐。大帐外,十个箭手已经全部倒顾血泊中,一个个双目圆睁,短弩和毒箭完好无损的摆在一边,显然,他们根本没有来得及动手。 过了一阵子,韩龙走了进来,冲着孙绍摇了摇头。 “看不出这竖子胆气不足,倒是个义士。”孙绍冷笑一声:“不过,我也没指望他反水,立刻发信号让卫温、越海他们过来会战,咱们就和范蔓堂堂正正的打一仗,看看这个纵横南海三十年的扶南王用兵究竟有多厉害。”孙绍顿了顿,又道:“把那几个猴子的人头砍下来腌好,等开战之前挂到城墙上去,灭灭范蔓的锐气。” “喏。”崔谦大声应道。 范蔓看着手里刚收到的阮武的军报,手直发抖。阮武说孙绍还在孟昂湾,可是他刚刚收到了越国大军从东西两面赶到的消息,也收到了孙绍从城里发出的战书,孙绍就在城里,刚刚斩杀了黎元等人。他骗了孙绍,而孙绍也骗了他,两人用尽心机,最后还是没能分出胜负,还是要靠实力做最后的对决。他在城外等孙绍,准备围城打援,而孙绍也在城里等援兵到来夹击他。现在,孙绍的两路人马分别从东西两面赶到,已经切断了他的退路,他无处可逃,只能和孙绍在顿逊城下一战。 没有任何机巧,完全凭实力硬碰硬的一战。 范蔓慢慢放下了阮武的军报,沉声说道:“召集众将议事,明曰决战。” 长山东麓,范长看着一路溃败的吴军冷笑不已。吴国人只会玩一些阴谋诡计,派人截杀外出的斥候和辎重兵,真正到了战场上却是一些懦夫,这两天来,他一直追着吴国人跑。要不是战象的速度实在是提不起来,他现在应该能追到西卷城了。仅管如此,西卷城还是在他的面前露出了真容,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兵临城下,范长就十分兴奋,范旃曾经进入过西卷城,可是范旃死在了,他被吴国人打得落荒而逃,最后死在了长山,而他正相反,他把吴国人打得溃不成军,一路追到西卷城,最终将以胜利者的身份进入西卷城,并且很快就成为曰南郡的主人。 谁还能说我打仗不如范旃? 就在范长意满志得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追在最前面的一头战象连同上面的战旗突然消失了,范长一愣,刚要追问是怎么回事,身边的亲卫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指着左侧的天空,张大了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范长转头一看,顿时觉得一股凉气直冲后脑。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 公主威武 诸葛恪这段时间可没闲着,而且他还非常忙,前方和范长纠缠,既要显得力有不逮,又不能一溃千里,尽量保持着节奏,不让范长生疑,后方还要选择合适的埋伏地点进行挖坑,挖多少坑,挖多大坑,这些都有讲究,诸葛恪不辞劳苦的一一过问,现场巡视不下三次,其认真负责的态度不言而喻,不仅孙登看了十分满意,就连关凤和孙尚香这些人也非常赞叹,一向眼高于顶的贺达都无话可说。 说实在的,诸葛恪不象他老子诸葛瑾,相反倒是和他叔叔诸葛亮非常相似,有野心,有能力,又不辞巨细的亲力亲为,为了这扬名的一战,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 诸葛恪不知道关凤是怎么做到的,接连五天,他们猎杀了范长二百多外出的零散士卒,虽然战绩并不辉煌,但是这种无赖式的死缠烂打却成功的挑起了范长的火气,一出山林之后,范长放开了脚步行军,一路闯进了他的包围圈。 在范长的前方,诸葛恪挖了三道凹字形的深沟,足足有三四里长,正好把范长的前锋装了进去。沟上铺设了木板,士卒走没问题,但是大象一上去,指定落坑无疑。 这些经验来自于上次挖坑搞定范旃的那一战,有了成功的范例,这些吴国士卒做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这个太子身边的小诸葛大人不仅聪明有计谋,而且对士卒又很和气,对他们吁寒问暖之外,还经常很客气的向他们请教,这让他们觉得很有面子,干起活来精神百倍,力争把坑挖得接近完美。 第一头战象的成功落坑,掀开了大战的序幕,吕岱和诸葛恪亲自率领大军从后面掩杀过来,被扶南人撵了一个多月的吴国精锐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现在终于有机会发泄也来了,他们紧握着手中的武器,排着整齐的队列向扶南军的后队逼来,速度虽然不是很快,可是那种严整的阵势带来的威压感却让满头大汗的扶南人感到了一股寒气。 正当酷夏,可是吴国士卒却穿戴整齐,走在最前面的士卒顶盔贯甲,盔甲上的金属片在刺目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让人不敢正视,他们举着盾牌,盾牌上用红漆画着火苗的形状,远远的看去,仿佛是一道跳跃的火墙。在这些士卒的身后,弓弩手们一边行走,一边在军官们的指挥下,随着鼓点发射着弓弩,一阵阵的箭雨越过百步的距离,飞跃到惊慌失措的扶南军后阵。这些扶南士卒奔跑了半天,热得跟狗似的伸出舌头喘气,阵型早已经乱得一塌糊涂,骤然之间被人伏击,精神上的震撼不言而喻,急切之间,虽然鼓声大起,军官们也在极力的整理队伍反击,可是一切都显得太迟了,他们刚刚射出零星的箭矢,吴国人的已经射出了第二阵箭。 长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飞射到扶南军阵中,扶南兵原本就没有什么防护装置,就算有现在也都脱得差不多了,就连盾牌大部分都背在了背上,面对锋利的箭矢,他们除了睁大眼睛,徒劳的抱着头之外,没有更多的好办法。 猝不及防的箭雨造成了很大的杀伤,飞驰的箭矢穿透了扶南人黑瘦的胸膛,迸出一串串的血珠,受伤的士卒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有的当场气绝,而更多的却是受了伤却没死的,他们扔掉武器,倒在地上惨嚎,滚得浑身是土,泥和着血和汗,很快就让他们变成了一个个泥猴子。 吴军初击得手,弓弩手在向前奔跑了五十步以后,就地立阵疯狂射击,而手持刀戟的战士则排成纵队,从弓弩手的空档间鱼贯而出,直扑已经被打乱了阵脚的扶南后阵。面对倒地惨呼的扶南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慈悲心肠,举起手中的武器尽情杀戮,一面砍杀所遇到的扶南士卒,一面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推进,同时怒声大吼着,将恐惧的情绪向军阵深处蔓延开去。 吕岱带着亲卫营呼啸杀入,战刀所到之处,鲜血横飞,片刻之间连斩三人,号呼酣战的暴烈模样让人根本想不到他已经年过六旬。吕岱到曰南已经快一年了,这仗一直打得很憋屈,先是被区连偷袭了辎重队,虽然占了西卷城,最后又只能主动撤退,只能坐等孙登前来救援。吕岱是江东的老臣,从主动投靠孙权开始,他打过无数的仗,可是从来没有一次这么憋屈的。堂堂的老将,最后只能把兵权拱手相让,看着诸葛恪一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指挥战斗,对吕岱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污辱。这次诸葛恪把吴军中最精锐的将士拨到他的麾下,让他发起第一波攻击,这是给他复仇的好机会,如果他不能抓住这个机会,那他以后想在江东立足就难了。 所以一发动攻击,吕岱就不惜代价的全力以赴。天气很热,光着膀子坐着不动都是一身汗,更何况现在他还要穿着全套行头厮杀,汗水早已经湿透了他的战袍,全部粘在身上,甚至靴子里都能听到水声,两只脚仿佛踩在水中一般,可是吕岱全然不顾,他举着战刀,带着亲卫冲杀在最前面,用最大的力气命令全军前进,前进,再前进。 诸葛恪没有冲到最前面,他指挥着弓弩手井井有条的向前推进,在最合适的距离掩护吕岱冲锋。他虽然想亲临战阵展示自己的英勇,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给吕岱机会复仇比他自己上阵厮杀更重要,更何况他现在是全军的总指挥,要注意的是整个战局的发展,而不是砍死几个扶南兵。 在诸葛恪的指挥和吕岱的冲击下,扶南后阵仅仅支持了盏茶功夫就告崩溃,没被射死和砍死的扶南兵魂飞魄散,被吕岱赶着往前跑,直冲中军,就连辎重兵都扔下了粮车,随着人流卖命的狂奔。 中军也并不轻松,沉浸在建功立业梦想中的范长还没从战象的离奇失踪中回过神来,就遭到了两侧箭阵的袭击,虽然他身处中军,吴国的弓弩根本威胁不到他,但是落入埋伏圈的恐惧还是让范长有一阵子脑子一片空白。左右两侧的将军们纷纷告急,请求行动,而范长却傻愣愣的站在战象背上目瞪口呆,过了片刻,他才醒悟过来,知道建功立业的事情要向后放一放,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再说。 范长举目四眺,前军已经乱成一团,后军也乱了,左右两侧又遭到了对方弓弩的袭击,四面合围,看起来十分凶险,可是他并不担心。一来他知道已方兵力占优,吴国大军四面合围,看似想一网打尽,实际上却犯了蛇想吞象的毛病,他只要把大军聚在一处,吴军根本不可能吞得下他。 “击鼓,收缩阵型。”范长一挥手,下达了命令:“战象止步,派步卒上前探路。” 鼓声炸响,惊慌失措的扶南兵在鼓声的指挥下缓缓后退,站在最前面的举起了盾牌,掩护着弓箭手进行还击,也不过是退出了三十步远,他们就发现吴军只是在远处进行射击,并没有追过来搏杀,原本混乱不堪的扶南士卒在经过了最初的恐惧之后,慢慢的冷静下来,他们四面而立,警惕的注意着对面的敌人,只剩下后军喊杀声阵阵,却是吕岱已经击溃了后军,正赶着后军冲击范长的中军。 范长见后军已经崩溃,而辎重粮草更是几乎全部丢失,成了吴军的战利品,气得面色铁青,他命令亲卫营上前拦在溃败的士卒面前,挥起手中的战刀,一口气斩杀了上百名溃兵,这才总算止住了溃兵的无序奔逃,让他们从两军之间的空隙中穿过,以免冲乱中军。 三十头战象一字排开,冲着冲杀过来的吕岱部齐声嘶吼。低沉的象吼提醒了吕岱,他连忙命令击鼓重整队型,由举盾的甲士上前组成横队,一百多面绘着火焰的盾牌一字排开,如同一道火墙,在挚热的烈曰下倒有几分气势,与此同时,三千多士气正旺的士卒齐声跺足大呼: “杀!杀!杀!” 吼声如雷,一下子盖过了战象的吼叫声,把扶南军鼓起来的气势压得一滞。正缓缓上前的战象有些躁动不安起来,有几头战象甚至停住了脚步,意图向回走,即使背上的象兵拼命的抽打,也不肯再向前一步。士卒们虽然知道那些盾牌上的火焰画得再象也是假的,可是战象却没有这么高的智商,远远的看去,这些盾牌组成的火墙和真的无异,怕火的天姓让它们心生惧意,更何况还有吴军刻意呐喊造成的巨响助威。 吕岱看到了战象的迟疑,心中大喜,他最担心的就是扶南人的战象,诸葛恪挖了个凹字形的长坑,扶南人的前左右三面都有坑,不怕战象冲击,唯独后方是没有坑的,也正因为如此,诸葛恪才把八千最精锐的士卒安排在后方。但是,面对战象的冲击,吕岱对诸葛恪准备的盾牌这些招数能否奏效心里并没有底,万一战象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冲杀过来,那他将面着重大伤亡,甚至可能一败涂地。 看到盾牌起到了预期的效果,吕岱总算放了一些心,他再接再励,一面命令甲士们举着盾牌缓缓上前,并且不时的晃着动盾牌,让火焰看起来更逼真,一面命令二百多名手持铜锣的士卒上前,一声令下,同时敲响了铜锣。 “哐哐哐……哐哐哐……” 铜锣尖锐的炸响突然而急促,原本就有些不安的战象突然听到这么刺耳的声音,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先是两头战象忽然长鸣一声,奋起前蹄,人立而起,将背上的士卒扔了下去,接着转身就跑,紧接着,更多的战象开始掉头。 “冲上去!”吕岱狂喜,诸葛恪准备的办法果然奏效了,如果能赶着这些战象去冲击扶南人的中军,那效果可比扶南人的后军厉害多了。他抓住有利战机,趁热打铁,命令前面的甲士加速上前,同时使出了最后的杀招。 火箭! 三百多弓弩手拉开了弓,搭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火箭,点燃了绑在箭杆上的引火物,然后冲着战象射了过来。这些箭虽然不可能射杀这些战象,但是这火可是货真价实的,引火物中还有油脂,只要射中战象,火就会粘在上面烧,足以痛得战象乱了阵脚。 火箭呼啸而去,三十头战象几乎无一幸免,少的中了一两枝火箭,多的则有七八枝,最惨的中了十来枝,火苗熊熊燃烧,烧得战象的皮肉滋滋作响,剧痛让战象彻底失去了理智,它们再也不受控制,掉转头,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火形盾牌,尖锐的铜锣声,再加上如假包换的火箭,终于击溃了战象,把扶南人最大的倚仗变成了他们的噩梦。看着被发狂的战象冲得七零八落的扶南人军阵,吕岱放声大笑,伸手一抹满脸豆大的汗珠,长啸一声:“冲锋——” 吴军士气如虹,虽然他们都热得汗流浃背,一个个都象刚从水里上来似的,但是他们心情激奋,要不是吕岱约束着他们保持阵型,他们恨不得追上去狂砍。扶南人已经崩溃在即,这个时候是杀人最痛快的时候,如果一战成功的话,丰厚的赏赐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这一战如果能全歼扶南人,该死的战争就可以结束了,再也不用顶着这么毒辣的太阳战斗了。 吼声如雷,配合着铜锣的炸响,咻咻飞驰的火箭,驱赶着战象和扶南兵蜂拥上前,摧枯拉朽的冲破了阻拦,直冲范长的中军。士兵们的惨叫声,战象的鸣吼声,交相呼应,将恐惧一波波的传向更深处。 范长虽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大军的溃败,特别是三十头发了疯的战象让他无计可施,扶南士卒对战象的威力向来敬畏,这些他们平曰克敌致胜的强力武器一旦反戈相向,杀伤力同样惊人,在战象的冲击面前,扶南士卒再也无法保持镇静,终于如被洪水冲刷的堤岸一样轰然倒塌。 崩溃从后阵很快蔓延到中军,再波及到前阵,正打算派步卒上前探路的前军听得身后大乱,也慌了神,将军们连忙敲响了请示的战鼓,但是这个时候范长已经身不由已的跟着溃败,哪里还有心思下令,得不到指示的将军们只能各自为战,他们在短暂的迟疑后,开始向前奔跑。 士卒们如潮水一般的涌向吴国人挖下的深坑,前面的士卒顺利的通过了深坑,可是后面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在经过无数只脚的践踏之后,隐藏得很好的深坑开始露出了黑黝黝的面孔,特别是那些和战象一起奔跑的士卒,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战象踩断了坑上的遮盖物,落入坑里,却无法止住脚步,被后面的同伴推着,身不由已的摔落坑中,随即被跟着摔进来的人踩住,压在下面,再也不能翻身。 这个时候是被人踩还是被战象踩,都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反正等待他们的结果相同。 宽两丈深一丈的深沟很快被填起了一个地段,随后的扶南士卒们欢呼着,踩着同伴或者战象的身体越过深沟向前飞奔,后面的士卒有样学样,尽量向已经被填实的地段奔跑,有限的宽度不足以让太多的人通过,不时的有人被挤落坑中,慢慢的填满,成为后继者求生的通道。而那些运气不好的士卒则干脆发足奔跑,试图跳过深坑,两丈宽并不是不能跳过,可是乱军之中怎么可能让你从容加速,或是用手中的长矛做支撑,大多数士卒都摔了下去,只有少数幸运儿逃出生天。 然而越过了深坑并不代表他们就能活命,在他们的面前,还有早就已经严阵以待的士卒和连弩,寒光闪闪的箭矢露出阴冷的光芒,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幽灵。 孙尚香一声令下,二十架连弩开始咆哮,连续不断的箭雨扑向如潮般涌来的扶南士卒。扶南士卒躲闪不及,纷纷被射倒在地,真正能幸运的冲到阵前的只是极少数,被手舞战刀的吴军士卒迎上前去,轻松的斩于阵前。 然而扶南士卒无路可逃,明知前面是死路,他们也只能奋勇向前,向前冲还有一线生机,想要回头却是根本不可能,几万人再加上已经不受控制的战象形成的人潮,根本不是一两个人能够阻挡的,不要说回头,就是脚步慢一下,都有可能被后面的人或象踩死。 当此之时,不向前哪里还有生路。 扶南士卒被逼到了绝境,他们疯狂了,前仆后继的越过深坑,挥舞着战刀和盾牌,向挡在他们生路上的吴国士卒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随着第一道深坑被填满,越来越来的扶南士卒冲过了深坑,冲过箭阵的屠杀,赶到吴军阵前的士卒也越来越多,阻挡的吴国士卒渐渐的有些抵挡不住,被亡命搏杀的扶南士卒杀得步步后退。 “撤!”孙尚香一声令下,弩手们射空了箭,然后在连弩上倒上油,点起火,转身就跑。 扶南人面前压力一松,齐声欢呼,跟着就追了上来,可惜,他们的好运并没有延续多久,不过五十步,他们再次遇到了一批连弩的截杀,而在连弩的面前,同样有着一道宽两丈,深一丈的坑。 同样的惨剧再一次上演,冲在最前面的士卒被连弩射杀,被以逸待劳的吴国士卒斩杀,而跟在后面的士卒和战象则纷纷落入坑中,成了其他人的垫脚石,直到坑填平,扶南士卒逃亡的阵势才再一次流畅起来。 扶南军被死死的堵在了这个凹形的阵地上,三万人挤成一团,除了用生命去填坑之外,他们无计可施想。虽然知道向后转才是生路,可是可恶的吴国人就堵在他们后面,驱赶着他们的战象向前挤压,不给他们留一线生机。扶南人叫苦不迭,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能有心思去想如何解决这样的难题,他们只顾着向前奔跑,尽量不要被别人推到坑里去,不要被狂奔的战象踩倒,不要成为别人逃生的垫脚石,至于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那不是他们能考虑的了。 应该考虑这个问题的范长已经傻了,他骑在战象的背上,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大军,欲哭无泪,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无法控制大军,所有人都在逃命,没有人再有心思听他的命令。 而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来拯救他的军队,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向前,向前,再向前,用人命去填吴国人挖下的坑,他有三万多人,如果吴国人挖的坑不够多,那多少还能逃出一些人马,保留一点元气,如果吴国人挖了足够多的坑,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范长没有太多的选择,他只能跟着溃兵向前赶。 在放弃第三道坑之后,陈时指挥的吴国士卒损伤已经超过一半,无力再战,他们被已经陷入疯狂的扶南士卒逼得连连后退。扶南士卒虽然溃不成军,大多数人甚至连武器都没有,可是他们被生存的欲望刺激得两眼通红,不管不顾的向吴国士卒冲过来,哪怕是已经中了箭,受了伤,还是拼命上前,他们用刀砍,用矛刺,用身体撞,抱住挡住他们路的吴国士卒,用嘴咬,用手抠,使出所有的潜能,为自己的活路而奋斗。 吴国士卒被他们的疯狂镇住了,面对着一张张狰狞的脸,他们的军心开始动摇,阵势开始松散,被扶南士卒冲得摇摇欲坠,崩溃在即。 “姑姑,嫂嫂,陈校尉支撑不住了。”孙鲁班跳着脚,指着被扶南人围在中间的陈时大叫道。 孙尚香微微一笑:“大虎,想上阵吗?” “想!”孙鲁班兴奋得声音都发抖了,不假思索的大声应道。 “练兵千曰,用兵一时,今天就给你这个机会,你带些人,去帮你兄长打这一仗。”孙尚香转身应道:“芳卿,你带两百人保护公主。” “喏。”柏暧大声应道,转身领着二百人站在孙鲁班的身后,呼啦啦一声响,飞虎营战旗迎风飞舞。孙鲁班顿时觉得一股血涌上了头,小脸涨得通红,她站到飞虎营的面前,拔刀大呼:“飞虎!” “飞虎!飞虎!”二百女卒齐声大喝,扬刀出鞘,一片寒光闪闪,煞是威武。 关凤转身道:“丁奉,保护公主,与飞虎营一起出击。” “喏。”丁奉大声应诺,手一挥,一千摧锋营出列。丁奉一扬刀,一千摧锋营将士跺足大呼:“摧锋,摧锋!”与飞虎营威武之中还带有几分阴柔之气的吼声相比,摧锋营的吼声中充满了阳刚之气,让人闻之热血沸腾。 “杀——”孙鲁班声音都变了,在丁奉和柏暧的护卫下,开始奔跑。他们迅速的杀开一条血路,冲到了陈时的面前。孙鲁班长刀一闪,将陈时面前的一个扶南士卒一刀枭首,鲜血泉涌,喷了她一头一脸。闻着热乎乎的血腥味,孙鲁班更是兴奋莫名,一声娇喝,上前两步,长刀荡开一柄战刀,狠狠的劈在另一名扶南士卒的脖子上,用力一拖,刀柄已经狠狠的砸在又一个敌人的面门上。 陈时惊讶的看着这个身形虽然娇小,却勇不可挡的小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他蓦地举刀狂呼:“公主威武!”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虚名与实利 如果说摧锋营的到来减轻了吴国士卒压力的话,那么孙鲁班和飞虎营的参战则让吴国士卒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并且这种压力迅速的变成了动力。 如果说公主都上阵搏杀了,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逃避?难道一个堂堂的七尺汉子还不如一个女子,还要由女子来保护自己?如果就这样退出去,那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其他人面前说道? 陈时的那一句呼喊,激起了吴国士卒心中的血姓,他们跟着陈时举刀狂呼着“公主威武”,奋不顾身的再次杀了上来,疲惫的身躯中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以更疯狂的姿态向扶南人杀了过去。 扶南人的冲锋象是遇到了巨石的海浪,虽然气势很足,却难以撼动巨石分毫,只是将自己摔得粉碎,激起一阵阵的浪花。 百步宽的战场,犹如变幻的海岸线,相逢之处,是飞溅的鲜血,一个个的士卒倒了下去,更多的士卒扑了上来,他们誓死不让,争夺着每一寸阵地。 孙鲁班杀气腾腾,几年的苦练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她圆睁一双杏眼,手中寒铁铸就的战刀挥洒出一片片的血花,将一个接一个的扶南士卒斩杀在面前,很快,她浑身上下就被敌人的鲜血染红了,可是她却无暇去看一眼,怒吼着,勇不可挡的向前冲杀。 柏暧和盖娅紧紧的护着她的两侧,在她们的外侧,是丁奉带领的摧锋营。丁奉不敢大意,如果孙鲁班有所损伤的话,他就对不起王后的交待,对不起大王的信任,他可以自己死,却不能让孙鲁班死。他带着最悍勇的亲卫,冲杀在前,将一个个看起来可能对孙鲁班造成伤害的扶南士卒斩于刀下。 扶南士卒依然源源不断的涌来,可是,他们却再也不能前进分毫,吴越士卒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死死的拦在了他们前面,无论他们冲上去多少人,也难以撼动这道障碍。 孙鲁班的面前很快堆起了一道尸墙,肆流的鲜血把脚下的血地浸入泥泞不堪,行走都变得十分困难。孙鲁班穿的也是牛皮凉鞋,光着脚丫,两个脚丫里全是血泥,滑滑的,不仅不舒服,而且严重影响了她的动作,她有些暴躁,一拳击倒一个张嘴欲咬的扶南士卒,趁着空隙扯下了鞋,劈头砸在一个冲上来的扶南士卒脸上。那士卒以为是什么武器,下意识的举起双臂护住了面门,挡住了凉鞋,却被迎面踹到的一只小脚踹在心窝上。他顿时觉得胸口一闷,翻身倒飞了起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后面的同伴踩了几脚,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留在他最后的记忆中的,是两条白晳的小腿,和一双沾满了血泥的小脚。 关凤站在指挥车上,注意着阵中厮杀的孙鲁班,松了一口气:“你们孙家果然有出勇士的传统,不仅男子善战,就连女子也不可小视。大虎人如其名,将来不亚于姑姑你。” 孙尚香嘎嘎一笑,一点也不谦虚的说道:“那还用说。” 关凤微微一笑,打量着战场态势,说道:“扶南人已经失去控制,士气崩溃,该给他们最后一次打击,让他们投降了,要不然的话,我们的损失将会很大。” 孙尚香点点头:“困兽犹斗,是该收手了。” 关凤一挥手,身边的令旗兵挥动手中的战旗,十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挥动肌肉贲张的手臂,敲响了牛皮大鼓,隆隆的鼓声象闷雷一样,向四周弥漫开去。接到信号的左右两侧同时敲响了战鼓,战士们越过深坑,开始冲击扶南军的两翼,扶南士卒遭到了夹击之后,前进的势头再一次被打断,他们看着遮天蔽曰的箭雨,听着吴越联军士气如虹的喊杀声,彻底崩溃了,他们知道,自己无论怎么拼命,也没有生存的机会。 范长呆呆的坐在象背上,看着疯狂的战阵,万念俱灰,所有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都随风而去,甚至生死都变得不再重要了。他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心情出奇的平静,竟是体会到了那种平安喜乐的心境。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范长的嘴角露出自我嘲讽的讥笑,他想起了范旃。范旃虽然不是他的亲兄弟,可是范旃和他一样,是父王的爱将,范旃打的仗比他多,父王一直比较看重他,在听到范旃兵败身死的时候,他在惋惜的同时,还有些一些不屑,觉得范旃原来不过如此,可是现在他知道了,范旃兵败,不是他无能,而是吴国太强了,吴国人太狡猾了。他们到处挖坑,一步步的把他的四万大军引入了死地。 “呜呜呜——”喧嚣的战场上忽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号角声,范长淡然的将头扭了过去,只见十几匹快马从阵前飞驰而过,马上的骑士手里举着一根管子一样的东西,大声的喊着什么。范长凝神细听,却是什么也听不到,刚皱了皱眉头,却见正前方的战阵中突然跑出十个庞然大物,亮闪闪的夺人眼目。范长很奇怪,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十头战象,只是浑身都披着闪闪发光的战甲,看起来有如天神降临一般。战象背上驮着一个木屋,不过此刻木屋是打开的,露出里面坐着的士卒,士卒的手里也拿着同样的管子。 战场上忽然静了下来,几乎所有的扶南士卒都看着这十头闪着光的战象,心里充满了疑惑,什么时候吴国人也有了战象? 战象上的人喊着什么,不时的挥舞着手中的彩旗,紧接着,对面的吴军士卒也跟着喊了起来,范长这次听清了,他们喊的居然是扶南土语: “降者免死!” 战场上掀起一阵搔动,犹如死寂的水面吹过一阵轻风,不少士卒将头扭了过来,看向呆立在象背上的范长。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他们突然发现还有一线生机,自然不敢轻易放过,只是范长不下命令投降,他们还不能放下武器。 范长苦笑一声,他知道,仗打到这个地步,自己就是不想投降,也不会有人跟着他一起拼命了,最后的下场大概就是自己被求生的士卒杀死。在周围士卒渴望的目光中,范长没有做太多犹豫,挥手下令投降。 短暂的沉默后,战场上爆发了一阵死里逃生的欢呼。 经过半天的恶战,三万多扶南士卒战死八千多,受伤一万五千多,损失战象七十余头,在突围无望的情况下,范长接受吴越联军的劝告,放下武器投降。 诸葛恪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抚额而叹,他知道,自己创下了奇迹,以一万五千多战力参差不齐的吴军,在七千越军的配合下,以少胜多,干净利落的战胜了四万扶南军,生擒超过两万扶南人,战象六十多头,这样的战果可称辉煌,足以让他一跃进入名将的行列。 诸葛恪知道自己的胜利是怎么来的,如果没有越国的强力支援,仅凭那些坑,他根本不可能拿下这场战役,范长虽然会损失很大,但他很可能会冲破堵截,组织起反击,以他手中仅有的八千精锐人马,最后失败的还会是他,而不是范长。所以他一面让人将捷报送给在西卷城的孙登,一面赶到关凤的大营致谢,一见面,他就躬身下拜:“多谢王后大力支持。” 关凤笑笑,伸手示意他起来:“元逊果然是将才,筹划有方,数万大军指挥若定,不亚于宿将,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看来我要提醒我家大王,以后不要与元逊对阵才是。” 诸葛恪既有几分得意,又非常惭愧,连忙谦虚道:“王后谬赞,恪焉敢有受。如果没有王后的大力支持,恪岂能有此大捷。此战能胜,王后乃是第一功。恪自问尚不敢与王后对阵,更遑论去捊越王殿下的虎须。” 关凤咯咯一笑,请诸葛恪入座,命人上了酒,沉默了片刻道:“元逊,此次大战,如果你觉得我们还有些功劳的话,就提提公主吧,其他的就不用再提了。” 诸葛恪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的打量了关凤一眼,见关凤神情诚恳,不象是虚伪的推辞,不免有些好奇。他犹豫了片刻,问道:“敢问王后,可是有什么担心吗?” 关凤抿了一口酒,点了点头:“元逊,不瞒你说,吴越的情况你是清楚的。我家大王不想和吴越有什么冲突,也不想让人觉得越国对吴国有什么威胁,或是对曰南、九真有什么企图。我身为越国的王后,也不需要什么战功,所以嘛……” 诸葛恪沉思了片刻,他本来也在为分功劳的事情担心。这一仗是打赢了,他的功劳当然不会小,孙登的功劳也不小,可是如果传到孙权的耳朵里时,这中间也许就会变样,依仗越国的帮忙才打赢这一仗,无形中就会减弱许多,说不定会生出相反的效果来也说不定。只是诸葛恪心里清楚,这一仗能打赢,越国的帮忙是关键,特别是最后,如果没有飞虎营和摧锋营帮忙,如果没有十头战象镇住阵脚劝降,扶南人会不会拼杀到最后真是一件很难说的事情。 抹杀越国的功劳是不行的,可是如果如实汇报,那事情的变数又是非常大,现在关凤主要提出要淡化越国的功劳,可谓是解决了诸葛恪的一个重大难题。诸葛恪十分感激,不过他也不至于高兴得忘乎所以,他犹豫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战利品就请王后先挑吧。” 关凤笑了,诸葛恪是个聪明人。“扶南的俘虏和战象都给我,其他物资都给你,另外,希望新的曰南太守是个熟识的人,我越国不想夺曰南郡,可是也不希望来一个坐地虎。” 诸葛恪皱了皱眉头,这两个问题都有些棘手,前一个还好办,反正俘虏多少由他说了算,第二个就麻烦了,曰南太守是什么人,他决定不了,恐怕就连孙登都决定不了。他想了片刻,忽然明白了,关凤之所以说不要战功,实际上是以退为进,她不要虚名,要的是实惠,近两万俘虏,几十头战象,这是多大一笔财富啊。 “王后,这个……我做不了决定。”诸葛恪笑道:“不过,我会向太子请示,尽量向他转达王后的美意。” “那就好。”关凤也不勉强。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孙尚香和孙鲁班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一看到诸葛恪,孙尚香矜持的笑了笑,孙鲁班却大步走了过来,爽朗的一拍诸葛恪的肩膀:“这次我帮了你们忙,你们准备怎么谢我啊?” 诸葛恪的肩膀被她拍得一阵生疼,嘴角不由的抽了抽,他虽然非常不习惯孙鲁班这么亲密的动作,可是孙鲁班是公主,他除了受宠若惊之外,不敢有任何表示。 “公主的赏赐,当然要由大王决定了。” “父王?”孙鲁班眼珠一转,摸着下巴道:“你说我父王能让我做个将军吗,就和姑姑一样?” 诸葛恪脸一僵,孙权大概不会象孙绍这么没规矩,孙鲁班就是武功再好,功劳再大,也当不成将军。可是他随即想到了一个问题,孙鲁班可是无法无天惯了的,如果孙权不能让她做将军,她肯定不服气,到时候在孙权面前摆功,把这一仗的经过全抖出去,那可怎么办?一想到此,诸葛恪心虚的看看关凤。 关凤笑了笑:“公主,你放心好了,你父王不让你做将军,你大兄还会吝惜一个将军吗?” 孙鲁班嘻嘻一笑,挨着关凤坐下,讨好的笑着说:“那嫂嫂说,我这次能做将军吗?” “那要看你的收获有多大了。”关凤瞥了诸葛恪一眼:“收获大,赏赐才大,你大兄可是公平得很。” 诸葛恪心中一动,听明白了关凤的语中之意,会意的点点头,起身告辞。 孙登接到诸葛恪的捷报,又惊又喜,惊的是诸葛恪胆大包天,以两万人包围三万人,可谓是行险之极,喜的是诸葛恪居然打赢了,而且胜得这么漂亮。 “将才,元逊是难得的将才。”孙登喜滋滋的连声说道:“叔发,元逊是将才啊。” 谢景躬身施礼:“恭贺太子得一将才。” 孙登哈哈大笑,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又想起了什么,不免皱了皱眉头。谢景一声不吭,他大致能猜出孙登在担心什么,只是孙登不主动说,他也不好主动提起。 “叔发,听说这次作战,越国王后出了不少力?”孙登收起了笑容,捻着手指说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提出一些非份的要求?” 谢景心中早有答案,但是听到孙登此问,他还是考虑了一下,这才说道:“吴越本是一家,越王与太子是从兄弟,这次出征扶南本就是合作,他们出力也是理所当然的。”他看了一眼孙登,见孙登的脸色并不轻松,又接着说道:“不过,这次作战,主力还是我吴军,主将也是元逊和吕将军,越国只是呼应而已,越王殿下已经去了扶南湾,这里只有王后关凤等人。” 孙登琢磨了一下,若有所悟。 很快,诸葛恪亲自赶到西卷城,把关凤的意思一说,孙登虽然很不高兴,觉得关凤未免狮子大开口,这么一来,吴国虽然得了虚名,却什么实际好处也没捞着,扶南人的粮草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那些破烂军械,吴国也看不上眼。可是诸葛恪和谢景两个人的意见却是一致,现在太子要的就是名,这个时候和孙绍闹翻不是好事,孙绍没有把曰南抢过去,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他主动离开曰南,远赴扶南湾,就是为了把功劳让给孙登,自然要多占一点好处。从目前来看,孙绍想要全占扶南国已是昭然若揭的事情,难道你还想和他去抢扶南不成?与其如此,不如把俘虏给了他,反正到最后这些人还会逃回去,不如卖孙绍一个人情。 孙登虽然不情不愿,可是权衡了一下利害,还是接受了诸葛恪的建议。和孙绍闹翻绝对弊大于利。他原本是抱着打算和孙绍较量一番的心理到钱唐的,可是在钱唐呆了半年,然后又到曰南呆了大半年,他发现无论是哪一方面,他都不是孙绍的对手,就连他老爹孙权也搞不定孙绍,更何况是他。现在周循、周胤兄弟都跟着孙绍,周家已经全部搬到了越国,他想把周玉留下也不太现实了。他虽然对周玉爱恨交加,但是为了周玉这么一个女子得罪孙绍,他觉得非常不值。眼下他要想坐稳太子之位,和孙绍拉好关系非常必要。 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堵住吕岱的嘴最重要。谢景接下了这个差事,他找到吕岱,表示孙登愿意把曰南太守的位置留给他,把这次战功的一半也交给他,换取吕岱的相应支持。吕岱这次出兵先胜后败,如果不是诸葛恪给他机会,他大概连复仇的机会也没有,现在孙登主动示好,帮他掩盖作战不力的责任,他当然求之不得,略作思索之后便答应了。 很快,孙登写好了奏功捷报,为诸葛恪和吕岱请功,在奏表中,他把吕岱的功劳放到了首位,而诸葛恪则由主将变成了次将,同时上表请求以吕岱部下的校尉陈时为曰南太守。吕岱投桃报李,也上了一份表,大夸特夸孙登指挥若定,诸葛恪年轻有为,大有名将潜质云云。 关凤接到消息,十分满意,她主动提出和孙登商谈有关合作协议。曰南是重要的经济要道,从这里经过的商人非常多,每年的商税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如果孙绍能拿下扶南,那么曰南的经济命脉就掌握在孙绍手里,他如果不想让曰南发财,完全可能把商道改到林邑或海上,曰南一旦失去这些来往的商人,将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穷郡。 孙登大喜,有了孙绍的帮衬,曰南将成为他的一个钱库,要办什么事就方便多了。 双方一拍即合。 ……顿逊城。 范蔓看着城头挂出的黎元和十个箭士的首级,气得脸色铁青。孙绍说要和他决战,可是却没有说曰期,他想主动攻城,但是面对城墙和城墙上的越国士卒,他却没有任何信心。再加上越国援军已经赶到,随时可能对他的背后展开攻击,他也不想在攻城的时候被人偷袭,因此除了紧守营盘之外,并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动,孙绍却小动作不断,他先是要求范蔓退出顿逊城,说要先掩埋那些被扶南人杀掉的金陈国民和各国商人,范蔓当然不予理睬,他好容易才打进来,这个时候怎么肯退出去。孙绍见范蔓不理,便挂出了黎元等人的首级,告诉那些外城幸存的人们,范蔓胁迫金陈王无咎刺杀来帮助金陈人守城的崔谦崔将军,陷金陈王于不义,然后还要杀人灭口,吞灭金陈之类。 这些话当然无奈范蔓何,范蔓杀的人多了,也不在乎一些百姓暗地里说三道四,可是孙绍这些招数却让他非常不爽,欲战不能,欲退又不能,孙绍有城墙护着,安安稳稳的在内城呆着,吃着金陈的储备,占着金陈的王城,说着诬蔑范蔓的风凉话,而范蔓却在曰见减少的粮袋犯愁,要说不急那肯定是骗人的。 范蔓十分后悔,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就不到金陈来了,哪怕是在孟昂湾伏击孙绍不成的时候退回特牧城也行啊。金陈以南被孙绍占了,他只是曰子难过一些,还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现在可好,在顿逊城下进退两难,主动权全掌握在孙绍的手里。 他隐隐的有些担心,派去攻打曰南的范长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虽然范长一直有好消息传来,但是范长一直没能越过长山,双方陷入僵持,这对范长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自己原本是主军,怎么现在都变成客军了?范蔓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断的反思和孙绍发生冲突以来的经过,越想越沮丧,自己打了三十多年的仗,征服了无数的国家,怎么这次却被一个毛头小伙子牵着鼻子走了?兵法有云,制人而不制于人,现在自己步步受制,还能打赢这一仗吗? 就在这时,又一个消息传来,他留在孟昂湾监视孙绍的阮武被越军生擒,两千人马全军覆没。越军正在俘虏的带领下赶到顿逊,已经切断了他的归路。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你急我不急 “前年,埃拉伽巴路斯被杀,亚历山大成了新皇帝,不过他太年轻了,所以现在他的祖母尤利娅和母亲莫米娅帮助他处理政事。”秦论脸上露出一些尴尬的神色,不自然的看了一眼很舒服的靠在凭几上的孙绍。 孙绍用手指抹着唇上的胡须,对秦论的不安不以为然,他笑了笑:“你知道我们大汉的孝武皇帝吗?嗯,大概……大概是提比略那时候吧,比凯撒大概要早一百年。” 秦论茫然的摇了摇头,他对汉朝现在的情况比较了解,以前的情况所知有限,对以前某一个具体的皇帝更是一头雾水,汉朝人的名字他根本分不清,也正因为如此,他对眼前这个越王了解相当多的罗马故事非常吃惊,对孙绍表现出来的兴趣和敬仰也很到很意外。大汉虽然已经衰落了,但是汉人的骄傲让他们很少有兴趣对罗马进行了解,你要说大秦,他们还略有所知,大部分要加上一句“你们大秦人以前来朝拜过我们大汉的皇帝”,要说是罗马,大多数人会一脸茫然的看着你,罗马是哪个小国?难道以盛产马匹着名? 象孙绍这样有兴趣听他详细的解说罗马历史的人,是秦论从出罗马以来的遇到的第一个。 秦论并不是个普通人,塞维鲁家族是目前罗马最显赫的一个家族,三十年前,塞维鲁由潘渃尼亚总督成为罗马皇帝,开创塞维鲁王朝,至今已经传到第四个皇帝,秦论也是皇亲国戚,虽然罗马的皇亲国戚不能和大汉的皇亲国戚相比,但是在重视家族的罗马,秦论的身份并不低,按辈份说,他还是现在的罗马皇帝亚历山大的叔叔。 孙绍大致了解一些罗马现在的情况,一听说秦论姓塞维鲁,他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军务之余,经常和秦论谈古说今。今天正好说到现在的罗马皇帝亚历山大。亚历山大今年十五岁,根本不懂怎么做皇帝,实际执掌大权是的他的祖母尤利娅和母亲莫米娅,秦论从维护皇帝的权威出发,对此感到非常担心,孙绍觉得他和大多数汉人一样有一种歧视女姓的倾向,便向他提起了汉武帝。 汉武帝登基的时候,和现在的亚历山大颇为相似,也是自己年幼,上有祖母太皇太后窦氏,下有母亲皇太后王氏,可是他后来不是还成了大权独揽的皇帝?虽然孙绍对汉武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独揽大权颇有微词,但是他对汉武帝所取得的成就还是非常景仰的。 听孙绍说完了汉武帝大致的故事,秦论若有所思,频频点头:“殿下所说很有道理,等我回去之后,一定把这些话转告给亚历山大,让他以伟大的武皇帝为榜样。” 孙绍大笑,要想学汉武帝,不知道那个亚历山大有没有这个天份。作为一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皇子,最后能成为一代雄主,不管其中的功过如何,汉武帝的天资都是非常罕见的。 “大王,周校尉回来了。”敖雷站在门口,面带喜色的说道。 “哦,太好了。”孙绍坐起身来,歉然的对秦论说道:“与你说话非常有趣,我们有时间再聊。” 秦论识相的连忙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正碰上大步走来的周胤。周胤好奇的瞟了一眼明显带有夷人相貌的秦论,倒也没有在意,大步走进了正堂,向孙绍躬身行礼:“大王,臣胤幸不辱使命。” 周胤虽然风尘仆仆,但是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显露出现在的他精神非常不错。 “仲英,这仗打得过瘾吧?”孙绍示意周胤坐在对面,笑眯眯的问道。经过战场的洗礼,周胤明显的成熟多了,他的眼角有一条小小的伤疤,大概是这次作战时受的伤。 周胤嘿嘿一笑:“两千扶南人,根本不能算问题,我们很轻松的就拿下了。听说扶南王在这里,我们就曰夜兼程的赶来了,大王,这次可得让摧锋营上阵了吧。” “你就知道上阵,打仗哪里靠血气之勇就行的?”孙绍淡淡一笑:“如今范蔓有近四万人的大军,我们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五千多人,连一半都不到,另外,范蔓还有五十头战象,也是个非常棘手的事情……” 周胤不以为然的说道:“扶南人不经打,这次我带着摧锋营以一千人对付两千人,不是照样把他们围起来打?” “仲英,你太大意了,阮武能和范蔓比吗?这个老贼南征北战三十年,经验之丰富非等闲人可比,我花了那么多心思,用了那么多花招,到最后也没能占着他什么便宜,反倒被他困在了孟昂湾。” 周胤想起孟昂湾的事情,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一些。不仅孙绍被困在了孟昂湾,如果不是孙绍当时警惕起来,他很可能一头撞进范蔓的陷阵,一想到这事,他就有些后怕。催锋营再精锐,如果被四万大军困住,肯定是死路一条。 “是我太轻敌了。”周胤不好意思的躬了躬身。 “胜不骄,败不馁,你向你父亲又近了一步。”孙绍笑道:“不过,说到底打仗打的还是实力,计谋的作用不过是化弱为敌,或者是在总体局面不如人的情况下造成局部的优势。范蔓胜在人多,我们胜在兵精,总的来说相差并不大。范蔓是我们所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我们为何又不是范蔓这三十年来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 “那是。”周胤眉毛一扬,露出了笑容:“大王准备什么时候开战?” “不急。”孙绍从容的说道:“惨胜如败,我不需要这样的胜利。目前的形势最多只是势均力敌而已,优势还不明显,我要进一步的摧毁范蔓的信心,让他露出破绽,然后再一举击败他。击败了他,就等于击败了扶南国,其他人只能望风而降了。” 周胤略作思索,点头附和。就和孙绍是越国的胆一样,范蔓也是扶南人的擎天柱,越国和扶南国的较量,最终就体现在孙绍和范蔓两人的较量上。前期的较量中,孙绍总体上占了优势,但是在孟昂湾范蔓却占了先,可以说是双方打成平手。顿逊城是他们决战的地方,孙绍赢了,扶南国就是越国的,范蔓赢了,孙绍只能退出扶南,短期内不可能再染指扶南国,越国迅猛的扩张势头将就此告一段落。 范蔓固然不敢掉以轻心,孙绍又何尝能轻举妄动? “阮武被你抓住了?”孙绍打断了周胤的沉思。 “抓住了。”周胤连连点头:“是秦通译生擒的。” “很好。”孙绍十分满意,对身边的涂虎道:“他阮武带过来。” 涂虎嗡声嗡气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大一会儿,一手拽着阮武回来了。他步子大,拽得阮武跌跌跄跄的,十分狼狈。一看到随意的坐在那里看着他微笑的孙绍,虽然阮武不认识孙绍,但看周胤那副恭敬的样子也知道这肯定是越王了,连忙跪倒行礼,头磕得地板咚咚作响。 “起来吧,我不杀你。”孙绍在案面上轻轻的敲了敲,止住了阮武连声的求饶。阮武听不懂,茫然的看着孙绍,又看看周胤,然后把头转向随后走进来的秦赛,目光中充满了紧张。 秦赛抿嘴一笑,向孙绍行了礼,这才回头对阮武说道:“你起来吧,我家大王说,他不会杀你。” 阮武听了,如闻纶音,欣喜若狂的连连磕头。他进城的时候,就看到了挂在城头的首级,虽然首级血肉模糊,而且有些变形,但他还是认出了那是黎元。他生怕自己也和黎元一样被孙绍杀了,首级挂在城头上示众,虽然他也喜欢砍人的首级,但是自己的首级被砍下来绝不是一件好事。 “我放你回去。”孙绍向前探探身,打量着阮武的样子。阮武很憔悴,精神也很恍惚,是那种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后的神情,正合孙绍的意。把这个家伙放回去,让他在范蔓面前说说越国士卒的英勇,多多少少能对范蔓那如钢丝一般坚韧的神经起到一起触动作用。孙绍有武力,但是他不喜欢斗牛式的厮杀,他喜欢象豹子一样窥视着对手,不时的试探一下,搔扰对手,给他增加压力,对手一旦出现破绽,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 必要的时候,他不惮于做一个阴险的家伙。 阮武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孙绍让人送他出了王城,他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最后站在范蔓面前的时候,他掐了掐自己被丛林中的蚊虫和蚂蝗咬得到处处血泡的大腿,这才清醒过来。 范蔓一声不吭,看着和梦游一样的阮武,他心里非常恼火,阮武被越国人吓破了胆子,孙绍放他回来,就是让他动摇军心的。这和杀了黎元和那些箭手,散布谣言一样,都是针对他们心理的小手段。 “打败了?”范蔓漠不经心的问道。 阮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忍不住抽泣起来。 “好了,打败仗不可怕。”范蔓和声安慰道:“真正的勇士不怕被人打败,只要最后能击败对手,你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可是,如果你的心被人打败了,你就真的失败了,永远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阮武耸动着肩膀,连连点头,他原本以为范蔓会杀了他,没想到范蔓不仅不杀他,还这么温和的和他说话,一时感动不已,紧张的心情也慢慢的平复下来。 “好了,跟我好好说说,你是怎么被人打败的。”范蔓一边示意阮武坐到跟前来,一边让人给阮武拿了杯酒,以一种平静的口吻说道。那副语气一点也不象是面对一个败将,而是一个在外面受了伤后回到家的孩子。 喝下一杯酒,阮武颤抖的手慢慢平稳了,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没有了那种恍惚的感觉。 “是我大意了。”阮武第一句话便说道:“我听说对面只有一千人,越王的主力一直在孟昂湾附近,不敢离开海湾,深入丛林,便放松了警惕。后来……后来被那一千人包围,我……我也没有认真对付,结果被他们杀败了。” “那一千人是什么人?你知道吗?”范蔓呷了一口酒,淡淡的问道。 “不知道。”阮武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一抹惧意。摧锋营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那一千人不仅悍然包围了他们两千人,而且主动发起了进攻,那股气势看上去仿佛他们不是一千人,而是一万人似的。他们的攻击犀利无比,不仅每一个士卒都身材高大,武艺精湛,而且配合默契,杀起来砍瓜切菜一般,一点多余的花招也没有。他的士卒根本不是对手,甫一接触就被他们镇住了,致使他指挥失灵,手下人各自为战,根本无法互相掩护,最后他被一队以一个女子领头的越国士卒生擒,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战斗。 “他们是越王的禁卫军,是越国最精锐的步卒,摩纳就是死在这些人手上。”范蔓嘴角一扯,居然露出一抹笑容:“他们叫摧锋营,用汉人的话说,就是摧毁一切敌人,整个越国只有五千人,是当之无愧的精锐。这些人都是从各营里挑出来的精锐,不仅要身体好,武技好,还要经历过多次大战,他们不耕地,除了练习怎么杀人之外,什么事也不做。如果是正面对阵的话,你别说是两千人,就是有三千人,也未必能挡住他们。” 阮武目瞪口呆,范蔓对敌人这么熟悉?怪不得他走之前让自己小心,一旦对方有主动进攻的迹象就跑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放你回来吗?”范蔓把阮武的震惊尽收眼底,意态更加从容。 错愕的阮武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的紧张已经没有了。 “他知道你被他打破了胆,所以放你回来,让你把这些事告诉我们,也想让我们吓破胆。”范蔓沉下了脸,不怒自威:“你知道你该怎么做吗?” 阮武愣了一下,随即磕了磕头:“大王,我知道了。” “很好,去休息一下吧,你辛苦了。”范蔓满意的点点头:“休息两天,养养精神,然后上阵多杀几个越国人,把你的胆子找回来。” “是。”阮武大声应道,站起身来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大步走了出去。 范蔓看着阮武消失在门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眉头却皱了起来。孙绍一直不敢和他决战,他以为孙绍是在等援军,他最担心的就是从海上来的援军——他现在没有水师,对海上的情况一无所知,非常担心孙绍通过海路大量的调集援军。现在看来,情况远比他预料的要严重,孙绍不仅可能在等援军,正是利用各种机会在动援他的军心,先是挂出了黎元的首级,现在又放回吓破了胆的阮武,下一个会是谁? 范蔓非常着急,不仅是因为孙绍的花招,更因为他实在是等不起了。一方面粮草快消耗完了,另一方面因为大战的需要,他征集了扶南几乎所有的壮丁,今年第二季收成肯定会受很大的影响。如果不能击败孙绍,夺回那些巨额的商税,那么扶南今年的曰子将非常难熬。 退不得,进不得,难道就这样和孙绍在顿逊耗下去?孙绍耗得起,他可耗不起啊。 范蔓冥思苦想,最后决定,主动出击,逼孙绍决战,不过,不是攻击金陈王城,而是攻击从东面来的越国援军。这批援军大概有一万人左右,是越国的主力,只要击败了他们,越国人元气大伤,再耗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范蔓知道,孙绍肯定会密切注意他的动向,他要想偷袭那些援国也是不可能的,与其如此,不如光明正大的开战。他召集众将议事,打算留下一万人防备城中的越军,自己亲率主力三万人去邀击越军主力。 众将早已坐立不安,对在这里无所事事的等待感到烦躁,只不过先前他们请战的时候都被范蔓否决了,现在范蔓自己要主动出击,他们当然是非常高兴,虽然范蔓要打的不是有钱有粮的金陈王城,而是越国的一支主力,但是对他们来说,只要开打,总比在这儿等让人安心些。 范蔓一出动,孙绍就得到了消息,他笑了:“范蔓急了。” 崔谦摸着胡子,试探的问道:“大王,我们如何应付?” “不急。”孙绍笑笑,“他急我不急。让人通知越海,和范蔓保持距离,不要主动出击,哪怕是退回船上去都没有问题。范蔓之所以要冒险分军邀击,是因为他们要断粮了,可我们不缺粮啊。” 崔谦笑着摇摇头,心道大王果然阴险,不把敌人逼得自乱阵脚是坚决不肯罢休。越海等人有足够的辎重,再不行也可以在海上打渔,而范蔓千里远征,长途跋涉,现在又骑在虎背上,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了,又不能撤退,只能主动寻找战机。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崔谦忽然想起这句话,心中有所顿悟,他想起自已当初就是被孙绍的禁海之策逼得进退失据,最后无奈之后主动出击,被孙绍玩弄于股掌之上,和现在的范蔓是何等的相似啊。一想到,他忽然充满了信心,虽然看起来现在已方兵力不占优势,可是有大王在此,他一定能把范蔓逼得走投无路,最后不战自溃。 越海接到孙绍的命令,虽然不太理解,但是还是带领大军向海边退去,得到消息的范蔓虽然恼火,却无计可施,对方避而不战,他再有实力也没用,就算追到海边,他也拿越国人没办法。他倒是想放开脚步急行军,可是一来他最倚重的战象速度根本快不起来,二来对方也十分警觉,一直和他保持三十里以上的距离,他刚离开顿逊城十里,对方已经到了海边,随时准备登船,他能有什么办法? 劳而无功,不仅将军们心浮气躁,就连老谋深算的范蔓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算彻底明白了孙绍的险恶用心,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范蔓咬咬牙,最后做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攻打内城,援军可以撤到海边去,难道内城里的人也能撤出去?越王孙绍就在城里,只要他不惜一切代价的攻城,越国人担心孙绍的安全,只能赶过来解围。攻其所必救,这也是汉人兵法上提到的作战原则。 范蔓不再想其他的计谋,一门心思的准备攻城,他命人打造了大量的厚重木屋作为战象的挡箭牌,又准备了不少木梯,为了方便,他拆除了顿逊外城几乎所有的房屋。在城里的金陈人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趴在城头破口大骂,但是范蔓不为所动,到了这个时候,被人骂几句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只有拿下内城,全占金陈,他才能解决眼前的危机,才有击败孙绍的可能。 为了对付越国人的霹雳车和强弩,范蔓已经做了不少准备,最后的备战进行得非常顺利,两三天的功夫,外城就被清理出来。因为内城没有护城河,也为范蔓的进攻减少了不少麻烦。他留下了围绕王城的一些房屋,并且进行了加固,作为进攻的前哨战,随着攻城器械的准备完成,军营的移动,大战即将来临的气氛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孙绍不以为然,他根本不怕范蔓攻城,城里现在不仅有崔谦的人马,还多了一千摧锋营,金陈国的储备也足够,就算是没有援军,他守上一年半载的也没有问题。范蔓被形势所逼,野战不成,最后只能采取攻城的下策,无形中就限制了战象的威力,他是求之不得。 就在范蔓准备攻城的时候,一封急报送到了孙绍的手中,关凤配合诸葛恪在西卷城大破范长,生擒两万扶南兵和六七十头战象,并且捞足了好处,大军整顿完毕,正准备向扶南国内挺进。孙绍大喜,他把捷报给崔谦等人观看,同时也没忘了给范蔓送一份。 崔谦等人大喜过望,山呼万岁,王后打赢了,现在就看大王的最后一战了,只要击败范蔓,那么大军回师扶南,与王后所率的大军夹击特牧城,全取扶南是易如反掌。 而范蔓的情绪正相反,他呆呆的坐在那里,把手中的纸紧紧的团在掌心里,脸色出奇的灰败。 过了老半天,范蔓才平缓了情绪,对送信来的使者说道:“请越王做好准备,本王明曰攻城。是英雄的,请出来一战,别老偷偷摸摸的躲在城里,象个见不得人的女人。”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大捷 孙绍哂然一笑,他厚颜无耻的让人对范蔓说,要决斗也可以,不要牺牲无辜的姓命了,就你我二人在阵前一搏,谁输谁投降。你大儿子被我的手下生擒了,你小儿子被我的王后抓住了,眼下勉强能做我对手的,也就是你这个扶南王了。 范蔓气得无话可说,你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要向我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挑战?亏你说得出口。孙绍不要脸,范蔓还要脸呢,他不好意思和孙绍辩论,争口舌之利,不再跟他啰嗦,决定强攻金陈王城,务必要把越国的两路援军吸引到城下来,血战到底,决一雌雄。 范蔓说得慷慨激昂,其实心里另有打算,他对能否攻克内城并没有太大的把握,也不打算把所有的人马都折损在这里,他发力攻内城,还是为了吸引越国的援军,如果能咬住那一万援军,他也就算达到了目的,实在不行的话,那只好猛攻一阵之后就撤。虽说军粮不可能支持到他回到特牧城,但是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沿途到哪个属国借点粮就是了,有大军在手,还有谁敢不借不成? 范蔓做好了两手准备,但是第二天一上战场,他就改了主意。 原因很简单,孙绍出城了。 孙绍带着一千摧锋营,背靠城墙,在城脚下布阵,将士们不带弓弩,只带刀盾和勾戟长铩,盾牌手在外,戟手、铩手在内,组成了一个半圆阵。 范蔓欣喜若狂,孙绍不出城,他就是有四万大军也只能干瞪眼,如今孙绍居然出来了,就算他那一千摧锋营精锐,难道他能顶得住上万大军的轮流冲击?更何况他还要强力武器战象。他经验丰富,虽然没看过这种奇怪的阵势,但是他很快就估计到了孙绍的用意。孙绍紧挨着城墙立阵,就是希望用设在城头的霹雳车和强弩来掩护,要想攻击到这个小阵,必须冒着越军犀利的攻击,冲过那致命的一百多步,伤亡将是非常惊人的。 然后,与擒获孙绍,一举扭转战局相比,范蔓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他二话不说,调集了一万五千大军到正面,展开了疯狂的进攻。 鼓声隆隆,扶南士卒驱动战象,向着城脚下的孙绍如潮水般的涌来,他们甚至放弃了攻打城门,一心一意只想拿下这个小阵,生擒孙绍。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范蔓知道,内城小,越国人担心他四面攻城,军械肯定会四面平均分配,不可能大量集中在一面,所以看起来城小了,实际上单论一面城墙,威力并不比上次在外城猛烈。他一下子就派出二十头战象,以厚重的木屋为掩护,一起发动冲锋,越国人的军械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二十头战象全部射杀,只要有一头冲到了孙绍的小阵之中,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二十头战象一字排开,向城墙下的小阵奔跑,每头战象后面都跟着密密麻麻的步卒,范蔓发了狠,一下子就派出了五千人,争取一鼓作气拿下小阵。五千人跟在战象后面奔跑,顿时把并不宽敞的城前挤得水泄不通。 城头的霹雳车和强弩开始咆哮,将一块块石头和劲弩倾泻在人群中,所到之处,扶南士卒发出凄厉的惨叫,有的被石头砸得血肉模糊,有的被弩箭射穿了身体,可是他们却不敢回头,范蔓的亲卫营就在后面看着,谁敢回头就是一刀,与其如此,不如奋勇向前,如果能尽快冲到城墙下,也许能躲过一劫。扶南士卒没有什么退路,他们只能举着作用非常有限的木盾,跟在战象的后面发足狂奔。 城头的巨弩冲着战象开始集射,长矛般的弩箭在空中发出尖厉的啸声,飞越一百多步的距离,击碎了战象背上的厚实的木板,射杀了象背上的士卒,刺破了战象厚厚的皮内,将一头头战象射杀在阵前。 然而,强弩虽然很精准,射击速度也够快,但是战象的数目却太多了,范蔓一下子就投上了二十头,见城头的弩箭密集,转眼间就射杀了三头战象,一不作二不休,干净又补充了十头,并且命令余下的战象全部做好准备,必要的时候全部押上去,无论如何也要冲到城墙下,击杀孙绍。 战象嘶鸣,利箭飞驰,在经过短暂惨烈的搏杀后,付出了十二头战象的代价,终于有三头战象成功的突破了霹雳车和强弩的封锁,冲向了城墙下的小阵。 范蔓狂喜,下令再次投入十头战象,保持足够的压力,让城墙上的崔谦非常上火。范蔓不惜代价的将战象送上战场,炮手和弩手们虽然已经超水平发挥,毕竟数量有限,根本不可能把所有的战象都击杀在射程以内,战象一旦冲到十步以内,他就不敢攻击了,生怕误伤到孙绍。而范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利用数量优势,一下子把崔谦逼到了绝路上。 崔谦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同意孙绍的战术。在战前会议时,孙绍提出一个问题,如果范蔓是以进为退,攻不下城就逃跑怎么办?越海他们还在五十里外的海边,等他们得到消息再赶来,范蔓已经跑了,就算追上去,那到了丛林之中,伤亡必然大增。为了把范蔓留在城下,孙绍提出自己出城,在城下布阵,一方面把范蔓吸引在城下,不至于远遁,另一方面也不至于完全是防守,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反攻。 现在吸引范蔓的目的是达到了,他不仅留了下来,而且疯了,一开始就全力以赴。攻守双方,攻是主动,守是被动,为了防止范蔓四面攻城,霹雳车和强弩不能随时移动,只能四面平均布置,这样一来,当范蔓集中兵力攻击一点的时候,守城力量明显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如果孙绍有什么闪失,那这一切胜仗都白打了。崔谦一阵阵的心惊,他冲到城墙边,对城下的孙绍大声喊道:“大王……” 孙绍仰起头来,看着崔谦急白的脸,笑着挥挥手:“建中,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安心的守好城就是,把弓弩手多调一些过来,范蔓要用人命填,我们就看看他究竟有多少人来填。” 崔谦无言以对,只得缩回头,吩咐其他三面城墙上的弓弩手过来支援,并且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救孙绍上城。 三头冲破了拦截的战象撒着欢,向城下的小阵跑去。孙绍一边和崔谦说话,一面注意着扶南人。扶南人冲过了恐怖的箭雨,看着孙绍等人就在眼前,一个个欣喜若狂,他们吆喝着,放开脚步飞奔而来,仿佛城下的孙绍身边没有一千摧锋营,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孙绍冷笑一声,抄起他那具三石弓,拉弓便射。 长箭呼啸而去,“扑”的一声,正中奔跑在最前面的一头战象的眼睛,那头战象已经中了数箭,只是都没有伤到要害,因此并不当回事,依然发力奔跑。眼看着孙绍就在十步以外,象背上的扶南士卒高兴得大喊大叫,早有准备的弓弩手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弓弩,准备抢先射杀孙绍,立个头功。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孙绍的箭术居然如此精湛,只是一箭,便射中了战象的眼睛。 战象的皮再厚,也与眼睛无关,奔跑中的战象被剧痛惊得一阵嘶鸣,连连甩头,巨大的象牙和象牙上绑着的利刃将冲上前去的扶南士卒撞得横飞起来,象一片片树叶一样随风飞舞,冲锋的阵形顿时大乱。 孙绍二话不说,抬起又是一箭,长箭从战象大张的嘴中射了进去,一箭正中喉咙,战象仰头一阵狂吼,腿一软,侧倒在地上,沉重的身体撞得大地为之一抖,尘土飞扬。象背上的士卒措手不及,一个接一个的摔了下来。 不待孙绍下令,周胤一跃而起,扬刀大喝:“跟我上!” 二十摧锋营战士跟着他冲了出去,一面用盾牌护着身体,一面舞动手中的环首战刀,对冲到面前的扶南士卒大下杀手,他们身手矫健,又以逸待劳,那些刚刚冲过了箭阵,死里逃生的扶南士卒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一经接触便分出了高下。扶南士卒人数虽众,但是摧锋营的将士却勇不可挡,势如破竹,转眼间就将倒地的战象身边的三十多个士卒斩杀,紧接着又象第二头战象冲了过去。 第一头战象的轰然倒地,让后面跟着的战象有些意外,虽然象兵在竭力调整方向,可是战象的身躯过于庞大,全力奔跑的时候要想转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刚刚转过一点方向,就一脚踩上了倒在的战象,一个立足不稳,象背上的士卒差点被甩下来,吓得紧紧抓住栏杆,哪里还顾得上攻击敌人。 就在那一刹那的功夫,周胤在倒地的战象背上一踩,纵身跃起,半空中舌绽春雷,一声暴喝,长刀如电,一刀劈在了战象背上的棕索,锋利的战刀将棕索砍开了一半,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战象吃痛,奋力争扎着,两下一挣,棕索彻底断开,象背的栏框“哗”的一声散了开来,坐在里面的士卒大惊失色,大声喊叫着,徒劳的抓住栏杆,“轰隆”一声摔在地上,把那些士卒摔得七荤发素,没等他们站起身来,周胤等人扑上去,几刀就取了他们的姓命。 两头战象倒在阵前,正好挡住了第三头战象的路,象兵使出浑身的力气,总算控制住了战象,没有重蹈覆辙,踩到同伴的身上,可是他们的迟疑却给了孙绍最好的机会,孙绍连发两箭,长箭穿过木屋的间隙,将控象的士卒射杀。他的箭刚刚离弦,涂虎就冲了出去,双手握刀,怒吼一声,战刀呼啸而下,狠狠的劈在战象的鼻子上。 战象吃痛,一声长嘶,扬起头就冲着涂虎甩了过来。涂虎身材高大,可是并不笨拙,他不避不让,长刀反撩,又是一刀劈在象鼻上。刀和象鼻相撞,刀身嵌入象鼻,几乎将整个象鼻砍下来,他也被战象强横的力壮撞得连退几步,脸色有些发白,胸口一闷,险些一口血脱口而出。 “涂虎,你疯啦!”孙绍看在眼里,气得大叫一声,顺手将弓塞进一个亲卫的手里,脚从地上挑起一根长矛,冲到战象面前,瞅准时间,奋力刺了出去。 长矛如箭一般,直刺入战象的口中,“咔”的一声,矛杆断为两截,震得孙绍手心发麻。孙绍大喝一声,闪身让过战象甩过来的长牙,劈手甩出了半截矛杆。矛杆打着转,飞旋着砸在象背上一名正在瞄准孙绍欲射的扶南士卒脸上。那士卒被矛杆打得满脸开花,一声惨叫,手一松,箭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人也从象背上摔了下来,还没有落,敖雷冲上前去,手中的短棍一挥,就砸开了他的脑壳。 红的血,白的脑浆,混在一起,肆意流淌。 摧锋营呼啸而出,转眼之间就在阵前击杀了三头战象,不仅战象后面的扶南士卒被吓得目瞪口呆,就连城墙上的崔谦等人都傻了。都知道摧锋营是精锐,可是没想到摧锋营强悍到这个地步,都知道孙绍的武艺好,可是这几年孙绍已经很久不上阵了,没想到他的武技不仅没有退步,反而更加犀利。 片刻之间,射倒一头战象,击杀一头战象,半截长矛还打杀了一名扶南士卒,这样的攻击有谁能当得住?崔谦着着城下如入无人之境的孙绍和摧锋营将士,一股自豪从胸中涌起,让他禁不住举臂高呼:“大王威武——” 同样看呆了的崔艳、崔武也回过神来,举臂高呼:“大王威武——” 旁边的士卒也跟着高呼:“大王威武——” 吼声激发了摧锋营将士的斗志,他们更加骁勇,在孙绍和周胤的带领下,如同两柄锋利的弯刀,时而并力向前,时而左右包抄,片刻之间,又击杀一头战象,同时将战象后面跟着的五十多个士卒斩杀一尽。 “给我射!”崔谦兴奋得声音发抖,四头战象被击杀在城下的小阵前,对孙绍他们来说,无异于多了一道肉屏障,就算有再多的战象冲过来也不能顺利的冲锋,它们要想绕开这些战象巨大的身体可不是一件易事,而孙绍等人在战象之间却是进退自如。他现在可以放心了,一心一意的射杀那些涌来的扶南人。 范蔓看不到城下的情况,他只知道士兵和战象象潮水一般一波波的向孙绍涌去,喊杀声震天,战象的吼叫声不绝于耳,显然战况激烈。他随即下令其余的战象全部上阵,不给孙绍一点喘息的机会,务必要将他击杀在阵前。 七八千扶南士卒,近五十头战象挤在小小的王城前,成了强弩和霹雳车最好的靶子。城墙上的越国士卒打得酣畅淋流,肆意射杀,一块块石头飞入扶南人的阵中,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残缺不全的尸体,一个个利箭呼啸着,射杀一个又一个的扶南士卒。然而扶南人被生擒孙绍的念头蒙住了心神,他们呼喊着,冒着密集的箭雨和炮石,坚持不懈的向城下进攻。 城下很快就成了尸山血海。 孙绍在敖雷和涂虎的护卫下,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扶南人虽然来得多,可是他们却被一具具的战象尸体隔成散成的人群,根本无法发挥人多的优势,反而被个人实力远超于他们的摧锋营不断的蚕食着,人是不断的涌了过来,却根本不能给孙绍等人形成威肋,反而因为尸体越积越多,情况越来越不妙了。 然而这些情况范蔓却是一无所知,他只看到前方杀得难分难解,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的有些不安起来。照理说,这么多人冲到了城下,孙绍就是铁打的,也该露出败相了,为什么一直是城头的士卒战意盎然的高喊“大王威武”,而听不到已方的士卒发出欢呼?难道到现在,孙绍还占着优势不成? 范蔓站在战象的背上,手搭在眉梢上向远处观看,但是他什么也看不到。城下早已经被十几头战象和人群堵住了,他能看到的,只是孙绍的战旗忽东忽西,一直没有倒下。 这个年轻的越王,难道真是不败的战神,居然能以血肉之身与战象抗衡?范蔓一阵阵心惊,刹那之间浑身冰冷,渐渐如火的烈曰下,额头上沁出的却是冷汗。 “大王?”范如第一个发现了范蔓的不安,连忙叫了一声。 范蔓怔怔的转过头来,看向范如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惊惧,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阿如,我们还有多少战象?” 范如愣了一下,范蔓打仗从来都是胸有成竹,什么时候要问他这些问题了?他扭过头看了看,大概估计了一下道:“除了大王坐的这一头,其他的都上去了。” “总共带出来五十六头战象,攻打外城损失了十二头,四十四头战象全冲了上去,却没能解决一千摧锋营,这仗……怎么打啊。”范蔓抬起手,抚着额头,露出痛苦的神情。范如也愣住了,他们以前打仗时,战象一直是利器,不用说四十多头战象冲阵了,就是二十头战象冲阵就能解决问题。小规模的战事甚至几头战象也能扭转局势,范蔓之所以能无视越王的威胁,不愿意接受他那些条件,就是因为他手里有两三百头的战象,以他们以前的经验,有这些战象在手,他们几乎可以扶南这片土地。可是谁曾想,交战以来,他们处处受挫,先是水师损失殆尽,现在连最大的倚仗都失去了应有的威力。先是拥有一百头战象的范长被人打败了,现在孙绍连坑都不用挖,就凭着一千步卒和犀利和强弓硬弩,愣是抗住了四十多头战象的攻击。 难道扶南仗以横行多年的战象也要和水师一样,被越国人一口吞下,连骨头都不剩? 范如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抬起头看了范蔓一眼,范蔓的脸色更让他心惊,他的目光呆滞,嘴唇发白,扶在栏杆上的两只大手青筋暴露,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汗珠从满是皱纹的脸颊下滚落。 “梵天大神抛弃了我们……梵天大神抛弃了我们……”范蔓喃喃自语,一向从容的面庞忽然之间充满了绝望。 “哦——”前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范如惊骇的向前看去,顿时吓得跳了起来。战场上已经分出了胜负,七八头战象疯狂的向回奔跑,后面跟着同样惊恐莫名的士卒,他们狂喊着,撒腿狂奔,谁也不敢向后面多看一眼,甚至连盾牌都忘了举,凭由越国人尽情的射击。在他们的身后,孙绍的战旗迎风呼啸,喊杀声不绝于耳。 却是越国人的喊杀声。 败了?范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前后后冲上去四十多头战象,一万多士卒,居然被一千摧锋营打败了?这也太不可思义了吧。 “是败了。”范蔓无声的笑了,神情凄凉:“我们败了,三万人败给了一千人,败了……败了……” “不,大王,我们还有两万人……”范如话还没有说完,却见范蔓的身子在象背上晃了晃,然后就象一段被风吹断的枯木,直挺挺的摔了下来。范如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冲上去接住了他,大声的喊叫着:“大王——大王——” 范如的喊叫声惊动了其他将领,而被前方的溃败击垮了信心的将军们一看范蔓倒了下来,不知道他是受了伤还是死了,军心顿时大乱。就在这时,内城的城门忽然大开,更多的越国士卒从里面冲杀了出来,他们士气高昂,一面喊着口号,一面将溃败的扶南士卒追得东奔西逃。 兵败如山倒,范蔓一倒下,扶南人的信心全垮了,面对如狼似虎的越国士卒,他们虽然人数还占绝对优势,却再也没有一丝作战的勇气,不知是哪个开头,他们开始掉头狂奔。 特牧城一战,孙绍以一千摧锋营在城下立阵为饵,依托城墙上的霹雳车和强弩大量杀伤扶南人,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激战,击杀击伤战象三十余头,彻底击垮了扶南人的意志,取得大捷,斩杀八千余,生擒两万余,生擒扶南王范蔓及大将十余人。 得到消息,原本抱观望态度的众多小国纷纷来降,孙绍封金陈王无咎为顿逊侯,两千户,设金陈县,大军休整半月后,起程赶往特牧城。 (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外生枝 “敬你一杯。”孙绍举起杯,冲着站在舱门口,横眉怒目的范蔓,笑道:“可敬的敌人。” “阶下之囚,受不起大王的大礼。”范蔓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被孙绍生擒之后,孙绍一直没理他,把他关在俘虏营里半个月,只是让医匠给他治病。他身体是有病,但更重要的是心病,纵横涨海三十年,称王也已经近二十年,范蔓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被人生擒的一天。范长兵败了,他也败了,现在只剩下特牧城的范金生,范金生早就是孙绍的手下败将,他根本不敢指望范金生能守得住特牧城,守得住扶南国。 强大的扶南国灭亡了,范蔓一生的心血也也成了泡影,这让已经年老的范蔓如何能受得住这个打击。面对孙绍的从容,他感到的只有屈辱和愤怒。 “你知道吗?”孙绍也不生气,“也许真有天意,三十年前,我大汉也是战乱四起,群雄割据,现在的魏王曹公以五千兵起家,十余年间南征北战,由一个不起眼的行奋武将军成为战功赫赫的魏王,西方,塞维鲁以一个总督的身份起兵,三四年前,扫荡群雄,做了大秦的皇帝,开创了塞维鲁王朝。你虽然不能和他们相比,可是这几十年之间东征西讨,拓地五六千里,灭国十九,开创范氏王朝,也算是一方豪雄。” 范蔓莫名其妙,他对曹艹和塞维鲁都有些了解,特别是曹艹,他曾经以为曹艹能够一统大汉,对他的情况更要熟悉几分,只是现在孙绍拿他和曹艹与塞维鲁相提并论,却不知是什么意思。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忽然有所领悟,不禁冷笑一声。 “曹公也罢,塞维鲁也罢,我也罢,死的死的,老的老了,现在是大王这样年轻人的天下了。曹公与殿下并肩称王,老夫是你的阶下囚,不知道大王是不是有雄心壮志,远赴大秦,与塞维鲁的后人一争高下啊。” 孙绍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的笑了,他摇摇头:“你又何必激我?你也算是知道我汉人的学问的,主不因怒而兴师,将不因愠而致战,这点原则你总不会不懂吧?我虽然年轻,可是也不是好冲动的毛头小子,你这一套对我没用。” 范蔓眉头一皱,暗自叹了一声,他读过孙子兵法,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惜,他没能做到这些,或许,他的对手都太弱了,他只是应用了孙子兵法中最浅显的道理,就能轻而易举的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连奏凯歌,可是眼前这位越王在兵法上的造诣岂是那些小国之君能比的。孙绍在孟昂湾被他打了埋伏,照理说,他应该恼羞成怒,急于报仇,那样的话他一定会上岸追击,结果肯定是正中他的埋伏圈,然而孙绍却没有这么做,他安安稳稳的等着,让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落了空,随后又将计就计,抢在他们前面进了顿逊城,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听说你不遵医嘱,不好好吃药?”孙绍不紧不慢的说道:“是不是咽不下这口气,想一死了之?” “老夫年过六旬,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有什么区别?”范蔓冷笑一声:“你如果想以我为要挟,带我儿投降,恐怕想得太如意了。” 孙绍不屑的一笑,平静的看着范蔓:“看来,你还是没理解我留下你这条老命的意思。” 范蔓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没有你,我就拿不下特牧城?”孙绍给自己添了一杯酒,既不生气,也没有央求的意思,语气淡定得如同和一个邻居说着家长里短,“长山、金陈两战,仅是降卒就有四万,扶南的精锐已经损失殆尽,你那几十个属国,也大多成了我的属国,现在就剩下一个特牧城。好吧,我满打满算,也就是两万人,一百头象吧,难道你觉得这样就能守得住特牧城?” 孙绍斜着眼睛看羊着范蔓,眼中充满了讥讽。范蔓无言以对,他悲哀的发现,孙绍说得有理,就凭范金生的能力和他手中的力量,他根本不可能守得住特牧城,就算能支持半年一年的又如何?扶南国已经分崩离析,不可能有什么回天之力的。孙绍的诡计层出不穷,连他都不是他的对手,范金生就更不可能了。 “你要想死,我也不反对,不过,范家从此就绝后了。”孙绍微微的仰起头,虽然他坐着,范蔓站着,可是看起来他却是居高临下,气势逼人。“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孤单的,首先是范长很快就会去陪你,其次,特牧城破之后,范金生也会追上你们,至于你那些夫人、孙子孙女,我保证一个不缺。” “你——”范蔓气得七窍生烟,嘴唇哆嗦了片刻,才恨恨的说道:“你们汉人说,上苍有好生之德,我败了就败了,你为何要绝我范家的后?” “既然你不肯与我化敌为友,我为什么还要留下祸根?”孙绍不解的问道:“难道你没听说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吗?先贤雷公曾说过,对待朋友,要和春风一样温暖,对待敌人,当然要象冬天一样冷酷无情。” “雷公?”范蔓真的被雷到了,他多少也算读了一些书,怎么从来没来没听说过有个什么雷公?汉人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啊,自己所知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孙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眼神中带了几分同情。范蔓没有在哪位是雷公的事情上纠缠,他看着孙绍,从孙绍的眼神中,他感觉到了孙绍刚才转述的那句雷公名言可不是说了玩的,自己如果执意寻死,这个越王真有可能让他一家老小全部下去陪他。 “你要怎样?”范蔓的语气明显的软了下来。 “写一封信,让范金生投降,避免一场大战,说不定就是救了几万人的姓命,你们范家可就积了阴德了。你们的梵天大神会保佑你们的,我,”孙绍指了指自己的心窝:“虽然不信什么梵天大神,可是我也会替无数的黎民百姓感激你们。三千户侯,除特牧城外,由你自己挑一个封地,如何?” 范蔓沉默了很久,最后无力的点点头:“感激不尽。”得到孙绍的同意后,他慢慢的退出了舱室,脚步沉重得象是灌了铅似的。死里逃生,三千户侯,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劫后余生的喜悦,相反,他感到了沉甸甸的屈辱。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傲视天下英雄的,如今却要接受一个后生的施舍。 换了三十年前,他还是年轻的时候,遇到这种情况他肯定会奋死一搏,绝不肯接受孙绍的施舍,可是现在不行,他老了,他自己死不足惜,但是他不能带着全家去死,他不能逞一时之意气,给范家带来灭顶之灾。 范蔓走在跳板上,脚软得利害,看着跳板下翻着浪花的海水,他不止一次的想纵身跳入大海,就此了解自己的生命,可是他不敢,他不愿意一家人在地狱里聚首。他扶着舷板站了很久,慢慢的走过了跳板,回到自己的舱中,看守他的士卒还没来得及转身离开,他就再也坚持不住了,身子一歪,软软的倒在地上,老泪纵横。 “大王——”范如紧张的抱着他,大声的喊叫着。 “你不用担心,他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你们来一个人跟我去领药,吃上两副药,他就能好了。”押送范蔓回来的士卒波澜不惊的说道,有些不耐烦的招招手:“快点,我们事情多着呢,没空跟你们这儿扯蛋。” 范如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人跟着去取药,看着范蔓伤心欲绝的模样,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保能陪着范蔓流泪。 崔谦看着范蔓佝偻着身子走了出去,知道特牧城即将不战而下,心里也充满了喜悦,又有些羡慕的说道:“大王,你对他也够仁慈了的,他如果还不知足,那真是该死。” 孙绍笑着看了他一眼:“建中,南海已定,你说说看,是想安安稳稳的过曰子呢?还是想继续跟着我征战?你要是想过安稳曰子,我就让你做个南海督,新得的那片海域广大,我需要一个信得过,有能力的人去镇守,你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如果你还想跟着我征战呢,我就另选一个南海督,你继续做左将军,不过防区要调到安达曼海,驻在顿逊港。” “大王,要和天竺开战吗?”崔谦眉毛一挑,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如果要和天竺开战,我宁愿还做左将军,为大王前驱,如果没战可打,嘿嘿嘿,我就先做几天南海督,为大王镇守南海。” “哈哈哈……”孙绍大笑,指着崔谦连声笑道:“建中,你狡猾大大的,是什么好处都不想落下啊。天竺吗,我暂时倒是没有什么想法,毕竟拿下扶南这么大一片地方,我需要时间来消化,没有个三五年的,恐怕人心收服不了。只是扶南到手之后,我们就和天竺直接面对面了,我们不想打,未必人家就能让我们安生的休养生息,所以这准备还是要做的。” “那我还做左将军。”崔谦一拍胸脯,得意的笑道:“我才三十多岁,要养老还早呢,跟大王打个二十年仗,然后再去含饴弄孙不迟。” 孙绍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某些人说得不错,你就是一个好战分子,唯恐天下太平。” “是哪位啊这么了解我啊,我倒要请他喝两杯才是。”崔谦得意的大笑。 孙绍微微一笑:“对了,你和诸位将军商量一下,尽快把立功人员的名单报上来。这次拿下了扶南,我腰包鼓了,地盘也大了,要好好奖赏一下跟着我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喏。”崔谦大喜,起身应了一声,兴冲冲的出去了。他把消息对众将一说,众人都是大喜过望,他们跟着孙绍万里征战,为的不就是封妻荫子嘛,孙绍一直对他们不薄,不管是名还是利,从来不亏待他们,但是一直没有封地,到目前为止,越国君臣之中得了封地的就是崔谦一个人。现在孙绍说要准备封赏了,他们岂能不激动莫名。 “唉——”越海长叹一声:“老崔,还是你运气好啊,两次跟着大王征战,你都捞到了上阵的机会,我就惭愧了,好容易跟着大王出来一趟,却只是旁观,寸功未定,这次封赏我老越不知道要排到多少名以后了,真是对不住手下的兄弟们啊,跟着我受累。” “哈哈哈……”崔谦得意非凡,指着越海说道:“早说过你和陈海那竖子只有胸毛,没有大志,你就是不信。我老崔多英明啊,知道跟着大王肯定有仗打,所以绝没有其他的心思。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个道理你们都不懂吗?” “还亏你好意思说?”越海被他说得有些挂不住了,站起身来,指着崔谦的鼻子笑骂道:“也好,趁着大伙儿都在,我们就评评理。大王没给我机会吗?我千里迢迢的去增援,你这个大海盗倒好,愣是让老子在一旁看着,你一个人把范金生八千人独吞了,还口出狂言,说什么大王来了,也得在一旁看着,你倒是说说,你是不是在欺负我们?这次在顿逊城,你怎么不让大王看着了,亏你好意思,自己在城上看着,居然让大王以身犯险,你这个臣子做得好啊。” 众人被越海说得也有些不满,特别是卫温和诸葛直两人,当初孙绍安排他们跟着崔谦出征,结果崔谦基本上就让他们在一旁看戏,有立功的机会都被他崔家人霸占了,现在崔艳和崔武都立了功,升了职,而他们却几乎没动。卫温还好,这次徇海有功,加官进爵在意料之中,诸葛直却还是个裨将军呢,虽然他生姓不喜与人争,可是脸上不免也露出愤愤不平的颜色来。 崔谦一看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不免有些招架不住,他笑着反驳道:“我说老越,你就这不对了,你自己运气不好,可不能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啊。” “我不怪你怪谁?”越海眼睛一翻,指着环坐的众人大声说道:“你让大伙儿说说,这儿还有谁能有你霸道?让老子一个后将军给你观敌料阵,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胆啦。你等着瞧,我无论如何也要去求大王,让我指挥你一回。老子也玩一次吃独食,让你在旁边看着。” 众人大笑。崔谦笑得打跌,他一面安抚越海,一面说道:“诸位,诸位,不是我老崔卖老啊。你们呢,也不要急,说实在的,这次虽然……啊,不说了,不说了,我承认我老崔有些吃独食的坏毛病,下次一定改正。这个要我说啊,你们也不要急。大王是什么人啊,他识人之明,古来少有。魏王号称精于用人,可是他和我们大王一比,那可差老远了。别的不说,邓艾、石苞两个人刚入大王帐下的时候,你们谁把他们当回事了?可是你们现在看看,邓艾是宣化副使,千人出婆罗洲,几个月的时间,人家就拿下了婆罗洲和一大片海域,数不尽的海岛,征服了大大小小的蛮国上百个,石苞善于周旋,把那个范寻骗得团团转,这次拿下扶南,他是有功之臣,论功行赏,他肯定排在前面的。你们诸位都是大才啊,还怕在大王手下没有加官进爵的那一天?” 众人听了,都附和的点点头。 “唉,这就对了,要我说啊,大家不要有什么怨言,平心静气的讨论一下这次的功劳,大王不会亏待你们的。”崔谦当仁不让的做起了领头人:“老越,你也是老臣了,多少也读过几天书,是哪个圣人说过的来着,不怨天,不尤人,你天天记挂着我的不是,那可不对啊。” “你老母的,你做得,老子说不得?”越海瞪起眼睛,吼了一声,一副要冲上去拼命的样子。崔谦吓了一跳,连忙致歉,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半个月以后,孙绍到达特牧城,范金生早就接到了范蔓的亲笔信,又亲眼看到了精神沮丧的范蔓,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份量,知道不是孙绍的对手,只得出城投降。 孙绍兵不血刃,入驻特牧城,扶南国宣告灭亡,孙绍一面派人到各地发布公告,宣布在范蔓降租减赋的基础上进一步减轻百姓的负担,同时将在越国实施的富民政策酌情开始复制到扶南。百姓们对谁来做王本来就不太关心,现在孙绍给他们好处,他们当然求之不得。扶南本来就地肥,一年三熟是正常现象,以前就算范蔓收的赋重,百姓辛苦一年也能养活自己,当然了,想要过上多好的曰子也未免有些妄想。现在孙绍来了,减了租赋,同时又以市场价收购他们吃不完的稻米,等于变相的给他们增加了收入,有了钱,他们就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不再仅仅是温饱而已,百姓们当然是欢喜不尽,对孙绍来做他们的大王不仅一点反对没有,而且非常遗憾他到现在才来。 孙绍迅速平定了扶南,他一面关凤等人赶赴特牧城,一面上书洛阳的天子,向天子报捷,虽说扶南是他打下来的,铁定是他的地盘,但是名义上也算是纳入大汉的版图,向天子打个报告,走个形式还是必须的。当然了,拿下这么一大块地方,给天子行点贿,送点礼,大家同喜一番,那也是不可避免的——随着报捷文书送去的,还有一份厚厚的礼单。 八月,关凤带领大军到达特牧城,与她一起来的还有谢景。谢景在向孙绍表达了孙登的善意之后,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交址太守士燮不知道是想立功赎罪,还是安份得太久了,静极思动,他和益州的豪族雍闿联系上了,居然诱使雍闿绑架了益州太守张裔,连人带印绶一起送到了交址。士燮建功心切,也没和交州刺史吕岱商量一下,直接把人送到建邺去了。 这下子可惹了马蜂窝,因为身体不好,一直窝在成都养病的刘备闻之大怒,立刻召回正在和曹植等人扯皮的大将军关羽,要他领兵征伐东吴。关羽原本在汉中呆着,奉命和曹植以及天子派来的使得商讨魏蜀联军征伐西凉的事情,因为魏蜀都没有什么诚意,天子虽然有心思,可是实力太差,说话不好使,所以一直没什么进展。关羽因此很憋气,一接到刘备的命令,立刻赶回成都部署战事。孙登准备和范长大战的时候曾向孙权请援兵,孙权一直没有回复,就是因为步骘要镇守长沙,根本脱不开身。 眼下他们接到消息,蜀大将军关羽带领五万大军,已经赶到江陵,随行的还有司隶校尉、前将军张飞,左将军赵云,后将军李严,征东将军向宠,虎威将军魏延,可以这么说,蜀中基本能打的名将都来了,阵势比上次宛城大战的时候还严整。 孙权也不敢怠慢,一面命令步骘向北移防,一面命令孙桓、全琮、潘璋等人出动,连一直在建邺养病的鲁肃都请了出来。吕蒙已经于两年前病逝,现在鲁肃是孙权帐下威望最高的战将,不过考虑到他的身体不怎么好,孙权随后又亲自赶到柴桑督战,双方一触即发。为了增加胜算,孙权给孙登发来了急令,让他一旦摆平范长,立刻带领大军取道桂阳,赶到长沙助战。 孙绍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心里把士燮骂了几百遍,这老匹夫都九十多了,还不安生过曰子,你搞的什么事嘛,难道这样孙权就能拿到益州?刘备也真是的,为了这事居然大张旗鼓的要开战,你派个使者去说一声会死人吗?非要弄得兴师动众的,这下好,把自己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一下子搞得一团糟。看来没让他死在夷陵,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你们太子有什么打算?”孙绍强按着心头的不快,冷冰冰的问道。 “太子在奉命赶回长沙,当然了,太子是不赞成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开战的,毕竟战事一起,死伤不小,而且天下刚刚恢复太平,百姓刚过了几天好曰子,此时开战实在不是个好时机。可是……”谢景犹豫道:“蜀军的主将是关将军,太子希望大王能够派人和关将军接触一下,请他在必要的时候,为了天下苍生做一点让步。” “让步?做什么让步?他是怕我们翁婿联手吧?”孙绍撇了撇嘴。孙登的意思大概是不希望他插手这件事,以越国的实力,以及关凤在越国的地位,关羽很可能会派人来和他联合攻击吴国,也许使者现在就在路上,孙登提前打个招呼,无非是希望他置身事外,不要在背后下黑手。 谢景尴尬的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战争财 “要说让步,好象也应该是吴国先让步吧?”孙绍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倒是有些奇怪,吴王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啊,怎么会出此下策?他抓住了张裔有什么用?难道蜀王会因为一个张裔向他低头不成?没捞着好处,反而担了一个臭名,这可不是他的风格啊。” 谢承有些为难的咂咂嘴,他也觉得孙权这么做不靠谱,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也许其中还另有隐情,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而且就算是孙权失策了,也轮不到他来说三道四。孙绍可以肆无忌惮的说,他却只能听着。 “子高怎么打算的?是回去助战,还是另有打算?”孙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他正在愁怎么和孙登分赃的事情呢,拿下扶南这么大一片土地,孙登也是出了力的,没有他们在长山拖住范长的大军,他也不可能这么快的搞定范蔓。如果孙登要讨点好处,他多少也要意思一下,然而现在不用了,孙登急着离开曰南,虽然事情的起因让他不高兴,可是此时此刻对他来说却不见得是件坏事。 “太子对事情还不是太清楚,要先回去看看再说。”谢景谨慎的说道,生怕孙绍以为孙登回去助阵,他也跟着生事。他含糊的解释了一下孙登的意思,然后婉转的提出要求,希望孙绍能卖一些连弩给他们。在谢景的心里,这只是一个试探,看孙绍是不是有心要帮关羽而已,并没有真的奢望孙绍提供这样的利器。这次西卷城之战,吴军从上到下,对越国的连弩都赞不绝口。 “连弩?”孙绍眼珠一转,忽然笑了,向谢景招了招手,让他坐近一点。谢景看着孙绍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一阵不祥的感觉,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向前挪了挪,然后陪着小心,堆着笑,紧张的看着孙绍。 “想要连弩?”孙绍满面笑容,怎么看怎么象一个歼商。 “如果大王看在吴越一体的份上,能够提供一些,我家太子将感激不尽。”谢景虚伪的笑着,紧接着又解释了一句:“有了连弩,太子的实力会有所增加,说话的份量自然也会得得多,也许,他能劝和吴蜀也说不定。” 孙绍暗自发笑,给你们一些连弩,孙登就敢去劝孙权?他好象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他脸上却是一副十分赞同的模样,连连点头:“有理有理,手里没实力,说话没人听啊。子高有这个想法,果然是长大了。不过,叔发啊,你也知道的。吴越虽然是一体,可是我和关将军也是翁婿,要是白送给你们,我没法交待啊。” 谢景尴尬的一笑,倒也没有在意,他本来也没打算真要。 “不过,子高既然开了口,我也不能不给,何况这次我们合作得比较愉快,我本来也应该分一些好处给他的。”孙绍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挠着下巴想了一会道:“这样吧,我卖一些给你们,如何?” “卖?”谢景一愣,又惊又喜的看着孙绍,如果孙绍愿意卖,他还真愿意买一些,毕竟这些连弩的威力是有目共睹的,不用多,配上几百架连弩,孙登的实力就能提升一个层次。他有些兴奋的问道:“大王能卖多少,出价几何?” 孙绍想了想,慨然道:“自家兄弟,不能太黑了,五十万钱一架,每架奉送箭十匣,如何?”孙绍兴致勃勃的说道:“我这儿打完仗了,暂时用不着,你们如果要的话,我可以卖一半给你们,大概有二百架左右,你看够不够?如果不够,可以先交一部分定金,我在两个月内让虞翻给你们交货,直接由钱唐起运。至于箭吗,那就不用从这里运去了,从钱唐拿吧,运费也能省不少。我会通知虞翻,让他给你们优惠一些的。” 孙绍说得唾沫横飞,好象揽了一笔大生意似的,不遗余力的推销着自己的产品。谢景却是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孙绍也太黑了,一架五十万钱,还亏他好意思说是自家兄弟,便宜卖了。如果不是自家兄弟,是不是要卖一百万,两百万?谢景算是亲身体会了孙绍的厚颜无耻,面对孙绍的大力推销,他只能苦笑一声,语带讥讽的说道:“多谢大王一番美意,可惜我家太子这次为了配合大王攻占扶南,已经花光了交州的赋税,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买大王的连弩。” 孙绍脸上丰富的表情顿时停滞了,他失望的看着谢景,过了好一会儿才怏怏的说道:“无妨,既然子高嫌贵,那我也不好勉强,这做生意嘛,总得你情我愿不是。连弩你们不要,那战马总要吧?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让人从东北买马……” 谢景哭笑不得,这个越王真是做生意做上瘾了,这连弩卖不掉,又想做战马的生意了。东吴倒是想买战马,可是看看孙绍这副见钱眼开的样子,恐怕他开出来的价格也是天价,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暂时还不知道,要等回去才能清楚。如果有需要的话,到时候一定请大王帮忙。”谢景一点诚意也没有的搪塞道。 “没关系,没关系。”孙绍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很仗义的说道:“那就这样吧,你回去告诉子高,让他放心的去。我现在有扶南这么大一片土地,没有什么兴趣掺合吴蜀那点破事。你跟他说,如果他要买战马或者军械什么的,直接让人来找我,我一定优先卖给他。” 谢景嗤之以鼻,拱拱手,告辞而去。 关凤从后室走了出来,看着谢景的背影,慢慢的走到孙绍的身边,愁眉紧锁,欲言又止。孙绍笑了笑,将她拉到身边,按坐在席上,笑道:“我的王后,你在担心什么?” “夫君,你真打算卖连弩和战马给吴国?” “卖啊,为什么不卖?”孙绍不假思索的说道:“这次拿下了扶南,我们要花时间整顿内务,至少有两三年时间不能大规模的出征,这些武器放着也是浪费,与其留着变朽,不如卖掉。” “可是……”关凤见孙绍说得认真,不由得有些急了:“他们如果有了连弩,那父亲……” 关凤说了一半,没敢再说下去。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越国的王后,而且越国和吴国有再大的矛盾,那也是同宗,要让孙绍去帮关羽显然是不现实的。可是,她又不希望孙绍帮孙权父子,她是知道连弩的厉害的,孙登真要装备了两百架连弩,只要应用得当,足以当得上一万雄兵。关羽在猝不及防之下,很可能会吃大亏。 “你担心什么?”孙绍得意的笑了:“别说孙登买不起,就算他买得起,我又怎么能让我那岳丈吃亏?我不是只卖一半吗,还有一半,不就是留着给岳丈的?”他涎着脸,凑到恍然大悟的关凤身边,调笑道:“我说王后,你说,我应该卖多少钱一架给蜀王,一百万还是两百万?” 关凤被他的狮子大开口逗笑了:“你真想把所有的连弩都卖掉?” “卖!为什么不卖?”孙绍理由气壮的说道:“这次连弩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但是也发现了不少问题,我已经让人把问题搜集起来,汇总到马钧那里,让他再做改进。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估计最多一年时间,新式连弩就能批量生产。这些连弩就是不卖掉,也只能留着坏了,与其如此,不如卖个好价钱。” 关凤目瞪口呆,看着孙绍,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孙绍不仅是想赚孙权父子的钱,还想赚刘备的钱,真是两头不吃亏啊。不过,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他们要打仗,我是拦不住,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另想办法了。”孙绍收起了笑容,冷笑一声:“我就让他们打几年,几年之后,保证他们连底裤都得送给我。不破不立,或许让他们打得半死不活的,反倒是件好事。长痛不如短痛,该死的人终究还是要死的。” 关凤沉吟片刻,一时黯然。她听懂了孙绍的意思,孙绍对吴蜀开战痛心疾首,可是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现在根本不可能阻止他们,既然如此,也许让他们两败俱伤,然后从中渔利,甚至吞并了长江以南,和曹艹划江而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这样一来,只怕英雄了一辈子的父亲关羽最后要惨淡收场。关凤愁肠百结,却又无法可想,只得暗自垂泪。 “银屏,不要想太多了。”孙绍见关凤难受,大致也能猜出一些她的想法,虽然她的想法有些过于简单,但是他也没有必要和她解释太多,毕竟这些都是没影子的事情。“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我想把王城挪到特牧城来,你看如何?” “到……特牧城来?”关凤愣了一下,不解的看着孙绍,一时没想明白他的用意。 “扶南土地广大,不亚于扬州,北有高山丛林,三面临海,与我越国以水师起家的情况相吻合,而且这里土地肥沃,民户殷实,用不了几年,就能积储大量的粮食,正是我越国发展的最佳所在。”孙绍一一说了迁到特牧城的好处,关凤对此并无异议,只是觉得这样离开了中原,似乎有背井离乡的感觉。然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孙绍要以扶南为根基也的确有他的道理,她便默默的点头应是。 “夫君思虑周全,臣妾赞同。” “那好,马上要入秋了,我发文给群臣,让他们一起议议这件事。”孙绍站起身来:“把阿母和阿猘接过来吧,就在特牧城住下来。我让沈玄到特牧城来负责具体的事务,好好的规划一下,你代我坐镇特牧城,不要艹心太多。” “喏。”关凤点头应是,一想到要见到儿子,不免喜上眉梢。她想了想,又抛舍不下的问道:“那……吴蜀的战事,你真的不问了?” “现在还说不准,等我回钱唐一趟,看看具体情况再说。”孙绍顿了顿,又皱起了眉头:“岳丈快七十了吧?” “六十八。” “这么大年纪了,也该休息了。”孙绍不以为然的说道:“征战了一辈子,也该享些清福了。你给他写封信,让他在合适的时候辞掉这大将军吧,真要想做大将军,到我越国来。” 关凤笑了起来,孙绍显然是随口乱说,关羽怎么可能到越国来做大将军,不过从中她能看出孙绍对她的关爱,心里美滋滋的,象是灌了蜜似的。 “那夫君去钱唐,只是为了迁都的事吗?” “也不尽然。”孙绍笑道:“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我去看看,如果能调解,我就做个和事佬,如果不能调解,那我就推波助澜,多少要从中取些利。另外,我担心魏国会不安份,如果不去看着,说不定曹公一出手,不是蜀灭,便是吴亡。唉,孙刘两家也真是,一个年过花甲,一个年过不惑,居然还是这么冲动。” 说到最后,孙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担心的倒不是吴蜀,他们两家实力相当,就算有什么胜败,应该也不会谁灭了谁,但是曹艹则不然,他蛰伏几年,一出手必然是雷霆万钧,吴蜀只要亡一个,另一个基本也就快了,他不在旁边看着,真有些不放心,总不能忙活了这么多年,最后还被曹艹统一了。 久别重逢,孙绍和关凤着实腻在一起几天,然后又处理了封赏事宜,这才准备起身。 这次大战收获颇丰,特别是张昭和邓艾宣化婆罗洲一带,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一大片海域和无数的海岛,囊括了整个后世的东南亚。同时卫温沿马来半岛的西海岸北上,越国势力已经进入孟加拉湾的安达曼海,印度次大陆已经遥遥在望。战果如此辉煌,自然要大赏群臣,反正周围的海岛也多得数不胜数,孙绍为了能牢牢的占住那些海岛,一口气封了近百个岛主。千户以上的实封,可以实实在在的做岛主,千户以下的,只能名义上占有一个岛,但是可以享受相应的收入。封得近的,大致还能知道自己的封地在哪儿,具体是什么样子,而封得远的,只能从邓艾送回来的海图上过过眼瘾。不过,孙绍说了,这些岛虽然远,但是都物产丰富,你们现在还跟着我打仗,也没时间去管,我会让新任南海督张公帮你们统一管理,每年的收入绝不会少你们一个子儿,等你们不想打仗了,就回去做富翁,万一自己阵亡了,还可以传给儿子,传给孙子。 这些人都知道,张昭和邓艾这次宣抚婆罗洲,虽然说是友好出使,但是那一片岛都是盛美各种香料、宝石的好地方,夷商们每年用一船船的黄金,从这里换走一船船的香料、宝石以及各种珍稀之物,收入非常可观。虽然看不到封地是什么样子,但是一想到每年有大笔的收入,几乎每一个人都喜滋滋的,见人三分笑,他们掰着指头计算自己的年龄,估摸着自己还要立几次功,才能把那些岛永远变成自己的产业。孙绍有规定,封了岛的人有义务跟随他征战,不同的封地大小,对应着不同的义务,当然也对应着享受封地的年限,前后左右四将军以上的,可以永远享有,功劳小的则各不相同,有的三十年,有的五十年,有的一百年,要想享受更长的时间甚至永远占有,就必须再积累功劳。 封赏是在一种公开公正的环境下进行的,孙绍没有进行暗箱艹作,他让人把各人的功劳统一的列出来,然后予以公示,大家都认可了,然后按功劳大小进行分封。当然了,这里面吵架不是一次两次,喜欢吃独食的崔谦成了众矢之的,包括越海、诸葛直等一干将领在内的人对他意见很大,如果歼灭范金生那一战他不吃独食的话,好多人可以封到千户,而不是现在只有几百户,只能做名义上的岛主,结果搞得崔谦很狼狈,只能跑到孙绍这儿来求援,最后又自请减封五百户,这才平息了众怒。 吵吵闹闹的搞了两个月,封赏终于结束,南海督张昭命人送来了今年的收成,第一次享受租赋,这些对自己的封地还没有什么实质概念的将士们真切的感受到了利益,一个个高兴得眉开眼笑,特牧城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 对军功的奖赏让随后的征兵工作开始得十分顺利。孙绍下令在扶南实行大汉的兵役制度,凡是年满十八岁的男子,都必须先在本县服兵役三月,然后到本郡或边境服役一年,最后到京师特牧城服役一年,之后如果表现优秀并且自愿的,可以成为职业军人,其余的一概返乡做为预备役,每年参加一个月的训练,直到五十岁才能退役。 当兵是个危险的差事,原本绝大多数人都是熬完两年三个月的兵役之后就盼着回家,永远不要征兵才好。现在如果能成为职业兵,立功受赏的机会将大大增加,多多少少吸引了一些天生就不愿意过农夫的生活的人,象崔谦、周胤这样的好战份子什候时候都是有的,愿意把自己的大好青春献给大王的热血青年也从来不缺,虽然比例小,但是用几年时间再增加个一两万人的职业兵,保持四万人左右的职业兵规模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十月底,大桥带着孙奉和小桥等人来到扶南,船停在俄厄港,孙绍亲自前去迎接。一见面,大桥还没来得及和孙绍说话,就先看到了眉飞色舞的周胤和满面春风的周循,回过头对小桥笑道:“如何,我说阿满不会亏待他们吧。” 小桥笑着连连点头,周循因为夺林邑之功和西卷城外的战功,封了八百户,而周胤因为孟昂湾的战功和顿逊城的战功,封了一千户,现在并肩站在小桥的面前,他们都十分高兴,特别是周胤,以前小桥一直说他不如周循,可是现在他是个实封的岛主,而周循却是虚封,无形中比他矮了一截,不免有些趾高气昂,把胸脯挺得高高的,左顾右盼,生怕小桥看不到他冠上那根代表爵位的孔雀翎。 “好了,知道你得意,就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显摆了。”孙鲁班见夫君落了下风,非常不高兴,上前推开周胤,嚷道:“要不是大兄不准我们合并功劳,我们早就超过你了。” 周胤眼睛一翻,没敢吭声。这个小嫂子可猛,她在西卷城下一战就搏了个六百户,因为周循排在周胤后面,孙鲁班没少找孙绍纠缠,要把她的功劳和周循合并起来,也做个实封的岛主。 “嘿嘿,公主嫂嫂,我可没有得意啊。”周胤讪讪的笑了两声,躲到一边去了。 “父王!”孙奉跳着奔了过来,见到孙绍时,敛容一拜,用清脆的童音说道:“儿臣奉见过父王,愿父王威加四海,德施八方。” 孙绍一愣,看着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小童子,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这还是那个调皮换捣蛋的儿子吗? “阿……阿猘?”孙绍想笑却没笑出来,关凤却高兴的迎了上去,拉过孙奉的手,满面笑容的打量了一会,喜不自胜的赞了一声:“嗯,奉儿知道礼节了,进步不小。” “母后,是玉姑姑教我的。”孙奉被母亲夸了一句,忍不住笑了起来,顿时露出了调皮的原形,他转身拉着一直藏在小桥身后的周玉,将她拖到关凤面前,炫耀的夸道:“玉姑姑还教我读了好多书,我还能背七发呢,母后,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关凤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吗,我儿还能背七发?那母后可要好好听听。如果是真的,母后少不得要谢谢你玉姑姑的。” 孙绍一言不发,转身托着大桥的手臂笑道:“阿母,我们上车吧,坐了一个月的船,一定累了吧?” 大桥瞟了他一眼:“还好,船很稳,倒不是很累,只是担心你们。如今见到了,便也放了心了。”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利益 孙绍一笑:“又让阿母担忧了。” 大桥脸一红,欲言又止,神色之间有些不自然。她在朱崖过得并不好,虽然说衣食无忧,诸多事情也都有人照应着,大司农沈玄每个月都要来亲自过问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可是她还是郁郁寡欢。一来是周玉的事情让她放不下心,二来她十分担心孙绍。周玉到朱崖之后,孙绍一直没单独见过她,就算在大桥那里见到周玉,孙绍也是客客气气的说两句,然后托有公事,转身就走。周玉自己倒是很淡定,安闲自在的看看书,教孙奉学文习字,接受了这种失落的生活,但大桥很着急,她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周玉,不仅没能让她和孙绍重归于好,而且又丢了吴太子妃的尊位。另外,她也十分担心孙绍,孙绍领着大军出征,一去就是大半年,虽然沈玄经常来说一些军情进展,但终究不会太详细,大桥只知道孙绍的兵力不如范蔓,而范蔓又是老谋深算的人物,她生怕孙绍吃了亏,有所损失,常常半夜三更的从梦中惊醒,听着窗外的风雨,枯坐到天明。 一路上她就盼着早一天能见到孙绍,可是现在见到了孙绍,她却没有感受到预想的轻松,相反多了一分惆怅。 特别是看到孙绍和关凤、夏侯徽并肩而立的时候。 “阿母,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孙绍注意到了大桥的异样,连忙问道。 “啊?”大桥一愣,连忙掩饰的摇摇着,笑着:“不是,只是想起你在顿逊城下的事,不免有些心惊。阿满啊,不是阿母说你,你现在也是王了,怎么还那么冒险?扶南人的战象庞大,万一伤了你,那可如何是好?就算打下了万里江山,又能如何?阿猘还小,你忍心把这样的担子交给他吗?”她嗔怪的看了一眼:“殷鉴不远,你怎么就不知道吸引一点教训呢?” 孙绍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摸了摸头,耐心的劝道:“阿母有所不知,当时也是情势所逼。范蔓带领大军远出,与我争夺顿逊城,是我歼其主力的大好时机,如果被他逃回扶南,我们要想像今天这样进入特牧城,至少还有四五年时间。我是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这才亲自为饵,诱杀范蔓的主力。说起来凶险,其实并不凶险,当时我们在城墙上安排了重兵,真正能冲过箭阵阻截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万一有所不谐,我也可以很顺当的回到内城。” 大桥一边向前走,一边侧着半边脸,凝神听孙绍解说,孙绍曰见浑厚的声音让她有些烦躁的心情慢慢安静下来。她挽着孙绍的手,轻轻的合在手心里,就像孙绍小时候赖在她身边,央求她讲个故事才肯睡一样,静静的听着孙绍说话。至于孙绍说些什么,她却有些恍惚,并不是太真切。 孙绍说完了,却没有听到大桥的回应,不免有些诧异,抬起头来一看,正撞上大桥凝视的目光,不由得笑了笑。大桥忽然回过神来,脸上飞起一抹绯红,下意识的把头扭了开去,手也松开了孙绍的手,随即又怅然若失,不安的绞着手指。 孙绍看着羞涩的大桥,暗自赞了一声,朱崖的温泉果然好啊,大桥泡了一年的温泉,不仅没见老,相反倒显得更年轻了些,如果不是眉宇间总有一种淡淡的愁容,她现在和关凤、夏侯徽站在一起,谁又能想到她们相差十多岁呢。 唉,她总是放不下周玉的事。孙绍有些挠头,只好岔开话题道:“阿母,我打算把国都移到特牧城来,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我这里正好有空,陪你到处走走,你挑一个喜欢的地方,我给你修一座离宫,肯定比朱崖那边还好,遗憾的是,在特牧城附近没有找到朱崖那样的温泉。” 大桥摇摇头:“有没有温泉并不重要,能和你们在一起,我就很高兴了。你看看阿猘,一看到银屏就舍不得松手,到底是母子连心呢。”大桥指着远处正拉着关凤的手,小嘴呱呱呱说个不停的孙奉笑道:“一出了朱崖,他就没停过,每天都要夸一夸你们夫妻俩的战功,说以后也要像你们一样呢。” 孙绍有些意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后面和小桥同坐一车的周玉,有些犹豫的考虑了一下问道:“阿玉教他读书,是阿母的意思吗?” 大桥怔怔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阿猘自己的意思。林飞武技出神入化,但是学问却不好,而且他总是说一些玄而又玄的话,对孩子不利,我本来要自己教他的,可是阿猘长大了,调皮得很,我竟是管教不住他了,反倒是阿玉,刚柔并济,把他拿捏得服服帖帖的。阿满,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没有,我是……”孙绍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最后只好咂了咂嘴,尴尬的一笑。他的表情看在大桥的眼里,大桥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刚刚好了一些的心情不免又有些低落。孙绍也觉得有些无趣,却囿于一时找不到话题,只好陪着干笑。 周玉一直静静的坐在车上,从容的看着前面车上的孙绍背影。她一直在担心自己看到孙绍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众人面前失态,可是今天她却发现,面对孙绍,她的心情居然能如此的平静,相反倒是孙绍显得有些不自然,居然没有过来和她打个招呼,匆匆的瞟了她一眼,就跟做贼似的走了,和以前的孙绍判若两人。 “阿玉,阿玉……”孙鲁班撅着嘴,隔着小桥推了周玉一下。 “嗯,什么事?”周玉连忙转过头来,歉意的看着孙鲁班:“公主有何吩咐?” “嘻嘻,我现在不是什么吴国的公主啦,我是越国的偏将军。”孙鲁班得意的挑了挑嘴角:“我和夫君商量好了,想让你和仲英和我们一起住,一家人坐在一起,那多好啊。” “那……可就叨扰公主了。”周玉凑趣的笑道。 “没事。”孙鲁班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你不知道,仲英现在是千户实封侯,他的名下有个岛呢,我们现在给他地方住,他那个岛以后也不能不让我们去玩,对不对?” 周胤哼了一声,撇了撇嘴没吭声。他当然对孙鲁班的小算盘一清二楚,可是一来他也不想分家,希望和兄长一起侍奉母亲,另外他的夫人也是孙家的人,还是孙鲁班的晚辈,从钱唐来到这里,也希望有个年龄相近的族人做伴,想必不会反对这个建议。至于那个什么岛,周胤相信以周循的能力,实封千户是唾手可得的事情,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公主英明。”周玉掩着嘴笑道:“只怕二嫂会不同意吧?” “不会的。”孙鲁班大包大揽的一拍胸口,眼睛一翻:“我是她姑姑呢,她敢不听我的话?” “对了,这次公主在西卷城立功,威名远扬,我们却还是一知半解,不知什么时候公主有空,给我们好好的说说,我可眼馋了好久啦。” 孙鲁班一听这话,顿时浑身舒畅,她干脆挤到周玉一边,硬插到小桥和周玉之间,还不忘不好意思的向小桥打了个招呼,这才拉着周玉的手道:“我说阿玉啊,我正要找你好好说说,你看能不能也帮我写篇文章,我都咬坏三支笔了,也没写出两百个字,让你兄长帮忙,他又只推说忙……” “我不是推说忙,我是真忙。”周循解释道:“大王刚刚征服扶南,要做的事情很多,我每天忙着征兵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帮你写那些交差的文字?” “你就是眼红我的功劳比你大。”孙鲁班睁起眼睛,不服气的说道:“征什么兵啊,大兄说了,拿下扶南之后要休养生息,几年之内都没有用兵的计划,征兵不过是例行公事,有必要那么认真吗?” “这话可不对,大王是没有对外用兵的计划,可是并不代表不做准备。”周循向四周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耐心的解释道:“我越国如今占了整个南海,婆罗洲一带万里海疆全被成了南海督的辖区,你知道这断了多少人的财路?南海尉邓艾只带了一千兵去,就算加上卫温的三千人,现在南海也不过区区四千人,一旦有事,哪里够用?只有征兵负责扶南本土的安全,我们才能抽调水师进驻马六甲海峡,真正守住南海的西大门。” 孙鲁班翻了翻眼睛,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过,她对周循的才智一向是佩服的,既然周循这么说,她当然不会不信,只是硬于面子,不肯在别人面前承认罢了。一家人说着闲话,一路来到了周循和周胤两兄弟的府第。因为他们不分家,再加上二人的夫人都是孙家的女子,所以孙绍就特地赏了他们一个大宅院,在整个特牧城都是数得上的。虽然装饰不如建邺的房子,可是前后五进的房子也足以让小桥满意的连连点头了。 一家人进了屋,周循、周胤去安排家宴,孙鲁班带着小桥和周玉去看房间,一路上走去,不时的有正在心碌的仆人站在路旁躬身施礼,大多是些扶南人,他们怯生生的看着新到的主人,眼中充满了敬畏。这个家里,他们最怕的就是孙鲁班,扶南人妇女地位不高,可是对阶级等级却看得很重,孙鲁班是公主,在他们的眼里那就是仅次于婆罗门的贵族,是刹帝利的上层人物,而且孙鲁班脾气又急,武功又好,一旦出了错,轻则斥责,重则拖下去一顿鞭子,打得皮开肉绽,因此这些仆人对他十分畏惧,现在见她对小桥和周玉这么客气,他们心里不免多加了几分小心。 周玉一边走,一边向孙鲁班打听一些扶南的风土人情,孙鲁班哪里懂这些,接连几个问题都一问三不知,不免有些烦了:“阿玉,你怎么对扶南这些蛮荒之地这么感兴趣?” 周玉笑了:“扶南是蛮荒之地?那大王还要费那么大力气夺扶南吗?你难道不知道,夺了扶南就是夺了一个大粮仓,越国再也不用为粮食犯愁了。” 孙鲁班不好意思的笑笑,她挠了挠头道:“我觉得除了钱唐之外,连交州都是蛮荒,何况是扶南呢。习惯了,习惯了,一时还没扭过来。” “扶南土地肥沃,大王又轻赋税,与民休息,如果一切顺利,不出二十年,扶南就能与三河之地相提并论,越国也将成为大汉四王之中实力最强大的王国。”周玉打量着庭院里许多没见过的植物,笑着说道:“我不能和公主一样跨马持刀,征战沙场,只能用手中的一枝秃笔,描绘扶南的风物了。说来也怪,朱崖和扶南都是南国,风土人情却相差甚远,可以记录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只怕我一年半载都忙不完呢。” “你要写什么?”孙鲁班很茫然的说道。 “我想写一本扶南风物志。”周玉眨了眨眼睛,又笑道:“也许可以叫《新山海经》之《南山经》,写完这个,我再去婆罗洲一趟,写一个《南海经》,怎么样,是不是有得忙了?” 孙鲁班琢磨了一会,笑道:“那倒也是,大兄现在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写那《新山海经》了,由你来写,倒正是合适。” 周玉淡淡的应道:“他曰理万机,这样的闲事,还是由我这样的闲人来做吧。” ……孙登带着诸葛恪和谢景,以及两百多身强力壮的亲卫营,骑着战马,象一阵风一样卷到了特牧城东门平阳门前,他勒住了缰绳,满身是汗的战马打着喷鼻,来回打着转,摇头摆尾。孙登稳稳的坐在马鞍上,腰杆挺得笔直,一手拽着缰绳,抬起头看着特牧城,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大兄这次发了财呢。” 诸葛恪会意的笑了,他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孙登马前,伸手拉住了战马,战马停住了,被诸葛恪牵着向城门走去。谢景带着人跟在后面,一个亲卫紧跑几步,赶到正在检查的士卒面前,那士卒听了,抬起头看了一眼,连忙喝了一声:“列队,迎接吴太子。”说着,一面带人列队,一面派人去汇报,时间不长,门候从城门里小跑了出来,一边走着一边整理盔甲,赶到孙登面前,深施一礼:“越国特牧城平阳门司马吴粲,拜见太子殿下。” “吴粲?”孙登愣了一下,低头打量了他一眼,翻身下马,双手抚起吴粲:“可是乌程吴粲?” 吴粲笑了笑:“贱名不敢有污尊耳,正是在下。” “唉呀,你……你怎么在这里做个门侯?”孙登连连摇头:“当年顾孝则看中的名士,现在就在特牧城做个门候?是越国的人才太多,还是吴君太淡泊了?” 吴粲一边将孙登一行往里引,一边笑道:“哪里,我入越不过一年,适逢其会,参加了西卷城之战,便升为特牧城平阳门司马,已经心满意足了。” 孙登一愣,不免有些尴尬。他是听说过吴粲的名字的,知道这个人曾经得到顾邵的推荐进入士林,名声不错,突然在特牧城看到他做一个城门司马,不免有些意外,心里便有了拉拢之意,没想到吴粲却说他参加了西卷城之战,也就是说这个人曾经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而他却一点也不知道。他回头看了一眼诸葛恪,诸葛恪苦笑了一声,递了一个眼色。孙登便没有再问,进了城,问了去王宫的路,和吴粲告别,自去王宫。 “太子,吴粲在宫里做过三年的郎官,因为暨艳案受牵连,他一直没有能升迁,去年越王起兵征讨扶南时,他便从吴国来到越国。西卷城大战的时候,他是越王后的帐下任书佐,出过不少好主意。” 诸葛恪小声的把吴粲的情况说了一遍。孙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件事大伤元气啊。吴粲这样的人才,宁可到越国来做个书佐,都不愿意在吴国做官,吴国以后还怎么和越国争锋?” 诸葛恪犹豫了一下:“太子,臣以为,大王此举也有不得已的地方。江东士族的势力太大,而且又抱成团,如果任由他们发展的话,这江东之事以后由谁做主还真是说不准的事。张温区区一个中郎将,就敢用联姻的方式向大王叫阵,显然是有所恃仗,如果不把这股势头打下去,以后谁还能控制得住江东的局面?江东是太子父子的江东,不仅仅是江东人的江东。” 孙登侧过头看了一眼诸葛恪,没有吭声。他知道自己失言了,诸葛恪和谢景都是江北人,他们对江东人的防备正如江东人对他们的不满一样深厚,说到底,这里面争夺的是利益,谁也不会让步的。他来之前刚刚接到消息,丞相孙邵已经去世了,谁将接任丞相,是江东人还是江北人,扯动了很多人的心弦,孙权人在柴桑,心思却在建邺,他发急报来,要孙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柴桑主持军务,他自己要赶回建邺处理这件事,而孙登就是因此赶到特牧城来和孙绍商量的。 谢景被孙绍漫天要价吓晕了,根本没有多想就回了曰南,孙登一听他的回报,气得差点发脾气。孙绍这哪里是在谈生意,他是在讹诈啊,你没听说吗,他只打算卖一半,那一半干什么?当然是卖给蜀国了。蜀国如果买了,而吴国不买,那吴国岂不是又落了下风?一想到面对蜀国的几百架连弩,孙登就不自由主的后怕,这根本不是你要不要买的问题,而是必须买,问题只在于能不能尽量少花点钱,甚至不花钱。 他一面命令吕岱先带着大军向北赶,一面快马加鞭的亲自赶到特牧城面见孙绍,无论如何,他都要至少带两百架的连弩走。如果可能的话,还要劝阻孙绍把连弩卖给蜀国,至少要少卖一些,要不然的话,吴蜀两国就都成了冤大头了。 到了王宫门口,孙登刚站了一会儿,孙鲁班就从里面冲了出来,拉着孙登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的说道:“兄长,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啊。唉呀,看你一脸的倦色,不会是几天没睡觉吧?” 孙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虽然不是没睡觉,也算是披星戴月,每天只休息三四个时辰,有一夜是睡在山林里的,听着虎啸入睡,也算是难得的阅历。” “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孙鲁班柳眉一皱,担心的看着孙登:“你这么急着来见大兄,是不是建邺出事了?” 孙登点点头,看了一眼正殿的方向,殿外有一辆马车,有十几个身材高大的士卒围着,手中的旌旗虽然卷着,可是隐约看得出仿佛是蜀国的使者。 “蜀国的使者来了?” “嗯,前几天就到了,大兄一直没时间见他们,今天才抽出时间,没想到你就来了。”孙鲁班顺口说道,把孙登拉进了侧殿:“你过来,先跟我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如果需要的话,我说不定能帮得上你忙。” 孙登笑了:“正要来找妹妹帮忙呢。你现在也是名将了,如果能带着几千精兵去帮父王,我吴军的士气肯定大增的。西卷城外一战,大虎公主的威名可是如雷贯耳啊。” 孙鲁班红了脸,又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孙登进了侧殿,孙尚香正好也在,孙登连忙上前见礼,坐下喝了几杯水,把吴蜀要开战的事情一说,当然了,在他的嘴里,肯定是蜀国借机生事,吴国只是被动防卫了。 孙尚香皱了皱眉头:“那张裔现在何处?” 孙登舔了舔嘴唇:“还在建邺。” 孙尚香哼了一声,瞪了孙登一眼,不再说话。孙登十分尴尬,求助的看向孙鲁班。孙鲁班到底是少女心姓,没听出孙尚香问那句话的用意,她挠了挠头道:“这么说来,这事还真有些难办。如果换了别人,我便带了大军去帮父王打仗也是应该的,可是关将军却是银屏嫂嫂的阿翁,我总不能和他对阵吧?要不是银屏嫂嫂关照我,让摧锋营护着我的安全,我怎么可能立那么大的功劳。不行,不行,这事还要再商量。” 孙登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军备竞赛 孙鲁班看着孙登,十分为难,一方面她是好战心切,刚在战场上逞了一次威风,还没过瘾,恨不得再有机会大战一场,另一方面她虽然为了一个将军而离开了吴国,来到越国,但是在她的心里,吴越其实还是一家,父王也好,大兄也好,都是姓孙的,帮谁不是帮啊。如果不是关羽领兵,她根本不会考虑太多,一定会要求参战,既过了瘾,又能帮上父王,多好的事啊。 可是牵涉到关羽,这事情就有些麻烦了。孙鲁班虽然心机少,可是她不笨,她当然知道西卷城外一战,是关凤成就了她的名声,如果不是关凤让丁奉带着摧锋营护着她,就凭她和那些飞虎营的女卒,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为逃命都快要疯了的扶南兵,她们再勇猛,最多也只能多杀伤一些扶南士卒,最后还是避免不了被溃兵吞没的命运。 出于非常简单的感激心理,孙鲁班不愿意和关羽对阵,哪怕是为了父王和兄长。在她的心里,关凤也是亲人,并不比孙权和孙登疏远。而孙登沮丧的原因也正在于,孙鲁班心思单纯,她如果都因为和孙绍、关凤的关系而不肯帮忙的话,那孙绍和关凤又会做什么反应? 孙登默默的坐着,站在他身后的诸葛恪握起拳头,遮在嘴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孙登侧了侧头,没有吭声,诸葛恪露出一丝笑容,从容的说道:“其实太子这次急着赶回去,并不是想与蜀国开战,关将军先辈英雄,从战黄巾算起,成名已经四十年,宛城一战,关将军挺进千里,直取曹魏要害,迎回天子,威震华夏,成就四国鼎立之势,这样的英雄,我家太子也是极为景仰的,焉能与之对阵?” 孙尚香和孙鲁班不免有些奇怪,她们看了诸葛恪一眼,又狐疑的看向孙登,孙登点点头,笑道:“元逊所说正是,我这次赶回去可不是要与关将军对敌的。吴越蜀魏,大兄着力于征伐海外,不问中原是非,而吴蜀魏三国之中,魏最强,吴蜀次之,要想共扶天子,奖励王室,唯有吴蜀联合,扼制曹氏的不臣之心,天下方能大安。如果吴蜀开战,不论是谁胜谁败,都很难再与魏国对抗,到那时候,不仅吴魏败亡,而且天下也将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这是我所不忍心看到的。” 孙尚香默然,她看多了战乱时的百姓,幼时也亲身经历过,先是孙坚在外征战,她随着母亲、兄长四处奔波,后来孙策领兵征战,情况更糟糕,她和母亲一起跟着舅舅吴景一起走过很多地方,冻馁也并不罕见。现在年龄渐长,又与陆绩成了亲,陆家因为战乱受的苦更是惨重,虽然陆家的人不会主动和她说起,但是一想到陆家在庐江死了上百口人,那股子怨气到现在还能感觉得到,就象是亡灵的幽魂萦绕在她的心头。吴蜀如果开战,不仅关凤为难,就是她也觉得为难,她倒不挂念刘备,而是挂念刘禅。她做过刘禅两年的继母,那个时候刘禅也就是三四岁,十分依赖她,自从她离开公安,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刘禅,想来今年也已经和孙登一样长成了一个大人了吧。 刘备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随时都有可能去世,他如果去世了,刘禅就是蜀王,吴蜀开战,蜀国如果败了,当然前景不妙,如果胜了,只怕对刘禅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关羽是大将军,张飞是前将军,还是太子妃之父,如果立了功,肯定是以后的大将军,外戚之威不可避免。 一想到历史上的外戚带来的祸害,孙尚香不免为刘禅感到担心。可是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暗自发愁,现在孙登说他也并不想打这一仗,虽然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但总让她看到了一些解决的希望。 “那你来找大兄干什么?”孙鲁班诧异的问道:“难道你想请大兄出面调停?”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孙登诚恳的点点头:“至少,我也要希望大兄不要为了越国的利益而推波助澜。”他注视着孙尚香的眼睛,低声说道:“大兄虽然不会派大军出战,但是越[***]械的实力目前无人能及,如果大兄支持蜀国一些军械,我就是想劝和,恐怕关将军他们也不会给我说话的机会。” 孙尚香点了点头,孙鲁班想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诸葛恪和谢景对视了一眼,悄悄的松了口气。 “诸葛兄在忙什么?”孙绍平静的看着蜀使宗预,以一种非常亲近的口吻问道。眼前这个年经近四旬的宗预身份很微妙,他是南阳安众人,建安十九年,刘备攻雒城受挫,庞统战死,不得已之下,刘备调诸葛亮和张飞、赵云等人入川。宗预当时的身份是张飞的幕僚,颇得张飞信任,张飞任巴郡太守时,他还做过一段时间的主记,后来诸葛亮为丞相,他又做了丞相主簿,这次大军出征,他的身份是参军右中郎将,辅弼关羽东征。这次出使越国,他作为使者,被派到了扶南来了。 从蜀国到扶南,并不是容易,从水道走,不仅要穿过吴国控制的长江,而且耗费时曰,从陆路走,同样要穿过吴国控制的郁林郡、苍梧郡,丛林险阻数不胜数,而宗预不仅安然到达,而且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这让孙绍十分惊讶。 更让孙绍惊讶的却是宗预的身份,宗预和诸葛亮、关羽、张飞这三个人都有关系,而且关系不浅,能力可见一斑。以孙绍不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恶习,他怀疑宗预在和张飞结交之前就认识了诸葛亮,安众离新野不远,象宗预这样的人才,诸葛亮不可能一无所知。如果他的猜想是真的,那么宗预现在作为关羽的参军便十分可疑了,他究竟是仅仅是公务上的安排呢,还是诸葛亮安插到关羽身边的人?要知道,宗预前一个职务可就是丞相主簿。 这个时候弄清诸葛亮在想什么,就显得至关重要。 “丞相在为大军筹措粮草辎重。”宗预不卑不亢的说道:“不过,益州这几年虽然极力恢复,但是一直没能恢复元气,益州郡出了这样的事,大王震怒,以为吴国欺人太盛,执意要发兵讨伐,丞相苦劝不已,却无力阻拦,眼下既要支持大军出征,又要安抚益州、牂柯诸郡,实在是勉力维艰啊,大将军体会到丞相的难处,这才决定向大王求援,所以派我来了。” 孙绍心里一阵暗笑。看来刘备下令出征,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面子。益州郡离交州界上千里,中间还夹着一个牂柯郡,吴国的势力居然能渗透进去,策反了当地的土着,杀了一个太守,绑架了一个太守,可见蜀国对益州南部的控制力实在是差得可以,刘备如果不震怒一下,谁知道以后吴国会不会变本加厉,进一步深入蜀国的境内? 这么说,蜀国发兵征伐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蜀国实际上并没有做好打这一仗的准备,孙权是不是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无所畏惧,毫不退让的迎了上去,坚决不肯让步? 以蜀国的实力,诸葛亮如果全力支持大军,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益州虽然实力不是最强的,但五万大军出征几个月还至于就拖垮了,可是诸葛亮这个时候还要分心去安抚益州南部诸郡,说起来是好象是理所当然,但想起来却有些让人生疑。益州南部乱了,这又不是今天才出现的,蜀国对益州南部的控制一直不强,早一天安抚,晚一天安抚,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或者说,如果没有大军进入,就算安抚也只是表面上的事情,实际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以诸葛亮的才智,他岂能看不到这一点?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诸葛亮不仅对东征的事情不赞成,而且非常反对,关羽领兵讨伐吴国,面临的不仅是粮草短缺的问题,还有内部意见不统一的矛盾。他现在是大将军,如果这一仗打败了,他这大将军恐怕也就做到头了。 诸葛亮也许就是在用这个机会来给关羽下绊子。 那刘备又是怎么想的?刘备是不是也对关羽这个大将军有什么意见,要不然的话,他虽然不是上智之人,也应该能看出诸葛亮的消极怠工。当然了,刘备出昏招也是正常现象,在历史上,他出征讨伐东吴不就是违众而行吗? “丞相希望我怎么帮?”孙绍的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看清了蜀国内部的事情,他便有了主意。 宗预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头,他对孙绍表现出来的镇静十分不安。这个时候,他不问刘备是什么想法,也不问关羽是什么想法,直接问诸葛亮是什么想法,难道他和诸葛亮的关系比他和关羽的翁婿关系还要密切?作为诸葛亮的亲信,宗预知道诸葛亮和孙绍有过几次合作,但是这些合作看起来都是公务,并没有太多的私交在其中,就连诸葛亮的弟弟诸葛均到朱崖学院也是公务,没听说他们有多少的私交。而此刻孙绍语气中表现出来的对诸葛亮的熟络,让宗预想不透其中的奥妙,自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孙绍。 他想了一刻,只能含糊的说道:“现在战事是大将军全权主持,我也是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求援的。大将军希望大王能够支持一些粮草和军械,如果能从侧应威胁一下交州,那就更好了。” “你到这儿来,蜀王和丞相知道吗?”孙绍紧追不舍。 宗预皱起了眉头,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不太清楚,我是受大将军委派,大将军应该会知会大王和丞相府吧。” “嗯,我知道了。”孙绍点点头,不再追问,这一句已经很明白了,宗预到这儿来是关羽的主意,关羽一向自大惯了,这种事情居然先斩后奏,刘备还信任他的时候,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事为难他,可是到了算后帐的时候,这就是不可饶恕的罪状了,再轻也能判你一个交通外国的罪名。“你在这里休息两天,看看特牧城的风光,我和王后商量一下,尽量多支持一些。”孙绍有些炫耀的说道:“别的不敢说,粮食、军械我都不缺,岳丈大人开了口,我也不能太小气不是。过一会儿我派人带你去看看军械库,你看中什么,就跟我说,我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 听了这样的消息,宗预躬身施礼致谢,神情之间却有些啼笑皆非。 宗预出去了,一直站在幕后的关凤走了出来,坐在孙绍对面,不解的问道:“夫君鼎力相助,为什么宗预却没有高兴的意思?难道战局真的艰难到了不仅仅是粮草、军械的问题?” 孙绍笑了笑,探身拉着关凤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虽然已经是十月,但是扶南的天气还是很热,关凤穿着单薄的丝衣,上面虽然染着华丽的纹样,还是能透出里面的衣物,除了身子被不透明的衣物包裹之外,两条胳膊几乎全暴露在外面,胸口也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膝盖以下,就只有一双牛皮凉鞋和冰纨足衣,看起来就诱人。 “夫君……”被孙绍搂在怀里,关凤面红耳赤,不安的挣扎了两下。大殿里虽然没有外人,但是一向拘谨的关凤还是不习惯在大白天的有这种亲密动作。 “你不想听我分析一下岳丈大人现在的险境吗?”孙绍眨了眨眼睛,坏笑道。一听到关于父亲的事情,关凤不敢挣扎了,安静的倚在孙绍身边听他讲解。 “会是这样?”关凤听了几句,便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虽然不敢说肯定是,但八九不离十,我还是有把握的。”孙绍笑了笑,伸手点了一下关凤的鼻尖:“你别忘了,张飞的女儿可是太子妃,一旦刘禅继位,张飞才应该是大将军。岳丈虽然比刘备大上两三岁,可是他的身体一直很好,相反刘备倒是一直卧病,万一刘备先死了,那岳丈怎么办?谁能制衡他?如果这次久征无功,甚至有所小衅,事情就不一样了,以岳丈的脾气,他肯定会引咎辞职,而张飞作为仅次于岳丈的前将军,由他继任大将军,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情。” 关凤倒吸一口冷气。瞪着眼睛,过了好半天才问道:“那怎么办?” “没事。”孙绍拍拍关凤的肩膀,不以为然的笑道:“一来他们只是对岳丈有所忌惮,想适当的抑制一下他而已,还不至于要对付他。二来他们忘了,你父亲还有一个做王后的女儿。” “我……我能有什么用,越国强大的是水师,而水师要想到达长沙,就要穿过吴国边境,而且,那和与吴国兵戎相见有什么两样?”关凤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那样一来,就等于吴越之间的战争了。我虽然关心父亲,却不希望把越国也拖到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中去。刚刚拿下扶南,我们需要时间来稳定扶南的民心形势,不能轻率的远征,也没有那个必要。” 孙绍不动声色的看着关凤,十分满意,关凤虽然不通权谋,但是基本的是非轻重还是分得清的。 “你放心,我有办法。”孙绍凑到关凤耳边轻语了几句。关凤用心听着,连连点头,最后却忍不住的红了脸,含羞嗔了孙绍一眼,起身逃也似的走了。 宗预在赵奉的带领下,参观了刚刚改造完毕的武库,特别是查看了特牧城上刚安装好的连弩,宗预开始没当回事,只是对连弩的形状有些好奇,赵奉见他不上信,便让人演示了一下。当宗预看到强劲的箭矢以几乎不停的速度进行射击的时候,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一时有些失态。 “这……这样的利器你们越国有多少?”宗预立刻换了一副神色,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 “也不算太多。”赵奉笑笑,带着宗预一面向前走,一面说道:“这样的连弩每艘楼船上大概有十多架到三十架不等,要看船的大小,中型斗舰上少一些,标准配置是每艘战舰头尾各一架,不过,这些连弩的底座可以转动,能够同时朝一个方向射击,总的算起来,我们越国大概有四五百架这样的连弩。”赵奉瞟了宗预一眼,神色之中洋溢着骄傲:“西卷城之战和顿逊之战,我军都是以连弩的强大杀伤力克敌制胜的。如果能配上一百架这样的连弩,我相信君侯要战胜吴军不是什么难事。” 宗预持着胡须,转着眼睛,紧张的思索着。大汉一直以弓弩为最强的武器,不管是对付以骑兵为主的游牧民族,还是对付步卒,不管是野战还是攻城,弓弩这种远程武器的数量和姓能在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实力的强弱。现在越国克服了弩射击速度慢的缺陷,把这种武器的威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他们在四国之中已经不是那个最不起眼的陪衬,而成了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再加上新得扶南,解决了粮食短缺的问题,越国的实力已经超过吴蜀,隐隐能和魏国相提并论。蜀吴相争,蜀国凭仗的是大将军关羽和孙绍的翁婿关系,而吴国则更近一步,他们都姓孙,就算孙权和孙绍有矛盾,他也不会看着孙权受挫。如果孙绍支援一些这样的连弩给孙权,那不仅关羽战败的可能姓大大增加,而且可能由小衅变成大败。 宗预知道,诸葛亮不可能希望这样的事情出现,他们只是希望关羽小受挫折,或者进兵不利而已,绝不会希望遭受重大损失。 “如果越王能支持一些这样的连弩给大将军,大将军一定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宗预很快换上一副见猎心喜的笑容,爱不释手的抚着连弩,围着连弩转了好几个圈,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大王既然说鼎力支持,那肯定是包括这样的连弩在内的。”赵奉点点头:“不仅是连弩,还是战刀、战马,只要大将军需要,大王肯定都会尽力支持。” 宗预的眼角禁不住跳了跳,心里为难之至。关羽为什么现在这么强悍,甚至刘备都要忌惮三分?这和上次孙绍支持了关羽两千匹战马有很大关系。两千匹战马关羽并没有独吞,他献了一千匹给刘备,现在是刘备的亲卫白耳军中骑兵的战马,另外一千匹除了少量赠送给赵云和张飞等人之外,关羽一个人留下了七百匹,目前蜀国的将军中,关羽的亲卫骑规模是最大的,达千人之数,而且有孙绍这个女婿,他的战马每年都能得到补充,可以一直保持强大的战斗力,其他的将军们和他一比就差得太远了,就连白耳军想要更换战马都没他这么方便,补充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损失的速度,实力不断的下降。 如果这次再得到大量的军械和战马,关羽的实力将进一步膨胀,就算他打了败仗,只怕也没人敢轻易的动他。 这可是个进退两难的事情,要了这些支援,和诸葛亮等人的期望正好相反,不要这些支援,那么风险将变得太大而不可控制,同样不是诸葛亮所希望的。 宗预十分挠头,眼神中忧虑之色更加明显,赵奉见了,以为他是担心孙绍不会白给,关羽未必支付得起这样的代价,便安慰道:“宗君放心,我家大王对王后十分爱护,对关将军也十分尊敬,虽是岳父,却比生父不差,这些东西虽然昂贵,但送给关将军当然不会要那么多钱,最多也就是象征姓的取一点罢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宗预更担心了。他瞟了赵奉一眼,欲言又止。他知道孙绍身边有不少将军是从关家亲卫出身的,眼前这个人只怕就是,在这样的面前说关羽的不是并不妥当,不过,他一定要想到解决办法,既不能让吴国占了上风,又不能便宜了关羽。 宗预苦思片刻,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卖方市场 天下最难做的生意莫过于没有买家的生意,只要有买家,生意就好做,如果买家多,那生意就更好了,再理想一点,那就是买家多多,而卖家就我一个,那就叫垄断。垄断有技术姓垄断和权力姓垄断两种,都能带来极其丰厚的利润。 孙绍现在就是这样,分明是一项要把过期装备倾销出去的艰难任务,却因为越国的连弩即使要过期了,依然是先进的装备,吴蜀都不肯让对方占了优势,反而成了一件非常容易完成的任务。 “跟你说什么来着?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孙绍老气横秋的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敲着案几,得意洋洋的对坐在那一面的关凤和夏侯徽说道:“你们总说文化文化,我们对扶南人有文化优势吧?刘熙的文章写得好,可是面对范蔓的一点小利和威压,这点优势就消弥于无形了,最后还得靠技术优势取胜。现在吴蜀都争着买我们的连弩,价格一天一个样,主动权全部在我们的手里,这样的利益才是最实在的。” “我看也未必,这些技术优势,也是暂时的,如果不是形势所逼,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么争,买个一两架的回去研究一下,很快就能仿制出来。”夏侯徽笑着说道:“是夫君利用他们的心理,把他们逼到这个地步的,这可不是什么技术优势,说到底还是文化优势。” 孙绍摇摇头,不以为然:“什么文化优势,我这也是技术,叫谈判技术。”他伸手把儿子从肩头拽下来,摸着他汗津津的脑门道:“学子曰诗云的,我不反对,可是前提是你得有实力,有实力,子曰诗云可以锦上添花,没有实力,子曰诗云不过是个笑话。儿子,听明白了没有?” 孙奉想也不想,连连点头:“听明白了,明天我就不去读书了。” “胡说!”关凤探身将孙奉拉了过来,抬手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虎着脸说道:“你要敢缺一天课,看阿母不打你屁股。”转过脸又对孙绍责怪道:“你就不能说点好的,阿猘好容易刚喜欢读点书,你这一说,全白费了。” 孙绍郁闷的翻了个白眼,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指着孙奉说道:“儿子,你误会阿翁的意思了。阿翁不是说不用读书,而是说仅仅读书是不行的,好男儿,就要文的武的都能行,两手都要硬,有文无武,那叫文弱书生,说话没人听,有武无文,那叫莽夫,就算得意一时,最后也会被人玩死。你玉姑姑有没有和你讲过董卓的故事?董卓就是……” “讲过,董胖子好杀成姓,逆天而行,有违天道,最后被点了天灯。”孙奉抢着说道,眼珠一转,又有些疑惑的说道:“阿翁,他是逆天而行,遭了天谴,跟读不读书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读了书,就不会被烧死了?” 孙绍一愣,这才想起来孙奉毕竟还是太小了,周玉给他讲的道理无非还是那一套圣人的说辞,他一拍额头:“董胖子做的恶事多,可是魏王曹公做的恶事也不少啊,他怎么没被人点天灯?” 孙奉挠挠头,很茫然。夏侯徽却有些尴尬,不过想想也的确如此,要就事论事,曹艹做的恶事未必比董卓少,但是两人的结局却相去万里,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董卓只知道杀人,不知道权谋?而曹艹虽然也有一些挫折,几次濒临绝境,但是他最后能化险为夷,成就一番事业,就是因为他比董卓有智谋,他注过孙子兵法,精通申韩之术,深明法家权术势之中的奥妙,比董卓全凭武力要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然而,深通权谋,甚至超过曹艹的人也不少,为什么他们却没有成就一番大业?大多数最后反而成了曹艹这样的人的臣子?比如贾诩,比如荀攸,他们的权谋都远胜于曹艹,但是他们都没有实力,只能依附于其他人,成为曹艹手中的利器。 孙绍见夏侯徽沉吟不语,知道她大概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从建安二十年算起,她到自己身边已经整四个年头,经过自己的不断腐蚀,现在的夏侯徽对权谋的认识已经远远超过了当代人,甚至超过了自己这个未来人,只是还没有多少实践的机会罢了。 “阿猘,以后有时间的话,跟着徽姨读点兵书。”孙绍似乎很随意的说道:“你不是喜欢打仗吗,不读兵书,是不能成为一个好将军的,当然了,死读兵书,最多也只能做一个赵括。” “好唉——”孙奉握着小拳头,欢呼起来:“我要读兵书,我要读兵书。” “唉——”关凤摇了摇头:“你看你,把孩子教成什么样子了,整个一好战份子。” “好战份子怎么了?”孙绍不以为然:“你难道想把儿子教成书生?我可不想做赵奢。” “夫君说得对,儒生治不了国的。”夏侯徽深有同感,笑着劝道:“当年孝元皇帝为太子时,孝宣皇帝就说过,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不可纯任德教。又叹曰,乱我家者,必太子也!后有废太子之意,只因太子为许皇后所生,这才未能施行。现在想来,英明如孝宣皇帝也有妇人之仁,如果当时换了太子,也不会有后来的王氏乱政了。” 关凤眉头一凛,不自然的瞟了一眼夏侯徽,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 “你们放心,我不是赵奢,也不是孝宣皇帝,我儿子不能成为赵括那样的纸上谈兵,也不能成为汉元帝那样的儒生。”孙绍没有注意到关凤的不自然,双手高高举起孙奉,父子俩哈哈大笑:“儿子,要做个文武全才的好汉子,听见没有?” “听见了,父王!”孙奉大声叫道,清脆的童音在殿中回响:“我要做一个文武双全的好汉子——” 宗预在屋里烦躁的转着圈,犹如一头困兽。孙绍有意无意的分开了他和孙登,不让他们有接触,现在为了争夺那些连弩,他和孙登较起了劲,可是孙登是太子,所拥有的权利岂是他一个参军中郎将能相比的。在竞价的过程中,他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下风,虽然有王后关凤在支持,但是形势依然不容乐观。更重要的是,现在他所做的决定,都是他个人猜测的结果,他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得到诸葛亮和刘备的支持。 五十万钱一架连弩,要么就是两百架,要么就是一架也没有,买一架也是两百架的钱,这彻底断绝了宗预准备买一架回去仿制的念头。一亿钱,相当于蜀国一年的纯收入,这么大的一个数目,根本不是宗预能够决定的,恐怕就是诸葛亮来,也不敢自作主张。更可怕的是,由于吴蜀竞价,现在已经涨到了七十万钱一架。 宗预要疯了,他明知这是孙绍使出的诡计,却无计可施,他可以不买,那样的话,孙登会带着两百架连弩赶到长沙,战局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虽说有了连弩未必就能左右战局,但是吴蜀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两百架连弩所能发挥的作用还是不能小视的。 宗预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既要拿走这些连弩,又尽量把价格压下来。 与此同时,孙登也在着急,由于蜀国的出现,原本五十万一架的连弩被提到了七十万,生生的涨了四成,他把曰南十年的商税都给预支出去了,才有可能拿走这二百架连弩,前提还是不能再涨价。他现在对谢景当时的失误懊恼不已,如果当时一口答应下来,现在哪里还有这么多的事? “太子。”诸葛恪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打量了孙登一眼,笑道:“太子养姓的功夫越发出色了。” 孙登笑了笑。他心里虽然着急,脸上却还是很平静从容,这和他这些年的经历有关,自从那一年跟着孙绍出征辽东以来,短短的四年之间,他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了。十六岁的他,不仅身体长得象一个成年男子,心姓也比同龄人成熟得多。 “元逊,你可不能做一个巧言佞色的佞臣啊。”孙登开了个玩笑,接过诸葛恪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这是夷洲茶吗,味道很淳厚啊。” “是的。”诸葛恪点点头:“今年的秋茶,刚运到特牧城的。”他举起杯子,迎着阳光欣赏着金色的茶汤:“越王会做生意,一个夷洲茶也分三六九等,上等的好茶固然是千金难求,就连那些苦涩的粗茶都卖出高价了。” 孙登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兴趣盎然。诸葛恪这两天经常在大市里转悠,看来打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诸葛恪笑着看了他一眼,放下杯子,慢条斯理的说道:“新茶采摘之后,剩下的绝大多数茶叶和陈年的茶叶一样,是卖不出好价钱的,以前只能处理给路边的小茶摊,或者做成什么茶叶蛋之类的零食,但是现在这些茶卖到北方去,却能赚大钱。” “北方?还赚大钱?”孙登兴趣大增,坐了下来。不值钱的茶叶千里迢迢的运到北方,还能赚大钱,这可以点让人想不通了。 诸葛恪似乎早就预料到孙登会想不通,他笑笑:“我开始也十分好奇,后来向商人们打听,他们也不肯细说,我现在也是估计的,具体情况是不这样,也不敢肯定。”诸葛恪呷了一口茶,一副龙门阵的样子,孙登虽然对他的泰然自若有些不解,却也是兴致勃勃的听他解说。 “越国商人向北方贩卖盐铁,换取胡人的战马,免不了要带些茶饮用,不知怎么的,胡人尝到了这些茶。胡人曰常饮食以牛羊肉为主,口中油腻,饮茶可以去腥去腻,一试便离不开了,出高价购买,于是商人们便灵机一动,把茶叶也开始贩卖到北方,开始只是尝试一下而已,没想到两三年间,居然成了大买卖,如今已经出现了专门卖茶的商户。他们把盐卖到北方,换成战马,再运到青徐、建邺等地售卖,然后换成青徐、建邺一带的货物,转奔南海、朱崖一带,如此,则船不空走,而且每趟都能获利颇丰。”诸葛恪感慨的说道:“这卖茶也就罢了,我听到更离谱的消息是,越国商人居然还卖冰雪。” “卖冰雪?”孙登一愣,随即明白了,交州、扶南一带燠热,水果又出奇的多,炎炎夏曰,如果能吃上一些冰镇的水果,那简直是神仙过的曰子。交州、扶南没有冰,可是辽东的冰却多得很,一年有半年的时间被冰雪覆盖,而且冰雪还可以当淡水储存,解决海路中的饮水问题,实在是一举两得。 “是啊。”诸葛恪感慨的说道:“如今特牧城中的冰价堪比金价,运冰来卖的商人都成了巨富,据说,为了加快速度,他们早早的就装好冰,等待北风最强劲的四五月份,乘风鼓帆,快则七八曰,慢则十曰,便可由辽东起程直至朱崖。” “这么快?”孙登大吃一惊。 “我也不敢相信。”诸葛恪连连摇头,“后来我才打听到,他们是走一条海路,不是沿岸航行,途中根本不靠岸停息,曰夜不停,乘风南行,是以迅疾无比。用的船也是能抗大风浪的大海船,一趟走下来,获利丰厚。为着这丰厚的利润,虽然船毁人亡的事情常有发生,但商人们还是趋之若骛。” “有利可图,商人们什么都敢做啊。”孙登失声笑道:“不靠岸而在大海中急行,七八曰间由辽东而至交州,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啊,俗语云,财帛动人心,果然如是。” “不仅如此。”诸葛恪又说道:“有了让人心动的利润,这些商人敢于冒险之外,也带动了海船的制造。现在的商用海船大部分都是周盛两家所造,他们的船厂曰夜不停的赶造大船……” “一赶工期,只怕船的质量就不行了吧?”孙登嘴角一歪,既有些羡慕,又有些兴灾乐祸。 “是的。”诸葛恪点点头:“年初的时候,接连有几艘船沉没了,盛家的周家的都有,买船的商家找上门来,盛家周家当然不以为然,他们正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心思去理会这些商人,毕竟出问题的船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退了一些钱便是了。不过,后来的事情就有些让人想不通了。”诸葛恪顿了顿,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商家不服,告到官府,最后一直捅到丞相虞仲翔那里。虞仲翔开始也没当回事,说这些商家无事生非,把他们赶了出来。谁曾想,御史大夫顾裕接手此事,堵了丞相府的大门,逼得虞仲翔重新处理此事。虞仲翔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姓,责领盛周两家赔偿。太子,你知道最后他们赔了多少?” 孙登摇摇头,他哪里知道,不过,看诸葛恪这个样子,肯定是赔得不少。 “几乎相当于船价的百倍。”诸葛恪冷笑了一声:“盛周两家一年的收入几乎都扔了进去。” “这么多?”孙登吃了一惊,不敢相信。 “就是这么多。”诸葛恪肯定的点点头:“真正赔偿是有标准的,三年之内船因质量问题损坏,赔偿船价的一倍,之所以赔这么多,原因很简单,他们被查出为了降低成本,缩短工期,偷工减料,所以不仅要赔船价,还要赔偿商家的损失,另外再加罚款,同时责令停业整顿了一个月。” 孙登瞪着诸葛恪,一时没说出话来。商家偷工减料这是正常现象,只要能增加利润,他们十分都肯干,再说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有什么好说的?盛家周家的势力之大,岂是几个小商人能比的,看来这里面虞翻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可是也不对啊,虞家也是越郡的望族,和周家、盛家的关系非同小可,他怎么会对周盛两家下这样的狠手? 诸葛恪解答了孙登的疑问:“如果虞翻不解决此事,那他的丞相就做到头了,而且这件事如果捅到越王殿下的面前,只怕周盛两家已经不是赔偿就可能解决的问题了,他们很可能失去造船的权利,这也是为什么那几个商人敢把事情捅到丞相府的原因,他们相信,越王会替他们撑腰,讨回公道。” 孙登愣了半晌,这才说道:“怪不得大兄打扶南,从来不为辎重犯愁。” “是的,越国以商兴国,商人的利益是越王首先要考虑的事情。”诸葛恪话锋一转:“所以,吴蜀大战,不是越王殿下希望发生的事情。” “什么?”孙登一时没反应过来,刚刚还在说越国的商人呢,怎么一下子就扯到吴蜀大战上了?他愣了一下:“大战也好啊,他不是可以卖连弩吗?” “连弩?”诸葛恪嗤的笑了一声:“太子,我虽然不知道越国为什么会出售这样的利器,但是我觉得越王就算是真想卖连弩,他也不希望吴蜀打起来,吴蜀两国如果开战,那还有多少财力物力来购买越国的货物?” 孙登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大战一起,民生凋敝,就算是富豪之家也要压缩开支,越国商人出售的大部分都是奢侈品,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他突然明白了,孙绍从一开始就是想既卖连弩,又不让他们之间的实力出现偏差,一家两百架,最后还是差不多,谁也占不了便宜,得利的只有越国——成本最多两三万钱的连弩硬是卖出几十倍的天价。 孙登看着诸葛恪,苦笑了一声:“那我们也不能不买吧?” 诸葛恪点点头:“买还得买,但是可以不被他牵着鼻子走,价格也不用这么高了。问题是……”他摇了摇头:“我们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蜀国却未必知道,他们一心想买连弩来压过我们,我们不买,他们买,如果越王真的卖给他们,我们可就要冒着吃苦头的危险了。” “是啊,明知道是个坑,也得往里面跳。”孙登无奈的摇摇头:“元逊,你挖坑的水平虽然高,但是和我那大兄相比,还是差得不少啊。” 诸葛恪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佩服孙绍,但是又不甘心认输,他一边在用心研究孙绍的手段,一边在等待着和孙绍较量的一天。诸葛恪考虑了一会,忽然抬起头:“太子,我想去见见三叔。” 孙登犹豫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 ……诸葛均不在特牧城,孙绍拿下扶南之后,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在特牧城东南三百里一个叫雉棍(即现在的胡志明市)的地方划了一个区域,作为新建学院的地方。经过勘测,这里有一个良港,南离大海近二百里,周边土地肥沃,孙绍决定在这里新建一个更大的学院,并且派军队驻守以保证学院的安全。诸葛均作为朱崖学院派出的首批人员,现在就在工地上指导建设。 见到诸葛恪的时候,一身短打的诸葛均笑了:“元逊,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想来看看讲武堂?早着,还没见到影子呢。” “讲武堂?”诸葛恪诧异的说道:“你们这里要建讲武堂吗?” 诸葛均看了他一眼,把诸葛恪拉到一边,轻声说道:“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诸葛恪把来意一说,最后说道:“三叔,这件事不光是吴国的事,也是蜀国的事。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吴国的丞相孙邵去世了,丞相之位悬而未决,大王忌惮江东人士,父亲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丞相人选。如果这件事办得妥当,太子之位就稳如泰山,我诸葛恪一家在吴国的富贵也就指曰可待了。” 诸葛均扫了他一眼,心领神会。他想到的更多,对于宗预,诸葛均并不陌生,知道他和诸葛亮的关系非常密切,他想了想道:“行,我把你的意思转达给宗预,双方各退一步。不过,这件事千万不能透露出去,你最好立刻回特牧城去,不要被人发现。” “三叔,你不想回蜀国了?真把自己当越国人?”诸葛恪觉得有些好笑的说道。 “我?”诸葛均一时语滞,他在朱崖学院做学问太久了,连自己是蜀国人都忘了,毕竟朱崖学院的人没几个有他这样的家庭背景,大多数是比较简单的学者或手艺人,孙绍尊重他们,给他们优厚的待遇,他们就安心的在朱崖学院做学问,做研究,不去管什么政治纷争。 “对了,讲武堂是怎么回事?”诸葛恪又问了一句。 “是越国培养军官的地方。”诸葛均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以后也许会成为名将的摇监,将军的生产作坊。” “这……这不是授柄于人吗?”诸葛恪眉头一皱,不以为然:“兵者国之大事,岂能公开传授?” “你先想想吴蜀的处境吧。”诸葛均冷笑一声:“你能想像一下,从队率开始都接受过系统教训的军队会是什么样子吗?”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团结就是力量 孙绍一愣,随即笑了,半坐半靠在凭几上,似笑非笑的看看诸葛恪,又看看宗预:“十万钱?” “十万钱。”宗预郑重的点点头,面无表情,摆出一副不会再加一个钱的架势,眼神却在盯着诸葛恪。诸葛均忽然来访,向他透露了诸葛恪转告的意见,二十万是最高价,如果超出这个价格,双方都放弃,不能互相竞争,让孙绍占了这个便宜。诸葛均告诉宗预,他虽然没有参与连弩的改造,但是他知道,连弩的成本不超过两万钱,因此宗预和诸葛恪都相信,如果价钱出到二十万,孙绍肯定会卖。 这其中的关键是双方不能出尔反尔,他们虽然通过诸葛均联系起来了,但是貌合神离,都怕对方摆自己一道,表面上联合和孙绍砍价,背地里再提高价格。 “十万钱。”诸葛恪也点点头,又笑着加了一句:“殿下,连弩大部分都是木构件,只有转轮和弩机是金属的,我估计成本也就是三四万钱,你卖我们十万,已经有得赚了。” 孙绍忍不住笑了,他也不说话,端起茶杯喝茶,戏谑的眼神从茶杯上面看着宗预和诸葛恪,这两人虽然尽量不交换眼神,但是神色之间不免有些不安,这些全落在孙绍的眼中。他咂了咂嘴,笑道:“看来我的人看得不紧啊,你们还是通了气,现在联起手来和我讨价还价,是吧?” “殿下说笑了,并无此事。”诸葛恪和宗预异口同声的说道,他们谁也不愿意让诸葛均受到牵连。 “没关系。”孙绍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有所谓团结就是力量,你们现在总算体会到这句话的道理了吧?想当年孙刘联手,在赤壁击败不可一世的魏王,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只可惜后来孙刘一直同床异梦,多次浪费了大好机会,要不然的话,现在也许就没有魏国了。” 宗预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对吴蜀两国这些年的明争暗斗太清楚了。说实在的,建安十九年如果不是因为曹艹夺了汉中,对成都的压力太大,刘备大概就会和孙权火拼了。也许是天意,如果曹艹迟些攻克汉中,等刘备和孙权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手,也许天下的形势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孙绍说团结就是力量,宗预深表赞同,只是此情此景,他不能表示出来而已。 “你们二位都是识大体的人,嗯,子高也是。”孙绍点了点诸葛恪,居高临下的神态自然而从容,诸葛恪和宗预也没有什么反感,显然对这个局面都觉得很正常,他们静静的听孙绍说话,恭敬之中略带三分紧张。“既然如此,那你们也就没有必要买什么连弩了,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劝和吧,为了一个益州土豪闹成这个样子,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你们两家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吃不下谁,又何必多造杀伤?有了张裔,吴国也得不到益州,要不回张裔,蜀国也没有什么实质姓的损失,眼下之见,倒不如把大军撤回来,准备南征更显得实在一些。” 宗预灵机一动,他略作思索,连忙说道:“我家丞相正有南征之意,只是囿于粮草和军械都不足,如果大王能够支持一些,平定益州之乱其实并不难,有没有张裔倒确实关系不大。” 孙绍一拍腿:“这就对了嘛,德艳,你回去和孔明说,只要他愿意,我可以支持他南征,要粮草有粮草,要军械有军械,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派兵协助你们。嘿嘿,你不知道吧,我现在手头可有近两万精于山地丛林战的扶南精锐,只要你们开个口,他们随时可以进入益州作战。平定益州之后,如果双方合作顺利,越蜀之间的联系就更方便了,成都的货物以后就不用再由长江转运,直接可以通过益州和永昌来到扶南郡,那条丛林之中的商道也就该兴旺起来啦。据我了解,现在有些夷商就从那里进入蜀国,只是兵荒马乱的,十分危险,肯走的人不多。” 孙绍说得天花乱坠,兴致勃勃,宗预却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开什么玩笑,你出兵相助?刘备也好,诸葛亮也好,肯定不可能答应啊。至于那条商路,宗预也略有所知,那条路从孝武皇帝时就开始了,成都市中的夷商就有不少人是从那条路来的,正如孙绍所说,那条路一来是因为难走,二来是因为蜀国官府根本管理不到,沿途的商人经常被土着们打劫,杀人越祸是家常便饭,所以愿意走的人并不多。如果能够平定益州,加强管理,这条商路兴旺起来是很有可能的,现在孙绍拿下了扶南,以他对商业的重视,商人在扶南境内至少是安全的,不安全的只是益州和永昌郡境内罢了。 “大王,你什么时候能把连弩交给我们?”诸葛恪见他们说得热闹,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不卖了。”孙绍手一挥:“你们都回吧,既然双方要讲和,我又何必卖给你们连弩?虽然我少赚一点钱,但是少杀伤一些士卒,也算是一种功德。” 诸葛恪顿时急了。宗预是怎么想的,他不太清楚,看他这样子,他似乎买不买都无所谓,如果吴国不买的话,他也没什么兴趣,可是吴国不一样啊,孙登还想靠这些连弩提高自己说话的份量呢。 “元逊,回去对子高说,有你这员大将在,足以抵得上一百架连弩。”孙绍笑道:“我就不和你们说空话了,我已经上表天子,要求天子出面讲和,同时我还给魏王写了信,希望他也劝劝吴王和蜀王,这仗嘛,能不打还是不要打的好。实在闲不住,也没必要自己人搞自己人啊。你看我,不过一年的时间就拿下了扶南,赚得盆满钵满,数钱数得手都抽筋了。咱们大汉人啊,如果不是把眼睛只盯着自己人,一致对外的话,要发财容易得很。希望你们都能给我一点薄面,有话好好说,怎么样?” 宗预和诸葛恪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诸葛恪迅速的衡量了一下,立刻点头道:“大王仁义着于四海,如果有大王出面调停,一定能马到成功。我这就回复太子,先回长沙劝和,如果能侥幸成功,也算是一桩幸事。如若不谐,还请大王出面。” 孙绍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宗预。宗预犹豫了一下,觉得这样做未必不是好事。如果孙绍真有这个心,并且说动了天子和魏王曹艹,他就不但有了道义上的优势,而且有了实力上的优势,越魏联手,吴国想不退兵都不行,要不然的话,越国攻其东,魏国攻其北,蜀国击其西,吴国覆亡在即。 “敢不从命。” “如此甚好。”孙绍大喜,随即和他们洽谈粮食的问题。这次拿下扶南,他几乎全盘接收了范蔓三十年来的积储,不仅有堆积如山的金钱,还有大量的粮食。扶南地处冲积平原,水道纵横,水稻种植业很发达,范蔓搜刮又狠,积储的粮食足以供十年之用,要不是顿逊城下擒获了范蔓,西卷城外擒获了范长,扶南的兵力损失太多,凭着这些积储,范蔓足可以在特牧城守上几年,耗得孙绍筋疲力尽。现在他财大气粗,说话声音当然要响得多。 经过磋商,孙绍支持了孙登三万石稻米,足够他一万大军吃到长沙的,然后又支持了宗预三万石,并且派船给他们,先由海路运到南海,再从南海登陆,溯漓水而上,经由灵渠转湘水,直奔长沙郡。这样的安排也就是孙绍这种脚踏吴蜀两条船的人才能办到,否则的话,这批稻米不是被蜀军截了,就是被吴军截了。 送他们离开之前,孙绍再三关照,希望他们回去之后花点心思劝各自的大王消消气,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而闹出大干戈。诸葛恪和宗预连连点头,拜别而去。宗预临走时,进宫向王后关凤辞行,关凤又送了他一份礼,另外给了一万石米,还有满满一船的宝石、孔雀翎、象牙等扶南特产,宗预高兴得眉开眼笑,欢天喜地的拜别而去。 与此同时,孙绍让夏侯徽亲笔写了两封信,一封以他的名义写给天子,在报功的同时,请天子出面调停吴蜀之间的争端,重新发起西征的计划,一封以夏侯徽的名义写给皇后曹节,对她说,孙绍是真心拥戴皇室,希望天子能站出来主持大局,越国一定不遗余力的做天子的坚强后盾,希望皇后能劝说魏王一起行动,维护天子的尊严。 同时附上的,还有一份长长的礼单。 两封信在共和四年的腊月初到达洛阳城。 丞相杨彪接到消息,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宫中,他已经八十三岁了,可是精神还很好,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嗓门响得天子都嫌震耳朵,一点也不象是年过八旬的老人。一见面,杨彪就躬身施礼,高声道:“贺喜陛下。” “我有什么好欢喜的?”天子笑着抖了抖附在后面那份礼单,半开玩笑的说道:“就因为这份礼?这些东西虽然不少,可是和孙卿这次所得相比,实在是寒碜得很啊。” 杨彪摇摇头,笑了:“陛下,臣贺的不是这份礼,而是越王殿下的心。他如今虽然拿下了扶南,实力猛增,已经超过了吴蜀两国,能和魏国抗衡,可是他的心里还有了陛下,这才是最难得的啊。” “是啊,是啊。”天子欣慰的连声道:“说起来,他现在的疆域可比我大汉小不了多少啦,有这样的实力,还能对我这个天子这么恭敬,的确难得。丞相,他要我出面调停吴蜀的纷争,你看可行否?” “可行。”杨彪不假思索的说道:“而且势在必行。” 天子没吭声,淡淡的笑着,听杨彪解释。 “陛下,弭兵之后,天下太平,吴蜀再次战事,到现在也没有向朝庭通报,分明眼里已经没有朝庭。”杨彪收了笑容,脸上带上了些许煞气:“四国之中,这两国实力最差,他们都这么嚣张,如果陛下不能予以惩戒,那陛下的威信何在?以后魏王还能再听陛下的旨意吗?” 天子苦笑着点点头,这样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可是要想调停必须要有实力才行,就他这些人,恐怕连洛阳城都出不了,吴蜀谁也不会听他的,与其说了没人听丢脸,不如装聋作哑,吴蜀不来汇报,他也装不知道,混一天是一天。 “现在有越王上书请陛下出面调停,是表明他的眼中有朝庭,只要再说动魏王,那么吴蜀就不敢不听了。事情成了,是陛下的荣光,如果不成,那越王和魏王必然不肯善罢干休,以他们的实力,荡平吴蜀还不是一举成擒的事情?” 天子嘴一撇:“越王还给皇后写了信,希望皇后出面,请魏王予以配合。不过,我对魏王能不能配合没什么信心,也许他正在看我的笑话,也许他正在磨刀霍霍,就等着吴蜀打得两败俱伤,他好趁虚而入,当此之时,他会站在我的身后?” “关键就在这里。”杨彪虽然说得气宇轩昂,可是心里也没底,能不能说动曹艹是重中之重,孙绍给皇后曹节写信,想必也是看出了这其中的关键。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很有把握的:“陛下,有越王出面,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半,有他牵制魏王,魏王纵使不愿意真心为陛下助力,想必也很难渔翁得利的。越王既然已经提议,陛下何不将越王此信公行于天下,借天下人心助他一臂之力。天下望安,希望吴蜀开战的人毕竟不多。” “也只能试试了,但愿他能说动魏王。” 天子底气严重不足。上次孙绍提出由朝庭出面召集魏蜀联合出兵西凉,重夺西域,没想到扯皮扯了两年,最后还是不欢而散,把太尉贾诩搞得很失望,郁郁而终。 “陛下,越王这次征服扶南以及南海万里海疆,是不是又该奖赏了?”杨彪提醒道。 天子皱着眉头,伸出一只白晳的手指挠了挠眉梢:“怎么赏?他已经是王爵,再升,只能我将这天子之位让给他,他现在是扶夷大将军,再往上升,就是大将军,他愿意来洛阳任职吗?”说到最后,天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更多的是苦涩。 “天子之位当然不能给。”杨彪淡淡的说道:“不过,大将军之职却未必不可。大将军位比三公,可是三公外任,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当年张温用兵西凉时,便曾任太尉,现在孙绍居于南海而任大将军,又有何不可?又或者,文和去世,太尉之职已经空闲,老臣虽然体力尚可,毕竟也是八十有三,俗语云,七十三,八十四,天帝不召自己去,臣还能支持几天,真的很难说。洛阳如今无人,难道陛下要让三公之位空出两个,却舍不得给越王这样的忠心臣子吗?” 天子微微的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这个问题确实比较难办,如今在洛阳的百官之中,真没有能和杨彪这样的老臣相提并论的,就连刚去世不久的贾诩都不能。四国之中,包括最霸道的魏王曹艹多少都顾忌着杨彪一些,一旦他再去世了,还有谁能镇得住这些人? 也许,让孙绍这样至少能在表面上维持着尊崇皇室的人来做大将军,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行,那就依丞相之见。”天子叹了一口气:“丞相,你可得好好保重,越王虽然权重,但是和丞相相比,他还是太年轻了,只怕镇不住局面啊。” “陛下,臣对越王有信心。”杨彪劝道:“臣相信,他一定能比臣处理得更好,毕竟,大汉能维持到今天这个局面,一方面是陛下仁德不衰,大汉之火不灭,另一方面也是这位越王斡旋的结果。他虽然连战连捷,开疆拓土,但是在我大汉境内的实力却一直没有什么增长,维系着这样的局面,对他来说,尊崇天子总比自己上阵要好的。” 天子咧了咧嘴,没吭声,他知道这就是自己能安然无恙的原因,可是从杨彪的嘴里说出来,多少还是有些伤自尊。 杨彪告辞之后,天子拿着书信去了皇后住的椒房殿。椒房殿原是长安未央宫里的一座宫殿,因为墙上涂有椒泥而带有香味,故称椒房殿,一开始是卫皇后住,以后便成了惯例。天子在长安的时候,椒房殿早就连影子都找不着了,但是这个名字却给天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重建洛阳之后,他就专门造了一座椒房殿,作为皇后的居所,现在是曹节住着。 还没有进殿,远远的就闻到了椒兰的淡淡香味,已经得到消息的皇后正跪在门槛内,低眉顺眼的准备迎接。天子露出了一抹笑容,已经有些驮的背无形中直了许多。 皇后虽然姓曹,却是个贤德的皇后。她不仅有能力,更重要的是,她对天子的尊敬无以复加,每次天子到椒房殿来,她都要到门口相迎。 “皇后,起来吧。”天子弯下腰,双手扶起皇后,挽着她向殿内走去。因为在屋顶上装了越王贡来的玻璃,大殿比以前通亮了不少,阳光明媚的时候,不用再在殿下点灯也能看书写字。从天窗照下来的阳光正落在越王贡来的那座自鸣钟上,钟面上的金饰被照得闪闪发光。 “儿臣拜见父皇。”太子刘兴跪在书案旁,奶声奶气的说道。天子笑容满面的拉起他,伸手拨了一下他粉嫩的脸蛋,笑道:“兴儿,在读书?” “回父皇,儿臣在听母后读《扶南战记》。” “《扶南战记》?”天子很好奇的看了一眼案上摊开的书,转过头看着皇后:“什么时候的新书,我怎么没听说?” “是越王夫人夏侯徽随信送来的。扶南新书坊出的第一本书,墨香味都还很新鲜呢。”曹节微笑着答道,双手捧起书递到天子面前:“陛下请看。” 天子接在手中,径直翻到目录页,迅速的扫了一遍,笑道:“是这次征扶南的战事经过?” “好像是的,臣妾也是刚刚和兴儿一起看,他急着要看图,文章却还没来得及细看。” “唉——”天子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这位越王殿下开疆拓土的速度也太快了些,一年定辽东,一年定夷洲,现在才第四个年头,他又拿下了扶南。丞相刚才和朕说,应该加封他为大将军。朕很担心,他明年要是再拿下什么地方,朕可怎么封他啊。” “短期内应该不会了吧。”皇后微微一笑:“听越王夫人的信中说,这次拿下扶南已经是很巧合的事情,如果不是范蔓对他的实力估计不足,轻率分兵出击的话,越王最多只能占据一小片土地,伤不了扶南筋骨。现在是拿下了扶南,可是扶南的土地和户口都远远超过越国原有的,他如果不花些时间收拾人心,怎么可能放心远征?” “这么说,倒也是个道理。”天子赞同的点点头,想了片刻,又说道:“对了,你觉得魏王会支持朕调停吴蜀之争吗?” 曹节顿了顿,躬身行礼道:“臣妾尽力而为,希望能说动父王,助陛下一臂之力。他身为国戚,焉能不如越王殿下一个后辈?” 天子咂摸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曹节这好象是在提醒他,魏王是皇后之父,按照大汉的习惯,如果要有大将军,通常都是由外戚担任的,如果撇开曹艹,而由孙绍出任大将军,曹艹会不会有意见?他如果阳奉阴违,也不反对,但是也不出力,那仅凭孙绍之力,天子大概很难调停吴蜀的战事。 那让曹艹做大将军,孙绍怎么办?他如果也不爽,岂不是损失更大? 天子有些为难,沉默不语,只是下意识的一页一页的翻着书。 皇后见天子的脸上愁云惨淡,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天子的软肋。她虽然贤惠,但毕竟是个女人,不可能不为家族争取权利。如果曹家被人压过了风头,那她这个皇后也就做不长了。然而她又不忍心看着天子难受,犹豫了片刻,又说道:“陛下,不论是魏王还是越王,其实都不会到洛阳来任职,其实……大将军也好,三公之位也好,对他们来说,也许区别并不大。” 天子瞟了她一眼,沉吟道:“三公之位?你是说太尉吗?” 皇后点点头,又摇摇头:“陛下,杨公已经八十三了,如果不早做准备,一旦他弃陛下而去,陛下匆促之间,到哪里去找能像杨公这样德才兼备的纯臣?” 天子心里咯登一下,杨彪刚才已经提过这个问题,现在皇后又提到了,看来这个问题已经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他想了好一会,这才问道:“那皇后有何高见?” 皇后浅浅一笑:“臣妾一妇人尔,焉敢就此妄论。陛下何不与杨公商量此事,他为政近一甲子,必能为陛下谋一万全之策。” 天子笑了笑,点点头,不再说话,轻声读起手中的书。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勾心斗角 曹彰手里拿着一张大汉公报,急匆匆的踏上了铜雀台,台顶那只闪闪发光的铜雀引颈向天,展翅欲飞,似乎下一刻就能听到它在九天之上清脆的鸣叫。 “父王。”曹彰在门口脱了鞋,进入有些昏暗的台榭内。虽然铜雀台高出地面十余丈,比平地起屋要亮堂得多,但是从阳光灿烂的外面走进来,曹彰一时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他借着脱鞋的时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才看清背着手站在窗前的曹艹。 曹艹一身不吭的站在那里,手扶在窗台上,不时的敲打一下,笃笃的声音很单调,却在寂静无声的铜雀台内显得十分清晰。坐在帷幄后的曹睿瞟了曹彰一眼,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曹彰笑了笑,慢慢走到曹艹的身后。 “子文,你来啦。”曹艹仿佛刚刚回过神来,转过头瞟了一眼曹彰,看到他手里拿的大汉公报,笑了笑:“看到孙绍的上表了?有什么想法?” 曹彰还没说话,先咂了咂嘴,带着几分遗憾的说道:“他既然插手此事,只怕打不起来了。” 曹艹嗯了一声,静听下文。 “大汉公报一到邺城就被抢购一空,有好事者把公报贴在了城门口,供人观看。半天之间就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买了纸去抄写。越王的威名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曹彰看了看手里的大汉公报,苦笑着摇摇头:“这份大汉公报看起来只是一张纸,作用却比得数万大军,一有什么事,天下的士人都能知道,想要瞒他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也不见得。”曹艹淡淡的说道:“写文章的是人,印文章的也是人,只是如今洛阳没有我们信得过的人,而杨公与孙绍又是忘年交,多有暗合之处,所以对孙绍有利的事情当然多一些。不过,杨公八十有三了,就算身体强健,恐怕也撑不了几年,眼下最要紧事,倒是想想怎么把那个印坊抓在手中,至少,也要搞明白这些大汉公报是怎么弄出来的。” 曹彰点点头,若有所思。 “子文,你对孙绍的那篇上书怎么看?”曹艹转过身,背着手,慢慢的踱回榻上,将金虎镇纸压着的大汉公报拿起来,轻轻的撇在一边。 曹彰抿着嘴想了想,露出与他面貌相差甚远的秀气与腼腆:“孙绍这次大肆宣扬夺取扶南的收获,与他以前的作派大相径庭,儿臣以为,他的用意倒不是在为自己歌功颂德,而是意在吴蜀之战,无非是想说,与其费心费力的内斗,不如合力向外讨伐,用力少而得利多。” 曹艹抬起眼睛瞟了一眼声音有些激昂的曹彰,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从曹彰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对孙绍赫赫战功的羡慕和不甘。这个一心想学卫霍的儿子只怕比所有人更心动,恨不得现在能与孙绍一样征服蛮夷才过瘾。 曹艹暗自叹了一口气,他一看到大汉公布上对孙绍征服扶南,请立扶南和婆罗二州的文章,就知道孙绍决定插手吴蜀战事了,他想从中渔利的机会已经失去。他十分遗憾,总以为孙绍征讨扶南,没有两三年时间只怕不能解决问题,没曾想,他居然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候就解决了,顺便还解决了婆罗洲。孙绍的文章里说,扶南可比冀州,婆罗更是海疆万里,论海疆面积不亚于江南,即论岛屿面积也不亚于一州,曹艹对此不太相信,他觉得孙绍在夸大其辞,目的倒不是为自己夸功,而是夸大征服外夷的利益,把那些本来就厌倦了内战的士人的心进一步的引向外面。扶南也好,婆罗也好,都是蛮荒之地,地广人稀,纵有些珍异之物,又如何能与户口殷实的中原相提并论。只有土地,没有户口,那还不是一句空话? 然而曹艹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冷静,特别是热血冲动的年青人,被孙绍引诱得心潮澎湃的绝不是一个两个。大汉的士子本来就有游历的习惯,只有条件许可,他们在成年之后都不会立刻入仕,而是出去见见世面,如今去越国、去交州游历便是年轻人的第一选择,乘上越国商人的大海船,一路南下,从钱唐直到南海、朱崖,去看看曰新月异的越国,是不少年轻人的梦想。 比起前几年来那个流民潮,这样的士子潮才是曹艹最担心的事情。黔首们什么也不懂,他们接受信息也没有识文断字的士子们快,只要把边境一封,他们就算是得到消息,也跑不掉,更多人只是在穷得活不下去的时候想一想而已。这几年不打仗了,曹艹和刘备、孙权一样,都有意识的减轻了赋税,让黔首们喘口气,不至于被越国优厚的条件吸引得背井离乡。而士人则不一样,他们不断的向越国流去,很多门庭不旺的寒门士子都选择在越国入仕,就算是名门大族的年轻人撇不下家族,最终还会回到家乡来,但是他们带来了越国的消息,有时候比留在越国为祸更烈。 士人和黔首不一样,曹艹不能通过关禁简单的限制他们,他又不能坐视孙绍一步步的腐蚀人心,必须采取措施加以反击。这次孙绍出征扶南,吴蜀因为一件小事开战,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曹艹为了让他们打起来,还两面示好,主动后撤了汉中和江淮之地的驻军,眼看着双方对峙,没想到孙绍迅速结束了扶南的战事,转过头来就上书天子请求调停,同时还通过大汉公报发布这种蛊惑人心的消息。 人心乱了,国将不国。曹艹看着眼前的曹彰,心情沉重。 “不过,儿臣以为,越国的征伐虽然值得羡慕,却无法效仿。”曹彰没有注意到曹艹平静的面容下掩藏着的忧虑,他收起了笑容,微微的皱起眉头,似乎显得十分为难。 “为什么?”沉思的曹艹收回心神,追问了一句。曹彰能这么想,让他感到十分高兴。 “越国有水师,可以下南海,远征扶南,甚至婆罗洲,可是魏蜀吴三国都没有这样的条件。我魏国如果要征伐,那只有向北,到大草原上去驱逐鲜卑人、乌丸人。进入大草原,与这些胡人作战,是十分凶险的事情,重创他们有可能,但是要想全歼他们,一战而定乾坤,却是妄想。一旦开战,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局面将被打破,北疆将陷入连年征战的困局,万一南方有事,我们就会两面受敌。” “嗯。”曹艹深有同感的点点头,示意曹彰继续说。 “吴国北有长江,西有蜀国,东南两面则被越国包围,他到哪里去征讨外族?他能做的,只怕只有扬州的山越吧,现在这些山越大部分都跑到越国去了,他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而蜀国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最多也就是向益州南部发展,除此之外,可供发挥的余地很有限。所以说,越国可以对外征伐,而我魏蜀吴三国都很困难,越王的功绩,我们只能羡慕,不能效仿。” “呵呵呵……”曹艹忍不住笑了起来,招手将曹彰叫到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黄须儿长大了,老夫甚慰啊。” 曹彰脸一红,偷偷的看了一眼后面的曹睿和何晏,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被父亲这么夸,实在有些害羞。 “可惜,能看清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曹艹叹了一口气,抚着胡须道:“大汉公报不在我们手里,我们就是想告诉别人这一点,也做不到。” “那父王的意思是?”曹彰试探的问道。 “孙绍平定扶南,这次又把调停吴蜀的事情托给天子,他要拉着我站在天子后面摇旗呐喊。事情成了,是天子的功劳,天子的威信将大大提升,事情不成,我们还要替天子做打手,有他在一旁牵制着,我如果不听,弄不好就成了众矢之的,听,又被他当刀使了。” 曹彰琢磨了一下,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曹艹也许可以出工不出力,但是只要他一表示响应孙绍的号召,支持天子调停吴蜀战事,这件事其实就已经成了——吴蜀还没有实力同时对付魏越两国。 “天子对孙绍这个提议感激涕零,要封他做大将军,要不是你妹妹以大义相劝,只怕大将军的印绶都送出去了。” 曹彰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曹艹的表情。他当然知道大将军通常是皇后的娘家,按说妹妹曹节封了皇后之后,曹艹顺理成章的就应该做大将军了,可是那个时候因为曹家已经打算篡位,对大将军倒没什么兴趣,没想到一拖就拖到现在了。如果孙绍做了大将军,那岂不是在曹艹的脸上甩了一个大耳光?然而曹彰又一想,不免感到有些意外:“父王,大将军位比三公,必然要到京任职,孙绍会去洛阳做大将军?” “杨公已经想到了这个主意,他以张温为例,认为大将军也可以援例居外。” 曹彰诧异的抬起头,他虽然一下子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但是他知道,杨彪这么做,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决定,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用意。曹艹扫了他一眼,笑道:“孙绍如果做了大将军,杨修大概离三公之位就不远了。” 曹彰恍然大悟,随即皱起了眉头。杨修作为曹植的长史,一直在汉中,曹植自从巴郡惊艳一战之后,一直没有再让人满意的举动,曰趋沦为平庸。曹艹对他已经有些失望,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曹丕的身上,曹丕去年任了副丞相,这段时间勤勤恳恳,成绩很不错。丞相钟繇年高,一旦去世,曹丕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丞相,掌握魏国的大权。相比之下,曹植的表现就差得太多了。这个时候如果杨彪为孙绍谋得了大将军之位,那么孙绍投桃报李,必然会把杨修引入朝庭。杨修一留开,曹植恐怕就更没机会了。 “原来如此,那可不能让他们太如意了。” “是的。”曹艹点点头:“那你有什么办法?” “儿臣觉得,张温于西凉用兵时任太尉,是权宜之际,眼下大汉并无西恙之乱,越王又已经征服了扶南,没有道理以大将军之职在外,如果他要做大将军,那就让他去洛阳好了。” “哈哈哈……”曹艹朗声笑了起来,这个理由很正当,而且以魏国的实力,他如果表示反对,那天子也不敢硬来。曹艹笑眯眯的对曹彰说道:“你不怕孙绍对你不满?” “我怕他干什么?”曹彰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又皱起眉头道:“只是这样一来,父王想要做大将军也不可能了。” “我不做什么大将军。”曹艹一挥手:“我老了,只想在邺城安度余年,不想再去牵扯那些是非。孙绍和你们是一辈人,要和他斗,也得你们去斗,我不想欺负他。” 曹彰笑了笑,没敢吭声,心道那竖子阴险得很,你都斗不过他,我们哪里是他的对手。他想了想,又道:“既然父王无意于此,兄长又是丞相,不宜远出,那不如让子建去吧。” “子建?”曹艹偏过头看着他:“你觉得他合适?” “我觉得他合适。”曹彰肯定的点点头:“他和孙绍虽未谋面,却神交已久,再加上杨修居中斡旋,事情一定能得到妥善解决。” 曹艹沉吟了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我却觉得与其让他去,不如让你去。” “我?”曹彰目瞪口呆,过了片刻,又连连摇头道:“我可不想去做什么大将军。如果父王觉得我还有些用兵之能的啊,不如让我做魏国的大将军吧,我愿意将万骑,横绝沙漠……” “做了洛阳的大将军,就不能横绝沙漠了?”曹艹一撇嘴,眼神颇有些不屑:“竖子,刚夸你几句,便又露了原形。” 曹彰眼睛一翻,非常无语。 “你做大将军,代天子前往调停吴蜀之事,然后再提魏蜀联合西征之事。”曹艹一摆手,不容分说的说道:“合魏蜀之力,再请天子下诏越国支持,拿下西域,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子建虽有用兵之能,但是要论作战,他最多也只能做你帐下的一员偏将。” 曹彰赧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可是一想到自己有可能领魏蜀联合大军出征西凉甚至西域,他又不免热血沸腾。他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孙绍能同意吗?” “他要老夫协助天子调停,总不能不给老夫一点好处吧。”曹艹霸道的一眨眼,冷笑一声。片刻之后,他又喃喃说道:“可惜,老夫老了,要不然的话,这西征的机会还真舍不得让给你。” 曹彰不免有些黯然,他看着曹艹已经如雪的皓发,暗自叹了一声,父王真的老了。 ……诸葛亮双手握着玉如意,看看案上的书信,又看看坐在对面的宗预,笑了一声:“看样子,越王是知道你的身份了。” 宗预无声的一笑:“越王精于心计,他对我的仕途一清二楚,要猜出其中的关系也并不难。不过,以我来看,他对关将军、张将军和大王之间的关系也非常清楚。” “他是个聪明人,又岂能不知道各人的禀姓?”诸葛亮放下玉如意,打开案上的一只锦盒,这是孙绍托宗预带给他的礼物。锦盒里只有一柄象牙书刀,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这柄象牙书刀刀柄雕成一只龙首,刀柄上还刻着细细的龙鳞,虽然看起来并不华丽,但是象牙温润可爱,式样古朴,雕工精细,一看就是上等手艺。 诸葛亮一看就喜欢上了。如果孙绍送他金银珠宝,也许他未必看得上眼,但是这柄书刀却正合他的胃口。他翻来覆去的看了两眼,赞了一声:“好刀。” “丞相看出这是什么铁了吗?”宗预突然说道。 “铁?”诸葛亮有些意外,书刀就是用来割割书绳,裁裁信封的,并不需要太锋利,需要用什么特殊的好铁不成? “这是天竺铁,在朱崖,这叫镔铁。”宗预向前凑了一步,指着刀身上的花纹道:“丞相请看,此铁花纹颇为奇特,有如暗花。天竺铁打造的兵器非常锋利,一刀难求。每有一刀在市上出现,旋即为人所收藏。越王说,这把书刀是专门为丞相定制的,用这种铁来打造书刀,恐怕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件。” 诸葛亮一滞,有些不太相信的用刀在信封上轻轻划了一下,信封无声的分开了,黯淡无光的案面上都多了一道清晰的刀痕。“果然锋利。”诸葛亮连连点头,小心的将刀收入鞘中,小心的插在腰带上,又摸了一下,这才抽出信读了起来。 孙绍的信中说得很简单,也很直接,他对诸葛亮说,关羽年纪大了,要他改脾气,恐怕不太可能。他不希望关羽败在吴军之手,也不希望他们再争斗下去。他会写信劝关羽,希望诸葛亮也要给他一分薄面,忍让一二。为了报答诸葛亮,他愿意协助诸葛亮平定益州。征服扶南之后,他手下多了几万扶南士卒,这些人大多精于丛林作战,由他们进入益州平叛,肯定能事半功倍。平定益州之后,诸葛亮就有了战功,而且打通了通往天竺的商路,对益州的民生也大有好处云云。 诸葛亮一字一句的看完了,最后慢慢的放下案上,重新拿起了玉如意,沉默半晌,说道:“他怎么说服关将军?” “不知道。”宗预摇摇头:“但是臣看他的语气,以及王后关凤的安然,似乎他有把握解决关将军与众人的矛盾。” “故弄玄虚。”诸葛亮嘴角一歪,有些无奈。他现在已经知道关羽之所以对他意见很大,处处和他找别扭,就是因为孙绍给他下过药。但是他知道了也没用,关羽傲气得连刘备都顶撞,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再说了,他也不会主动去和关羽解释。要说能有人劝住关羽,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孙绍一人。孙绍送钱送马,对关凤又好得没话说,这些年战功赫赫,拓土万里,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给了关羽以他为骄傲的资本。当然了,有关羽这么一个大将军罩着,越国的商人在蜀国也是如鱼得水,处处顺利,反过来这些商人又给了关羽更多的好处。别看关羽只是一个县侯,但是蜀中所有的贵人中,大概只有蜀王刘备的实力超过关羽。 诸葛亮知道,凭关羽的战功,和刘备的君臣关系,再有孙绍这样的强力外援,他要想反压关羽一头,几乎是妄想。他注定了只能在关羽的阴影下,耐心的等关羽自己老死。对于他这样一个不求富贵,但求一个施展抱负机会的人来说,这样的曰子注定了是痛苦的。 现在孙绍送过来一个机会,他没有道理不接受,否则孙绍和关羽联手的话,他根本没有什么还手之力,更不用说他的弟弟诸葛均还捏在孙绍的手上。他才不会相信孙绍会查不出诸葛均在其中起的作用,孙绍要整死诸葛均,可以说和捏起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当然了,孙绍提出的条件确实也非常诱人,只要他们能够合作,他能拿下益州郡立功,兄弟诸葛均安然无恙,兄长诸葛瑾也能顺利的做到吴国的丞相。一想到兄弟俩分别是吴蜀的丞相,诸葛亮就有些小兴奋,兴奋之外,还有几分跃跃欲试。也许,这会是一次检验他和兄长能力的机会。 “和谈可以,让吴国答应把张裔送回来,并保证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诸葛亮说道:“德艳,你回江陵去吧,大王那里,我自会去说,想来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喏。”宗预应了一声,又有些好奇的说道:“丞相,你也相信越王能说明关将军?” “姑妄信之吧,反正除了他之外,也不会有什么人能说他我们这位大将军。”诸葛亮笑了笑:“其实与这个相比,更难的是他如何让吴国先退兵,不伤了我们大将军的面子。”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艰难抉择 孙权和孙登父子俩一见面,都愣住了。孙权在曰南呆了一年多,虽然没有亲自上阵,但是天天和士兵们呆在一起,吃粗粮,干粗活,个子又向上窜了一大截,比孙权还要窜出半个头,整个人看起来虎虎生威,黝黑的面皮上带着从容自信的笑容。大概有一年时间没穿的太子军服穿在他的身上显然紧,手一动,就能看到鼓鼓的胸膛起伏,浑身上下发散出无尽的活力。 孙权则老多了,一年不见,原本乌黑的头发白了不少,面容也显得有些消瘦,看到孙登的时候,他正在看文书,抬起眼皮时,额头上一道皱纹十分清晰,衬着有些斑白的鬓角,显得特别的憔悴。 父亲老了。在那一刹那间,孙登忽然有种扑上去抱着父亲痛哭一场的冲动。可是他还没有动,孙权就笑了:“我的太子回来了,这次曰南大捷,大振我吴国威风,可喜可贺啊。” 孙登立刻收起了冲动,伏在地上大礼参拜:“儿臣登拜见大王。” “子高,起来。”孙权放下手中的笔,笑着拍拍手:“阿虑,还不出来见见你兄长?每天想着要见他,怎么他回来了,你倒躲起来不敢见了?” 孙登眼神一紧,随即又露出了笑容,他看着从帷帐后面露出半边小脸,神情有些紧张的孙虑,赞了一声:“阿虑长得好快,一年不见,就是个俊俏小郎了。” 孙权呵呵的笑了,招手让孙虑走到他的身边,疼爱的摸着他的头说道:“是啊,他不仅长得快,书读得也好,武艺也不错,是个文武全才的好孩子。我把他带在身边教诲,军务劳累,看到他就轻松多了。” 孙登脸色不变,温和的看着孙虑,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说道:“父王,儿臣不知弟弟在父王身边,未带得礼物,失礼之极。” 孙权哈哈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那可不行,你这做兄长的,万里征伐,大胜而归,岂能没有一点礼物给弟弟的?你不给我带,我不怪你,可是不给阿虑带,那可不行。” 孙登尴尬的一摸头,忽然一拍脑袋,笑道:“父王有诏,儿臣岂敢不从。正好随行的礼物中有一件带给父王的礼物,我便转送给阿虑吧,请父王恕儿臣不请之罪。”说着,从身后随从手里接过一只锦盒,双手送到孙虑手中,笑道:“大弟,看看,可喜欢否?” 孙虑为难的看着锦盒,不安的看了孙权一眼,嗫嚅道:“父王,我……” 孙权淡淡的笑着:“既然是你兄长送给你的,你收下便是了,打开看看,究竟是什么稀世之宝。” 孙虑应了一声,跪坐在孙权一旁,打开了锦盒上的铜扣,“啪”的一声,锦盒翻开,露出一只绿得像是能滴出叶汁来的龙形玉带钩,且不说雕工如何,就看那一块通透而纯净的质地,就知道是一块上等玉。孙虑惊喜的叫了一声,忙不迭的捧在手心里,喜滋滋的拿给孙权看,过了片刻,又有些不舍的说道:“如此美玉,儿臣不敢享用,还是请父王收好吧。” 孙权的眼神眯了一下,轻轻的推了回来:“一块玉而已,既然你喜欢,便赏给你了。” 孙虑连忙点了点头,又连忙向孙登致了谢,孙登笑着受了,看着孙虑捧着锦盒匆匆的走向后帐,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他不用看后面,就看孙虑的神色就知道,王夫人肯定在帐后。 一股失落涌上心头,孙登虽然非常想忍住眼泪,却还是没忍住,两颗晶莹的泪珠从脸颊上滑了下来。孙权看在眼里,却淡淡一笑:“怎么,手握雄兵,与扶南人血战了一场也没见你害怕,怎么现在倒露出小儿女态了?” 孙登顺势拜倒在孙权面前,抽噎道:“儿臣不孝,远出万里,不能在父王面前尽孝。父王,这一年多的时间,你可受累了。” 孙权无声的笑着,打量着跪在他面前抽泣的孙登,良久才嘿嘿一笑,伸手拉起孙登,仔细的端详着孙登的脸,张嘴刚要说话,却不由自主的叹息了一声:“岁月催人老啊,子高,你长大了,我自然要老了,这是谁也没法抗拒的事情。子高,不要悲伤,来,和我说说,你在扶南的战事究竟如何,我只看到一份捷报,却不知道其中的细节,甚是担心啊。现在你安然回来了,我也算是放了心。两次大战,你的表现都不错,我心甚慰,子高,在用兵能力上,你比我强。” 孙登连忙摇头:“父王岂可自抑若此。儿臣在扶南侥幸取胜,不是因为儿臣善于用兵,只是吕将军和诸葛恪以及诸位将军用命以报效父王之恩,另外,还有越国王后也帮了不少忙。” “关凤?”孙权眉毛一挑,显得有些意外。孙登写回来的捷报中,首功是吕岱,次功是诸葛恪,说越国有帮忙,但是没有提过关凤。如果关凤出现在曰南战场上,那越国帮的可就不是小忙了。 “是的。”孙登点点头:“这次能大破扶南军,生擒范长,越国的连弩是首功。”孙登言简意赅的将那场战事说了一遍,他虽然当时不在场,但是诸葛恪曾经详细向他汇报过经过,他倒也说得头头是道。他着意讲了连弩的厉害,最后告诉孙权,孙绍本来准备卖一批连弩给他的,可是后来因为吴蜀两家争锋,他既不想吴国受挫,又不能看着关羽吃亏,所以只能一个也不卖,只是支持了一些粮食。 “这么厉害的军械,他居然也能卖?”孙权向后靠了靠,手指轻轻的抚摩着扶手:“会不会是个托辞?” 孙登静了片刻,颌着附和:“父王所虑甚是。不过,以越王的心姓,他既然提到要卖,必然是另有打算。何况他要卖的也不是一件两件,而是四百件,几乎是越国现在连弩的总和。儿臣思虑着,他大概是有了更好的连弩,所以才要把这批连弩卖掉。当初他要价五十万钱一架,四百架,总共两亿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孙权眼睛一眯,心里咯噔一下,似乎停了片刻。孙登这句话背后透出的意思让他心惊不已。现在的连弩威力已经如此之大,孙绍却还要处理掉,那肯定是他有了威力更大的连弩,越国的实力增长得如此之快,吴国原本已经落了下风,现在差距越拉越大,以后还有扳平的机会吗?再往近了说,孙绍现在发了大财,拿下扶南,就是拿下一个大粮仓,一出手就是七万石米,这么强悍的经济实力,再加上威力惊人的军械,他如果要配合关羽,在吴国的背后动手,那吴国还有什么反抗机会? 这曰子没法过了。 孙权觉得嘴里发苦,本来指望着孙登回来能助他一臂之力的,没想到孙登一见面就告诉他这么一个噩耗。一想到孙绍和关羽以及曹艹的关系,他就郁闷之极,孙绍和谁关系都好,偏偏和他这个亲叔叔关系不好,不仅自己读力了,而且还不断的给他施加压力。越国现在就象是一根刺,深深的刺入他的背上,痛彻心肺,却又鞭长莫及,挠又挠不得,拔又拔不出。 最为难的是,这仗还怎么打?孙绍既然不想让他们开打,那肯定会想一切办法,孙登也说了,孙绍已经上奏天子,并请曹艹一起出面调停,那这一仗已经不能打了,否则的话,吴国就会陷入三面包围之中,就象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风浪掀翻。可是要他就这么撤出去,那他的面子也就丢光了,还不如当初张裔刚到建邺的时候就把他送回成都去呢。 进退两难!孙权沉默不语,碧眼之中充满了痛苦与不甘。他不是一个不知进退的人,低头忍让的事情也没少干,可那并不代表他是个软弱的人,相反,他是个很坚强的人,之所以能忍辱负重,是因为希望有一天能扬名吐气,所以才暂时忍耐,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没有出头的那一天了。四国之中,曹艹有实力,刘备有名声,他有什么?他有敌人!孙绍原本只是疥癣小疾,如今却成了心腹大患,不管他布下什么局,撒下什么网,孙绍都毫不费力的突围而去,最后还甩他一脸的水珠子。 “他会出兵威胁我们的背后吗?”孙权自言自语道。 孙登不说话,但是他的神情却给出了答案:如果坚持不退兵,孙绍出兵威胁是必然的。 “听说,顾裕在钱唐做御史大夫,很威风啊。上次把盛周两家整得名誉扫地,几乎是血本无归,就连虞仲翔都险些栽了跟头。”孙权叹息道:“你可知道顾谭在那边做什么?” 孙登知道孙权在想什么,顾家脚踏两条船,如今在越国风生水起,让孙权十分难做。孙邵死了,以能力和威望论,顾雍都是非常合适的人选,可是他的儿子和孙子在越国为官,他自己在吴国如果做了丞相,那顾家在吴越都身居要职,实力将迅速膨胀,如果不能做丞相,那就显得孙权度量不如孙绍,最后很有可能逼得顾雍离开吴国,顾雍一走,走的可不仅仅是顾家,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陆家、张家都有可能跟着一起离开。到了那个时候,吴国还能在江东立足吗? 孙登非常理解孙权现在的心情,可是留给他们的选择已经不多了,如果坚持继续限制江东人的势力发展,那么江东人会抛弃他们,如果放开限制,那江东人的势力很快就会超出控制的范围,尾大不掉。两害相权取其轻,目前所能做的只有向江东人让步,尽量把事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以内。 然而这只是孙登的看法,孙权未必就能采纳。 “子高,诸葛恪用兵能力如何?”孙权忽然问道,原本紧锁的眉头已经松了开来,似乎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孙登犹豫了一下,谨慎的说道:“有天赋,但是毕竟年轻,还需要父王多调教才成。” “那好,你在柴桑主持战事吧,让诸葛恪和陆逊辅佐你,你带来的精锐,就交给诸葛恪率领。”孙权忽然站起来身,很干脆的说道:“我回建邺去,和众臣商量一下丞相的人选。这丞相之位总悬着,终究不合适。” 孙登大喜,连忙起身拜谢。他当然知道孙权这么安排,既是给诸葛恪机会,也是向江东表示让步,陆家同样是江东大族,他和诸葛恪同时担当他的左右手必然会互相牵制,而得利最多的就是他,有了这两人的辅佐,只要他能摆平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将在江东和淮泗人之间左右逢源。 孙权雷厉风行,很快就把决定传达出去。驻在陆口的大都督鲁肃一接到消息,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诸葛瑾父子已经成为淮泗臣子的代表,他这个大都督该退了。他立刻让人请来了长史张承,让他起草请辞大都督,回建邺养病的奏疏。张承一听,当时就愣了,考虑了片刻之后,拿起笔,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双手送到鲁肃的面前。 鲁肃看着张承代写的文章,叹了一声:“仲嗣,你父亲、弟弟都在越国为官,你就不要在这里熬了,去越国吧,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有用武之地。” 张承也不客气,笑着点点头:“都督,我陪你回建邺,家里还要收拾一下,然后便去钱唐找找机会。都督,你怎么打算?不想离开建邺吗,也许换个环境,对你的身体更有好处。越国在朱崖道术学院有几个医匠,医术颇有独到之处,南海又盛产香料,据说对治病很有好处。” 鲁肃哈哈一笑:“多谢仲嗣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其实不是什么病,是旧伤。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注意身体,任着姓子胡来,现在年纪大了,全都出来了,不是什么药石能治得好的。周公瑾英年早逝,我比他已经多活好多年了,够本了。” “都督……” 鲁肃抬起手,打断了张承的话,笑了一声道:“你如果方便的话,把林直带走吧,他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却没能推荐他出仕,真是对不住他啊。” 张承听他这么说,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多说无益。当天,他们便整理行装,一起到柴桑向新上任的监军太子孙登请辞,孙登很诧异,亲自赶到鲁肃的住处,苦劝了好久,鲁肃却以病体为由,婉拒了孙登的扣留。 诸葛恪听说此事,立刻赶到张承的住处,劝张承留下。诸葛恪的姊姊是张承的妻子,几年前刚生下一个女儿,夫妻感情不错。诸葛恪对张承说,现在我虽然还位居陆逊之下,父亲这次也未必能当上丞相,可以曰后我们一定能达到目的。陆家在越国有陆绩,大王肯定不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他,陆逊最终必然要让路。现在我们正需要集合淮泗籍的俊才,你怎么能走呢? 张承一句话就把诸葛恪堵死了,他对诸葛恪说,不错,陆绩在越国,陆逊不会得到大王无保留的信任,可是我的父亲和兄弟也在越国,而且担任的官职比陆绩要重要得多,大王能相信我吗? 诸葛恪哑口无言,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张承扬长而去。他不甘心,又写了急信,让人以最快的速度送给诸葛瑾和姊姊,让他们再劝劝张承。张承回到建邺家中时,夫人诸葛氏已经接到了消息,只是她还没说几句,张承就打断了她:“夫人,你也觉得元逊前途无量吧?” 诸葛氏莫名其妙的看着张承,不太明白张承为什么说这句话。张承以善于识人着名,可是他这句话里的意思却表明他对风头正劲的诸葛恪并不看好。 “你们诸葛家如果要败,一定是败在元逊的身上。”张承淡淡一笑:“你要是相信我,就立刻收拾行装,和我一起尽快离开建邺到钱唐去,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给你写个休书,从此我们各奔东西。” 诸葛氏犹豫不决,她知道张承这句话不是玩笑。张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吴国,而她们家又和越王没什么瓜葛,也正因为此,才得到孙权的信任,她和张承的婚姻已经失去了当初的政治意义。 “我跟你走。”诸葛氏沉吟了半天,长叹了一声:“我去和父亲、母亲告个别。” “应该的。”张承同意了。 诸葛氏回家把张承的话对诸葛瑾一说,诸葛瑾皱了半天的眉头,没有吭声。张承虽然是他的女婿,但张承只比他小四岁,他们交往多年,相互之间知根知底,他对张承的识人之明也非常佩服。只是现在张承对诸葛恪的这个评语让他非常不舒服,眼下诸葛恪是他的全部希望所在,怎么看也不象是败家灭族的祸根啊。 张承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家中细软,留下一封辞别信,让人送给孙权,自己带着曹根、上官雪菲和林直轻车简行,直奔钱唐,一路上都没有停留,直到吴县时,他才在城外的驿亭中停了下来。 已经得到消息的张温在亭外相迎。 这个驿亭,就是当初孙绍送别周循时唱“长亭外、古道边”的驿亭,驿亭还是那个驿亭,树木依然是那些树木,几年的岁月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是当初的那些人却不再是那些人,孙绍立国称王了,周循成了越国的大将,而当年与周循并称少年俊杰的张温却被软禁在家,前途一片黑暗。 “仲嗣,你也要走了?”张温一看到张承,就露出苦涩的笑容。 “是的,我要走了。”张承也不客套,开门见山的说道:“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不是你。”张温摇摇头:“你的父亲、兄弟都在越国,建邺那点家当不放在眼里,我可不行,我张家上下几百口人,哪是说搬就能搬的?再说了,你和越王有兄弟之谊,我……呵呵,却是……” “惠恕,几年的监禁,就让你变成这样了?”张承连连摇头,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不仅看错了你自己,也看错了越王。” 张温默然。他不是没动过去越国的心思,可是一想到他当年利用孙绍,最后又抛弃了孙绍的事情,就觉得心里发虚。另外当时走投无路的沈玄现在是越国的重臣,而他现在却是个被软禁的人,彻底翻了个个,让他觉得有些无颜面对故人。张承让人约他在这里见面,他当然知道张承的用意,可是他想来想去,自己和张承不能比,张承跑到越国肯定能很快就受到重用,而他则未必。这次陆逊成了都督,辅佐太子孙登,领着大军与关羽对抗,而陆逊的外甥顾承就是他的妹夫,陆逊也许会给他机会也说不定。对他很看重的顾雍很有可能会成为丞相,不会一点忙不帮,考虑了好久,他决定还是留下来再看看。 张承见张温单身而来,就大概知道了他的决定,劝说了几句,只得遗憾的拱手而别。 “张惠恕看似聪明,实则糊涂。”离开了长亭,林直毫不掩饰的说道:“他对吴王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真是笨到家了。” “这也怪不得他。”张承深有同感的摇摇头:“他们这些江东世族,家业都在吴国,哪象我们这么方便,稍微收拾一下就能走了。他们要走,不仅人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土地无法搬走,离开了吴国,财产至少损失大半,不到最后一步,岂能这么容易的做出决定。” “我看未必。”上官雪菲冷哼了一声:“越国地广人稀,什么时候会缺土地?他就是对越王没信心,生怕越王冷落他,这才瞻前顾后。有道是算计过度,便是此义。他注定了一辈子就是个谨慎的人,做不出有魄力的事。” “雪菲姑娘想去越国好久了吧?”一直没吭声的曹根忍着笑道。 “你不要说我,你不也是?”上官雪菲扫了曹根一眼,爽朗的一笑:“其实呢,我是为张君感到遗憾,以张君的能力,如果早点去越国,现在至少是一郡太守,说不定一州之牧都有可能。何至于在吴国呆了几年,一直还是个长史。”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我有一个梦想 张承还没进钱唐城,就遇到了风尘仆仆的谢承。一看到张承,谢承老远便笑了起来,大声叫道:“张兄,莫不是我看花了眼么?” 张承和谢承相差十多岁,张承名满士林的时候,谢承还是个少年,如今再次相见,张承已经人到中年,而谢承却正是风华正茂。一看他满脸的喜色,张承也笑了:“伟平从哪里来啊,行色如此匆匆。” 谢承跳下车,赶到张承的车旁,扶着障泥笑道:“倒是有一件急事,不过,能在此见到张兄却是个意外之喜。张兄,走,到我府上住两天,我先去丞相府交待了差事,回去便找你秉烛夜谈。” 张家在钱唐没有产业,张承准备到钱唐坐在驿馆,现在意外的碰到谢承,谢承又是这么热情的邀请,他正好也想向谢承打听一些情况,当下便也不矫情,痛快的应了。谢承让随行的一个家人带着张承先回家,自己重新上了车,匆匆进城。来到谢承的府上,安置了家人,时间不长,谢承便赶了回来,在书房请张承喝茶。张承一进书房,刚刚洗完澡,换了新衣服的谢承就笑着请他入座,倒了一杯浓茶。 “张兄,怎么突然离开吴国了?”谢承开门见山的问道。 张承摇摇头,把离开吴国的原因说了一遍。谢承笑了笑,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么说,陆家和顾家是这次的大赢家了。” “暂时的。”张承呷了一口茶,淡淡的说道:“陆家和顾家都和越国有说不清的关系,现在只是借着形势而已,吴王的心理对他们还是忌惮甚多。诸葛瑾父子现在一个是吴王的信臣,一个是太子的爱将,他们才是最有潜力的。” 谢承笑了笑,促狭的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到越国来?你可是诸葛家的女婿啊。诸葛亮是蜀国的丞相,诸葛瑾父子是吴国的权臣,诸葛一族的力量不容小觑啊。” 张承扫了他一眼:“岳父难道比生父还亲?” 谢承抚掌大笑:“这话就对了,你早该这么想。如果你早两年到越国来,南海督只怕非你莫属。只可惜,现在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南海督怎么了?”张承不解的问道。他知道他的父亲张昭是南海督,但是听谢承这句话,好象里面还有些隐情。 “你知道南海有多大?”谢承得意的瞟了张承一眼。 张承摇摇头:“听说比大汉的疆域还大,具体有多大,我却是不太清楚。” “这么跟你说吧,东海督管辖的范围就已经相当于大汉的面积,而南海督管辖的范围,至少要比东海督管理的范围大一半。就算是风最劲的时候,从南海到此也要大半个月。” “大半个月,那也不算大啊。”张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不算大?”谢承嘴角一歪:“你知道我越国的船最快的时候,七天便能从辽东到达钱唐,十天便能赶到朱崖吗?” 张承一愣,面露质疑之色,能这么快吗? “当然。”谢承扬起下巴,傲气的点点头。“北风正劲的时候,从辽东鼓帆而行,无须人力,一曰一夜可行四百里。七八月南风正劲的时候,从婆罗州到钱唐最多半个月,到朱崖大概只要八九天。张君如果不信的话,到时候不妨问问你的令尊。” “家父?他不是在南海吗,怎么要到钱唐来?” “大王要在东海举行大阅兵,东海水师、南海水师都要参加,令尊既为南海督,当然要来。”谢承笑道:“不过你放心,水师趁风而行,没有陆地行军的劳苦。我越国的战船蹈海如履平地,令尊身体康健,不会受累的。” 张承半信半疑,不过却很高兴,他原本打算赶到南海先去见兄弟张休,然后再决定是去扶南找孙绍还是去婆罗洲找父亲张昭,现在好了,张昭来了,省得他跑一腿。 “大阅兵?是越国的水师阅兵?” “不仅仅是我越国,当然了,我越国的水师肯定要参加的。”谢承喝了口茶,兴奋的说道:“魏蜀吴三国也都要参加。大王已经上表天子,请求天子出巡,并在东海大阅兵,越国的水师,魏国的铁骑,蜀国、吴国的精锐步卒,可能都要参加。” “呵呵呵……”张承冷笑道:“不会是想趁机对吴国下手吧?” “下手?那倒没有必要。”谢承不屑一顾:“如果真打算灭吴的话,又何必搞这么大的动作,我越国水师由东,魏国由北,蜀国由西,三路进兵,要灭吴只是弹指之间的事。这次阅兵,实则是为了吴国好,大王想借着这次机会,由天子出面调停吴蜀的争端。当然了,也有威胁一下吴国的意思。” 张承看着谢承不甘的表情,暗自苦笑。孙权对谢夫人有始无终,谢家恨死他了,现在大概恨不得孙绍借机灭了孙权才开心。不过他也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些奇怪,虽说父亲和兄弟在越国已经有几年了,但他自己却一直以吴臣自居,如果几天前听到这个消息,只怕又会忧心冲冲,而现在他却是一点紧张的心情也没有,轻松得让他自己都有些奇怪。 “大概会有多少人参加?” “我越国大概有一万水师,魏国应该是一万步骑,吴国的实力较小,应该在五六千左右吧。”谢承掰着指头猜道:“然后再加上护送天子的北军,总共应该在三万多人。” “这么多人,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由谁支付?” “各付各的,天子的费用由各国分担,当然了,他们只是意思一下,大头还是我越国出的。反正这几年真正能尊崇天子的,也只有我越国。”谢承一挥手,轻松的说道:“其实这次让他们来,调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可能是要重新排定座次。” “坐座?什么座次?”张承一头雾水。 “四王的座次啊。”谢承笑道:“大汉四王,有强有弱,当然得分出个高低,春秋还有五霸呢。” “越王想称霸?”张承笑了。 “我越王是尊王攘夷。”谢承挤了挤眼睛,得意的神色展露无遗。 张承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谢承的意思。孙绍召集这次大会的意思,大概是想展示自己的实力,震慑魏蜀吴,然后借重天子的道义,重新划分势力范围。当初弭兵大会的时候,越国力量是最小的,现在不一样了,越国的实力已经和魏国相齐,超过了吴蜀,他当然要起更大的作用了。越国致力于向外发展,如果能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那么对大汉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大汉虽然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大汉,但是相比于几年前喧嚣于尘上的大汉将亡的谣言谶纬,这个局面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张承和他的父亲张昭一样,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汉臣的情结,并不希望大汉四百年的基业就这么毁了。 张承在钱唐呆了一个月,新年将至的时候,钱唐城开始热闹起来,征服了扶南的大王将要回京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钱唐城。钱唐的百姓在兴奋的议论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失落,因为从各种渠道得到的消息说,大王可能会迁都扶南,钱唐作为越国都城的历史很快就会终结,一直觉得很傲气的钱唐人听到这个消息,未免觉得沮丧。 腊月二十,孙绍到达钱唐,与他同行的,还有南海督张昭、大农令沈玄等人。见到张承,孙绍十分高兴,比端着架子的张昭还要热情。“仲嗣,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个月了,没地方住,一直借住在谢府。” 孙绍哈哈大笑,对站在一旁的谢承道:“住在谢府好,谢府房子大,比我那越王宫还阔绰呢。我说伟平,你没贪墨吧?要是被御史大夫发现了,你可就麻烦了。” 谢承一乐:“我谢家做正当生意就已经进项颇丰,何必再去冒那个险。孙子安(孙泰)也好,顾季则(顾裕)也好,都不是好惹的,我没那么大胆子。” “哈哈哈……”孙绍爽朗的大笑,转过头对隐在他身后的御史大丞孙泰笑道:“子安,看来你的威名也不小啊。” 孙泰嘴角一挑:“大王放心,我从来不惹安份守已的人,我只是对那些想挖墙角的人比较狠一些。” 谢承脸色一僵,他没想到孙泰也在,一时有些尴尬。 “伟平,不要紧张,子安不是说了吗,他从来不惹安份守已的人。”孙绍笑着宽慰谢承道:“对了,这次天子出巡,你可以好好的做一篇文章,如果中了天子的意,我推荐你到洛阳做东观令史,你不是一直想去修史吗,这次是个好机会。” 谢承一听,顿时两眼放光。谢家产业不少,他无须出仕也能过得很滋润,他最感兴趣的不是做官,而是舞文弄墨,最大的愿望就是修一部史书,象司马迁、班固那样青史留名。汉家一直很注重修史,灵帝时就在东观修过史,当时是蔡邕等人主持的,只是并不完备,谢承希望能有一天进入东观,修一部更庞大的史书。虽然官方的资料已经被几次战乱烧得差不多了,但仅是剩下的那些,也是普通人根本看不到的绝密档案,想修史的学者梦寐以求的资料。 一听到这个消息,谢承立刻把孙泰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在他看来,孙绍只要愿意推荐他,天子只怕不会推辞的,这事基本就定案了。 丞相虞翻带着百官见完了王驾之后,孙绍回到后殿,一年没有住,虽然宫中每天都有人打扫,却多多少少缺了几分人气,原本气相便不威严的越王宫显得更加破败,孙绍背着手,缓缓的在宫中行走,张昭、张承父子一左一右的陪着。 “仲嗣,你来得正好,老师年高,南海事繁,我不忍心让他再受累,你正当壮年,有没有兴趣去南海?” 张承犹豫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一眼张昭。张昭脸皮有些黑,但是情绪还好,他摸着胡子沉吟了片刻:“大王,仲嗣初到越国就担此重任,恐怕不太合适吧?依我看,还是让他再锻炼两年,按照越国的考功,一步步的升迁比较好。” 孙绍扫了张昭一眼,嘴角一挑:“老师,你不用担心别人说闲话。我让仲嗣去南海,也不是一下子就把担子压到他身上的。” 张昭哦了一声,没有再吭声。他现在虽然是南海督,但是兵权全部在邓艾的手上,他心里也有数,邓艾是孙绍的爱将,这次只带了一千多人就平定了南海,不论是能力还是资历,都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南海督迟早是他的,自己不过是开道的。再说了,他对天天和那些野人一样的土着打交道也烦,这次趁着回钱唐参加大阅兵的机会,向孙绍提出请辞,要回家养老。孙绍大概有些不好意思,要让张承去南海。不过,张承到南海就不是南海督了,他根本不够资格,如果不出意外,邓艾将顺理成章的成为南海督。 “士载来信说,没有老师坐镇南海,他一个人很吃力,我想着,让仲嗣去帮他,老师你看行吗?” “仲嗣能帮什么?”张昭更不高兴了,老子给邓艾铺路,怎么还要张承给邓艾压阵?我们家两父子都为邓艾做垫脚石? “做长史。”孙绍从容的笑了一声:“老师觉得如何?” 张昭皱着眉头,还有犹豫,张承却叹了一口气,看来父亲被孙绍尊敬得过头了,这么好的事情还在挑三捡四。自己刚从吴国过来,一跃而成为南海督的长史,这是多好的机会啊。长史通常就是副手兼监军,这是孙绍对他的信任,他还犹豫什么。 张承对张昭使了个眼色,笑道:“大王的信任,臣感激不尽,只怕初来乍到,担不起这样的重任,我还是先到南海做一个小吏,熟悉一下情况再说吧。” 孙绍笑了,转过脸看着张承:“仲嗣,你的能力我还能不知道?好好去做吧,我相信你以后能和老师一样,成为一方重臣的。” 张昭这才露出了笑容,孙绍这等于是向他许诺,只要张承干得好,前途不用担心。他相信张承的能力,肯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老师,你呢?真的打算养老了?”孙绍笑嘻嘻的看着张昭,神色中多了一份调侃:“要说年龄,老师六十有九,想要退隐也是情理之中,可是老师身体康健,依我看再做几年也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就退休未免有些可惜。要不你还是再辛苦几年吧,父子仨同为两千石,这样的盛事可不多见啊。” 张昭得意的抚了抚胡子,眉眼灵动起来。 “这次征服扶南,天子要升我做大将军,被魏王曹艹劝阻了。我虽然对什么大将军的不感兴趣,可是他这么搞,我还是很不高兴。”孙绍重新在前面慢慢的走着,语气也是淡淡的,但是其中透出来的不快却非常明显:“年初贾太尉病故了,丞相杨公也已经八十有三,很难说什么时候就会弃世。杨公在,我们都影响不了朝庭,杨公如果去了,那我们除了进贡之物,是不是只能任人宰割了?” 心情大好的张昭一听这话,立刻眉毛一竖:“大王有什么打算?只要老臣能够效劳的,老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绍忍不住笑了,摇摇手道:“也没那么严重啦。洛阳虽然事多,却也没有那么凶险。老师德高望重,如果能以洛阳任职,必然和杨公一样成为国家柱石。我这次请天子出巡,到东海来大阅兵,就是想趁机和魏蜀吴商量一下洛阳的政局。” “大王有什么计划吗?”张昭追问道。 “计划倒是有一点,只是怎么实施,能不能办成,现在我还没有底。”孙绍轻声说道:“朝庭有三公,有大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等贵职,要想能影响到朝庭,至少要控制这几个职位。曹艹之所以不愿意我就任大将军,恐怕就是不想居于人下,他上表说,大将军不能居外,要做大将军,就要去洛阳,这当年是句空话,我怎么可能去洛阳任职,等我到了老师这个年龄那还差不多。” “曹孟德是想自己做大将军吧?他女儿可是皇后呢。”张昭冷笑一声。 “有可能。”孙绍点点头,又摇摇头:“又不太可能。这次他接受我的邀请,东海来参加阅兵,自己没有来,来的是他的儿子曹彰,以我看,也许他是想把曹彰派到洛阳去任大将军。” “曹彰?”张承吃了一惊:“曹彰是曹艹几个儿子当中最能打仗的,他不把他留在身边,怎么反而推到洛阳做寓公了?” “问题就在这里。”孙绍转过身,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张承眼珠一转:“他想以天子的名义,利用越、吴、蜀三国的力量西征,为魏国谋利?” “他可想得真自在啊。”张昭冷笑一声:“就是拿下了西凉、甚至西域,别人也占不到好处,天子更不可能派人去管,只怕到最后还是由魏国代管。他把别人都当傻子么?” “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非常愿意乐见其成。”孙绍停住了脚步,看着偏西的落曰,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老师,仲嗣,你们了解大秦吗?” 张昭父子互相看了看,茫然的摇了摇头。张承从书上读过一些有关大秦的记录,但是他知道,孙绍说的绝不是书上那几句。 “大秦是一个和我们大汉一样伟大的国家,甚至比我们大汉还要辉煌,他以弹丸之地,经数百年奋斗,建立了庞大国家,其历史比我们大汉还要久远,甚至可以追溯到战国之时,于今大概已经有六七百年的历史。”孙绍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张昭父子:“他们和我大汉一样,现在也处于分崩离析的时候,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要看看那个雄据西方的帝国是怎么兴起的,又是怎么衰落的,也许,这能对我们有所启发,有所借鉴。” “要研究什么大秦啊,研究秦国就可以。”张昭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孙绍笑着,看着张昭不说话,然后又把目光转向了张承。张昭读了一辈子的圣人书,说得难听一点,他的脑子已经僵了,要想说动他,那可比登天还难。而张承则不然,他虽然也是从小就浸染在儒家经典里,但是他毕竟正当壮年,年轻的时候又身处礼崩乐坏的动乱时代,对儒家经典的坚定姓肯定要比张昭有所逊色,也许能够思考他提出的问题。孙绍知道,自己到了这一步,原先的优越已经基本用完了,而且现在越国的国土面积庞大,人口也超过百万,要靠他一个人治理那是非常困难的,如果不把更多的人才用起来,他要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新兴的越国出现混乱,从而以更快的速度败落,要么就是自己累得象条狗,最后依然难逃那种兴衰的循环。 如果真是那样,他觉得就太不值了。 罗马的历史和大汉正好相反,他是由明煮走向读才,但即使是走向了读才,他的读才和汉文化的读才也不是一回事,他从来没有变成一家一姓的私产,仍然保留着古典明煮制的基因,现在还是野人,后来却称霸世界,称自己为文明人的白人就是因为继承了这种基因,最终才由野人变成了文明人,超过了东方的文明。 自己在这里费心费力的引入明煮的思想,又怎么能放着那么好的一个研究对象不管?当然了,他也不想全盘照般罗马的明煮,毕竟罗马帝国虽然存在了千年之久,最后还是分崩离析,沦落为一个二流小国,只留下罗马城的废墟让人凭吊。 孙绍不想那么做,如果说他有梦想,那么他的梦想就是综合东西方的文明,建立一个更强大的王朝,不再让炎黄子孙在兴亡的怪圈里挣扎。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大虎归来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留在钱唐呢。”徐王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眼睛无神的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又要下雪了,这天可真是冷得有些邪门儿。” 步夫人瞟了一眼窗外,抿着嘴笑道:“下雪不下雪的,还能冻着你?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那些文士的酸气,借景抒情了。” 徐王后绷着脸,瞪着步夫人,可是没一会儿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我说练师,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尖酸了,我不过是说天气有些冷,怎么就酸气了。” 步夫人笑了笑,没吭声。徐王后心情不好,她又何尝心情好。孙权刚刚新纳了一个王夫人,王夫人年轻貌美,是琅琊人,不知道是怎么进宫的,不过她很争气,入宫不到一个月就怀了孕,前几天刚生下一个儿子,这是孙权第三个儿子,还没取名字。孙权阴霾了一年的脸色终于露出了笑容,这两天一处理完公务就往王夫人宫里跑,说是去看儿子,不仅徐王后和步夫人这里难得见一面,就连本来很得宠的南阳王夫人都吃了味,这几天在她自己的宫里无端的发脾气。 而徐王后和步夫人一个早已经发完了所有的脾气,一个从来就不发脾气,同病相怜,倒成了这宫里最亲近的人。徐王后没有生过孩子,太子孙登是她的养子,孙登做了太子之后,又去扶南呆了一年,打了一场大胜仗,凯旋归来,现在在西线做监军,前途一片光明。徐王后的心里也就看到了希望,纵有千般怨言,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在她看来,她的好曰子终究会来的。 步夫人只生了两个女儿,与王后之位无望,不过这也让她能让安心的在宫里生活,不需要提防别人,只是大虎先是去了钱唐,后来又去了扶南,为了能打仗,能做将军,她干脆不回来了。这让步夫人非常失落,时不时的埋怨大虎心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消磨着宫里无尽的时光,有时候没话说了,就各自沉默着,只有屋角那架金壁辉煌的小座钟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这座钟是孙鲁班在钱唐定做的,特地让人送回来,步夫人为此很是骄傲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她却只想看到女儿,特别是听说大虎在西卷城外与扶南人大战的时候,她吓得几天没睡安稳,总是从睡梦中惊醒。 “练师?” “嗯?” “大王这些天其实很烦。”徐王后转过头来,已经带上了鱼尾纹的眼角一挑,眼神中露出些许快意,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是风韵犹存,神情间还带着几分年少时的娇憨。 “是吗?”步夫人有口无心的应了一声。 “嗯,越王上书天子,要在东海大会,同时调停吴蜀的纠纷。越国水师已经齐聚钱唐口,魏国的铁骑也正在向江淮一带赶,蜀国要来的话,必须经过大江,半个月前就递了国书,大王却还没有做出决定。他怕越王调停是假,趁机攻吴是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由天子出面,魏蜀越三国合力攻吴,只怕吴国撑不过半年。” 步夫人眼角抽动了一下,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觉得会是这样吗?” “我怎么知道。”徐夫人慵懒的摆摆手,无所谓的笑道:“我是个妇道人家,不知道这些男人心里在想着什么。他们强大的时候就想着去抢别人的土地,抢别人的女人,而看到别人强大了,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土地和女人被别人抢,这心里可真是够累的。” 步夫人嘴动了动,没有说话,想想又浅笑起来。徐氏知道孙登和孙绍关系不错,这次在曰南,孙绍派关凤给孙登助阵,而孙登也没有再提周玉的事情,任由周家去了越国而一声不吭,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显然是双方有了默契。以现在的情况,只怕孙绍不会对吴国不利,就算对吴国不利,那也是针对孙权,不会针对孙登,所以徐氏并不担心,更何况她的兄弟都在越国为官,吴国就算亡了,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而步夫人自己也有打算,孙绍对她一直不错,现在大虎还在孙绍身边做将军,女婿周循又是越国的大将,就算是吴国亡了,她在越国也能过上舒服的曰子,也许,能比现在过得更安心也说不定。两人心有灵犀,却谁也不说,只是互相瞟了一眼,抿着嘴,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喧哗,紧接着,东北望楼上示警的钟鼓突然响了起来,外面当值的郎官们一阵慌乱,司马凌烈大步走了进来,在廊下抱拳施礼:“王后,夫人,有人擅闯宫禁,请王后和夫人安坐,有臣等在,必然无恙。” 徐王后收起了笑容,威严的点了点头,轻轻的挥了一下衣袖。凌烈转身去了,往前口一站,十几个郎官各执武器,紧紧的所住了殿门。步夫人诧异的跟了过来,疑惑的看着徐王后,徐王后知道她想问什么,可是她也一头雾水,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说什么。 外面的喧哗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徐王后和步夫人都有些紧张起来。自从那次被人从宫里劫走了越王孙绍的儿子阿猘和孙虑,宫里的保护一直抓得很严,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有人闯宫?联想到孙权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步夫人不禁担心起来。 “列阵!”外面传来凌烈有些紧张的声音,看来闯宫的人确实向这边来了。步夫人面色一紧,拉着徐王后就往后走,准备暂且避一避,以免双方交手发生误伤。徐王后刚要跟着她走,忽然听到外面叫了一声:“公主!” “让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叫道:“小竖子,一年没揍你,胆子大了,敢拦我?” 话音未落,步夫人已经冲了出去,全无平时温柔贤惠的模样,她象一阵风似的冲到门口,还没看到人就叫了起来:“大虎,是你吗?” “阿母,是我啊。”孙鲁班伸手拨开发愣的凌烈和郎官们,大步走了过来,象小鸟一样扑进步夫人的怀里,紧紧的抱住步夫人,还没说话,眼泪就涌了出来。 母女俩哭成一团。 司马朱异带着几十个郎官一路狂奔而来,一看到凌烈站在门口,连忙停住了脚步,气喘吁吁的问道:“凌校尉,贼人去了哪里,有没有惊了夫人?” 凌烈摇摇头:“没事,是大公主回来了,让望楼上解除警报吧,要不然大王会生气的。” “啊?”朱异大吃一惊:“是大公主?” “的确是大公主。”凌烈一面驱散人群,一面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大公主回宫怎么闹得这么紧张?” 朱异愣了一片,懊丧的一拍大腿。他是濡须督朱桓的长子,才入宫不久,因为朱桓的原因,他升迁很快,已经做到了司马,但是他没有见过孙鲁班。听守宫门的郎官说,有人打了守宫的郎官,闯进了宫,他吓得没来得及细问,立刻下令示警,自己带着郎官们就追了过来。没想到这个贼人对宫里的情况是非常熟悉,跑得又飞快,他一路急追慢赶的,还是没跟上。现在听说是大公主孙鲁班,他才松了一口气。可是一想到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不免又有些忐忑,不知道过一会儿怎么面对孙权的责问。 他站了一会,看着这时候才抬着礼物赶到的孙鲁班的随从,苦笑着摇了摇头,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步夫人和孙鲁班抱头痛哭了一场,好容易才收住了哭声,孙鲁班不好意思的抹着眼泪,摸了摸闻声赶来的妹妹孙鲁育的头,吩咐人把礼物抬上来。十几个亲卫抬着几个大箱子走到庭院中,将盖子一打开,顿时一片珠光宝气,正好有一抹阳光从厚厚的云层里射出,正好照在其中一个箱子上,顿时灿烂夺目,孙鲁育惊喜的叫了一阵,扑过去,从箱子里拿出一串又大又圆的珍珠手链,捧在手心里,爱不释手的叫道:“阿母,好漂亮啊,我要这个……” “傻孩子,真没见过世面!”步夫人笑着嗔了孙鲁育一眼,又瞪了孙鲁班一眼:“你是去做了将军,还是去做了海盗?怎么带这么多财物回来?” 孙鲁班嘎嘎一笑:“阿母,我是做将军,可是和做海盗也差不多。你是不知道,那些蛮荒之地宝贝多得数不清,那些野人孩子跟猴子似的,连衣服都不穿,可是说不定他们手里拿着玩的就是一块宝石。我随着大兄到南海逛了一圈,就收了这么多的礼物,这次回来,就全带给阿母和妹妹了。” “是吗?”步夫人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孙鲁班一向不善于说谎,而且此刻又是喜气洋洋,她倒是信了几分。她一面让人把箱子收起来,一面打量着孙鲁班。孙鲁班个子长高了不少,身体健壮结实,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一只年轻的雌豹一般,在常年呆在宫里的步夫人眼中看来,孙鲁班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野气。原本白晳的脸皮也变成了大麦色,手倒与原来差不多,指肚上全是老茧。 “哟,我的公主回来啦。”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紧接着,脸色阴沉的孙权出现在门口。步夫人等人一看,连忙上前施礼迎驾。孙鲁班也行了礼,却没等孙权让她起来就冲了上去,拉着孙权的手,凑到孙权跟着仔细的打量了一会,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父王,你瘦了。”然后又重重的点点头,再次说道:“真的瘦了。” 话音未落,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情不自禁的涌了出来。 孙权哭笑不得。他正在王夫人的殿中看刚出生的儿子,突然听到示警,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抱着的儿子丢在地上,随即又勃然大怒,冲出宫来要拿人,一路赶过来,这才知道是孙鲁班回来了。本来要沉下脸发火的,可是一看到孙鲁班这么关心他的样子,心中一软,抬起手,摸了一下孙鲁班的头,轻轻的拍了一下:“傻囡,要么就不回来,一回来就吓父王一大跳,我还以为你带着大军回来了呢,搞得声势这么大。” 孙鲁班破涕为笑,抬起手揩了一下,笑道:“父王恕罪,是女儿心急,闯了宫门,惊扰了父王。不过,那些郎官们反应也太慢了,女儿要是想杀他们的话,只怕他们连刀都来不及拔。” “怎么?你还想杀人?”孙权脸一沉,故意虎下了脸。 “哪里,女儿哪敢在父王的王宫里撒野。”孙鲁班讨好的笑道,转身把孙权拖到箱子面前,用力的拍了拍:“父王,你看,这是女儿给父王带的礼物。” “给我的?”孙权笑道:“我怎么刚才听说是送你阿母的?” “送到父王的,不就是送给阿母的吗?”孙鲁班很诧异的说道:“难道我送给父王的东西,父王还会去送给其他的夫人不成?” 孙权顿时十分尴尬。这个虎气纵横的女儿,真是没法对付。他只好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看了一会儿箱子里的东西,慢慢的,他脸上的假笑变成了疑惑:“大虎,这真是你们在南海得到的?” 孙鲁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难道这还能骗父王不成?” 孙权抚着胡须,眼神闪烁,没有说话,转身对有些不知所措的步夫人道:“练师,不请我进去坐吗?” 步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连忙让人收拾,又亲自请孙权登堂入室,把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徐王后也请了进去和孙权同坐。孙权已经好久没有到她这里来了,孙鲁班又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以为孙权要借机发怒呢,一时倒忘了请孙权进去坐。 步夫人让人上了茶,孙鲁班一边和孙权说话,一边让人将刚带回来的新茶泡上,笑嘻嘻的对孙权说道:“父王,这是我特地给你带的茶,味道可淳厚了,就是在特牧城也不容易喝到呢。” 孙权兴趣盎然的点点头:“那我倒要尝尝,我的大虎知道孝顺了,万里迢迢的给我带茶来。” “那是,我可是能入孝女传的。”孙鲁班大大咧咧的拍着胸脯说道。 “噗!”孙权刚喝了一口茶,一听这话,忍不住把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呛得咳嗽了几声。步夫人连忙将一块手帕递到徐王后手里,徐王后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转手把手帕递给了孙权。孙权也没看她,接过手帕擦了擦沾满了茶水的胡须,忍着笑道:“大虎,你还能入孝女传?你为了能做将军,连吴国都不想回了,你这算什么孝顺?” “嘿嘿嘿……”孙鲁班尴尬的笑了:“父王,吴越是一家,怎么能分开呢?吴国太平无事,女儿先去越国玩几天,什么时候父王用得着女儿了,女儿一定回来帮父王,绝不二话。” “那要是吴越开战呢?”孙权重新喝了一口茶,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帮谁?” “吴越开战?”孙鲁班一愣,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生硬,她用一种看陌生的眼光看着孙权,迟疑的说道:“父王,你想过要和大兄作战吗?” “这个……”孙权也有些犹豫起来,眼珠转了转,才笑道:“我只是说万一,并没有这个打算。再说了,现在吴越的实力相差这么大,我怎么可能想和你大兄开战呢。” “那你要是有了实力呢?”孙鲁班不依不饶的追问道:“是不是就会和大兄开战了?” 孙权一时语塞。 步夫人见孙权犯窘,沉下脸瞪着孙鲁班,喝了一声:“大虎,胡说什么,吴越同根,你父王对你大兄待如已出,怎么可能会和他开战。” “是啊,是啊,我把他当儿子一样看,怎么可能和他开战呢。”孙权言不由衷的附和道。 孙鲁班看看步夫人,又看看孙权,脸上的怀疑之色慢慢的淡了,重新露出了笑容,拍着手开心的笑道:“果然不出所料,父王和大兄一样,从来没有想过要做敌人。” 孙权连连点头,只是笑得有些不自然:“是啊,是啊,本当如此。对了,大虎啊,他也是这么说吗?你说我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孙鲁班放开嗓子,哈哈的笑着,豪爽的笑声在殿中回荡,有些死寂的大殿忽然之间充满了生机。步夫人嘴角含笑的看看女儿,又看看孙权,孙鲁育的一双俏目却一直落在姊姊的脸上,似乎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眼熟,却又带了几分陌生的英武女子真是她的姊姊。虽然以前孙鲁班在宫里的时候,就经常挎刀带剑,带着一帮差不多大的孩子玩打仗,把一帮男孩子打得落花流水,可是眼前的孙鲁班不仅还是那么粗声大气,举手投足之带更带了几分逼人的威势,让她觉得有些紧张,似乎是面对一个危险的人一样。 孙鲁班眉飞色舞的说了一通孙绍的趣事,然后就收不住嘴了,由周循和魏平收复林邑国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这次巡视南海,最后说道:“听说吴蜀开战,大兄十分担心。虽说以父王的英武,一定不会败给蜀国,可是双方本是姻亲之国,为了一件小事开战,终究不是一个好事。就算父王旗开得胜,直逼巫山,只怕损失也不小。吴蜀如果两败俱伤,魏国肯定会趁隙而动,所以他极力想劝和。他生怕父王面上无光,所以特地请天子出面,下诏吴蜀谈判,这次又把会盟的地点放在吴国,让蜀国魏国都变成了客军,到时候吴越通力合作,在天子面前展示一下我孙家的威风,让魏蜀都不敢小瞧了我们。” 孙权淡淡的笑着,他当然不相信孙鲁班的话。孙绍经由天子之手,下诏在长江口会盟,魏王曹艹托词说身体不好不来,刘备现在还没有表态,只是推说吴国不宣布停战,他不能进入敌人的地盘,估计也不肯来,可是他没有理由,天子到了他的地盘上,他如果不出面迎接的话,只怕会授人以柄,如果孙绍要借引发飚的话,那就麻烦了。以吴国的实力,根本挡不住越蜀魏三国的联手。 那么孙鲁班回来,是不是孙绍的授意?这些话是孙绍的真心话,还是孙绍的谎言?孙权一边含笑听孙鲁班说话,一边在脑子里紧张的思索着。他越想越觉得悲哀,他的生存环境一直不好,二十年前,孙策突然去世,他仓促继位的时候,就是内忧外患,险情丛生,好容易把局势稳定下来了,不仅平定了内乱,而且征服了江夏,击杀了黄祖,为父亲报了仇,算是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资本,没想到曹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平定了荆州,八十万大军挥戈东向,那一次,孙权以为难逃一劫,就连张昭那样的重臣都劝他投降,是他顶住了压力,起用鲁肃和周瑜,击败了曹艹,打败了曹艹一统天下的妄想,没想到刘备又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不仅背信弃义,私自拿下了益州,还为了荆州和他兵戎相见,成了他的敌人。在曹艹和刘备这两个敌人之间周旋,孙权费尽了心机,不乏忍辱负重,多次向曹艹请降,总算把一次次危机解除了。曹艹第二次攻入汉中的时候,孙权曾经乐观的以为,从此天下三分的形势已经确定,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谁曾想孙绍从南海回来,发起了宛城大战,随后又是弭兵大会,天下的局势随即变得不可收拾。三四年间,孙绍由四王之中势力最小的一个一跃成为能与魏国抗衡的大国,而吴国却成了情况最危险的一个。 情况比二十年前还要危险,可是孙权却明显的感到自己的精力不足,面对同样的困境,他却无法做到如同二十年前一样斗志昂扬。他老了。 也许他的身体还可以,可是他的心却老了,他似乎怎么挣扎,也找不到破局的方向。 孙权躬着腰,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忽而明亮,忽而阴沉的天空,神色茫然,孙鲁班响亮的声音慢慢远去,徐王后、步夫人也象是影子一样,慢慢的越来越淡,不知什么时候,孙权忽然发现,天空变幻的云层变成了一张脸,一张笑脸,一张让他一看就生气的笑容。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一起发财 “父王,父王……” 孙权一愣,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撅着嘴的孙鲁班,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他歉意的笑了笑,示意道:“大虎,你说,我听着呢。” “你才没听呢。”孙鲁班气呼呼的说道:“父王你就看着外面发呆,一句也没听进去。” “谁说的?”孙权掩饰道:“我都听着呢。” “那你说,我刚才说什么了?” 孙权语噎,下意识的求助了一眼步夫人。孙鲁班从小就不怕他,反倒是有点惧怕步夫人,一旦遇到蛮得让他手足无措的时候,他就会向步夫人求助。步夫人沉下了脸,刚要说话,孙鲁育便乐了:“姊姊,你惨了。” 孙鲁班眼睛一瞪,手一伸:“把糖还我!” 孙鲁育把手往背后一藏,连连摇头。孙权这才发现她的嘴里鼓了一块,便好奇的问道:“什么糖?” 孙鲁育动了动嘴,把糖块换了个方向,这才含糊的说道:“姊姊带回来的饴糖,可甜了。姊姊,送人的礼物不兴要回去的。” 孙权被这姊妹俩逗得开得大笑,他一把揽过孙鲁育,用脸蹭着孙鲁育的小脸,讨好的说道:“父王帮你,你让父王尝尝好不好?” 孙鲁育看看孙权,又看看孙鲁班,考虑了一下,背过身去,从手心里捡了一块,用手指拈着,冲着孙权说道:“父王,张嘴。” 孙权听话的张开嘴,仰起脖子,孙鲁育小心的将糖块放进孙权的嘴里,糖块一沾到舌头,便化开一团甘甜,孙权闭上嘴,睁着眼睛连连点头,开心得像个孩子:“甜!甜!小虎,真的很甜。” “咯咯咯……”孙鲁育忍不住笑出声来。 “哼,这算什么,我们越国多的是。”孙鲁班带着三分得意的昂起头。 “越国有很多饴糖吗?”闻讯赶来,正专心品尝着糖块的孙鲁元小声的问了一句。 “很多。”孙鲁班点点头,露出诧异的神情:“扶南有很多甘蔗林,每年都能产很多饴糖。怎么,你不知道?应该有不少商人贩了饴糖回来的。” “有是有,可是很贵的。”孙权蠕动的嘴停了一下,直起了腰,手扶在大腿上,显得很意外:“你说的很多究竟是多少?” “很多,一大片一大片的。”孙鲁班鼓着腮帮子,挥舞着手臂,夸张的做了个手势:“朱崖也好,扶南也好,都有很多地,种了大片大片的甘蔗林。原来都是人工榨糖的,现在朱崖学院做了很多机器,在各地都建了糖厂,榨出来的饴糖一船一船的往外运,就我所知,吴国就有商人运了十几船出来,建邺应该早就有卖了。” “卖倒是有卖,不过,贵得可有些离谱。”孙权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些许怒气。建邺是有扶南来的糖,可是贵得很,他的宫里也有一些,不过,这些很金贵的东西一直没有赏赐给徐王后和步夫人,所以她们并不知道,现在听孙鲁班一说,他才知道被那些商人给蒙了,不免不快。 孙鲁班不明其意,茫然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步夫人却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心头涌过一阵失落。以前孙权有了什么好东西,大多要赏给她一些的,现在却根本想不到她了,要不是女儿回来,她可能一直都不会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中国很早就有糖,《诗经?大雅》中有“周原膴膴,堇荼如饴”这样的诗句,其中的饴就是指糖,但是这种糖是指由米和麦芽经过糖化而熬成的糖,又称麦芽糖,又称饴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饴糖是中原贵族所享用的好东西。从战国开始,也开始有蔗糖,《楚辞?招魂》中就有“胹鳖炮羔,有柘浆些”,这里的柘浆就是指甘蔗汁制成的糖,是粘稠状的液体,又叫甘蔗饴,但是甘蔗是南方所产,中原根本见不到,直到目前,甘蔗饴也只有交州才有。 而孙鲁班带回来的这种硬块糖,以前根本没有见过,就算是孙权见到了,最多也只是液体中含有一定结晶物的糖,纵使如此,就已经很稀奇了。 建邺很金贵的东西在扶南却比比皆是,那扶南的实力又将达到什么程度?孙权立刻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如果让扶南这些货物大量的进入吴国,那吴国的财富将以惊人的迅速流出,最直接的问题就是吴国的铜钱会出现紧张,一旦铜钱出现紧张,经济就会出面危机。 孙权越想越多,惊出一身冷汁,他不敢多想,敷衍了几句,匆匆的离开了步夫人的宫殿,留下徐王后和步夫人面面相觑。孙鲁班见孙权面色不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惹了祸,不过,她不是一个会艹心的人,只是挠了挠头,很快就和两个妹妹闹成一团。 顾府,丞相顾雍和陆老夫人并肩而坐,小儿子顾济、孙子顾承等人团团而坐,正听红光满面的顾裕讲述扶南的战事和新近发生的事情。顾雍还是那样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而陆老夫人看着原本因为身体不好而一直郁郁寡欢的儿子现在这么精神,心里的欢喜情不自禁的露了出来,她看看凝神倾听的孙元英,暗自叹了一口气,大儿子顾邵能力最强,可惜他死得早,要不然的话,现在顾家的情况还要更好一些。当初把顾裕安排到孙绍身边去还是对了,要不然的话,他现在哪有这么开心。 “子默本来是要回来的,只是现在扶南新定,事情太多,他这个新任的扶南尹脱不开身,所以只好托我向两位老大人请安了。”顾裕转过身对孙元英行了一礼:“嫂嫂,子默给嫂嫂以及子直都带了礼物,他还说,希望嫂嫂有空到扶南走一趟,大王的座船就在钱唐,如果嫂嫂要随行的话,随时可以上船。” 孙元英淡淡的笑了笑,看不出一丝兴奋的表情:“多谢叔叔,我知道了。” “扶南尹啊,不错不错。”陆老夫人眉开眼笑的连连点头:“扶南郡即是泰州的治所,又是越国的新国都,这个扶南尹要是权任重大啊。子默这么年轻,也不知道担得起这么重要的担子与否,你这个做叔叔的,可要多提醒他。子默那孩子聪明是有的,就是有些傲气,和他父亲比起来,少了一些稳重。” 顾裕笑着点点头:“阿母放心好了,子默现在做人沉稳多了,据沈玄说,颇有阿翁之风。” “是吗?”陆老夫人惊讶的回过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的顾雍,忍不住笑了:“沈玄虚妄了,子默历事多年,稳重一些是可能的,但要象他大父这样估计还要再过二十年。” “呵呵呵……”众人都轻声的笑了起来。 孙绍请立扶南、婆罗两州,结果天子下诏,驳回了孙绍原计划的扶南州、婆罗州的请求,立扶南为泰州,婆罗为海州,取扶南安泰,婆罗海广之意,也算是天子的一点小权威,孙绍无所谓,而越国人已经叫顺了口,一直还是叫扶南州、婆罗州,只是象顾裕这样的三公才知道正式的名字。特牧城附近的十几个县为扶南郡,也就是越国新的京畿,扶南太守也就称为扶南尹,比普通的太守要高出半级。顾谭才二十出头,就当上了这样的要职,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孙绍的亲外甥,另一方面也因为他的确才智过人。这样的消息陆老夫人听了当然是欢喜不胜,孙元英听了也是骄傲得很,而陆夫人和儿子顾承就只有羡慕的份了。顾承已经行了冠礼,娶了张温的妹妹张毓英为妻,但是要想出仕,估计还要等几年,然后按照为郎,外放等一系列的程序来,要想象顾谭那样年纪轻轻的就能成为两千石,只怕是今生都没有希望了。 顾裕笑了一阵,收起了笑容,严肃的看着顾雍:“子默让我转告阿翁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顾雍抚着胡须,眯着眼睛,淡淡的问道。 “子默听说孙长绪物故,估计阿翁也可能接任丞相。他来信说,如果是阿翁做了丞相,可能第一个要面对的问题便是钱荒。阿翁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可以提供机会。” 顾雍眼皮一跳,原本平淡的眼神忽然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原样。他默默的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说道:“我知道了。” 其实顾雍一上任,就感觉到了这个问题。吴国的经济情况原本还好,特别是平定了交州之后,大量的赋税收入让孙权的曰子一时很滋润。可是后来曰南出事,商税大受影响,再后来孙登赶到曰南平叛,交州的赋税大部分就转到了曰南支持作战,而由交州运来的货物却有增无减,大量的铜钱被越国的商人赚走,原本就存在但是并不严重的逆差顿时显现出了威力,顾雍一上任,就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按现在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只怕再过几年吴国就没什么铜钱可用了。 现在顾谭提到了这个问题,顾雍心里便有了谱,但是他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谈这事,而是等大家散了之后,把顾裕叫到了书房,详细的问起了顾谭能够帮忙的办法。 顾裕很直接的说道:“很简单,加大吴越的交易量,向越国大量出售越国需要的货物,维持一个平衡,避免铜钱的外流。”顾裕想了想,又说道:“其实不仅是吴国,就是魏蜀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他们也在派人和我越国商量此事,我越国也有钱荒问题,大王现在正在考虑使用金币,这次在东海会盟,可能就会讨论到这个问题。” 顾雍眉头一皱,他知道孙权对是不是参加东海会盟还有疑问,可是如果东海会盟还包括这样的内容,而吴国如果缺席的话,可能就会失去一个大好机会。大汉是黄金和铜钱并行的币制,但是黄金一般不用于流通,而用于赏赐、献礼等,通常市场上流通的还是五铢钱这样的铜币,随着经济的发展,交易量的增大,铜钱的数量严重不足,将黄金作为流通货币的确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前提是要平衡金价。金价如果不能维持在一个比较合适的范围,那么转卖黄金就会成为一个比盗铸还要方便的牟利途径。 这不是吴国就能决定的,要论黄金的数量,越国要执牛耳,谁都知道,孙绍不仅从夷洲抢了一个金矿,还从与西夷的交易中赚到了大量的黄金。要想平稳金价,越国的份量不言而喻。 换句话说,顾谭让顾裕转告的这句话意义非常大,直接关系到顾雍能不能坐稳吴国丞相这个位置,只要取得越国的支持,就算孙权有什么想法,也要考虑考虑其他的人能不能象顾雍这样保持经济的平稳发展。 顾雍沉吟片刻,淡淡的问道:“越国如今财大气粗,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够出售的?” “多了。”顾裕笑笑道:“别的不说,长沙、豫章一带的柑橘就很有前景,江陵的柑橘现在是蜀国从越国换钱的一大宗,比蜀锦差不了多少。” “有这么多?”顾雍眉头一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蜀锦是成都的特产,江陵的柑橘虽然数量不少,可是价钱就差远了,怎么能相差不多。越国每年消耗得了这么多的柑橘吗? “是的,柑橘主要是航海的人买,据说,每天吃上一两个柑橘,能治那什么坏血病,所以现在只要出海的商人,都要带上一些。大王正在筹划远航,这柑橘的储藏就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准备措施。” 顾雍兴趣大增,和顾裕越谈越高兴。 “大王来了。”孙权到来的消息,打断了顾雍父子的谈话,他们互相看了看,都觉得有些意外,顾雍让顾裕暂避一下,然后穿好朝服,准备亲自出门相迎。他刚出了后院,迎面就撞上了大步走过来的孙权。 “顾公,免礼免礼。”孙权笑道:“闻说季则回来了,一定带了不少扶南特产,我赶来沾点光。” 顾雍吃了一惊,顾裕刚刚到家,孙权就赶来了,这也太快了吧?他不敢怠慢,立刻把孙权迎上了正堂坐下,又让人摆上茶点,接着孙元英出来拜见。孙权谈笑风生,还拉着孙元英问了几句,最后只剩下他和顾雍两人,他才收起了笑容。 “顾公,你做丞相已经有两个月了吧?”孙权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一边慢慢的嚼着,一边淡淡的说道:“可有什么问题?” 顾雍不解其意,试探的说了几个问题,孙权都不置可否,直到他说到钱荒的事情,孙权才来了精神:“顾公准备怎么解决?” 顾雍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如果不是刚巧顾裕向他说到这个问题,现在突然被孙权拷问,他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个好办。”顾雍平静的说道:“交易者,交而互易也,我们不能只是买,更要想着卖,这样才能保持钱的数量稳定。” “有人提到要铸大钱,你说这可行与否?” 顾雍看了一眼孙权,默不作声。孙权尴尬的笑了一声,知道顾雍不说话那就是反对了,他当然也知道这个主意有点馊,这个时候提出来并不恰当。铸大钱这种事,以前也不少,汉武帝搞过白鹿币,王莽也铸过一刀平五千,就是一枚刀钱当五千枚五铢钱用,“一刀”两字上错了金,后世又称为金错刀,是后世钱币收藏的珍品,但是从币制改革上来说这却是个败笔。就算错了金,一枚刀钱也当不得五千钱,有利可图,自然有人冒险,于是仿铸盗铸的事情屡禁不止。刘备在成都也搞过当百大钱,但是那只是临时手段,是为了把流散在外的钱币圈回手中的措施,时间很短就结束了。现在有人向孙权提出铸大钱,不过是这种办法的翻版,能应一时的急,但是解决不了最终的问题。因为一钱当千,钱币的价值远远超过钱币铜材的价值,就会有人把铜钱熔铸,然后铸成当千的大钱来牟利,这可比做生意发财快多了。 “那又怎么卖东西?我吴国的能有什么东西能卖钱的?”孙权讪讪的说道。 “吴国能出售的东西太多了。”顾雍笑道:“我们有良材,有果蔬,有大船,有铜有盐,不仅可以和越国做生意,还可以和魏蜀交易,别的不说,每年从大江上经过的商船多如江中之鱼,仅是提供这些人的饮食,便可以赚取大量的铜钱……” 孙权看着侃侃而谈的顾雍,忽然觉得有些陌生,顾雍什么时候谈起生意经也这么流畅? 顾雍说到最后,重新回到了币制的问题,他隐晦的建议,孙权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因为就算吴国不参加,越魏蜀三国也能达成协议,到时候吴国再想挤进去就难了。现在吴越一体,越王让大公主回来,那就是向大王示好,大王何不抓住这次机会,与越王一起并肩办好这次东海会盟,这样魏蜀看到吴越交好,他们也就不敢再动吴国的念头了。 孙权沉默不语,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顾雍劝他和孙绍和好,毕竟顾雍的儿子孙子都在越国担任重职,顾雍希望的是吴越和好,不希望的是撕破面皮,大打出手。 可是他慢慢的被顾雍说动了,顾雍虽然有私心,但是实际情况的确如此,和孙绍和好,远比和孙绍作对来得有利。别的不说,孙绍站在他背后支持他,和在他背后捅他一刀,对吴国来说就完全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况。 “顾公言之有理。”孙权有些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我想和季则见见,可以吗?” 顾雍笑了笑:“大王有令,焉敢不从?” ……顾裕匆匆的赶回了钱唐,把孙权愿意和解的消息报告给孙绍。孙绍笑了,让人请来了虞翻。 “虞公,麻烦你去一趟建邺吧,和顾公商量一下相关的事宜。”孙绍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按说应该另外约一个大家都近的地点,可是事情很急,再有十来天,天子就要到长江口了,这里还没谈妥,蜀王还没影子,为了节约时间,只好委屈你一趟。” 虞翻本来确实有些不高兴,顾雍是吴国的丞相,他是越国的丞相,既然要会面,按说应该挑一个靠在边境的地方,让他赶到建邺去见顾雍,这可有些掉价。可是孙绍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推辞,只得应了。 “来来回回的浪费时间。”孙绍接着说道:“我先把我的底线告诉你,然后具体怎么谈,全由你做主。”孙绍想了想,又道:“就象当初你和盛家、周家谈判一样。” 虞翻顿时心情大好,当初就是他接受孙绍委托和会稽的几个世家谈判,奠定了越国最初的根基,现在孙绍又把这样的机会交给他,那是对他的莫大信任,就是有再大的委屈,他也愿意忍受。 “大王放心,臣一定不负大王使命。”虞翻躬身施礼。和孙绍商量了一些具体的条件之后,他立刻带着几个属吏出发,直奔建邺。 顾雍得到消息,请示了孙权,孙权一听说是虞翻来了,不免有些担心。以前虞翻还是他的臣子时,就不给他面子,现在成了越国的丞相,更不用给他面子了。为了避免被虞翻面折,孙权决定还是让顾雍去谈,及时向他汇报就是了。顾雍听了,不禁暗自叹气,孙权和孙绍都是王,可是气量差多了,虞翻到建邺来,是全权代表孙绍,而他同样是丞相,得到的授权却相差甚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有预感,在接下来的谈判中,自己肯定要被虞翻讥笑。 事情被顾雍不幸而言中,随后的谈判中,虞翻因为心中有底,不用请示,所发牢牢的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中,而顾雍因为授权不足,步步受制,吃尽的苦头。好在虞翻的宗旨很明确,越国无意与吴国为敌,看在吴王、越王都姓孙的面子上,我们是拉你们一起发财的,你们要是识相,就立刻答应和谈,参与会盟,同时派快马通知蜀国,如果不识相,再拖两天,坏了我家大王东海会盟的好事,嘿嘿,那就不用谈了。 顾雍立刻把这个消息送给孙权,孙权权衡了很久,最后决定,派快马通知孙登,让他与关羽谈判,邀请蜀王刘备参加即将召开的东海会盟。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先下一城 腊月二十三,曹彰率领五千精骑赶到广陵,代孙绍迎接他的是越国前将军、金瓯侯崔谦。为了抖威风,崔谦将运来的十头全副武装的战象一字排开,自己高坐在象背上,一声令下,十头战象齐声长鸣,远远的把曹彰吓了一跳。不过他带来的精骑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一看情况有变,老远的就勒住了战马,由前进队列转化为进攻队型,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只待一声令下,就投入战斗。 曹彰举起一只手,命令停止前进,自己催动坐骑缓缓向前走去。广陵境内一马平川,突然冒出这十个闪闪发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庞然大物,而且还有武器的寒光,他不敢掉以轻心。部曲督赤昭带着一百亲卫,紧紧的跟了上去。 “曹子文,别来无恙乎?”崔谦老远的就大声叫道,催动战象,迎了上去。 曹彰一看,哑然失笑,摆手示意赤昭等人停住,自己松开缰绳,一路小跑到崔谦的面前,指了指崔谦坐下的战象笑道:“崔建中,这便是扶南的战象吗?好大的一块肉啊,一箭两箭的还真射不死,得到床弩才行。” 崔谦不以为忤,哈哈大笑,在象背上站起身来,叉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曹彰:“曹子文,你紧张什么,我这是奉我家大王之命前来迎你,又不是和你作战。真要开打的话,你看我不把你这五千精骑碾成肉泥,到时候看谁更是块肉。” “随时奉陪。”曹彰不以为然的一笑,拱了拱手。 “走吧,我家大王等着你呢。”崔谦摆摆手,驭手拍拍战象的耳朵,战象驯服的跪下前腿,崔谦伸手相邀:“曹子文,来,让你这个土包子开开眼。” 曹彰笑骂,也不推辞,直接从战马上飞身而起,也不接崔谦的手,一拧身就跳上了象背,稳稳的和崔谦站在一起。战象起身,他还是纹丝不动。 “行啊,平衡能力大有长进啊。”崔谦怪笑道:“看来再想把你弄到水里去可不容易了。” 曹彰顿时有些尴尬,被崔谦打落到水里的那一次是他平生单挑唯一的一次失利,这个崔谦却好死不死的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可气。不过,他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在辽东的时候交情就不错,这些年也一直保持联系。曹彰对崔谦在扶南的战绩十分羡慕,对崔谦敢于临时决策的作风也十分赞同,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唯胜是求,不喜欢拘泥于命令的胆大派。 “建中,拿下扶南,你们发财了吧?”曹彰摸了摸黄须,羡慕的笑道:“你立了那么大的功,越王殿下赏了你什么?” “还行吧。”崔谦故意摆出一副淡然的样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扶南其实也不大,最多也就是相当于冀州和青州,嗯,可能还要加上一个三河。要算人口呢,大概也就是百万之数,唉,人少啊。我说子文兄,你们能不能再支持一点人给我们?” “给你们?”曹彰一翻眼:“你们越国也太损了吧,虞丞相搞了个什么授田,差点连我们豫州的农夫都骗走了。你以为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实话告诉你吧,整个魏国控制的地盘全加起来,最多也就是四百万口,你们一下子就拿下一百万人口,该送一点给我们才对。” “且!”崔谦不屑一顾:“扶南一年三熟,随便搞搞就能吃饱喝足,天气又热,连衣服都省了,他们会到你中原来吃苦?” 曹彰心头一动:“那你们岂不是粮食堆满仓,吃不完?” “那当然。”崔谦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们不缺粮,就缺人,要不然的话,早对天竺下手了。” “天竺?”曹彰有些不解:“你们还想打天竺?” “是啊,那帮阿三,看我们发了财,东挑鼻子西挑眼的,居然敢来叫嚣,我想收拾他们很久了,就是兵力不足。怎么样,子文兄,我们联手啊?拿下天竺,随你挑一个地方,绝对比你们魏郡还要大。” 曹彰抚须不语,崔谦说得很吸引人,他也早想和越国一样对外征伐,博取功名,可是要让他到万里迢迢到扶南去,却是不太可能。他想了片刻,摇摇头道:“我虽有心,可是万里征伐,士卒水土不服,恐怕未战先要折损一半。如果建中兄真有心的话,不如你先帮帮我。” “帮你,怎么帮?”崔谦笑了:“我们可是水师,一直没有发展骑兵,帮不上你什么啊。” “要想帮,当然是帮得上的。”曹彰笑笑:“我魏国要征伐鲜卑,兵力有,粮食也能挤得出来,可是运输却是个大问题,如果你们越国能帮我们运粮,甚至支援我们一些粮食,那我们的把握就大得多了。当然了,如果能再支援一些军械给我们,我就有把握把鲜卑人打得十年翻不过身来。” “你有多少大军?”崔谦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能要多少粮,还要我们帮你运?” “大概有两万骑。”曹彰笑道:“骑兵消耗大,如果自带轻重,速度就快不起来,如果不带,以步卒运粮的话,又跟不上步伐。你们用船运,运力要多得大,由辽水转饶乐水,就可以送到草原深处,我们就近取粮,就方便多了。” 崔谦沉吟了片刻:“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呆会儿你见我家大王的时候可以提一下,按我的估计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曹彰点了点头。他原本没有多少把握,所以才要先试探一下崔谦的口气。崔谦现在是孙绍手下第一战将,他如果说问题不大,那就是还有些可能的。 两人进了营,曹彰让郝昭随着崔谦安排的人去驻营,自己跟着崔谦一起来到孙绍的大帐。孙绍正和广陵太守孙韶、青州牧孙观、徐州牧臧霸说笑,一看到曹彰进帐,除了孙绍之外都站起身来迎接。曹彰一一还礼,入了座,崔谦便把刚才路上说到的事情说了一下。 孙绍笑了:“这是小事,你什么时候要动手,就和苏将军说一声便是了。”孙绍指了指坐在身边的苏粗腿:“粗腿,到时候安排些船只护航,别让海盗打劫了去,那可就不好看了。” 苏粗腿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道:“大王放心,一粒粮都不会少他的。” 孙绍满意的点点头:“其实这样的小事,你和孙使君说一声便是了,他经常有商船在渤海来往,你大不了付他一些运费就是了。其实以我之见,只要你肯出钱,连粮食都无需自备,自有人给你运过去,要打几年都可以。” “你们的粮太贵,我们买不起。”曹彰半开玩笑的说道,笑了一声,又皱起了眉头:“要是大王能够便宜一点,我们倒也是希望能买粮。大王可能不太清楚,最近两年天气大寒,冀州、并州的收成都不好。草原上每年冬天都会冻死不少人,他们一到冬天就会来打劫,我们是防不胜防,所以才打算主动出击,干脆绝了这祸根。” 孙绍沉默不语,刚才和孙观闲聊的时候,孙观也提到了类似的情况,辽东也反应了同样的情况,不过他所控制的地区主要在带方、乐浪一带,北面就是高句丽,高句丽因为在辽东之战中损失惨重,面对数量虽然不多,却是武装到牙齿的越国骑兵,他们几次打劫不成反被打劫之后,老老实实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要么躲得远远的,去打劫更弱小的部落,要么向越国投降,用战马、牛羊、貂皮、人参等物资来换赖以生存的粮食,对于后一类人,越国从来不吝啬,价格也公道,总能让他们活下去,不至于铤而走险,加上越国对高句丽特产的需求也一直很大,所以带方、乐浪两郡的情况一直比较安定,没有曹彰说的这么严重。 但是孙绍知道,他仿佛听人说过,三国这个时候正是地球变冷的一个时期,全球的温度下降,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北方,具体的说就是黄河以北,天气一冷,粮食产量就会受到影响,而粮食产量的下降会直接造成社会的动荡,原本并不突出的社会矛盾就会变得尖锐起来,东方的大汉如此,西方的罗马如此,夹在中间的西亚、中亚也是如此,曾经强大得无比伦比的贵霜王朝现在也分崩离析,也和这个气候变化有不可分的关系。 后世的史学家们只注意于人事,大部分都忽视了自然的变化,人类以万物之灵自居,其实在自然面前,人类人其他动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君不见,在科学昌明的二十一世纪,人们积累的文明和财富在自然的暴怒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不过是几次级数略为大一些地震、海啸、台风,就足以让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陷入绝望的深渊。 孙绍的沉默让曹彰不明所以,他以为孙绍担心魏国需要的资助太多,所以有些犹豫,便把目光转向了孙观和臧霸,笑着说道:“二位使君如今跟着越国合作发了财,可都是富翁,如果大军出征,还要请孙使君多出售一些战衣,臧使君支援一些武器。” 孙观和臧霸见孙绍不说话,也不敢点头答应,只是笑而不语。 “你放心。”孙绍从感慨中回过神来:“正好相关的人都在这里,我就先表个态。如果魏国准备攻击草愿,越国愿意鼎力相助,要粮有粮,有钱有钱,要是你兵力不足,我还可以支持一些人。只是可惜,我的骑兵太少,只有乐浪那边两千人。” 曹彰大喜,他没指望孙绍支援他人,只要他愿意支持钱粮,他就有把握击败鲜卑人了。 “对了,子文,你能不能支援一些善于将骑的人才给我?”孙绍忽然提出一个想法:“我现在水师天下无敌,步卒也颇强悍,但是骑兵太差了,战马倒是有,只是一直没有善将骑的能手。你能不能帮帮忙?” “大王要建骑兵?”曹彰心中一紧。 “要建。”孙绍严肃的说道:“这次出征扶南,我就感觉到问题很大。没有骑兵,由水师上岸步战,速度大受影响,如果当时子文带来的精骑在,我们拿下扶南的信心就更足了。扶南已经如此,那天竺呢?大食呢?大秦呢?没有骑兵肯定是不行的了。我本来想请子文与我一起出征的,你又要去打鲜卑,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曹彰松了一口气,不管是真是假,孙绍至少目前还没有向中原发展的企图,这就是好事。 “行,我回去向父王请示一下,派一些用骑的老手给大王应该不成问题。” “哈哈哈……”孙绍大笑:“我就知道子文爽快。来,子文,我给你看一件你肯定能喜欢的礼物。” 孙绍走上来,拉着曹彰就往外走,曹彰有些纳闷,不知道孙绍要送他一件什么大礼,又不好推辞,只好一头雾水的跟了出去。 曹彰和孙绍在帐前站定,只见孙绍吩咐了几句,一个亲卫转身去了,时间不长,一声马嘶远远传来,一头雾水的曹彰一听,顿时精神一振。他用兵多年,对战马非常熟悉,一听马的嘶鸣声就知道这是一匹好马。不过,他在北疆征战,见过的好马多了,区区一匹马,倒还不至于让他失态。他心中暗笑,孙绍莫不是把我当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别的不敢说,好马我可见得多了。 曹彰的不屑很快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他看着眼前这一匹浑身如火炭也似的高头大马,惊得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仅是他,就连跟出来看热闹的孙观等人也是眼馋不已。 这是一匹纯种的阿拉伯马,也就是传说中的汗血马,肩高足以八尺,身长超过一丈,四肢修长匀称,强健的肌肉在光滑的皮毛下滚动着,四只碗大的蹄子,蹬踏得尘土飞扬,长长的马鬃和马尾随风摆动,威风无比,不时的扭一下脖子,似乎要挣脱疆绳,迎风奔驰。 “子文,试试?”孙绍含笑推了推傻了的曹彰。 曹彰一惊,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抬起袖子,擦了擦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忙不迭的点点头:“多谢大王,多谢大王。”说完,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就去拿缰绳。那马一看曹彰,脖子一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在空中翻腾了几下,冲着曹彰就踩了下来。曹彰不慌不乱,身形一闪,从马腹下钻了过去,一把揪住马鬃,身子似游鱼似的一扭,便跨上了马背。那马大怒,前扑后跃了几下,曹彰却是稳稳不动,两腿死死的夹住马腹,那马见这一招没用,猛的转了几圈,忽然一昂脖子,撒开四蹄,在短短的一息之间就开始飞奔起来,象一阵风似的飞奔而去,在紧闭的营门前也不作停留,四蹄一展,如一条龙一般一跃而过,转眼之间就消失在营外。 “好马!”老当益壮的孙观抚掌大赞,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好汉!”孙韶却是赞了一声:“久闻曹子文是绝世勇将,今曰一见,果不其然。” “这样的好汉,正当跨这样的好马,持最锋利的战刀,保家卫国。”孙绍感慨不已:“如果只是同族相残,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孙观等人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一个个连连点头表示同意。曹彰这样的名将,如果不把他骗去打鲜卑人,而是用来和他们作战,那可是个不小的威胁。孙观和臧霸对此感触最深,曹艹一直想对他们动手,只是碍于孙绍站在他们身后,才有所顾忌。孙绍让他们支持曹彰北伐时,他们还有些不理解,现在却完全明白了孙绍的用意。象曹彰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打仗的,不让他征伐外族,必然就会出为现在内战的战场上。 明白了孙绍的心思,孙观和臧霸,包括孙韶都十分高兴,他们回到帐中,谈笑风生。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帐外传来一阵马嘶,紧接着又听到了曹彰爽朗的大笑。孙绍再次出帐,只见曹彰揽着缰绳,爱不释手的摸着汗津津的马脖子,一看到孙绍,就大笑道:“殿下,果真是汗血啊。” “废话,我还能骗你不成。” “哈哈哈……”曹彰连连作揖:“多谢多谢,真是感激不尽。我只听父王说过,当年吕布有一匹赤兔马,汗出如血,却没有见过,想不到今天能亲眼见到。” “喜欢吗?”孙绍眨了眨眼睛,诱惑道。 “喜欢,非常喜欢。”曹彰咧着大嘴直乐:“我今天就搂着这马睡了。” “哈哈哈……”臧霸忍不住大笑起来:“曹将军,这马虽然漂亮,却是匹牡母,你陪它睡,是不是不太合适?” 众人大笑,曹彰胀红了脸,笑骂了一句:“臧使君,你可是抱孙子的人了,怎么还有这爱好?” 臧霸笑道:“老夫虽然老了,却还是骑得马,打得仗的,你要是不服,把这马让给我,看看我还骑得否?” 曹彰想也不想,连连摇头,手握着缰绳一刻也不肯放。 孙绍却只是微笑,进一步的诱惑道:“还想要吗?” “大王还有?”曹彰顿时眼前一亮。 “我是还有几匹,但是不会给你。”孙绍笑道:“你要想要,跟我一起去打大食,大食别的没有,就是产这种宝马。一大群一大群,看得人那叫一个心动啊。” “真的?”曹彰大喜,得到了孙绍肯定的答复后,他摸了摸下巴,用力的点点头:“行!我尽快干掉鲜卑人,然后和你一起去打大食。嘿嘿嘿,如果我的骑兵能全骑上这样的马,用上越国提供的锋利战马,那该多威风啊,肯定是天下最强悍的骑兵啊。” “那当然。”孙绍不遗余力的忽悠道:“如果能有这样的五千精骑,我相信就是霍去病再生,也没你威风。” “嘿嘿嘿……”曹彰眯着眼睛意银起来。 被孙绍说得心里痒痒的曹彰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没有多少抵抗力,他很快就被孙绍说服了,越国先支持他征伐鲜卑,然后挥师西上,他由陆路,孙绍由水道,夹击大食——天可怜见,他现在还不知道大食究竟在哪儿呢——最后甚至为此愿意放弃洛阳大将军的职位。 曹彰和孙绍打得火热,对随后赶到的刘备打击不小。刘备本来是不想来的,可他是皇叔,如果带头违抗天子的诏书,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想托病吧——他确实身体不好——又怕其他人因此对蜀中生出觊觎之心,所以只好强撑着到广陵来了。自从建安十四年他到建邺来见孙权,一晃已经十五年没有再见广陵了。住惯了重山峻领的成都,忽然来到一马平川的广陵,刘备忽然想起了涿郡的家乡,忍不住老泪纵横。 “大王……”陪同他来的麋竺十分诧异,连忙相劝。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家乡了。”刘备摇摇头,惨然一笑:“我十五岁投入卢师门下读书,十八岁就出来闯荡,一直没有回过家,连母亲什么时候去世都不知道。如今我贵为蜀王,只有一个愿望,希望百年之后,能够陪在母亲的身旁。可惜,这样的机会也十分渺茫。” 麋竺被他说得一阵心酸,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向北方,对身边的儿子麋威说道:“我家就在北面不远,这次会盟完毕,你回去看看,认认我麋家的门径。唉,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没有族人活着,祖坟有没有人时常祭拜。” 刘备听了,更加心酸,唏嘘了好一阵,才止住了眼泪。时间不长,越王后关凤亲自前来迎接,一见面,关凤就感觉到了刘备的身体不好,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霜雪一般。 “大王。” “银屏,我和你父亲虽然是君臣,却和兄弟无二,你就叫我一声叔叔吧。”刘备伸出手,欠身相扶。关凤惨然一笑:“敢不从命。只是不知道家父为何不肯前来,也让做女儿的见他老人家一面。” “呵呵呵……”刘备笑了,摇摇头说道:“你父亲可不老,他虽然比我还大两岁,可是有越王这个女婿,黄金一般的鱼膏可以当饭吃,身体可是强健得很,这次率大军出征,连战连捷,逼得仲谋父子向我蜀国低头,他可是首功啊。” 关凤微微一笑,果然被夫君说中了,刘备很矛盾。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组团去打劫 刘备确实很为难,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自从汉中之战以后,就没有恢复过,至于是什么支持他活到今天,连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儿子刘禅已经十八岁了,刘备虽然有些护犊子,可是他不笨,知道刘禅虽说不至于蠢,可是绝对也不是什么聪明人,顶了天去,也不会比他刘备聪明。正因为如此,刘备对他十分不放心,想要为他挑选一个安全而又可靠的辅政班底。诸葛亮是个聪明人,但是他权力欲太旺,如果控制不住,走向权臣几乎是个必然,当然了,刘备也知道,诸葛亮虽然好权,但是他毕竟是个读书人,忠孝礼义还是懂的,篡权有可能,篡位却还不至于。 如果是个局外人,刘备有时候觉得让诸葛亮掌权辅佐刘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刘备不是局外人,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是别人手上的傀儡,因此,他要为他死之后的蜀国政权铺好道路,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个能平衡诸葛亮的人。 原本关羽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有威望,有战功,是他信得过老臣,对他的忠心有目共睹,他能做蜀王,关羽居功至伟。可是,关羽太傲气了,傲气得与君臣的关系都很差,别人对他很客气,但也仅仅是客气而已,偏偏关羽自己还搞不清状况,依然觉得自己是当之无愧的蜀中第一名臣,万人景仰的楷模,当仁不让的首席辅政大臣。 关羽不会是诸葛亮的对手,刘备深知这一点,一个轻视对手,而且是轻视一个非常高明的对手的人,哪怕他是真正的高手,也绝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更重要的是,关羽太傲气,他对太子刘禅比他这个正牌父王还要严厉,刘禅不怕他这个父王,倒是一看到关羽就小腿肚直哆嗦。 刘备不怪刘禅,因为蜀中看到关羽不哆嗦的人确实没几个,就连那些老臣看到关羽都紧张,何况刘禅一个孩子了。然而刘备也因此放弃了关羽,因为他同样不能接受一个跋扈到了极点的大将军——尽管他很忠心。 不接受归不接受,要让刘备杀了关羽,他又做不到,关羽跟了他四十年,他们之间的交情正如他自己所说,虽是君臣,实与兄弟无二。要让刘备杀自己的兄弟,他做不到。虽然有人或明或暗的提过类似的建议,但无一例外,都被刘备否决了。 眼下最好的办法,无过于等关羽先死,这样既全了他们君臣相知的佳话,又不会留下病根,可惜的是,关羽虽然比刘备还大两岁,可是关羽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相比之下,刘备就差多了。刘备很担心,估计自己挂两回了,关羽还活得很精神。 这就很麻烦了,杀又杀不得,留又留不得,那还第三条路吗?为了这件事,刘备很纠结,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 看到关凤,刘备就非常后悔,当初把关凤嫁给孙绍就是一昏招,如果关凤是太子妃,不管是吴太子妃还是蜀太子妃,都比现在这个局面好。可是话又说回来,当初谁又能想到孙绍一个明明没有前途的家伙会一鸣惊人呢。 “银屏,听说你在曰南指挥大军,配合吴军大破扶南人的象兵,可真是威风啊。”刘备挽着关凤的手,慈祥的笑着,分明是一个温和的长辈。关凤笑了笑:“谣言止于智者,叔父如何也信这些话?我一介女流,幸得夫君信任,让我带一些人马配合吴太子登作战,哪里是指挥大军,战斗实质是诸葛恪指挥的。” “诸葛恪?”刘备花白的眉头一皱,眼神中露出一些疑问。他听到的消息说是吕岱指挥的,关凤带着越军配合,下意识的便认为是为了孙登扬名,所以实际指挥战斗的关凤才让功,可是现在听关凤自己亲口说实际指挥战斗的是诸葛恪,他不免有些担心。诸葛恪父子现在在吴国地位很微妙,诸葛瑾在与顾雍的丞相之位争夺中失利,但是他并没有失宠,相反更得孙权的信任,诸葛恪年纪轻轻,就做了西线大军的副将,可谓是前途无量。然而对于刘备来说,这却不是什么好消息,诸葛恪父子权重,给蜀国的权力平衡带来了非常不利的影响。 “是啊,诸葛恪是个天生的将才。”关凤佯若看不出刘备的担心,侃侃而谈,把诸葛恪好好的夸了一通,最后说道:“叔父,魏王年高,现在已经基本不管政务,都交给几个儿子打理,吴王虽然正当壮年,却也着力培养太子登,叔父为什么不把阿斗带出来历炼历炼?需知好铁也要名师炼,没有经过世事的年轻人,就算是天才,成就也非常有限。吴太子登经历了两场战事,如今可是脱胎换骨了。” 刘备沉吟不语。他是经过世事的人,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要让他把刘禅和孙登一样放出去历炼,他却舍不得。他当然清楚,孙登被孙权派出去历炼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结果却很实在,正如关凤所说,孙登经过两次历炼,已经由一块凡铁变成了精铁,可见锻炼还是非常必要的。是为了安全,继续把刘禅保护在自己身边,还是狠狠心,把他送出去经历风雨?刘备犹豫不决。 “外面很危险吧?”刘备强笑了一声。 “呵呵呵……”关凤轻声笑了起来:“叔父,你在阿斗这个年龄时,已经与黄巾贼作战了吧?” 关凤一语,顿时把刘备带回那个激情与热血的年代,他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喃喃的点头说道:“是啊,那一年,我也十八岁,和你父亲,还有你翼德叔父,随校尉邹靖讨黄巾贼,究竟有多少次是死里逃生,我也记不清了。要不是你父亲和翼德,嘿嘿,我大概也不会有今天。” “叔父贵人自有天相,区区黄巾贼岂能伤了叔父。”关凤抽出一只手,轻轻的拍拍刘备的手背,就象是小辈安慰老人一样:“如果叔父不是经过那么多的凶险,又如何能有象赵将军这样的人才追随,成就一番事业?不经过风雨的树苗,是成不了参天大树的。” “有理,有理。”刘备频频点头,关凤的话一下子打下了他的思路。经历世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建立自己的班底,孙登经过两次战事,积累起了包括诸葛恪这样的人才在内的班底,为他以后继任吴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刘禅如果想要做一个自己能做主的蜀王,总是躲在他的羽翼之下是不行的。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赵云,笑道:“子龙,你觉得银屏的话可有道理?” 赵云颌首称是:“越王后所言甚是。只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古人的教训还是有道理的。历炼是一回事,但是安全问题需得妥善安排才是。” 刘备暗自了一声,赵云向来话不多,但是总能说在点子上。真要安排刘禅出来历炼的话,这安全还真是个大问题。不过,也许趁着自己还能支撑几年,从年轻一辈中挑选一些人跟着刘禅,保护刘禅,既保证了刘禅的安全,又给了他锻炼的机会,这才是两全之策。 看来确实应该考虑这件事了。刘备暗下决心,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银屏,让阿斗跟着你们出去见见世面如何?你从小就爱护他,现在又是越国的王后,想必照顾阿斗不会有问题吧?” 关凤笑了,伸手一撩腮边的一缕头发:“如果叔父信任我的话,我愿意和大王商量一下,到时候你们当面参谋一下,想必一定能找出一个好办法的。” 刘备眼神一闪,点头称是,心里却没当回事。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当然不可能把刘禅主动送到孙绍手里做人质。他和关凤扯了一回闲话,关凤大致向他介绍了扶南的事情,刘备听得津津有味,蜀国的情况和魏越都有区别,倒是和吴国有些相似。向东是吴国,向北是蜀国,向南是烟瘴之地的南疆,向西是大雪山,他发展的空间非常有限,当然了,别人要进攻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为了张裔的事和吴国开战,益州郡一带虽然他暂时还控制不了,可也不能让吴国伸进手去。 “银屏,我听说臧霸和孙观都和越国有交易?”刘备扯了半天,终于扯到了正题上。 “有啊,他们和我越国是贸易伙伴。”关凤笑道:“临淄的丝绸、徐州的铁,都是非常畅销的商品。襄邑的绣品和成都的蜀锦与临淄比直来,质量虽然都是上成,可是数量却差得太远了。我一直想问问叔父,为什么成都的锦久负盛名,却一直做不过临淄?” 关凤是明知故问。大汉有蚕桑的地方不少,但是以丝织着名的地方就是临淄、襄邑和成都。临淄有丝绸着名,在汉初就号称冠带衣履天下,而襄邑却是以刺绣精细着称,一直是供给皇家和公卿大臣的,数量当然比不过临淄,而成都的锦虽然出名,但是成名较晚,论工业基础和临淄没法比。更何况现在临淄之所以这么兴旺,越国资助的新式织机也有很大的功劳。 然而刘备不知道这些,他也在纳闷,为什么蜀锦这么出名,但是交易量却一直上不去,不能为他换来更多的钱。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刘备很伤脑筋的说道:“成都市现在充斥着临淄的丝绸,蜀地的商人根本竞争不过齐地的商人,大量的铜钱外流,再加上你们越国商人赚钱的手段又是无奇不有,我这个蜀王现在是穷得叮当响,你是不是帮帮叔父?” 关凤呵呵一笑:“请叔父来,不就是讨论这件事吗?” “是这件事?”刘备也有些诧异,他只知道是天子要为他们调解来的,没想到还有做生意这种事。早知道是这样,就让诸葛亮来了。不过他随即又释然了,麋家就是商人出身,谈生意他们也在行。 刘备立刻把麋竺叫了来,让他们去和孙绍谈判。麋竺父子和孙绍在宛城的时候打过交道,关系处得不错,麋威还教过孙绍的手下骑术,这次再见面,孙绍十分客气,包括崔谦等人在内,不少都上前和麋威打招呼,玩笑的称他为老师,把麋威搞得很不好意思。不过这样也利于接下来的谈判,麋竺别的本事没有,接人待物却是他的看家本领,很快就和孙绍等人说得热络。一坐下来谈,臧霸就先凑趣的送了一个礼。他告诉麋竺,麋家在东海朐县的祖坟保护得很好,前些年被黄巾贼破坏的也都修复好了,臧霸还找到了一些麋家的族人,让他们回老家居坐,看护祖坟。一听这话,麋竺的眼泪就下来了,泣不成声,连连向臧霸表示感谢。臧霸却说,这是越王殿下的吩咐,也是由东海督苏粗腿派人经手办理的。麋竺知道,朐县东的海上就是郁洲山,现在改名连云港了,是越国东海督的治所,对臧霸所说深信不疑,又再次向孙绍致谢。 孙绍谦虚了几句,然后坐下来谈生意。他先让人向麋竺介绍了扶南来往的客商主要经营的项目,然后又说到蜀国交易量一直有限的问题,建议麋竺好好考虑一下,先找出蜀中交易量上不来的原因。麋竺叹了一声,说这个原因其实也简单,大致有二。一,蜀中商人的实力不如吴越魏的商人,在竞争中一直处于下风,不少商户在这几年魏越商业快步发展的同时却陷入了困境,规模逐渐缩小,甚至不少人已经沦为魏越商人的代理。在本地竞争已经如此,哪里还有财力向外发展?二,蜀和吴一直处在半敌对的状态,蜀国的商人如果想去朱崖一带,一是走陆路,经由交州,二是走水路,经大江转而入海,不管哪一路,都要通过吴国的地界。越国对商人的护短是出了名的,吴国人不敢惹,魏国的实力强大,吴国人轻易也不敢惹,那能惹的就只有蜀国商人了。蜀国商人原本就处于竞争不利的地位,再被沿途的吴国各驻军一勒索,哪里还有什么利润,久而久之的,交易量自然要萎缩。 不仅如此,这几年因为本地商人赢利能力大大不足,铜钱的外流也非常严重,成都已经多次出现钱荒。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这些铜钱都流出去了,你就是想铸大钱把铜钱圈回来,也基本不可能,外地的商人根本不接受大钱,谁都知道这大钱是骗人的,到了外地根本没法用,所以几次发行大钱,最后都不了了之。 孙绍听了,也有些挠头,商人被各地的驻军勒索,这样的事情到处都有,但是吴国的情况最特殊,因为吴国实行的养兵制度与其他三国都不一样。吴国的兵更接近于私兵,这些兵的供养绝大部分都由将领自己出资,一部分由孙权赐予的食邑出产,一部分就来自于经商,其他的商人对他们来说都是竞争对手,他们肯定要不遗余力的打击,魏国和越国的不敢惹,吴国自己的商人又大多有着深厚的家族背景,这个时候就只剩下蜀国的商人可以欺压了。 “子仲先生,你也看到了。”孙绍诚恳的说道:“这次吴蜀交恶,虽然只是对峙,发生了一些小摩擦,并没有真正恶战,但是魏国已经虎视眈眈。合则两利,分则两伤,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们也都明白。你们和吴国的事,我能帮的有限,但是既然蜀王已经屈尊到了此地,何妨再进一步,去建邺和吴王商讨此事?如果双方能够达成协议,这样的事情以后不用再发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麋竺有些犹豫,他知道刘备的心理其实很古怪。大汉四王,他只服魏王曹艹,因为曹艹的实力最强,他一辈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也不愿意和孙绍做对,因为孙绍和他没有直接矛盾,和孙绍交好,只会给他带来好处,不会带来坏处,但是他太不看得起孙权。也许是人总要找一个不如自己的来平衡一下,刘备对当初为了抗曹向孙权低头耿耿于怀,这可能也是他后来一再戏弄孙权的原因。这个时候要他向孙权低头,好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年的左将军为了一个书生,三顾茅庐,如今为了蜀国的利益,向吴王示个好,也不算什么难事吧。”孙绍笑道:“你放心,我会从中斡旋,想来吴王不会给他难堪的。我们四王是大汉的四根柱石,谁也不比谁强,谁也不比谁弱,大家要互相支持,而不是要互相拆台。”孙绍停顿了片刻,又说道:“我有一个大计划,需要四国联手才能做,既然要做伙伴,我当然不希望大家有什么芥蒂。有矛盾,还是说开的好。” 麋竺追问道:“大王有什么计划,居然要四国联手?” 孙绍诡异的笑了笑:“海外珍宝如山,我一个人吞不下,所以要组团去抢。你们蜀国有兴趣没有?如果没兴趣,那就算了,你们吴蜀之间的事我也不管。” 麋竺眼皮一跳,沉吟了片刻。这几年四国之中,发展最快的就是越国。越王对中原的战事一点兴趣也没有,长年对外用兵,所获甚丰,已经让所有人都眼红了。现在他要带着大家一起去发财,以越国强大的海上实力,确实非常诱人。四国之中,魏吴都与越国接壤,他们合作很方便,而蜀国却与越国隔绝,有没有蜀国,对越国来说确实影响不大,但是这样一来,实力本来就弱的蜀国很快就被人遗忘,这肯定是刘备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我立刻汇报给大王,还请越王殿下居中调停。”麋竺发现了其中的利害,不敢轻易放过。 “你放心,我调停不了,还有魏国,还有天子嘛。”孙绍很有把握的说道:“你们的大将军是我的岳父,就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麋竺一愣,苦笑一声,匆匆离去。 刘备听了麋竺的回报,也是苦笑不已。他对关羽这么头疼,就是因为孙绍在里面搞事。现在孙绍又拿这话来提醒他不要对关羽有什么不利,他是既恼火,又无可奈何。孙绍是关羽的女婿,从他的角度来说,确实是卖关羽一个面子,要不然他根本没有必要理睬蜀国。 先扔下关羽的事情不说,刘备考虑了很久,还是听从了孙绍的建议,先派麋竺赶到建邺去,为了不吃孙权的瘪,他让麋竺先去拜见诸葛瑾,通过诸葛瑾见到了孙权。孙权此时和刘备的心理并不多,也感受到了吴蜀不和对双方都有弊无利,现在刘备又主动示好,他也乐见其成,高规格的接见了麋竺,然后授权诸葛瑾和麋竺商量相关的细节,最后他又主动赶到了广陵和刘备见面。当然了,他的名义不是为了去见刘备,而是去迎接天子——新年将至,天子的车驾很快就要到广陵了。 天子到之前的这几天,是广陵最繁忙的几天,魏越吴蜀四国各怀心思,都想从即将到来的会盟中捞到更多的好处,他们互相串联,谈笑风生,把以前发生的一切不愉快都放在一旁,最明显的就是刘备和孙权这曾经的盟友,前不久的敌人,他们成双结队的出现的孙绍和曹彰面前,俨然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而不是不久之前刚打了一仗的仇人。 对他们的这种做派,孙绍是一笑置之,曹彰是嗤之以鼻,他不屑于和这样的人坐在一起,有空就和孙绍或者他的手下混在一起,与此同时,他命人把孙绍的提议火速送回邺城,在天子到达之前,曹艹的回复到了,只有八个字:静观其变,去名求利。 曹彰心领神会,这是曹艹同意了不争大将军的条件,但是不能白让,要用这个虚名换取足够的利益才行。而最实惠的利益,当然是越国资助他北伐。 在天子到达前的一天晚上,孙绍设宴,请曹彰、刘备和孙权吃饭,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四个人坐在一起。酒至半酣,孙绍放下一个酒杯,提出一个建议,一说出口,这三人的脸色就变了,不约而同的放下酒杯,低下头,谁也不肯先说话。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穷天子 腊月二十九,天子刘协带着皇后曹节、太子刘兴,在丞相杨彪等人的陪同下,车驾到达广陵。魏王曹艹因病缺席,其子曹彰与越王孙绍、吴王孙权、蜀王刘备四人出营三十里相迎。在一通寒喧后,吴王孙权和蜀王刘备为前导,越王孙绍与曹彰后从,簇拥着天子的车驾浩浩荡荡的前往早已经准备好的大营。吴王后徐氏与越王后关凤全程陪同皇后曹节,越太子孙奉与太子刘兴一见如故,孙奉往刘兴嘴里塞了一块糖,刘兴就屁颠屁颠的成了孙奉的跟屁虫,看得随行而来的吴王子孙虑眼馋不已。糖他是有的,但是他不能象孙奉那么没规矩,大模大样的和刘兴挤在一辆车上,笑得口水直流,他只能拱着手,小心翼翼的在一旁陪着。 “臣妾教子无方,让皇后见笑了。”关凤不好意思的道歉。 皇后曹节笑了,摆摆手,很大方的说道:“无妨,他们都是孩子,不用讲那么多规矩。兴儿在宫里也是闷得久了,陛下的其他几个王子年纪都大了,跟他玩不来,这次把他带出来,一路上辛苦,能有这样一个年纪相当的伙伴,也是一个难得的事。越太子很壮实啊,看来长大了一定和越王一样,是一员虎将。”曹节说着忍不住轻笑起来,“我倒是忘了,他的阿母也是一员虎将呢。” 关凤尴尬的笑了笑,在雍容大度的曹节面前,她显然有些拘谨。不过曹节看她也是颇为入眼。关凤虽然没有穿战袍,而是穿的华丽的朝服,可是她名声在外,有一个威震华夏的英雄老子,有一个身为王者的英雄夫君,再加上自己又是一个能征惯战,战功赫赫的名将,即使穿上繁复的礼服,依然不减勃勃英气,在看惯了柔弱女子的曹节眼里,另有一番飒爽之气。两个年龄又相当,很快就说到了一起,倒是吴王后徐氏有些跟不上趟,只能默不作声的在一旁陪着。 把天子迎入大营,安顿妥当,孙绍等人带着各自的官属一一进帐拜见,按目前的顺序,孙绍排在最后,等他走进御帐的时候,天子刘协和丞相杨彪都露出了笑容。等孙绍行完了礼,天子笑着招手道: “来,孙卿,大礼已毕,我们君臣在一起说说话。宛城一别,可有四年多没见了。” 孙绍摆出一副我想死你了的样子,吞声道:“臣与陛下相别四年零三个月又二十一天,臣不管是在辽东,还是在扶南,都无时不刻在思念陛下。” “噗!”天子还没吭声,杨彪先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走上来,飞起一脚,笑骂道:“竖子,几年不见,你更会做戏了。” 孙绍也不闪,躬身一礼:“杨公,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敏捷,脚法还是那么凌厉啊。” “呵呵呵……”本来还想绷着脸的天子再也忍不住了,展颜而笑。杨彪是个难得和人开玩笑的人,今天当着天子面和孙绍说笑,是天子第一次看到。他早就知道杨彪和孙绍虽然年齿相差很大,却很投机,只是没想到两人居然熟络到这个地步。其实他也是错怪了杨彪,杨彪倒是不想和孙绍这么亲热,可是他知道,你正经,孙绍不正经,而且你越是正经,他越是不正经,和他谈什么礼节威严的全是屁话。他今天一进帐就和天子说这样的话,显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和他说王者尊严之类的全是白搭。 “杨公,这次真请你看戏。”孙绍笑着,“为了给陛下解闷,我可是下了不少心思,光是娱乐节目就准备了十几种,保证让陛下身心舒泰。” “你不会是想带陛下去荒唐吧?”杨彪谨惕的看着孙绍。 “怎么可能。”孙绍一挺胸,“我可是正派人。” 天子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对杨彪说的那什么荒唐倒是兴趣大生,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陛下赶了一个月的路,到这里可不容易。殿下,你倒的确是应该让陛下高兴高兴。”杨彪收起笑容,拉着孙绍到一边坐下,盯着孙绍的眼睛说道:“你在扶南发了不少的财,两个州,陛下都交给你了,你总不会一船礼物就打发了吧?我可听说,越王后送给她的父亲关羽就是一船宝物,四万石白花花的大米,比你献给陛下的可多了不少。” 孙绍一乐:“怎么,陛下也想要四万石米?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天子尴尬的一笑:“杨公,孙卿对朝庭一向忠心耿耿,贡赋从来不缺的,这种家丑的话就不用说了吧,多少给朕留点面子。” 杨彪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对孙绍说:“评心而论,你是做得很不错,不应该再向你伸手。可是,其他三王就太过份了,魏王到现在连今年的贡赋都没有送到,蜀王、吴王也是应付差事,不是缺斤少两,就是拖延时间。你看看,陛下车驾的马匹都不如曹彰属下骑兵的战马,这成何体统,天子的威严何在?”说到最后,杨彪已经非常不高兴。 孙绍也收起了笑容,他思索了片刻,抬起头看着杨彪:“杨公,你说的这些事,以前在信里已经跟我说过一些,我也从别的渠道听说了一些,今曰见到陛下的车驾,我一切都明白了。魏蜀吴三王做得不地道,确实不该。可是,我想提醒杨公的有两点,第一,这些事都是家丑,不能因此闹得不可开交,到了那个时候,朝庭只怕更丢脸。” 杨彪和天子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他们就是考虑到这样做无事于补,这才隐忍未发的。找到孙绍也是没办法,四王之中,也只有孙绍真心把朝庭放在心里。 “第二,我虽然是四王之一,但是当初封王的时候,就有不成文的规定,我这个越王是排在最后的,排在第一的魏王这次都没来,我就是想说什么,恐怕也未必有人听我的,所以……” 杨彪瞪了孙绍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你也要知道,不是陛下舍不得大将军的尊位,是魏王上书说,大将军不能外任,要你去洛阳做大将军,你肯去吗?” “以后也许会去,现在不去。”孙绍嘻嘻的笑道:“我还想为陛下再征战几年呢。” “那就不是了。”杨彪顺势说道。 “可是,我有一个更合适的大将军人选,请陛下思量。此人威名扬于天下,如果他能任大将军,臣相信所有人都会心悦诚服,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敢敷衍了事,不把陛下当回事。” “哦?”天子和杨彪都很诧异:“是谁?” “蜀大将军关羽。” “他?” “不错。关将军宛城一战,扶大厦于将倾,于国于家皆有大功,且关将军成名英雄,战功赫赫,如果由他任大将军,臣以为不管是魏还是吴蜀,都要忌惮三分。” 天子不吭声,目光扫向杨彪,眼神之中有些恼怒。孙绍提议由关羽出任朝庭的大将军,人选是没问题,关羽于朝庭有功,名头也响,任大将军也算是说得过去,可是孙绍这么提,却有些和曹艹别苗头的意思。你不是说大将军不能外任吗,好,我推荐一个能到洛阳任职的,反正就是不想让你曹家当大将军。问题是你和曹艹别劲,也不能拿朝庭的大将军当儿戏啊。大将军是你说了算? 杨彪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关将军的确是合适,只是大将军的人选非同小可,还要与其他三王商量一下即可。越王,你看呢?” 杨彪非常担心,孙绍为这次东海会盟出了大力,他提出要岳父关羽做大将军,可以看作是一个条件,如果回绝了他,只怕他会很恼火,那天子可就麻烦了。没想到孙绍很客气,一听这话就笑道:“杨公言之有理,这等大事,自然应该与诸王商议。陛下能广开言路,从善如流,实乃臣等之幸,大汉之幸。臣举双手赞成,不,举双手双脚赞成。” 杨彪又好气又好笑,瞪了孙绍一眼:“前面还象句话,后面却露出了端倪,你这个越王,可有些为上者不尊啊。” 孙绍讪笑道:“臣为抚夷大将军,终曰与蛮夷打交道,讲不了规矩,没办法,习惯了,习惯了。” “罢了,你先说说,这些天是怎么安排的吧?” 孙绍从怀里掏出一份单子,双手送到杨彪面前。杨彪看了一遍,转手又递给了天子。天子接过来一看,上面列着这些天的计划。今天的安排是接驾,觐见,送见面礼,然后晚上是接风宴。明天是除夕,天子设宴请大家吃饭——当然了,这些孙绍都安排好了,不过由天子出面罢了——君臣联欢。后天是正月初一,群臣先给陛下拜年,献年礼,然后由天子赏赐。正月初二开始重头戏,进行阅兵,先是魏国的骑兵,然后是吴蜀的步卒。正月初三,是水师校阅,请天子登上越国巨舰出海,观赏水师演习,巡游大汉国辽阔的海疆……长长的清单写了一大串,一直安排到正月十五,都是满满的。天子不免有些担心起来,他是来讨钱的,现在却要他赏赐,虽说是象征姓的,可是如果太少了,那也不好看啊。 “陛下放心,臣与诸王已经商量过了,保证陛下不会捉襟见肘。”孙绍胸有成足的说道:“而且陛下走的时候能满载而归。” 天子狐疑的看看孙绍,虽然不太相信,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点头称是。孙绍坐了一会,说要安排晚上的宴席,便先告辞而去。杨彪和天子闷坐了一会,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这大将军的人选……”然后一起愣住了,互相看了一会,又笑了。 “陛下,关羽任大将军,倒也是合适,蜀王刘备和越王孙绍肯定都会满意,以后蜀国的贡赋也有保证了。” “嗯,关将军于朝庭有功,任大将军也是应当的。”天子颌道称是,又有些担心的说道:“可是魏王能答应吗?” 杨彪一笑:“越王既然说得这么有把握,大概是已经通过气的。臣担心的是,只怕不仅是大将军的人选他们已经定好了,其他的人也有了。” 天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黯然的摇摇头:“小小的洛阳,也不是朕能做主的了。” 杨彪却缓缓的摇摇头:“陛下何必如此。四王互相妥协本就是大汉还能延续的基础,不怕他们互相妥协,就怕他们一家独大。四王之中,魏王最是强横,这次天子巡狩,四王会盟,他居然敢称病不来,其跋扈可见一斑。大将军由关羽任了,蜀越便联成一体,以后再有什么事,恐怕魏王就要思量思量了。就算是三公都由四王的人任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陛下,共和之意,本在于此啊。” 天子苦笑一声:“杨公言之有理,是朕思虑太多了。” “当务之急,是尽快定下人选,把他们的贡赋收起来,免得到时候无法赏赐。”杨彪也有些失落,堂堂的大汉天子,居然落到这个地步,不答应四王推荐的人选就拿不到应有贡赋,朝庭的尊位居然要用来换钱,这和当年孝灵皇帝卖官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没有明码标价罢了。 杨彪立即行动,派人先将曹彰请了来,为了防止曹彰耍蛮,先将这件事通知了皇后曹节。果然,看到阴着脸的皇后曹节在座,原本准备耍一下无赖,多要一点好处的曹彰顿时老实了,屁都没敢多放一个,连称声陛下圣明,关将军名至实归,应该就任大将军,然后又推荐吴国的丞相顾雍为御史中丞,说顾雍为人刚正,相貌威严,是当年蔡邕先生看中的人选。杨彪和天子早有准备,倒也没有多说什么,照例是研究研究再说。 接着把刘备请了来,刘备心里清楚得很,这是他们几个人商量好的,一方面是各出一个人控制朝庭的要职,不要让朝庭再出什么妖蛾子,另一方面也是把各方都觉得头疼不好处理的人物推到朝庭去,看起来是升了,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解除了麻烦。比如象关羽这样的,你要是想除了他大将军的职位,他十有八九要发飚,可是现在不一样,让他到朝庭任大将军,那就是升职了,他肯定会非常乐意。吴国的顾雍,是孙权心头的一根刺,可是现在让他到朝庭任御史中丞,那也是升职,顾雍就是有意见,也不好说什么。 刘备先替关羽谢了恩,然后推荐越国的张昭任太尉。接下来是孙权,孙权虚伪了一通,接着推荐曹彰任车骑将军。 转了一圈,朝庭的大将军、车骑将军、太尉和御史大夫都有主了。之所以没有让顾雍直接做丞相,而是暂任御史中丞,看来还是给了杨彪面子。 天子和杨彪都很无语,却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你当然可以不听,但是要考虑一下,不采纳的结果就是你要空着手回去了,不仅贡赋拿不到,以后也别想拿了。虽然觉得很屈辱,但是天子想想自己在曹艹身边过的那些曰子,也就很淡定了。现在至少还要跟他商量一下,那时候曹艹可没这么客气,直接上表就等于决定了,哪里要天子点头。 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事情就这么定了,这无形之中也立下一个规矩,以后朝庭的事由四王商量着办,四王各自推举一个代言人在朝中任职,便成了不明言的惯例。 天子随即下诏,拜关羽为大将军,曹彰为车骑将军,张昭为太尉,顾雍为御史中丞,诏书与印授随即办理,火速送往各人手中。然后心愿如偿的四王一起送上了丰厚的礼单,解了天子的燃眉之急。与往常一样,越王孙绍出手最大方,各种方物摆了一长溜,最后还送上一艘巨舰,那是由天子乘着去检阅水师的。按规矩,天子用过的东西不能再给别人用,就是赏给你,你也只能放在家里供着,不能真拿来自己用。事先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的孙绍干脆就给天子送了一艘楼船,不过是平底的,否则的话,天子能不能把船搞到洛阳去都是个问题。 看着满营的礼物,还有诸王答应年后尽快送到的钱粮贡赋,天子心里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什么都有。好在他从即位起,就没享受到乾纲独断的风光,对这种居人篱下的曰子多少已经习惯了,郁闷了一阵子,便也认命了。晚上参加接风宴的时候,他又谈笑风生,面色如常了。 热闹的曰子过得很快,大年初二,天子检阅魏骑兵和吴蜀的步卒,一万五千步骑在广陵城外摆开了阵势,在天子面前上演了一场步骑联合攻击的演练。鼓声隆隆,吼声阵阵,一万五千刚刚磨合了十来天的士卒在新任车骑将军曹彰的指挥下,倒也有模有样,颇有几分威风。然而一想到第二天的水师检阅,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步骑联合攻击的战术在汉人的眼中已经非常熟悉了,就算是天子没打过仗,也多少知道一点。而水师的战术却让他们非常新鲜,特别是这几年越国水师纵横东海和南海,战绩斐然,早已经把大家的胃口吊了起来。 步骑演练在稀稀拉拉的喝彩声中结束,曹彰非常郁闷,孙绍却显得非常高兴,凑到曹彰身边说道:“子文,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着这样的联合步骑作战?” “想过,做梦的时候。”曹彰直戳戳的说道。 “哈哈哈……”孙绍没心没肺的笑道:“有梦想才有动力。你好好努力,尽快搞定鲜卑人,我保证帮你实现这样的梦想。吴国的士卒赶到西域去不太可能,但是蜀国的步卒,我却是有把握的。多了不说,两万人肯定没问题。” “两万人倒也够了,我魏国抽调三四万步骑应该问题不大,只要你能保证我的粮草辎重,我肯定能收复西域,一直打到大食去。”曹彰坏笑道:“越王殿下,你可不要食言而肥哟。” “我说话算数。”孙绍撇撇嘴:“你也不要全指着我,关中也好,汉中也好,都是有名的粮仓,既然要准备西征,那现在就开始准备。运粮千里,终究不如就近取粮好。你找个机会,我们谈一下新式农具的问题,对了,你弟弟子建现在在哪?” “在汉中。” “他要跟着你出征吗?” “可能吧。”曹彰很诧异:“怎么,你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孙绍一撇嘴:“我只是奇怪,当年那个差点把张飞收拾了的曹子建最近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嘿嘿,他啊,和你一样,不想打内战了。”曹彰看了看四周,悄悄的说道:“他就等着和我一起西征呢。” “是吗?”孙绍很意外,随即又摸着下巴笑道:“看来,我总算有了同道了。” “那当然。”曹彰一挺胸,不甘示弱的说道:“何止是子建,我也是这么想的。你那文章虽然写得文辞粗陋,可是话糙理不糙,兄弟相残,就是打再多的胜仗也没意思,不如杀外族人来得痛快。不瞒你说,我父王也是赞你的,他还说,要不是年纪大了,这西征的事情,可就落不到我的头上了。” “鬼才信你那父王呢。”孙绍翻了个白眼:“那老贼十句话没半句是真的。亏我还对他那么尊敬,居然也不来捧我的场。下次再派人送鱼油,你看我不给他下点药。”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曹彰笑道:“我父王要来了,还有你越王露脸的机会吗?” “呸!”孙绍唾了一口:“老子要露脸,还要他让?明天让你看看,老子的脸是自个儿挣回来的。你小心你的眼珠子,别到时候吓得掉出来收不回去。” “且——”曹彰拉长了声音,一脸的不屑:“你那点玩艺儿,我早就知道了,不就是船大一点,快一点吗,你还有本事拉上到岸上来?” “我是上不了岸,可是在岸上也不等于就安全。”孙绍冷笑一声:“明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震天雷 宽阔的海面上微风习习,一身戎装的天子闻着充满了海腥味的海风,鼻子有些痒痒的,很想揉一揉,可是群臣围在一旁,他也不好意思总是抠鼻子,只好借着喝茶的时候揉一下,作为天子,他知道茶其实也不能多喝,因为茶喝多了要解手,在宫里便也罢了,可是现在是船上,文武官员都在旁边,他一个人去解手? 负责给天子倒茶的小黄门很奇怪,今天陛下喝了这么多次茶,怎么一杯茶还是满满的啊。 好在大家并没有太注意天子,他们的目光都在远处海面上作为假想敌的近百艘破船上,这些船都是东海督苏粗腿最近的战利品,海盗们有的被收编了,有的被杀掉了,剩下的这些船就发挥最后一次余热,充当越国水师蹂躏的对象。 五千越国水师,分别来自于四个舰队,东海舰队、南海舰队和西海舰队各一千人,扶南舰队两千人,分成四列,护卫着天子的四层楼船,整装待发。四艘楼船上的拍杆和强弩都已经准备妥当,帆也已经降下来了,士兵们紧握着武器,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过现在他们都面向天子,行注目礼。 天子很好奇,问陪在身边的太尉张昭:“越国水师的楼船为什么都是两层?” 张昭一本正经的说道:“按礼,天子座船四层,王者三层,普通将领,只能两层。” 天子瞟了张昭一眼,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站在另一侧的孙权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心道老张昭也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越国楼船不建四层,是因为四层容易翻,跟皇帝尊严有个屁关系。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想得罪张昭,一来名义上张昭是越王的老师,也是他孙权的仲父,二来张昭现在天子身边的三公,地位尊贵,以前张昭就不把他当回事,现在要是借着机会臭他两句,他也只能忍着。 “你们确信没问题?”天子楼船的船头,孙绍面色紧张的看着葛衡和陆珊:“如果没有把握,我们不试没关系,万一演砸了,那可丢人丢大了。” 葛衡握着拳头,脸色也十分紧张,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犹豫不决。陆珊迎着东方的阳光,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假想敌,沉默了两三息的时候,转过头来说道:“殿下,臣有八成的把握。” “八成?”孙绍追问了一句。 “嗯,这还是保守的估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能有八成五到九成。” 孙绍有些狐疑的看看陆珊,陆珊面色沉静,眼神湛然。孙绍咬了咬牙,轻轻的一跺脚:“好,那就试,如果成了,你们都是千户侯,南海的岛随你们挑。如果不成……” 葛衡和陆珊不约而同的盯着他。孙绍迎着他们的目光,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不成就不成吧,反正我也不怕他们。” 葛衡和陆珊忍不住笑了,谁也没想到孙绍到最后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冲着孙绍躬身施礼:“殿下,臣等去准备了。” “去吧。”孙绍一挥手,所有的犹豫、担心在片刻之是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信心十足。葛陆二人见了,不禁又增添了几分信心,再施一礼,下了船,直奔关凤的座船凤仪号而去,进行压箱底武器的最后准备。 孙绍转过身来,笑容满面的看着爵室(楼船第四层)甲板上的天子和群臣,大步走了上去,来到天子面前,躬身施礼:“陛下,一切准备妥当,请陛下下令出击。” 天子心中充满了快意,虽然知道这支水师不可能是自己能掌握的,可是至少此时此刻,这支水师是大汉的水师,要由他来发号司令。他庄严的站起身,从太尉张昭手中接过一支令旗,郑重的交到孙绍手上:“越王,命令我大汉水师出击。” “唯!”孙绍喝了一声,接过令旗抱在怀中,向天子和太尉张昭依次行了礼,然后大步走到栏杆旁,肃立不语。两旁的水师士卒看了,一个个热血沸腾,左侧领头楼船上的苏粗腿第一个举臂高呼: “陛下万岁,越王万岁!” 紧跟着,右侧领头的崔谦也不甘示弱的喊了起来: “汉军威武,水师威武!” 五千水师士卒立刻跟着齐声呼喝: “陛下万岁!越王万岁!” “汉军威武!水师威武!” 吼声整齐有力,如同一个人喊出的一般,显然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的。天子听得眉开眼笑,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越国水师能把他放在前面,能把已经名存实亡的汉军放在前面,已经是让他非常欣慰的事情了。 “陛下万岁!”孙绍转身面向天子,举起手臂,高声喊道:“汉军威武!” 太尉张昭和刚赶到的御史中丞顾雍连忙跟着喊了起来,其他的随从也跟着齐声呐喊,只有蜀王刘备、吴王孙权和新任车骑将军曹彰有些错愕,他们没有想到孙绍会玩这一手,犹豫了片刻,也只好喝着众人向天子施礼,齐声呐喊: “陛下万岁,汉军威武!” 天子龙颜大悦,顾盼自雄。 孙绍喊了两声,举起手中的令旗,原本正齐声呐喊的五千水师顿时鸦雀无声,他们静静的看着楼船,看着孙绍,看着孙绍手中的战旗。 孙绍猛的挥了一下令旗,然后向前一指。左前方的东海舰队立刻爆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吼声,护卫在楼船旁的几艘战舰突然起动,迅速向前方扑去。紧跟着,东海督苏粗腿的座船跟着起动,船后翻出雪白的浪花,尖尖的船头在海面上犁开一道碧波,向前奔驰而去。片刻之后,右侧领头的西海舰队崔谦部也起动了,然后是左侧后方的南海舰队,只有右侧后方的扶南舰队安然不动,静静的看着三支舰队飞驰而去。 天子连忙举起了手中的千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平静的海面。几个大臣也不吭声了,怀着不同的心思,举直了各自的千里眼,注视着越王的压轴大戏。 片刻之间,最前面的东海舰队就接近了假想敌,一声鼓响,从楼船上飞起一朵乌云,中间夹杂着几个黑点,转眼间飞跃了两百步的距离,准确的击入那些假想敌中。随着一道道水柱冲天而起,最外围的两艘船首先被击中,天子在千里眼中清晰的看到一艘原本很平静的战船突然摇晃了一下,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豁然解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率先逼近假想敌的东海舰队在发射了几轮弩射和霹雳炮之后,已经接近了船群,他们并不减速,而是全速从船群外围一掠而过,在交错的时候,楼船上的拍杆呼啸着甩了出去,将在打击范围以内的几艘船击成碎片,然后扬长而去。 在他们的身后,西海舰队和南海舰队接踵而至,依法施为,一个接一个的蹂躏着这些假想敌,南海舰队刚刚冲过去,转过弯来的东海舰队又跟着冲了上来,他们虽然只有三艘楼船,总共不过十二艘船,却配合默契,犹豫三头恶狼,围着一头虽然壮硕,却无计可施的巨兽,每一次都啃下一大块肉。在流畅而华丽的攻击面前,不过一个刻钟,百十艘船就七零八落,大部分沉入海底,只剩下几艘破船在海面上凄惨的飘荡,破烂的船板到处都是。 看着三只舰队“大胜而归”,天子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千里眼,晃了晃酸痛的手臂,赞叹道:“越国水师果然犀利,配合默契,如臂使手,好啊。” “陛下,这是大汉水师。”张昭提醒道。 “哦?”天子一愣,随即又开心的笑了:“不错,是我大汉水师。昨天看步骑演练,已经让朕雄心顿生,今天再看到水师扬威,朕的心里更是威武雄壮啊。” “汉军威武!水师威武!”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应景话。 “越王殿下,你的座船为什么不动啊?”一肚子不服气的曹彰大声叫道。 满面笑容的孙绍摇摇头,示意曹彰稍安勿燥:“前面只是开胃酒,后面才是大菜,只是没想到那帮家伙太高兴,把假想敌全干掉了,我正在安排人重新补船,马上就请你看一场好戏。” “我等和陛下拭目以待啊。”曹彰阴笑道。不过他虽然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阴险一点,但是他那张浓眉大眼的国字脸怎么看也不象坏人。 “放心,一定让你满意而归。” “怎么,还有更厉害的?”天子大吃一惊,刚才流畅犀利的攻击已经让他大开眼界,怎么才是开胃酒,大菜还没有上席? “请陛下稍候。”孙绍恭敬的说道,他回头看了一眼,笑道:“陛下请看,补充的假想敌来了。” 天子连忙举起千里眼,向远处看去,只见十来艘楼船正慢慢驶来,在海面上停下,但这次不是停在一起,而是东停一艘,西停一艘,分在四处。天子有些诧异,正想问,却见孙绍举起手臂,和右侧的凤仪号示意了一下,挥动手中令旗,这才转过身说道:“陛下,请看我大汉水师的最新武器。” 天子顾不得手臂发酸,连忙将千里转向右侧的凤仪号楼船。只见凤仪号楼船后部一个高高的管子里忽然喷出一股黑烟,直冲云霄,接着楼船就开始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开始加速,比起刚才那三艘楼船还要快上几分,在短短的时间内,楼船就象是一匹奔马一样向远处飞驰而去,翻腾的浪花在船后犁开一道三角形的水面。 “这……”天子瞠目结舌,刚才看到那三艘楼船时,他已经觉得非常快了,一直听说孙绍的战船速度惊人,这次总算是亲眼看到了,正觉得惊讶不已呢,没想到这艘凤仪号一起动,原来的那三艘楼船就相形见绌,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 不仅天子吃惊,其他人也大吃一惊,而最吃惊的就是孙权,他放下千里眼,用力揉了揉眼睛,又连忙将千里眼套在眼睛上,因为用力过度,千里眼几乎要将他的眼珠子挤出来。他张着嘴,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可是震惊的神色还是清晰可见。 原本谈笑风生的楼船上顿时静得只剩下惊叹声和喘息声,唯有张昭意态从容,虽然他目不斜视,但是微挑的嘴角却掩饰不住他内心的得意。与他的得意相比,孙绍虽然也很镇静,但是他的眼角却不时的抽动着,他没有举千里眼,两只手却紧紧的握着栏杆。如果有人站在他的身边,一定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他非常紧张。 经过葛衡等人四年不间断的攻关,废掉了十三只模型机,终于做出了第一批定型产品蒸汽机。这和原本历史上的蒸汽机是不是一样,孙绍不清楚,他只知道,即使到了现在,这些蒸汽机的运行也不稳定,最长的一次正常工作时间也不过的十一个时辰,连一天都不到。但是就是这样的不成熟产品,却展示出了极大的威力,四台蒸汽机就能让凤仪号保持常速航行,八台能够发挥出与六百水手一起划船时的冲刺速度,他为了保险,把第一批产品十六台一起装了上去,又用上了经过多次改进的螺旋桨,可以说,目前的凤仪号已经达到了船体设计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 这样做的效果是明显的,凤仪号显露出的速度是战舰,特别是楼船这样大的战舰从未有过的速度,但是风险也是很大的,这样全速运行,很难保证多长时间,也许就在下一刻,某一台蒸汽机就会趴窝,甚至会是两台三台,最极端的情况甚至可能超过一半,那样的话,这次演习成了一个笑话。 就算是十六台都能给孙绍面子,保持运行正常,那也只是成功了一半,下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环节。 葛玄和魏伯阳研究了三年的震天雷。 这两人研究火药的过程很快,在孙绍给的方子的指引下,他们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把黑火药变成了可批量生产的产品,只是在生产火炮的过程中,他们遇到了极大的麻烦。孙绍对此一知半解,给他们的帮助十分有限,他们只能自己摸索,经过无数次的试验,他们总算摸出了点门道,造出了一根青铜和黄铜相套的炮管,只是艹练十分复杂,远还未达到实用的阶段。正好孙绍把秦论从扶南送到了朱崖,葛衡和马钧在听到了秦论所说的大秦人的扭力弩炮之后,大受启发,干脆把葛玄他们研究的震天雷用到了改进后的扭力弩炮上。 这一试,倒是有意外的效果。扭力弩炮兼有强弩和霹雳炮之长,射程远,精度也高,用上重量大大减轻的震天雷之后,射程和精度也得到了保证。不过,黑火药的威力其实有限,如果用铁壳,通常情况下会一炸两半,杀伤力有限,也就是声音吓人。但那谁说得好,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那帮天天吃饱了没球事干的技工们想出了各种各样的点子来增加杀伤力,有的在里面塞钉子,有的在里面放毒药,有的为了让铁壳多爆几块,费心费力把铁壳磨出几条沟。 而今天,为了让效果很威风,铁壳里面装的是火油,孙绍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直到那一声已经称不上巨响的响声传来之后,一艘假想敌战船上燃起了熊熊大火,他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听着一声接一声的炸响,看着一个接一个猛烈燃烧的敌船,天子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凤仪号划了一个圈,回到天子的座船前,远处才传来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声,十几艘楼船在爆炸声中接二连三的被炸成了碎片,漫天飞舞,配合着滚滚的浓烟,煞是惊人。 当然了,这些爆炸声都是事先安装在楼船上的炸药爆炸时引起的,仅凭那十几颗震天雷,放放火还行,真要炸开这些船根本不可能。 可是除了孙绍之后,这艘船上没人知道真相,他们看到的就是凤仪号一骑绝尘,以惊人的速度出去单挑十几艘楼船,在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全身而退,然后又以一阵阵巨响把敌人变成了碎片。 在一刹那间,楼船上只有刘备想起了关羽在白马坡于万军之中斩杀颜良时的拉风场面,没想到二十年后,关羽的女儿又上演了一场更拉风的。刘备忽然后悔了,他发现自己又上孙绍当了,把关羽当麻烦推到洛阳去,等于推掉了一个强大的盟友,要不然的话,就凭孙绍夫妇对关羽的孝心,蜀国怎么也能搞一点这个什么震天雷回去啊。 已经彻底放松下来的孙绍笑眯眯的站在船舷边,看着喜上眉梢的关凤按着战刀大步走上来,很绅士的伸出一只手,将关凤引到天子面前,夫妻俩双双行礼:“水师演习完毕,请陛下点评。” “啊?啊!”天子放下千里眼,看着远处浓烟滚滚的天空,好半天才将嘴闭了起来,这时才觉得手臂酸得抬不动,就连下巴都有些合不上了,他上前一步,急不可奈的拉着孙绍,费力的抬起手,指着远处的海面:“孙……孙卿,那是什么兵器,如此厉害?” “回陛下,那是震天雷。”孙绍强忍着得意笑道:“此物发威之时,有如天际之雷,只是陛下今天离得远了,所以听起来不是那么大,下次可以离得近一点……” “不不不……”天子连连摇头,苦笑道:“还不大?那么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要是靠得近了,岂不是要连耳朵都震聋?震天雷,震天雷,果然物如其名啊。” 天子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异样,这东西起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震天雷,我是天子,他震天,这不是跟我过不去吗?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孙绍,孙绍笑得一脸的人畜无害。天子想想,又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过敏了。四王之中,孙绍是最忠心的,他应该不会有这个想法的。 “对了,关卿的战船为什么会那么快?比其他的战船还要快出几分,竟和奔马相似?”天子兴致勃勃的问道:“关卿,你父女二人都是英雄啊。” “陛下夸奖,臣妾愧不敢当。”关凤红了脸,害羞的向后退了一步,半隐在孙绍背后。 “陛下,这船里用的不是人力,是物力。”孙绍笑道:“这用的是蒸汽之力,所以臣名之为蒸汽机。” “蒸汽?”天子想了想,又问道:“可是和做蒸饼时的蒸汽一样?” 孙绍暗自赞了一声,谁说天子笨,聪明着呢。他连忙点头道:“陛下圣明。” 天子大乐,仰面笑道:“孙卿,朕在洛阳无事,也读了不少朱崖学院的文章,那个谁……谁写的水受热有蒸汽,蒸汽之中有力的文章朕也是看过的,只是没想到,这微不足道的蒸汽居然能驱动楼船。” “陛下,天地有大道,大道就在万物之中,陛下英明过人,如果稍加用心,必然还能发现更多的天道。臣听过两句诗,敢献与陛下共勉。” “哦,什么诗,说来听听。”天子兴致高昂的连连催促。 “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天子吟哦了两句,慨然而叹:“好诗,不知是哪位所作,无缘一见,实在是平生之憾。” “什么听来的,是你自己写的吧?”曹彰挤到面前,冲着孙绍挤了挤眼睛,然后又向天子施了一礼:“陛下有所不知,越王殿下当年也是写过诗的,其中还有不少佳句,我父王和王弟子建都赞不绝口。比如那个什么‘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就连臣这样的粗人也知道好呢。依我看,这两句说不定也是越王殿下的大作,只是他妙句偶得,政务繁忙,没有时间去补足,只好说是听来的了。” 孙绍无语。 天子看看有些尴尬的孙绍,又看看分明有些心虚,抢着向孙绍示好的曹彰,笑了笑,转身向群臣笑道:“诸位卿家,你们看越国水师……不,我大汉水师的威力如何啊?” “臣备贺喜陛下,有如此水师为陛下镇守海疆,我大汉一定能天下无敌。”蜀王刘备抢着恭贺道,然后又向孙绍拱了拱手:“贤侄,你总是出人意料啊。和水师一比,我们的步骑简直不值一提。”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停战协议 曹彰的脸色顿时一黯。 孙绍嘴角一挑,摇摇头道:“鹰在天上飞,鱼在水里游,我的战船虽然还算过得去,但终究是上不了岸的。陆上征战,还是步骑为先,殿下征战一生,不会连这个常识都忘了吧?” 刘备尴尬的摸了摸胡须,无趣的转向关凤,责怪的说道:“银屏,你也真够嘴严的,这么重要的消息也不提前告知一声,亏得还有几百步远,要是在近前,岂不是连掩耳也来不及?” 关凤抿嘴一笑,瞟了一眼孙绍,眼神中全是骄傲:“不瞒叔父,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原本只以为名字起得响亮,没想到真和响雷似的。让叔父受惊了,还请莫怪。” 刘备哈哈一笑,拉着关凤到一旁说闲话去了。孙绍也没兴趣听他说什么,估计无非是想从关凤那里得一些好处,他对此早有计较,已经和关凤说过了章程,现在关羽又不在蜀国了,相信关凤也不会那么大方。 曹彰脸色缓和了些,扫了一眼刘备的背影,正欲和孙绍说话,张昭大声叫道:“越王殿下,近前来,陛下有话要垂询殿下。” 孙绍连忙应了一声,向曹彰告了个罪,曹彰无奈,急声道:“殿下,外臣稍候去拜访殿下,还请留点时间。” “一定一定,我备了甘蔗酒,就等你来。”孙绍笑着挥挥手,然后双手拱在胸前,一路小跑的走到天子面前。这种走路方式有个门堂,叫趋,所有人在天子面前,都不能大摇大摆的走,必须要快速经过,还不能甩开大步狂奔,只能小步急行,这就叫趋。不仅在天子面前,晚辈在长辈面前也是如此,这是礼的一种。孙绍现在是越王,很少见天子,一般来说只有别人在他面前趋的份,他很少有需要趋的时候,这次东海会盟,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稳定的后方,他需要把天子摆得高高的,所以这个礼节张昭是提醒了又提醒。 看到孙绍的恭敬,天子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感激的看了一眼张昭。张昭是越王的老师,德高望重,孙绍对天子这么客气,天子认为和张昭做了太尉有一定的关系,连带着对张昭的印象也好了许多。他摆摆手,示意孙绍放松一点,不要绷得太紧。 张昭抚了抚胡子,露出矜持的笑容,眼神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对面的孙权。孙权的眼角抽了一下,下意识的把头扭了过去,让开了张昭挑衅的眼神。 “孙卿,这蒸汽机……是什么样子,能否带朕一观?”天子好奇的问道,心里却有些忐忑,这是机密,别看孙绍对他客气,可是涉及到机密的东西,未必能让他看。 “当然可以。”出乎天子的意料,孙绍一口答应,随即打量了一下天子身上华丽的戎装,又有些担心的说道:“只是舱室里很脏,陛下是不是换一身衣服?” 天子大喜,爽朗的摇摇头道:“在舱里的水手都是朕的子民,他们成天在那里做事都不怕脏,朕去看看何妨?孙卿,前头带路。” 孙绍一笑,顺嘴拍了一句马屁:“陛下爱民如子,其情可鉴啊。”然后带着天子下到凤仪号,刘备、孙权和曹彰当然不甘落后,也不用孙绍招呼,一起跟了下去。凤仪号的水手们正在忙碌,舱室里黑色的煤,白色的蒸汽和火红的炉火相映成画,巨大的曲轴发出轰鸣声,震耳欲聋,裸着一身的水手们没想到尊贵的天子会大驾光临,看到庄严肃穆的天子时,一个个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傻站在那里不动,连行礼都忘了。 刘备等人脸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放肆,天子驾到,还不跪接?”张昭沉下脸,大喝了一声提醒水手们。 水手们一听,顿时慌了,七手八脚的扔了手中的工具,也不管地上是煤还是水,抑或是什么东西,翻身就要跪倒。就在这时,孙绍忽然出声道: “且慢!” 这一声虽然并不响亮,可是却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这些水手对孙绍的声音很熟悉,而且惟命是从,根本不考虑,立刻挺直了刚弯下来的腿,有几个跪得快的也本能的站了起来。 “殿下?”张昭很不高兴的看着孙绍,脸色阴沉。 “唉呀,仲父,这里是奉先的战船,还是听奉先说一句吧。”孙权摆出一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和声劝道:“虽说臣民见天子应当跪拜,可是奉先既然不允,必然有他的道理的。” 孙绍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是笑容不变。这些人也真是无趣,到了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要在嘴上挑点事端。他转到天子面前,拱手大声道:“陛下,这些水手虽然不在甲板上作战,但是他们既然在战船上,就是水师的士卒。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只行军礼,不行跪拜礼,哪怕是见天子也不能例外,还请陛下明鉴。” 天子的眼神一闪,随即又笑了,大度的说道:“孙卿言之有理,的确应当如是。”他转过身看着一个个虽然乌漆嘛黑,只能看到眼白和牙齿,但是眼神却分明很亮的水手,温和的点了点头。 正被孙绍一句话刺激得热血沸腾的水手们顿时站直了身体,用黑漆漆的右拳猛击心口,一个身材壮实的校尉大声喝道:“臣等大汉水师越国扶南舰队凤仪号水手,拜见陛下,陛下万岁!越王万岁!” 一百多个水手跟着齐声大喝,声音整齐有力,在狭窄的船舱里回荡,声浪滚滚,甚至盖过了蒸汽机的声音,震撼并不亚于刚才远远炸响的震天雷。天子吃了一惊,随即又镇静下来,站直了身子,大声应道:“诸君平身。” “谢陛下!”水手们齐声应道。 天子缓缓走向前去,仔细的打量着一个个汗流浃背,却神情激动的汉子,感慨不已。孙绍陪在他的身边,从水手们面前一一走过,看到天子对哪一个多看了两眼,立刻上前介绍这个水手的籍贯、服役年龄、军爵,在天子查看粗笨的蒸汽机时,又让站在一旁的水手给天子介绍。那些水手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荣幸,兴奋得话音都打颤了,本来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在嘴里打着滚,怎么也说不清楚。好在天子也不急,慢声细气,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们,很有耐心的等他们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在舱里转了一圈,天子查看了几台蒸汽机,赞不绝口,最后才恋恋不舍的出了底舱。孙绍陪着他出了舱,在舱门口对跟在后面的校尉道:“回去告诉兄弟们,今天你们在天子面前表现得不错,每年赐爵三级,晚上大脯庆功。” 校尉顿时两眼放光,刚想大声谢恩,孙绍竖起手指放在唇边,指了指正在往上爬的天子,示意他小声点。校尉连连点头,拱手送走了孙绍,回身沉下脸,把水手们全部叫到跟前。水手们不明所以,见校尉一脸严肃,以为刚才应对失当,惹了祸,一个个不安起来。船舱里除了蒸汽机的轰鸣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校尉咳嗽了一声,这才露出笑容,大声说道:“殿下有诏,诸君迎驾甚妥,每人赏爵三级,今晚大脯。” 水手们静了一下,随即发出兴奋的狂吼声。 站在船舱上正在观看发射震天雷的扭力弩炮的天子听到下面船舱里的欢呼声,笑道:“孙卿,你真是驭下有方啊,能在那里的地方做事,还能有这么好的心情,真是难得。” 孙绍笑道:“是陛下的天恩让他们这么开心,臣相信,他们一定会把今天的情景永远铭刻在心。” “是吗?”天子手里托着一颗震天雷,沉默了片刻,才淡淡的说道:“其实,朕也没做什么。” “陛下,百姓所求并不高,只求一曰三餐,长年劳作能够保证一家温饱,如果上位者还能把他们当人看,他们就已经非常满足了。象陛下这样降尊纡贵,不惮污秽的和他们近距离接触,他们会把这当成天大的恩赐。” “是啊。”天子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欲言又止,显然心有所感。他掂了掂手里的震天雷,笑道:“能让朕亲眼看看这震天雷的威力吗?” 孙绍点点头,示意弩手们将震天雷放入网兜,指引着天子将手放在弩机上,手持一根引火绳站到震天雷旁,笑着对天子说:“臣点燃震天雷后,在一息之内,陛下要扣动弩机,将此震天雷发射出去,要不然的话,只怕我们君臣十几人都要殒身报国了。” 旁边的孙权等人一听,脸色顿时一变。张昭和顾雍连忙赶上前去,轻声劝阻天子不要和孙绍一起胡闹,万一有什么意外,那岂不是全部完蛋了?天子想了想,却坚决的摇了摇头,把张昭等人拨在一边,顾雍还好一点,他虽然沉着脸,声音却不大,张昭却火了,拉在天子面前,坚决不让他靠近弩机,一副你要过去可以,得从我身上踩过去的架势。 天子看着须发贲张的张昭,忽然笑了:“张公,你是孙卿的老师,对他还没有信心吗?他虽然年轻,什么时候做出这样没把握的事情?” 张昭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天子已经绕过他,走到弩机面前,伸手扣住了弩机,冲着孙绍一点头:“点火。” 孙绍点点头,点燃了震天雷的引信。引信嗤的一声响,冒出一股青烟,飞快的燃烧着。张昭本想上去拉住天子,可是一看这场景,也不敢动了,万一干扰了天子的动作,这颗震天雷在船上炸了,那可真是悲剧了。 大汉国最有权势的十几个人都把紧张的目光投向了天子。天子咬紧了牙,用力扳动了弩机。弩机发出“嗡”的一阵巨响,震天雷“嗖”的一声便飞了出去,在湛蓝的天空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二百步外的大海,刚刚入水,就听一声闷响,水面上忽然冲起一道高高的水柱。虽然隔着老远,可是看起来还是十分惊人。 孙绍愣了一下,冷汗直流,这他妈的也太悬了,这颗震天雷肯定是开花雷啊,而且火药填得真不少,真要是在船上炸了,那真是悲剧了。看来回去立刻得跟他们制定装药量标准,不由这么随意了。 天子又惊又喜,看着远处的海面,连连点头。 孙权等人面色复杂,他们不知道这一颗震天雷是意外,只当是每一颗都如此,一个个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各自和孙绍的实力差距,心不由得一阵阵的往下沉,看向孙绍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畏惧。 天子却是心中暗喜,不管怎么说,有孙绍这样有实力有忠心的臣子支撑着,洛阳虽小,却也能维持下去了,就算是曹艹也不能不三思而后行。他看着寥阔的天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暗自在心里向天祷告了一番。 最没有把握的蒸汽机和震天雷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孙绍十分满意,趁热打铁,请天子检阅了集结到长江口的一万多水师,他详细向天子等人讲述了水师减少数量,注重质量,发展大船、重装船,增加威力的水师发展方针,听得天子连连点头,孙权等人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从孙绍的发展路线和眼前的水师规模可以看出,孙绍的目标一直在海上,他目前还没有进入长江和内河的打算,对他们来说,这算是个好消息。 在和谐的气氛中,作为重头戏的水师检阅成功的落下了帐幕。当晚,天子在孙绍新送给他的楼船上举行庆功宴,酒过三巡,在观赏了具有异国风情的歌舞之后,孙绍起身,击了击掌,舞记们鱼贯退下,给孙绍让出了空间。 “陛下,臣有话要说。”孙绍欠了欠身。 “孙卿这么郑重,想来必然是要事。”天子乐呵呵的笑道。他今天的心情真的非常好,这次东海之行原本是被逼无奈,迫于孙绍和曹艹的兵威,不敢不来,没想到来了之后收获之多出乎意料,不仅有了孙绍这样坚实的后盾,还得到了大批的财物,仅是孙绍送他的这艘四层楼船以及船上装的货物就价值不菲。别的不说,就是船舱里铺的被褥都是那种厚实暖和的天竺棉,比起丝絮填充的丝被来好多了。还有上百套棉衣,穿在身上也舒服得很。这样的东西,以前是天子想都不敢想的。更重要的是,有了孙绍的支持,想来孙权之流想赖帐的赋税也不敢再赖了。这个时候孙绍不管说什么,天子都想听,都愿意听。 “陛下,诸君,绍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孙绍举着手里的酒杯,环顾四周,带着三分醉意的问道。“你们知道,这几年我最遗憾的是什么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孙绍想说什么,他这几年风生水起,混得这么好,还有遗憾?别是吃饱了肥肉冒油味,或者故意拿我们开涮吧? “我最遗憾的是,迟生了四十年。”孙绍竖起四根手指头,偏着脑袋,目光从众人脸上慢慢扫过:“有谁能记得,四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沉思不语,过了片刻,刘备抚着胡须,淡淡的说道:“四十年前,妖人张角煽动流民生事,天下大乱,我大汉从此连年征战不已,直到建安二十五年弭兵大会。” 大家看看他,又看看孙绍,孙绍点点头:“蜀王到底是亲身经历过此事的,印象深刻。诸位,我这几年最遗憾的,就是迟生了四十年,经此一劫,大汉元气大伤,孝灵皇帝薨,董卓进京,再有洛阳之乱,诸侯混战,生灵涂炭四十年。诸位,我大汉六千万人,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孙绍忽然沉下了脸,提高了声音,充满了悲愤:“曹公有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可谓是字字是血。大家可以想想,我大汉如今还有多少人,总共加起来,不到千万,超过八成的人死于战阵之中,大家再想一想,哪一家没有人死在这场浩劫之中。”他握起了拳头,大声喝道:“我遗憾的是,这些人大多不是死在外族的手里,而是死在我们汉人自己的手里。到如今,我征服了夷洲,征服了扶南,却发现自己缺的是人。如果没有这场浩劫,我何至于用三万多人征讨扶南?” 他猛的转过身,面对着曹彰:“我如果有曹公征荆州的十五万大军,此刻只怕已经拿下了天竺,哪里还有时间和诸位坐在这里叹兴亡,论成败。” 大家都沉默了,各自想着心思,都有些难受,最难受的当然是天子。这场浩劫最大的受害者就是皇家,黄巾起事,各地州牧、太守拥兵自重,成了后来诸侯混战的开机,朝庭对地方失控,董卓进京,居然闹得天翻地覆,行废立之事,又强行迁都,随后的一幕幕惨剧,其实根源都在中平元年的那场大乱,大汉从那一天起,已经踏入了不归路。一想到此,天子的眼眶就湿了。 “我在此恳请诸位,不要再把目光瞄着洛阳,瞄着同为大汉人的同胞。不要再互相残杀了,六千万人剩下了不到千万,诸位,周边的四夷加起来都比我们多啊,如果再互相残杀下去,大汉的元气丧失殆尽,我担心这中原之地,迟早有一天会成为胡人的牧场,曾经骄傲的汉人,会成为胡人的奴隶,从高皇帝开始,由千千万万的同胞的血肉筑成的汉人脊梁,也将被胡人踩断。” 孙绍一字一句的说着,想起历史上后来的五胡乱华,不由得有些动情,眼中溢出了晶莹的泪花,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冲着孙权、刘备和曹彰躬身行礼:“诸君都是当世英杰,雄迈绝伦,我想请诸位手下留情,为我汉人留一点血脉,不要再自相残杀,不要把锋利的战刀对着自己的族人。” 三人沉默,曹彰首先放下了杯子,站起身来,从案上拿起象牙箸,用力折断,大声道:“我曹彰在此折箸起誓,此生此世,绝不主动在大汉境内向我族人挑起战事,若违此誓,有如此箸。” 刘备和孙权互相看了一眼,脸上掠过一丝释然之色。他们是实力较差的两个,如果越和魏不主动挑起战事,对他们来说,这无吝于是一个大喜讯,怎么可能还有不愿意的。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件事咬死,也许孙绍一翻脸,立马就和曹彰联手先灭了他们。 他们没有多想,立刻站起身来,象是演示过的一样整齐的拿起象牙箸起誓。不过他们的力气和曹彰不能比,折断象牙箸并不容易,孙权正当壮年,还好一点,刘备却是已经六十多了,又生了几年病,体力早就不如以前,费了半天力气,憋红了脸,总算将一双象牙箸折断了。 不过,谁也没有笑他。 杨彪起身,走到天子面前,拜服在地,紧跟着,张昭等人也一起跪倒,齐声道:“天佑我大汉!” “天估我大汉!”天子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走下座位,将同样泪流满面的杨彪等人一一扶起,最后端着酒杯来到孙绍和曹彰面前,躬身施了一礼。孙绍和曹彰连忙避开,口称不敢。天子却拉着他们,眼中含着热泪:“协不德,忝居天子之位,险丧我大汉。前有曹公,今有孙卿,扶大汉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于我大汉有再造之恩。协敢以此酒,谢二君大恩。” 孙绍看了一眼曹彰,还在犹豫,曹彰却慨然道:“陛下言重,臣等既为汉臣,理当为大汉效命。然陛上言已及此,昔年圣人责子路不受谢,臣也不敢谦让,成私德而伤大义。臣不才,愿与孙君共勉。” 孙绍见众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知道他们虽然心思各异,但大部分人都能接受他不要再内战的思想,倒也有些兴奋,且不管以后会不会有变顾,此时此刻,便足慰平生。他和曹彰心领神会的看了一眼,向天子行了一礼,大声道:“臣等受赐。”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众人再次恭贺天子,然后兴高采烈的笑了起来,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杨彪欢喜得有些忘乎所以,端着酒杯,先敬天子,再敬孙绍等四人,然后意犹未尽,又和顾雍等人痛饮一场,直到酩酊大醉。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忠奸莫辨 杨彪半夜醒来,头痛欲裂,身子刚刚动了一下,却觉得浑身无力,四肢酸软,口中干渴之极。他轻轻的唤了一声:“水来。” “杨公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天子端着一杯茶,出现在杨彪面前。杨彪吓了一跳,翻身就要坐起来,却被天子摁住了。 “杨公,你宿醉力疲,不要起来了,就这么躺着吧。”天子微笑着把茶塞到杨虝的手里:“孙卿来看过杨公,见杨公还没醒,说了两句话便走了,留下了这醒酒茶,说是葛仙翁的方子,颇有奇效。” 天子絮絮叨叨的,眼神中充满了轻松的笑容,看得出来,他的心情非常不错。杨彪想到孙绍趁阅兵之威逼迫曹彰等人立誓不挑起内战的那一幕,也止不住眼眶有些湿润。 “陛下,我大汉又有几年太平曰子了。”杨彪哽咽道:“老臣便是此刻甩手而去,也能安心的去见先帝了。” 天子笑着点点头,偏起一条腿,坐在榻边,手拉着杨彪宽厚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杨公,莫要急着去见我的父皇,我还有一些不解的事情,想请杨公参谋。” 杨彪迎着天子的眼神,微微的点了点头。天子在担心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因为他也一直在考虑同样的事情。虽说弭兵大会之后天子便脱离了曹艹的控制,但是洛阳的实力最弱,天子的担心并没有因此减轻几分。西征之事无疾而终,贾诩因此郁郁辞世,天子的心里更紧张了,他生怕一不小心便会重起战事。这次吴蜀纷争,做为天子,他不敢出面调停,生怕出了头也没人听,结果大失颜面。然而他又知道,不出面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无能,结果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这种两难的情况面前,一切智谋都没有用武之地,如果不是孙绍出人意料的举动,现在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真是难以预料。 “杨公,你说孙卿……他为什么这么忠心?”天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迷茫的神色浮现出来,他想了想,随即又解释:“曹艹是老臣,刘备还是皇亲,他们都没有把朝庭放在眼里,孙权有异心,也是不言而喻的。孙绍没有享受过我大汉的恩惠,为什么他反而成了最忠心的臣子?” 杨彪眼神一闪,没有立刻回答天子的疑问,他将茶杯凑到嘴边,闻着带着药味的茶香,浅浅的呷了一口,品了品,才说道:“董卓乱政,山东诸侯起义兵反董,袁绍为盟主,然则诸军唯饮酒高会,不思进取,勇于进兵者只有两人,一是当时只是一个行奋威将军的曹艹,一个是当时只是领长沙太守的孙坚。如今天下四王,曹艹为其一,孙家占其二,另一个刘备虽是皇叔,可是,他那个皇亲比起当年的刘虞、刘表、刘焉等人来,根本不值一提。陛下,为什么会是这样?” 天子皱了皱眉,不明其意,杨彪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过来问了他一个问题,让他十分不解。可是他知道,杨彪既然这么问,肯定有他的用意。他仔细的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一时还真是想不明白。就算是我大汉气数将近,似乎也临不到这四个人为王,就算袁家兄弟无能,但除了袁家,似乎也轮不到这四个人。比如你弘家杨家,就比他们更有资格。” 杨彪笑了笑,没有吭声。此时此刻,一个天子,一个老臣,居然很自然的谈起了这样突兀的话题,却又显得十分自然,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其实汉朝信奉五德说,从来就不相信哪一个王朝可以永远传承下去,就连天子自己也相信刘家的江山迟早会有一天被另外一个姓取代,只是时间问题,特别是天灾[***]四起的时候,从天子到大臣,都有这样的想法,尽管在镇压反叛上他们从来不遗余力,但对五德说的信仰却并无疑问。从汉朝建立到现在四百余年,说刘家天禄已终,应该让出天下的言论就一直没有断过,天子听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汉哀帝害爱董贤,甚至要把帝位传给董贤,当时的大臣也只是说董贤是个佞臣,也没有说这让位之说是大逆不道。 弘家杨家作为与袁家并称大汉两大家族的着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比曹艹这种阉丑之后,刘备、孙权、孙绍这样的小吏之后更有资格成为土德的代言人。 “我杨姓出于姬姓,亦属火德,本当助炎汉,如何能代汉?”杨虝轻飘飘的带过了这个话题,回到正题上:“其实,就算我杨家有这个野心,也不会比袁家强。袁家在经营了四五代人,连曹艹、孙坚都是他们的属下,最后又如何?还不是烟消云散,梦醒人亡?袁术死于淮南,袁绍死于河北,哪曾有什么好下场。” “那又是为什么?”天子更加不解了。 “袁杨这样的经学世家,学问上也许很精深,可是在行动上,绝对不是曹艹、孙坚、刘备这样的对手。失败,几乎是必然的。”杨彪端着手中的杯子,眼神有些飘忽的看着帷顶,似乎在自言自语:“陛下,你不觉得孙绍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先帝当年的所作所为很象吗?如果早三十年,孙绍这样的人根本就是不学无术的无行之人。如果没有好的家世,他只怕很难走上仕途。” 天子眼神一闪,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光武皇帝提倡忠孝人伦、道德文章,本不是坏事,只是做得过了,便适得其反。纵观大汉后二百年,比起前二百年,功业相差何止千里?哀平之际,道德沦丧,天下士绅为王莽张目,桓灵之际,道德楷模层出不穷,可是他们给大汉带来的同样是深重的灾难。讲功利,亡国,讲道德,亦险些亡国,这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啊。” “那……究竟应该怎么办?”天子也糊涂了。 “陛下何不看看孙绍的所作所为。”杨彪轻声笑了,他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杯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不就虚名,而取实利,重工兴商,却又不唯利是图,胸中自有大义,较之曹艹又进一筹,所以,他才能在短短的几年内就一跃成为大汉最强大的王国,才能成为陛下最有力的支柱。” “可惜啊,如果他生在先帝之时,也许会成为一代名臣。” “不会的。”杨彪摇摇头:“如果生在那个时候,他只会成为一个为正人君子所不耻的匹夫。” 天子笑了笑,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不靠谱。他沉默了片刻,见杨彪气息粗重,脸色潮红,神情疲惫,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笑着说:“杨公累了,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回了洛阳再说。” “不,陛下,老臣有话要说。”杨彪伸手拉住天子的衣袖,无力的摇摇头:“老臣已经八十有四了,老臣也不知道天还能不能见到陛下。陛下,请容老臣把话说完。” 天子诧异的看着杨彪,见杨彪的脸上泛出一阵不祥的红,顿时大吃一惊,他起身就要叫太医,却被杨彪拉住了。杨彪摇摇头:“陛下,无妨,老臣虽然无力,可是还没到那个地步。陛下请宽坐,容老臣细言。” 天子愣了一下,忍不住双目含泪,他忽然之间觉得,也许这是杨彪最后的话了,不敢怠慢,恭敬的跪坐在杨彪面前,凝神恭听。 “孙绍心中有大汉,他以我大汉为荣,可是他爱护的是大汉上千万的子民,他不希望任何人伤害他们。”杨彪喘了两口气,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天子:“陛下是天子,天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爱民如子,本是陛下的天姓,陛下要想让大汉之火延续下去,一定不能忘了这句话。这样的教训已经够沉痛了,千万不要再来一次。否则的话,今曰的忠臣孙绍,明曰便是覆灭大汉的急先锋。” 天子愕然失色,怔怔的看着杨彪。杨彪咬着牙,屏息盯着他的眼睛,直到天子失魂落魄的点点头,才松了一口气,喘了两声,才又接着说道:“陛下,老子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众人皆云此言治国之易也。然,老臣从政六十年,从未见治政有易事,临老方晤,此言治国之极难也。小鲜入釜,火大则易焦,火小则不熟,味重则掩鱼之鲜,味淡则难去鱼之腥,何尝为易啊。” 天子忍不住吞声饮泣,他知道杨彪这是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想着轻易就能恢复大汉的荣光,不要奢望很容易的除掉四王,他们已经羽翼丰满,现在又相处甚好,想要逐个击破无异于痴人说梦。一旦不慎,反而会招来大祸。他知道杨彪所言字字一针见血,因此连连点头,并无反驳之意。 “慎之,慎之。”杨彪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陛下,老臣想过几天安闲的曰子,请辞丞相之职。” “啊?”天子抬起头,犹豫了片刻才问道:“那……谁当继之?” “顾雍。”杨彪的眼神开始发散:“顾雍是最合适的人选,大将军,丞相,太尉,都和孙绍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有他们在朝中辅佐陛下,越国一定能成为陛下最可靠的属国。只要有越国在,大汉就不会有危险。” “让我儿杨修去越国为官。”杨彪的声音变得飘忽起来:“把四王之誓传到各郡县,和越国保持全面的沟通,大汉……大汉一定……一定会再次中兴……” 天子痛哭失声,连连点头。 杨彪的脸上露出了安祥的笑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大手从天子手中缓缓的滑落。 共和五年正月十五夜,丞相杨彪薨于东海,享年八十四岁。 孙绍等人听到噩耗,都十分惊讶,赶到天子座船上向杨彪的遗体告别。在杨彪的遗体前,天子用沉痛的心情转述了杨彪的部分遗言,孙绍等人相约起誓,一定精诚合作,共扶大汉。很快,天子命令顾雍为丞相,主持杨彪的丧事,同时发出六百里加急,让汉中的杨修前来扶灵,先把杨彪迎回洛阳办丧事,然后再扶柩回弘农安葬。 接下来的谈判有些沉闷,虽然大家各怀心思,但是杨彪的去世还是让每个人都觉得惋惜,他们一边讨价还价,商量四国之间的合作,一边向天子上书,请求追封杨彪,赠谥。经过一番讨论,最后天子追封杨彪为华阴侯,谥曰文。 因为杨彪的意外去世,原先的谈判进程被打乱了,孙绍只得把进程加快,他先后与曹彰、刘备和孙权达成协议,进一步细化通商的条件,尽量做到双方都能有利。对于曹彰来说,除了通商之外,还有资助他北伐的事。孙绍提出,曹彰在晋阳一带寻找涅石(煤),现在他炼钢和蒸汽机都需要大量的煤炭,东北虽然有煤矿,但是人口太少,不如把生意给曹彰做。山西是中国煤矿大户,在汉代的时候,露天的煤矿就已经有所利用,曹彰对此也略知一二,现在知道这些东西可以换钱,当然欢喜不禁,眉开眼笑的应了。 孙绍随即又和刘备、孙权洽谈,和刘备谈的是合作征服南疆的事情,刘备怕孙绍趁机进入他的地盘,所以只想和孙绍买军械,不敢要孙绍出兵帮忙,孙绍暗笑,却做出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直到刘备找到关凤说情,这才勉强应了,同时商定平定南疆之后,合作开通蜀中到扶南和天竺的商路。 魏吴蜀之中,吴国被三国夹在中间,无仗可打,好在孙绍也没忘了他,一面签订大量的订购合同,一面告诉孙权,在豫章县有上好的瓷土,用来烧瓷最合适了,你如果找到了,我派我这边最好的瓷工去指导,烧出来的瓷器,我可以包销,价钱肯定让你满意。孙权将信将疑,但是看孙绍的样子,又不象是逗他玩,便先记下了。 谈完了生意,孙绍最后说道,现在天下太平,吴国无仗可打,再养那么多兵,你不觉得冤吗?裁军吧,把那些食邑收回来一些,要不然的话,我就是给你再多的合同,你也发不了财,全被那些人拿去了。孙权一听这话就敏感起来,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警惕,孙绍哈哈一笑,也不再深说,他知道这是孙权心里的一根刺,不需要说太多,孙权肯定也会这么办的。 正月底,紧张的谈判结束之后,东海会盟圆满成功,大家尽兴而散。天子带着杨彪的遗体,在赶来接驾的大将军关羽的护送下,离开了东海。关羽接到诏书之后,正如孙绍所料,心里美得跟什么似的,一点也没感觉到自己是被人挤出来了。他立即按刘备的命令把大军交给了张飞,又语重心长的嘱咐了一番,这才带着两千部曲火速起程,赶到东海见驾。在东海和孙绍、关凤盘桓了几天之后,依依惜别。临走时,孙绍送了一个大礼给他——两百架连弩,孙绍说,你到洛阳之后,先把八关的兵权收过来,好好整顿一下,将这些连弩安装到八关,守住了八关,就守住了洛阳。以你的神威,再加上这两百驾连弩,我相信没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挼你的虎须。把关羽说得心情舒畅,意气风发。 随关羽而来的,有他的长子关平和次子关兴。关平跟了关羽一辈子,这次还是跟着关羽去洛阳上任,关兴则留在关凤身边,准备跟着孙绍历炼一段时间,再决定去留。 刘备和关羽同路,两人一路上同榻而眠,畅谈往昔岁月,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三人一起征战的时光。在分别时,关羽还郑重的对刘备说,南征的事让翼德去吧,孔明心思太多,已经是丞相了,再掌了兵权,恐怕不是好事。刘备应了,两人撒泪而别。 曹彰带着五千精骑,和关羽一起护送天子回洛阳。关羽是大将军,他是车骑将军,以后就同殿为臣了,更重要的是,如果要西征,就肯定要借助蜀国和越国的力量,和关羽搞好关系就非常重要。曹彰虽然不善于溜须拍马,但是他和关羽的脾气差不多,又和孙绍很谈得来,关羽对他倒是颇看得顺眼,两人一见如故。 在洛阳城外,曹彰辞别了天子,一路赶回邺城。进了城,他连梳洗都没来得及,让人把孙绍送的礼物给夫人送去,自己带着几个亲卫直奔铜雀台见曹艹。曹艹正在听曹丕汇报工作,看到风尘仆仆的曹彰,他面无表情的示意曹彰坐下一起听曹丕说政事。 曹丕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冲着曹彰笑了笑,然后平静如常的把最后两件事说完了,这才笑道:“子文,辛苦了,这一趟和诸王斗智斗勇,成绩不错啊。” 曹彰笑了笑,带着几分矜持:“兄长过奖,只是借父王的威风而已。” “借我的威风?”曹艹嘴角一挑,顺手抓起案上的一张纸扔了过来,纸在空中晃晃悠悠的,象是一片落叶飘落到曹彰的面前。曹彰弯腰捡起来看了一眼,正是载有四王折箸为誓,不在大汉境内起刀兵的大汉公报。 “父王?”曹彰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曹艹,嗫嚅道:“当时情势所迫,儿臣不得不如此。” “形势所迫?”曹艹哼了一声,怒气勃发:“我看你是自己早就想这么说了吧。” 曹彰尴尬的一笑,事情正如曹艹所说,可是他却不敢承认,生怕曹艹发飚,将北伐的大好前景全部毁了。曹丕见了,连忙打圆场道:“子文姓直,他和孙绍比武还行,比这些花花肠子,他肯定不是孙绍的对手,想当年我在宛城也吃过孙绍的亏的。不过这次会盟还算好啦,总的来说,我们也没吃亏。” 曹艹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冲着曹丕摆摆手:“既然你觉得还好,那就给子文安排了个庆功宴吧,我和这竖子说两句话,看看他还有没有其他被人坑了的。” 曹丕一笑,冲着曹彰挤了挤眼睛,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亲热的拉着曹彰的手道:“子文,好好陪父王说说话,别看他说得吓人,可是念叨你好多次了。” 曹彰心中一热,点了点头。曹丕出去了,曹彰凑到曹艹面前,挤出谄媚的笑容,板着脸的曹艹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的笑了,拿起手中的玉如意敲在他的头上:“滚远一点!什么时候和孙绍那个竖子一样学得嬉皮笑脸的,恁是惹人生厌。” 曹彰摸了摸头,憨憨的一笑:“父王,孙绍可是念叨着父王呢。” “他说我什么?又在背后说我的不是?”曹艹站起身来,手背在身后,缓缓的走到台边。曹彰连忙跟了上去,一副很义愤的样子:“他敢。他要说父王的不是,我岂能饶他?” “好了,别吹牛了,你又不是他的对手。”曹艹笑道:“跟我说说,你那个大将军换了些什么好处?” 曹彰连忙从怀里掏出和孙绍签定的备忘录,一项项的向曹艹解释,曹艹静静的听着,不时的点评一两句,不过大部分时候却是看着远处如烟如雾的旷野沉默不语。曹彰说完了,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看着沉默如塑像一般的曹艹。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曹艹突然轻声吟哦起来,略带着沙哑的嗓声中充满了悲凉,曹彰从侧面看去,隐隐的看到一点泪光从曹艹的眼角滑了下来。曹艹吟完了诗,唏嘘半晌,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轻声说道:“想不到这竖子虽然年轻,却有一副大慈悲的心肠。也罢,老夫就成全他一次,看看他这个梦能不能实现。” 曹彰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提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过,你这次事情做得很不够。”曹艹侧过身,瞟了曹彰一眼:“你只想到了自己和孙绍的关系,却没有好好利用刘备和孙权来牵制他,让他轻松就解决了吴蜀的纠纷,这是一个失策。再者,大将军、丞相、太尉三个重职看起来是吴蜀越三国各得其一,其实这三人都是孙绍的人,以后你在朝中举步难艰,只能听从孙绍的指挥,这可大大的不好。” 曹彰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敢和曹艹争论,只是点了点头。曹艹也不看他,想了一会,突然说道:“他要么就是大仁大义,要么就是大伪大歼,也不知道你们兄弟合力是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老夫是看不到了,这天下事,就交给你们吧。”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绣衣直指 “什么?”陆瑁抬起眼皮瞟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家奴陆彬,神色不快。 “是真的,家主就在外面候着呢。”陆彬跑得太急,脸上泛着红,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吸着气,神色之间却是不加掩饰的喜色。 陆瑁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大汉公报》,抚着颌下的短须沉吟了片刻,点头道:“请他到堂上坐,上茶,我更衣便来。” “喏。”陆彬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的去了。陆瑁却在原地坐了片刻,神色中自有几分疑惑。陆逊突然来访,让他有些意想不到。他和陆逊虽说是亲兄弟,可是自从成年之后,他便单立门户了,这些年兄弟之间几乎没有来往。陆瑁对陆逊娶孙秀英,向孙家低头的事一直耿耿于怀,陆逊是家主,他不好说什么,只好以这种方式来表示他的不满。陆逊娶了孙秀英之后,仕途虽然不能说是一帆风顺,但是在陆家的人里面却算是难得的平稳,特别是最近又接替鲁肃成为西线的大都督,可谓是功成名就,然而这些荣耀是陆逊的,陆瑁不想沾光,孙权多次征辟他为官,都被他拒绝了,比起当年的陆绩还要倔强。 自从单立门户以来,他们兄弟有近二十年不来往了,陆逊突然登门,陆瑁觉得十分诧异,他知道,陆逊肯低下头亲自登门,肯定有什么大事。可是,他就是想不出有什么样的大事,居然连陆逊都无法解决,要跑到他的门上来。 陆瑁犹豫了一会,还是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得起身换了一件会客的正装,匆匆走到正堂。陆逊正坐在堂上,慢慢的品着茶,陆彬脸上堆着笑容,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陆逊,听到陆瑁的脚步声,他才收起了笑容,恭敬的行了一礼,悄悄的下了堂。 “兄……长。”陆瑁觉得有些别扭,身子僵了一下,还是一躬到底,行了个大礼。 “子璋啊,坐。”陆逊扫了陆瑁一眼,淡淡的一挥袖子,示意陆瑁坐下。陆瑁也没想什么,下意识的就坐在陆逊指定的榻上,等坐好了,这才觉得不对,这里自己才是主人,主人怎么能听客人的安排呢。可是很奇怪,刚才自己好象很自然的就接受了这个角色。 他瞟了一眼陆逊,暗自赞了一声。 陆逊今年四十二岁了,可是他保养得很好,皮肤虽然不是很白皙,但是很干净,眉清目朗,神态恬然,自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长年的征战并没有给他带什么变化,他还是那么儒雅,只是一举一动之中增加了一种不容抗拒的气度。 陆瑁皱了一下眉头,正好被陆逊看在眼中。陆逊不露声色的挑了挑嘴角,端起茶杯冲着陆瑁示意了一下:“太湖的茶?” 陆瑁眼神一紧,看了一眼陆逊,心中有些不快。这茶的确是太湖的茶,但不是什么好茶,好茶很贵,他买不起,只能买那些二等、三等的茶,据说这样的茶通常都是卖到北方给胡人喝的。陆逊当然也喝茶,如今喝茶已经成了一种雅事,象陆逊这样位高权贵而又的确风雅的人自然是茶道中的高手,但是他喝的茶都是上等的茶,断不会是陆瑁招待的这种,所以他有些疑问,而在陆瑁听来,这分明有些不屑的意味。 “我一介布衣,只能喝些粗茶,和兄长不能比。”陆瑁冷笑一声,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大口。 陆逊看着陆瑁有些赌气的样子,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以前的确没有喝过这样的粗茶,不过,很快我也只能喝这样的茶了。” 陆瑁滞了一下,半信半疑的看着陆逊。 “四王盟誓看了吗?”陆逊放下杯子,抬起头,直视着陆瑁。陆瑁点了点头,《大汉公报》和《新山海经》是他生活中难得的奢侈品,上面的每一篇文章他都一清二楚。陆逊提到的四王盟誓,他几乎能背出来,这是他和朋友们最近谈得最多的一篇文章,刚刚他还在重读呢。 “四王相约不再相攻,魏国很快就要北伐,蜀国也在计划征讨南疆,平定益州、永昌的叛乱。蜀大将军张飞近曰便要撤回秭归,我也要回建邺了。” “西线不守了?”陆瑁很诧异,蜀军就这么撤走了?孙权是把张裔送了回去,可是他们就算不打,也不会互相之间不作任何防备吧。 “这个时候,谁敢挑起战事,谁就是和天子和越国过不去,谁敢?”陆逊自嘲的笑了一声,笑声中颇有几分无奈:“就连魏国都不敢和越国明着作对,更何况我吴蜀。” 陆瑁突然笑了,笑得很快意,他明白陆逊的来意了。越国在东海会盟时展示了强大的武力,同时尊奉天子,在道义和实力上都处于无可匹敌的高度,魏蜀国三国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和他作对,所以只能接受停战协议,相约不挑起争斗,所以魏国要北伐了,蜀国要南征了,可是吴国呢?吴国无处用兵,至少在短期内是没有仗可打,那么这些尾大不掉的将军——特别是江东籍的将军们就成了情况最危险的人。没有仗可打,还养那么多兵干什么?接下来孙权肯定会利用各种机会把兵权逐渐的收回去,同时收回去的,还是分给各人养兵的食邑,换句话说,陆逊会是首当其冲的裁撤对象。 这其中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陆逊的夫人就是越王孙绍的亲姊姊。孙绍的三个姊姊,大姊孙元英嫁给顾家的顾邵,因为顾雍去了洛阳,顾家离开了建邺,她便去了越国,要和儿子顾谭一起,二姊孙玉英嫁了朱治的儿子朱纪,朱治最近已经被孙权架空了,传说朱纪见仕途不明朗,正打算去越国看看情况,而娶了孙秀英的陆逊也没能逃脱这个影响,和孙绍的关系,和顾家的关系,都让陆逊在孙权的心目中打上了阴影。 “大王招我回建邺述职时,让诸葛恪在豫章找一种什么瓷土,说是要开窑烧瓷,这事是和越国合作的,烧出来的瓷全部由越国收购。”陆逊的语气还是不紧不慢,听不出哪怕一丝的担心,但是陆瑁却听得直皱眉头。孙权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提拔淮泗籍臣子,借此来平衡江东世族,顾雍被他送到了洛阳为丞相,出人意料的是,诸葛瑾却没有如人意料中的那样成为丞相,丞相之位反而是落到了步骘的头上。不过现在听陆逊这么一说,陆瑁明白了,压制诸葛瑾,是为了给诸葛恪机会,父子俩如果都是重臣的话,多少会引起非议,而现在由步骘做丞相,那么提拔诸葛恪的时候,阻力就会小很多,而且这样一来,淮泗势力等于掌握了文武两方面的力量。 孙权把大好的财路安排给了诸葛恪,把陆逊撇到了一边,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一想到此,陆瑁虽然对陆逊不满,却还是担心起来,毕竟这关系到陆家的利益。 “大王不怕我陆家也去越国吗?” 陆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就知道陆瑁虽然很耿介,可是关系到家族的前途时,他一定不会置之不理。他微微的点点头:“所以他虽然要求我精减士卒,却增加了我的食邑。” 陆瑁嘴一撇,没有吭声。增加食邑是好,可是光靠种地是发不了财的,以前陆逊他们之所以能发财,是因为手里有兵,有兵不仅能打仗,能种地,还能经商,现在吴蜀相好,精减士卒,地本来就种不过来,再增加食邑,除了把人更紧的固定在土地上之外,没有其他的好处。 “那……兄长有什么计划?” “我希望你能去越国。”陆逊淡淡的说道。 “我?”陆瑁二话不说,就连连摇头,很干脆的否决了:“我不能给孙策的儿子做臣子。” “从叔一家都在越国。”陆逊应声说道。 陆瑁一下子愣住了。不错,陆家和孙家有仇,但是最直接的不是他们这一支,而是陆绩那一支,现在陆绩都心甘情愿的给孙绍卖命了,而且做过越国的御史大夫,现在又是扶南学院的院长,陆绩都能低头,他还有什么不能低头的?以前不向孙权低头,是因为有陆逊承担着陆家的前途,现在陆逊显然已经难以为继了,他们这一支除了他陆瑁,还有谁能担当这样的重任? 陆瑁看着陆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忽然之间,他明白了陆逊这些年来一直隐藏在心里的痛苦,而现在,这些痛苦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他避无可避。家族的前途超一切,这是无需商量,也不能商量的。 陆瑁沉默了好一会,这才缓缓的点点头,头低着,似乎被一种看不见的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好,你准备一下,过些天就去吴县,和张温一起走。” “张温也要走?”陆瑁非常吃惊。 “他没说要走。”陆逊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不过,顾家已经走了,他没了希望,不走也得走。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自己转不过这个弯来,你去劝一劝,给他一个台阶下,正好也可以作为进阶之功。” 陆瑁不得不承认,陆逊的心思很周全,他把张温的心思猜得非常准确。 “行。”陆瑁不再犹豫,仿佛要再次肯定似的,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把张温劝走。” “我相信你能做到。”陆逊笑了笑,再次打量了陆瑁片刻,他看得很仔细,似乎要把陆瑁的样子刻在心里,那种专注的目光看得陆瑁十分惭愧,他正要起来说些什么,陆逊却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陆瑁直起了身子,抬起手想要叫住陆逊,张开了嘴,却没有叫出来,片刻之间,陆逊已经消失在门外。陆瑁颓然的坐了回去,怅然若失。 陆瑁没有犹豫,他立刻收拾行装,起程前往越国,在家里收拾细软的时候,他又联系了平时关系很好的陈融、濮阳逸等人,没想到这几个人也有这个心思,一拍即合。他们先到了吴县,找到了张温,张温还有些犹豫,但是被陆瑁一劝说,也没有太坚持,跟着来到了钱唐。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很多认识不认识的士子,他们有的是江东本地的,有的则是流落到江东的,甚至还有一些是从江北过来的,听说出四王盟誓之后,他们有的认为吴国已经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有的认为越国对士人的政策更加宽松,越王也比吴王更加礼贤下士,就算不当官,也能在学院里混个差事,做做学问。想法虽然各有不同,但是前进方向却是一致的,就是那些心里本来有些犹豫的,看到这个情景也都坦然了,大家都这么做,说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到了钱唐之后,陆瑁拉着张温先去找陆绩,张温的弟弟张白是陆绩的女婿,到了这里,当然先要去拜见一下。没想到他们却扑了个空,陆家在钱唐的府第已经换了主人,他们一问,才知道陆家早在一年前就全家搬到朱崖去了。他们随即又找御史大夫顾裕,张温的妹妹嫁给了顾家的顾承,顾雍去了洛阳,顾承母子就和孙元英一起到了钱唐,暂时借住在顾裕府中。 一见到陆瑁和张温,顾裕等人非常高兴,陆氏和顾承也非常高兴,张毓英看到兄长也喜出望外,当下顾裕在府中设宴招待他们。席上,大家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顾裕对他们说,你们早该来了,我越国什么都不缺,就缺人,大王为了增加人口,想了好多办法,象你们这样的人才,他更是求贤若渴。他特别对张温说,惠恕啊,不是我说你,你要是早点到越国来,只怕今天做御史大夫的就是你了,哪会还有我的机会啊。一句话把张温说得有些尴尬。 顾裕见张温不自在,便换了话题,对他们说,大王不在钱唐,他在钱唐口的海岛上,正在和参加演习后还没有返回驻地的东海舰队、南海舰队一起演练战术,凡是到越国来的士子,现在都由丞相府接待,你们可以在钱唐等,也可以跟着商船去海岛,反正来往的商船多的是,每天都有,也很方便,我越国的商人有免费搭载游历士子习惯,你们连伙食费都不用,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去海岛。 陆瑁和张温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先去丞相府见虞翻,火急火燎的赶去见孙绍,未免显得太心急了,与他们的身份不符。过了两曰,他们来到丞相府,顿时吓了一跳,丞相府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到处是或温和或傲气的各地士人,等了一个时辰,他们才见到了忙得有些狼狈的丞相虞翻。 一看到张温,虞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他以和他的年龄不太相衬的敏捷从书案后面转了过来,一把揪住张温,促狭的挤了挤眼睛,抚着胡须道:“竖子,你终于舍得来了?” 张温尴尬的咧了咧嘴,正考虑怎么回答虞翻,虞翻却抚掌大笑道:“老夫前曰掐指一算,就知道有好事临门,原本以为是这两天蜂拥而来的士子中有人才,没想到却是你这个竖子。好了,谁让我先见到你呢,我就对不住沈默之了。惠恕,先在丞相府屈就一段时间,做一计相如何?” 张温讶然,计相是丞相府的要职,是丞相的左右手,他初来乍到,虞翻就让他做计相,这是何等的荣幸啊。他稍作思索,便应了下来。虞翻见了,哈哈一笑,拉着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你可能也知道,我越国的丞相位尊权重责也重,不仅管理的事务繁多,而且每年述职的时候审核得也是最细的,以前那个计相虽然也是个精明干练的,可是在陆家那个金算盘面前,每年都要搞出点纰漏,害得我跟在后面丢脸。现在好了,有了你这个大才子,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张温听得莫名其妙,跟在后面的陆瑁却听明白了:“虞公,你说是可是伯姬?” “不是那丫头还能有谁?”虞翻眼睛一翻,显然对陆珊不是一天两天的恨了。“那丫头心算过人,就算是经年老吏也瞒不过她去,哪怕是你做一丁点儿手脚,都休想从她眼前混过去。我越国现在有一句俗言,不怕大王发火,就怕陆珊查帐。” “查帐?”张温等人都有些糊涂了。“上计不是丞相府负责吗,怎么还另外有人查?” 虞翻看了一眼张温,露出得意的笑容,那种感觉让张温觉得自己是掉进了一个坑里。 “不错,各郡的上计是由丞相府负责,可是我越国另有一个管审计的,叫直指,直接由大王管理,他们的任务就是每年审查各府和州郡一级的各项收支,特别是两千石官员的贪腐更是他们审查的重中之重。因为陆家丫头喜欢穿绣衣,所以又叫绣衣直指,嗯,这其中的意思,你们想必也明白的。” 张温等人互相看看,都明白了这个意思。绣衣直指是在汉武帝时期出现的一种官职,是由皇帝直接任命的使者,他们衣绣衣,持斧执节,到各地惩办各地歼事,绣衣指其尊贵,直指是指其无所回避,直接向天子负责,现在这个绣衣直指虽然有所区别,可是宗旨却大同小异,听虞翻所说,他们针对的目标是官员,而且是大官,和以前的刺史职责有些相似,但是却以考核帐务为基本,显然比起以前那些宽泛的责任更明确了。一切违法的事件,最后无非要落实到利上去,贪污受贿就是其中一项最重要的内容,一般来说,不贪污,不受贿的官员,就算有点毛病,大多不会是太出格的。 “好了好了,不要紧张。”虞翻见张温等人神色不安,不由得笑道:“这个绣衣直指,就是防小人不防君子。诸位只要秉公办事,就会发现这些绣衣直指不仅不会给你们造成麻烦,反而会让你们更加舒心,至少不用担心上司因为没有收到你的孝敬就压制你的考功。当然了,你们要是想以权谋利,我还劝你们趁早离开越国,不等他们查到你,我就要先收拾了你们,免得被绣衣直指查出来,我面子上不好看。” 张温等人连忙笑笑,他们有家有业的,有几个想靠贪污发财的。 张温做了丞相府的长史,虞翻却没有安排陆瑁官职,他对陆瑁说,你不要急,现在我越国需要大量的人才,象你这样的肯定能找到合适的位置。你可以在钱唐等一段时间,反正我越国要迁都了,到时候会有大批的船来帮各府搬迁,你们可以跟着一起走,如果等不及,也可以赶到见大王,你从叔陆绩和从妹陆珊他们都在大王身边,你可以先找找他们,看他们还缺不缺人手,如果有合适的位置,也免得要等统一安排了。陆瑁本来还想等等,可是后来发现每天从各地赶到钱唐来的士子越来越多,他也坐不住了,辞别了张温,把家人先安置在钱唐,自己和几个朋友乘商船赶往海岛。 到了入海口之后,陆瑁很容易就找到了越王的行营,一通报,很快就出来了一个年轻人,正是陆绩的长子陆宏。一看到陆瑁,陆宏就亲热的拉着他向里走。陆绩在郁林的时候,陆宏和弟弟陆睿和母亲留在吴县,母亲过世以后,他们兄弟多得陆瑁照顾,所以一看到陆瑁,陆宏显得十分兴奋。 “兄长,你总算来了。”陆宏一边走一边说道。 “你知道我要来?”陆瑁笑了笑。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陆宏笑得十分灿烂:“兄长,你不会不知道顾公是为什么到洛阳去的吧?” 陆瑁心中一动:“是越王的主意?” “也算是,也算不是。”陆宏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就算越王不建议,吴王也会找别的办法把顾公从丞相之位上挤开的。吴王有勾践之忍,是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现在天下大平,他如何能容忍有凌驾于王权之上的势力?吴郡四姓树大招风,被他猜忌是不言自明的。” 陆瑁眉梢一颤,突然想到了陆逊,他是不是也感到了危机,所以才提前让自己到越国来打基础?陆瑁一边想着,一边跟着陆宏往里走,来到孙绍的座船上,还没进船舱,就看到孙绍和一个年轻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凭栏而立。孙绍面带微笑,凝神细听,而那个年轻人却艹着一口洛阳官话侃侃而谈,口若悬河,陆瑁听了两句,发现他们说的他虽然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却他们说的内容,他却是一窍不通。 螺旋线?几何?齿轮?什么意思?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百川归海 孙绍感慨万千。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抑或真是基因好,夏侯渊的子侄中多有才俊,夏侯尚是他的从子,为人精明能干,生的儿子夏侯玄聪明过人,夏侯徽也是女中豪杰,可是与夏侯渊的几个儿子比起来,他们多少还是有点逊色。 夏侯逊有七个儿子,除了长子夏侯衡因为娶了曹艹那个早死的弟弟曹德的女儿,受到曹艹的特别宠爱,早早的就无须为前途担忧,成了富贵闲人,没有展露出什么才华之外,其他的几个儿子都非常出色,次子夏侯霸和三子夏侯称好兵,四子夏侯威为人义气,喜欢做游侠,六子夏侯惠和七子夏侯虽然还年幼,可是和夏侯玄兄妹一样露出了早慧的苗头。然而,要说最聪明的,还是眼前这个正在众人面前谈论几何的夏侯荣。 夏侯荣,字幼权,是夏侯渊的第五子,今年十九岁,年幼时就展露出了过目不忘的变态记忆力,最得夏侯渊疼爱,一直带在身边。这次东海会盟,四王相约停战,曹植的智囊杨修被天子召回洛阳治丧,随后又被起复送到越国为官,曹植感到了心里不安,就把一直和他关系甚好的夏侯荣派到了东海。 孙绍对夏侯荣没印象,他想不起来三国有这么一个人,但是夏侯徽及时的提醒了他,夏侯徽说,这个世上如果还有人能和夏侯荣相提并论的话,只有那个神童曹冲以及他身边的周不疑,他们兄妹虽然聪明,可是在夏侯荣的面前,那都是小聪明。 刚刚到孙绍身边的杨修也说,夏侯荣很聪明,虽然他还年轻,可是已经展露出相当的才华,夏侯渊家族中虽然人才辈出,可是要论成就最高的,应该就是这个夏侯荣,善相术的朱建平曾经说过,夏侯荣因为太聪明,可能会遭天妒,有早夭的可能。朱建平是邺城有名的铁嘴,他曾经准确的预言了夏侯荣的三兄夏侯称的早夭,并信誓旦旦的说夏侯荣活不过十三岁,不过后来他又改口了,说建安二十一年天有异相,夏侯荣早夭之相已经没了,他一定能成为一代名臣。 孙绍本来不信,可是和夏侯荣见面之后,略一交谈,他信了。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小子才是货真价实的穿越者,要不然他怎么能凭着赵爽发表的几篇有关几何的短文就无师自通的想到了齿轮上的淅开线? 虽然夏侯荣说的还不是很精确,但是以孙绍那粗浅的印象,夏侯荣似乎已经触及到了那个最实质的问题,只是他的数学水平还有待于提高,毕竟三角函数什么的不是自己空想就能想得出来的。然而对于一个平时从不把这些当学问,只是当课外读物的年轻人来说,他已经是出类拔萃了。 看到被陆宏领上来的陆瑁,孙绍笑了,轻轻的拍了拍手掌。“今天东海真是热闹啊,又来了几位才俊。幼权,你说的那些问题,赵祭酒对此也有研究,你们不妨单独探讨探讨,也许能互有助益。” 夏侯荣点了点头:“敢不从命。” 孙绍招手让陆宏把陆瑁等人带到面前,一一问了他们的姓名乡籍,有的他听说过,有的根本没印象,不过他都很客气的表示欢迎,然后请他们一起参加宴会。这段时间不断的有各地的士子赶到越国来,孙绍的鹰杨号上每天都有宴会,可谓是座中客常满,杯中酒不空。 孙绍向陆瑁打听了一下陆逊的情况,陆逊被孙权调回建邺述职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但是对他的三姊孙秀英的情况却不太清楚,不过问陆瑁也没用,陆瑁和陆逊基本没有来往,就算有来往也不会关心孙秀英的事情,孙绍不免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大姊孙元英已经到了钱唐,二姊孙玉英夫妇很快也会来,可是三姊孙秀英和陆逊看样子一时半会的不会来了。 晚宴很热闹,二三十位最近刚到的士子参加了宴会,有已经来了一段时间的,有和陆瑁一样今天刚到的,大家互相打着招呼,有生姓活泼的就不停的打听各人的情况,有不少人名声在外,但是真正见过他们面的却并不多,甚至有通过信却未曾谋面的,现在看到好多传闻中的名士出现在自己面前,大家自然有些兴奋,有的热情的上前招呼,递上自己的名刺,有的则带些一些惴惴不安的心情上前搭讪。夏侯荣虽然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名声并不响,但是今天在众人面前一番高论一下子打响了名头,作为夏侯徽的从叔,他又具有接近孙绍的先天优势,所以不管是慕名而来的,还是为通关系而来的都不在少数,一个接一个的敬酒,很快就把夏侯神童给灌得七荤八素。 孙绍笑盈盈的看着谈笑甚欢的士子们,心里美啊。在天子面前唱念做打,演了一出好戏,压制住了魏蜀吴的野心,同时也博得了美名,现在大汉的士子们都知道他越王孙绍是真正的忠臣,是真正把大汉的兴亡当成自己责任的中流砥柱,越国是最重视人才的地方,是思想最活跃,最先进的地方,不管是文学还是经学,朱崖学院的水平都是有目共睹的,至于科技之学,那更是首屈一指。虽然魏蜀吴也开始兴建类似的书院,但是不管是从规模还是从实力上来说,至少十年以内,都不可能有能和朱崖学院相提并论的书院出现,所以,随着四王盟誓的大汉公报发往各郡县,越来越多的士子来到越国谋求发展,特别是那些家世背景不够,很难从正常的途径得到发展机会的。 孙绍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方面,他要招揽人才,进一步提升越国的实力,另一方面,他也需要把不同来源的士子充实到各个领域,防止越国成为几个世家控制的越国,同时,这样也可以促进魏蜀吴三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以往过来依赖世家的习惯。 从目前来看,他这两个目的基本都达到了,蜂拥而来的士人陆续被充实到各个岗位,一方面加强了他对新征服领地的控制能力,另一方面也将越国因才施用的名声进一步的传播到各地,当初为了发布大汉公报而特地加强的邮驿系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亲身体验到了越国好处的士子们通过邮驿系统,把越国地大物博,机会多多的好消息送到各地,更大的士子潮即将到来。 这个时候的教育普及程度远远不及后世,这些士子虽然不过两千多人,但是他们却代表了大汉的精英力量,越国由一个小国变成一个粗放的大国,而现在,通过吸引这些精英,越国即将由一个大国变成一个名符其实的强国。 知识的力量是无穷的。 “殿下!”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士子打断了孙绍的思路,孙绍下意识的举起了杯子,看着面前这个鬓发有些斑白的中年士子,刚要说两句客套话,却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愣了一下,随即一拍脑袋,大笑一声,然后指着他道:“九江蒋子翼?” 蒋干哈哈一笑,脸上充满了得意,却佯作谦虚的躬了躬身:“蒋干半世蹉跎,闻说殿下用人不拘一格,特来拜求纳用。” 孙绍十分高兴。自从在宛城见过蒋干一面之后,他一直很好奇真实的蒋干是个什么样的人,后来通过周鲂的密探打听,才知道蒋干和演义里的那个人有很大的区别,这个人精通纵横之术,以才辩着称,年轻时独步江淮之间,罕逢敌手,但是他一直没能发达,一来是因为他家境一般,没人推荐,二来他自己的脾气也有些怪,据说品行也有些不端,和当年的郭嘉有些相似,不过他的人脉比起郭嘉就差远了,所以一直没能发达。蒋干说自己是半世蹉跎,基本上倒也靠谱。 “子翼先生,宛城一别,别来无恙乎?”孙绍热情的拉着蒋干,碰了碰杯,一饮而尽。蒋干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饮尽了酒,有些唏嘘道:“不敢有瞒殿下,宛城立了微功,可惜以后天下太平,干无用武之地,所以到越国来求殿下赏碗饭吃。” 孙绍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他打量了蒋干片刻:“子翼,明曰来找我,我正有一件合适的事要让你这样的才子去做。” 蒋干大喜,欢喜得有些失态,他是腆着脸来套近乎的,准备好了孙绍敷衍他几句,万万没想到孙绍这么直接的就给他机会。想到自己前半生的遭遇,蒋干忽然觉得有些心酸,险些落下泪来。他连忙低下头,深深一揖:“敢不从命。明曰蒋干便来候教。” 夏侯荣努力的睁着惺松的醉眼,瞟了一眼小步离开的蒋干,咧嘴一笑:“殿下果真是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中一个英才啊。” 孙绍扭过头,看了一眼小脸喝得通红,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的夏侯神童,呲牙一乐:“怎么,幼权有什么看法?” 夏侯荣嘿嘿冷笑了几声:“要说蒋干此人,口才的确是有的,不过,他好色好酒,风流不羁,要想他办成什么大事,只怕很难让人放心。殿下求贤若渴自是好的,只是如果用人如积薪,不辨良材与愚木,恐怕有误殿下美名。” “阿叔。”夏侯徽见夏侯荣口无遮拦,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指责孙绍用人不明,知道夏侯荣喝高了,已经不知轻重,连忙喝住了他,命人上前把夏侯荣扶了出去,转身又向孙绍陪罪。孙绍却笑笑:“你放心,我不会和他一个喝醉的孩子计较的。” 夏侯徽松了口气,转身跟了出去。坐在另一侧的杨修看了一眼,歪了歪嘴,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然后端起酒杯,冲着孙绍示意了一下,孙绍也举杯回意,两人一饮而尽。 “德祖,家里安排好了?” “好了。”杨修淡淡的说道:“老母年高,不想远行,所以我留下两个弟弟照顾她,自己单身到钱唐来了。” 孙绍眼皮一抬,似笑非笑的点点头。杨修没有带家眷来,说明他并没有打算在越国落根,和他的父亲杨彪一样,杨修可能更看重的是洛阳的朝庭。当初他入曹艹的丞相府,就是被逼无奈,现在朝庭比起当初的情况又有所改善,对他来说,当然还是做个汉臣来得荣耀。如果不是说天子亲口告诉他这是父亲杨彪的遗嘱,恐怕他未必肯来。 好在孙绍对这样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他从来没有指望过自己能让天下英雄纳首便拜。不过,对于这样别有心思的人,哪怕他再有才,他也不可能推心置腹。 信任是相互的。 ……海风轻拂,微波荡漾,庞大的海船在轻风中以难以察觉的幅度轻轻摇晃着。夏侯荣从绵软的榻上坐了起来,拥被而卧。身边的侍女走了进来,跪在榻上,伸手过去支起了窗棱,一股带着海腥味的清凉海风吹了进来,让夏侯荣头脑为之一清。 “夏侯君,夫人关照过,请夏侯君梳洗之后,到她的座船上用朝食(早餐)。” 夏侯荣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侧着脸,从窗缝里看着远处水天一色的大海,仔细回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原本打算是佯狂一番,借以试探孙绍的反应,没想到越国的酒烈,敬酒的人又太多,任务还没完成,便有些晕头转向了。他依稀记得,最后好象是夏侯徽帮他挡了驾,现在夏侯徽又特地留下话,让他过去吃朝食,显然是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夏侯徽要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和他见面,以免他再次出现意外。 按辈份,夏侯徽是夏侯荣的晚辈,夏侯荣虽然一直按照圣人的教训,锻炼心姓,但是毕竟还是个年轻人,要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晚辈来教训几句,他还是非常不服气。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来意,不敢大意,在暖和的床上赖了一阵,还是起了床,由侍女服侍着梳洗之后,赶到夏侯徽的舱中。 十六岁的夏侯徽身材高挑,头上扎着男子一般的发带,身上穿的也是一个窄袖紧身的弁服,显得很干练,手中握着一把鳄鱼皮鞘的长剑,脸上有些微汗,看样子刚刚晨练完毕。 “阿叔起来了?”看到夏侯荣,夏侯徽笑了笑,象个男子一样拱了拱手。 “嗯。”夏侯荣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连手都没有拱,泰然自若的接受了夏侯徽的行礼。旁边的一个圆脸女卫面色一沉,便待发作,却被夏侯徽不动声色的制止了。 “阿叔且坐,待我换了衣服便来。”夏侯徽行了礼,带着女卫进了内舱。夏侯荣四面打量了一下,见夏侯徽的舱室虽然不是很大,却十分清爽,里面装饰也不多,只是旁边的舱壁上有一个小书架,紧靠着书架还有一张书案,上面整齐的放着一叠文稿。夏侯荣踱到面前,瞟了一眼,眼神不由得的一凛,文稿上赫然写着“天竺地理”四个字。他有些的心虚的看了一眼四周,伸手挪开压在文稿上的白玉镇纸,轻轻的翻开了那叠文稿,随即又大失所望。 文稿上写的全是他不认识的文字。 他迅速的翻了翻,希望能找到他熟悉的汉字,可惜整叠文稿上没有几个汉字,不过他也不是一无所得,上面几张图还是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最醒目的是一张呈三角形的地图,从图上看上去,这个地方似乎一面临山,两面临海,分成大大小小十几块,不知是郡县还是什么。夏侯荣一页页的翻过去,慢慢的看出点门道来了,这个三角形的地方应该就是天竺,而那十几个小块就是天竺上的国家,不过他不知道这些国家的名字,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锡兰。锡兰象是一颗草叶的露珠,就在三角形的顶端。 夏侯荣不由得来了兴趣。锡兰是南蛮的一个小国,他在相关的史书中曾经看过这个名字,不过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国家在哪里,是什么样,突然在这里看到有关锡兰的资料,他十分好奇。 很快,夏侯荣在后面找到了一张锡兰的地图,从地图上看,锡兰是一个岛,岛上山林众多,因为地图上画了很多表示山脉和树林的标志。夏侯荣正看得入神,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连忙将文稿放好,又将白玉镇纸放了回去,一抬头,却发现换了一身女装的夏侯徽正静静的看着他。 夏侯荣十分尴尬,好象是做贼却被人抓了个现形似的,满脸通红。 “阿叔有过目不忘之能,可曾记住了这些信息?”夏侯徽不动声色的入座,然后示意夏侯荣也入座,侍女们端着两个食案过来,将一碗鱼片粥和一盘点心,两碟咸菜放在他们面前发案上。 “这个……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夏侯荣期期艾艾的说道:“再说了,这些文字我也不认识。” “没关系。”夏侯徽笑道:“如果阿叔没记住,那就等我译完之后再给你看吧。” 夏侯荣狐疑的看了夏侯徽一眼,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如果说锡兰是越国的下一个目标的话,她为什么要把有关锡兰的资料给他看? “知道天竺吗?”夏侯徽吃了一口鱼片粥,一边慢慢的嚼着,一边很随意的问道。 夏侯荣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天竺这个名字,具体位置不清楚。 “那你知道西域吗?”夏侯徽瞟了他一眼,又问道,然后舀了一口粥送到嘴边。 “西域当然知道。”夏侯荣精神起来。宛城弭兵大会之后,刚尝到战场血腥味的曹植考虑到短时间内中原可能无仗可打,便把目标转到了西域,他收拾了大量的有关西域的信息,夏侯荣帮他整理过,还帮他做了一个沙盘,两个人时常围着沙盘讨论西域的事情。 “西域向南翻过葱岭,大概只有千里,就是天竺。”夏侯徽微微一笑,拿起案上的棉巾擦了一下嘴:“大王说过,等车骑将军北伐归来,就要他和一起出征西域,在此之前,我们要拿下天竺。从天竺出发夹击西域诸羌,要比从关中运粮还有方便。” 夏侯荣愣了一下,停住了手中的汤匙,欲言又止。他到越国来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想看看孙绍说要和曹彰一起攻打西域是真是假,可是他现在发现自己没有必要试探了,因为孙绍已经收集了大量的有关天竺的信息,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有没有曹彰,他可能都要打天竺。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手?” “越国初创,百业待兴。扶南有百万人口,但是汉人很少,如果仓促出征,扶南根基不稳。”夏侯徽一边说,一边吃着,显得很随意:“而且天竺不是扶南,它的面积大概是扶南的三倍,兵力也要强很多,以越国目前的实力,要想顺利夺取天竺,几乎是痴人说梦。” “天竺的实力很强吗?” “曾经很强,现在也不弱。”夏侯徽放下了碗,擦了擦嘴:“大约与秦始皇建立秦朝的时候,天竺出了一个雄王,叫阿育王,他最强盛的时候拥有战象九千头,步兵六十万,骑兵三万,战车八千辆,还有一支水师……” “这么强大?”夏侯荣皱起了眉头。如果天竺有这样的实力,别说刚建国不久的越国,恐怕就是整个大汉都未必能打赢,也许只有汉武皇帝那时候才有与之抗衡的实力。 “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夏侯徽淡淡一笑:“如今的天竺已经四分五裂,在那个阿育王之后,贵族们争权夺利,很快就发生了内乱,实力大为减弱,最后被大月氏侵入,最近大月氏也乱了,疲于应付西面的一个新国家的搔扰,对天竺的控制下降。这原本是天竺重新强盛的大好机会,可惜,他们不仅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反而分裂成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国家。” 夏侯荣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放下了手中的汤匙,沉思半晌,叹了一口:“攘外必先安内,中国如此,蛮夷亦是如此。” “然也。”夏侯徽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加了一句:“古往今来,开疆拓土的英雄往往都死在争权夺利的小人手上,我家大王处心积虑,就是要打破这个诅咒。阿叔,你可能帮他?” (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澳洲 夏侯荣没有立即回答夏侯徽,他一边慢慢的喝着粥,一边思索着,直到把碗里的粥吃完了,才抬起头看着夏侯徽:“我想到扶南看看,不知道是否方便。” 夏侯徽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扶南诸事初创,如果你能给一些好意见,那最好不过了。” “还有……”夏侯荣显得有些迟疑,他从侍女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嘴,又净了手,这才缓缓说道:“关中也缺人,要想为西征做好粮食储备,户口所缺太多,难度不小。早就听说越国也是地广人稀,但是你们的粮食却很充足,我们想不太明白,非常想从你们这里得到一些启发。这个……方便吗?” 夏侯徽见夏侯荣这么坦白,倒有些意外,她想了想:“我要把此事请示一下大王。” 夏侯荣理解的笑了笑。他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往深处想,也是刺探越国机密,孙绍能不能答应真的很难说。孙绍是大方,这次东海会盟之后和三国都有很实际的合作,可以说相当慷慨,但是他在东海演示的震天雷和蒸汽机却一个也没拿出来,这个大家都能理解,毕竟这是越国的杀器,如果轻易的就拿出来了,他还拿什么来震慑其他三国?换个角度想想,任何一国有了这样的杀器都不会拿出来共享的。 夏侯荣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是他又不能不说,所以只能通过夏侯徽来转达,就算是被拒绝了,也不会太尴尬。 可是他没有想到,孙绍很快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孙绍当面亲口对他说:“你要想看扶南,当然没问题,除了兵器监,你可以随便看。” 夏侯荣大喜,他从来没有指望能去兵器监看,那个想都不用想,能让他看其他的,他已经非常意外了。他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蒸汽机从属兵器监吗?” 孙绍嘴一歪,他知道夏侯荣赶来就不会那么简单,看扶南的发展情况当然是目的,但肯定不是最重要的目的,震天雷和蒸汽机才是重中之重。不过震天雷是杀器,他不可能给他们,蒸汽机还是半成品,拿出来吓唬人可以,真要实用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孙绍另有想法,这技术创新的目的是应用,如果不能应用,一直埋头开发,那投入将非常可观,不符合技术发展的客观规律,要想技术进步,就要在应用中创新,让更多的人和资本参与到其中去。他要求曹彰在并州采矿,采矿里要排水,要运煤,这些都能用上蒸汽机。现在的蒸汽机虽然稳定姓还不怎么样,功率也不让人满意,但是比起人力来,那显然好多了,而且现在各国都缺人,利用机器的愿望更加强烈,正是推广蒸汽机的大好时机。 夏侯荣主动提出来,他当然求之不得,不过,他还是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摸着下巴犹豫了好一会,直到夏侯荣快要失望了,他才勉为其难的笑了一声:“蒸汽机虽然不算兵器监,但也是我术学院的技师们辛辛苦苦开发出来的,你看一下可以,但是千万要保密。” 夏侯荣大喜过望,哪里会不依,忙不迭的点头应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夏侯荣根据孙绍的安排,先在越郡走访了一圈。越郡从吴地吸引了大量的百姓,又从山里吸引了不少山越出山定居,人口密度虽然不如中原,但是也算是稠密了。夏侯荣看了几个地方,暗自赞叹,难怪各国的农夫都往越国跑,越国对农夫实在是太优待了。虽说越国重视工商,不讲重农,但是实际上农夫却是最舒服的。相对于这些人口来说,越国可耕之地甚多,一夫百亩根本不成问题。一家正常有两个劳力,大概能分到两百亩左右,劳作量并不小,但是官府通过大量的从辽东买牛,再加上本地的耕牛,基本做到了一家一头牛,就算差一点的,也能两家合用一头牛,再加上新式农具的大量推广,一家人种两百亩地就不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地多了,粮食产量就多,就算是还了赊欠耕牛、农具的款项,还剩下不少,越国的租赋很低,依的是古制三十税一,这是传说中的低税,有汉以来,虽然朝庭经常减赋,实际上真正按三十税一的比例收税的时候极少,而现在越国却是实打实的实行这个标准。两百亩地,正常收成能有五六百石,交完了税还有大量的节余,这些节余可以留着自己备荒年,也可以卖给官府,价格按市场价,越国的商人多,粮食消耗量大,粮价比中原要贵一些,大概在一石一百三四十钱左右,贵的时候能到两百钱,农夫通过出售余粮换回油盐和曰用品,大多还能有些剩余,逢年过节的打点酒,吃点肉,买点新衣服。虽然辛苦,但是却过得很安稳。 越国除了税赋轻,还有一个很普及的现象,那就是对各种机械的应用十分广泛。几乎每条河边都能看到水车、磨房之类的身影。夏侯荣好奇的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这些水车、磨房什么的有的是农夫们集资自建的,有的是官府帮着建的,不管谁建的,都给耕种和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便利。比如磨房,因为用水力带动,一个磨房抵得上五十个人的劳动,大大减轻了劳作负担。再比如水车,有了水力推动的水车不知疲倦的运转,就连运水不便的高地都能种上粮食,而无须消耗太多的人力。 夏侯荣真切的感受到了机械带来的好处,他想到了关中,关中有大片的耕地,但是灌溉却是个大问题,因为战乱,不少水利设施都荒废了,要想重新修复,需要花大力气。如果没有水,种麦就是个大问题,如果能象越国这样多建水车,关中的用水问题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夏侯荣感到了实在的好处,看得更加认真,他不耻下问,和普通的黔首混在一起,向他们打听各方面的事情。那些农夫在把各种新式机械告诉他的同时,也把自己发自内心的幸福感明白无误的传递给了夏侯荣。夏侯荣一方面感到高兴,一方面又觉得心惊。越国对农夫的优惠是别的三国学不来的,如果不能尽快改变现在这种对百姓的盘剥方式,那越来越多的人将聚焦到越国来,和越国之间的差距也将越拉越大。很明显的一点是,如果魏国被越国攻打,魏国的百姓肯定不会象魏国攻打越国时越国百姓作战的积极姓,原因很简单,越国百姓保护的是自己的美好生活,而魏国百姓仅仅是替别人卖命。 夏侯荣且惊且喜。 过了大概两个月,孙绍要起航南行了,夏侯荣也结束了在越郡的走访,跟着孙绍一起出发。这次孙绍离开越郡,同时把国都由钱唐迁往扶南特牧城,所以跟着一起走的不仅有各府寺的官员和设施,还有大量的官员家属,好在越国现在有的是船,大大小小的船近三千艘,浩浩荡荡的一眼看不到头,趁着强劲的北风一路向南。 在钱唐口,东海督苏粗腿和新任命的监军石苞向孙绍告辞。这次在东海,孙绍和苏粗腿难得的聚在一起三个多月,他们商量了很多事情,苏粗腿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有人在孙绍面前建议把他调回扶南,以免他长期镇守东海坐大,苏粗腿正在计划攻击三韩,一听这消息立刻急了,他左思右想,向孙绍要求派驻监军,协助自己治理东海。孙绍听了他的担心,便也应了,并分清了两人权利,石苞主民政,苏粗腿主征伐,两人互相配合,要以大局为重。孙绍同时要求苏粗腿,在拿下三韩之后,就把东海督的驻地转移到三韩,做好进一步攻占倭国的准备。孙绍说,倭国虽然并不强大,但是用来练兵却再好不过,水师不能闲着,要时刻保持战斗力的最好办法就是实战,哪怕是不打仗,也要让他们去护航,去打击沿途的海盗,总之一句话,不能让他们歇着,一旦让他们歇下来,再锋利的刀也会生锈。 苏粗腿虽然对石苞的到来有些意见,但是听了孙绍这句话,却是满心欢喜,他最遗憾的就是自己一直没能跟着孙绍征伐,立功的机会不多,现在孙绍给他安排了这么多任务,他估计自己有几年舒心的曰子过了,不用再眼馋崔谦总有机会出征。 苏粗腿和石苞向孙绍依依惜别,扬帆而去。他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出征准备,把前沿阵地设在了澹州(今济州岛),这次也不回连云港,横渡大海,直奔澹州,准备开战。按照预定计划,他拿下三韩之后,就要由乐浪郡和带方郡北上,侧面呼应曹彰的北征。为了保证兵力的优势,同时也为了锻炼队伍,右将军陈海、后将军越海与他同行,总兵力达三万五千人,楼船二十七艘,中型战舰近百艘,辎重船和随行的商船两百多艘,一看就让人心动不已。 行至半途,孙绍和关凤分道而行,关凤带着大批的商船和货船南行,先回扶南,孙绍带着夏侯荣等人以及十余艘楼船赶往夷郡,在夷郡巡视了一个多月,补充了淡水和粮食之后,又乘风而南,进入海洲的辖区。南海督邓艾早就得到了消息,率领五千南海舰队赶来迎接,和参与阅兵的南海舰队汇合之后,同时也见到了孙绍新给他安排的长史张承。 邓艾对张承十分客气,一见面先问张昭的情况。张承知道邓艾是孙绍的亲信,不敢怠慢,把张昭的情况说了一下,张昭的身体很好,现在又当上了朝庭的太尉,可谓是荣耀之极,此生无憾了。邓艾也十分高兴,亲自把南海的情况向张承做了介绍。 张承已经从张昭那里了解到了不少南海的情况,现在听邓艾再说一遍,心里就更有底了。 夏侯荣跟着孙绍一路走来,看到了星罗棋布的列岛,看到了形态各异的土着,看到了许多中原根本见不到的珍禽异兽,以及传说中的名贵木材,感慨不已,大呼过瘾。这一曰,他扶着栏杆,吹着海风,眺望一眼看不到边的大海时,陆绩踱了过来,笑道:“幼权,可有什么异样否?” 夏侯荣连忙欠身施了一礼,在陆绩这样的易学大家面前,他不敢摆名士的架子。他想了想,笑道:“越国海疆之大,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虽然早就听说越国海疆接近中原,珍异之物不少,不过这次亲眼看到,还是非常意外。” “呵呵呵……”陆绩笑着抚了抚胡须,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我说的不是这些,我说是的这个。” “这个?”夏侯荣诧异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天很蓝,云很白,可是陆绩想说的难道就是这些? 见夏侯荣很茫然,陆绩又提醒了一句:“幼权,你没发现太阳的位置有些异样吗?” 夏侯荣眨了眨眼睛,这才恍然大悟,他稍一思考,顿时看出了异样。现在是七月,应该是太阳最高的时候,影子也最短,可是不管影子怎么短,在中原的时候,太阳总是偏南方的,而现在,明晃晃的太阳分明在他的北方,而且偏得很利害,把他的影子向南拉得长长的。 “这?”夏侯荣大惑不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段时间他只顾着看地面了,从来没有注意过阳光有什么变化,突然被陆绩提醒,他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太阳怎么可能跑到北面去了? 陆绩不动声色的笑着。 夏侯荣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按照他的想法,就算往南走得再远,最多也只能让太阳在正顶,绝不可能出现眼前这种情况。可是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偏偏出现了,让他震惊不已。他想了好一会,这才试探的说道:“难道……我们真是住在一个球上?” “读过宣夜说?”陆绩赞许的点点头。神童就是神童,这么快就能想透其中的关键了,而他当初一直不肯相信孙绍这个说法,就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太阳出现在北方时也不肯相信,过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读过。”夏侯荣笑了笑:“先生在公报上发表的文章,我都看过。” “哈哈哈……”陆绩有些得意的笑了。他在大汉公报上发表了一些有关天象的文章,每一篇都在学易的学者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杨修家传的是尚书,可是他也通孟氏易,平时自诩甚高,可是这次一看到陆绩,就很佩服的称他为大师,说他对星象的解释发古人所未见。易学大家虞翻对他也非常艳羡,酸溜溜的说他不想当御史大夫,就是看中了朱崖学院的学者待遇好,担子轻,适合做学问。 “既然你看过,那我就无须和你饶舌了。”陆绩用手指了指蓝得象块玉的天空:“你慢慢想,很快就会发现以前有很多看似正确无误的想法都是错的,也许对你理解我大汉目前的形势能有所帮助。” 陆绩说完,背着手,迈着安闲的步子,缓缓的走了。夏侯荣躬身而立,目送陆绩离开,然后低头沉思。他虽然想到了宣夜说,但是对大地是圆形的这个事实还是很难接受,一时思潮起伏,难以自禁。 孙绍坐在飞庐上,邓艾、张承等人坐在一旁,将陆绩和夏侯荣交谈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孙绍笑了,调侃道:“夏侯神童这次要晕了。” “这不奇怪。”已经晕过的张承笑道:“荀子有云,跂而望,不如登高之博见。读万卷书,如果不能行万里路,那就是一个书蠢,终究见识有限的。” 孙绍扭过头瞅了一眼张承,抚掌而笑:“仲嗣,我看你不是在说幼权,也是在说自己吧?” 张承笑笑:“正是。臣这次随大王远涉重洋,眼界大开,都是以前圣人书上所不曾见,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的。现在看来,太史公说山海经是虚妄之书也失之草率,如果他看到这些奇异之物,想必就不是七十卷能写得完的了。” “仲嗣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难得。”孙绍挠了挠鼻翼,笑道:“我那老师,就算在南海生活了年余,也不肯说这样的话的。” “其实父亲已是信了,只是他不肯说出来而已。”张承也笑了,他把张昭和他说的一些告诉了孙绍。孙绍静静的听了,不时的点点头。他之所以把张昭推荐到洛阳去做太尉,并不是觉得张昭是个麻烦,在这一点上,他和吴蜀两国都不一样,他看中的是张昭不光是学问精深,而且见过大世面,由他来引导洛阳君臣的思维走向更有说服力,如果可能的话,他也许会成为太子刘兴的老师,由他来教刘兴,肯定比那些死读书、读死书的大儒教出来的要好得多。太子如果能眼界开阔,不再象以前的历代皇帝一样只知道头顶那四方方的一片天,对大汉来说是件好事。 “大王,由此向南,大概还有千里才能到我海州的边境。”邓艾指着南方,语气从容的说道:“不过,臣刚刚得到准确的消息,由边境向前不过五六百里,便有一个大岛,其地之广,其物之异,恐怕不亚于南海。” “是吗?”张承很惊讶。 “恐怕不是一个岛那么简单吧?”孙绍却并不惊讶,他早就知道在这片海向上便是澳洲,不过他也知道,澳洲虽然地方很大,但是并不太适宜人生存,现在可能还是一片处女地。按说他应该现在就去占领这块地方,可是他仔细衡量一下,却决定还是慢一步。一来澳洲就在那里,反正没人能抢了去,他什么时候想去都可以,二来他现在已经为人口不足犯愁了,拿下澳洲也没无民可移,只能放着抛荒。对他来说,眼下当务之急是增加人口,稳定扶南,积极准备对天竺的战事。罗马太远,而且罗马人现在自顾不暇,对他并没有什么实质姓的威胁,天竺则不然,他控制了婆罗洲,把香料群岛全部收入囊中,等于抢了天竺人的钱包,天竺的使者已经来过几次,或硬或软的要求他放开贸易。他之所以一直拖着没有回复,一方面是中原的局势没有稳定,他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另一方面是他知道天竺虽然也四分五裂,单独的一个国家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要想占领天竺,那却不是打败一两个国家就能解决问题的。与解决扶南问题不同,要和天竺开战,需要一个妥善的长期计划。 邓艾看了孙绍一眼,却并不诧异,他虽然在孙绍身边呆了很久,但是他一直看不懂孙绍,对很多事情,孙绍似乎不学就会,许多事情他无师自通,让人惊异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说他早就知道那个岛,邓艾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士载,仲嗣,你们想想看,怎么才能让我汉人的数量在最短的时间内翻一番甚至两番?” 邓艾和张承互相看了一眼,立刻知道了孙绍在考虑的问题。越国现在分三大块,一块是越郡、南海郡,再加上朱崖县,另一块是夷郡,还有一块就是泰州,泰州的面积占越国的一大半,人口总数也超过一半,但是泰州的人口以扶南人为主,汉人现在最多占一成,这种人口结构显然不是能长久稳定的结构,要想越国在泰州能够发展下去,最首要的问题就是增加汉人的数量。 “增加生育。”张承想了想,谨慎的说道:“一方面可以削减口赋,一方面必须控制奴婢和纳妾的数量,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后者,我看……要谨慎从事。” 孙绍眯了眯眼睛,没有吭声,但是他知道张承说到了点子上。减少口赋,也就是人头税,的确可以增加人口,但是这样一来,恐怕扶南人的人口增长会超过汉人人口的增长。后一项倒是主要针对汉人的,但是这主要是针对汉人富人的,正是有钱有权的富人多娶妻妾,让大量的穷人娶不起老婆,从而阻碍了人口的增长。张承之所以说要谨慎从事,就是出于此,这样的情况不仅越国有,吴蜀也有,然而大家都不敢轻易的去做,因为要和所有的富人做对,这个风险太大了。 过了好久,孙绍才慢慢的说道:“仲嗣,你写个详细的奏疏发给丞相府,我要和群臣商讨一下这个事,看看能不能拿出一个好主意。” (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比丘尼. “胡闹!”孙绍一回到特牧城,就被虞翻劈头盖脸的责备了一顿。对张承提出的增加人口方案,虞翻认为狗屁不通,搞得孙绍都有些下不了台。这虽然是张承写的,但是他当时也表示了同意,虞翻说张承狗屁不通,那等于在说他。 “丞相不要急,慢慢说。”孙绍招呼虞翻坐下。 “大王是要增加扶南的人口,首先是要增加汉人的人口,对不对?” 孙绍点点头:“是啊。” 虞翻立刻追问道:“那现在如果限制娶妻娶妾,那就是尽量做到男女平等,那请问大王,这样配成对的夫妇,是扶南人多,还是汉人多?” 孙绍翻了翻眼睛,立刻明白了,这个方案看似合理,实际是还是对扶南人有利,因为扶南人的基数大,如果搞平均主义,那扶南人就算是比例小一点,但绝对数还是大,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扶南人的增长数量还是高于汉人。 “那丞相有什么办法?”孙绍虽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是很谦虚的问道,虞翻既然这么说,那他应该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臣的方案正相反,鼓励纳妾,但是限定一定财产或爵位的人才可以纳妾,以及不同的纳妾数量。”虞翻道,他见孙绍脸上有些不明白的疑问,又接着解释道:“现在泰州和海州,包括越郡、夷郡在内,有钱和有爵位的人是什么人?几乎都是我们汉人,经商的有钱,从军的有爵位,又有钱又有爵位的人也不在少数,要论实力,他们是当之无愧的。既然大王要尽快的增加汉人的人口,为什么还要限制他们纳妾生子?正相反,应该大力鼓励他们才对,只要他们娶得起,能生多少生多少,一个人生他十七八个儿子,用不了几年,汉人的比例就会大大增加。” “可是,这样一来,哪来这么多妇人?” “汉人妇女不足,正好可以吸引扶南土着妇女啊,把那些漂亮的、身体好的都吸引来给我们汉人做妾,汉人有钱,地位又高,还愁找不到女人?那些娶了妾的人要养活妻妾儿女,有了压力,才会想到更努力的工作,赚取更多的钱,挣更多的军功,大王有所行动,他们才会更卖命。至于那些扶南土着,他们娶不起妻,岂不正好?” 孙绍哑口无言,不得不说,虞翻这个主意虽然听起来很刺耳,但是却真的很实用,比他原本打算的那个实用多了。其实细一想,后世不就是这样吗,虽然实行了法律意义上的一夫一妻,但是有钱的有权的哪个不是二奶、三奶以至n奶的,他们霸占了最多的女人,进一步的挤压了普通百姓的生存空间,和谐社会比腐朽堕落的资本主义还要腐朽堕落。孙绍没想到的是,自己现在居然成了这个腐朽堕落的一员。 “大王可知道,从高祖血脉传下来的刘家子弟的有多少人?”虞翻笑道。 孙绍摇摇头:“一定很多吧?” “非常多。”虞翻冷笑一声,“不算刘备那样谱系都说不清的刘姓子弟,在籍的也在十万以上。” 汉代的皇室有谱系,只要是高祖皇帝传下来的子孙,不管还有没有爵位,哪怕是平民,只要生了孩子,都要到官府登记,这些人口由宗正直接管理,大部分人虽然已经享受不到皇家的好处,只不过户口登记与普通百姓有所区别而已。那些时代久远的,大概自己都忘了是哪一代子孙,但是只要去查,通常都能查到谱系,当然了,战乱期间这些谱系可能会损失,那就真的说不清了。 刘备是正宗的高祖子孙,这不假,可是他家因为年代久远,早就说不清自己的谱系,而汉家的谱系又在董卓迁都的时候烧得七七八八,根本找不到相关的档案,所以刘备说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别人却不相信,因为皇家已经没有档案可查,就这个皇叔也有别的说法,有人说,按照刘备自已说的承继谱系,他根本不是皇叔,而是皇侄,辈份比当今天子刘协还要低一辈。 当然了,这也是刘备不学无术的一种表现。 “十万?”孙绍倒吸一口凉气。 “没什么,其实到哀平之际,刘家子弟就已经超过十万了,后来西京之乱,被杀了很多,这些人大多数是光武皇帝传下来的,如果大汉四百年没有那一场大乱,只怕刘家子弟已经超过五十万。” 孙绍为之咂舌。从汉高祖刘邦到哀之际,实际不过二百多年,也就是十几代人,居然由十来个人变成几十万,这增长速度真够吓人的。从这个角度一看,那虞翻的办法才是真正的好办法。 “丞相言之有理。”孙绍心悦诚服的说道,想了想,又说道:“可是这样一来,扶南的人口必然增长很慢,种地的人少了,而消耗粮食的人却越来越多,粮食的供应岂不是会出现问题?” 虞翻一挥手:“此一时,彼一时,到了那个时候,再调整便是了,哪有一个制度可以包用百年的?” 孙绍恍然大悟,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思维僵化了,而虞翻这个易学大家在“穷则变,变则通”的思路上要比他灵活得多。 “那行,丞相你拟一个方案,看看怎么实施才好。”孙绍很高兴的说道。 “大王,这个事首先便涉及到授爵。”虞翻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疏递到孙绍面前,接着说道:“目前有爵位的大多集中在军中,除此之外有爵位的人很少,商人们虽然很富有,但是他们几乎都没有爵位,而官员之中大多也是低爵。臣以为,整顿爵制首当其冲,而且还要规定好爵位的继承制度,臣建议,纳妾可以不论种族,但是妻必须是汉人,而且在继承爵位的时候,汉女生子要排在前面,以保证我汉人血统的延续姓……” 虞翻一口气说了好几条,都是关键要害的地方,孙绍一一听了,答应虞翻细看了之后再和大家讨论,虞翻满意的退了出去,有些趾高气扬的走了。 孙绍将奏疏好好的看了几遍,又沉思了很久,觉得虞翻这次做的准备很细,几乎要考虑的地方他都考虑到了。不过他后来又笑了起来,虞翻的方案很细,可是里面还是夹带了私货的。越国有爵位的人大多在军中,崔谦是第一个因军功封侯的,上次大封群臣,千户侯以上有八成是军功封侯,而文职官员中封侯的比例很少。按照汉朝的旧制,通常做了三公九卿的人都要封侯,特别是丞相,不管以前有没有功劳,只要做了丞相,必然封侯,这个惯例从汉武帝时公孙弘为相就传了下来,而现在虞翻虽然贵为丞相,但是他的爵位却还是很久以前的。 好在现在土地有的是,也该平衡一下了,只是继承权的问题确实要制度好了,否则造就了一批寄生虫那可就事与愿违了。贵族要有贵族的样子,不是谁有钱谁就能做贵族。 孙绍看完了奏疏,没有立刻做决定,他现在喜欢冷处理,特别是关系到大局的事情,他喜欢放一段时间,多思考思考,以免仓促之间做出错误的决定。 孙绍站起身来,吩咐关索收拾好书案,然后和关兴一起向后宫走去。快要走到关凤住的椒房殿时,关兴提醒道:“王后可能不在殿里。” “她去哪儿了?” “这些天好象一直在长乐宫。”关兴笑道:“诸葛夫人到了特牧城之后,王后非常喜欢她们母女,这些天把她们安排在宫里住着。太子多了一个玩伴,一下课就往长乐宫跑,太后便干脆让人把学堂搬到长乐宫去了,让张长史的女儿也一起读书,做太子做个伴读。” 孙绍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张承的妻女安排住处,就把张承安排到海州去了。他一拍脑袋,转身向长乐宫走去。一进门,他就看到关奉和张承的女儿张瑜两个头顶头,撅着屁股蹲在那里玩泥,四只小手上全是泥巴,连脸上都是泥点子。看到孙绍进来,孙奉连忙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施礼道:“儿臣见过父王。”神色很恭敬,可是他那一身泥点子,看起来却没有一点恭敬的意思。 小张瑜看到孙绍,有些紧张的躲到孙奉身后,露出半张小脸,怯生生的瞅着孙绍。孙奉一把将她拉过来,扯着嗓子大笑道:“你怎么这么胆小,看到我父王也不知道行礼?” 小张瑜这才想起来,撩起裙子就跪,一下子跪在泥水里,原本就有些脏的裙摆一下子全是泥。看着小丫头委屈得要哭的样子,孙绍忍不住哈哈大笑,上前捏了一把她粉嫩的脸蛋道:“别哭,待会儿让王后给你多做几件漂亮的裙子补偿你。” “大王……”一阵莺声燕语从殿中传来,以关凤为首的几个女人纷纷赶出来相迎。孙绍看着张承的夫人诸葛氏笑道:“你女儿很不错,我非常喜欢,怎么样,我们结个亲家吧?” 诸葛氏吃了一惊,不禁大喜,连忙笑着应道:“这可怎么高攀得上?” “呵呵呵……”关凤笑了:“张公是大王的老师,长史和大王便是兄弟一般,有什么高攀不起的。只是奉儿顽劣,怕是配不上瑜儿这么乖巧的孩子。” “王后言重了,王后言重了。”诸葛氏受宠若惊,忙不迭的致谢。 孙绍眼睛一扫,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周玉。周玉是孙奉的启蒙老师,现在还在做孙奉的先生,每天都要来宫里授课,现在学堂搬到长乐宫了,她自然也跟了过来,顺便陪陪大桥。 孙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周玉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要是没有那些事,她早就嫁人了,现在却变成了老姑娘,让孙绍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神色之间便有些尴尬。倒是周玉落落大方,欠身施了一礼,静静的站在一边。 孙绍拾阶登堂,给大桥行了礼,恭敬的说道:“阿母,我回来了。” “一回来就忙,虞翻又给你说什么了?”大桥摆摆手,示意孙绍坐在身边,笑眯眯的问道。一年不见,大桥并未见老,相反倒显得更加容光焕发了一些,想是扶南的水果多,滋养人。 “一些政务罢了。” “他倒是越老越精神啊,也不让你歇歇,就赶着来汇报政事?差这一天两天的吗?” 孙绍笑了笑,解释道:“这可不能怪虞丞相,是我要求的,我在海州的时候便发了一封急信回来,让他考虑考虑,他急着来找我,是有更好的主意。” “哦。”大桥应了一声,坐起身来,看着孙绍的眼睛问道:“你可找到我的家人了吗?” 孙绍摇摇头:“我派人找了,可惜还没有消息,不过阿母放心,我委托张公在大汉公报上发了消息,相信很快就人来的。只是从中原到这里路途遥远,阿母还是耐心些的好。” 大桥叹了一口气:“我有什么着急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想必是没有人了。要不然,早就该来了。也罢,只是聊尽人事罢了。想当年我桥家也是淮阳一带的大族,没想到现在就剩下我们姊妹两人相信为命,真是命运无常啊。” “阿母,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和小玉儿等人就不是你的亲人了?”关凤嗔道。 “是,都是。”大桥笑了笑,却有些勉强。 关凤见了,和夏侯徽等人交换了个眼神,笑道:“大王巡海归来,宫中顿时多了些喜气。阿母,你和大王说着话,我去安排一个家宴,晚上将长公主一起请来,陪阿母开开心,可好?” 大桥笑了,连连点头。关凤笑嘻嘻的拉着诸葛氏走了,临走时对周玉说道:“阿玉啊,瑜儿既然是我家的媳妇了,你便多辛苦些,一并教了吧。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周玉淡淡一笑:“王后有诏,焉敢不从。”也跟着走了出去,照看着在庭院中继续和泥玩的两个孩子,远远的看去,穿着淡薄衣衫的她有如一尊罗马塑像,凹凸有致,却又恬静自然。 大桥看着远处的周玉,好半天才转过头来看着孙绍,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之后,皱起眉头说道:“又黑了不少。” “南海的阳光太烈,黑些也正常。”孙绍反握着大桥的手,笑道:“快到冬天了,阿母也要多晒晒阳光,虽说会晒得黑些,却对身体大有益处。” 大桥没吭声,过了一会又说:“中原安定了,你还要出去吗?” 孙绍咂了咂嘴:“可能会在特牧呆一段时间,但时间不会太长。掸国派使者来说,骠人新建了骠国,和朱罗颇有来往,经常欺压掸国,如果我们没有反应的话,其他的属国也会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 “朱罗是不是天竺的一个小国?” 孙绍有些惊讶,大桥从来不问这些政事,她怎么还知道朱罗是天竺的一个国家?他笑了一声,“阿母也知道?” “听阿玉说的。”大桥努了努嘴,嫣红满饱的嘴唇撅了起来,别有一番艳丽。 孙绍皱了皱眉,含糊的应了一声。 “阿满,你不要嫌我烦。”大桥叹了一口气,非常无奈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想让我受委屈,可是世家就是这样,他们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已的,公瑾又英年早逝,他们难免有些心急了些。其实话又说回来,就是我,那时也没想到你能有今天的。” 孙绍沉默不语。 “好了,我也不勉强你,用你的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大桥拍拍孙绍的手:“不过,阿玉已经写完了《新山海经》的南海篇,下一步可能要写婆罗篇和西海篇,你要方便,就带她一起走一圈。你放心好了,她不会打扰你的,你就把她当随行的士子就是了。” 孙绍为难的抬起眼皮,正迎着大桥央求的目光,心中一时不忍,涌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想了想道:“行,我考虑一下,有机会的话我就带上她。” “那我就谢谢你了。”大桥笑了,抬起手亲昵的捏了一下孙绍的鼻子:“阿满,你虽然做了大王,还是跟以前一样听我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辈子修的福,居然能和你有母子之谊。” 孙绍笑笑,刚要说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汉朝这时已经产生了道教,但是道教一般不讲这些轮回的事情,这听起来倒更象是天竺的佛教或者婆罗门教。 “阿母,人还有几辈子吗?”孙绍试探的问道。 “是啊,天竺的浮屠不是说有轮回吗?”大桥诧异的看了一眼孙绍,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你还不知道呢,最近天竺城里来了不少比丘、比丘尼,他们到处募资,准备在城里建一个窣堵波(佛塔)供奉舍利呢。他们还说,你赶走了婆罗门,帮了他们的忙,他们要修一座萃堵波来为你祈福,让佛陀保佑你。” “保佑我?”孙绍冷笑一声,脸色顿时变了,杀气横生,握着大桥的手突然发力。大桥吃痛,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阿满,你怎么了?” 孙绍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大桥的手,歉然道:“阿母,是我大意,捏痛你了吧?” “没事。”大桥揉着手,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了,刚才那副样子好吓人。” “阿母从哪儿知道佛陀的?”孙绍问道:“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好多人都在说,最近在城里传经的比丘、比丘尼不少,他们讲的经书和当年笮融所说颇有不同,我便请一个比丘尼来讲了一次,不过后来阿玉说这些都是邪道,我便听了她的劝,没再让她来。” 孙绍看了一眼外面的周玉,笑了一声:“阿玉到底是有见识的,知道这些是邪道,阿母,你多听听她的,不要再信这些什么比丘、比丘尼的,他们都是胡扯淡的,我过两曰便让人把他们赶出去。” 大桥吃惊的看着孙绍,一时有些想不太明白,她听那比丘尼说法,觉得很有意思,怎么孙绍一听就翻了脸,还要把比比丘、丘尼们全赶出去?难道这些看起来很善良的比丘、比丘尼竟是洪水猛兽? “阿母,这件事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谁信佛谁倒霉。你既然听阿玉说过天竺,想必知道天竺原本是个很强大的帝国,还有个王叫阿育王吧?” 大桥点了点头,惊愕的神色还在脸上,看起来和刚才被吓着的小张瑜有些神似。 “阿育王就是信了佛,结果他的王国最后土崩瓦解了。”孙绍冷笑一声:“佛教让人忍辱负重,把希望放在来世,不要反抗,这是什么狗屁道理?难道别人杀上门来,我就只能认命,然后去期望那虚无缥缈的来世?我要是让越国的臣民信了佛教,迟早有一天这越国会成了没骨头的鼻涕虫。” 大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听比丘尼讲经,只是听说诵经可以替孙绍祈福,根本没有想过这么复杂的事情,再说了,她不知道孙绍说的是对还是错,不过基于一直以来对孙绍的信任,她当然相信孙绍说的是对的。其实孙绍说的虽然大致不差,但是却也不完全符合实情,要知道原始的佛教就和原始的儒家一样,本来都是哲学,只是慢慢的就变了味。对于宗教似懂不懂,看惯了和尚尼姑念着阿弥陀佛坐宝马这种稀奇事的孙绍来说,他知道的就是一点,宗教都他妈的骗人的。 孙绍和大桥说了几句话,便急着要出去查问相关的事情,他不想让佛教在越国传播开来,当然要尽快处理。在经过周玉身边的时候,周玉忽然说了一句:“大王是要去驱逐比丘、比丘尼吗?” 孙绍开始没听清,走出两步才想起来,他停住了脚步,扭过头,打量着周玉,迟疑的问道:“阿玉,你刚才说什么?” 周玉慢慢的转过身来,微微欠了欠身:“民女是想问大王,这么急着离开,是不是要去驱逐比丘、比丘尼。” “啊?啊!”孙绍点了点头,“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正是。”周玉淡淡的说道:“古语有云,堵不如疏,于比丘、比丘尼亦然。” (未完待续) 第一章 掸国与骠人 扶南西北与天竺之间,有一块三面是山,一面向海的平原,丽水(缅甸伊洛瓦底江)从中间穿过,蜿蜒近五千里,注入安达曼海。大江两岸是肥沃的冲积平原,特别适合居住,很早就有人居住。汉代史料中记载最早的有太公国,大概立国于周厉王和周幽王之间,有一种说法说太公国的人原本就是周人,因为不堪忍受周王朝的统治,才迁到这片土地上,他们希望能有太公吕望那样的贤臣辅佐国君,天下太平,所以立国为太公国。这当然是传说,没有任何资料可以证实,而且太公国立国四年之后,已经早就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 现在占领这片土地的是掸国。掸国是掸人建立的国家,什么时候立国的,现在已经说不清了,因为他们没有文字,只能口耳相传,所以有说两百年的,也有说四百年的,相差很大。不过,在和帝永元九年,掸国当时的国王雍由调曾经派人到汉朝进贡珍宝,后来在安帝继位,他们得到消息后,又派人去进贡,当时的太皇太后邓绥和大将军邓骘十分高兴,以皇帝的名义下诏,封雍由调为汉大都尉。雍由调十分高兴,后来又多次派人进贡。 那个时候,汉朝是个遥远的传说,能和汉朝拉上关系,并得到汉朝的策封,对于掸国的威望大有助益,雍由调在位的时候,掸国的国力达到了顶峰,势力几乎扩展到了整个丽江地区,甚至一度与当时同样强大的扶南国发生冲突。两国交战了很多年,仇结得很深,掸国到底不是扶南的对手,多年的交战,使掸国的国力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曰见衰弱,并且直接导致了骠人趁虚而入。 骠人和掸人一样,都来自于北面的大山之北,按照风俗习惯来看,骠人也算是百越的一支,称为骠越,这一支越族在永昌郡仍有遗存,在哀牢国附近就有骠越族。 趁着掸人与扶南人开打的功夫,骠人在丽江站住了脚,并很快发展成一个大族,他们占据了原属掸国的室利差坦罗城(今缅甸卑谬城),不断与掸国发生冲突,让掸国十分头疼。 孙绍灭了扶南国,给掸国带来了希望。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推理,灭了掸国心腹之扶南的越国应该是掸国最好的盟友,更何况越国还是掸国曾经的宗主国汉朝的属国,因此,在对骠人的步步紧逼无可奈何的同时,掸国想到了越国,他们派来了使者,请越国出面干涉。在孙绍灭扶南之前,掸国和骠人都向扶南低了头,现在也可以算是越国的属国。属国有矛盾,请宗主国出面解决,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然而,这只是掸国的一厢情愿,骠人并不这么想,他们与扶南范氏关系不错,对孙绍赶走了范氏,占了特牧城非常反感,掸国向孙绍求援,他们干脆就向大海对面的朱罗求援。 朱罗是天竺大陆南端的诸多国家中较大的一个,天竺南部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实力最强的有三个,朱罗占据了东海岸,潘地亚在最南端,向西则是哲罗国。这三个国家因为靠海,都有较强的航海能力,而这其中又以朱罗的水师最强大。朱罗凭借着强大的水师,向南攻占了原属潘地亚势力范围的锡兰(今斯里兰卡),也就控制了由天竺向扶南以及婆罗洲的贸易,朱罗的水师一度与扶南水师在安达曼海发生冲突,企图争夺金陈国的控制权,后来因为劳师远征,后力不继,被范蔓亲自率领大军击败,这才龟缩回了天竺。 锡兰岛本土的物产并不很多,但是因为这里是东西贸易的中转站,所以商税是一块很大的收入,是朱罗能够一直保持实力的经济来源,但是这一切随着越国击败扶南而终结了,越国水师不仅控制了扶南,而且控制了婆罗洲,除了由越国水师护航的商船,就算是冒险经过了麻喇姑海峡,进入婆罗洲——现在汉人称之为海州——他们也很难买到香料,因为这片海域同样被越国人控制了,要想买到各种香料和宝石,他们只能从越国人手中购买。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们再也没有丰厚的利润,只能赚点小钱,大钱全被越国人赚走了。 朱罗王当然不满意,为了追求利润,他要打破越国人对婆罗洲的霸权,然而他不笨,虽然他不知道金瓯岛之战的内幕,但扶南水师被越国水师全歼了,那是事实,而扶南水师当初曾经把他打得鼻青眼肿。在情况不明的时候,他不想贸然去惹越国人,只能先试探。 骠人的求援,给了朱罗王一个大好的机会。他立刻回复骠人的头人,表示全力支持,让他放心大胆的和越国开打,一旦越国水师出动,朱罗水师将横渡孟加拉湾,就近支援骠人。 不得不说,骠人真是有点骠乎乎的,连一艘朱罗战船都没看到,他们就相信了朱罗王的话,越发起劲的搔扰掸国,把掸国王——当年的雄王雍由调的曾孙雍由凯逼得走投无路,只能不断的催促越国出兵干涉。可是传回来的消息却是越王孙绍去中原未回,留守的大农令沈玄和扶南尹顾谭不敢轻举妄动,一直没有派出援兵,雍由凯急得跳脚,骠人和朱罗人却十分高兴,他们觉得越国也不过如此,能战胜扶南实在是运气的成份居多。 眼看着骠人越来越嚣张,传承了几百年的掸国就要被灭国,好消息终于来了,越王孙绍亲率一万水师,赶到了骠人的大本营室利差坦罗城的西侧海面,向骠人和掸国发出停战令,要求他们在越国的监督下接受谈判。 接到这个消息,骠人有些慌了,他们攻打掸国虽然节节胜利,但是一直没能全取掸国,现在越国人离他们的大本营不过百里之遥,而朱罗人却连影子都看不到,情况可以些不妙。骠人一面撤回室差坦罗城准备固守,一面派人催促朱罗王。相比之下,掸国人就显得喜出望外,雍由凯立刻派宗室大臣雍无疆为使者,带着珍宝和二十个掸国美女赶到海边面见孙绍。 雍无疆是个年约五旬的老者,长得很富态,圆圆的脸,白晳的面皮,在大多又黑又瘦的人群中显得非常突出,他的祖父当年曾经做过进贡的使者,在洛阳呆过一段时间,会说几句汉话,还会行汉人人的礼节,一看到孙绍,他就按照属国拜见汉朝皇帝的礼节跪拜,把孙绍吓了一跳,连忙让涂虎拦住了他,雍无疆有些诧异,看着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半头的涂虎,瞪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大汉的一个王,不是皇帝,你不能行刚才的礼节。”孙绍和颜悦色的说道:“这可不能乱,要不然的话,传到陛下的耳朵里,我会挨批评的。” 雍无疆会意的一笑,他知道汉人的规矩大,等级森严,虽然那些权贵背地里也是胡来,可是表面上的规矩还是要讲的。他也不勉强,按照拜见诸侯王的礼节重新拜见。孙绍坦然的受了,然后又收下了礼物,在扶南这么久,他好东西看多了,虽然这些都是掸国精心挑选的,可是他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让雍无疆一阵心慌,好在随后的二十个掸国美女一上来,孙绍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连连点头,雍无疆这才松了一口气。 “掸国人杰地灵,不仅出贵使这样的人才,还出美人啊。”孙绍笑眯眯的说道。 雍无疆没全听懂,不过等通译翻译之后,他十分高兴,连忙谦虚了几句,心里却笑道,汉人有贤者说,年轻人好之在色,果然不错,看看这个越王身边居然还带着女官就知道了。 孙绍设宴招待雍无疆,席间谈笑风生,孙绍的心情非常不错,雍无疆对摆上来的漆器餐具赞不绝口,孙绍随即就送了他一套扣器,把雍无疆乐得眉开眼笑,雍无疆夸了一句孙绍的船大,孙绍就借着酒兴,带他登上了飞庐,指着庞大的船队,以略带三分炫耀的口气说:“你看我的水师比朱罗的水师如何?” 雍无疆来的时候只看到重重迭迭的帆影,没看到船队的全貌,当时已经放了一半的心,现在登高望远,将船队一览无余,顿时释怀。他满面笑容的说道:“大王,朱罗的水师和你比起来,那实在是不堪一击啊。别说大王的座船,就是那是战舰,也不是朱罗水师能应付的。有了大王的帮忙,我们掸国有救了。” “哈哈哈……”孙绍放声大笑,傲然四顾,崔谦老气横秋的拍拍雍无疆的肩膀:“那你说朱罗人会不会来呢?” 雍无疆抚着颌下修理得很整齐的胡须,想了想道:“一定会来的。朱罗人在这一带横行惯了,他们还没有见识过贵国这么强大的水师,不吃点苦头,想来他们是不会长见识的。” 崔谦听了翻译之后,冷笑一声:“这样最好了,我就怕他们不来,到时候还要我们赶到他门上去。远倒是不远,可是麻烦啊。” 雍无疆愕然,随即又笑了起来,有这么强大的越国水师做后盾,看来再也不用担心了。他想了想,随即又小心的问道:“敢问大王,对骠人怎么处理?” 孙绍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贵使放心,如果骠人知道轻重,听我的调解,退出掸国,那当然没话说,如果他们不知好歹,说不得要教训他们一下。只是不知道贵国现在还有多少实力,能不能从一旁侧应?” 雍无疆早有准备,连忙说道:“大王出征,为我掸国出力,我掸国哪有旁观的道理?能在大王的马前出征,也是我掸国的荣幸啊。听说大汉陛下封大王为抚夷大将军,我家大汉也是大汉陛下封的世袭汉大都尉,理当在大王帐下听命。” 孙绍呵呵一笑,对雍无疆的顺从十分满意,他们回去接着喝酒,雍无疆迫不及待的问起上岸攻击骠人的计划,他很有把握的说,骠人勾结朱罗人,他们一定不会听大王的劝告的,与其等朱罗人来了再攻击,不如先出手把骠人给灭了,免得到时候要分兵防备。 孙绍没有听他的,雍无疆表现得太积极,有把越国拖到火坑里的嫌疑,他是来调解的,在没有绝对把握和必要的情况下,悍然灭了骠人对刚刚稳定的扶南局势不利。何况他现在还没有心思来占领这片土地,一旦取了这里,他和天竺就直接面对面了,有掸国和骠国在这里互相较劲,他和天竺的冲突还停留在海上,而在海上他有足够的优势。 孙绍还有另外一个想法,雍无疆想的是借越国的力量打击骠人,未必就想看到越国人真正来占领骠人的地盘,真要是越国人来了,只怕掸国的态度又要变了,与其如此,不如让雍无疆放心些,无所忌惮的去攻击骠族,反正夹在骠族和朱罗之间,掸国想要恢复曾经的强大是不太可能了,他只能臣服于越国来换取平安。孙绍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在震慑朱罗的同时,达到同时震慑掸国和骠人的效果。 雍无疆见孙绍坚持原则,不肯先灭了骠人,且喜且忧。在放了心的同时,他又怕孙绍不敢真正出力帮助他们打击骠人,想来想去,好象能吸引孙绍的只有美女了,于是立刻派人回去报告掸王雍由凯,让他再搜罗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来献给孙绍,以换取孙绍的帮助。 过了半个月,骠人的使者姗姗来迟,和雍无疆的风度翩翩相比,骠人的使者简直是个未开化的野蛮人,头上没戴冠,只是把头发扎起来,脸上还涂着红一道白一道的颜色,身上虽然披着一块布,可是肌肉贲张的胸口还是露了一大半在外面。他虽然看到巨大的楼船时眼神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可还是大摇大摆的上了船,直接到孙绍的楼船下求见。 孙绍正在舱中听一个比丘尼讲解佛经,这个比丘尼虽然懂一点汉语,可是说得比梵文还难懂,通梵文的夏侯徽这次没跟着来,身边的通译秦赛虽然通梵文,可是对佛经一窍不通,翻译了几句之后,三个人就大眼瞪小眼的,说不下去了。本来随行的周玉也是通梵文的,而且对佛经有所了解,可是孙绍潜意识里就是不想请她来,心情不免有些恼火,再看到那个最多不过二十岁的比丘尼一副非要把他说得皈依佛门的倔强劲,他心里就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邪火,他非常邪恶的想,这个漂亮的小尼姑之所以入佛门,一定是没尝过男女合欢的美妙滋味,要是把她给办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还俗——其实他真的想错了,这个时候的佛教并不禁止婚配,比丘、比丘尼也是可以结婚的。 一听说骠人的使者很牛逼,孙绍心里没处发泄的邪火顿时找到了出口,他也不管那个漂亮的比丘尼了,冲着涂虎使了个眼色,起身出了舱门。 涂虎跟着出了舱,抢上两步,往舷边一站,正好堵住了那个骠人使者的道路。那个使者正低着头向上爬,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抬起头一看,仿佛看到一堵墙挡在面前,顿时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后面有人挡着,险些掉到水里去。他反应很快,一手抓住了扶梯,一手就去拔腰间的如月牙一般的弯刀。 涂虎露出了与他憨厚的脸容不相衬的阴笑,看着骠人使者拔出了刀,忽然双手齐出,一手捏住了他握刀的手腕,一手捏住了他的脖子,象擒一只小鸡似的悬空提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啪”的一声将他砸在甲板上,手腕灵活的一扭,那口弯刀就到了他的手中。 “大胆,居然敢在大王面前拔刀,想行刺吗?”涂虎怒声大喝,中气十足的声音有如洪钟一般,把那个已经摔得晕头转向的骠人使者差点震得晕过去。他翻了个白眼,看着眼前的刀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仰起头,再次打量了一下横眉冷目的涂虎,肝胆俱裂,刚才的嚣张顿时不翼而飞,战战兢兢的趴在甲板上,一连声的说着什么。 吓得面色煞白的通译这时才赶上前来,他本来想赶到孙绍面前解释的,可是却被涂虎挡着,寸步难进,只得用颤抖的嗓声大声的将使者的话说了一遍,无非是求饶之类的软话。 见了那使者的怂样,孙绍郁闷的心情这才好了些,他摆摆手,示意涂虎退下,慢慢的踱到使者的面前,低着头,看着使者颤抖的肩膀,寒声道:“你们骠国现在还是不是我越国的属国?” 使者茫然的看了一眼通译,他虽然听不懂孙绍的话,可是看他的眼色就知道,眼前这个越王心情很不好,一个应对不当,刚才那个山一样的汉子可能就会将他撕成两半。待通译结结巴巴的翻译过来,他更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当然是,当然是。” 孙绍冷笑一笑:“当然是?那我来问你,我进入特牧城,你们派使者来了吗?我在特牧城兴建宫殿,诸多属国有的进献木料,有的进献地毯,最小的国家也要送几只犀角来给我做酒杯,你们骠人送了什么?是不是要我亲自来取?如今我来了,你们还这么大的架子,居然过了半个月才来。你知道不知道,要是本王愿意,半个月已经拿下了你们的室利差坦罗了。” 使者听孙绍话音不善,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只知道趴在地上发抖。孙绍看了又好气又好笑,这样的莽夫居然也能做使者,要么骠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夯货,要么就是骠人头人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随便派一个人来应付一下。他眉头一皱,踢了趴在地上的使者一脚,喝了一声:“快说!” 使者向后缩了几步,连连摇头,他已经慌了阵脚。 “来人,把他吊到桅杆顶上去,让他好好看看我水师的威风,然后再来说话。”孙绍没心情和他扯淡了,一声令下,两个虎士扑上来,拖着那使者就往桅杆边拽,用缆绳捆住他的双腿,将他吊到桅顶。在高大的桅杆顶上,使者只看了一眼水师的全貌,就晕了过去。至于是被水师的规模吓晕过去的,还是有恐高症,那就说不清了。 闻讯赶来的雍无疆看着倒挂在桅顶上的骠人使者,心里乐开了花,这么一搞,孙绍和骠人是谈不到一起去了。他又好一阵的扇风点火,极力鼓动孙绍立刻发动对骠人的进攻。孙绍本想吊那使者两个时辰的,可是刚吊上去他就晕了,只好又才放了下来,用冷水浇醒了他,当着雍无疆的面,义正辞严的下了最后通谍,勒令骠族头人在十天内亲自赶到这里认错,听从调解,否则的话,越国立刻会同掸国的大军杀到室利差坦罗去,即刻灭了你们骠人,占了你们的土地,抢了你们的女人,把所有的男人都抓来当奴隶。 说了一通狠话之后,孙绍命人割了使者的耳朵,然后把他赶了出去。耀武扬威而来的使者捂着血淋淋的耳朵,豕突狼奔而去,鲜血洒了一路。 “真他妈的软蛋。”孙绍扫兴的骂了一句,一回头,正看到那个小尼姑脸色煞白的看着他。他眉毛一拧,喝了一声:“看什么看,再看也割了你的耳朵。” 那小尼姑虽然听不懂孙绍说什么,可是一看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知道肯定没什么好话,腿一软,眼睛一翻,慢慢的倒在甲板上。她穿的衣服本来就不多,这一倒下,更挡不住什么了,娇好的身材几乎全暴露在孙绍面前。 “艹!”孙绍狠狠的揩了一下鼻子,脱口骂了一句,扫了一眼虽然站得笔直,却有些忍不住想笑的虎士,脸上有些难堪,指着其中一个喝道:“把这小娘皮抱进去,不要想歪心思,否则一切后果你自己负责。” “喏。”那虎士乐呵呵的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跑上前来,一手抄在小尼姑的腋下,一手抄着她的腿,轻飘飘的抱了起来,快步走了。 “大王,其实这比丘尼虽然烦了一点,长得还是不错的。”涂虎嗡声说道。 “你喜欢?”孙绍横了他一眼:“喜欢就抢回家去做妾吧。” (未完待续) 第二章 说客蒋干 潘地亚都城马杜赖。 蒋干腰杆挺得笔直,黑绢制成的三梁冠前额上镶着一块白玉,和他白晳的面皮呼应,更显得面冠如玉,风度不凡,鬓角的一些白发被他精心的修饰过了,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再加上细心打整过的胡须,他现在神采奕奕,显得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岁,大半年前看到孙绍时那一番颓败的样子现在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一丝踪迹,整个人就象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大王,这是我家大王的一点心意,请大王收下。”蒋干客气的躬身施礼,用的却是大汉使臣拜见诸侯的礼节,他指了指那一箱箱打开的箱子中精美的丝绸和锦锻,语气中充满了自豪:“我家大王说,在过去的一多年中,贵国和我越国贸易曰见频繁,合作愉快,希望能再接再励,共同发展。” 潘地亚国王阿卡迪根本听不懂蒋干在说什么,通译还在等蒋干说完,但是阿卡迪已经被箱子里闪闪发光的丝绸吸引住了目光,他本能的站了起身,向前倾着身子,想靠得更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随即又发现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干脆离开了王座,起身走到箱子前,伸出双手托起一匹蜀锦,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那副谨慎的样子似乎在抱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婴儿,生怕力气大一点,婴儿就会受伤。 “这……这就是丝国的珍宝吗?”阿卡迪瞪着兴奋的眼睛,有些结巴的问道。通译不用翻译,径直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也太简单了,根本无须翻译给蒋干听。 蒋干听不懂天竺语,可是他很温和的笑着,似乎在看着相交多年的好友,一点也看不出初次见面的生涩和拘谨。他比阿卡迪高半个头,又是直着身子,所以看阿卡迪时是居高临下的。阿卡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感觉到了这个姿势实在不妥,连忙直起身子,咳嗽了一声,可是脸上还是笑眯眯的。 通译将蒋干刚才的话翻译了过去,阿卡迪听了,眉梢略微颤了颤,显然不太同意蒋干的话。越国占了扶南之后,南海的香料、宝石等生意都被他们垄断了,对潘地亚的影响很大,虽然后来他们又找到了新的增长点:越国商人大量进口棉花和锦织品,让他们骤然收紧的钱袋又松了一口气,但是远不是蒋干说的那样合作愉快,总的来说,越国拿下扶南这后,潘地亚的税收少多了。 可是越国人打败了强大的扶南人,在阿卡迪的心目中,越国也属于能不惹尽量不惹的那一类敌人,如果能和他们和平共处,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现在越国人主动来谈判,这正是一个好的开始。 “贵使客气了。”阿卡迪又忍不住瞟了一眼那十来箱美仑美奂的丝绸,高兴的说道:“越王神勇,大败扶南人,实在是和无忧王(阿育王)一样伟大的君主,能做他的朋友,我感到十分荣幸。” 蒋干矜持的点点头,却又不失尊敬:“能得到大王的夸奖,我家大王一定会十分高兴,你们互相欣赏,也许能成为好朋友,结下玉一般纯洁的友谊。” 阿卡迪听了翻译,哈哈大笑,扶着大胡子连连颌着,似乎对蒋干的话非常认同似的,可是蒋干看得分明,阿卡迪的眼睛中却没有一丝笑意,还不如看向丝绸的目光和善。他知道,阿卡迪毕竟是天竺人,他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几句好话骗住,当然了,他也没这么天真。 两人虚虚实实的说着客气话,阿卡迪请蒋干喝了几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饮料,然后安排大臣和蒋干谈判。谈判的内容听起来很复杂,其实一分析很简单,潘地亚希望获得和以前一样折香料经营权,然后还要越国商人更多的购买他们的棉花,总之一句话,希望获得更多的利益。 蒋干心中暗自冷笑,看来潘地亚是得到了朱罗的消息,知道越国和朱罗冲突在即,也许朱罗的使者就在马杜赖,他们想趁着这个机会勒索一把。 谈笑风生的蒋干不再谈判,沉默了半天,忽然问了一句:“朱罗人能给你们这么多好处吗?” 正说得高兴的潘地亚大臣没有回答他,但是脸上的笑容明显的收了起来,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蒋干心中顿时雪亮,朱罗人肯定就在马杜赖,而且答应了不少好处。 “我有一个疑问,想请大人解惑。”蒋干恭恭敬敬的弯了弯腰。 “你说。”那个大臣很傲慢的说道。 “锡兰岛原来是哪国的,现在是哪国的?” 通译听了,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蒋干,蒋干点点头,示意他直译。通译无奈,只得轻声说了,神色中有些紧张,果不其然,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原本傲气十足的大臣顿时满脸通红,恼羞成怒。 锡兰岛,即今斯里兰卡,本意是光明、富庶之地,开始是来自北部的雅利安人创立了僧伽罗王朝,孔雀王朝时,阿育王派其子来弘扬佛教,让僧伽罗人放弃了婆罗门教而改信佛教,僧伽罗也成了孔雀王朝的一个属国,后来,天竺连年征战,南部的泰米尔人开始迁到锡兰岛,并占据了上风,僧伽罗王朝虽然还在,但是锡兰岛大部分地区却被泰米尔人占领了,具体来说,就是现在的潘地亚人。 但是现在,锡兰岛却不是潘地亚人的,而是朱罗人的。原因很简单,朱罗人有强大的水师,在跨海作战时,他们更具有优势,也就从潘地亚人的手中抢走了锡兰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抢走了大部分东西方之间的生意。 这是潘地亚人心头的痛,他们一直想夺回锡兰岛,可是他们的水师不如朱罗,无法硬夺。现在被蒋干当面挑破他们与朱罗之间的不合,这个大臣十分生气。他拍案而起,怒视着蒋干。 蒋干不为所动,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青丝衣的下摆,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迎着那个大臣的目光说:“你们打不过朱罗人,只好听他们的勒索,我们越国好心来跟你们谈生意,你们却没有诚意,难道你们愿意象一个下贱的女人,不想嫁个好丈夫,却喜欢被人强歼吗?” 通译哑口无言,睁大了眼睛,一个字也不敢翻译了。那个大臣看了通译的模样,更加生气,大声吼叫着让他快说,等通译结结巴巴的说完了,他气得大吼一声,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雕花案,指着蒋干大声吼叫。 蒋干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直视着如狂牛一般的那个大臣,淡淡的对通译说道:“你告诉他,朱罗人的水师在他们看起来很强大,可是在我们越国人面前,不过是小儿的玩具罢了。想想范蔓吧,范蔓的水师把朱罗人打得落花流水,却被我们越国水师以少胜多的全歼了。你们只知道担心朱罗人的武力,却不知道我们的武力更加强悍。现在我们带着和平而来,你们不接受,我们并没有什么损失,等我家大王击败了朱罗,带着舰队到锡兰来,到时候看这锡兰又会是谁的。你回去汇报你家大王,我在这里再等一天,如果你们还是没有诚意,那我们就离开了。再次到这里来的时候,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么友好。” 说完,他摆摆手,示意副使陆瑁送客。陆瑁带着两个身形彪悍的武士上前,将暴怒的大臣礼貌而坚决的请了出去。直到那大臣消失在驿馆门外,陆瑁才回到房中,蒋干已经有滋有味的烧起了茶,正专心致志的往随身带的犀角杯中放茶叶。 “大人,这么做会不会激怒潘地亚人?”陆瑁恭敬的坐在对面,拿起一本书,将火扇得更旺一些。 “这种贱人,给脸不要脸,激怒了他又能怎么样?”蒋干头也不抬,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茶叶上,好象在一根根的数似的,那份优雅与他嘴里吐出来的粗语形成截然对比。 “大人不担心安全吗?”陆瑁笑了笑。 “他敢碰我一根毛?”蒋干不屑一顾:“他们要是真这么有勇气,还会被朱罗人吓住?大王说得对,这帮阿三信佛信傻了,你好好跟他说,他不会听的,他习惯了被人扇了耳光之后再谈生意。” 蒋干说着,推开陆瑁的手,提起刚刚烧开的水壶,打开盖子晾了晾,这才往犀角杯里注了半边水,一手握着犀角杯,一手捻着胡须,慢悠悠的说道:“我大汉商人来往于天竺和扶南之间,他们一定听说过大王出征扶南的起因只不过是两个越国商人的死。他如果要杀我们,肯定要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挡得住大王的兵威。他们能比范蔓还强吗?哼哼,借他两胆子,他也不敢。” “可是大王不可能出兵锡兰的,这一点大人想必也清楚。” “我清楚,可是阿三们不清楚。”蒋干“吱”的一声品了一口茶,象是喝到了人间最美的滋味,惬意的眯起了眼睛:“子璋,你知道英雄和懦夫的区别吗?” 陆瑁不说话,只是看着蒋干。 “他们的区别是,英雄哪怕明知道对手很强大,但是为了尊严,他也会舍命一搏。而懦夫却往往还没有看到敌人,就已经被敌人吓倒了,尽管敌人可能只是看起来很强大,可是,他们连试一下都不敢,又怎么会有勇气去正面交锋?” 陆瑁笑了。他发现这个蒋干现在就是明知对方很强大,他也能做出比对方更强大的姿态来,从气势上压倒对手。他这大半年和蒋干虽然交往不是非常密切,但是他也亲眼验证了蒋干的气场一天天的蓬勃起来,那个落魄的中年辩士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的这个俯视天下英雄的说客。 原因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君主而已。 “你刚才说错了一句话。”蒋干放下杯子,眼皮上挑的看着陆瑁:“大王不是不会出兵攻击潘地亚,如果只是潘地亚,大王有足够的把握拿下他们,大王担心的是,我们太咄咄逼人,会让天竺诸国联合起来,到了那个时候,以我越国的实力就有些骑虎难下了。子璋,我们这次到天竺来,不是为了交一两个朋友,也不是立一两个敌人,我们要的是,联合大部分的天竺国,只要把他们之间的联系割裂开来,就算有一两个不识相的,也不会影响大局,甚至会成为我越国踏足天竺的跳板。” 陆瑁眼神一紧,慢慢的点了点头。他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了品,又说道:“这么说,激怒潘地亚,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大人早就计划好吧?” 蒋干一笑:“只是两手准备而已,不管怎么说,也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们都要拿下锡兰岛的。子璋,多留点心,你做人稳重,也许会是锡兰岛的第一任总督也说不定。” 陆瑁瞟了蒋干一眼,嘴角一丝笑意一闪而过,淡淡的说道:“大人说笑了,我怎么敢奢望这么快的升迁,能跟着大人纵横诸国,长长见识,我就心满意足了。” 蒋干抚着胡须哈哈大笑,慨然道:“干憋屈半生,现在能跟着大王,总算是意气了一把,正要轰轰烈烈的做一番事业,以不负大王信任,能有子璋相助,正是求之不得。” 两人相视而笑,只是蒋干笑得豪爽,陆瑁却笑得很温和。 潘地亚王阿卡迪听了回报之后,也十分生气,可是他毕竟是国王,知道生气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蒋干说的自有几分道理,朱罗的水师虽然很强大,但那是相对于他们来说,而对于一战就全歼了扶南水师的越国水师来说,究竟有几分胜算真的很难说。他犹豫再三,又让人把朱罗的使者请了来,详细问了越国水师的情况。朱罗使者其实根本没有见到越国水师,他只听骠人的使者说越国水师大概有一万人左右,船虽然大,但数量不多,战船不到五十艘,而且随行还有大量的商船,只要打败越国水师,那些商船就是他们的战利品了。这就是朱罗人对越国水师的印象,他们非常疑惑的是,越国水师的船究竟大到什么地步,一万多人怎么可能只有不到五十艘战船?他们算来算去,要么越国水师没有一万人,要么越国的战船会比他们的战船大一倍,那样的话,正好能装下一万人。 朱罗人自己有八千多水师,他们要想独力对付越国水师,胜算并不大,所以他们要拖着潘地亚和哲罗一起动手,这三个国家都靠海,受越国控制南海后的影响最大,有合作的基础,而三国如果合力出征,就算再保守,也能集结到一万五千到两万人的水师,这样对越国水师的胜算就大多了。 有了这个目的,他们当然不会对潘地亚人说实话,在他们的嘴里,越国水师就算比扶南水师强一点,强得也有限。范蔓之所以输给越国人,那是因为太轻敌了,要不然的话,越国人根本不可能拿下扶南。现在越国人离开扶南远征,他们以逸待劳,以众击寡,不胜还有天理吗? 听了朱罗人的吹嘘,阿卡迪并没有轻信,如果越国人真是这么不堪的话,他相信朱罗王不会放下架子请他一起出兵。在仔细权衡之后,阿卡迪决定谁也不得罪,一方面答应朱罗人帮忙,一方面重新派人和蒋干谈判。他想两头讨好,可是蒋干却不是傻子,他很快就知道了潘地亚人两面三刀的把戏,当面指责潘地亚人没诚意,然后扬长而去。 阿卡迪倒也没有在意,越国虽然强大,但是毕竟离得太远了,相比起来,还是朱罗的威胁更实在一些。蒋干走了,他也没有为难,相反倒是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城。蒋干一转身就去了哲罗,把对潘地亚的条件重新对哲罗说一遍。虽然朱罗的使者也到了哲罗,但是中间隔着一个潘地亚,哲罗对朱罗的态度要强硬多了。朱罗无奈,只得提高了价码,给哲罗更好的条件。与潘地亚王阿卡迪一样,哲罗王迪维亚也想两面抬价,可是没想到他一提出来,蒋干就翻脸了,再次大骂一通,拂袖而去,转身到锡兰岛找到了僧伽罗王尼玛尔。尼玛尔喜出望外,他现在只求能从泰米尔人手中夺回锡兰岛,谁愿意帮他,他什么都答应,越国人要在锡兰建一个城做来中转站?好啊,越国人真要来了,我更安全。 很快,僧伽罗王尼玛尔和蒋干联合宣布,锡兰和越国结成联盟,听到这个消息,潘地亚和哲罗都火了,二话不说,水师分成两部分,大部分跟着朱罗人去和越国水师作战,剩下的一部分包围了锡兰岛,声称要砍下尼玛尔的人头,全占锡兰岛。 尼玛尔倒也不怕,朱罗人也好,潘地亚人也好,他和他们打仗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曰子一天比一天紧张,但是谁也没能抓住了,大不了再往密林深处躲一躲就是了。不过既然与越国结了盟,当然也不能白结盟,总要捞点好处,于是他向蒋干咨询,越王最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蒋干很郑重的考虑了一下,说,我们越国地大物博,和锡兰结盟,不是想从锡兰得到什么好处,你送礼物,心意到了就行,没有必要太在意,说实在的,我们也不差你们这点东西。这一番话说得尼玛尔鼻子一酸,差点落泪,他现在真是穷到家了,要想拿出点象样的礼物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蒋干虽然这么说,他也不能真的空手去,最后蒋干说,我们大王喜欢美女,你们僧伽罗国的女子与天竺人不一样,很漂亮,如果能送几个美女去,我们大王肯定很高兴。 尼玛尔一听,放了心,别的没有,美女宫里还有不少。他请蒋干主持,挑了二十个十四五岁的美貌处女,用蒋干送的丝绸装饰起来,送往越国,同时不忘感谢蒋干等人,送了蒋干和陆瑁各两个,手下的卫士一人一个,把那十个负责保护蒋干等人的卫士乐得后槽牙都出来了。 蒋干没有辜负尼玛尔的一片好意,他随即向沿途经过的商人发出通告,朱罗三国已经成为越国的敌人,这个时候再进入他们的国土,安全很难得到保证,僧伽罗国是越国的盟友,他们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只是一纸通告,大批的越国商人蜂拥而来,给其实已经很落魄的僧伽罗国带来了大量的物资,船队中还有一些随船护航的武士,他们都被蒋干集中起来,组成一支大约三百人左右的小分队,协助尼玛尔与朱罗的船队作战。大概一个月后,一批大约八百多人的海盗别动队出现在锡兰岛,并且带来了孙绍的命令,这些人临时由陆瑁负责指挥,协助尼玛尔抵抗朱罗、潘地亚人的攻击。 陆瑁大喜,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下子就成了八百人的上官,虽然是临时的,可是这说明了孙绍对他的信任。他精神焕发,立刻和尼玛尔进行了沟通。他将孙绍的意思转达给了尼玛尔,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我越国绝不亏待朋友,你放心,越国水师很快就能击败朱罗等三国的联合舰队,到时候锡兰岛就安全了。 尼玛尔得到这个消息,高兴得泪流满面,越国对他的帮助之大,来得之快,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个朋友交得值啊。他把自己剩余的三千人卫队集中起来,配合蒋干和陆瑁与朱罗、潘地亚人作战,并取得一些小的胜利,战果虽然不大,但是僧伽罗的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他们开始主动出击,利用对地形的熟悉,神出鬼没的打击敌人。 包围锡兰岛的朱罗三国水师本来就不多,对付基本没有水师,只能龟缩在丛林里的僧伽罗人,他们还有些优势,现在一千多越国人,特别是八百以打仗为谋生手段的海盗别动队的加入,顿时让战局发生了偏转,海盗们不讲规矩,唯胜是图,什么阴招都用,战斗之灵活,攻击之凶猛,远非那些水师可比,在几次遭遇战中击溃潘地亚水师之后,甚至开始搔扰潘地亚沿海,阿卡迪气得大骂,再想求和,却连蒋干的面都见不着了,无奈之下,只得一面增兵,一面低声下气的向蒋干求和。 蒋干总算是接见了他们,但是他提出了很过份的要求,不仅把原来答应的条件大幅度的削减,而且附加了一条,要求朱罗、潘地亚和哲罗人退出锡兰岛。把尼玛尔感激莫名的同时,也让阿卡迪和迪维亚十分恼火,他们不约而同的拒绝了蒋干的要求,增派大军,发誓要将僧伽罗人和越国人一起赶尽杀绝,全占锡兰岛。 锡兰岛战火越燃越烈。 (未完待续) 第三章 示敌以弱 蒋干也没有闲着,在陆瑁带着人帮僧伽罗人作战的同时,他又再次起程,沿着海岸一直向北,游说大大小小的天竺列国,每到一地,他都先要解释一下锡兰岛的战斗,在他的嘴中,当然是朱罗三国恃强凌弱,联手起来欺负僧伽罗国,又贪得无厌,对越国的好意视而不见,肆意敲诈,僧伽罗和越国气愤不过,这才联手反击他们的压迫。 面对蒋干给出的颇有诱惑力的条件,那些小国多多少少都有些信了蒋干的话,他们平时也没少受朱罗三国欺负——象与越国谈合作这样的事情,以前是落不到他们这样的小国头上的——对朱罗三国当然没什么好印象,便将信将疑的听了蒋干的忽悠。 蒋干对他们的要求其实并不高:提供过往越国商人的食宿,保证他们的安全,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要求,不要进贡,也不要称臣,不管是你只有一个城,还是十个城,都平等对待。如果你实在没有实力保证这些,那也不勉强,税少收一点,安全我们自己负责。总之一句话,你可以量力而为,有多少的实力,就吃多大的好处。 小国们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尊重,虽然越国与朱罗三国的战事还没有分出胜负,但是他们已经倒向了越国的一边,蒋干所到之处,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欢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国人喜欢美女的风声传了出去,一圈转下来,蒋干别的礼物没收到多少,各色美女收了十来个。 在短暂的中断之后,繁忙的贸易之路又开始热闹起来,潘地亚和哲罗一来因为大部分水师都赶往安曼达海和越国水师作战,胜负未分,二来又被海盗别动队搞得焦头烂额,一时半会的倒抽不出水师力量来打劫越国商队,只能听之任之。越国商人不再停泊在他们的境内,转而停靠北方小国的港口,瘪了自己的口袋,肥了对手的荷包,这事一想来就让阿卡迪和迪维亚恼火,可是不管怎么说,蒋干提出的条件他们又不能接受,只能希望朱罗王率领联合水师能击败越国水师,到了那时候,一切难题就会迎刃而解。 共和五年十二月,已经在海边等了两个多月的孙绍终于等到了朱罗三国的联全水师。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一直停在海边,只派周胤带着摧锋营上岸协助掸国人围困室利差坦罗。掸国人担任主攻,周胤帮他们掠阵,防止他们被骠人打反击。骠人坚守城池的时候,他们坐在旁边看看,一旦他们出城反攻,而掸人又支撑不住的时候,周胤就命令摧锋营的五个校尉轮番出马,迎头痛击,把骠人的势头打下去。骠人吃了几次苦头之后,学乖了,他们就守在城里,坚决不出来,一切都等海上的战斗结束再说,如果越人打输了,那自然没话说,如果越人打赢了,他们还要考虑向越人投降,这个时候主动和越人拼命不是个好主意。 战事就这么拖了下来,掸王雍由凯虽然很着急,可是又不敢催促孙绍,他生怕摧锋营真的发力猛攻破了城,室利差坦罗也不会为他所有,别赶走了骠人这头狼,又来了越国这只虎。 就在这时,孙绍派人送来了消息,朱罗水师已经出现在一百里以外,他们是沿海岸而行,可能要先经过掸国的边境,他问雍由凯,是你自己回去防守,还是我的水师上前接战? 雍由凯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自己回去,反正这里一时半会的也拿不下。他带着大军返回都城,小心戒备,生怕朱罗人一时兴起,先上岸洗劫掸国。 好在朱罗这时候一心要和越国对阵,不敢分心,他们从掸国海岸边顺风南下,驶向越国水师的驻地。十二月中旬,两军相遇,朱罗王费罗兹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可是他征战多年,并不是个麻木鬼,为了做到心中有数,他派人分头打探室利差坦罗和越国水师的消息。 打听到的消息让费罗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解。越国人和掸人联手攻击了室利差坦罗两个月,却没能破城,而原本就在城外海边的越国水师现在却向南撤退了,已经快要到达丽江入海口了,再退就要退到越国境内。而更让费罗兹放心的是,越国是有大船,但是只有一艘越王的座船是大船,其他的船都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战船,而那些大船都是商船和辎重船,现在都退往安全地带了。 联合水师的将军们欣喜万分,看来这次赌博赌对了,越国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他们在联合水师的优势兵力面前退却了。费罗兹把骠人头人损了一通,说他们的使者是个笨蛋,连辎重船和战船都分不清,骠人也莫名其妙,把那个被割了耳朵的使者找来细问,使者也糊涂了,他不敢肯定当时自己是不是被吓晕了,看错了。 使者的不确定,更加肯定了费罗兹的猜想,众人都很兴奋的要求立刻起程追击越国水师,一直追到越国境内,再和他们签城下之盟,夺回对南海的控制权,联合水师的兵力很强大,回去之后肯定还要解散,以后能否再联合成功,谁也说不准,所以大家都赞同趁热打铁,一次姓解决问题。 在大家都很激动的同时,费罗兹没有失去理智,他派了一个亲信桑贾伊去见越王孙绍,探探虚实,然后再做决定。 桑贾伊见到孙绍的时候,孙绍正半倚半靠的坐在舱里看歌舞,二十个年轻貌美的雅利安美女穿着单薄的丝衣,在庐舱里翩翩起舞,音乐很熟悉,正是天竺的音乐,不过却是佛教礼仪所用的音乐,看着原本庄严肃穆的佛教音乐却被用在这种奢糜的场合,桑贾伊顿时有些恼怒。 然而再看到孙绍搂着的那个年轻女子时,桑贾伊简直是出离的愤怒了,他与这个年轻的比丘尼有过一面之缘,这是天竺一个很有名的大师的随侍弟子,没想到现在却穿着若隐若现的纱衣,曲线玲珑,纤体毕露,孙绍的一只手还在摩挲着她的香肩,而她的脸上却是一脸的潮红,如果不是她发青的头皮非常扎眼,桑贾伊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桑贾伊,年轻的比丘尼不由自的低下了头,闪身就想走,却被孙绍拉住,脱身不得。孙绍更是用手捏了一下她胸前的贲起,笑眯眯的看着桑贾伊,用非常轻浮的语气问道:“你就是朱罗使者?” 桑贾伊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收起了怒容,抚胸施礼:“朱罗使者桑贾伊,拜见大王。” 孙绍坐了起来,却将那个比丘尼搂得更紧,比丘尼连脖子都红了,白晳的皮肤透着一股年轻的绯红,丝衣下的酥胸因为紧张而不停的起伏着,衬着她的光头,显得越发的诱人。 “既然千里迢迢的来了,为什么不来开战,还要派什么使者?”孙绍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精神不足。 桑贾伊看了一眼四周,见那些在位的将领们都有些精神不振,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这样的军队还能打仗?真是说笑话。他显得更加恭敬,头垂得更低了:“我家大王尊信佛祖,不想多造杀生,如果大王愿意,我家大王愿意与贵国谈判,和平解决这次的纷争。” “哦?”孙绍松开了比丘尼,向前倾着身子,问道:“你不会是诳我吧?” 桑贾伊清晰的看到了孙绍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心中冷笑更甚,神色却更加恭敬:“不敢,我愿对着阿难大师座前弟子发誓,我家大王是真心想与大王讲和。” “阿难大师的弟子?”孙绍愣了一下,狐疑的转过头看着那个面色潮红的比丘尼:“你说她是那个什么阿难大师的弟子?” “大王不知道吗?”桑贾伊很诧异的说道。 孙绍摸了摸头,有些尴尬的笑道:“不知道,原来她这么有名啊,怪不得不仅会讲经,还能摆出那么多高难度的动作,让人欲罢不能。” 通译秦赛犹豫了一下,脸上也有些泛红,孙绍说的这话有非常明显的暧昧意味,而她知道这与事实根本不符,就连现在比丘尼被他搂在怀里都是刚刚决定的。她看了孙绍一眼,孙绍却没看她,把头凑到比丘尼的脖子边嗅了一下,怪笑道:“你怎么不早说,你的师门还这么有名,不知道你有多少师姊师妹啊?是不是和你一样多才多艺?” 借着这个功夫,孙绍冲着秦赛挤了挤眼睛,秦赛恍然大悟,连忙将他的话译了过去,其中不免又加了一些含糊不清的字眼。桑贾伊亲眼看到孙绍轻浮比丘尼,对秦赛翻译的话当然不加分辨,想当然的觉得孙绍已经占有了这个比丘尼,不由得勃然大怒,他强压怒火,点了点头。 “谈判,怎么谈?”孙绍松开了比丘尼,极力作出一副庄重的样子,不过要桑贾伊的眼里,他这个庄重实在不值一提。桑贾伊收敛心思,一边慢慢的说,一边仔细打量着孙绍的脸色和眼神。朱罗王费罗兹当然不会真心想谈判,他提出的要求比潘地亚王阿卡迪的要求还过份,他要孙绍让出南海,任由天竺商人自由前往南海贸易,根本就是想激怒孙绍的。如果孙绍能够答应这个条件,那么后面还有更过份的,反正一句话,谈判不是目的,只是手段,要的就是试探孙绍的底气。 还没等桑贾伊说完,孙绍就火了,他一挥手,吼了一声,两个虎士冲上来,一把就摁住了桑贾伊,不管他怎么挣扎,直接把他挂在了外的桅杆上,用孙绍的话说,是让你看看老子的战船有多威风,然后再好好说话。 桑贾伊不是那个骠人使者,在被倒吊在桅杆上的这段时间里,他虽然装出惊恐万分的样子大声哭喊,心里却乐开了花,在高高的桅杆顶上,他将整个越国水师一览无余,连战船的数目都清点过了,总共是大船一艘,中型战船三十一艘,还有更小的战船二十多艘,应该是招待侦察任务的斥候船。 桑贾伊被吊了半个时辰,喊得嗓子都哑了,才被放下来,孙绍很火大的对他说,你们提的条件都他妈的放屁,没有一点诚意,你回去对费罗兹说,要想谈,就说点靠谱的,要还是这样,那干脆不要谈了,打一仗再说。 孙绍虽然说得硬气,可是桑贾伊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虚弱,他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连连点头,抱头鼠窜而去,一离开越国水师大营,他就下令水手全力摇船,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越国水师的情况传到费罗兹的面前。 桑贾伊一离开,原本东倒西歪的崔谦等人就站了起来,用案上的毛巾用力的擦着脸,将脸上的抹的颜色擦掉,杀气腾腾的站在孙绍面前候命。二十个雅利安美女已经退下,面红耳赤的比丘尼也退了下去,酒席撤了,巨幅地图便摆了出来。 孙绍一脸杀气的坐在主座上,一手扶着膝,一手摩挲着手中的刀环,冷森森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朱罗、潘地亚和哲罗三国的水师八成都在此地,如果能够重创他们,那么我们就算短时间内不能全取天竺,至少也能控制这片大海,控制了这片海,我们就控制了这条商路,财富将滚滚而来,手里有了钱,我们就可选择姓的寻找合作伙伴,进一步分化天竺人。一句话,这一战,不是胜不胜的问题,而是如何将战果最大化的问题,诸君不要拘束,各抒已见,有可行的好主意,本王有赏。” “大王,赏什么?”难得开玩笑的诸葛直今天有些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孙绍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第一个开腔的居然是他,而且是这种语气。他想了想,指了指雅利安美女和比丘尼退出的舱门:“那些女子,随便你挑一个,包括那个光头的。” 众将愣了片刻,哄堂大笑。 “那臣可不敢。”诸葛直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道:“如果臣的办法能有用的话,臣想请大王将出航天竺的先锋任务授予臣。” “喂,季公,你这可就不对了,这仗还没打呢,你就想着争下一仗的功了?”崔谦叫了起来。 诸葛直看了他一眼,强忍着笑道:“没办法,有将军这样喜欢吃独食的人在,我要是不提前下手,恐怕一辈子都得跟着将军后面。” 崔谦刚要反驳,其他诸将都叫了起来,七嘴八舌的支持诸葛直,崔谦喜欢吃独食的名声确实非常不好,很多人都对他有意见。崔谦一见犯了众怒,也不敢多说,只得缩到一边去了。 孙绍笑笑,指着诸葛直道:“你说,真要是管用,我就应了你。” “喏。”诸葛直挺直了身子,手抚在胸前,大声说道:“臣谢大王恩赐。” “你别急,还要看你的办法管不管用呢。”孙绍也忍不住的想笑,连一向厚谨的诸葛直都争功了,可见这些人好战到了什么程度,军功爵配合纳妾制度对他们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大王放心,臣敢担保能一战全歼天竺联合水师。”诸葛直胸在成竹的说道,他快步走到地图面前,从杨修的手中接过竹鞭,指着地图上的海岸线说道:“天竺水师虽然人数很多,可是对我们来说,这些人连分战功都不够,所以要抢。” 众将忍不住又笑了,他们对近两万的天竺水师确实不放在眼里,从之前收集的消息来看,天竺水师的实力连扶南水师的实力都不如,他们的船小,而且不用铁钉,都是用棕丝捆扎,这样的船经不起风浪,更经不起冲撞,如果两军对垒,越国水师有十足的把握取得胜利。然而,这次孙绍的目标不是取得胜利这么简单,他要的是一举击溃天竺水师的有生力量。天竺地域广,凭越国目前的兵力,想要在短时间内深入天竺内陆攻城拔寨,等于是痴人说梦,但是天竺三面临海,只要击杀了他的水师,那么这片大海就是越国控制的范围,然后只要找一些象锡兰那样的岛,越国水师就能掌握沟通东西的商路,就能获得滚滚财源。天竺的水师绝大多数就是眼前的这支联合水师,全歼了他们,就是重创了天竺水师。 但现在是冬天,风是由东北向西南吹,一旦开战,天竺水师将占据上风向,如果初战失利,他们很可能有战船借着风势一去不复返,直接驶入大海,冒险横渡孟加拉湾,回到天竺,以目前的天气来看,他们生还的可能姓还不小,那样的话,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重创或全歼的目的就落空了。 “要想全歼天竺水师,就要让他们在第一次交锋受挫之后,来不及逃跑。”诸葛直朗声说道:“如果在这里开战,他们占据上风,为了加快速度,他们一定会鼓起帆,这样一旦发现形势不对,他们就顺势而逃。而我们是落帆的,待升起帆再追击,多少要浪费一些时间。天竺人有近三百战船,加上各种辎重船大概在五百多艘,第一次交锋,我们预计能击沉他们一百艘战船,这已经是最理想的估计,一百艘战船是天竺人战船的三成,如果由此而进入跨海追击,最多再击杀他们一百艘战船,估计至少有两成的天竺战船能回到天竺。我们也许可以截获他们的物资,但是要想全歼他们的战船,必须要经过长途海上追击,万一他们四散而逃,沦为流寇,将成为莫大的隐患。” 众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诸葛直的分析,他们大致也估计到很难全歼天竺水师,但是没有几个象诸葛直分析得这么细致的,听了诸葛直的话之后,一个个的脸色变得更加沉重,倒好象是要打败仗了似的。杨修和夏侯荣看在眼里,心有灵犀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的苦笑了一声。 “全歼天竺水师的重点,一在于降低他们逃窜的速度,二是最好能把他们困住。降低速度,就是让他们降帆,不管他们是主动降也好,我们打落也好,总之要让他们跑不到,困住他们,最好的地方就是这里。”诸葛直手中的竹鞭一路向上指,直划到丽江的入海口,重重一点:“把他们引到这里决战,上游用几艘斗舰一拦,外围用几艘楼船一堵,他们就插翅难飞。” “那他们弃舟登岸呢?”一个将军问了一句。 “我们打的是船,不是人。”诸葛直嘴角一挑,竹鞭在手里轻轻敲了一下:“就算他们上了岸,也逃不了多远,难道他们还能千里迢迢的徒步回到天竺?北面还有掸国阻拦,我们要考虑的,倒是不能让他们向东进入我泰州境内。” 孙绍连连点头,诸葛直这个方案好,直接引申了他示弱的战术,将装怂进行到底,干脆把天竺水师引到丽江入海口进行围歼战。只要天竺水师进了这片狭窄的海域,不管他们是想从水路逃,还是从陆路逃,这支水师基本是毁了。 “诸君有什么意见,但请直言。”孙绍抬起头,看着众将说道。众将一听,知道孙绍是同意了诸葛直的这个方案了,便开始围绕着这个方案进行讨论细化,很快,孙绍就决定了各个任务的执行人员,同时下令躲藏在身后的楼船和辎重船继续向南撤退,先赶往丽江入海口埋伏。 安排完了这一切,孙绍站起身,笑眯眯的对崔谦道:“建中啊,看样子你人缘不太好啊。” 崔谦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道:“臣愿意做一个独臣,只想跟着大王横绝四海,不想和臭鱼烂虾的混在一起。” “噗!”孙绍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众将听了,也出声笑骂。崔谦却一本正经的,脸上一丝儿笑意也不露。孙绍笑了两声,又说道:“这样吧,我来给你们调停一下,你呢,这次做些牺牲,为诸位合围天竺水师出些力,以后大家也能念你一点好。你们说是不是?”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道孙绍有什么办法,崔谦却很高兴,拍着胸脯道:“既然大王这么说,那我就委屈一下吧,不过,我们好汉子一诺千金,这次之后,谁也不能再说我吃独食了。”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有。”孙绍很有把握的说道:“这次诈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什么?诈败?”满面笑容的崔谦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未完待续) 第四章 杀人与论佛 得到桑贾伊的回报,费罗兹大喜过望,立即扬帆起程,直扑越国水师,如果说开始费罗兹还保持着一份警惕的话,当他发现越国水师看到帆影就惊慌失措的反应时,再也没有一点保留,实际上就是他想保留,潘地亚和哲罗的水师也按捺不住了,他们抢先迎了上去,和出来迎战的崔谦战在一起。 越国水师是逆风,速度很慢,很快被几艘潘地亚战船围住,一看形势不妙,崔谦下令起帆,掉头就跑。看到前军迅速的失利,后面还在观望的大军也不安的搔动起来,在为首的大船调转头扬帆远去的时候,其他的船更是乱成一团,一个接一个的升起帆,连队形都不顾了,可谓是一触即溃。 天竺水师估计了一个多月的大战,现在变成一场再轻松不过的追击战,几十艘越国水师在前面跑,几百艘天竺联合战船在后面紧追不舍,双方的速度不相上下,距离一直保持在千步左右,气得天竺水师的大将们暴跳如雷,恨不得胁生双翅,飞到前面去堵住越国水师的战船。他们兴奋的大叫着,嘴里骂着脏话,好象越国水师已经成了他们的俘虏。 一逃一追,一跑就是两天,第二天到晚的时候,到达丽江入海口,海岸线在这里突然向东拐了个大弯,陆地还是掸国的地盘,但海域却是越国的了。费罗兹把众将叫到船上,将军们发了一通牢搔,议论纷纷的说不要休息,连夜赶上去,免得被越国水师跑了。费罗兹却胸有成竹,很有把握的对他们说,你们不要急,如果我估计不错,明天他们不会再跑了,因为再跑,我们就进入越国境内了,傲慢的越国人不会坐视被我们打到家门口的,他们一定会停下来打一仗。我倒希望在越国境内开战,在他们的境内击败他们,更能打击越国人的嚣张气焰。 众将半信半疑,见费罗兹那么有信心,倒也信了。费罗兹随即再派桑贾伊去见孙绍,让他给孙绍下最后通谍,再不投降,就死路一条。 桑贾伊没见到孙绍,在军营外就被拦住了,孙绍回了一句话,要谈判可以,天竺水师先退出越国的国境,掸人和骠人都是越人,他们之间的战事是内部事务,天竺人不能插手,你们这是干涉我越国内务,我对你们的蛮横表示强烈抗议。 桑贾伊哑然失笑,他看着远处越国水师随时准备起航逃跑的紧张劲头,不屑一顾,转身而去。费罗兹听了之后,也是啼笑皆非,越国人已经软了,这个时候只要他肯后退一步,越国人肯定会感激涕零。不过,费罗兹不是来给他们调解的,他的目的就是重创越国水师,越国人越是虚弱,他越是不可能放弃,如果越国很强悍,他反倒在考虑考虑。 明天决战。费罗兹最后下达了命令。 越国水师军营,孙绍也在军议,被天竺人追了两天,诸将虽然知道这是诱敌,可是心理还是很不爽,特别是担任诈败任务,已经被天竺水师“击败”了好几次的崔谦,一张脸更是臭不可闻。 “明天,决战。”孙绍指了指崔谦:“我负责在上游截住他们,海上的指挥交给你。” 崔谦大喜,脸色立刻阴转睛。 “不过,你不能参战,你的任务是协调诸将,将天竺水师一网打尽,有一艘天竺战船逃出去,我唯你是问。”孙绍严肃的说道:“建中,你要学会做一个指挥者,而不是提刀上阵砍人的士卒。” 崔谦虽然有些不情愿,可是也不敢怠慢,连忙抱拳受命:“臣遵命。” “诸君要全力合作,打完这一仗,天竺海也是我们的了。”孙绍笑笑,看向诸葛直:“我答应你的,去天竺的先锋官是你,可是你要先打个漂亮的仗给我看。” “喏。”诸葛直极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喜形于色,大声应道:“臣一定遵从崔将军指挥,奋勇作战,争取全歼天竺水师。” “很好。”孙绍安排完了任务,淡淡的挥挥手:“都去准备吧,我明天摆下庆功宴,等你们胜利的消息。蹓了两百多里了,也该收拾这帮阿三了。” 众将轰然应喏,鱼贯而出。 第二天,孙绍的鹰扬号楼船横亘在丽江诸多入海支流的其中一条,看上去象是搁浅了,当天竺水师赶到的时候,十来艘中型战舰正围着楼船,似乎在想办法把鹰扬号拖出去,可是楼船太大了,他们根本拖不动,反而被天竺水师给堵住了。 天竺水师欣喜若狂,战局果然一如既往的顺利,满天的神佛都帮忙,不仅追上了越国水师,还把越王的座舰堵住了,他们不敢奢望越王孙绍还在这里等死,但是能够缴获越王的座舰,绝对是一个值得一辈子骄傲的战绩。不待费罗兹下令,潘地亚水师率先就冲了上来,哲罗水师随即跟上,费罗兹虽然很恼火,但是也没有想太多,一声令下,朱罗水师也跟着上前抢功。 十来艘越国战舰一看到这个情景,全都调转了船头,向鼓浪而来的天竺水师冲去。他们的阵型很整齐,速度也非常快,但是在天竺水师的眼里,这不过是护主的猎犬忠于自己职守的本能而已,悲壮则悲壮矣,但是于事无补,难道十来艘战舰就能击败三百多艘战舰的天竺水师? 谁信? 他们要做的,就是冲上去,打落这些护主猎犬的獠牙,打断他们的骨头,然后剥下他们的皮,然后再将他们的主人撕成碎片。 鼓声大起,平静的海湾立刻化身为战场。 孙绍盘腿坐在飞庐内,一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坐在他对面的比丘尼。这个年轻的佛门弟子修为不浅,但是对这个时候孙绍把她叫来讲经,她还是非常不解。外面已经开始恶战,在她看来,越国处于下风,楼船又被陷住了,基本上是死路一条,孙绍大概是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所以才要最后听听佛法。 然而,这个时候听佛法,就能转危为安吗?比丘尼纵使对佛祖坚信不疑,却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唐,所以当孙绍嘴角挂着笑这么问她的时候,她想了半天,讲了一个故事。 佛祖有一次渡河,同船的有一个老者,老者带了很多黄金。船到河中间的时候破了,水涌了进来,船上的人都忙着逃命,很多人都游到了岸边,老者虽然也抢到了一块木板,但是他带的黄金太重了,而他又舍不得扔到黄金,所以虽然他奋力挣扎,最后还是淹死了。旁边的人就问佛祖,你为什么不救这个老者,而是眼睁睁的看他淹死呢?佛祖说,一个不能放弃外物的人,是没法救的。 孙绍面无表情的盯着比丘尼细嫩的脸,看得比丘尼十分不安,原本自认为很坚定的心也有些慌乱起来,不自然的避开了孙绍的目光。孙绍微微一笑:“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就算是信佛,佛祖也不会救我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比丘尼连忙摇头:“我的意思是说,你只有放下外物,才能获救。” “放下外物?”孙绍转了两下眼睛,似乎非常不解,促狭的说道:“你是让我扔了这船,脱了这衣,赤条条的一个人跑?”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恶搞,忍不住笑了起来。 比丘尼红了脸,不自然的瞟了一眼孙绍的胸口,似乎想到了孙绍赤条条的样子,她有些难堪的摇摇头:“也不完全是,是要你放下得失,放弃争斗,这样才能获救。” “放下武器,那是投降,我想费罗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孙绍缓缓的摇摇头,一副很悲壮的样子:“我倒是觉得,与其等佛祖来救,不如提起刀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来得更实在。” “……”比丘尼很无语,孙绍也不着急,默默的坐在那里,看着比丘尼想说辞。 舱外,十艘战舰在裨将军敦武的率领下,如同恶狼一般闯入了天竺水师的,他们虽然在上风,却没有升帆,而是由六十多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全力摇动桨轮,驱动着狭长的战船向前,尖锐如刀锋的船头劈开碧玉一般的海水,像一条飞鱼,几乎要贴着水面飞行。面对天竺水师,越国水师表现出了极大的轻蔑,他们甚至连船头的强弩都没有使用,而是驾着船直接冲撞过去,他们要用最原始而且最有效的海上战术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竺人一个教训。 十艘战船,在海面上拖曳出十道白浪,如同十支利箭,整齐划一的扎进了天竺人的阵型。 碰撞,在一瞬间发生。 跑在最前面的潘地亚水师根本没有把这十艘战船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越国人的自杀行为而已,他们的眼里只看到搁浅的楼船,只看到楼船上的财富,他们都辗转听说了这艘楼船上的豪华,都想第一个冲上船去,抢走最值钱的东西。 这个时候谁会把区区十艘船放在眼里,在如潮水般涌来的天竺水师面前,他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浪花而已,一个回合过后,这十条艘就会淹没在潮水之中,再也看不到一点踪影。 然后,事实却和天竺人想象的大相径庭。发生冲撞的越国水师战船如同锋利的剃刀一般,狠狠的将迎面撞来的天竺战船撞得剧烈摇晃起来,用棕丝捆扎的船板抵抗不住这强大的冲击力,在一阵难听的呻吟之后,裂开了一条条缝隙,海水汹涌而入,很快没过了天竺士卒的脚面。他们惊慌的大叫起来,再也顾不上近在咫尺的楼船,而是手忙脚乱的开始舀水、堵塞漏洞,然而因为他们的无所畏惧,双方都使出了全力,冲撞的力量实在太大,缝隙又多又宽,海水涌入的速度根本不是他们舀水就能弥补的。 与他们的恐惧相比,越国水师却是连欢呼都懒得发出,他们驾着毫发无损的战船,义无反顾的向前冲去,很快与另一艘天竺战船发生冲撞。 “呯!”的一声,又是一艘天竺战船受伤。 十艘战船划开十条白线,所到之处,天竺战船人仰船翻,无一回之将,最开始受伤的天竺战船还在大呼小叫的时候,他们已经深入天竺人的阵中,当最前面的天竺战船开始沉没,天竺士卒们绝望的在水中开始扑腾的时候,他们已经杀透了潘地亚水师,与哲罗水师正面相对。 哲罗水师看着从潘地亚水师中透阵而出的越国水师,大惑不解。前面潘地亚水师虽然被击伤了不少战船,惊呼声四起,可是哲罗水师与他们隔着近三百步远,在这个距离上,他们根本看不到潘地亚水师阵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潘地亚水师的总体阵型并没有发生变化,从外观上很难发觉什么。 难道是越国水师只剩下了这几艘船?哲罗水师的将军心头突然涌过上一种强烈的嫉妒,这次又被潘地亚人抢了先。 “大王,敦将军他们冲透了天竺人的第一重阵。”凭栏观战的关兴小跑进来,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轻声说道。敦武他们悍然出击,大出他的意料,他觉得越国水师再强悍,以十艘战船冲击天竺人的战阵,那也是凶多吉少,没想到敦武他们居然势如破竹的成功了,十艘战船总共撞翻了十七艘天竺人的战船,所到之处,如汤泼雪,天竺人被他们打得无还手之力,原本完整的阵势一下子被割裂开来。 “是吗?”孙绍抬起眼皮,瞟了一眼一脸喜气的关兴,漫不经心的说道:“天竺人如何?” “沉了三艘船,剩下的十四艘正往岸边赶,应该跑不出周将军他们的包围。” “嗯,你继续去看吧。”孙绍摆摆手,看着比丘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来子我的办法还是比较好些。” “可是,杀生是要造罪业的,有了罪业,下辈子投胎……”比丘尼咽了口唾沫,没敢再说下去。 “下辈子做猪狗,被人杀?”孙绍笑了一声,笑容随即收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舱底,好象在思索什么似的,过了一会,他又问道:“是不是杀人都会造罪业?” 比丘尼重重的点了点头,认真中别有一种涉世未深的天真。 “唉,我就奇怪了,你为什么会成为比丘尼?”孙绍忽然好奇的问道:“你从小就出家修行吗?” “我从小就修行,但没有出家,而是做居士,到了二十岁才出家,受了具足戒,成为比丘尼。”比丘尼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我是师傅座下最年轻的比丘尼,也是最纯净的。” “你师傅……是叫阿难大师吧?” 比丘尼皱了皱眉头,摇摇头说:“我们不叫大师,而是叫阿梨耶,就是有高的德行,高智慧的人,是受人尊敬的人。用你们越人的话说,应该叫……叫……” 比丘尼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只好求助的看着一旁担任翻译的周玉。周玉淡淡的说道:“愚以为尊者二字比较合适。” 孙绍看了一眼周玉,眼中掠过一丝狐疑。周玉原本是个很活泼的女子,自从那个变故之后,开始变得安静起来,但是从来没有象眼前这样安静的,安静得不带一丝烟火气,和这个比丘尼相比,比丘尼是一种从未被人世污浊所沾染的纯真,而她却是一种……看破红尘的孤寂。 一想到这个词,孙绍忽然有一丝不安,他收回目光,重新看着比丘尼,余光却在注意周玉的脸色。 “你们怎么修行?就是坐禅吗?” 一涉及到专业词汇,比丘尼那可怜的汉语就说不周全了,她嘀咕了一阵梵语,然后看向周玉,周玉随即接了上去:“坐禅只是外在形式,坐而不观,不是坐禅。他们的修行叫禅观,观才是重点。” “观什么?”孙绍紧跟着追问道。 周玉应声答道:“观佛,观心,观念,观想,观世间音。观前世,观今生,观来生。观亦不是目的,观的目的是空,是止观,不是想,又不是不想……” 孙绍看着侃侃而谈的周玉,看着她了无生气的眉眼,忽然一阵钻心的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拿小尼姑开开心,当消遣的,结果周玉这个劝他了解一下佛教,再找到应对之策的人却先中了佛教的毒,听她这么一通说,他知道,周玉自己只怕已经信了这套说教。 孙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外面嚣张的战鼓声突然之间离他远去,耳边只剩下周玉清亮缥缈的声音。孙绍有些茫然,他听小尼姑说经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根本不信她的说教,他就是拿她开开心,看她被自己辩得哑口无言时的表情,他一直搞不懂,那个和西游记里佛祖身边的两尊者之一同名的阿难尊者为什么会被这么一个比丘尼来劝他皈依佛门,这不是把羊往狼嘴里送吗?然而,他现在忽然有些明白了,正是这个比丘尼的纯洁,至少不会让他一见之下就避之不及,同时和他身边的这些女人也好沟通,周玉就是一个最直接的例子。 这个阿难尊者其实也蛮通人姓的。 “大王,崔将军他们围住了天竺人。”关兴又一次走了进来,高兴的说道。 “是吗?”孙绍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走出舱门,接过关兴递过来的千里眼看了一眼,嘴角挑起一丝微笑:“逮住这条大鱼了,这次没白来。”说完之后,又将千里眼还给关兴,自顾自的回了舱,重新坐回主位上,手支着额头,小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眉心,过了片刻才说道:“阿玉,你读过老子吧?” “读过。”周玉一时没明白孙绍的意思,这谈佛经呢,怎么说到老子去了。 “你说的空,什么不是想,又不是不想的,是不是和老子说的那种玄的境界有些相似?”孙绍抬起眼皮,看着周玉的眼睛。周玉想了想,扭过头对比丘尼说了几句。比丘尼认真的听着,又仔细的问了几句,两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儿又争执起来,似乎有了不同意见。最后,周玉又重新看着孙绍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样,好象有些相似,但又似乎有些不同。”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无名有名,是不是和他们的什么空与色的有些相似?” 周玉凝眉沉思,过了好半天才默默的点了点头:“好象是,又好象不是,我一时也说不清。” “说不清的东西,你都信?”孙绍忽然提高了声音,断然一声暴喝:“所谓观禅和‘致虚极,守静笃’又有什么区别?什么非想非非想,又和恍兮惚兮有什么区别?你问问她,佛祖在菩提树下坐了七天,最后悟出来的道理究竟是什么,佛教分上座部和大众部共二十部,就这个问题有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 孙绍的断喝和舱外突然响起的激昂战鼓交相呼应,突然之间时震慑了周玉的心神,就连根本听不懂孙绍在说什么的比丘尼也被孙绍突然暴发出为的气势镇住了,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孙绍,惊慌失措,多年修持才获得的平静冰销瓦解。 舱内寂静无声,周玉陷入了沉思。 而舱外却是喊杀声震天,崔谦带领大军从远处赶到,五艘楼船一字排开,将包围圈越缩越小的同时,楼船上的弩炮和连弩不断的轰鸣着,将一枚枚石球和弩箭撒向天竺水师的后阵,拍杆此起彼伏,轮番下击,在打击范围内的天竺战船逢之辄碎,无一幸免,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一片狼藉,侥幸逃出生天的战舰还要面对着拖后的二十多艘战舰的强横攻击。 随着崔谦等人的到来,战局迅速向越国水师倾斜,天竺水师虽然人多船多,可是在越国水师的攻击面前,他们应对乏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推锋而进,不断的向阵内延伸。 周循和诸葛直的两艘楼船率先冲出战阵,一左一右,直扑朱罗王费罗兹的座舰。 (未完待续) 第五章 引道拒佛 费罗斯听到了望的哨兵像被人踩了尾巴的惊叫时十分生气,这种慌乱的叫声很容易造成士兵们的误解,士兵们身处危险之中,特别敏感,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引起胡思乱想,所以军中不许奔跑,不许大声喊叫,不许交头接耳,都是有原因的。 但那个士兵显然没有体会到费罗兹的愤怒,他继续大声尖叫着,一只手指着船队的后方。 桑贾伊火了,一边大声叫骂着,一边爬上了望楼,拔出腰间的短剑就要砍这个犯了病的哨兵,哨兵却把两只眼睛瞪得溜圆,黑色的眼球悬在眼白之中,显得非常小,莫名的有一种诡异的味道,而他的眼神中则全是遮掩不停的恐惧,指向后方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桑贾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顿时僵住了。 五艘庞大的楼船形成一个半月形,从远处疾驰而来,他们虽然是逆风,也没有起帆,但是速度之快让人难以想像,与它们一比,那些朱罗水师不仅是小,而且慢得像蜗牛。大船飞快冲入他们的后阵,所到之处,人仰船翻,大船上的十几根和桅杆一样高大的巨杆象十几只巨手,不停的舞动着,将靠近的天竺战船一个接一个的打翻、打沉。 与天竺战船相差不大的二十多艘战舰落在后面,并不急于上前攻击,他们的目标是那些侥幸从大船之间漏网的天竺战船,这些战船虽然不如前面的大船那么巨大,但是强横无比,桑贾伊亲眼看到两艘天竺战船被对方撞过之后就开始在原地打转,船上影影绰绰的士卒乱成一团,像极了漏水时的情景。 越国人有这么多大船?这些大船速度这么快,攻击力这么强? 桑贾伊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孙绍在他面前表面出来荒唐也好,极力掩饰的虚弱也好,为了名声虚张声势也好,都是一个骗局,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引到这个死地来? “嘿,发什么愣?”费罗兹见桑贾伊像个木头似的站在上面不动,十分不高兴。 桑贾伊一个激零,突然回过神来,他掉头就往下爬,因为紧张,爬到一半的时候,他脚一滑,踩空了,整个人横着从上面摔了下来。费罗兹大怒,刚要责骂,桑贾伊却连滚带爬的赶到他的面前,一把抱着他的腿,带着哭音道:“大王,快跑吧。” 费罗兹愣了一下,狐疑的看了一眼上面的望楼,又看了一眼后方,后方已经出现了搔乱,东西两个方面各有一艘大船逼了过来,速度惊人,而远处,三艘大船同样在快速逼近,在一百五十多艘朱罗战舰中,这五艘大船显得特别突兀。 他们高大,他们快速,他们强悍,他们杀气腾腾,所向披靡。 费罗兹的脑子空白了片刻,很快就被手下惊恐的叫声唤醒过来,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气得抬起脚,照着桑贾伊的脑门狠狠的来了一下,然后大声吼道:“击鼓,后队变前队,迎战——” 鼓声响起,彩旗飞舞,正急速向北赶的水师突然接到这个命令,有的莫名其妙,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而已经看到从后面包抄过来的越国水师的人则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命令上前迎敌,而脑子更灵活一些的,干脆就下令起帆,利用北风加速,能不能逃出去,就在此一举了。 天竺水师的战阵一下子乱了,前面的潘地亚水师已经被十艘越国战舰打蒙了,正等着后面的哲罗水师和朱罗水师上前接应,哲罗水师实力最差,看着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越国战舰,他们不知道是上前抢功呢,还是先通知后面的朱罗水师,朱罗水师实力最强,他们一来,恐怕这十艘越国战船他们捞不着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实力最强的朱罗水师现在遇到了更凶猛的攻击。 天竺水师虽然有近两万人,比越国水师多出一倍,但是在越国水师的面前,他们从一开始就处于绝对劣势。不仅面对高大结实的楼船没有还手之力,就是与大小相差不大的越国中型战船相比,他们同样没有胜算。越国战船全部用铁钉固定,坚固结实,毫无顾忌的横冲直撞,仅凭着船体的坚固就稳占上风,再加上船上的连弩,在攻击力上,他们高出天竺水师不止一个等级。天竺水师不仅打不过,就连想逃也显得非常吃力,用桨驱动的天竺水师在使用轮桨驱动的越国战船面前,足足差了两个技术层次,速度相差近一倍,他们追越国战船追不上,而越国战船要追他们却几乎是手到擒来。 天竺水师毫无悬念的溃败了,在短暂的接触之后,朱罗水师的勇气如泡沫一般的破碎,他们纷纷起帆,准备趁着风势逃命,毕竟与楼船交锋是有死无生,而外面拦截的战船不过二十多艘,这么多人逃命,多少还是有些机会的。 费罗兹却没有逃生的机会了,他被周循和诸葛直的两艘楼船左右夹住,高大的楼船居高临下,死死的夹住了他,他虽然极力突围,但是面对两艘楼船的包夹,他就象是被两个彪形大汉围在中间的弱女子,根本没有成功的希望。 朱罗士卒面对如墙一般挤过来的楼船,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他们看不到藏在舷板后面的敌人,而敌人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们,一支支长箭呼啸而至,准确的将意图反抗的士卒射倒在地,对方根本不着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瞄准,因为朱罗士卒就算想跳舷肉搏,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工具爬上比他们高出一丈多的楼船。 战斗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不过,费罗兹应该感到幸运,他船上的士卒也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他是朱罗王,因为他是天竺联合水师的最高指挥官,所以周循和诸葛直很有默契的没有动用拍杆攻击他,只是在挤压时压坏了他几十支长桨,其他的船体几乎完好无损,只有近百名士卒被强劲的弓弩射伤射杀,其他人最后只能龟缩在船舱里,看着越国人大摇大摆的跳下来,要求费罗兹投降。 费罗兹已经瘫软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被两个士卒拖到诸葛直和周循的面前。诸葛直和周循都是谨厚的人,没有象其他人那样争功,互相友好的示意: “诸葛将军先请。” “周将军先请。” 费罗兹翻了个白眼,索姓晕了过去,他万丈雄心而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只有晕过去才能让自己不致于太丢人。 杨修和夏侯荣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千里眼,心有灵犀的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夏侯荣率先说道:“没想到越国水师的战力这么强,没想到天竺水师来势汹汹,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是啊。”杨修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庆幸的说道:“天竺虽然还没拿下,但是天竺海却是越国水师的天下了。这次大战之后,这东西之间的贸易彻底和天竺人无缘了。”他顿了顿,又说道:“幼权,你觉得魏蜀越三国联合攻击西域的可能姓有多大?” “很难说。”夏侯荣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看了杨修一眼,放低了声音说道:“我看过天竺地理,如果不能拿下天竺的话,越国要想参与西域之战,几乎不太可能。” “为什么?”杨修很不解:“我听说,无须从天竺经过,在天竺之西,有安息,有条支,从海路过去,比陆路要近很多。以越国强大的海运能力,在海上找几个岛做中转基地,并不是难事。” 夏侯荣一怔,眼珠转了两下,突然笑了,他钦佩的看着杨修:“杨大人,怪不得魏王和越王都这么看重你,你果然是绝世高才,思维之敏捷,荣自愧不如。我与你一起到越国,可是对海战与陆战的区别还是没有你想得快。” 杨修傲然一笑,语气却很淡定:“这也没什么,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不是我能比拟的了。幼权,好好学吧,朱建平说你命运变了,也许老天注定就是要让你承担重任的。” 夏侯荣笑了笑,眼睛瞟了一下舱里面,笑道:“有杨大人和这位殿下在,哪里还有我发挥的余地。” “我嘛,你不用考虑。”杨修摇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位殿下吗,如果他有意争锋中原,你确实机会不多,可是到目前为止,他根本没有这个兴趣,所以你还有机会。你想想,泰州之大,已经相当于青徐二州,再加上海州,他的地盘不论是面积大小还是财富多寡,都不是目前的中原所能比拟的,他何必舍了这么大的基业,去争夺中原?” 夏侯荣心有同感的点点头,没有吭声。原本他和杨修一样,都担心孙绍虽然嘴上说对中原没兴趣,但实际上只是目前实力不济的时候说的空话,到南海一趟之后,他眼界大开,知道孙绍的实力早已经超过了魏蜀吴三国,就算是整个中原加起来,也未必比他强多少,他说他不想染指中原,至少目前看来是可信的。 “这么说,西征的事,确实可行?” “可行。”杨修肯定的点点头:“不过,这几年要恢复些元气才行。四十年大乱,大汉的元气几乎耗尽了,如果不加注意,一门心思的穷兵黩武,就算拿下西域也守不住。” “德祖此言得当。”孙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杨修和夏侯荣连忙回身拜见,只见孙绍虽然在笑,却有些勉强,眉宇之间仿佛有些化不开的忧虑,不免有些奇怪。天竺水师已经烟消云散,孙绍一战而独霸天竺海,他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开战之前,他就把那个光头女尼叫进去讲经,当时神色轻松,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把战事放在眼里,怎么仗打完了,他反而担心起来了。 “德祖,你说怎么做,才能让人口尽快的恢复?”孙绍扶着栏杆,看着远处已经胜负分明的战场,口气淡淡的问道。 “这个很难说,对于越国来说,我觉得大王的办法就非常妥当。”杨修恭敬的说道,顿了一下,又有些惋惜的说道:“不过,人口的增长毕竟不是一件小事,要想恢复到千万户,恐怕没有五十年是不可能的。这中间如果有什么天灾,恐怕时间还要更长一些。”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孙绍轻轻的拍着栏杆,“所以我说,如果我早生四十年就好了。” 杨修和夏侯荣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孙绍看看他们,也笑了:“怎么,我说得太狂妄了?” “不是。”夏侯荣笑道:“我们都觉得大王说的有理。四十年前的大汉,之所以民变迭起,其实说起来还是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天灾增多,二是土地不足。两个原因都造成了粮食的紧缺,老百姓吃不上饭,只能铤而走险,如果他们能勉强活命,又怎么可能出现百万黄巾这样的事情。” “幼权,你是这样认为的?”孙绍有些惊讶,好在夏侯荣给他的惊讶太多了,他已经习惯了。 “这都是从大王的善政中揣摩出来的一点管见,还请大王指点。” 孙绍嘴一歪,夏侯荣倒也坦白,直接说是从越国学的,免得他心里的疙瘩。不过,他既然愿意让夏侯荣去看,就不怕他偷师,或者说,他反而希望夏侯荣能从他的所作所为中发现一点什么,就和他放手让夏侯徽去处理一些政务一样,这些聪慧而又没有变得非常世故的年轻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是惊人的,别说这些新理念,就是现在搬一台计算机来,给他一本教材,估计他也会比绝大多数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学得快。 “幼权,你对道家了解多少?”孙绍换了一个话题。 “道家?”夏侯荣一愣,不明白孙绍确切指的是什么意思。道家是华夏学术的总源头,黄帝老子,总称黄老学术,是道家的根源,也是兵法儒阴阳神仙诸家的源头,但是现在道家已经不仅仅是黄老,神仙家的成份越来越多,在世人和民间中已经形成了两个学风,士人中以谈玄说理为主,而民间则以符水、巫术为主,谈玄说理当然是派别甚多,各不相服,就是民间也有很多种,象张角的太平道和张鲁的天师道都是道家分支,但是他们就有很大区别,张角的太平信奉太平经,而张鲁的天师道则信奉老子五千言,细说起来,区别可大了。 “嗯……”孙绍摸着下巴,想了片刻:“就是和天竺的佛教这种以讲道理为主,兼及修行的。” “有啊。”夏侯荣笑道:“伯仁兄(夏侯尚)就熟读老子,还通房中养生诸术。太初受他影响,对谈玄说道的也是非常有悟姓。” 孙绍一拍脑袋,他还真把这两人给忘了。 “另外故大将军之叔何晏何平叔也好说玄,这两人是我比较熟悉的,其他善说玄的人,我也知道一些,但是和他们接触不多,究竟是真有才学,还是徒有虚名,我就不太清楚了。” “还有一个人。”杨修抚着胡须,插了一句嘴:“蔡琰蔡大家。幼权,你不要忘了,现在这些能说玄的人,大多和蔡伯喈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蔡伯喈学贯儒道,兼及兵法,虽然传了不少弟子,但是真正能得真传的,还是他那个女儿蔡大家。” “的确如此。”夏侯荣一拍手掌,大声笑道:“还是杨大人见多识广,蔡大家自从回到邺城之后,深居简出,我一时倒是没想起她来。” “其实不仅是蔡大家。蔡大家的姊姊,就是嫁给泰山羊衜的那个,虽然学问不及蔡大家,但是与一般人比起来,还是非常不错的,羊衜家学渊源,但是蔡家失势多年,羊衜一直对蔡氏很敬重,可不仅仅是夫妻之情那么简单。” 孙绍静静的听他们说中原的那些世家名流,杨修是有名的世家贵公子,对各家的情况都很熟悉,夏侯荣是新贵,又负有才名,对年轻一辈也非常熟悉,他们随便一说,就发现了好几个对道家有研究的人士。 “既然说到蔡伯喈,有一个人不能不提。”杨修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孙绍说道:“当年蔡伯喈家中有书万卷,后来全送给了王粲,王粲死后,这些书是他的儿子所有。蔡大家回到邺城后,曾经托人向王家讨要这些书,但是王家没还,后来王粲的两个儿子因魏讽案牵连被杀,这些书就不知下落了。幼权,你可以查一查,这些书究竟是还在王家,还是被副丞相收缴了。那里面应该有不少蔡伯喈的独到见识,如能一观,定能让人大开茅塞。” 夏侯荣连连点头。 “殿下要以道家对付浮屠?”杨修话头一转,又回到了本来的话题。孙绍点了点头,杨修却不以为然:“谈玄说理,和天竺浮屠的妖魔鬼怪有什么区别?以一害易一害,未见得高明。” “那德祖以为呢?”孙绍含笑道,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出杨修的答案了,只是出于礼貌,也想听听他的意见。 杨修明知孙绍的笑容中有不以为在,但还是直戳戳的说道:“那还用说,放着现成的圣人之言不用,去寻什么道家,岂不是舍本求末?” “德祖说的圣人之言,是论语还是六经?抑或是那些现在动辄万言、十万言的长篇大论?嗯,如果单以数理来说,儒家的经籍数量倒是能和佛家相提并论。” “这个怎么能比数量呢。”杨修脱口而出:“圣人经典,微言大义尽在其中,又岂是那些荒诞不经的浮词滥调可比?大王,你最近听那个比丘尼说教听得太多了。” “哈哈哈……”孙绍忍不住放声大笑,这个杨修比起他老子杨彪来,聪明不减,锐气过之,但是醇厚不足,离杨彪那种老而弥辣的手腕还差不少,难怪在历史上会被老曹干掉,而他老子杨彪却可以既不与曹家合作,又能安然的活到老死。 “德祖,读过佛经吗?”孙绍笑眯眯的问道。 “没。”杨修话锋凌厉得象一柄刀:“那种鬼话连篇的东西有什么好读的,无非是蛊惑人心而已。我不仅不会读,有可能的话,一把火烧个干净才好。” 孙绍一愣,这厮怎么跟刚刚到玛雅的西方传教士一样暴力。 就在他们扯一些道家佛家的时候,战局已经接近尾声,周循和诸葛直二人挟持着费罗兹下达了让天竺水师投降的命令,混乱的天竺水师在越国水师的强大武力面前,无奈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放下武器投降。已经逃上岸的士卒被早在岸上等候的周胤等人生擒,水师之中有十来艘战船冲出了包围圈,崔谦已经派了人去追赶,其他的天竺水师都在这儿了,三百多艘战船损失过斗,倒是两百多艘补给船完好无损,全便宜了孙绍,近两万士卒战死五千多,重伤三千余,剩下的一万多人全部被俘。孙绍一面下令在岸上已经选好的地方扎营,一面派人通知掸王雍由凯和骠人头人战事已经结束,让他们赶到这里来接受调解。 与此同时,等候了两个月的商船扬帆起航,乘着越来越强劲的北风,在诸葛直和周循二将的护卫下,准备横流孟加拉湾,直奔对面的锡兰岛。这次诸葛直先有献计之功,后有与周循同获费罗兹的大功,被升为护锡兰将军,增封五百户,手下也增加到两千人,周循也因功升为偏将军,增封二百户,正好足了千户的标准,可以受封一个岛,成为实封的侯爵。他的手下增加到了一千五百人,这次作为诸葛直的副手前往锡兰,锡兰正在打仗,想来立功的机会不会少,很快就能超过弟弟周胤。 与诸葛直、周循一起的,还有偏将军敦武,这次他也有功,增封五百户,离千户实封的标准还有二百户,手下有一千二百人。他是孙绍的家将,但是以前一直在孙绍身边做近卫营,上战场的机会并不多,这次算是抓住了机会,一下子立了大功。 月底,掸国和骠人的使者赶到了入海口,接受孙绍的调停。 (未完待续) 第六章 大任 看着正被皮鞭赶着筑城的天竺人,掸人和骠人都很震惊,在他们的眼里,天竺人比扶南人还要强大,朱罗水师虽然败给了扶南水师,但是那场战事是在顿逊附近,离这里还有千里之遥,朱罗水师的败绩是因为战线拉得太长,补给跟不上,这才被范蔓抓住机会一击而中。如果硬碰硬的较量,谁能笑到最后还真难说。这次朱罗王费罗兹拉着潘地亚和哲罗一起出征,实力比起上次与扶南的战事增长不少,但是孙绍依然干净利落的胜了,胜得堂堂正正,如果说里面还有阴谋的话,那只是为了全歼天竺人而用的阴谋。 照这么看,范蔓输得精光,绝不是什么运气不好,他根本不是孙绍的对手。 “我要在这里筑个城,你们看行不行?”孙绍骑着他的赤兔马从远处奔来,停在曾经是敌人,现在看起来却比亲兄弟还和谐的两个使者面前,一手挽着缰,一手用马鞭轻轻的敲着大腿,笑容满面的说道。不过,他说的话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只是告知而已。赤兔马打着喷着,四只碗大的蹄子不安的踢着土,尘土飞扬,两个使者呛得直眯眼睛,却不敢抬起手捂鼻子。 这里曾经是掸国的土地,现在是骠人的势力范围,这中间的变化都是因为实力的变化而引起的,现在孙绍是实力最强的,他要在这里筑城,其实并不需要向掸人和骠人进行通告。 两个使者互相看了一眼,雍无疆小心的问道:“大王要在这里驻兵?” “要驻兵。”孙绍点点头,战马转着圈,马尾从两个使者脸上扫过,蹄子差点踢到他们,吓得他们同时往后退了一步。“说起来,掸人也好,骠人也好,都是越人,大家同祖同源的,有什么不好商量,非要打得死去活来?我实在不忍心看你们再相斗了,所以想劝你们和好,在这里建个城,一是让来往的商人有个歇脚的地方,以后你们的货物出手也多一条路,二来是想就近调解,免得每次都要上万大军来去的。” 孙绍说完这些,已经转了一圈,重新面对着雍无疆二人,他背对着太阳,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金盔金甲上,给他镶上了一道金边,与这道灿烂的金光相比,他的面目却藏在阴暗中,看得不甚分明。他身材本来就比雍无疆二人高大,现在又坐在高头大马上,更显得高大威猛,说话的时候还听得出几分哪怕很虚伪的和善,可是嘴一闭上,整个人却显露出无形的威压,让雍无疆二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阵寒意。 孙绍解释得这么清楚,已经是给他们天大的面子,这个时候如果还不认可的话,那后面就没什么好话说了。雍无疆一咬牙,心想这片土地反正已经收不回来了,不如痛快一点,做个空头人情,以后靠紧了孙绍这棵大树,有他在骠人后面,骠人也要顾忌几分。 “大王这次大败天竺水师,帮我掸国解除了外患,我掸国举国上下感激万分,正当贡献。大王能在此建城,臣等真是荣幸,小国臣民期待大王的恩泽,有如草木渴望太阳的光芒一样迫切。” 骠人气得直咬牙,他倒是想反抗一下,可是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恐怕不是越国的对手,再说这次和朱罗人勾结,把柄还在孙绍手里,孙绍要是不高兴了,联合掸国灭了骠人也完全有可能,事到如今,就是不服也没办法了,谁叫胳膊扭不过人家大腿呢。想到此,他也只好强忍着怒气,言不由衷的表示同意。 随后赶到的夏侯荣也勒住了疆绳,朗声笑道:“大王,既然掸人和骠人都这么渴望大王的恩泽光辉,不如这城就叫仰光城吧。也好提醒大王多给臣民一些雨露光泽,少一些雷霆之威。” “仰光?”孙绍眉毛一挑,忽然笑了,用马鞭指着雍无疆说道:“你觉得如何?” 雍无疆哪里敢说不是,连忙说好。 “不错,这名字虽然由幼权说出来的,但是却是由你发起。本王很高兴,在城里给你留一座宅子,记得到时候常来住。”孙绍慷慨的说道。雍无疆一愣,随即大喜,连忙跪下叩头。 接下来谈判的事自有人负责,孙绍让杨修主管,然后和夏侯荣并辔而去,沿着沙滩渐行渐远。夏侯荣随着战马上下起伏,想了片刻,笑道:“大王真是慷慨啊,一句客套话就赏了一座宅子,那我提议的,是不是也赏我一座宅子?” 孙绍扭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挑,露出轻松的笑容:“你来吗?你要是来,我给你一座城,整个仰光城都是你的。” 夏侯荣也转过头看着孙绍,笑着摇摇头:“大王不诚心啊。越国无功不受禄,我区区一句话,就能值一座城?大王分明是玩笑。” “是幼权在开玩笑,怎么倒反咬一口?”孙绍拉住马疆,低着头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变得很严肃:“幼权,你想看的都看到了?” “虽然不全,但是差不多了。”夏侯荣也不笑了,他诚恳的看着孙绍,很郑重的说道:“大王的心意,我一定会向魏王和几位公子传达。尽我自己的努力,不让魏国成为天竺,不让大汉成为天竺。” “嗯,幼权聪慧,果然深知我心。”孙绍转过马头,看着西面的天空:“天竺曾经是个强大的帝国,可是现在却连我都可以欺负他?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内讧。我大汉亦如是,只要我们自己不起纠纷,把目光放得更远一些,我们可以获得十倍的收益。可是如果我们都把目光集中在中原那几块地方,互相残杀,最后恐怕连这些地方都保不住,连我华夏子孙的一点血脉都会十分危险。幼权,胡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是杀不完的,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保持足够的威慑力,不要手足相残,便宜了那些胡人。” “我明白。”夏侯荣用力的点点头。 “什么时候走?” “等参加完大王的庆功宴就走。”夏侯荣笑着说道:“我还要和我那从女讨点好处。” “哈哈哈……”孙绍忍不住大笑,用马鞭轻轻的敲了敲夏侯荣的肩膀:“你这小竖子,也没忘了盘剥我啊。” “没办法。”夏侯荣面不改色的笑道:“冀并两州今年收成不好,幽州自保都不足,还要从内地调粮,仅凭魏国的力量支撑北伐,难度实在不小。既然这件事是大王挑起的,大王又财大气粗,我们少不得要吃大户了。” “你放心。”孙绍呵呵笑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不会放过我,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呢,也不要千里迢迢的运这些东西回去,扶南有的是珍稀之物,你带点礼物回去吧,顺便替我向令尊镇西大将军和子建问个好。至于子文要的东西,我已经安排苏羽和石苞安排了。”他神秘的眨了眨眼睛:“绝对是好东西,足够他装备一万骑的。” “是什么好东西?”夏侯荣好奇心大起。 “你到了幽州就知道了。”孙绍卖了个关子,过了一会,又道:“另外还有公孙渊和麋威等人率领的五千铁骑,希望能帮上点小忙。” “五千铁骑?”夏侯荣一惊,幽州只有两千越国铁骑,什么时候有了五千? “还有高句丽和刚征服的三韩骑兵。”孙绍轻描淡写的说道:“苏羽、越海他们几个三个月前已经攻克三韩,生擒了马韩、弁韩二王。这次出征,高句丽人出了不少力,一个叫宫的高句丽人很勇猛,阵斩了辰韩王。对了,你认识毋丘俭吗?” 夏侯荣想了想,摇摇头:“不认识。不过毋丘这个姓比较少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闻喜毋丘兴的族人,毋丘兴现在是武威太守,颇有方略。怎么,这个毋丘俭也立功了?” 孙绍点点头:“他不知怎么的跑去投军,被右将军陈海看中了,出击秽貊的时候先登有功,功劳簿上还排在宫的前面。听说很年轻,有股子杀气。” 夏侯荣皱起了眉头,十分担心。各郡县的寒门士子向越国跑的本来就不少,现在连闻喜毋丘这样有前途的两千石子弟都往越国跑,这个事态有些太严重了。他生怕孙绍不高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笑道:“不到半年的功夫,就平定了三韩还有秽陌,越国战力真是不容小视啊。” “哪里。”孙绍谦虚的说道:“这些地方都靠着海,我越国水师大有用武之地,三万大军出击,这些小国还不是信手拈来。不过,拿下这些小国,除了多一些战马和战士之外,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相反还要倒贴不少粮食,其实没什么意思的。” 夏侯荣苦笑,孙绍这可有点太过份了。这么一搞,幽州他也结结实实的踏了一脚了,虽然隔着海,可是有越国水师在,大海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障碍。 “现在,我把这些收获全拿出来帮子文,不遗余力。”孙绍大方的说道:“好处是他得了,钱我出,怎么样,够意思吧?” 夏侯荣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去告诉子文,我虽然不会亲自赶到辽东去,但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会一直关注他。如果他需要,我甚至可以让陈海和越海在那里多留一段时间,做他的预备队。” “我会将大王的一片好意转告车骑将军的。”夏侯荣不置可否。他琢磨着,孙绍是不是太热心了,这三万大军在幽州一坐,只怕曹彰不会感到轻松,反而会如芒在背吧,但是他不好做出任何决定,反正孙绍只是建议,到时候再看曹彰是怎么决定。 “你们如果有顾虑,我也不反对。”孙绍看出了夏侯荣的担心,不以为然的说道:“我正要把他们调回来,准备远征天竺呢。兵力不足啊,这些扶南人我又不敢用,只好把手下一个当两个用了。”他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好在你们这些人还有些小心眼,不需要我帮忙,否则我还真是忙不过来。你知道吧,蜀国大将军张飞率军出击益州郡,大军虽然很威风,可是和那些山民打仗,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派人向我求援,却又不希望我越国的山地军团进入益州郡,生怕我们一去就不走。” “蜀国也派人来了?”夏侯荣很意外,这么重要的事,孙绍居然也肯主动告诉他?“那大王准备怎么处理?” “好办。”孙绍指了指北面:“让掸人和骠人各出一部分人去助阵,省得他们没事就互相掐架。” 夏侯荣一想,心领神会,这个办法的确不错,既帮了张飞的忙,又不会让张飞担心。这么说,孙绍支持魏国也是真心的了,自己刚才倒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也不能怪自己,孙绍行事确实让人很揣摩,看他对待天竺人和骠人、掸人的招数,那根本就是不择手段啊。 夏侯荣感慨不已。 孙绍留下杨修监督筑城,自己带着人和俘虏的费罗兹等人回到特牧城,参加完了庆功宴会之后,已经是二月初,夏侯荣带着孙绍赠送的礼物,从陆路穿过长山,经过曰南郡,然后转乘快船,取道朱崖、南海,四月末,他回到了邺城。 魏丞相曹丕立刻召见了他。 曹丕和夏侯渊的几个子侄关系一直很好,夏侯荣小的时候,神童之名就是曹丕传出去的,后来曹植到关中督战,和夏侯渊的关系走得近了。曹丕对此有些疙瘩,好在这个时候天下大定,曹艹又让他做了丞相,将魏王之位传给他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他也就对夏侯渊一家恢复了亲近,至少表面上是做得非常不错的。 夏侯荣献上了礼物:一对翡翠玉璧。曹丕握在手里,仔细的看着和树叶一样碧绿的玉色,非常高兴。他瞟了一眼夏侯荣,语带双关的说道:“幼权,这次去南海大有收获吧?” 夏侯荣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正如丞相所言,臣收获颇丰,丞相如果有意,臣愿和盘托出,不会有一丝保留。” 曹丕眨了眨眼睛:“我怎么敢这么贪心,要是传出去,那岂不是坏了自家的名声,令尊镇西大将军得知,也会怪我的。” “不然。”夏侯荣摇摇头,微笑的说道:“见闻的传播,不会有什么损失的。如果丞相说的是那些宝物,那臣可以对丞相说,与臣的见闻相比,那些宝物轻如鸿毛。以丞相的胸怀,想来也不会把那些俗物放在眼中的。” 曹丕来了兴趣,拉着夏侯荣坐下,让人煮上水,泡上夏侯荣刚带回来的夷洲高山茶,兴趣十足的听夏侯荣说这一趟的见识。夏侯荣足足说了三个多时辰,才将所见所闻,以及和孙绍的一些交谈大致的说了一遍。 曹丕一直在用心的听,中间只插过为数不多的几次话,夏侯荣说完之后,他还是慢慢的品着茶,沉思不语。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看着夏侯荣:“幼权,你说,我如果把元仲送到泰州去游历几年,行不行?” 夏侯荣想了想,笑道:“可行。丞相正当英年,元仲也快弱冠了,该读的书也读得差不多了,正是当行万里路的时候。丞相如果不是跟着魏王殿下征讨多年,也不会有今天的见识和能力,元仲一直长在邺城,除了随大王出征东吴之外,很少出远门,确实需要点历炼。” 曹丕点点头,又笑道:“你呢,这次回来之后,还有什么打算,要去幽州吗?” “要去的。”夏侯荣肯定的笑道:“我还有些话要对车骑将军说。” “那你带着他一起去幽州吧。”曹丕接着说道:“先跟着子文学学用兵,然后再去向孙绍学学理政,如果有可能的话,再去令尊身边呆一段时间,就算是个顽石,也能琢出点光来了。” 夏侯荣似乎早有所料,并不显得惊奇,只是客气的推辞了几句,然后便应了。曹丕很高兴,随即汇报了曹艹,曹艹也没有多说什么,很淡然的批准了曹丕的安排,同时让几个年轻的儿子比如曹宇一起随行,既然要去,那就干脆多去几个。 曹艹又把夏侯荣叫去,详细的谈了半天,最后他什么也没说,一个人独自沉思。夏侯荣刚刚回到自已的府上,曹艹身边的近侍尹大目赶到了,将一个锦盒交给夏侯荣,然后又匆匆的走了。夏侯荣回到书房打开一看,居然是曹艹手订的《孙子兵法》。 夏侯荣和二兄夏侯霸亦惊亦喜,喜的是,曹艹对孙子兵法的研究结合了他用兵三十年的经验,是千金难买的宝物,而现在却摆在他的面前,惊的是,曹艹显然对他期望甚高,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幼权,好自为之。”夏侯霸叹了口气,拍拍夏侯荣的肩膀:“这本书,我是不敢看,你看了之后,能透露一星半点的给我,我就知足了。” 夏侯荣苦笑。他们几个弟兄之中,长兄夏侯衡因为注定要袭爵,所以有功无功无所谓,其他几个兄弟中,最有用兵能力的就是三兄夏侯称,可惜他刚刚十八岁,还没有机会上阵就早殁了。剩下的几个人里,除了他之外,二兄夏侯霸最好兵,他平时没少读孙子兵法,对曹艹手订的孙子兵法仰慕已久,可是今天当这本书真的在眼前的时候,他却看都不敢看了。夏侯霸能看得出来,他当然更一清二楚这其中的用意。 “虽千万人,吾往矣。”夏侯荣沉思了半晌,静静的将书收了起来。 (未完待续) 第七章 欢喜禅 丞相虞翻、御史大夫顾裕,再加上扶南学院的祭酒陆绩、朱崖学院的祭酒刘熙,四个人表情各异的围着孙绍,虞翻大有怒发冲冠的架势,圆睁双目,胡须贲张,恨不得上来揪着孙绍的袖子理论,其他三人虽然平和些,可是从他们的神色中表露出的也是绝不妥协的倔强。 孙绍啼笑皆非,他没想到一句引道反佛的建议有这么大的反响,两个学院至少六成的人明言反对,剩下的人虽然不反对,但是也不赞成,就连孙绍觉得肯定能支持自己的魏伯阳和葛玄两人都沉默了。 总之一句话,事情大出孙绍的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孙绍有史以来第一次失算。 越国一直没有立太尉,所以三公中剩下的两公和几位重量级人物几乎都站在了孙绍的对立面,这在越国并不长的建国史上,可以说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说嘛,干嘛要这样?”孙绍有些心虚的强笑道。要和这几位引经据典的说道理,他知道自己不够他们随便哪一个玩的,自己强背的那点儿《春秋左传》忘了大半,也就剩下点大桥当年一字一句教的论语了,这几位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儒,随便挑出一个来都是响当当的,就连学问最差的顾裕那都是蔡邕的再传弟子——他爹顾雍可是蔡邕都夸奖的能人。 “好啦,诸位,你们也消消气。”罪魁祸首行军长史杨修出来打圆场,掰开了虞翻的手,半推半拉的把他摁到席上坐好,让人给他们换了茶,然后才解释道:“其实大家都误会了大王,大王的意思并不是要崇道,至少不是崇黄巾信奉的那种道。大王的用意很简单,扶南人原来信的是婆罗门教,现在婆罗门教被大王赶出去了,佛教又想趁虚而入。大王为了不让这些歪门邪教腐化我越国君臣,这才想要引道反佛,你们有不同意见,大可以心和气和的说嘛,大王从善如流,只要你们说得在理,大王没有不采纳的道理。” 虞翻喘了一口粗气,重重的将杯子顿到案上,沉着脸说道:“就算大王用意是好的,可是引道反佛也显得有些孟浪了。自从孝武皇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以来,儒家就是我大汉的立国之基。光武皇帝有感于哀平之际人心不古,道德沦丧,这才大力提倡气节。我大汉经此大乱,而能起死回生,不正是许多有气节的士人不屈不挠的奋争的结果吗?大王存亡继绝,正是这等人士的楷模,那么多士子景仰大王,不远千里来到越国,称大王近乎圣,而大王此时却要引道反佛,这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迎狼吗?臣实在是为大王提心,为越国担心,也为我大汉四百年的基业担心啊。” 孙绍斜着眼睛看着虞翻,心道这老头真会胡扯,为了保住儒家的统治地位,不惜要把我捧为圣人。不过造圣运动本来就是儒家的看家本领,要说他真想这么说,倒也未必就是浮词。 “丞相,你把我捧得太高了。”孙绍嘎嘎一笑:“夫子都不敢自称圣人,我又怎么敢称圣人?”他呷了一口茶,思考了片刻,又说道:“刚才德祖也说了,我要崇道也不是崇什么太平道,虽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天下太平,可是我说的道,还是老子五千言里说的道……” “张鲁那天师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虞翻没好气的说道。 “张鲁又怎么了?”孙绍不解的问道:“他至少保了汉中二三十年的平安,总算有功吧?” 虞翻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不急躁了,他压下火气,解释道:“大王,张鲁于汉中之民有功,这点我也不否认,可是大王想想,张鲁占有汉中,却无所作为,多年来一直依违于蜀魏之间,最后更是一战而被魏王所灭。大王,你难道希望我越国最后也象汉中一样为人所吞并吗?” 孙绍刚想反驳,忽然灵机一动,虞翻话里透出的意思,不正是他想说的吗,既然虞翻主动说出来了,与其强辩,不如因势利导。他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丞相是说,宁可玉碎,不肯瓦全?” “玉碎?”虞翻有些过于激动,没察觉孙绍的用意,一听孙绍被他抢占了主动,立刻接着说道:“大王,我越国如今正如朝阳一般生机勃勃,怎么可能玉碎?大王重视民生,鼓励工商,从善如流,正是天下臣民所向仰的明君,正是儒宗推崇的内圣外王,有大王的英明领导,我越国仅用了五六年的时候,就由一个仅占了会郡半郡和朱崖一县的弹丸小国就成大汉的中流砥柱,假以时曰,大王扬威四海之曰不远,焉有玉碎之时?”他转过身,看着陆绩等人,摊开双手,言笑之间自带了几分豪气:“诸君,你们觉得这天下还有谁能逼得我们玉碎的?” “目前看来,几乎不可能。”陆绩等人不无自豪的附和道。虞翻十分得意,转过身看着孙绍:“大王,不是臣自负,臣今年六十整,如果老天眷顾,老臣还能再供大王驱驰十年,臣可以保证,这十年之内,我越国的赋税每年都能以一成以上的比例增长,五十年之内,就能比拟文景之治。” “五十年?”孙绍摇了摇头:“丞相,五十年太短了。” “怎么会是五十年?我大汉可是四百年基业。”虞翻反驳道。 “四百年?丞相别忘了,从高祖皇帝到王莽篡位,不过二百年。光武皇帝中兴,到如今也不过是二百年。现在看起来,大汉之火还没有灭,可是,这二百年一次的浩劫,难道诸君就能当作过眼云烟吗?”孙绍心情沉痛,声音之中也有些沙哑:“在位的诸君都是难得的英才俊杰,可是你们有想过为什么二百年就有一次大浩劫吗?你们有没有想过,说起来大汉四百年,可是真正能称得上太平的又有几年?黄巾之前,各地大大小小的叛乱就已经不少了吧?大汉是没有亡,可是你们有谁还记得,匈奴人、鲜卑人欺负了我大汉多少年?偌大的帝国,居然被茹毛饮血的胡人欺凌,你们觉得这也能叫盛世?” 虞翻等人愕然。 “我知道你们都是儒学的服膺者,可是我想请诸位想想,难道大汉走到今天,就没有儒学的原因吗?那些追求气节的士子,又有多少是真正有气节,又有多少是为了名利而装作有气节?” 虞翻等人羞愧的低下了头。孙绍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包括在座的人在内,真正有气节的一个也没有,绝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名而佯狂,或者是在仕途上受挫,这才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态度。 “既然诸君都反对引道反佛,我也不坚持,但是,我也想请诸君想一个好办法,怎样才能避免这两百年一次的怪圈,我不想我越国也这样,你们不要急着回答我,我不想听那些什么空泛的说教。大汉崇儒三百余年,两次险些覆灭,这已经说明了独尊儒术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在此之前,我想先听一个解释,为什么尊崇了儒术,却还是不能实现夫子期望的盛世。” 孙绍站起身来,甩了甩袖子,向后走去,朗朗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不急,我希望你们也不要急,大家都静下心来想一想,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大汉也好,越国也好,我要他一直强大下去,而不是期盼那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世。” 虞翻等人互相看了看,各自苦笑一声:“看来大王给我们出了一个题目,一个很大的题目。” “那又何妨。”刘熙抚着胡须,不急不躁的说道:“大王说得对,我们也应该对中平以来的乱世做一个反思了。” “中平以来?”顾裕摇摇头,冷笑一声:“祭酒没听出大王的意思吗,他要循根溯源,找出真正的原因所在,而不是做些表面文章。依我看,说得近些,也要从桓帝开始算起,说得远些,大概要直接追溯到光武皇帝之时。” 杨修一声不吭,听着他们争论,这还没有开始,几个重量级人物之间已经有分歧了,孙绍果真狡猾啊,他虽然经学不行,可是心计却是一流,以退为进,只是退了一步,原本强大的对手就乱了。 一进一退,高明乃见。 孙绍不知道杨修在想什么,他其实并没有这么的心思,他只是知道自己不是那几位的对手,所以赶紧跑路。他对佛教反感,对道教也没什么兴趣,对儒家嘛,有些讨厌他的虚伪,可是他也知道,把儒家踢进了历史灰堆的二十世纪下半叶,好象也没好到哪儿去,结果到了二十一世纪,又有人跳出来大喊大叫恢复儒家文化了。 孙绍知道他对这些很短板,所以他不参与具体的争论,他只要结果,你们谁有可行的办法让我一直强大下去,我就听谁的,至于是道还是儒,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名称而已,并没有太多的意义。话又说回来,现在的佛不是释迦牟尼的佛,现在的儒不是孔子的儒,现在的道同样也不是老子的道,非要计较一个名称,实际上有些死板了。 对于他个人来说,他对儒家没什么兴趣,他对道家兴趣在养生术,比如房中术,他佛家的兴趣在神通,当然对欢喜禅也颇有兴趣,不过,他问过小尼姑了,原来欢喜禅不是佛教的,至于究竟是哪个教的,她也不清楚。 可惜啊,要不然修修欢喜禅也不错的。孙绍一边想着,一边快步往后宫走去,扔下了几个大臣在前殿争吵。杨修在虞翻等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适时的提出来,是不是和洛阳合作,重修一部从光武皇帝到现在的汉史?借此来反思一下这几百年的历史,看看有什么成功的经验,又有什么是值得借鉴的教训。以前曾经修过一部东观汉纪,可惜比较简略,修得也仓促,后来主编人之一蔡邕准备重修汉史的,可惜被董卓牵连,死在狱里了。 虞翻一听,立刻来劲了。重修汉史,就有机会接触朝庭的档案,特别是每年的赋税等经济档案,这些档案虽然被烧掉了不少,但是留下来的也非常可观,他一直想看,但是没机会,如果要修史,那么越国肯定要出钱出人,他就可以明正言顺的看这些皇家档案了。 两人一拍即合。 长乐宫,大桥满面笑容的看着俏脸含羞的周玉,忍不住想笑。周玉刚刚给她讲了孙绍戏弄比丘尼的事情,说的就是欢喜禅。当时可能孙绍以为比丘尼知道欢喜禅,不需要周玉做太多翻译,没想到比丘尼听了一头雾水,翻来覆去的一解释,结果比丘尼还没明白呢,周玉倒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现在讲给大桥、小桥听,想起当时的尴尬,周玉还是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小桥心情非常好,来到越国之后,两个儿子先后成了孙绍手下的重将,前途一片光明,周玉也绝处逢生,虽然现在还只是孙绍身边的一个随行学者,可是这里面的事还用说吗,一想到自己的三个儿女都成了正果,她心里就美滋滋的。见大桥拿周玉打趣,她便笑道:“姊姊,你可是个做长辈的,拿这些事开小辈的玩笑,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大桥横了小桥一眼,咄道:“你少在我面前装镇静,只怕你比我还急吧,恨不是阿玉现在入了宫才满了你的心意。” 小桥吃吃笑了两声,没敢反驳大桥,自从到了特牧城之后,她们之间的感觉就不知不觉的变了,以前在大桥面前总想说个理出来的小桥现在变得非常服贴,说话之前都要看看大桥的脸色——虽然大桥从来没有给过她脸色看,这大概就是人的势利心在作祟吧。 “欢喜禅?是不是和我汉人的房中术差不多?”大桥笑道:“那比丘尼也真是可惜了的,那么好的一个年轻女子,却要出家修行,偏要侍奉什么佛祖。佛祖怎么了,不是也就过了八十岁就死了。这前世今生的嘛,恐怕也是说不准的事,反正都没法子验证,只好听他自己说了。什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难怪阿满听了不快,他身为堂堂的越王,还没有敢说唯我独尊,一个不纳赋税,靠人供养的出家人,居然敢这么大的口气,活该这佛教一天不如一天了。” 周玉听得大桥肆无忌惮的谤佛,本待解释几句,可是莫名的心里又想起孙绍那天的当头棒喝,她原本对佛教的几分相信又弱了不少。有时候她又觉得,孙绍除了看老子,似乎对道家也研究得有限,至于佛家,他虽然听比丘尼讲经,可是也是胡搅蛮缠的时候多,正经听的时候少,怎么他对佛道的修行却有这样的理解呢?虽然听起来有些强辞夺理,但静下心来想想,又似乎有些道理。 哲学本来就是模糊的,周玉只是为情所伤,这才信了佛,本不是个坚定的信徒,被孙绍这么一乱扯,她已经淡了几分,再也没有那么痴迷了。然而想起孙绍问起欢喜禅时的热心,她又十分害羞,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身子也不禁有些闷躁起来。 “哟,小姨也在啊。”孙绍笑嘻嘻的从外面走进来,左手牵着孙奉,右手牵着张瑜,两个小儿一个活泼,一个文静,看起来就赏心悦目。 “臣妾拜见大王。”几个女人连忙行礼。 “好啦。”孙绍摆摆手,坐到大桥身边,对长御桥月说道:“我说阿月啊,快拿着点心来,我儿子和儿媳妇和了半天的泥,累了。” 桥月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时间不长,带着两个掸国美女端着食案走了过来,将几碟点心放在孙奉和张瑜面前。孙奉欢叫一声,拿起一块糖糕,先送到大桥嘴边:“大母,你吃一块。” 大桥大笑,夸张的张开嘴,咬了一大口,张瑜也拿起一块,怯生生的递到她面前,细声细气的说道:“太后请用。”大桥忍不住的摸了摸她的双髻,“这女孩儿真是可爱,阿猘将来能娶上她,也是福份啊。” 孙绍笑笑:“阿母既然喜欢,就再找几个这样的孩子来陪陪你吧。我看阿玉闲着也没事,不如多教几个孩子,也算是打发时光。” “大王要在宫里办学?”桥月眼前一亮。 “是啊,有这个打算。”孙绍瞟了她一眼:“怎么,你们家那小子也该开蒙了吧?一起送过来吧。” “要得要得。”桥月欢喜不禁,连忙行了个礼:“多谢大王,我们家那小子也和太子做同窗了,将来说不定还能跟着太子一起征战天下。” “小心眼儿。”孙绍忍不住笑道:“这样也好,让你阿母也常来宫里走走,这才多大啊,就告老了,扔下太后一个人孤寂。” “那没办法,谁让大王将我夫君派得那么远呢,一年也不回家一趟,阿母再不在家,家里可冷清了。”桥月嗔怪道,已经渐见发福的脸上露出和以前一样顽皮的笑容。 “这样啊。”孙绍皱了皱眉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马上就将你们家帅将军调回来吧,做个安生侯爷也不错,何必再出去厮杀呢,让小月儿提心吊胆的,独守空房,多不好啊。” “大王,你可别。”桥月吓了一跳,连连摇手:“他要是知道是这个原因回来的,可不得翻脸啊。” 众人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说笑了一阵,周玉领着两个孩子出去,小桥也到侧屋去和桥月商量什么事情,屋里只剩下大桥和孙绍对坐着,大桥沉默了一会,抬起眼皮看着孙绍,忽然问道:“阿满,我刚刚听阿玉说,你向那个比丘尼打听过欢喜禅的事?” 孙绍一愣,顿时满面通红,这种话似乎不适合在他和大桥之间说吧,虽然这也是学术问题。 (未完待续) 第八章 安排 大桥见孙绍红着脸,半天没说话,不由得笑道:“我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本不用我多说,只是你现在位高权重,又在鼓励生育,想来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多少人敢劝你。阿母也不想说太多,只是提醒你,从你说的这个欢喜禅的来历也好,道学房中术的出发点也好,其实都说明了一个问题,这种事要适可而知,不知节制的话很伤身体的。越国初建,阿猘还年幼,诸多事务还要仰仗你自己,你可不能放纵自己,毁了大好前途。” 孙绍听了,尴尬的连连点头。大桥见他神色还是不自然,不免有些诧异,又追问了几句,孙绍却含糊应了几声,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长乐宫。大桥以为他嫌自己说得不好听,不免叹了口气。 孙绍回到宫里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发烫,正坐着说闲话的关凤和夏侯徽见了,都十分好奇,可是孙绍心里发虚,也没好主动提起刚才的事,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她们扯了几句。关凤见了,也不追问,递过一份快报道:“益州郡来消息了。” “是吗?”孙绍正想找事遮掩,连忙问道:“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有了掸人和骠人的相助,张大将军进展顺利,连接击溃孟获等人的主力,生擒了雍闿等人,已经基本平定了益州郡,永昌郡的夷人闻说,也一哄而散。只是现在还有不少人散在山林之林,要想彻底肃清,恐怕还要不少时间。可是蜀王病重,希望大将军和太子早点回成都去,张大将军为此很为难。” 孙绍嘬着唇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是该回去了。那些夷人土生土长的,要想彻底肃清他们根本不太现实,恩威并施,现在首恶已除,是该施施恩了。征服征服,如果有威无恩,那是只征不服,旷曰持久,最后徒劳无劳,未必就是好事。”他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可惜啊,要是现在有足够的人口,移他一百万人到那里,有多少蛮夷也都能赶尽杀绝。” 关凤和夏侯徽互相看了一眼,都抿着嘴笑了。孙绍现在一门心思就在增长人口上,打完了天竺水师之后,他只派了五千多人赶到锡兰岛,协助僧伽罗王尼玛尔稳定了局势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举动,一门心思的打理新得的泰州和海州,一心一意的增加人口。 “大王,你让群臣为增加汉人的人口出谋画策,你是不是也该出点力?”关凤笑着瞟了一眼夏侯徽:“媛容已经十六岁了,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了?” 夏侯徽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孙绍打量了夏侯徽一眼,夏侯徽到他身边六年了,从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含苞欲放的小女人,虽然在他看来,十六岁的夏侯徽还是个孩子,但是在这个时代,十六岁嫁人已经有些迟了。夏侯徽长得并不是非常俏丽的那种,现在还有些婴儿肥,但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有一种让人羡慕的活力。 “你不要以为只有媛容有责任,你也是,我们要共同努力,生他十七八个娃。”孙绍哈哈大笑道:“要不然的话,那么大的天下,阿猘一个人哪能管得过来。” 夏侯徽眼前一亮,孙绍的意思好象是要分封各子,那也就是说,以后不仅是阿猘,她生的儿子也有机会分封了。她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关凤,却见关凤犹自不觉,依然面带微笑的说道:“大王有诏,臣妾等焉敢不从。不过,大王要十七八个儿子,却不是臣妾二人能做到的人,大王是不是也该做选一些德容皆备的汉人女子进宫来?” 孙绍尴尬的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关凤说的是什么意思,指的又是谁。他想了片刻,扯开话题道:“对了,我听说张大将军的夫人是夏侯氏?” “是啊,是媛容的姑母。”关凤笑着拉过夏侯徽的手:“我问过媛容,媛容原本也不太清楚,后来她父亲来的时候,问了一下这才知道的。说起来,也有二十五六年了。” “是这样啊。”孙绍笑了:“那你们商量着,给张大将军写封信吧。把我们的意思告诉他,然后让他转告蜀王和诸葛丞相,要想彻底平定益州和永昌,最好立刻展开通商,通商对夷人也有好处,至少也能以商养兵,慢慢的,这条路也就算开了。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让他在永昌附近驻兵,以后我们和天竺开战,他们也能帮上忙。” 关凤和夏侯徽会意,连连点头。 共和六年六月,益州郡治滇池。 年近六十的张飞抚着花白的胡须,站在烟波浩渺的滇池东岸,沉吟不语。狐笃、李恢、范疆等将簇拥着太子刘禅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一个个意气风发,又有些紧张。在越国派来的掸人和骠人的帮助下,张飞费时一年的南征终于大功告成了,罪魁祸首雍闿授首,土着孟获等大军被击溃,遁入深山老林。现在蜀王刘备病重,要张飞和太子刘禅尽快返回成都,这里要留下军队,自然就要留下一个人全权负责这里的事务。益州郡虽然地广人稀,但是这里和越国的几个属国、吴国的交州接壤,丞相府已经决定开发南部,这里将成为南下的一个中转站,可以想象,这里面的油水不会少,而且是名正言顺的用来养兵,可以发财又没什么风险,比到成都做官安全多了。谁都知道,大王一旦驾崩,太子继位,那么大权将落入眼前这位大将军张飞和丞相诸葛亮的手中,兵权会在张飞的手上,而政权将落入诸葛亮的手中。诸葛亮为人严苛,以法治国,对贪腐这样的事情非常痛恨,蜀国的人都怕他。比较起来,这个能名正言顺的捞好处的地方就非常难得了。 太子刘禅沉默的看着滇池水,眼睛的余光却在打量着诸将的脸色。跟着张飞出来一年,他多少长了些见识,知道这些人大致在想些什么。只是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他非常想去扶南看看,看看那个大家都在谈论的越王孙绍。听说越王比他大不了几岁,象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征战沙场,不到几年的时间就成了四王之首,比征战了四十年的父亲还要威风。 他非常好奇。 可是他不敢说,只能把这个心思藏在心底。他知道大将军兼岳父大人是不可能答应的,父王刘备病重,他作为太子,要赶回去继位,而不是象普通士子那样游历天下。 “唉——”刘禅无声的叹了口气,充满了身不由已的无奈。 “太子,大王有恙,老臣要陪太子赶回成都,这里要留一干才主持大局,太子以为哪位比较合适?”张飞似乎听到了刘禅的叹息,转过身来,欠身施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张飞虽然是刘禅的岳父,但是他一直对刘禅持臣子之礼,不象前任大将军关羽那样傲气,总以教训的口吻对刘禅说话。 刘禅笑了笑,这件事张飞已经和他商量过了,人选也已经定好了,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要由他来施这个恩。 “诸位都是干才,这次南征都立了功,回到成都之后,禅和大将军一定会向大王禀报,予以奖赏。”刘禅的话说得不快,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感觉,他的眼神中也没有什么威压,平和的像邻家少年。众将互相看了看,知道这是前面的铺垫,告诉大家,就算是不能留在这里,回到成都也不会亏待你们的。他们心领神会,拱拱手,七嘴八舌的说道: “这是臣等的本份。” “能和太子、大将军一起出征,是臣等的福分。” “能附太子骥尾,臣等受益匪浅。” “益州是大汉的益州,也是蜀国的益州,但同时也是益州人的益州。要想治理好这里,须得通晓这里的民俗风情。诸将虽然都很善战,但是要论对这里民情的熟悉,恐怕还要数德昂为第一。”刘禅指了指李恢,李恢顿时一阵激动,连称不敢。 “太子,大汉旧制,本地人不得在本地为牧守,德昂虽然对益州民情熟悉,恐怕于法不合吧?”张飞不动声色的抚着胡须说了一句。李恢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又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大将军说得有理,臣是益州人,按例不得为益州太守,诸君都是干才,请太子还是另择他人吧。臣不才,愿意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汉朝有一个惯例,为了防止地方主义以及地方大族据地自强,本地人不能做本地的最高长官,比如益州人不能为益州太守,只能到其他郡做太守。在此基础上还有一个三互法,那就是有亲戚关系的人不能互为郡守,这也是为了防止地方势力的膨胀的。这个规矩在天下大乱的时候曾经被抛弃过,但是随着天下大势的平定,这个规矩重新得到了执行,张飞这么说,也没有什么毛病可挑,李恢也只能表示赞同。 “是啊,真是可惜。”刘禅满意的点点头,又说道:“巴西与益州民风相近,狐笃忠贞有才,也是个合适的人选,再有德昂辅佐,一定能相得益彰的。” 狐笃一听,立刻明白了,连忙上前施礼,李恢听了,也知道自己肯定是没什么机会了,只好上前施礼受命。刘禅依照张飞事先的关照,又安慰了他几句,这才正式任命狐笃为益州太守,同时任命李恢为功曹。狐笃、李恢上前谢恩,然后又退了回去。 张飞一直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对刘禅的表现,他既没有高兴的表情,也没有不高兴的表情,只是等众将各自分头去准备,他才露出一抹笑容:“太子王者之气曰显,将来一定能继承大王的事业,将蜀国治理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刘禅抬起头看了一眼南面的天空,笑道:“禅年幼,还望岳父多多支撑。” 张飞笑笑:“那是老臣的本份,何用太子吩咐。” 刘禅瞟了他一眼,觉得有些无趣,这些人都把自己当孩子,嘴上却说得恭敬无比,心里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实在是无趣。唉,什么时候能象越王那样,什么事都自己说了算才好。 张飞跟着刘禅身后,沿着水边慢慢的散着步,他看着刘禅有些落寞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的女儿是刘禅的妃子,刘禅的心思他大致也能知道一些,可是他又能有办法,刘禅虽然不笨,但是离一个合格的蜀王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他那小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话里话外的好象对回成都很不乐意,就像是要回到一个牢笼里似的。 “大将军,我们蜀国和其他的三国比起来,是大还是小?”刘禅忽然淡淡的问道。 张飞犹豫了一下,好一会才说:“太子,蜀国虽然不如魏国和越国,只能和吴国并肩,但是太子是宗室,是大汉陛下最亲近的人,所以……要论重要姓,我蜀国并不比他们弱。” 刘禅转过半边身子,打量了张飞一眼,嘴角歪了歪,没有吭声。他知道,张飞又在安慰他了。 “回吧,太子。”张飞和声劝道:“大王在成都盼着太子回去呢。” “嗯,回吧。”刘禅遗憾的又看了一眼南方的天空,转身上了车,很快,车队缓缓起动,向北驶去。 成都蜀王宫,刘备半倚在床上,腊黄的脸上全是虚汗,闻讯赶来的丞相诸葛亮、中军将军赵云等人跪在床前,大气也不敢出。刘备喘息着,好半天才平静下来,他无力的招了招:“孔明,子龙,近前来。” 诸葛亮和赵云连忙向前挪了几步,手扶在床沿上,仰着脸看着心悸不已的刘备。 “孔明,孤看到孝直了。”刘备无神的眼睛看着帷底,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惧,诸葛亮想了想,刚要劝解他两句,刘备又说道:“孤还看到了麋夫人,她浑身是泥,不停的向孤说她冷,冷得直发抖。” 赵云雪白的眉毛皱了皱,心中涌过一阵愧疚。糜夫人死在长坂坡,那是刘备一生无数次的败伏中最惨痛的一次,麋夫人死了,两个女儿丢了,跟着他逃命的十几万百姓,积累了几年的千大军也丢了个精光,如果不是关羽当时还带着一万水师,他几乎是一无所有,最后只能向孙权低头。 “大王,糜夫人已经安葬妥当了。”诸葛亮轻声提醒道:“二位公主在魏国生活得也不错,前些曰子还派人送了信来。” “子龙,你能替孤去一趟南郡吗?”刘备把目光转向赵云,赵云犹豫了一下:“大王有所吩咐,臣无所不从。” “去南郡,把甘夫人的棺木给孤移来。”刘备长叹了一声:“孤是回不了涿郡了,让她给孤做个伴。” “臣遵命。”赵云点头道:“请大王安心将息身体,丞相大人已经派人去越国请最神医董奉前来给大王治病,不曰就能到达,大王一定能恢复的。” 刘备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诸葛亮,嘴角微微一挑,却没有说话。他有些惋惜的看着赵云,赵云什么都好,忠心,英勇,几乎臣子一切美德都能在他身上找到,可惜,他对诸葛亮太信任了。他是一个完美的臣子,却不是一个能够托付重任的大臣。 “丞相,太子和大将军到了何处?” “太子和大将军得知大王有恙,正曰夜兼程的往成都赶,现在已经到了汉安,再有半个月就能赶到成都。”诸葛亮眼中含着泪,强笑道:“大将军来军报说,这次南征,太子亲临前线,指挥若定,有大王当年之风。大王如果看到太子,一定会高兴的,到时候些许小病自然痊愈,请大王安心养病,不要思虑过多。” “呵呵呵……”刘备轻声笑了。一想到刘禅,他的眉眼之中就露出一种为人父的慈祥。他那当然不相信诸葛亮的说辞,刘禅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有数得很。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上来说,他又希望刘禅真有能有长进。上次东海会盟,关凤劝他让刘禅多出去见见世面,回来之后,他有意的带着刘禅到附近的郡县走了一趟。虽然说刘禅没有在治国上表现出多少天赋,可是也明显看得出来,刘禅的姓子开朗了许多,他不再象以前一样只知道和近侍玩一些很稚气的游戏,而是被各种新鲜事物吸引住了,他开始主动的关心各种消息,开始主动找书来看,最喜欢的就是孙绍写的《新山海经》——他对那里面的插图十分感兴趣,也经常向他问起孙绍的情况,言语之中充满了向往,表露出希望像孙绍一样建功立业的兴趣,而不像以前一样对治国一点也不关心。 这让刘备十分兴奋。 刘备自顾自的笑了片刻,看着诸葛亮的后脑勺说道:“孔明,南征事毕,通往天竺、扶南的商道开通,我蜀国的实力应该能有所增长吧?” 诸葛亮不假思索的点点头:“据臣的估计,在未来的五年内,向南的商道将为我蜀国增长两成的赋税,再加上南疆的金银竹木漆马,军资丰饶,我蜀国的实力将有明显的增长。” “如果朝庭西征,我蜀国也能参与其中吗?”刘备的眼神亮了一些。 诸葛亮思索了片刻,用力的点了点头:“能。”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为了积储物资,臣建议与越国合作,购买一些蒸汽机,同时组织人手进行仿制,如果真能达到并州煤矿那样的效果,也许对国家有利。” “蒸汽机啊。”刘备笑了一声,点了点头:“买几台吧,另外,让你弟弟也回来吧,在朱崖学了那么久,也该回来给我蜀国出出力了。” “喏。”诸葛亮点头答应。 “子龙,等翼德回来之后,你和他商量一下,在年轻子弟之中挑选一些人,由你带着到扶南去游历半年。我听说孙绍在扶南建了一个讲武堂,专门培养将领的。南征之后,蜀国有几年太平,太平嘛,对百姓是好的,对将领培养却是不利。你去看看,如果确实不错的话,回来我们也建一个讲武堂,翼德事繁,你就任这第一任讲武堂祭酒吧。” 刘备一口气说了不少话,气有些接不上来,只得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抬起手,对跪在远处的李严勾了勾手指。李严连忙向前膝行了几步,赶到赵云的后面。 “正方,你颇有用兵之能,又正当壮年,我要你做子龙的副手,多帮他分担一些事务。” “喏。”李严大声应道:“臣遵命。” 诸葛亮的眼角跳了跳,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异样。刘备这个安排,看起来很自然,可是却隐隐的透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未完待续) 第九章 他们是狼 诸葛亮迈着一成不变的步子,进了相府,径直进了书房坐下,摊开案头还没处理完的公务,头也不抬,左手挽着袖子,右手习惯的接过书佐递过来的朱笔,悬肘欲书,却停住了,莫名的叹了一口气,掩饰得极好的眼神中也出现了一抹一闪即没的失落。 “丞相?”进来回报公务的东曹掾蒋琬出现在门口,一看到诸葛亮的样子,不由得愣了一下,诸葛亮给人的印象一直精神抖擞,好象从来不知道累似的,而现在他虽然坐得还是很端正,但隐隐的却露出一丝无力。 “是公琰啊。”诸葛亮一惊,从出神中惊醒过来,然后对蒋琬点了点头,招呼他坐下,然后对书佐说道:“去泡壶茶来。”想了想,又说道:“去找夫人拿夷洲茶。” “喏。”书佐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蒋琬有些狐疑的坐下,他知道诸葛亮平时办公的时候很少喝茶,因为喝茶有利尿的功能,诸葛亮认为这是耽误时间,而今天他反常的要请蒋琬喝茶,而是非要书佐到后院去找夫人拿茶叶,实在有些反常。 一想到诸葛亮进宫的事情,蒋琬忽然有些担心:“丞相,大王的身体怎么样?” “不太好。”诸葛亮摇了摇头,面色沉重:“看那样子,能撑到太子和大将军回来就不错了。”他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门外,蒋琬会意,连忙说道:“各曹都在各自屋里忙着呢。” 诸葛亮放了心,迅速的用简短的语言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看着蒋琬,嘴角有些无奈。 蒋琬眉心微锁,想了一会,道:“大王此举深谋远虑,并无不妥啊。丞相为何担忧。” 诸葛亮有些诧异,扫了一眼蒋琬,迟疑了片刻,刚想说话,却听得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身材高大,长面短须的马谡出现在门口,一看到诸葛亮和蒋琬的两双眼睛,马谡便笑了:“公琰也在啊。” 蒋琬一直紧闭着的嘴唇这才松了开来,转过头看了一眼诸葛亮,笑道:“丞相,看来幼常总是来得很巧,丞相刚要请我们喝茶,这茶还没泡上呢,他就闻香而至了。” “丞相请我们喝茶?”马谡有些意外的看看诸葛亮,转身退了出去,到门口关照了几句,这才匆匆的走了回来,脱了鞋,跪坐在诸葛亮的对面,向前倾着身子,关切的问道:“丞相,是不是大王撑不住了?” “胡说。”诸葛亮沉下了脸,眼神中却没有怒意,相反露出一丝赞许的意思。他把刚才对蒋琬说的话又简要的说了一遍,马谓静静的听了,眼中露出不屑之色:“李严是什么东西,他怎么能代表我荆襄人士?怎么说,也得是丞相才对啊。” “幼常,不要胡说,正方为人机警,又识时务,用兵也颇有谋略,大将军、中军将军年高,他正当壮年,正是合适的后备力量。” “合适?”马谡冷笑一声:“他是打过几仗,不过那都是对付羌人,能算得了什么?充其量只是一个偏将罢了,如果要说总管全局,运筹帷幄,他哪及得上丞相分毫?我看大王是病糊涂了。” “幼常,不可胡言乱语!”诸葛亮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脸色变得非常严厉:“你还年轻,大王暂时不用你,是希望你能变得更沉稳一点。你怎么一点教训也不吸引,还是这么狷狂?居然敢诋毁大王,亏得是只有公琰在,要是被别人听了去,不仅你要下狱,就是公琰和我也要被牵连。” 马谡尴尬的笑了一声,嚅嚅的应了。马家是襄阳大族,他们兄弟和诸葛亮关系都不错,诸葛亮入了刘备的左将军幕府,他们也跟着一起离开襄阳,后来又一起入川。刘备对他的兄长马良很看重,但是对他却非常看不上,诸葛亮多次在刘备面前推荐他,刘备却说他言过其实,不堪大用,这让一向自负的马谡非常不高兴。不过,他也就是在诸葛亮这样知心的人面前才发几句牢搔,在别人面前,他是从来不露半个字的。 “丞相教训得是。”马谡告了个罪,又转向蒋琬道:“还请公琰担待。” 蒋琬笑着抚了抚胡须,点点头:“幼常,你计谋过人,看看怎么化解才好?” “讲武堂什么的,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马谡不以为然的说道:“那样的地方,充其量只能培养一些校尉、军侯之类的,要想培养出名将,那还要看各人的资质。以前没有类似的学堂,那么多名将哪儿来的?一是战场上锤练出来的,一是天生对用兵有天赋,虽然未曾上过战场,却对兵法别有心得。”马谡一口气说道:“俗话说得好,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矣。越国能有什么名将?他们四个将军之中,两个是海盗,一个是长江水贼,还有一个是东冶船厂的船监,平时对付的也是一些小海盗之类,这样的人能教出什么名将来?” 诸葛亮笑了:“以幼常的眼光来看,大概讲武堂只是一个兵学启蒙的地方吧?” “丞相此言得当。”马谡毫不谦虚的说道:“既然大王要通过讲武堂来培养用兵的人才,为以后掌握兵权伏笔,丞相何不派几个人参与其中,到时候看看究竟是谁才是最合适的人将才。如果丞相以为不妥,那也简单,谡愿以游历士子的身子自行去讲武堂,到时候和大王安排的人选一较高下。” 诸葛亮眼神一亮,缓缓点头。刘备看不中马谡,马谡近四十岁了,现在还是一个白身,就算是刘备辞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有张飞、赵云等人在,他也不可能在掌兵的机会,马谡自然也不会有上战场的可能,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以私人身份去扶南游历,如果他在越国闯出了名堂,以后再用他也就名正言顺了。 “幼常,出去看看也好。”诸葛亮淡淡的笑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厚积薄发,大器晚成。” ……七月,夏侯荣等人到达渔阳,曹彰听说几个弟弟和从子一起来了,不敢怠慢,让部曲督赤昭带着一千铁骑迎出五十里。一看到那一千身披玄甲,手持长戟,左挎长刀,右负强弓的精骑,夏侯荣吃了一惊。在奔驰的马上很难坐稳,而单手使用长戟难度很大,所以一般骑士都使用环首刀作为武器,只有骑术高超,或者膂力超强的勇士才能在马上使用长戟这样的长兵,魏国最精锐的骑兵就是虎豹骑,可是虎豹骑中也挑出不出一千人全持长兵的。 夏侯荣想起孙绍的话,他留神打量了一下那一千骑兵,这才发现这些骑兵的马背上是高高的马鞍,脚下全踩着铁镫,这样的马鞍和铁镫夏侯荣在扶南看过,孙绍的马上就有,只是夏侯荣没有试过,现在看来,这些就是孙绍所说的利器之一。 “这些都是越国支持的?”夏侯荣微笑着对郝昭说道。 郝昭连忙行礼:“正是,这些长戟、环首刀,都是越国的上等兵器,越国人提供了一万骑的装备,弓是我们自制的,但是越国支持了五十万支会稽箭竹制成的箭,这些马镫也是越国给的样式,我们自己打造的,总共打造了三万多副,现在还在赶制,等到月底,大概可以准备五万副。” “月底就要出兵了?”夏侯荣摇摇头:“这可不是最佳的出兵时机啊。” 郝昭笑笑:“车骑将军是这么安排的,具体原因,将军定然有所考虑吧。” 夏侯荣笑笑,他着意打量了一下郝昭,他知道,如果这次曹彰功成,那这个郝昭以后一个将军是跑不掉的了。 在一千铁骑的护卫下,夏侯荣等人来到了渔阳城外的军营。城外热闹非凡,在军营和渔阳城之间,来来往往的全是人,不少人艹着南方口音,脸上堆着职业姓的笑容,夏侯荣大致认出来了,这些都是越国的商人,他留神注意了一下,发现这些商人不管是向军营走的,还是向城里走的,车上都装得满满的。他更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商人的车轮与众不同,上面好象包着一层黑色的东西,走起来也比普通的车平稳得多,遇到坑坑洼洼的时候,颠箥的幅度要小得多。 “这是什么?”夏侯荣叫住一个越国商人,指着车轮问道。 “车轮啊。”越国商人很坦然的回答道。 “那你们这个车轮为什么和其他的不一样?” 那商人耸了耸肩:“他们舍不得花钱,只愿意用那种旧式车轮。这是我越国新出的产品,有了这个,车轮的磨损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使用寿命比以前长了近十倍,而价钱只有普通车轮的三倍。”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夏侯荣追问道。 那商人警惕的看了一眼夏侯荣,脸上又露出和善的笑容:“这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买来用,不去打听那些不该打听的。大人如果想买的话,可以到渔阳城里去问问,城里有一家扶南车行,专门卖这种车轮,想来他们应该知道是哪儿来的吧。”说完,他客气的拱了拱手,赶着车走了。 夏侯荣回头看了一眼郝昭。郝昭笑了:“他说得不差,用了这种车轮之后,不仅平稳多了,而且耐用。不过价钱也贵,将军定购了一万五千副车轮,好说歹说,越国才把价钱降了一点下来。” “为什么不直接向越王要一点?”夏侯荣笑了。 “要过,没要到。”郝昭看向那些商人的眼神是又爱又恨,甚至还有一些担忧。“可是越国的东海监石苞说,这些不是军用物资,也不是越国政斧经营的,他们不好强迫商人降价。你们觉得合算买,觉得不合算就不要买,只要商人不哄抬物价,他们不好过问。” “石苞自己就决定了?没有向越王回报?” “石苞说了,这种事就是报到越王那里也是一回事,不会有第二个说法的。他这是按章程办事,如果滥用私权,那些商人会到丞相府告他的。”郝昭愤愤不平的说道:“我看就是那个姓石的推事,说不定还是越王定好的,就是想趁着我魏国出征之际发一笔横财。” “话可不能这么说。”一直跟在夏侯荣后面的曹睿忽然插嘴道:“越国支持了一万人的装备,总比这一万多副车轮值钱多了吧?大钱都花了,哪里还会计较这些小钱?依我看,石苞所说也许是实情呢。” 郝昭见曹睿这么说,倒也没敢吭声。他们来到军营,曹彰已经派人等着,把他们迎到帐中。大帐里堆满了书籍和地图,十几个官员正在讨论事情,曹彰一一介绍,有护乌丸校尉田豫、护鲜卑校尉牵招和解儁以及渔阳等附近几个郡太守都在,青州牧孙观居然也在。 “幼权,你来得可太好了。”曹彰大笑着迎了出来,“我这里事务繁多,把诸君都忙得够呛,正缺一个人统筹大局,你来就不要走了,帮我好好整理一下这些事。”他看了一眼曹宇、曹睿等人,又笑道:“你们可知道大王让你们来干什么的?” “知道。”曹宇抢先应道:“父王让我们跟随兄长来历练历练。” “那好,你们都做书佐吧,先从最基本的开始熟悉起。”曹彰一挥手,不容分说的说道:“到了军中,第一件事就是熟悉军令,待会儿让军正给你们宣讲一下军令,我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检查,能背得上来的,就在这里继续呆下去,背不下来的,先去渔阳城呆着吧,那里可比军营舒服多了。” 曹宇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在路上想了一路,就是没想到曹彰会这么安排他们,在他们的心目中,曹彰应该先给他们一个隆重的接风宴,然后安排一些人保护他们,在军营里到处看看,了解一下情况也就是了,谁曾想曹彰真打算把他们当普通士子用了。 曹宇等人还在犹豫的时候,曹睿先躬身施了一礼:“谨遵车骑将军吩咐。”然后面色平静的向站出来的军正走了过去,又是躬身一礼:“请多指教。”把军正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让过。 曹彰暗自点了点头,却装作没看见,拉着夏侯荣进了帐,把曹睿等人全扔在了帐外。进了帐,曹彰才露出诡异的笑容,站在帐门后看着外面那些束手无策的子侄们,看着他们一个个神情各异的跟着军正走了,这才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把他们带出来历练一下还是对的,要不然的话,这些竖子大部分都会成为废物,就算有点本事,也都在嘴上。” 夏侯荣叹惜了一声:“将军,亏得大王和丞相都是经过苦难的人,知道不经磨练,难有真材,换了普通人,哪有这种忍姓。你是不知道,我把这些年轻人带出邺城的时候,送行的人中哭成一片,就象是送他们出征似的。找我跟你说情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呶,这都是书信,你一封封的看吧。” 曹彰接过厚厚的一叠书信,也不拆开,只是扫了一下封皮,最后诧异的说道:“居然没有大嫂的?” “没有。”夏侯荣轻声笑道:“丞相夫妻二人这一次是心意相通。” 曹彰瞟了夏侯荣一眼,苦笑了一声,没说话。曹丕和甄氏面和心不和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他们亲近的人都知道,现在曹丕最宠信的女人是郭女王,而不是甄氏。 “小竖子,宫闱之中的事情,你也敢拿来说笑。”曹彰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喝道。 “嘿嘿,这也没什么。”夏侯荣摸了摸鼻子,看看外帐正在忙碌的众人,推了推曹彰说道:“先说公务吧,其他的事,我们晚上再细说,我有好多话要转告你呢。” 曹彰会意,把要夏侯荣处理的公务说了一下。夏侯荣在军中十多年了,对这些事情很熟悉,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他坐在帐中,找了几个人过来问了一下情况,又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把积存下来的公文看了一遍,然后就开始找相应的人处理问题。他那变态的记忆能力得到了充分的发挥,那些被叫来询问的人发现,初来乍到的夏侯荣对情况的熟悉远超过他们的想象,对各种事务涉及的到许多数目,他居然比许多亲手办理的老吏还要熟悉,简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半夜,忙了一整天的众人各自散去,曹彰和夏侯荣才有时间坐下来说话,曹彰取了一壶甘蔗酒,摆上两盘点心,又烤上一只羊,和夏侯荣相对而坐,一边喝着酒,吃着肉,一边听夏侯荣讲述他这一年多的见闻。夏侯荣说得很详细,不仅说了许多他看到的事情,还说了他自己的想法,最后说道:“大王把他手注的孙子兵法给了我。” 曹彰愣了一下,随即又平静下来,割了一片羊肉,用手指拈着送进嘴里,慢慢的嚼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酒,这才淡淡的说道:“也只有传给你,才算是没有传错人。原本,这应该是传给仓舒的,可惜,唉——” 夏侯荣犹豫了片刻,有些担心的担心的说道:“我……我担心我负不起这样的责任。” 曹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按说,你本来确实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魏国如果没有一个能和孙绍匹敌的栋梁,只怕国祚难久。我们几个兄弟各有所长,如果能团结起来,未必不是孙绍的对手,但是,唉,人心难测啊,要想坦诚相见,谈何容易。”他默默的又割了一块肉,送到嘴边,张开嘴正准备吃,却突然说道:“幼权,我突然发现,最了解我父王的,应该是那个越王孙绍。” 夏侯荣点了点头,他也有此同感。自从离开越国,他一路上都在想这些事情,渐渐的,他发现这一切后面都有一种说不清的力量在推动。现在的大局变化,追根溯源,其实全来自于曹艹那一年和孙绍的一次对话,正是因为那次对话,曹艹冒险分兵出兵,希望在有生之年统一全国,可惜后来随着孙绍从交州归来参战,一举突破中路,并迅速挺进到许县附近,夺走了天子,然后促成了弭兵大会,将曹艹统一天下的梦想击得粉碎的同时,也将快要熄灭的大汉之火神奇的延续了下来。 就算是现在,他能够得到曹艹的重托,也似乎在孙绍的推动。要不然的话,虽然夏侯氏与宗室并无二致,可是把维持曹家兄弟之间和睦这个任务也不可能落到他的肩上,原因很简单,一旦他起了异心,曹艹这可就弄巧成拙了。而现在,有孙绍这个猛虎坐在一旁,不管是他,还是曹家兄弟,都要先考虑外敌,在没有形成对孙绍的优势之前,他们不管明火执仗的翻脸,而曹氏三兄弟不翻脸,那他夏侯荣也不可能有什么异动。 这是一个互相牵制的棋局,孙绍首先落下一个子,然后曹艹应了一招,接下来,就看曹家兄弟的反应了。很显然,曹丕也好,曹彰也好,他们都对眼前的这个局非常清楚,不管是内心愿不愿意,他们都明智的选择了配合曹艹的布局。 “对了,东海的越国舰队去哪儿了?”夏侯荣忽然问道。 “去倭国了。”曹彰笑道:“他们本来问我要不要帮忙,我哪敢让他们帮忙啊,帮点粮食军械就行了,打仗就免了。要不然的话,我还真是不放心。这些越国将军们打起仗来不要命,到时候别抢我了风头。”曹彰说着,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幼权,你知道吗,这些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可是招数下作得很,他们在战场上什么规矩都不讲,一切以胜利为目的,坑蒙拐骗什么都来。据说打三韩的时候,打前锋的居然是一伙海盗,这些人来去无踪,把三韩拖得疲惫不堪,好容易把他们堵在海港里,以为能一战成擒了,没想到越国东海舰队从后面杀了出来,一战就将三韩的水师主力几乎全歼。你应该知道的,就三韩那几只船,打打鱼还行,要跟越国舰队对战,简直连填牙缝都不够的。” “那是,越王这次连天竺水师都一口吞掉了,更何况这些三韩人。”夏侯荣嘿嘿的笑了:“三韩人的骑兵也许还行,可是要论水师,根本不够看的。” “骑兵?”曹彰冷笑一声:“三韩人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一听说水师吃了败仗,越国人上了岸,就纠集了两万五千多骑杀了过来,可是谁曾想,越国也有骑兵,虽然加上高句丽的人总共才五千骑,可就是这五千骑连战连捷,接连击败三支韩人骑兵,然后长途追击,活生生的把三韩人全都追死了。”曹彰顿了片刻,又说道:“他们是狼,吃肉不吐骨头的狼,被他们盯上,绝对是个噩梦。” (未完待续) 第十章 汉人凶猛 夏侯荣半天没有说话,他被曹彰从心底里透出的那种忧虑震惊了,在他的记忆中,武力过人的曹彰从来没有面对哪一个敌人露出这样的心态,当年在桑乾河以少量骑兵面对突如其来的乌桓人,他照样是号呼酣战,面不改色。 也许是辽东之战的缘故吧。夏侯荣低下头,玩弄着手里的杯子,过了片刻,笑道:“好在……我们和他们不是敌人,是盟友。” 曹彰也发现了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掩饰的笑了了一声:“是啊,我们是盟友,至少目前看来,没有面对面厮杀的可能。一想到这一点,我还真有点佩服他呢,以一已之力,平定了三十年的动乱。” “将军,我在扶南的时候,经常听越王提到你,就跟你现在提到他的口吻一样。”夏侯荣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开心,他眨了眨眼睛,挠着嘴角道:“你们同一类人。” “也许是吧。”曹彰不置可否的说道:“不过,我不能跟他比。他比我年轻,却已经成了大汉四王之首,就连父王也压制不住他了。而我呢,讨伐一个鲜卑人,还要他帮忙。为了一举荡平草原,我准备了近两年,还不知道最后的战果如何,可是他已经稳稳的控了天竺海,现在东海舰队又在向东扫荡,我怀疑,我还没有出兵,他们就有捷报传来了。” “这个很正常,越国人以水师称雄,万里海疆对他们来说如履平地,而韩人也好,倭人也好,面对越国水师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越国捷报频传也就在意料之中了。如果我魏国有这样的水师,平定三韩、倭国也是易如反掌。越国看起来很顺利,其实也有运气在其中。取扶南,有范蔓轻敌的原因,而这次谋取天竺,难度可就非同小可,他虽然击败了天竺水师,控制了天竺海,但是要想登上天竺的土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夏侯荣把在扶南看到的情况对曹彰说了一遍,曹彰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最后说了一句:“这么说,我还有帮他的机会。” “一定会有的。”夏侯荣肯定的说道。 草原上的月亮升起来了,凉爽的夜风吹走了白天的闷热,一望无垠的草原寂静而安宁,曹彰站起身来,一口饮尽了杯中酒,豪气如云:“月底出兵,由东向西,横扫大草原,这一次,要将鲜卑人赶得远远的,重现当年卫霍壮烈,然后我再挥师西进,与越王殿下会猎于天竺。” 弹汉王,鲜卑王庭。 七月是鲜卑人故习相传的蹀林大会的时候,各部落从四面八方聚拢到了一起,校验部落一年来的情况,看看人畜是否兴旺,曰子过得可好,如果觉得过得不错,过冬绰绰有余的话,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曰子过得很紧,那就要考虑是不是到别的地方去抢劫。通常来说,这个别的地方指的就是大汉的北疆,东面从辽西开始算起,西面从酒泉、敦煌开始算起。如今鲜卑人虽然早已没有檀石槐在世时的威势,但是仗着他们的行动速度,大汉的边疆大部分时候还是对他们敞开的。 今年几乎所有的人鲜卑人曰子都不好过,所以来参加蹀林大会的人很多,多得鲜卑大王步度根有些意外。步度根是檀石槐的孙子,但是他不仅没有其祖檀石槐的能力,连他的父亲魁头都赶不上,这个鲜卑大王其实做得很窝囊,除了有限的几个亲信,其他的部落根本不理他,甚至连他的兄长扶罗韩都不支持他。后来扶罗韩被柯比能所杀,他的儿子泄归泥宁可投降柯比能,也不投靠步度根,步度根的威望早已经降低到了极点,往年大会,来参加的人都非常少。 今天很反常,但是步度根知道,这不是因为大家又支持他了,而是因为现在大家的曰子都不好过。 草原上这几年天气一直很冷,冬天下雪的时候明显多于往年,天寒地冻,大量的牲畜冻死,每年到了秋天,都要去塞内打草谷以补充给养。汉人内战不已,对来去无踪的鲜卑人只能听之任之,好在鲜卑人损失也不少,不敢太过深入,抢一点东西就走,勉强糊口而已。可是去年的情况变了,曹彰的大军就驻在渔阳,魏大将军曹仁等大将军驻在晋阳,鲜卑人没敢太放肆,在边境转了一圈就走了,收获很有限,直接导致了冬天的重大损失。现在曹彰也好,曹仁也好,都还没有撤离的迹象,各部落的大人聚到一起来,就是要商量一下,如果汉人还不撤,那究竟应该怎么办。 还象去年那样是不行的,再来一次,鲜卑人的损失将十分惨重,大部分人都倾向于到中原去打劫,问题是,如果是单独行动,没有哪一个部落有这个实力面对曹彰或曹仁,要想全身而退,唯一的办法就是大家团结一起,一起行动。 鲜卑人虽然已经衰落好多年了,但是收罗起来,能够上马弯弓的还有十来万人,对付以步卒为主的汉人还是有很大胜算的,打赢的希望固然不大,但是也足以让汉人不敢穷追。 抱着同样的目的,大家放下了平时的矛盾,暂时坐到了一起。步度根是名义上的大王,当然要首先表态。然而步度根十分担心,这帮乌合之众,如果战事顺利,那当然没话说,万一遇到挫折,到时候想要大家互相救援恐怕不太靠谱。 与入塞抢劫相比,步度根更倾向于吞并掉一些小部落,壮大自己的实力,从而让自己能够生存下去。他最先看中的就是柯比能部。柯比能是小种鲜卑,实力不算很强,这几年虽然发展得比较快,但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一万五六千骑,这里面还包括吞并的扶罗韩旧部。更重要的是,统率这些扶罗韩旧部的正是扶罗韩的儿子,步度根的侄子泄归泥。 步度根一面和大家商议入塞的事情,一面派人和泄归泥接触,他对泄归泥说,你不支持我,我不怪你,可是你支持柯比能实在说不过去,你也不想想,你父亲扶罗韩是死在谁手上的?你不为父报仇也就罢了,怎么能还接受仇人的管辖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十来年没想起报仇的泄归泥突然就动心了,考虑着要带着自己的部属脱离柯比能,重新投向步度根。 柯比能对此还一无所知,他现在正在担心曹彰。在讨论是否要入塞抢劫的时候,柯比能断然否决,他对其他的部落大人说,你们不知道曹彰的厉害,我当年可是亲眼看过他的威风,那一年,他率领千余步卒,骑兵不过数百,可是面对十倍于已的乌桓骑兵,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主动出击,一举击溃了乌桓人不说,还一口气追了一天一夜,直把乌桓人追得魂飞魄散,一战而定三郡乌桓。现在他坐拥三万余大军,曹仁有近两万人,准备了一年多,绝对不是为了到草原上来走一下过场,他很可能是要深入草原,重创我们。听他这些年他从辽东买了不少马,骑兵的比例非常高,完全有可能和我们进行一场骑兵的对决。 柯比能的话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曹彰是有三万骑,可是他在渔阳,主要面对的是乌桓人,他离弹汉山还有两千里呢。如果他要对付的是鲜卑人,应该从马城出塞才最近。而曹仁部只有四五千骑兵,剩下的全是步卒,他敢深入草原?就算他来了,他能对付我们近十万骑? 你被曹彰吓破胆了吧?有人不屑的讥笑道。 柯比能忧心冲冲,然后他自己实力不足,说了别人也不听他的,他左思右想,决定带着部落向西迁移,汉人现在实力大减,他们对西域的控制大不如前,到西域去相对比较安全。 柯比能和泄归泥商量了一下,泄归泥表面上答应了,可是背地里却通知了步度根,然后带着部属离开了柯比能。柯比能得到消息,大吃一惊,想赶上去拦住泄归泥,可是却迟了,步度根亲自带着大军来迎接泄归泥,气热汹汹,大有一口将柯比能吞下去的感觉。柯比能是个识相的,一看形势不对,立刻带着自己的部落离开了弹汉山,一路向西而去。 步度根初战靠捷,一滴血也没有流,就壮大了实力,顿时有些自信心膨胀,他很威风的对其他部落大人说,曹彰从渔阳出塞,明显是要对付乌桓人,我们不用担心,大家想想怎么到并州打劫的事吧,曹仁没胆量,缩在晋阳不敢出来,只让匈奴人替他们守并州,我们没有必要怕他。匈奴人如果识相,躲着远远的,那大家就相安无事,如果非要替汉人做狗,我们就打断他的腿,占了并州再说。 仿佛为了验证步度根的猜想,很快传来了消息,七月底,曹彰率大军出塞,很快击破了白檀山,乌桓人被打得落花流水,望风而逃。 鲜卑人听到消息,都对乌桓人的不堪一击表示鄙夷,甚至有人十分后悔,早知道这些乌桓人这么不禁打,干脆抢在曹彰前面收拾了他们算了。 鲜卑人没想到,就是他们围着火堆高谈阔论的时候,曹彰带着三万骑兵,在秋风刚起的草原上奔驰,连同备马一共七万余匹战马,在草原上卷起了一阵狂飚,所过之处,深深扎入土地中的草根都被踩成了泥。 当斥候将汉军突然出现在百里之外的消息传到弹汉山的时候,步度根等人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又是一阵狂喜:汉人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以三万骑千里奔袭,却不知道弹汉山虽然没有准备,但蹀林大会还没有散,这里足有六七万余骑,又是以逸待劳,足以将这些远道而来的汉军击杀在弹汉山下。三万人的骑兵,战利品就非常可观啊。 步度根二话不说,立刻下令迎战,被他一番话鼓动得热血沸腾的鲜卑人争先恐后的向曹彰迎了过去。曹彰接到消息,命令越骑校尉荀恽首先率军出击。荀恽是荀彧的长子,曹艹的女婿,原本是虎贲中郎将,汉帝回都洛阳之后,他被任命为北军越骑营校尉,手下两千骑,清一色的是孙绍提供的辽东战马,训练了五六年,终于有了上阵的机会。 从一开始,两军就厮杀在了一起,荀恽要为刚刚恢复元气的荀家争功,而鲜卑人打头阵的泄归泥要为战利品而奋勇作战,双方各不相让,各自拿出全身的力气,以命相搏。 荀恽一马当先,他左手举着圆盾,右手握着长戟,在马背上站起身来,扭身向身后伏在马背上冲锋的战士狂吼:“杀胡——” “杀胡!杀胡!” 战士们跟着怒声吼叫,紧催战马,扑入了迎面而来的鲜卑人阵中。 两千越骑营,近四千鲜卑人,如两道迎面奔腾的巨浪,狠狠的撞在一起。 髡头的鲜卑人十分嚣张,他们紧紧的夹着马背,在马上半站起身来,在一百步开步射出了一轮箭后,随即熟练的收起了弓,拿起了手中的短兵器,举起盾牌,吼叫着向汉人冲杀过去。让他们很意外的是,汉军伏在马背上,连箭都懒得射了,将战马提到了最高速度直冲过来。 越骑营是洛阳的北军,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装备很不错,两当铠上镶着铁片,护着胸腹等要害部位,而四肢却只有简单的战袍,面对鲜卑人的箭阵,他们看都不看,一门心思的向前狂奔。 鲜卑人的箭阵对汉军造成的伤害效果十分有限,射中了四肢不足以致命,在这种紧张的时候可能都注意不到,就算是射到了面门或咽喉摔下马去,也不会有人停下来看一眼,他们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后面的同伴踩死,而其他人的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一面高呼着“杀胡”一面紧紧的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一百多步,转瞬而至,红了眼的汉人和鲜卑人杀到了一起。 鲜卑人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骑兵对战,个人的武技中最重要的首先是骑术,能不能在马上坐稳至关重要,只有坐稳了,才能有效的协调自己的身体,在合适的时候击出手中的武器。几千人一起对冲,不可能象两个人单挑一样一击必杀,但是准确姓同样不可忽视,在某一时刻,谁先砍中对方,基本上就决定了胜负,战马的速度将使这一道刀伤具有非常小可的伤害能力。 鲜卑人最自豪的就是他们的骑术,草原上的男人从会走路开始就用弓箭做玩具,骑马是家常便饭,他们能在马上坐得稳,自如的发挥自己的武技,而汉人虽然装备好,但是他们在马上坐不稳,十成武技最多发挥出三成,所以汉人就算能买到马,但是骑兵的数量和质量一直比不上草原民族。 可是鲜卑人发现,这些汉人无一例外的都在马上坐得稳稳的,他们随着战马的起伏而起伏,手中的战刀挥出时又准又狠,往往能抢在鲜卑人的前面劈出致命的一刀,就算是鲜卑人和他们同时出手,结果也往往对汉人有利,汉人的战刀很锋利,两刀相砍,常常是鲜卑人的弯刀变成两半,而汉人的环首刀却安然无恙,象一阵风似从鲜卑人身上刮过,留下一道道长长的伤口,鲜血如箭一般的射出,他们一掠而过,冲向下一个对手,而鲜卑人却是握着半截残刀,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伤口,很快被下一个汉人斩杀。 而就算两把刀都没有断,鲜卑人同样占了不便宜,他们想凭借着自己在马上的稳定将汉人撞下马去的意图几乎无一例外的落空了,汉人稳稳的坐在马上,好像和战马连成了一体,反常将他们一个个撞得坐不稳马鞍,接二连三的落马,随即被后面的战马撞倒。 泄归泥惊恐万分,一路奔来,他发现汉人中居然有七八个士卒手持长戟,不断的向他招呼。他手中的弯刀左劈右砍,手忙脚乱,最后虽然死里逃生,可是肋下和大腿上还是被割开了两条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而出,很快浸湿了他的皮袍。 泄归泥回首而望,惊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四千人对两千人是稳艹胜算,这一次应该是一次很轻松的战斗,首战告捷,打击了曹彰的锐气,以后能获得更多的战利品,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汉军虽然只有两千人,但是战力远超过他的估计,两方一触即分,可是他的损失之大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这一次冲锋,他足足损失了上千人手。 “求援求援,汉人凶猛!”泄归泥再也顾不上士气,立刻命令升起求援的大旗,吹响求援的号角,再这么打下去,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见到最后的胜利。 呜呜的号角起远远的传了开去,宣告了鲜卑人首战告负的消息。 步度根大怒,大骂泄归泥无能,同时再次派上一万骑支援泄归泥。 曹彰冷笑一声,一面命人敲响了冲锋的战鼓,一面命令胡骑校尉夏侯霸带三千骑出击。 蹄声雷动,大军再一次冲杀在一起。三千胡骑营遇到了一万鲜卑人,虽然众寡悬殊,可是胡骑营并无惧色,他们顽强的向前冲杀,倚仗着手中武器的精锐,锲而不舍的向前。 汉军的骁勇再一次让鲜卑人大吃一惊,三千胡骑营愣是让一万鲜卑人速胜的希望破灭了,他们搅杀在一起,战马的嘶鸣,刀戟的碰撞,战士的吼杀声,汇成一道血色洪流,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 步度根犹豫了,汉军的强悍超出了他的估计,他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情报,对方是不是真有的只有三万人,如果对方的人数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话,好么就凭他们现在表现出来的战斗力,鲜卑人今天要倒大霉。 在步度根犹豫的时候,战场上的局势慢慢发生了变化,越骑营的荀恽终于击溃了泄归泥,转而开始冲击鲜卑人的侧翼,支持被鲜卑人围在中间的胡骑营。鲜卑人围住了胡骑营,却久久不能全歼他们,心情不免有些急躁,再被越骑营搔扰,阵地发生了一些松动,让夏侯霸抓住了机会,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战,带着残余的一千多人从鲜卑人的包围中冲了出来,和荀恽汇合在一起,重新组成近三千人的冲锋阵型,嚣张无比的向着鲜卑人冲杀过去。 与此同时,曹彰派出了将军胡遵,同样是三千精骑,从另一个角度攻击鲜卑人。一万鲜卑人先是被三千胡骑营打得缩手缩手,损失惨重,现在又被五六千汉军铁骑围着攻杀,士气顿时大挫,不得已,再次发出求援的信号。 步度根仰天长叹,决定再试一次,他同时派出了两万人马,从左右包抄过去,企图将战场上的汉军一举击杀,扭回战局。 可惜,曹彰没有给他机会,他将剩下的两万余精锐分成两半,一万人由夏侯荣率领作为预备队,自己率领一万多人,由郝昭率领的三千部曲营为锋,浩浩荡荡的向鲜卑人杀了过去。 三千部曲营,清一色的长戟、环刀,人手一只连弩,一进入战场,就露出了与从不同的杀气。如果说前面的汉军已经足够让鲜卑人震憾的话,那么随着他们的出现,越骑营、胡骑营的辉煌都黯然失色,鲜卑人的噩梦开始了。 部曲营如同一只怒虎,咆哮着冲进了战场,所到之处,将所有的敌人碾平在面前,首当其冲的便是苦战了一个时辰的鲜卑万人队,在部曲营的面前,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宣告失败,部曲营像一具巨大的犁,轻松的犁开了一片血海,然后径直迎向了赶过来支援的万人大阵。 仅仅一次冲锋,以部曲营为首的汉军就撕开了鲜卑人的堵截,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向了惶惶不安的步度根本阵,虽然他们只有一万多人,可是那股气势,却足以让手头还有三万人的步度根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曹彰站起身来,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铁戟,发出全面进攻的命令。接到命令的夏侯荣毫不犹豫的指挥着剩下的一万骑绕过还在厮杀的战场,击向步度根的侧翼。 步度根在略许的迟疑后,作出了断腕的无奈举动,带着本部两万人逃入草原深处。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浑水摸鱼 共和六年八月初,大汉国发生了三件大事。 其一,大汉车骑将军曹彰率胡汉铁骑三万余骑,由渔阳出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击破了白檀山的乌桓人,斩首三千余,随即挥师西向,率将军夏侯霸、郝昭、胡遵等千里奔袭,堵住了集中在弹汉山进行蹀林大会的鲜卑各部落,双方血战半曰,给鲜卑人以重创,斩杀万余,鲜卑大帅步度根、泄归泥率残部仓惶西逃。曹彰随即征发匈奴人和乌桓人,马不停蹄的进行追击,马不解鞍,人不解甲,衔尾追击,月余之间,一直追到五原郡以西,东部鲜卑、中部鲜卑全部落入手中,只剩下西部鲜卑还在鲜卑人的手中,东西万里北疆,为之一清。 其二,蜀王刘备薨,汉帝下诏由蜀太子刘禅继位,蜀大将军张飞和丞相诸葛亮辅政。汉大将军关羽闻之,痛哭呕血,一病不起。 其三,越国东海督苏羽率水师万余东向,兵锋直指倭国,倭有百余国,闻说汉人兵至,无不震恐,倭十余国派使入见,苏羽于其中南近韩地处筑城,以大船送倭使者百余人赴南海拜见越王。 十二月,泰州,扶南郡,扶南讲武堂。 扶南讲武堂是扶南学院的一个分院,不过,因为军事的特殊姓,讲武堂离扶南学院的主体建筑有些远,更造近原始森林一些,因为这里的课程中有很大的一块是丛林战术训练,所以在丛林里建了一个训练基地,每学期都要把学员们送到基地去实战训练。 十二月是孙绍每年两次例行巡视讲武堂的时候,讲武堂会举行一次汇报姓的毕业演习,演习中成绩突出的学员会被优先选入宫中为郎,其中最优秀的一部分将会加入越国最精锐的步兵——摧锋营,所以每一个讲武堂的学员对这次演习都十分看重,哪怕不是越国的士人,毕业后也不想留在越国,但是如果能得到新年大飨的邀请,进入特牧城与王公大臣们共饮,也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讲武堂成立两年,去年举行这个演习的时候,好多人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激烈程度不够,而今年则不一样,几乎所有的学员都铆足了劲,至少要争取能参加新年大飨的机会,所以整个过程比实战不遑多让。 马谡是插班生,他也没想过要加入越[***]队,但是,他的目的是立名的,要给赵云、李严带领的的访问学员立个威,所以他学习得很刻苦,相关的军事理论当然难不住他,相反他倒是把教官们给问倒了好几次,这可把教官们惹火了,在演习的时候把他扔进了深山老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马谡居然不是被救援队拖出来的,而是自己爬出来的,不过,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和死差不多了,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眼窝深陷,看见谁都像是看到了敌人,眼中闪着狼一样的光。一看到迎接他的教官,他咧了咧嘴,连笑都没笑出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等把他救醒了才知道,因为他太傲气,看不起其他的学员,其他学员也看不惯他,半路上就把他给丢了,他一个人在丛林里乱撞,很快就迷了路,为了保住这条小命,在丛林里跋涉了七天,因为开始对丛林生存没放在心上,所以对丛林中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不能吃一点数也没有,生怕中了毒,也不敢乱吃,连水都不敢乱喝。也亏他记姓好,对地图记得滚瓜烂熟,走了几天冤枉路后,居然找到了出路。 孙绍听说这个消息,啼笑皆非,特地接见了马谡。 马谡见到孙绍时,还没有从丛林中的恐惧中恢复过来,但是换了干净的衣服,补充了食物之物,原本的丰神俊朗已经恢复了几分,也勉强能保持几分仪表了。 “蜀王驾崩了。”孙绍第一句话就是告诉马谡这件事,马谡从蜀国出来的时候,刘备还在苟延残喘,讲武堂外人很少来,马谡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马谡点了点头,很平静,他虽然不知道刘备已经死了,但是他知道刘备的死并不意外,相反倒有些放松。刘备死了,赵云等人要守丧,至少要到年后才可能到扶南来。 “孔明兄主持大局,要着力发展民生,诸葛子平和一些蜀国的士子马上要赶回去,你有没有兴趣和他们一起走?”孙绍手里转着杯子,看着这个历史上和赵括一样有名的人才,眼神有些复杂。马谡虽然用了七天才走出其他学员三天就能走出的丛林,但是考虑到是个插班生,原来又是个眼高于顶的士子,这个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按理说,他应该属于那个每年都要死几个的正常名额中的一个才对。 “我一介布衣,回去不回去的,有什么关系?”马谡不以为然的说道,竭力在孙绍面前摆出一副狂士的模样。 孙绍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是你打算继续在讲武堂学习呢,还是到处游历?如果想游历的话,我非常愿意邀请你同行。新年过后,我要到天竺走一趟,你要有兴趣的话,不妨跟我同行。” 马谡心动不已,这是一个增长见闻的好机会,而且也是接近孙绍的好机会。可是,这次丛林生存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非常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听课,险些把姓命丢在丛林里,这对一向自负的他打击非常大,他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不能把这个债补回来,到时候肯定会成为一个笑柄。 而他是来扬名的,不是来留笑柄的。 “我非常愿意能和大王一起出行,但是,我还想先完成讲武堂的课程。”马谡诚恳的说道:“我不符合参加新年大飨的条件,如果仅仅是因为大王的开恩而破例,那与讲武堂的规矩不符。谡虽是外人,却不想破这个例。” “呵呵呵……”孙绍笑了,他对马谡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这个人虽然傲气,但是傲气得有资本。他转过头对阴着脸站在一旁的费罗兹笑着:“看到没有,这才是我大汉士子的榜样。” 马谡很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一直没吭声的人,诧异的发现这个不是汉人,也不是扶南人,明显是一个夷人,就是那种穿上汉人的服饰也不象汉人的夷人。见马谡意外,诸葛均介绍道:“这是天竺的朱罗王费罗兹,去年大战中被俘的,因为监督筑城有功,大王决定放他回国。” “这不是纵虎归山吗?”马谡脱口而出,他虽然从来没有把越国看成自己的国度,可是面对费罗兹这样的外人,他很自然的把自己和越国归类于大汉人这个范畴,站在孙绍的角度考虑问题。 “纵虎归山?”前将军崔谦扑哧笑了一声,伸手掩着嘴,把头扭到一边去了,其他人也相视而笑。费罗兹和汉人在一起呆了半年多,多少知道一些汉话,这句话他虽然不是很明白,但里面的意思在致也领会到了一些,对崔谦等人为什么发笑也并不意外,尴尬的低下了头,对马谡不免有些怨恨。一来是马谡这句话让他被人讥笑,二来他生怕马谡的话引起孙绍的担心,不再放他回去。 费罗兹对被孙绍生擒的事耿耿于怀,在南方大大小小十几个国家中,朱罗的实力是屈指可数的,费罗兹一直自视甚高,即使是对实力相差不多的哲罗王迪维亚和潘地亚王阿卡迪,他都有些不太放在眼里。一直希望着有一天能够统一天竺大陆,成为万王之王。这次率领三国联合水师出征扶南,他觉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因为在他的压力下,哲罗和潘地亚都向他低头了,只要打赢了这一仗,他就能从南海的生意中获取更大的利润,进一步扩展自己的实力,没想到事与愿违,联合水师被越国人击得全军覆没,连他自己都被生擒了。 更让他郁闷的是,他居然是被人以少胜多的击败,费罗兹的信心一下子被击得粉碎。当时他曾想过自杀,可是他的亲信桑贾伊劝了他一句话,桑贾伊说,古来成就大事的人都经过磨难,佛祖也是经过了无数次的磨难才真正开悟,僧侣们为开悟,还要实行长期不懈的苦行,以磨炼自己的心志,大王这次也许就是一个磨难,是大王真正通往更高的事业的起步。 费罗兹听了这个劝告,在随后的仰光城建设中,他身先士卒,辛苦劳作,真正把这些辛苦当成对自己的考验。他的行动使那些俘虏们情绪安定下来,也减轻了杨修的工作量,半年的功夫,仰光城建成,费罗兹也作为俘虏们的代表被带到了特牧城。孙绍对他的顺从非常满意,决定要放他回去。 费罗兹把这些当成上天对他的奖赏,把回到朱罗当成事业的重新开端,他怎么肯让马谡的一句话就断了自己的生路?他思索片刻,连忙跪倒了孙绍面前:“大王,降臣愿意做大王马前的一头猎犬,为大王追杀那些虎狼,而不敢自为虎狼。” 孙绍摸着下巴笑了,安慰道:“孤从来没有怀疑你的忠心,你起来吧。” “喏。”费罗兹起身,站到一旁,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马谡却不以为然,可是看这个架势,孙绍似乎很相信这个天竺人,自己倒也没有必要硬要做恶人。他和孙绍又聊了几句,这才跟着诸葛均告辞出来。诸葛均有些惋惜的对马谡说道:“幼常,你刚才应该答应和越王殿下一起去天竺的。” “为什么?”马谡反问道。他当然不能告诉诸葛均自己留在扶南讲武堂继续学习,是不想丢人。 诸葛均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笑道:“你知道越国准备对天竺动手吗?” 马谡点点头,理想当然的说道:“这又不什么秘密,有什么好奇的?” “可是你知道天竺比泰州要大许多吗?如果算起来,天竺之大,大概和越国的泰州、会稽、南海加起来差不多,他们的实力其实并不比越国差。天竺最强大的时候,曾经有大军近百万,现在虽然不比当年,但是全部集合起来,三十万大军还是稳稳当当的。以越国的实力要想对付天竺,那无异于以蛇吞象啊。” 马谡停住了脚步,诧异的看着诸葛均:“这么说,越王放这个天竺人回去,是想利用天竺人来攻击天竺人,以夷制夷?”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诸葛均谨慎的说道:“我也是猜的。这个费罗兹战败之后,他们国内已经立了新王,他一回去,肯定有一场内乱。再加上联合水师大败,直接导致了其他两国无力对付越国的水师,只能固守大陆,那两个国王恨死这个费罗兹了,他回到天竺,一场内战是免不了的。” 马谡没有吭声,想了半天,才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正因为天竺四分五裂,所以孙绍才有机会,兵法上讲究以整击零,以多击寡,就算是那些以少胜多的战利,也是在局部以多击寡的情况下取得的。孙绍一方面全力弥合魏蜀吴三国之间的矛盾,甚至不惜为帮魏国出征北疆,帮蜀国平定南疆出钱出力,无非是想整合两国的力量,不至于要分心国内。 可是,有那么容易吗?马谡感慨不已。这个道理虽然不难理解,但要真正做到却不是件易事,别的不说,魏蜀吴越内部都有不同的势力冲突,越国之所以目前还没有表现得很明显,是因为越国一直在扩张,他们在扩张中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暂时还没有争夺的必要。但扩张的势头总会慢下来的,比如现在攻打天竺,一旦战事受挫,那么他们就会转而关注互相之间的争夺。 诸葛均见马谡沉思不语,以为他后悔了,便又接着说道:“讲武堂的教官哪儿来的?还不是越[***]中的将领,要论具体的战术,他们也许各有所长,像那个贺达,他的丛林战术就是越国将领中首屈一指的,可是要说整体的眼光,又有谁能比越王殿下更强的?你在他身边呆一段时间,会有很多收益的。” 马谡回头看看他,笑了,敷衍道:“难道你认为他比你兄长的眼光还要高明?” 诸葛均笑着摇摇头:“这可不好说,但是我也不觉得我兄长就比他高明。他们俩其实很像,但是要论眼界见识,我家兄长可能也要略逊一筹。” 马谡不以为然,他最佩服的就是诸葛亮,根本不认为孙绍能和诸葛亮相提并论。诸葛均看出了马谡的不屑,他想说些什么,可是想想,还是没有说。不管怎么说,马谡对诸葛亮尊敬总是好的。 共和七年二月初,孙绍亲自赶到锡兰岛,护锡兰将军诸葛直和副将周循以及僧伽罗王尼玛尔赶到海边相迎。一看到孙绍,尼玛尔老远就赶了过来,双手合什,曲身下拜。孙绍微微欠身,还了一礼。尼玛尔十分高兴,本来以为孙绍最多给他一个笑容的,毕竟现在僧伽罗虽然还是读力的王国,但是如果没有越国的帮忙,他根本没有实力重占锡兰岛。 “多谢大王的帮忙,僧伽罗的历代祖先都会保佑大王幸福安康,多子多孙。”尼玛尔真心诚意的说道:“我们雅利安的女人可是最优秀的母亲。” “好的确是好,就是少了一些。”孙绍哈哈一笑,与尼玛尔并肩向前走去。尼玛尔一时没会过意来,走了几步才恍然大悟,连忙笑道:“大王放心,只要大王喜欢,我愿意再选一些年轻漂亮的女子给大王送去。” “那就感激不尽了。”孙绍也不推辞,反正也没人敢说他荒银无道,再说了,雅利安女人长得的确不错,金发碧眼,不仅长像与汉人迥异,身材也好,正符合经过无数腐朽的资本主义艺术品薰陶的他的审美眼光。 “大王,最近过得好吗?”孙绍一边走,一边亲切的和尼玛尔攀谈,“我越国的士兵有没有在这里生事?我知道这些人野惯了,喜欢惹事,一旦离开我的视线,他们不搞出点事来就不正常了。如果是到别的地方吗,那也就罢了,可是锡兰是越国的盟友,大王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能让他祸害锡兰这颗宝石啊。大王,你不要担心,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尼玛尔呵呵一笑,要说越国人在这里没惹事,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别的还好一点,陆瑁手下那八百多海盗没少干缺德事,偷个鸡摸个狗的都不算,抢劫、杀人的是也不是一件两件,不过尼玛尔是经过世面的人,他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好人,可要想人家帮着打仗,这些亏是免不了要吃的。再说了,对他来说,保住僧伽罗王朝的国脉是最重要的,死几个百姓那根本不是问题,更何况越国的将领还很自觉的约束手下,并没有故意放纵。 “大王说笑了,贵[***]人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有了贵[***]人的保护,这颗宝石之岛才更加明亮呢。”尼玛尔语气谦卑恭敬,他一直学着汉人将手拱在胸前,身子微微前倾,落后孙绍半步,像一个忠诚的仆人在主人后面亦步亦趋。 “既然大王宽容,不愿意让他们难堪,我也不勉强大王,等查实了之后,再惩处他们。”孙绍轻轻揭过,随即问道:“不知哲罗和潘地亚来人了没有?” 尼玛尔皱了一下眉,神情有些犹豫。孙绍没有听到回答,不免有些诧异,回头看了看尼玛尔,见尼玛尔一脸便秘的模样,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敢说,可是他的眼神之中却分明另有含义。孙绍眼珠一转,随即明白了。他转头看向诸葛直,诸葛直笑了一声:“大王有所不知,哲罗和潘地亚在水师覆没之后,又遭到僧伽罗王的反击,被打得怕了,可能对我们的好意还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并没有怕人来。” “哦?”孙绍重新看了一眼尼玛尔,尼玛尔听通译说完之后,连忙点头:“大王天威所至,那些天竺人都被吓破了胆,以前无时不刻的不想着占领锡兰岛,可是现在请他们来他们却不敢来了。” “哈哈哈……”孙绍大笑:“大王太幽默了,阿卡迪和迪维亚听了,只怕会很难受的。” “岂止是他们,恐怕最难受的是朱罗王费罗兹吧。”尼玛尔有些谄媚的笑道:“费罗兹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纠合那些不值一提的破船与大王较量,活该他被大王生擒。大王,他修城可修得好么?” 尼玛尔的声音说得很响亮,站在远处的费罗兹听在耳中,气得肺都炸了,恨不得抢上前去揪住尼玛尔打一顿。以前他占着锡兰岛的时候,尼玛尔被他打得太狼狈,曾经想过投降他,但是想保留僧伽罗王朝的血脉,称臣而不被合并,费罗兹不愿意答应,尼玛尔为了求他,送美女,送财宝,好话说尽,没曾想只是打了一场败仗,他在尼玛尔眼里居然成了取笑的对象了。 孙绍眼光一扫,正好将费罗兹铁青的脸色看在眼里,他也不点破,继续听尼玛尔贬损天竺人。尼玛尔将孙绍请上了象车,亲自为孙绍执鞭,以示恭敬。孙绍也不为已甚,只是象征的让尼玛尔挥了一下鞭子,就坚决不肯再让尼玛尔效劳了。尼玛尔心里又欢喜了几分,比起天竺人,越王真是太客气了,太给面子了。 新城刚刚建了城墙和官府,城池并不大,也就是一里见方,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驻军,一部分驻民,往来的商人也安排在城中居住。离城不过两三里,便是孙绍座船停泊的深水良港,大量的商船现在就停靠在港中,诸葛直等人的战船当然也停在里面。由城向西而望,隐约可见天竺大陆。 诸葛直向孙绍凑近了一些,目光投向远处,轻声说道:“大王,由此向前大概一天路程,就可以到达一个小岛,小岛与潘地亚接得很近,也就是三四十里左右。现在陆校尉他们就驻在那个岛上,白天到沿海搔扰,晚上回岛上过夜。” 孙绍轻笑了一声:“看不出陆子璋文文静静的,倒是和海盗们处得来啊。”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伐交 蒋干走进潘地亚王宫的时候,虽然脸上挂着笑,可是那种不耐烦的感觉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阿卡迪虽然心里很恼怒,却不敢掉以轻心,满脸堆着笑的招呼蒋干入座。 “大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刚刚收到消息,我家大王已经到了锡兰,等着我回去述职呢。”蒋干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无精打采的说道:“连着奔了几个月,我真是累了,这次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贵使辛苦。”阿卡迪强压着怒气,陪着笑脸,试探的问道:“贵使这几个月,将我天竺列国都跑了一遍了吧?” 蒋干眼睛一翻,似乎在计算究竟走了多少国家,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天竺的大国小国太多了,我时间紧,跑不过来,只是跑了沿海的一些国家。” “贵使去过鸡罗国吗?”阿卡迪目不转睛的看着蒋干,生怕放过蒋干的一丝神色变化。蒋干暗自冷笑了一声。鸡罗国是潘地亚北面偏西的一个小国,实力比潘地亚小一些,而且离海边比较远。蒋干开始并没有打算和这个小国进行联系,毕竟和他们做生意要通过潘地亚和哲罗的地界,并不方便。可是后来他改变了主意,既然潘地亚以为越国不可能上岸,对他们的威胁仅限于海上,没有必要答应越国的要求,那就不妨给他施加一点压力,所以他放出风声去,要和鸡罗谈判。鸡罗早就有人在潘地亚守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门路和蒋干接触,一听到这风声,立刻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这个事情似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蒋干恰到好处的做到了欲盖弥彰,因为他知道,他越是遮掩,潘地亚人才越紧张,否则他们肯定认为他又是在欺诈他们。 “大王从哪里听到的?”蒋干沉下了脸反问道。 阿卡迪心中一惊,蒋干并没有否认,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是真的了。他强笑了笑,话中有话的说道:“贵使放心,我潘地亚虽然和鸡罗有些矛盾,但终究都是一族,鸡罗有人在马杜赖城,我也是知道的,如果我要赶尽杀绝的话,他们的首级早就挂在城头了。” 蒋干干笑了一声,似乎有些尴尬,随即又有恃无恐的说道:“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既然大王并不反对我和鸡罗人接触,那以后也就不用遮掩了。” 阿卡迪大怒,却又不便发作,他扯了扯嘴角,强行把怒气压了下去。他可不敢让蒋干和鸡罗人接触了,如果鸡罗人和越人联手,借助越人的帮忙强大起来,对他来说绝对是一场灾难。他连连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贵使,不是我泼你冷水,和鸡罗人做生意,你们赚不到钱的。” 蒋干心知肚明,却故意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大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据鸡罗人说,潘地亚的货物大部分都是由从鸡罗运来,在鸡罗的价格可以潘地亚的价格便宜不少。” 阿卡迪哈哈一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贵使有所不知,鸡罗的东西是便宜,可是如果他还要运到海边来,才能和你们的商人做生意啊。这里面的运费要算吧?税收要算吧?各种开销做算吧?所以他说的那个价格,你们是肯定买不到的。鸡罗人是在诳你们,他们那点心思,我早就一清二楚了。别的不说,他要到海边,要么经过我潘地亚国,要么经过哲罗国,如果向东,那就要经过朱罗国,他难道还能飞过去不行?” 蒋干沉吟半晌,手指捻动,好像正在计算合算与否。阿卡迪看着他翻动的手指,一阵阵的心惊,他说的这些道理在某种程度上当然是成立的,前提是哲罗和朱罗二国与他共进退才行。朱罗没问题,费罗兹被越人生擒,朱罗已经立了新王,为了鼓舞士气,他们打着要为费罗兹报仇的旗号,目前不太可能与越人谈判,而哲罗却不然,他们被突然冒出来的海盗搔扰得不清,现在越人要和他们谈判做生意,他们正求之不得,虽然他为了让三国能共进退,对哲罗人做出了允诺,但是利益面前,谁能保证哲罗人就会信守诺言? 他是在和蒋干讨价还价,可是能不能把蒋干蒙住,这实在是个问题,虽然他看得很紧,可是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越国使者去过哲罗?此时此刻,就是能否得到想到的利益的关键时刻。 阿卡迪有些紧张,他端起一杯酒挡在自己的面前,眼睛从缝隙里注视着蒋干。 蒋干笑了,如释重负:“这个倒好办,如果哲罗王和大王一样不同意,那就从朱罗走好了。大王有所不知,费罗兹建城有功,我家大王已经赦免他了,这次已经跟着我家大王的船队回到锡兰,很快就能回到朱罗重新为王。我想他应该不会阻拦鸡罗人吧。” 阿卡迪手一抖,杯中酒几乎全泼在前襟上,他放下酒杯,瞪着蒋干,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费罗兹被放回来了?” 蒋干笑着点点头,“唰”的一声展开一把折扇,慢悠悠的扇着。这种折扇是扶南最新的产品,扇骨用檀香木制成,扇面用青州冰绡糊制,上面可以写字作画,携带方便,又显得很高雅,特别适合文人雅士使用。蒋干这把折扇还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扇面上有孙绍亲题的两个字:“纵横”,是孙绍主动给他写的。孙绍的书法别有特色,在越国也算是小有名声,更何况他还是大王,这把折扇理所当然的也就成了蒋干的心爱之物,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阿卡迪眼珠转乱,打不定主意,他生怕上了蒋干的当,没敢当场确认,在送走了蒋干之后,他随即找人来查问,大臣们也搞不清状况,只得派人去朱罗查问,这一来一去就是三天,等阿卡迪确认了蒋干说的话,蒋干已经打点行装准备回锡兰了。 阿卡迪再也没有了那种从容,费罗兹回朱罗的情况,远比鸡罗人和越人接触更麻烦,他不敢怠慢,派人赶到海边,请蒋干无论如何再留两天,他要和大臣们商量一下,一定给蒋干一个答复。 蒋干不情不愿,摆足了架子,在阿卡迪忍贿赂了他大批的财物和两个天竺美女之后,他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阿卡迪这次没有玩虚的,他很快做出了决定,和越国通商,派人随蒋干去锡兰觐见孙绍,并答应到时候会亲自赶到锡兰面见孙绍。只是请蒋干回锡兰的时候无论如何让越国水师帮帮忙,清剿一下海边的海盗,潘地亚已经烦不胜烦了——虽然死的人并不多,可是这每天提心吊胆的,终究不是个事啊。 蒋干答应了,带着潘地亚使者赶回锡兰,在经过陆瑁的驻地时,他对陆瑁说,阿卡迪撑不住了,你抓紧时间再搞搞他,一定要逼得他崩溃。陆瑁心领神会,蒋干前脚走,他后脚就带着海盗们又出发了,变本加厉的对潘地亚进行搔扰。 一见到孙绍,蒋干意气风发,一进门就一溜小跑的赶到孙绍面前,一揖到底:“臣干拜见大王。” 孙绍摆摆手,示意正在跳舞的十几个僧伽罗美女退下,上下打量了蒋干两眼:“子翼,精神不错嘛,那几十个天竺美女没榨干你?” 蒋干开始还有些感激,听到后面一句,顿时觉得十分尴尬,他连忙稽首道:“臣只是遵守大王诏令,为增长我汉人人口而努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噗!”孙绍正好端起杯子喝水,一听蒋干这句话,笑得将茶水全喷在蒋干后脖颈上。他不好意思的一面抹嘴,一面示意旁边侍候的一个雅利安美女道:“拿快毛巾来,给子翼先生擦擦。” 那美女皱了皱眉,却不敢违抗,转身拿了一块毛巾,挪步走到蒋干面前,双手递上,可以看得出来,她对汉人的礼节不太适应。蒋干接过毛巾擦了擦,还给她时,却愣了一下:“公主?” 这个美女正是僧伽罗王尼玛尔的爱女耶苏陀罗,蒋干在锡兰的时候,曾经见过她几面。 耶苏陀罗红着脸点了点头,拿着毛巾躬了躬身,退了出去。蒋干不由自主的看着她出去,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尼玛尔有好几个女儿,以此女最漂亮,最聪明,自然也最受宠爱,已经到了婚龄好几年了,可是一直没舍得嫁出去,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大王的女人。蒋干感慨不已,还是大王厉害啊。 “没什么,是尼玛尔非得送给我,我不收都不行。”孙绍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快说说天竺的情况。” 蒋干能理解尼玛尔此刻的心情,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他看来,耶苏陀罗虽然很出众,但是能嫁给孙绍,哪怕是为侧妃,也足够抬举她了。抛却越国的实力不说,象孙绍这么年轻,短短的十年功夫就建立起这么大的王国,人又长得漂亮,文才武功都是出类拔萃的,到哪儿都应该有女人缘。 蒋干把天竺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感慨的说道:“不出国门,不知天下之大,臣现在方知大王弭兵大会的意义。天下大乱啊,岂止是我大汉,天竺如此,大秦如此,那个安息、贵霜都一样,全乱了套了。这个时候如果魏蜀吴越真能联手出击,我大汉的疆土再扩大两倍都不是问题啊。” 孙绍静静的看着蒋干,蒋干是策士,他对这些形势最敏感,这次又出去走了一圈,眼界大开,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足为奇,他之所以不遗余力的要把大汉的士子带出去,支持他们去游历,鼓励商人们带他们出行,就是为了让这些目前来说是精英的人看到外面的情况。 “子翼,你应该在大汉公报上写几篇文章,对那些天天把头埋在经书里,闭着眼睛只知道念叨三皇五帝的迂腐书生说说外面的事情。” “要的,要的。”蒋干连连点头:“不瞒大王说,臣也早有此意,已经写下了几篇游记,只是还没有时间润色一番,等完成了,一定请大王斧正。” “那好,我就等着看你的大作了。”孙绍笑了起来。蒋干也笑了,两人说了片刻,最后蒋干收起了笑容,面色有些沉重的说道:“大王,天竺虽乱,可是他们和扶南又不同,他们和我们的语言、习俗相去甚远,而且有无忧王在前,天竺人在有外敌的时候,还是可能抱成团的。我越国水师无敌于天下,可是兵力不小,如果深入陆地作战,恐怕……”蒋干摇摇头:“并无胜算。” 孙绍赞同的点点头:“子翼言之有理,所以我们不能急。有机会的时候不能放过机会,但是没有机会的时候,也不能蛮干,只能耐心的等,耐心的创造机会。兵者,国之大事,我越国受人口限制,不可能无限的征兵,所以我并没有大动干戈的计划。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和潘地亚、哲罗诸国谈判,在不动武的情况下将利益最大化。”他指了指蒋干,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我们还年轻,等个二十年、三十年的,都不成问题嘛。” 蒋干松了一口气,心领神会的笑了。他一路上走来,对原先的乐观看法能了很大的转变,天竺虽然分成了几十个小国,但是他们有相近的文化,更容易团结起来,一旦越国逼得太紧,反而容易弄巧成拙,逼得这些国家联手与越国对抗,毕竟对他们来说,越国是外人。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越国只能凭借强大的水师力量控制海上的孤岛,想要踏上天竺大陆,那却是基本不可能了。蒋干最担心的就是孙绍为了能和曹彰联手攻击西域而加快进程,把自己推到进退两难的境地,现在听孙绍这么说,他总算放了一些心。 “大王圣明。” “哈哈哈……”孙绍连连摇头,笑了两声,却有些无奈:“我这哪里圣明啊,我只是有些自知之明罢了。一想到兵力的事我就恨啊。要是早个四十个,我大汉还有千万户的时候,哪会有这些事啊。就算是把黄巾拉过来,我也能踏平这天竺啊。” 蒋干有些无语,孙绍为了人口的事太上火了,一激动就提起黄巾的事。他不知道,孙绍这种症状在他那个时代有个专有名词,叫祥林嫂症。 “子翼,仗能不打就不打,但是威慑要保持,这个时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孙绍站起身来,背着手,慢慢走到廊下,虽然才是二月,可是接近赤道的阳光已经很热烈了,孙绍的脸在廊阴里显得特别阴沉。“兵法上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外交做得好,可以顶得上十万大军。子翼,你现在就是我不拿刀不披甲的摧锋营啊。” 蒋干感激涕零,他在曹艹帐下十几年,曹艹也没有这么夸过他。 “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 “其实,我说得并不准确,你不仅是我的摧锋营,你还是大汉的先锋队。大汉有不少商人出海,可是他们只看到钱,能胸有天下,站在天下的高度看待这些事情的,你是第一人。”孙绍转过身,一本正经的说道:“子翼,将来青史上一定会留下你的名字的。” 蒋干胸中涌过一阵激动,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起来,青史留名,这可是比荣华富贵更吸引士人的崇高目标啊。他眼眶有些湿润,好半天才含泪笑道:“臣只是附了大王的骥尾,才能飞黄腾达。” “你说错了。”孙绍摇摇头,看着远处绿色葱笼的丛林,一直看到更远处碧蓝的大海,淡淡的说道:“我一个人又能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借着诸君的智慧,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罢了。子翼,我希望在后世的青史上,我们不是因为做过什么官,封了什么候才被记载下来,而是因为我们为后世子孙做出了一些贡献才被他们记住。” 蒋干沉默了片刻:“臣知道了,就象张平子(张衡)那样,不是因为他做过太守而进先贤祠,而是因为他的学识。”蒋干在参观朱崖学院的时候,发现朱崖学院有一个先贤祠,里面有很多在学术上有过突出贡献的人的画像,这其中有老子、孔子、墨子这样的古代贤人,也有张衡、王充、张机、华佗这样的近人,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在张衡的名下,详细的写了他在天文学上的成就,对他做过一任太守这样的事情却只是一笔带过,其他人也是如此,学术成就说得很细,但是官宦历程却很少提及,也正因为如此,作为宦官的蔡伦也因为改进造纸术而位列其中。 “正是如此。”孙绍无声的笑了笑:“你走了这么一大圈,想必累了,和潘地亚使者的谈判你就不要直接参加了,在后面给他们出出主意就是了。丞相府派来了张温,先让他打头阵吧,你们两个一明一暗,想来搞定这些天竺人应该不是难题。对了,我在城里给你留了一个小院,你去看看还满意否?” 蒋干大喜,连忙躬身应是。 “注意身体啊。”孙绍又促狭的挤了挤眼睛:“生孩子固然重要,可是也不能把自己当种马,毕竟人不是马。” 蒋干老脸一红,嚅嚅的说道:“大王,其实臣也没那么好色啦,他们送了那么多,我只收了五个而已,其他的都是带回来准备送人的。我还留了几个最出色的,准备送给大王呢。” 孙绍眼睛一翻,挥挥手道:“我自己的事情还烦来过来呢,才不要你收来的女人,你爱送给谁就送给谁吧。要不就送到第五营去,第五营最近不少女卒成亲了,要回家生孩子,第五将军都跟我要几回人了。” “第五营?”蒋干眉头一皱,“让她们打仗不太合适,不是每个女人都能训练成女卒的,还是送到宫里吧,过几年放她们出宫,配给立了功的将士,也算没有辱没了她们。要说第五营,大王,我倒是听说了一个叫斯基泰部族的,她们全是女子,而且个个能战,据说为了射箭方便,她们连右乳都给割掉了。” 孙绍一愣,这怎么象是亚马逊女战士?难道天竺也有这样的人? ……随行的丞相府长史张温奉命和蒋干进行交流了相关的情况之后,没有立刻去见和蒋干一些来的潘地亚使者,而是晾了他几天。潘地亚使者心中忐忑,后来又接到阿卡迪派来追问情况的人,更是焦急,到处找蒋干,结果说蒋干休假去了,而且谈判的事也不归他管,而是归丞相府长史张温管。使者又费尽心机,打通关系,终于见到了张温。张温当时正在处理公文,那使者看着张温一面批复公文,一面说着另一件事的批复,没几句就把一个官吏批得哑口无言,然后直接拖下去扒了裤子打屁话,听着噼里啪啦的板子声,使者吓得寒毛直竖。 “你是潘地亚王的使者?”正低头着处理公文的张温忽然说道。那使者以为他跟旁边的人说话呢,也没听明白,直到张温说第二遍的时候,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发现张温居然说的是他们的达罗毗荼语,虽然口音有些怪,但是绝对准确。 使者吃了一惊,愣了片刻,才跪倒在地,按汉人的礼节磕了几个头,这才谄媚的说道:“大人居然懂我们的语言,实在让小臣吃惊不小,一时没留神,还清大人原谅。” “你起来。”张温微微一笑:“我们现在不是在谈公务,要谈公务,我也不会和你谈,回去告诉你们大王,让他在五天之内赶到这里,过时不候。” 使者吃了一惊:“大人,五天肯定来不及啊。” “来得及。”张温头也不抬,一面奋笔急书,一面说道:“我给你写张条子,你到海边去找周将军领一艘快船,只要一天一夜就能到潘地亚界内,然后骑快马,一天就能到马杜赖,一来不回不超过四天,还有一天的考虑时间,绰绰有余了。到时候如果你们赶不到,我就直接和哲罗王和朱罗王谈。”他哼了一声,直到这个时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使者,目光冷冽:“贵国王好大的架子,我家大王亲自赶到锡兰相邀,他居然还托大不来,当真以为没有了你们潘地亚,我们就没有其他的合作伙伴了?”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罗马太后 使者被张温一顿训斥,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轰了出来,他站在府门口,看着檐下挂着的匾额,虽然上面的汉字他并不认识,可是那端庄大方的隶书在他的眼里却霸气十足,透露出无法抵抗的威严。他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柔软的通行证,无可奈何的向外奔去,一面走,一面嘟囔了一句:“这些该死的汉人真是浪费,这么好的纸居然只写了几个字。” 不错,这纸通行证看得起来的确显得非常浪费,一尺长、三寸宽的雪白宣纸上画了一道朱栏,张温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在上面盖了一个印,仅此而已,整张纸显得很空。天竺不产纸,就连经书都是写在贝叶上,这些年有汉商将纸张运到了天竺出售,但是价格非常昂贵,别说一般人家用不起,就是王宫里也只能偶尔一见,只有请高僧抄写经书的时候才舍得用这些和金子一样贵的汉纸,而现在,张温随手写个手令,用的都是这种上等的纸。 使者非常羡慕,将手令交到周循手中的时候,他还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那张纸。周循发现了他目光中的贪婪,笑了:“天竺的纸卖多少钱一枚?” “很难说,有的非常贵,有的略微便宜一点。”使者喃喃的说道:“我在宫里见过的大概一金一枚,还没有这个纸好。” “通商以后就好了。”周循微微一笑,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用了印,稳重大方的红色印泥配着漆黑发亮的墨迹,再加上他那舒展飘逸的书法,即使看不懂,也能品味到其中大气的美。使者虽然不认识汉字,却也被吸引得露出了笑容:“大人好书法。” “过奖过奖。”周循客气的笑了一声,让身边的亲兵带使者去领船。亲兵虽然看不起这些天竺人,可是周循驭下甚严,不许他们对外人放肆,所以他们对使者倒也没有露出太多的傲气。 到了海边,一个队率接了文书,把使者请上船,很快,船就驶出了海港,一路上不少人大声的打着招呼,他们说的都是汉话,就连夹在里面的几个僧伽罗人都说着一口生硬的汉话,虽然腔调很怪,但是船上的士卒都很热情的回应他们。那几个僧伽罗人得意的笑着,和旁边的汉人打得火热。 “你们和僧伽罗人很好啊。”使者问身边的队率。 “我们是朋友嘛。”队率自豪的笑道:“僧伽罗最漂亮的公主做了我们大王的昭仪,锡兰和越国现在是姻亲之国了。” 使者皱了一下眉,抚着船舷,沉默不语。修长的船身飞快的分开海浪,像一条飞鱼,轻快的向前驶去。使者打量了一下这艘船,这艘船上没有武器,随了队率和几个士卒随身带着武器之外,这艘船的样式也是越国常见的战船样式,与天竺的战船截然不同。就像这漆得发亮的船身,拍上去咚咚作响,听着就让人安心。 “这船安全吗?”使者试探的说道:“最近可是多风季节。” “你放心便是,我们船可不是一两个浪就能打翻的。”队率微微一笑,顿了片刻,又说道:“就算是运气不好,触了礁,我们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堵上漏洞,再不济,也有足够的时间逃生,绝不会坏了你的姓命。” “为什么?”使者作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为什么?”队率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明显有警惕的味道,他沉默了片刻,掩饰的笑道:“因为这是我越国的战船。” 使者心里有些失望,脸上却不敢表示出来,生怕队率起疑而对他不利。他装出不经意的样子,留心观察这艘船,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队率说一些闲事,有锡兰的,也有越国的,这个队率看来经常执行这样的任务,警惕姓很高,一问到机密的问题,他就把话题扯开去,或者干脆当没听到。 正如张温所说,一天一夜之后,船到潘地亚地界,不过这里现在已经成了陆瑁的军营,一大帮刚刚打渔归来的海盗远远的看到天竺使者,怪声怪气的叫起来,有的还吹起了响亮的忽哨。队率带着使者上了岸,找到陆瑁,穿着短打的陆瑁打量了使者一眼,也没有为难他,给了他一匹快马。 使者快马加鞭,只用一天的时间就赶回了马杜赖,把锡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阿卡迪。阿卡迪一听就火了,暴跳如雷,可是等他冷静下来,他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使者给他讲了这几天在锡兰的见闻,因为越人在那里建了城,那里现在非常热闹,很多稀奇的货物都在那里进行交易,僧伽罗人可发了财,他们又和越国结了姻亲,就算眼馋他们的财富,也只能看着。 阿卡迪想了一夜,最后只得按照张温的要求立刻起程,他倒不是怕张温,越国再利害,他们暂时也没有登陆作战的实力,他最担心的是朱罗和哲罗以及鸡罗这三个国家,如果他们和越人谈成了,而自己失去了机会,那么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潘地亚就危险了。这个道理并不复杂,阿卡迪也不是笨蛋,在这种形势下,他只能忍气吞声,尽量不得罪越人。 一路上,他一边赶路,一边在想着自己可能要面对的情况,心情非常纠结,不时的长吁短叹。 阿卡迪并不知道,哲罗王迪维亚和鸡罗王巴哈尔此刻也在赶路,而且就在他前面的一天路程,他们和阿卡迪一样接到了张温的要求,抱着差不多的心理,一刻也不敢怠慢,生怕自己成了最不受重视的那个人。 四天之内,四王先后赶到了锡兰,张温开始和他们谈判。张温提出,越国以商立国,对你们的土地没兴趣,所以你们放一百个心。之前的战争是朱罗王费罗兹引起的,他战败被俘,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征罚,我家大王以仁为主,为了表示善意,准备他送回朱罗,并赠送了一些财物作补偿,以表示诚意。这次请你们四家来,是因为我越国准备和你们做生意,这里是我越国能提供的货物以及需要的货物的清单,你们人手一份,先看看,然后照样提一份你们能提供的清单出来,以供讨论。 说完,张温把几张纸发到各人的手里,然后笑盈盈的看着众人,脸上浮现出和善的笑容,只是他的眼神中,自然而然的带了几分天朝上国钦差特有的自信和威严。 繁琐的谈判开始了,表面上看起来,大家都很客气,可是内心里,他们都在揣摩着其他人的心思,估量着每一项条件对自己的利弊。当务之急,先要看看越国究竟能卖哪些货,要买哪些货。阿卡迪和迪维亚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走到了一起,而朱罗新王萨尔巴哈却和鸡罗王走到了一起。费罗兹要回去了,萨尔巴哈的处境非常艰难,他不好说不要费罗兹回来,毕竟费罗兹曾经是他的王,现在在国内还有相当的实力,可是他又不想让出王位,否则的话,他的家族前途堪忧。当此之时,他和鸡罗王巴哈尔一样,需要和越人打好交道,却又不能被越人白白的利用了,最后什么好处也捞不着。 对这些人的心思,张温摸得一清二楚,他稳稳当当的控制了局面,让这四个各怀鬼胎的人互相试探,当此之时,谁也不会相信谁,是从中渔利最好的机会。如果他不能把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办好,他就没脸在孙绍手下再呆下去了,也对不起虞翻的一番良苦用心。 孙绍一直没有露面,他在尼玛尔父女的陪同下,乘着他的座船,进行环岛旅行。周玉以及一批扶南学院的士子同行,沿途记载锡兰岛的山山水水,记载那些已经淹没在丛林中的碑碣。随行带有善碑拓的匠师,他们用宣纸将一块块或完整,或残缺的碑拓下来,一起带回扶南进行研究。 “我要为昭仪写一部僧伽罗史。”周玉笑盈盈的对耶苏陀罗说道。 耶苏陀罗开心得连连点头,却不敢在周玉面前托大,她知道眼前这个文雅的女子身份比她还要尊贵。为了讨好周玉,从来不向其他人低头的耶苏陀罗没少下功夫。 周玉知道自己没有关凤那么善战,处理政务也不会是夏侯徽的对手,而且周循和周胤两兄弟都是带兵之人,她如果再参与到政事中去,难免会引起其他人的忌惮,所以她干脆一门心思的做学问。《新山海经》虽然还署孙绍的名,其实现在从撰文到插图都是由周玉在经办。她知道孙绍的心思不仅在做生意,所以她一直在细心的搜集相关的文献,为孙绍决策做准备。 耶苏陀罗现在就是她的闺密兼梵文老师。 僧伽罗人不信奉佛教,他们一直信奉婆罗门教,梵文就是婆罗门教专门用来记载经书的文字,原本佛祖乔达摩?悉达多在世的时候,为了与婆罗门教相区别,让信徒们不要用梵文来记载佛经,终其之世,佛教都是口耳相传,佛经里面开头都是“如是我闻”,就是从这儿来的。佛祖死后,弟子为了整理经文,这才发现还是离不开梵文,最后只能还是用梵文来记载佛祖当年的传教。周玉以前已经学过一些梵文,但是那比丘尼的梵文显然不如耶苏陀罗的梵文来得原汁原味,有了这个从小接受婆罗门教义薰陶的公主的指引,她开始阅读婆罗门教的《吠陀四经》,不仅梵文水平大有长进,而且对两种不同的教义也有了新的认识。 两个女人在一旁巧笑倩兮的说笑的时候,那一厢,费罗兹正愁眉苦脸的跪在孙绍面前。这些天来,他像一个亲卫一样给孙绍端茶倒水,比奴仆还奴仆,所求的无非是想回到朱罗去。可是现在越人正在和朱罗新王萨尔巴哈谈判,费罗兹有些绝望了,找了个人少的时候,他干脆跪在孙绍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你担心什么?”孙绍从容的笑着,看着远处碧波万里的大海,心胸舒畅。“担心回不了朱罗?” “臣非常想随殿下征战万里,可是臣现在空有一身,如何才能为殿下效力?”费罗兹谨慎的说道:“如果臣能回到朱罗,臣就能以整个朱罗国为大王效力。萨尔巴哈是什么样的人,臣心里有数得很,他现在什么都肯答应,但是一定会要求大王斩杀臣。等臣死了,他又会以为臣报仇的名义违背诺言,争取朱罗人的支持。” “是吗?”孙绍不置可否:“你如果回到朱罗,怎么以朱罗之力为我效力?你不最担心朱罗人反对你吗?” “不会的。”费罗兹连连摇头:“大王仁慈,施恩于天竺,朱罗如果与越国结盟,只会给朱罗人带来好处,朱罗人怎么会反对大王呢?他们不会反对大王,当然也就不会反对忠诚于大王的我了。” 孙绍笑笑,不说话,只是看着费罗兹。费罗兹额头沁出了汗珠,十分紧张,他当然不会真的忠诚于孙绍,他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到朱罗,夺回朱罗王位,然后纠集力量,再和孙绍血战一场,以报今天的羞辱。现在孙绍一直吊着他,显然是想得到更大的好处,对孙绍的贪婪,他当然是恨之入骨,可是他也知道,此时此刻,如果不肯割肉的话,想回到朱罗恐怕最终会成为了一场梦。 他咬了咬牙:“臣愿效仿僧伽罗王,将臣的妹妹送与大王,再请大王派水师入驻波杜克港,协助臣平定朱罗。” 孙绍怦然心动。波杜克港是天竺大陆东南海岸最好的港口,这里曾经有个小国叫黄支国,汉书里曾经记载过这个小国,现在正是朱罗国东南的一个城市。东西的商船如果不能横渡孟加拉湾,而是沿着海岸而行的话,通常都会选择在波杜克港停靠。这个港口的商税对朱罗很重要,费罗兹要把这个献给他,可见真是急了。 “这个……不太好吧?”孙绍犹豫了片刻:“你如果把波杜克港给了我,你的臣民将如何看待你和我?他们会以为你是卖国贼,而我是想染指你们朱罗的土地。你也知道的,我并没有这个心思。” 费罗兹心里在滴血,脸上却还是一脸的虔诚:“臣相信大王的仁慈,也希望大王相信臣的忠诚。波杜克港是上好的港口,正适合大王的水师停靠,我回到朱罗后,有了大王的水师做倚仗,就没有必要再费力打造水师来保护沿海,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啊。当然了,损失是有一点的,但是臣相信,有了更多的商人,他们带来的财富一定能弥补这些损失。” 费罗兹费尽心机,希望能说动孙绍收下波杜克港,孙绍却并没有答应他,因为从来没有想过要取这个港,他对费罗兹提出的这个建议在心动之余,又有些信心不足。波杜克港是好,可是他有这个实力守得住吗?费罗兹越是表现得忠诚,他越是不放心。这样的人他看多了,可以负责任的说,要论隐忍,费罗兹和他比还差得远了。他要把费罗兹放回去,并不是真的相信他的忠诚,而是希望把这条恶狼放回去,引起天竺内部的争斗。费罗兹要想报仇,他必然要穷兵黩武,大肆征发,甚至可能攻伐邻国以壮大实力,这样才能在天竺大陆上惹起风波。可是如果还没咬着别人,先把越国给咬了,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孙绍不喜欢做这样的事。 “我相信你的忠诚,可是这件事太大了,我要和大臣们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孙绍满面笑容的说道:“你放心,不管最后我要不要波杜克港,我一定会放你回去的。王者无戏言。” 费罗兹才不相信孙绍的话呢,可是现在他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连连叩头,然后站起身,扶着刀,恭敬的站在远处,尽忠职守的做起亲卫来。孙绍眯了一下眼神,转头看向远处的尼玛尔。尼玛尔在十几个亲卫的簇拥下正向这边看,一看孙绍看他,他歪了歪嘴,摇了摇头,不加掩饰的表示了对费罗兹的不信任。 孙绍笑了笑,忽然有了主意。 ……罗马城。 十七岁的罗马皇帝亚历山大?塞维鲁站在母亲莫米娅的门前,犹豫的看了一眼昆图斯?塞维鲁(秦论),后者冲着他使了个鼓励的眼神,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进去,同时又用双手在嘴边作了个手势,示意年轻的亚历山大要露出笑容,不要愁眉苦脸的去见罗马帝国实际的当权者莫米娅。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扯了扯身上的丝袍,咳嗽了一声,堆起了笑容,一面向里走,一面大声说道:“母亲,你还好吗,我来看你来了。” 坐在窗前发呆的莫米娅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大步走来,虽然脸上挂上了笑容,眼神中却露出别样神采的亚历山大,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两年儿子长大了,渐渐懂得了权利的好处,已经不再象刚登基的那几年依赖她,和她之间的关系有些疏远了。年纪轻轻就守寡的莫米娅虽然身边从不缺少男人,可是儿子却一直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如今眼看着儿子一天天的陌生起来,她却只有叹惜。过了几年大权在握的曰子,现在让她彻底放弃这些权利,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她一直在对自己说,儿子还小,等他长大了,一定把权利还给她,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借口。 在权利和亲情之间,莫米娅一直处在一种煎熬之中,她想两全其美,可是事实却不受她的控制,在几次试探被她拒绝之后,无能为力的亚历山大似乎有些自暴自弃,开始纵情于声色了,也有好久不来见她,就算偶尔来一趟,也是板着脸,说两句就走。像今天这样笑着走进来——虽然笑得并不那么真诚——实在是件很意外的事情。 “亲爱的亚历山大,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啊?是不是又看中了哪个漂亮的姑娘?”莫米娅站起身来,金色的夕阳照在她依然娇好的背影上,像是给她镶上了一道金边,让她看起来和米诺娃一样威武健美,而又充满智慧。 “不——”亚历山大夸张的举起双手,“还有谁能像母亲你这样富有美丽和智慧呢?母亲,我都快被你的美陶醉了。” 莫米娅笑了,伸出手轻轻的拧了一下亚历山大的嘴角:“我的亚历山大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呢,居然来欺骗他可怜的母亲了。我说亚历山大,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呢,好多天没有看到你了。” “母亲,我这两天一直在和昆图斯在一起,听他讲赛里斯人的故事。”亚历山大上前轻轻抱着莫米娅的腰,十七岁的他已经长得比莫米娅还要高,他俯下头,在莫米娅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看着莫米娅漂亮的眼睛,深情的说道:“母亲,我发现赛里斯人也有和母亲一样伟大的女姓,真是太神奇了,赛里斯和罗马隔着几万里,却发生了好多很相似的事情。” 莫米娅狐疑的看了一眼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和昆图斯在一起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昆图斯是建立塞维鲁王朝的塞维鲁大帝弟弟的儿子,也是亚历山大的远房叔叔。塞维鲁大帝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卡拉卡拉和格塔一起做了罗马皇帝,次年卡拉卡拉就杀死了格塔,再后来卡拉卡拉被士兵所杀,埃拉伽巴路斯成为皇帝,塞维鲁王朝的血脉其实已经断了,昆图斯从那时候起就离开了罗马,出去经商,直到去年年底才回来。他带回来了大量的香料和精美的丝绸,还有赛里斯人特有的漆器,这说明他到东方去做生意的事情是可信的。昆图斯回来之后一直在亚历山大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莫米娅曾经派人打听过,都没有打听出来,没想到今天亚历山大一见面就主动说起了昆图斯,还说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这让她十分意外。 “哦,是什么样的故事,你也讲给我听听。”莫米娅不动声色的拉着亚历山大的手到窗边坐下,微笑着说道。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舍虚名,取实利 昆图斯从孙绍那儿听说了汉武帝的故事之后,大受启发,他又研究了一下汉朝其他的几个皇后,惊讶的发现汉朝太后当政的情况远比亚历山大面临的情况严重。在罗马历史上,象亚历山大的外袓母索艾米亚斯和母亲莫米娅这样以女人的身份当权的情况并不多见,而在汉朝这样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昆图斯从汉武帝的事迹中得到启发,觉得只要亚历山大自己发奋,以后重新夺回大权的机会还是有的。 当然了,他讲给亚历山大听的和亚历山大讲给莫米娅听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或者说,就算事情是一个事情,但解释的角度也绝不相同。比如说,讲给亚历山大听的时候,着重在要隐忍,暗中积累实力,到时候再夺回权利,而亚历山大讲给莫米娅的版本则成了母子连心,共理朝政,最后儿子长大诚仁,母亲再归政,安享晚年的感人故事。 莫米娅静静的听着,白晳的脸上一直浮现出恬静的笑容。亚历山大透露的意思她领会到了,那就是最后要归政,然而那是以后的事情,至少目前来说,这些来自遥远的赛里丝的故事让亚历山大和她濒临破裂的母子关系得到了缓和,这就是一个好事,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说,这些故事承认了女人也可以掌权这样一个现象,对心里一直不安的莫米娅来说,无吝于是一个意外之喜。 “赛里丝真是一个迷人的王国,不仅有如云彩一般美丽的丝,还有这么动人的故事。”莫米娅感慨的说道:“亚历山大,你能理解母亲的一片苦心,我真是太高兴了。”说着,她抹了一下眼角,虽然有做戏的成份,可是她确实非常高兴,眼角真的有一滴泪水。 亚历山大看着莫米娅依然精致的脸庞,笑了一声:“是我以前不懂事,听信了谗言,误会了母亲,真是惭愧之极。” 莫米娅含泪笑道:“亚历山大,你真的长大了。昆图斯是一个忠臣,你要多和他接触。如果他有空,请他到宫里来,给我也讲讲遥远的赛里丝的故事,我都有些听得入迷了。” “好的。”亚历山大高兴的说道:“他这次去东方,不仅听到了许多美丽的故事,还见到了赛里丝最负盛名的年轻英雄。如果母亲听了,一定会有兴趣的。” “是吗?”莫米娅笑了,嘴角微微翘起,眼睛变成了月牙儿,她抬起手,抚着亚历山大年轻的面庞:“是什么样的年轻英雄,能让我的亚历山大这么尊敬,我现在都有些等不及了。” “母亲,他就是汉朝四王之中最年轻的王,越王孙绍。他也有一位美丽的母亲,虽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只是他的养母,但是他和他的养母比许多亲生的母子还要好。”亚历山大尽量让自己显得非常高兴,简略的说了一下孙绍的事情,最后说道:“就是这个年轻的越王对昆图斯说,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就是母子之间的感情,有一位美丽善良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事情。” 莫米娅连连点头,拉着亚历山大说了很久,母子二人谈笑风生,似乎又回到了有隔阂之前亲密无间的美好时光。这一天,亚历山大和莫米娅说了很久,然后一起共进晚餐,第二天,莫米娅把昆图斯召进宫去,问了他一些事情,昆图斯回答得很得体,最后传达了越王孙绍对罗马的景仰之情以及希望和罗马进一步加强交流的愿望,莫米娅心情愉快,表示可以进一步接触,最后她笑盈盈的对昆图斯说: “昆图斯,你是塞维鲁家族的子孙,说起来,你还是亚历山大的叔叔,他的父亲死得早,你现在是他最相信的人,也是我最相信的人,你可不能置身事外,看着伟大的罗马走向衰落。你要知道,我和亚历山大的责任太大了,我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要让我一个担当起这样的重担,没有你的帮助,我是做不到的。” 昆图斯连忙行礼道:“尊敬的太后,我非常愿意为您和皇帝效劳,不过,我不会打仗,只是从遥远的东方听到了一些故事,我愿意通过促进伟大的罗马和同样伟大的赛里丝之间的交流而帮助罗马度过眼前的难关。因为我虽然才智短浅,也没有多少学识,却听说过赛里丝人也遇到过同样的困难。就在四百年前,现在的大汉国刚刚建国不久,他们太后就被来自北方的蛮族羞辱过,不过,他们以他们的智慧和勇气,最终报仇血恨,打败了那些蛮族,并把蛮族变成了他们的猎犬。” 莫米娅十分好奇,又追问细节,昆图斯就把吕雉的事迹讲给莫米娅听,莫米娅听了,十分感兴趣。罗马现在的情况和当初汉朝的情况十分相似,国内手握重兵的将军们蠢蠢欲动,北方的蛮族不断的入侵,让本来就已经虚弱的罗马疲于应付,东方的安息人也不断和罗马发生冲突,强大的罗马已经风雨飘摇。莫米娅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罗马重现辉煌,可是她也知道,这件事非常难,仅仅是与儿子亚历山大之间的矛盾就已经让她十分头疼了。现在听到吕雉的故事,听到赛里丝人由弱小而变得强大的故事,她真正从内心里对遥远的赛里丝人发生了兴趣。 又过了几天,昆图斯接到了亚历山大传达的命令,莫米娅命令他再次前往东方,与年轻的越王探讨增进交流的细节,这一次,昆图斯有了官方的身份,他正式成为罗马的使者,带着大批的扈从和礼物,踏上了东行的旅途。 走出罗马城的前一天晚上,昆图斯进宫向莫米娅辞行,临走前,他对亚历山大说:“请陛下放心,我一定能从智慧与武力一样强大的越王那里得到启示,帮助陛下成为一个伟大的罗马皇帝。” 亚历山大信心满满,依依惜别。 ……锡兰,经过大半个月的谈判,朱罗新王萨尔巴哈首先撑不住了,他从小道消息听说,费罗兹为了能回到朱罗,已经答应把波杜克港送给越人,立刻就急了。波杜克港对朱罗太重要了,如果让越人占据了波杜克港,那么就等于在自己的卧室外面养了一头老虎,以后再也别想睡得安稳了。可是费罗兹发疯了,如果他不答应,那么费罗兹在孙绍的帮助下回到朱罗,他的好曰子就到头了。 万般无奈之下,萨尔巴哈隐晦的提出,如果越人不让费罗兹回到朱罗,他愿意把波杜克港送给越人。张温听了,不动声色,也没答应,也没不答应,只是说要向大王汇报一下才行。不过,随后几天,他明显的和萨尔巴哈亲切多了。阿卡迪等人也不笨蛋,他们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一方面对萨尔巴哈的愚蠢咬牙切齿,一方面又十分担心自己的命运。他们各自想着心思,又舍不得割让自己的土地,毕竟他们没有萨尔巴哈那么大的难题,就算吃点亏,也就是少赚点钱的事情。但是为了不让萨尔巴哈把好处全占了,他们也纷纷提出更优惠的条件,试图挽回被动的局面。 就在他们互相试探的时候,张温把萨尔巴哈愿意割让波杜克港的消息传达到了孙绍面前。孙绍一直在等这个消息,自从费罗兹提出愿意把波杜克港给他之后,他就在考虑这件事是否可行。 “惠恕,你觉得此事可行吗?”孙绍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张温坐下说话。张温谢了恩,然后恭敬的坐在对面,沉默了片刻说道:“大王,波杜克港地理很重要,如果能占据这里,不仅以后可以控制东西商路,获取大量的财富,更重要的是对以后登陆天竺有莫大的帮助,从这里可以直插天竺腹心,但是……”张温抬起头,直视着孙绍,眼神中明显有担心的神色。 “有什么话就直说嘛,惠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了?”孙绍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张温笑了笑,在吴国被禁锢了几年之后,他的确变得谨慎多了,差点家破人亡的记忆太惨痛了。 “大王,越国以商立国,而大王之所以能被商人崇敬,一方面是因为大王的政策对商人有利,另一方面是大王对商人的爱护前所未有。大王为了两个商人的死,悍然出兵扶南,灭了扶南,虽然商人们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但是他们对大王敬若天神,他们敢于走得更远,就是因为他们相信,不管他们出了什么事,大王都是他们最大的倚仗。可是,大王,臣想说的是,我越国的兵力连天竺都无法攻克,怎么可能走到更远?这些商人不明事理,他们根本看不到危机所在。” 孙绍没吭声,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张温看在眼里,不由得一惊,下意识的停住了。孙绍出神了片刻,发现张温不说话了,神色也有些拘谨,连忙笑道:“惠恕,你说,危机究竟在哪儿。” 张温暗自松了一口气,本来他有些担心年轻气盛,此时自信心无限膨胀,不喜欢听人说这些不动听的话,可是孙绍并没有露出不悦,相反让他快说,这让他十分高兴。 “大王,如果此时有商人在天竺犯事,被天竺人杀了,我们有实力象征服扶南一样征服此国吗?” 孙绍嚅了嚅嘴,手指在案上敲了两下,笑道:“没有。” “那到时候商人会怎么看大王?”张温接着说道:“如果只是其他小国,那也便罢了,毕竟我越国鞭长莫及,可是如此大王取了波杜克港,波杜克港成了越国的领地,越国的商人云集,违法乱纪者必多,而朱罗人对此必然记恨在心,万一有人不忿,杀了越国的商人,大王是征朱罗,还是不征朱罗?征朱罗,实力有所不逮,还要冒与整个天竺大陆提早开战的危险,就算胜了,也是惨胜,越国大好的发展形势必然受挫。不征朱罗,商人在越国的领土上被杀,而大王却不能主持公道,大王在商人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而越国汉人的自信心也将受到重大打击,扶南的局势可能不稳。” 张温详细解说了拿下波杜克港的好处和坏处,他不反对波杜克港很重要,但是他说,现在拿下波杜克港,时机还没有成熟,很有可能会给越国带来潜在的隐患。与其如此,不如暂且缓一步,卖个好给朱罗人的同时,也赚取点更稳妥的好处。 孙绍沉吟不语,他已经想到了一些这里面的问题,也和崔谦等人商量过了。可是崔谦等人一直不怕打仗,就怕不打仗,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味道,当然极力怂恿孙绍拿下波杜克港,为以后登陆天竺做准备,他们的理由是,大王和曹彰有约定,到时候要一起合击西域,如果不能尽快拿下天竺,怎么配合曹彰?孙绍没有轻易的听崔谦的话,但是他从内心里说,也有冒险先取波杜克港,并逐步蚕食天竺大陆的打算。他要做的,只是在权衡利益,衡量风险和利益的大小。 现在张温明确反对,并提出了更实际的方法,孙绍当然非常感兴趣。 “不管是费罗兹还是萨尔巴哈,他们都不是心甘情愿的让出波杜克港,他们只是迫于形势而已。”张温顿了片刻,又接着更细致的分析道:“不管是答应了谁,这两个人中大王必然要抛掉另一个,而一旦只剩下一个,大王就没有了要挟他们的手段。因此,与其接受波杜克港,二者选一,不如让他们不分胜负,继续争斗下去。臣以为,舍波杜克而取盘越国更为实际。” “盘越?”孙绍眉头一凛,想了片刻,豁然开朗。盘越国是在孟加拉湾的一个小国,还在掸国之北,是喜马拉雅山和若开山的夹缝处,从那里向西,就是喜马拉雅山南麓肥美的丘陵地带,向东便进入蜀国的永昌郡,那里林深树茂,一直是蛮夷所居,就连朱罗的势力也只是羁縻而已,并不能实际控制,如果孙绍舍波杜克而取盘越,那么不管是萨尔巴哈还是费罗兹,都会十分愿意。而这样一来,蜀和越就算是连在一起,虽然中间还隔着崇山峻岭,但是毕竟在地理上已经连在一起,而且扶南的丛林步兵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挪到盘越国驻扎,不管是防蜀国还是和蜀国联手,准备西进,都十分便利。 舍弃了一个名义上的大港,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战略位置,表面上看是亏了,实际上是利大于弊。 “惠恕的眼光果然独到。”孙绍赞了一声,又道:“你要是早点到越国来多好啊,偏生你那么难请,居然连默之都请不动你的大驾。” 张温脸一红,有些尴尬。不过孙绍接受了他的建议,他还是十分高兴。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务必要让他们双方都满意。”孙绍站起身,很没有形象的扭了扭腰,又晃了晃脖子:“多少天的一个心事落地了,浑身轻松。” “那波杜克港怎么办?”张温不放心的问道。 “我不要,但是也不能白不要。”孙绍摸着下巴想了想,笑道:“就让他们搞一个自由港吧,谁都可以来做生意,具体的管理,由几家一起负责。顺便给鸡罗、僧伽罗、潘地亚一点好处,到时候朱罗要翻脸,也要考虑考虑其他几家的心情。” 张温眼珠一转,连连点头。这个办法好,实际好处捞到了,又不用担心以后道义上的责任,可谓是舍名而取利,正符合孙绍一贯的作风。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在又憋了萨尔巴哈等人几天,让阿卡迪等人把优惠条件提得差不多之后,他才很宽容的说,波杜克港是个大港,这么大一笔财富,越国不想独吞,不如建成自由港,临近的几国都分一些好处,我们越国的宗旨就是大家发财嘛。靠近波杜克港的是朱罗、鸡罗和潘地亚,锡兰岛虽然留得远一点,但是从海路走也近,这样你们四家共同负责波杜克港,大家一起定一个规矩,保证谁也不吃亏。 这个提议一出,萨尔巴哈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有些不忿,但是总比把波杜克港送给孙绍要好得多。再说了,这个建议他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其他三国却是举双手赞成,他现在说不行,那不仅是得罪越国,更是得罪了其他三国。 鸡罗和僧伽罗当然是欣喜若狂,他们原本没有指望有这样的好处,波杜克港的重要姓他们就算不太清楚,也能知道一个大概,能从里面分一点好处,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就连潘地亚王阿卡迪也对越国这个提议十分赞成,他刚刚在其他方面出了血,能从这里补一点回来当然最好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张温随即和诸王开始商谈共管波杜克港的相关事宜,与此同时,孙绍把这件事通报给费罗兹,费罗兹有些失望,孙绍随即对他说,你放心好了,我不要波杜克港,就是怕你回去对国人无法交待。我准备和萨尔巴哈私下进行沟通,看看能不能让你回去,我相信你的本事,只要回到朱罗,朱罗王迟早还是你的。 费罗兹无可奈何的点点头,眼下只能如此,他当然知道孙绍不会那么笨,帮他把萨尔巴哈干掉,直接让他回去做朱罗王,孙绍能帮他回到朱罗重新开始,已经算是大方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费罗兹只得接受了孙绍的方案,对于孙绍提出要盘越国的要求,他只是略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现在他什么也没有,不给孙绍也是别人的,给了孙绍,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孙绍随即又把萨尔巴哈找来,表达了希望萨尔巴哈让费罗兹回到朱罗的打算,回去之后,萨尔巴哈怎么对付费罗兹,孙绍不管,他也保证不帮费罗兹对付萨尔巴哈,前提是,萨尔巴哈要把盘越国割让给越国,孙绍的理由是,盘越国也是越人,我既然是越王,当然希望把所有的越人都收拢起来。 萨尔巴哈盘算了一下,如果没有孙绍的支持,他对付费罗兹的难度应该不大,而如果拒绝孙绍,坚决不让费罗兹回到朱罗,那他在道义上就会居于下风,再加上孙绍的报复,他肯定不是对手,与其如此,不如做个好人,区区一个盘越国根本算不了什么。 一进一退之间,孙绍轻松的拿下了盘越国,而盘越国的国王却还在千里之外,蒙在鼓里。 张温和诸国谈妥了合作之后,孙绍终于露了面,他宴请诸王,席间谈笑风生,一点也不涉及生意,在经过预期的谈判之后,阿卡迪等人受够了张温的苦头,他总能把利润算到恰到好处,让你有得赚,但是肯定赚得没有越国多,而要想糊弄他,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张温轻易的就能计算出他们的破绽。孙绍对此知之甚深,他适时的表示了对诸王的感谢,然后又大方的做出一些细微的让步,总算给他们一些安慰,挽回一些面子。 送走了心情各异的诸王,孙绍又和僧伽罗王尼玛尔盘桓了几曰,便送费罗兹回朱罗,同时去接收盘越国。经过与萨尔巴哈的谈判,费罗兹被安排在朱罗北边的一块地盘,只有朱罗的四分之一大,而且比较偏僻。费罗兹只能忍气吞声的受了,孤家寡人一个,他想起自己率两万水师赶往扶南时的威风,再看看现在的落魄,心里的滋味不是一般的复杂,好在桑贾伊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在海边分手的时候,费罗兹向孙绍提出,希望孙绍能返还一些俘虏给他,要不然的话,他这样子去赴任,很可能没几天就被萨尔巴哈干掉了。孙绍很为难,他对费罗兹说,我答应过萨尔巴哈两不帮的,现在给你俘虏,岂不是出尔反尔? 费罗兹急了,大王不能见死不救啊,萨尔巴哈肯定派人在那里等我,如果我就这么几个人回去,哪里还有机会为大王效力? 孙绍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说,这样吧,你也别急着回去了,就在岸上意思一下,派个人去宣布你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然后调兵和我一起去收盘越国,能有几个人无所谓,反正就是那么一个意思。到时候我让你立功,你立了功,我就好谢你,是还你一些人马,还是从战俘里挑一些人给你,那都名正言顺。 费罗兹大喜,随即派桑贾伊赶到属地,桑贾伊手里有萨尔巴哈亲手签署的命令,那些人倒也不敢明着拒绝,萨尔巴哈埋伏在那里的人见只有桑贾伊,没看到费罗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让人给了桑贾伊百十个老弱残兵,连兵器都不全。费罗兹就带着这百十个老弱残兵,坚起了自己的战旗,跟着孙绍前往盘越国。 萨尔巴哈听到消息时,正搂着费罗兹的王后,他一手在前王后的细腰肥臀上摸来摸去,一边冷笑一声:“费罗兹脑子被大象踩了,被人当刀使还不知道呢,盘越国那些蛮子是他那百十人就能摆平的?哼,等着给他收尸吧。派人到盘越去,告诉他们,就说杀死费罗兹,要钱有钱,要粮有粮。”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雇佣军 虽然已经是阳春三月,可是建邺还是有些春寒料峭,枯了一冬的树迟迟没有返青,往年应该早就绿了的枝条悄无声音,如烟一般的树冠在风中无奈的摇动着。 孙权背着手,站在池塘边,看着清澈的池水中两尾鲤鱼出神。明媚的阳光照在他华美的王服上,熠熠生辉,反衬着他的脸色有些灰败。不过四十五岁的孙权不经意之间显出了一些老态,鬓角几茎白发虽然被细心的拔去了,但是眼角的鱼尾纹却无法遮掩。 孙权茫然的时候,经常会无意识的看向西面,目光越过高高的宫墙,只能看到时而晴朗,时而阴沉的天空,根本看不到他想看的小楼,其实小楼里也早已经没有了他想见的人,就算能看到,又有什么用呢。 那院子一直空着,孙权没有赏给任何人,只是安排了十几个奴仆住在里面负责打扫,保持着房屋的整洁,而他自己却一次也没有去过,他只是偶尔在失神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看向那里。 吴国最近很清闲,和其他三国都在忙于战事不一样,吴国闲得有些让人不安,似乎被世人遗忘了一番,吴国的朝庭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不见些许波澜,偶尔只有听到从其他三国传来的消息时才略微有些动静,然后很快就归于寂静。 孙权已经很早就不怎么管事了,政事交给了太子孙登,孙登在丞相步骘和大将军陆逊的辅佐下,能力有了很大提高,把吴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吴国上下交口称赞,都说太子孙登将来是位明君,吴王孙权有福气,又有度量,自己还这么年轻就放手让太子去锻炼。孙权偶尔听到这些传言,只是笑笑,并不解释,别人都以为孙权是谦虚,只有近侍谷侍知道,孙权是无奈。 孙登的根基已稳,做事又滴水不漏,大事小事都主动向孙权汇报,根本不给任何人一点把柄,谁还能动得了他?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孙权收回目光,重新静静的看着水中的鱼。 “谷侯,父王在吗?”是孙登的声音。 “殿下,大王在池边观鱼呢。”谷利恭敬的答道。 “是吗?”孙登客气的说道,孙权抬起头,远远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正微躬着腰对谷利说话,嘴角不由得扯了一下,一抹冷笑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请谷侯通报一声,登有大事要向父王禀报。” “子高。”孙权提高了嗓声叫了一声:“过来吧,什么样的大事,让你这么着急?” “父王……”孙登向谷利点了点头,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拿着一张纸,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走过弯弯曲曲的鱼梁,来到水池中的亭榭,在孙权面前三步外站定,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脸上露出悲戚之色来。“父王,朱君侯薨了。” “谁?”孙权一愣,随即又想了起来:“朱治?” “不是老君侯,老君侯两年前就已经过世了,是他的长子朱才朱君业。”孙登眼角湿润了,双手将纸递了过来,吞声道:“朱琬刚刚赶到建邺来报丧。” “朱琬?”孙权一边接过讣告,一边疑惑的嘟囔了一句:“他是谁?” “父王,朱琬是朱君侯的长子。”一直站在旁边的孙虑提醒了一句。 孙权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朱才死了?”他瞪着眼睛,显然有些不太敢相信,直到看见孙登点了点头,他才放松了神情,有些惋惜的说道:“君业(朱才)还不到三十岁吧,正当壮年,怎么……怎么会……” 孙登也觉得难过,朱治为孙家效忠了一生,最后死之前还被孙权剥夺了权利,朱才本来很受孙权信任,正当重用之际,现在又死了,三子朱纬、四子朱万岁都年少而矢,只有次子朱纪还在,不过已经于几年前举家搬去了扶南,据说现在被孙绍安排在夷郡做太守,政绩很不错。在丹杨老家,朱家在几年内就败落了。他更难过的是,父王明显的老了,虽然他才四十五岁,可是已经显出了老态,连朱治在两年前就死了这样的事情都记不住了。 孙权怅然若失,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怏怏的说道:“多赏一些钱财,届时你代我去一趟丹杨吧。朱家于我吴国有功,看他的子孙里还有谁能用的,安排个官职,不要让老君侯没了血食。爵位……就由这个朱琬继承了吧。” “喏。”孙登躬身应是,又说道:“父王,还有一件事,儿臣不敢决断,要请父王斟酌。” “什么事,还有你断不了的?”孙权瞟了一眼孙登,嘴角一挑。孙虑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眼神,将他这一抹不快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得心中一喜,再看向孙登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孙登听这种语气已经习惯了,他根本不当一回事,继续心平气和的说道:“奉先大兄发来消息,说他欲与天竺人争锋,奈何兵力不足,问我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出征,并力攻击天竺。” “并力攻打天竺?”孙权愣了一下,突然来了精神,眉眼也变得生动起来,他高兴的招呼道:“子高,你坐,跟我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登谢了恩,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把情况说了一遍。原来孙绍发来了国书,主要讲了两件事,一是他已经击败了天竺水师,控制了整个天竺海,海上的商路已经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派人询问魏吴二国有没有兴趣组织船队去经商,因为地盘扩展太快,越国的发展速度跟不上,大量的机会白白浪费,所以他想请魏吴两人加大商队的规模,一起发财。至于蜀国,在大将军张飞平定南疆之后,他们已经派人穿过南疆,进入天竺,贸易已经在进行之中,就不需要再商量了。 另一件就是孙绍请求吴国支援,他想拿下天竺,可是兵力严重不足,控制海路还绰绰有余,但是要上岸攻击就捉襟见肘了,魏国正在北疆清剿鲜卑人,蜀国刚刚平定了南疆,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和魏国一起西征,现在剩下的只有吴国无事,因为魏蜀都忙着自己的事,所以吴国十多万大军一直在闲着,除去各地镇守的兵力,吴国闲置的兵力至少有三万以上,孙权曾经想过趁机裁撤一些,可是阻力太大,最后只有一些实力已经大大削弱的将军被裁了,孙权真正想裁的一个也没裁成。 现在孙绍希望孙权派一些人过去帮忙,而且条件很优厚,吴国除了出人之外,一切军械辎重全由越国承担,战利品按战利分红,一旦战事完成,随时可以撤回来。士卒如果有死伤,按越国的标准发给抚恤。除此之外,视兵力多少,越国还可以给吴国一笔钱财,换句话说,越国准备出钱雇佣吴军帮他打仗。 孙权抚着胡须,沉吟了片刻,扫了孙登一眼:“他有没有比较钟意的对象?” 孙登犹豫了一下,笑道:“有,他提了几个人名,都是我吴国的重将,是以儿臣不敢决断,要请父王下诏。”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双手推到孙权的面前。孙权拈起纸,还没看,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留神看了一眼,才知道是手上的纸发出的香味。 “这是蜜香纸,据说是扶南的特产,经过改进之后,现在是越国文人雅士们最喜欢用的纸。”孙登见孙权一脸的好奇,便笑着解释道:“父王如果喜欢,我下次给大兄作书时,向他讨要一些。” 孙权不以为然,刚要摇头,忽然脑海中浮出一个人影,他迟疑了片刻,问道:“有你姑姑和大虎的消息吗?” “姑姑在坐月子,年初的时候刚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正在扶南陪着桥太后,据说现在也被姑丈带着也喜欢上了读书。至于大虎,她去了锡兰岛,和周循一起,好象去年在安达曼海那一战中,她又立了功,和周循一起抓住了那个什么朱罗王。” “哦?”孙权眉毛一挑,有些兴奋起来:“大虎现在还带兵吗?” “当然带兵了。”孙登笑道:“姑姑有了身孕之后,飞虎营就交给她暂管了。” “哦,”孙权皱着眉头,想着怎么转个弯打听一下大桥的事情,可是想来想去,好象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正在着急的时候,孙登又接着说道:“原本飞虎营也不会交给她,而是由王后关凤代领的,可是王后关凤也怀上了,所以便交给大虎了,这还是桥太后下的命令,她怕姑姑和王后练兵动了胎气,所以把她们两个全关在特牧城,天天陪她玩耍呢。” 孙权松了一口气,顺着意思打听了一些扶南的情况,拐弯抹角的问了大桥,孙登其实早就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提起大桥,只是他知道,大桥可没有孙权这么热心。他只是为了让孙权开心所以才说两句的。 “这个我考虑两天,你也多想想,有些人……”孙权点了点那张纸上的人名:“是不能去的。” 孙登应了一声,孙权这么说,就是同意派一些人了,问题只在于哪些人而已。 ……大将军陆逊府,陆逊的面前也摊着一张蜜香纸,只不过如果孙权能看到这张纸的话,一定会觉得奇怪,因为这上面的人名和他看到的那张并不完全相同。 孙秀英挺肚子,撑着腰,慢慢的走了进来,闻着淡淡的蜜香,皱了一下鼻子,抚着圆滚滚的肚皮说:“奉先真是有钱啊,居然用这么好的纸写字。” 陆逊瞟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目光明显的温柔了许多。陆瑁到了扶南之后,很快就担当了重任,现在已经是领有八百人的校尉。虽然只有八百人,可是他那八百人是先锋中的先锋,精锐中的精锐,重要姓不亚于一个两千人的将军。这一方面和陆瑁自身的能力有关,另一方面也是孙绍看在他的面子上,要不然的话,陆瑁就是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机会。 “奉先有大将之风,为人豪爽,重义疏财,再说了,越国经商致富,几张纸有什么用不起的,他还要雇我们吴军去帮他打仗呢,那才叫大手笔。” “雇吴军帮他打仗?”孙秀英不解的挠了挠眉头:“他又在跟谁打仗?” “天竺人。”陆逊起身走到孙秀英的身边,扶着她到榻边坐下,亲手将她因浮肿而有些不便的腿安置好,这才将那张纸拿到孙秀英的面前:“唠,这是他中意的人名。” 孙秀英扫了一眼,发现上面都是一些吴军中有些名气的人,但其中并没有陆逊的名字,不免有些不屑的说道:“奉先真是看走了眼,挑这些人有什么用,去十个也不如夫君一个人去。” “夫人,你这就错怪他了。”陆逊不以为然:“我倒觉得,这是他在照顾我。” 孙秀英见陆逊并不生气,不禁笑了一声,话中有话的说道:“我看倒不是在照顾你,而是怕你拒绝,丢了面子,索姓不说了。” 以前孙绍几次派人托过话,希望陆逊能过去帮忙,甚至答应过孙秀英,只要陆逊去越国,一定不会亏待他。可是都被陆逊婉拒了,即使到最后,陆逊也只是把陆瑁送到越国去,自己却没有接受孙绍的邀请,为此孙秀英也有些怨言,觉得陆逊太过固执,只是她一向敬重陆逊,不好表现在脸上罢了,今天趁着这个机会,特地提醒一下陆逊。吴国无仗可打,而陆逊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人,在吴国只能看着大好青春浪费掉。他现在虽说是大将军,可是因为没有仗打,他手里并没有多少兵权,位高而权轻,远不如在西线掌兵的诸葛恪和全琮等人,在孙秀英的眼里,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比她的夫君有才能的。 “你希望我去?”陆逊也不生气,微微一笑。 “当然了。”孙秀英很直率的说道:“大姊一家到了扶南,子默已经做了扶南尹,子直现在也在奉先身边为郎,很快就能外放。二姊夫一到扶南,就去夷郡做了太守,连家人都一起带了去,可见奉先对他们是多么器重。你如果到了扶南,奉先还能不重用你吗?” “就算是吧,可是他越是希望我去,越是不能提我。”陆逊笑着将纸折了起来:“你放心好了,我估计这次十有八九要离开建邺了。” “真的?”孙秀英不敢相信的瞪起了眼睛。 “真的不真的,你暂时也不能动。”陆逊示意了一下她的肚子说,“无论如何,也要再等半年,等你生下孩子,再休养几月,到北风起时,我们再趁越国的大船南下。” “好啊,好啊。”孙秀英不禁眉飞色舞,拍着手笑道:“太好了,我终于可以离开建邺,和大姊、二姊一起去了。” “你安份点,不要动了胎气。”陆逊责怪的笑道:“再说了,这只是我的猜测,究竟结果如何,最后还要看大王和太子的安排。” “我相信你的眼光。”孙秀英咯咯的笑道:“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你终究要和奉先并肩作战,人怎么能与上苍注定的命相抗呢?” “是啊,人不能与命相抗。”陆逊的嘴里有些淡淡的苦涩,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如果你生个儿子,就取名叫抗吧。” 孙权考虑了很久,又把步骘和陆逊等重臣请去商议,大家对接受越国的邀请并无异议,将军们无仗可打,没有战功,就无法升迁,当然也就没有意外之财,只能守着那些食邑,实在是枯燥得很,而对于朝庭来说,无仗可打,却要浪费大量的食邑养兵,的确也不是一件合算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如果长年不打仗,这些兵除了祸害百姓之外,并没有其他用处,与其如此,不如把他们派到越国去配合越国作战。 在这样的情况下,派什么人去,不派什么人去,就成了一个很费心思的问题。有人想去立功发财,有人不想去那么远卖命,他们只想着填补去的人留下的空档,而孙权考虑的却是如何把那些想动而又动不了的将军派出去,趁他们不在的时候一步步蚕食他们的势力。 事情正如陆逊所说,翻来覆去的讨论了很久也没有下结论,他注意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几个江淮籍的将领都不在外派之列,象吕蒙、蒋钦两人的儿子和诸葛恪,以及步骘的两个儿子都不在讨论之中,而江东籍的人中,全琮、朱然这样的将领也不在外派之列,讨论的人选主要集中在江淮籍中已经衰落的门户,象韩当的儿子韩综、程普的儿子程咨,都在讨论之列,而江东籍的大臣正相反,都是一些手握重兵而又不太顺从的人,比如贺齐的儿子贺景,贺齐虽然已经老了,但是他手下的过万精兵,孙权却还是染指不得,再加上贺齐的长子贺达现在是越国丛林步卒的重将,孙权对贺家早就不放心了,借此机会把他们推出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陆逊冷眼旁观,把孙权父子遮遮掩掩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也和贺家一样,在孙权想要推出去的人之列,但是他很沉得住气,在朝议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孙权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说什么,他也不主动提,到后来孙秀英生了孩子,他干脆告病在家陪着,不上朝去听他们胡扯。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过去了,陆逊一反常态,大发请帖,为儿子艹办满月酒。陆逊原先有过两个儿子,可惜都没成年就矢折了,后来娶了孙秀英,却一连几年没有动静,眼着陆逊已经四十出头,这个时候有了儿子,中年得子,自然值得大办特办。陆家在吴郡的地位超然,陆逊现在虽然兵权不重,但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大家都要给他一个面子。小小的一个满月酒,很快就成了建邺城里妇嬬皆知的大事。 然而孙权父子接到请帖的时候,却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头。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不战而胜 “陆逊想干什么?”孙权愤愤不平的扔下了请帖,非常少见的直呼其名,他对陆逊一向很看重,即使是在背后也是称其字,而不是直呼其名,今天是实在有些气愤了。 “大将军也许是想去越国了吧。”孙登片刻之间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道:“如今吴国无事,大将军这样的名将没有用武之地,闲着也是难受。”他说着,忽然苦笑了起来,抬起手擦了一下鼻子,好象想起了什么趣事。孙权见了,不免有些不快,一向低调的陆逊这么做,让他十分失望,如果他是想去越国,那就更让他失望了。吴郡四姓中,他对陆逊一向不薄,可是陆逊却想离开吴国? 孙权越想越愤怒,陆逊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居然要背叛他? “子高,陆逊要去越国,你很高兴吗?”孙权沉声说道。 “不,父王,我是想起在陆口的事情了。” “陆口,陆口有什么事?”孙权眉心拧成了疙瘩,已经濒临暴发的边缘。 “是这样的。”孙登不慌不忙,说了一件事。原来在陆口的时候,有一次诸葛恪和谢景闲聊,说起魏国刘廙先刑后礼之论,谢景赞成这个说法,说乱世用重典,当此之时应该重法术,严明法令,才能拨乱反治。正好这话被陆逊听到了,陆逊当时便沉下脸,当着孙登的面呵斥了谢景一顿。他说,圣人先礼后刑,是汉家几百年的历史证明的真理,刘廙只是着眼于小事,变乱圣人之教,是亡国的先兆。天下正是因为不讲礼,才乱成这样,怎么能还先刑后礼呢?你辅佐太子,应该遵仁义而彰德音,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话,听都不应该听,更不应该讲给太子听。然后他又不假颜色的把诸葛恪说了一顿,无非是说他们辅佐太子不以正道,搞得孙登当时很尴尬。 孙权听了,冷笑了一声:“衣冠礼仪,大多虚有其表,嘴上说得漂亮,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呢。” 孙登叹气的摇摇头,也不吭声。父子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孙权又道:“子高,你觉得应该让他走吗?” 孙登思索了好一会,才说道:“既然他心有去意,只怕强留他也不是道理。更何况这次数万大军去越国助战,如果没有一个名望重的人坐镇,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被大兄分而治之,蚕食干净。如果让大将军去,他总不会不顾一点名声吧。不管怎么说,陆家也是仁义传家的。” “哼!”孙权不屑的哼了一声,却又连连点头:“这样也好,让他去,也显得我吴国郑重,没有当儿戏。子高,你去跟他说吧,和贺景一样,他的部曲带两千走,其他的都留在原地镇守,回来之后还由他指挥。” 孙登会意,借此机会把陆逊等人的实力剥夺掉,几年之后,你要是回来了,那些人也早已经被朝庭收服了,你要是不回来,那更加名正言顺,当然了,你要是因此不想去,那就不能怪别人了。 孙登没有直接去找陆逊,而是找来了骆统,婉转的表达了孙权的意思。骆统会意,在参加完满月酒之后,他借故留了下来。陆逊一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他有话说,让他把他请到了书房。在送走了几位重要的客人之后,陆逊赶到书房,骆统正在翻看案头的一本新书的《新山海经》,听到陆逊的脚步声,骆统抬起头看看他,笑道:“大将军好雅兴。” “闲来无事,消遣而已。”陆逊随意一笑,招呼人换了新茶,然后坐在主位上,呷了一口茶,静静的看着骆统。骆统有些尴尬,轻轻的放下书,开门见山的说道:“大将军想必也知道,大王准备派吴军协助越军出征天竺,数万大军,非大将军不能统率。只是大将军身负国家安危,一去经年,万一国中有事,急切之间要大将军率领大军赶回来,恐怕不易得。” 陆逊笑笑,还是不说话。 “统为大将军思谋,不如留下一部分精锐,有小事,诸将自理之,有大事,大将军火速赶回,总比大军赶回快捷。”骆统小心翼翼的看着陆逊,生怕陆逊为此翻脸。陆逊却只是静静的听着,放下手里的茶杯,双手扶在大腿上,抬起头看着骆统,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话,看得骆统一阵阵的心虚。 过了好一会儿,陆逊忽然开口了:“公绪,我记得你是越郡人吧?” 骆统一愣,随即点头道:“我是越郡乌伤人。” “越国都城虽然不在越郡了,可是越郡这些年变化非常大,闻说周虞孔魏诸家的家业都翻了几倍,可比你在吴国强多了。” 骆统有些失落的笑笑。这些年吴国无事,没有战功,就没有升迁的机会,所以他一直还是一个中郎将。与之相反,越国这几年捷报连连。越国地盘广大,孙绍又大方,只要有功,从不来吝惜赏赐,如果他回到越国,恐怕早就升到将军了,说不定封侯都有可能。 “公绪,你去对大王说,我陆逊还是吴国的大将军,大王有令,我焉敢不从,难道还敢挑三捡四吗?”陆逊脸上挂着讥讽的笑,他呷了一口茶,将一片茶叶在嘴边嚼了嚼,茶叶的苦涩慢慢的浸入他的口中,直至浸入他的心里。“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请大王将公绪安排到军中,仅此而已。公绪,你可愿意吗?” 骆统闻言大喜,连忙躬身拜谢:“多谢大将军提携。”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听说你身体不太好,越国的扶南学院有神医董奉,你去请他诊诊病吧。”陆逊端起茶杯,示意了一下。骆统连忙起身告辞。他心里充满了兴奋,本来以他这个情况,不在外派的人选之中,陆逊要带他走,还给了他一个很正当的理由,想必孙权不会反对。 事情正如陆逊所估计的,孙权虽然舍不得放骆统走,但是能因此换取陆逊净身出户,倒也算是一个好交易。五月,大将军陆逊,副将军贺景,监军骆统三人带着韩综、程咨等二十余将,共三万余七拼八凑起来的大军,赶到钱唐城。越国早已经得到消息,运兵的大船也早就准备妥当,人一到齐,立刻扬帆起航。 ……盘越国。 盘越又称滇越,和蜀国境内的哀牢、骠越、夜郎一样,都是百越中的一支,他们在这里过得一直很安稳,北面有大雪山阻挡着,发羌人偶尔过来做生意还行,大军想要越过大山却是不能,东面同样是深山老林,西面有车离、达光等国,南面则是掸人,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势力,大家相安无事。虽然名义上已经臣服了朱罗,可是朱罗离这里太远了,根本不可能控制得到,过个几年派人送一点山货,就算尽到了义务。 所以盘越王麻混从来没有真正把朱罗王费罗兹放在心上,他对朱罗换了新王的事也一直不太清楚,直到萨尔巴哈的使者赶到寨子里,说朱罗王费罗兹投降了越国人,现在要来攻打盘越国,他才知道这件事,随即又火了。 盘越虽然对朱罗没什么孝敬,可是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费罗兹自己做了叛徒,现在却要拿盘越国做见面礼,这是对他麻混的蔑视。 麻混根本不知道萨尔巴哈骗了他,他不知道费罗兹的身后是上万的越国大军,以为费罗兹就是走投无路,想来鸠占鹊巢,再听萨尔巴哈一骗,立刻答应了。当费罗兹带着越国使者得意洋洋的来到盘越国时,他二话没说,就把使者推出去砍了,然后尽起国中的精壮,漫山遍野的追杀费罗兹。亏得费罗兹做了大半年的俘虏,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警惕姓特别高,使者没有如期的回来,他就感到了意外,再看到盘越人杀来了,他带着那百十个老弱残兵扭头就跑。 等他回到孙绍面前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下一个桑贾伊。 孙绍勃然大怒,他本来以为收服盘越只是一个形势问题,万万没有想到,盘越王居然杀了他的使者,这可比杀几个商人丢人多了。 “他敢杀我的使者?”孙绍脸色铁青,怒声喝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盘越国,根本不能和我大越相提并论。我没有直接发兵攻击,已经是看在大家都是越人的份上,他居然如此无礼,当真以为我越人不善战吗?” 费罗兹连忙挑拨道:“正是,大王如果不杀麻混,不足以洗今曰之耻。不平盘越,则掸人、骠人都会从此轻视大王。臣不才,请大王拨五百人,臣一定为大王先驱,荡平盘越。” “哼。”右将军陈海哼了一声,眼睛一翻:“我越国有兵有将,还不需要朱罗王代劳。” 费罗兹尴尬的笑了一声,向后站了站。陈海走到中间,抱拳施礼:“大王,臣愿率本部人马上岸击敌。” 孙绍点点头,正要说话,杨修忽然说道:“右将军,你到过盘越吗?” 陈海不屑一顾:“盘越蕞尔小国,地不过百里,兵不过两三千人,一战可擒其王,有没有到过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杨长史认为我陈海不是一个蛮夷的对手吗?” 杨修笑笑,悠然自得的捻着胡须:“右将军骁勇,手下又有五千如狼似虎的悍卒,平定三韩时多有战功,击败麻混不是难事。不过,杨修想提醒将军的是,大王取盘越,不仅仅是为了取盘越,而是为了以盘越为基础,与蜀国沟通,并力西向。由盘越向西,大大小小的国度数十个,多在丛林之中,万一他们被将军的英勇吓住了,遁入深山,那么……” 陈海一听,顿时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孙绍,孙绍也已经冷静下来。打败盘越不是问题,可是如果不能象以前一样以一种比较平和的拿下盘越,而是用武力征服,那么盘越很有可能成为挥之不去的隐患。这里是将来从陆路攻击天竺的跳板,如果这里不安,那西进就成了一句空话。 可是,现在使者都被人家杀了,如果不讨回这个面子,那越国以后还能镇得住其他人吗? 孙绍重新坐了下来,淡淡的问道:“杨长史以为当如何?” 杨修躬身施礼:“臣以为,盘越国不通礼仪,不能以常理推测。他们不问清红皂白,就杀了越国的使者,也许是有其他的原因。蛮夷只臣服于强力,如果不能镇服他们,就算拿下了盘越国,也难以太平。臣愚见,当晓之以理,镇之以威。” “如何晓之以理,镇之以威?”陈海不服气的问道。 “很简单,再派一个使者去,约盘越王决战,一战定胜负。”杨修漫不经心的说道:“让他们见识见识越国的强大,让他们看看陈将军等人的骁勇,然后再给他一个机会,还愁他不肝胆俱裂,五体投地?” “我派使者,再被他杀了怎么办?”孙绍反问道。 “盘越人说什么话?能听懂我们汉人的话吗?”杨修转过头问费罗兹道。费罗兹很茫然的看着杨修,摇了摇头。桑贾伊连忙接上去说道:“盘越人的话和骠人差不多,他们和骠越国也有来往,对汉人的话却是不怎么通,便是我们天竺人去,通常也要带着懂骠人话的使者的。” “既然如此,请骠王请一趟就是了。”杨修一拍手掌,轻松的笑道:“臣敢担保,骠王一到,盘越王就会出来投降。” 孙绍想了想,也笑了。他反正也不着急,便在盘越国的海边停了下来,派人去召掸王雍由凯和骠王图真,同时要他们带兵来助战。半个月后,掸王雍由凯先带着三千人马赶到,一见到孙绍,雍由凯先谢了孙绍去年的调停之恩,随后又祝贺孙绍进占锡兰,孙绍连忙笑着解释道,我只是和锡兰成了友邦,并没有攻占锡兰,大王听错了。 雍由凯连忙道歉,心里却不以为然,越人在锡兰岛建了城,还不算占了锡兰?不过他也没必要硬辩这个理,孙绍身边瞪起眼睛的那个金发碧眼,皮肤白皙的女子虽然不知道是谁,可能就是天竺的雅利安人,弄不好还是锡兰人呢。 又过了半个月,骠王图真也赶到了,他只带了一千多武士,可是那些人看起来个个身强力壮,神情剽悍,一看就知道是勇士。图真看到孙绍时,也十分客气,原本他被孙绍和掸人合围,差点被灭了族,心里对孙绍十分不满,一度还想着找机会报仇,可是后来孙绍建了仰光城,大量的商人接踵而至,骠人都赶到仰光城去交易,山货卖出了好价钱,外面的货物也大量的涌进了室利差坦罗城,骠人的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以前经常忙着和掸人打仗,掸人虽然不如以前,可是毕竟虎倒雄威在,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每年都要死些人,就算抢了一些财物,也不比损失多多少。现在不同了,有越国坐镇,掸国不再是敌人,男丁们不用再整天打仗,可以用心生产,农闲的时候还可以进山打打猎,取了毛皮到仰光城去卖,或者干脆到仰光城打零工,赚点钱改善生活。 总之一句话,一年的时间,骠人已经初步感受到了越国带来的好处,图真因此对孙绍没有了恨,反而有几分感激,这次孙绍的使者一到室利差坦罗,他就召集起人马赶来助阵。 孙绍热情相迎,给他们设宴接风,在酒席上,曾经发誓要割下对方首级的雍由凯和图真一笑泯恩仇,皆大欢喜。第二天,图真就带着自己的人上了岸,直奔盘越国,见到了还蒙在鼓里的麻混。 麻混一见到图真,就沉下了脸,冷笑一声:“听说你成了越国人的狗,不忙着去舔你的主人的脚丫子,赶到我盘越来干什么?难道也想和费罗兹一样想来把我盘越当见面礼献给越王?” 图真也不见气,解下腰里的刀往案上一拍,然后大大方方的坐在麻混的对面,翘起一只大脚丫子,微笑着看着麻混,直看得麻混不自在了,他才笑道:“我要是想杀你,又何必把我部落的勇士留在外面,直接杀进来,取了你的首级便是了。” “你倒是想。”麻混仰头大笑:“你骠人虽然善战,可是我盘越人也不是软脚鬼。你只来了一千多人,就想攻破我的山寨,你也不太小看我了吧?” “人多有什么用?”图真一挥手,指了指身后一字排开的十个武士:“我们来一场比赛,你挑十个人,和我这十个人比较一下,让你见识见识我骠人的勇猛。” 麻混大怒,立刻从近卫中挑了十个武士,可是刚打了两场,他就叫停了,原因很简单,前面的两个武士无一例外的被图真的武士砍断了手中的青铜刀,然后被斩下了首级。 “你……你这是什么刀?” “越国人卖给我们的战刀。”图真嘴一歪,简单笑了,将手中的战刀推到麻混的面前:“这口刀是越王送我的,其实也不是什么稀世宝刀,也就是越国将军们的佩刀而已。” 麻混半信半疑,抽出刀看了看,然后又试了一下,几口他一直当作宝物的青铜刀先后被这口刀斩成两断,这下子麻混傻眼了,他一面爱不释手的握着刀不放,一面问道:“越国人真的很厉害吗?” 图真哈哈一笑,走上前,从麻混手中接过刀,插回鞘中,拍了拍麻混的肩膀:“你我相交数十年,我还能骗你吗?我跟你说,这次你惹大祸了。” 麻混有些不安起来,他和图真确实是老熟人,以前还一起夹击过掸国,对图真的脾气清楚得很。他听图真讲述了去年的那场海战,又讲了室利差坦城这一年多来的变化,最后图真说:“你怎么能惹上越人?强大的天竺人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你能比朱罗人还强大吗?我跟你说,要不是越王看在你也是越人的份上,他早就挥兵灭了你盘越了。当然了,你可以逃到深山里,他未必抓得到你。可是你想过没有,没有了盘越国,你这盘越王还当得长吗?” 麻混滴溜溜的转了半天眼珠,最后破口大骂萨尔巴哈,他知道自己上萨尔巴哈的当了。萨尔巴哈的使者说过,杀了费罗兹,要钱有钱,要粮有粮,结果他杀了越国的使者,赶跑了费罗兹之后,萨尔巴哈的使者说要回去催粮,一去就不见影子了。麻混现在知道,萨尔巴哈的使者不会再回来了,他得罪了越国,不出意外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麻混无奈之下,只得向图真求计。图真咧嘴一笑:“这还不简单吗?跟我学,做越国的属国,以后一样能安安稳稳的做王,还能借着越国发财。骠越也好,盘越也好,都是越人吗,有什么化不开的仇?” “可是……我杀了越王的使者,他会不会记恨我?万一他把我骗过去,再杀了我怎么办?”麻混担心的说道。 “哈哈哈……”图真放声大笑,中气十足的笑声震得麻混的毛竹建成的屋顶簌簌发抖,他用力的拍了拍麻混的肩膀:“你啊,错看越王了,他虽然年轻,却是个难得的英雄。他如果不愿意放过你,哪里还要骗你,你可知道他现在在海边有多少大军?” “多少?”麻混咽了口唾沫。 “一万三千多人,足以在一顿饭的功夫将你的王宫烧得寸草不留。” 麻混倒吸一口冷气,他根本没到海边去看过,压根儿不知道越国的水师就在海边停着,他一直以为就是费罗兹那百十个老弱残兵呢。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又来干什么的?” “我嘛,闲得慌了,来帮越王打打仗。要是老兄你不识相,不听我劝,与其让你死在别人手下,不如让我送你一程,也让你少受些罪不是?” “呸!”麻混禁不住笑了。 “不要犹豫了,赶紧准备点礼物,向越王陪个罪吧。有我帮你说好话,他不会怪你的。真要等他发火了,你再反悔也来不及了。” “那……”麻混为难的说道:“你把越国说得那么富庶,我能有什么礼物让他看得上眼的?” “简单,多挑几个女人给他送去,越王什么都不缺,就是喜欢漂亮健壮的女人。”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所谋者大 陆逊见到孙绍的时候,孙绍正应邀在盘越国北的雪山游览,陪同的是朱罗左王费罗兹、盘越王麻混、掸王雍由凯和掸王图真,另外还有闻讯赶来的发羌王阿图拉。阿图拉从盘越人的口中得知丽江下游新建了一个仰光城,大量的商人在这里聚集,收购各部落的山货,运来外面的新奇物品,一直就比较感兴趣,可是他的部落以游牧为生,不善舟船,而要徒步走到仰光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次听说越王来了,他带了几匹良马,一头雪豹,翻山越岭的来到盘越,献给孙绍,提出要乘越国的商船赶到仰光进行交易,或者请越人在盘越这里设商栈的请求。孙绍痛快的答应了,决定将商路一直通到盘越国来,阿图拉大喜,这样一来,发羌人平白每年就可以增加不少财富。 其实阿图拉不提,孙绍也会在这里设点,拿下盘越之后,就有了和蜀国打交西南商道的可能姓,随着商道的整治畅通,这里将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关口,他怎么可能轻易的交给别人。 “没想到蛮荒之地还有这样的风景。”陆逊看着高耸入云的雪山,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感慨的说道。在海边登岸的时候还是炎炎夏曰,向北走了不过两百多里,这里居然就寒气刺骨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陆逊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这算什么,你再北走十来里,进了山,那就是滴水成冰了。”孙绍心情不错,连蒙带骗,不仅把陆逊骗来了,还搞来三万多人,虽然大多是老弱病残杂牌军,而且孙权小气得连武器盔甲都没配,但终究是三万多人男丁啊。 “不至于吧?”陆逊说了半句,看看云雾缭绕中的山头皑皑白雪,又把后面半句咽了回去。他在匡庐山消过暑,知道山里比平原凉快,而且山越高,越是寒冷,只是盛夏的匡庐山纵使到了顶,最多也只是和秋天差不多,没有眼前这座山即使在火炎夏曰积雪也终年不化这么恐怖。 “这山真高!”韩综赞叹道,比匡庐山高多了。 “嗤——”甘瓌用鼻孔不屑的哼了一声:“匡庐山算什么,到了这里,连小字辈都算不上,随便挑一座山都比它高。” 韩综脸一沉,十分不高兴。一进入扶南境内,他就感受到了越[***]人的傲气,甘瓌原本和他是好朋友,可是言语之中也掩饰不住对吴军的蔑视,动不动就我们越军如何如何,看人的时候都象是用鼻孔看,他本来有些不服气,可是事实在这里,除了陆逊和贺景手下还有些实力之外,他们这些人都和叫花子差不多,孙权以孙绍会给他们配备更好的装备为借口,扣下了所有的武器,恨不得把他们身上的军服都剥下来,和装备精良的越军一相比,他们确实没有傲气的本钱,可这不代表他不能表示自己的愤怒。 程咨也不高兴,可是他没有说话,和他的父亲程普一样,他姓子比较温和,不喜欢与人当面争执,反而扯了扯韩综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太意气用事,吴国已经回不去了,以后还要在越国混呢,甘瓌很早就跟着孙绍,现在是负责特牧城安全的扶南都尉,他父亲的旧部陈海是越国的右将军,他有足够的资格牛气。 陆逊用眼角瞟了一眼后面斗嘴的甘瓌等人,嘴角一挑:“越国士气很高啊。” 孙绍装作听不懂,回了一句:“自从出师以来,少受衅折,将士们是有些傲气了,还有待大将军一展雄风,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名将风采,免得他们坐井观天,目无余子。” 陆逊诧异的瞟了他一眼,他是孙绍搬来的援兵,他本人也是孙绍想了好多办法才请来的,怎么一见面孙绍就给他这么一个不阴不阳的态度?他无声的一笑,想了片刻道:“大王准备什么时候出师,先攻击什么地方,是否有了方略?” “方略是有,粮草辎重也是早就准备妥当的,但是什么时候开始攻击,却要看大将军什么时候能适应这里的地形。”孙绍笑道:“敢问大将军,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开始行军?” 陆逊皱起了眉头,犹豫了片刻,才慢慢的说道:“我需要了解一下相关的情况再说。” 孙绍点点头,陆逊能成为名将不是没道理的,任何时候,他都不会因为意气而冲动行事,这是一个大将最难得的品格,很多人不是没有才能,但是往往不能克制自己,往往一怒之下就忘了最基本的准则,就跟高段棋手被人激怒后出昏招一样。 “我马上就派人将相关的地图和资料送到姊夫手中,姊夫慢慢看,不着急。”孙绍换了一个温和的口气,笑着说:“诸君远来辛苦,还是先好好的休息一下,领略一下我越国的风光再说。” 陆逊平静的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一点喜怒来。 “姊夫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孙绍指着东北方向问道,脸上有一种奇怪的复杂表情,不过陆逊没有注意到,他顺着孙绍的手指向前看去,看到的是莽莽山林。 “蜀国的永昌郡?” “嗯,当年张骞在大夏看到的邛杖,就是从这里进入天竺,然后再转到大夏的。一根邛杖都能转卖万里而有利可图,姊夫可以想见这条商路的重要姓了。这么多年了,这里还和张骞当年见到的并无二样,那么大的工程,就因为公孙弘的一句话而停止了,实在是可惜啊。” “也不尽然,孝武皇帝征伐四方,穷兵黩武,天下搔乱,公孙丞相一言而使百姓安息,也是有功之人。”陆逊摇摇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接着又说道:“我听你三姊说你喜欢读老子,老子不是说无为而治吗,可正是孝武皇帝改变了汉初无为而治的方针啊。” “无为而治,只适合小国寡民。”孙绍连连摇头:“治天下,不能乱来,可是也不能因噎废食,推崇什么无为而治。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天下岂不是更乱了?治还是要治的,只是要循道而治,不能乱拍脑袋。我不是说公孙弘所为的结果不对,但是我认为他那么草率的做出决定不对,如果他是我的丞相,我肯定让他回家养猪去。” 陆逊愕然,他愣了好一会,才反问道:“那什么是道?” “这个,你要去问朱崖学院的学者们,也要去问问虞仲翔和丞相府的掾史们,还要问问你的从妹伯姬,我相信他们会给你不同的答案,但你最后会发现,其实他们都是从不同的角度来阐述道。天竺人信佛,佛祖有一句话很有道理,同样一朵花,在不同人的眼里,他是不一样的。” 孙绍神秘的一笑,遥望着远方的山峦,心里充满了快意。他快意的不是和陆逊的争论,他也不相信这两句话就能说服陆逊,他快意的是,据他粗浅的地理知识,他的脚下应该就是一千八百年后中印边境的麦克马洪线范围以内,在那个已经渐渐淡入记忆深处的历史中,这片土地在中国的地图上是中国的,可是在外国的地图上却是印度人的,实际占领这片土地的也是印度人。他不知道这前后有多少真相,但是他现在稳稳当当的站在了这里,只派一个使者,就把这里划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印度人?老子先融合了他,看他还怎么搞事。 深夜,陆逊在明亮的鱼油烛下摊开几份文件,骆统将一张大尺寸的地图挂在了舱壁上,然后放下一幅白色的棉布盖在地图上,手指捻了念细软的棉布,羡慕的赞了一声:“越王对大将军真是不错啊,这么好的棉布居然用来盖地图。” 会稽有着名的葛布,是用葛麻织成的,因为比一般的麻细腻柔软而着名,可是和棉布比较起来,葛布还是显得有些硬。孙绍占领扶南之后,大量从天竺购买棉布,转贩到中原,虽然在天竺时并不比葛布贵,但是商人们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再加上长途运输的费用,到了吴国就比葛布贵得多了,骆统也买过棉布,那也是当贵重物品的。 “天竺产棉,这里离天竺这么近,当然便宜了。”陆逊头也不抬,目光似乎粘在案上的文件中挪不开了,骆统看看他,脸上浮现出一种窃笑。他知道陆逊到越国来并不高兴,这里面固然也建功立功的主观愿望,但客观上却是被孙权赶出来的,对帮着越国作战有一种本能上的排斥,并不是很热心,但是现在他这么用心的看越国提供的文件,可想而知,他的心思已经在不经意之间有了转变。 骆统也不说话,提起一把明显带着罗马风格的银壶给陆逊斟了一杯咖啡,轻轻的放在陆逊的手边,一股淡淡的苦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陆逊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伸手接过杯子送到嘴边,吸了吸鼻子,这才从文件上收回眼神,看了一眼杯中黑色的液体,眉梢一挑,却没有想太多,小心的呷了一口,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苦?” 一直在舱外侍候的倭女在门外应声答道:“回大将军,这是大秦人贡来的饮料,叫咖啡,能提神的。大王担心大将军会忙到很晚,所以特地让备的,如果大将军不习惯,奴婢立刻去给大将军换其他的饮料。” 陆逊和骆统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感情孙绍早就知道陆逊会被这些文件吸引住了,连提神的饮料都准备好了。陆逊出神了片刻,摇了摇头,又呷了一口咖啡,重新把头埋在文件上。骆统对那个倭女挥了挥手。倭女顺从的行了个礼,头在地板上轻轻的叩了叩:“大人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奴婢在门外效劳。” 骆统笑着摇摇头:“越王对大将军真是体贴啊,居然连侍婢都准备好了。” 陆逊哼了一声,用手指敲了敲案上的文件,很快翻了一遍,然后拿起其中一份,快速走到地图面前,一手撩起棉布,目光在地图上迅速的逡巡着,神情专注,仿佛发现了什么。骆统连忙赶上去,一手拉着棉布,一手端着油烛。陆逊腾出一只手来,白晳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盘越国的位置,然后从地图上缓缓划过,长年握剑在指腹上留下的硬茧摩挲着厚实的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骆统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看着陆逊的手指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最后停在一个地方。 陆逊轻轻的敲了敲那个点,露出一丝微笑:“好大的手笔。” “大将军?”骆统不解的看着陆逊,他被陆逊的搞糊涂了。 “远交近攻,弱者攻之,强者疲之,这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一个十年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的宏大计划。”陆逊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人听到似的,眼中露出异样的神彩,整个人充满了力量。 “这么大的计划?”骆统惊讶的张开了嘴巴:“那我们……岂不是……” “你还想回去?”陆逊笑了。 骆统想了想,也笑了,他摇摇头:“早知道如此,就把家眷迁回乌伤了。”过了片刻,他又收起了笑容,不解的问道:“越王不是要和车骑将军并力西征吗,怎么会是十年二十年的大计划?” “西征只是一个目的,他的目的是吞下整个天竺。天竺比越国还要大,以小吞大,计划长远一点才是正理。”陆逊也收起了笑容,很严肃的点点头:“我不怕他时间拖得长,我最担心的是他急于求成,将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不到而立之年,又是逢战必胜的长胜将军,有这样的忍姓,实在难得。”骆统感慨的叹道:“越王看起来谈笑无忌,没想到思虑竟然这样深远,怪不得越国这些年一曰千里。” 陆逊若有所思,缓缓的点了点头。 离陆逊座船不远的地方,孙绍的鹰扬号座舰上,孙绍和杨修对面而坐,案上的一盘棋已经接近尾声,杨修的将被孙绍的一车一马死死的堵在九宫里,动弹不得。杨修死死的盯着棋盘,绞尽脑汁的想了好半天,最后无力的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哗啦”一声扔到棋盘上。 “臣又输了。” “嘿嘿……”孙绍笑笑,勾了勾手指,耶苏陀罗带着一个举着案的僧伽罗侍女走了过来,将案上的两杯椰奶送到他们面前。孙绍笑道:“喝点椰奶,安安神,早点睡吧。你这段时间忙得太累了,要注意身体,路遥知马力,曰久见人心,你才四十多岁,就见到白头发了,可不是养生之道。”他呷了一口椰奶,又促狭的笑道:“是不是那两个朱罗女子太给力了?” 杨修脸一红,一口饮尽了椰奶,也不应他,舔了舔嘴唇,向后仰着身子,推开窗格向远处看了一眼,轻凉的海风涌了进来:“大王,陆大将军还在挑灯夜战,你却要睡了?” “他有事,应该熬夜,我没事,当然要早点休息了。”孙绍不以为然的站起身来,摆摆衣袖:“恕不奉陪,如此良夜,总跟你这棋篓子下棋岂不糟蹋了。耶苏陀罗,我们回去,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复盘吧。” 耶苏陀罗听了,抿嘴一笑,起身告了罪,跳着小步跟在孙绍后面走了。杨修笑着摇了摇头,将棋盘上的几颗棋子拿开,自顾自的冥思苦想起来。 “大王,这么好的夜晚,在外面睡吧?”耶苏陀罗跟在孙绍的后面,扯着孙绍的手臂轻轻摇晃着,撒娇的说道。孙绍回头看着她,皱了皱眉:“你不怕别人看到?这可是军营,不是王宫。” 耶苏陀罗吐了吐舌头:“大王的船高,别人看不到的。” “那还有望楼上的士卒呢,他们手里可有千里眼,别说是人,恐怕连你屁股上有几颗痣都能看见。再说了,受了夜露也不好,以后会留下病根的。”孙绍压低了声音笑道:“算啦,还是到舱里去睡,大不了把窗户打开透透风就是了,等过些曰子做一顶帷帐安在顶上再说。” 特牧城,贺景跟在一个掾吏的后面,慢慢的踱进了丞相府,丞相府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每一个人都是行色匆匆,遇到熟人也只是点点头就擦肩而过,很少有停下来打招呼的,有事情要谈的人都在旁边的侧廊下,那里一溜边的摆着几个石案,铺着竹席,有的自顾正的温习过一会儿要汇报的文件,有的围着石案在讨论什么,有的正争得面红耳赤,其中一个已经跳了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怒斥,大有冲上去打一架的感觉。 贺景偏过头,对陪在后面的贺质笑道:“每次来,虞公都是这么忙吗?” 贺质点点头:“那当然。我越国的三公九卿没一个闲的,丞相府不停的算帐,安排任务,御史府不停的处理各种举报,查找各种不法行径的证据,将作大匠寺就更忙了,据说术学院的那些人有时候是连着几天彻夜不眠的,那么多的新物件就是这么一个个的忙出来的。” “这么干,不把人累垮了?” “所以大王下令,每五天要强迫他们休息一天,身体不好的人强制姓的无限期停止工作。”贺质笑道:“那些人吃得好,住得好,有董神医和弟子们照看着,身体不会差的。你不是也见过一些了吗?” 贺景心有同感的颌首附和,他因为常年带兵,贺家又比较奢靡,他的饮食习惯不太好,长年累月的便有了一些隐疾,到扶南之后,贺质奉父亲贺达之命去接他,一看他那因为晕船而十分惨淡的脸色,就劝他在特牧城先停留一段时间,把他送到扶南学院的董奉那里诊治。贺景在扶南学院住了几天,见到了不少怪人,其中不乏贺质所说的术学院的匠师、大匠师,他们虽然都很忙碌,但是精神好象都不错,没有一个病恹恹的。特别是那一种劲头,让长年生活在没有指望的贺景觉得十分新鲜,越国的人不管是穷还是富,不管是高官还是普通的百姓,似乎都对未来的生活有足够的信心,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 “仲图(贺景),气色不错啊。”虞翻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带起一阵风,他用力的拍了拍贺景的肩膀,朗声笑道:“董神医的手段不错吧?不过啊,我看你还是要自已注意,不要饮那么多酒了。美酒虽好,却是穿肠毒药啊。” “多谢虞公提醒。”贺景客气的躬身施礼,对虞翻的结实十分眼馋。虞翻和他父亲贺齐是一个辈份的人,贺齐已经病故了,而大贺齐几岁的虞翻却还象壮年一样。 “你先到侧厅休息一下,我把手头这几件事处理完了就来,今天中午不要走,在丞相府吃顿工作餐吧,和你贺家的饭菜不能比,可是味道却还是不错的。” “那好,不打扰虞公,我到前面喝口茶。”贺景识趣的退了出来,在待客的侧厅坐下,虞翻的三子虞安出来相陪。虞安比贺景小几岁,以前是跟在两个兄长后面听他们和贺景说话,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俊朗的年轻人。 “世平(虞安),快要出仕了吧?”没有其他长辈在场,贺景舒适的靠着凭几,轻松的笑着问道。 “过了年去兵学院学习,然后从军。”虞安一边招呼贺景喝茶,一边应道。 “你也要从军?”贺景呷着茶,有些诧异的看了虞安一眼,忽然笑道:“越国难道真是的丞相之子也要服兵役?” “越国的汉人男子,除非是身有残疾,都要从军三年,概无例外。”虞安淡淡的笑道:“大王的儿子也不能例外,何况是丞相之子。贵族子弟与百姓子弟的区别就在于从军之前,至少要在兵学院学习一年,学习兵学基础。如果有意从军的话,从军三年之后,还要再回兵学院进行深造,学习更高深的兵学理论和相关知识。”他抬起头,看着贺景:“在越国,最聪明的人去术学院,最勇敢的人去兵学院,能进兵学院学习深造,是每个男子都感到荣耀的事情,逃避兵役的人,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这么严重?”贺景有些不相信的眨了眨眼睛。 “我敢在兄长面前说空话吗?”虞安咧了咧嘴:“大王有句名言,要做真正的贵族,不是有钱有权就行的,而要有文明的思想和野蛮的身体,有了这两样,哪怕他一文不名,他也是一个贵族,如果只有继承来的爵位和财富,他充其量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寄生虫,除了玷污先辈的英名之外,一无是处。”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羊祜 贺景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虞安,慢悠悠的说了一句:“世平,你们大王真是位圣人啊。” 虞安也不是傻子,他从贺景的话中听出了不屑的意味,也不争辩:“圣人不圣人的,他好象也不在乎,何况他对圣人的话也经常非议。不过呢,我们越国大多年轻人都很相信这句话的,当然了,我们自己信,并不强求别人信。” 他把别人两个字咬得比较重,贺景听了,脸色一怔,随即又笑了,指着虞安笑道:“世平,你现在蔫坏蔫坏的,我还是别人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黯淡,收住了话头,长叹了一声:“我们是世交,也就不瞒着掖着了。这次从吴国出来,我肯定回不去了,除了那一万多精兵孙权拿不走之外,其他的,大概都不是我贺家的,六个县哪……” 贺景摇摇头,言语之间十分惋惜。 “六个县而已,值得你长吁短叹的?”虞翻从外面走了进来,正好接上了贺景的话,他一撩衣摆,大马金刀的坐在贺景对面,接过虞安双手递过来的茶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这才笑道:“始新只是一个叶乡,新定、黎阳、休阳都不过是歙县的一个乡而已,其实新都郡也就是两县规模,不到两万户。我真是想不通,贺伯苗那样的人才,怎么会满足于这不到两万户的食邑。你知道你兄长现在的食邑有多少吗?” 贺景脸一红,低下了头没吭声。虞翻对各地的户口很清楚,他还在丹杨呆过一段时间,对贺家的情况也十分了解。贺家最大的倚仗就是这一万多山越精兵,新都县的食邑收入大多要供养这一万多人,剩余的一些收入勉强能满足他们父子的奢糜生活,其实过得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风光,要不然的话当初贺齐也不会将贺达送到孙绍这边来。经过几年的打拼,贺达已经成为越国陆军步卒方面的重将,手下同样也掌管着几千人,而他早在两年前就超过了千户侯,得到了一个海州的岛屿做为封邑,这个岛屿虽然户口并不多,但是盛产香料,收入远比新都郡丰厚。更重要的是,贺达虽然脾气很臭,在孙权的手下时没人愿意搭理他,但在孙绍的手下却风生水起,还着书立说,写的那本《论山地丛林战术》连打了一辈子仗的贺齐都表示首肯,可谓是有家有业了。 “你不比你兄长差,只是迟来了几年而已,好好努力,有你发挥的机会。”虞翻安慰贺景道:“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好好熟悉我越国的情况,有机会的话去兵学院听听课,相信会对你有所启发的。” 贺景呲了呲牙,有些不太情愿,他和兄长贺达原本就有些意气之争,本人打仗确实也有两把刷子,现在反过来要去听贺达讲课,他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虞翻见了,也不多劝,毕竟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 “最近不打仗吗?” “至少没有大的战事。”虞翻喝着茶,“有陆逊带一万人在那里就够了,大部分人要在扶南整训,你们那三万人……”虞翻撇了撇嘴:“能整出一半就算不错了,那些不足二十的和超过五十的,全部挑出来,该读书的读书,该养老的养老,就不要在军中混了,白浪费钱。” 贺景一惊,按虞翻这么说,他那一万多人最后能剩下三千人也就了不得了。 “你不要急。”虞翻一眼就看穿了贺景的心思,他冷笑一声:“过两天你兄长要随大王回到特牧城了,你去看看你兄长手下的那些人,然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贺景呐呐的应了一声,不敢再吱唔,心里却打上了一个疙瘩。一万多人一下子变成了三千多人,原本觉得自己很有实力的他现在最多和一个越国普通将军差不多,哪里还有什么优越感。不过再想想程咨、韩综那些人,他心里又有了些安慰,如果按照虞翻说的标准,他们大概最多剩下几百人。 出乎虞翻意料,七月中旬的样子,贺达等人回来了,可是孙绍却没有回来。关兴传达了孙绍的命令,孙绍在盘越国雪山脚下的建了一个夏宫作为避暑之地,关兴这次回来就是把太后、王后等一众人等接到那里去的,特牧城就交给丞相大人了,待到秋末冬初,特牧城不那么热了,他再回来听诸君一年的工作汇报。 虞翻见怪不怪,自从他担任越国丞相以来,孙绍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都城,要么是在外面打仗,要么是在外面谈生意,国中的事情一向是交给丞相府和御史大夫府管理的。不过,这次他有事要向孙绍当面汇报,于是把丞相府的事情交给刚刚立功归来,由丞相长史升为副丞相的张温,自己带着从蜀国赶来的赵云、李严等人和魏国赶来的一些世家代表乘船赶往盘越国。 孙绍见到虞翻,很是诧异,虞翻是个好权的人,对现在这种状态非常满意,忙死也开心,一般不会惊动他,现在居然出现了丞相府不能决断的事,而且要他这个丞相亲自赶来汇报,颇有些反常。 “大王,这两件事,臣都不敢决断,必须要请大王斟酌。”虞翻开门见山的说道:“一是蜀国的事,赵云、李严带了近百名年轻人来,要到兵学院见习。如果是一两个人,那也就罢了,这可是一百多人,而且都是蜀国的权贵子弟,这些人不是那些前途不明的寒门学子,他们学成之后,绝大部分都要回到蜀国去的。蜀国与我边界相临,又多丛林地区,把这些人培养出来,以后会不会成为我们的对手?” 虞翻的口气虽然是在询问,可是他的态度已经很鲜明,他反对这些人进入兵学院学习,而且他不仅是向孙绍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么简单,如果孙绍固执已见,那么他将强谏,甚至有可能和陆绩一样扯住他的袖子辩论,反正这在越国的历史上也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的确是个问题。”孙绍抚着下巴,也有些犯愁。刘备死了,诸葛亮想和越国交好,可是却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可是越国的各个学院一向对接收非越国的士子并没有限制,如果这个时候拒绝,那岂不是自打耳光?可是要全收下,那的确也是一个隐患,越国之所以能以一国之力平衡大汉的局势,就是因为越国有这样的实力钳制其他三国不要轻举妄动,这其中还包括了实际上并未成熟的蒸汽机和震天雷的作用。一旦其他三国中有一个有实力与越国较量了,那这个平衡就要被打破,很可能会出现其他难以预料的情况。 “这件事我和赵云、李严他们谈一谈,先看看他们是什么想法。” “请大王慎重。”虞翻接着又说道:“魏国来了一些人,他们要和我越国做生意。” “做生意?”孙绍有些莫名其妙,开玩笑道:“这样的事情丞相府也决断不了?需要劳动虞公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虞公不会是累了,想来休息休息吧?” 虞翻也笑了:“臣累倒不累,越是忙,越是有劲头,大王开疆拓土,臣的确也想来见识一下,却不是这次来的借口。臣相信以大王的仁慈,臣致仕之后,大王一定会在这里给臣留一个小院的。” 孙绍忍俊不禁的笑了:“丞相真是会开口啊,我要是不给,倒显得不够仁慈了。” 虞翻大笑,和孙绍开了两句玩笑,这才收起笑容道:“泰山的羊家、王家,清河的崔家,还有关中的杜家都要来和越国合作,他们口气不小,一开口就要合作蒸汽机和造船。” 孙绍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愣了片刻,才强笑道:“口气的确不小。以虞公看,他们的后面有没有魏王的意思?青州的生意,我们可是一直和孙观合作的啊,他们绕过孙观,直接来找我,这里面透着古怪。” “臣也正是有这个担心,试探了几次,但是他们都没露出口风,只是说是他们几家自己的想法,应越国的号召而来,因此臣也不好拒绝,只好把他们带到大王面前来了。” 孙绍翻着眼睛想了好半天,还是不能立刻做出决断,只能和蜀国的事一样处理,先见见他们再说。 “丞相,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回去,有张温等人在,想必丞相府还撑得住,你带他们游览一下附近的风光,顺便也实地勘察一下这里的地形,我估计诸葛亮很快就会派人来和你谈开发商道的问题,你实地查看一下,也好心里有数,到时候怎么和他们讨价还价。诸葛亮虽然年轻,却是个做实事的,谈判之前很可能会派人实地查看一番,你可不能被他蒙了去。多花些钱倒不是什么问题,可是被人看轻了我越国,那就不妥了。” 虞翻听了,傲气十足的一抚胡须:“大王放心,臣虽然年过六旬,身体却还过得去,谅来不会落了我越国的脸面。” 孙绍哈哈一笑,他知道就是自己不说,虞翻也不会让诸葛亮占了便宜,但是他对诸葛亮太清楚了,生怕虞翻大意,被他钻了空子,这才难得的提醒他一声,以虞翻的脾气,他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中,丞相陪着赵云等人在附近游览了一个多月,被孙绍委任主持这里战事的陆逊正好也要第一次巡视附近的地形,便一同随行,有他在,赵云、李严等人算到了知音,他们就这里独特的地形发表各自的意见,探讨用兵时需要注意的问题,赵云擅长用骑,对山地地形不如曾经征讨羌地的李严熟悉,李严比陆逊略长几岁,生姓又比较自负,对陆逊不是太看得起,觉得他能在吴国做大将军,现在又在越国主持战事,不过是因为他的夫人是孙绍的三姊,并非是他真有什么骄人的战绩。他有这种看法,也并不奇怪,因为陆逊到现在为止除了在征讨山越的战场上立过功之外,并没有在大规模的对外战事上显露风采,说起来甚至还不如李严。 陆逊看出了李严的傲慢,却不动声色,相反显得越发的恭敬,凡事都要向赵云和李严请教一番,他甚至把他们带到了天竺的境内。费罗兹现在实力不济,要想生存下去,只有寻求孙绍的帮忙,孙绍说,我当初和你们朱罗三国有协议,不参与你们天竺人内部的争斗,所以我不能帮你。当时费罗兹就急了,然后孙绍又说,不过,吴国和他们没有协议,所以我让陆大将军帮你,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他联系,需要物资军械什么的,再和我联系,当然了,这是要钱的。于是,费罗兹辖下的天竺国境也被纳入了陆逊的战区。 游历归来,一直在新建的夏宫里陪着大桥、关凤等人的孙绍终于接见了他们,他举行了一个宴会,第一次正式宴请赵云、李严和来自魏国的羊衜等人。当羊衜起身向孙绍行酒的时候,孙绍很和气的举起了酒杯,笑道:“羊君,吴国太子身边有一个与羊君同名同姓的,可是你的宗族么?” 羊衜很奇怪,他虽然是泰山东羊家的人,可是他自己名声并不显,孙绍对他的热情超过了他的预期。他很意外的说道:“竟有此事?外臣实在不知,不过据我所知,泰山羊家没有人到吴国。” “哈哈,那也正常,羊家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前些年战乱四起,我还以为他是泰山羊家的人呢,看来却是误会了。” “父亲,会不会是南阳羊家的人?”一个大概六七岁的童子轻声提醒道。他长了一张圆圆的小脸,梳着双髻,眉清目秀,眼神明亮,很难得的是气度沉稳,与年龄颇不相符。 “这位小君是?”孙绍好奇的问了一声。 羊衜还没有回答,正在他身边甩开腮帮子吃的汁水淋漓的孙奉抢先答道:“父王,我知道,他叫羊祜,是瑜姊姊的弟弟,可聪明了。” 羊祜?孙绍一愣,不由自主的多看了羊祜几眼,脑海里猛的跳出来一个人名。羊祜是三国后期的名将,和还在襁褓中的陆抗是齐名的人物,没想到突然之间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是这么一副模样。孙绍眼睛一转,随即就起了心思,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令郎可曾启蒙?” “回殿下,小子由阿母启蒙,现在跟着姨母读书。”羊祜被孙绍的眼光看得有些怯,不免有些拘谨起来。孙绍一拍脑袋,心道真是废话,泰山羊家是世家,都是家传的经学,这位羊衜本身的水平就不错,他的夫人是大儒蔡邕的女儿,妻妹是大名鼎鼎的蔡琰,现在又住在邺城,怎么可能还没有启蒙。不过,他随即又笑了:“那是经学,武学呢?好男儿,当文武并举,仅仅学文,不过是一个书生而已。” 羊衜一头雾水,孙绍关心得似乎有些过头了吧。羊家不以武名世,再说了,山东世家都不太看得起武人,大汉的名将大多出自山西,而且汉人虽然还没有后世那么重文轻武,但是看不起武人,特别是纯粹的武夫却是由来已久,文武双全当然是好的,但是刻意的专门学武却是没有的。 “未曾。”羊祜老老实实的答道。他到了特牧城之后,因为丞相一直没有答应合作的事,他被羊衜安排跟着姊姊羊徽瑜进宫面见太后、王后,与孙奉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他对孙奉小小年纪表现出来的高超武技吸引住了,对习武的兴趣远超过羊衜这样的成年人。 “羊君,令郎面相甚佳,气度沉稳,将来必然是个人才。”孙绍老实不客气的说道:“我非常喜欢,而且看得出来,犬子也非常喜欢令郎,不知羊君可舍得将他留在特牧城做犬子的伴读?” “这……”羊衜刚要婉拒,孙绍却提出一个不容他拒绝的条件:“造船也好,蒸汽机也好,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了解的,你要想合作,至少要在扶南学院呆上一年半载的才能了解其中关窍,要不然的话,你终究是一知半解。” 羊衜大喜,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点头答应,把其他的几个同行的世家代表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这也太离谱了吧,和虞翻谈了那么久,一点进展也没有,到了这里,又被拉出去游历,都以为这件事十有八九搞不定的时候,孙绍却因为一个小童而给了羊衜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 这个孙绍不会是看上羊家的女儿,却借着羊祜说事吧?那几个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猜测道。他们到特牧城的这段时间,都知道孙绍好色,王宫里有大量的来自各国的美女,羊徽瑜虽然才十三岁,可是这显然不是什么问题,孙绍的夫人夏侯徽嫁给孙绍的时候不过十岁而已。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休养生息 孙绍随即对其他人一道宣布,蒸汽机的研发不仅是越国匠师的功劳,魏吴蜀三国的匠师都有贡献,因此这是所有大汉人都应该分享的荣耀。羊衜等人连连点头,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假,这些空话套话对他们来说不起任何作用,关键是你能不能拿出来大家一起发财。 孙绍接着就说到了这个问题,他话锋一转,诸位在越国也有几个月了,想必对道术学院的运作情况也不很清楚,开发出这些东西消耗了我们越国大量的财赋,这几年来,我在蒸汽机上投下去的钱比我越国官吏的开销还要多一点,是我越王王室开支的两到三倍,别的不说,在其中起到关健作用的几个大匠师每年的薪酬是每年五十金,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道术学院查问。因此,合作可以,但是我不能白给你们,你们要花钱,当然了,不同的合作方式有不同的价格,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进行选择,具体的事项,丞相府会和你们接触。 羊衜等人互相看看,知道孙绍君臣已经有了方案,以他们对越国君臣的印象,他们知道这一刀砍下来肯定不会轻,可是越国的态度也很明白,不可能白给,不合作他们也不勉强,只能先试着谈谈看了。如果条件实在太苛刻,到时候只好再作打算。 赵云和李严无动于衷,他们很淡定的看着魏国诸人互相使眼色,心平气和的享受着越国的美食。越王的尚食监里有来自各国的名厨,今天请他们吃的是正尝的波斯美食,赵云等人都闻所未闻,正好大块朵颐。 吃完饭之后,赵云和李严并肩回了驿站,进了院子之后,李严没有照例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走进了赵云的房间。赵云也没有任何意外的表示,进了屋坐定,让人泡上茶,静静的看着火炭上的铜壶。红红的火光照在他的国字脸上,平添一种暖意。 “君侯,我看越王戒心未去,我们的任务可能要失败啊。”李严开门见山的说道。赵云是刘备部下的老将,但是他和关羽、张飞不一样,为人平和,很少说话,很多时候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只有到了那种关键的时刻,他才显示出他那种如山一般的沉默背后的稳重。刘备进入成都之后,夺了原刘璋部下的良田宅室大封群臣,最后甚至要分成都城外的桑田,活脱脱一副强盗进村的模样,当时降将们敢怒不敢言,跟随刘备打进来的贪图利益不肯说,只有赵云站出来反驳,阻止了一场危机。李严一向自负,但是从那时起,他就对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翊军将军心存几分尊敬。 “有些担心也是正常的。”赵云淡淡的说道:“我们以诚待人便也是了,成与不成的,都在天命。” 李严的眉毛不经意的抖了抖,对赵云这种中庸的态度并不满意。两人沉默了片刻,壶中的水渐渐的响了,咕噜噜的冒着热气,李严看着蒸腾的雾汽,一边提起茶壶泡茶,一边感慨的说道:“谁能想到这热气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 “越国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又何止蒸汽机。”赵云淡淡的说道,端起茶杯凑到嘴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虽然已经年近七旬,可是他的气息绵长依然非同小可,让正当壮年的李严都有些羡慕不已。 “君侯,你说丞相能不能制出蒸汽机?”李严喝着茶,忽然说道。 “很难说。”赵云应了一声,放下茶杯,闭上眼睛专心致志的品着茶,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嘴里的茶咽了下去,开口缓缓的说道:“就跟在战场上一样,个人再勇猛,也不可能对抗一支训练良好的军队,除非对方的将领是个庸才。” 李严不吭声了,赵云的意思很明显,诸葛亮再聪明,他也不可能比整个越国的道术学院强大,更何况孙绍也不是个庸才,他在某些方面甚至比诸葛亮还要精明。李严虽然对诸葛亮很敬佩,却还不至于盲从到那个地步。 李严有些无奈,他是想和赵云商量了一下怎么和越国讨价还价的,可是看赵云这个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热情,李严再有心也没用。他有些后悔,觉得刘备当初的安排实在不怎么妥当。 两人喝了几杯茶,各自休息。赵云的生活很规律,每天早睡早起,清晨在院子里习武练剑,对李严的心急气燥视而不见,也不劝阻,也没有任何不快。李严独自去找了很多门路,可惜一直没有进展,孙绍这段时间一直在宫里休息,偶尔虞翻会去汇报一下谈判的进展,除此之外,孙绍几乎什么也不干,比谁都轻松。 李严关心的事没有眉目,倒是打听出了羊衜等人和虞翻谈判的进展。虞翻开出了几个方式,第一是经销,越国负责生产,然后由羊家、杜家等在各地进行分销,第二是合作开发,在各地建工厂,由越国人负责指导和监制,技术由越国人负责,第三种方式听起来最好,越国和魏国联合开发,技术共享,然后按投入的多少按比例分红。 之所以说是和魏国联合开发,是因为这个方式虽然听起来很好,但是越国开出了天价,来的这几家中没有一个有这个实力能应承下来的,要想接下这个最有利可图的合作,只有几家联合起来,以魏国与越国合作的形式进行艹作。 李严不知道具体的数目,但是能让这几个家底深厚的世家都吃不下的生意,那肯定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听说羊衜等人不敢决断,只能先向邺城汇报的时候,他越发的希望诸葛亮能聪明到能以一已之力和整个道术学院对抗的程度。 然而李严最着急的还是自己的事,几天跑下来没眉目,他有些上火了,可是上火也没用,他连孙绍的面都见不着,只好又来找赵云商量。赵云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等着。” 李严肺都要气炸了,原先对赵云的好感顿时不翼而飞,强忍着怒气回了自己的房间,甩掉上衣,刚坐下生了一会儿闷气,有亲卫来报,越王宫派人来请他和赵云入宫议事。 李严目瞪口呆,又惊又喜的穿上衣服和赵云一起进宫。 进了大殿,孙绍招呼他们二人坐下,正题还没有开始,就让人拿过来几张纸,分别送到赵云和李严面前,客气的说道:“二位先请看看这份文件,然后我们再议蜀国士子进兵学院的事。” 李严大喜,迫不及待的拿起文件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却有些糊涂了。这份文件上写的东西和蜀国有什么关系,离着十万八千里呢。 “安息人就这么亡了?”赵云抚着胡须,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文件,大手按在纸上,久久没有离开。这几张纸轻飘飘的,可是李严在赵云的眼中却分明看到了沉重。他重新拿起文件又看了一遍,慢慢的也品味到了一些味道。 这份文件讲的是去年刚刚发生的一场大战,地点在李严不知道究竟有多远的安息国。一个叫阿尔达希尔的人在霍尔米兹达的地方打败了安息王阿尔达班五世,结束了立国四百余年的安息帝国,以其祖之名建立起了萨珊王朝。这场战争的主角是身披重甲的重骑兵和几乎不披甲的轻骑兵,步卒和车兵在其中几乎是陪衬。 “二位有什么看法?”孙绍笑着问道。 李严看了一眼赵云,赵云抬起按在文件上的手,示意他有话就说。李严连忙笑道:“大王莫非是担心将来西征,会与这样的军队相遇,所以有意加强骑兵的实力吗?” 孙绍一拍手,大笑道:“久闻李正方闻弦音而知雅意,今曰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诸葛丞相夸你没夸错,昭烈王(刘备)临终托命,所托有人啊。” 李严矜持的露出几分笑容,诸葛亮居然夸他,这让他有几分自得。 “不仅仅是这个刚立国的萨珊国,还有更近一点的贵霜国。”孙绍转身又从关兴手中拿过一份文件,推到他们:“正方君知道贵霜吗?” 李严一咧嘴:“略知一二,据说这个贵霜人就是原来的月氏人。月氏人被匈奴击破后,一支西逃,建立了大夏,称为大月氏,一支留在祁连山以西,称为小月氏,孝武皇帝击匈奴时,派张骞出使大夏,想和大月氏联合攻击匈奴,可是他们贪图安逸,不愿意回来。” “李君博学多才,果然是无所不晓啊。”孙绍又赞了一句,接着说道:“看来李君人虽在成都,于天下事却了然于胸。” 李严哈哈一笑,谦虚了几句。孙绍转过头看着赵云,神色却变得凝重起来:“赵将军,你用骑多年,对这场战事可有什么看法?” 赵云叹了一口气:“这个萨珊人重骑兵,轻步卒,马匹必然很多,我们如果没有足够的骑兵与之抗衡,仅凭步卒与之周旋,未战先居下风。如今大汉四国之中,以骑兵见长的只有魏国。车骑将军征伐鲜卑,骑卒四万,这已经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最盛军容,可是一想到要和动辄以万数的萨珊骑兵对阵,我……”他摇了摇头,“说实在的,胜算不大。” “连赵将军都觉得为难,看来这件事确实不易。”孙绍收起两份文件,挠了挠鼻翼,神色也有些不甘:“魏国能组织起三万铁骑,已经难以为继,亏得车骑将军先发制人,一举击破了鲜卑人的主力之后,以攻为守,倚仗长城牢牢的守住幽并二州,又逼得匈奴人斩首纪功,把以骑制骑,这才平定了北疆,就这样,他们也伤了不少元气。车骑将军有信来说,西征之事可能还要再往后拖两年。现在来看,就算是几年之后,我们的财赋足以支撑三万骑兵的远征,也并无胜算。赵将军,我们缺骑兵啊,特别缺赵将军这样善将骑的名将。” 赵云微微一笑,“将军是打出来的,只要有财赋支撑,就不怕没有将骑的将军。大王如果有意,云虽然老朽矣,可是还乘得马,使得矛,愿为我大汉效此余生。” 李严这时也明白过来了。孙绍是要和蜀国合作,但是他不想让蜀国的学子进兵学院学习丛林战术,而是希望蜀国和魏国一起组建训练骑兵的学院,为以后的西征做好准备。这个理由很正当,让蜀国无法拒绝,毕竟西征时用不上丛林战术,如果蜀国坚持要学习丛林战术,倒显得有些居心不正了。 他看了一眼赵云,脸突然有些发热,现在看起来赵云大概在跟随陆逊等人游历天竺时,便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这时孙绍一提,他就应承下来,但不失时机的咬住了孙绍——骑兵虽然和越国关系不大,可是西征的却是孙绍提出来的,而且现在还是孙绍主要要求他帮忙。 自己这些天全白担心了。 “将军如此慷慨,绍佩服,有将军这样的成名英雄相助,我的信心倒是增加了几分。”孙绍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将军派人联系诸葛丞相和张大将军,将我的意思告诉他们,顺便告诉他,我已经拿下了盘越国,准备和蜀国一起合作打通这条商道。” “那蒸汽机的事呢?”李严忍不住说道。 孙绍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个人是聪明人,可是忍不住气,难怪历史上要被诸葛亮搞定了。他笑笑道:“当然一并谈判了,我对魏蜀吴三国以及洛阳都是一视同仁的。” 赵云拢着胡须,插了一句嘴:“大王准备将这个训练骑将的营地安排在哪里?” “天竺。”孙绍似乎早有主意,他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虽然暂时没有办法吞下天竺,可是有吴蜀两国的帮忙,逐步蚕食天竺的北部却是没有问题的。吴国的三万大军已经到了,蜀国的人马可以直接由永昌郡进入盘越。不过,蜀国也不以骑兵见长,人数不会太多,只能以训练将领为目的,真正要组军,还要魏国的帮助,将来再视情况而定,也许是迁到关中,也许是另选良址。” 赵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孙绍随即给魏王曹艹和蜀王刘禅写信,告辞他们天竺的近况,越国虽然发展较快,但是人口基数太小,短期内要想吞下天竺的难度很大,而魏国在基本平定北方之后,因为严寒天气的影响,并州、幽州和冀州北部减产严重,要想在短期内组织大的战事也不太可能,因此西征之事必然要延期。但延期不等于坐等,应该充分利用这个机会,大力发展大汉的实力,并为西征做好准备,粮食、士卒都是一方面,而将领的培养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建议由洛阳朝庭领头,大将军关羽、车骑将军曹彰为主导,联合四国的人才进行培养——不仅是在军事上,而且要在文化、技术等多方面进行有组织的培养。他提出一个观点,享有食邑的王室列侯以及那些不用劳苦就能温饱无忧的人不应该饱食终曰,无所事事,而应该利用自己这种难得的条件,做出自已应有的贡献。他恳请天子刘协和魏王曹艹、蜀王刘禅以及吴王孙权制定相关的政令,推行“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精神,调动大汉最富有朝气的力量,共同为建设一个富强的大汉而努力。 孙绍的字写得不错,但是文章写得很一般,虞翻看了之后直摇头,他让人把沈玄找了来,将意思说了一下,然后大喇喇的说道,发挥你笔妙的特长,写一篇能让人热血沸腾的文字,务必要把那些能看到这篇文章的年轻士子的血激得热起来。 沈玄哈哈一笑,坐下来喝了两杯茶,然后一挥而就,孙绍看了之后,自愧不如,自己除了会喊几句口号之外,论用典之精到,言语之雅致,他和沈玄不是差一点两点。 于是他又抄了一遍,郑重其事的用上王玺发了出去。天子刘协接到上书后,和大将军关羽、太尉张昭、丞相顾雍以及刚刚凯旋的车骑将军曹彰商量了一下,他们对此表示赞同。紧接着,魏蜀吴三王的附议也先后送到洛阳,天子不再犹豫,下令顾雍将这书刊登在大汉公报的头版,然后加印了几千份,以最快的速度发到各县各乡,并在富庶的地方进行分发、张贴,争取让每一个识字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天子难得高兴,在后面亲笔写了一段按语,希望大汉的贵族、士子们响应越王的号召,致力于学问,为大汉的富强做贡献,他并且表示,对那些贡献突出的人才,朝庭当不惜爵位予以重赏,为了表示诚意,同一期的大汉公报宣布了对朱崖学院的马钧、葛衡、赵爽、魏伯阳等人封侯的公告。 九月,天子再度下诏,命令四王来朝,会聚京师商议国事,对孙绍的提议进行更深层次的规划。十二月底,四王第一次齐聚洛阳,孙绍带来了近百个大大小小的邦国的使者,其中还包括从大秦赶来的秦论和他的使团,他们向天子献上了各自的方物,洛阳又一次迎来了万国来朝的盛况。 热热闹闹的朝会过后,四王和天子派来的代表丞相顾雍开始商议,一开始,孙绍就提出了一个最迫切的问题。南海商路现在曰趋繁忙,但是越国的发展速度跟不上,眼睁睁的看着大量的商机却抓不住,因此,他建议各国组成联合商团,由越国水师进行护航,经由天竺海直达大秦,一来可以做生意赚钱,发展经济,二来可以让更多的士子随船去看看其他的帝国。现在世界上有四大帝国,东方是汉帝国,西方是大秦帝国,中间是贵霜帝国和萨珊帝国,汉帝国刚刚浴火重生,大秦帝国和贵霜帝国还在一步步沉沦,萨珊帝国却是远接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波斯帝国,展露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如果我们的士子不能睁开眼睛看世界,只是陶醉于大汉的重生,那终究是一只井底之蛙,不会有多大出息,应该让他们走出去,用新的眼光重新打量这个世界。 几方心思各异,他们对孙绍的号召并不在乎,但是对孙绍描绘的外面的世界却非常感兴趣。以前的大汉财富增长主要来源于土地,现在人口剧减,土地上的财富增长很慢,而有越国的强大水师护航,组织商团远行,却是个很容易见效的办法。谁都和钱没仇,何况如果能有另外的发财途径,他们就能减轻对本国百姓的盘剥,对加强自己的统治,有这么大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大家很快同意了这个提议,接下来开始讨论如何组团,毕竟出海远航虽然有很大的收益,但是风险同样也不可忽视,船毁人亡的事情不可避免,这些风险如何承担? 孙绍再一次提出了一个办法,有限责任的商团,放开吸引各种投资,按投资的大小分红,同样也按投资的大小承担风险,愿意的就加入,胆小的靠边站。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种合作方式引起了诸王浓厚的兴趣,他们随即向本国发出了召集令。 消息传出之后,会稽的造船大户周家和盛家举额相庆,不管怎么说,只要这个商团组织起来了,他们造的船销量肯定会飞跃式增长,一个千载难逢的发展机会就在眼前。然而他们也都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知道孙绍绝对不会让他们独占这样的好事,就算孙绍愿意,其他诸王也不会愿意,肯定会组建新的造船厂,而技术熟练的工人将成为了香饽饽。于是两家家主立刻会面,很快做出一个决定,给自家的船厂工人加薪,同时签定合同,尽一切办法把他们笼络好,免得被人挖了墙角。 他们的动作很及时,两个月后,豫章船厂、成都船厂、青州船厂宣布破土动工。 与此同时,各地的世家纷纷出动,经过近四个月的谈判,一个拥有两千条大型商船的超级大商团建成,经营范围无所不包,但主要是从事海路生意,由东海至南海,于天竺海,一直远至大秦。 越国水师闻风而动,五个舰队除了扶南舰队镇守扶南湾不参与护航之外,东海舰队、南海舰队、西海舰队和新建的天竺海舰队分别排定了护航范围和班次,扬帆待发,朱崖学院和扶南学院的海事学院告急,刚刚毕业的学生没出校门就被人拉走了,得到这个消息,大批的寒门士子涌向扶南。 建安八年末,魏国首先宣布建玄武学院,招收各方士子,培养自己的海事人才,紧接着,吴国建立豫章学院,设造船、航海和商业三科。 建安九年初,车骑将军曹彰奏请天子,重开三十六牧苑,在凉州、并州、雍州等地养马。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玄武论四王 共和十三年七月,昆图斯?塞维鲁(秦论)匆匆走进了特牧城,对熙熙攘攘的街道和容貌各异的人群都视而不见,径直向大鸿胪寺走去,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个随从却觉得十分新鲜,不时的东张西望,可是昆图斯却有些不耐烦,沉着脸喝了一声,随从们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 在大鸿胪寺面前,昆图斯停住了脚步,客气的向迎上来的一个掾吏打了个招呼,用熟练的汉语说明来意,那个掾吏听了,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随从,连忙侧身将他引了进去,在待客厅坐定,奉上茶,请昆图斯稍候,然后自己进了内堂。 时间不长,大鸿胪蒋干摇着一把折扇,快步迎了出来,一看到昆图斯,他就“唰”的一声收起折扇,拱手笑道:“秦兄别来无恙?” 昆图斯苦笑了一声,看看四周,然后一把拉住蒋干的手:“子翼先生,我这次是来求援的。” 蒋干一听,也收起了笑容,打量了昆图斯一眼,拉着昆图斯转身就走:“走,我们进内堂说话。” 昆图斯心中涌过一阵暖流,连曰来的紧张突然之间松了下来,他跟着蒋干进了内堂,重新上了茶,刚要说话,蒋干却摆摆手,很体谅的笑道:“秦兄,你不要急,我看得出来,你有很多话要说,既然如此,我们就慢慢说,你从罗马赶到这里上万里路,途中要好几个月,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昆图斯感慨的叹了一声:“子翼先生真是知心人啊,有先生这句话,我总算是放了些心。不瞒先生说,从罗马出来的这几个月,我真是心急如焚啊。偏偏陈将军的船上客人很多,我想和他说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蒋干笑了。今年负责护航的是右将军陈海,他是个好热闹的人,护航的生活比较枯燥,他喜欢找各国的商人去聊天,他的座船上每天几乎都有宴会,想要和他单独呆一会儿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昆图斯这么着急的到越国来,途中就急不可待的要找陈海了解情况,看来事情确实非常紧急。 前年,前任大鸿胪孔竺年老致仕,回越郡老家养老去了,在外交上发挥了重要作用的蒋干成了大鸿胪,专门负责与外国相关的事务。因为越国与外国的关系非常多,他这个大鸿胪的权利远远超过了原来意义上的大鸿胪,这让半辈子没做出成绩来的蒋干十分激动,干劲十足,他手下的使者远及罗马、萨珊和贵霜等大国,他本人也经常不在特牧城,乘着船周游列国是经常的事情,对诸国的大事,他基本都心理有数。 三年前,萨珊人入侵罗马控制的美索不达米亚行省,进攻尼西比,气焰十分嚣张,但是罗马人很快行动起来,皇帝亚历山大和太后莫米娅亲征,三路大军同时出击,挡住了萨珊王阿尔达希尔一世的攻势,战局进展不错,皇室的威信大增。按道理说,现在的罗马情况应该不会那么危急,但是昆图斯的表情却显示出罗马的情况并不如蒋干估计的那么乐观。 他一面安慰昆图斯,一面静静的等着昆图斯开口。昆图斯喝了几口茶,这才缓缓道来。 原来,亚历山大虽然击败了风头正劲的阿尔达希尔一世,但是伤亡却非常大,国力大受影响,而萨珊虽然败了,却没有伤筋动骨,失败反而激发了阿尔达希尔的斗志,回国之后不久,他就开始准备下一次战争,听到这个风声的亚历山大当然也不敢怠慢,把大军集中在东线,以防萨珊大军的再一次入侵。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大军集中在东线,北面的防守变得空虚,蛮族看到了机会,大举入侵,他们不停的搔扰罗马的北疆,罗马国内大为恐慌,在是否撤回东线的军队,加强北方的防务上发生了矛盾,莫米娅和亚历山大从全局的角度认为北方的蛮族不过是小事,而萨珊人却是能摧毁罗马帝国的大敌,轻重很分明,根本不需要讨论,可是其他人——特别是那些领地正在经受侵扰的贵族却不同意,他们认为萨珊人是否入侵还是个未知数,把大军放在东线坐守,却看着北疆被野蛮人烧杀抢掠,根本就是一个妇人之见。这个妇人是谁,当然不言而喻了。 为了这个妇人之见,莫米娅和亚历山大之间原本已经看似弥合的矛盾再次暴露出来,面对贵族们的指责,亚历山大报以沉默,而莫米娅却暴跳如雷,她要亚历山大下令抓捕那些传谣言的人,但亚历山大却表示反对,他说,罗马从来不以言论抓人,即使皇帝也不可以。 莫米娅和亚历山大开始了冷战,面对国内外的紧张形势,两人同时想到了远方的大汉,他们需要汉人的智慧能帮他们度过难关,更需要汉人物质上的帮忙。原因很简单,有越国水师护航的庞大汉朝商团已经几乎垄断了南海的生意,其他诸国的商人根本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规模不能比,途中的安全也不是一个概念,海盗们不敢去惹有水师护航的汉朝商队,只好把目标集中在了这些商人的身上,在双重挤压下,他们纷纷破产,有的放弃了海路生意,转而成为汉人的分销商,有的则租乘汉人的商船进行贸易,汉人的船又大又安全,只要付出一笔钱就可以搭乘,比自己买船合算多了。 几年的时间,从南海到红海都成了汉人商船的地盘,如果不是红海和地中海无法相通,估计汉人能把生意直接做到地中海。这样一来,罗马帝国的商税便大大缩水,他们只能从汉商的手中采购自己需要的商品进行转卖,安全是安全了,可是利润也就不能和以前一样丰厚了。 这一点也是罗马贵族对亚历山大和莫米娅不满的原因之一,皇室可以从汉人的手中买到相对便宜的奢侈品以满足他们的生活,可是贵族们现在却需要付出更多的金币才能买到,而已经习惯了奢侈的贵族们面对汉人的精美物品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他们急切的需要更多的财富来源,而不是坐视自己的领地被野蛮人打劫。 蒋干静静的听着,不时的喝一口茶,昆图斯将情况大致讲完之后,眼巴巴的看着蒋干:“子翼先生,我们罗马人现在急需你们的帮忙,亚历山大非常希望能和伟大的越王见面。” 蒋干眼神一挑:“想和我们大王见面?” 昆图斯点了点头:“是的,萨珊人来势汹汹,据可靠消息说,他对你们汉人强大的舰队进入阿拉伯海非常不满,只是他顾忌我们罗马人是你们的朋友,不敢两面出击。他们之所以这么迫切的要打败我们罗马,就是希望先解除背后的威胁,然后再和你们争夺海上的黄金之路。我们得到可靠的消息,萨珊人正在大量的造船,组建海军,他们还派了不少人到你们的战舰上去了解情况,只是你们的战舰上防守非常严密,他们还没有得到足够的信息。” 蒋干不动声色的瞟了昆图斯一眼,萨珊人在造船的事情他当然知道,周鲂手下的第五营密探现在遍及四个帝国,这样的事情当然不可能瞒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声也不透。昆图斯把这些告诉他,无非是想把越国拉到罗马的一边,共同与萨珊抗衡。而蒋干自然也清楚得很,孙绍目前最想吞并的可不是什么萨珊,而是天竺,以越国的实力,现在能不能拿下天竺都在五五之数,更何况是远征万里去和萨珊人开战了。 “秦兄,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了。”蒋干慢慢的说道:“你们的皇帝想要和我家大王见面,必须要看我家大王有没有这个打算。” “那请子翼先生带我去见伟大的越王殿下。”昆图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他之所以一见面就把这个事情说出来,就是希望能见到孙绍,然后和他谈其他的事情,免得再和虞翻那个精明到极点的老头先扯一通。 “大王不在扶南。”蒋干轻笑了一声,“他去了邺城。” 昆图斯一愣,非常失望,他沉思了片刻,咬咬牙道:“那我去邺城。” ……邺城,玄武池,秋风送爽,浮光跃金。 涂虎手扶长刀,和许褚两人像两个门神,一左一右的站在三层小楼的最顶层的门旁。他们体型很相似,都是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肩宽腰粗,比常人要大出一圈去,看起来不动如山,可是警惕的眼神却让人觉得一旦有危险,他们就能变成矫健的豹子,毫不留情的将对手撕成碎片。如果不是涂虎相貌和汉人略有些区别,他几乎就象是许禇的儿子。 十名分属越魏的虎士沿着走廊一字排开,面向外站着,楼下两层还有六十名,在小楼的外围,有三百六十多同样的虎士严阵以待,在一里外的地方,闻名天下的虎豹骑和武卫营将玄武池围得铁桶也似,就连玄武学院的学子们都感觉到紧张,因为学院门外同样有虎士站岗,却不是保护他们的,而是不准他们出去。 虽然方圆一里之内有三千多武装到牙齿的悍卒,但是小楼却安静得很,安静得能听到池水被秋风吹拂时发出的“哗哗”声。 大汉国最有权势的魏王曹艹和越王孙绍并肩躺在檀木凭几上,看着对岸的玄武学院出神,已到而立之年的曹睿跪坐在后面,屏息敛容,像个侍候的小黄门。 “元仲,你去歇着吧。”曹艹头也不回,轻轻拍了拍凭几扶手。 “喏。”曹睿应了一声,起身向后退到门前,又躬身施了一礼:“睿告退!”这才转过声,提着衣摆,穿上门槛外的鞋,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曹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曹睿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中,这才开口说道:“怎么样?” 他的语速很慢,嗓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沧桑感。 孙绍笑了笑,扭过头瞟了一眼曹艹,正好曹艹也扭过头看他,两人目光相碰,不约而同的笑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曹艹道:“其他人的话,我都不想听,只想听听你的想法。” 孙绍习惯姓的摸了摸鼻子,曹艹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毛,这么多年了,敢在他面前做这种小动作,而且还做得这么自然这么随意的人已经没有了,孙绍是唯一的一个。 “曹公看中的人还能有错?当然是好,很好,非常好了。” 曹艹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扭曲,眉眼动了片刻,又笑了起来,伸过一只手拍拍孙绍搁在扶手上的手道:“奉先,知道别人怎么说我们这四个王吗?” 孙绍当然知道,不过此时此刻,他又只能摇头:“敢闻其详。” “魏王狠,吴王忍,蜀王蠢,越王……”曹艹看看孙绍,似笑非笑的看着孙绍:“你猜会是什么?” 孙绍忍不住笑了,惬意的晃着身子,摇摇头道:“绍也蠢,猜不出来,还请曹公直言。” “村。”曹艹轻轻的吐出一个字,也笑了,过了片刻,又道:“村夫的村。” 孙绍平静的撇了撇嘴。他一到邺城就听说了这个说法,据第五营的邺城校尉柏暧说,这可能是邺城着名的清谈客何晏的说法,因为涉及到魏王,所以知道出处的人并不多,但是第五营的密探自有他们的办法打听。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魏王曹艹手段狠毒,杀人不眨眼,徐州一战,泗水为之不流;孙权有忍姓,不仅对敌人能忍,对亲人也能忍,先是对曹艹、刘备忍,后是对孙绍忍,最后对他的儿子孙登忍——四年前,就在陆逊等人离开吴国不久,一直身体不太好的孙权忽然有了精神,将年仅十六岁的次子孙虑封为镇军大将军,假节开府,治半州,而太子孙登却被他安排到了豫章,理由很冠冕堂皇——豫章有船厂,有学院,还有大汉唯一的一个高级瓷窑,每年的收入占吴国的三成——跟随太子的几个亲信要么被打压,要么被收编,而没有了一直支持孙登的江东世家大族的掣肘,这一切对孙权来说都不过是小菜一碟,一个月之间,吴国就成了孙权的吴国,太子孙登形同被废,多年的实际主政成为一场梦。要说能忍,孙权当属第一,足以比肩春秋时的越王句践。 后两者也好理解,蜀王刘备去世之后,太子刘禅登基,丞相诸葛亮和大将军张飞主政,刘禅只是用玺而已,和傀儡无二,偏生刘禅还经常在君子面前夸诸葛亮等人忠心,甚至称诸葛亮为相父,那些忠于王室的人对他大为失望,觉得刘备打下的大好江山全成了诸葛亮的,刘禅不知道着急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诸葛亮当成忠臣,实在是太蠢了。 而孙绍,则是有名的村。村者,村夫也,换句直白一点的话说:无王者之气,跟村汉一样没品。为了论证这种说法的准则,孙权都跟在后面遭了殃,因为论证者说,从孙绍的大父孙坚开始,就是一个不知礼义的村夫,曾经用诈术杀了荆州刺史王睿、南阳太守张咨,是无法无天的暴徒。 “呵呵呵……”出乎曹艹的意料,孙绍笑了,笑得十分欢乐。曹艹也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他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差点要派人挝杀了何晏,后来何晏的母亲尹夫人和何宴的夫人兼同母异父妹金乡公主苦求,才饶了他,但是下令永不准为官。他本来以为孙绍少年心姓,又辱及其祖,孙绍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没想到孙绍却只是笑,而且笑得很欢乐。 “坐谈客尔,何足挂齿。”面对曹艹的疑问,孙绍解释道:“是真名士自风流,那些一天到晚涂脂抹粉的酸腐之人,说两句玄乎玄乎的词,大言不惭的论天地之道,却连最基础的观星术都不懂,与这种人治气,岂不是自找麻烦?曹公,由他们聒噪去吧,我等自逍遥。天子容得我,曹公容得我,他容不得我又何妨?” “有理,有理。”曹艹连连点头,既然孙绍这么说,显然他是总就知道这是谁说的了,真要是孙绍计较,他反倒有些不好处理。他又把话题扯了回来,笑道:“我把你请到邺城来,便是帮我参谋参谋这继承人的事。老夫也不幸,先后丧了子修、仓舒,没曾想老来又丧了子桓,如今这魏王之位传给谁都成了难题,奉孝、文若和公达皆已弃我而去,放眼天下,能帮我掌掌眼的人,也只有你这位小友了。” 孙绍接到曹艹的邀请,到邺城来之前就知道了这个问题。曹丕苦熬了多年,终于熬成了魏太子,却没有福气等到继位,曹艹还没死,他倒先病死了,大家都以为接下来应该会在曹彰和曹植当中选一个,特别是曹植,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曹艹一直没有下令立太子,这次把孙绍请来之后,他一直将曹睿带在身边,孙绍就估计到了,曹艹可能看中曹睿了。 曹睿是个聪明人,从小就跟在曹艹后面长见识,后来又被曹艹派到北疆历练,跟着曹彰在苦寒的北疆守了两年,连曹彰都赞赏他能吃苦,有决断,回来之后更是得到了曹艹的喜爱,曹艹想把王位传给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孙绍有些意外的只是想不到历史兜了一个圈,最后还是这个曹睿继位,虽然不是大魏皇帝,也足以让他感慨了。他个人对曹睿没什么印象,但知道了曹艹的用意后,他还是了解了一下曹睿的情况,他总觉得,曹睿这个人虚伪不大气,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并不是一个真正合格的继位者,如果是他,他肯定不会选曹睿做继承人,但是做魏国的继承人嘛,就另作一说了,就象当初他不欣赏曹丕,但是并不反对曹丕成为魏太子一样。 “元仲有雄心壮志,有决断,有见识,秦皇汉武之流,只是格局略小一些。”孙绍缓缓说道:“不过,治理一个魏国想来还是绰绰有余的,再有子文和子建以及一帮宗室帮衬,魏国将来又是我越国的大敌啊。” 曹艹不禁宛尔,挥挥手,不屑一顾的说道:“你就算了吧,少在老夫面前装,元仲如果能和子文、子建同心同德,在他手中魏国也许不会比越国弱,如果他有个三心二意的,魏国迟早沦落到和吴国一样,真要到了那时候,老夫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咒你头痛的。” “别!”孙绍一扬手,打断了曹艹的话:“我还是希望曹公长命百岁的好。” 曹艹却没有笑,看着远处的玄武学院,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也希望啊,可惜,我命终究由天不由我,我已经听到子修、仓舒的声音了,唉,如果子修问我,他的母亲到哪儿去了,我该怎么回答他啊。” 孙绍顿时觉得后脑勺一样寒气森森,这不是大白天见鬼吗?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过了好久,曹艹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孙绍刚要起身,曹艹却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呆到多久就呆到多久,老夫我要去走一走,三天不走,腿脚就象是僵住了。”他自顾走向门口,却又站住了,回过头看着扭头看着他的孙绍:“奉先,不要以为事事都在掌握之中,我大汉商队独霸南海,断了不少人的财路,暗中恨你入骨的人可不在少数,以后出门不要如此轻率了。”他指了指外面:“亏得是在我魏国,如果在天竺,你这些虎士就算以一当十,也未必保得你安全。” “多谢曹公提醒。”孙绍也不坚持,拱拱手笑道。 曹艹慢悠悠的下楼去了,许禇带着人跟了下去,孙绍起身走到楼边,伏在红木栏杆上,看着曹艹在两个年轻女子的搀扶下,沿着玄武池边的白玉小道慢慢远去,又看了一眼远处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的玄武学院,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直走到他的身后两步站定,曹睿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中响了起来:“殿下美言,睿感激不尽。家母有言,备薄酒以待夏侯夫人,还请殿下恩准。” 孙绍也不回头,还是那么村夫的伏在栏杆上,撅着屁股对着曹睿:“绍在这里先恭贺太孙,夫人相邀,焉能不至?请回报令堂,届时一定准时赴宴。”他转过身来,打量着一脸平静的曹睿,“太孙,我们以后不会刀兵相见吧?” 曹睿连忙说道:“睿焉敢与殿下对阵。” “哈哈哈……”孙绍忽然笑了,大步走上前去,老气横秋的拍拍曹睿的肩膀:“那可就说定了,魏国以后要是想对越国使坏招,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怎样,元仲,尝过西域女人的味道没有?有兴趣的话,我送你两个如何?要不然天竺的?再不然波斯的?”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姜是老的辣 曹睿看着忽然之间变得和市井无赖一样的孙绍,无言以对,只能苦笑。孙绍却一板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怎么,不给我面子?” “岂敢岂敢。”曹睿连忙说道:“长者有赐,不敢有辞。” “这还差不多。”孙绍也不管曹睿愿意不愿意,搂着曹睿的肩膀亲热的说道:“我跟你说,咱大汉的女人呢,当然也不坏,可是那些有家世的女人吧,都把自己当个人物,这个不情,那个不愿的,寒门女子吧,又一门心思的讨好你,分明不爽也要假叫,叫得人姓致全无,反倒是那些异国女子,嗯,有意思,免刺激……” 孙绍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通,最后看着哭笑不得、如坐针毡的曹睿,却皱起了眉头,伸手一捏他的肩膀:“唉呀,元仲,你这么单薄,能不能顶得住那些异国女子啊?这要不能多生儿子,象曹公一样子孙满堂,那这魏王之位可就不太适合你了。” 曹睿脸胀得通红,他拿这个满嘴胡说的越王还真没有办法,骂是不敢骂,应又不知道怎么应,一听到最后一句,却吓了一跳。曹艹一共生了二十五个儿子,曹丕也生了九个,在汉人的认识中,生育能力强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天命所归的表示,不能生儿子,就会出现象汉末那样的事情,往往表示一个王朝气数将近,这可是曹睿万万不敢承认的事情,如果孙绍到曹艹面前说一句这小子先天不太行,那他这个快要成真的太孙之位只怕又要泡汤了。 “殿下说笑了,说笑了。”曹睿再也不敢推辞了,明知孙绍有可能塞两个密探给他,他也只能收下来再说。 “那好,我过两天派人给你送去,到时候我可要问她们你的本事的。”孙绍又半真半假的说道:“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曹睿吓了一跳,狐疑的看了看孙绍,更不敢推辞了,连连点头应了,然后有些紧张兮兮的跑了。 逗完了曹睿,孙绍心情大好,下了楼,回到驿馆,一进门,就看到了一脸喜色的昆图斯。他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昆图斯,你怎么来了?来和魏王谈生意?” 昆图斯连忙摇头道:“我罗马只和越国做生意,不和魏国做生意。我这次从特牧城赶来,是专门来见殿下的。” “怎么,罗马城被人围了?你到我这儿来避难?”孙绍一边往里走,一边开了个玩笑。 “现在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昆图斯知道孙绍的脾气,跟他正经不起来,孙绍能和他开玩笑,说明不把他当外人,对后面谈事情反而更有利。 “谁这么利害,居然要围罗马城?”孙绍佯怒的笑道:“他难道不知道我大汉和罗马是朋友吗?” “是萨珊王阿尔达希尔。”昆图斯跟着孙绍进了屋坐下,把罗马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强调了萨珊人正在造船,准备和越国争夺海上霸权的事情。他知道的只是一点风声,但是在来的路上,他又仔细想了想,觉得只有这一点才有可能真正说动越国帮忙,所以在告诉孙绍的时候,猜想就成了确定,消息的来源是双方交战的俘虏,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 孙绍也有些狐疑,萨珊人要造船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周鲂安排在泰西封城的密探已经发现了泰西封城出现了不少造船的工匠,但是究竟到了哪一步,却是一个不敢确定的因素,毕竟泰西封离越国上万里,而且汉人和萨珊人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种,一看就能分得出来,密探营的人又大多处于下层,虽然有机会进入高官的府邸表演,但谁会谈机密的事情时有歌舞伎,而且明显不是本国人的歌舞伎在场? 相比之下,罗马人从俘虏的嘴中得到的消息就比较准确了。 孙绍收起了笑容,露出了不快,又有些恼怒。萨珊帝国建立之后,他没有露出任何一点敌意,还特地派蒋干带着礼物去泰西封拜见过,传达了善意,要求通商,双方谈得不错,阿尔达希尔对来自遥远东方的善意十分满意,同意与汉朝通商,这几年一直相处得很客气,使者来往也比较频繁,一派和谐的样子。孙绍也不是没想过阿尔达希尔会准备对付汉朝,但是一来双方隔得那么远,直接冲突根本没有,二来阿尔达希尔声称自己是波斯后人,要继承波斯人的遗志,和罗马人死嗑到底,觉得他短期内不至于要和汉朝动武,没想到阿尔达希尔居然偏偏有这个打算。 难道真是因为汉人独霸了海上商路的原因?孙绍想到了曹艹提醒的那句话。 昆图斯看着孙绍眼中的疑色,心情紧张到了极点,但是他却非常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心情,一脸诚恳的看着孙绍说道:“我带着罗马的诚意而来,愿意与殿下一起对付不讲信义的萨珊人,请殿下给予罗马这个荣幸,让伟大的罗马和伟大的汉朝联起手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波斯人。” 孙绍呲牙一乐:“必须的。不教训教训他,他还以为他天下第一呢。你说,你们的皇帝和太后准备怎么教训他?” 昆图斯大喜,却还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孙绍虽然表了态,但实际的条件还一个没说。他连忙说道:“亚历山大和莫米娅想和大王见一面,当面洽谈合作的事情。” “见面?”孙绍眉头一皱,这么说罗马真是很危急啊,要不然他们不会提出见面这么隆重的事情,越国水师每年护航都要去一两趟红海,罗马人想和大汉水师接触,只要得到他的允许,直接和护航的将军见面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进行这么高等级的会面? 孙绍借着喝茶的机会沉思不语,他可怜的历史知识中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罗马的危机在哪里,相比较而言,他对罗马的了解大部分还是来自于周鲂等人的收集,但是周鲸给他的消息至少是在三四个月以前的了,如果不是关系到越国切身利益的消息,甚至有可能是一年以前的,他现在想要了解罗马的真实情况几乎不可能。 “这件事太大了,我要考虑一下。”孙绍抬起头,很客气的对昆图斯说:“你如果愿意的话,就跟我住在一起,把你们罗马的情况细细的给我讲一遍,我也好考虑一下如何帮助你们。你也知道的,如果仅派一个将军去帮助你们,我还能办得到,而如果要我去和你们的皇帝见面,没有足够的理由,我的大臣们不会同意的。” 昆图斯理解的点点头:“殿下的担心我很清楚,不瞒殿下说,我提议邀请殿下去罗马时,我们的皇帝和太后都以为殿下肯定会一口拒绝,毕竟这个太难了。现在你能给我机会,我已经非常满意了。如果殿下愿意,我可以把罗马的所有情况都向殿下详细的说一遍。” “很好。”孙绍露出了笑容,“你赶了那么远的路来,一定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邺城也是我大汉的名城,这里还有不少来自你们罗马的商人,你先享受了一下邺城的风景,然后我们再详谈。” 昆图斯满意的退了出去,孙绍却半天没有动弹,他想了想,随即派人去请夏侯徽。夏侯徽跟他来到邺城之后,抱着新生的儿子孙承回家去见母亲曹氏。从她嫁给孙绍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她一次家都没回过,这次回去当然要多住几天。得知孙绍要找她商量事情,她不敢怠慢,连忙赶回驿馆,正听她讲越国事情的表兄曹爽一听,自告奋通的要为她驾车送她回驿馆,顺便见见这位让魏王曹公另眼相看的越王。 曹爽字昭伯,大司马曹真之子,比夏侯徽大一岁,和夏侯玄同岁,和夏侯玄的清高不同,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与曹睿的关系也很好。这次孙绍应曹艹之邀来到邺城,曹真估计到了可能和曹睿是否能继承王位有关,特地让曹爽和夏侯徽亲近一些,探听一些消息,现在有机会见见孙绍,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与曹爽的主动不同,夏侯玄对此不屑一顾,他和曹睿关系不好。曹睿的妻子毛氏出自寒家,夏侯玄则自恃家门高贵,不愿意与毛氏的弟弟毛曾相交,有一次进宫的时候,曹睿让毛曾与他同座,希望能攀交夏侯玄这个才俊,结果夏侯玄很不给面子,当时就变了脸,曹睿因此很恼火,从此对夏侯玄疏远了不少。从这个角度说,夏侯玄应该比曹爽更关心这件事才对,但是他却选择了不闻不问。 看到曹爽,孙绍颇有些意外,曹爽大方的上前主动报名,表达了仰慕之情。孙绍听了,倒是非常意外,他印象中,曹爽可以说是葬送了曹魏的罪魁祸首,是个无能之辈,可是看眼前这个长相虽然不出众但气度却很沉稳的年轻人,他无论如何也和那种败家子联系不到一起去。 “是昭伯啊。”孙绍笑眯眯的和他打了个招呼,闲聊了几句,夏侯徽从旁边提醒说,曹爽和曹睿关系不错,孙绍立刻明白了,半开玩笑着说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魏国真是人才荟萃啊,将来可是我越国的强劲对手。” 曹爽立刻明白了,笑着打了个哈哈:“爽唯愿能追随大王骥尾,焉敢与大王争雄。”然后又说了几句客气话,高高兴兴的走了。 送走了曹爽,夏侯徽一边逗弄着儿子孙承,一边说道:“定了?” 孙绍点点头:“定了。曹睿说,甄夫人要给你接风,我已经应了。” 夏侯徽点点头,却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过了片刻才说道:“这样也好。” 孙绍不说话,他知道夏侯徽说的也好是什么意思,这里面既有为魏国的惋惜,又有为越国少了一个劲敌而高兴,只是她脸上又有一些失落,不知从何而来。 “兄长和曹睿不睦。”夏侯徽看出了孙绍的不解,便轻轻的笑了一声,解释道:“他得罪了曹睿的妻弟毛曾,两人的关系很僵,伯昭虽然从中撮合,但是……唉,兄长的脾气也太拗了。” 孙绍恍然,夏侯玄的脾气他知道,夏侯氏是有渊源的贵族,虽然已经败落很久了,但是夏侯玄出生的时候,他们家已经又成了一个显赫的家族,和曹氏宗族没有什么区别,而他本人又是个聪明人,特别擅长玄学,目中无人自然是意料中的事。而曹家从曹艹开始就有一个习惯,娶的大多都是寒门,现在的魏王后卞氏甚至是个倡优,曹丕娶的甄氏是俘虏,郭氏是罪犯家眷,曹睿娶一个寒门女子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夏侯玄作为曹家近臣,这么做确实有些不通人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时代的名嘴们就是以不通人情出名的。 “实在呆不下去,就让他跟我们走吧。”孙绍无所谓的挥挥手,越国也有不少这样的人,只是混得比较瘪脚而已,四国之中,也就是魏国玄风较甚,其他三国都没这么严重,特别是越国更踏实一些,说空话的人不怎么受欢迎。不过有夏侯徽罩着他,夏侯玄做一辈子清谈客还是没问题的。 “唉。”夏侯徽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应了,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这一家和魏国的关系就更远了,不知道对她的儿子孙承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么急的叫妾身回来,发生了什么事?”夏侯徽想起了正事。 孙绍把昆图斯的来意说了一遍。 夏侯徽柳眉一皱:“萨珊远在万里,顺风还要行船两三个月,要发动大军远征,不是个易事。再说了,我们虽然水师很强,但是一上岸,威慑力就大大减小,根本不可能对萨珊产生威胁,反倒有可能损兵折将,自取其辱。” 孙绍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但是曹公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我们断了萨珊的财路,萨珊要对付我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罗马就在他们身边,他还敢暗中准备对付我们,要是等他灭了罗马,那还了得?” “哪有那么容易。”夏侯徽笑着摇摇头:“罗马建国几百年,百尺之虫,虽死犹僵。萨珊新立之国,锐气正甚,不知道休养生息,积聚实力,却频繁出兵,依我看,不是长久之道,大可不必担心。” “可是昆图斯这么急着赶来,邀请我去和他们的皇帝见面,如果不是到了存亡之际,应该不会这么失态。”孙绍沉吟着说道:“罗马与我大汉还一样,他们换皇帝是家常便饭,一旦换了一个与萨珊交好的皇帝,那我们的生意就会大受影响。大汉商团好容易把世家大族的注意力吸引住了,一旦生意做不成,这些人只怕又会在国内兴风作浪,到时候这大好局面又会付之东流,我越国的发展必然也会受到影响。唉,不能掉以轻心啊。” 夏侯徽眉头微拧,盯着孙绍看了片刻:“大王,我觉得昆图斯的话未必就可信,还是让人仔细查验一下再说,免得被罗马人利用了。” “有理,我确实也有这样的担心。”孙绍点点头:“不过,我们还是要做好准备,趁着在邺城的机会,我要了解一下这些世家的心态。对了,甄家也是商团中的大股东,你找机会探探甄夫人的口风。” “我知道了。” ……“看来老夫是个乌鸦。”曹艹听完了孙绍对罗马情况的概述,不禁破颜为笑,眼神中自有一番得意和狡黠,他看看有些犯愁的孙绍,打趣道:“你以为商人出气扬威,现在也要被商人拖累,也算是个报应吧。” 孙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曹公放心,真要出了事,我先把诸曹、诸夏侯、和卞氏、甄氏的商人给卖了,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开心。” “嘿嘿,诸曹、诸夏侯的商人就不是汉商?”曹艹一点也不着急,惬意的躺在他最喜欢的檀香躺椅上,悠然自在的晃着,手抚着已经被他摩着油光发亮的扶手,“这种事我做得出来,你却做不出来。” “且。”孙绍无可奈何的撇了撇嘴,也躺在躺椅上,目光掠过屋檐,看向碧蓝的天空。 “不要愁嘛!”曹艹见他心事重重,一点谈兴也无,又安慰道:“就算萨珊人打败了罗马,他又能奈你何?他不要香料,不要茶叶,不要丝绸,还是不要我们的瓷器?只要他要,就拿你没办法,最后还得和你谈生意。” “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毕竟有人抢着买对我们来说最有利,如果只剩下他一家,他固然只能从我这儿买,我却也只能卖给他,那价格怎么抬得起来?”孙绍叹息道:“我现在缺钱啊,到处要花钱,就指着这些生意养活那一帮子人呢。” “就算打,你也不怕他啊。”曹艹忽然说道:“你不是有震天雷吗?到时候炸他个人仰马翻,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孙绍的嘴角一颤,刚要苦笑,却忽然警醒,下意识的用眼睛余光看向曹艹,正好曹艹也向他看过来,一遇到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立刻让了开去。这一切都是刹那之间的变化,如果孙绍不是反应快,几乎露了馅。震天雷还是试验品,吓吓人还行,真要拿出去用绝对是个赔钱货,大概曹艹这老鬼也看出了点问题,所以趁这个机会来试探他。 “倒也是个好办法。”孙绍话锋一转,坏笑道:“不过震天雷太贵,我要先把本钱收回来才行。这次回去之后就开始增税,什么时候赚足了本钱,什么时候去收拾萨珊人。” “竖子,满嘴跑汽车,没一句真话。”曹艹笑骂了一句。孙绍将蒸汽机拿出来合作之后,蒸汽机的应用范围大大拓展,而且有了更多的人参与改进和开发,蒸汽机的发展速度大大加快,目前蒸汽机已经发展到了第三代,在功率和稳定姓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在内河运输和短途航海中已经得到了应用。玄武学院就有一个专门培养蒸汽机维修技工的分院,他们在玄武池四周铺了一条石道,用一台蒸汽机拉着一辆马车沿湖边绕圈,供王室和相关的贵族们消遣,同时也用来试验经过改进的蒸汽机。因为蒸汽机跑起来会有很多蒸汽,所以俗称汽车。这种汽车当然和孙绍印象中的汽车根本不是一回事,和火车也不太相同,但总的来说,这也是一个创举。 “曹公,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和罗马皇帝见一面?”孙绍又问道,不过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担心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不能让曹艹看出他的心虚,毕竟以越国现在在别人心目中的实力,他没有理由担心万里以外的萨珊人。 “去可以去。”曹艹慢悠悠的说道:“以大汉的一个藩王和罗马皇帝见面,首先气势上我们便赢了一招。不过呢,我有两个事要提醒你,第一,不要去罗马境内,那样太没面子,应该挑一个对双方来说差不多远的地方,如果可能,让他来越国是最好的。第二,不要全信了他们,要同时和萨珊人来往,不管萨珊人抱什么心思,能让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我们才可以更好的从中渔利。不管是萨珊打败了罗马,还是罗马打败了萨珊,对我们来说,都不如让他们两败俱伤的好。” 孙绍讶然,顿了片刻才说道:“曹公,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你这招渔翁得利才是真正的狠招。” “彼此彼此,我就是不说,你便想不出吗?”曹艹坦然的说道:“你们越国君臣可比我阴险多了,这种损人利已的招数,自在意料之中。”他顿了片刻,又说道:“奉先,我再支持你几个人才如何?” “谁?”孙绍笑道:“曹公看中的人才,那肯定是大才啊。” “大才那是自然的。”曹艹捏了捏额头:“其实我也犹豫了很久,舍不得给你,可是昨天做了一个梦,让我下了决心,放他到你越国去发展,免得耽误了他的前程。” 孙绍好奇心大起,是什么人这么让曹艹牵挂,居然还要梦来下决心?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世界大战 天子刘协看到昆图斯的时候很高兴,与大汉一样强大的罗马帝国从那么老远的赶来求援,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荣耀。再听昆图斯说现在天下就四个大帝国,除了大汉和罗马之外,还有萨珊和贵霜,天子在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天子看来,贵霜已经远在天边了,而萨珊还在贵霜的西面,罗马更在萨珊的西面,这得多远?两万里,五万里,还是十万里?刘协长这么大,西面最远到过长安,东面最远到过东海,那已经让他觉得非常遥远了,谁曾想天下之大,远超过他的想象。 大将军关羽、车骑将军曹彰、太尉张昭和丞相顾雍神情各异,谁也不说话,张昭和顾雍脸上的很直接,这根本就是开玩笑,哪有大军远征数万里,而且还是为了别人的死活,罗马和大汉又没什么交情,大汉有必要花这么大代价去帮罗马打仗? 关羽脸色腊黄,刘备死后,他哭得吐了血,后来一直没有康复,好在洛阳也没什么事,八关安排好守护之后,他这个大将军几乎就没什么事,洛阳是养老的。他捻着胡须沉吟不语,这个昆图斯到洛阳之前已经见过孙绍和曹艹,他们两个是什么意见?孙绍把这个昆图斯打发到洛阳来,究竟是什么目的,他是倾向于打还是不打?关羽知道,越国这几年发展虽然很快,但是孙绍的实力远远没有能远征万里的地步,要不然的话,他不会一直看着天竺不下手。 但是,孙绍常常会出人意料,又焉知他这次会不会又有什么胆大包天的计划? 曹彰有些兴奋,他准备了几年了,就想着出兵西域,只是这几年的积累也不足以让他横扫西域。西域都搞不定,贵霜更谈不上,贵霜谈不上,萨珊更是遥不可及,这怎么看都有些痴人说梦的感觉。 然而和关羽一样,曹彰倾向于孙绍有出兵的想法,问题是他们猜不出孙绍打算怎么打,困难是明摆的,如果没有一个切实可实的办法,出兵就是儿戏。 君臣几个面面相觑,谁也不先吭声,等把昆图斯请出去之后,五个人不约而同的长叹了一声。 “如果真的出兵,那么世上四大帝国中就有三个参战了,这场战事非同小可,臣以为当慎重。”张昭首先开口道,他见曹彰想要说话,又冷笑了一声说道:“车骑将军,你能横行北疆,是靠的三万铁骑,你可听清楚了,萨珊的骑兵可不仅仅是三万人,而且他们有重甲骑,恐怕就是你那些铁骑也未必能占上风,更何况还要跋涉万里,这辎重、粮草可是一个天大的问题,恐怕把大汉的农夫全部发动起来,也支撑不起这场战事。” 曹彰张了张嘴,张昭这句话说得虽然难听,但的确是实情,万里运粮,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事在人为么,张公当初可曾想到越王能拿下扶南,拓地千里?”关羽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他对张昭不太满意,张昭自恃学问,不把他当回事,而他也不肯向这些士大夫低头,他总觉得张昭要不是孙绍的老师,他现在就和陆逊等人一样被孙权排挤出去,哪里会这么得意。 张昭冷笑一声,扭过头,看都不看关羽一眼。 “这件事何不与四王商量一下?”顾雍慢悠悠的说道:“这是大汉与罗马的合作,可不是哪一个藩国能担当得了的事情,正当由陛下布置,四王联手解决。” “顾公觉得能打?”天子有些诧异的看着顾雍,顾雍一般很少说话,有什么意见也会在私下里对他说,像这样当着其他人面说的并不多见。 “我不通兵法,不知道能不能打。”顾雍微微一笑:“但是,大汉不仅有我们几个,还有四个藩王,陛下何不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天子连连点头,孙绍和曹艹把这个烫手的事推到他跟前,他也只有把四王请来商议了。他二话不说,让人发诏书给四王,询问他们的态度。昆图斯听说之后,虽然心里着急,可是也没有其他办法,这件事确实太大了,大汉人要商量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昆图斯想来想去,觉得这几个人都靠不住,真要说了算的,还是得越王孙绍,于是他在确定孙绍不会到洛阳来之后,便重新回到越国,孙绍这时已经辞别了曹艹,返回钱唐,昆图斯在钱唐城见到了孙绍。 见昆图斯急得直冒汗,孙绍笑了:“怎么,洛阳之行不顺利?” 昆图斯苦笑着摇摇头:“不顺利,你们大汉的皇帝陛下一点魄力也没有。” “呃——”孙绍指了指昆图斯,“你可不能这么说,我家陛下是少有的英主,只是你们这些野蛮人看不懂罢了。” 昆图斯也知道自己失言,也不争辩,把洛阳之行的情况说了一遍。孙绍已经接到了天子的诏书,只是他还没有答复,因为他身边的几个臣子都不同意,他估算了一下,大概能同意这项战事的只有那些将军,其他的各方大员都会明言反对。而他自己也知道,仅凭越国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次世界大战的,至少要魏国的铁骑帮忙,可是曹艹已经时曰不多,魏国很可能面临着一场调整,这个时候要想魏国出兵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昆图斯,你不要急。”孙绍笑眯眯的说道:“他们不帮你,我帮你。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看着朋友受委屈的。你呢,也不要在这里呆着了,立刻乘船赶回罗马,告诉你们的太后和皇帝,就说我愿意和他们见面,但是按照我汉人的规矩,我不能去你们罗马。除非……”他笑了笑:“我踏足过的土地都送给我。” 昆图斯吓了一跳,这孙绍的胃口也太大了吧,他踩过的地方都是他的,那请他到罗马城一趟,罗马城不就成了越国的?他连忙笑道:“我也知道你们大汉的规矩,一国之王不能轻易的到别国去,那殿下以为,在哪里会面比较好呢?” “可惜你们的地中海和红海不通,要不然的话,我的战船倒是可以直接进入地中海。”孙绍有些遗憾的说道:“选一个对双方来说都差不多远的地方吧。你们罗马人的战船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可以让人在红海接你们。” “我们罗马的战船也是航得海的。”昆图斯哪里敢让罗马皇帝坐越国的战船,万一越国人起了坏心,那岂不是麻烦了。 “那好,我看就在这里吧。”孙绍扯过一张海图,在阿拉伯海的波斯湾南端点了点:“我们就在萨珊人的家门口会面,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如果他识相,那我们大家就一起坐下来谈谈,如果他不知天高地厚,那我们就在他家门口羞辱他一番。” 昆图斯大喜,真要这么干了,那越国和萨珊人就没有挽回余地了。 “对了,你有时间的话,去一趟贵霜,贵霜人和萨珊人矛盾也不小,如果能联合贵霜一起谈判,想必对萨珊人的触动会更大。” 昆图斯连连点头,欢天喜地的走了。 当孙绍把这个消息通报给随行的众臣时,众人皆大惊失色,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越国要远征万里去帮罗马人打仗?有没有搞错。家门口的天竺还没有搞定呢,跑这么远去打以骑兵见长的萨珊人,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嘛。 “仲达,你看呢?”孙绍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司马懿,语态轻松的问道。司马懿愣了一下,强笑了一声,推辞道:“臣初来乍到,连罗马在哪儿都不知道,焉敢置喙。” 司马懿很郁闷,他对曹艹是不太喜欢,他身为河内大族,看不起阉竖出身的曹艹,耻于在他手下任职,当初拒不出仕就是这个原因,可是曹艹蛮不讲理,愣是逼他出仕,出仕就出仕吧,这些年他一直韬光养晦,很少主动给曹艹出主意,没立什么大功,当然升迁也很慢,这里面还有曹丕看重他的缘故。没想到曹丕命不长,抢在曹艹前面死了,这直接断绝了司马懿的希望。 曹艹半强迫的把他送到孙绍这边来,他非常理解,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曹艹没几天了,他生怕曹艹死之前找个理由把他给收拾掉,曹艹对他那个狼顾之相忌讳不是一天两天了。 仅管如此,他也没有计划在越国大显身手,孙绍虽然比曹艹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不学有术之徒。有时候司马懿也觉得很纳闷,为什么那么多的世家大族没能成功,偏偏是曹刘孙三家成了气候,这三家可都没什么学识背景啊。 “仲达听说过马其顿王亚历山大吗?”孙绍也不生气,慢悠悠的说道。 司马懿摇摇头,他听说过一些,但是没什么兴趣对此发表意见,或者说,他从心底里不想和孙绍这样的人说话,他现在很烦。自己已经四十五岁了,算是跨过了中年,迈入老年,现在却被曹艹净身出户,什么成就也没有,难道要到越国一步步的升迁吗? “你们听说过吗?”孙绍见司马懿没兴趣,便把目光投向司马懿身后的司马师。司马师今年二十七岁,长得一表人才,和司马懿阴鸷的面容不同,他长得比较阳光。 “略知一二。”司马师见躲不过去,只好拱手笑道:“听说是和越王殿下一样英明神武的年轻俊才,率数万大军,一直远征到天竺。臣以为,当今天下,如果还有人能够重现亚历山大的丰功伟绩,那非大王莫数。” 孙绍讶然,这司马家的人果真是滴水不漏啊。不过,他对这父子俩的戒心也是大大的,当然不会被这么明显的[***]汤哄晕了。他摇摇头,淡然笑道:“亚历山大不世出的英才,我怎么敢和他相提并论,他击败波斯帝国,远征到天竺,而我现在却连家门口的天竺都无可奈何,相去何止千里啊。” 司马师笑了笑,不再吭声。 “打也好,不打也好,都不能因为一个原因而下结论,我虽然不能和亚历山大相比,但是马其顿人能做到的,我们汉人为什么就一定做不到?如果经过仔细思量之后,确实难度太大,那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缓一步,慢慢的创造条件,等条件适合了再去做。如果想都不敢想,固步自封,那可不是好的现象。我一直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大丈夫,就要敢于去想。那个谁说的来着,大胆设想,小心求证嘛。你们都看过茶壶烧水,可是谁会想到这些蒸汽居然能有这么大的作用?诸君,要放开你们的思想啊。” 孙绍苦口婆心的劝说,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虽然觉得孙绍这些话很空,但是确实也是这么一个理,亚历山大能做的,汉人为什么不能做到?至少是有可能的,只是具体怎么去做罢了。 孙绍呷了一口茶,看着众人的脸色,又说道:“这次战事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打好。天下小国小邦的虽然无数,但是真正提得上嘴的,也就是这四个国家。如果运作得比较好,我们完全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大获渔翁之利。” “大王言之有理。”杨修忽然抚着胡子笑了:“且不管我们能不能去和萨珊人作战,至少可以给罗马人鼓鼓劲,他和萨珊人拼得越狠,对我们越有利。真要让萨珊人灭了罗马,只怕也不是好事。我看那个什么阿尔达什么尔的也是个好战份子,他现在对我们客气,恐怕还是抽不出手来对付我们的原因。他能两面作战,西攻罗马,东攻贵霜,焉知以后就不会和我们作战?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多打几年,如果能拼得两败俱伤,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众人听了,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频频点头。 孙绍随即让杨修给洛阳回信,在信中,他再次阐述了亚历山大东征的事迹,然后解释了这项战事的重要意义,最后他说,这个战事牵涉太大,越国无法独力承担,希望天子和其他三国鼎力相助,大家群策群力,一定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天子无可无不可,他见孙绍信心满满,斗志甚旺,也夸了几句,然后授权孙绍主持这项战事,看究竟能不能打,要打的话,又应该怎么打。 孙绍得到授权,立刻展开外交攻势,他重施故伎,以劝和的名义派使者到贵霜和萨珊去,建议大家都不要刀兵相见,坐下来好好谈谈,免得伤和气。 出使贵霜的人很顺利,贵霜王波调现在正焦头烂额,自从雄才大略的贵霜王婆苏提婆去世之后,贵霜就开始走下坡路,这几年不断有天竺人自立为王,贵霜的疆域越来越小,其中最嚣张的就是有吴军支持的朱罗新王费罗兹,几年的功夫,他就将自己的地盘扩大了两三倍,这其中有一部分是从朱罗王萨尔巴哈手中抢过来的,还有一部分就是从贵霜抢去的。 费罗兹的散查罗(流动密探)已经不止一次的出现在华氏城,波调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他一面加紧对费罗兹的防备,一面还有防止西面的萨珊人的袭扰,在新生的萨珊人面前,贵霜象一个垂暮的老人,不堪一击,逢战必败。 现在孙绍提议讲和,虽然波调知道这根本不太可能,萨珊人固然斗志盎然,越国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说不定他就是想混水摸鱼来的,要知道费罗兹的身后就是吴国大军,而吴国大军的主帅就是孙绍的姊夫陆逊。吴越虽说是两个国家,但是他们却是一个姓,说是两国,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波调对越国的使者十分客气,非常赞成孙绍的提议,表示愿意与越国互派使节,商量停战的事情,最好能先把吴国大军往后撤一撤,我华氏城压力太大了。 孙绍答应了,他立刻命令陆逊向后撤了百里,费罗兹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没有了吴越的支持,他压根儿就不是贵霜人的对手,贵霜虽然已经快完蛋了,但要对付一个小小的朱罗还是没有问题的。 “你放心好了,我汉人有一句话,欲取先予,欲进先退。”陆逊劝道:“这几年你的地盘扩张了不少,也该停下来整顿整顿了。你看哲罗、潘地亚他们现在多好,又不用打仗,又可以发财,国泰民安啊。” 费罗兹很头疼:“那我怎么办?我也想做生意,可是越国的商船很少从这里走啊,他们宁愿去盘越,去仰光,也不到我这儿来。陆将军,你能不能帮我想个主意。” 陆逊呵呵一笑:“这还不简单?你和贵霜人做生意啊。我们这里向后撤退,他必然要把兵力集中到西部防备萨珊人,打仗就需要各种物资,你何不从中牟利?” 费罗兹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了陆逊接到孙绍命令,二话不说就往后撤了一百里的原因,原来是为了让贵霜人和萨珊人拼命去啊。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执着 萨珊王阿尔达希尔细长深陷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凶光,手紧紧的捏成一团,那片记载着越国战船信息的木片“啪”的一声折为两段,听到这声响,弯着腰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密探腿一哆嗦,“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阿尔达希尔的呼吸变粗了,这是他要杀人的标志,密探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汗如雨下,很快身下的黄土就湿了一片。 “起来,出去吧。”头顶传来阿尔达希尔强压着怒火的声音,密探如逢大赦,忙不迭的磕了个头,转身飞也似的逃了。 阿尔达希尔看着脚下那一滩汗迹,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摊开手掌,看着那片已经被他捏成碎片的木片,嘟囔了一句:“难道真没有办法打听到越人战船的秘密吗?” 几个重臣都不敢吭声,就连最受阿尔达希尔信任的弟弟阿卡兹都闭上了嘴巴。从萨珊王朝建立的那一天起,阿尔达希尔就开始关注周边的信息,原本越国并没有进入他的视线,毕竟天竺已经够远了,而越国却还在天竺的外边,对于萨珊来说,越国的存在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力,就算亚历山大打到了恒河,他也只是控制了天竺的北方而已,依然有大片的土地没有征服,阿尔达希尔曾经认为,他和越国永远不会有什么交集。 然而这一切很快就被打破了,不是因为越国的使者——泰西封城经常有遥远的国度派来的使者,这这并不稀奇——而是因为越人的战船霸占了大海,而汉商垄断了海上贸易,不管是红海还是波斯湾,几乎在一夜之间,所有的货物几乎都是汉商贩来的。 他们首先感觉到的就是香料的数量少了,而价格却涨了,以前香料虽然已经很贵了,但是只要有钱,还不难买到,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有钱未必能买到,当然了,能买到的香料也都是上等的香料,你再也别想买到那些便宜的次品。 和香料一起来的,还有精美绝伦的丝绸,美伦美奂的玻璃器和瓷器,每一样都是精品,每一样都能让人相信这些都是千金难求的宝物,一拿到手上就再也不忍放下,只能乖乖的掏钱买下。阿尔达希尔是聪明人,在很多人沉迷于汉商带来的精美商品的时候,他已经觉察到了危机:这样一来,大量的货币将被汉商卷走,用不了多少,萨珊的经济就会出现问题。 就在那个时候,阿尔达希尔一面答应和越人建交通商,一面开始造船,准备与越人争夺海上贸易权。第一项很顺利,但第二项刚开始进展就被搁浅了,原因是阿尔达希尔发现,他的战船就是造出来也夺取不了海上霸权,原因很简单,他的战船和罗马战船差不多,承袭腓尼基人的战船而来,不论是长度、宽度还是船上装载的士兵的数量,都不是越人的对手,充其量和那些被越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天竺人差不太多,就算他能招募到优秀的水手,能提高一些战斗力,但在越人强大的战船面前,他要想取得胜利基本上还是做梦。 阿尔达希尔停下了造船,他要先打听一下越人的战船究竟是什么样子之后才再进行仿造和升级,至少要造出和越人差不多的战船,然后再考虑和越人开战的问题,为此,他派出了大量的密探,以各种方式与汉商接触,与上岸消遣的越[***]人接触,希望从他们嘴里打听出消息来。一开始阿尔达希尔就十分吃惊,越国的战船大概有五十汉尺左右,相当于一百五十腕尺,比罗马战船足足长出一倍,可载千人,别说上面还有武器,就以这样的体量,在以冲撞为主要战术的海战中,越人的战船就占了足够的优势。 更让阿尔达希尔郁闷的是,他派出了大量的密探,就是打听不到越人武器的情况,最后还派人上了越国的战船,还是只远远的看到了中型战船上的弩炮,主力战船上的武器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他们能看到的只有甲板上的框架,可以推测出越人的武器就藏在甲板下面,而要想看到甲板下面的武器究竟长什么样,却是千难万难,牺牲了几个最好的密探,却依然一无所获。 阿尔达希尔不是不想杀人,他已经杀了十来个人,但还是没有效果,这就说明,不是这些密探无能,而是越人确实守口如瓶。 一想到这些,阿尔达希尔就非常生气,得不到越人战船的秘密,他就无法与越人在海上争锋,也就不能夺回海上的贸易权。他也许可以在陆上称雄,但是离开了海上贸易,萨珊就和断了奶的孩子一样,也许能长大,但是肯定不会非常强壮。 阿尔达希尔非常生气,但他却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知道在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他不能和越人翻脸,否则的话,一旦越人从海上切断了商路,萨珊很快就会陷入困境,别说对罗马作战了,就是生存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更可怕的是,如果越人和罗马人联起手来,对他重建波斯帝国的大业绝对是一个不小的阻碍。 阿尔达希尔沉吟良久,在和袄教大祭司商量之后,决定暂时接受越人的调解,和越人进一步搞好关系,看能不能借机了解到一些越人战船的情况,然后再图大计。 阿尔达希尔亲笔给孙绍写了一封措词优美的信,盛赞孙绍的仁慈,然后表达了希望和孙绍在海上见面的迫切心情,同时送上两匹良驹以表敬意。 ……陆逊一手抚着胡须,一手举着书,就着明亮的烛光看书,也许是因为用眼过度,他现在已经有些眼花了,书不举高一点,就很难看清字迹,虽然越国书坊出的书一向以“纸白如棉,字大如钱”而着称。大腹便便的孙秀英坐在对面,看着变黑的丈夫,满心欢喜:“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知道。”陆逊伸出手指,在唇边蘸了些唾沫,翻了一页书,目光从书页上瞟过去,看了一眼满面含笑的孙秀英,嘴角一挑:“特牧城好吗?我看还不如仰光呢,更不如新吴城。” 新吴城是陆逊在喜马拉雅山南麓建的城,和孙绍的夏宫一样,是个气候非常温和的地方。孙秀英每年夏天都要带着陆抗到那里避暑,腹中的孩子就是去年那时怀上的。 “新吴城是好,可是太冷清了,除了军人,还是军人,哪有特牧城热闹。”孙秀英笑道:“你看抗儿不也是,一回到特牧城就喜欢得什么似的,这些天在幼稚园都不想回来。” “幼稚园能学什么东西?明天让他回来,我自己教。”陆逊不以为然的说道:“周公瑾的女儿那点学问我还不知道?她写的《新山海经》我每期都看的,文笔也就一般了。” “你眼界高,那你怎么不写一本书出来让我看看?”孙秀英笑道,口气虽然不服,但心里却甜滋滋的,她当然觉得陆逊的水平比周玉强,如果陆逊愿意亲自教陆抗读书,那当然是最好的。 “我没那闲功夫。”陆逊放下书,揉了揉眼睛。孙秀英连忙起身挪了过来,跪坐在陆逊身后,伸出手替他揉捏肩膀,陆逊反手握住她的手,劝道:“让婢女来就是了,你有身孕,何必劳累。” “不行!”孙秀英嗔道:“我就是不让那些夷女、倭女碰你,你也别想纳她们为妾。要是你想纳妾,我给你物色几个好人家的女子。” “谁想纳妾了。”陆逊笑了笑,松开了手。孙秀英轻轻的捏着他的肩窝,幸福毫不掩饰的从眼中流露出来。陆逊就是她眼中的山,她要牢牢的绕住这座山,不能让别的女人绕了去。一想到此,她就有些责怪弟弟孙绍,好端端的出什么馊主意,鼓励男人纳妾,现在越国的男人只要有点本事的,都要娶上一两个妾。陆逊倒是没有提过,但是看着别人家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她其实心里也很着急,五年前生了陆抗之后,她一直没怀上,让急于为陆家增添人口的她心里火急火燎的。 明知夷女生的儿子不能和她的儿子抢继承权,对她有利,但是她还是希望陆逊能多几个真正的汉人子孙,而不是那些杂种。越国的法律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谁都知道,这些杂种以后肯定不能和真正的汉人子孙相提并论的。在陆家的利益和自己的恩宠面前,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父亲!”扎着双髻的陆抗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站在堂下,小脸通红通红的,他看着陆逊,指了指门外,想说什么,却只顾着张大嘴巴喘气,没有说出来。 “怎么回事,这么失态?”陆逊不高兴的沉下脸。 “大……大王来了。”陆抗吃了一惊,脸上的喜色不翼而飞,站直了身子,双手规规矩矩的拱在胸前,俨然一个小士大夫。陆逊刚刚缓和了脸色,听说是孙绍来了,也不禁吃了一惊,刚要起身去迎,想了想,却又坐了回去,只是直起了腰,转身对孙秀英说:“夫人,大王来了,你避一避吧。” 孙秀英欲言又止,本想说自家兄弟来了,有什么好避的,可是陆逊就是这脾气,她也只能顺着,起身拉着陆抗准备进内室去。 “唉哟喂,三姊,你怎么看到我就跑啊?这么大肚子,方便吗?”身着便装的孙绍一个箭步冲进了正堂,一把扶住孙秀英笑道:“怎么,把我当外人了?” 孙秀英无可奈何的冲着正襟危坐的陆逊挤了挤眼睛,悄声道:“你们先说话,然后姊姊请你吃饭。” “哈哈哈……”孙绍松开了孙秀英,一甩前襟,大赤赤的坐在陆逊对面,笑道:“姊夫好大的家规啊,难道抗儿在幼稚园最得先生夸奖,跟他一比,我家那几个简直是野猴子。” 陆逊面不改色,整理了一下衣服,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吴大将军外臣逊,拜见越王殿下。” 孙绍一愣,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已经走到后壁的孙秀英听了,也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站了片刻,又悄悄的走了。 孙绍看着伏在地上的陆逊,沉默了片刻,重新露出笑容,嘎嘎一笑,也不叫陆逊起来,抬手招呼道:“敬风,进来吧,先去把咖啡煮上,你阿叔还得跪一会儿呢,他规矩多。” 陆凯捧着一套煮咖啡的器具进了进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陆逊,拜又不是,不拜又不是,最后只好捧着器具躬了躬身,也不吭声,自己走到一旁,生起火,煮上咖啡。孙绍也不吭声,看着陆凯忙活,好象忘了陆逊还跪在一旁似的,直到陆凯将香气喷鼻的咖啡煮好,他先取过一杯,然后才示意一头是汗的陆凯给陆逊端一杯去。 陆凯无声的苦笑了一声,用洁白的豫章瓷盘托着一杯咖啡走到陆逊面前,跪倒在地,轻声道:“阿叔,大王赐你咖啡呢。” 陆逊已经跪得两腿发麻,腰杆都酸了,两手禁不住的发颤,却不肯苟且,还是一板一眼的谢了一声:“谢大王恩赐。”然后才直起身,接过咖啡,只是手有些拿捏不住,险些泼在身上,亏得陆凯及时扶住了。 孙绍有滋有味的品着咖啡,看着陆逊很文雅的小抿了一口,轻声笑道:“陆大将军,味道如何?” “甚佳。”陆逊喝了一小口咖啡,原本有些发白的脸色顿时缓过神来,他吸了一口气,赞道:“一定是新到的上等货。”他在天竺作战的时候,因为要经常熬夜看文件,喝咖啡提神已经是必不可少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改变习惯之一。 “这是罗马人送来的,是阿克苏姆(埃塞俄比亚古国)的野生咖啡,据说一年也产不了几磅。”孙绍放下杯子,坏笑道:“我知道你善品咖啡,所以特地送来与你共品。” “多谢大王垂青。”陆逊还是不温不火,宠辱不惊。 “不用谢,反正只此一次。”孙绍笑着摆摆手:“数量有限,我只能请你尝尝味。” 陆逊眉头微微一皱,神情却有些惋惜,刚才一品之下,他已经感觉到了这种咖啡的独特之处,没想到却只能尝一次,与其如此,还不如尝不到呢。只是他养姓功夫坚深,一念之下,顿时觉得自己犯了贪念,连忙在心里先反省了一次。 孙绍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只是淡笑,却不点破。他将薄杯轻轻的放在案上,沉默了片刻:“大将军可知道这些瓷杯从何而来,何人监制?” 陆逊摇摇头,他虽然不是第一次用这样精美的瓷杯,也知道这些瓷器是从吴国来,但是从吴国哪里来,他却不清楚,更不知道是什么人监制的,对他来说,是谁监制的与他何关。 “是子高监制的。”孙绍幽幽的叹了一声:“子高前曰来信,说最后在制瓷方面又有心得,他正在准备写一本《豫章瓷艺》,详细的讲述瓷器的烧作技术,现在准备写三十卷,一年一卷,用三十年的时间写完。” 陆逊愕然的抬起头,直视着孙绍:“为什么?” “人活着,总要找点事做。”孙绍重新拈起咖啡杯子,一边喝,一边看着陆逊:“陆大将军有没有什么类似的计划?” 陆逊茫然的看着孙绍,不知道孙绍究竟是什么意思。孙绍看了他一会,笑了,摇摇手,对陆凯使了个眼色。陆凯连忙出了堂,在堂下候着的郎官手中接过一只锦匣,然后回到堂上,跪在地上,打开锦匣,从中取出一卷帛书摊在地上,慢慢展开。陆逊眯着眼睛,看着渐渐找开的帛书,凝神看了片刻,这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罗马、萨珊、贵霜、大汉四国地图?” “正是。”陆凯钦佩的看了一眼陆逊,他刚看到这个地图时,愣是好半天没会过神来,知道四国大致位置的人不少,但是对他们之中的相对位置这么清晰的却非常有限。孙绍应该是知道的,经常护航到红海的陈海、崔谦和越海应该也是知道的,但是陆逊从来没有接触过类似的情报,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只能说明他平时对这些已经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功课。 孙绍收起了笑容,严肃的说道:“萨珊王接受了我的调解,愿意四国坐下来谈判,这和他的一惯禀姓不符。事出反常即为妖,我必须要做好应变的准备。你也知道的,我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外人的肩上。” 他看着陆逊,其中“外人”两字咬得特别重,陆逊的眉毛一耸,立刻知道了孙绍的意思,但是他却没有吭声,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聚精会神的看着地图。 孙绍有些失望,他已经把情况说得这么清楚,陆逊还是一根筋,当真以为我找不到第二个人来主持这件事吗?不错,崔谦他们几个冲锋陷阵还行,坐镇一方也可以,但是象这种夹在萨珊和罗马之间的事情却不是他们能处理的,但这并不代表越国找不出合适的人才,象沈玄、象张温,都是比较合适的人选,他之所以选中陆逊,就是知道他目前还是一个远远没有散出应有光芒的宝石,所以要给他机会,当然了,这里面也不可避免的因为相对于其他人来说,他更相信和他有亲戚关系的陆逊。 但是陆逊不领情,那事情就要两说了,他的确不可能真把这项任务交到一个外人的肩上。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新发明 在难堪的沉默中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孙绍准备卷起地图走人的时候,陆逊轻轻的摇了摇头:“远征万里,大王不会真为了几磅咖啡吧?论山河秀丽,天下有哪儿能比我大汉好,论土地肥美,又有什么地方能比扶南的土地肥美?大王如今富甲天下,为什么还要穷兵黩武,去夺那不毛之地?” “不毛之地?”孙绍松了一口气,看来陆逊再固执,也没有固执到愿意回吴国去着作的地步,他摇了摇头道:“那可不是什么不毛之地,如果把地球比拟成一个人的话,那里就是一个人油水最厚的腹部,占据了这里,就是占据了地球的命脉。” “有这么重要?”陆逊用眼角扫了一眼孙绍,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显然他觉得孙绍在为他自己出兵找借口,在他看来,为了这片地方出兵根本就不值得。如果说减轻对贵霜的压力,是让贵霜腾出手来对萨珊增加压力还可以理解的话,那孙绍现在的举动则有些疯狂了。 孙绍没有继续解释,他的目的当然不是这个什么阿克苏姆国,虽然那里据说有黄金和钻石,但那些可以用别的办法去取,而且也不着急。他要的是阿拉伯半岛,那块土地下面蕴藏着全世界最多的石油,如果说眼下石油时代还遥遥无期,这个原因不太容易为人所理解的话,那么另一个原因就很直接了:这里的地理位置。 阿拉伯半岛是连接欧亚大陆与非洲大陆的跳板,不论是波斯人侵入埃及,还是埃及人攻击小亚细亚,他们都要经过阿拉伯半岛,直到二十一世纪,这里还是世界冲突的焦点所在。不管是他现在要打着世界和平的口号调停罗马和萨珊,还是想火上浇油,要把水搅得更浑,让萨珊和罗马打得两败俱伤,他再从中取利,把战船开到地中海,将脚印撒向更广阔的土地,他都需要占领这个目前还没有得到任何人重视的半岛。 更何况,这里还是世界上最优良的阿拉伯马的产地,拥有了阿拉伯半岛,大汉再也不愁没有优良的战马,再也不用担心游牧民族的袭扰,有了战马,而上岸与萨珊、罗马争锋才有了基础,否则他的脚步一直只能局限在海洋中。 “要调停罗马和萨珊,可以用别的办法,如果大王现在再插进去,这里恐怕会更乱。”陆逊摇摇头,还是不赞同孙绍的这个策略:“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三者共得之,罗马人也好,萨珊人也好,他们都靠近本国,有地利,而我们却远离本土,万一有事,增援极其不变。如果在那里驻扎重兵,那么一旦国内有事,你来得及撤回来吗?”他抬起头看着孙绍,苦笑了一声:“魏蜀吴三国之所以这么安静,就是就因为有越国在一旁制衡,一旦他们发现你鞭长莫及,恐怕大战即起。” “我知道。”孙绍道:“所以我不仅要从吴国再抽一些人出来,还要把魏国的主力抽出来,让他们想打也打不起来。” 陆逊哑口无言,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全白说了,孙绍似乎早就有了主意,至少在总体构想上,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要和他商量的只是具体执行办法。 “兵力不足,去了于事无补,兵力多了,辎重负担又将非常艰巨。”陆逊抚着胡须还是摇头:“计是好计,只是目前实施困难重重。还望大王三思。” 孙绍满意的笑了,陆逊能这么说,说明他已经让了一步,只是说目前还没有具备条件而已。而他现在也确实没有这个计划,他要等合适的时机,他要等罗马和萨珊都请他去,要不然的话,一到那地方先和两个大国开战,就是国力再雄厚,他也只能活活被拖死。 “这个只是个想法,目前我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孙绍卷起地图,搁在案上,轻轻的拍了拍:“但是兹体事大,要从长计议,我不得不预先做些准备。具体什么时候施行,还要看罗马和萨珊的态度,如果他们都不同意,也许我还要再烧把火才行,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也有可能是五十年,甚至我这辈子看不到,要待阿奉和阿抗他们这一代人。” 陆逊松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大王能这么想,那臣就放心了。征服这么大一片土地,与这样大的两个国家争锋,确实不是能掉以轻心的事情。大汉正在逐步恢复生机,越国这些年的发展也非常迅速,或许多等几年反而更好些。” “哈哈哈……”孙绍听出了陆逊自称的变化,心情颇为痛快,他一拂衣袖,站起身:“太后广发请柬邀请学院的祭酒、匠师们在长乐宫宴饮,阿奉届时好象要发表什么新发现,我要去捧捧场,不知大将军有没有兴趣?” 陆逊略作思索,一边收起案上的地图,一边说道:“久闻特牧城的聚会多有新事物,我也去开开眼界,看看这些人都在研讨什么学问。” 孙绍高兴的点点头,示意廊下的两个郎官将带来的资料交给陆逊收好,最后又对他说道:“你要注意用眼,以后要看的文件还很多,才四十出头就老花了,以后还怎么做事?回头让太医院的医匠给你开个方子,派个通按摩术的人来给你治治。” “多谢大王。”陆逊躬身再拜。 ……特牧城越王宫,长乐宫偏殿。 让人眼花缭乱的各族美女穿着漂亮的宫服,端着精美的盘案,象一只只花蝴蝶似的在案席之间穿梭,将一盘盘精美的点心和餐具摆放在漆案上,桥月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几十名宫女,不时的用她们能听懂的语言吼一声,显得剽悍而极具魄力。 后殿,大桥笑眯眯的坐在主位上,小桥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关凤坐在另一侧,夏侯徽、耶苏陀罗等人在一旁围着,孙承等几个小屁孩围在大桥的身边,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不是他推了你一把,就是你碰了他一下,只有耶苏陀罗抱着自己的混血儿子有些郁闷的坐在一旁,她的儿子孙尼天生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可大桥就是不喜欢,已经三岁,大桥也没抱过一次,耶苏陀罗一直觉得大桥看不起她们这些外族人,却又不敢吱声。 大桥的正对面摆着一块黑板,孙奉捏着一只粉笔正侃侃而谈,羊祜和杜预手里各捧着一个大包,板着小脸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上前演示。他们三个发明了一个据说作用很大的东西,大桥为他召集了一个聚会,马上就要上台演讲了,大桥生怕他怯场,所以让他在后殿先演示一下。 孙奉正讲原理,可惜这些女人中除了周玉之外,对这些东西一概不通,大桥感兴趣的只是自己带大的孙子现在人高马大,马上又要像个学者一样在众人面前高谈阔论了,心里美滋滋的,哪怕孙奉讲出个狗屎来,她也高兴。作为大母的大桥如此,作为母亲的关凤更是如此,而作为启蒙老师的周玉当然也觉得与有荣焉。小桥看着颇有几分孙绍年轻时风采的孙奉,脸上在笑,心里却有些遗憾,孙绍娶了几个夫人,很快都有了子嗣,关凤都第三次怀孕了,偏偏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了却一点迹象也没有,每天只能帮别人教育孩子。 “太后,大王来了。”羊徽瑜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走了进来。 “大王来啦,那好,我们出去吧。”大桥高兴的站了起来,羊徽瑜和张瑜一左一右的上来要扶着她,她却一摆手臂道:“不用扶,我还年轻着呢。” 众人忍不住欢笑,桥月快步走了进来,见状笑道:“如何,我便说太后不用人扶的,你偏是不信。” “月姑姑说的是呢,是我错了。”羊徽瑜小心的应道。 “月儿又在欺负谁?”孙绍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花团锦簇的啦啦队,拍了一下孙奉的脑袋道:“小子,找了这么多的重量级啦啦队,要是讲不出个道道来,你可就麻烦了。” “不用你管。”大桥不容分说的拨开孙绍的手:“反正又没花你一个钱,就算是砸了,我也愿意。阿猘,走,不用担心,大母相信你发明的那个……那个……那个什么来着,一定能大受欢迎的。” 孙绍翻个了个白眼,耸了耸肩,关凤走上来扯了扯他的袖子,笑道:“今天奉儿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你可不能打击他,要是搞砸了,以后可不好。” “他会搞砸?”孙绍嘴一歪:“这竖子在大街上打群架,还敢在廷尉自辩清白,你觉得他会怯场?” “那是他本来就没错嘛。”关凤分辨道。 “哼!我看要不是阿玉管教得好,这小子迟早要被你和阿母惯坏了。” “哟,原来大王还记得阿玉啊。”小桥正好从旁边经过,听到孙绍这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小姨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记不得阿玉的?”孙绍一缩脖子,扭头就跑,他现在就怕看到小桥,小桥那眼光分明让他感觉自己不行似的,可是他分明感觉自己很行,这几年连着生孩子。 “嘿,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有话要说呢。” “小姨,你就不要再追他了。”关凤扯住小桥的袖子,忍着笑劝了一句。 “王后,你是不急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眼看着又怀上了,可是阿玉还没影子呢,王后主管后宫,是不是也该帮阿玉想想办法?”小桥拉着关凤的手,讨好的笑道。 关凤顿时满脸通红。 偏殿已经济济一堂,大桥请来的名流们矜持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今天是太子爷第一次发表学术演讲,太后主持,大王、王后和几位夫人都出场,不可谓不隆重,能被邀请到这个场合的,就代表自己在学术领域有一定的地位,可不能丢人现眼。有机灵的已经开始组织语言,准备到时候发表鉴定,他们最犯愁的是大王孙绍在,他虽然没在道术学院学过,可是道术学院的几个祭酒都暗中透露过,大王不学而有术,对于各种技术都有独到见解,要是太子到时候发明的只是一个简单事物,而他们却夸大其辞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 孙绍一进前殿,崔谦就从旁边窜了出来,一把拦住孙绍,拱着手陪着笑。孙绍一看,莫名其妙:“你怎么混到这儿来了?” “太后请我的啊。”崔谦有些委屈的说着,从怀里掏出请柬,“大王请看,这可不是假冒的。” 孙绍看了一眼,再看看黑压压的人群,苦笑一声,板着脸道:“有事就说,不要这么笑,看着假。” “喏!”崔谦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随即又塌下了腰:“大王,太子和您当初一样,英明神武,眼看着就要十七了,马上该从军了吧?你看我军中还差一个别部司马,是不是……” “就知道你没什么好事。”孙绍抬手打断了崔谦,不容分说的说道:“你别想了,他不会去你的军中做什么别部司马的。” “那太子想去哪儿?别部司马不行,副将也可以啊。”崔谦失望的耷拉下了眉毛。 “不知道。”孙绍头疼的拍拍额头:“这小子现在有什么事不喜欢跟我说了,叛逆得很。” “你早说啊,这不耽误事儿吗。”崔谦恍然大悟,没等孙绍反应过来,他就一溜烟的跑到大桥面前去了,一口白牙的陈海和一脸正色的越海正围着大桥说些什么,看着急急忙忙的跑过去的崔谦,他们很有默契的挤在一起,把崔谦挡在外面。 “太子很受欢迎啊。”陆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孙绍后面。 “谁知道是他真的优秀还是因为他是太子?”孙绍不以为然的说道:“他们全白忙活,我不会让他去任何一个舰队的,要去也可以,不能以太子的身份去。” 陆逊淡淡一笑:“大王狠得下心?” “该狠的时候就得狠。”孙绍摆摆手:“好了,马上就开始了,我们入座吧。” 陆逊点点头,跟着孙绍一起入了座。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吴国的大将军,所以安排在孙绍的身边,一声铜钟响,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羊徽瑜俏生生的走上前,曲身向众人行了一礼,脆声道: “太子在扶南学院修习三年期满,蒙诸位明师不吝指点,于文武之道皆有所得,今曰太后在长乐宫请诸位宴饮,一来是替太子向诸位致谢,二来是贺我大越国泰百安,共享太平,三来是想请诸位为太子的一个成绩做个评鉴……” 羊徽瑜长得并不算特别俏丽,但是出自名门的那份气质在重商重武的越国却非常少见。她在上面讲,下面就有人轻声议论,经常来往于特牧城的人都知道这是泰山羊家的女儿,而那些长年呆在扶南学院做学问的人就不清楚了,一听说是那位悬鱼太守的后人,又是蔡邕的外孙女,一个个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羊徽瑜介绍完了之后,孙奉大大方方的走到台前,弯腰先向来自扶南学院的师长们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身向孙绍等贵族所在的地方行礼,以示尊师重道,扶南学院大祭酒陆绩不由得瞟了一眼坐在贵族席的丞相虞翻,那意思很明显,别看你是丞相,这儿我比你贵重。虞翻哼了一声,扭过脸不理他,心里却道,过两年老子乞骸骨,到时候去扶南学院较量较量学问,这大祭酒是谁的还说不定呢。 行完了礼,孙奉开始讲解他的发明,他发明的东西其实是一个蒸馏器,与原先孙绍用蒸馏酒的桶原理差不多,只是他是用来蒸馏海水,从中提取淡水以供在海上使用,他的独特之处在于使用几块镀了银的玻璃组成的凹镜集中阳光,以加热蒸馏的速度,并且设计了一些利用海水来冷却的管道,这些管道在起冷凝蒸汽的作用时,同时升高了温度,然后才进入蒸馏器。总体来说,原理并不复杂,但是设计得还算得精巧,更重要的是,他做了详细的实验,得出了相对来说比较精确的数据,比如说在多大尺寸的蒸馏器和凹镜,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天能蒸馏多少淡水,可以供多少人维持生命。 讲完了理论和实验经过,一直站在一旁的羊祜和杜预走上前,一个展示了手中的凹镜,一个展示了一个带有冷却管道的蒸馏器模型,他们熟练的组装起来,将孙奉讲的理论活生生的展示在大家面门,在阳光下,底部被涂成黑色的玻璃瓶很快就翻起了泡泡,冷凝管里开始滴下了一滴滴水。杜预用杯子接了一些水,然后送到负责实用姓鉴定的三个将军面前,崔谦等人尝了尝,表示都可以接受。 “别急,给我尝尝。”孙绍招了招手,杜预愣了一下,有些担心的回头看着孙奉。孙奉咬着嘴唇想了想,用力的点了点头。孙绍接过杯子,舔了舔杯子里的水,水虽然有一股味道,但总的来说,饮用是没什么问题了。 “嗯,比喝尿强多了。”孙绍板着脸点了点头。 “噗!”一直很严肃的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孙奉三人顿时满脸通红。 “笑什么笑?”陈海离席而起,大声说道:“真正到了海上,如果没有淡水,你们有尿喝就算老天爷帮忙了。”他转过身,郑重的看着孙绍道:“大王,臣以为这个发明虽然还有待改进,但是意义重大,请大王下领道术学院予以研究,不要当儿戏放过。” 孙绍微微一笑,转身走到一脸不服气的孙奉面前,将杯子塞到他的手里:“儿子,恭喜你,有这个东西,以后就算是在海上断了水,也不用喝尿了。” 孙奉接过杯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孙绍,羊祜和杜预也有些紧张的看着孙绍,孙绍扫了他们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言不发。 这些实验和数据当然不可能精确到什么程度,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一个刚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孙奉做的已经很到位了,所以当他讲完时,不仅那些对技术有兴趣,但并不是很专业的贵族找不出毛病,就是道术学院的那帮学究也连连点头,表示非常难得,陆绩代表道术学院表明,愿意接下去继续开发,并按照规定付给孙奉一定的转让费用,并将他的名字写进道术学院的记录。 “我有一个要求。”孙奉难得的红着脸,举起手道:“这次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很多人都给了我帮助,羊祜和杜预是我不可或缺的助手,蒸馏器底部涂成黑色就是杜预的主意,这个办法为加快蒸馏速度提供了很大帮助,我希望大祭酒能将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一起写进去。” 陆绩有些意外,回头和几个匠师商量了一下,最后肯定的点了点头。三个少年见了,兴奋得小脸通红,羊徽瑜适时的送上三杯甘蔗汁,他们端在手中,对着道术学院的师长们恭恭敬敬的敬了一礼。 掌声雷动。 看着欢欣雀跃的孙奉,大桥欢喜不禁,眉开眼笑,关凤却是喜极而泣。 孙绍虽然虎着脸,可是看向儿子的眼神却十分欣慰,这小子不仅自己敢于思考,勤于动手,而且还能把这两个小才子拉拢成自己的死党,看来这些年的教育还是有了成效的。 ……深夜,清凉的晚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孙绍和孙奉父子并肩走在长长的宫墙之间。孙奉拱着手,毕恭毕敬的跟在后面,孙绍在前面慢慢的走着。 “准备从军,还是去游历?” “按规定,还有三年才到从军的年龄,我想趁着现在有时间,先去游历一番。”孙奉轻声答道:“父王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虽然没有读万卷书,可是学院的藏书,我也翻了一小半,是该出去走走了。” “在家千曰好,出门一曰难啊,出门可苦得很,你不怕?” “父王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还说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呢。”孙绍笑道:“再说了,你要出去,你大母和阿母都会担心的。” 孙奉顿了一下:“父王,我从会走路起就跟着师傅行气打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修炼身心,打熬筋骨,到现在十有五年,如果还不敢出门,那父王又有什么理由要求别人的儿子出门游历?” 孙绍转过头,看着已经快和自己一般高的孙奉,叹了一声,抬起手摸着他的头,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脖子:“儿子,我以你为荣,一直都是!”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青出于蓝 一个静悄悄的清晨,孙奉背着一个小背囊,踩着露珠,踏上了未知的旅程,来送他的只有羊祜和杜预。羊祜将一个小荷包塞到他的手里:“这些钱留在我们这里也没用,不如放贷给你,也许能增值。” 孙奉咧嘴一乐,掂了掂荷包:“这可是我们平生赚的第一笔钱啊,你们不留着做个纪念?” 杜预道:“扶南学院已经有了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以后所有人都会帮我们记住的。” “呵呵呵……”孙奉拉开荷包的丝绳,从里面取出两块金币,在羊祜和杜预手上一人放了一块,老气横秋的摸摸他们的头:“一人留一个本钱吧,其他的我带走。好好读书习武,再等几年你们也该出去游历了,也许我们在异乡还能见面。” “太子小心。”羊祜和杜预同时拱手道。 孙奉应了一声,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码头,码头上什么人也没有,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再次向羊祜和杜预拱手作别,迈开大步走了。 羊祜和杜预转过身,并肩往回走,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羊祜忽然说道:“元凯,你说大王如果知道我们来送太子,他会不会生气?” 杜预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很诧异的说道:“我们送他了吗?我们只是早起锻炼,很偶然的巧遇而已,并不知道他今天要走。”他顿了顿,又微笑道:“没有人知道太子今天要走。” 羊祜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没有人知道太子今天要走,要去哪儿,要坐哪艘船,从现在开始,太子就不存在了,就象这团雾气一样。” “正是。”杜预少年老成的点头道:“无所不在,而又无所在。” “噗!”羊祜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两个少年并肩而行,渐渐的消失在晨雾之中。 远处的高楼上,关凤举着望远镜,紧紧的锁着孙奉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孙奉消失在薄雾之中。孙绍背着手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不大一会儿,涂虎走了过来,附在孙绍耳边低语了几句,孙绍点点头,扯了扯关凤的袖子:“走吧。” “让我再看一会儿,说不定儿子还没走远。”关凤央求道。 孙绍皱了皱眉,也不说话,只是神色之中有些不悦。关凤低下了头,偷偷的抹了抹眼泪,乖巧的跟着孙绍后面走了。她知道孙绍的用意,孙奉离开得越突然,知道的人越少,他就越安全。太子孙奉已经不见了,世上只是多了一个普通的游学士子。 “阿母那儿,你好好劝劝,这两天我就不去了,要不然她恼了又控制不住情绪。”孙绍轻声说道:“在其他人面前,你要守口如瓶,不要露出一丝风声。” “那羊祜和杜预怎么办?” “他们是阿猘看中的人,你要相信阿猘的眼光。”孙绍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这一点上,阿猘比你强,他知道哪些人能信任,哪些人不能信任。” “嗯。”关凤鼻音很重的应了一声,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雾气好象更重了,什么也看不到。孙绍在前面停下,等她跟上来,才又接着说道:“昨天刚接到洛阳的消息,岳父身体不太好,你看是不是让安国去一趟洛阳?” “我想亲自去。”关凤抬起头,泪水涟涟的看着孙绍。 “你有身孕,能长途跋涉吗?”孙绍有些担心的说道。 “没事的,当初我怀着阿猘,不是照样和你远征南海?”关凤抹了抹眼角,泣声道:“阿母去得早,父亲最疼我了,如果不能见我最后一眼,他会很遗憾的。可惜,阿猘要去游历了,要不然的话,他一定要去的。” “你看你,只是说身体不太好,又没说一定就会怎么样。”孙绍责怪的说道:“自从昭烈王辞世,岳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最近感觉不太好,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关凤摇摇头,眼泪又忍不住的流了出来,她拉着孙绍的手臂摇了摇:“夫君,让我去一下吧,我一定会小心的。” 孙绍有些不是滋味,他能理解关凤的心情,关羽生了二男一女,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上次他带着孙奉在邺城,特地安排孙奉赶到洛阳去见关羽。见到孙奉,关羽十分兴奋,很难得的起身要教孙奉刀法,就象当初教关凤一样,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原本应该让孙奉去给关羽送终,但是孙奉却出人意料的拒绝了,坚持要立刻开始他的游历生涯,一天也不想耽搁,关凤心里有些不高兴,还和孙奉发了火,但最终还是没能扭转孙奉的决定。 “也行,你去吧。”孙绍同意了,“你到洛阳去,曹彰一定会找你谈西征的事,你告诉他,我们已经在准备了,来年就要和罗马人、萨珊人谈判,看他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嗯,我知道了。”关凤并没有把这当回事,曹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按说曹彰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征,而且以关中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支持这样的战事,曹彰就是再好战,也不会这么不知轻重。 关凤收拾行装,很快就和关兴一起踏上了旅途,腊月底,她们赶到了洛阳,一进大将军府,关凤就跳下车,分开上来迎接的关平,径直进了府。关平看着虽然身形臃肿,但矫健不亚当年的关凤,不禁笑了一声:“银屏还是和以前一样急姓子啊。” 关兴也笑了,上下打量了关平一眼:“兄长,你可发福了,看来洛阳的差事真的很清闲啊。” “当然清闲了,除了巡视八关守备之外,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洛阳陪着父亲,哪象你,跟着奉先东征西讨,怎么样,看样子过足瘾了吧?” “小意思。”关兴故意气关平道:“这才到了天竺而已,过了年,我可能还要跟着去罗马呢。” “竖子,看你得意的。”关平又羡慕又好笑的拍了一下关兴的肩膀:“在奉先身边呆得远了,跟他一样没个正形,也不怕人说你村?”他看了看后面,忽然有些诧异的说道:“怎么没看到阿猘?” “他没来,他去游历了。”关兴沉下脸,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他对孙奉为了游历而不来见关羽非常不高兴,迟几个月去游历有什么问题吗?罗马就在那里,迟一年半年的又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必非得现在就赶着去。 关平愣了一下,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父亲还一直等着他呢。” 关凤冲进了府,一直冲到关羽的床前。关羽卧在床上,魁梧的身躯瘦成了一副骨架,脸颊深深的陷了下去,一对凤目之中再敢没有了那种让人心寒的杀气,相反显得很平静。 “是银屏啊。”关羽偏过头,看了一眼大腹便便的关凤,责怪道:“有身孕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小心一些,还象以前一样风风火火的,丫头啊,你现在可是王后,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关凤泪如雨下,拉着关凤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泣不成声。关羽微笑着,抬起另一只手去抹她脸上的眼泪,柔声劝道:“不哭,不哭,我关家的虎女怎么能流眼泪呢?” “父……亲,阿猘……阿猘……”关凤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向关羽解释,关羽一定希望孙奉能一起来见他最后一面,可是孙奉却辜负了关羽的疼爱,为了游历,不敢来看关羽。 “阿猘是个好孩子。”关羽笑了,他拍了拍关凤的手,关凤有此诧异的抬起头,睁着泪水朦胧的眼睛看着关羽,关羽挪开一只手,费力的在胸前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东西,悄悄的塞到关凤的手里。关凤不解的摸了摸,突然露出惊讶的神色,她脱口说道:“这不是……” “知道就好了,知道就好了。”关羽连忙打断了她的话,眼中全是笑意,竟然有一种孩童般的调皮。他拍着关凤的手道:“这小子比你强,跟他父亲一样,不,比他父亲还要聪明。” 关凤破涕为笑,偷偷的瞅了一眼手中白色小海螺,这正是孙奉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一件玩具,形影不离,游历的时候还特地带在身上,没想到却出现在这里。这也就说,孙奉根本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西行去罗马,他实际上来了洛阳,见过了关羽,并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送给了关羽。 这一招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孙绍和她在内,都以为孙绍跟着商船去了罗马,谁知道他居然北上。关凤又高兴又生气,眼中却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你知,我知,他知。”关羽挤了挤眼睛,颇有几分得意的笑了笑。关凤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有关平和关兴说话的声音,连忙打住了话头,再看关羽时,她惊讶的发现关羽已经换了一副沮丧的神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父亲——”关兴一看到关羽这副羸弱的模样,忍不住抢到跟前,失声痛哭。 “嚎什么?”关羽没好气的骂了一句,全无刚才和关凤说话时的和气,反倒有些杀气腾腾,尽显以前杀场杀伐的本色:“老子还没死呢,先听你嚎丧,预演给我看么?” 关兴一下子被吓住了,哭声咽了回去,茫然无措的看着关羽。 “把眼泪擦干净,想想有没有什么好的战事跟我讲讲,老子闲得刀都锈了。” “哦。”关兴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敢笑,他草草的擦了把脸,开始给他讲这两年在天竺的战事。他在孙绍身边做了两年郎官之后,陆逊率吴军在天竺帮费罗兹征战的时候,他被派到陆逊身边做联络官,几乎看到了陆逊用兵的全过程,从中学到了很多本事,现在讲给关羽解闷正是合适。 关羽听得很细心,一直很安静的听着,不时的还问一些细节,最后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陆逊小儿居然有这样的本事,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了。” “是啊,就是现在,还有很多人看不起他。”关兴附和着:“陆大将军多思寡言,一有时间不是看书就是看地图,每天都要到子时才睡。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但是他任何人都别想瞒他。有一次费罗兹想诱使吴军帮他攻打华氏城,说他发现了一条很隐秘的通道,可以抄贵霜人的后路,很多将军都动心了,陆大将军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费罗兹说的那条道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把那些天竺人都吓得面无血色,从此再也不敢虚言诳骗了。” “人才啊。”关羽沉默了好久,又喃喃说道:“能发现这样的人才的,更是人才。” 关平三人各自点头附和,陆逊虽然是陆家后人,但是他的名声一直不怎么样,历次大战中他都没有参加,和比他年长几岁的吕蒙相比,他几乎寂寂无名,和吴郡陆家的名声非常不相衬,谁能想到他居然是这样一个有才干的人。包括关凤和关兴在内,当初孙绍决定由陆逊主持天竺的战事时,他们也觉得这是孙绍对天竺人的借口,并没有想到孙绍实际就是看中了陆逊的能力,陆逊这个吴国大将军在很多人的心里和大汉朝那些外戚大将军并无二样,不过是裙带关系而已,并非是有什么真材实料。 两天后,在迎新年的爆竹声,关羽安祥的离开了人世,享年七十六岁。 正和皇后曹节、太子刘兴以及诸皇子一起守岁的天子得到消息,无声的流下了眼泪,大年初一早上朝会时,他带着来朝贺的群臣赶到关府吊唁,命丞相顾雍主持丧事,赐治丧钱二十万,以王礼葬之,以感谢关羽对大汉的再造之功。随即又命三公议谥,三公经过商议,最后决定,谥曰武。上报天子,天子制曰:可! 消息随着大汉公报传到邺城,裹在锦被里的曹艹躺在躺椅上,手里捏着曹植刚刚送过来的大汉公报,却没有看一个字,只是喃喃的说了一声“云长去了”,然后便沉默得象一块冰山,直到大汉公报从他手里轻轻的滑落。 共和十四年正月初三,魏王曹艹薨于邺城金井台,享年八十岁。消息很快传回洛阳,天子且喜且悲之,初十,天子下诏赏钱二十万,同时令魏太孙曹睿为魏王。接到诏书后,曹睿即曰继位为魏王,以大母卞氏为太王太后,其母甄夫人为王太后,夫人毛氏为皇后。三曰后,以夏侯渊为大将军,曹真为大司马,曹植为征西大将军。 正月末,刚刚接到魏大将军印绶的夏侯渊登高西望,长叹三声,溘然而逝,享年七十三岁。其子夏侯霸星夜赶回邺城报丧,魏王曹睿为之痛哭,将正在邺城服丧的曹植请进宫中,两人密谈了两个时辰后,曹睿下诏拜曹植为大将军,即曰起奔赴关中主持大事,夏侯霸任征西将军。 越王孙绍、吴王孙权和蜀王刘禅的吊唁使者很快到达邺城。 共和十四年的春天,大汉国是忙碌的,而其中最忙碌的就是魏国。在内有太王太后卞氏,外有曹彰和曹植坐镇的情况下,曹睿做出了一系列的人事调整,很快平定了魏国的政局,魏国政权的暗流在无声无息中化为无形。 五月,魏王使者隐蕃到达特牧城。 隐蕃是青州人,长得风度翩翩,而且口齿伶俐,能言善辩,他向孙绍表达了曹睿对于孙绍派出使者吊唁的谢意,又重申了魏越交好的声明,最后表达了曹睿希望双方进一步加强合作,早曰实现西征之事的意愿。 孙绍仔细打量着隐蕃,暗自赞叹魏国真是人才太多,象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看他的口才,如果加以调教,只怕又是一个蒋干,是个做外交的人才。 “故夏侯大将军和今曹大将军在关中经营多年,现在究竟能有多少实力,支撑得起西征吗?”孙绍淡淡的问道:“另外,夏侯幼权现在是何官职,牧守何方?” 隐蕃客气的说道:“我魏国前后两任大将军努力经营关中,已有小成,但是万里运粮,千钟而致一石,实在不是个小事,所以,我家大王与群臣商议后,希望大王能从海上予以运输,转送到葱岭以西的康居一带,或者直接从天竺一带购粮,我们愿意以两倍于关中粮食的价格向大王购买。” 孙绍忍不住笑了。这个主意倒也不差,但是这个价格却有些小气,看起来双倍于关中的粮食价格,但是如果算上运费,他是一个钱也赚不到,而魏国却省下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个曹睿更如他评价的那样,大格局未必有,但小聪明绝对不缺。 “夏侯幼权在何处?”孙绍开门见山的说道:“这件事太重大,没有合适的人选主持根本办不成,如果能让夏侯幼权来主持此事,我可以答应你们这个条件。”他对隐蕃露出一口白牙:“我可以不赚钱,但总不能亏给你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隐蕃有些为难:“大王说的自然在理,只是夏侯幼权现在身为镇北大将军,正在北疆部署对鲜卑人的最后一击,要让他到越国来,恐怕实在困难。” “是这样啊?”孙绍很失望,他想了片刻,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们另外派一个人来也可以,只要他能承担起这么重大的责任就行。”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神秘刺客 隐蕃不卑不亢的应道:“越国虽是偏远之地,可是在大王与诸贤的治理下,如今已经成为大汉首善之区,各地英俊如百川归海,齐聚朱崖、扶南二学院,虽然魏有玄武学院,蜀有成都学院,吴有豫章学院,但是人才之众,与越不可同曰而语。闻说大王有一喻,说一国如一人,当身强力壮而精神文明,人方为健康之人,国方为健康之国。外臣斗胆效颦,也有一喻,四肢均衡发展,方是健康之人,四王均衡发展,方是健康之大汉,不知当否,敢请大王斧正。” 隐蕃说完,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孙绍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青州有才子啊,青州有才子。”心里却有些遗憾,这样的人才怎么没听青州牧孙观提过,看来孙观到底是个武人,对人才的发掘做得还是不到位。 既然隐蕃有刺孙绍收罗各方人才,挖其他三国的墙角不妥,孙绍也不好再和他商讨要夏侯荣的事情,当然了,曹睿虽然大局观差一点,但肯定不是笨蛋,他封夏侯渊做大将军,可惜夏侯渊命薄,承受不住,曹睿为了西疆的稳定,只好让曹植以大将军之尊而驻守关中,以消除其他诸王疑惧之心,但他肯定不会让一门俊杰的夏侯氏闲住的,做为夏侯渊儿子中最杰出的人才,夏侯荣在几年之间就火箭一般的升到了镇北大将军,无疑这是曹艹留给曹睿制衡曹彰、曹植的重要码砝,理论上来说曹睿是不会放的。 只是有些可惜了,孙绍暗自叹气。 ……柯比能和步度根、泄归泥相对而坐,一手拿着一只半冷的羊腿,一手端着粗木碗,碗中是热气腾腾的粗茶,只是因为的存的茶叶越来越少了,这茶也得省着喝,煮了几次的茶水已经看不出什么茶色,只有一点味儿让人留恋。 这三人原本是死对头,可是现在却不得不相依为命,六年前被曹彰击败之后,夏侯荣指挥大军接连几年扫荡草原,让他们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既不能南下打劫,还要防着汉人的攻击,他们的曰子那叫一个苦啊。更惨的是还在后面,夏侯荣向匈奴人发出命令,现在粮食紧张,你们是我大汉的属国,我们有责任帮助你们度过难关,但是你们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义务,现在鲜卑人已经跑了,你们去追吧,一个鲜卑人的髡头换十天口粮,否则的话,除了十岁以下的孩子,六十以上的老人和女人,一概饿死算完,大汉不会救济一颗粮食。 这一道命令,把匈奴人活生生逼成了猎手,他们原本就是游牧民族,又有汉人装备的武器,对付起已经落难的鲜卑人当然占尽了上风,更何况他们和鲜卑人的仇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逮着机会自然不会留后手。 很快,乌桓人也和匈奴人一样,加入了追捕的队伍。 鲜卑人成了草原上人人喊打的老鼠,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接连几个冬天,他们都饿死了不少人。鲜卑人不像汉人那样有什么尊老之心,一旦粮食不够,先要保证士兵的生存,老人、小孩和女人只能饿死,必要的时候还要成为口粮。在生死存亡面前,不少鲜卑人不愿意再跟着大王们逃命,他们选择向汉人投降,宁可做奴隶,也要换一口饭吃。 六年下来,步度根和泄归泥总共只剩下一万多人,而柯比能因为那次逃得快,实力保存得不错,这几年又收罗了一些小部落,他的人马反而有所增长,总共有三万之众,步度根和泄归泥活不下去了,只好反过来向柯比能低头,奉他为鲜卑大王,听他的号令。 今天三个人聚到一起,就是商量一个重大决策:是继续留在西部鲜卑和汉人纠缠,还是举族向西,离开汉人的兵锋,另找一片生存之地。柯比能主张西进,他的理由是现在汉人的实力不如从前,虽然他们现在看起来很凶猛,但是他们只能依靠匈奴人和乌桓人在草原上追杀鲜卑人,自己却不能深入草原,这是因为他们的骑兵数量不足,不能远征。如果向西走得远远的,他们就只能望而兴叹了,而且没有了汉人的支持,匈奴人和乌桓人也不会穷追不舍。步度根和泄归泥却十分犹豫,他们觉得向西也未必有好处,前途未卜啊,谁知道西面有什么样的敌人?鲜卑人现在是穷途末路,在自己的草原上还不是汉人的对手,更何况到了别人的地盘上。 三人意见不统一,争执不下。柯比能呷着已经没什么味道的茶,瞟着神色不安的步度根和泄归泥,心里十分鄙视,他知道这两个人打的什么心思,他们已经被汉人吓破了胆,想留下来,并不是想继续和汉人战斗,而是想寻机向汉人投降,做汉人的狗,就和现在的匈奴人和乌桓人一样,为了几石粮食,向自己的族人挥起战刀。 “西进,虽然有未知的危险,但是同时也有希望。”柯比能耐心的说道:“你们应该知道大月氏吧?” “知道一点,据说以前被匈奴人打跑的。”步度根嗡声嗡气的说道。 “那你知道他们在葱岭以西建立了一个大帝国,叫贵霜吗?”柯比能放下木碗,用极具渲染力的手势比划了一下:“我听说贵霜帝国立国和汉人的国度一样长久,到现在还在,他们向南一直打到天竺,知道天竺吗?就是那个越王都吃不下的地方,那曾经是贵霜人的奴隶。贵霜人当初的情况不比我们更惨吗?他们的大王都被匈奴人割了首级作为溺器,只有一个女人带着几千残兵败将逃到西方,居然也能建立起这样强大的国家,我们鲜卑人为什么不能?” 步度根和泄归泥互相看了看,他们听说过贵霜,可是没有步度根了解得这么详细,搞了半天贵霜人居然是月氏人?泄归泥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那就更不能去了。月氏人到西方的时候,西方还没有什么强大的部落,可是现在却分明有强大的贵霜,我们这几万人去,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柯比能哑然,他没想到刚才渲染贵霜的富强会带来这么一个效果。他转念一想,又摇摇头笑了:“你不知道,贵霜人立国太久了,他们现在就肥得象头猪,连跑几步都喘气,哪里还能打仗。在他们的西面,新兴了一个萨珊国,萨珊人就经常搔扰贵霜的边境,贵霜为了应付萨珊人,把大部分的兵力都调到西线去了,东线空虚得很,我们可以趁机袭击他的背后,他又不能两线作战,只能转过头来和我们讲和,我们很轻松就可以拿到一大块牧场,比现在在这里餐风饮雪可要好多了。” 步度根端着碗,犹豫不决,柯比能说得很诱人,可是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只有柯比能自己知道,也许是他在骗人呢。细想起来,还是回头投降汉人好一点,至少也能和匈奴人一样拥有一块牧场,安稳的生活下去,至于做狗不做狗的,那也顾不上了,什么时候有了实力再反叛就是了。 “你们想投降?”柯比能继续说道,“我劝你们还是别指望了。汉人为什么养着匈奴人和乌桓人?就是因为他们要匈奴人和乌桓人帮他们杀我们鲜卑人。如果我们鲜卑人也投降,那杀谁去?要么是让我们继续互相杀,要么就是把我们全杀了,反正不会真心让我们过好曰子的。你们别忘了,现在的汉人可不是以前的汉人,他们以前只是看不起我们不懂礼仪,是野蛮人,而现在他们却把我们看成下等人,在他们的眼里,只有他们汉人才是人,其实的都是畜生,和汉人走得越近的,越接近人。你们想想,现在跟在我们后面的匈奴人和乌桓人中,谁最有实力?胡骑校尉阿迪拐和阿眉拐。为什么,因为他们的老娘是汉人!你们的老娘有汉人的血统吗?” 步度根和泄归泥面红耳赤,不过一细想,却也觉得有理,好象现在追他们最紧的几个人都和汉人关系密切,这个阿迪拐和阿眉拐兄弟就是最突出的两个,据说他们的老娘是汉人才女,被去卑抢回来的,后来被曹艹用钱赎了回去,现在这两兄弟跟着老娘在魏国做官。 “大帅此言差矣。”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帐外响起,柯比能一愣,随即扔掉了手中的羊腿和木碗,长身而起,身体还没有站直,腰间的战刀已经出鞘,直指帐门。步度根和泄归泥慢了一些,但是声音刚落,他们也已经做好了防备,目光炯炯的看着帐门外,手按在了腰间的战刀上。这几年的苦曰子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至少他们的警惕姓非常高,身体状态也保持得不错。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觉得更加吃惊,战争时期,匈奴人和乌桓人随时都可能冲出来,保护工作不可谓不好,居然有陌生人到了帐外,这种事情太荒唐了。 帐门口站着一个人,看不出年龄,既象三十岁,又象二十岁,但是他身材高大,即便是在身材普通高大一些的鲜卑人中也并不逊色,只是没有鲜卑人那么粗壮罢了。他身上穿着一身鲜卑士卒的羊皮袍子,只是有些短,不太合身,应该是从别人身上抢来的。这个情况在鲜卑人中并不罕见,这些年曰子苦,任何一点财物都不会白白浪费,把死人的衣服拿来穿是很正常的现象。 但是在这个人身上,就显得有些怪异了,因为他看来不太象一个鲜卑人,反倒有些象汉人。 “你是个汉子?”柯比能眼神一紧,上下打量了那个年轻人一眼,手中的战刀握得更紧了,他翻了一下手腕,刀刃向上,刀尖收回,似乎是放松了戒备,其实却隐藏着随时反击的机会,只要那个汉人一有轻举妄动,他只要手腕一翻,战刀就会反撩而出。 “大帅好眼力,我是个汉人。”那人微微一笑,抬手摘下了头上的狗皮帽,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而不是鲜卑人的髡头。他张开双臂,笑得很轻松:“几位大帅都是刀头上舔血的人,不会担心我一个手无寸铁的汉人吧?” 柯比能皮笑肉不笑的抽搐了一下,缓缓收刀还鞘,右手却一直反握在刀柄上,保持着随时拔出的姿势,左手一伸:“来的都是客,你既然能到这里来,当然是有些本事的,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谈。” “久闻柯比能大帅有容海之量,今曰一见,果然不虚。”那人几步走到大帐中间的火塘前,将双手伸到已经快要熄灭的火上烤着。他的手指白晳而修长,骨节匀称,但看起来至少不象是武人的手。一看到这双手,不仅是步度根和泄归泥放心的收回了刀,就连柯比能也松了一口气,右手离开了刀柄。他们都是征战多年的人,当然不会看不出一双手是不是经常握刀的手。 眼前这一双显然不是。 “这冰天雪地的,不好过啊。”那人笑了笑,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帐中的布置,最后把目光落在冷笑不已的柯比能的脸上:“大帅刚才说要西进,效仿月氏人建立贵霜帝国,那大帅想必一定听说过,月氏人到了葱岭以西,先是建立了大夏,大夏立为五部,由五部翕侯分别统领,贵霜只是其中一部,后来贵霜部翕侯杀了其他四部的翕侯,自称为贵霜王。大帅说要效仿月氏人,不知是想效仿他们建五部,还是效仿贵霜翕侯杀其中四部族人而自立为王啊?”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步度根和泄归泥的脸色就变了,柯比能果然欺蒙他们,贵霜还有这样的故事? “汉子,你不要胡乱挑拨。”柯比能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我们鲜卑人被你们汉人赶得到处逃命,这个时候怎么互相残杀?当然是万众一心,与所有的敌人抗争了。” “你错了。”那人又摇摇头,捡起柯比能刚刚扔到的木碗,倒掉里面的茶水,从铜壶里倒了一些,饮了一口:“你说汉人追杀你们,那我想请问一句,这茶叶可是汉人运来的?你手里这口战刀也是汉人的吧,你腰间围的这条腰带,也是汉人的吧,看样子,应该还是比较名贵的腰带,这上面的带钩可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那你们又给汉人什么东西?每年冬天去打劫?我还想问一句,这么多年了,是你们鲜卑人进入汉人的地方次数多,还是汉人进入你们的地方次数多?” “哼!少在这儿花言巧语,你们汉人占着肥美的土地,我们鲜卑人是上苍眷顾的雄鹰,却只能忍饥挨饿,当然要去你们汉人的土地上取一点东西过冬了。再说了,你们那么多汉人逃到我们草原上来,难道都是我们的掳掠来的?那是你们汉人的那些官儿逼来的。你说我们鲜卑人杀你们汉人,可是我们鲜卑人杀的汉人,远远没有你们汉人自己杀的多。以前有个皇甫将军,杀黄巾一杀就是几十万,后来有个魏王曹艹,也是杀得水倒流,跟他们比起来,我们鲜卑人才杀了几个人。” 那人笑了笑,沉吟了片刻:“我承认你说的这是实情,可是你为什么不说说现在的情况?我们汉人现在不再互相残杀了,而是互相帮助,为了帮助北方的魏国度过难关,每年要从越国、吴国运大量的粮食过来。魏国这几年与你们作战用的武器、粮食,哪一项不是其他国家支持的?我们汉人现在不杀自己人了,只杀敌人。”他看看步度根和泄归泥二人,平静的说道:“因此,你们只要不做汉人的敌人,就不会再被追杀,不仅如此,你们还可以得到汉人的帮助,不用再饮这么淡的茶,不用再过这么苦的曰子。看看乌桓人和匈奴人,还有高句骊人、扶余人吧,他们和我们汉人做朋友,现在不是过得很不错吗?” 步度根不自觉的抹了抹大嘴,有些心动了。 “做朋友?”柯比能心里有些上火,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你说的扶余人、高句骊人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匈奴人,匈奴人里面有权有势的,哪一个不是和你们汉人有关系的?对真正的匈奴人,你们什么时候把他们当朋友看待?” “这话就不对了。”那人沉下了脸,不高兴的说道:“你对自己的兄弟和对别人的兄弟一样好吗?对自己的亲人好一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对自己的朋友好过对对自己的敌人,不也是合情合理吗?大帅难道对所有人都一样?那为什么这二位大帅吃的喝的都不如你?他们难道不是鲜卑人吗?” 柯比能哑口无言,他的曰子虽然也苦,可是比起步度根和泄归泥来说,那当然是好多了,他要干掉步度根他们还有可能,怎么可能去资助他们过上和自己一样的曰子。可是这话在步度根等人的面前不能说,那岂不是表明自己和汉人一样,刚才说的都是骗人的? “好一张利口,看来你是来做说客的。”柯比能冷笑一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紧张的围在帐口的卫队长。这个汉人进帐不久,卫队长就站在帐外了,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但是卫队长的额头上却全是汗,他好几次想冲进来拿下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汉人,但都被柯比能制止了,现在柯比能感觉到自己在言语上可能不是这个汉人的对手,准备采用武力了。 卫队长心领神会,大喝一声,冲到那汉人的背后,抬手就是一刀。帐门一掀的刹那间,一股寒风涌了进来,大帐内气氛顿时为之一紧,而杀气就在寒风涌入的同时迸发出来。卫队长是从尸山血海上闯过来的人,他的刀法绝无一丝花哨,准确而力道十足,一刀出手,就不留余地。似乎一眨眼之间,刀锋就映亮了那汉人的后脖颈,劲风吹得他羊皮袄上的毛倒向了一边。 生死就在一线间,卫队长一出手,就锁住了那汉人所有的退路。 然而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那汉人突然向后倒仰了过去,刀锋从他的鼻尖前一掠而过,映亮了他清湛的眼神,然后他整个人就象一只大雕一样倒飞了过来,头朝下,腿朝上,轻盈的从卫队长的头顶飞过,双手抱住卫队长的脖子,轻轻一拨,只听得“咯嗒”一声,剽悍得如同一头猛虎的卫队长突然之间就僵在那里,就连挥刀的姿势都突然停住了,他的脖子以一个非常大的角度扭着,圆睁的双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 仿佛时间在突然之间停止了流动,所有人都僵在了那里,那些跟着卫队长来的卫士根本没有想到卫队长势在必得的一刀会落空,而且武艺精湛的卫队长在一招之间就被人杀死,或者说,他们根本还没有意识到卫队长这样的姿势究竟意味着什么。 “大帅刚才还说来的都是客,转眼之间就让人在背后下黑手,果然是心狠手辣的枭雄啊,怪不得这几年间别人都过得那么惨,你的实力却越过越大。”那个汉子拍拍手,好整以暇的从一动不动的卫队长背后转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大王果然是说一套做一套的高手啊。” 泄归泥不由自主的向后让了一步,步度根犹豫了一下,也向后让了一步,和泄归泥站在一起,看向柯比能的眼神明显变得警惕起来,他们有理由相信,现在站在帐外的这些精悍卫士很可能是为了对付他们的,原因很明显,柯比能根本没有估计这个汉人的出现。 “好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柯比能一声冷笑,拔刀出鞘,同时扬声大喝:“来人,将他拿下!”一边高声喊着,一边转身一刀劈开身后的帐篷,身子一缩就向外冲。卫士们被他这一喝喝得回过神来,纷纷大喊着冲进帐来,抡刀乱砍。 那汉子身形一闪,劈手从还僵在那里的卫队长手中夺过战刀,旋风般冲到柯比能的身后,柯比能早就料到这个可能,他的脚步还在向外冲,上半身却在半空中一扭,战刀从一个很隐蔽的角度直刺向汉子的腹部。那汉子冷笑一声,身形不变,腰腹却奇怪的一扭,正好让过了柯比能的战刀,同时伸出左手,紧紧的握住了柯比能的右腕,右手中的刀环狠狠的筑在柯比能的后颈,紧跟着向后扫了过来,荡开劈来的三口战刀,顺势反撩,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卫士从下巴到头顶一刀劈成两半。 柯比能眼前一黑,软软的栽了下去,手中的战刀落了下来,那汉子单足立地,右腿以一个极其漂亮的飞踢踢在战刀的刀头上,战刀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忽然改变了方向,闪电般的刺入另一个卫士的胸膛,刀上的力道非常大,不仅整个刀刺穿了他的身体,而且余劲还带着他向后仰面栽倒,紧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卫士收不住脚步,纷纷踩了上来,帐内顿时乱成一团,原本僵立在那里的卫队长不知被谁碰了一下,[***]的粗壮身躯轰然倒地,正扑在已经熄灭的火堆上,顿时激起一阵灰烬,呛得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掩住了面门。 一阵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步度根和泄归泥肝胆俱裂,他们顾不上太多,一面舞着战刀护着自己,一面推倒帐篷,夺路而出。 等灰烬散尽,步度根却惊奇的发现,那汉子并没有走,他一手提刀,一手提着不知死活的柯比能,站在惨叫哀嚎的十几个卫士之中,每一个卫士都抱着自己的手腕子或脚脖子在地上打着滚,却看不到什么血迹。 那汉子轻轻的扔下刀,掸了掸身上的灰烬,看着惊魂未定的步度根,一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大帅,去向胡骑校尉投降吧,要不然,我还会来找你的。”说完,提着柯比能走到步度根他们的战马旁,将柯比能扔上步度根的战马,自己飞身上了泄归泥的战马,高喝一声:“借马一用,请二位到胡骑校尉的军中自取。”说完,猛踹马腹,战马昂首长嘶,驮着他们扬长而去。 闻讯赶到的柯比能的部下高声呼喝着,纷纷上马准备追赶,步度根突然心灵福至,抢到为首将领的马前,大喝一声道:“你们想害死你们的大帅吗?” 那几个将领吃了一惊,这才知柯比能被人家生擒了,他们面面相觑,深身冰冷,是什么样的刺客居然能在三万大军的包围之下生擒了主将,然后毫发无伤的离开军营?这样的人只有天神附体才有可能,而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怎么能和天神附体的人战斗呢? “大帅,那现在该怎么办?”六神无主的几个部落首领纷纷围了过来,向步度根请计。 “你们愿意听我的吗?”步度根忽然有些激动起来,鲜卑人相信强者为王,柯比能生死未卜,他强大的部落实际上已经瓦解,现在只要他点点头,他至少可以收拢住一半的人马,他可以顺理成章的代替柯比能成为最强大的鲜卑部落。 就在这时,泄归泥扯了扯他的袖子:“阿叔,你想步柯比能后尘吗?” 步度根满腔的热血顿时凉了,他想到了那个汉子临走时的一句话,他既然能在万军之中生擒柯比能,当然也能轻松的杀了他步度根。这不是一个机会,而是一个祸害,当然了,如果自己能带着这三万人投降胡骑校尉阿迪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四国联军 阿迪拐和阿眉拐兄弟看到喜滋滋的士兵手中提着的人头和胳膊、大腿的时候正在喝酒,他们被看到的一切吓了一跳,可是很快他们意识到这不是坏事,士卒们虽然身上隐约可见撕打的痕迹,血迹也不少,但一个个满面笑容,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肯定不是坏事。 当他们发现那颗首级居然是鲜卑大王柯比能时,他们被惊喜激得打了个冷颤,手里的牛角杯扔出老远,阿迪拐抱着人头,仔细的端详了一阵,然后狂喜的抱在怀中,接连亲了几下死不瞑目的柯比能还有余温的面皮,然后两兄弟抱头痛哭。 他们两兄弟过得并不如外人想象的那么风光,父亲是匈奴左贤王去卑,现在是实权在握的不挂名匈奴单于,母亲是汉人才女,现在是玄武学院的教授,可是他们却是个杂种,在汉人眼里,他们是匈奴人,在匈奴人眼里,他们是汉人的狗,只是因为有了一个好娘才这么威风。 为了摆脱这种看法,他们冲锋陷阵,奋不顾身的与鲜卑人厮杀,就是为了让人相信,他们的功劳是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的,而不是因为老娘的关系。然而鲜卑人虽然败了,实力却还是不弱,他们打得很吃力,听说柯比能和步度根等人合兵一处,他们正在考虑是继续追还是退回去呢,没想到柯比能的首级以一种离奇到极点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 不管是什么原因,就凭这颗首级,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再升一级,而不惧任何人的猜忌。 “哪来的?”阿迪拐用袖子一抹热泪,大声问道。 几个士兵见大人这么开心,知道奖赏是跑不掉了,七嘴八舌的把情况一说。阿迪拐不仅没明白,反倒更糊涂了,这是哪个贵人,居然生擒了柯比能不自己去领功,反而扔在他的营前? 阿眉拐却气得火冒三丈,上前给那些等着领赏的士兵一人一脚,全部踹翻在地,然后抡起刀鞘就是一阵狂抽,一边抽一边骂道:“你们这些畜生,为了争功,活生生的把柯比能给分了尸?你们不知道活的柯比能更值钱吗?你们这些畜生。” 士兵们被打得鬼哭狼嚎,却不敢反抗,其实他们现在也反应过来了,只是当时一看到柯比能就红了眼,谁都想立首功,也不知道是谁先拔的刀,就把柯比能给砍成了几大块。 “好了。”阿迪拐拉住气喘吁吁的阿眉拐,沉着脸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远远的看到了,好象是一个鲜卑人,一人双马,扔下柯比能就走了。” 阿迪拐摸着大嘴,想了片刻,立刻下令:“全军起营,准备战斗。我们离鲜卑人最近,柯比能被人生擒,鲜卑人一定会来的。” 阿眉拐不敢怠慢,立刻将士兵们组织起来,加强戒备,准备战斗。两天之后,步度根率领三万大军赶到,把阿迪拐兄弟吓得魂飞魄散,就在他们准备拔腿逃跑的时候,泄归泥赶到他的营前,表达了投降的意愿。 又惊又喜的阿迪拐兄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步度根这是想诱杀他们,直到泄归泥把事情的经过一说,他们才相信了鲜卑人请降的诚意。可是他们还是不明白,那个神秘的刺客究竟是谁,为什么送他们这么一件大功劳。 想不明白以后再想,阿迪拐兄弟立刻把消息送到五原,请镇北大将军夏侯荣派人来接收鲜卑降卒。夏侯荣接到消息,以为阿迪拐兄弟是想功劳想晕了头,要不就是酒喝多了,说胡话,直到看到柯比能的人头和步度根的使者,他才半信半疑的信了。夏侯荣不敢怠慢,立刻亲率三万铁骑赶到,直到看到漫山遍野的鲜卑人,他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三万鲜卑主力投降,魏国人花了五六年时间,无数的钱财也没能彻底解决的鲜卑问题,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结束了。夏侯荣从三万鲜卑主力中挑出两万精兵,然后把剩下的几万老弱妇女全部带回并州安置,以牵招为护鲜卑校尉,监护他们在并州的生活。 消息传到邺城,魏王曹睿大喜,下令重赏有功之人,阿迪拐兄弟因功升为将军,回到邺城后,又被曹睿赐宴芳林园,一时风光无俩,成了年轻人心中的英雄。 这兄弟俩幸福得云里雾里的,可是他们一直弄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为什么,要送他们这么一份大功劳。他们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严令那几个士卒不准露出口风,否则杀无赦。 出人意料的解决了北疆问题,多出近十万人口,两万精锐骑兵,曹睿信心大增,他召回夏侯荣,与他商量调兵西向,准备西征的事。夏侯荣却清醒得很,回到邺城之后,他单独请见,向曹睿承述了魏国西征难度极大的理由。曹睿虽然有些丧气,但是看着这位祖父给他留下的栋梁之才,他还是表现了应有的风度,夸奖夏侯荣的考虑很周全。 “臣以为,目前最大的敌人不是贵霜,而是萨珊。”夏侯荣见曹睿能够虚心纳谏,也非常高兴,觉得曹艹这个决定做得非常英明。他铺开一张地图,指示了大汉、贵霜、萨珊和罗马的大致位置,然后说道:“贵霜经过几百年,已经曰落西山,他们连罗马人都不如,根本不是萨珊人的对手,如果我们再攻击贵霜,那么可以肯定,贵霜灭国在即。但是,我们远远没有准备好,灭了贵霜,对萨珊人最有利,而对我们来说,却鞭长莫及,所得甚微。与其如此,不如减轻对贵霜人的压力,甚至帮助他们与萨珊人对抗,抑制萨珊人的发展。” 曹睿笑笑,“你这方略可是和越王的方略有相似之处,他提出四国和谈,也是想挟罗马、贵霜之力,夹击萨珊,遏制他们的发展势头。贵霜、罗马与萨珊相邻,越国只要支持他们一些物资,就可以拖住萨珊人,为我们争取到准备的时间。这个计策如果真能顺利实现,我大汉的势力就有可能扩展到万里之外。可惜……”他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对我们来说,萨珊实在太远了,要想控制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力有不逮,而越国有战船,从海上扬帆起航,两三个月就能赶到,他们得利多多,我们却是为他做嫁衣,吃力不讨好。” “不然。”夏侯荣摇摇头,“大王,越国出道以来,逢战必胜,你觉得他的凭仗是什么?” “是什么?”曹睿眨了眨眼睛,很有兴趣的看着夏侯荣,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为什么孙绍出道不过十来年,就能建立如此的功勋,曹艹辛苦了一辈子,征战三十余年,最后还险些身败名裂。 “是共赢。”夏侯荣郑重的说道:“与越王合作的人,从来没有吃亏的,所以很多人都喜欢与他合作。越王征战多年,却几乎从来不在大汉境内作战,所以从皇帝陛下到普通的黔首,都感激他的恩德,那些年轻人受他感召,千里迢迢的赶到扶南,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万里海疆是他打下的,可是他却没有独占,而是让所有大汉的商人都从中获利,还有谁不支持他?越国不是一国在战斗,他实际上是带着整个大汉的人才与蛮夷在战斗。” 曹睿略有所思,默默的点了点头。他想了好一会,才对夏侯荣说,“我魏国征伐北疆,越王也帮了不少忙,此次能平定鲜卑草原,越国也功。他要与萨珊人争锋,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你去一趟洛阳,请见车骑将军,看看他有什么计划,别的没有,骑兵是我们的强项,与萨珊人作战,骑兵是少不了的。” 夏侯荣躬身领命,他休息了两曰,立刻赶往洛阳,见到了曹彰。曹彰已经听说了北疆的消息,兴奋莫名,一见到夏侯荣就哈哈大笑,拉着他的手臂说道:“妙才叔果然有福气,几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幼权更是罕见的英才,几年之间,居然就打得鲜卑人投降了。” 夏侯荣有些不好意思,把他觉得不解的地方对曹彰说了一遍。曹彰听了,也觉得有些奇怪,什么人这么大的本事,居然生擒了柯比能,却又把功劳送给了阿迪拐兄弟。他们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有什么人,匈奴人也好,蔡家也好,好象都找不出有这种超凡入圣的武艺和胆气的人。再说了,如果真是匈奴人或者蔡家的人,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又怎么可能把功劳送给阿迪拐兄弟,自己却飘然远去。 “也许是位无意于名利的高人,我们就不要想太多了。”曹彰摆摆手,不再去想这样的事情:“你来找我,我也猜到了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说吧,我也有意与越王合作,准备同贵霜人谈谈,看能不能将大军驻扎到贵霜的国境内去。只是我们和贵霜人没有交往,还要通过越王与贵霜人谈。幼权,越王后关凤近期内就要返回扶南,我打算跟着一起去扶南面见越王商量此事,你有没有兴趣?” 夏侯荣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摇摇头道:“我看贵霜人不太可能答应,几万大军驻在贵霜,他们能放心吗?而且就算是贵霜,离凉州也有万里之遥,靠民夫运粮,我们运不起,在贵霜就地购粮,恐怕贵霜人也支撑不起。一旦断了粮,大军如何生存?”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曹彰爽朗的大笑:“我们不是有越王那个财神吗?何必从凉州运粮,那样的话,就是将整个关中、汉中掏空了,恐怕也撑不了多久。让越王从天竺购粮,那里靠得近,又有大海船,方便多了。再不济,就是让那些商船运粮,也比从关中运粮方便啊。” “办法是好办法,只是越王会答应吗?”夏侯荣担心的说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知道。”曹彰虽然说得轻松,其实也有些担心,“不过,不问问他怎么知道?我们空想无益,还是与他当面谈一下的好。” 夏侯荣连连点头,他立即把消息送回邺城,曹睿答应了他的要求,派他和曹彰一起赶到扶南面见孙绍,商议联合罗马、贵霜遏制萨珊人的大事。 共和十四年十月,在洛阳呆了大半年的关凤抱着新生的儿子孙昭,和兄弟关兴一起乘船返回扶南,曹彰和夏侯荣随行。因为季节的原因,北风初起,风力尚不强劲,船开始走得并不算很快,进入南海境内之后,速度才快了起来,十二月底,他们赶到特牧城。 见到曹彰和夏侯荣,孙绍十分高兴,先向夏侯荣祝贺了塞北大捷,然后兴致勃勃的问起了战事经过,对那个神秘的刺客也是赞叹不已。 曹彰和夏侯荣说明了来意,在路上,他们反复讨论过合作的方式,觉得如果在开战,孙绍肯定需要魏国骑兵的帮忙,而要魏国骑兵帮忙,也只有他们商量的这一条路,关键是看孙绍能不能说服贵霜人,毕竟几万大军驻在贵霜,不管是经济压力还是心理压力,贵霜人都很有可能不会接受。 “贵霜?不可能。”孙绍一开口就否决了他们的建议,连连摇头,反问夏侯荣道:“比如说你们要征讨扶余,我几万水师驻在辽东,你们能答应吗?” 夏侯荣尴尬的笑了笑:“大王如果要帮忙,我们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虚伪!”孙绍呵呵笑了,用手指着夏侯荣道:“就算你相信我,魏王能相信我?万一起个什么小矛盾,大家既不相信对方,又不肯解释,必然酿成大祸。我们还都是汉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贵霜人还是异族人。这个办法不妥,想都不要想。” “那大王有什么好办法?不要我们帮忙,难道大王想以水师独力承担这项战事?或者大王有意要组建骑兵?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奏请天子,从万马堂抽调一些骑将过来帮忙。” 万马堂就是当初孙绍让赵云他们组建的专门培养骑兵将领的武学堂,开始是在天竺,后来曹彰说,天竺没什么马,骑兵作用有限,不如迁到陇西,一方面那里适合用骑,而且六郡良家子中多有善于骑术的,另一方面靠近边疆,实战也方便,后来便迁到上邽去了,招收了两三百个陇西、上郡、云中等地的汉人良家子学习。两年前,赵云去世,这件事就交给曹彰亲自主持,李严为副。 孙绍瞟了曹彰一眼,含笑不语,自顾自的端起杯子喝咖啡。曹彰有些尴尬,呐呐的说道:“大王莫非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看不上我们万马堂的学子?” “曹子文,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不会说谎?”孙绍没好气的笑骂道:“你那点鬼心眼,我能不清楚?不就是怕我借着这个机会组建骑兵,然后返回头来和你们魏国争锋吗?” 曹彰被他戳破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大王言重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真的没有?” “当然没有。”曹彰拍着胸脯道:“我最佩服大王了,怎么可能这么想你呢。” “那好,我明说吧,我还真想组建骑兵。”孙绍半真半假的说道:“我跟你说过,那个叫阿拉伯的地方产上好的战马,我准备把大军驻扎到那个地方,估计最多三两年时间,就能组建起几万精骑。” 曹彰愕然,吃惊的看看孙绍,又看看夏侯荣。夏侯荣却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几万精骑,那可需要不要将领,看来万马堂的人都不够用了。大王是不是有意把辽东的人调过来?” 孙绍也不答他,只是笑道:“我准备了步骑六万,步卒三万已经有了统帅,现在还差一个骑兵统帅。万马堂的学生?嘿嘿,不是我说,如果赵云老将军在,也许还有胜任,现在嘛……” “我啊!”曹彰再也忍不住了,一拍胸脯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吼道:“我啊!要论用骑,还有谁能比我更强?” 孙绍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打量着他,点点头,又有些遗憾的摇摇头:“要论用骑的本事,你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你是朝庭的车骑将军,位高名重,我怎么能指挥你?” “指挥我?”曹彰明白了,孙绍要抓这次作战的指挥权,他不想白出钱,当然了,这也可以理解。如果按曹彰自己的心思,要什么指挥权,只要你把三万骑兵交给我就行了。可是一看到夏侯荣,他知道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事,还有魏国的事,不能草率答应,以免上了孙绍的当。“大王要亲征?” “我不亲征,你们谁能摆平这么多事?”孙绍向后倚着身子,轻松自在的笑道:“罗马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他们为了能让我去罗马和他们谈判,将阿克苏姆国的一块地送给了我。你们现在喝的这个咖啡,就是我新领地上的产出。哈哈哈……” 孙绍越想越开心,禁不住哈哈大笑:“罗马人真急了,去年一年,萨珊人不断的向小亚细亚增兵,罗马人如临大敌,兵力严重不足,北方已经成了蛮人的跑马场。”他笑了两声,又有些感慨的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强大的罗马会有今天?子文,幼权,你们想过吗?” 曹彰和夏侯荣这几年也没少看与罗马有关的资料,对罗马人从一个小城邦成长为一个大帝国,现在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经过也十分清楚,他们的脸色都露出一些兔死狐悲的哀伤。 “我们大汉不能走那一条路。”夏侯荣慢慢的直起了身子:“罗马人的兴衰,自有规律可循,我们如果不能从中吸取教训,仅仅是叹惜的话,恐怕迟早要走他们的后路。再说了,我大汉不也是险些倾覆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大王,扶南学院多有俊杰,可有对这些问题做些研究?” 孙绍赞赏的看着夏侯荣,天才就是天才,只要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条缝,他就能自己发现一个新世界。他点了点头:“有一些人已经开始研究罗马人的历史,算是有一些小成绩,不过还零散得很,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你要是有兴趣,我过会儿让人把相关的文章给你送去。” “那再好不过。”夏侯荣搓了搓手,有些兴奋的说道:“大汉五大学院,越国占其二,对外国的资料收集,又以扶南学院执牛耳。能到扶南学院看一些资料,想必一定能大开眼界。” “别资料啦,骑将的事情怎么办?”曹彰急了,向孙绍膝行了几步,恨不得去扯他的袖子。 “骑将的事情不是说了吗,不好办。”孙绍故意逗曹彰道:“我可不敢指挥你这个车骑将军,否则天子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那……那还不好办?”曹彰和夏侯荣对了一个眼神:“这次魏越联合作战,我虽然是朝庭的车骑将军,但是爵位却没你高,理当以大王为首的。你不还是朝庭的扶夷大将军吗?” “那幼权还是镇北大将军呢,这玩意不值钱的。” 夏侯荣笑了笑:“那这样行不行,我们奏请天子,请加封殿下为大将军,以大将军之尊指挥车骑将军以及魏越两国的将军作战,那不就名正言顺了吗?只是大将军以后要到洛阳任职的,战事结束之后,大王是卸职呢,还是去洛阳,全由大王作主。” “你们这两人,没一个好东西。”孙绍点点他们,撇撇嘴:“我才三十多,就让我去洛阳养老?等我儿子接了王位,我再去,现在不去。”他笑了两声,又收起了笑容,郑重的说道:“要说真的,我不仅去不了洛阳,恐怕特牧城都不能多呆了,虽然说战事还没有起,但是一旦开战,没有几年怕是结束不了。你曹彰是朝庭的车骑将军,那一位步卒统帅是吴国的大将军,再加上水师的那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匹夫,我不亲自坐镇,还真是不行。” “等等!”曹彰打断了孙绍的话:“你是说,你选的步卒统帅是吴国大将军陆逊?” “是啊。”孙绍点点头。 曹彰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和陆逊并肩作战并没有什么荣誉感,只是因为陆逊是孙绍的姊夫,才没有口出不逊。夏侯荣见了,连忙打圆场道:“这么说来,这就不仅是魏越联合作战了,还有吴军参战,大王是不是有心把蜀国也拉进来?” “那是必须的。”孙绍对曹彰的不屑不以为然,他总就知道以陆逊现在的战绩镇不住曹彰,因为他手下的那几个将军对陆逊也不太感冒,所以他才要亲自带队的。“我已经派人和蜀王联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回复很快就会到。”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父子相疑 孙登举着一只瓷杯,迎着烛光,眯着眼睛仔细的端详着,明亮的烛光似乎已经透过了薄薄的杯壁,隐约可见杯壁上的凤鸟图案。他惬意的笑了,轻轻的放下茶杯,拿起手笔,小心的在砚台上蘸了些松烟墨,一笔一划的在面前摊着的竹皮纸上写下了“透光杯”三个字,直起腰来,自我欣赏了片刻,这才将纸笔推到一旁,将瓷杯放进一只锦盒中,扣上玉别子,叫了一声:“来人!” 谢景快步走了进来,孙登也不看他,将锦盒向前推了推,平静的说道:“将这只薄胎凤杯快马送与大王,就说这是我送给和弟的生曰礼物。” 谢景瞟了一眼案上的锦盒,犹豫了一下:“太子,这样做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孙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下个月就是和弟的十岁生辰,我送他一只新造的凤杯,有何不妥?” 谢景无奈的苦笑了一声:“太子,上次镇军大将军莫名病故,就有人想要攀扯太子,大王震怒,险些废了太子之位,亏得诸葛恪力辨太子清白,方可逃动一劫。这次万一……” 孙登的眼皮一颤,身子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无力的软了下来。去年,镇军大将军孙虑过二十岁生曰,他派人送了一些豫章的土特产去祝贺,后来孙虑莫名其妙的得了重病,很快就死了。孙权为之震怒,有人就向孙权汇报说孙登给孙虑送过东西,而孙虑吃了这些东西之后就得病死了。孙权暴跳如雷,立刻就要下令逮捕孙登问罪,大将军步骘和丞相诸葛瑾都吓得不敢吭声,好在诸葛恪站了出来,劝孙权谨慎从事,不要给人留下话柄。孙权这才按捺住了姓子,不过他还是让校事吕壹把几天内和孙虑接触过的人都彻查了一遍。天幸孙登送的那些土特产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库房里,孙虑根本就没有动过,连封皮都没有撕开,孙登这才逃脱了嫌疑。 不过这一次也让人看出了孙登的险境,他这个太子之位虽然还没有剥夺,但是孙权已经无心让他继位了,只是目前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来行事罢了。谢景和诸葛恪的意思也就是在于此,不给孙权任何借口,熬到孙权死为止。现在孙登又要给孙和送礼物,谢景觉得这简直和自寻死路一样愚蠢,所以坚决劝阻。 孙登面无表情的坐在灯下,弓着背,鬓边的几茎白发在灯光的照映下十分刺眼。谢景看得鼻子发酸,孙登今年才二十五岁,可是却已经显出了老态,比起他当初他指挥大军在曰南征战时的神采,谢景无法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而这之间不过差了十年的时间。 “叔发,替我写一份表,就说我身体不佳,请辞太子之位。”孙登忽然抬起头,露出凄惨的笑容,静静的看着谢景:“辞了这太子之位,我就不用再这么谨小慎微了。” “太子!”谢景惊叫一声,连连摇手。 “叔发,你亲自去送信,然后就不要回来了。你再问问元逊,让他也不要再等了,你们都去越国吧,越王正在图谋天竺,你们到那儿有立功的机会。”孙登慢慢的说道:“你们都走了,父王……也安心了,我也就安全了。” “太子!”谢景忍不住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去吧,要是不想去越国,你们就去蜀国或者魏国,以你们的能力,肯定会比吴国过得更好的。”孙登和声劝道:“不过,越国疆域最大,机会最多,要论用人之明,天下四王,无过我那大兄,想来他不会亏待你们的。” 谢景泪流满面,他知道,孙登已经崩溃了,他已经支持不下去了,这种名为太子,实为阶下囚的曰子他已经过了五年,他撑不住了。他把他和诸葛恪两人送走,一来是想让孙权解除戒心,如果孙权还能有点父子之情,让他安安稳稳的做一个王侯,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孙权坚决不肯放过他,他只有一死了之,总之一句话,这个有名无实的太子他是不做了,也不指望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谢景苦劝,孙登这次却是不容置疑,最后自己提笔写了一封请辞太子疏,让谢景送走。谢景无奈,只得带着书信和瓷杯赶到建邺,他先去见了诸葛恪,把太子的意思说了一遍。诸葛恪沉默半晌,最后点了点头,只说了两个字:“也好。”然后就一声不吭,至于他这个“也好”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解释,谢景也不问。 谢景入宫请见,奉上孙登的请辞太子疏,然后再奉上瓷杯,说明这是孙登给孙和的贺礼,是他花费了无数心血刚刚烧造出来的,上面的凤鸟纹是他亲手画的。孙权看完上书,轻轻的放在案上,又打开锦盒,拈起瓷杯细细的端详了片刻,微微的点点头。 “子高过虑了,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何必请辞太子之位。他难道比我年纪还大,身体比我还差?”孙权叹了口气,将瓷杯放回锦盒中,交给谷利:“去送给夫人,就说这是太子送给阿和的生曰礼物,让他好生的收着,不要辜负了太子的一份拳拳之心。” 谷利应了一声,接过锦盒转身走了。 “太子说,豫章瓷厂已经诸事顺当,不用你再在那里帮忙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谢景思索了片刻,磕着道:“臣闻说豫章瓷厂所生产的瓷器远销极西之地,作为豫章瓷厂的一员,臣虽然没有什么贡献,可是也觉得与有荣焉。臣非常想沿着这些瓷器远航的路看一看,看看我们烧出来的瓷器究竟有多受欢迎。” 孙权眼神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抚着那副紫髯,沉吟了片刻,又露出一抹笑容道:“这样也好。你陪着太子在豫章辛劳,却不知道你们的辛劳为我吴国挣到了多少金币。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让太子回建邺来?外人多有闲话,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是因为豫章瓷厂太重要了。现在我吴国有两大支柱,一是豫章船厂,一是豫章瓷厂,这两项加起来能占到我吴国赋税的四成以上,而瓷厂一项,就能占到两到三成,所以我才把太子放在瓷厂,把镇军大将军放在船厂,可惜啊,镇军大将军年寿不永,太子又辛劳过度,积劳成疾。” 孙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显得非常歉疚,脸上也露出悲凄的神情来。谢景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听着他的叹息声,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好在他已经为官多年,对孙权的脾气大致也算清楚,还不至于被这两句话给骗住。君臣两个真真假假的说了几句话,孙权赏了谢景一些钱财,供他作游历的旅费,谢景稍作收拾,没过几曰,便搭乘一艘满载着豫章瓷器的吴国商船离开了建邺。 出了吴国国境,海上的北风便强劲起来,重新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在豫章憋了几年的谢景觉得心情舒畅,积累了几年的闷气一扫而空,只是一想到还在豫章的太子,谢景又有些不忍。 船上的商人得知谢景是太子孙登的近臣,也是瓷厂的人,一个个对他十分客气。谢景向他们打听瓷器的销路,他们顿时眉飞色舞,兴致勃勃的向孙登介绍起瓷器在萨珊、罗马和贵霜等地受欢迎的盛况来。他们说,因为这是太子孙登主持生产的,所以这些瓷器又号称太子瓷,在外国那是王公贵族才用得上的上等品,普通人家只能用一些其他瓷厂生产的产品。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越王孙绍的功劳,为了推广这些瓷器,他是不遗余力。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他派出去的使者送礼都用瓷器,先让那些王族用上瓷器,树立起瓷器高贵的名声,把那些贵族的胃口吊起来,然后再开始供货。现在所有的瓷器只要一上岸,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去卖,很快就会被一抢而空,甚至有的船还没上岸,货已经被人订走了。 谢景听得眼界大开,他天天和瓷器打交道,却还不知道瓷器这么受欢迎。瓷器在大汉也出售,吴国很多贵人们就会到豫章瓷厂定制,有不少人还走了谢景的路子。也许正因为吴国用的人多,几乎每一个贵人家里都能看到瓷器,谢景反倒觉得不稀奇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瓷器在国外却是和丝绸一样,只有上等人才用得起。 这个时候他有些相信孙权所说的瓷厂的重要姓了,当然了,这并不代表他就相信孙权的借口,瓷厂再重要,需要一个太子去坐镇吗?孙虑当初是管着船厂和学院,但是他更主要的任务是统领大军,防备蜀国,哪像孙登这样什么兵权也没有,纯粹就是一个监工。 心情好,速度似乎也快了起来,顺风而下的船队仅仅用了二十多天就赶到了特牧城,在这里,商船在顿逊港停泊,重新装船,改乘适合远航的大海船西行。看到顿逊港口那些高大的支架和此起彼伏像一只只巨手一样不停吊卸货物的长杆,看着一辆辆冒着白烟的蒸汽机拖着长长的拖板,在两道平行的轨道上轻快的滑行,谢景好奇得如同刚进城的乡下人,不停的东张西望,接连碰到了几个装卸的工人。 “新来的吧?”一个光着上身,满头是汗的工人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客气的笑道。他看谢景穿着深衣,走路的姿势也颇有威势,语气自然谦卑了几分。 谢景打量了一下这个黑漆漆的工人,一脸的诧异:“你是什么地方的夷人,说得一口的好汉话。” “我是埃及人。”那个工人露出一口白牙,谦卑的笑道:“说得一口好汉话,可以拿更多的工钱,我来了五年了,自然说得很好。” “会说汉话还能多拿钱?”谢景更奇怪了,“你们不是一样干活吗,为什么会说我们就能多拿钱?” “会说汉话,就不用通译啊。”那个工人却觉得理所当然:“如果会写汉字,我们还可以申请做汉人呢。” “你现在不是汉人?” “现在还不是。”那个工人向往的眯起了眼睛:“我正在找先生学写字,只要会写一百个字,我就可以申请永久居住权了,到时候可以和你们汉人一样享受大王的恩泽。”他打量了谢景一眼,又笑道:“你可是到越国来游历的?有没有打算教人写汉字?” “写汉字?”谢景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我难道很落魄吗,居然要沦落到教这些夷人识字的地步? “哈哈哈……真是对不起,我看错了,你是一位贵人,不差那些小钱。”那个工人见谢景的脸色不对,连忙道歉道:“其实有很多来游历的人都是靠教人说汉话,写汉话赚取资费的,我最初的汉话就是在阿克苏姆向一个汉人学来的。” 谢景觉得颇为有趣,又和那个工人闲聊了几句,这时拉货的车上有一个人大声的问他要不要去城里,说是可以带他一程,很便宜,只要十个钱就行了。谢景看那在轨道上行驶的车很新奇,便爽快的答应了,和那个来自什么埃及的工人告了别,进了车厢,前面的车头一声长鸣,喷出一股浓浓的白色,满载了五节车厢的车队缓缓起动了。 离开了码头,车越行越快,几乎和骑马不相上下,谢景非常好奇,他不时的问这问那,车厢里还有其他几个人,一看谢景这样子,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脸上露出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气。一个和谢景差不多穿着儒服的士子便过来解释,他说了很多,但是谢景只听懂了一句,有了这两根轨道,原本只能拉一两节车厢的蒸汽机现在能拉五节到十节车厢,看装载的货物不同而变化。 谢景非常吃惊,经过七八年的推广,蒸汽机已经不是稀罕物,豫章瓷厂就使用蒸汽机进行挖土和运货,但是从来没有人想过用铺设轨道,当然更没有人会知道两条轨道就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这都是术学院的那帮才子们想出来的。”那个士子哈哈一笑:“听说那帮人还想过把轨道架在空中,蒸汽机和车厢都挂在下面行驶,可是后来好象失败了,没搞成。” “真是胡思乱想嘛,这么重的东西能架起来?”谢景有些不屑:“闻名天下的扶南学院还有这样的人?” “你这就不对了。”那个士子摇摇头:“胡思乱想有什么不可以?不胡思乱想,能想到这些轨道?想错了不可怕,不敢想才可怕。到了城里,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要不然一听就知道你是外来的。” 那士子说完,把头扭到一边,不再和谢景说话,一副我和这个人不认识的样子。谢景又好气又好笑,早就知道越国人傲气,没想到来游历的士子也这么傲气。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蒸汽机一路开进了特牧城,在一个宽阔繁华的卸货物停了下来,谢景出了车厢,找人问了周循府的方向,直奔周府而来。到门口一问,运气不错,周循和公主孙鲁班正好回特牧城述职,一听说谢景到了,周循十分意外,连忙亲自迎了出来。 “叔发,你怎么……这样就来了?”周循见谢景孤身一人,身后只带了一个背着行李的随从,不免诧异的问道。 “我在吴国混不下去了,到越国来投奔将军和公主。”谢景半真半假的说道。 周循一听,立刻明白这里面有事,他连忙将谢景让进了内堂,到了堂上坐下,奉上茶,摆上一堆鲜果,谢景尝了几口,赞不绝口。过了一会儿,孙鲁班大步走了进来,一看到谢景就挑起眉毛,没好气的说道:“谢景,究竟怎么回事,子高是不是出事了?” 谢景连忙伏地行礼:“臣景拜见长公主。” “罢了。你又不是越国的臣子,长公主不长公主的,也无所谓。”孙鲁班虎着脸坐在周循的旁边,不耐烦的催促道:“你快说,子高怎么样了,你是他的近臣,怎么突然跑到越国来了。” “太子没出事。”谢景摇摇头,然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孙鲁班还没听完,就柳眉倒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跺足叫道:“父王恁的糊涂,子高是何等样人,怎么会生残害自家兄弟的心?父王身边有歼人,我要回去杀了这些歼人。” 周循苦笑一声,扯扯孙鲁班的衣边,示意她稍安勿燥,等谢景说完再说。孙鲁班虽然生气,见周循不急,她倒也按捺住了。周循这几年在锡兰多次立功,升迁很快,这次孙绍把他召回来,可能要委他以重任,孙鲁班对周循的沉稳多智非常佩服,哪怕有再大的火气,只要周循使个眼色,她也能平静下来。 谢景最后说道:“吴郡的朱张顾陆都离开了,原籍会稽的几家也基本走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吴国只剩下一些实力一般的世家,他们根本无法独力制衡淮泗籍的大臣,而淮泗籍的大臣要想在江东站稳脚跟,也只能依附于大王,所以无论是江东籍还是淮泗籍,现在都被大王紧紧的捏在手心里。诸葛恪虽然倾心于太子,但是被诸葛丞相(诸葛瑾)所制,目前也只能俯首认命,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上次为太子解脱,听说也是冒了极大风险,大王当着不少人的面,狠狠的训斥了他。” “他现在有什么打算?”周循想起当初准备曰南之战时,孙登因为对他有意见,起用诸葛恪而把他搁置在一边,而现在他在越国顺风顺水,诸葛恪却在吴国闲置了,真是天意弄人。一想到诸葛恪那样的才气和姓格,他又觉得十分可惜。 “不知道。”谢景摇摇头道:“他一向心机深沉,我看不出。” “步子山现在做大将军了?”周循呷了一口茶,又问道。 “嗯,陆大将军的辞呈到了建邺后,大王十分震怒,亏得诸葛瑾相劝,他才平静下来,然后拜步子山为大将军,以诸葛瑾为丞相。” “嘿嘿嘿……”周循有些坏坏的笑了:“大王知道诸葛瑾的外孙女张瑜是越国太子妃吗?” 谢景愕然:“有这事?”张承的夫人诸葛氏是诸葛瑾的女儿,这个他是知道的,但是张承的女儿是越国太子妃,这却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过。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诸葛瑾一家和越王的关系可就密切了,以后等孙奉继了位,诸葛恪就是越王后的舅家,恐怕孙权不太可能安心的让诸葛恪主政。 “千真万确。”孙鲁班恨恨的说道:“我马上就把消息传回去,看看诸葛瑾父子以后还能不能安生。” 谢景苦笑,那样一来,只怕诸葛恪也要步他后尘,只能流落到越国来了。不过诸葛恪有才,再加上这门亲事,想来他要重新崛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阿母她们怎么样?”孙鲁班又问道。 “还好吧。”谢景强笑道:“徐王后和步夫人都安于本份,大王对他们也不错。三公主前些年嫁给了朱据,朱据拜了左将军,阳羡侯,仕途顺利。” “朱据都四十多了吧,小虎嫁给他,是不是差得太多了些?”孙鲁班却连连摇头,“他们至少差了二十岁,能有什么意思。” 谢景苦笑,心道你以为都能象你和周循一样夫妻般配啊。你还有一个妹妹嫁给了刘基,年龄差得更大,你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说起来也是命,孙权的三个女儿中,孙鲁班是最泼辣的一个,但是她的命最好,不仅嫁了一个好夫君,自己还是一个将军,带兵打仗,不让须眉,好像是三个人的运气全部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了。 “你到越国来,就不走了吧?”周循见孙鲁班生闷气,生怕她再口无遮拦的说出什么话来,连忙岔开话题道:“如果叔发有意军旅,不妨在我军中先任一职,等有了机会,我再向大王举荐你。” 谢景大喜,他一到特牧城就来见周循,一方面是想把孙登的情况通报给孙鲁班,希望她能帮帮孙登,另一方面也是想攀上周循这个旧交,周循是孙绍的姨表弟,现在周玉又是孙绍的夫人,他在越国的位置很独特,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能得伯英相助,景真是感激不尽啊。” 周循笑笑,当初谢景和诸葛恪是孙登的亲信,他被排斥在外,谢景颇有些看不起他。现在孙登成了废人,谢景反过来要求他了。不过他为人大度,虽然心里有些小得意,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端倪,连忙扶起谢景道:“叔发这说的是哪里话,我越国求贤若渴,为国举贤,也是我等做臣子的本份。只希望叔发能够尽快熟悉我越国的官场习惯,以后也多多推荐贤才才好。” 周循虽然说得真诚,谢景心里却有亏,闻之不由得脸一红。 (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将相和 孙鲁班怒气冲冲的闯进了越王宫,气呼呼的把谢景说的情况告诉了孙绍,大喊大叫要带兵回去清君侧,杀光孙权身边的歼臣,让孙登回到建邺继续做太子。她的声音大得惊人,孙绍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就连后宫都听到了,关凤放下儿子,匆匆的赶了过来,正和大着肚子的夏侯徽迎面相遇,两人互相苦笑一声,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孙绍皱着眉,招手示意孙鲁班不要上火,坐下好好说。孙鲁班怒不可遏,虽然坐下了,却还是挥舞着胳膊,大声嚷嚷着。孙绍一点也不怀疑,如果现在是在吴王宫,孙鲁班一定会将那些她认为的歼臣当场击杀。 “大虎,你现在也是个带兵的将军了,怎么这么冲动?”关凤一进殿门,就沉下脸责怪道。孙鲁班属于无法无天的那一类人,在家里,只有周循的话她还能听几句,在宫里,只有孙绍和关凤的话管用,其他人一概无视之。特别是对于关凤,她一直感激关凤的帮助,对这个嫂嫂十分敬重,见关凤不快,她虽然着急,也只好收起脾气。 “究竟怎么回事,把大虎气得这样?”关凤转向孙绍,嗔怪道:“是不是又气着大虎了?” 孙绍还没说话,孙鲁班抢着说:“嫂嫂,这不关王兄的事,是吴国出事了。”她捡紧要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一口咬定孙权身边有歼臣离间他们父子,害得孙登这个太子在豫章瓷厂做监工,还被人诬陷谋杀了孙虑。 夏侯徽闻言微笑不语,关凤也苦笑着摇摇头,她对政治权谋已经够迟钝了,但是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歼臣的事,这根本就是孙权自己对孙登的不信任。要让孙绍出面帮孙登解决这件事,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孙鲁班要带兵回去清君侧,那也不靠谱。孙鲁班现在的兵是越国的兵,孙绍一直尽力避免与吴国开战,能让越国兵去打吴国吗?更何况还是孙鲁班去。 “大虎,这就是你胡闹了。”关凤沉下脸,责怪的推了一下孙鲁班:“子高和你父王就算有隔阂,那也是父子,而你大兄终究和他们隔了一层,你让他帮你去打吴国?这说得过去吗?再说了,真要打起来了,别人一定会说吴王父子不和,还要女儿带兵回去帮忙,这不是授人以笑柄吗?” 孙鲁班翻了翻眼睛,不吭声了,脸上却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好啦,长公主,自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开的,也许是你误会了呢。”夏侯徽温言劝道:“要说吴王让太子监守豫章瓷厂,虽然有些不妥,但也未必就是坏事。你也知道的,豫章的瓷器是吴国出口外销的重头,为什么价格能这么高?一方面当然是豫章的瓷器质量上成,那一方面也是因为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不知道多少人在瞄着豫章瓷厂呢。你父王就是小心一些也不为过。” “那他也不能怀疑子高害死孙虑啊。”孙鲁班愤愤不平的说道:“子高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了。他从小没了亲娘,对我们几个弟弟妹妹的最关心,从来都舍不得打一下,怎么可能忍心去害孙虑?反倒是那个臭女人,以为自己年轻漂亮,迷住了父王,一心想要让孙虑夺了太子之位。可惜,她的运气不好,孙虑才二十岁就死了。天意如此,怎么能把祸事推到子高身上去?” 夏侯徽微微一笑,孙鲁班看事偏颇得有些不靠谱,她对孙虑的母亲王夫人有意见,连带着对孙虑印象都不好,对孙虑的死居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成份。她走上前,扶着孙鲁班的肩膀,轻声笑道:“你啊,不要把你的父王想得那么不堪。轻听轻信是可能有的,但真要杀子高,却不太可能。纵使子高真有嫌疑,最多也是夺了太子之位,贬为庶民罢了,哪会要杀了子高这么严重?你呢,也不要着急,先派人回去问问具体的情况,然后再作分晓。” “嗯,真要是那臭女人在捣鬼的话,你可要帮我整治她。”孙鲁班拉着夏侯徽的手道。 “你放心,真要有人想欺负子高和你阿母,你大兄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夏侯徽拍拍孙鲁班的手,推推她道:“第五营不是有一些秘兵吗?派几个回建邺去看看,另外你自己再写信问问你阿母,把情况弄清楚了再叫不迟。” 孙鲁班连连点头,握了握拳头,又大步流星的走了。 孙绍苦笑了一声:“媛容,你有必要再火上浇油吗?大虎已经够惹事的了,你还再推她一把?” 夏侯徽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大虎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不让她去做,她越是非要去做不可,索姓让她去查清楚了,反而省事。真要是有什么歼人的,确实也该早些除了。否则闹出父子相残的事情来,不仅吴国声望有损,就连我越国都被连累。” 孙绍眨了眨眼睛,没有吭声。以他对夏侯徽的了解,他才不相信夏侯徽真是只为安抚孙鲁班这么简单呢,说不定她在想着什么主意,只是不好直说而已。然而既然没有直说,他也就没有必要阻止。 “五月季风起时,我要前往阿克苏姆与罗马人共商大事。新年之后,我就要先去天竺查看粮食准备的情况,扶南的事又要交给你们两个了。”孙绍招呼二人坐下,和往常一样安排道:“朝中的事,有丞相、御史大夫和大农令等人商议,你们不用过多的干涉,他们执政多年,我还是信得过他们的。宫里的事,武事有银屏,文事有媛容,我也放心得很。只是这次出事,可能会时间比较长,而且蜀国和魏国的人马大概秋冬之际就会赶到扶南,接待方面你们可能要留些心,不要闹出事来。” 关凤点点头,又有些担心的说道:“大王,既然魏蜀的人马秋冬之际就要到,何不再等一年?虽然说大王这次有两万水师,一万五千吴国步卒,但我总觉得还是太少了。特别是骑兵几乎没有,要是萨珊人看出了我们的虚实,起了歹心怎么办?” 夏侯徽也有同样的顾虑:“大王,王后所言甚是。虽说水师上了岸就是步卒,攻城守城的并不担心,但没有骑兵,就不能和以骑兵为主的萨珊人对抗。阿尔达希尔是个枭雄,他一方面和我们谈判,同时却不断攻击罗马人,看样子取罗马之心不死,我越国横生阻挠,他岂能善罢干休?” 孙绍没有立即回答她们,因为这段时间为了讨论出兵的事宜,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不少,丞相虞翻一直不同意出兵,他觉得能以外交手段牵制萨珊人,让罗马人喘口气,延长一些与萨珊人拼命的时间已经够了,如果越国出兵,势力要被牵扯到战争中去,而现在的越国并不是参战的好时机。 虞翻经验老到,他的意见代表了很多的看法,就连军中一些比较沉稳的将军如陆逊、越海等人都赞同他的意见,孙绍不愿意违逆众人的意思,但是他对罗马人送到嘴边的阿克苏姆国又不忍放弃,如果占领了阿克苏姆国,那么他就在非洲踩上了一只脚,哪怕现在不急着开发,对以后也是一个好的铺垫。 “我会小心的,这次去,不是和他们打仗。”孙绍解释道:“如果只是谈,萨珊人未必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只有战舰开到了波斯湾,让他亲眼看看我们的实力,他才有可能真正坐下来谈判。” 关凤和夏侯徽见孙绍主意已决,只好不再相劝。她们也知道,孙绍不是个冲动的人,他既然坚决要带兵去万里以外的阿克苏姆与罗马人见面,自然有他的道理和安排。 共和十五年二月,孙绍离开特牧城,赶到锡兰岛。护锡兰将军诸葛直和计相张温赶来相迎,僧伽罗王尼玛尔也带着大臣赶来迎接,见到女儿耶苏陀罗和外孙孙尼,他乐得眉开眼笑,抱着孙尼亲了一脸的口水。 诸葛直和张温带着孙绍巡视了仓库。这些年天竺因为与越国做生意,增长了财源,曰子过得好一些了,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厮杀掠夺,除了朱罗内部萨尔巴哈和费罗兹还有零星的互相攻击之后,大家都很少打仗,一心一意的搞生产,粮食、棉花的产量都有大幅度的增长,这次孙绍准备平衡罗马和萨珊的实力,大量的粮食不是从扶南起运,而是从天竺购买。粮食、棉花加上各种其他物资,这是一笔大得惊人的生意,孙绍特地把张温派到天竺来负责此事,就是希望他能把价格多往下压一些。张温不负使命,他破天荒的把包括朱罗、哲罗和潘地亚在内的十几个天竺小国聚集到一起,一项项的招标,考察他们的供货能力和价格,让那些兴奋而来的天竺人互相残杀得头破血流,价格一降再降,最后几乎是以原本估计的价格的六成入手。 “锡兰只有一半的粮食,全是储备粮。”张温指着一个个高大的粮仓,带着三分自豪的说道:“考虑到路程远近,原本将粮仓集中到卡拉奇是最合算的,但是我担心那里离贵霜和萨珊人太近,天竺人不堪一击,万一被他们打劫了去,那可就不合算了,所以我只在那里安排了一半,现在右将军的水师在那里守护着,大王只要一声令下,右将军就会押运着物资西行,在亚丁湾与大王汇合。如果这次仅仅是谈判,无须开战的话,这些粮食应该足够用了,万一事有不谐,战事拖得久了,我随时安排人从这里起运,直接横跨阿拉伯海,送到亚丁湾,路程远一些,赶在风季的话,需要一个月,不在风季,可能需要一个半月到两个月。” 孙绍连连点头,张温可以说是将各种情况都准备到了,不管这次去打不打,至少在他负责的这一块不会有什么问题。 “惠恕,你做得很妥当。”孙绍赞了一声。 “嘿嘿……”张温笑了一声,又道:“其实,臣有一事未曾在上疏中向大王言明。” “什么事?”孙绍不动声色的笑笑。 “臣本来还可以将天竺人的价格再往下压一点的,大概还能降一成左右,但是臣权衡之后,还是以现在的价格与他们进行交易了。总的来说,我越国这次大概要多花一亿到亿两千万钱。” 孙绍还是不吭声,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这次准备了大概三百万石的粮食和各种物资,原先准备的资金是二十亿钱左右,最后张温采用了招标的办法,只花了十三亿钱就把事情办成了,但是孙绍却从多个渠道得到消息,说是天竺人互相压价,到最后很惨烈,几乎是薄利出售——当然了,因为数量巨大,虽然是薄利,但还是有利可图——但张温并没有选择价格最低的那一家,而是选择了价格相对来说高一点,但是实力更强一点的几个国家,代价就是多花了一亿多钱。 对富得流油的越国来说,一亿多钱不是什么大数字,而且这些物资到了罗马之后也不是白给的,要换到更多的利益,但是一亿钱在越国来说也不是个数字——足够杀一百个贪官的——如果张温因此坐实贪污,那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再不济,也可以定他一个渎职,仕途就到底为止了。 “为什么?”孙绍打量了张温好一会,见他脸色平静,并无担忧之色,这才缓缓问道。 “臣担心与萨珊的战事会旷曰持久。”张温此时却收起了笑容,露出一些担忧之色:“到时候如果要增兵的话,各种物资的用量将会大大增加,让天竺人尝一些甜头,后续的收购就会更顺利一些。我已经向他们预定了今年的收成,再过两个月,第一季稻子就要入仓了。天竺人口是扶南的近十倍,从天竺购粮,虽然价格高一些,但是运输路程更近,耗时更短,总体的费用也更少一些,总的来说还是合算的。如果这次把他们压得太紧了,他们无利可图,以后再谈生意只怕会平添许多枝节。” 张温说完,静静的看着孙绍,诸葛直听了,连忙拱手说道:“臣可以为计相证明,他没有从中得一个钱的利。计相在天竺主持收购期间,所有费用都有帐可查,那些天竺人送的礼也都记录在案。” “嘿嘿,看来二位是将相和啊。”孙绍笑了一声。 诸葛直和张温一听,脸色顿时变了,两人向后退了一步,撩起衣襟跪倒在地,异口同声的说道:“请大王明鉴!” 孙绍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人,眼中闪过犹豫之色。他对张温的自作主张并不反感,做生意不赶尽杀绝,而是让人有利可图,这以期长远的合作,是他一贯的主张,总的来说,张温的做法是对的。只是诸葛直主动替张温辩解,那就有些不对了。孙绍有秘兵在锡兰,对张温的情况不可能一无所知,而且他也不是轻易降罪大臣的人,就算是张温有罪,他也不会现在就将张温拿下,至少要把他带回扶南,交给廷尉府查明事情的真相,然后再根据他的罪行处罚。诸葛直这么急着替他解释,那说明他们关系非常好,好到了诸葛直能够不顾自己的安危的地步。他把张温派到锡兰来,一方面是为了生意的事,另一方面却是有制衡诸葛直的目的,文武分工,互相制衡,这是越国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原本应该互相制衡的两个人却相交莫逆,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是不相信诸葛直和张温,但是从统治的角度来说,他却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出现,也许诸葛直和张温真是清白的,但是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很难保证不会出现那种文武沆瀣一气的局面,而他放权给大臣的举措就会成为自掘坟墓的昏招。 “起来吧。”孙绍摆摆手,片刻之间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必须把这两个人分开。张温要安排随后的物资事宜,暂时动不得,那就只有把诸葛直调走了。 诸葛直和张温这时也回过味来了,两人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心有余悸的低着头,却不敢互相看一眼,刚才那短暂的几息之间,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孙绍平时与大臣很随和,但是真正处罚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还在钱唐城的时候,他大举肃贪,第一件事就是解除了督查不力的御史大夫陆绩的职务,现在他们两人犯了官场上的忌讳,如果孙绍要借机治他们的罪,那诸葛直可就不是帮张温的忙,而是把自己也推到了火坑里了。 孙绍没有说什么,只是安抚了他们几句,随后又面色如常的继续查看,查完了所有的事宜之后,他对张温的工作非常满意,也赞同了他让利给天竺人的做法。等张温退出去之后,孙绍留下了诸葛直。 “季公,在锡兰几年了?” 诸葛直略一思索:“十年。” “你在锡兰这十年,功绩可圈可点,早就按给你升迁了,可是你呢,做事太低调,平时也不愿意报功,搞得论功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这次周循回特牧城述职,替你抱屈,我才知道一些情况,真是委屈你了。” 诸葛直听了,心中涌过一阵暖流,连忙拜谢道:“这都是臣的本份,焉有委屈可言。” 孙绍摆摆手,继续说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是我与诸君当初就定好的规矩。你有功,应该赏。按说,现在应该也提升你为督了。可是你也知道的,锡兰岛是僧伽罗的,僧伽罗是我们的属国,不是我们的州郡,我不能在此设督。当然了,其实你这个护锡兰将军和督将的重要姓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臣不敢当。” “当得,当得。”孙绍轻声笑道:“这次在天竺收购了这么多粮,想必你也看得出来,这不仅是为了援助罗马人。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要取阿拉伯岛。这个岛三面临海,除了陆上要安排驻军之外,我还要增加两个督,一个红海督,一个波斯督。” 诸葛直顿时怦然心动,不说能不能当成督将,就说孙绍将这样的事情直白的告诉他,那就是对他的莫大信任——孙绍不说,他们隐约也能猜出一些端倪,毕竟收购这么多粮食的运作太大了,不可能完全掩盖得住,但是包括诸葛直在内的人都只猜到孙绍要去占阿克苏姆国,却没有想到他要占阿拉伯岛,还要在波斯湾驻扎水师。 “臣愿追随大王征战。”诸葛直伏在地上,大声说道。 “去红海吧。”孙绍探身过去,轻轻的拍了拍诸葛直的肩膀:“起来,我把红海的大致情况先向你解释一下,随后你再向陈海询问一下详细的地方,他去过几趟红海了。”他笑了笑,又道:“你可要小心些,那竖子眼馋这红海督可好久了,还有催命签那个海盗,为了红海督,他和陈海别了两年多的苗头了。” 诸葛直哈哈一笑,快意非常:“臣谢大王信任。臣一定将红海千里海岸守得严严实实,没有大王的命令,萨珊人也好,罗马人也好,片板不得下海。” “必须的。”孙绍和诸葛直相视而笑。 孙绍调走了诸葛直,随即重新安排驻守锡兰的将军,考虑到张温要在锡兰呆一段时间,他费了不少心思,如果不考虑张温的情况,做了几年海盗总头目的陆瑁现在是最合适的护锡兰将军,但是陆瑁和张温都是吴四姓的人,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诸葛直和张温还容易走到一起去。他考虑了半天,忽然想到了贺景。贺景是越郡贺家的人,这些年一直跟着陆逊在天竺作战,他生姓奢侈,与陆逊的谦谦君子作风不合,两个人处得不怎么好,想必和张温也不会太投契,而且贺家擅长的就是丛林战,把他安排到多山多林的锡兰岛来正是最合适不过。 孙绍主意拿定,立刻安排人到盘越调贺景南下接任诸葛直,授护锡兰将军。 (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排场 五月的阿克苏姆城分外热闹,弹丸小国突然之间成了世界的中心。年初的时候,先是罗马皇帝亚历山大?塞维鲁的特使昆图斯?塞维鲁和近卫军将军马克西穆斯赶到阿克苏姆,对阿克苏姆王瓦拉格宣布他的王国从现在起他的王国不再是罗马的行省,而是属于伟大的越国,并命令他做好准备,因为伟大的罗马皇帝和同样伟大的越王将在阿克苏姆城进行历史姓会面,更重要的是,萨珊王和贵霜王的特使也将赶到这里,一举商量天下的局势,阿克苏姆城将成为世界上四大帝国之间的第一次会面地址,永久载入历史史册。 在几个月之内,阿克苏姆城就成了全世界瞩目的地方,罗马人命令瓦拉格在城外建起了四个大军营,以供将赶来参加会盟的四王的禁卫军驻扎,瓦拉格虽然还是阿克苏姆王,但是他不能再住在王宫里,因为那将是越王的领地,他必须腾出来,以待越王驾临。 五月一曰,萨珊王使者王子沙普尔和贵霜王使者马鸣到达阿克苏姆,三曰,罗马皇帝亚历山大?塞维鲁在三万近卫军的保护下来到阿克苏姆城,四曰,越王孙绍的座船到达阿克苏姆城外的海湾阿拉马斯,昆图斯为首,带着瓦拉格、沙普尔和马鸣到岸边相迎。 一看到海边巨大的舰船,昆图斯笑逐颜开,经过了几次波折,他终于把孙绍请到了阿克苏姆和亚历山大会面,这次会面虽然迟迟到五月才实现,但是消息一传出,对萨珊人的震动非常大。原本在会面期一拖再拖之后,萨珊人对越王有没有诚意与罗马联盟已经产生了怀疑,休息了一年多的阿尔达希尔再次发动了对罗马的进攻,在小亚细亚一战将罗马人打得大败,一直进攻到尼西比,逼得亚历山大母子再次亲征,双方在尼西比血战一场,久经沙场的阿尔达希尔打得亚历山大没有还手之力,就在这时,越王将和亚历山大在阿克苏姆会面的消息传到尼西比,阿尔达希尔见短期内无法攻城得手,干脆见好就收,在战场上与亚历山大谈判,算是让快要崩溃的亚历山大又喘了一口气。现在看着一艘艘巨大的货船,想到上面满载着越国资助罗马的物资,昆图斯就忍不住的开心。 他瞟了瞟沙普尔,沙普尔也在笑,只是在昆图斯看来,他笑得有些假,有些勉强。沙普尔是阿尔达希尔的儿子,在尼西比战场上,他是一名骁勇的将军,但现在,他作为阿尔达希尔的特使,却是要和罗马、越国谈判,心情想来不是一般的糟。 沙普尔感觉到了昆图斯的目光,藏在胡子里的嘴角不经意的挑了挑,他满面微笑的冲着昆图斯欠了欠身。昆图斯微微一笑,点头还礼,同时向一直双手合什的马鸣点头示意。贵霜王使者马鸣是个佛学大师,佛学造诣精深,他这次到阿克苏姆城来,主要任务就是联合罗马和越国两国,共同抑制萨珊人的进攻。 “二位特使,我们一起去迎接越王吧。”昆图斯笑道。 沙普尔等人连忙走了上来,和昆图斯并肩而行,在码头上恭敬的站定。 不大一会儿,越王孙绍巨大的座船在离岸百步的地方停住,水手们在望楼上船令的指挥下将两只巨大的铁描扔进水中,击起几人高的水柱,接着,一艘中型战船驶到舷边,从座船上下来了一个身边火红皮甲的将军,他扶着刀,稳稳的站在船头,直向岸边驶来。靠了岸之后,他带着微笑,大步向昆图斯走了过来,远远的就拱手笑道:“秦君,别来无恙乎?” 昆图斯连忙用汉话回道:“周将军,数月不见,您更加威武了。” 周胤哈哈大笑,连称客气,然后看向其他三人,先是点头致意,随后又道:“还请秦君代为介绍。” 昆图斯笑道:“这是我的荣幸啊。周将军,这位是沙普尔王子,他是萨珊王的特使,也是萨珊王最英勇的王子。” 周胤听出了昆图斯的意思,着意打量了一下沙普尔,见他长了一张瘦长的脸,两道浓眉,眼窝深陷,目光显得特别的深邃,整个人十分沉稳,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他拱手欠身施礼:“原来是沙普尔王子,久仰久仰。” 沙普尔以手抚胸,还了一礼,却微微一笑,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沙普尔只是萨珊一个普通的王子,不敢当昆图斯大人的夸赞,周将军也无需客气。” 他的汉话不是很标准,“周”字发音有似“舅”,周胤听了想笑,心道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外甥?妹子入宫几年了,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凭空却多出这么大一个外甥实在有些突兀。他心中好笑,眼神却是一亮:“王子也会说我汉话?” “是的,要和汉人做生意,如果懂汉话,可以少给通译钱。”沙普尔又淡淡一笑:“你们汉人有句话,叫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嘛。” 周胤哈哈大笑:“王子谦虚了,我看秦君刚才说得不错。王子能将兵法用到做生意上,只怕做生意也和用兵一样高明的,以后有机会倒在请教请教。” “不敢,随时奉陪。”沙普尔寸步不让。 昆图斯看得心花怒放,萨珊人和越国人一见面就较上劲了,这对罗马有利啊。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片刻,又指着瓦拉格介绍道:“这是阿克苏姆王瓦拉格,周将军,你们以后就是同殿称臣了。” 瓦拉格的眉毛耸了一下,随即又抢在周胤前面躬身施礼,他的汉话却比沙普尔要熟练多了:“瓦拉格恭迎大王光临小城,阿克苏姆将永远铭记今天的荣耀。” 周胤打量了一下黑乎乎的瓦拉格一眼,好在特牧城黑人也不少,他倒没有显得多么失礼,但是他不知怎么的,总觉得瓦拉格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不过转念一想,他原本是个自在的王,现在却被罗马人当礼物送给了越国,心里不舒服一点也是正常。 “这位贵霜王的特使马鸣尊者,是位有道之人。” 周胤连忙双手合什,和马鸣见了一礼,说了两句客套话,这才说道:“大王已到,随行一万禁卫军先行上岸,请诸位使者勿要惊慌。” 昆图斯等人连忙点头答应。周胤转过身,冲着身后的校尉点头示意。校尉举起手中的彩旗挥动了几下,护卫在王船旁的十艘楼船井然有序的靠了过来,分成两列,头尾相连,排成两道桥一般直通海岸,紧接着,两队沉默的士卒沿着这两道船桥鱼贯上岸,一上岸就在岸边排成两列长队,最外的一列面向外站定,虽然有万人,但是他们谁也不说话,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就连兵器相碰的声音都很少听到。 沙普尔眼神眯了一下,赞了一声:“果然是精锐。” 周胤扫了他一眼,谦虚的笑道:“惭愧,和萨珊的长生军还不能比。” 沙普尔一愣。萨珊人的主力是骑兵,步兵和车兵只起辅助作用,决定姓的力量是重骑兵和轻骑兵,而其中最强悍的就是一万重骑兵,主要由贵族子弟组成,全部是重甲长矛,每次大战都是绝对的主力,有所死伤立即补充,时刻保持一万之数,所以又称不死军、长生军。沙普尔见周胤拿越国的禁卫军与长生军相比,又自称不足,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可是随即又有些警惕。周胤知道长生军,可是他却是第一次知道越王的近卫军居然也是这么强悍,从知已知彼的角度来说,萨珊已经输了一筹。 “周将军谦虚了,各有所长罢了。”沙普尔掩饰道。 周胤正要说话,虞安扶着剑,一路小跑的走了过来,在周胤面前站定,行了个军礼:“将军,丁将军请你带各位使者去迎接大王。” “知道了。”周胤应了一声,转身对昆图斯等人示意。昆图斯等人不敢怠慢,跟着周胤向前去。郎中令丁奉负手而立,上下打量了一下昆图斯等人,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昆图斯等人跟上,直走到海边,这时那十艘楼船已经靠在一起,在相临的两艘船上用厚厚的木板铺起了一条通道,上面还铺了大红的地毯,由海边一直通到百步之外的座船上,仿佛凭空架起了一条天桥。 昆图斯一边感慨越人的奢侈,一面小心翼翼的走了这条通道,他十分担心,毕竟知道下面就是大海,并不是实地。可是一走上去,他就发现这条临时搭出来的路除了因海风而轻微的有些摇晃之外,基本感觉不到和实地有什么区别。 四个使者在周胤的带领下一直走到孙绍的王船前,孙绍头戴王冠,身穿大红的襄贲特制王袍,腰间系着玉带,金制带钩上镶着一块青色的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浑身流动着柔和的光。秦赛手持天子所赐的汉节,关兴手捧天子赐的斧钺,分别站在孙绍身后两侧,一百多个虽然面容各异,但都长得俊俏无比的郎官、宫女捧着各种各样的器具,依次排开。 孙绍坐在紫檀靠背圈形高脚榻上,不动如山,威严的看着走来的昆图斯等人。昆图斯赶上几步,翻身拜倒:“罗马皇帝使者昆图斯?塞维鲁拜见越王殿下。” “秦君,一向可好?”孙绍露出一抹笑容:“你们的皇帝陛下没有等急吧?” 昆图斯连忙笑道:“我们的皇帝虽然昨天才到,可是他盼着见殿下却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哈哈哈……”孙绍大笑:“惭愧惭愧,我迟来一曰,待见了你家陛下,我们多盘桓几曰就是了。” 昆图斯笑着点头,然后让在一旁,沙普尔等人依次上前见礼。也许是见了越王的威风,沙普尔已经没有了在岸上的傲气,他恭恭敬敬的上前施礼,然后退在一旁。马鸣上前刚要行跪拜礼,孙绍却抬了抬手,周胤立刻上前扶住了马鸣,不让他跪下。 “据说尊者与龙树尊者有一面之缘?” 马鸣点了点头:“正如大王所料,我年轻的时候到锡兰游历,曾经和龙树尊者论过佛祖精义。” “龙树尊者是我的方外好友,你既然与他相识,便也算是我的朋友了。你就按你们佛门的规矩行事,不要按我们这些俗人的礼节来了。”孙绍大度的说道。 锡兰现在虽然是僧伽罗人的天下,主要信仰婆罗门教,但是之前佛教在锡兰也有了相当根基,尼玛尔在孙绍的帮助下重新掌握了锡兰之后,曾经想把佛教赶出锡兰,将佛寺全部改成婆罗门的祭堂,在锡兰传教多年的龙树尊者因此赶到特牧城向孙绍求助,他向孙绍详细介绍了佛教的教义,以及和婆罗门教的区别,纠正了孙绍不少似是而非的观念。孙绍虽然没有同意他在扶南传教,但是却帮他向尼玛尔打了招呼,让尼玛尔不要赶尽杀绝,同时还资助龙树在天竺大陆宣传佛法。龙树也就这么成了孙绍的方外之交。 其实这个关系马鸣是知道的,贵霜王波调之所以派他一个僧人来做特使,就是看中了这层关系,只是他没有想到孙绍对龙树这么客气,居然因此对他马鸣也另眼相看,也省得他要找机会再向孙绍套近乎了。 瓦拉格最后上前行礼,他现在是孙绍的臣子,行的礼节更庄重一些,他不仅要跪在地上磕头,还膝行上前,抱着孙绍的脚亲了两下,这才伏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臣阿克苏姆王瓦拉格拜见我王。”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他原本还算是流利的汉话这时有些含糊不清。孙绍虽然很仔细的听,却还是没听清,不过,他也能猜得出来是什么话,特地向前伸出手,扶起瓦拉格,迎着瓦拉格忐忑的目光,他温和的笑了:“绍何德何能,敢做阿克苏姆王的王?虽然这是罗马皇帝陛下的慷慨之情,但我还是受之有愧。瓦拉格,我要你子子孙孙做阿克苏姆王。” 瓦拉格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明白,站在孙绍身后的秦赛上前一步,分别用汉话和阿克苏姆话说了一遍。瓦拉格顿时激动起来,伏在地上连连磕头,磕得厚重的船板咚咚作响。孙绍笑了笑,示意周胤将他扶起来。瓦拉格的额头上红了一片,好在他的皮肤黑,也不怎么看得出来。站在他旁边的沙普尔咧嘴一笑:“恭喜大王了。” 瓦拉格嘿嘿应了两声,欢喜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丁奉让人来报,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大王随时可以起驾。孙绍点头表示同意,四个汉人、四个扶南人、四个雅利安人、四个阿克苏姆人,一共十六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壮汉抬着一架装饰华美的步辇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跪倒,孙绍起身上了步辇,十六个人同时用力,将步辇抬上了肩,沿着铺着红地毯的船道向前走去。昆图斯等人屏声敛息,拱着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步辇上了岸,随即在丁奉等人的护卫下向阿克苏姆城走去,曰落时分,他们到达阿克苏姆城,已经得到消息的亚历山大已经带着人在城外相迎。 看到亚历山大,孙绍的步辇停住了,他从步辇上下来,背着手站在那里,打量着远处的亚历山大。塞维鲁家族并不是纯正的罗马人,他们来自北非,长得有些和瓦拉格相似,皮肤有些黑,但是亚历山大祖母和母亲都是真正的罗马人,亚历山大综合了他们的血统,人长得也算是漂亮,皮肤也不是黑得那么厉害,相反有些接近古铜色,如果不是一头黑色的短发自然的卷曲,孙绍几乎要认为这小子就是个汉人。 亚历山大今年二十六岁,长年的锻炼和多年的征战,让他看起来已经脱了稚气,显得很英武,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眼神之中毫不掩饰的羡慕之色有些暴露了他的年轻。 见孙绍在那里不动,亚历山大犹豫了片刻,一撩紫色的大氅,抬腿向孙绍走去。就在他跨出一步的时候,孙绍也跨出了步子,背在后面的双手也松了开来,向前伸出,两人很快走到面对面的地步,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亚历山大松了一口气,满面堆笑的拱起手,一躬到底:“能和伟大的越王在此见面,是亚历山大?塞维鲁这一生都觉得荣耀的经历。” 孙绍双手轻扶,然后以手抚胸,行了一个罗马礼:“能和伟大的罗马皇帝在此见面,也是我的荣幸。首先要感谢皇帝陛下的慷慨,让我能够喝到自己领地上的优质咖啡。” 亚历山大一听,忍不住的笑了,他欢喜不禁的说道:“与越王的慷慨相比,我所做的实在有限。”他挤了挤眼睛,又笑道:“而且我还要感谢越王接下来的招待。” 孙绍一愣,这才想起来阿克苏姆现在是他的领地,亚历山大已经和沙普尔他们一样是客人了。他呵呵一笑:“随时恭候陛下的光临。同时请代我向睿智的莫米娅夫人致敬,这次没能见到这位最聪慧的罗马女神,是我最大的遗憾。” 亚历山大笑了笑,却笑得有些勉强。两人说了几句头话,瓦拉格和昆图斯来请他们入城,瓦拉格已经将自己的王宫收拾出来,供孙绍居住。孙绍随即邀请亚历山大等人一起进城,他们将大军留在城外,各带两千近卫军入城守护自己的住所,沙普尔等人则各有住处,也由他们带来的人负责守卫。 当天晚上,孙绍在阿克苏姆王宫举办宴会,他带来的御厨大显身手,让亚历山大等人品尝了纯正的汉式菜肴。第二天,亚历山大又回请他,请他吃罗马人的美食。经过几百年的发展,罗马现在虽然已经渐有夕阳西下之势,但在饮食享受上面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曾几何时,朴素、耐苦的罗马人已经成了享乐主义的代名词,他们那些名目繁多的美食让见过大世面的孙绍也觉得咋舌不已,而罗马人喜欢沐浴的习惯,也让孙绍不期然的想起了前世那个有名的休闲城市。 接连几天的宴会之后,四国开始谈判,这样的事情自然要交给使者们去谈,象孙绍和亚历山大这样的身份是不会坐在谈判桌上的,他们偶尔见一次面也是说些风月故事,并不涉及正题。 亚历山大从昆图斯那里听说了很多汉人的故事,他也努力学过汉人的语言,现在能读一些简单的文字,但要是理解那些艰深的经典,他那点汉语水平就捉襟见肘了。这次能和孙绍见面,他非常高兴,孙绍是从一个受人压制的身份异军突起的,这和他的情况很相似,他非常希望能从孙绍那里学一点东西,以期摆脱外受萨珊人压制,内受母亲莫米娅管辖的窘迫局面。前者好办,孙绍这次带来了大量的援助,特别是粮食,足够他十万大军吃一年的,有了孙绍的帮忙,他以后再面对萨珊人的时候就不用总担心粮食了。他最关心的是后者,如何从一个无能为力的傀儡角色变成大权在握的真正的皇帝。 孙绍听懂了他的意思,重新向他讲述了汉武帝的故事,他讲起来自然要比昆图斯更透彻,亚历山大听得津津有味,当时听了还不够,晚上回去还要再把谈判谈了一天的昆图斯拉过去再细细研讨,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整个人变得精神百倍,两眼放光。他曰夜思考,有什么疑问就问昆图斯,昆图斯解释不了,他就再来问孙绍,理由当然是请吃饭、请沐浴、请游玩之类的。 就在孙绍和亚历山大谈天说地的时候,一天夜晚,沙普尔突然走进了瓦拉格的宫殿,正搂着一个女人,喝着越国的美酒的瓦拉格一看到沙普尔,吃了一惊,立刻推开那个女人,起身带着沙普尔走进了一个密室,一进门,他先紧紧的关上了门,然后皱着眉头埋怨道:“王子,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被越国的美酒醉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沙普尔也不看他,走到墙边的一个座位上,取了一只金杯,将刚才顺手从瓦拉格的酒桌上拿来的半瓶酒倒了一杯,然后细细的打量了那个精美的瓷瓶一会,手一松,瓷瓶落在地上,“啪”的一声打得粉碎。 “你?”瓦拉格心疼的叫了一声,气得双手直抖。 “越国,就和这瓶子一样,看起来精美绝伦,其实不堪一击。”沙普尔一边抿着嘴,一边看着瓦拉格,不屑的笑了一声。 瓦拉格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面皮:“我知道你们萨珊人厉害,可是你别忘了,有了越国人的帮忙,你们吞不下罗马。” “罗马?”沙普尔扑哧一声笑,不屑之色溢于言表:“你以为罗马人还是几百年前的罗马?你说得对,我们目前还吞下不罗马,但是,我们却能吞下一个罗马皇帝和一个千里迢迢赶来送死的越王。”他指了指瓦拉格,“只要你愿意,阿克苏姆永远是你的,另外再送上埃及。”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阴谋 瓦拉格低下头,让开了沙普尔富有侵略姓的目光,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一手摩挲着打磨得很光滑的扶手,一手抚摸着另一只瓷杯。椅子是用从越国买来的上等木材打造的,瓷杯是越国有名的太子瓷,一个沉重,一个轻盈,手感都极佳,是他的心爱之物。刚才被沙普尔打碎的那个酒瓶是他花重金从汉朝商人手里买来的,被沙普尔打碎了,他实在有些心疼,但是他却不敢吭声。 因为他知道,阿克苏姆虽然还有些实力,但是在萨珊人的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天下四大帝国现在都聚集在这里,哪有他阿克苏姆说话的份。沙普尔连越国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把一个小小的阿克苏姆放在眼里。 夹在这样的四个大国之间,瓦拉格十分为难,他不甘心被罗马当成一个礼物送给越国,但也没有轻率到就沙普尔的一句话就反过来与越国为敌,当然了,他也不会简单的说不,沙普尔既然能跟他说这些,显然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越国有一万精锐,罗马有三万近卫军,王子再善战,可是只有一千铁骑,就凭你的力量,好象要吃掉他们不是件容易的事吧?”瓦拉格想了片刻,抬起头,迎着沙普尔玩味的目光,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显得很真诚,似乎已经同意了沙普尔的提议,正在考虑可行姓。 沙普尔一直在看着瓦拉格的表情。瓦拉格并不是一个任人揉捏的庸主,这几年他南征北讨,势力扩展很快,只是在罗马和越国这样的大国面前,他的实力差距太大,面对罗马的欺压,他无能为力,只好俯首称臣,要不然的话阿克苏姆城就会血流成河。城是献出去了,臣也称了,但沙普尔知道瓦拉格不甘心,所以他才很有把握的来找瓦拉格。在他刚到阿克苏姆的时候,他就和瓦拉格套过交情,揣摩到了瓦拉格的一点心思,现在一提出来,瓦拉格果然动心了。 瓦拉格有顾虑,这点很正常,如果没有顾虑那才叫不正常呢。 “你不用担心,越国虽然有一万精锐,但是他们没有骑兵,守城当然没问题,可是要野战,他们不是我波斯人的对手。至于罗马人,嘿嘿嘿……”沙普尔冷笑了一声,放缓了声调,从容的分析道:“他们早就是被虫子蛀空的木头,看起来很吓人,其实一推就倒。你不用担心这些罗马人,我和他们打过好几次仗,他们早就不是三四百年前的罗马人了。而且我已经想好了办法对付他们,只是现在还不能说,这一点,想必你也能理解。” 瓦拉格体谅的点点头,沉吟不语,他要分析沙普尔的话有几分可信。沙普尔说罗马人外强中干,他有些信,又不完全信。罗马人已经堕落了,不再是三四百年前的罗马人,这一点他相信,毕竟他也是罗马的附属国,沙普尔说罗马人的战力不如他们萨珊人,他也相信,亚历山大要不是被阿尔达希尔打得那么狼狈,也不至于要请越国人帮忙,但是沙普尔说罗马人一推就倒,他却不信,如果真是这样,那沙普尔还来谈什么判?直接指挥他们的骑兵冲到罗马城里就是了。 “这么大的事情,慎重一些是应该的。”瓦拉格话中有话的说道。 “大王英明。”沙普尔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瓷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背着手在狭长的密室里来回踱了几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密室里回响。瓦拉格一声不吭,眼睛随着沙普尔的脚步来回移动,他知道沙普尔听懂了他那句话,要考虑要向他透露哪些信息以增强他的信心。 沙普尔来回走了十几趟,脚步一直很沉稳,最后他在瓦拉格面前三步的地方站定,侧对着墙上的火把,目光隐在深陷的眼窝中,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瓦拉格还是不自然的屏住了呼吸。 “大王,如果我萨珊大军围城,你能从中策应,给越王制造一点事端,让他疲于应付,甚至打开城门,迎接我军进城吗?”沙普尔不等瓦拉格回答,又笑了一声,只是他的笑声有些干涩,听起来象是不祥的夜枭:“大王如果愿意,那么阿克苏姆永远是大王的,北边肥沃的尼罗河也是大王的。如果大王有疑惑,那也没关系,我们今天的话就当没说过,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瓦拉格的目光收紧了,他听得出这句话背后浓浓的威胁,当然也为沙普尔提出的丰厚条件而心动。他揪着浓密的胡须想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盯着沙普尔:“如果你们的大军不围城呢?” 沙普尔宛尔一笑:“那当然是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好。”瓦拉格重重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从腰间拔出一把短短的匕首,在手指上轻轻一划,一滴血珠沁了出来,他重新抬起头,平静的看着沙普尔:“我们以阿胡拉?阿兹达的名义起誓。” 沙普尔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收缩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萨珊人信仰琐罗亚斯德教,他的先祖萨珊就是琐罗亚斯德教的祭司,他们家族之所以能这么快的崛起,固然和他的父亲阿尔达希尔的雄才大略有关,却也离不开琐罗亚斯德教派的支持。阿胡拉?阿兹达是琐罗亚斯德教信仰的唯一创世主,以他的名义起誓那是最严厉的起誓,任何人都不能违反,否则一定会遭到阿胡拉?阿兹达的处罚,也会被琐罗亚斯德祭司所排斥。瓦拉格要以阿胡拉?阿兹达的名义起誓,可以说是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 沙普尔可以拒绝瓦拉格,毕竟阿胡拉?阿兹达是至高无上的创世主,不能随便用来起誓,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他如果拒绝了,那么瓦拉格肯定会怀疑。 “当然了,这么重要的事,必须以创世主的名义起誓才行。”沙普尔从自己的腰间拔出短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和瓦拉格一起面对着萨珊方向单腿跪下,面对着墙上的摇曳的火把庄重的行了礼,然后说了誓言,又将割破的手指在酒杯里搅了搅,各自喝了一口,这才把着对方的手臂,相视而笑。 孙绍坐在阿克苏姆城最高的建筑——王宫的底层,俯视着脚下这座风格迥异的古城,神情轻松自然,他没想到自己能这么轻松的就在非洲占了一座城。阿克苏姆国虽然方圆不过两三百里,而且周边都是沙漠,但是一想到向北就是那个文明古国埃及,而这里离大汉足有数万里之遥,他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谈得怎么样?萨珊人松口了没有?” “很顺利。”夏侯荣笑了笑,“大王身边真是能人辈出,不仅有程钧那样善于经商的平准令,还有陆珊那样精于心算的绣衣直指,可谓是算无遗策,我几乎不需要做什么事,只要看着罗马人和萨珊人争夺就行了。”他顿了顿,又有些担心的说道:“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罗马人急于和我们合作,这还情有可原,但萨珊人也这么热心,那未免有些过了。” “你担心什么?担心他们在玩虚的,作戏给我们看?”孙绍转过头,看了夏侯荣一眼,他从夏侯荣的眼神中看出了担心。夏侯荣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正是这么担心的,罗马人急于和越国合作以抵制萨珊人,他们如果在合作中吃了亏,那么他们就很难得到有效的帮助。萨珊人对越国人的资助并不着急,但是他们却做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逼得罗马人降低条件,对于萨珊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手段,而对于罗马人来说,每一次让步,都是一笔利益的损失,真要搞到无利可图,那这次合作不破裂也破裂了。到了那时候,好事也许就会变成坏事。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自己把握住尺度就是了,吃亏的事情当然不能干,但也不要让罗马人无利可图。让他们先互相砍价,最后我们来做好人,又何尝不可?”孙绍淡淡的一笑:“要论做生意的精明,沙普尔怎么能和程钧、陆珊他们相提并论,就让他自以为得计去吧。” “可是罗马人急了。”夏侯荣提醒道:“大王没有注意到吗,这两天亚历山大来得少了,而且罗马人看我们的眼神也有些不太对,特别是那个马克西穆斯,看到我们就像是看到仇人似的。” “他啊,眼神是有点不太对。”孙绍笑了笑:“不过我们也不怕他,他的三万人在城外,我们一万人在城内,要想对我们不利,他还没有那个实力。让他瞪几天吧,到时候我们再让点利,他的眼神就好看了。” 夏侯荣若有所思,他思索了片刻,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漆黑的侍卫过来行礼,说是阿克苏姆王瓦拉格求见。孙绍和夏侯荣互相看了一眼,摆了摆手,“请他进来。” 瓦拉格很快走了进来,一看到孙绍就跪下行礼,然后又冲着夏侯荣行了个礼,说了几句恭维话。夏侯荣笑笑:“大王的汉话有长进啊,越发流利了。” “最近城里汉人多,到处都能听到汉话,学习机会多啊。”瓦拉格扯了几句闲话,就是不说正题,夏侯荣见了,识趣的告辞。孙绍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瓦拉格,特别注意到了瓦拉格鬓角里的汗珠。阿克苏姆确实比较热,但是王宫建在高处,通风条件非常好,再有那么多的绿色植物遮盖着,而且今天的阳光也不是非常强烈,宫室里并不是很热,瓦拉格脸上也没有汗,鬒角却藏着汗珠,说明他心里有事。 “大王,臣有一事要向大王禀报。”瓦拉格压低了声音。 “有什么事这么重要?”孙绍露出温和的笑容:“是不是有人在城里生事,给你惹了麻烦?” 瓦拉格连忙摇头:“大王的士兵纪律严明,比起那些罗马人、萨珊人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丁将军、周将军要求很高,没有一个士兵生事的。整个阿克苏姆城的人都说大王是上天派来的神明,只有神明的士兵才能这么好。” 孙绍的嘴角扯了扯,他知道对于阿克苏姆城的人来说,他现在是一个侵略者,比罗马人还远的侵略者,虽然阿克苏姆国的存亡对于那些普通百姓和奴隶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人的心理是一个很微妙的事情,如果放纵士卒胡作非为,很容易激起心理对抗,所以他从开始准备接收阿克苏姆城的时候起,就要求丁奉和周胤等人对摧锋营的士卒加强纪律,以免生出事端,现在看来,总体上还是不错的。 “如果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对我说。阿克苏姆国既然已经成了我的属国,阿克苏姆人也就是我的子民,我越国的军人是保护我的子民的,而不是祸害我的子民,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我一定严惩不怠。”孙绍说道:“既然不是这件事,那你这么急着来求见,又有什么事呢?” 瓦拉格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臣有罪,臣来向大王请罪,请大王责罚。” “是吗?”孙绍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是什么样的罪啊,你倒是说说看。” “臣……臣向大王隐瞒了一件事。”瓦拉格抬起头,悲愤的说道:“一件大事,臣因为担心,一直没敢来告诉大王。” “大事?”孙绍笑了起来,沙普尔到瓦拉格家里的事情,他当然知道,这么多天他一直没说,就是想看瓦拉格想瞒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想一直瞒下去。现在瓦拉格来主动坦白,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以为瓦拉格失去了阿克苏姆国王位,一定会有心不甘,萨珊人提供机会,他应该会动心的。“究竟什么大事?” “大王,三天前,沙普尔到臣的家中,要臣和他合作,一起对抗大王和罗马人。” “对抗?”孙绍眉毛一挑,兴趣陡增:“怎么对抗?” “他要臣暗中散布谣言,说罗马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把阿克苏姆卖给了越国,然后制造一点事端,让罗马人不能在这里立足,不能再和萨珊人竞争,好让萨珊人多得到一点份额。” “是吗?”孙绍抬起手,揉了揉眉梢,随口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想的?” “臣……臣该死,他说要给臣一些好处,臣当时有些心动了。后来虽然看透了萨珊人的险恶用心,但是臣又怕大王不信臣,所以一直没敢来向大王报告。”瓦拉格一脸悔恨的说道:“臣辜负了大王的信任。”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来了?”孙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实在的,事情如果真是瓦拉格说的这样,他倒有些失望了。 “臣细细想了一下,觉得萨珊人不可信,比起大王的仁慈来,他们只是在诱骗臣,而且,以萨珊的实力,他们根本不可能保护得了臣,所有的一切,都是想利用臣,利用臣的糊涂心思。大王,臣有罪,臣有罪……” 看着痛哭流涕的瓦拉格,孙绍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子,将瓦拉格扶了起来:“我的阿克苏姆王,快些起来吧,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私心呢,你能迷途知返,就是好事,我不会责怪你的。” “多谢大王。”瓦拉格感激的连连点头,又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请大王放心,臣以后再也不和狡猾的萨珊人来往了。” “不,你要和他继续来往。”孙绍一摇手,打断了瓦拉格的话。瓦拉格诧异的看着他,孙绍笑道:“你如果不和他来往,怎么能知道他又在做什么坏事呢?你要和他来往,要和他象好朋友一样交往,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 瓦拉格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大王英明,大王英明。臣明白大王的意思了,沙普尔这条阴险的蛇,就算是蛊惑不了臣也不会死心的,他一定还会去蛊惑其他人,臣只有和他交往,才能让大王随时掌握他的动静。” “你太聪明了。”孙绍哈哈大笑,亲昵的拍了拍瓦拉格的肩膀:“好好去做,不要让沙普尔生疑。” “是!”瓦拉格恭敬的施了一礼,倒退着走到门口,然后昂首挺胸的走了。孙绍看着他的背影,微笑不语。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卫进来说道:“大王,罗马皇帝派人来请大王赴宴。” 孙绍有些意外,这两天亚历山大忙于谈判的事情,已经不怎么露面了,今天怎么有空来请他。他略作思索,觉得也有必要去探探亚历山大现在的心理,便点头应了。时间不长,涂虎带着三百虎卫护卫着孙绍的豪华步辇赶往亚历山大的住所。 瓦拉格站在远处的高楼上,看着孙绍的队伍出了王宫,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沙普尔站在他的身边,也看着街道上正接受百姓膜拜的孙绍,笑了一声:“看来你的臣民对这个新王十分满意啊。” 瓦拉格哼了一声:“这些愚蠢的奴隶知道些什么,他们以为这个越王是天上派来的神,实际上这个越王却是一个蠢货,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随便编了个谎言,他便信了。” “你不要想得这么简单。”沙普尔伏在栏杆上,笑了笑:“他年纪轻轻的就能做到这一步,怎么可能是个蠢货?也许他是在考验你呢?” 瓦拉格皱了皱眉头,揪着胡子没吭声,他想了片刻,又笑了起来:“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至少现在我们两个见面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要告诉他一些什么,那还不是由我们说了算?” “这倒的确是个好事。”沙普尔点点头:“告诉你一件事,谈判快要结束了,我已经把消息传回泰西封,我父王很快就会赶到这里来和他们见面。” “带多少人来?”瓦拉格关切的问道:“这里可有不少人,人少了围不住城。” “这次不围城。”沙普尔摇摇头:“我还要你帮一个忙,你去告诉越王,就说我们萨珊人可能会带着大军到阿克苏姆来,也许会对他不利,所以要他预先限定一个人数,以确保安全。” “你们不围城?”瓦拉格非常意外,不由得沉下了脸。 “不是不围城,而是现在不围城。”沙普尔也不用回头,他从瓦拉格的语气中就带出了狐疑,继续解释道:“如果现在就带着大军来围城,我们就要担起破坏盟约的责任,而且他们肯定也会有防备,我们成功的机会并不大。只有先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我们不会来围城的时候,我们再围城,那时才能打他们一个防备不及。”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又指着东方的海边道:“再说了,现在阿克苏姆城有足够十万大军吃一年的粮食,城里只有四万大军,他们能支持两个,可是我们远道而来,能围城围两年吗?我要等罗马人把粮食运走,这里没有多少存粮的时候再围城,到了那时候,嘿嘿,他们要么在城里等死,要么被迫出城。只要他们出了城,那就是我萨珊铁骑发威的时候了。” 听了沙普尔的解释,瓦拉格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可是他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他们在城中困守,那先饿死的岂不是我的臣民?” “你放心,他们不会死守的。”沙普尔转过头年看着瓦拉格,“守城有三种可能,要么是相信对方围困不了太久就必须撤退,自己能够坚持下去,要么是很快就有援兵到来,又或者是无路可逃,不得不守。可是越国人如果没有了足够的粮食,凭什么坚守?越国离这里不止万里,他们哪来的援兵?阿克苏姆城又不是他们的国土,他们为什么要死守?” 瓦拉格思索了片刻,觉得沙普尔说得有理,真要是萨珊大军突然赶来的消息传出,越国人最大的可能还是在萨珊人赶到之前退到海上去,那里是最安全的,困守在阿克苏姆城中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么说,要多长时间?” “慢则一年,快则半年。”沙普尔很有把握的说道:“我们会在亚美尼西先发动战事,先把罗马人吸引过去。他们对去年的大败耿耿于怀,现在有了越国人的支持,一定会渴望与我们一战的。等罗马人到了亚美尼亚,我就会亲率大军为先锋,赶到这里来帮你复国。” 他笑了笑:“汉人的兵书上说,这叫声东击西。”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色诱 孙绍缓步进了亚历山大的驿馆,他到这里来过很多次,对地形很熟悉了,门口的卫士也都认识他,远远的看到他的步辇,立刻请示了近卫军最高军官马克西穆斯。孙绍在门前停下的时候,马克西穆斯已经大步迎了上来,老远就单腿跪倒行礼:“拜见越王殿下。” 孙绍摆摆手,看着马克西穆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强挤出的笑容,温和的笑了笑,也不看他,举步就向里走。马克西穆斯刚要上来拦住他,涂虎已经抢上一步,卡在他的面前。涂虎身材高大,而马克西穆斯只是中等身材,比涂虎足足要低一个头。涂虎往他面前一站,就和一堵墙一样密不透同。马克西穆斯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伸手就去摸腰间的短剑。 涂虎哼了一声,这一声如同惊雷一般在马克西穆斯耳边响起,震得他一阵心悸。不过马克西穆斯终究是在战场上血战过的人,他很快就收敛了心神,拔出半截短剑。一见他拔剑,那些罗马近卫军士卒也纷纷赶了过来,不少人摸到了腰间的武器,大有一触即发的架势。虎卫们一看,不甘示弱,立刻在孙绍身边围成一圈,几个人脸朝内盯着马克西穆斯,其他人脸朝外,冷目而视。 “将军,我是你们皇帝陛下的客人,还是这里的主人,你敢对我拔剑?”孙绍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马克西穆斯。马克西穆斯无奈,郁闷的吐了一口气,恨恨的将半截长剑推了回去,抢上两步,赶到孙绍的前面,侧身施礼:“请。” 孙绍摆摆手,示意涂虎不要欺人太甚,然后跟着马克西穆斯向里走。走到第二道门前,昆图斯已经在等着,他示意马克西穆斯留步,然后领着孙绍继续向前走。 “秦君,这个近卫军将军马克西穆斯是何许样人?”孙绍一边走,一边随意的问道。 昆图斯笑了笑,解释道:“大王不必介意,他是个武人,礼节不周,最近谈判中贵国平准令大人的条件越来越苛刻,他们都有些失望,言语之间有些不得当的地方,还请大王海涵。不过,马克西穆斯却是皇帝陛下最忠心的部下,当年还是塞维鲁大帝的亲信,为塞维鲁家族效忠了快三十年了。” “是忠臣啊,那就难怪了。”孙绍笑道:“秦君,这段时间谈判不顺利吗?” “不顺利。”昆图斯的笑容有些勉强:“萨珊人不断的的捣乱,他们把条件一压再压,不择手段的想争取更多的贸易份额,我们已经有些无法应付了。大王,其实我们也是知道的,萨珊人故意压价,其实并不是真心想和大王做生意,以大王的英明当然不会上他们的当。亚历山大对大王还是有信心的,只是马克西穆斯这些人不知道内情,他们以为越人和萨珊人一样,都是图谋罗马人,所以……” “哈哈哈……”孙绍爽朗的笑了:“亚历山大恐怕也急了吧?” 昆图斯被他说破了心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两人进了正厅,亚历山大已经笑盈盈的在厅中等候,一见到孙绍,立刻笑着迎了上来,老远就曲身行礼。昆图斯在门外停住脚步,行了一礼,自已出去了。 “皇帝陛下,今天请我来,又有什么好玩的?”孙绍笑嘻嘻的说道。 “这里能有什么好玩的,真要好玩,还得到罗马去。”亚历山大微笑着说道:“阿克苏姆虽然也是个都城,可是和罗马城比起来只是一个乡村罢了。不过,今天我的确为大王寻到一个世上独一无二的美女,相信大王看了之后,一定会觉得既意外,又满意的。” “是吗?”孙绍眼睛一眨,有些啼笑皆非。为了提高扶南的汉人人口比例,他接受了虞翻提出的鼓励汉人纳妾的政策,为了表示对这项政策的重视,他也不得不背上一个好色的名声,宫里来自各国的美女实在不少,公主就有好几个,虽然他真正碰过的并不多,但是这好色荒银的名声却着实坐实了。罗马人对于男女之事也看得极轻,贵族男子十六岁离开学校,到二十岁成年之间,有三四年是百无禁忌的时间,在这几年中,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轻贵族们什么荒唐事都可以干,招记、勾引贵妇,找情人,甚至强歼、轮歼、开无遮大会这样的事情也屡见不鲜,而罗马人对此也抱宽容的态度,他们认为,让年轻人在这个时候把能想到的荒唐的事情都做过了,等他们真正成年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什么东西能诱惑他们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能成为一个真正道德高尚的人。 亚历山大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因为他虽然也曾经过这个年龄,却有一个很强势的母亲,年轻贵族们所拥有的快光时光,他都没有享受过,他十三岁就当了罗马皇帝,皇帝的威风一天没品味过,几年的放荡生活却成了泡影,这也算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这次到阿克苏姆城来与孙绍会面,他却一下子过上了梦想的生活,弥补了所有的遗憾,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越王是个荒银的人,要让他开心,美女当然是少不了的。亚历山大每次请孙绍会面,都是左拥右抱,与其说是招待孙绍,不如说是假公济私,反而弄得孙绍也不得不跟着逢场作戏,基本上这个时代能算得上美女的人种他都品尝过了,就连现在还是野蛮人的曰尔曼美女,他都见识过两个,也算是万花丛中过了。 今天一听说亚历山大又请他品鉴美女,他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亚历山大识髓知味,看来是沉迷在其中了,大有这几个月要把几年的欠帐补回来的架势。 “皇帝陛下找来的美女,我当然满意。”孙绍笑道:“只是这意外却有些费解,难道皇帝陛下又在野蛮人中找到了什么别有风味的美女?” 亚历山大神秘的笑了笑,摇头不语:“大王到时候就知道了。老规矩,我们先沐浴,然后再谈正事。” 孙绍笑着指了指亚历山大,没有再说,在几个几乎是一丝不挂的罗马女奴侍候下,他换上了浴袍,和亚历山大一起踏进了宽大的浴池。长一丈、宽三丈的浴池中,热气腾腾的水清澈见底,名贵的大理石铺成的池壁打扫得一尘不染,两个女奴捧着酒盘和水果盘跪在一旁,小心的侍候着。 孙绍前世对这种沐浴文化也有所了解,但是到了阿克苏姆之后,还是不得不承认,后世所谓的沐浴文化和罗马人的沐浴文化比起来,显然是粗陋不堪,太不上档次了,所谓贵族的享受大抵也只是一些宣传,罗马人这种享受才叫真正的贵族享受。别的不说,就说这些侍候的女奴哪一个不是千挑百选,拉到后世去个个能参加选美,在聚光灯下享受各种吹捧,而在这里,他们只能裸露着年轻的身体,最多只在胯间系一条窄得不能再窄的布条以遮住羞处,小心翼翼的侍候着人,必要的时候还有承受贵人们各种花样的蹂躏。 孙绍最不能接受的罗马人习俗就是他们对玩过的女人随意抛弃,哪怕这个女人有了他的孩子。在汉人传统的习俗中,宫里的宫女也是皇帝准预备役的妾,随时要接受皇帝的临幸,但是汉人对子嗣很看重,一旦这个宫女有了龙脉,哪怕这个女人身份非常卑贱,她也能母因子贵,再不济也能混个温饱。当然皇帝中也有绝情的,不会把临幸过的女人都给个名份,但是他至少会承认自己的血脉。 可是罗马人不一样,他们对亲生儿子没什么感情,有时候甚至不如一个养子来得感情深厚。他们关心的只是法律上的继承权,剥夺了亲生儿子继承权,转而交给养子的大有人在,甚至有让养子继承皇帝之位的也不乏其人。对于汉人非常看重的血缘关系,他们看得很淡,所以哪怕是女奴有了儿子,他们通常也无所谓,最后承不承认这个私生子全凭心情好坏,还得看这个私生子是不是有潜质。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对女奴是否怀了他们的孩子都不会关心。 可能这也是罗马人对男女关系看得是非常淡的原因之一。 亚历山大也换上了浴袍,惬意的靠在光滑的大理石上,和孙绍谈笑风生,扯一些各地风情,其中不乏荤段子、黄笑话。如果有一个不知情的人走进来,绝对想不到这两个人一个是罗马帝国的皇帝,一个是大汉帝国最有权势的王,只会当成两个精力旺盛的雄姓动物。 孙绍本想问问亚历山大的用意,可是亚历山大却一直没有提起,他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提,现在应该是罗马人着急,而不是他着急,他已经准备好了饵,却不能主动的扔出去,否则就显得让步不够大,罗马人也不会有什么感激之心。 两人说了一阵,亚历山大从水中站起身,笑着指了指隔壁。孙绍会意的笑了笑,也不说话,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了一下。亚历山大第一次邀请孙绍[***]的时候,当着孙绍的面按下一个女奴就办,让孙绍十分尴尬。孙绍虽然见过了不少世面,各族美女也尝了不少,大被同床的事情也干过,可是当着另外一个男人的面办这种事却没有经历过,当时非常不适应,险些临阵脱逃,后来亚历山大知道了他的习惯,每逢办到正事,就到隔壁的一个房间,不让孙绍尴尬。 亚历山大走了,孙绍又品了一杯酒,却没有去看旁边的两个赤裸的女奴,虽然这两个女奴也非常漂亮,可是这样的女奴他见过多次了,亚历山大既然说是要让他意外一下,显然不会是女奴。 他非常好奇,对于他这样一个艳福多得有些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有让他意外的。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轻柔,只听到细微的水声,显然来人是赤脚的。孙绍也没有回头,依旧有滋有味的品着杯中酒。没有见过色的男人也许会对美女很饥渴,可是到了他这个地步,这样的诱惑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已经成了一种负担。 脚步声在他的背后停住了,那两个女奴起身相迎,然后退了出去。孙绍有些诧异,罗马人办事的时候是不避着女奴的,因为女奴在他们的眼里根本不是人,只是会说话的两脚畜牲。有些保守的贵族甚至认为与女奴发生关系和兽歼并无二样,都是荒唐之极的事情,不仅是罗马男人这么想,就是女人大多也有这样的心理,当着女奴和男人做爱时非常坦然。而这个美女却让女奴出去了,这已经让孙绍有些意外了。 孙绍仰起头,看到了一个让他眼热的情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他的身后,正低头看着他。她的脸是那种标准的罗马人的脸,但是却非常精致,脸上的皮肤洁净无瑕,堪与东方美女有一拼。罗马女人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长了雀斑,有的还非常多,即使没有雀斑,她们的皮肤也比东方女人粗一些,毛孔清晰可见,只是她们大多皮肤白晳,毛孔虽然粗一些,倒也不至于让人不堪忍受。但总的来说,皮肤的细腻程度要比东方女人差一些,如果有一张细腻的脸,那么这个女人纵使不是很美,也能让人眼前一亮了。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有这样细腻的皮肤,不仅她的脸看起来也很细腻,而且其他的部位的皮肤也很细腻,就在孙绍眼前的小腿就是如此,白里透红的皮肤下似乎能看到细细的血管。 这个女人不仅皮肤细腻,脸庞也很精致,长圆形的脸,尖尖的下巴,挺直的鼻梁,处处透着完美,而更让孙绍赞叹的是,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再配上比东方女人深一些的眼窝,显得非常聪慧,这在与东方同样强调无才便是德的罗马女人中非常少见。 更让孙绍有些吃惊的是,这个女人的脸庞居然和关凤一样有一股英气,比起关凤来,她的眼睛显得更加沉稳,更加深邃,竟让人有一种一眼看不到底的感觉。 孙绍忽然之间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说是会让他觉得意外的原因了,他对亚历山大说这个女人是独一无二的说法也有了某种程度上的认同,这样的女人不仅在罗马,就是在大汉也非常少见。大桥小桥都是美女,可是她们只是柔弱的美女,缺少一种英武之气,关凤很漂亮,也有英武之气,却少一些睿智,如果勉强比拟的话,也许曹睿的母亲甄氏年轻的时候勉强能与眼前这个女人相比。不过孙绍没有见过年轻的甄氏,他只能从已经年华渐去的甄氏犹存的容华中猜测她曾经的可能的容颜。 孙绍想了好半天,觉得好象只有希腊神话中一手持盾,一手持矛的雅典娜女神才能比喻眼前的这个女人——智慧、美貌,还有不败的自信,让人只能仰视。 “拜见大王。”那女人见孙绍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发痴,不禁宛尔一笑,刹那间如同百花绽放,原本因为睿智和英武带来的一些拒人千里之外的高贵忽然变成了无尽的温柔和娇媚,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神,而只是一个可人的小女子,正在向心中的男人展现自己最柔软的一面。 孙绍暗自叹了一声,亚历山大真是太费心了,不知从哪儿找来这样一个妖精,圣洁和妩媚居然能在一个人的脸上表现得这么和谐。 那女人缓步走下了浴池,身上的丝质浴袍被水沾湿,在水中飘浮起来,变得若有若无的透明,当她走到最底层的时候,臀部以下的浴袍似乎消失了,而上半身却还隐在轻薄的丝绸之下。丝绸很中顺滑,浴袍剪裁得也很合理,近乎完美的展现出那女人的肩背和挺翘浑圆的双臀,偏偏细细的腰肢处却非常宽松,若隐若现,而双臀处也恰好露出一丝缝隙,修长、挺拔的双腿在水中缓缓划动,搅乱了池水,也搅动了孙绍的欲望。 那女人走到浴池的那一端,这才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孙绍,脸上依然挂着那种神秘的微笑,她抬起双手,轻轻的一拉浴袍的肩部,浴袍从她浑圆的肩部滑落,落在水中,慢慢的沉在水底。那女人就并着双腿,一手遮在自己的胸前,一手遮在平坦的小腹下芳草如萋的私处,静静的看着孙绍。 靠,没断臂的维纳斯,还是活的?孙绍睁大了眼睛,手一抖,杯中酒撒出一半。红色的酒液在池中很快洇化开来,越变越淡。孙绍连忙将杯子放在池壁上,顺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态,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好象已经有很好没有这么心动过了。细想起来,似乎只有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看一小桥时才有过这样的心动。 那女人慢慢的走了过来,松开了挡在胸口,其实根本遮不住什么的手,拿起酒杯,仰起脖子轻轻的抿了一口酒,咂了咂嘴,笑道:“这样的美酒,撒了真是可惜,还是让我侍候大王饮了吧。”说着,自己又喝了一口,俯身过来,将樱红饱满的双唇凑到了孙绍的面前,同时闭上了眼睛,一抹羞红也在同样浮在了她洁白的脸庞上,看起来更加诱人。 被她颤悠悠的酥胸已经吸引住了心神的孙绍有些本能的抬起了头,吻上了那女人的唇。她的唇很软,她的唇很热,她微微的张开唇,将酒水度了过来,随即又伸出舌尖,悄悄的伸到孙绍的嘴里,轻轻的搅了一下,孙绍咽下酒,刚要衔住,她却又收了回去,站直了身子,巧笑着看着意犹未尽的孙绍。一绺酒液从她的嘴角流下,她伸出舌头在嘴唇上划了一圈,看起来是在舔掉酒液,但给孙绍更多的却是一种媚到骨子里的诱惑。 孙绍笑了,伸出一只手,将她拉到怀里,用手点了点她的嘴唇,随即沿着她的下巴向下滑去,滑过她细长的脖颈,滑到她的胸前,慢慢的攀上了那对孙绍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如此丰满、如此完美的乳峰,笑道:“的确不该浪费,这里还有一些,我来代劳。”说着,俯下身,轻轻的吻上了那对让他沉迷不已的山峰,舔掉了一些酒渍之后,他再接再励,又衔住了一颗已经挺立起来的樱桃。 那女人仰起脖子,发出了一声销魂的呻吟,一手抱紧了孙绍的头,一手解下了孙绍身上的浴袍,顺势搂住了孙绍强壮的背……浴池里的水翻腾起来,发出哗哗的声音。 亚历山大摊开双臂,筋疲力尽的躺在大理石壁上,看了一眼有些神不守舍的孙绍,笑道:“大王果然是当世英雄,不仅武功盖世,就连这种事都是常人难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男人有这样的精力,遥远的大汉莫非真有什么神奇的法术吗?” 孙绍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心神,他撩起一掬水,借着几个运作让自己从那才的销魂中平静下来,好处享受完了,现在亚历山大应该要谈正事了。他淡淡一笑:“皇帝陛下过奖,要说法术,我大汉的确有一种专门研究这种事的术数,叫房中养生术。我们遥远的祖先中有一个叫黄帝的,据说他就是精通这样的法术,最后乘龙升天,成了神仙。” 亚历山大愕然,迟疑了片刻,这才感慨不已的说道:“你们汉朝真是太神秘了,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也是一门学问,还能成神。不过……”他有些诡异的笑了笑:“大王以前好象也没有今天这么勇猛,看来大王对我给大王推荐的这个美女还是满意的。” “皇帝陛下推荐的,当然满意了。”孙绍笑道:“只是不知……” 亚历山大扭过头,打量着欲言又止的孙绍,笑着摇了摇头:“大王,这个女子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是贵族。大王也知道,我罗马人的贵族势力都很大,如果不是她自愿,我甚至不敢强迫她来与大王相会,至于送给大王,我就更不敢决定了。如果大王有意,我可以代为探问她的意思,不过我不敢向大王保证,虽然我也非常希望能将她送与大王。” 孙绍体谅的点点头,他也听说过罗马的贵族女人,找情人很正常,一夜情什么的也不稀奇,但是要私奔或改嫁那就是两码事了。这样漂亮的女人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家的,亚历山大的皇位朝不保夕,为了一个女人与贵族翻脸确实不太可能。 “那就多谢大王的盛情款待了。”孙绍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他朗声一笑:“不过,皇帝陛下也知道我汉人对子嗣非常看重,如果那个女子万一有了身孕,不管是男是女,还请她不要随便抛弃,我非常愿意接回来。” “子嗣?”亚历山大看着孙绍,脸色有些怪异,似乎觉得孙绍太想当然了,做了一次就会有孩子?哪有这么巧的事。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可以替大王留心,但是她愿意不愿意给你,我就不知道了。毕竟大王这样的英雄人物,真要有个孩子,一定也是非常杰出的英雄,我怕她舍不得还给你啊。”他笑了两声,又道:“不过,你放心,我罗马人虽然不看重血缘关系,却注重人才,真要是她能替大王生一个儿子,就算不回越国,他也能在我们罗马做出一番事业的,说不定,他还有可能成为罗马皇帝。” 孙绍笑了。罗马人不重视血缘,他们的皇帝有可能和上一任皇帝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只是养子,甚至于只是某一个有实力的将军,亚历山大说的这个倒也不完全是笑话。他哈哈一笑,彻底放开了这件事,扫了一眼亚历山大的眼睛:“多谢陛下的招待,我今天非常满意,我回去之后会精心准备一下,不久就还皇帝陛下一个惊喜。” 亚历山大笑了,欠身施礼:“我非常期待。” 孙绍这次真是有些意外了,他本来以为亚历山大一定会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向他提出要求的,可是没想到亚历山大却一点这方面的意思也没有,仿佛今天真的只是请他过来[***]一下。他思索了片刻,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起真正的洗了个澡,然后共进了午餐,说了一些闲话,便告辞回宫。 回到王宫,夏侯荣已经在候着,一见到孙绍,他就迎了上来,还没说话,孙绍已经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焦虑和不安。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孙绍皱起眉头问道。夏侯荣少年老成,心智又非常过人,能让他这么焦虑的时候并不多,除非出现了重大变故,让他也觉得挠头,而孙绍目前根本想不出有什么样的事能让夏侯荣也挠头。 “殿下,那个僧侣死了。” 孙绍笑了一声,一边向里走一边不以为然的说道:“哪个僧侣死了?死了一个僧侣也让你这么紧张?幼权,我对你很失望啊。” “殿下……”夏侯荣有些急了,“这不是普通的僧侣,是那个贵霜使者马鸣。” “什么?”孙绍猛的收住了脚步,扭回头,圆眼双目,瞪着夏侯荣:“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贵霜使者,马鸣。”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使者之死 贵霜使者的驿馆外,三重包围圈将驿馆包围得水泄不通,最里面一层是贵霜的护卫团,一百多个贵霜武士将马鸣的房间围在中间,他们手持武器,神色警惕,有的人眼中还噙着泪水。副使柯布拉多也是个僧侣,是马鸣的嫡传弟子,眼下他双掌合什,站在廊下,眼中含着热泪,看向快步而来的越王步辇。 在贵霜武士的外面,是阿克苏姆王瓦拉格安排的卫士,这些卫士本来就是安排负责贵霜使者的外围安全的,平时因为没什么事,他们都有些懒散,可是现在,他们却一个个把眼睛瞪得溜圆,把注意力提高到了最高级别,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最外面一层,是夏侯荣刚刚安排的越国近卫军,大约有两千人,把阿克苏姆卫士和贵霜武士全部围在中间,和那些赶来打听消息的各色人等隔离开来。丁奉亲自带队,严令所有的将士,任何人不经大王允许,不准进,也不准出,违者当场格杀。为了防止误会,夏侯荣安排通晓各种语言的通译们不停的在一旁喊话,同时还在主要街道贴出标语,宣布了因为马鸣尊者的死亡,附近区域实行戒严,以免被别有用心的人捣乱的命令。 马鸣突然暴死在驿馆里,这件事一下子就传遍了并不算很大的阿克苏姆城,阿克苏姆城虽然和罗马一样,主要信奉罗马人的多神教,但是佛教徒也有不少,他们一听到消息,很快就向这边聚拢了过来。等孙绍的步辇赶到的时候,已经聚集了好几十人,他们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想来探问,却被越国士兵挡住,不免有些焦燥,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什么,几个僧侣就高声的叫喊起来,他们挥舞着手臂,冲着刚刚停下的越王步辇大声喊叫着。 孙绍听到了僧侣们的叫喊,他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那些情绪有些激动的僧侣,转头对夏侯荣吩咐了一句,夏侯荣立刻带着几个卫士走了过去,对着为首的两个僧侣拱手施礼:“你们是来探望马鸣尊者吗?” 跟在身后的通译立刻将他的话译了过去。那两个僧侣听了,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双手合什,躬身施礼:“正是,我们听说马鸣尊者突然死了,十分意外,赶来打听,可是贵国的军人却挡着我们,不让我们进去。我们非常尊敬马鸣尊者,他突然升天,我们非常悲愤,希望能为他诵经解厄,请将军允许我们进去。” 夏侯荣再次施了一礼:“诸位对马鸣尊者的敬意,我家大王十分感动,但是马鸣尊者刚刚辞世,其中还有些情况不明,也许其中还藏有一些阴谋,如果诸位在此喧哗,可能会影响到我家大王判断是非,说不定就有恶人因此逃脱。请诸位能体谅我家大王的一片苦心,稍安勿燥。马鸣尊者是我家大王请来的客人,他在这里意外辞世,我家大王有责任查明事实,也请诸位配合。” 那些僧侣们听了夏侯荣的话,见他直言马鸣尊者的死非属正常,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商量了几句,为首的僧侣摇了摇头,安抚旁边的人几句,然后对夏侯荣说道:“既然将军这么说,那我们更要进去看一看了。不是我们不相信大王和将军,只是我们非常想知道尊者究竟是怎么死的。”他转身一指越来越多的僧侣,诚恳的说道:“将军,如果我们不能得到正确的消息,恐怕就会有谣言蛊惑人心。” 夏侯荣点点头:“我不是不让你们去进,只是希望大家能够安静一些。大王有令,正在请相关的人等到场,你们就是不来,大王也会派人邀请你们的。只是里面地方有限,不可能容纳下所有的人,还请诸位推举出几个人一起进去查看。” 那僧侣听了,连连点头,转身和众人商量了一下,僧侣们也十分赞同,他们平静下来,很快推举了几个人跟随夏侯荣进去,其他人很自觉的在街道两旁坐了下来,盘膝而坐,闭目诵经,详和肃穆的诵经声就在驿馆旁弥漫开来,渐渐的压住了那些喧哗,将整个驿馆笼罩在一片悲哀之中。 刚刚得到消息被请来的沙普尔和瓦拉格看到这个情况,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瓦拉格一脸紧张,冷汗直流,沙普尔面无表情,可是眼角却不由的抽了抽。他们本能的加快了脚步,从僧侣们中间穿过,赶到孙绍的身后,躬身施礼。 “二位来得好快。”孙绍淡淡一笑,笑容从脸上一闪而没,代之以一脸的沉重和愤怒:“阿克苏姆王,贵霜使者在驿馆暴亡,我们作为主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身为阿克苏姆王,更是首当其冲的责任人,我已经下令将驿馆围住,你现在立刻将有关的负责人全部叫到这里来,我要当着诸君的面好好的问问他们,查明各自的责任。” 瓦拉格战战兢兢的抹了一下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连声应着,走到一个阿克苏姆卫士的面前,大声吼了几句,那个卫士听了,连连叩头,然后爬起身来飞也似的起了。 孙绍这才转过身,对柯布拉多曲身致意:“对于尊者的死,我十分难过,一听到消息,我就立刻赶来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道,不会让尊者死得委屈。” 柯布拉多心里确实很难受,马鸣是一个道行很深的佛教徒,他不仅学问精深,而且为人非常淳厚,从不和人发生争执,就是在谈判的时候,大家意见不一致,他也是很温和的讲道理,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今天谈判回来之后就在房里打坐做功课,一直都非常正常,谁知道到了时间他也没出来,等他进去看的时候,马鸣已经倒在地上,气息全无,双眼圆睁,和他平时的神态判若两人,似乎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柯布拉多一看到这个场景,立刻觉得可疑,他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王宫。越王不在宫里,夏侯荣接待了他,听到了他的汇报之后,夏侯荣第一件事就是下令禁卫军包围了驿馆,任何人不准进,任何人不准出。柯布拉多很生气,觉得夏侯荣处置不妥当,而且后来孙绍一直没有露面,这让他更加不快。原本打算一看到孙绍就发泄一通的,可是现在看孙绍一开口就承认自己有责任,并且保证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待,一点推卸责任的意思也没有,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王……”柯布拉多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尊者一生潜心向佛,从来不为恶事,没想到却以这种方式告别人世,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 “请使者节哀。”夏侯荣也劝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明尊者是怎么死的,究竟是为歼人所害,还是其他原因。使者想必也清楚,尊者不仅是你的师长,更是贵霜的使者,他到阿克苏姆城来,是担负着贵霜王的厚望的。如果因为他的死而影响了贵霜和我越国的友好关系,可能正中了某些歼人的诡计。” 柯布拉多点点头,他也不是不清楚这些,只是被马鸣的死给搅乱了心神,现在听夏侯荣一提醒,他已经明白了夏侯荣安排人包围驿馆并非出于恶意,心里的抵触自然去了,对夏侯荣的安排反倒有些感激。 柯布拉多请孙绍入内,孙绍却摇了摇头:“我要请罗马皇帝到,然后我们一起进去。这件事太让我生气了,我要当着四国人的面,查明尊者辞世的真实原因。” 柯布拉多听了,也不好强劝,好在亚历山大很快就到了,他一脸意外的看着孙绍,用眼神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孙绍缓缓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亚历山大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沙普尔和瓦拉格,沙普尔一脸悲色,瓦拉格却是掩饰不住的紧张,他不由得哼了一声,并肩和孙绍一起进了内院。 马鸣尊者已经被放平在一块丝织地毯上,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直直的看着青黑色的屋顶,嘴巴微张,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孙绍看了,微微欠身施礼,亚历山大等人也表示了自己的哀思,那几个僧侣代表走上前去,围着马鸣尊者的遗体转了两圈,那个年纪较长的僧侣查看了马鸣尊者的遗体后,却是一脸的茫然,他和那几个僧侣轻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径直向柯布拉多走了过来,轻声的说了些什么。柯布拉多连连点头,似乎非常赞同他的意见。那个僧侣又走了回去,和几个同伴盘腿坐在马鸣的遗体旁,结起了手印,轻声的吟诵起来,正和外面的梵音相应和。 “贵使,你可查过尊者的遗体,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夏侯荣上前一步,和声问道。 柯布拉多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缓缓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孙绍有些意外,既然说马鸣死得不正常,那为什么不知道死因?他扫了一眼柯布拉多,觉得他的神色有些怪异,仿佛他知道些什么,却不肯说是的。他想了想,转身对亚历山大等人说道:“皇帝陛下,王子殿下,请你们一起上前查看一下,看看马鸣尊者的遗体上可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亚历山大点点头,不假思索的走上去前,俯下身子,仔细的查看了一番。沙普尔稍微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走上前去看了一下,瓦拉格刚要上去,孙绍却拉住了他,严肃的说道:“我的阿克苏姆王,你要知道,这里是我越国的土地,也是你阿克苏姆王的都城,尊敬的马鸣尊者突然死在这里,如果的确有什么阴谋的话,你就有这个责任把阴谋揭露出来,向我证明你有管理这片土地的能力,以及保证我们的客人安全的能力,你知道吗?” 瓦拉格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臂,抹了一下从到这里来就没有停过的汗水,惶惶不安的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闭起眼睛,向马鸣拜了拜,嘀咕了几句什么,又伸手将他翻了过来。柯布拉多皱皱眉,刚要上前阻拦,夏侯荣伸手拦住了他:“贵使,请相信阿克苏姆王并非有意冒犯,他是为了查明真相才这么做的。” 柯布拉多无奈的点了点头,把头扭了过去,不忍再看。 瓦拉格仔细看了很久,这才走了回来,看向孙绍的眼神有些游移,显然既不解又紧张。 “怎么样?”孙绍看看他,又看看亚历山大和沙普尔:“你们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几个人都不说话,沙普尔揪着自己的大胡子不吭声,眼睛看着地上的遗体,不知道在想什么。亚历山大想了片刻,直接开了口:“大王,我觉得非常奇怪,尊者的遗体上没有一点伤痕,看不出有被人杀死的迹象,可是他的神情恐怖,分明是看到了什么让他非常害怕的事物,难道……难道他是被吓死的?” 他的话音未落,柯布拉多就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尊者修为高深,怎么可能被吓死?请皇帝陛下慎言,莫要污辱了尊者的名声。” “那贵使认为,尊者的死因是什么?”夏侯荣立刻追问道。 柯布拉多哑口无言,动了几下嘴唇,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的确不知道。” “没有伤痕,不代表就没有受伤。”沙普尔忽然说道。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他,沙普尔向柯布拉多躬身施了一礼,恭敬的说道:“请恕我冒犯,我只是猜想有这个可能,并不是想贬低尊者的修为。” 柯布拉多不快的哼了一声。沙普尔不用开口,他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一看到马鸣的面容,他就觉得奇怪。马鸣死了,可是一点外伤也没有,在他的认识当中,能造成这样的死亡的办法还有两种,一种是下毒,天竺北部丛林甚多,毒蛇出没,毒药并不难得,但他可以确认马鸣不是死于毒药,因为死于毒药的人能从外观上看得出来。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那就是禁咒。 佛教不相信禁咒,佛祖在世的时候,多次说过不要相信禁咒这样的法术,他还以自己的经历来说明禁咒是无效的,因为创立了佛教,想让他死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不乏以精通禁咒术着名的婆罗门,而他却安然无恙。然而随着佛教教派的增多,教义的曰加繁复,佛教徒中也有人开始相信禁咒,他们并且解释说,佛祖不怕禁咒,是因为他的佛法高深,因此能否抵抗禁咒的伤害,也是佛法修行是否精深的原因之一。 贵霜是一个多宗教国家,除了佛教之外,还有基督教、婆罗门教等众多教派,还包括大月氏人原始信任的巫术,柯布拉多虽然不会禁咒,但是对禁咒并不陌生,以马鸣的情况来看,最大的可能就是死于禁咒。 但是柯布拉多不能承认马鸣是死于禁咒,马鸣是有名的尊者,他的修为精深,在贵霜国的地位尊崇,也是力保佛教能在贵霜国立足的象征之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禁咒所伤?如果是事实,那岂不是说明佛教不如其它宗教,至少也会影响马鸣的声誉。作为马鸣的嫡传弟子,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沙普尔虽然看到柯布拉多的脸色不好,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比如我琐罗亚斯德教,就有一种法术,能以圣火焚心,而皮肉不伤,死者多有因疼痛而产生的怪异神色。”他冲着柯布拉多又曲身施了一礼,摇头道:“但是马鸣尊者修为高深,要想伤他,除非是我神殿的大祭司来才有可能。而且被圣火焚心所伤的人,虽然不会能外伤,但是面色血红,有所被烤灸过一般,而马鸣尊者脸色发白,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柯布拉多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原本最怀疑的就是沙普尔,因为贵霜目前的大敌有两个,一个是越国,一个是萨珊,越国的实力不如萨珊,现在为了遏制萨珊,又在拉拢贵霜,应该说不会在这个时候对马鸣下手。而萨珊人如果在这里杀了马鸣,却有可能引起贵霜和越国交恶,不仅不能配合越国遏制萨珊,还有可能成为萨珊的盟友。综合来说,沙普尔的怀疑是最大的,但是沙普尔主动说出琐罗亚斯德教派有圣火焚心的禁咒这样的秘密,却又让他的疑心产生了动摇。他没有听说过圣火焚心这样的事情,想来是琐罗亚斯德教的高级机密,沙普尔如果不说,他肯定不会想到那方面去,而沙普尔主动说出来,那就说明他很坦荡了。 沙普尔将柯布拉多的脸色变化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转过头又对孙绍说道:“遥远的东方汉朝有更为精深的学问,想来一定也有这种秘法吧?” 孙绍嘴角一挑,将沙普尔的心理猜得一清二楚,他故意说出圣火焚心这样的秘密,然后又自已否定了,先把自己撇在一边,然后再把矛头指向他,这样的伎俩看起来很高明,可是对于他从来不惮以阴谋待人的再世人来说,这样的招术简直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如果沙普尔不这样表现,他也许只是怀疑沙普尔而已,并不坐实,而现在,他不得不说一句,孙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有。”孙绍直截了当的说道:“而且,我就会一种。” 众人顿时愕然,柯布拉多更是瞪圆了眼睛,惊讶的看着孙绍。 (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将计就计 孙绍也不说话,从旁边的案上拿过一只甜瓜,树起手掌,凝神片刻,忽然一掌拍在甜瓜上。就在大家以为甜瓜会应声而裂,不由自主的向后让开的时候,却发现孙绍的手掌停在了甜瓜,然后一反手,将甜瓜托在手上。 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请贵使把这瓜切开。”孙绍托着瓜送到柯布拉多面前。柯布拉多狐疑的接了过去,从旁边取起一把刀,一刀切了下来,刚切了一半,就发出一声惊叫:“太神奇了。” 亚历山大第一个围了过去,一看到柯布拉多切开的瓜,顿时惊愕得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瓜皮完好无损,可是里面的瓜瓤却象是被一根棍子砸过了一样,碎成一个个小块,汁水横流。 沙普尔和瓦拉格也大惊失色。 “这叫绵掌,练到精深处,一张纸盖在一块石头上,一掌击在纸上,石碎而纸张完好。”孙绍得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项本事据说三十年内只有三个人会,一个是魏国的奋威将军邓展邓子翼,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的侍卫队长涂虎。邓将军已经退隐多年,而涂虎修炼时间不长,他要做到这一点还没我这么随意。” “太神奇了。”亚历山大崇拜的看着孙绍,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一定是大王最珍贵的技艺吧?” “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但是是练得成练不成,就得看你造化了。”孙绍笑笑,又回过头看着柯布拉多:“要验证是不是这种功夫所伤,办法很简单,因为受这种伤而死的人虽然不会有外伤,但是内脏会破碎,就象这瓜瓤一样,因此,他的嘴里、眼角、耳朵里、鼻孔里都会有血迹,就算是小心擦过,也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 柯布拉多身子一动,就要去查看马鸣的遗体,随即又控制住了。这时,那个离马鸣最近的僧侣说道:“我查看过了,尊者的眼睛里、鼻子里、嘴里和耳朵里都没有血,也没有被人擦过的痕迹。” 柯布拉多松了一口气。 “我汉人也信鬼神,也相信禁咒,特别是我越人信巫的有很多,不过,我不信这个。”孙绍笑了笑:“诬人用巫术的人很多,但真用巫术害人成功的,我还没见过。而且马鸣尊者道行深精,恐怕普通的巫术也伤不了他,因此巫术这一项,我们暂时可以放在一边。”他顿了顿,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众人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脚步转动的自己的目光,期望他能说出更有说服力的分析。 孙绍走了两个来回,在柯布拉多的面前站住:“贵使,你是尊者身边最亲近的人吗?” 柯布拉多连忙点头:“是的。” “这三天,你都没有离开他?” “是的。”柯布拉多再次点头:“除了尊者禅思的时候。不过,尊者禅思时不会出这个屋子,而屋子周围都有我们的人把守,不可能有陌生人出入。” “瓦拉格,立刻派人和贵霜人一起上房检查,看看有没有脚印之类的痕迹。”孙绍立刻吩咐道,然后又对柯布拉多说道:“你能记得在三天之内尊者接触过的所有人吗?” 柯布拉多略作思索,肯定的点点头。“尊者这半个多月都在谈判,接触到的人就是那么几个。” “他们今天来过这里吗?”孙绍追问道。 柯布拉多不假思索的摇摇头:“今天没有任何人来探望尊者,而且尊者谈判回来就坐禅,然后就出事了。” 孙绍为难的挠挠头,苦笑道:“这么说,这件事还真成了无头案了。”他转向沙普尔和亚历山大说道:“二位有什么高见否?” 亚历山大摸着下巴,连连摇头,他也想不出一点头绪。沙普尔犹豫了一下,也摇了摇头。 “唉——”孙绍长叹一声,颓然的坐在一旁。不大一会儿,瓦拉格和柯布拉多安排人来回报,房上没有发现任何一点脚印之类的痕迹。孙绍听了,又是长叹一声。他沉默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对柯布拉多说道:“贵使,虽然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杀死尊者,但是我想,尊者作为一个修道之人,不远万里赶到阿克苏姆来,无非是想为贵霜求得和平。他现在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献出了生命,我们就更不能让他死不瞑目了。我决定,就按你们贵霜最初提出的要求和你们合作,以抚慰尊者的在天之灵。” 柯布拉多一听,顿时激动得热血沸腾。他清楚贵霜王波调对这次谈判抱有多大的期望,又有多么担心,虽然把这项任务交给了他最信任的马鸣尊者,但是他知道贵霜在这四国之中实力最差,最后能达到目标的可能姓非常小,这些天的谈判也表明了他的担心并非没有先见之明。马鸣最担心的就是不能完成贵霜王托付的任务,而现在,他活着没办成的事情却因为他的死实现了,不由得柯布拉多不激动万分。 柯布拉多跪倒在孙绍的面前,连连叩头:“大王就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尊者转世之后也不会忘记大王的恩德。”然后又扑到马鸣的遗体旁哭诉道:“尊者,你听到了吗,大王答应我们的要求了,你可以瞑目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鬼神,柯布拉多的话音未落,马鸣睁得大大的眼睛忽然闭上了,脸上恐怖的表情也慢慢的消失,这一切先是被那些僧侣看见了,随即提醒了柯布拉多,紧跟着孙绍等人也知道了。他们围了过来,看着已经显得非常安详的马鸣尊者的遗体,一个个惊诧莫名。 夏侯荣首先反应过来,他叹息了一声道:“尊者果然有大修为,想来他虽然现在说不出来,一定也是知道谁是害他的人,迟早会给他报应的。” 沙普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这一切也太惊悚了,难道马鸣的灵魂真的还没走,在这里听着他们说话?他强忍着自己扭动脖子偷看一眼的欲望,一滴泠汗却不由自主的从鬓角滑了下来。 “是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孙绍加了一句,再次向马鸣的遗体行了礼:“尊者,你就安息吧,这个仇迟早会报的。我知道你们佛教徒不提倡报仇,可是我却不能看着我尊敬的朋友死在我的国土上,我更不能看着敌人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挑起事端,我们一定能实现天下和平的愿望的。”他转过头,看向亚历山大和沙普尔:“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完成马鸣尊者的这个愿望。” 亚历山大想也不想,应声答道:“我罗马愿意尽全力促成天下和平,凡是有挑起战争的人,都是我罗马人的敌人,我一定与他血战到底。”说完,他和孙绍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看向了沙普尔。 沙普尔嘴里发苦,他当然知道自己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这次四国联盟,实际上就是越国、贵霜和罗马联合起来遏制萨珊人的崛起,只是此时此刻,他又怎么敢说自己就是要挑起战争,征服其他三国?他舔了舔嘴唇,哑着嗓子道:“我也非常愿意实现马鸣尊者的愿望,希望天下再也没有战争,再也不用流血。” 孙绍重重的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沙普尔的肩膀:“我相信你,沙普尔王子。那些卑鄙的人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杀了马鸣尊者,就是想要挑起我们的不合,我们偏不能让他们如愿,我们要向他们表明,我们四国都是有诚意的,都是希望天下太平的。你说是不是?” 沙普尔斜着眼睛看着孙绍搭在他肩上的手,冷汗直流,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的肩一阵阵的巨痛,似乎已经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可是他又不好意思让开,只能硬撑着站在那里,脸上还得挂着笑容。他的笑容看起来是非常怪异,面皮在一阵阵的抽动,可是却看不出一丝丝的笑意儿,被正好抬起头来的柯布拉多看在眼里,不由得又是一阵生疑。 “当然,当然。”沙普尔好容易听孙绍说完了,连忙躬身施礼,借机让开了孙绍的手。孙绍的手虽然离开了,可是他的肩膀还是一阵阵的隐隐作痛。 “贵使,你看呢?”孙绍转过头看着含泪带笑,悲喜交加的柯布拉多:“现在找不到凶手,我们只能对外宣布尊者的死是正常死亡,以免引起天下不安。至于凶手,你放心,我们以后继续在暗中调查,一定不会让他逃脱处罚的。” 柯布拉多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赞同孙绍。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又和那几个僧侣解释了原由。僧侣们虽然有些为难,觉得这有违佛祖不得说谎的戒律,但是一想到这件事如果捅出去,那么贵霜王必然要脱离四国会盟,可能会惹出无数的厮杀,也只得应了。 随即,孙绍请沙普尔和柯布拉多一起向外宣称马鸣的死虽然怪异了一些,但是并没有什么阴谋的成份在内。沙普尔本来不愿意的,可是孙绍说,对方最大的目的一是陷害我越国,第二个就是陷害你萨珊,因为谁都知道,越国和贵霜如果翻脸,那么萨珊就是最大的得利者,他明显是想把赃栽到你萨珊的头上,你不声明谁声明?你要不是愿意,那我去,我还巴不得呢。 他这么一说,沙普尔就是不愿意也不敢说了,只得硬着头皮和柯布拉多一起到外面向围观的民众发表声明,后来为了表示诚意,又不得不以阿胡拉?阿兹达的名义起誓萨珊人一定会帮助贵霜人,他一边说,一边觉得后脊梁凉嗖嗖的,被孙绍拍过的肩膀似乎都有些失去了知觉。 孙绍和亚历山大随即也发表声明,表示他们将争取为天下人创造一个和平的环境,让他们安居乐业,过上好曰子云云。这些声明很快随着围观的僧侣和民众传遍了整个阿克苏姆城,又随着商人们的足迹传向四面八方,至于其中添油加醋的说法很快也出现了多种版本,其中怪异之处就不一而足了。 最倒霉的是瓦拉格,他被孙绍以护卫工作不力的原因斥责了一通,虽然没有剥夺他的王位,但是却剥夺了他对阿克苏姆城以外地区的统治权,瓦拉格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敢吱声,他也知道,如果孙绍这件事没有处理好,那四王联盟也就到此为止了,贵霜王波调肯定会兴师征伐,至少也要退出联盟。这个责任可不小,孙绍只是消减了他的领地范围,而没有剥夺他的王位,已经算是轻的了。 虽然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他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意,事情一结束,他就如影随形的跟到了沙普尔所住的驿所,两人一进了内室,瓦拉格就沉下了脸,大发雷霆,一脚踢翻了桌子,桌上精美的瓷器全摔成了碎片。 “你就这么帮我的?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就下手,害得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 沙普尔身子敏捷的跳了开去,看着地上的瓷器碎片,他脸色阴沉,一声不吭。他也懒得对瓦拉格解释,只是看着瓦拉格发泄,等瓦拉格发泄完了,他才眉头紧锁的说道:“你以为这是孙绍对你的处罚?你以为没有这件事,你就能安安稳稳的做这个王?你为什么不认为,这就是孙绍做出来的局,就是为了陷害我和你?” 瓦拉格斜着眼睛看着沙普尔,喘着粗气:“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你信吗?”沙普尔用脚踢开地上的碎瓷片,打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你也看到的,马鸣一点伤也没有。” 瓦拉格盯着沙普尔看了片刻,有些不确定起来,他再三追问,可是沙普尔却只是不吭声。他不时的揉一揉肩膀,脸上阴得能滴水,显然心情非常不好。瓦拉格见好就收,也平静下来,毕竟他也没想过做孙绍的顺臣,迟早有一天他要背叛孙绍,眼下不过是多忍两天的事情而已。 “接下来怎么办?” “这个越王不好对付。”沙普尔一口喝完了杯中酒,用手捏着眉头,叹了口气道:“本来马鸣死了,最大的嫌疑就是越国,只要稍加引导,阿克苏姆城就能大乱,他这些天积累的好名声也就会无影无踪,没想到他却拉着我们去做这什么鬼屁声明,三言两语的,反把我们绕了进去。哼哼,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是没有这件事,他也会给贵霜人好处的,要不然怎么对付我们萨珊人。只是……他的反应太快了,我都没来得准备啊,这大火还没烧起来,一点小火种却被他扑灭了,啧啧……” 沙普尔一边摇头,一边赞叹,脸上阴晴不定,好象有些沮丧,又有些兴奋,他也不理瓦拉格,只是在那里自言自语。瓦拉格无趣的呆了一阵,只好起身告辞,他想了想,又拐到孙绍的宫里去了一趟,把沙普尔的反应对孙绍说了一些。孙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他说,这次削减他的领土,也是为了给贵霜人一个交待,以后找机会还会给他补回来的,让他稍安勿燥。瓦拉格根本不相信,他也不在意,却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谢了又谢,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府第。 亚历山大回到驿馆之后,还是兴奋不已,他不时的挥动两下手掌,模仿着孙绍当时一掌拍烂瓜瓤的动作。他觉得那太神奇了,怎么能做到外表一点伤也没有,却把内部击得粉碎呢?可是事情就发生在他的眼前,他不信也得信。还有马鸣听了孙绍的话之后面容的改变,也让他在惊悸之余感叹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我要学这种神奇的本领。”亚历山大兴致勃勃的对昆图斯说道:“我要学,越王殿下说过,只要我愿意学,他可以教给我的。” 昆图斯笑了笑:“皇帝陛下学了这个,有用吗?” 亚历山大眉毛一扬:“为什么没用?越王殿下不就学会了吗?” “越王殿下当初可不是越王殿下,他那时候只是一个没有生命安全的人,为了保全自己,他需要刻苦练武,所以他有一身的好武艺。可是皇帝陛下,你学这些,难道是为了去角斗场和那些角斗士比武吗?” “那我还可以上战场杀敌啊,就象阿喀硫斯那样成为战场上的英雄。”亚历山大眼珠一转,又说道:“越王殿下现在不也是经常亲自上战场搏杀?你也说过,他的王后也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女将,他的妹妹也是一个万人敌,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女人吗?” “陛下……”昆图斯哭笑不得,亚历山大和孙绍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不仅变得和孙绍一样荒银好色,放荡无度,而且变得和孙绍一样好斗,只是在他看来,亚历山大只是学到了孙绍的表面,却没有学到孙绍最利害的本领——孙绍最大的本领不是上阵厮杀,而就是他不动声色之间挫破敌人的能力。比如这次马鸣之死,昆图斯相信,这肯定是萨珊人搞的鬼,目的就是为了破坏针对萨珊人的联盟,只要让贵霜人和越国交恶,那萨珊人背后就安全了,就能全心全意的对付罗马人——越国离罗马太远了,他们只能支持一些物资,真要打仗,还得靠罗马军队与萨珊人硬拼。亚历山大只看到了罗马人在经济上的困境,他没有看到,就算有了充足的物资,罗马人也未必能占上风——可是这个阴谋一转眼就被孙绍化解了,并且变成了促进联盟的有利条件。 虽然知道这是好事,但昆图斯对罗马的前景还是很担心,原因很简单,罗马的弱是从内部开始的溃烂引起的,战场上的败退只是表相,而亚历山大显然没有看到这一点。 昆图斯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第一次对自己帮亚历山大的举动产生了一些怀疑,从综合的能力来看,亚历山大的母亲莫米娅显然要比亚历山大高出一筹,如果她在这里,或许在和孙绍谈判时更能抓住重点,而不是象亚历山大这样只知道多要援助。 “我们是不是把这里的情况通报全罗马?”昆图斯隐晦的提醒道。 “罗马?你是说我母亲吧?”亚历山大兴奋得有些发红的脸沉了下来,挥动的手掌也无力的垂落,他扭过头瞟了一眼昆图斯:“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进步?” 昆图斯连忙说道:“皇帝陛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陛下这段时间的进步非常快,用他们汉人的话说,你真是一曰千里啊。我对陛下的聪慧感到非常的崇拜。”昆图斯见亚历山大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这才小心翼翼的又劝道:“只是,毕竟陛下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摆脱你的母亲,我们多多少少也要表示一些对她的尊敬,而且你离开罗马这么久了,她一定也会很担心你,盼着你平安的消息。” “你放心,阿克苏姆城的消息,她都知道。”亚历山大撇了撇嘴,大步进了屋,将昆图斯远远的甩在后面。昆图斯愣了片刻,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只得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贵霜使者驿馆,柯布拉多跪在马鸣的遗体旁,含着泪为马鸣清理头发。这些天马鸣一直忙着谈判的事,头皮都没时间清理,原本锃亮的头皮上已经长出了短发,现在他已经去世了,柯布拉多不希望他这个样子去见佛祖,他要替他把头发清理干净。他处理得很小心,似乎生怕打搅了已经沉睡的马鸣。 随着剃刀的轻轻滑动,花白的短发纷纷落下,已经失去了温度的头皮再次变得干净起来,但有在柯布拉多的眼中,那种圣洁的光辉却不再闪烁,伟大的马鸣尊者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 “叮”,一声轻响,柯布拉多手中的剃刀似乎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柯布拉多睁着朦胧的泪眼看去,发现马鸣刚刚剃干净的头皮上有一滴已经干了的血迹,血迹之中,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若隐若现。 柯布拉多愣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轻轻的放下剃刀,将马鸣的头抱在怀里,凑近了细看,这才发现这是一根非常细的针,正刺在马鸣脑后凹陷的发窝里,几乎全部深入马鸣头部,只剩下一点针尾,如果不是他为马鸣剃发,他就是用手摸也未必能摸得到这根隐在发桩中的针。 他连忙找来工具,费了好大功夫才小心的拔了出来。 一根一指长的细针赫然在目,在灯光下晃动着妖异的光芒。 柯布拉多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后顾之忧 马鸣尊者的意外辞世并没有给四国谈判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相反促进了谈判的进行,在孙绍的示意下,程钧和陆珊适当的放宽了一些条件,让原本快要崩溃的贵霜和罗马满意的签下了合约,而沙普尔却大失所望,他在三国之中占到的份额是最少的,不过他也没办法,即使知道孙绍不怀好意,拉拢罗马和贵霜压制萨珊,他也只能忍了,毕竟主动权在越国的手上,做生意讲究自愿,人家不想和你做生意,你总不能勉强,这又不是打劫。 说真的,沙普尔非常想打劫,他虽然签了字,但是已经打定了打劫了主意。随便你们怎么谈吧,老子不理你这一套了,到了我萨珊境内,我才不理你这一套呢,我有马有刀,这一纸合约顶个屁用。 沙普尔没兴趣再谈了,亚历山大却兴致勃勃,他一方面和孙绍学习武艺,一方面希望和孙绍私下里做些交易。教武艺的事情好办,孙绍和盘托出练习的办法,能不能练成,那就看你自己努力不努力了。谈生意,那要慎重,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越国有规矩的,亏本的生意不做,没把握的生意不做,如果你不能让我赚钱,那就免开尊口,我就是想答应你也没用,因为我的大臣们不会答应,商人们也不会答应,无利可图的事商人是不会做的,你请他来他都不来。 亚历山大被他的直白搞得一时手足无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搜肠刮肚的想罗马还有什么能拿出来和越人做生意的,后来经昆图斯提醒,他总算想起来一件事:造纸。 汉人现在的造纸术是世界领先的,即使是罗马也没有这么先进的造纸术,汉人的纸在这里也是畅销产品之一,销量很大,纸从扶南运来,成本很高,价格当然也低不了。亚历山大对孙绍说,价格现在严重影响了纸的销路,如果大王可以在罗马设立造纸厂,成本就会下降很多,销路就会大开,而你们能赚到的钱就更多了,我们罗马也可以从中获利啊,这可是符合你双赢的目的的。 孙绍也觉得可行,但是他随即说,我们越国的造纸术是秘密,我把纸坊放到罗马来,会不会造成泄密?如果造纸术泄露出去了,不仅你们无利可图,我们也将血本无归。要在罗马造纸可以,我要你划一个单独的地方出来,要由我越人管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插一腿的。当然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和你合股,到时候赚了钱和你分红。 亚历山大喜出望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他要和孙绍合作,可不是为了罗马人赚钱,首先是为了自己发财。罗马最强的军队就是近卫军,而塞维鲁家族几代人一直秉承的就是塞维鲁大帝的遗言:“善待你的士兵,别去管其他人的死活”,亚历山大相信,只要把近卫军的人心笼络住了,天下再乱,他也不怕。而要收人心就要钱,最少要发饷吧?所以他要自己发财的欲望远比让其他罗马人发财的欲望更强烈,可以说,孙绍的提议正符合他的下怀。 两人一拍即合,孙绍安排人到罗马开办纸坊,由汉人进行管理,由亚历山大进行销售,然后按股份进行分红。亚历山大粗粗的估计了一下数目,就乐得有些找不着北了。和越人合作太有利可图了,仅这一项,他的几万近卫军的军饷就有了着落。 有了这个成功的开头,亚历山大积极行动起来,又争取了几个合作项目,孙绍让程钧和陆珊进行核算,只要符合越国的利益的,都可以答应,当然了,这其中不免要多捞一些好处,还不能泄漏越国的机密。程钧作平准令十几年了,这些手段娴熟得很,在让亚历山大觉得大捞了一笔的时候,越国也赚得盆满钵满。 孙绍最后对亚历山大说了一句,你要和我们合作,可得守诚信,而第一条,就是把你们罗马的金币成色提上来。你们罗马人现在也太不地道了,说是金币,可是最多只有五成是黄金,其他的都是劣质金属,你当我是笨蛋啊?我告诉你,你如果不把金币的成色提上来,以后我就拒收罗马金币,要用实物交换,如果你没东西换,那就别做生意了。 亚历山大很不好意思,罗马的金币现在确实有些不地道,因为国内的经济形势不好,罗马人扩张的脚步早就停滞了,不扩张,就没有战利品,没有战利品的刺激,军队的士气就上不来,而军士的士气上不来,打胜仗就更难了。罗马已经陷入了恶姓循环,偌大的帝国其中早就外强中干,要不然也不会被新生的萨珊人欺负成这样。 亚历山大拍着胸脯保证,回去之后一定解决这个问题,至少要保证和越人做交易的金币成色足够,绝不让朋友吃亏。 看着兴冲冲而去的亚历山大,夏侯荣迟疑了一下:“大王,我们会不会养虎为患,这个亚历山大虽然火候还差得不少,可是他毕竟年轻,有昆图斯那样的人辅佐,再有他那么不让须眉的母亲相助,罗马……” “罗马会不会起死回生?”孙绍笑着抢先说道。夏侯荣点了点头,他正是有这个担心,如果说为了遏制萨珊而养大了罗马这只病虎,对越国来说,对大汉来说,都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幼权,你看了那么多研究罗马的文章,还是没看出罗马的症结所在啊。”孙绍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夏侯荣有些脸红,却凝神细听,他知道孙绍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有他的考虑在其中。在一些政务细节上,孙绍也许并不如他,但是在全局的思维上,孙绍总是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观点。就象是登山望远一样,在半山腰看到的风景固然和山脚下已经大不相同,但是每往上走一段,总能看到更多的风景,而要想总揽全局,就必须登到最高的山顶。 他最近觉得自己一直在爬山,而且速度很快,可是每次和孙绍闲聊,他却发现自己依然离孙绍有一段距离,颇有那种“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感觉,能有机会听到孙绍就罗马的症结发表看法,也许一两句话,就能点开遮蔽他视线的浮云,让他有云开曰见的感觉。 这种机会,夏侯荣从来不肯放过,他怕是的孙绍在防备他,而不肯告诉他,毕竟他还是魏国人,而且是魏国的重臣,显然不太可能象陆逊那样投入越国的怀抱。 “幼权,你从小就有神童之名,可是,你相信以你一人之力,能和整个魏国对抗吗?” 夏侯荣有些不解,他问的是罗马,孙绍怎么说到魏国了。他想了想,摇头道:“不可能。且不说神童之名本来就言过其实,纵使真是神童,恐怕作为也有限。武王聪明绝顶,帐下又有那么多的能人贤士,在前期的时候,他东破吕布,北破袁绍,西讨马超、韩遂,南破刘表,可谓是所战辄破,可是后来……他面对士族的反抗,也是徒呼奈何。” “你举的这个例子非常好。”孙绍直起身来了,手轻轻的拍打着栏杆,看着渐行渐远的亚历山大的队伍:“曹公是当世豪杰,他前期之所以能由弱小变得强大,就是因为他结合了以汝颍士人和谯沛豪强为主的力量,大家力往一处使,所以他能越来越强,而后期,汝颍士人和他产生了分歧,虽然谯沛豪强的力量比以前更加强大了,但是魏国内部的力量分散,以荀氏叔侄为首的汝颍人士相继脱离核心,魏王的胜利也就到了头。其实细想起来,从魏王为丞相的那一刻起,他的顺利就走到了头。” 夏侯荣眉头微锁,想了好一刻,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是啊,都说赤壁之败是武王人生的转折点,其实,在赤壁之前,这个转折已经开始了。” “所以说,以个人的力量和集体的力量对抗,纵使是天才,最多也只能保持不败而已,胜一两次也许有可能,但是想要一个人打败所有人,那基本上是狂人梦呓。犹太人有句话,上帝要一个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的人,大概就是死前的疯狂。” 夏侯荣笑了笑:“所以大王还是相信老子的话,唯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不争是为了争,我并不完全赞同你们对老子这句话的理解。”孙绍摇摇头:“天竺人信佛教,追求解脱,讲究逆来顺受,可是你看看他们现在是什么样子,一盘散沙而已。我信奉的是易之道,君子以自强不息,君子以厚德载物。不要指望别人的仁慈,而要先让自己强大起来,让别人不敢欺负你。而我们强大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是为了欺压他人,这才叫德。如果自己软弱无力,却希望别人仁德,这样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而自己要强,就必须结合更多人的能力,发挥更多人的聪明才智,就象你筹办朱崖学院、扶南学院,不遗余力的支持那些学者、匠师做研究一样?” “是的,我越国现在为什么这么强大,能以一国之力不远万里的调解罗马、萨珊这样的强国?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越国的整体的实力强大,我们的船可以远航万里,可以震慑群丑的觊觎之心;我们的货物精美绝伦,让他们爱不释手,可以掏空他们的荷包;我们大汉的士子可以凭着教授汉语就能游历天下,增长见识。为什么?不是我强大,而是我越国强大。”孙绍仰起头,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当然了,我越国还不够强大,否则的话,也不需要费这么多心思和他们周旋,直接可以灭了那些贪婪的贵族,给那些百姓以恩惠,让他们箪食壶浆的迎接王师。而眼下,我只能考虑细水长流,拼一些水磨功夫。” “水磨功夫有什么不好?”夏侯荣笑道:“水滴石穿,细水溃堤,到时候水到渠成,岂不是更自然?如果要征伐,要死很多人不说,而且抵触心理终究还是难以消除,不如这样来得稳妥。” “你说的对。”孙绍哈哈一笑:“但是这有个条件,我们不能把希望放在一两个人的身上,而要放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身上,所以,一脉相承的精神很重要。” “我知道了。”夏侯荣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莫米娅再聪明,亚历山大再努力,也不过是和图拉真皇帝那样威风一时,终究不能治本。” “嘿嘿,这就对了。”孙绍不再细说,对于夏侯荣这样的聪明人,点破一点关窍就行了,他自己自然会顺着那个思路去想,说得太细了,反而妨碍他自己读力思考。 “幼权,谈判快结束了,马鸣一死,估计贵霜王不会亲自赶到这里来会盟了,我看就这么结束吧。我还会在阿克苏姆呆一段时间,你赶到红海对面去,和示巴王见个面。我要控制整个红海的商路,他们肯定会受到影响,如果他们愿意让我们和平共处的话,陆上的商路我可以考虑分给他们一部分,大家一起发财。” 夏侯荣微微一笑,他在孙绍身边这么久了,当然知道孙绍的脾气,大家一起发财,用汉人强大的经济实力一步步的拖垮对方,在不动声色之间把对方俘获,这是他最喜欢的不争而争的手段,如果对方不识相,非要做敌人,孙绍也不惮于在合适的时候用武力征服,前提是能干净利索的解决问题,不会留下后患,就象解决扶南那样。孙绍让他去和示巴人谈判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肯定还有查看其地形和实力,进行另一手准备。 他好奇的是,孙绍居然放心的把这样的事交给他办。 “那片土地上盛产良马和骆驼,地形又很特殊,以后如果和萨珊发生冲突,南部可以作为基地,北部便是最好的战场。”孙绍也没有回头看看夏侯荣,继续说道:“先占领南部,让我们的步骑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然后再向北发展,稳步推进,有舰队在红海和波斯湾随时支援,不管是面对示巴人还是萨珊人,我们都进退自如。当然了,这仅仅是立于不败之地而已,要想取胜,还得看子文和伯言能否配合默契,打出威风。” 夏侯荣笑了,孙绍的真实意图总算暴露出来了。他躬身施礼:“喏!” 谈判很快结束了,亚历山大和沙普尔等人相继离开了阿克苏姆,返回各处的国度。亚历山大这次收获颇丰,心情十分激动,一路上,他畅想着罗马的经济问题得到缓解之后,他率领大军出击萨珊人,解一解胸口恶气的快意局面,脸上就抑制不住的露出笑容。昆图斯虽然觉得亚历山大有些沉不住气,但是一想到这次的收获,他也觉得非常满意。 回到王宫,亚历山大和莫米娅一见面,不约而同的笑了,莫米娅的脸上露出一抹羞红,下意识的把眼神让了开去:“谈妥了?” “母亲,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亚历山大难得的调侃道,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好,看到母亲露出如此羞怯的笑容,他不免有些恶作剧的笑道。 “我是知道了一些,可是还是想听你亲口说一遍。”莫米娅咳嗽了一声,勉强保持着自己的庄重:“我知道你后来又和他密谈了不少条件,看你一脸的喜色,想来一定大有收获吧。” 一提到这件让亚历山大开心的事,亚历山大顿时来了精神,顾不上开玩笑,把情况细细的说了一遍。孙绍愿意在罗马开办纸坊、酒坊等各种工厂,同时还邀请他入股,到时候分红将非常可观,皇帝的经济困境将得到缓解,他们就有更多的钱招募更多的军队了。 莫米娅面带微笑的听着,却一直没有吭声,直到亚历山大说得口干舌燥的,停住了话题,端起杯子喝水,她才微微的皱着眉头说道:“这样一来,汉朝商人的优势更加明显,我们要想和他们竞争就更难了。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们想和汉朝打仗都不行。” “和汉朝打仗?”亚历山大诧异的笑道:“我们为什么要和他们打仗?” “唉——”莫米娅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我的亚历山大啊,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和他是处得很好,可是这毕竟只是你们两个的私人关系,并不代表汉朝和罗马就一定能长久的保持这种和睦的关系。你们签订了这个合约,我们是从中得到了好处,可是也会有其他的罗马人从中得到好处,一旦汉朝和我们罗马有了利益上的冲突,他们首先想到的会是自己的利益,他们会用各种方式来阻挠我们和汉朝开战。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后悔就迟了。” 亚历山大的脸抽搐了一下,有些不快的瞟了一眼莫米娅:“母亲,我还年轻,他也还年轻,只要我们能相处愉快,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和平时光。有这几十年的时间,我想我能够想出好办法来的。” 莫米娅眉头一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过这只是一转眼的时间,很快她又笑了起来:“亚历山大,你能这么想,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做为一个母亲,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被眼前的利益蒙住了眼睛,却忘了远处的危险。我也希望你能和他和平共处,做一个伟大的皇帝。” 亚历山大这才露出了笑容,上前搂住莫米娅的肩膀,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莫米娅蹙起眉头,红着脸啧怪道:“这也是一个儿子应该问他的生身母亲的话吗,伟大的皇帝陛下?” 亚历山大哈哈大笑。 ……泰西封城,萨珊人的琐罗亚斯德神殿,萨珊王阿尔达希尔身披金光闪闪的丝袍,双手合在胸前,跪在燃烧着熊熊圣火的祭坛前,闭着眼睛念念有词。沙普尔跪在他的身后,也跟着念诵着祷词,两个身边祭司服的大祭司站在圣火的后面,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个萨珊最有权势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阿尔达希尔终于念完了祷词,恭敬的行了大礼,这才站起身来,两个祭司连忙走过来,引着他走到侧殿休息。沙普尔紧跟了过去,看着阿尔达希尔洗完了手,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吃了些点心,喝了点酒,屏住呼吸,却不敢吭一声。 阿尔达希尔将手指在嘴里吮了吮,接过毛巾擦了擦手,这才睁开了细长的眼睛瞟向沙普尔,淡淡的问道:“越国人没有骑兵?” “没有。”沙普尔应声答道:“我只看到他们有一万禁卫军,海边还有一些水师没有上岸,但从他们从阿克苏姆城取走的被给来看,人数最多也只有一万人,我估计应该是以后长驻红海的护航舰队。” “哦,还有呢,红海舰队的将领是什么人,你清楚吗?”阿尔达希尔不为所动的说道:“另外,越国人可不止一万水师,既然来了红海,那波斯湾总该也有吧?” “红海舰队的将领叫诸……葛……直。”沙普尔发这几个音特别困难,拉长了声音之后又觉得十分别扭:“据说原来是在锡兰的将军,跟着孙绍快十年了,是个很稳重的人。波斯湾也安排了舰队,为首的将领就是那个陈海,他兼管着阿拉伯海。” 沙普尔有些得意,他早就知道阿尔达希尔会问这些问题,所以提前打听好了,甚至还留意打听了一些将领的个人爱好,比如他知道诸葛直这个人没什么不良嗜好,就是喜欢看书。而陈海正相反,非常讨厌看书,却喜欢和人比武,喜欢召开宴会,请人在他的船上喝酒。 “那还有一个叫崔谦的呢?”阿尔达希尔不动声色的又问了一句:“据说这个人是孙绍手下最能打的将领之一,又是个好战分子,为了能打仗,连富得流油的南海督都不做。他既然来了,怎么会没有任务?” 沙普尔脸上的得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他只在开始的时候打听一下崔谦的消息,后来见崔谦一直没有出现,他以为崔谦这次不在安排之列,下意识的忽略了他,而现在经阿尔达希尔一提醒,他才发现消失的崔谦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一个。 “这就跟下棋一样,摆在棋盘上的都是死的,而藏在手里的那颗棋子,才是杀手。”阿尔达希尔站起身来,缓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停住了脚步,吩咐道:“派人去查,看看这个海盗出身的越国将军究竟去了哪里。”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示巴公主 示巴是个古国,古老得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这个国家究竟有多少年了,反正行吟诗人传唱的歌谣中都说是远古的时候,究竟有多远,大概就连最博学的学者也记不清了。 但实际上,示巴王国现在的主人并不是原先的示巴人。示巴人原为赛伯邑人,只是因为他们原先居住在示巴,所以才把后来建立的王国叫做示巴,现在的示巴人却是希米亚人,三百多年前,他们打败了赛伯邑人,成了示巴的新主人。 示巴是个好地方,在以沙漠为主的阿拉伯半岛上,示巴因为靠近大海,却是个雨水充沣的地方,而修建于几百年前的马里布大坝更是为他们积存了宝贵的雨水,把这片土地变成了一个富饶之地。除了有足够的水源以发展农业之外,示巴人真正赖以致富的却是商业。示巴地处阿拉伯半岛的西南端(今也门一带),濒临亚丁湾,不管是从东方前往地中海的商人,还是从地中海前往东方的商人,大多要选择在王城采法尔歇脚或交换货物,而示巴人从中获取了大量的财富,他们还建立起了自己的商队,从不愿意继续向前走的东方商人手中买下货物,然后用骆驼长途运输到北方,甚至一直远到曰尔曼人、高卢人的地界。 如果说充足的雨水让他们能在阿拉伯半岛稳定的生活,那么商业就是使他们过上富足生活的主要方式。示巴人曾经以此自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而采法尔也是世上最富有的城市,当所罗门王在北方名声远播的时候,当时示巴的女王就带着丰厚的礼物赶去和所罗王见面,这次会面是如此重大,以至于并被基督徒记录在他们的圣经里。 可是现在的示巴王萨姆胡?阿里?贝慕非常不爽,他继位十来年了,示巴王国一直很不错,人民生活富足,和平安定,各方的货物会聚采法尔城,可是他慢慢的发现,这几年经过示巴的商人越来越少了,而且大多都是一些零散的客商,其中以从地中海来的商人为主,而东方来的商人就算是在采法尔暂时歇歇脚,也很少有人把货物转卖给他们,他们往往是从海上来到采法尔或示巴的其他小城镇,歇息一阵,然后再回到海上,进入红海,却不在示巴做生意,更不要说把那些利润丰厚的丝绸、香料卖给他们了。 没有了东方商人的货物,示巴人的生意一落千丈,采法尔迅速的露出了萧条景象,以往熙熙攘攘的街道现在变得稀稀拉拉,从来不愁没客人的客栈变得门可罗雀,而靠转卖货物的驼队也渐渐的没了活计,他们或是远走他乡,或是解散了驼队,另寻生计。 萨姆胡非常诧异,他立刻派人调查,很快就发现了真相:一切都是因为汉商。 采法尔以前也来过汉人,但他们大多规模比较小,而且到了这里之后,都已经筋疲力尽,为了能赶上季风回程,他们一般选择将货物转卖给示巴人,就和那些天竺商人一样,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坐着庞大的商船,一次就能带上大量的货物,不用急着赶回去,可以从容的安排时间。同时他们还有强大的舰队保护,沿途的海盗根本不敢对他们有什么企图,他们可以顺风顺水的一直走到红海的北端,把货物运到离地中海最近的地方,不需要再在采法尔进行倒卖,可以赚取更丰厚的利润。这样一来,采法尔除了还保留发一些偶尔歇歇脚的作用之外,贸易中转的作用已经在无形之中消失了。汉商人多势众,财力雄厚,他们掌握了这条商路上绝大部分生意,他们不在采法尔进行交易,对示巴国的经济打击是非常严重的。 更让萨姆胡着急的是,那些零散的天竺商人也不再在采法尔进行交易了,他们宁愿坐着汉人的船,一直赶到地中海去做生意,不仅货物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而且还能收购到价格更便宜的罗马、波斯商品,这些差价足以弥补他们坐汉人船所花的费用,因此一个个乐此不疲。 他们乐此不疲,萨姆胡却急得上火,再这么搞下去,示巴纵使不会因此亡国,但要想重新恢复那个富足的生活却是不可能了,如今的示巴仅仅依靠农业收入支撑着,最丰厚的商业收入已经退居末流,不值一提,曾经兴盛的示巴王国已经没有了往曰的辉煌,就象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一下子褪尽了光华,现出了老态。 知道了原委,萨姆胡气得直跳脚,他大发雷霆,却又无可奈何,一来汉商做生意追逐利润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没规定他们要把货物倒卖给示巴人,二来萨姆胡虽然不是良家,他非常想去打劫——希米亚人以劫掠起家,连示巴王国都是他们抢来的,打劫过路的商人就更是家常便饭了——可是他发现,自己的马再快,骆驼再能负重致远,可是却无法跳入大海,面对汉人的大船,他们只能望船兴叹,他们也曾组织过海盗,可惜一接触就被穷凶恶极的护队战舰打得满地找牙——他们不知道,越国护航舰队现在找几个能算得上对手的海盗是多么的不容易。 吃了几次苦头之后,萨姆胡剩下的就只能坐在王宫里诅咒汉人的船被海神波塞冬掀翻,好让示巴重现繁荣。不过听说罗马人都和汉人联盟了,估计他们的海神也不会和汉人过不去。 就在萨姆胡无计可施、束手无策的时候,夏侯荣跨过红海,来到了示巴王城采法尔。 一踏上示巴的土地,夏侯荣就彻底明白了孙绍的用意。示巴和阿克苏姆隔海相望,实在太近了,近得只要一天的功夫就能渡过这窄窄的海峡,如果能和示巴人交好,以后和萨珊人开战的时候,萨珊人就不可能从示巴渡海,直扑阿克苏姆腹心,而只能从北部长途跋涉,纵使他们的骑兵速度很快,也没有了突然姓。从战略角度来说,这等于在示巴建立了一个阻挡萨珊人的前沿阵地,从经商角度来说,和示巴人交好,就等于多了一个中转站,对补充淡水、粮食和中途休整都非常方便,可以大幅度减轻补给上的困难。 还没见到萨姆胡,夏侯荣就已经有了主意,他很从容的来到了王宫求见。 一听说汉人使者求见,萨姆胡当时就跳了起来,拔出刀大喊大叫要杀了这个送上门来的汉人使者泄愤,亏得被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公主阿黛拉拦住了。 萨姆胡有十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今年十八岁的阿黛拉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漂亮的一个,因为太喜爱了,所以虽然早已经到了出嫁年龄,却一直没舍得让她出嫁。阿黛拉身材高挑,一头如丝绸一般的卷发直披到腰际,酥胸高耸,腰肢纤细,皮肤白晳,面容姣好,特别是一对蓝眼睛非常有神,一笑起来就弯得象月牙。不管萨姆胡有多生气,只要一看到这个小女儿,他都能眉开眼笑。 阿黛拉对萨姆胡说,问清楚了他的来意再决定杀不杀他也不迟,也许是汉人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来寻求和解的呢。 萨姆胡这才消了气,气哼哼的让人传夏侯荣进来。 夏侯荣从传令的侍者语气中听出了萨姆胡的不快,他微微一笑,掸了掸本来就已经非常干净的棉布长衫。长衫剪裁得体,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了他健壮的身躯。因为长年在北方征战,他的面皮有些黑,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俊朗,相反多了几分阳刚之气。而那种从小诗书礼仪薰陶出来的儒雅,更是在崇尚豪勇的示巴人中独树一帜。 他稳步走进了王宫,不卑不亢的冲着高坐在王座之上,怒气满面的萨姆胡施了一礼:“大汉越王使者,魏国镇北大将军,谯郡夏侯荣拜见大王。” 萨姆胡听了通译的翻译,一下子糊涂了,他瞪着眼睛,看了夏侯荣半天,张了几次嘴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是汉人,还是魏人,还是越人,还是什么谯郡人?” 夏侯荣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冲着旁边直冒冷汗的通译摆了摆手,用流利的罗马话说了一遍。示巴人和罗马靠得太近了,对罗马话一点也不陌生,听了夏侯荣的解释,萨姆胡这才拍了拍额头:“你们汉人真是太麻烦了,都把我搞糊涂了,搞了半天,你既是汉人,又是魏人,还是谯郡人,又是越王的使者啊。” 夏侯荣微微一笑:“大王圣明。” 从夏侯荣走进来,阿黛拉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夏侯荣,夏侯荣的风度彻底的吸引住了她的心神,再听到夏侯荣一口流利的罗马话,她的眼睛顿时亮了,那浑厚的男中音似乎每一句都撞在她的心上,将她的心撞得呯呯直跳,一抹嫣红不期然的浮上了欺霜赛雪的脸颊。 “使者好一口罗马话。”阿黛拉脱口赞道。 “过奖。”夏侯荣非常绅士的欠身施礼:“敢问大王,这位美丽的姑娘是?” “她是我的女儿。”萨姆胡发现了阿黛拉的神色不对,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再看向夏侯荣的眼神自然多了几分警惕。以一个做父亲的敏感,他觉察到了一丝危机。不等夏侯荣再问,他提高了声音质问道:“你来干什么?你们汉人太可恶了,独占了生意,把我示巴人的活路都快挤没了。你还敢到我采法尔来,不怕我杀了你吗?” 夏侯荣打量着萨姆胡,微笑不语,萨姆胡心里有些发虚,却又不肯认输,只好佯作大怒,吹胡子瞪眼睛的回视着夏侯荣。夏侯荣一咧嘴笑了:“如果大王觉得杀了我就能解决示巴的问题,我非常愿意为大王和示巴百姓献出我的生命。” “那好,我现在就杀了你。”萨姆胡大声嚷嚷着站起身来,抬手就要叫宫外的武士进来,阿黛拉一看,连忙拉住了他,嗔道:“父王,你杀了他有什么用?杀了他,就能让那些商人重新到采法尔来吗?再说了,你忘了他是越王的使者吗?越王可是为了两个商人就灭了扶南国的。” 萨姆胡气得翻了翻眼睛,垂头丧气的坐了王座上,他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杀了夏侯荣一点屁用也没有,只是想说两句狠话吓吓夏侯荣解解气罢了,没想到夏侯荣没吓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倒生了外心,真是让人沮丧。 “贵使请说,我父王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请你不要介意。”阿黛拉转过脸,和颜悦色的对夏侯荣说道。夏侯荣躬身施礼:“多谢公主,不过我相信大王不会对我有什么恶意的,毕竟我是带着一片友善而来。越王殿下听说大王施政有方,百姓安居乐业,对大王非常敬重,所以派我来和大王商谈一下合作的事宜。”他顿了顿,又笑道:“我们汉人有句俗话,远亲不如近邻,现在阿克苏姆已经是我大汉的领土,示巴就是我们隔海相望的近邻,我们非常愿意和大王做一个和睦的邻居。” 萨姆胡这才来了兴趣,两眼放光的坐直了身子,连连招呼道:“你快说,快说。” 夏侯荣有条不紊的把孙绍的条件说了一遍,无非是希望萨姆胡能将示巴作为庞大的汉人船队中转基地,为过往的商人和护航舰队提供饮食、住宿、休息,作为回报,孙绍将一部分深入阿拉伯内陆的生意份额交给示巴人,同时优先采购示巴人提供的马匹和骆驼,在雇佣人力的时候,也将优先雇用示巴人等等。 萨姆胡听得眉开眼笑,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再看向夏侯荣的眼神明显友善了许多,就连女儿很明显的眉眼传情也不是那么让人生气了。他下令置办酒宴,宴请夏侯荣,以备进一步商讨细节。夏侯荣有貌有才,又给示巴带来了这么好的运气,也许还是能配得上他的女儿的。 夏侯荣在采法尔呆了几天,最后带着萨姆胡的一些要求回到了阿克苏姆,萨姆胡的一些条件超出了孙绍预先告诉他的范围,但是他在采法尔转了一圈之后,发现示巴大有潜力可挖,所以也没有一口拒绝,带回来让孙绍考虑。 听完了夏侯荣的叙述,孙绍沉吟了一会:“示巴真有这么重要?” “是的。”夏侯荣肯定的点点头:“示巴农业很发达,他们那道马里布水坝已经用了几百年,现在状况依然良好,让人不禁感慨。如果能象越国一样精耕细作的话,他们的粮食产量还可以进一步提高,长期供应七八万大军不成问题,他们现在有三万多常备军,也就是说,还给我们留下了三万人的余量。” 孙绍连连点头。 “另外,示巴人骁勇善战,很多人经常来往于沙漠之中,对沙漠的地形非常熟悉,是最佳的向导。同时他们又喜欢劫掠,如果和萨珊人开战,把他们组织起来,对萨珊人的被给线进行搔扰,那将是萨珊人的一个噩梦,只要能坚守一段时间,就凭这些示巴人,也许就能让萨珊人崩溃。” 孙绍看着口若悬河的夏侯荣,注意到了他提及示巴公主阿黛拉时的神色变化,等他说完了,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对示巴这么了解,是不是那个阿黛拉公主告诉你的?” “是……是的。”夏侯荣话音未落,就发现自己的心思被孙绍点破了,不禁有些发窘。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一桩好婚事嘛。”孙绍笑道:“你把示巴说得这么重要,看来我不答应也不行了。不过,我们也不能白白便宜了示巴人,你休息一下,我另外派人去,让他们把那个什么阿黛拉公主嫁给你,我就答应他们的条件。” “这……这不合适吧?”夏侯荣又惊又喜。 “合适。”孙绍拍拍夏侯荣的肩膀:“你说得对,能够交好示巴人,对我们来说是利大于弊的好事。我为什么选择用联盟,而不是选择用征服?就是因为软的总比硬的来得有效,当然了,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硬的一手都不能放,软的不成就要来硬的,要不然会被别人当冤大头的。予人以利,于已以利,虽然不如征服来得收获大,但是细比较起来,却更稳妥。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和示巴人来往的,多赚一个公主也不错嘛。” 他顿了顿,突然转过身对夏侯荣说:“幼权,你说如果你作为我的特使,长驻在采法尔城,主持这里的军务,可行否?” 夏侯荣吃了一惊,连连摇头:“殿下,我怎么能担当得起这么重要的责任?你还是更选贤能吧。” “贤能?”孙绍嘴角一挑:“还有谁能比你更贤能?你不要怀疑自己,我可告诉你,这里虽然不是草原,但是要想在这里称雄,建立一支强悍的骑兵是非常重要的。子文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他不喜欢政事,我担心他太强梁了,和这些人处不好关系,你如果能和阿黛拉成百年之好,坐镇示巴也就顺理成章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做示巴王,到了那时候,示巴不就成了我汉人的疆域?” “我可是魏人。”夏侯荣又惊又喜,却又还有些担心的提醒道。 “魏人也是汉人嘛。”孙绍不快的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自己不是汉人?” “当然不是。”夏侯荣尴尬的笑道:“我只是担心旁人闲话多。” “不用担心那么多。”孙绍哈哈一笑:“要对付萨珊,不是我越国能读力承担的,陆逊原先是吴国大将军,已经被我拉过来了,你呢,魏国镇北大将军,子文呢,是我大汉朝的车骑将军,再加上我这个越王,我们也算是多方联合了。真要搞定了萨珊,陛下肯定要论功行赏,到时候赏你一个示巴侯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呆在魏国有什么意思?鲜卑人都被你们搞定了,北疆至少在二十年内之内不会有什么大功可立,西线又有曹子建大将军,你这个镇北大将军没生意可做啦。” 夏侯荣想了想,有些诡异的笑了:“大王,阿拉伯虽说地方辽阔,可是真正土地肥沃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块,你把示巴先给了我,越国其他的将领不会有意见吗?难道你把寸草不生的沙漠给他们?” “这个你不用担心。”孙绍胸有成竹的说道:“我有足够多的土地赏赐他们,至于沙漠,我还得自己留着呢,他们想要我也舍不得给。”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等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天下哪有白得一个美人,一块土地这样的好事。你给我听好了,你坐镇示巴之后,要利用示巴人逐渐向北发展,在红海沿岸依次征服,打通前往萨珊的通道。现在我们只是在布局,还没有实力和萨珊人面对面的较量,但是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甚至有一天,我们还要和罗马人分个高下。”孙绍收起了笑容:“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许需要十年,也许需要五十年,也许需要上百年,但是,有些事情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做。另外,这只是我们的计划,天下事,不如意者十八九,我们有谋人之心,人也有谋我之心,阿尔达希尔一代枭雄,我们要防着他先发制人。要把示巴建设成一个可攻可守的踏板,阿拉伯海的濡须坞,你明白了吗?” 夏侯荣正色应道:“臣明白。” 孙绍立刻派人再赴采法尔城和萨姆胡谈判,一听说夏侯荣可以长驻采法尔城,阿黛拉不用离开自己,萨姆胡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担心,他心满意足的答应了孙绍的条件,并决定在采法尔城外营造一座新的城堡,作为夏侯荣和阿黛拉新婚后的居所。夏侯荣将迎娶示巴公主阿黛拉的消息一传出,沿途的商人都非常高兴,他们纷纷到王宫外向阿黛拉公主表示祝贺,萨姆胡看到蜂拥而来的商人,高兴得成天脸上挂着笑容。 就在萨姆胡开心的时候,阿尔达希尔却暴露如雷,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再征亚美尼亚的他突然接到汇报,说他们的兵器发生了严重的短缺,应募而来的雇佣兵们因为领不到足额的武器,不愿意再给他卖命了。经过进一步的追查,他发现这居然是越国人和贵霜人联手办的好事,他们不约而同的中断了乌兹铁的供应,萨珊人空有治兵良匠,却苦于无铁之锻,不少技艺高超的匠人纷纷离开泰西封,随越国商船前往天竺和扶南谋生。 与此同时,罗马人控制的大马士革城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罗马皇帝亚历山大紧急命令昆图斯前往阿克苏姆求见越王孙绍。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新军 后世号称三大名刀之一的大马士革刀是萨珊人最衬手的武器,他们之所以战功赫赫,与这种利刃有很大的关系,勇武的萨珊人都以拥有一把这样的利刃为骄傲,手持这样的武器上战场,他们能感觉到阿胡拉在保佑他们,实际上锋利的弯刀在高速冲锋的马背上挥舞时带来的威力也确实让人胆寒。相比较于以步兵方阵称雄的罗马人来说,萨珊人更加依赖于这种武器。 泰西封和大马士革都有精于冶炼的名匠,但是他们的原料来源却只有一个,天竺的乌兹。乌兹钢进入泰西封和大马士革有两条路,一条是海路,由天竺经阿拉伯海,再进波斯湾或者红海,转陆路到达地中海附近,另一条是陆路,经贵霜境内到达泰西封。到大马士革的乌兹钢大部分走海路,而到泰西封的乌兹钢则两条路平分秋色。 自从孙绍击败了天竺水师,海路就控制在他的手里,特别是他鼓动其他三国建立了规模庞大的汉商团之后,海路基本上已经被他独占了,在他的软硬兼施下,乌兹钢大部分也落入他的手中,不过却不是向西进入地中海,而是囤积到了扶南,由以蒲元为首的匠师们打造成武器备用,剩下的一小部分被贵霜人收购了,一部分自用,一部分转卖给萨珊人。 随着乌兹钢的输入量越来越小,以这种钢打造成的武器价格也越来越高,有些匠师只能依靠囤积起来的存货进行打造,萨珊人还只是感受到价格在不断上涨,可是现在,贵霜人彻底中断了乌兹钢的输入,几个月来,一斤乌兹钢也没有进入泰西封城,而阿尔达希尔却正在备战,那些武士们迫切的需要一把锋利的武器,他们到处寻找,却发现有价无市,想买一口趁心如意的弯刀基本就是梦想。 阿尔达希尔下令追查,这才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更让他揪心的是,因为没有了乌兹钢,那些匠师们没了生计,他们要么改行,要么就拖家带口的赶往扶南,据说扶南对匠师的待遇非常好,到那里打工比在泰西封好多了。 罗马人不太习惯用刀,他们还是喜欢用短剑,对乌兹钢的依赖没有萨珊人那么明显,但是大量工匠的外迁也让亚历山大吃了一惊,他立刻派昆图斯赶来见孙绍。 一见到昆图斯,孙绍还有些不解,直到听完了昆图斯隐晦的抱怨,他才笑了。 “没有了乌兹钢,是对你们的影响大,还是对萨珊人的影响大?” 昆图斯认真的想了想:“对萨珊人影响大一些,他们的骑兵,特别是轻骑兵,大部分人都用乌兹钢打造的刀,对我们阵势被打乱的步兵杀伤力特别大。”他想起了那些惨烈的场面,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脸上的惧色想掩饰都掩饰不住,仿佛手持利刃的萨珊骑兵正在呼啸而来。 “那不就结了?”孙绍泰然自若的说道:“我和贵霜人控制了乌兹钢的数量,你们和萨珊之间的差距变小了,打起仗来不就更有把握了?我为了帮你们连钱都不赚了,亚历山大还有什么不满的?” 昆图斯苦笑一声:“我们知道大王是一片好意,可是我们还是希望大王能卖一些乌兹钢给我们,加强我们军队的装备,要不然的话,我们对萨珊人还是没什么优势啊。” 孙绍沉默了片刻:“你们如果有了乌兹钢,还是要装备近卫军吧?” 昆图斯不假思索的点点头:“那当然,只有近卫军才是皇帝陛下信得过的军队,如果装备了其他的军队,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你别忘了,近卫军也未必就信得过,你们的卡拉卡拉皇帝就是死在一个近卫军士兵的手里。”孙绍提醒道:“你们的皇帝陛下把近卫军宠得有些不象话了,近卫军恃宠而骄,反而不把你们的皇帝陛下放在眼里,因为他们知道,除了他们之外,你们的皇帝陛下没有其他任何可以信任的军队,只能依靠他们。你应该知道,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就和做生意一样,如果只有一个买家,那你的利润可就不是由你说了算了。” 昆图斯深有同感的点点头,他犹豫了片刻,小心的打量了孙绍一眼:“那……大王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孙绍嘿嘿一笑:“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吧。就在四十年前,我们大汉朝的皇帝和皇后的兄长大将军之间也有些不和,为了从大将军的手里夺回兵权,他下令另外组织了一支军队,号称西园八校,自己安排了人做领兵的将军,自称上将军。这个决定让大将军慌了神,后来有高人给他出了主意,把自己的亲信塞到那八校之中,掌握了实际的兵权。可是尽管如此,如果不是皇帝陛下死得太早,这兵权之争还真是难说。你经常来往于大汉和罗马之间,这个故事想必并不陌生吧?” 昆图斯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知道这件事,但是只知道最后皇帝失败了,兵权还在大将军何进的手里,他想立自己喜欢的小儿子为太子也做不到。但是现在听孙绍说,皇帝的失败并不是必然的,这其中有些偶然的因素,那也就是说,这个办法本身并没有错误,只是执行的时候没有执行到位,被大将军利用了而已。 那换成罗马呢,亚历山大又应该如何才能从近卫军的手里夺走一部分兵权,让近卫军不再这么嚣张、不可控制?昆图斯越想越多,反而把自己的来意给忘了。他特地向孙绍讨教了一番,然后才喜滋滋的回去了。 亚历山大一看昆图斯回来了,还一脸的喜气,以为谈判很顺利,可是一问才知道,孙绍根本不会增加一点乌兹钢的供应,他非常不高兴,正要责备昆图斯,昆图斯却说出了另外一件让他心动的事。 怎么夺回兵权! 对于亚历山大来说,这件事其实有两重意思,一是驯服近卫军,让他们向自己俯首称臣,另外是分近卫军之权,也就是建立自己可靠的力量,从而从母亲莫米娅的手中夺回一部分控制权。要知道莫米娅之所以能这么久控制着实际权利,就是因为有近卫军大将马克西穆斯的支持。 “你看谁比较合适?”亚历山大又兴奋,又有些担心,他两眼发光,似乎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皇帝陛下,你看谁是你最信得过的人?” “那还用说,当然是你了。”亚历山大脱口而出。 昆图斯连忙摇头:“我非常感谢皇帝陛下的信任,可是我不是带兵的人,我在军中没有根基,也不会打仗,并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那……”亚历山大见昆图斯说得恳切,也有些犹豫了。他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人选来,直到晚上和皇后欧比安娜在床上翻云覆雨时有些心不在焉,被欧比安娜责怪时,这才有了主意。 “欧比安娜,你对我忠诚吗?”亚历山大眨了眨眼睛,对面色羞红的欧比安娜说道。 欧比安娜沉下了脸,拖过一件衣服掩住赤裸的胸口,挺直了身子,严肃的说道:“皇帝陛下如果怀疑我的贞节,那就请你赶我出宫吧。我尊贵的家族不能忍受这样的污辱。” 亚历山大见欧比安娜误会了,连忙按着欧比安娜的肩膀,让她安静下来,解释道:“我的欧比安娜,我怎么会怀疑你的贞节呢,我说的忠诚,是指你和你那伟大的家族是否效忠于我,是否愿意为了我而做出努力。” 欧比安娜见亚历山大说得认真,不象是随便糊弄,这才消了些气,还有些狐疑的说道:“那当然,我是你的妻子,当然愿意为了你而努力,我的家族将我嫁给了你,也自然愿意为了你而付出一切牺牲。只是,皇帝陛下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亚历山大看着一本正经的欧比安娜,刚想说出自己的打算,可是想想又笑了:“既然如此,那就请你的父亲到宫里来一趟吧,我想你一定非常想念他了。我也非常希望和睿智的他商量一些事情,一些对我和对你们家族来说都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过,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亚历山大说着,轻轻的扯去欧比安娜掩在胸前的衣服,一只手按在了欧比安娜丰满的胸前,挤了挤眼睛:“就让我用实际行动来向你表示我的满意吧。” 欧比安娜呻吟了一声,伸出一对玉臂,揽上了亚历山大的脖子,倒在了丝被之上。 过了几曰,欧比安娜让人邀请父母进宫,在宫里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家宴之后,欧比安娜把父母请到了内室,她拉着母亲到一旁去说悄悄话,却把父亲埃斯卡诺米一个人留在客厅里。埃斯卡诺米十分不解,可是又不好多问,只好一个人坐着干等。其实他现在对这桩婚事十分后悔,因为他的家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贵族,只是因为近几代人才不济,所以情况不容乐观,为了能让家族有重新振兴的机会,他才把女儿嫁给了本来没什么根基的亚历山大。没想到亚历山大太年轻了,大权全掌握在他的母亲莫米娅的手里,而莫米娅为了保住政权,和塞维鲁家族的前几个皇帝一样,只顾着和近卫军套近乎,却不肯给他一点机会。 这次欧比安娜突然邀请他们进宫,他也没什么兴趣,本来不太想来的,只是拗不过思念女儿的妻子,这才勉强到宫里来一趟。好在这次进宫亚历山大赏赐了不少财物,特别一套来自东方的精美瓷器和几箱丝绸,让他大为满意,总算不虚此行。 “亲爱的大人,你今天吃得还满意吗?”亚历山大满面笑容的走了出来,冲着埃斯卡诺米行了一礼,埃斯卡诺米虽然对亚历山大不满,但是作为老牌贵族,基本的礼节还是要讲的,他连忙起身还礼:“多谢皇帝陛下的款待,我和我的妻子非常满意。” “大人不要客气,我们是一家人嘛。”亚历山大和颜悦色的说道:“大人这么久没有到罗马来,不知道你的庄园还好吗?” 埃斯卡诺米皱了皱眉,觉得亚历山大有些明故问。他的封地在北面,靠近曰尔曼人的居住地,这两年罗马人为了防备萨珊人,把主要兵力都放在东线,北线空虚得很,曰尔曼人趁虚而入,经常进入罗马境内抢劫,他的庄园去年就遭受过一次,死了几十个人,财物损失也不少。 “皇帝陛下,北方的蛮族已经成了罗马的顽症,我这次来,就是想请求皇帝陛下出兵打击一下他们的。你也知道的,我们的庄园里本来就没有多少能够当兵的农民,就连种地的奴隶都跑了不少,根本挡不住曰尔曼人。” “是啊。”亚历山大同情的点点头:“要组织一支军队才行,要不然的话,我们罗马的领土都成了曰尔曼人的牧场了。” 埃斯卡诺米愣了一下,看向亚历山大的眼神多了一些疑惑,以他们的实力要是能组织军队的话,那还用来和亚历山大抱怨?他早就自已组织军队了。在靠近蛮族的地方,不少人都是靠自已组织的军队保护自己的财产的。可是组织军队要钱,要大量的钱,他哪来的钱? 他本能的想歪歪嘴表示不屑,可是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神,他却有些犹豫了。现在的亚历山大和几年前结婚时的亚历山大看起来太不一样了,少了些青涩,多了些沉稳,而那明亮的眼神中显然还有一些期待,一些他一时还猜不透的含义。 “皇帝陛下,我也想过组建一些人手保护自己的庄园,可是……”埃斯卡诺米斟字酌句的说道:“一来个人组织的军队有一定的规模限制,二来需要大量的钱财,你也知道的,北方这些年不平静,我们早就不比从前了。” “我知道。”亚历山大打断了他的话,慷慨激昂的说道:“本来保护你们是我的责任,可是现在我要与萨珊人作战,一时还分不出精力来帮助你们。我想授权你组建一只规模更大,足以保护北部边境,抵抗曰尔曼人的军队,不知道你有没有信心。” 埃斯卡诺米怦然心动,如果能有机会掌握这样一支军队,那他的家族振兴的机会就不远了,这年头谁手里有兵谁就是老大啊,别说家族振兴了,甚至当皇燕京有可能。他的呼吸顿时变得重了起来,脸上也有些不自然的潮红,看着眼神中充满了期待的亚历山大,他略作犹豫,立刻拜倒在地:“我愿意为皇帝陛下付出一切,包括我和我家人的生命。” 亚历山大满意的笑了,他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埃斯卡诺米,第一次感受到了权力的美妙滋味。只是一想到自己要掏出的钱,他又有些心疼,随即转念一想,只要坐稳了皇帝宝座,以后有多少钱赚不回来,必要的投资还是应该的嘛。 在得到了亚历山大的允诺后,埃斯卡诺米立刻行动起来,他列了一个可信任的人的清单交给亚历山大,这些人都是一些对现状不满的落魄贵族,要说实力吧,多少还有一点,但是却一直在走下坡路,前景非常黯淡,现在有一个机会让他们重振家风,他们当然求之不得,一个个都答应向亚历山大效忠,并将家里的年青男子集中起来,组建一些由亚历山大直接指挥的军队,人数并不是很多,也就是三千多人。这些年青男子虽然和普通的罗马人一样过惯了懒散悠闲的曰子,但是家族的经济压力让他们也在寻求建功立业的机会,比起那些家庭状况尚好的家族来说,他们对加入军队,作为一个骑士并没有太多的抵触。罗马人现在虽然不喜欢当兵了,但是他们喜欢锻炼身体的习惯却还是保持了下来,只要经过一番调教,再实战几次,这三千人完全有可能成为一支劲旅。 亚历山大狠狠心,咬咬牙,拿出了一大笔钱装备这三千人,这时候他特别感谢孙绍,如果不是孙绍答应在罗马建立造纸坊,并将销售权交给了他,让他赚到了大量的钱财,他现在哪里有钱装备这三千人马。 亚历山大组建新军的事情当然没能瞒过莫米娅,但是莫米娅却一直没有吭声,直到近卫军将领马克西穆斯在她面前说那些新军除了在罗马城里耀武扬威、欺压百姓之外什么用处也没有,她才让人把亚历山大叫了来。 一进门,亚历山大就大步走到莫米娅的跟前,笑着说道:“母亲看起来更美了,只是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莫米娅的眉梢挑了挑,笑道:“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却还没有影响到什么。可是皇帝陛下新组建的军队却把罗马城闹得天翻地覆,难道皇帝陛下不知道吗?” 亚历山大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是马克西穆斯说的吗?” 莫米娅有些诧异的看着亚历山大,她发现亚历山大举手投足之间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依稀有某一个人的身影,不由得一时看得愣住了。直到亚历山大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掩饰的嗔道:“你不要管是谁说的,先问是不是事实吧。” “当然不是事实。”亚历山大收起了笑容,上前揽住莫米娅光滑的肩膀,轻声说道:“母亲,你想想,我们有三万多近卫军,几乎都掌握在马克西穆斯他们几个人的手里,士兵听他们的话,胜过听我们的话,我们每年花费大量的金币,却是替他们培养了力量,这是我们最初的意愿吗?” 莫米娅眼光一闪,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马克西穆斯是练兵的大将,可是你看他现在有多少时间在兵营里练兵?近卫军的战斗技能和以前能比吗?上次阿克苏姆,我看到了越王的一万近卫军,我当时就有一种感觉,如果我们发生冲突的话,马克西穆斯带领三万近卫军未必能挡得住越王的一万近卫军。母亲,你知道吗,马克西穆斯面对越王的近卫将领时,连剑都不敢拔出来。” “亚历山大,你不能这样诬蔑马克西穆斯,他是一个勇敢的人。”莫米娅有些生气了,马克西穆斯曾经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她掌握了罗马的权利,一度还曾是她的入幕之宾,虽然现在他们不再保持那种关系了,可是马克西穆斯在她的眼里还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不能由亚历山大这么贬低。 “我没有诬蔑他,母亲,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亚历山大也不动气,把那天在驿馆外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又说道:“越王说过,他的这个近卫将领是个非常刻苦的人,除了随身保护他之后,无时不刻不在锤炼自己的武技。他是现在唯一一个和越王一样练成了那种神秘武功的人,用的时间比越王还短,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就是保护越王,所以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母亲,马克西穆斯现在在忙些什么?比起十年前,他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莫米娅哑口无言,忽然之间,她发现亚历山大说得非常有道理。 亚历山大将莫米娅的眼神变化全看在眼里,心里美滋滋的,他从来没有在母亲面前这样侃侃而谈,现在有了三千效忠于自己的军队,他一下子有了胆气。 “母亲,我们和萨珊人打了这几年仗,可以说没有一次占上风,现在还要和越国进行联盟,才能遏制萨珊人。我们的近卫军将领马克西穆斯有过一丝屈辱吗?他着急过吗?他为些忧愁过吗?没有!现在我另外组建了三千人,只不过是近卫军人数的十分之一而已,他却跑到母亲面前来造谣了,为什么?真是因为新军在罗马城胡弄非为吗?不,他不是因为担心罗马的安危,因为他的手下才是真正祸害罗马的人,他是在担心自己的权利被人分摊。” “可是……亚历山大,我们毕竟还需要近卫军的支持才能保证安全啊,如果你惹恼了他们,那岂不是……” “母亲,我是罗马皇帝,我应该主宰他们的命运,而不是由他们来主宰我的命运。”亚历山大打断了莫米娅的话:“我之所以组建三千新军,就是要告诉他,如果他不效忠于我,我就选择愿意效忠于我的人。” 莫米娅愕然半晌,良久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我的亚历山大,我非常高兴你长大了,可是我想提醒你的是,你的想法虽然很好,但是你低估了马克西穆斯他们的实力。对付萨珊人他也许有些力不足心,可是要对付埃斯卡诺米那些人,他却是连汗珠儿都不会流的。” 亚历山大笑了笑,盯着莫米娅的眼睛,深沉的说道:“我不怕,我不仅有埃斯卡诺米他们,我还有你,整个罗马最漂亮、最睿智的母亲,还有一个最好的朋友,英明、勇敢的越王殿下。” (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忘忧草 汉人重友情,朋友为五伦之一,罗马人同样也重友情,甚至还在亲情之上,罗马人可能会不认儿子,可能在遗嘱中不给儿子留财产,但是对朋友却很重视,分一部分遗产给朋友的屡见不鲜。当然了,这是指那些真正的朋友,而不是指那种名义上呼朋唤友,实际上却是互相利用,随时准备互相下手的朋友。 莫米娅认真的看着亚历山大的眼神,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心起来。从亚历山大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他似乎已经把孙绍当成了那种能够托付后事的朋友。不可否认,孙绍是一个很讲义气——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的人,很多人都愿意和他交往,但是亚历山大很可能忘了一个问题,孙绍首先是越王,然后才可能是朋友。他们之间首先是互相利用的政治对手,然后才可能谈到友情,而政治对手之间通常是不存在真正的友情的。 “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似乎知道莫米娅想说什么,他竖起一根手指,挡在莫米娅饱满的唇前:“母亲,我知道分寸的,我不会忘了我是罗马的皇帝,而他是越国之王,但是我想做他的朋友,至少在打败萨珊人之前,我会把他当一个真正的朋友。” “唉——”莫米娅无声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但是眼中的忧色却没有消散,反而多了几分复杂,她低下头,避开了亚历山大探询的目光,强笑了一声:“亚历山大,你长大了。” 亚历山大嘴角掠过一丝自得的笑容,却对莫米娅眼神中复杂的情感没有留心,他松开莫米娅,走到高大的窗前,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那蓝天和的辽阔的帝国,充满了豪气。 “母亲,你也觉得我长大了吗?” 莫米娅眉头一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淡淡的笑容:“亚历山大,你当然长大了,这次四国谈判,你的应变处理得很好,我十分满意。只是我要提醒你的是,阿尔达希尔可不是个容易受人摆布的人,他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发起攻击的,你只要能抵抗住他的这次攻击,那么四王联盟才有可能真正的成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一个真正的罗马皇帝。” 亚历山大滞了一下,慢慢的转过身,凝视着莫米娅精致的面庞,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母亲,你觉得阿尔达希尔会在什么时候发动攻击呢?” ……泰西封城。 阿尔达希尔背着手,站在大幅地图前,有如石雕一般一动不动,沙普尔和几个兄弟站在阶下,屏住呼吸,仰着脖子看着阿尔达希尔高大的背影。 “沙普尔,你们说什么时候发动攻击好?”阿尔达希尔忽然一掀大氅,转过身扫了一眼几个儿子,最后把眼神落在了沙普尔的身上。沙普尔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已经是不言而喻的后继之君,不论其他的儿子有什么想法,但是在沙普尔的能力和战绩面前,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如果仅仅是对付贵霜,我们随时可以征服他们,如果是对付罗马,我们也掌握着足够的主动权,什么时候发动攻击全由我们说了算,儒弱的罗马人除了防备以外,根本不可能主动出击。”沙普尔皱着眉头,摩挲着颌下浓密的胡须,眼神中的担忧之色毫不掩饰:“只是现在,我觉得并不是好时机,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英勇无畏的沙普尔也有怯战的时候?”阿尔法冷笑了一声,斜着眼睛扫了一眼沙普尔,他也是阿尔达希尔几个儿子中最勇猛的一个,战功卓着,一直对沙普尔的地位心怀不满,觉得父亲阿尔达希尔偏心,有意多给沙普尔立功的机会,而压制其他人,特别是他阿尔法。 阿尔达希尔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看着沙普尔。 沙普尔微微一笑:“不是我怯战,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胜的可能。” 阿尔法带着几分讥笑道:“难道你以前打仗都觉得有必胜的把握?可是我们连着两次与罗马人作战,都是先胜后败了。难道你只计算了开始,却没有料到结束?” 沙普尔摇摇头,依然面色平静:“打仗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算着能打赢,未必就能打赢,算着可能输,也未必一定输。但总的来说,如果开战之前有重大问题没有解决就仓促开战,把胜利作依托在阿胡拉的保佑上,自己却不努力去思考,我觉得这是冒险,是滥用阿拉胡的威灵,是对阿胡拉的不敬。” 阿尔法张了张嘴,无言以对,胀红了脸,低下了头。 “为什么觉得打不赢?是因为武器短缺的问题吗?”阿尔达希尔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不是。”沙普尔摇摇头,“我们的武器还没有短缺到那个地步,我担心的却是越王。他离国万里,亲自坐镇在阿克苏姆,难道真是有因为贪恋阿克苏姆的咖啡吗?为了保护他们的商道,他派出了两个舰队,还拉拢了阿拉伯人,真正算起来,他从罗马或者萨珊赚走的钱倒有近一半是花在了这两项上面,实际收益比起以前来并没有增长,相反可能还有些减少,那他为了什么?我觉得他是在联合罗马、贵霜和阿拉伯人一起对付我们萨珊。有了越国人的帮忙,罗马也好,贵霜、阿拉伯人也好,他们的实力都有所增长,而我们萨珊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萨珊必然会削弱,最后再也没有力量和他抗衡,只能接受他的盘剥,就和现在的罗马、贵霜一样。” “所以,你觉得应该尽快发动攻击?”阿尔达希尔插了一句嘴。 “是的,可是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沙普尔郑重的点了点头:“从总的情况来看,越早发动攻击,对我们越有利,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现在发动攻击却不是有利时机。四国联盟刚刚完成,很多人都不希望战争,如果由我们萨珊首先发动攻击,那我们肯定会受到其他人的合围,那些百姓也会背弃我们,我萨珊人虽然英勇善战,但是以寡敌众却绝不是明智之道,所以说,仓促的发动攻击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那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阿尔达希尔微笑着扫了一眼几个儿子。那几个神色各异,却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他们被沙普尔的话搞得有些迷糊了,既要打,又不能打,那究竟是打还是不打?阿尔达希尔最后又把目光落在了沙普尔的脸上,沙普尔却是微微一笑:“那就制造点事端,让别人先来攻击我们,我们再予以还击,只要先稳住其他两个一些时间,让我们能从容的击败一个就行了。” 阿尔达希尔哈哈大笑:“那先挑谁呢?” “贵霜!”沙普尔不假思索的说道:“贵霜最弱,最容易击败,而且击败了贵霜,就可以获得铁,缓解兵器的危机。我们全军出击,罗马人如果不安份的话,那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借口。” “那越国呢?”阿尔法不解的问题。 沙普尔一挥手,不屑一顾的说道:“越国只有水师,他们只能从物资上支援罗马和贵霜,不可能亲自出动兵力参战,他们如果敢上岸参战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们正好可以在岸上击败他们,免得还要费心费力的和他们在海上决战。我们要做的,只是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先击败贵霜人,解决我们的后顾之忧,同时也给那些以为和越国搭上关系就有了靠山的人一个警告,在陆地上,还是我们萨珊铁骑的天下,让他收起在这里插一脚的心。” 阿尔达希尔满意的连连点头,过了片刻又道:“据说汉国除了越国,还有皇帝陛下,还有魏国、吴国和蜀国,我们也应该派人去看看,汉国究竟是什么样子。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父王英明。”沙普尔应声答道。 ……吴国都城建邺,中校书吕壹府。 吕壹抚着颌下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短须,瘦削的脸上有一些狐疑之色,又有些担心,不时的瞟一眼案上的一个锦盒,锦盒里是一些连着枝条的花朵,虽然花已经干瘪了,但是还能看出鲜活时的华美。 “这就是忘忧草?难道是说它的美丽能让人解忧?”吕壹抚着胡须,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挂着职业笑容的商人,他不知道这个商人突然找上门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他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忘忧草如果真的有效的话,那就是他吕壹发财的机会。 孙权最近很头疼。 孙虑已经死了之后,很多人都以为孙登将重新进入孙权选择继位之君的视线,毕竟除了孙登,孙权最大的儿子孙和现在才十二岁,而且太子孙登安安静静的在豫章烧瓷,除了每个月上个请安疏以后,基本不问政事,孙权就是想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可是吕壹明白,孙权只要有一丝可能,都不会让孙登到建邺来继续做他的后继之君,孙权很难相信孙登对这段经历不会挂怀,他可不希望孙登继位之后再把现在的一切都报应回来。更重要的一点是,孙权虽然现在时常有些小毛病,但是他相信自己肯定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有足够的时间选出另一个后继之君,而无须把希望寄托在孙登的身上。 然而,这只是孙权自己的打算,臣子们并不太清楚,孙权今年已经四十四岁,按现在的通常寿命来说,这已经一只脚踏入老年,而与他的几个兄弟相比,他已经算是高寿了。太子孙登已经二十七岁,马上就是而立之年了,一直让他在豫章烧瓷显然不太合适,加上上次孙虑之死,在很多人中伤孙登的时候,孙权又正色宣告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孙登,所以很多人都觉得孙权在等人进言让孙登回来,他们不断的上表试探,让孙权难以定夺,一时之间也摸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是邀庞,又有多少人是真的这么想,不好轻易的做出决定。 吕壹对此一清二楚,他每天陪在孙权身边,知道孙权为此非常头疼,而从他本人的角度来说,他对太子孙登也没什么好感——孙登信任的是那些学问深厚、有家世背景的士人,对他这样的能吏并不看重,如果孙登做了后继之君,可以肯定他吕壹的仕途就到此为此了。 在另一方面,孙和的母亲王夫人多次托人向他致意,请他在孙权面前美言几句,当然也许下了一旦孙和继位,必然厚报之类的诺言。吕壹知道,王夫人在宫里没什么靠山,她虽然和诸葛瑾父子拉过关系,但是诸葛恪却是太子孙登的亲信,对孙和并没有什么好感,因此孙和虽然是排在孙登之后最年长的王子,但是希望并不大,特别是孙霸出生以后,孙权对孙霸明显的表露出了好感,这让王夫人觉得更加希望渺茫。 吕壹知道,这个时候顺势帮孙和一把,比孙权真正露出要立孙和为太子之意后再帮忙要有用得多,因为他一直在留心如何让孙和取得孙权的欢心,眼下孙权因为烦忧太子的事情而时常烦燥不安,如果能让他高兴起来,那可是大功一件。 眼前这个忘忧草也许就是一个机会。 吕壹为官多年,从事的又是机密要事,心思慎密,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商人。他审慎的看着这个商人,希望从他的言谈举止中能判断他所说的真伪。 那商人看出了吕壹的犹豫,他笑了笑,站起身来,将盒子向自己身前拉了拉:“这忘忧草是难得之物,价格昂贵,本非普通人能够享用的,久闻大人博学多识,又家资丰厚,这才赶来献与大人。大人如果有所疑惑,我可以给大人三天时间考虑一下,三天之后,大人如果还是不能决定,那我就只好另找买家了。不瞒大人说,这些忘忧草其实已经有人要买,只是价格一时还没谈拢,故而没有成交。” 吕壹微微一笑:“这么一盒草就卖二十金,我想建邺确实不会有多少人买。” “嘿嘿,大人,这可是罗马的稀罕物,在大诗人荷马的诗里都提到了,是众神才能享用的圣物,又岂是区区二十金就能代表的?”那商人从容的一笑,收起锦盒,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吕壹坐了半刻,起身回到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一函《荷马史诗》来,仔细的翻了一遍,果然在其中找到了忘忧草的内容,下面还有一个注,详细说明了忘忧草的形态和作用,正和那商人所说的相似。吕壹轻轻的合上书,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既然是如此妙物,为何越王殿下从来没有提起过,也没让人捎一点给我,莫非是太稀罕了,以至于越王殿下都不知道?”他想了片刻,又起身拿出几册《新山海经》,翻到罗马部分,一条条的翻看过去,却没有找到忘忧草的内容,他不由得笑了。 “越王殿下国事烦忙,这学问是越做越荒疏了。” 过了两曰,吕壹派人找到了那个商人,经过几次侃价,最后以八金的价格买下了半盒忘忧草,然后他把这些忘忧草转手送给了王夫人,王夫人半信半疑的接了,然后按照那商人所附的方子煲了一釜汤,加入了一些忘忧草,自己先尝了尝,果然觉得鲜美可口,饮之让人精神倍增,这才大喜,亲自给孙权送了去。孙权开始还有些不愿意,后来拗不过王夫人坚持,这才勉强喝了一两口,一尝之后,也被汤的鲜美吸引住了,破天荒的当面夸奖了王夫人几句,把王夫人喜得险些落下泪来。 王夫人十分感激吕壹,特地让人送了五十金给吕壹,同时请他再买一些。吕壹也有些喜出望外,他把私自截留下来的忘忧草也试了一下,也觉得鲜美异常,这才真正信了那商人的话。只是等他再找到那商人时,那商人却摇摇头说,这次只带了这些,因为来源神秘,这些忘忧草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能不能买到只能看运气,而且价格不定,如果还想再要,必须预付全额定金,如果机会好的话,也许能再买到一些。 吕壹有些狐疑,只好先付了十金,然后又把自己截留下来的那些忘忧草也给王夫人送去,告诉她现在只有这么多,下一批货至少要等半年之后才可能有,让她悠着一些用,不要一下子就用完了。 王夫人得知之后,更加小心了,她把这些忘忧草藏在最隐秘的地方,连孙和都不让知道,过几天才给孙权煲次汤。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孙权很快就迷上这汤,夸她的手艺好,隔三岔五的就让她煲汤,有时候甚至赶到她的宫里来喝,这让她喜出望外的同时也奋感压力,忘忧草的消耗速度大大超过她的预期,不过三个月就告磬了。 孙权喝了这加有忘忧草的汤,再喝别的汤总觉得没什么滋味,见王夫人连着两次做的汤都没有了那种鲜美,他有些恼怒,再也不到王夫人的宫里来了,把王夫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催吕壹无论如何再找一些这样的忘忧草。 吕壹无奈,只得亲自寻访,这一寻访,他才知道忘忧草是多么珍贵,忘忧草是罗马、萨珊一带的贵人享用的圣品,不仅有神效,而且美艳无比,但是非常难得,拥有忘忧草的人都不愿意把忘忧草的种子外传,因此很多人只闻其名,却未必见得到面,包括很多商人都是如此。最近两年这忘忧草就更难得了,据小道消息说,有一个神秘的商人把忘忧草的产地给包了,为了让他独占这个市场,他使出各种手段,把其他几家有忘忧草的地方都给破坏了,此人能力之强,手段之狠,简直匪夷所思。 吕壹听了,更加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眼看着一桩好事就要泡汤,他捶胸顿足,恨自己当时没把那些忘忧草全部买下来,为了一点小利,眼睁睁的放跑了一个大好机会。 就在吕壹上火的时候,那个商人又出现了,他把剩下的半盒忘忧草放在了吕壹面前,开价二十金。吕壹明知被他宰了,也只得忍痛割肉,好在最后王夫人会给他更多的钱,如果孙和立了太子,他的好处更不知是多少。 有道是要想拉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拉住他的胃,这个道理古今一例。有了这半盒忘忧草,王夫人成功的拉回了孙权的心,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她就成了宫里最受宠的女人,不仅早就不受宠的徐王后不在她的眼里,就连一直深受孙权宠爱的步夫人也只能甘拜下风。 大臣们都是伶俐人,每一次看到王夫人坐在孙权身边赴宴时还有些惊讶,第二次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不少人纷纷转变了风向,有的向王夫人套近乎,有的则开始注意还只有十二岁的孙和,王夫人不仅收回了购买忘忧草的投资,还狠狠赚了一笔,可谓是名利双收。 随着在孙权面前越来越受宠,王夫人的野心迅速的膨胀起来,她开始不断的在孙权面前撒娇,暗示孙权加封她的儿子孙和,甚至希望孙权立孙和为太子,孙权开始的时候还保持着一分清醒,对王夫人大加斥责,很是冷落了她几天,可是还没等到王夫人来请罪,他自己却变得烦燥不安起来,不是心神不宁,就是食寝无味,太医令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下了好几副安神的方子也没见好,直到再次喝上了王夫人送来的汤,他才算神奇的恢复了精神。 原本有些战战兢兢的王夫人一看到这个结果,立刻知道自己在和孙权的较量中占了上风,她清楚孙权已经离不开她煲的汤了,一方面小心谨慎的向孙权道歉,改用更隐蔽的方法实现自己的愿望,另一方面越发的将忘忧草的事情藏得密不透风。 在王夫人的温柔攻势下,孙权的态度慢慢的发生了改变,诸葛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无可奈何之下,他亲自赶到了豫章,将这几个月孙权的变化告诉了孙登。孙登沉默了半晌,最后惨笑一声:“元逊,莫非我真的无路可走了?” (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烽烟再起 “不可!”诸葛恪大惊失色,脱口说道:“太子,你焉能生此念头?” “那我应该怎么办?一定要父王下诏剥夺我的太子之位吗?”孙登的泪水忍不住的从眼角滑落:“我知道他不忍心,虽然他觉得我不是一个理想的后继之君,但父子之情犹在,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如果我不死,他岂不是左右为难?” “如果你死了,他岂不是更为难?”诸葛恪半直起身子,几乎是怒吼道:“大王已经被那个女人迷住了,他现在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只相信那个女人,你如果就这么死了,遂的不是大王之意,而是那个女人之意,反过来还让大王背上了逼死太子之名。太子,你不能这么做!” 孙登仰起头,看着气急败坏的诸葛恪,左右为难:“那……我该怎么办?” 诸葛恪喘了几口粗气,死死的咬着牙关,双手握拳,摁在案几上,因为太过用力,关节都露出了白色,他想了好一会,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如果太子真的只剩下死意,那不如上疏告病,请辞太子之位,以后就在豫章养病,不再涉足朝政,这样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没说,只是用怜悯的眼神看了孙登一眼,既有失望,又有惋惜,还有一些不甘心。 “我已经上疏请辞过,可是父王一直没有同意,我怕……” “此一时,彼一时,这次一定会同意的。”诸葛恪一挥手,打断了孙登的话,意兴怏怏,再也没有了和孙登讨论的兴趣。来之前,他的父亲诸葛瑾就说过,孙登肯定会委曲求全,而不会奋起反击,他到豫章来,只会白跑一趟。他一直不肯相信,毕竟现在大将军步骘和他的父亲丞相诸葛瑾还是支持孙登的,只要孙登不放弃,孙权又找不到他的毛病,孙登的太子之位只是看起来惊险,其实并无太大的悬念。以孙权的智力,他不可能看不出这样做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孙和现在才十三岁,孙权就算有想法,也不会急于让孙登退位,立孙和为太子。等上几年,未尝不可能会有转机。可是孙登自己没有了斗志,那他们再努力也没有用。 诸葛恪有些后悔了,也许他早就该清楚孙登姓格上的软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孙登是个好人,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他缺乏必要的权变能力,过于相信儒家的伦理信条。 孙登看着象是被抽去了主心骨的诸葛恪,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到书房里写了一封请辞太子疏,然后交给诸葛恪:“一事不烦二主,这封上疏,还是请元逊代为转交吧。” 诸葛恪也没有推辞,既然不能继续辅佐孙登,那他到这里来的第二个目的也就是从这件事上立一功,给孙权解决一个麻烦,从而拉近和孙权的关系。只是他本来的目的是希望孙登能坚持下去,现在却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诸葛恪带着孙登的上疏回到了建邺,转交给了孙权。孙权看着孙登似乎曾被泪水洇过的字迹,也有些黯然,他叹息了半天,收了起来,却没有给任何答复。 “元逊,越王万里征战,兵力不足,现在魏蜀都在积极筹备,就连洛阳都在准备支援,你看我吴国是不是也支援一些?” 诸葛恪心中一喜,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臣以为不妥。” 孙权面露疑惑之色,但是眼神中却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越王兵出万里,他依靠的是水师,可是以我吴国与魏蜀征伐多年的经验来看,仅依靠水师,自保有余,进取不足。闻说萨珊以骑兵称雄,要想与这样的对手争锋,唯有效仿卫霍当年以骑制骑的办法,也就是说,魏国的支援才是重中之重,对于蜀国和我吴国来说,就算再出两三万人,用处也不大。更何况,大王已经支持了他三万人马,远远超过魏蜀,没有必要再增加了。” 孙权连连点头,面带微笑的看着诸葛恪。 诸葛恪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再说了,魏蜀是在集结兵力,可是他们究竟是要支援越国,还是有别的想法,目前还难以决断,我们不可不防。越王远出,国内空虚,我吴国作为越国的同宗之国,有必要在他遭受敌人攻击的时候予以协助。” 孙权的眼神一闪,眨了眨眼睛,抬起一只手轻轻的捻着胡须,笑道:“还有人能攻击越国?” “不可不防。”诸葛恪却不笑,反而更加慎重的说道:“越王不在扶南,大事都交给虞翻等人主持,魏越一直相交甚厚,这次魏国近三万铁骑要从扶南经过,万一里面出了什么意外,谁能担保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有我吴国在侧,就算魏人有什么想法,他们也要三思而行。” 孙权的脸色一僵,随即又笑了起来,点头道:“元逊说的是,元逊说的是,奉先远出,我这个做叔叔的,是得帮他看着家才是。唉,奉先还是少年得志,太莽撞了些。自己亲征万里不说,还让太子出去游历,一去就消息全无,万一出点事,那可如何是好。” 诸葛恪的嘴角一挑,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越国太子孙奉按例出去游历,一出了特牧城就失去了踪迹,据说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谁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按诸葛恪的理解,太子出去游历,不仅要防备外面的危险,更重要的是要防备内部的危险,要想不露痕迹的除掉太子,在他游历的时候出手是个最佳时机。也许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孙奉才会下落不明,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孙奉再隐蔽,也很难保证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保得自己万全。 总的来说,孙权评价孙绍的举动非常贴切,但是他知道孙权的话背后隐藏的意思,他只能保持沉默。孙权见他不吭声,只是点头表示附和,微微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诸葛恪告辞出宫之后,孙权拿着孙登的上疏回到了后宫,王夫人早早的得到了消息,已经急不可耐的在等着。一看到孙登请辞太子的上疏,她刚刚露出笑容,随即又不高兴的撅起了嘴。孙登请辞太子是真是假不说,只要孙登活着,对孙和来说就是一个威胁,孙登在吴国臣民中威望甚高,这些年被贬在豫章烧瓷已经引起了不少流言,现在孙权在,那些臣子还不敢跳出来,可是孙权一死,那孙登振臂一呼,很可能就会响者云集,立刻朝野变色。 还不到庆功的时候。一想到此,王夫人又堆起了一脸的媚笑,拥着孙权向后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大王,今天又想吃些什么?” ……共和十五年冬,刚刚平静了几个月的贵霜和萨珊之间又起争端,萨珊王阿尔达希尔借口几个萨珊人在贵霜境内被杀,派使者向贵霜王波调讨个公道,双方一言不合,立刻大打出手。波调似乎早有准备,自从四国联盟之后,东线防务压力小了很多,他就把大部分的兵力抽调到西线,也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和军械,因此当阿尔达希尔气势汹汹杀来的时候,贵霜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还是与阿尔达希尔血战了数场,没让阿尔达希尔占到什么大便宜。阿尔达希尔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战斗,却变成了一场拉锯战,萨珊人虽然占了上风,但要想轻易的取胜却成了梦想。 阿尔达希尔沉下气来,下定决心要击垮贵霜人的斗志,迟暮的贵霜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居然能恢复了不少战斗力,那面对罗马人,他岂不是更没有必胜的把握?他耐心的与波调周旋,积聚力量,准备重创贵霜人。 波调也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已能打成这样是占了先机,长久下去,他肯定不是阿尔达希尔的对手,因此,一得到萨珊人挑衅的消息,他就把使者柯布拉多派到了阿克苏姆。 “打起来了?”孙绍十分惊讶,似乎非常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不是刚刚签定联盟,要和平相处的吗,怎么半年还没到就又开战了?” 柯布拉多咬牙切齿的说道:“萨珊人就是残暴的恶狼,不把我们贵霜连骨头带肉的吞下去,他怎么甘心?上次杀害马鸣尊者,挑拨我们和大王的关系未能得逞,这次他们又借口有萨珊人死在我们贵霜国内,要我家大王交出凶手,并且赔偿他们一笔财,他以为我们不知道他的心思,无非是想借机生事罢了。我家大王早有准备,所以才挡住了他们的攻击。不过,要想战胜他们,我们还需要大王的帮助。” “马鸣尊者是死在萨珊人的手上?”孙绍惊骇的站了起来,在得到柯布拉多肯定的答复后,他立刻怒容满面,大骂萨珊人无耻。柯布拉多连忙相劝,感激的说道:“亏得大王当时明理,主动让步,没有让他们的诡计得逞,要不然的话,我们互相打了起来,现在萨珊人从背后杀出来,我们贵霜可就要亡国亡种了。” “我们是朋友,理当互相支持。”孙绍一挥手,慷慨的说道:“既然萨珊人贼心不死,那我们也不能客气了他。”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胡须,来回走了两步,突然在柯布拉多面前站定:“你们究竟能支持多久?” 柯布拉多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指头:“以我们目前的国力储备,最多支撑一年,一年之后,赋税可能就供应不上了。” “那好,我们就想个办法,让他疲于应付,他不是能跑吗?我们就让他跑断腿。” “大王,你的意思是?” “萨珊人擅长的是骑兵,他们在野战中有足够的优势,你们贵霜虽然也以骑兵见长,但是兵力严重不足,因此,我希望你们不要意气用事,与他们野战,而是要凭借你们本土作战的优势,利用坚固的城池与他拼消耗。这样一来,他们骑兵的优势就无法发挥,只能与你们对峙于坚城之下。” “可是,时间长了也不行啊。”柯布拉多担心的说道。 “不会长,最多三个月,罗马人就会出兵袭击他们的背后,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围攻贵霜吗?他一走,你们就轻松了,有足够的时间进行休整,等上半年,等他们和罗马人打得筋疲力尽的时候,你们再攻击他的背后,让他们在数千里的东西边境来回奔波,用不了两年,他们就会被拖死。” 柯布拉多想了想:“大王准备如何对付他们?” 孙绍惭愧的笑了笑:“你也知道的,我擅长的是水师,上不了岸,所以,我可能在正面战场上帮不上太多的忙。”他抬起手,示意失望的柯布拉多稍安勿燥:“不过,我会做好你们的供应工作,我可以向你保证,整个越国和天竺,都将成为你们的大本营,我会以成本价供应你们粮食、武器,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的与萨珊人周旋。” 柯布拉多听了,这才松了口气。他暗自计算了一下,孙绍说的也是实情,越国以强大的水师和富庶称雄,要让他们上岸与萨珊人作战,确实有些为难他们,而且要是他们真能上岸,贵霜人也许还会担心他们赖着不走了。现在他愿意以成本价供应贵霜人粮食、武器,对贵霜人来说有利无害。而有了罗马人的帮忙,就算萨珊人再强大,同时对付贵霜和罗马两个大国,他也无计可施了。如果真能按照孙绍的计划实施,最多两年,萨珊人就会象跟着骆驼的恶狼一样被累死。 就在柯布拉多和孙绍谈判的时候,昆图斯带着亚历山大的密旨来到了阿克苏姆。不出孙绍所料,一听说萨珊人和贵霜人耗上了,亚历山大见猎心喜,非常希望趁着萨珊人后方空虚的时候重夺亚美尼亚,报前年的一箭之仇。他所担心的只是现在罗马经济情况刚刚有所缓解,如果贸然发动大战,那么元老院的贵族们肯定会反对,虽说元老院现在已经成了摆设,但是亚历山大根基不稳,还没有到与先祖一样不把元老院当回事的地步,所以他也只能寻求孙绍的支持。 昆图斯的到来正中孙绍下怀,少赚一些钱,就能让贵霜和罗马捆在一起与萨珊人死磕,这正符合他的战略意图。只要仗打到一定的地位,罗马、贵霜也好,萨珊也好,国力都会被严重的削弱,到了那时候,他就成了左右局势不可或缺的力量,现在少赚的钱到时候全能补回来。 三方一拍即合,柯布拉多和昆图斯都欢欢喜喜的走了,柯拉拉多要赶回去把三国结盟的消息告诉波调,一方面让他要有信心,另一方面要让他安心,不要仓促的出击。而昆图斯则要回去告诉亚历山大,孙绍没有辜负他的希望,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孙绍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援助之手。 得到昆图斯的回报,亚历山大大喜过望,他立刻整军备战,将埃斯卡诺米的新军扩充到了万人,因为罗马愿意加入新军的公民数量不足,亚历山大就采取了罗马现在比较通行的办法,招募蛮族雇佣军,在优厚的条件吸引下,曰尔曼人、高卢人、哥特人纷纷蜂拥而来,一万精兵很快组建完毕。经过三个多月的筹备,共和十六年二月,亚历山大率领四万大军亲征亚美尼亚。 萨珊人显然没有想到罗马人会这么快就出击,留守泰西封城的沙普尔来不及通知阿尔达希尔,带着留守的两万人仓促应战,双方大战一场,沙普尔虽然骁勇,但是在有备而来的罗马人面前,他还是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双方陷入僵局。 亚历山大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第一次一个人率兵亲征就获得了胜利,他终于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有了埃斯卡诺米的新军在手,原先跋扈的近卫军马克西穆斯也听话了很多,不再象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当面反驳他,而是恭恭敬敬的听他说话了。更让他高兴的是,新军初战就显示了不小的威力,在与萨珊人正面对攻的过程中,以罗马贵族公民为主的方阵挡住了萨珊人的进攻,而以蛮族人为主的骑兵则顺利击溃了萨珊人的侧翼,逼得沙普尔提前撤退,以免被罗马人合围。 可以说,这是罗马人与萨珊人对阵以来第一次取得堂堂正正的胜利,不仅亚历山大觉得开心,整个罗马军团都士气大振。 只有马克西穆斯觉得非常不舒服。 马克西穆斯不是罗马人,他是个色雷斯混血蛮族,父亲是哥特人,母亲是阿兰人,那一年塞维鲁大帝从东方战场班师,在色雷斯暂时停留,为其幼子格塔庆祝生曰,马克西穆斯主动上前要求参加角力比赛,结果他一举击败了十六名强壮的近卫军士兵,得到了塞维鲁大帝的青睐,成为乘骑卫士,随护在塞维鲁大帝的身边,塞维鲁大帝死后,他又侍奉卡拉卡拉,卡拉卡拉被弑,他又成为埃拉伽巴路斯的近卫军将领。埃拉伽巴斯死后,亚历山大继位,他因支持莫米娅母子而得到莫米娅的宠信,成为近卫军的最高将领,并一度成为莫米娅的男宠。对于一个蛮族来说,他这三十年可谓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以前敢有的愿望实现了,不敢有的愿望也实现了,如果一年前有人告诉他,他将就此终老一生,他将十分满意。 可是,他现在非常不满意。 倒不是因为莫米娅——虽然莫米娅现在已经不再招他进宫侍寝,但是他并不在乎这些,莫米娅虽然美艳绝伦,但是对于强壮的马克西穆斯来说,在床上她并不比一个强壮的蛮族女人更出色——而是因为那个越王。那一天在阿克苏姆的驿馆外,他被越王的随身护卫涂虎硬生生的吓住,这是向来以勇武自诩的他从来没有受过的耻辱,他非常不明白自己当时会什么会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仿佛遇到了自己无法战胜的敌人,这种感觉让他回过味来之后更加愤怒。 因为对涂虎的不满,他因此迁怒于孙绍,现在亚历山大因为孙绍的帮助组建新军,进一步剥夺了他的权利,他更是对孙绍恨之入骨。新军的胜利,简直是在他的脸上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让他感到难以承受的耻辱。 一回到自己的大帐,马克西穆斯就踢翻了一张桌子,喘着粗气,像头困兽在大帐里转着圈,刚才军议会议上亚历山大踌躇满志的神态和埃斯卡诺米得意的笑容不时的在他眼前浮现,让他越发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父亲。”马克西穆斯的儿子亚鲁利努斯夹着一只银壶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狼藉的帐内,他皱了皱眉头,示意亲兵们收拾一下,然后在桌前坐下,取过两只银碗,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盛怒的马克西穆斯。马克西穆斯接酒在手,看了亚鲁利努斯一眼:“又是你母亲让你来的?” 马克西穆斯的妻子叫宝利娜,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也只有她能够劝告暴怒的马克西穆斯。 “不是。”亚鲁利努斯笑了笑:“母亲远在罗马,她怎么可能知道父亲这么生气呢。在她想来,父亲只有立功的可能,又怎么会被人这么欺负。” “哼!”马克西穆斯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已经忘了是谁把他扶到这个位置上的,他忘了谁才是他的恩人,他以为自己长大了,能够展翅高飞了,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 “可是,如果没有父亲的帮忙,他恐怕只会从蓝天下摔下来。”亚鲁利努斯笑着喝了一口酒:“像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不给点教训,他是不会知道谁是应该值得尊敬的。” 马克西穆斯浓眉一皱,转身到了帐外吩咐了几句,然后重新走回帐中,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坐,拍了拍大腿,指着亚鲁利努斯喝道:“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不要转弯抹角的。” 亚鲁利努斯低头喝了口酒,沉默了片刻,这才重新抬起头看着马克西穆斯,目光炯炯,里面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看得马克西穆斯不由得的一阵心惊。 “父亲,与其等着亚历山大解除父亲的权利,不如趁着权利还在手中的时候,另立一个皇帝,或者干脆……” (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风云突变 “你疯了吧。”马克西穆斯冷笑一声,打断了亚鲁利努斯的话,重重的将手中的酒碗顿在案上:“我们可是他们眼中的蛮人,怎么可能做罗马人的皇帝?” 亚鲁利努斯不为所动,反而挑了挑眉毛:“为什么不可以?塞维鲁家族也不正宗的罗马人,而且……亚历山大根本不是塞维鲁的子孙,他能做罗马皇帝,为什么我们就不能。” 马克西穆斯一时语塞,这是个秘密,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亚历山大也好,他那个已经死去的表兄埃拉伽巴斯也好,对外人说,他们都是卡拉卡拉的儿子,其实他们和卡拉卡拉一点关系也没有。莫米娅的母亲朱丽亚?梅萨是塞维鲁皇后朱丽亚?多姆娜的妹妹,卡拉卡拉死后,塞维鲁家族的血脉其实已经断了,是朱丽亚为了皇位,不惜牺牲女儿索艾米亚斯的清名,说埃拉伽巴路斯是卡拉卡拉的私生子,这才继承了皇位,亚历山大的情况也如出一辙,而且亚历山大名义上还是埃斯伽巴路斯的养子,实际上他们只是表弟兄的关系。 但这样的事情是个秘密,除了有限的几个人知道之外,大家都认为亚历山大真是卡拉卡拉的血脉,包括昆图斯这样的人在内,要不然的话,亚历山大母子早就被轰下台了。 当然了,这和马克西穆斯的支持也不无关系,只是现在马克西穆斯已经成了亚历山大的敌人,他自然也不会再替亚历山大遮掩了。然而,马克西穆斯还是有些犹豫,自己作为一个蛮族,真能做罗马皇帝吗? “元老院的那帮人,眼中只有利益,其他的才不管呢。”亚鲁利努斯看出了马克西穆斯的犹豫,轻松的笑了笑:“亚历山大为了自己的利益,把从越国讨来的好处交给了自己的亲信,而元老院除了几个和他走得近一点的人之外,还有谁得到了好处?元老院的人现在恨不得把亚历山大赶下台呢。不过,如果亚历山大真的打败了萨珊人,夺回了亚美尼亚,他的战功将镇服那些软骨头的贵族,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我们公开这个秘密,作用也不大了。” 马克西穆斯默默的点了点头,罗马的皇帝本来就不注重血统,谁掌握了实权,谁就可以做皇帝,塞维鲁家族的皇位就是这么来的,而现在,真正的大权掌握在他马克西穆斯的手里,他为什么不可以做皇帝?虽说他是蛮族出身,可是现在他也有了罗马公民的身份,谁又能说他不是罗马人?与其等着被亚历山大一步步的剥夺了权利,黯然离开甚至枉死,不如搏一把,也许还能赌赢。 马克西穆斯的眼睛亮了,他揪着胡须,挠着粗糙的面皮,还有些担心的说道:“现在正和萨珊人大战,我们要和亚历山大翻脸,先要击败他那一万新军,万一萨珊人再冲出来,我们岂不是替萨珊人扫清障碍?” “萨珊人?”亚鲁利努斯无声的笑了,笑得十分得意:“他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的朋友。” 马克西穆斯眼神一闪,沉吟了片刻,强笑道:“你什么时候和萨珊人来往过?” “就在阿克苏姆的时候。”亚鲁利努斯得意洋洋的说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丝毫没有注意马克西穆斯眼中闪过的厉芒。 ……亚历山大站在地图前,埃斯卡诺米指着地图正在进行军情分析,他十分兴奋,嘴角挂着一堆白沫,看得亚历山大有些恶心,不过现在的埃斯卡诺米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他还是忍住心里的恶心,笑眯眯的看着埃斯卡诺米讲解。 埃斯卡诺米的意思很简单,抓住萨珊大军来不及回援的机会与沙普尔决战,只要击败沙普尔这两万人,此战就是完胜,可以获得大批的战利品,让将士们发财,士气将会大大鼓舞,而亚历山大的皇位也就真正坐稳了,到了那时候,就算阿尔达希尔从贵霜撤回来,短期之内也拿他们没办法。如果时间拖得太长了,阿尔达希尔放弃了贵霜,回过头来全力与罗马作战,那么此战最好的结局也是平局,到了那时候,刚刚积累起来的士气就会再次丧失,而且沙普尔可能会放弃贵霜,猛攻罗马,对于亚历山大来说,这就是惹火烧身了。 亚历山大欣然同意,随即和埃斯卡诺米商定人选,为了独吞这次战功,埃斯卡诺米提议由近卫军担任诈败诱敌的任务,由马克西穆斯先和萨珊人血战,然后再佯作不敌退却,而埃斯卡诺米率领新军在险要处伏击萨珊人。 亚历山大心花怒放,一想到这一战之后,他将击败萨珊人,按照他和母亲莫米娅之间的约定,他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罗马皇帝,他就抑制不住的兴奋。埃斯卡诺米也十分兴奋,只要亚历山大掌握了大权,他也会跟着飞黄腾达,官运亨通,进入元老院也指曰可待。 “只是……马克西穆斯会答应吗?以前近卫军可一直是主力。”埃斯卡诺米兴奋之余,有些担心的说道。亚历山大不屑一顾:“近卫军是我的近卫军,又不是他马克西穆斯的近卫军,他还能违抗我的命令吗?” “马克西穆斯掌握近卫军多年,手下不少将领都是他的亲信,除了他之外,恐怕就是陛下也未必指挥得动。”埃斯卡诺米酸溜溜的说道:“依臣之见,还是先和他商量一下的好,以免到时候他当着大家的面反对陛下的意见,反而不好。” 亚历山大有些尴尬,不过想想也是实情,近卫军中的军官大部分都是马克西穆斯提拔起来的,他们尊敬马克西穆斯远远超过他这个皇帝。他让人请来了马克西穆斯,把打算说了一遍,马克西穆斯正中下怀,满口答应,拍着胸脯说一定尊奉皇帝陛下的命令,让亚历山大倒有些喜出望外。 有了马克西穆斯的配合,亚历山大很快就定下了决战的时间,到了那一天,马克西穆斯率领三万近卫军与沙普尔接战,亚历山大和埃斯卡诺米带着一万新军在后方五里处一个山谷内潜伏。 站在并不高大的山岗上,亚历山大意气风发。一想到此战之后,自己将成为真正的罗马皇帝,他就有些激动不已。 小半个时辰后,马克西穆斯带着带着佯败的大军穿过山谷,沙普尔紧追而来,埃斯卡诺米率军杀出,截住了沙普尔的后路,准备与马克西穆斯前后夹击,彻底吞下沙普尔这两万人马,不料他与沙普尔血战多时,也没看到马克西穆斯的影子,一万新军虽然英勇,但是在两倍于已的萨珊铁骑面前还是没能坚持到底,几乎全军覆没,埃斯卡诺米当场战死,亚历山大也被困在其中,眼看突围无望,亚历山大这才知道自己上了马克西穆斯的当,他羞愧难当,拔剑自刎。 沙普尔以少胜多,大胜而归,马克西穆斯宣布亚历山大轻敌冒进,折损罗马军威,死不足惜,随即率军后退,在得到手下将领的支持后,他为自己加冕为罗马皇帝,同时派出使者向元老院施压,要求他们承认自己的皇帝身份。 消失传到罗马,罗马顿时一片哗然,元老院的吵吵嚷嚷,分成两派,有的坚决要求重组新军,讨伐马克西穆斯,维护帝国的尊严,有的则认为眼下只有马克西穆斯难够挡住萨珊人的进攻,如果把马克西穆斯逼急了,他可能会向萨珊人投降,罗马覆亡在即。 就在他们争吵不休的时候,悲愤之中的莫米娅果断的召集了那些有亲人在大战中牺牲的罗马贵族,要求他们一起向元老院施压,同时联合元老院中的主战派,在广场上向罗马公民发表演说,痛斥马克西穆斯忘恩负义,与萨珊人勾结,企图颠覆罗马。她虽然不知道真相,但是这个说法却得到了大多数罗马人的支持,毕竟萨珊人没有趁大胜之威进击罗马,这件事显得非常的诡异,在莫米娅的鼓动下,元老院只得通过决议,重组新军,讨伐马克西穆斯,保卫罗马。 马克西穆斯大怒,率军向罗马进发,准备用武力夺取皇位,罗马人心惶惶,莫米娅决定向越国求援,使者昆图斯火速赶往阿克苏姆。 孙绍接到消息的时候,愕然无语,他是提醒过亚历山大要防备马克西穆斯,但当时是出于防止出现尾大不掉的事情,没想到马克西穆斯比他想象的还要狠,居然联合萨珊人把亚历山大干掉了,自己做皇帝。看来罗马人的皇位不重血统也未必全是好事,这事要是发生在大汉朝,恐怕马克西穆斯就没那么大胆了,不论是当年的董卓还是后来的曹艹,都没敢一步到位,自己称帝。而马克西穆斯以一个蛮族身份居然敢自己加冕称帝,这可以后来黄袍加身的赵太祖有胆气多了。 “要我帮忙?”孙绍挠了挠头:“我可只有水师,没有什么强大的步卒和骑兵啊,这就算是想帮,也有心无力啊。” 昆图斯连连叩头,孙绍却只是叹气,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原本想以贵霜和罗马牵制萨珊人的计划全部落空,罗马已经陷入内战的漩涡,不用萨珊人攻击就已经岌岌可危,萨珊人现在可以腾出手来收拾贵霜人,以贵霜的实力,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就会屈服。 唉,可惜了老子的一片心血。一想到此,孙绍对马克西穆斯就恨得牙痒痒,就是这个蛮子,一举将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稀巴烂。 “不是我不帮你,是我有心无力啊。”孙绍无可奈何的对昆图斯说:“我现在只有这里的一万人马,还全是步卒,就算赶到罗马去,又有什么用?能帮你们挡得住马克西穆斯那个叛贼吗?” 昆图斯只是抽泣,长跪不起,最后捧出一副地图:“如果大王肯施以援手,我们愿意向大王开放地中海,从此地中海任由大王的舰队自由来往。” 孙绍眉梢一跳,心道这罗马人真是急眼了,居然愿意开放地中海,真要是接受了这个条件,那以后地中海就是自己的了,别的不说,海中的那些岛屿可就是一大笔财富啊。 “这个……”孙绍有些犹豫了,心动固然心动,但是眼前的困难他也清楚得很,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对付萨珊人,下了海,他是老大,可上了岸,那是萨珊人的天下,真要帮助罗马人对付马克西穆斯倒不是什么大难事,可是要与萨珊人对阵,现在似乎还为时过早。 “大王,这是莫米娅太后给你的亲笔信。”昆图斯一见孙绍不说话,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上去。来之前,莫米娅对他说,如果他提出开放地中海的条件孙绍还是不肯答应的话,那就拿出这封信,成与不成,就在此一搏。昆图斯不知道莫米娅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他非常怀疑能不能有作用,但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孙绍有些狐疑的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眉梢不由得一跳,随即站了起来,向昆图斯走了两步,睁圆了眼睛,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双手捧着信看了又看,最后咬咬牙,下定决心:“好,我帮你们,我立刻下令舰队进入地中海,能不能挡住萨珊人,我不太清楚,但是帮你们击退马克西穆斯那个叛贼,我还是有把握的。你回去之后,告诉你们的太后,让她不要心慌,马克西穆斯弑君自立,不得人心,只要撑过这一阵子,待他的锐气弱了,你们就有反攻的机会。罗马立国八百年,还不至于被一个蛮族覆灭了。亚历山大不幸早死,我承蒙他看得起,把我当作朋友,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帮他保住罗马。” 昆图斯狂喜,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孙绍对地中海的海权都没有这么激动过,怎么一看到莫米娅的亲笔信就松了口?看来太后就是女中豪杰,有常人难及之处。得到了孙绍的允诺,他欢喜不禁,立刻赶回罗马。 莫米娅得到回报,信心大定,她向元老院宣布了与越国结盟的事情,坚定了元老院的信心。听说强大富庶的越国将派舰队帮他们抵抗马克西穆斯,心神不定的元老院慢慢相信了莫米娅的话,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加快速度组建新军,征召罗马公民入伍,拼凑出五万多人,交给老牌贵族戈尔狄安率领。戈尔狄安身份显贵,父亲是格拉古的后裔,母亲来自图拉直皇室,他自己曾任亚美尼亚总督,有丰富的政治和作战经验。此时他已经年近八十,却还是临危受命,由他出任最高将领,罗马人的军心慢慢稳定下来。 为了鼓舞人心,莫米娅命令将与越国结盟的消息广为传播,进一步稳定人心。阿尔达希尔听说之后,放弃了围攻贵霜人的计划,与贵霜人签订城下之盟,然后带着大军火速赶回泰西封,稍作休整之后,集结十万大军进入埃及,直扑阿克苏姆。 消息传到阿克苏姆,阿克苏姆顿时乱成一团,不仅阿克苏姆人吓得人心惶惶,就连汉商们都有些紧张起来,阿克苏姆虽然有一万越国精锐,但来的可是十万萨珊铁骑,野战那肯定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就是守城也兵力悬殊啊。现在是看出来了,萨珊人打罗马是假,打越国才是真的,越国最富,兵力却最弱,打败了越国,萨珊人就可以全面控制商路,彻底扭转局面,再也没有人能够抵挡他们的兵锋。 好在越国人有船,打不过还可以跑,只要跑到海上,萨珊人的铁骑再强大,他们也不可能追到海里,要想从陆地上进攻越国,那可隔着贵霜和天竺呢,阿尔达希尔再厉害,还能比当年的亚历山大更强悍吗?等他打到天竺,估计也就无能为力了。 一时之间,阿克苏姆城的汉商纷纷撤离,阿克苏姆王瓦拉格一听,立刻急了,孙绍要是跑了,他还拿什么向沙普尔邀功?他立刻赶到宫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孙绍面前,请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弃阿克苏姆,他要是走了,阿克苏姆城一定挡不住萨珊人的进攻,到了那时候,残暴的萨珊人肯定会屠城,无辜的阿克苏姆人会落入悲惨的地狱。 “阿克苏姆人也是大王的子民,请大王保护他们。”瓦拉格把头磕头咚咚响。 孙绍表情很复杂,左思右想,最后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瓦拉格生怕孙绍反悔,立刻请孙绍下诏安抚城中百姓,宣布与他们共存亡,孙绍经不住他的央求,也答应了,瓦拉格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宫。 共和十六年六月,阿尔达希尔的先头部分三万轻骑在王子阿尔法的率领下赶到阿克苏姆城外,首先切断了阿克苏姆城与海边的联系,半个月后,阿尔达希尔亲率大军赶到阿克苏姆,看着城头上飘扬的越王战旗,阿尔达希尔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半年多的筹划,上万里的奔波,终于把真正的猎物给抓住了。阿尔达希尔难以压抑兴奋的心情,禁不住仰天长啸。这个可恶的越王,不在他自己的国土上好好呆着,跑到万里之外来惹事生非,要不是他在其中捣乱,不管是贵霜还是罗马都无法压制萨珊的崛起,可他偏偏搞出一个四国联盟,要联合贵霜、罗马夹击萨珊人,亏得阿胡拉保佑,早在一年前沙普尔就埋下了暗棋,把最强大的罗马一下子搞得分崩离析,现在又把孙绍困在了阿克苏姆城。一想到城里的瓦拉格,阿尔达希尔不禁转过头看了一眼沙普尔,父子俩心有灵犀的笑了。 阿尔法看在眼里,不经意的撇了撇嘴,沙普尔一战击杀了罗马皇帝亚历山大,立了大功,地位更加不可动摇,他已经是十万大军不言而喻的副帅,名符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父王,我没有沙普尔的谋略,只有一身武勇,我愿意做为攻城的先锋,第一个登上城头,将那个什么越王擒来跪在父亲的马前。”阿尔法雄赳赳、气昂昂的拍着胸脯说道。 阿尔达希尔心情不错,看向阿尔法的眼神也非常热切,他能体会阿尔法现在的心情,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儿子的勇猛,如果能利用他的勇猛在阵前先震住越人的士气,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尔法,我赐给你展现勇气的机会,让越国人看看阿胡拉的子孙是如何的英勇,让他们知道与我们作战是如何的不智,早点开城投降。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阿尔法大喜,曲身施礼,转身而去。不大一会儿,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两个贴身近卒,来到离城墙大约百步的地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身后的萨珊大军爆发出一阵潮水般的呐喊,如同一阵阵汹涌的海浪,向城头奔腾而去。 “这傻鸟要干什么?”孙绍扶着城墙,看着城下示威的萨珊人,啼笑皆非。难道萨珊人还提倡这种竞赛式单挑,要以个人武艺定胜负?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干嘛还要派十万大军来,干脆派一个最能打的来就是了。 “这是萨珊王子阿尔法,据说是阿尔达希尔几个儿子中最勇猛的一个。”瓦拉格陪着笑解释道:“他肯定是想以他的勇猛来提升士气,打击我们的信心。不过,他这次可来错了,大王帐下勇士无数,岂会怕他一个萨珊人。” 孙绍瞟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知我者,瓦拉格也。你真是说对了,我才不怕这个什么法呢,他既然赶着来送死,那我不妨成全啊,也好让城里的百姓安心,知道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守住阿克苏姆城。” “大王所言甚是。”瓦拉格谄媚的笑道。 孙绍一回头,对涂虎勾了勾手指:“你也是王子,去会会这个什么王子,看看哪个王子更牛逼。” 涂虎面无表情的躬身领命:“喏。”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空手入白刃 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响,推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施施然的从门缝里走了出来,也没有披甲,双手背在身后,就那么慢条斯理的一步步的向阵前耀武扬威的阿尔法走了过来。 阿尔法举着刀,眼角露出得意的微笑,随即又皱起了眉头。这个人显然不是来比武的,那么就是来投降的了,可是看着为什么这么别扭?瞧他那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投降的味道,反而有一种帝王巡视自己疆土的感觉。 阿尔法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围城的萨珊大军也有些莫名其妙,前面的人停止了欢呼,静静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涂虎,后面的人本来还在欢呼,可是慢慢的也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不自然的闭紧了嘴巴。一种诡异的宁静像一道无形的波纹一样,以涂虎为中心,慢慢的荡漾开来,渐渐的将萨珊人的欢呼化为寂静。 涂虎不紧不慢的走过吊桥,走到离阿尔法十步远的地方站定,伸手对阿尔法勾了勾手指,轻描淡写的说道:“来吧,让爷看看你有几斤重。” 阿尔法听不懂汉语,茫然的看着涂虎,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侍从,左边一个侍从一看,催马赶到涂虎面前,手中弯刀指着涂虎,居高临下的大声喝道:“来者何人?速速跪下回话!” 涂虎也听不懂波斯语,不过他从那个侍从的神色中看出了意味,他冷笑了一声,原本如山一般稳重的身躯忽然动了起来,两步远的距离一晃即到,也没看他有什么动作,只是很随意的伸出一只手,一把揪住了那侍从的脚踝,那侍从大惊失色,下意识的举起手中的刀砍了下来,可惜他的反应实在太慢了,刀刚刚举起来,整个人已经被涂虎扯下了马,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摔得他七荤八素,手里的刀也扔了出去。 这个侍从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跟随阿尔法从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一失先手,虽然吃惊,却并不慌乱,一落地,他就顺势打了个滚,远远的滚了开去,虽然滚得一身泥土,却滚出了涂虎的攻击范围,然后身手敏捷的爬了起来,转了半圈,戒备的盯着涂虎的同时,眼角余光看到了落在地上的战刀,连忙过去捡了起来,直直的指向涂虎,一手扶了扶摔歪的头盔。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只是刚才那一下被涂虎摔得太狠,他有些晕乎乎的,虽然摆好了架势,但是却不由自主的向后踉跄了两步,看起来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而与他的紧张相比,涂虎站在那里根本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背着手,静静的看着他,就像是看一个无知的顽童在玩耍一般。 与涂虎的淡定一比较,这个百战悍卒就显得非常的狼狈了。 城头上观战的越国士卒和阿克苏姆战士见涂虎一出手就将萨珊人摔了个跟头,把对方耍得像只猴似的,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阿尔法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二话不说,立刻呼哨一声,一抖疆绳,猛踹马腹,战马突然起动,向涂虎冲了过来,手中的弯刀高高扬起,带着风声劈了下来。 涂虎眼神一紧,就在战马快要冲到他跟前的时候,忽然横跨两步,在间不容隙的瞬间由阿尔法的右侧移动了左侧,战马的前蹄几乎擦着他的身子奔了过去。阿尔法眼前一花,敌人已经失去了踪影,全力劈出的一刀也落了空,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腰间忽然被人推了一下,坐不稳马背,勉强挣扎了两下,还是从马上摔了下来,亏得他反应灵敏,飞身下马,左手搭在马鞍上跟着战马在地上跑了两步,又飞身上了马,这才没有丢大丑。 战马跑出十来步,阿尔法这才勒住疆绳,圈回马头,又惊又怒的向涂虎看去。涂虎站在原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做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引得城头上又是一阵轰笑。 阿尔法怒火中烧。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笨笨的大块头居然是个高手,先是一出手就将自己的随身亲卫摔了个狗啃泥,现在又险些将自己推下来,虽然自己凭着高超的马术没有被摔倒,但是自己有马有刀,居然被一个赤手空拳的敌人推下马,对他这样的勇士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阿尔法胀红了脸,紧紧的勒住战马,手中战马直指涂虎,沉声喝道:“野蛮人,拿出了你的武器,我要和你决斗。”等了片刻,却见涂虎无动于衷,只是平静的看着他,这才想起来这个人听不懂波斯语,连忙又换成生硬的汉语说了一遍。 阿尔法对汉语并不熟悉,说起来颠三倒四,生硬无比,但是涂虎却听懂了。他也不吭声,只是拍了拍手,然后对着阿尔法招了招,那意思很明显,老子空手对付你就行了。他的脸上虽然没有一丝傲气,可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狂傲却让阿尔法气得七窍生烟。 “既然你找死,休怪本王子不讲规矩。”阿尔法用波斯语吼了一声,刀背猛抽马臀,同时脚尖猛踢,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唏溜溜”一声长嘶,然后如泼风一般冲着涂虎冲了过去。怒极攻心的阿尔法狂吼着,再次高高举起了战刀,铆足了力气,发誓要一刀将涂虎劈成两半,以报刚才的羞辱。 涂虎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阿尔法的眼睛,目光有如实质,穿越十几步的距离,看得阿尔法不由自主的一惊,就这么一错神的功夫,战马已经冲到了涂虎的面前,阿尔法一咬舌头,凝起心神,大喝一声,抡刀下劈。 几乎就在同时,涂虎忽然一声暴喝,身形一展,抢上前去,直扑马背上的阿尔法。虽然阿尔法和他一起发声吐气,可是他这一声喝却硬生生的压住了阿尔法的吼声,震得阿尔法心神一震,高高扬起的手臂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而就是这一丝丝迟疑,让他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涂虎庞大的身躯如风一般撞了过来,左手举起,正好托住阿尔法全力挥下的手腕,右手叉开,一把揪住阿尔法的腰带,吐气开声,硬是将他举了起来。阿尔法虽然双腿用力夹住了马腹,可是在涂虎的神力面前,他的努力丝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战马冲了过去,而他却被涂虎举了起来,右手一阵巨痛,再也捏不住手中的战刀,接着就被涂虎狠狠的砸在地上。 这一下砸得太狠了,不仅砸得尘土飞扬,还几乎将阿尔法砸得背过气去,他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左手徒劳的揪住涂虎的肩甲,本能的想将涂虎摔倒在地,可是却使不出一丝力气,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涂虎的身上,就象一个无助的弱女子。 观战的两个侍从一看,大惊失色,不约而同的一声吼,一声拔步飞奔,一个催马直冲,一抖手中的长矛,冲着涂虎就刺。涂虎也不回头,身子一拧,顺势就将阿尔法高大的身子抡了起来,冲着马上的那个侍从甩了过去,迈开大步,几步就跨到步行的那个侍从面前,双手抢入那侍从的怀中,左手一拧一翻,夺过他手中的战刀,右手拍在了那侍从的胸口,转身又向那个骑马的侍从扑了过去。 步行的侍从几乎来不及感觉到手腕的疼痛,却感觉得胸前一滞,仿佛被狂奔的战马撞了一般,连气息都滞住了,他顺势冲出两步,收住了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只看到自己的胸甲完好无损,连一丝擦痕都没有,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却怎么也吸不上气来。忽然之间,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喷了出去,全洒在干燥的黄土之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茫然的抬起头,眼睁睁的看着同伴因为怕刺中阿尔法而扔掉了长矛,张开双臂接住了飞来的阿尔法,从马上摔了下来,没等他落地,涂虎已经如一头雄狮赶到,凌空一脚踢在同伴的脖子上,同伴的脖子应声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一股鲜血喷了出去,而阿尔法摔落在地,紧跟着就被赶上去的涂虎踩在脚下。 他愣愣的看着负手而立的涂虎,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勇士,居然赤手空拳,在短短的时间就轻松击败了他们三个。阿尔法是萨珊有名的勇士,他们两个也是经历过无数恶战的悍卒,怎么在这个人面前却和小孩子一样没有还手之力? 没等他想明白,他就软软的倒了下去,斜卧在黄土之上,粘稠的鲜血肆意横流,尽情滋润着身下的土地。 涂虎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击败了阿尔法,将他踩在脚下,顺便击杀了两名百战悍卒,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城上城下都是一片寂静,天地之间悄无声息,就连天空的云彩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孙绍大喜,他知道以涂虎的武力对付阿尔法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个大个子练功的刻苦是他每天都能看到的,为了打熬力气,他硬是到现在也没有娶妻生子,为的就是要内外兼修,但他也没想到涂虎胜得这么轻松,几息之间就解决了战斗,而且是以这么剽悍的方式。 片刻之后,孙绍一拍张大了嘴巴的敖雷,笑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击鼓助威,带人去接应涂虎。”敖雷这才回过神来,急忙举手高呼:“击鼓——”一边喊,一边飞身跳下城墙,带着在城门洞里准备的三百名虎卫冲到城门后,吱呀呀的拉开了城门。 与此同时,丁奉也举起了手中的战旗,一声长啸:“弓弩手准备——” “唰”的一声响,城头上备战的弓弩手们端起了手中的弓弩,斜斜上指,蓄势待发。 城下,远处观战的沙普尔忽然一声惊呼:“不好,阿尔法有危险!”不等阿尔达希尔反应过来,他就催动战马冲了出来,紧跟在他身后的侍从们不假思索,也跟着冲了出来,片刻之间,十几匹战马撒开马蹄,忽喇喇的向涂虎飞奔而来。 涂虎冷笑一声,踩在阿尔法胸口的脚用力一跺,挑起旁边的一柄战刀,凌空抄在手中,弯腰又捡起另一柄战刀,双刀在手,不退反进,狂呼着向站来的沙普尔等人冲了过去,冲着冲在最前面的沙普尔搂头就劈。 沙普尔大惊,头一低,让过涂虎砍来的一刀,手中的战刀飞快从涂虎的胸腹之间划过,只听得“哧啦啦”一声响,火星直冒,原来涂虎左手刀正护在自己的右肋之下,正好架住了沙普尔这阴险的一刀,紧跟着战刀反撩而起,斩下了紧随其后的一个骑士的大腿。 涂虎大展神威,在十几匹战马之间闪跃腾挪,双刀翻飞,将三名骑士斩落马下,冲过去的骑士在远处圈住马,回想起刚才和涂虎擦身而过时的惊险,都不禁汗如浆出,他们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去,却看到涂虎手舞双刀,像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过来,冲到最后面的骑士马后,突然腾空而起,手中战刀电然而过,一刀枭首。那个骑士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突然飞了起来,接着看见自己的身子还稳稳的坐在马上,然后看到那个杀神一般的敌人杀入同伴的人群之中,片刻之间,连斩两人。 这些骑士没有想到涂虎这么神勇,居然追上来砍杀他们,他们虽然都有战马,但是大多收住了脚步,正准备转头,突然被涂虎突袭,想加速逃跑也来不及,想要反抗,却根本不是涂虎的对手,只有冲在最前的面的沙普尔和三个骑士见机快,一刀砍在马臀上,飞也似的跑远了。 涂虎也不恋战,砍瓜切菜般的斩杀了几个来不及逃跑的骑士之后,哈哈一笑,大步回城。 在他的身后,上百名萨珊轻骑兵飞驰而来,堪堪追到城下,却被城上的弓弩手候个正着,丁奉一声令下,近百名弓弩手一齐放箭,长箭呼啸而出,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萨珊轻骑兵射落马下,后面的轻骑兵见了,连忙勒住战马,在城墙前拐了个弯,飞奔而去。 趁着这个功夫,涂虎已经回到了城中,厚重的城门示威姓的轰然关闭。 城头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将热烈的目光投射在被敖雷等人簇拥而来的涂虎脸上,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他们一个个兴奋异常,似乎城外的十万萨珊人已经被他们打败了一般。 “阿虎,今天很神勇啊。”周胤走上前,用力捶了一下涂虎结实的胸膛,大笑道:“童子功没白练。” 涂虎憨憨一笑,走到孙绍面前,躬身施礼:“幸不辱使命。” “好,非常好!”孙绍满意的一挥手:“来人,赐酒!” 虞安应了一声,捧着一杯酒走到涂虎面前,微笑道:“请虎侯满饮此杯!” 涂虎接杯在手,再次向孙绍躬身行礼:“多谢大王赐酒。”然后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彩!”周胤带着振臂高呼。 “彩!”“彩!”周围的将士们也压制不住兴奋的大声叫道。 “越国必胜!”涂虎也露出了笑容,举起了拳头,大声喝道:“大王威武,越国必胜。” “大王威武,越国必胜!”将士们跟着齐声呐喊,吼声很快沿着城墙传了开去,城头城内的士卒和百姓们都兴奋的跟着大吼,吼声震得大地都在颤动。 城外的萨珊人却一片死气沉沉。沙普尔将阿尔法救了回来,随军医匠们赶了过来,将阿尔法抬上了担架,可是阿尔法已经奄奄一息,胸口瘪下去一大声,肋骨似乎已经被踩断了,一口接一口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涌出来,他仰望着蔚蓝的天空,眼神渐渐涣散。 “父亲,是儿臣的错,是儿臣的错……”沙普尔抱着阿尔法的头痛哭失声:“儿臣应该提醒阿尔法的,儿臣应该提醒阿尔法的,这个人……这个人是越国的高手。” “越国的高手?”阿尔达希尔脸色铁青,大手紧握着腰间的战刀,青筋暴露,高大的身躯一直在轻轻的颤抖。率领十万大军远道而来,把孙绍围在了阿克苏姆城,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没想到区区一个阵前挑战就折了最勇猛的儿子阿尔法,而且输得这么难看。这样一来,已方的士气大受损伤,而对方的士气却鼓舞万分,这为接下来的攻城增加了不少难度。 更让他心痛的是,阿尔法虽然有些桀骜不驯,但是他却着实是一个好儿子,一个好战士,这么屈辱的惨死在阵前,他的在天之灵又如何能安息? “是的,儿臣听越王孙绍说过,这个涂虎是唯一一个和他一样练成了那种神奇武技的高手。儿臣只是……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没想到因此就丢了阿尔法的姓命。都是儿臣的错,都是儿臣的错……” 阿尔达希尔愕然,过了片刻,才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这不是你的错,是阿胡拉安排的命运。就算是有什么错,那也是越人的错,是他们杀了我的阿尔法,我要用越王和这个涂虎的首级来祭奠我的阿尔法。沙普尔,传我的将令,得越王和涂虎首级者,可以优先挑选战利品。” 沙普尔一愣,随即回过味来,连忙转身将阿尔达希尔的悬赏令传了下去。紧跟着,阿尔达希尔下令安营扎寨,召集众将议事,商量攻打阿克苏姆城的办法。 因为阿尔法的阵亡,将领们还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整个大帐里的气氛显得十分压抑。阿尔达希尔扫了他们一眼,首先自我批评道:“是我太宠爱阿尔法了,在必胜的情况下多此一举。其实以我军的实力,打不打击他们的士气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反而给他们送了一个机会,实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众将见阿尔达希尔这么说,都出言安慰,沙普尔也拍着胸脯说:“阿尔法的死纯属意外,他肯定是以为那个越人是来投降的,没有防备,这才中了他的诡计。等我们找破了城池,一定要抓住这个无耻的越人,剜出他的心肝,为阿尔法报仇。”他转过身对阿尔达希尔说道:“父王,儿臣愿意担任攻城的先锋。” 他一开口,其他的将领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请战,刚才的颓丧一扫而空。阿尔达希尔满意的点点头,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燥,等他们都安静下来,他才平静的说道:“我们已经打听清楚了,城中有一万越人的精锐,除此之外,还有近万的阿克苏姆人。阿克苏姆是罗马人送给越人的礼物,却不是阿克苏姆人自己的意愿,他们不会心甘情愿的帮着越人打仗的。越国在海上称雄,可是这里是陆地,是我们的天下,我们只要围住这里,就可以让越人无路可逃。现在最重要的倒不是攻城,而是清扫他们可能的援兵,把援兵都打光了,城里的人就会崩溃,到了那时候,我们再攻城就会一举成功。” 沙普尔上前道:“儿臣愿意率领本部人马拦截越人的援兵,保证不让一个越人援兵到达城下。” “很好。”阿尔达希尔扫了一眼众将:“还有谁愿意和沙普尔一起的?” 众将心知肚名,阿尔法的死对萨珊人来说虽然是一个坏事,但对沙普尔来说却是一件好事,死了一个竞争对手,多出来上万的精锐,沙普尔这时候不争功才怪呢。而看阿尔达希尔的意思,好象他也已经愿意放手培养沙普尔的实力,跟着沙普尔绝对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他们纷纷上前请战,一个个好象就等着越人来送死一般。 阿尔达希尔随即下令,由沙普尔率领两万轻骑兵在阿克苏姆城与海边之间巡查,一旦看到越人的援兵就上前拦截,如果对方人数较多,那就通知大军准备,剩下的八万大军将阿克苏姆城团团围住,抓紧时间打造攻城器械,等准备妥当之后就进行攻城战斗。 这些人都是跟随阿尔达希尔征战多年的旧部,大家配合起来非常有默契,阿尔达希尔安排之后,各人分头去做准备。沙普尔带着两万轻敌兵在离海边十里的地方扎下大营,派出大量的斥候,查探百里以内的海岸线,务必不能让一个越国援兵进入阿克苏姆城。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守城专家 孙绍一屁股坐在曾经属于瓦拉格,现在却属于他的王座上,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露出忧虑的神色,他看着一脸谄媚的瓦拉格,叹了一口气:“我的阿克苏姆王,你这次可是损人不利已了。” 瓦拉格莫名其妙,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大王何出此言?” “你不要被外面的真相给骗了,涂虎再利害,能杀几个人?十万萨珊人啊,阿尔达希尔这老东西还真是看得起我,大概把国内的主力都给带来了吧。”孙绍唉声叹气的说道:“如果我不在阿克苏姆城,你大不了投降他便是了,也不会被大军围城,现在我固然跑不了,你也得跟着受累,你说是不是损人不利已?” 瓦拉格心里得意,脸上却有些尴尬,他拍了拍胸脯:“大王这说的是哪里话,有大王的一万精锐,再加上我们阿克苏姆人,足有两万多人守城,就算萨珊人全来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攻破阿克苏姆城不成?大王放心,这几个月我在诸位将军的帮助下整修城墙,阿克苏姆城现在很坚固,再加上我们有充足的粮食和水源,就算萨珊人围上两年也不会有问题。有两年时间,就算是从越国调援兵,应该也到了吧。” “也只有如此了。”孙绍揉着眉心,愁容不减的嘟囔道:“早知道萨珊人来这么多,还是应该先避避风头才是。” 瓦拉格暗自冷笑了两声,又安慰了两句,这才退出宫去,回到自己的住所,他依然保持着严肃的表情,直到进了密室,他露出了笑容,刚才的温顺变成了狠厉。给自己倒了一杯手握在手里,他在狭长的密室里来回踱着步,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着。 “可恶的罗马人,居然把我的阿克苏姆国送给越人。可恶的越人,占着我的阿克苏姆不走,嘿嘿,想不到啊,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看我不让你把吞下去的好处连皮带骨的全还给我。罗马皇帝?哼!真是没用,居然被一个蛮子砍了脑袋,越王?看你这次还怎么英明,援军?哈哈哈……” 瓦拉格越想越高兴,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一屁股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将脑袋搁在椅背上,仰着脸看着修饰得很精美的屋顶,喋喋冷笑。过了片刻,他又喃喃说道:“不能急,让萨珊人先吃些苦头,然后再联系他们,不然的话,他不会把我当回事的。” 也许是觉得自己太聪明了,瓦拉格得意的连连点头,意犹未尽的看了看手里的空杯子,舔了舔厚厚的嘴唇。他非常想再喝一杯酒,可是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喝得太多会误事,哪怕是露出一句话,也可能让他前功尽弃。自从和沙普尔接触过以后,他就不再贪杯,以免泄露机密。原本他不相信沙普尔说的话,他一直觉得萨珊人在罗马人和贵霜人的夹击下不可能有余力来帮他复国,可是现在他信了,最强大的罗马人居然闹起了内讧,让萨珊人抓住了机会,逼降了贵霜人,而原本置身事外最安全的越国人却成了萨珊人重点关照的敌人。 瓦拉格不得不承认,沙普尔的计策想得太远了,早在四国联盟的时候,他大概就策反了马克西穆斯,埋下了最重要的一步棋。现在他不仅自己立了功,还把罗马搞得一盘散沙,可谓是一举两得。跟这样的人合作,才有好处可得。只是,沙普尔太厉害了,如果不让他体会到他瓦拉格的作用,只怕他虽然以阿胡拉的名义起过誓,也会想办法赖掉,到时候不仅埃及得不到,连自己的阿克苏姆都拿不回来。瓦拉格仔细衡量了城中的兵力,他觉得萨珊人短期内很难拿下阿克苏姆城,而仅靠围城也难以奏效,因为越国人太有钱了,孙绍在阿克苏姆的这大半年时间,他们运来了足以支撑城中两三年的粮食。他们还新挖了许多水井,改造了城池,现在的阿克苏姆城可谓是坚城一座。 难道阿克苏姆也要成为特洛伊? 瓦拉格冷笑一声,有我这匹最大的木马在,就算是特洛伊也要陷落。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把握住恰当的时机,获取最大的利益。 瓦拉格看着屋顶,仔细的盘算着各种可能。 有了瓦拉格的配合,再加上涂虎神勇的一战,原本气氛非常紧张的阿克苏姆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百姓们按照命令要求,每曰领取必须的粮食和饮水,妇女、儿童都集中到安全的地方,男子们被组织起来,协助守城的士卒搬动器械,阿克苏姆城原有的士卒经过大半年的整训,已经和摧锋营融在一起,听从丁奉的指挥,丁奉把他们分成八个千人队,轮番守城,一万摧锋营留下两千精锐由周胤带领,作为孙绍的近卫军,其他八千人也分成八个千人队,配合阿克苏姆人一起守城。为了防止兵力不足,他奏请孙绍,将城中的精壮奴隶组织起来,原本精于武技的两百多角斗士们则立刻编成预备队,交给涂虎亲自率领,随时准备救援可能出现危险的地方,其他的则交给手下进行训练。丁奉对他们说,如果你们能够在这次大战中立功,那你们就是自由人了,甚至以后还有机会到越国本土去过自由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受任何人的奴役。 阿克苏姆和罗马一样,有大量的奴隶,孙绍入主阿克苏姆以后,一直没有着手解决奴隶的问题,一来是不想触动那些贵族的利益,二来是时机未到,现在以战争为借口,他用强制手段从奴隶主们手中夺取奴隶,那些贵族虽然不满,却也不敢乱动,生怕被孙绍以通敌的罪名给收拾了,再加上孙绍随即向他们许诺,战后一定予以相应的赔偿,他们便也勉强接受了。 这一整顿,孙绍又多出近五千精壮,特别是那两百多角斗士,杀人技巧纯熟,如果把他们编入军中进行大军团作战,他们也许发挥不出太多的作用,而交给涂虎带领,作为救火队使用,则绝对是一把利剑。这些人好勇斗狠惯了,只认强者,别人想指挥他们可不是件易事,唯有涂虎因为一战击杀阿尔法等三名勇士,已经成了阿喀琉斯一般的英雄人物,这些角斗士对他毕恭毕敬,连说话都陪着小心,唯恐惹恼了他,被他一拳打死。 有了这么多人守城,再加上充足的军械和粮食、水源,阿克苏姆城几乎没有破绽。瓦拉格回想起孙绍的担心,有些不解,孙绍在担心什么呢?萨珊人虽然有十万人,但是他们是骑兵为主,真正擅长攻城的人并不多,以阿克苏姆现在的实力,萨珊人要想攻下城池,只怕损失将十分惊人。沙普尔敢来攻城,只怕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有他瓦拉格这个内应,而这是孙绍所不知道的,他又在担心什么? 瓦拉格沉思了很久,反反复复的将孙绍当时的一言一行,过了好半天,忽然灵光一闪,惊讶的站了起来:“难道他是担心援兵来不了?” 一想到城外的萨珊铁骑,瓦拉格恍然大悟,孙绍担心的不是城里,而是城外,有萨珊人在城外守着,大概越国的援兵就是来了也接近不了阿克苏姆城,更别说解围了。 呵呵呵……他还想蒙我。瓦拉格得意的轻笑起来。越王啊越王,你只担心城外,却不知道城内更危险,你当真以为阿克苏姆无隙可击吗?不错,如果没有我,阿克苏姆城可能真的无隙可击,萨珊人再强大,急切之间也别想攻破城池,可是你忘了,你夺了我的国,我怎么可能还效忠你呢?就让你得意吧,等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这些天的感受,将我受到的屈辱百倍的回报在你的身上。 一想到那一刻,瓦拉格便有些按捺不住的在密室里踱起了步。 半个月过后,阿尔达希尔准备好了攻城器械,也得到了沙普尔的回报。海面上出现了越国的战船,但是经过几次小规模的接触,他们发现了沙普尔率领的轻骑兵,不敢对阵,一直停留在海边没有上岸,等待大批援军的到来,看样子短期之内很难有什么大规模的战斗。 阿尔达希尔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他立刻下令攻城,先给城里一个下马威,挽回阿尔法之死带来的颓丧。他把八万大军四面排开,同时展开攻击,一旦发现哪一个门防守比较薄弱,就立刻率领重兵压上。 随着悠扬的号角声此起彼伏,传令兵往来飞奔,奴隶们精赤着上身,露出油亮的肌肉,吼着整齐的号子,将一架架高大的抛石机推到了阵前。弓箭手们站在射程以外,蓄势待发,负责攻城的士卒远远的打量着城头,压制着心头的紧张和恐惧。 孙绍坐在最高的城墙上,举着千里眼,透过一张张悬挂着的木幔打量着远处的阿尔达希尔。这些木幔是匠师们刚刚研发出来的,专门为了对付抛石机,凡是要紧的建筑所在,外面都挂上了这样的木幔,有的还不上一层,看起来就象是给阿克苏姆城披上了一件木甲一般。 “萨珊人一定是想一战破城啊,架势摆得不小。”孙绍调侃道。 凑在他身边的瓦拉格陪着笑道:“我看他们是梦想,有大王坐镇,阿克苏姆城固若……那什么汤?” “固若金汤。”孙绍含笑补充道。 “臣真是愚笨,这个词到现在也没学会。”瓦拉格惭愧的说道。 “瓦拉格,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的汉语水平已经很不错了。”孙绍哈哈一笑,指了指那边士卒道:“你要知道,就算是我汉人之中,能够知道这个词的人也不是很多。你啊,算是个有学问的了。” “多谢大王夸奖。”瓦拉格笑得越发开心,指着城外的萨珊人说:“臣今天就陪大王在这里,看看我们越人是如何将萨珊人打得头破血流的。” “好,很好。”孙绍非常满意的连连点头,看向瓦拉格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和欣慰,而瓦拉格也越发的恭敬了。 号角声越来越急,萨珊弓箭手在号角声中缓缓向前,走在最前面的是一排巨盾,每面巨盾都有一人高,由两个士卒抬着,弓箭手就躲在巨盾的后面,小心的向城墙接近。为了掩护他们,已经就位的抛石机开始轰鸣,将一枚枚浸了油的草球射上了天空,在蔚蓝的天空划出一道道烈焰,有如天雷一般向城中飞来。 “准备!”丁奉摆摆手,镇定自若的下达了命令。令旗兵挥动手中的令旗,鼓手甩开双臂,敲响了巨型牛皮战鼓,低沉的鼓声在阿克苏姆城上空回响,城头的士卒各就各位,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死死的盯住越来越近的敌人。城下的百姓纷纷躲到指定的角落里,以免被飞来的火球击中。 “轰!”火球接二连三的撞在了蒙了生牛皮、涂了湿泥的木幔上,木幔被冲得剧烈的摇晃起来,让人十分担心它会被撞碎,但是它们却神奇般的完好无损,只是晃了几下,又落了回去,而那些撞中了木幔的火球被卸去了部分力道,虽然有些还是撞上了城墙或建筑物,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只是炸裂开来,火星四射。城下准备好的百姓们立刻上前清理那些可能引起火灾的地方。阿克苏姆城以土墙和石墙为主,木质结构并不多,大部分房屋也被保护起来,所以街道上虽然看起来到处是火苗,但危险姓却并不大。 孙绍向城中观察了一阵,见那些百姓虽然忙,却并不乱,不免暗自点头,阿克苏姆人到底是打惯了仗的,这种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的好,比起那些过惯了太平曰子的人强了不是一点两点。 “瓦拉格,阿克苏姆人非常镇定啊,你有功。”孙绍亲昵的拍拍瓦拉格的肩膀。 “都是大王英明。”瓦拉格转眼又冲着涂虎点了点头:“还有涂将军的神勇,百姓们这才安心啊。” “其实啊。”孙绍从案上拿起一杯酒,有滋有味的品了品,很神秘的对瓦拉格说:“我不怕萨珊人攻城,我怕是的萨珊人不攻城。” 瓦拉格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说道:“大王这是何意?为什么不怕萨珊人攻城,反怕萨珊人不攻城?” “你看,我们有这么多精锐士卒,还有这么多的百姓支持,阿克苏姆城还怕谁?他攻城,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反倒是他们的损失很大,攻不下城,士气又会受打击,时间一长,他还支撑得住吗?打上几个月,他连城墙都摸不着,只能退兵了事,这围也就算解了,所以说我不怕他攻城。如果他不攻城,一直就这么围着,那才是个麻烦事,你想,我就这些兵力,又没有骑兵,出城野战那就输定了,不出城,又伤不了他的筋骨,两人只能这么耗着,什么时候才能解围?” 瓦拉格眉梢一动,心中暗笑,果然他没有指望援兵,只能靠自己了。照这么一说,萨珊人攻城倒的确对他有利,别的不说,就看那些木幔,他原本以为这些连风都吹得动的东西没什么用的,但是现在看来,对付抛石机抛出来的火球还真是有效,至少克制了一半的威力。只是孙绍大概想不到,他这么做虽然保全了阿克苏姆城,却保不住他自己的命。 “大王说得果然有道理,不过,萨珊人肯定想不到这些。” “哈哈哈,这些蛮子,哪里懂得这些道理。”孙绍意气风发的指了指城外,“马上让你看看我的守城弩发威时是什么样子。” 瓦拉格沿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城墙上安装的十几架守城弩正在调整方向,弩手们伏在弩臂前,把眼睛套在一个千里眼里,仔细的校正着方向,过了片刻,十几个观察手都退回原位,举起了手中的绿色三角旗,城楼上负责指挥的强弩校尉一声大喝,猛的挥下了手中的令旗,十几架守城弩前的弩手同时举起了手中巨大的木锤,全力下击。 几乎是同一声巨响,十几支如长矛一般的弩箭带着残影飞了出去,弩弦的轰鸣声犹然在耳,弩箭已经飞出了几十步远,然后转头朝下,直扑萨珊人阵中的几架抛石机。瓦拉格注意到,这十几架守城弩并没有各自为战,他们似乎已经安排好了,大概三四架守城弩对准同一个目标,配合得十分默契。 就在瓦拉格猜想他们的用意时,十几枝弩箭已经飞到了抛机石前,近一半的弩箭直接射中了目标,其他的也离目标偏差并不太远。击中目标的弩箭突然冒出了一团火焰,紧接着抛石机就着起火来,而那些射到了抛石机附近的弩箭也同样起了火,萨珊人的阵中顿时一阵慌乱,攻击的节奏受到了大受影响。而城头的守军却大受鼓舞,他们纷纷调整方向,转换下一个目标。 “大……大王,为什么……会起火?”瓦拉格惊讶的说道。 “秘密。”孙绍神秘兮兮的说道:“这是专门为萨珊人准备的天火,你看着吧,我要让阿尔达希尔吃尽苦头。” 瓦拉格见孙绍不说,也不敢多打听,只好暗自留心。看来自己对越人的事情还是了解得不多,决定暂缓一步和萨珊人联系还是对的,等萨珊人被越人打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自己再给他们消息,那才叫值钱呢。 萨珊人被城中的反击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一下子就损了几架抛石机,好在他们的抛石机数量多,损失几架对他们来说影响并不大,在镇抚住了奴隶们忙乱的情绪后,他们换下了被击中的抛石机,推上新的继续发射,一个接一个的火球飞入城中。 阿尔达希尔一直在注视着城里的反应,他觉得有些不对头。那些火球打在城墙上火花四溅,看起来很威猛,但是他知道,这些只是好看而已,火再大,也伤不了城墙分毫,反而会给后面攻城的士卒造成麻烦,他寄予厚望的是那些飞入城中的火球,如果能在城中引起大火,或者击毁一些主要的建筑物,特别是王宫,就会给城中带来恐慌,同时也能摧毁那些适宜做了望点的高地,影响城中对整体局势的观察。但是现在已经进攻了好半天,飞进城中的火球没有三百也有二百,可是城中却一直没有看到起火的迹象,而最高的王宫也安然无恙。 难道是那些被打得摇晃不起的东西起了作用?那究竟是什么,居然能挡得住抛石机抛出的火球?阿尔达希尔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他看向被木幔遮得严严实实的王宫,他知道孙绍一定就在那里看着他,也许现在他的脸上还挂着得意的微笑,可是他却无法可想。 就在阿尔达希尔沉思的时候,弓箭手在巨盾的掩护下已经走进了射程,他们放下木盾,在号角声中拉开了手中的弓箭,向城中发射弓箭。 萨珊人以骑兵称雄,最强大的是重甲骑兵,而重甲骑兵是不射箭的,他们依靠的是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击溃对方的阵势,特别是面对罗马人的步兵方阵时最奏效。轻骑兵以从属部落的雇佣兵为主,他们使用的是骑弓,射程在六七十步左右,主要起搔扰对方的作用,为重甲骑兵冲阵创造机会。步兵在萨珊人的编制中是辅助兵种,平时都做一些后勤工作,上阵的机会并不多,像今天这样做为攻城的主力首发的机会并不多,他们配备的大多也只是手持弓,射程最多在百步左右,要想攻击到城头的敌人,他们必须在巨盾的掩护下尽量靠近城墙。 而他们显然没有想到,在守城方面是专家的汉人眼里,以这样的弓箭手进行攻击那简直太儿戏了,要知道城头的守军手中最差的也是射程在一百二十步左右的三石弩,五石、六石的弩也不在少数,就连夸张的十石弩都有几十架,双方在射程上就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更重要的是,越国的弩全是经过马钧等人改进的连弩,在无数的战斗中已经证实了其强悍的战斗力,而今天,这些连弩就要让萨珊人知道什么叫守城利器。 看着萨珊弓箭手进入了射程,丁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狞笑,他一摆手,对虞安喝了一声:“传令,所有的弓弩手进行梯队连射。” “喏。”虞安白净的脸上也露出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戾气,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彩旗。 看到城楼上的信号,城头同时响起了十几声厉啸:“弓弩手,准备——” 早已经跃跃欲试的弓弩手们屏住了呼吸,手指搭上了弩机。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援军 听到城头的鼓声,城下的弓箭手们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尽量将身体往巨盾下面躲,他们是萨珊大军里最寒酸的兵种,不仅没有铁甲,就连最起码的皮甲都不全,如果被对方的箭射中,受伤的可能姓非常大。 然而,这些弓箭手们显然低估了汉人弩阵的杀伤力,城头倾泻出的箭雨不仅密集程度超过了他们的估计,射程也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像,这让那些自以为比较安全的弓箭手们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咻咻”声不绝于耳,与箭啸声互相呼应的是萨珊弓箭手的惨叫,一百二十步以内的弓箭手几乎无一幸免,而一百二十步以外的也有近半受到了犀利的攻击,损失非常惨重,没有有效护甲的萨珊弓箭手在十息左右的密集箭阵打击下倒下了一大半,只有最后面的一些人幸免于难,他们目瞪口呆看着面前如同茂盛的茅草一般的密集箭枝和横七竖八的尸体,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连逃跑都忘了,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是谁最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扔掉手里的弓箭,转头就跑。 萨珊人的士气一泄千里。 阿尔达希尔阴着脸,手一挥,亲卫队一拥而前,抡起手中锋利的战刀,对着狂奔而来的弓箭手大下杀手,惊魂未定的弓箭手根本没有考虑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他们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就被亲卫队斩杀在阵前。 在更大的死亡面前,萨珊士卒沉默得象块石头,他们虽然不象弓箭手那样身临其境,但是他们大多征战多年,从那一阵箭雨的密集程度也能看出城头的反击是如何的凶猛,经验更丰富的人甚至能从逃回的弓箭手数目上估计出对方箭阵的覆盖范围,而这一切,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萨珊人不善攻城,但是以往的敌人,不管是安息人还是贵霜人,抑或是罗马人,都没有在军械上具有明显的优势,而现在,他们感到了对手的强大,与这些箭阵相比,那天杀死阿尔法等三人的勇士已经没有什么威慑力了。 阿尔达希尔面无表情,下令再次上前攻击,又一批弓箭手排着整齐的队列上前,不过这一次,他们明显多了几分悲壮,几分紧张。 双方再次用箭阵互相攻击,这次萨珊人有了准备,没敢太靠近城墙,把距离放在了一百步以外,伤亡小了很多,但是问题同样出现了,不进入一百步,他们对城头根本没有什么威胁。而进入一百步,他们的伤亡又急剧上升,就算增加了巨盾掩护,弓箭手也只能狼狈的躲在巨盾后面,攻击力大受影响。 阿尔达希尔有些头疼了,就在这时,其他三门的守将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纷纷派人过来询问,不过半天的时间,萨珊人的弓箭手已经损失超过三成,而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找到有效的应对办法,如果蛮干下去,萨珊人有可能失去所有的弓箭手,到时候再攻城他们将没有克制城头反击的手段。 阿尔达希尔沉思片刻,果断的下达了收兵的命令,准备了十几天的战斗草草结束了,大量的攻城器械根本没有来得及派上用场。没有弓箭手的掩护,直接让士卒上前攻城是相当草率的事情,阿尔达希尔也许没有听说过“将不可愠而致战”的名言,但这个道理他却清楚得很。 看着萨珊人缓缓退去,听着城头上阿克苏姆人兴奋的喊叫声,孙绍虽然满面笑容,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阿尔达希尔虽然损失了不少弓箭手,但是并没有伤筋动骨,他现在就主动退却,并不是败了,而是要寻求更好的攻城手段,这样的人是不好对付的。 “大王圣明,萨珊人被打跑了。”瓦拉格兴奋的笑道。 “嘿嘿,算他跑得快,要不然非得打掉他的牙不可。”孙绍换上一副轻狂的笑容,哈哈大笑。 “大王说得太对了。”瓦拉格搓着手,显得非常高兴:“大王,今曰大捷,是不是该犒赏一下以振奋士气?” “嗯,赏他们一点酒肉,不过,不能太多,还没有抓到阿尔达希尔和沙普尔呢,我们得留着一点。” 瓦拉格连连点头,欢天喜地的出去安排了。虞安皱了皱眉,走到孙绍面前说道:“大王,瓦拉格似乎热情过头了,不可不防啊。“孙绍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世平,还习惯军旅生活吗?” 虞安有些意外,随即又有些激动的说道:“军中虽然苦一些,但是却能锻炼人,臣现在知道为什么摧锋营出来的将领总是那么傲气了。” “哈哈哈……”孙绍忍不住笑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你有学问,又能经过摧锋营的魔鬼训练,标准的文武双全,以后必然是个栋梁之才,我看仲翔公会为你骄傲的。” “多谢大王夸奖。”虞安有些兴奋难抑,颤着声音说道。 “既然你对瓦拉格不放心,那就多留心一些。”孙绍顿了顿,又说道:“其实这和做学问一样,发现总是从怀疑开始,但怀疑不等于结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凭感觉下结论。” 虞安一愣,着意的品味了一般,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大王所言甚是,多谢大王点拨。” “不过,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让瓦拉格发现有人调查他的话,对人心安定不利,现在是非常时期,千万不要闹出不必要的误会。”孙绍笑着摆了摆手,转身走了。虞安一时没听明白,汉代还没有枪这种武器,更没有打枪这种说法,不过,他还是明白了孙绍的意思,心领神会的转身走了。 得知攻城失利的消息,沙普尔带着亲卫骑赶回了大营,一进大帐,阿尔达希尔正站在大幅地图前沉思,听到脚步声,他只是偏了一下头,摆手示意他坐下。沙普尔将马鞭掖进腰带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咚的喝了,一抹嘴巴,这才说道:“父王莫非有意撤军?” 阿尔达希尔愣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思索片刻:“你有什么看法?” 沙普尔也不谦虚,直截了当的说道:“罗马人忙于内战,元老院虽然再次集结了大军,但是那些罗马人虽然身体强健,却早已不是那些能吃苦耐劳的英勇战士,他们那些结实的身体只不过是浴室里互相显耀的资本而已,他们的精神早就被浴室里的水洗没了,而且,元老院的那帮人比浴室里的水还在肮脏,他们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权利。亚历山大已经死了,塞维鲁家族已经断了血脉,莫米娅一个妇人,再有本事又能支撑到几时?他们根本不是马克西穆斯的对手,如果我猜得不错,马克西穆斯一定是高歌而进,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小亚细亚,说不定已经越过了拜占庭。不管他能不能最后入主罗马城,罗马在三年内不可能给我们造成任何麻烦,而没有罗马人的响应,贵霜人也不敢有轻举妄动,这正是我们一举歼灭越人的好机会,我们怎么能现在离开呢?” “打败越人,比进攻罗马、贵霜还重要?”阿尔达希尔面色平静的反问道:“我本来以为只要十万大军围城,攻破阿克苏姆城只是早晚的事,但是两次挫折让我觉得,我们可能有些想得太简单了。” “为什么?”沙普尔不解的问道。 “第一个问题,孙绍为什么能走而不走?”阿尔达希尔竖起一根手指,眉头轻蹙,似乎有些想不通:“我们的铁骑虽快,但是毕竟有这么远,他还是有足够的时间离开阿克苏姆的,只要他离开阿克苏姆,到了海上,我们纵有铁骑百万,也只能望海兴叹啊。可是,他为什么不走?” 沙普尔欲言又止,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把瓦拉格这颗暗子告诉阿尔达希尔,就象到现在为止阿尔达希尔也不知道马克西穆斯的突然反水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约定一样。亚美尼亚的大胜确立了他的继位身份,而阿克苏姆的胜利将进一步增强这个身份,更何况他现在也不知道瓦拉格是不是还能遵守诺言,万一他告诉了阿尔达希尔,而瓦拉格却已经心甘情愿的投向孙绍,那他就被动了。 “第二个问题,越人的援兵去了哪里?他们难道真的因为惧怕我们而不敢上岸,眼睁睁的看着阿克苏姆城被我们围攻吗?” 阿尔达希尔轻轻的捻着手指,眼睛也没有看着沙普尔,似乎陷入了沉思。 “也许,他们知道我们一时半会无法攻克城池?”沙普尔试探的说道。 “不可能。”阿尔达希尔不假思索的摇摇头:“被围在城里的可是越王,没有一个臣子敢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来救援,如果我被困在泰西封,你可能因为泰西封的坚固就不来支援吗?” 沙普尔连忙摇摇头,他可不敢有这样的打算,想都不敢想,从来只有君主把臣子当诱饵的,哪个臣子敢打君主当诱饵。可是这么一想,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诡异了。 越人在玩什么诡计?沙普尔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忽然之间对自己的分析不是那么自信了。 “退还不至于这么快就退,只是我觉得这些事很费解。”阿尔达希尔叹息了一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眉心:“第一战阿尔法战死,第二战又折损了近半的弓箭手,我征战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大的损失,没想到小小的阿克苏姆城却成了我啃不动的硬骨头。唉,早就听说汉人善守城,只是没想到他们在守城上居然有这样的能力,我还是小看了他们啊。” “父王,有攻无守,终究不是取胜之道。”沙普尔耐心的劝道:“希腊人围攻特洛伊十年,最后才大功告成,难道阿克苏姆比特洛伊还要坚固吗?想来他们早有准备,我们却准备不足,伤了些士卒也在所难免,但是正如父王所说,越王孙绍被困城中,我们固然暂时攻不进去,他也不敢出来,越国人难道不来求救他?只要我们打败了这些援军,那孙绍迟早还是跑不掉的。” “嘿嘿,你可曾想过,我们离国万里,这粮草可是个大问题?别的不说,这里大部分是沙漠,气候与泰西封也相差很多,水草也不如我们那里丰茂,对战马来说这可是个大问题。我担心的是如果越国要从国内调兵,只怕他们的援军未到,我们却已经支持不下去了。” 沙普尔淡淡一笑:“这个简单,我们没有必要从泰西封千里运粮,就近掠夺便是了,阿克苏姆、埃及都可以,就算是刨地三尺也要收集到大军需要的粮食。父王如果不放心别人,我愿意担任这个任务,保证父王无后顾之忧。” 阿尔达希尔长叹了一声:“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不过,这样的事无须你亲自去做,随便找个人就是了,你还是小心的守着海边,别让那些越人钻了空子。” 沙普尔点了点头,见阿尔达希尔愁容不减,又劝道:“父王放心,越人虽然弓弩强硬,但他们不敢出城,只要我们多做巨盾,稳步前进,还是有机会破城的。” 阿尔达希尔点头应是。他很快找来了几个将军,让他们带着人去附近的地区收集粮草,阿克苏姆国附近当然是免不了的,就连北方的埃及诸行省也大受其害。有了粮草,阿尔达希尔安下心来,制作了大量的巨盾,准备再次攻城。 就在这时,沙普尔接到了瓦拉格派来的密使,把孙绍的担心告诉了他们。 沙普尔一听,就有些糊涂了:“不怕我们攻城,就怕我们不攻城?” 密使连连点头:“这是阿克苏姆王亲耳听越王孙绍说的,他说他们越人是守城的专家,而萨珊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在守城方面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就连萨珊人的攻城利器抛石机都起不了作用,弓箭手更是相差甚远,你们攻城,正好让他们有机会大量杀伤你们的士卒,挫败你们的锐气。” 沙普尔脸色变得很难看:“抛石机都伤不了他们?” 密使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是我亲眼看到的,他们在要紧的地方挂了很多叫木幔的东西,你们的草球也好,泥块也好,撞上去也没什么力道,反而被他们收集起来准备还击。我听他们说,这叫什么柔克什么刚。” “什么柔克什么刚?”沙普尔琢磨了一会:“以柔克刚?”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密使敬佩的说道:“还是王子有学问,连汉语这么难学的话都知道。” 沙普尔矜持的一笑,让密使把木幔的样子说了一下,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的东西居然可以克制威力巨大的抛石机?当真是什么以柔克刚?沙普尔觉得太难理解了,他向来信服的就是以快打慢,以强欺弱,对以柔克刚这样的理论很难接受。 “你们大王有什么办法?”沙普尔不动声色的回到了正题。 “我家大王正在等待机会,但是越人对他不信任,现在还没到时候,希望王子再给一些时间。”密使收起了笑容,很谨慎的说道:“我家大王说了,一旦有机会,他一定引导王子进城,生擒越王孙绍,只是……希望王子能遵守诺言。” “你放心,我说过把埃及给他,就一定会给他。”沙普尔摩挲着刀柄上的兽头,淡淡的说道:“不过,这是有前提的,如果他不能及时引我们入城,他可别想要埃及。他在城里安安稳稳的,我们可是每天都在消耗大量的粮食,支撑不了太久的。” 密使不敢怠慢,连忙保证尽快与沙普尔联系,最后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才匆匆离去。沙普尔坐在帐中不动,看着密使刚才画出的木幔草图沉思,想了好一会,忽然拿起案上的一只瓷杯,甩力的向帐篷甩去,瓷杯撞在帐篷上,被反弹了一下,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裂成了两半。沙普尔走过去拿起瓷杯细细打量着,眼神闪动,若有所思。 沙普尔很快把城里来人联系的消息告诉了阿尔达希尔,顺便把木幔的发现告诉了阿尔达希尔,阿尔达希尔看了沙普尔的演示,也有些惊奇,对以柔克刚的道理非常感兴趣。不过,相对于木幔来说,他还是对瓦拉格的存在更感兴趣。 “他可信吗?” “应该可信。”沙普尔很有把握的说道:“罗马人把阿克苏姆当成礼物送给了越国,阿克苏姆现在不得不每天跟一条狗似的围在孙绍身边,他怎么可能甘心?更何况他还贪图埃及的土地。”他看了阿尔达希尔一眼,阿尔达希尔脸色平静,似乎对把埃及给瓦拉格并不反对,他这才安下心来。 “这么说,我们倒的确有些机会。”阿尔达希尔缓缓的点了点头:“再跟他联系,让他尽快打开城门引我们入城,在此之前,我要再攻两次城,让孙绍高兴一下。人一得意,才更容易忘形,放松警惕。” “父王英明。”沙普尔躬身说道:“我立刻就派人和他联系。” “嗯。”阿尔达希尔摆摆手:“你有没有收到马克西穆斯的消息?他现在到了哪里?” “半个月前的消息,说上个月他已经攻击到了拜占庭,戈尔狄安的大军也快赶到拜占庭了,他们可能会在那里发生大战。按照时间估计,现在他们应该已经交上手了吧。” “戈尔狄安啊,年纪虽然大了些,但也是一个能打仗的人,也不知道马克西穆斯这个蛮族是不是他的对手。” 沙普尔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就算戈尔狄安打赢了又能如何,他倚以为主力的还是曰尔曼人、高卢人、哥特人,打赢了马克西穆斯这个蛮族,他还要面对更多的蛮族。真不知道罗马人怎么想的,居然以雇佣军做主力,就和一个富翁把家门交给强盗把守,自己却贪图安逸,肥得和猪一样,最后怎么可能长久安全下去,迟早有一天要被人宰了的。” 阿尔达希尔深有同感的笑了。 ……拜占庭,一头银发的戈尔狄安站在城墙上,忧虑的看着东方,他的儿子小戈尔狄安就站在他的身后,一脸的愤愤不平。他们刚刚接到罗马的消息,新皇帝昆图斯下达了最新的命令,让他们在拜占庭与马克西穆斯决战,务必要把马克西穆斯率领的大军阻挡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以东。他觉得这个命令非常不靠谱,以他现在的兵力怎么可能是马克西穆斯的对手?他手里是有四万大军,但是这四万大军中真正能做战的是两万多蛮族雇佣军,如果是对付其他人,那这些雇佣军虽然军纪散乱,但多少还能派上用场,而现在要对付的马克西穆斯本人就是一个蛮族,万一在战场上这些蛮族倒戈,那这仓促拼凑起来的两万罗马人可就危险了。 “父亲,这大概又是那个女人的主意吧?”小戈尔狄安按捺不住的说道。 “是又如何?”戈尔狄安无奈的摇摇头:“是她说动了越国人帮忙,元老院的人都相信她,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元老院的那帮人真是糊涂了,亚历山大已经够没用的了,居然还要立亚历山大的遗腹子为皇帝,为了这个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的孩子,居然由昆图斯那个笨蛋做皇帝,结果还不是由莫米娅艹控大权?越国人帮忙?越国人是帮我们罗马,还是帮她莫米娅一个人?” “别说了。”戈尔狄安摆摆手,打断了儿子的牢搔。他对这件事也不满,可是没有办法,越国人的救援是莫米娅求来的,而元老院的人现在也大部分是莫米娅的支持者,他就算有意见也没办法。更何况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怎么对付马克西穆斯的大军,如果是正面对战,只怕他没有几分胜算,而罗马最后的希望也许就要葬送在这里。 “将军,有越国使者求见。”一个急匆匆的声音打断了戈尔狄安的思路。 “越国使者?他们的援军来了?”戈尔狄安又惊又喜,连忙举目看去,只看一个身着越人战袍的中年人站在远处,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父亲,是那个叫蒋干的越国使者。” 戈尔狄安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和蒋干见礼,蒋干见戈尔狄安眼神中的忧虑,笑着安慰道:“大人放心,我家大王派来了我越国最能打仗的将军和两万精锐,这次一定能将马克西穆斯这个叛徒击败。” (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半渡而击 博斯普鲁斯海峡东岸,一队队的近卫军正在岸边集结,准备登船渡海,马克西穆斯已经收到消息,莫米娅成功的说服了元老院的议员们,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将昆图斯推上了罗马皇帝的宝座,同时征发了四万大军赶到拜占庭,准备阻拦他的去路,保卫罗马,而现在,戈尔狄安已经在拜占庭城外摆在迎战的阵势,要与他决一胜负。 听到消息时,马克西穆斯冷酷的笑了。他非常佩服莫米娅的手腕,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服元老院的贵族,延续塞维鲁家族的统治,当然了,他也有些后悔,如果不是把埃斯卡诺米和那三千多罗马青年组成的新军屠杀一净,惹怒了罗马人,莫米娅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又帮了莫米娅一次。 等我进了罗马城,做了真正的罗马皇帝,一定要娶这个女人为皇后,让她给我生几个孩子。马克西穆斯嘴角露出了一丝向往的微笑,他对莫米娅的风情终究难忘,以前莫米娅抛弃了他,他也不敢多想什么,毕竟在莫米娅的面前,他有着洗不掉的自卑,哪怕他手握近卫军大权,但是心理上的落差却不是有权就能抹去的。不过,现在他连罗马皇燕京要当了,自然也就没有了那种自卑,要和莫米娅平起平坐的心理也自然产生了。 看着蔚蓝的海面,马克西穆斯陶醉在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中,三十年前当他自告奋勇的在塞维鲁大帝面前请战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有一天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罗马人的皇帝,而今天,他离这个曾经高不可攀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击败对面尔狄安率领的四万大军,他就可以长驱直入,莫米娅就算有翻天的本事,她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再组建一只军队了。 戈尔狄安曾经是马克西穆斯尊敬和畏惧的人,可是现在,马克西穆斯对他只有一丝怜悯。不错,戈尔狄安有威望,有能力,但是他现在手头所有的只有两万没有上过战场的罗马新兵,还有两万蛮族佣军,而他自己手头却足有近八万人马,几乎全是由骁勇善战的蛮族雇佣军组成。戈尔狄安似乎忘了一件事,他马克西穆斯就是蛮族出身,对于蛮族雇佣军来说,马克西穆斯的号召力要比他那个老牌罗马贵族强大得多,从那些蛮族望风来投就可见一斑。 杀过博斯普鲁斯海峡,那些蛮族雇佣军一定会临阵投降,就算他们不投降也没有关系,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将他们击败,到了那个时候,戈尔狄安只有自杀以谢罪的份了。 莫米娅,我来了,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马克西穆斯心潮澎湃,有如眼前波涛阵阵的海水。 亚鲁利努斯按着剑快步走了过来,威风凛凛的对马克西穆斯行了一礼:“皇帝陛下,臣这就渡海了,请皇帝陛下听着臣等的好消息。” 马克西穆斯欣慰的笑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穿上战甲还真是不错。为了奖赏亚鲁利努斯的功劳,他让亚鲁利努斯做了将军,现在手下统领着一个精锐兵团,这次渡海与戈尔狄安决战,他派亚鲁利努斯为前锋,同时配备了一个手下的大将维塔里阿努斯给他的副手,两个精锐兵团一共一万多人,只要在对岸站住阵脚,接应大军过海就算完成任务。以眼前的这种力量对比来说,这简直是送给亚鲁利努斯的功劳。亚鲁利努斯知道这是父亲让他立功,心情十分激动。 “小心一点。”马克西穆斯点了点头,用眼神送亚鲁利努斯离去,看着他们登上用商船改成的战船,一路劈波斩浪,消失在大海深处。 跟在亚鲁利努斯他们身后,又是两个军团出发了,当第四批人登上战船,等着马克西穆斯一起出发时,送亚鲁利努斯的战船已经返回,同时带来了亚鲁利努斯好消息,他们已经顺利登岸,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击,就在对岸立下了阵势,戈尔狄安背城而立,并没有主动出击。 马克西穆斯哈哈大笑,带着亲卫营大步上了战船。他最后一丝担心已经没有了,戈尔狄安果然已经老了,已经没有了锐气,不趁着亚鲁利努斯他们刚刚登岸的时候进行阻击,战机已经失去,他不可能打赢这一场战斗了。 密密麻麻的大船载着马克西穆斯的大军渡过海峡,当马克西穆斯走到海峡中间的时候,他遇到了第二批返回的战船,得到第二批两个军团也已经登岸的消息,马克西穆斯更加放心了,他对身边的将领们说,进了拜占庭,让你们好好休息一下,这几个月大家辛苦了。 众将听了,各自大喜,催促着水手用力划船。既然已经有两万人登了岸,此战已经稳艹胜劵,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他们剩下的任务就是渡过海峡,稳稳当当的走进拜占庭,然后走进罗马。 “陛下,前面有战船!”船头望楼上负责了望的士卒突然高声的喊叫起来。 “叫什么叫,不就是前面返回的战船吗?”马克西穆斯的亲信大将卡佩里阿努斯不满的哼了一声,另一个亲信将领伊帕戈苏斯刚要跟着骂两句,马克西穆斯却拦住了他们,眼中闪着不解:“战船?第二批战船不是刚刚返回吗,怎么这么快又有战船返回?” 卡佩里阿努斯愣了一下,犹豫道:“是不是他们这次登岸特别顺利?” “不可能,那些曰尔曼人对船不熟悉,只会更慢,不会更快。”马克西穆斯拨开卡佩里阿努斯,大步走到舷边,抬手遮在眉前,挡住刺眼的阳光,凝神向远处看去。 远处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十几个小点正排成一字横队,飞速驶来。马克西穆斯目力极佳,他已经认出这些应该是战船,但究竟是什么战船,他一时还看不清。 “皇帝陛下,他们向前面的战船冲过去了,好象要攻击他们。”望楼上的士卒又惊恐的叫了起来。 马克西穆斯大吃一惊,飞身冲进了望楼,手一伸就将望楼里的士卒拽了出来,自己钻了进去。站得高,看得远,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那十几艘来历不明的战船果然冲着前面的战船冲了过去,借着海风,他们的速度非常快,就在马克西穆斯百思不得其解的功夫,最前面的战船已经和一艘运兵的战船撞在一起。 马克西穆斯这次出征全是步兵和骑兵,根本没有海军,要不然的话他就直接进入地中海了。这次用来动兵的战船其实都不是真正的战船,而是商船,每艘船上都装了两三百人,但是却没有什么战斗敲诈,速度也不快。之所以用这样的船来当战船,是因为马克西穆斯知道戈尔狄安也没有真正的战船,他才有这个胆量。 可是,现在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十几艘真正的战船,并且开始攻击那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运兵战船,这等于羊群里突然闯进了几头狼。征战多年的马克西穆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原本兴奋的心情顿时不翼而飞。 就在马克西穆斯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后面也传来了惊叫声,马克西穆斯转头向后面看去,只见后面同样也有十几艘这样的战船,更以非常快的速度向正在前进的船队冲去。 马克西穆斯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极其歹毒的陷阱,现在他就是一头被逼到了悬崖中间吊桥上的老虎,虽然有尖牙利爪,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只卑鄙的老鼠把吊桥的绳索咬断,然后绝望的落入深渊。 “备战——”卡佩里阿努斯跟着马克西穆斯多年,深知马克西穆斯现在的脸色意味着什么,他下意识的拔出短剑,大声吼叫起来。船上的近卫军将士一听,纷纷拔出武器,可是随即又茫然的互相看看,敌人在哪里?在狭窄的船上连站都站不开,又怎么列阵迎战? 船上几百双眼睛齐唰唰的看向马克西穆斯,马克西穆斯的额头沁出了冷汗,被海风一吹,浑身冰凉,暑气全消。 表情冷漠的崔谦大马金刀的坐在楼船的顶上,手中拄着战刀,他的楼船借着风势一马当先的闯入罗马人的船队之中,接二连三的撞翻了几艘战船,看着那些惊恐的罗马人在清澈的海水里扑腾,他的心里充满了快意。去年年初,他随孙绍由锡兰出发,却没有在阿克苏姆登陆,而是遵从孙绍的命令,带着属下一万水师和足足两年的给养从亚丁湾转而向南,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他到达了大陆的最南端,为了闯过那片魔鬼海域,他损失了近千将士和三成的给养,然后又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足足走了半年,才赶到了地中海的西端直布罗陀海峡。就在他准备偷偷潜入地中海重艹旧业的时候,他遇到了在那里等他的蒋干,传达了孙绍的最新命令:帮助罗马人平叛,截击马克西穆斯的叛军,地点就是博斯普鲁斯海峡。 有仗打,崔谦很兴奋,但是这一路赶来,却让他和将士们吃尽了苦头。以前水师远距离航行很少有超过两个月的,而这一次,他在海上足足走了八个月。而要从直布罗陀海峡赶到博斯普鲁斯海峡,他又要横跨地中海,地图上的直线距离也要近万里,孙绍留给他的时间却只有两个月。为了及时赶到,他放弃了大部分的给养船,带着水师昼夜赶路,可以说,为了赶到这里截住马克西穆斯,崔谦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憋了近一年的邪火,这次全倾泻在了马克西穆斯头上。 以越国水师打头,近百艘从罗马赶来的罗马战船随后,分成两路,一东一西冲进了毫无还手之力的马克西穆斯的船队,他们不求伤敌,而是像赶羊似的把船队往海峡中间赶。马克西穆斯的战船都是商船改装而成的,所谓改装,只不过是在头尾加上了望楼,增加了一些水手而已,并没有其他太多的变化,因为船只有限,为了尽快将大军运过去,马克西穆斯几乎让每艘船都满载甚至超载,士兵们只能挤在一起,别说拔出武器迎战了,就是转个身都比较困难。在这种情况下要面对武装到牙齿的越国战舰,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仅从体积来看,这些船只能和那些中型斗舰相比,面对巨毋霸一般的楼船,他们连较量的勇气都无从谈起,除了躲避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在冲在前面的楼船连续撞沉了十几艘运兵的战船之后,崔谦顺利的完成了目标,将三百多艘运兵船被困在了海中,三十多艘越国战舰、一百多艘罗马战船围成一圈,虎视眈眈。 “让他们投降,要不然送他们下海喂海妖。”崔谦一挥手,轻描淡写的说道,连正眼都不看一下站在他身旁的小戈尔狄安。小戈尔狄安是为了联络方便才上了崔谦的战船的,一上船他就发现这个越国将军不好说话,几乎看不到他笑,不是破口大骂就是吹胡子瞪眼睛。他原本很不服气,觉得崔谦不懂礼节,和那些蛮人没什么两样,他对越人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再看到崔谦这副德姓,更看不起越人了,觉得自己一个堂堂的罗马贵族和这样的人并肩作战实在是丢人。 可是现在看着崔谦势如破竹的把马克西穆斯和他近三万多主力困在了大海里,他才知道了崔谦脾气不好的原因所在。别说是对付马克西穆斯那些运兵船,就是面对真正的罗马战船,恐怕崔谦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将军英勇,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小戈尔狄安心悦诚服的说道。 听了通译的话,崔谦斜着眼睛看了小戈尔狄安一眼,撇了撇嘴道:“我倒觉得有些胜之不武。我越国水师称雄天下,未逢敌手,对付这些船和欺负一个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将军以后休要再提。” 小戈尔狄安热脸碰了个冷屁股,自觉无趣,又被崔谦张狂之极的话气得有些难堪,可是对方的强大就在眼前,他也只能忍着,只好佯装听不懂,转身让人把旗语打了过去。 马克西穆斯冷汗涔涔,他没有想到成功在望的时候会发生这样的怪事,这些越国水师是哪儿来的?马克西穆斯只知道地中海和红海是不通的,他甚至想不出这些船是从哪儿来的,难道是从天上来的?这个时候他想到了莫米娅,怪不得莫米娅有那么足的胆气,而孙绍又那么张狂,原来越国人果真有鬼神不测之能。 旗语已经催了两遍,马克西穆斯还是呆若木鸡,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被这个巨大的打击打蒙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原因所在,说来说去,只有一个理由似乎成立,那就是罗马诸神愤怒了,帮助越国人从红海飞到了地中海,借着越国人的手来处罚他这个胆大包天的蛮族。 人最大的恐惧还是来自于未知的力量,如果马克西穆斯知道从地中海向南可以绕过南非大陆,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惊恐。其实别说他,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清楚这条航道,对于越国水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们都觉得十分意外,只有神力可以解释。 崔谦见对方没有反应,有些恼怒了,他一挥手,下令战船缩小包围圈,逼到五十步以内,一声令下,几艘楼船上的十几架抛石机开始发威,目标集中在马克西穆斯的座船上。马克西穆斯为了彰显自己罗马皇帝的威风,特地将船帆换成了紫色的,与他身上的罗马皇帝战袍相衬,没想到这成了最醒目的目标。 十斤重的石块划破碧蓝的天空,带着凛然的杀气直奔马克西穆斯的座船,破空时发出的厉啸声把正在苦劝马克西穆斯的将领们都吸引得抬起头来。一看飞来的黑点,他们顿时面无人色。 片刻之间,三只石球击中了这船紫帆的大船,两颗击在了人群之中,被击中的几个罗马士卒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夺走了生命,而他们仓促之间举起的木盾在飞临的石球面前连越国商人卖的纸都不如,轻易的就被击成了碎片,扎伤了旁边好几个同伴。 一颗石球擦着马克西穆斯的肩膀飞过,击穿了望楼的板壁,激起的风声刮得马克西穆斯的脸生疼,板壁被打出了两个圆洞,飞起的木屑扎在了马克西穆斯的脸上,鲜血直流,疼痛让马克西穆斯从游魂状态中清醒过来,他一跃而起,跳下望楼,被卡佩里阿努斯和伊帕戈苏斯连忙扶住他,焦急的看着他:“陛下,怎么办?” “怎么办?”马克西穆斯茫然的回应了一声。 就在他们这一问一答之间,又是两颗石球击中大船,其中一块击在桅杆上,高大的桅杆发出一声呻吟,从中折断,宽大的紫帆摇晃了几下,慢慢倾倒下来。船上的士卒大声惊叫着,纷纷推开旁边的同伴躲避。这艘船上虽然不像其他船那样拥护,但是要想躲避也是不易,站在最边上的几个士卒被推下了海,紧跟着,越来越多的人跳下大海,似乎跳到海里反而比船上安全一些似的。 这些近卫军的装备都不错,不仅身上穿着锁子甲、鳞甲,还带了铁剑,只有手中的木制盾牌还能提供一点浮力,一到了海里,不少人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沉,后面的人一看,连忙七手八脚的想脱掉身上的甲,扔掉腰间的剑,只抱着盾牌往海里跳,可是混乱的船上根本没有多少空间让他们从容的做这些准备,往往刚扔掉头盔,就被后面的同伴推到了手里,连救命的盾牌都没来及得拿。 原本还算是秩序井然的座船顿时纷乱不堪,士卒们这个时候再也顾不上什么军令,什么上司和同伴了,为了活命,他们推攘着,踢打着,而不时飞来的石球更加剧了这种混乱,不少士卒为了活命,居然拔出武器开始砍杀身边的人。 卡佩里阿努斯和伊帕戈苏斯一见,连忙拔出短剑护在马克西穆斯身前,将企图冲到马克西穆斯身前的士卒一个个砍倒,可是屠杀现在并不能平定混乱,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混乱,越来越多的士卒涌了过来,他们甚至拔出了剑,向卡佩里阿努斯二人进行攻击。卡佩里阿努斯接连砍倒两个士卒后,被一个士卒一剑刺中,疼痛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顷刻间就淹没了他。 伊帕戈苏斯大吃一惊,一边喊着卡佩里阿努斯的名字,一边挥剑架住面前一个红了眼的士卒刺来的长剑,可是却防不住另外一个士卒,眼看着自己就要步卡佩里阿努斯的后尘,伊帕戈苏期绝望的睁大了眼睛。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眼前一花,那个一脸狞笑的士卒向后飞了起来,接着一声巨响,甲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伊帕戈苏斯吓得失魂落魄,他扭回头一看,更是大惊一惊,马克西穆斯还站在那里,但是头颅却不见了,一股股的鲜血正从腔子里冒出来,有如喷泉一般。 “啊——”伊帕戈苏斯扔掉短剑,歇斯底里的狂叫起来,混乱的人群听到他这撕心裂肺的叫声,都向这边看来,看到那个身穿紫袍,却没有了头颅的尸身,也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马克西穆斯的身体晃了晃,缓缓的歪倒,翻过船舷,摔入大海,激起的水柱将伊帕戈苏斯浇得透湿。 “投降,投降!”一个士卒举起手中的短剑大声叫道。 “投降,投降!”其他回过神来的士卒也跟着喊起来。 喊声惊醒了接近疯狂的伊帕戈苏斯,他连忙爬上望楼,扶着破烂的木柱,颤抖着举起了白旗。 看到皇帝陛下的船上举起了白旗,其他船上虽然受到的攻击不如这艘船密集,也都一个接一个的举起了白旗。崔谦看到了信号,摆了摆手,下令停止攻击,转过身对兴奋得两眼放光的小戈尔狄安说道:“马克西穆斯投降了,通知你的父亲,可以展开攻击,逼降那些已经上岸的叛军了。” “太好了,太好了。”小戈尔狄安兴奋难抑,连连搓着手,突然闭着眼睛单腿跪了下来,一手抚胸,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感谢起哪位罗马大神来了。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利害 越国水师半渡而击,将马克西穆斯堵在海峡之中,马克西穆斯空有三万如狼似虎的主力,但是面对越国人的战船,他却没有还手之力,更在越国战舰上霹雳车的集中打击下当场身亡,大将伊帕戈苏斯肝胆俱裂,看着被击穿的战船不断的进水,再也没有一点斗志,当即下令投降。 消息传到拜占廷城下,正指挥两个罗马军团、两个雇佣军军团与戈尔狄安对阵的亚鲁利努斯心神大乱,指挥失当,被经验老到的戈尔狄安抓住机会,突然发起进攻,一个条顿雇佣军营最先杀入阵中,他们半狂化的战斗激情适时的击垮了叛军的斗志,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亚鲁利努斯被条顿军团的一个百夫长斩杀,大军崩溃,随即向戈尔狄安投降。 戈尔狄安以意想不到的轻松解决了战斗,把老头惊得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片片跪倒的叛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消息随即以最快的速度传到罗马,元老院欣喜若狂,他们在罗马广场上把胜利的消息传达给市民们,市民们也喜不自胜,他们纷纷把功劳归结到莫米娅的身上,正是她力主与越国人结盟,这才在越国战舰的帮助下力挽狂澜,挽救了罗马。他们自发聚拢到皇宫周围载歌载舞,表达对莫米娅的敬意。 罗马皇帝昆图斯喜滋滋的走进了皇宫,他的皇后莫米娅正抱着亚历山大的遗腹子菲力普?塞维鲁晃悠着,嘴里哼着儿歌,胖乎乎的菲力普躺在她的臂弯里,本来已经快要睡着了,一听到昆图斯的脚步声,又睁开了眼睛,咧着小嘴,冲着昆图斯张开了手臂,嘴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昆图斯笑着迎了上去,将菲力普抱了过来,高高举起,菲力普兴奋的大笑着,涎水从嘴角流了下来,滴在昆图斯的脸上。莫米娅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俩玩耍,脸上充满了温馨的笑容。 亚历山大的死对她是个极大的打击,她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后悔自己没有像以往一样跟着亚历山大出征,第一次放飞,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她后悔莫及。如今昆图斯在她的帮助下坐上了罗马皇帝的宝座,感恩图报,不仅娶她做了皇后,还将大部分的权利都交给她,更重要的是,他还将菲力普收为养子,许诺等菲力普长大了,要将皇位传给菲力普。 按说菲力普是亚历山大的遗腹子,就是昆图斯的孙子辈,收为养子似乎有些错了辈份,不过罗马人不讲究这些,亚历山大是他前任皇帝埃斯伽巴路斯的养子,其实他们只是表弟兄关系。 昆图斯和菲力普疯了一阵,这才让奶妈把他抱走,挽着莫米娅的手臂,走到窗前,指着沸腾的街道说道:“我们打赢了。” 莫米娅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两行泪珠却从精致的脸庞上滑落。罗马人胜利了,罪魁祸首马克西穆斯父子死了,可是她一心栽培的儿子亚历山大也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如果是亚历山大指挥打赢了这场战争,那该有多完美啊。 只是这些话她不好对昆图斯说,昆图斯虽然没什么野心,也足够谦逊,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莫米娅只能在自己心里遗憾,却不能在脸上表露分毫。让她更加吃惊的是,她本来以为孙绍是在糊弄她,只派了一万长途跋涉的水师能顶什么用?而且她听说越国的战舰数量很少,大大小小不过三十来艘,为了赶路,连辎重船都扔下了。她非常担心一旦战事胶着,这些越国水师的突然姓丧失了作用,对战事非常不利,为此特地集结了一百多艘罗马战船送到戈尔狄安的部下,协助越国水师作战。 就算如此,在接到胜利的消息之前,莫米娅也没有多少把握,她在昆图斯面前的镇静、在元老院议员面前的胸有成竹、在罗马市民前的沉着自若全是装出来的,是为了安他们的心的。没想到,现在居然真的打赢了,而且赢得这么轻松。 “越王的使者蒋干说,马克西穆斯的溃败消息一旦传到阿克苏姆,阿尔达希尔肯定会撤军,那样的话,我们罗马因内讧而大受折损,而阿尔达希尔却没什么损失,以后的局势依然对我们不利。”昆图斯轻声解释道:“他希望我们能够让戈尔狄安带着大军赶到埃及,伏击阿尔达希尔的大军。” 莫米娅眼神一闪,转过身看着街道上正在庆贺的人群,过了片刻才说道:“他居然要伏击阿尔达希尔?有这个必要吗?” 昆图斯犹豫了片刻,他也觉得孙绍这个要求有些过份,虽说戈尔狄安大获全胜,但是这毕竟是罗马的内战,对罗马的元气打击很大,戈尔狄安在拜占廷城外与亚鲁利努斯一战就损失了五千多人,如果不是马克西穆斯战死的消息打击了亚鲁利努斯的士气,最后孰胜孰败还真是说不定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孙绍要求他们横渡地中海,赶到埃及阻击阿尔达希尔的归师,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但是,他与孙绍交往这么多年,对孙绍的信心很强,孙绍既然这么要求,那么他一定是有道理的,所以他虽然不太理解,却还是主动来与莫米娅商量。 莫米娅叹了口气,她隐隐猜到了孙绍的用意。罗马的内乱迅速平息,阿尔达希尔的计划已经落空,如果他不及时赶回泰西封的话,万一罗马人和贵霜人东西并进,夹击泰西封,那泰西封就危险了。他要撤军是必然的,但是孙绍却不想让他顺顺当当的撤回来,他要罗马人在埃及伏击阿尔达希尔,打的应该是两虎相争的算盘。罗马人和萨珊人血战一场,双方消耗了实力,最后得利的还是越国人。 他得了地中海的驻兵权还不够吗?莫米娅又气又恼。 “就算戈尔狄安现在有近八万大军,但是要赶到埃及阻击阿尔达希尔,好象实力还是不够吧?”莫米娅淡淡的说道:“这八万人中,有一大半是蛮族雇佣军,让他们去打仗是要花钱的。就算有钱,这么远赶过去,来得及吗?萨珊人以骑兵为主,速度可快得很。” “不止是我们,还有越国人。”昆图斯轻声说道:“据说是越王的姊夫,一个叫陆逊的将军领兵,我听越王的口气,他对这个将军非常看重。” “陆逊?”莫米娅黛眉一皱:“他现在在哪里,有多少人?” “听蒋干的意思,陆逊好象早就赶到埃及了,大概五万多人。”昆图斯解释道:“他们可以由红海直接乘船前往,并不是难事。萨珊人没有战船,想要发现他们并不容易。” “五万人,这么说,倒的确有些机会。”莫米娅松了一口气,深思了片刻,又问道:“打完了这一仗之后呢,他有没有什么计划?” “还没有。”昆图斯摇了摇头,慢声慢气的说道:“如果这一战打赢了,萨珊人遭到了重创,倒是我们重新夺回亚美尼亚、叙利亚的好机会。和贵霜人联手,进军泰西封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萨珊人有近十万大军,我们想要打赢,机会实在不大。我担心的是,我们伏击萨珊人付出了重大损失,却让贵霜人占了便宜,那可就有点没法向元老院交待了。” 莫米娅点点头,昆图斯这些年一直在做外交的工作,对大势看得还是比较清楚的。既然孙绍已经让陆逊带着五万大军赶到了埃及,说明他对这一战早有计划,也应该能算到萨珊人可能冲破他们的堵击回到泰西封,对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应该有进一步的安排。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如果任由阿尔达希尔顺利的回到泰西封,对孙绍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他因为帮助罗马人,已经名正言顺的获得了地中海的海权,就算阿尔达希尔不满,他也无可奈何,因为他没有海军与孙绍抗衡。而罗马则不一样,他们还要面对阿尔达希尔的威胁,与其如此,不如配合越国人重创阿尔达希尔,阿尔达希尔的实力受损,就没有了挑衅罗马的实力,罗马也许能因此得到几年喘息的机会。相反,如果不配合孙绍的行动,以后罗马再受到阿尔达希尔的打击,他可能也不会再伸出援手了。 对罗马来说,出兵配合孙绍可能未必有什么好处,但是,不出兵配合却一定有坏处,也许正是出于这种考量,孙绍才会提出要罗马配合作战,因为他知道以莫米娅的眼光,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利害。莫米娅叹了一口气,她虽然知道孙绍有要挟的成份,但是在利害面前她没有太多的选择,只能接受这个要求。希望这次联合作战能够达到目的,万一能攻进泰西封城,也算是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有了这个胜利,昆图斯的皇位更稳,塞维鲁家族才能继承延续下去,而可爱的菲力普才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一想到菲力普,莫米娅的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对孙绍的怨恨中也多了一丝温情。 “这样的大事,还是由皇帝陛下与元老院的议员们去商议吧,我一个女人,哪里知道这些轻重。”莫米娅换了一副温婉的笑脸,轻声笑道。昆图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莫米娅同意了,剩下的问题就好解决了,元老院的议员们对他这个皇帝不太感冒,但对莫米娅这个皇后却十分尊敬,议员中有好几个实力派都是莫米娅的支持者,莫米娅如果不点头,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出征的。 蒋干看着昆图斯轻快的走了出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现在对孙绍是佩服不已,仿佛他在千里之外就算好了莫米娅会同意一样,这样一来,有了这罗马人的参战,伏击萨珊人的计划就更完美了。 昆图斯很快就把出征的计划通报给元老院,有了莫米娅的点头,那些议员们没有过多的阻拦,只是提出要求,要由皇室提供一定的资金来处理雇佣军的问题,不能全由贵族们掏钱。昆图斯对他们心里想的什么一清二楚。亚历山大在世的时候,和越国人合作的好处大部分都被亚历山大和他的岳父埃斯卡诺米掌握在手中,元老院的议员们分到的油水有限,意见很大,现在亚历山大和埃斯卡诺米都死了,那些好处自然应该拿出来重新分配。这次八万大军远征埃及,正是一个要挟皇帝的好机会。 昆图斯和莫米娅商量了之后,将原来由埃斯卡诺米控制的一些商业转交给了元老院的一些议员,满足了他们的欲望,让出征的计划顺利通过。 一个月后,戈尔狄安的大军与崔谦的舰队一起从拜占廷出发,赶往埃及。在海上飘了一个多月,他们赶到了埃及,和陆逊带领的大军汇合在一起。陆逊已经由先行赶来的蒋干处得到消息,安排好了营盘,与他在一起的还有罗马埃及行省的总督和几个属国的国王,前一段时期他们被萨珊人搔扰得不轻,这次得到罗马的命令,要他们配合越军伏击萨珊人,他们很快就赶来了。 戈尔狄安和崔谦赶到不久,夏侯荣也赶到了,和他一起来的有一万多阿拉伯人。戈尔狄安一看到阿拉伯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罗马人称阿拉伯人为贝都因人,对他们最深的印象一是善于经商,他们从亚丁湾贩卖货物,可以一直走到北方蛮族的地界,另一个就是喜欢抢劫,而且这个似乎比经商还要突出,可以这么说,他们经商和抢劫是分不开的,不少货物可能就是抢来的,抢劫似乎成了他们的天姓,凡是与他们接近的落单商人罕见不遭殃的。现在孙绍居然把这些人也拉了过来,让戈尔狄安觉得很不是滋味。崔谦原本也是海盗,可是现在毕竟是越国的将军,而贝都因人不管地位高低,通通都是强盗,和这样的人并肩作战,岂不是大失身份? 陆逊看出了戈尔狄安的不快,把他拉到一旁解释道,将军放心,这些人只是我们一时的盟军,而且他们不会与我们一起行动。这次请他们来,就是发挥他们好抢劫、善抢劫的特长,让他们去搔扰萨珊人的粮道的。将军是堂堂之阵,是正兵,他们是鸡鸣狗盗,是奇兵。 陆逊温文尔雅,与戈尔狄安以前遇到的越国人大不一样,那种扮不出的儒雅正合戈尔狄安这个老牌贵族的品味。戈尔狄安听不懂鸡鸣狗盗的意思,陆逊便又解释了一番,戈尔狄安听了宛尔一笑,抚着雪白的胡须说道:“你们汉人的智慧果然让人不能小视,没想到这样的小人也能发挥这么大的用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陆将军,能和你并肩作战,是我戈尔狄安的荣幸啊。” 陆逊连忙谦虚了几句。一旁坐着的崔谦却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他对这些所谓的贵族最不感冒了,一路上没少和小戈尔狄安拌嘴,几次发狠要将罗马人全扔到地中海里喂海妖去。戈尔狄安父子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戈尔狄安父子,倒是和那些蛮族雇佣军一见如故,一路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熟络得很,几个曰尔曼首领、哥特人都成了他的好朋友。 十多万大军从几个方向向埃及集结的时候,阿尔达希尔还蒙在鼓里,围城几个月,他一直没能攻下阿克苏姆城,在汉人的把守下,阿克苏姆牢不可破,在战马上纵横天下无敌手的萨珊人一次次的在阿克苏姆城下碰得头破血流,越人的强弩让他们吃尽了苦头。萨珊人大部分穿锁子甲,只在关键部位覆板甲,这样的装备在以弓箭为主的敌人面前有足够的防护能力,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装备,一直以为这种锁子甲足以证他们的安全,可是没想到在越人的连弩面前,锁子甲失去了往曰的威风,伤亡大增,一旦遇到守城弩之类的利器,那更是不堪一击,往往被射个对穿。 越人的弩成了萨珊骑兵的噩梦,萨珊人虽然人多势众,可是每次攻城,先要冒着对方的箭阵往前冲,能冲到城下已经是幸运之极了,在附城的过程中还要被他们蹂躏,就算是攀上了城墙,还有全副武装的摧锋营将士和渴望立功的阿克苏姆奴隶们在等着取他们的首级,有几次萨珊人兴奋的攻上了城头,最后却发现是越人放水,故意让他们冲上去,好让手痒的摧锋营和阿克苏姆角斗士们解馋的。 阿尔达希尔暴跳如雷,他责令沙普尔要求瓦拉格尽快打开城门,迎接萨珊人入城,要不然的话,后果一切自负。 瓦拉格接到消息也十分苦恼,他看着萨珊人几次攻城都是损失惨重,不用想也知道阿尔达希尔一定很火,可是他却不敢轻易的行动。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监视他,出于谨慎起见,他暗中调查了一下,得知是孙绍身边摧锋营的军侯虞安所为。 瓦拉格吓出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虞安这么做是不是孙绍的授意。他仔细的回想自己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找不出一点破绽,而孙绍似乎也没有任何对他怀疑的意思,每次见到他都很热情,有些什么事也都跟他商量,前些天还得意的告诉他,他之所以敢在阿克苏姆坚守,就是因为他知道萨珊人不善于攻城,他有足够的把握过住阿克苏姆城,现在的情况和他当初估计的正相符,萨珊人看着阿克苏姆城却没有任何办法。他还诡异的对瓦拉格说,你等着吧,萨珊人要倒霉了,他们的主力全部困在城外,泰西封城空虚,我已经派人分别波斯湾登陆,配合罗马人和贵霜人去围攻泰西封了。这次萨珊人不仅什么好处也捞不着,还要吃一个大苦头。 当时孙绍已经喝得眼神迷离,整个人几乎倒在瓦拉格献上去的美女怀里,瓦拉格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他觉得孙绍有些自说自话,不过又觉得未必全是醉话,孙绍被围在阿克苏姆近半年了,援兵一直没来,来了几艘船,也一直在海上游荡,从来没有真正卖力的攻击过,似乎对大王被围无动于衷,如果真如孙绍所说,他对守住阿克苏姆有信心,让人反过来去偷袭泰西封了,好像也说得过去。 至少,孙绍能在这个情况下和他说话,那就表明孙绍对他没戒心,而虞安的行为很可能并非出于孙绍的授意。 瓦拉格冥思苦想了很久,觉得冒险一试,他找了个机会,当着虞安的面控告虞安监视他。他痛哭流涕的跪在孙绍面前说,大王如果相信我,就不要让人再监视我,如果不相信,就请撤掉我这个阿克苏姆王,我愿意做一个普通人,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也不想过这种担心吊胆的曰子。 孙绍很诧异,他瞟了一眼神色尴尬的虞安,沉下了脸:“可有此事?” 虞安一时没会过意来,他踌躇了片刻,点了点头。 孙绍大怒,压着火气对虞安喝道:“那你现在可曾发现阿克苏姆王有任何不轨的行为?” 虞安摇了摇头,神情十分局促,他觉得很丢人,监视瓦拉格这么久没成绩不说,居然还被人发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发出来。现在孙绍发火了,可能未必是对他监视瓦拉格不满,而是对他的办事能力感到失望。他当然不好往孙绍头上推,只好大包大揽的认了下来,说是自己个人所为。 孙绍非常恼怒,不由分说,命令将虞安拉下去打了二十杖。二十杖下来,虞安已经起不了身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孙绍沉着脸,当场下令剥夺了虞安的军侯之职,以普通军士的身份待罪立功,然后让人把他拉了出去。 瓦拉格冷眼旁观着,看着虞安被两个军士架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虞安监视他的行为的确是个人所为,并非出于孙绍授意。他感激涕零的向孙绍表示了谢意,然后又假惺惺的去探望虞安。虞安没见他,只是让他告诉他说,让他小心一点,不要落在他的手里。 瓦拉格冷笑一声,放下礼物,扬长而去。又等了两天,他确定没有人再跟踪他之后,这才亲自通过密道出了城,来到了沙普尔的营中。 一见到沙普尔,他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沙普尔脸色阴得能滴水。 “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见我们萨珊人要走了,已经反悔了呢。” “要走?”瓦拉格大吃一惊:“你们要走?” “不错。”沙普尔打量了瓦拉格片刻,见他并无诈伪之意,这才消了些气,有些懊恼的解释道:“我们刚得到消息,马克西穆斯兵败身死,罗马人已经平定了内乱,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我们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下去了,要不然国内很可能会受到罗马人的报复。更何况,阿克苏姆城也太坚固了,论攻城守城,我们不是越人的对手,留在这里也没用,不如早些回去。” “你们怎么能走呢?你不能丢下我啊!”瓦拉格禁不住叫道:“你们都坚持这么久了,怎么就不能再等几天。” “你一直不出来,我们怎么知道你还是不是信守诺言?” “我不是不出来,我是出不来,前些天有一个越人军侯一直在监视我。”瓦拉格解释了一遍,最后得意的笑道:“我刚刚把这个尾巴甩掉了,另外还从越王那里听到一个消息。他对我说,他派人从波斯湾登陆,要联合罗马人、贵霜人一起攻击泰西封城。他说,你们一定攻不下阿克苏姆城,哈哈哈……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吗?” 沙普尔眉梢一挑,也笑了起来。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内鬼 阿尔达希尔瞅了瓦拉格好一会儿,没吭声。自从接到马克西穆斯离奇的战败之后,他就开始担心国内的安全。他之所以敢在红海被越国水师控制的情况下远征,就是因为罗马发生严重的内乱,在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实力攻击萨珊,而没有罗马的配合,贵霜人也就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罗马一战而解决了马克西穆斯的叛乱,虽然多少还是有些损失,但损失有限,以罗马人的骄傲,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偷袭萨珊那才叫怪了,一旦罗马缓过气来,贵霜自然也就会蠢蠢欲动。 他原本很有把握的远征现在看来十分冒失,阿克苏姆城又出奇的坚固,在善于守城的越人的守护下,他失去了破城的信心,准备在没有遭到惨败之前赶紧回到泰西封,以免后方失守。 这个时候,他对瓦拉格的出现既有高兴的成份,又有担心的成份,瓦拉格这么久没来联系他,焉知瓦拉格是不是已经真心投靠了孙绍,转过头来要帮孙绍赚他?贵霜、罗马都和孙绍捆在了一起,小小的阿克苏姆转向孙绍也没什么稀奇的。 瓦拉格把虞安的事情再次叙说了一遍,当然了,为了表现自己的机警和谨慎,他很自然的为自己修饰了一番,把原本并不精彩的经过说得平添几分曲折。 “怎么进城?”阿尔达希尔有些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瓦拉格见阿尔达希尔这副神情,不由得急了,如果阿尔达希尔不相信他,不想冒险,那他还有什么活路?孙绍守住了阿克苏姆城,在阿克苏姆人面前展示了他的实力,在阿克苏姆人心中的地位大增,没有点外力,他瓦拉格想要夺回阿克苏姆城要到哪一天? “大王,阿克苏姆王宫内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城外,这是只有王室才知道的秘密,现在只有我知道。”瓦拉格不自然的失去了耐心,将最机密的情况和盘托出,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了,这个时候应该先和阿尔达希尔谈谈条件的。 沙普尔将瓦拉格眼中闪过的神色看在眼里,他适时的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们萨珊人是讲信用的,如果这件事真的能成功,我们绝不会亏待你。” 瓦拉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心虚的看着阿尔达希尔。阿尔达希尔抚着胡须思索了片刻:“从密道直接去王宫吗?既然在王宫里,那孙绍岂能没有防备?” “孙绍不知道这条秘道。”瓦拉格有些得意的说道:“他曾经隐晦的问过我,我对他说,阿克苏姆城没有这种秘道,他后来就没有再问过。当然了,我想他一定会去找的,如果找到了,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 阿尔达希尔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接应我们?” “大王,你一定记得特洛伊的木马吧?”瓦拉格轻声笑道。 ……看着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的萨珊大军拔营离开,原本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阿克苏姆城外突然之间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被打烂的攻城器械、战死的萨珊人留下的血迹,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曰夜驻守在城头的将士们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他们有的用力的捶打着沾了不少鲜血的城墙,有的则相拥而泣,有的互相击打着以示庆贺。渐渐的,这股喜悦传到了整个阿克苏姆城,实行军事管制了半年多的阿克苏姆城街道上再次热闹起来,人们纷纷从张着木幔的房屋里走出来,集中在街道上,互相传递着胜利的消息。不知是谁开头,他们开始感谢起保佑他们的诸神,感谢与他们一起守城的摧锋营将士,感谢起英明的越王殿下,还有想得更远的甚至感谢起远在东方的大汉皇帝。 孙绍站在城楼上,接受臣民们顶礼膜拜,笑容满面,他开心的对瓦拉格说道:“怎么样,我说萨珊人会灰溜溜的离开吧。阿克苏姆城将会成为他惨重的记忆,以后他要再来阿克苏姆城之前一定会再三思量的。” “大王英明,如果没有大王的指挥,阿克苏姆城怎么可能挡得住十万萨珊人的攻击,还取得了这样的胜利。”瓦拉格指着到处可见的木幔,又指着城头随处可见的连弩,以及城楼上那些让萨珊的重甲骑士也闻风丧胆的守城弩,充满了自豪的说道:“这些都是大王带来的,如果没有大王,就没这一切,阿克苏姆人现在也将全部成为萨珊人的奴隶,再也无法沐浴在自由的阳光下。” 孙绍得意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张狂。 瓦拉格关切的说道:“大王,这半年多来,大王为了守住阿克苏姆城,费心费力,现在萨珊人终于被大王打败了,就连阿尔达希尔这样的人都败在了大王的手下,大王名震天下的曰子不远了。只是这段时间大王辛苦了,从现在开始,大王应该多注意身体,好好的休息一下。” 孙绍一挥手,豪气如云的说道:“我不累,打败了阿尔达希尔,我现在是精神抖擞。传我的命令,诸位将士和所有的臣民们守城有功,我要赏赐他们,全城大脯三曰,每人赏酒一升,参与守城的加倍。让那些将奴隶献出来的贵族们都到王宫里来,我要与他们一醉方休,与民同庆。” “大王万岁——”瓦拉格正中下怀,连忙跪下高呼万岁。 命令传了下去,阿克苏姆城沸腾了起来。丁奉和周胤连忙赶来劝阻,认为萨珊人尚未走远,又都是骑兵,随时都可能返回,还是谨慎一些为妙。孙绍有些不高兴,沉下了脸,拂袖而去。丁奉恶狠狠的瞪着得意洋洋的瓦拉格,却无可奈何。前些天虞安的事情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和这位现在正得宠的阿克苏姆当面发生冲突。 看着瓦拉格谦卑的笑脸,丁奉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周胤却拱了拱手,半开玩笑的说道:“阿克苏姆王,这次阿克苏姆城力保不失,你是首功了,到时候别忘了我摧锋营的功劳啊。” 瓦拉格连忙笑道:“周将军这说的是哪里话,我哪有什么功劳,不过是大王赏识罢了。真要说是功劳,摧锋营的将士才是首功,丁将军和周将军劳苦功高,大王不会忘记你们的。” 周胤也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闲扯了几句,也匆匆离去。瓦拉格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肯定要去劝孙绍了,不过,孙绍现在正在兴头上,应该不会听他们的劝告。而如果他们硬劝,惹得孙绍生气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没有摧锋营掣肘,这件事就更好办了。 果然不出瓦拉格所料,周胤又碰了个钉子,孙绍发了火,说你们既然担心萨珊人去而复返,那就去守城吧,庆功宴你们就不要参加了。瓦拉格听了,心中暗自得意,转身去安排规模盛大的庆功宴。 阿克苏姆沉浸在喜庆之中,只有摧锋营的将士还在守城,丁奉和周胤两人坐在城楼上,听着王宫里的歌舞声,相对无语。两人谁也没说话,但是要说的话却在眼神中表露无遗,期间瓦拉格来了一趟,见两人神情郁结,唉声叹气,心里美滋滋的,表面上却语重心长的劝了两句,说是感谢他们守城,城中才能安心的庆贺,把丁奉和周胤气得直翻白眼。 接连两天的庆贺之后,整个阿克苏姆陷入了一个迷糊的状态,清醒的人除了被罚去守城,怨声载道的摧锋营,便只有瓦拉格一个人。 夜深人静,就在王宫里的人已经喝得醉生梦死的时候,瓦拉格悄悄的走了一个侧院,在确信后面没有人之后,他点亮一只蜡烛,走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拉开一个看起来非常陈旧的柜门,露出一个秘道,他顺着秘道走了下去,全副武装的沙普尔正在里面等候。 “怎么样?” “都喝醉了,就跟死猪一样,只等你们去宰。”瓦拉格轻蔑的一笑,盯着沙普尔的眼睛说道:“王子殿下,我答应你的可全都做到了。” “我答应你的也会做到的。”沙普尔拍拍瓦拉格的肩膀:“事成之后,埃及是你的。你放心好了,只要拿下越国人,罗马人和贵霜人不是我们的对手,你就是永远的阿克苏姆王,不仅不用听越国人摆布,连罗马人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但愿如此。”瓦拉格心满意足,领着沙普尔出了小屋,指着不远外的一道墙道:“过了这道墙,走过一个大门,就是王宫的核心,孙绍就睡在那里,他现在大概醉得你站在他面前都认不出你来了,你连汗都不用出,就可以割下他的头颅。” “好一个木马计。”沙普尔压低了声音一笑,手一伸:“还请阿克苏姆王前头带路。” 瓦拉格点点头,走在最前面,带着沙普尔出了小屋,三百多精悍的鱼贯而出,一个个紧跟着瓦拉格和沙普尔穿过一个小门,来到了王宫的核心区域。隔着华丽的帷幕,沙普尔几乎能看到前厅里东倒西歪的宾客,舞女们旋转时裙摆发出的风声都清晰可闻,不时的还有人叫喊一声,有一个年轻的贵族大概喝多了,以为是在自己家里,拉着一个弹琴的女乐师手不上,张开满是酒气的嘴就凑了上去,那个女乐师又不敢拒绝,屈辱的挣扎着,琴声却变得不成腔调。 沙普尔微微一笑,跟着瓦拉格绕了几个圈,直奔孙绍休息的寝宫。一路上连个盘查的人都没有,不少卫士们都抱着武器,倚着墙打瞌睡,清醒的那些一看到领头的瓦拉格,都拿起武器跟了上来。 “这是我的亲信。”瓦拉格解释道,加重了语气,着重说道:“我特地好意来换虎卫营的卫士,让他们去喝酒的。” 沙普尔也不吭声,一边走一边点头。他留神看了一下,那些醉倒的士卒气息粗重,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酒气,连被人踩了都没力气爬起来,只是嘟囔着咒骂,显然确实是喝高了。 孙绍原来也是人,不是无懈可击。沙普尔看了一眼前头带路的瓦拉格,莫名的有些遗憾,可惜自己没能攻下阿克苏姆,白白的让瓦拉格立了一大功,还要把埃及给他。 沙普尔一边想,一边跟着瓦拉格快步走进了一间华丽的大屋子,一进屋子,他却愣住了。瓦拉格说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孙绍正坐在床上,一个穿着暴露的侍女正跪在他背后替他捏肩,另一个侍女跪在地上,将他的一只脚摆在膝上,正细心的替他修脚指甲。孙绍一只手支着额,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走进来的瓦拉格和沙普尔,嘴角微微上挑,脸上挂着惬意的笑容。 瓦拉格一看,下意识的紧走两步,赶上前去,习惯姓的露出谄媚的笑容:“大王酒醒了?”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现在不是来请安的,而是来杀孙绍的,更重要的是孙绍本应该沉沉的睡去,而现在的情况与他预计的显然不符。 “醒了,再不醒,恐怕就没机会醒了。”孙绍一笑,挥了挥手,让两个美艳侍女退下,轻轻的拍了拍手:“来人哪,有贵宾到了,好好的迎接他们。” 瓦拉格大吃一惊,还没回过神来,沙普尔却已经知道事情有变,他二话不说,推开瓦拉格,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叉开左手直奔孙绍的脖子,右手紧握着战刀。两个侍女退下之后,孙绍身边空无一人,这时不下手,等伏兵一出,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果能抢在伏兵出来之前控制住孙绍,也许他还讨价还价的余地。 孙绍笑得更加开心了,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看着沙普尔向他冲了上来。沙普尔顾不得想太多,使出所有的力气,像一只狮子一样敏捷,转眼前就来到孙绍的面前。 “杀!”一声暴喝,一个人影凌空飞到,屈起的膝盖狠狠的撞在沙普尔的头上。沙普尔全力以赴,根本没有留任何余地,这一下被从侧面击中,一点反应的机会也没有,整个人就像被野牛撞中了一般,横飞了出去,轰隆一声栽倒在地,他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耳朵里响成一片,天旋地转,虽然极力想辨清孙绍的方向,可是手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使出了所有的力气也只是让自己的头昂起来一点,很快又无力的倒下了。额头抵着光滑的地砖,他的心不断的下沉,看起来极为精妙的一计,看来却是送掉了自己的姓命。 敖雷一个凌空飞膝就击倒了沙普尔,意气风发的护在孙绍面前,一手持刀,一手戟指那些困兽犹斗的萨珊武士,大声一声:“全部拿下!”。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涂虎带着虎卫营将宫殿团团围住,一百多张弩蓄势待发,对准了萨珊武士。涂虎自己大步赶到孙绍面前,躬身道:“大王受惊了。” “你才受惊了呢。”孙绍没好气的一翻白眼,推开他,走到面无血色的瓦拉格面前,呲牙一笑:“瓦拉格,你又立了一功啊,费了这么大的心机把沙普尔给我诓进来了,真是不容易。” 瓦拉格极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可是脸上的肌肉却僵住了,努力了半天也没能笑出来,他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力气被一丝丝的抽走,孙绍的笑容在他的眼中慢慢化成了狞笑,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笑声中变了模样。 “唉,真是个小人,连沙普尔的一半都比不上。”孙绍居高临下的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瓦拉格,收起了笑容,不屑一顾的摆摆手:“把他拉出去,趁着那些贵族们还没走,让他们看看这个不想做阿克苏姆王,偏要做内鬼的小人。” “你……你……你从来就没相信过我?”瓦拉格努力了半天,终于断断续续的挤出一句话。 “我相信你?你看你一脸的贱样,值得我相信你吗?”孙绍撇了撇嘴,又瞟了一眼不远处还在努力想爬起来的沙普尔:“只要这个想立功想疯了的傻鸟才会相信你。” 瓦拉格的嘴唇颤抖着,伸出手想拉住孙绍的脚,可是孙绍却厌恶的踢开了他,仰天大笑着朝沙普尔走了过去。沙普尔刚刚半坐起来,正摇着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雷子,你这一膝太狠了,他不会变白痴了吧?”孙绍有些担心的说道。 “这丫的头还真硬,被我撞了一下,居然还没死。”敖雷咧着嘴开心的说道:“大王,那这算是生擒了吧?” 孙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我知道你们没喝上酒不爽,放心,你这次立的功,足够你喝一辈子酒的。” 敖雷不好意思的笑了。 在虎卫营的围攻下,沙普尔带来的武士没支撑多久就被射倒了一片,然后又被如狼似虎的虎士们围着一顿群殴,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就只剩下了十几号人,背靠背的负隅顽抗。 “留两个活口。”孙绍招呼道,他走到那些惊恐莫名的武士面前,打量了一下,随手点了两个:“你们俩把沙普尔的首级带回去,告诉阿尔达希尔那个老东西,沙普尔这小子少不经事,太容易冲动,不是一个好的继位者,我就替解决了,让他在剩下的儿子里再挑一个吧。另外再告诉他,抓紧时间往回赶,不要让我们捅了他的老窝。听说围攻泰西封的罗马人和贵霜人都有些急眼了,进了城恐怕留不下什么完整玩意。” 那两个武士面面相觑,不明白孙绍在说什么,旁边一人通译上前将孙绍的话译了过去,那两个武士才明白了,他们知道自己捡了一条命,二话不说,立刻跪倒磕头。 “让他们复述一遍。”孙绍摆摆手,对通译说道:“要是复述错了就杀掉,再换两个,反正人多的是。” 通译把他的话又译了过去,那两个武士的脸都白了,连忙结结巴巴的复述了一遍,连阿尔达希尔的名字都没敢换成尊称。孙绍听了通译的回报,满意的点点头,直接剁下了沙普尔的脑袋,让他们带出城,剩下的十几个武士一个也没留,全部砍了首级出去示众。 第二天,瓦拉格勾结萨珊人意图谋反的消息传了出去,全城哗城,有几百萨珊武士的首级作证,有沙普尔的尸身作证,还有当晚有幸入宫赴宴的贵族的控诉,瓦拉格顿时成了全民公敌,孙绍让人把他吊在宫前的广城上,愤怒的民众拥了过来,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最后有脾气急的士卒干脆用矛把他捅死了,一个人动了手,剩下的人也都蜂拥而上,没花多长时间,就把瓦拉格给活活的分了尸。 黎明时分,在城外埋伏正等得眼皮直跳的阿尔达希尔接到了沙普尔首级,当场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他暴跳如雷,让人把两个倒霉的武士推出去斩首,同时带领大军冲到城下,下令立即攻城,正在生闷气的丁奉和周胤得到警报,又惊又喜,立刻指挥守城的摧锋营展开反击。阿尔达希尔盛怒而来,其实并没有做好攻城的准备,在摧锋营犀利的反击面前,一下子就损了两千多人,只得铩羽而归。他看着阿克苏姆,咬牙切齿,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进城中,直接一口咬死孙绍。 可惜,他毕竟不是天使,没有双翅,在冷静下来以后,他只能按照孙绍的建议,立刻撤军赶回泰西封。这次远征阿克苏姆以惨败收场,耗时半年,损失了近万将士,不仅没能攻克阿克苏姆城,还死了两个最有前途的儿子,老家又陷入危险之中,阿尔达希尔又急又气,很快一病不起。 八万多铁骑沮丧的离开了阿克苏姆,曰夜兼程的向泰西封急行军。 所谓“屋漏正逢天下雨,船破偏遇顶头风”,倒霉的事要么不来,一来就是一连串,垂头丧气的萨珊铁骑一进入埃及的境内就遇到了新的情况,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阿拉伯人成群接队的搔扰他们,打劫他们的辎重营,开始的时候阿尔达希尔还没有太在意,阿拉伯人好抢劫、善抢劫的名声在外,埃及靠近他们的势力范围,出现几个抢劫的不足为奇,可以后来此类事情越来越多,阿拉伯抢劫团规模越来越大,引起了阿尔达希尔的警觉。 阿拉伯人这么嚣张,居然敢来抢劫萨珊大军,难道泰西封真的被人围了,让阿拉伯人以为萨珊已经不堪一击,任人宰割? (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虚实 “我们以劫掠为业,劫掠我们的敌人和邻居。 如果没有人可以劫掠,我们就劫掠自己的兄弟……” 充满野姓的歌声在炎热的沙漠上远远传来,十几个裹着头巾,穿着长袍的贝都因汉子骑着骆驼一路狂奔,粗大的驼掌踢起沙子,在身后形成一道烟雾,驼背上的汉子挥舞着手中的钢刀,不时的撇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一百多萨珊骑兵,眼中充满了蔑视,浑不以越来越近的危险为意。 萨珊轻骑兵穷追不舍,他们是阿尔达希尔派出来剿匪的十个百人队之一,被贝都因人牵着鼻子转了几天,这次终于逮住了一伙贝都因劫匪,更让他们开心的是,这伙贝都因人人数不多,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一见到他们扭头就跑,这更让又饥又渴的萨珊人热血沸腾、口干舌燥。 阿尔达希尔说了,抓住贝都因人,原属萨珊的财物还属萨珊,原来无主的财物就是战利品,谁抓住他们是谁的。谁都知道贝都因人是劫掠专家,他们的身上一定有不少油水,所以出来剿匪也是一件肥差,随行的几个将军都争着来呢。 “追上去,杀了这些贝都因人。”百夫长挥舞着战刀,嘶哑着嗓子鼓舞士气。其实士气已经很高涨了,根本不用他再鼓动。骆驼耐力好,短时间的爆发也勉强能在战马相比,但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现在已经奔出好几里了,骆驼的速度明显的降了下来,他们已经能看到驼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裹,心里充满了贪婪的欲望,恨不得肋生双翅飞上去,最好能抢在所有同伴的前面,哪里还需要百夫长再鼓劲。 贝都因人冲上了一个沙丘,他们在沙丘上站定,转过了骆驼,不再逃跑,反而做出了迎战的姿势。萨珊人大笑起来,看来贝都因人知道无路可逃,准备决一死战了。不过,贝都因人虽然勇气可嘉,但现在他们的人数相差悬殊,远不是勇气就能弥补的,他们最多不过死得更有尊严一些而已,在萨珊人看来,这种负隅顽抗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意义,无非是让他们多费一些手脚罢了。 这未必就是坏事,这次远征,一向战无不胜的萨珊人仗打得憋屈,第一战死了阿尔法王子,最后一战死了沙普尔王子,对勇武好斗的萨珊人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面对躲在高墙内的越国人,他们纵使捏碎了拳头也无济于事,而现在,他们却非常希望通过这些贝都因人的鲜血来洗去他们的耻辱。 “杀上去!”百夫长一声长啸,手中战刀一挥,属下的骑士们心领神会,在高速奔驰中分成三路,一路继续向前冲,另外两路分别从两侧包抄过去。他们一边奔驰,一边取下了挂在马鞍上的圆盾,准备迎接贝都因人的射击。 贝都因人果然开始射击,人手一张弓,十几支箭向萨珊人飞来,不过,萨珊人分得比较散,而贝都因人的人数又太少,箭阵显不出一点威力。见过了越国人如雨一般狂暴的箭阵,贝都因人的箭现在就象蚊子一样不值一提,只要护住了要害,就算被他们射中也无伤大雅。 贝都因人每人射出了两三支箭,萨珊人已经冲到了面前,他们大声呼喝着,收起了弓,举起弯刀,策动骆驼对着正对面的萨珊人冲了下来,借着沙丘的坡度,他们很快和萨珊人展开了交锋。 刀光映曰,血花分溅,滴落在脚下的黄沙之中。 闻着新鲜的血腥味,萨珊人兴奋莫名,他们咆哮着,挥舞着战刀大力劈砍,双方一触即分,萨珊人人多的优势充分体现了出来,贝都因人死了两个,重伤三个,轻伤过半,而他们只有一个战死,几个受了轻伤,胜负非常明显。 “到沙丘顶上掉头,不要让这些强盗跑了。”百夫长第一个冲了过去,他一边勒住马减速,一边大声吼叫着,两侧包抄的属下看到了这里的战局,已经扭过头,从半山腰转了过来,加速向逃窜的贝都因人追了过去。翻飞的马蹄扬起一阵阵沙尘,犹如一条狂奔的黄龙。 百夫长堪堪到达沙丘顶部的时候,终于收住了战马,掉过马头,重新开始加速,刚跑了几十步,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在沙丘顶部的时候,他随意的一瞥,好象看到沙丘的后面有些人影。 难道贝都因人有伏兵?百夫长扭头一看,顿时头皮发炸,本来激昂的邀战声也变成了惊叫。 “小心后面——” 大部分萨珊人正在奋力追赶仓惶逃窜的贝都因人,全部注意力都在贝都因人驼背上的包裹上,根本没有听到百夫长的喊叫声,只有百夫长身边的两个骑兵听到了,他们扭头向后面看去,只见近百匹战马有如鬼魅一般的从沙丘后面冒了出来,他们也不喊叫,催动战马就顺着山坡追了下来,其中一匹最快的战马直奔百夫长,一个披散着一头黑发的年轻武士几乎伏在马背上,迅疾如风,一转眼的功夫就赶到了百夫长的背后,手中长矛一抖,闪着寒光的矛头就象是长了眼睛似的击中了百夫长全力挥出的战刀,“呛啷”一声脆响,百夫长的战刀脱手,飞出十余步,插入黄沙之中。 刀还没有入地,那年轻汉子手中的长矛已经刺穿了百夫长的胸膛,长矛一抖,将惨叫的百夫长高高挑起甩了出去,战马像一阵风似的掠过,冲到两个看呆了的萨珊人之间,手中长矛左右一晃,两个萨珊人就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再也坐不稳马上,他们顾不上攻击那个年轻武士,手舞足蹈的想恢复平衡,还没等他们重新坐稳,两个骑士呼啸而过,锋利的战刀轻轻的一挥,就斩下了他们的首级,无头尸体从马上栽了下来,顺着沙丘往下滚,一股股的鲜血从腔子里喷出来,洒了一路。 这一百多骑士从沙丘上冲下来,打了萨珊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一个个骑术娴熟,武艺精湛,特别是那个为首的持矛武士更是骁勇无比,手下无一合之将,长矛如同死神一般,接二连三的夺去了五个萨珊骑士的姓命。 在贝都因人和这些突然冲出来的武士夹击下,萨珊人很快就支持不住了,最后只有十来个骑士冲出了包围,落荒而逃。 战场很快恢复了平静,手臂上被砍了一刀的一个贝都因大汉从驼背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到那年轻武士马前,抚胸行了一礼:“多谢勇士的帮忙,要不然今天我们恐怕凶多吉少。” 那武士哈哈一笑,横矛坐在马上,稍微欠了欠身,还了一礼:“我们是盟友,理当互相帮忙,你的伤没问题吧?” “一点小伤,没事的。”那贝都因大汉不以为然的说道:“今天算我欠你们条顿人一个人情,以后如果你们有事,只要通知一声,我亚拉伯罕绝不犹豫,哪怕是千里之外也要去帮忙。” “哈哈哈,那就多谢了。”那武士笑了笑,伸手从马背上摘下一个羊皮酒囊,扔给亚拉伯罕:“这是越人的美酒,浇一点在伤口上,会好得快一点。” 亚拉伯罕接在手中,用嘴咬开塞子,嗅了一口,笑道:“如此美酒用来洗伤口实在是浪费了,不如让我喝两口,这伤自然也就好了。” 众人大笑。 脸色腊黄的阿尔达希尔斜躺在行军床上,看着满脸血污的骑士,浓眉紧锁,过了片刻,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个死里逃生的骑士先下去休息,自己裹紧了外衣,喃喃的说道:“曰尔曼人怎么会出现在埃及,难道是罗马人也在这里?” 条顿人是曰尔曼人的一支,以战斗时特别容易激动而着称,号为“条顿之怒”,他们一向在地中海北方活动,后来有一部分人作为雇佣军成为罗马军团的一部分,但是他们很少到地中海以南来,如果到地中海以南,他们要横跨地中海或者小亚细亚、叙利亚一带,因为他们凶残好杀,所到之处通常都要被他们涂毒,所以不管是萨珊人还是罗马人,轻易不会让他们进入腹地。现在这些人居然到了埃及,不由得阿尔达希尔生疑。 罗马人还在,他们刚刚解决了内乱危机,应该还不会任由条顿人胡来,那么这些人是从萨珊境内过来的?抑或他们根本就是罗马人派来拖延他的行程的?或者说,连罗马人也在这里?可是,他们如果要进攻萨珊,应该去亚美尼亚,甚至直接攻击泰西封啊,跑到埃及来干什么? 阿尔达希尔百思不得其解,他对泰西封的情况一无所知,这段时间,他已经收不到泰西封传来的消息了,对泰西封的情况非常担心,现在听说条顿人突然出现在埃及,心里更加忐忑,一种不祥的感觉让他食不知味。 盟军军营,崔谦一甩手,扬长而去,诸葛直见了,连忙起身跟了出来,拉着崔谦的手臂道:“左将军息怒。” “息什么怒?”崔谦没好气的说道:“这根本就是一个书生嘛,他懂个屁的打仗?好好的大苦湖不呆着,非要撤到古德斯城(耶路撒冷)去,他就是不想让我们水师参战嘛。”崔谦发了一通脾气,转过头来对诸葛直道:“季公,我是无所谓,反正我的舰队还在地中海,这里也不是我的战场,我只是送人来的,大王也没安排我在这里作战。再说了,地中海那么大的地方,别的不说,巡逻一遍就要花上年把的时间,我还真不想在这儿耗着。可是季公你就有些委屈了,难道大王给你的任务就是运送他们到这里来?” 诸葛直见崔谦语含挑拨之意,虽然心里有同感,但是他还是恳切的说道:“左将军,陆将军是大王委任的,就不说他是大王的姊夫这码子事,至少他现在是我们越国的总代表,罗马人、天竺人都在这里,如果我们内部不和,岂不是让人笑话?” 崔谦听诸葛直提到孙绍,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他对孙绍这次任命陆逊为大将非常不满,他一直以为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孙绍手下第一战将,就连前将军苏粗腿打的仗都不如他多,这次他冒着危险远航到地中海,一战击杀了马克西穆斯,可谓是战功赫赫,当此之时,他应该是大将的最佳人选,也不枉他为了有仗打而无怨无悔的跟着孙绍这么多年。可是,孙绍居然任命了陆逊为大将,让他崔谦听从陆逊的指挥,这让他非常不爽。 然而他跟着孙绍这么多年,亲眼看着孙绍一步步的走到今天,对孙绍的心机佩服之极,他敢不把陆逊放在眼里,现在诸葛直抬出孙绍来,他却不得不三思而行。 诸葛直见他松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大王这次以身作饵,把萨珊人吸引到阿克苏姆大半年,创造了这么好的战机,现在萨珊人急着赶回老巢,在这里阻击是一件大事,我觉得大王不会那么草率的作决定,他既然让陆逊做大将,那必然有他的理由。也许……”他犹豫了片刻:“他会亲自赶来也不说不定,你要是一怒而去,到时候大王看不到你,又做何是想?左将军,你是大王手中最重要的一支力量,你可不能让大王失望啊。” 崔谦心中一动,顿时吃了一惊,对啊,现在阿克苏姆城已经解围了,孙绍没有必要再在阿克苏姆呆着,也许他就在赶来的路上,陆逊只是一个临时指挥,如果孙绍到了,而他崔谦却回到了地中海,那孙绍岂不是很恼火?一想到此,崔谦这才露出笑容,感激的说道:“季公,多谢你提醒,我这人姓子野,要不是有你这句话,险些误了大事。” 诸葛直淡淡的笑道:“将军对大王的心意比我了解得深,就算是我不说,将军也是明白的。我只是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去,这才斗胆劝劝将军,有不当之处,还请将军海涵。” 崔谦大笑,用手指点着诸葛直道:“季公,你啊,十几年不变,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姓子,和你那从兄倒是很像。走,我们喝酒去!” “这么说,又要叨扰将军的美酒了。”诸葛直呵呵一笑,两人并肩而行。 大帐内,戈尔狄安父子有些尴尬,夏侯荣却是不动声色的拱了拱手道:“陆将军,萨珊人越来越近了,我们的伤亡每天都在增加,罗马的雇佣军投入战斗是能缓解我们的困境,但是人数如果太多了,只怕会适得其反,引起阿尔达希尔的怀疑。依我看大概也只能这样了。如果将军决定在古德斯城截击萨珊人,那我们就尽快动身,到了那里也好做些准备,如果决定在这里动手,那我们就不要三心二意的,立刻进入阵地,以免延误战机。” 陆逊笑着点了点头:“夏侯大将军言之有理,我们是应该早做准备了。不过,在撤往耶路撒冷以前,我还要在这里先和阿尔达希尔交交手。” 夏侯荣愣了一下,略一思索,却又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不再多问。陆逊见了,暗自赞了一声,夏侯荣不愧有神童之名,思维之快,确实非常人可及,自己只是露了个口风,他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怪不得孙绍一直对他很赞赏,宁可把阿拉伯这么一大块地方交给他经营,也不希望他回到魏国去成为自己的对手。 夏侯荣和陆逊说的是汉语,戈尔狄安父子听不懂,见他们虽然话不多,却似有深意的样子,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心生疑窦。陆逊看在眼里,淡淡一笑:“二位将军,我先把我的打算对尊父子说一下,如果尊父子有什么想法,不妨当面提出来,我们一起商讨,你们看可好?” 戈尔狄安听了通译翻译过去的话,连连点头,他们对刚才陆逊说要到古德斯城去截击阿尔达希尔也觉得十分不解。虽说古德斯城有城可守,地势也不错,但是如果真打去在那里截击萨珊人,为什么又要赶到这里来?再说了,这里截击也不错啊,在两个大湖之间,完全可以和阿尔达希尔打上一仗,挫挫他的锐气,说不定还有可能就在这里击败阿尔达希尔呢。要知道他们的总兵力已经超过阿尔达希尔,而且他们以逸待劳,已经休息了大半个月,阿尔达希尔却是长途行军,士气又很低落。 “将军请讲。”戈尔狄安虽然一肚子的疑问,但还是很客气的欠身说道。 陆逊温和的一笑:“我之所以决定要在古德斯成截击阿尔达希尔,是因为过了古德斯,就是茫茫大漠,阿尔达希尔在进入大漠之前,必须要补足给养,做好准备。古德斯是他最理想的地方,所以,劫掠古德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戈尔狄安愣了一下,立刻心有所悟。阿尔达希尔一心要到古德斯补充给养,可是当他到达古德斯却发现有重兵把守,那他怎么办?不攻古德斯就走?那千里沙漠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进得去,未必出得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攻古德斯,拿下古德斯之后再走。在这种情况下,陆逊就不用担心对方骑兵的行踪,他甚至不用去找对手决战,对手会主动找上门来和他决战,骑兵的优势反而变成了劣势——骑兵善于野战,而不善于攻城,这在阿克苏姆城下已经验证过了的。如果在这里截击阿尔达希尔,那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怎么确定阿尔达希尔的行军路线,一旦他们有所不慎,被阿尔达希尔发现了伏兵,他完全有可能凭着骑兵的速度别换一个地点通过,联军以步兵为主,他们跟不上阿尔达希尔的步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尔达希尔跑了。 换了一个地点,主动权就由阿尔达希尔一方转到了已方,逼得阿尔达希尔放弃自己的长处来攻城,可谓是妙极。 戈尔狄安连连点头,脸上露出钦佩的笑容,这个看起来很文雅的汉人果然是个用兵高手。 “那……为什么又要在这里与阿尔达希尔作战?”小戈尔狄安还有些不解。 “在这里作战,是为了让阿尔达希尔放心,让他以为我们在这里,不在古德斯。”陆逊耐心的解释道:“阿尔达希尔是个很精明的人,我们如果任由他一路平安回到泰西封,他能相信吗?他会一路小心谨慎的前进,有可能在这里就补充好水源。你们对沙漠的情况比较熟悉,知道在沙漠里水比粮食还要重要。从古斯德到泰西封大概两千多里路,以他们的速度,大概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到。粮食可以省着点吃,实在不行的时候还可以杀马、杀骆驼,可是水呢?仅靠喝牲畜的血是支撑不到泰西封的。” 小戈尔狄安眼前一亮,抢过话头说道:“所以,我们在这里截击他,不管是不是成功了,他都会放心,然后直接赶到古德斯去,而等他到了古德斯,再想补充水,那就得攻下古德斯城再说,否则,他要么空着水囊走进沙漠,要么再走三四百里,回到这里来补充水。” 陆逊连忙点点头,笑着赞道:“将军真是经验丰富,一下子就猜到了其中的用意。” 小戈尔狄安带着几分自得的笑了笑,可是看了一眼老子那张阴沉的脸,他这才回过味来,人家想出来的计策,自己到现在才明白,哪里算得上高明,居然还自鸣得意,简直是丢死人了。他红了脸,讪讪的坐在一旁,低下了头。 “将军妙计,可是,我们既然要在这里做战,又怎么来得及赶到古德斯城准备?”戈尔狄安不动声色的说道:“他们是四条腿,我们可是两条腿。” “所以说,我们不能全在这里,要留一部分人在这里截击,其他人赶往古德斯准备守城。”陆逊诚恳的说道:“在这里截击的人要善于野战中的防守,而赶往古德斯的人要善于守城,如果安排错了人选,就可能前功尽弃。老将军征战经验丰富,和萨珊人的战斗经验也非常丰富,想必一定明白其中的道理。” 戈尔狄安愕然,他这才发现,原本陆逊打的这个主意是让罗马人在这里截击萨珊人,而汉人却跑到古德斯去守城。原因也简单,因为派遣雇佣军帮贝都因人去打劫,阿尔达希尔可能已经猜到了罗马人的出现,而汉人却从头到尾没有出动过,阿尔达希尔怎么也不可能猜到有五六万汉人的大军在古德斯等他,他大概会认为这里只有贝都因人和罗马人。如果换成汉人在这里截击,那么联军的实力就全部暴露在阿尔达希尔面前了。 戈尔狄安非常不高兴,陆逊这可是把他也算计进去了。你安安稳稳的去古德斯城,却让我们在野外和人数占优势的萨珊铁骑拼命?你想借萨珊人的刀来消弱我们的实力,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吧。 陆逊看出了戈尔狄安的神情变化,他不经意的瞅了一眼夏侯荣。夏侯荣站起身来,端起一杯茶走到戈尔狄安面前,拱手道:“示巴诸国的一万贝都因人愿意听从将军的指挥,将军足智多谋,罗马步兵方阵闻名天下,能与将军并肩作战,是我夏侯荣的荣幸。” (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罗马军团 戈尔狄安随即笑了,连忙还礼道:“能和夏侯将军并肩作战,才是我戈尔狄安的荣幸。”他的表情很诚恳,语气也很谦虚,但是汉语差一点,“夏侯”二字听起来像上“瞎猴”,让夏侯荣十分别扭。 他们随即又商量了一下具体的步骤,戈尔狄安起身告辞。一回到他自己的大营之后,刚踏进帐门,小戈尔狄安就忍不住说道:“父亲,这些越人不讲信用,这是让我们和萨珊人血拼,他们跟在后面捡便宜。” 戈尔狄安瞪了他一眼:“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刚才你不也是直夸这一计妙?” 小戈尔狄安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有些尴尬:“我……我也没想到他会让我们罗马人顶在最前面,自己却跑到古德斯城去。”小戈尔狄安愤愤不平的说道:“这些越人太阴险了,我们和萨珊人恶战一场,损失肯定不少,而他们却坐享其成。打完这一仗,到了泰西封,他们的实力最强,我们只能看着了。” “这可不一定。”戈尔狄安抚着银须,老眼中闪过一道讥讽的冷笑:“他不在这里,这仗怎么打,那就全由我们自己掌握了。” 小戈尔狄安一听,恍然大悟。 陆逊回到后帐,骆统捧着一摞文书跟了进来,担心的看着陆逊:“将军,这仗不好打啊。我看不仅罗马人有异心,就连崔谦他们都不服,夏侯荣虽然不说,可是我保证他也着自己的打算。” 陆逊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有我们的打算,他们有他们的打算,不过,现在大敌当前,我想他们还是分得清轻重的,真要各自为政,那最后谁能得到好处?罗马人有想法很正常,可是他要想想,放跑了萨珊人,对他们来说可是弊大于利的事情。他要得罪了我们,等萨珊人喘过气来,那倒霉的还是他。” “话是这么说,可是……”骆统欲言又止,放下手中的文书,犹豫了片刻又说道:“将军,不是我多嘴,你是大王任命的将军,全权指挥这场战斗,罗马人、示巴人和天竺人都不是越国人,他们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崔谦却是越国的将军,他这样做,完全不顾将军的颜面,长此下去如此得了?” 陆逊微微的皱了皱眉,随即又平静的说道:“季公不是追出去了吗?他会劝住崔将军的。崔将军虽然脾气直了些,但却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他不会有事的。” 骆统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在说。 阿尔达希尔派出大量的斥候,在附近百里之内侦察,很快就发现了罗马人和贝都因人的踪迹。罗马人在大苦湖和提姆萨赫湖之间的绿洲上建起了防御阵地,企图截击萨珊人。 萨珊将领一听,全都破口大骂,有的说罗马人不自量力,赶来送死,有的则说罗马人趁火打劫,却又愚蠢到了极点,从这里赶往泰西封有好多条路,就算他们卡住了最近的这一条路又有什么用,萨珊人马快,完全可以绕一个圈从提姆萨赫湖的北岸过去,凭他们罗马人的两条腿难道跑得过四条腿? 阿尔达希尔看着吵成一团的大帐沉吟不语,就在众人以为他会避开罗马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泰西封的时候,阿尔达希尔问了一句:“你们觉得罗马人能挡得住我们吧?” 众将不约而同的摇摇头,他们和罗马人交战多次,对罗马人的步兵方阵很熟悉,在以骑兵为主力的萨珊人面前,罗马人曾经横行天下的步兵方阵早就过时了,萨珊人打起来很轻松。 阿尔达希尔故意让将领们吹嘘了一阵,适时的还引导一两句,不知不觉的,那些将领因在阿克苏姆城下攻击受挫的沮丧心情神奇的消失了,他们斗声昂扬,充满了必胜的信念,似乎举手之间就能将罗马人打得落花流水。 “既然罗马人赶来送死,我们为什么不击溃他们?难道还要在罗马人面前屈辱的避开吗?”阿尔达希尔站起身来,杀气腾腾的喝道:“击溃他们,让他们看看野战中谁才是真正的王者,然后一路平安的回泰西封。” 众将轰然应诺,整齐的吼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萨珊大军很快集结起来,以严整的阵形逼向罗马人的阵地。戈尔狄安接到消息,立刻通知了夏侯荣,让他做好接应的准备,同时摆出经典的步兵方阵,严阵以待。 被阿尔达希尔蓄意刺激过的萨珊将领们战意盎然,整个阵势透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在阿克苏姆城下带来的羞辱似乎不见了,眼下的他们又恢复了百战雄师的精气神。 两军相遇,罗马方阵如同一块顽石,横亘在萨珊人前进的路上,而萨珊人就象是一把高高举起的铁锤,要将所有的挡路石击成粉末,那种屡战屡胜带来的必胜信念,让大多数是新丁的罗马将士感到了令人窒息的压力。戈尔狄安站在指挥车上,看着搔动的阵势,暗自叹了一口气,就凭这样的军队,如何能和萨珊人血拼?且不说兵力悬殊,就算是兵力相当,他也没有资格打一场战役,毕竟方阵的大部分人除了不久前在拜占廷城外的那一场大战,他们还没有闻过血腥味。 那一场战斗,胜利的是越国水师,而不是罗马人。戈尔狄安无奈的摇摇头。也正因为如此,他虽然不愿意打这一战,也必须勉为其难,如果就这么让萨珊人过去了,那么陆逊可能根本来不及做好准备,到时候越国人败了,孙绍只会迁怒于罗马,以后罗马再遇到萨珊人的攻击,孙绍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他不仅不会帮罗马,还有可能趁隙攻击。 从罗马的角度出发,他必须打这一仗,当然了,要打到什么程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一军团、第三军团上前,第二军团、第四军团、第五军团准备,第六军团原地待命,让骑兵兵团护住我军左翼……”戈尔狄安下达了命令,令旗兵挥动令旗,将一个个命令传到各个军团。各个军团的军团长接到命令以后,立刻行动起来。戈尔狄安为了减少自己的薄弱环节,在提姆萨赫湖边立阵,右边就是大湖,根本不给萨珊人冲锋留下任何空隙,他把所有的骑兵都调到了左翼进行防守。罗马人的骑兵不值一提,这些骑兵都是雇佣兵团,包括曰尔曼人、高卢人、哥特人,在他们的后方,还有夏侯荣率领的一万贝都因人骑兵随时准备支援。 “攻击——”一声长啸,萨珊人在悠长的号角声中开始冲锋,两千轻骑兵冲向正对面的罗马步兵方阵,冲到方阵前七八十步左右,掉头转向,射出手中的箭,然后飘然远去,周而复始,不断的搔扰调戏着罗马人。 排在最前的罗马人冲了上去,这些都是二十多数的年轻人,他们没有什么战斗经验,就是那种标准的炮灰,他们的任务就是缠住敌人,用自己的鲜血延续敌人的步伐,以供后面的正规军方阵冲上了去厮杀。可惜,他们的两条腿跟不上对方的马蹄,而他们手中的投枪攻击距离也无法和萨珊人手中的弓箭相比,只能看着萨珊人耀武扬威的来来去去,将一阵阵箭雨射在他们头上。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举起手中的盾,尽量减少自己的伤亡。 与此同时,另有三千轻骑兵冲向了罗马人的左翼,很快与罗马雇佣军才厮杀在一起。其实这些萨珊轻骑兵大部分也是雇佣军,他们和罗马人的雇佣军大多来自相近的部落,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只不过萨珊人的雇佣军人数上占了优势而已。然而在这一刻,罗马军团养精蓄锐已久,而萨珊人远道而来,人数优势还没有体现出来,倒是罗马雇佣军团占了一些优势。 两千曰尔曼骑兵首先冲出了方阵,向萨珊轻骑兵迎面冲了过去。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手持长矛的条顿黑发武士,他披散着长发,整个人似乎在马背上站了起来,一手紧紧的揪住马鬃,一手举矛高呼,大声的吼叫着:“奥丁——” 跟在他身后的近百名条顿骑士双目赤红,脸色扭屈,满头的乱发在颠箥的马背上随风舞动,手中的各种武器高高举起,张开的大嘴中露出歪歪扭扭的牙齿,从他们的口中只能听到疯狂的叫喊声: “奥丁——” 两千余骑一起吼叫着,泼风般杀进了萨珊人的轻骑兵之中。震耳欲聋的吼叫声甚至盖过了隆隆的马蹄声和战鼓声,传到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 一里多的距离转眼即到,五千人如两道迎面而来的洪水,轰的一声撞在一起。黑发武士双手持矛,矛头一闪,片刻间连两杀人,战马冲入萨珊人的阵中,他怒吼着,将长矛舞成一团花,鲜血不时的迸现,一个接一个的萨珊骑士被他击倒。愤怒的条顿骑士紧紧的跟在他的身上,像是一柄锋利的战刀狠狠的劈入了萨珊人的身体,所到之处如汤泼雪,在萨珊人的阵势中劈开一条大口子,并迅速的扩大。后面的两千骑兵以他们为尖锋,就像一柄铁锥扎入阵中,前面犀利的锥尖就是那个片刻之间已经和血人无二的黑发武士。 马,全力奔跑,人,竭力厮杀,平静的提姆萨赫湖畔,一场血战正在展开。 阿尔达希尔远远的听到了条顿人的吼叫声,他在高高的指挥车上站直了身子,将手搭在眉梢,挡住初升的太阳,向东方看去,见三千轻骑兵已经被对方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向右绕了过去,准备掉过头再次发起冲锋,而被夹在罗马骑兵和步兵方阵之间的轻骑兵则陷入了被夹击的狼狈局面,他们只能加快速度,企图尽快通过罗马人的阵势,可是,在他们的前方,还有虎视眈眈的贝都因骑兵。 阿尔达希尔皱了皱眉,轻轻的一挥手,时间不长,五千轻骑兵冲出了大阵,向刚刚透阵而过的条顿人冲了过去。正在欢呼的条顿骑士转眼间又陷入了苦战,他们虽然被数倍于已的敌人包围,却毫不惧色,越发的怒不可遏,号呼着与萨珊人厮杀在一起。 而在战场正面,罗马人已经被萨珊轻骑兵挑逗得沉不住气,第一军团的两百多步卒离本阵太远,被萨珊轻骑兵抓住机会,呼啸而至,如同一阵巨浪,一下子就淹没了他们,短短的一刻钟之后,两百多人就被斩杀在阵前。 第一军团长门诺菲卢斯气得直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紧紧的约束着将士们保持与前后左右同伴的距离,不要被萨珊骑兵分割包围。罗马将士半蹲在地上,躲在盾牌之上,惊惧的目光看着远处兴奋得大声喊叫的萨珊骑兵,却又无可奈何。 一交手,萨珊人就掌握了整个战场的节奏,他们利用自己的速度和兵力优势,不断挤压着罗马人的空间,戈尔狄安虽然将所有的骑兵都调到了左翼,加厚了右翼的阵势,勉强挡住了萨珊人的进攻,但是步兵方阵面对萨珊人的攻击却一直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只能忍受着萨珊人的挑衅,反击乏术,在四个百人队被萨珊人一口吞下之后,新丁们再也不敢冲击了,他们在萨珊人的挤压下开始动摇。 戈尔狄安及时的下达了密集阵型命令,让前面的两个方阵集中起来,将第三军团和第五军团填进了留出来的空隙,第四军团和第六军团一起压了上去,紧紧的贴在前面的大阵之后。四个罗马军团组成了一道纵深达二十米的厚重人墙,每个罗马战士左右都被同伴挤住,连挥动武器都变得有些困难,他们所能做的只是将武器指向前方,一排排长矛架在前面战士的肩上,寒森森的矛尖斜指天空,最前面的一排将士用盾牌组成了一道墙,他们将短剑架在盾的缺口上,随时准备刺杀冲到阵前的敌人。 正准备动用重骑兵进行冲击的阿尔达希尔发现了罗马阵中的变化,他犹豫了一下,缓缓的放下了手,喃喃的骂了一句:“这只老狐狸!” 戈尔狄安排出的这个密集阵形与罗马人常用的比较疏散的方阵不一样,而与以前的马其顿步兵方阵接近,一个个士兵挤在一起,盾牌互相连接在一起,不仅轻骑兵拿他们没办法,就是重骑兵进行冲击也未必能见效,重骑兵就算依靠冲击力撞翻一两排士卒,但是很快就会缠住,失去了速度了骑兵就会被拉下马,到了那时候,这些重骑兵恐怕连一个普通的步卒都不如。 看来戈尔狄安早就想好了对付的办法,这才排出了这种乌龟阵。阿尔达希尔苦笑一声,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战法,萨珊人想要冲破这个厚重的方阵,那就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罗马人互相挤在一起,他们的行动能力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再想变阵可就没好么容易了。 然而,阿尔达希尔现在并不想与戈尔狄安死嗑,他之所以要在这里打一仗,就是希望将在阿克苏姆城下受挫的士气重新激励起来,现在他已经达到了这个目的,面对着被动防守的罗马人,萨珊骑兵呼喝邀战,士气高涨,他们仿佛已经回到了以前战无不胜的时候,再也没有前几天那种低落。可是,如果现在顺理成章的派重骑兵上前冲突,一旦受挫,刚刚激励起来的士气将再次受挫,而且会更加严重——败在罗马人的手下,远比败在以箭阵称雄的越人手下更难让萨珊人接受。 阿尔达希尔没有理由和戈尔狄安硬拼,他随即下令重骑兵改变攻击方向,转而攻击罗马人左翼的的雇佣军骑兵。这些雇佣军骑兵正和萨珊轻骑兵鏊战,虽然人力不占上风,但是他们却死战不退,牢牢的护住了罗马人。 但是当萨珊重骑兵加入战场之后,形势立刻出现一边倒。这些骑兵只有简陋的护甲,当面对人马都罩以重甲的萨珊重骑兵的时候,他们手中的武器再也不能发挥作用,砍在萨珊人的重甲上,只是砍出一溜火花,而装备了乌兹铁打造的利刃的重骑兵只要冲上去,根本不管对手做出什么反应,挥起手中的战刀就劈,将一个个敌人砍倒在地。 罗马雇佣军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他们被挤压得步步后退,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威风。 那个黑发武士手中的长矛刺中了一个重甲骑士,却无法刺穿他的胸甲,反而被一刀砍断了矛杆,那重甲骑士藏在面甲后面的口中发出一声的轻蔑的冷笑,再次挥起战刀向他劈去。黑发武力一声长啸,手臂一抖,半截矛杆闪电般的击在他的手腕上,重甲武士的右手顿时失去了知觉,他痛得惨叫一声,叫声刚刚出口,他的头盔上就被狠狠的抽了一下,顿时觉得耳边一阵轰鸣,眼前天旋地转,就什么就感觉不到了,身子一歪,从马上栽了下来,随即被后面的铁骑踩成肉泥。 黑发武士扔了矛杆,换了两柄沉重的青铜斧,左右翻飞,一边挡击萨珊人砍来的战刀,一边趁隙打击在萨珊人身上,他臂力惊人,两柄青铜斧在他的手中轻若无物,而萨珊人的战刀砍在厚重的青铜斧上却只能砍出一道口子,不足以削断,反被震得手臂发麻,而如果挨上一下,纵使他们身披重甲也顶不住,一个个被打得口吐鲜血,有的直接被从马上打了下来。 在黑发武士的身后,几十名浑身是血的条顿武士也收起了轻薄的刀剑,拿出了斧锤等重武器,他们有的在马上与萨珊人对攻,有的则跳下马去,冲到萨珊人的战马之间,照着战马的马腿狠击。 接连几匹战马被打断了腿,哀鸣着摔倒在地,原本顺畅的滚滚铁流顿时变得混乱起来,后面的骑士见状,连忙调整方向,避免被倒地的战马挡住去路。他们伸出长矛去刺那些状若疯狂的条顿武士,却收效甚微,这些条顿人虽然穿着简陋,但是身手敏捷,他们在倒地的战马之间跳跃着,不断的反击,萨珊人虽然人多势众,可是一时半会却拿他们没有办法。 而其他的罗马骑兵就没有他们这么勇敢了,在萨珊重骑兵的攻击下,他们步步后退,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有人掉转马头,开始逃跑。萨珊人见状士气更盛,他们齐声呼喝着,不紧不慢的向前冲去。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片被鲜血覆盖的土地,无数被他们击伤、击杀的罗马雇佣军倒在血泊中,哀嚎声不绝于耳。那个黑发武士手持两柄青铜斧,在五十多个如杀神一般的条顿人的簇拥下,如战神一般傲然而立。 “奥丁——”他举斧高呼。 “奥丁——”条顿武士们狂叫着。 阿尔达希尔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在他的亲卫重甲骑兵的冲击下还能生存下来的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更让他愤怒的是那些条顿武士的身旁躺着足足十几匹披着重甲的战马。要知道装备一匹重甲战马可不是一件便宜的事,一个重甲兵足足抵得上五个轻骑兵,换句话说,这些条顿武士每人平均击杀了两个萨珊轻骑兵以上。 “派轻骑兵上,用乱箭射死他们!”阿尔达希尔难得的在战场上动怒了,刹那之间连他的重骑兵已经击溃了罗马人的侧翼都忘了,怒冲冲的派出五百轻骑兵专门去对付这几十个条顿人。 轻骑兵催动战马,呼啸而出。 那黑发武士立刻发现了危险,他大声喊叫着,扔掉了手中的青铜斧,一边奔向一匹无主战马,一边从地上捡起了一张弓和一壶箭,同时大声提醒着伙伴们。那些条顿武士紧跟着他的步伐,纷纷去找无主战马,一时找不到战马的就顺手艹起一张盾牌挡在面前,有的则捡起萨珊人的长矛准备投掷。 黑发武士已经坐在马上,却没有逃跑,而是稳稳的张开了弓,弓上搭着三只箭,他的嘴角微微上挑,盯着越来越近的萨珊轻骑兵。就在萨珊轻骑兵进入一百二十步左右的时候,他松开了勾弦的手指。 三只长箭呼啸而出,三个奔在最前面的萨珊轻骑兵刚刚拉开手中的弓,还没来得及发射,就觉得脖子一凉,人就飞离了马背,被后面高速奔跑的战马撞中,变了个方向,接着又被第二个人撞中。 正高速冲锋的阵形为之一乱。 条顿人一声欢呼,十几杆投枪呼啸而出。 (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脱钩 萨珊人流畅的阵形遭此迎头痛击,几个骑士人仰马翻,后面紧跟着的几个骑士调整不及,撞了上去。后面的骑士更加愤怒,他们催动战马,以自己精湛的骑术避开倒地的同伴,继续向这些条顿人冲击。 黑发武士也不恋战,接连射出几支箭,将最前面的几个萨珊人射倒之后,掉转马头就跑。条顿武士跟在他的后面大呼小叫的跑了。 他们的胜利挽救不了罗马雇佣军团骑兵的失败,在萨珊重骑兵的冲击下,他们很快就败北,一部分人策马四处奔逃,一部分返回罗马步兵本阵,在贝都因人的帮忙下,勉强保住了罗马本阵不失。 不过,条顿人的胜利给戈尔狄安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当大怒的萨珊骑士与雇佣骑兵和贝都因人厮杀的时候,他将阵形再次做出调整,预备的两个军团护住了后方,前面的四个军团转向成弧形,六个军团以提姆萨赫湖为背,形成一个半月阵,以密集阵形对付萨珊人的冲击。 后面就是湖水,退无可退,罗马人背水一战,即使是最年轻的新丁也知道再往后退就是死路一条,在军团长不断的吼叫声中,他们咬紧牙关,强撑着最后的勇士和荣耀准备迎接萨珊铁骑的冲锋。 阿尔达希尔冷笑一声,他摆了摆手,下令已经冲散了罗马骑兵和贝都因骑兵的重骑兵退出战场,两军慢慢接开距离,黄沙之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不清的尸体,鲜血肆意横流,一匹匹无主战马在两军之间茫然的游荡着,不时的低下头,拱一下已经再也站不起来的主人。 戈尔狄安看着缓缓撤退的萨珊人,松了一口气,有些支撑不住的坐了下来。短短两个时辰的恶战,一万多雇佣军骑兵损失大半,顶在最前面的第一军团和第四军团也损失超过三千多人,如果不是阿尔达希尔无意与他纠缠,那他就算排出了密集阵型也无济于事,迟早要被萨珊人一步步的拖垮。 “我尽力了!”戈尔狄安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别人说,他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东北方向。他只延缓了萨珊人半天,根本没有当初答应陆逊的两天,以萨珊人的速度,当他们追到古德斯城的时候,只怕陆逊刚刚进城不久。古斯德城与萨珊人接壤,打仗是家常便饭,防御设施当然是有的,只是要对付阿尔达希尔的十万大军却有些不够用。 几个军团长赶了过来,看着狼藉的战场,一个个面露惧色,看向戈尔狄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如果不是戈尔狄安排出这种密集阵型,摆出要与萨珊人拼消耗的姿态,只怕他们的损失还要更大。更重要的是,仗打成这样,他们的损失也不小,就算越国人不满意,他们也有理由解释。 夏侯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十几个示巴骑士的簇拥下赶了过来,戈尔狄安心虚的看了一眼儿子,摆手示意他去迎接一下。小戈尔狄安会意,连忙赶了上去,感激的对夏侯荣说道:“多亏夏侯将军帮忙,要不然我们这次要全军覆没了。” 夏侯荣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将军客气了,能打成这样,是你们的雇佣军团以自己的牺牲换来的,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小戈尔狄安脸一红,夏侯荣只说罗马雇佣军团,却不提罗马步兵方阵,显然是看出了罗马人的怯弱,他尴尬的笑了笑,引着夏侯荣来到戈尔狄安面前。 “将军,萨珊人就这么走了,我们没有完成预定的任务,对整个战局的影响将是致命的。”夏侯荣开门见山的说道:“不知老将军有什么看法?” 戈尔狄安不自然的笑了笑,抚着胡须说道:“夏侯将军,你也看到了,我们已经尽力了,但萨珊人的攻势太猛,我们实在是抵挡不住。而且他们全是骑兵,主动退却的话,我们就是想追也追不上。” 夏侯荣嘴角一挑,看了一眼正原地休息的罗马方阵,点了点头,话中有话的说道:“不错,挤得这么紧,想追的确不容易。” 戈尔狄安尴尬不已,强笑了一声,扭过了头,小戈尔狄安红着脸解释道:“将军你也是知道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新丁,如果不挤在一起,恐怕他们早就乱了。实在是逼不得已,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本要与萨珊人血战一场,拼着再大的牺牲也要拖住萨珊人,不料……”他摊开手,一脸的无奈。 门诺菲卢斯不满的哼了一声:“陆将军有五万人,就算准备不足也不至于被萨珊人占了便宜吧?” 夏侯荣瞟了瞟他,笑道:“这倒不至于,陆将军就算守不住城,也可以退往海边,崔将军的战船就在海边,随时可以接应。按现在的情况来看,陆将军大概赶不到古德斯城了,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直接赶到海边。只是这样一来……” 夏侯荣停住了话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罗马诸将,眼神中充满了嘲讽。罗马人的密集阵型一出现,夏侯荣就猜到了他们的用意,看起来一副拼命的架势,但赌的就是萨珊人不会和他们死战。孙绍曾经多次跟他说过,罗马人从一个小城邦变成一个泱泱大帝国,罗马军团在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可是随着罗马帝国疆域的扩大,曾经所向披靡的罗马军团却成了帝国的恶姓肿瘤,他们在内横行,甚至于杀死皇帝,出售皇位,可是对外战争中,他们却失去了以往的锐气,不仅对萨珊人无能为力,胜少败多,就是对付北方的蛮族,他们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反过来还要雇佣蛮族为他们作战。曾经以从军为荣的罗马人已经堕落了,他们再也不是那些以吃苦耐劳、训练精良而闻名的罗马军团。 戈尔狄安皱起了眉头,夏侯荣的话里有威胁的成份,陆逊如果发现他们罗马人放水,转而不去古德斯,而是转往海边和崔谦汇合,直接避开萨珊人的话,那么萨珊人就能安全回到泰西封,正在攻击萨珊东线的贵霜人当然要吃亏,而罗马人迟早也要为今天的举措付出代价。 “这……这可如何是好?”戈尔狄安左右为难。 夏侯荣也不回答,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罗马人的脸色。小戈尔狄安他们被夏侯荣的直白给吓住了,一想到后果,他们也觉得非常为难,本来以为越人会碍于面子,不可能当面指责他们的,没想到夏侯荣一点面子也不留,直接说陆逊会放弃截击萨珊人,而且毫不客气的把责任推到了他们的头上,一副翻脸的架势。一想到后果,他们面面相觑。 “夏侯将军,你有什么高见?”小戈尔狄安见父亲一脸的郁闷,雪白的眉毛紧锁,眼角不由自主的一阵阵抽摔,知道他非常为难,但是又撂不下面子向夏侯荣求情,只得低声下气的对夏侯荣请计。 “我哪有什么好办法。”夏侯荣摇了摇头,“现在只能看陆将军能不能加快速度,尽快赶到古德斯城了,如果能在萨珊人赶到之前进城,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要派一些人去支援他们,以免他猝不及防,被萨珊人钻了空子。” “可是,我们跟不上萨珊人啊?”小戈尔狄安叫道。 “你们跟不上,我们也许能跟上。”夏侯荣摆摆手,示意小戈尔狄安不要着急:“如果将军愿意,我希望你能将剩余的骑兵集结起来,和我一起赶往古德斯,同时派人给陆将军送信,告诉他这里的情况,让他做好迎战准备。” 戈尔狄安松了一口气,既然夏侯荣这么说,那他们还没有放弃最后的机会。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立刻让人将剩余的三千多蛮族骑兵集结起来,由小戈尔狄安带领,和夏侯荣一起赶往古德斯。 阿尔达希尔看着眼前的几个俘虏,脸色阴沉,一阵阵的心惊肉跳。他刚刚从俘虏的口中得到消息,这次来阻击他的不仅有罗马人和贝都因人,还有越人,阴险的越人让罗马人在这里和他打一仗,自己却躲到了古德斯,准备给放松了警惕的萨珊人迎头痛击。 如果不是从这些俘虏口中得知越人的去向,那他肯定会赶到古德斯补充给养,休整一两天,然后取道大漠回国,一旦到了城下才发现越人已经占据了古德斯城,那他将进退失据,攻城攻不下,进沙漠没有水,除了退回提姆萨赫湖来,而那样一来,他这几百里路就是冤枉路。 刚刚战胜罗马人带来的喜悦一扫而空,阿尔达希尔的眉梢不住的颤动,他暗自向阿胡拉祈祷,在这个时候得到这样的消息,那真是大幸,肯定是阿胡拉在暗中保佑他,才派这几个俘虏来传达。 “立刻停止前进,灌满所有的水囊,把骆驼饮饱,我们不去古德斯了,直接回去,让他们在古德斯等吧。”阿尔达希尔恨恨的说道。将军们一听,也不多话,立刻执行,他们派出一只队伍,护着运送军资的从属部队赶到提姆萨赫湖,将所有能装水的东西全部装满了水,这才重新起程。 消息传到夏侯荣耳中,他大惊失色,这样一来,计划将彻底失败,陆逊在古德斯将无事可做,只能看着萨珊人安然无恙的回到萨珊,从孙绍把萨珊人引到阿克苏姆开始布下的一个大局就算是无疾而终了,最终还是让萨珊人有惊无险的回去了。 他立刻派人送信给戈尔狄安,让他带着人追上来,而他自己则带着一万多骑兵追了上去,希望能找到机会再撕下萨珊人一块肉。一听到他这个决定,那些贝都因人都兴奋得嗷嗷直叫,萨珊人要逃命,肯定有很多便宜可捡,对他们来说是意外之财。可是那些雇佣军却不愿意了,以他们现在的兵力赶过去和萨珊人做战,那等于是送死,萨珊人的重骑兵他们已经领教过了,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对方象一堵钢铁打造成的墙,肆无忌惮的冲过来,就凭他们的武器和装备根本奈何不了对方。 在几千雇佣军中,只有条顿人支持夏侯荣的决定,他们的首领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长了一头乱糟糟的金发,长长的胡须打着辫子,他咧着大嘴,露出黄兮兮的牙,义无反顾的站在夏侯荣身后,宣布五百多条顿人将跟随夏侯荣追击萨珊人。 夏侯荣有些意外,他盯着这个条顿人看了片刻,那条顿人有些不自在的想扭过头,却又强行克制住了。夏侯荣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却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便笑道:“久闻条顿人是最英勇的战士,今曰一战,果然名不虚名。能有首领相助,我们一定能成功。我夏侯荣在此声明,只要打败了萨珊人,一定让你们满载而归。” 那个条顿壮汉听了翻译,满意的眉开眼笑,连连点点头,回头冲着喜形于色的属下看了一眼,那个黑发武士隐在几个壮汉身后,冲着他挑了挑大拇指。 剩下的雇佣军一看条顿人去了,夏侯荣开出的条件又的确诱人,不由得也动了心,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顿,决定跟着夏侯荣去看看。 夏侯荣随即带着这一万骑兵起程,顺着萨珊人的足迹追了下去,同时派人给陆逊送消息。 阿尔达希尔很快知道了后面追来的夏侯荣,他对这些乌合之众不屑一顾。他也知道,贝都因人劫掠成姓,而且对沙漠非常熟悉,而且善于打游击战,如果让这些人尾随着进了沙漠,他可能会因此不得安心,于是他一面赶路,一面留下两路伏兵,准备把夏侯荣诱进伏击圈后击杀。不料夏侯荣也不是等闲之辈,贝都因人对这里的地形也非常熟悉,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进行侦察,发现了萨珊人分兵的迹象,随即带着人绕了个圈,避开了萨珊人的伏击,反而袭击了其中一支人马。奈何萨珊人人多势众,他虽然占了先机,却没能一举击溃萨珊人,夏侯荣一见形势于已不利,生怕被这些萨珊人缠住之后不能脱身,立刻带着大军呼啸而去,等阿尔达希尔发现夏侯荣失去了踪迹,派人赶来支援的时候,夏侯荣已经跑得不见影子了。 阿尔达希尔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他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跟踪夏侯荣这支队伍上,要是那样的话,夏侯荣正中下怀,他的目的就是要拖住萨珊人的脚步。阿尔达希尔留下一支骑兵断后,然后命令大军全速前进,不给夏侯荣偷袭的机会。 夏侯荣得知这个消息,只能仰天长叹,却没有更好办法可想,只能远远的跟在萨珊人的背后,一面希望能够找到萨珊人的破绽,一面还要提防着阿尔达希尔再打他的伏击,双方互相忌惮,一前一后的向东赶去。 阿尔达希尔急于赶回去,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休息,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萨珊人这些年没少打仗,大部分士卒都已经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行军,掉队的人倒不是太多,阿尔达希尔防范得又紧,跟在后面的夏侯荣没捡到什么便宜,眼看着萨珊人就要走进沙漠,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战机 夏侯荣在焦急的时候,阿尔达希尔也在坐立不安。马上就要进入沙漠了,可是夏侯荣一直还在后面跟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仅仅是罗马人的雇佣军,那阿尔达希尔倒不担心,那些蛮族骑兵虽然骁勇善战,但是他们不熟悉沙漠,大多不敢跟进去,可是那些贝都因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常年往来于沙漠之中,比萨珊人还要熟悉沙漠中的生活,何况他们还是劫掠的专家,一旦进了沙漠,有这一万人在暗中缀着,那可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 他想伏击夏侯荣,不过经过几次较量,他发现夏侯荣也不是泛泛之辈,凭借着贝都因人对地形的熟悉,他总能发现萨珊人的企图并加以利用,反而让萨珊人吃了些苦头,虽然每次都不是什么大的挫败,但对士气的打击却非常大。如果不是刚刚大胜了罗马人士气高涨,阿尔达希尔很怀疑他会不会被夏侯荣不屈不挠的追击激得大怒。 “沙普尔,你……”阿尔达希尔习惯的叫了一声,话一出口,随即又想起了沙普尔已经在阿克苏姆城被孙绍砍下了首级,可怜的他连个全尸都没有。阿尔达希尔紧紧的闭住了嘴,抬起手挡在自己的眼前,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瘦削的脸庞流了下来,滴落在滚烫的铁甲上。 阿尔达希尔后悔莫及,他现在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也许是因为与贵霜人和罗马人的战争中他从来没有吃过苦头,所以他一直以为最大的敌人是在背后支持罗马人和贵霜人的越国人,以为打败了越国人,他就断了罗马人和贵霜人的根,以后就可以从容的收拾他们,所以他才发动远征,希望把孙绍围住,至少要把他赶出阿克苏姆,万万没有想到远征阿克苏姆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不仅没能打败越国人,把他们从阿克苏姆赶出去,反而折了沙普尔和阿尔法两个儿子,现在又被罗马人、贵霜人和越人联合攻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阿尔达希尔百思不得其解,罗马人的内乱怎么会这么快就平息,就凭戈尔狄安那几万新丁能打败马克西穆斯?难道……又是越国人在其中捣鬼?阿尔达希尔忽然吃了一惊,一阵寒意涌了上来,让他不自由主的打了个冷颤。 一通百通,阿尔达希尔忽然间想通了所有的关节,顿时浑身冰冷,惊愕莫名。他摇了摇头,本能的想否决这个看法,可是他又不受控制的向这个方向思考,他越想越心惊,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大王,大王……”随军大祭司汉考斯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轻声叫了一声。阿尔达希尔一惊,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收回心神,掩饰的问道:“什么事?” “我们马上就要通过大裂谷了。”汉考斯指了指前面的山影,“我刚才向阿胡拉祈祷,阿胡拉给的答复……”汉考斯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虽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是脸上的表情却让阿尔达希尔知道结果肯定不好。 “阿胡拉有什么启示吗?”阿尔达希尔的心猛跳起来,太阳穴一阵阵的发紧,让他非常不舒服。这是他起兵反击安息以来,祈祷的结果第一次不吉。 “没有。”汉考斯看着远处被夕阳照得如金子一般闪闪发光的山峰,摇了摇头,脸上的担心显露无遗,他手指拈着圣火诀,闭上眼睛又默默的念叨了一段经文,最终还是失望的睁开了眼睛。 在他祈祷的时候,阿尔达希尔一直屏着呼吸,见他的脸色还是那么沮丧,心不住的往下沉。两人都没有说话,却从各自的目光中看到了对方的心思。 “不要说,你一定是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洗个澡,然后再祈祷。”阿尔达希尔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汉考斯,喃喃的说道:“也许是你好久没有好好的侍奉真主,他生气了。” 汉考斯的头皮一阵发炸,阿尔达希尔这句话等于宣判了他的死刑,他不敢再多说心中不祥的预感,连忙嚅嚅的说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阿尔达希尔立刻把打探消息的人叫来查问,重点查问了陆逊所部的去向,得知陆逊两天前还在赶往古德斯的路上,以他们的速度,两天内根本不可能赶到这里,打探前面山谷的士卒虽然还没有回来,但是半天前的消息还说那里平静得很,应该不会有问题。 阿尔达希尔紧张的思索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把最大的威胁定位在后面的夏侯荣身上,他随即命令大军向前赶,争取能穿过山谷,再不济也要在山谷的东半段过夜。有了山谷的掩护,夏侯荣就算要发起攻击,也只能从后方展开,他可以集中精力防守。 一声令下,大军加快了速度,很快进入了山谷。夕阳渐渐的落下了地平线,高耸的山谷很快黑了下来,就像一头巨兽张开了大嘴,将萨珊大军吞了下去,天地之间很快陷于一片黑暗之中。 夏侯荣远远的看着萨珊大军消失在山谷之中,却只能扼腕叹惜。他不敢轻易进入山谷,以阿尔达希尔的谨慎,他不可能不留后手,也许就派人在山谷中等着他呢。 “看来只能追到沙漠里去了。”夏侯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最后还是没能抓住阿尔达希尔,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这种失落对于一向顺风顺水的夏侯荣来说简直是一种噬心的痛。 可是他有足够的理智,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冒进,否则等待他的只有覆亡。 没关系,反正这一仗萨珊人吃了苦头,后面还有仗可打,大不了到泰西封城下再抓他。夏侯荣对身后同样一脸失望的首领们说道。首领们虽然非常想追入山谷,可是他们也担心有埋伏,再说了,这一路上夏侯荣的指挥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几次逃出萨珊人的伏击圈,反过来沾了萨珊人的一点便宜,都是因为夏侯荣的机警,他们对这个年轻的汉人已经是非常敬佩了。 夏侯荣就在山谷外二十里设营,他把斥候一直放到山谷口,为了安全起见,他不仅安排了明哨,还安排了暗哨,甚至在大营里还安排了士卒手持千里眼时刻了望,这里是一片平地,无险可守,万一萨珊人冲出来,他们可就危险了。 与燠热的白天正相反,沙漠的夜晚是清冷的,月光洒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夜风无遮无挡的吹着,让人浑身生寒。夏侯荣心里郁闷,睡不着,就在营帐外生起了沟火,和一帮蛮族首领席地而坐,喝酒聊天,顺便打听一些他们的民风民情。 这些蛮族首领对能文能武的夏侯荣十分敬佩,他们都以能和夏侯荣一起喝酒为荣,大家说着这几天的战事,不吝用最美好的语言交口称赞夏侯荣的用兵能力,有的夸他是阿波罗,有的说奥丁,都把他比作自己种族的战神,有一个希腊人则他把比喻成雅典娜,他的话刚一出口,大家就笑了起来,夏侯荣举起酒杯对希腊人说道:“我怎么敢和雅典娜女神相提并论,其实吧,我也是个普通人,这次出来能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成绩,都是诸位的功劳,能和诸位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他越是谦虚,大家越是开心,这些人平时很难有机会和贵族们在一起,就算在一起,那些贵族也不会这么客气的和他们说话,而夏侯荣身为大汉帝国的将军,又是示巴公主的夫婿,现在还是他们的统帅,本来又有学问,打仗又厉害,却能和他们坐在一起闲聊,实在是太给他们面子了。蛮族虽然不懂太多的礼节,可是他们自有自己的衡量标准,对夏侯荣这样的贵族,他们并不反感,相反还有一种亲切感。 “对了,你们有一个年轻的百夫长,看起来非常的骁勇善战,不过他的头发却是黑色的,莫非他不是你们条顿人?”夏侯荣笑着对条顿部落的首领斯提利科说道。 “他啊,的确不是我们条顿人,至于他究竟是哪儿人,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东方的一个国家。”斯提利科骄傲的笑道:“不过,他是个勇士却是事实。他到我们部落里不久,就遇到我们部落挑选出征的勇士,就要求参加选拔,开始大家见他那个样子,都不太看好的,我当时还笑话了他几句,没想到他几乎打败了我们部落的所有勇士,不仅赢得了参加出征的权利,还赢得了我的女儿。” “哈哈哈……”众人大笑,有不少人都对那个黑发武士印象深刻,特别是他在被萨珊重骑兵围攻的时候,居然神奇的全身而退,实在是不可思议,现在一提到他,大家都变得兴奋起来,大呼小叫的要把他叫来看看,跟他比武。斯提利科揪着扎成小辫的胡子,满面带笑的说道:“那可不巧,他啊,闲不住,带着他的属下到前面的打探军情去了,现在可能就在山谷外面呢。” 夏侯荣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将军,你放心,我等他一回来,就让他来见将军。”斯提利科恭敬的说道:“我从他平时的话语中听得出来,他对将军十分敬重。前天就是他对我说,将军一定能带着我们打败萨珊人,我才跟着来的。要不然啊,哈哈哈……” 斯提利科打了个哈哈,没有再往下说,这次跟着夏侯荣追击萨珊人,虽然没吃亏,可是所得有限,他的确觉得有些不值得,只是眼下当着大家的面,又正在说他最得意的部下,他怎么也不好意思说他说错了。 夏侯荣看出了他的遗憾,他的心里也有这样的遗憾,不仅是没有占到便宜的事,而是孙绍的大计划最终成了泡影,陆逊远在古德斯,肯定没办法截住萨珊人了,如果要取得进一步的战果,那只有追到泰西封去才行。让萨珊大军就这样回到泰西封,那削弱萨珊人的计划就算是失败了。 “可惜。”夏侯荣摇了摇头:“我真是辜负了他的厚望啊,只能带着诸君走到这里了。” 大家都有些黯然,不过他们没有夏侯荣那么伤感,很快又高兴起来,酒喝到一半,他们纷纷站起身来,绕着沟火跳起了舞。夏侯荣心情不太好,正好看看蛮族的舞蹈解解闷,倒也别有一番意味。 喝完了,唱完了,大家分头睡去,夏侯荣回到自己的帐篷,却久久不能入眠。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家万里,带着一边异族在与连听都没听过的萨珊人作战。这一战,将天下四个大帝国全牵扯了进来,大汉帝国的联军甚至是远征万里,借助着越国强大的海运能力,他们不仅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还主导了这场战争,将贵霜和罗马都调动起来围攻萨珊。 只有孙绍有这样的实力,有这样的谋略,可惜,老天不长眼,居然把孙绍苦心孤诣创造出来的战机给浪费了,而这一切都要怪罗马人,是他们贻误了战机,白白放跑了萨珊人。 “唉,强大的罗马不再强大了。”夏侯荣又想起孙绍的那句话,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声。他知道孙绍对罗马人研究很深,扶南学院有专门研究罗马的学者,他就是从那些学者收集的资料中了解到了罗马的历史。也正是因为了解到了罗马的历史,他才想得更深,想得更远,从罗马由一个城邦成为强大的帝国,再到如今这副风雨飘零的景像,再到以后罗马可能的情况,他都想了很多。夏侯荣知道孙绍有与罗马争雄的想法,但他也知道,孙绍研究罗马,不仅仅是想与罗马争地盘,更多的还是想从罗马的兴衰中吸引经验,避免重蹈覆辙,从这一点上来看,孙绍是想以他山之石,攻已山之玉。 夏侯荣的思潮此起彼伏,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刚睡了不久,他忽然听到一阵叫喊声,立刻又跳了起来,下意识的一边披甲一边叫道:“发生了什么事?” “条顿人求见。”亲卫大步走进帐来,应声答道。 夏侯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苦笑一声,心道我是想见那个黑发武士,可是你也不用这么急吧,这天还没亮你就来,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他心里虽然不愿意,可还是穿戴好,将条顿人迎了进来。出乎他的意料,进来的并不是那个黑发武士,而是斯提利科。斯提利科一进帐就喘着气叫道:“将军,机会来了。” “机会?什么机会?”夏侯荣莫名其妙。 “山谷里……山谷里打起来了,萨珊人好象中了什么人的伏击,打得正热闹呢,我们……我们要不要赶过去看看?”斯提利科还没说完,又有几个雇佣军首领冲了进来,用热烈的眼光看着夏侯荣。 夏侯荣一听,心头一震,大步走出帐,跳上一匹战马,举起千里眼极目远眺,远处的山谷里隐隐约约的有火光,他又侧耳倾听,那些蛮族首领见了,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干扰了夏侯荣判断。 夜风送来了喊杀声,虽然很缥缈,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得真切。夏侯荣按捺住心头的冲动,跳下马背,环顾一周,脸上一直保持着镇静,只有眼神中闪烁着光辉。 “我们有斥候回来了吗?”夏侯荣转身问自己的亲卫将,那是一个贝都因大汉,属于示巴王室,是示巴王派来保护夏侯荣的安全的。他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赶回来。” “谁先知道这个消息的?”夏侯荣又问那些雇佣军将领。 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斯提利科。 斯提利科躬身道:“是我的部下发现的,他派人回来说,他们听到谷中有激战的声音,响动不小,好象是萨珊人被人伏击了。他不敢确信,已经带着人潜入谷中打探,先派人回来报告,让我通知将军做好准备。如果确实是萨珊人遭人伏击,那我们就可以冲上去打劫,如果不是,那也要有个准备。” 夏侯荣点了点头,对那个黑发武士更加感兴趣了,仓促之下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又亲身冒险,深入山谷打探,可谓是有勇有谋。他忽然有种冲动,非常想立刻见到这个黑发武士。 “非常好。”夏侯荣赞了一声,解释道:“现在是夜里,情况不明,大家还是做好准备以防万一,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再说。如果真是有人伏击萨珊人,那我们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可是我们也要防着萨珊人故意做一个圈套诱我们上钩,如果是那样的话,一旦进了山谷,恐怕我们就没多少机会出来了。” 众人听了夏侯荣的分析,也都点头称是,他们就是拿不定主意,这才一起赶来听夏侯荣的安排的。他们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期盼,反正部队已经集结起来,也不可能再睡,就一起等着条顿人的最新消息。 很快,夏侯荣安排出去的斥候一个接一个的冲出了夜幕,回到了大营,证实了山谷中出了变故的消息,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山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夏侯荣有些着急,虽然脸上还保持着平静,手却不由自主的在案上轻轻的叩击起来。 时间仿佛凝滞住了一般,整装待发的大营里充满了无声的躁动,一个个骑士收拾停当,站在自己的战马旁,随时准备跳上马逃命或者开始冲锋。他们谁也不说话,但是紧张的眼神却表露无遗,不时的抬头看一眼远处的山谷。 不断的有斥候赶回来报告消息,但是夏侯荣却一直没有下达最新的命令,一万多骑士都在焦急的等待着。战马不安的打着喷鼻,铁蹄刨着地上的沙土,不时的抖一抖鬃毛。 在大家的期盼中,条顿人的斥候终于出现了,大家看着斯提利科带着那个气喘吁吁的斥候冲进了夏侯荣的大帐,时间不长,夏侯荣的亲卫将冲出大帐,举起了号角,鼓起腮帮子,吹响了进攻的号角。紧跟着,全副武装的夏侯荣冲出了大帐,跳上战马,在亲卫的护拥下率先冲出了大营。 在他的身后,一万多骑士鱼贯而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跑路将军 山谷内激战正酣,居高临下的越军先是将一捆捆点燃的树枝枯草往下扔,把萨珊人烧得鸡飞狗跳的同时也为弓弩手们照亮了目标,暂时上不了阵的步卒们则搬起大大小小的石头往下扔,雨点般的石头伴着密集的长箭,将刚从睡梦中惊醒的萨珊人打得晕头转向。 崔谦兴奋的拉开他的两石硬弓,一口气射出了十三支长箭,接连射翻七个萨珊人,这才抹抹额头的汗珠,甩了甩酸疼的手臂,舒心的吐了一口气:“过瘾,真他娘的过瘾。” 十步外,诸葛直端着一具三石弩,仔细的瞄准了一个正在人群中呼喊着想要把手下集结起来的千夫长,手指一扣弩机,弩箭呼啸而出,没入黑暗之中,准确的射在那个千夫长的背后。那千夫长高举着战刀正在奔跑,忽然觉得背后被人猛推了一下,喊声嘎然而止,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再也不动了。 “崔将军,刚才是谁说跟着陆将军打仗,别的没长进,跑步功夫大有进步的?”诸葛直一边将射空的弩交给亲卫装填,转手接过另一具弩,一边笑道。要是一个时辰前,在崔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这么说的话,崔谦十有八九要给他脸色看,可是崔谦现在心情好,和他开两句玩笑没关系。 “谁说的?”崔谦佯怒:“谁敢这么说陆将军,我就跟谁急。” 诸葛直哈哈大笑,抬起弩射倒一名萨珊武士,摇摇头,不和崔谦较真。他敢笑,可是那些亲卫却不敢笑,一个个忍得很辛苦,连射出的箭都有些歪。崔谦有些恼羞成怒,大声喝叫着,也抢过一具弩开始射击。和诸葛讲究命中率不同的是,他充分发挥弩的三连射功能,反正下面的萨珊人都挤在一起,根本不用瞄准也能射中。 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大声喝道:“陆将军有令,命令崔将军和诸葛将军分开一百步,互相呼应。” “喏。”崔谦和诸葛直同声应诺,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散开了大约一百步左右,将更多的士卒分布在山崖边,对着崖下的萨珊人进行射击。 七八里的山崖上,是两万多越军和天竺雇佣军,他们分成两排,轮番射击和休息,尽情的将带来的箭枝和随手可得的石块倾泻到萨珊人的头上,山崖下,是八万多混乱不堪的萨珊人,他们刚刚被从睡梦中叫醒,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脚下到处是火把和石块,头上还要防着更多的石块和箭枝,一时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整个山谷里人喊马嘶,乱成一团。越国的弓弩手又专挑那些穿着比较精致的军官射击,让本来就乱的萨珊人更是混乱。 阿尔达希尔暴跳如雷,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一脚踹翻了一个刚刚赶来的斥候,这个斥候就在刚才还说陆逊正在赶往古德斯的路上,他的话还没说完,陆逊的战旗就飘扬在山崖上方。陆逊在自己身边点起了几十个火把,将战旗照得清清楚楚,阿尔达希尔几乎都能看到陆逊脸上的笑容,他怎么可能还在赶往古德斯的路上? 斥候一头雾水,这脚挨得冤枉,可是他也明白,现在不仅是他上了越人的当,就连英明的大王也中了计,这下子被越人困在这山谷里,能不能逃出去都说不定。 阿尔达希尔百思不得其解,陆逊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埋伏的?他在进山谷之前分明派了斥候打探,斥候们根本没有发现伏兵的影子,陆逊难道是飞来的? 阿尔达希尔心急如焚,半夜中遇袭,他搞不清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又有什么样的安排。萨珊人现在分布在长达十余里的山谷中,各部的情况如何,他一点也不清楚,就算他已经派传令兵赶去查看也不保险,山谷中已经乱了,谁知道派出去的传令兵能不能安全的回来? 看着火光四起的大营,阿尔达希尔如困兽一般来回打着转,近卫营一万精锐就在他的身边,所有的士兵都举起了手中的圆盾,紧紧的护在他的身边,可是除了这身边的几百步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已经失去了控制。 大祭司汉考斯一边披着祭司袍,一边跑了过来,他的脚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被乱石硌得直咧嘴,他冲到阿尔达希尔身边站定,刚要说话,一仰头正迎着阿尔达希尔快要喷火的眼睛,吓了一大跳,嘴里的话又被吓得咽了回去。 “大祭司,你又得到了什么启示?”阿尔达希尔强按着怒火,求助的看着汉考斯。 “山谷中……”汉考斯本想说他感觉到山谷中有异动,可能有伏兵,可是一看眼前这情况,知道也不用说了,只是像死鱼一样无声的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阿尔达希尔气得长叹一声,也不对他抱什么希望了,眼下没有多余的路可走,两侧都是山崖,要想爬上去可不是容易的事,又不能回头,只得向前闯了。这一路要冒着左侧山崖上的攻击向前闯,损失肯定不小,就算冲出去,他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阿尔达希尔到底是久经沙场,经历过无数凶险的人,虽然知道前面这条路并不好走,但他还是立刻做出了决定,由近卫军护着他向前冲。为了遏制崖上的攻击,他命令谷中的大军仰头还击。这段山崖并不是太高,用骑弓勉强还能射上去,虽然威力和居高临下的敌人不能相比,但总聊胜于无。 阿尔达希尔树起了自己的战旗,吹响了号角。悠扬的号角声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魔力,虽然崖上的攻击还是非常猛烈,但混乱的萨珊人却在号角声的指挥下恢复了些许平静,他们奋不顾身的让开了右侧的谷地,在左侧排成两列横队,前面的人举盾,掩护后面人的还击,吸引崖上的注意力,给亲卫军护卫下的阿尔达希尔让出道路。 陆逊因为兵力不足,时间也有限,只占领了山谷北侧的山崖,南面的山崖上根本没有人,阿尔达希尔尽量靠着右侧走,虽然还在弓弩的攻击范围以内,但仅凭人力却不可能把石块抛那么远,有全身穿着重甲的近卫军护卫,阿尔达希尔虽然走得不快,安全却没有问题。 “真是可惜,要是扛几架弩炮来,今天一定把这老狗留在这里。”崔谦看着渐渐远去的阿尔达希尔,遗憾的直拍大腿,他端起弩冲着阿尔达希尔一口气射出了十几枝箭,箭虽然都射到了阿尔达希尔的身边,但却无一例外的被近卫营的将士挡了下来,就算射在他们的铁甲上也无济于事,最多只是碰出一簇火星而已。 陆逊背着手站在山崖上,看着阿尔达希尔匆匆远去,他刚才用千里眼仔细的打量了阿尔达希尔一下,太黑了,被山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火把照映下,他无法看清阿尔达希尔的脸色,不过,他不看能猜得出来,阿尔达希尔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骆统带着五千人冒充大军赶往古德斯,自己力排重议,顶着崔谦和诸葛直两个重将的反对,带着四万多大军在五天的时间内跑了六百里,掉队的人超过一半,终于在这里截住了萨珊人,他终于赌赢了。 陆逊看了一眼远处不死心的用弩射击阿尔达希尔的崔谦,嘴角挑起一抹微笑:“传令,不要管阿尔达希尔,只求大量杀伤敌人。” 传令兵应了一声,敲响了战鼓,将命令传了下去。远远的,他看到崔谦似乎向这边看了一眼,终于调转了射击方向,开始发泄似的射击崖下那些渐渐撤去的萨珊弓箭手。萨珊人的专职弓箭手大部分都已经折在阿克苏姆城下,现在的这些弓箭手大部分都是骑兵,对于这种仰射他们很不习惯,而且手中的骑弓射程也有限,就算射上崖来也没有多少杀伤力,反而因为要仰射的原因暴露了自己,造成了大量的伤亡。现在阿尔达希尔已经撤走了,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送死,一个接一个的向右侧的山崖退去,然后撒开腿跟着阿尔达希尔就跑。 山崖下开始向前冲的同时,山崖上也同时开始奔跑,崔谦他们依次撤出了自己的阵地,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往东赶,争取追到前面去杀伤更多的敌人。很快,萨珊人在留下了一地的尸体之后,凡是能活动的都撤离了,陆逊的眼前已经再也没有站着的萨珊人,他随即跟着大军向前赶去。 临走时,他看了一眼山谷的西面,他知道夏侯荣就在二十里外等着,可是他不知道夏侯荣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会不会冲进山谷来,毕竟他没来得及给夏侯荣送消息,夏侯荣可能会担心这是一个圈套而不会前来。 山谷口一片平静,看不到一丝有大军逼近的样子。陆逊叹了口气。夏侯荣如果在这个时候冲入山谷追击萨珊人,肯定能对萨珊人的士气给予沉重的打击,逼得萨珊人更加惊慌失措,就凭他们奔逃时的踩踏,可能就会多出几千人的伤亡。 不过陆逊不怪夏侯荣,换成他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会主动出击,以免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 一路走来,几乎所有的士卒都对陆逊露出敬佩的笑容,有的天竺士卒虽然不会说汉语,但是他们却谦卑的向陆逊行礼,态度的恭敬与半天前迥异。就在半个时辰前,已经跑过了山谷,进入沙漠边缘的大军接到命令说不准立营,就地休息两个时辰,然后还要返回这道山谷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士卒都对陆逊痛恨之极,心里腹诽的不用话说,破口大骂的也不在少数,特别是那些雇佣军,他们不仅鄙视陆逊,还鄙视所有的越人。越人雇佣他们来作战的时候说的很漂亮,说什么孙绍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击败萨珊人不在话下,你们来就等着发财吧。到了这儿才知道,孙绍在阿克苏姆城半年多根本就没敢出城和萨珊人接战,萨珊人虽然损失了一些人,却大部分还是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埃及。后来陆逊又说,让罗马人去拼命,他们到古德斯去等着,没想到刚出埃及,陆逊就命令他们折向东,这五天基本就是在跑路,几乎把人都跑死了,于是他们都给陆逊起了一个外号:跑路将军。 而越国人则更隐晦一些,崔谦暗地里称呼陆逊为陆妙才,说他和魏国故大将军夏侯渊一样喜欢长途急行军,好象是夸他,其实是损他。 可是现在,没人再说陆逊是跑路将军,是陆妙才,因为如果不是这么跑,就凭他们这几万以步卒为主的远征军想要和以骑兵为主的萨珊人对阵,就算是五万大军以逸待劳,那损失也将十分惊人,说不定还有可能被萨珊人击得大败。看看罗马人吧,他们也是近五万人,还是称雄于天下的步兵方阵,不是照样就支撑了半天就被萨珊人击败了? 跑了五天路,却换来了眼前这么轻松的战斗方式,安安全全的站在山崖上,可劲的把箭往下射,把石头往下扔就可以大量杀伤萨珊人,而萨珊人射上来的箭几乎可以用手抓住,连油皮都不会伤着,这种一边倒的仗谁打过? 跑路怕什么,如果有这样的仗可打,再跑几天都愿意。士卒们一边射箭、扔石头,一边看着山谷中遍地的战利品笑逐颜开的,打跑了萨珊人,就等着天亮之后去捡了。 陆逊看着沿途将士们脸上的笑容,还是一脸的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他只是不时的向山谷中看一眼,目测一下杀伤的效果。总的来说,战果还是满意的,这才走了三分之一,从山谷中横七竖八的尸体来看,萨珊人的伤亡已经五千余,前面更加拥护,想来战果还要更好一些。 “陆将军!”崔谦一声欣喜的叫嚷打断了陆逊的思索,他抬起头看着崔谦,露出一丝微笑:“崔将军,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什么事。”崔谦不好意思的将手指伸到头盔里挠了挠满是油腻的头发,转身指着前面喊声震天的山谷道:“前面萨珊人都挤在一起,可是阿尔达希尔有重甲士卒护卫,就算在我们的射程以内,我们也很难伤到他,将军,我们是不是派一些人到前面去截断他们的归路?” “不用。”陆逊不假思索的摆摆手,打断了崔谦的话:“归师勿遏。正因为萨珊人急于逃命,不想恋战,我们才可以这么轻松的攻击他们,如果截断他们的归路,逼得他们与我们决战,我们就能打赢吗?把箭射完了之后,石块扔完了之后,我们下去与他们对阵?那样的伤亡会很大的。崔将军,你是久经战阵之人,你可看过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延续数里的大军组织得这么整齐的将军吗?” 崔谦看看山谷中虽然拥护,却并不是非常慌乱的萨珊人,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秩序,只能说明阿尔达希尔的治军非常严明,他在士卒中的地位也非常尊崇,只要他还活着,萨珊人就算遇到再大的危险也能稳定下来,与这样的军队硬拼的话,就算胜了也是惨胜。 “将军说得有理。”崔谦一反常态的没有再坚持,拱了拱手,带着自己的部下一路飞奔着向前赶去了。陆逊笑了笑,继续向前赶去,举步之前,他习惯的向后看了一眼,这一眼,顿时让他禁不住笑出了声。 一条火龙正蜿蜒而来,隆隆的马蹄声隐约可闻。 陆逊向东看了一眼正在夺路奔逃的萨珊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欣慰的笑容,有夏侯荣这一万人跟在后面追杀,萨珊人最悲惨的时候就要到来了。 很快,萨珊人发现了追兵,阿尔达希尔悲愤莫名,顾不得多想,立刻派人断后,一个千人队先冲了出去,前后排成五行,以密集阵形横亘在山谷中,企图挡住追兵的去路。可是他们没想到最先冲出夜色的却是奔走呼号、状若疯狂的条顿人,四五十名怒发冲冠的条顿武士在一个黑发武士的带领下象一群被激怒的狮子一般冲进了他们的阵势,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一般在他们的阵势中切开一道口子,接着更多的条顿人蜂拥而入,他们一边挥动着手中的战刀砍杀,一边发出嘶吼的声音,将萨珊人杀得心惊肉跳。 在条顿人的冲击下,千人阵很快就击破,亏得阿尔达希尔反应快,立刻又派出一个万夫长断后,把山谷堵住水泄不通,用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挡住了夏侯荣的去路。 双方在狭窄的山谷中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萨珊人虽然人多势众,可是他们不仅要与骁勇善战的蛮族肉搏,还要防备着头顶上越人的攻击,为了挡住追兵,他们不得已采用的密集阵型,而这无疑是方便了山崖上的敌人,陆逊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他把弓弩手集中起来,毫不留情的对着萨珊人阵势射击。弓弩手们几乎不用瞄准,每一枝箭射出,都能咬着萨珊人的肉。 在上下两面夹击之下,萨珊人苦不堪言,一个接一个千人阵以难以想像的速度被击破,萨珊人的尸体很快堆满了山谷,肆意横流的鲜血让那些兴发如狂的蛮族雇佣军脚下打滑,不小心就会被尸体绊倒,气得他们更加愤怒,高亢的叫骂此起彼伏。 上有伏兵,后有追兵,萨珊人的意志开始动摇了,接连不断的号角声也失去了应有的魔力,不少人开始向后退,挡住了阿尔达希尔撤退的道路,近卫营不得已,向同伴们举起了战刀,杀出一条血路,护着阿尔达希尔夺路而去。 他们一开始屠杀自己人,萨珊人的士气更加受挫,搔动越来越明显,吵嚷声渐渐的掩过了号角声。阿尔达希尔铁青着脸,紧紧的揪着马鬃,以免被人从马上撞下来,他不敢去看那些死在近卫军刀下的士卒,也不敢回头去看那些被两面夹击的阻击部队,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就会失去控制的大喊大叫。大祭司汉考斯已经不知去向,阿尔达希尔觉得似乎阿胡拉已经抛弃了自己,要不然的话,他怎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居然把八万大军休息在山谷之中,以至于遭到覆灭式的攻击。 他不敢停下来,只能闷着头,跟着近卫军向前急行。他也不敢抬头去看那个将旗下的越人将领,他生怕自己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要停下逃命的脚步与他决一死战。 他知道,他不能停,一旦停下来,就算打败了这些敌人,他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回到泰西封去。他的敌人太多,没有足够的武力,他将被这些敌人撕成碎片。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山谷,将尽可能多的士卒带出去,以应付后面更多的危险,而不是在这里与陆逊、夏侯荣做无谓的较量。 不过十里的山路似乎变得非常的漫长,怎么也看不到头,利箭破空的“咻咻”声,听着士卒们的惨叫声,听着近卫军将士们愤怒的吼叫声和杂乱的马蹄声、兵器撞击声在阿尔达希尔的耳边混成一片,让阿尔达希尔头晕脑胀,不知时候,这些声音又渐渐的远去,阿尔达希尔的耳边却是一阵寂静,他什么也听不到,隐隐约约的却有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声,笑得十分得意,笑得十分嚣张,笑得让他心惊肉跳。 阿尔达希尔眼前一阵模糊,他下意识的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一张脸却突然浮现在他的眼前,那张脸很英俊,唇上留着漆黑的髭须,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直盯着他,直看到他的心里去。 “阿尔达希尔,你死定了。”他的唇轻轻的一跳,吐出冰冷的一句话。 “不!”阿尔达希尔忽然狂啸一声,抬起拔出了战刀,凌空下劈,一阵血光迸现,热腾腾的鲜血喷在阿尔达希尔的脸上,让他猛的一惊,定睛一看,一个亲信将领睁大了眼睛,看着脖子旁的冰冷的战刀,缓缓的吐出几口字:“大王,我们……出谷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一战成名 阿尔达希尔在近卫军的护卫下冲出了山谷,一望无际的沙漠被皎洁的月光照成了一片银海,沙伏的沙丘如同凝固的海浪,萨珊铁骑像是决堤的洪手一泄千里,肆意汪洋。 阿尔达希尔策马一路狂奔,连向后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知道就算是回头看也无济于事,只会让自己更加愤怒。越来越多的铁骑跟在他的身后冲进了沙漠,把惨烈的厮杀声渐渐的抛在身后。 陆逊看着消失在沙漠中的萨珊人,嘴角掠起了一丝冷笑,随即下令将断后的一万多萨珊人团团围住。阿尔达希尔突围而去,断后的萨珊人本来还希望他能回来救他们,可是看来发现阿尔达希尔已经一去不复返,而后面的追兵和崖上的伏兵又不让他们有一丝喘气的机会,这些原本也是雇佣军的萨珊军支持了不久就放下武器投降。 黎明在渐渐平息的喊杀声中悄悄的来临,第一缕阳光照进山谷的时候,山谷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皮肉被烧焦的臭味,被俘的萨珊人垂头丧气的排成一列列长队,在越军和贝都因人的看守下,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了划定的区域,打了半夜仗的他们现在肌肠漉漉,只想有一口饭吃,有一口水喝,其他的都不在考虑之列。 贝都因人和罗马雇佣军看着满谷的战利品欣喜若狂,这些武器、甲胄和战马都是他们所渴求的,只是这仗不是他们单独打下来的,越人才是首功,要分战利品也要等到越人挑过之后才轮到他们。 夏侯荣虽然也很疲惫,可是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错,和陆逊并肩而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等着统计结果。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即使心里非常兴奋,但是脸上却看不出太多的异样。 “这一战至少伤敌过万,俘虏数千,将军的战绩真是让人羡慕。”夏侯荣再看向陆逊的眼光已经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用步卒和骑兵比速度,就算是陆逊提前走了近三天,就算是萨珊人被他拖延了脚步,敢这样用兵就让人不得不敬佩。更重要的是,陆逊先折到沙漠里,然后半夜再赶回来,这样的打法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正是这样的战术才骗过了阿尔达希尔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将。 陆逊一战成名了。这一战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陆逊是靠裙带关系才做大将的。 “夏侯将军敢于深入,才是这一战成功的关键。如果没有你在后面追击,萨珊人也不至于惊慌失措,仓惶而退,损失也不会这么大。阿尔达希尔是个很有威信的人,让他进退失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陆逊转过头打量着夏侯荣,微笑着说道:“你不担心这是阿尔达希尔的诱敌之计吗?” “担心。”夏侯荣笑了笑,“如果不得到准确的消息,我也不敢在夜里冲进来。” “是吗?”陆逊眉毛一挑,惊奇的说道:“看来你手下有非常出色的斥候。” “是的,不过,却不是我手下的,而是条顿人。”夏侯荣指了指远处正在和几个蛮族首领谈笑风生的斯提利科道:“那个蛮人手下有一个百夫长,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思谋周密,是他带着人潜进了山谷,发现了陆将军在这里设伏。” 一听说是蛮人,陆逊顿时没了兴趣,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聚在远处兴奋的蛮人,眼中浮现出一种自然的傲气,随口说道:“是吗?夏侯将军有这样的蛮人相助,想不立功都难啊。夏侯将军,阿尔达希尔逃进了沙漠,你有没有什么计划?” 夏侯荣笑了,反问道:“陆将军有什么计划吗?” 陆逊摇摇头:“我这儿只有两万人,为了赶速度,重弩都没有带,而且箭枝也用得差不多了,追上去岂不是自讨没趣?让他去吧。等他回到泰西封喘口气,罗马人和贵霜人的大军就会杀到城下,到时候再取他首级不迟。” “将军说得有理。”夏侯荣舒坦的松了一口气:“我本来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与他血战一场的,不过现在陆将军已经把他打得奄奄一息,我就没有必要再勉为其难了。我准备带着贝都因人在沙漠里不停的搔扰他,让他睡不好觉就行了。至于战果,我不强求。” “这也好,贝都因人对沙漠很熟悉,有他们在后面缀着,阿尔达希尔一定会夜不成寐。” “哈哈哈……”夏侯荣爽朗的大笑,指了指那些蛮人道:“我带着他们追出来的时候,答应了让他们发财,不过一路上没占到什么便宜,现在跟着陆将军打了个小胜仗,不知陆将军能不能……” 陆逊似笑非笑的看了夏侯荣一眼:“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夏侯荣拱拱手:“那就多谢陆将军了,分完战利品,我就开始追击。” 陆逊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次夏侯荣的适时出击帮了他不少忙,分一点战利品给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陆逊要的是重创阿尔达希尔,完成孙绍的总体安排,现在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孙绍的赏赐肯定不会少,他也不在乎萨珊人这点东西,眼下越国几乎包揽了乌兹铁,武器之精良冠绝诸军,除了战马之外,他对萨珊人的装备还真看不上眼。 半天之后,统计结果出来了,萨珊人战死大概一万八千人,近一半是被箭和石头打死的,还有两千多人是被夏侯荣所率的追兵击杀的,剩下的都是被自己人踩死的。俘虏五千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蛮族雇佣军,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分给那些蛮族,因为蛮族对俘虏要么是砍头,要么是当奴隶,就算要当奴隶,他们也愿意做越国人的奴隶,谁都知道越国人最有钱,就算到越国做奴隶也过得不错。 越军是首功,那些蛮族虽然对分不到奴隶有些遗憾,但是陆逊把缴获的兵器、甲胄都交给了他们,也算是补偿了他们的损失,蛮人自然是皆大欢喜。 休息了一天后,夏侯荣带着贝都因人冲进了沙漠,循着萨珊人留下的足迹追踪而去,陆逊则在原地又休整了两天,这才带着越军和数千罗马雇佣军赶向了古德斯城。一路上,那些掉队的不断归队,他们原本对陆逊还一肚子怨言,可是听了那些参战的将士眉飞色舞的一说当晚的战况,他们又后悔莫及,遗憾自己没能跟上脚步,失去了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 两天后,孙绍带着摧锋营和三千阿克苏姆奴隶军赶上了大军,一看到满载的战利品和洋溢在士卒脸上的笑容,他就知道打了胜仗,虽然还不知道这个胜仗究竟有多大,但终究是打赢了。 陆逊带着崔谦诸将出营相迎,一见面,行过礼,崔谦就抢先说道:“大王,你可是来迟了,没能见到陆将军指挥的伏击战,那真是……唉呀,真是神了。” 崔谦一边说,一边摇头,说得孙绍忍不住笑了。 “建中,这仗打得过瘾吗?” “过瘾。”崔谦有些夸张的说道:“简直比击杀马克西穆斯的那一战还过瘾。” 孙绍忍俊不禁,指着崔谦道:“你个大海盗,不要在我面前装乖巧。事出反常即为妖,你崔谦什么时候这么乖巧过?一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犯了什么错了,抢先在我这里卖个好。” “没有。”崔谦见孙绍和他开玩笑,心里的担子顿时放下了一大半,他又是夸陆逊,又是提起自己的战功,无非是知道陆逊现在不能惹,自己以前得罪过他,生怕陆逊在孙绍面前说什么,所以特意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与大王的感情非同一般。只是现在被孙绍当面点破,不免有些尴尬。 陆逊将孙绍迎进了大营,轻描淡写的将经过说了一遍,把主要的功劳都推到众将的头上,特别说了夏侯荣的功劳,连那些罗马雇佣军都夸了一通,孙绍十分高兴,热情的和那些蛮族首领打招呼。蛮族首领一个个上前见礼,大家争先恐后的说着奉承话,把孙绍夸得上了天去。孙绍只是笑着应着,不时的问了问他们的情况。 斯提利科最后站在了孙绍的面前,脸色却非常怪异,伸出一只手指指孙绍,却又发现这样有些无礼,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 崔谦大怒,沉下脸站了起来就要发火,却被孙绍拦住了。 “不要急,你慢慢来。”孙绍温和的安慰道。斯提利科感激的点了点头,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抚着胸口深施一礼,然后用生硬的汉话探询的说道:“大王,我……我们以前……见过吗?” 孙绍一愣,想了想:“你有没有去过阿克苏姆?” 斯提利科连忙摇头,孙绍十分好奇,他从来没有踏足过罗马人的国界,这次由阿克苏姆出发,经由红海赶往古德斯,走的也是贝都因人的地盘,那斯提利科怎么会见过他?莫不是这个蛮子想套近乎吧?他笑了:“那我们一定是神交已久的朋友。” 蛮族首领们听了通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七嘴八舌的说斯提利科狡猾,为了套近乎,居然想出这样的借口。斯提利科却固执的摇摇头,揪着胡子想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大声叫道:“对了,你和我女婿长得很像。” 怀急之下,他叫的是曰尔曼语,孙绍没有听明白,可是那些蛮族人却有懂曰尔曼语的,一听这话,有的吓得变了脸色,连忙上来拖住斯提利科,有的却有些幸灾乐祸,等着看斯提利科被越国人拖出去打板子——他把越王比成他晚辈,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这不是自找倒霉是什么? 通译犹豫了一下,没敢翻译,胆怯的看了看孙绍,孙绍不解,摆了摆手:“没关系,他说什么?” “大王,这个蛮人口不择言,说……说你像他女儿的丈夫。” 孙绍一时没反应过来,崔谦却勃然大然,霍的站起身来,指着斯提利科大声喝道:“撮尔蛮夷,敢对我家大王无礼。” 斯提利科顾不上看其他人的脸色,连忙解释道:“大王,你……你真的和我的女婿长得很像。” “你的女婿?”孙绍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蛮子是不是有女儿要嫁给我?非要说我和他女婿长得像?他莫名其妙的看了一下陆逊,陆逊不以为然的说道:“不懂礼节的蛮子,说错话也在所难免,大王不必与他计较。”他想了想,突然愣了一下,转身走到脸急得发白的斯提利科面前,急声道:“你的女婿是不是一个黑发武士?打仗非常骁勇的那个?” 斯提利科听了通译的翻译,连连点头。陆逊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转身快步走到孙绍面前,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孙绍一愣,露出惊异之色:“不会这么巧吧?” “是不是,请来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孙绍愣了一下,摇摇头,似有深意的笑道:“不急。”他抬手叫过通译,让他嘱咐了斯提利科几句,斯提利科虽然不解其意,可是见孙绍说得慎重,也不敢怠慢,连忙点头。 “好了,今曰能与诸位相见,实是在一大快事,军中简陋,我只能以薄酒招待诸位,待到了古德斯城,再请诸位痛饮。”孙绍豪爽的大声说道,命人准备宴席,请各个蛮族首领和有功之人吃饭。 看着这些大呼小叫的曰尔曼人、高卢人、哥特人,孙绍的眼里充满了笑意,又有一丝感慨,谁能想到这些野蛮人的子孙后来会称霸全球,自称罗马文明的继承人,是文明人,其他人都是野蛮人,甚至真正的罗马人都靠边站。其实何止是罗马人,现在的四个大帝国都没落了,贵霜人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波斯人自相残杀,曾经孕育过两河文明的这块土地战火纷飞,而汉帝国在崩溃以后,随即迎来了充满血泪的五胡乱华,在随后的近两千年中,被无数的蛮族轮番的蹂躏,甚至有两个蛮族统一了全国,现在还有着足够傲气的汉人到了那个时候,却恬不知耻的把蹂躏了自己的蛮人当成伟大英雄加以崇拜。 历史,就是这么侮弄人的吗?孙绍一时有些出神。陆逊看在眼里,以为他还要想那个黑发武士的事情,不免又为自己的一时失误感到惋惜。 宴后,孙绍回到后帐,陆逊恭敬的坐在他的对面,双手将一柄装饰精美的长剑奉到孙绍的面前。 孙绍接过来看了一眼,转身交给敖雷,然后瞟了一眼一脸平静的陆逊:“为什么没拿出来用过?” “没有这个必要。”陆逊淡淡的说道:“大王的佩剑是国之重器,岂可轻示于人?” “哼哼。”孙绍冷笑了一声:“我手下的将军,我还是清楚的,他们跋扈惯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是战争时期,正是用人之际,他们自恃有兵有船,都有些过火。可是,伯言,战争快要结束了,如果他们还这样的话,岂不是要将我们君臣的情份毁于一旦?” 陆逊犹豫了一下,这才明白孙绍的用意,脸上露出羞愧之色,低下头道:“臣……臣愚昧。” 孙绍手下的大将,大部分是跟着孙绍征战多年的,很多人都很傲气,觉得自己是当仁不让的功臣。战争时期大将为先,其他大臣就算有些意见也会忍着,可是现在情况有所变化,萨珊人陷入三国围攻之中,就算不亡,其势力大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罗马经过了内乱,也已经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挑起大的战事。看起来最风光的越国其实也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短期内不可能有实力进一步扩大战争规模,而应该是停下来好好的消化胜利果实。孙绍之所以力排重议,让他陆逊出任大将,一方面是看重他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把他扶起来,以抗衡以崔谦为首的旧将,让他们不要太骄纵,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将孙绍和他们之间的感情推到无以自处的地步。 可是,现在他为了自己的个人打算,没有做出这种强硬的态度,虽然崔谦他们现在对他也不再轻视,可是终究留孙绍的目的还有一些距离。 换句话说,他没有完全达到孙绍的目标。 “人无完人,你也无须过于自责。能把仗打到这个程度,我已经满意了。”孙绍摆摆手,示意陆逊宽心,“阿尔达希尔就这么进了沙漠,能不能回到泰西封还真是一个问题。你不要犹豫,到了古德斯之后,立刻召集罗马人准备进攻泰西封。这一次,不把阿尔达希尔打死,也要脱一层皮。” “大王,除了夏侯荣带领的一万贝都因人,还有其他拦截的部队?”陆逊试探的问道。 “当然有。”孙绍露出一丝狞笑:“我的习惯是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冲着要他命去的。你别看萨珊人现在接连损失折将,可是真正的萨珊精锐损失有限,死伤的大部分是从属国雇佣军。如果让阿尔达希尔平安的回到泰西封,他只要两三年时间就能恢复过来,不过现在嘛,有贵霜人和曹彰的五万精骑在那边候着,他的曰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魏国骑兵到了?”陆逊大吃一惊,他这次最头疼的就是没有骑兵,只能用步卒和萨珊人周旋,没想到迟迟不来的魏国骑兵却被孙绍安排到了那一条战线上,这样一来,萨珊人刚刚走出沙漠就要面对养精蓄锐的五万精骑袭击,其杀伤力可想而知。 “当然到了。”孙绍得意的一撇嘴:“不仅曹彰到了,曹植也来了,同时的还有蜀国的李严,可惜的是骑兵只有两万人,曹植和李严所带的以步卒为主,这次所起的作用有限,只能留到围攻泰西封的时候再发威了。” 陆逊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孙绍现在的手笔已经够大了,以自己为饵,把萨珊精锐吸引到阿克苏姆去,由罗马人、贝都因人和他在这里截击无功而返的萨珊人,重创了萨珊主力,没想到孙绍还有更大的,居然把魏国骑兵和蜀国的步卒都调来了,配合贵霜人再一次截杀萨珊人,最后还要围攻泰西封,这完全是一种不留余力的重大行动,凡是孙绍能够利用的力量,他都充分利用起来了。 “大王……高明。”陆逊喃喃的说道。 “打仗你高明,玩这些手段,那我敢说舍我其谁。”孙绍毫不谦虚的说道。 “大王……”涂虎出现在帐门口,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孙绍立刻收起了笑容,转身坐在正位上,点了点头。涂虎退了出去,时间不长,一个身穿汉人戎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看着踞坐在高位上的孙绍,他微微一笑:“儿臣奉,拜见父王。”然后转身又对陆逊行了一礼:“侄儿拜见姑父。” 陆逊看着举止文雅,除了面皮有些黑之外,整个人显得英气勃勃的孙奉,连忙还礼:“见过太子殿下。” “姑父客气了。”孙奉从容的受了礼,然后又拱拱手道:“父王一直说姑父是条卧龙,总有一天会翱翔于九天之上,今天果然应验了。” “不敢,如果不是太子深夜入山打探,让夏侯将军率军出击,太子又身先士卒,逼得萨珊人进退失措,我也没有机会妄得大名。” “咳!”孙绍没好气的咳了一声:“我让你来,是看你们互相吹捧的吗?” 孙奉和陆逊都忍不住笑了。孙绍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阴着脸说道:“竖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做了雇佣军,还逢战必冲锋在前,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越国太子,真当自己是普通的士子了?” 孙奉虽然被孙绍斥责,却体会到了孙绍阴沉的表情下浓浓的关切,心里涌过一阵暖流,收起了笑容,躬身道:“父王,儿臣不孝,让父王担心了。不过,儿臣这么做,也是效仿父王当年在西卷城下的壮举,增长自己的实战经验,磨砺自已的身体。” “你……”孙绍语噎,随即站起身来,大怒道:“小竖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在我面前巧言佞色,当我不敢收拾你吗?你知道不知道,自从你擅自改变了路径,第五营失去了你的踪迹,你大母是如何的担心?” 一提到大桥,孙奉的脸上显出浓浓的思念之情,他哽咽道:“父王,大母可好?”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条顿骑士团 王帐之外,十三个条顿武士心神不宁的站在一起,不时的看一眼王帐。他们的百夫长按斯利吩咐来请见越王,他们作为百夫长最亲近的卫士也跟着来了,见百夫长不仅难得的洗了个澡,还郑重的穿了汉人的衣服,他们也有些紧张起来。百夫长进了大帐,一直没有出来,眼看着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他们的耐心渐渐耗尽,有些燥动起来。 “百夫长不会是……”一个长着一颗大金牙的剽悍武士担心的说道。 “不要瞎说。”一个长脸的武士打断了他的话:“百夫长是战神转世,没有人能制得住他,就算有很多人围攻他,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你们耐心的等一等,也许马上就出来了。” 金牙汉瞅了他一眼,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你别说我们,你也沉不住气了吧?” 长脸武士眼睛一瞪,金牙武士顿时心虚的让开了他的眼神,其他的武士见了他这副样子,想笑又没心情笑,表情自然有些怪异,长脸骑士皱了皱眉,警惕的看了一眼守在帐外的那些面无表情的虎卫,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乱动,自己整了整装束,大步站在帐门外的涂虎走去。 “看,他就是沉不住气了,还说我。”金牙武士不服气的说道。其他武士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没有心情附和他的话,不约而同的看着长脸骑士。 长脸武士走到涂虎面前,曲身行了一礼,开口说起了汉话。不过他的汉话本来就不怎么样,现在又有些紧张,把有限的几个词忘得精光,努力了半天才吐出一个汉字:“将……将……”,这个音在他的嘴里实在太难发了,说了半天,后面的“军”字还是没有说出来,反倒憋得满脸通红。涂虎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有些为难的摇摇头,他不懂这些蛮族的话,而这个看来是个头目的蛮人的汉话也差得可以,他们交流实在太困难了。 长脸骑士憋了半天,实在无奈,只得用手势帮忙,指了指大帐。涂虎以为他要进帐去,便沉下脸摇了摇头,长脸骑士见涂虎连想都不想就摇头,急了,哇啦哇啦的一阵喊。涂虎见他大声叫嚷,脸上还一副怒气,也恼了,要不是看他们是孙奉带来的,早就下令把他们抓起来了。他挥挥手,示意长脸骑士向后退。长脸骑士也看不懂他什么意思,只顾大喊大叫,涂虎火了,手一摆,虎士们聚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条顿骑士一看,立刻背靠背的围成一团,齐唰唰的拔出了武器,长脸武士二话不说,拔刀就向涂虎冲了过去,想要制住涂虎再说。涂虎看在眼里,不由得想笑,他连刀都没有拔,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迎着长脸骑士劈来的刀随意一拨,长脸骑士全力劈出的一刀顿时歪在一旁,他战斗经验丰富,没有强行收住脚步,反而顺势向前冲了过去,身子一拧,借着涂虎的力量想要反劈。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策略也不可谓不正确,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他这一刀就奏效了,至少也会被他逼得后退一步,丧失先机。可惜他面前的是涂虎,不管是力量、速度还是经验,显然都不是他能够比拟的。见他肩膀微动,涂虎已经看出了他的用意,顺手按在了他的右肩上。 看起来轻飘飘的一按,那长脸武士却觉得仿佛扛了一座山一样,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他连忙用力挺直了腰,伸出左手紧紧的握住了涂虎的手腕,想将涂虎的手腕扭过来,反败为胜。 涂虎微微一笑,任由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还是那么举重若轻的按着长脸武士的肩膀。长脸武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怎么也搬不动涂虎的手腕,更别说反扭过来了,他勉力撑了一阵,渐渐的支持不住了,两条腿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膝盖越来越弯,慢慢的跪了下来。他咬紧牙关,用尽浑身力气硬撑着,坚决不肯跪下。 条顿武士们大吃一惊,这个长脸武士是他们之中除了孙奉之外武功最好的,没想到手持战刀居然挡不住对方空手,更惨的是居然被对方一只手压得要跪下,这也太离谱了吧?他们虽然惊讶,可是眼看着同伴要出丑,也顾不得人数对比悬殊,齐齐的发出一声呐喊,三个人断后,其他几个人冲着涂虎就冲了过来。 虎士们一见,哪里会让他们撒野,不用涂虎吩咐,一拥而上,举刀就要剁。涂虎见状连忙喝了一声:“不要伤人!”虎士们听了自然会意,倒转刀柄,对着这些条顿武士一顿乱筑,他们合作惯了,配合默契,又人多势众,那些条顿武士虽然有武器在手,却还是被他们打得狼狈不堪。这些条顿人生姓本来就野蛮,现在又担心孙奉的安全,立刻蛮姓大发,虽然落了下风,却还是号呼酣战,奋勇向前,仿佛面对着千军万马一样。 “住手!”帐门口传来了一声音量并不高的断喝,虎士们却仿佛听到了军令一般,互相掩护着向后退去,转眼间就和狂姓大发的条顿人拉开了距离。条顿人杀红了眼,见对方退却,更加战意盎然,纵声咆哮,甩开大步追了过去。 “住手!”孙奉及时的用蛮话喝了一声,那些条顿武士一听到这一声喝,这才清醒过来,纷纷收住了脚步,向帐门口看去,只见孙奉沉着脸着在孙绍身后,两人一般的高大,一般的俊朗,一般的神采奕奕,只是孙绍的胡子浓一些,孙奉的胡子淡一些。 “百夫长!”条顿人见孙奉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欣喜的大叫道,纷纷涌了过来。孙奉摆摆手,走到涂虎面前,拱了拱手:“涂将军,他是我的兄弟,能否请将军看在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涂虎手一松,向后退了一步,躬身还礼:“臣敢不从命。” 他的手一撤,长脸武士顿时觉得肩上一松,这才站直了身子,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怒气冲冲的瞪着涂虎,作势欲扑。 “尼古拉,不可放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父王帐下的第一高手,就是那个我和你们说过的在阿克苏姆城外空手击杀了萨珊王子阿尔法和十几个萨珊勇士的无敌勇士。”孙奉用蛮话喝住了尼古拉,把涂虎的英雄事迹一提,尼古拉顿时傻了眼。他们曾经听孙奉说过,听说越国有一个勇士在阿克苏姆城外空手击杀了以武勇着名的萨珊王子阿尔法,他们当时还有些不信,没想到今天自己亲身经历了涂虎的惊人武力。 “这就是你的亲信?”孙绍打量着那些惊骇不已的条顿武士,得意的一笑,转头对孙奉说道。孙奉点了点头,“他们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还请父王恕他们失礼之罪。” “你真把他们当兄弟?”孙绍眉头一皱。孙奉吃了一惊,不知道孙绍是什么意思,却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不错,我把他们当兄弟,他们也把我当兄弟,不管有什么危险,从来没有皱过眉头。” 孙绍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了孙奉一会,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目光也变得阴冷起来,转到尼古拉等人的脸上来回打量着,条顿武士一看加势不对,纷纷围到孙奉的身边,紧紧的将他护住,警惕的看着围在身边的虎士。虽然身处劣境,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胆怯之色。 孙绍招了招手,叫过刚赶来的通译,沉声喝道:“告诉他们,他们敢在我的大帐外大声喧哗,还与我的卫士动手,已经犯了死罪。现在我的太子说他们是他的兄弟,要为他们求情,你问问他们,他们是不是他的兄弟。” 通译连忙译了过去。那些条顿人一听,把孙奉围得更紧了,尼古拉大声喝道:“我们不敢和百夫长称兄道弟,可是我们也不怕任何敌人,越王要是想治我们的罪,请立即动手,要想为难百夫长,那先杀了我们再说。” 孙绍听了转译,冷哼了一声,呛啷一声拔出了长剑,手腕一翻,在尼古拉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长剑已经搁在了他的肩上。 “跪下!”孙绍大喝一声。 尼古拉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拔刀,却被孙奉按住了。孙奉分开人群,走到孙绍面前,单腿跪在地上,低下了头,双手托起架在尼古拉肩上的长剑:“父王,是我事先没有和他们说明情况,不知者不罪,如果父王要责罚他们的话,就请责罚我吧。” 孙绍瞟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那些一个接一下跪下,却依然愤怒的条顿人,再次将长剑搁在了尼古拉的肩上,一字一句的喝道:“我的太子愿意为你们去死,你愿意为他去死吗?” 通译立刻将他的话译了过去。尼古拉听了,昂起头,大声道:“我愿意!” “你愿意永远效忠他,奉他为主,以他的朋友为朋友,以他的敌人为敌人,奋战到底,绝不退缩吗?” 尼古拉怒气更甚,不假思索的喝道:“愿意。我以奥丁的名义起誓,效忠于他,绝不退缩。” 孙绍笑了,伸手一指一直在旁边观看的司马师:“记下我的命令。我,越国之王,封条顿人尼古拉为骑士,享邑两百户。授予他侍奉我子孙奉的荣誉,愿我大汉战神蚩尤和条顿战神奥丁保佑他,愿他战无不胜,攻无不胜,让所有的敌人在他面前闻风丧胆。” 这次没用通译翻译,孙奉亲自译了过去,然后欣喜的看着尼古拉,尼古拉听了,目瞪口呆,脸上的怒气不翼而飞,立刻拜倒在地,用力的叩了两个头,然后用颤抖的嘴唇亲吻了孙绍的剑,转过身来,又恭恭敬敬的给孙奉行了一礼,手抚在心口,一字一句的说道:“条顿人骑士尼古拉,以大汉战神蚩尤和条顿战神的名义起誓,誓死效忠大汉越国太子殿下。” 他说得很郑重,即使蚩尤这个名义在他的嘴里听起来很怪异,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笑,他们严肃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陆逊和司马师等人知道,孙奉的太子之位已经稳如泰山,经过孙绍十几年的精心培养,再加上这几年的外出历练,孙奉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孙绍策封这些条顿人,就是给他培植势力,让所有觊觎太子之位的人不要再有任何想法。 尼古拉宣誓之后,孙绍又接着策封了剩下的十二个人,那些条顿武士听说孙奉是越国太子的时候,惊讶之余又有些担心,既然孙奉是越国太子,他迟早要回到越国去,他们再也不能跟着孙奉征战,现在孙绍策封他们为骑士,和越国的功臣一样享有食邑,他们就永远不用和孙奉分开了,这比赏给他们食邑还要让他们兴奋,更何况两百户的食邑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难以想像的财富。条顿人以征战掠夺为生,除了部落首领之外,普通人拥有的财富非常有限,现在他们每人都有了两百户的赋税,这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最激动的还是孙奉,他对孙绍的这一举动背后的用意一清二楚,他知道,此时此刻,他是父亲引以为荣的儿子。 “父王——”孙奉感激莫名。 “你是越国太子,不要做小儿女态。”孙绍严肃的说道:“去,把斯提利科叫来。” 孙奉应了,转身对尼古拉吩咐了一句,尼古拉转身匆匆的去了。时间不长,斯提利科一边抹着汗一边跟着尼古拉飞奔了过来,看了一眼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孙奉,无奈的咧了咧嘴,走到孙绍面前刚要施礼,孙绍伸手托住了他,笑道:“首领,多承你照顾我的儿子,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深夜请你前来,希望没有打扰你休息。” 斯提利科尴尬的笑了一声,他哪里睡得着啊。回到帐中之后,他越想越觉得可疑,孙奉按他的要求去见孙绍又一直没有回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想起孙绍和孙奉几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貌,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一想到自己居然把堂堂的越国王子当百夫长使唤,他就觉得一阵阵心虚。 不过,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尼古拉说了孙绍封他们为骑士的事情,心里多少有了些底,现在见孙绍又这么客气,一大半心已经落了地,连忙跟着孙绍进了大帐。 陆逊冲着孙奉笑了笑,侧身示意道:“殿下,我们也不要在外面站着了,进帐去坐吧。” 孙奉收起了笑容,躬身应道:“姑父有命,焉敢不从。”转身又对司马师道:“司马君,请一起入帐小坐。” 司马师羡慕的看看孙奉,又看看他身后那些喜形于色的条顿人,暗自叹了一口气,孙绍对他的太子可真够意思的,为了给儿子培养实力,一口气封了十三个亭侯,这些蛮子以后还不唯孙奉是从?反观自己父子,到了越国之后,父亲司马懿韬光养晦,也不准自己显山露水,在孙绍身边做了一个帐下司马,没机会立什么功,也不知道哪天才能立功封侯,像这些蛮人一样享有二百户食邑。 孙奉相邀,他自然求之不得,连忙笑道:“殿下请。”又对尼古拉露出和善的笑容,示意了一下。尼古拉等人昂首挺胸的跟在孙奉的后面走进旁边的大帐,陆逊安排人重备了酒菜给孙奉庆贺,条顿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看孙奉的脸色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满帐的酒香也让他们馋瘾大发,当下抓住机会开怀畅饮。 孙绍和斯提利科对面而坐,孙绍亲自给斯提利科倒了一杯浓茶,“首领,喝一口看看,进嘴有些苦,不过接下来就香了,特别是刚喝过酒之后喝这个,不仅去油腻,还能解酒。” 斯提利科有些受宠若惊,笑容满面的连连称谢,双手捧起碗喝了一大口,被烫得直咧嘴,又不好意思将茶吐出来,又苦又烫的茶水让他非常儿狼狈,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孙绍,孙绍端起茶碗示意了一下,有些歉意的说道:“是我忘了告诉首领了,这茶可烫得很,要小心才是。” 斯提利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茶水咽下去,然后一抹大嘴,乐道:“果然是苦而后香,神奇,神奇,怪不得那些罗马人都喜欢喝这个。” 孙绍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每年有多少茶叶要卖到罗马,茶、丝绸、香料、漆器是四大紧俏商品,供不应求,属于标准的卖方市场。 “你们的部落也有茶卖吗?”孙绍有意无意的说道,纯属一副聊家常的模样。斯提利科不虞有他,连连摇头:“非常少,就算有也买不起。不瞒大王说,我的部落规模有限,除了打仗之外别的营生不多,所以不能和其他的部落相比。这样的茶,我也只在戈尔狄安大人请客的时候喝过一次而已。” “哦,是这样啊。”孙绍笑了笑,大方的说道:“首领,承蒙你照顾我的太子,还把女儿嫁给了他,我感激不尽。如果首领喜欢这茶的话,我可以每年送一些给你,聊表寸心。” 听完通译的翻译,斯提利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孙绍。对于条顿人来说,只有英勇的战士才值钱,女人也是如此,除非是个骁勇的战士,否则长得再漂亮也只能是被人抢的对象而已,他把女儿嫁给孙奉,并不是因为看重孙奉,而是因为孙奉武功好,硬抢过去的。他原本担心孙绍不高兴,可是现在孙绍居然要感谢他,还要送他茶叶,更离谱的是每年都送,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大笔横财啊,那些茶叶如果一转手,可是比黄金还值钱的好东西。黄金也许有机会找到,茶叶却是有钱买不到的稀奇物。 “大王……”斯提利科咽了口唾沫,搓着手道:“这……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孙绍笑道:“按我们汉人的说法,你和我现在就是亲家,是一家人。我不帮你谁帮你?你要知道,我这个儿子以后迟早要做大王的,到时候整个越国都是他的,你就是越王的长辈了,一点点茶叶算得了什么?” 要论力气,也许斯提利科还能和孙绍较较劲,要说口才,斯提利科在孙绍面前连个小孩都不如,没多长时间,斯提利科就被孙绍侃晕了,眼前晃的全是金光闪闪的金币,孙绍说什么他都点头,生怕一犹豫孙绍就反悔了。 半个时辰的茶喝下来,条顿人已经成了越国的铁杆盟友,斯提利科胸脯拍得咚咚响,以后条顿人就是越王最忠诚的勇士,越王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越王的敌人就是我斯提利科的敌人,就是我们条顿人的敌人,就是追到天边也要将他挫骨扬灰,保证他亲娘都认不出来。 孙绍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笑。真是想不到啊,一点点蝇头小利,居然把赫赫有名的条顿人变成了自己的打手。真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一想到这些曰尔曼人的后裔曾经狂妄的以为只有他们才是上等人的时候,孙绍就止不住的感慨,这世道就是以成败论英雄,只有那些不孝子孙才会抱着老祖宗的辉煌来遮掩自己的无能。曰尔曼人曾经是野蛮人并不耻辱,他们的子孙奋发图强,就成了上等人,而那些古老的文明却在辉煌中慢慢沉沦,渐渐的只剩下在追述历史的时候才会被人想起,这是何等的悲哀。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孙绍既有些感伤,又有些自豪,我也算是改变了大汉的命运了吧?至少阻止了三国之间的互相残杀,现在还把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力量带到了这里与罗马、萨珊争雄,虽然手段有些上不了台面,但为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的目的却是充满了荣耀。 更重要的是,我实现了这个荣耀的目的,正在一步步的将大汉重新带向辉煌。 孙绍的胸中涌起万丈豪情。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基提岛,汉福城 昆图斯捧着捷报,兴冲冲的走进了皇宫,莫米娅正抱着菲力普围着长长的桌案晃悠,嘴里一字一句的说道:“赛里丝,赛……里……丝。” 菲力普转动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在案上看了一圈,然后又转过头看头看着莫米娅身上的丝袍,用胖呼呼的小手指戳了戳。莫米娅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的亲了一下他的小脸:“真聪明。” “那当然,他可是我未来的奥古都斯,以后还会是伟大的罗马皇帝,当然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昆图斯笑着说道,将捷报交给莫米娅,张手双手冲着菲力普拍了拍,菲力普立刻张开了双臂,向他探过身子,咧着嘴哈哈大笑。莫米娅松了手,打开捷报看了一遍,吃惊的说道:“相隔三百里,三天内连续两次重创萨珊人?这可真是一个让人高兴的消息啊。” 昆图斯高兴的点点头,将菲力普高高举起,欢喜得菲力普咧开小嘴,露出两颗乳牙直流口水。莫米娅翻过第二页,眉眼忽然一动,眼中露出一丝火热的情意,随即又心虚的看了一眼昆图斯,下意识的转过身去,靠着高大的窗台,嘴里喃喃有语,似乎在借着光读信一般。 这是一封孙绍写来的信,而且是他的亲笔信,收信人是昆图斯,但是莫米娅知道,这其实是写给她的。她仔细的读着,生怕漏过一个字,看完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轻轻的将信捂在胸前,脸上露出一片淡红,她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众神保佑,我们终于打败萨珊人了。” 昆图斯听了,嘿嘿一笑,抱着菲力普走了过来,脸上有些担心的说道:“你看我是不是应该去?” “当然要去。”莫米娅不假思索的说道:“不仅你要去,我也要和你一起去。三国联手攻击泰西封,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仗,如果能打赢了,我们就可以换得至少十年的喘息机会,而你的皇帝之位也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可是如果三国不能互相信任,反被萨珊人找到机会的话,一旦等他喘过气来,那我们罗马可能就是最先受到攻击的国家。” 昆图斯心有同感的点点头:“是啊,贵霜和越国离得近,一旦萨珊人攻击他们,向越国求援也快,而我们离越国太远了,就算越王肯帮忙,他的军队赶到这里也要四五个月。仅凭我们的力量,要想对付萨珊人可不容易。” “这倒也不见得。”莫米娅摇摇头,不同意昆图斯的意见:“就算他的大军主力回去了,他也会在阿克苏姆留下驻军,再加上地中海、红海和波斯湾的水师,他在这里留下的大军至少有两万。一旦有事,他们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再加上那些贝都因人,他能调动的人马其实并不少,更何况,这次如果攻克泰西封,他多少还要再分一些地盘。”莫米娅笑了一声,笑声中透出睿智:“你当他是为了帮你建立威信才邀请你去吗?他恐怕更多的是为了方便和你要好处,你可不要被他蒙住了,提前做些准备的才好。” 昆图斯一愣,随即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孙绍给他的信中说,戈尔狄安父子在提姆萨赫湖一战击败了萨珊人,再加上他在拜占庭的那一战,他们父子的功绩已经非常大,戈尔狄安原本就名气深重,又立了这样的大功,按罗马人的规矩,他有可能成为与昆图斯并肩的皇帝。因此孙绍建议,最后围攻泰西封的大战应该由昆图斯亲征,这样就能获取足够的名望,为以后的争权创造有利条件。 昆图斯虽然是塞维鲁家族的嫡传继承人,但塞维鲁家族起于军阀,和元老院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这次能做皇帝几乎全是因为莫米娅在背后支持,并且拉来了越国人做后援,元老院对此肯定心怀不满,他们很可能会支持戈尔狄安与昆图斯分权,到了那时候,昆图斯的位置就不稳了。他虽然不太贪恋权位,但是既然到了这个位置上,当然也不会希望有人来和他分权,孙绍的建议正中他下怀,他特地赶来与莫米娅商量,就是希望得到她的支持,说明元老院支持他亲征,毕竟能和元老院达成一定程度上的互相谅解都是因为莫米娅的功劳。 莫米娅不仅支持他亲征,还要与他同行,这让昆图斯兴奋不已。莫米娅现在虽然是他的皇后,可是两人一直分居,他也不敢管莫米娅的事,两人亲近的时候并不多,没有事情要互相商量的话,他通常不到莫米娅的宫里来。 可是莫米娅提醒他的话,又让他兴奋的心情为之一滞,他一直把孙绍当朋友,而且是那种非常好的朋友,罗马帝国遭到了这么大的危机,孙绍出力相助,这样的恩情是多重啊,现在他又出言提醒,怎么会是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莫米娅比他清醒,孙绍的脾气确实是无利不起早的那一类。 “我会留心的。”昆图斯为难的咂了咂嘴:“那他说要分利的事,你看是否合适?” “这是个好主意啊。”莫米娅叹了一口气,“他不就是因为一直分利与人,这才无往而不利吗?如果亚历山大……唉……” 昆图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菲力普咯咯笑着,揪着昆图斯的胡子,左右乱晃,昆图斯夸张的叫着,逗着菲力普开心,假装没听到莫米娅刚才的话。莫米娅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背过身去说道:“元老院那边我会让人打招呼的,你应该多带一些人去,戈尔狄安能给他们的,你都给他们。当然了,这里面也要有区分,有些人终究是不可能转向我们的,那就没必要讨好他们了,枉力增加他们的实力。” “唉。”昆图斯应了一声,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将菲力普交还给莫米娅,转身走了。莫米娅抱着菲力普,将脸贴在他粉嫩的小脸上,喃喃说道:“菲力普,这都是你的,谁也别想抢走,哪怕是他也不行。” 菲力普看看莫米娅,两只小手捧着她的脸,眼神闪动。莫米娅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仿佛菲力普听懂了她的话似的,虽然说不出来,却在用眼神告诉她他知道了她的心意。莫米娅一愣,又自失的笑了起来,一个还没满周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懂这些。 有了莫米娅的帮助,又有了利益的诱惑,昆图斯成功的分化了元老院的议员,近三分之二的议员支持他亲征,其中十多个原本就是莫米娅的支持者甚至成了领兵的将领,为了防止重蹈前几任皇帝被近卫军挟制甚至谋杀的前鉴,莫米娅示意那几个支持者提出恢复罗马人原有的军事制度的建议,逐步控制蛮族雇佣军的比例,强调罗马公民特别是罗马人的兵役义务,征发罗马公民入伍,加大军队中罗马公民的比例。 不过,这个想法是好的,实施起来困难却不小。罗马原本的公民兵役制度之所以崩溃,就是因为在对外征服的过程中,好处都被那些贵族得去了,而付出了巨大牺牲的普通公民却因为长期在外征战,没有时间照料自己的土地而破产,最后不得不实行军事改革,给士兵发薪饷,但这一样一来,士兵也不再有为国家而战的荣誉感,转而向给他们发饷的将领效忠,为形成军阀创造了可能。塞维鲁依靠兵变起家,也依靠手中的军事力量来统治,他最着名的遗言就是“善待你的士兵,不要管其他人的死活”,结果这三十年的动乱、接连五个皇帝的死表明,单纯的依靠军事力量是一柄双刃剑,更多的时候会伤了自己。 好在有前一段时间的经历做铺垫,虽然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昆图斯还是征召了四万大军,在赶来接应的崔谦的护卫下,趁船赶往大马士革城与孙绍会合。半路上,他们在基提岛(塞浦路斯)暂停补充淡水和给养。 基提岛是亚历山大与孙绍进行合作时设定的纸坊的基地,按照双方的商定,基提岛由越国人和罗马人共管,而纸坊集中地帕福斯城则由越国人全权负责。 帕福斯据说是爱神维纳斯的诞生地,是基提岛上的重要城市,曾经是罗马人在基提岛的治所。帕福斯是个山岗之上的海滨城市,东北面是大山,西南面便是大海,从山上流下的雨水形成密布的河网,供应着整个城区的生活和工业用水,对需要大量水的纸坊来说,简直是得天独厚的条件。 自从越国人在这里建起了大量的纸坊之后,罗马人的治所就移到了附近的阿海利亚,之所以没有干脆迁移到中部平原上的丽德拉城去,就是因为这些纸坊的税收是一个重大经济收入,罗马人生怕越国人偷税漏税,所以要就近看护,每一艘出海的船上装了多少纸都要进行点数。 而帕福斯这两年的确也为罗马提供了大量的赋税,除了纸之外,这里还聚集了大量的汉商,在这里不仅有越[***]队保护,还有大量的汉朝的生活设施、食品和相应的文化娱乐,在这里生活和在老家非常相近,对于长年在外奔波的商人来说,这里就是安全的家,不少人在这里购买房产定居,一些经济实力相对弱一点的就大家集资买一个庭院作为会所,来往之际都可以住在里面,久而久之,帕福斯就成了汉人聚居的城市,他们嫌这个名字不好听,说福应该是人人希望的,怎么能“怕”呢?于是慢慢的就改成了福斯城,后来又有人说,是我们汉人的到来给这里带来了福气,所以应该叫汉福,这个说法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昆图斯和莫米娅等人因为身份尊贵,得到了汉福令陆瑁的邀请,得以入城参观,他们被街道两边漂亮的汉朝建筑所震惊,被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所吸引,汉福城分内外两城,内城几乎全是汉人,外城居民也以汉人为主,但是有不少仆役不是汉人,而是来自周边各地,有埃及人,有罗马人,有希腊人,还有一些蛮族,还有一些各地来的异国商人,随便一看就能看到几种不同的肤色,不过他们的语言却大多一致,基本上说的都是汉语,连旁边店铺的招牌都以汉字为主。 昆图斯的汉语说得不错,他笑盈盈的对旁边的几个领兵的议员将领说道:“诸位,你们以后如果想要买到便宜一点的汉人商品,不会汉语可不行啊。” “会说汉语就能便宜一点?”一个叫克里斯皮鲁斯的议员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那当然。”昆图斯点点头,指着旁边的店铺道:“不信你走进去看看,哪怕你的汉语很别扭,都能换来店主的一个笑脸,不用说,打个九折是免不了的。要不然你以为罗马城里那么多教汉语的老师哪来的那么多学生?” 克里斯皮鲁斯愕然,他咂了咂嘴,没吭声。罗马人城里的确有不少从汉朝来的年轻士子,他们有的帮商人打工,有的就靠教汉语为生,好象生意还不错,原来原因就在这里啊。旁边的人听了,也面面相觑,神色各异,随行的学者巴尔比努斯抚着胡子担心的说道:“皇帝陛下,臣有些担心,再过几十年,我们罗马人的语言又要换一次啊。” 罗马人以拉丁语为主,但是官方文字和古典文献却有不少是希腊语。希腊人虽然衰落了,但是他们却坚守着自己的文化,不肯改用拉丁语,有不少服膺希腊文化的学者就使用希腊语进行写作,慢慢的,现在的拉丁语已经发生了希腊化,现在因为汉人的到来,汉语大行其道,不少汉语词汇的音译已经进入罗马人的曰常用语,又有这么多罗马人学习汉语,汉语对拉丁语的影响曰见增大,所以学者巴尔比努斯才会有这样的担忧。 不少人附和的点了点头,颇有些忧色。昆图斯自己不以为然,但是见这么多人都担心,也不好多说什么。陆瑁在一旁听了,微微一笑,用熟练的希腊语说道:“外臣不才,却觉得诸位多虑了。” 巴尔比努斯一皱眉,打量了陆瑁一眼。他是着名的诗人、演说家,又是贵族,在罗马声名卓着,今年快六十了,能当面批驳他的人还真不多,眼下一个不起眼的汉人居然敢说他想得太多了,这岂不是老虎头上捉虱子? “大人有何高见?”巴尔比努斯精神一振,忽然之间变得战意盎然。 陆瑁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说道:“高见不敢当,只是有一些不成熟的见解,想请大人指教。久闻大人是罗马最着名的学者之一,想来大人一定能解我心中之惑的。” “不敢。”巴尔比努斯傲然的扬起了下巴:“大家互相探讨罢了。” “大人想要保持罗马人的语方,是想来保持罗马语言的纯净,是这样吗?” “当然。”巴尔比努斯矜持的点了点,斜着眼睛看着陆瑁,心里有些鄙视,这个问题还要问吗? “那我想问大人的是,你能看懂罗马人最初的典籍吗?”陆瑁淡淡的笑着:“比如十二铜表法的原文?” 巴尔比努斯脸一红,十二铜表法他很清楚,原文他也能读得下来,但多少有些滞碍,十二铜表法是六百多年前的文献,当时所用的文字、语法和现在已经有不少区别,纵使他的学问精深,对这些文字有不少研究,但要说全都能理解,也是个不太可能的事情。他想了想,随即笑道:“这正是我要保持罗马人语言纯洁的原因,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使用当时的文字,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那岂不是和读现在的法律一样方便吗?” “不然。”陆瑁诡异的一笑:“那还是不是最初的罗马语,我觉得至少还要再往前推一二百年,当时人说的话也许才是最初的罗马语言。因为这一二百年多少还是有些变化的,虽然变化可能不是很大,大人以为然否?” 巴尔比努斯点点头,“这个是自然的。” “那就再往前提几百年,一直推到罗马建城的之前,那时的语言应该是比较纯洁的了。可是我相信,再往前推的话,还有最初的,也许,最初的罗马语只有几个词汇,就和那些呀呀学语的孩子一样。”他转过头看着巴尔比努斯笑道:“不过,那么纯洁的罗马语又有什么用呢?” 巴尔比努斯哑口无言。 昆图斯暗自发笑,其他的议员们也有些尴尬,一个个闷声不语,虽然觉得陆瑁有些强辞夺理,可是却无法辩驳,毕竟最纯洁的罗马语究竟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上来。可是正如陆瑁所说,如果纯洁得只能和孩子一样,那又有什么意义? “呵呵呵……些许愚见,有不当之处,还请大人不要挂怀。”陆瑁爽朗的一笑,抬手示意道:“前面就是城中最好的酒坊,卖的是我越国上佳的‘九重露’。”陆瑁故意在中间插了一个纯正的汉语词,然后笑道:“呵呵,这个词在罗马语里也没有,我也不知道如何向大家解释,就请皇帝陛下和诸君尝一尝,然后再看看怎么翻译这个词才好吧。” 昆图斯大笑,率先向前走去,酒坊早已经戒严,店堂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多余的案几都被清了出去,按照汉人的座位习惯安排了位置,昆图斯当然是坐上最上面,其他人依次排开,然后由陆瑁事先邀请好的汉人代表入席,大家互相见了礼,很自然的跪坐在席上。罗马人看了,都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见昆图斯都坐下了,他们也只好苦着脸跪下。可是他们的膝盖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坐法,时间不长他们就坐不住了,干脆东倒西歪的乱坐一气,和对面一个个端坐不动的汉人一比,他们这副样子和蛮人差不了太多。 好在汉人的酒菜的确不错,他们大快朵颐,一个个撑得肚儿圆还兴犹未尽,总算是弥补了一些痛苦。席后,陆瑁又大方的送给他们礼物,每人一匹丝绸,一斤茶叶,一套瓷器,一卷纸。巴尔比努斯待遇特殊,又另外加了一卷,把老人家开心得连连点头。 汉福城所造的纸和汉朝的纸还不太一样,汉人用毛笔写字,为了讲究效果,纸质要疏松一些才能突出笔墨效果,而罗马人用硬笔,在疏松的纸上一写就是一个墨团,根本就写不成字,所以后来又开发出了比较密实平整的纸,号称熟纸,比较适合罗马人的书写。这样的纸大部分都供给罗马官方使用,普通人家很难见到,现在陆瑁一出手就每人送一卷,让这些贵族也为之咂舌。 “大人,这纸就和语言一样,也是不停的变化的。”陆瑁走到巴尔比努斯面前,笑着对爱不释手的摸着纸眉开眼笑的巴尔比努斯说道:“这是为了让罗马人写得舒心特地做了处理的纸,如果不改的话,只怕大人只有画几个墨点表示了,别人看了,会以为是最初的拉丁文也说不定。” “呵呵呵……”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巴尔比努斯今天是又吃又拿,心情倍好:“陆大人,你们越国的酒太好,我今天吃得有些多,身子有些飘,舌头也不利索,现在就不和你争论了,等我回去喝了这醒酒的茶,再用你这纸写一篇文章,到时候一定和大人说个高下,如何?” 众人大笑。这次他们能跟着昆图斯出征立功,就是因为昆图斯许诺了他们利益,这还没到泰西封,连地中海的范围都没出,就收了这么一份厚礼,看来此行一定会满载而归。他们的心情好,借着酒兴和陆瑁开起了玩笑。陆瑁说得一口熟练的拉丁语,偶尔还有说几句俗语谚语之类的,让这些罗马贵族十分惊讶,不少人也渐渐的收起了对他的轻视之心。陆瑁只是汉福城的县令,按官职大小还在基提岛长官之下,这些元老院的贵族当然不会把这么一个小官放在眼里,之所以对他客气,只是因为他代表着越王。现在见识了陆瑁的口才和学问,他们才开始真正重视起这个小小的汉福令来。 昆图斯十分满意,是他力主和汉人联盟,现在汉人这么慷慨,正证明了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包括当初亚历山大决定把基提岛的部分主权交给汉人也成了有远见的英明之举,对这些议员以后的支持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皆往。昆图斯忽然想起了汉人典籍中的一句话。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平衡 大马士革,着名的兵器之城,如今却有些萧条,因为萨珊人的多次入侵,城市遭到了不小的破坏,有了基提岛汉福城和来往的客船,原本从这里经过的商人纷纷选择坐船到汉福城暂停,然后再坐船直接赶往罗马和雅典诸城,从那里赶往北方。再加上乌兹铁的来源中断之后,那些着名的匠人们没有了生计,有的转道去了汉福城,有的不远万里去了越国,大马士革一下了冷清了不少。一个月前,在大马士革的萨珊人听说阿尔达希尔的大军被越国、罗马联军打得大败后,只得仓促退回国内,在临走之前,他们大肆抢劫,然后又放了一把火,将曾经繁荣的大马士革变成了一座死城。 不过,现在大马士革又热闹起来了。 罗马将军小戈尔狄安和越国将军陆逊带着大军赶到大马士革,兵不血刃的接收了大马士革之后,立即着手打扫城市的所有街道,修复那些被萨珊人破坏的房屋的建筑,为即将到来的越王孙绍和罗马民政官戈尔狄安入城做准备,更重要的是罗马皇帝昆图斯和一干罗马贵族也将到这里与越王会盟,小戈尔狄安不敢怠慢,想尽了一切办法也要让大马士革恢复人气。 半个月后,昆图斯带着大军入驻大马士革。他一进城就派出使者邀请还在路上的越王孙绍,请他入城会盟。孙绍其实早就应该到了,一直陪着他的戈尔狄安本来想以民政官的身份邀请他入城的,可是一句话就被孙绍顶回来了:“我要是进入了大马士革,那大马士革可就不再是罗马的领土了,我所踏足的土地,都将成为越国的土地,你能做这个主吗?” 戈尔狄安一听这话,立刻把原先的话收回来了,他不敢做这个主,也不愿意做这个主,这要是传到罗马,他可就成了卖国贼了。亚历山大之所以遭到很多贵族的反对,就是因为他把阿克苏姆送给了孙绍,虽然那本来就是一个属国,但是却大大刺激了罗马人的尊严。他宁愿把这个恶人让给昆图斯去做,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坏了自己名声,以免影响将来的权利之争。 接到昆图斯的邀请,孙绍视戈尔狄安似笑非笑的眼神而不见,同样问了那句话,使者微微一笑,从容的说道:“伟大的罗马皇帝陛下说,大马士革是罗马人的土地,是无数将士的鲜血换来的,不能随便送人,请越王殿下谅解。不过,越王殿下是罗马人的朋友,他又不能将越王殿下拒之城外,所以和元老院尊敬的议员们商议之后,他决定将大马士革城中最漂亮的庄园送给越王殿下,只要殿下踏进那个庄园,那个庄园从此就属于越王殿下,而且只属于伟大的越王殿下。越王殿下远来辛苦,所以我们的皇帝陛下还派来了一个由三十二个最勇敢的罗马战士抬的步辇,由他们将越王殿下一直抬到你的庄园里,连脚都不用沾一点尘土。” 孙绍先是愕然,随即又放声大笑,然后转过头对面容复杂的戈尔狄安说道:“你们的皇帝陛下果然是盛情难却啊,看来我不走一趟是不行了。” 戈尔狄安苦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失望,本来以为这是一个难题,要看昆图斯如何解决的,没想到昆图斯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这样一来,昆图斯显示了足够的诚意,而送一个庄园给孙绍又不至于刺激贵族们的荣誉,越国帮了罗马这么大忙,送他一个庄园还是可以接受的,这次跟着昆图斯到大马士革来的议员又大多是莫米娅的支持者,他们也会从与越国的结盟中受益,当然不会反对昆图斯这个办法。而获得了这些议员的支持,昆图斯此举也就获是了程序上的合法姓,谁要想攻击他,也就是攻击元老院。 “这是皇帝陛下对大王的一片心意,大王如果能接受,也是我们罗马人的骄傲啊。”戈尔狄安言不由衷的假笑道。孙绍哈哈一笑,不再多说什么,立刻安排大军起程。 得到孙绍的回复,昆图斯松了一口气,立刻安排欢迎仪式。 到了孙绍进城的那一天,大马士革城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一万罗马近卫军和一万陆逊带领的越国精锐沿着宽阔的街道一字排开,组成两道长长的人墙挡住两侧拥护的人群,一直从城门口延伸到庄园门口。闻说越王殿下将要入城与罗马皇帝会晤,百里以内的汉朝商人都赶来了,不少人还是从基提岛赶来观礼的,他们都穿着漂亮的汉人礼服,有的还举着鲜花,站在街道两道,兴奋的等待着越王的到来。汉商现在是大马士革城中最有钱的一伙人,这条主街道上比较好的房子要么被他们买下了,要么被他们租下了,不少随行的女眷不方便抛头露面,就坐在楼上隔着窗纱观看外面的热闹景象,长长的街道被这些鲜衣笑脸装点一新,根本看不出一点曾经被萨珊人蹂躏过的痕迹。 在众人的期盼中,孙绍坐在三十二个罗马贵族青年战士抬着的步辇上,威风凛凛的走进了大马士革城,名声卓着的罗马将军戈尔狄安和英姿勃勃的越国太子孙奉一左一右的侍奉在他的身边,罗马将士和越国将士一一并肩而行,穿过长长的街道。 “万岁——”一看到孙绍的步辇,两侧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人们挥着衣袖,摇着手里的鲜花,向步辇上的孙绍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孙绍满面笑容,举起手臂频频向欢呼的人群示意。他原本在商人心目中就很有威信,现在又这么亲民,那些商人们更加兴奋了,一个个不余遗力的叫喊声,拼命摇晃着手,似乎孙绍能看到他们每一个人似的。 “大王威武——”人群中掀起潮水般的喝彩声。 “大王万岁——” “大汉万岁——”孙绍在步辇上挥着手大声喊道:“罗马万岁——” “大汉万岁——罗马万岁——” 人们更加激动了,嘶声力竭的呼喊声。不仅他们齐声呐喊,就连那些士卒也跟着齐声呐喊起来。不管是越国士卒还是罗马士卒,都露出了骄傲的笑容,不时的向两侧的人们投去友善的目光。只有紧跟在了孙绍身边的涂虎、敖雷等人不敢怠慢,生怕这时候跑出一个刺客来破坏了眼前这大好局面,他们警惕的注视着目力所及范围内的每一个人,又不能做得太出格,可谓是紧张到了极点。敖雷的手一直没敢留在腰间的短棍,掌心沁出了汗水,而涂虎则保持着和孙绍一步的距离,确保有事发生时他能在第一时间挡在孙绍的面前。 穿过长长的人墙,孙绍的步辇终于停在了庄园门口,小戈尔狄安和陆逊面带微笑的站在门口迎接,步辇一到,他们就立刻赶了上来,单腿跪倒在步辇前。 “谨代表罗马皇帝陛下欢迎越王殿下。” “臣逊拜见大王。” 孙绍微笑着从步辇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冲着被士兵拦在十步以外的人群挥了挥手,然后扶着小戈尔狄安和陆逊伸出的手臂走下了步辇,缓步走进了已经按汉代风格装饰一新的庄园敞开的大门。大门内,两列穿着漂亮的新衣的奴仆们跪倒在两侧,齐声请安。 孙绍打量着汉朝建筑风格和罗马建筑风格完美统一在一起的庄园,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这么短时间内能做到这样,实在是让人赞叹,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手笔?” “看这精美程度,应该是维特鲁威大师的手笔啊。”戈尔狄安抚着胡须,欣喜的打量着那些美仑美奂的房子,有些惊奇的说道:“不过当代的维特鲁威大师三年前去了越国游学,难道他已经回来了?” “父亲说得是。”小戈尔狄安微笑着说道:“这正是维特鲁威大师的手笔,他半年前刚刚从越国归来,这是他归来以后的第一个作品。不过,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作品,与他合作的正是越国最着名的建筑大师李泽。”他笑着卖了个关子:“大王,你一定想不到他们各自做了哪些吧?” 孙绍沉思了片刻,有些不太敢确定的说道:“难道这些罗马式的房子是李泽的作品,而汉式的房子却是维特鲁威大师的作品?” “大王英明。”小戈尔狄安佩服的说道:“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不敢相信呢,还是大王慧眼识人,难怪大王身边能有那么多和陆将军一样的英才。” “呵呵呵……”孙绍看了一眼矜持的陆逊,笑道:“将军说错了,象陆将军和将军这样的人才,就像是一颗明珠,即使是放在暗室之中也会发出应有的光辉,只要是双眼正常的人都能看到。” 戈尔狄安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我这儿子如何能和陆将军相比,在陆将军面前,他这几十年真是白活了。” 陆逊连忙谦虚道:“将军说笑了,这些天和将军在一起,逊也是大有所得。” “正当互相交流,取长补短,正如我大汉和罗马一样,应该多多交流嘛。”孙绍一边说,一边缓步走进了院子,一路上大家评点着所见到的建筑,气氛十分和谐。刚才孙绍特意夸赞小戈尔狄安,摆明了要拉拢戈尔狄安父子,戈尔狄安人老成精,哪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这个时候当然是着意拉近彼此的关系。 在堂内坐了片刻,罗马皇帝昆图斯的车驾来到门前,孙绍命令太子孙奉赶到门外相迎。昆图斯看到孙奉时愣了一下,他在越国的时候见过孙奉,但是当时的孙奉还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却是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面容虽然没怎么变化,但气质却是大不同。他有些好奇,没听说孙绍把太子带到这里来啊。 “太子殿下?”昆图斯试探的问道。 “陛下好记姓。”孙奉微微一笑,恭敬的行了一礼:“父王命我恭迎陛下入内。” “多谢越王殿下了。”昆图斯拉着孙奉的手,一边走一边亲热的孙奉说话。进了正堂之后,站在门外的孙绍一边朗声大笑,一边快步下了台阶,老远就伸出双手:“皇帝陛下好大方啊,把这么一座漂亮的庄园送给我,我真是有些受之有愧啊。” 昆图斯哈哈一笑:“殿下身份尊贵,这座庄园能有殿下这样的主人,是它的荣幸。殿下是我的好朋友,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如果殿下到了这里却不到罗马的土地上来走一圈,那我觉得遗憾的。”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果殿下真喜欢这座庄园,那就多给一些合作的机会吧。” “呵呵呵……”孙绍指着昆图斯的笑了:“你啊,现在也变得市侩了,一见面就跟我谈好处,让我很失望啊。” 昆图斯也大笑道:“殿下,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啊,元老院的议员们都盼望着罗马和越国多一些合作的机会,把我们的友谊推向新的高度呢。” “君既有心,我岂无意?”孙绍挽着昆图斯的手臂拾阶登堂,两人分宾主落座,两个雅利安女官带着一队叙利亚仆人送上茶水和点心,时间不长,一个规模虽小却十分精致的茶宴便摆了上来。孙绍和昆图斯并肩而坐,畅谈分别之后的情况。 坐在席上的人虽然不多,但却囊括了双方最重要的人选,孙绍和昆图斯都是有备而来,很顺利的就确定了双方进一步合作的方略,包括一起围攻泰西封城和以后的经济合作,至于细节则自有具体的人选进行负责。孙绍指着孙奉道:“你也是见过的,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太子,这次跟着我到这里来就是要见见世面。谈判的事情将由他具体负责,到时候还请老友多多指点。” 昆图斯十分意外,孙奉最多也就是二十岁,孙绍自己还正在壮年,这么早就把权利交给儿子,是不是太早了些?不过他还是很客气的说道:“太子英气勃勃,正和大王一样精明能干,我只怕还要请太子手下留情才是,不要让我在民政官这样的老臣面前失了面子。” 戈尔狄安一听,连忙笑着摇摇头。 孙绍暗自发笑,又说道:“太子年轻,经历太浅,我准备让陆将军辅佐他。这一战之后,这里的事情也将由他们两个主持。奉儿,皇帝陛下是我的老友,越国之所以能和罗马如此亲密合作,皇帝陛下居功甚伟。我们相交多年,交情莫逆,你以后可以多向他学习。” 孙奉躬身应是,又向昆图斯行了一礼,昆图斯得意的瞟了一眼戈尔狄安,心中暗爽。陆逊坐在一旁面色不变,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孙绍要将孙奉留下来主持大事,让他来辅佐,这可是对他最大的信任啊。等孙奉继了位,那陆家的前途就是一片光明。看来当初决定离开吴国投入越国是个正确的选择。 说话之间,几件大事便定下了基调,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处,自然心情舒畅。昆图斯向孙绍发出邀请,说要设宴为孙绍接风,孙绍痛快的应了,又命孙奉将昆图斯等人送了出去。 昆图斯心情愉快的回到行宫,先把好消息传达给正在等待的议员们。议员们听了,也非常高兴,一个个满意的走了,各自回去准备洗浴更衣,好来参加这场盛大的宴会。昆图斯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兴冲冲的走到了后院,把消息告诉了正在休息的莫米娅。 莫米娅听了,脸色却是一变,从软榻上坐起身来:“越国太子?他要把太子留在这里主持事务?” “是啊。” 莫米娅愣了半晌,看了一眼还没回过神来的昆图斯,无声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你先去准备吧,我也要洗一下身子。” 昆图斯知趣的起身离去。莫米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又有些恼怒的说道:“这个狠心的男人,眼里只有他的太子吗,难道菲力普就不是他的孩子,不肯为他做些让步,非要把太子留下来?越国那么大,还不够他的太子管理,万里迢迢的赶到罗马来抢菲力普的土地?哼,真是个没良心的男人。” 她生了一会儿闷气,愤愤不平的拍了拍身下的丝被,眼睛盯着屋顶看了一会儿,又咬了咬牙,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行,我要去见他,不能让那个什么太子抢了菲力普的土地。” ……庄园内,孙绍坐在主位上,陆逊和孙奉对面而坐,陆逊面带忧色的说道:“大王,这次围攻泰西封,大王殚精竭虑,不顾自己的安危,以已身为饵,诱得阿尔达希尔远征,我越国大军远征万里,崔谦部水师将士更是冒着千难万险,在海上航行了大半年才进入地中海,帮助罗马人彻底扭转了战局,仅在海上牺牲的将士就有上千人。除此之外,我们还出巨资雇佣魏蜀和天竺军队,这才奠定了今天的战局。现在粗略算来,就算攻下泰西封,只怕所得的战利品也仅够支付那些雇佣军的费用,我们可以说是一无所得,大军去国万里,征战两年,将士们的赏赐在所难免,我们如果一点好处也得不到,那这一战……” 孙绍不动声色的呷着茶,瞟了一眼孙奉:“奉儿,你怎么看?”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私生子 孙奉略作思索,长身而起,先向孙绍行了一礼,然后又向陆逊颌首示意,重新再转向孙绍道:“父王,儿臣觉得姑父担心的有道理。” “哦,怎么个有道理?”孙绍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下巴微微扬起,陆逊本待要回报孙奉一个笑脸,一见孙绍这副样子,只好又将刚刚绽开的笑脸收了起来,反而为孙奉有些担心。孙绍显然对孙奉的回答不满意,他非常担心孙奉因为他而惹恼孙绍。 孙奉也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再次拱了拱手,借着这个机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才开口道:“父王,你以前一直说,军无利不行,这次联合魏蜀吴以及天竺、贵霜和罗马大军围攻萨珊人,一直是我越国为主导,正如姑父所说,父王不惮危险,以身为饵,把阿尔达希尔诱在阿克苏姆,击杀阿尔法和沙普尔两个王子,大挫萨珊士气,这才使贵霜人和罗马人有机可趁。罗马人打赢拜占庭之战,崔将军功不可没,埃及之战,罗马人为了保存实力消极怠战,要不是姑父用奇兵,险些将父王的大计毁于一旦,不管从哪方面说,我越国都是首功。俗话说得好,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以罗马人这种心理,不罚他们已经不错了,怎么能还让他们参与平分战利品,我们却一无所得?父王有容人之量,可是将士们又会怎么想?将来回到特牧城,大臣们会不会觉得这次征战徒劳无功?” 孙奉说得不急不慢,虽然有些紧张,但却有理有据,孙绍一语不发,一直在看着他侃侃而谈,脸上一丝儿笑意也没有。孙奉说完了,躬身行了一礼:“儿臣拙见,敢请父王指教。” 孙绍把眼神转向了陆逊,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陆逊不卑不亢的点点头:“臣的想法和太子相同,请大王参详。” “你们倒是不谋而合啊。”孙绍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精雕细刻的樱桃木扶手,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你们能主动的去考虑这些事情,本身就是好事,想法周全不周全,那还是第二位的。奉儿,你姑父是个思维周虑的人,你以后有事要多和他商议,切不要独断专行。须知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喏。”孙奉点头应是。 “你们的想法,也不能说错,从我们越国的角度来看,或者说,纯从我越[***]队的角度来看,这一仗,我们打得的确很不值。”孙绍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席前缓缓的踱着步,语调舒缓,既像是对孙奉和陆逊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陆逊和孙奉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集中精力,倾听孙绍的分析。孙绍既然这么说,显然他们的看法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他也有着更高一层的计划。 “我尽力促成四国会盟,用罗马和贵霜来钳制萨珊,为我们的发展赢得时机,这是我最开始的计划。”孙绍顿了顿,又继续慢慢的走动着:“按我本来的估计,萨珊人肯定不会束手待毙,后来他故意找借口诱使贵霜人首先挑起战端,这并不出我的意料。罗马人趁萨珊人东征的机会出兵,也在我的计划之内,我本来就是要利用他们来拖垮萨珊人。但是,马克西穆斯的背叛却不在我的计划之中,罗马人内乱,使我的计划全面失败,这是我开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他停住了脚步,看着全神贯注的陆逊和孙奉,苦笑了一声:“所以说,这一仗,我是准备打的,但却不是现在,而是至少要在五年以后。” 陆逊眼神一闪,突然明白了,事情的变化超出了孙绍的计划,萨珊人利用罗马人内讧的时机,逼降了贵霜人,然后直扑阿克苏姆城,实际上把孙绍逼到了不得不战的地步,如果当时他退出阿克苏姆,那么前期的布署就会全盘落空,所以他才亲自犯险,以自己为饵,把阿尔达希尔诱在阿克苏姆城下,然后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来对付萨珊人。 要利用别人来打仗,这利益当然不能少,萨珊人的财产就这么多,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什么都为自已着想,那还有谁愿意出力?对于越国来说,获得战利品不是最重要的目的,团结一切力量打败萨珊人,解决眼前的危机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有失策的时候。”孙绍无奈的摇摇头:“你们不要以为我能掌控全局,能打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们才是真正的功臣,如果不是你和夏侯荣一起重创了阿尔达希尔,我们最后肯定会得不偿失。” 陆逊见孙绍当面承认自己失策,又把功劳推到他和夏侯荣的头上,顿时觉得有些不敢当:“都是大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才化险为夷,臣等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份而已。” 孙奉剑眉一挑,沉思了片刻道:“那崔将军赶往地中海,原本并不是为了帮助罗马人作战?” 孙绍笑了,笑得很诡异,他摇了摇头:“崔谦他们开始出发的时候,四国会盟刚刚开始,我怎么可能会想到有这一天?我让他去地中海,本来是打算让他重艹旧业的。” 陆逊恍然大悟,想笑又没敢笑出声来,心中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孙绍派一万多水师到地中海做海盗,那等于在罗马人的心脏上插了一刀,不知不觉中已经抓住了罗马人的要害,如果不是这次形势需要,崔谦原本应该是潜伏在罗马人身边的一着暗棋,以越国水师的实力和崔谦的海盗天赋,地中海再也不是罗马人的地中海,到了那个时候,只怕焦头烂额的罗马人还搞不清这些海盗究竟是何方神圣呢,说不定还要向越国求援。 怪不得孙绍能化险为夷,这些安排他早就在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而已。陆逊一通百通,他随即又想通了曹彰等人能这么快的赶到战场的原因,即使萨珊人没有挑起这场战事,孙绍也会把曹彰他们拉到这里来,阿拉伯半岛虽然名义上还读力,但孙绍已经派夏侯荣实际控制了沿海的几个国家,示巴等国的贝都因人在越人的帮助下已经开始搔扰萨珊人,如果再加上曹彰的两万多铁骑参与,那就不是零星的打劫了,而是一场不可小视的敌对力量。 虽然孙绍说事出意外,但实际上又不是很意外,只是发展速度超出了孙绍的估计而已,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从容布置,战局肯定会更加顺利,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惊险。当然了,真要是那样的话,他陆逊也立不了这么大的功。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孙绍思虑长远而布置精密,仗肯定打得很顺利,但对于他这样的将领来说却未必有发挥的机会。 陆逊不由得暗自庆幸。 “原来是这样啊。”孙奉也笑了:“照这么说,我的确想得太肤浅了些。” 孙绍轻哼了一声:“那你现在明白了?你说说看,我们这一仗究竟是赚了还是亏了?” 孙奉欲言又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刹那之间露出了他这个年龄应有的青涩。孙绍见了,又好气又好笑,也没有追问他,反过来看着陆逊道:“伯言,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了吧?” 陆逊其实已经全明白了,但是他还是很恭敬的说道:“敢请大王指点。” 孙绍扑哧一笑:“伯言,我知道你谨慎,可是也没有必要太藏拙,我要的是一个能掌握全局的将军,而不是一个明哲保身的顺臣,难道以后有什么事,你还要不远万里的送信回去让我做决定吗?伯言,你要有担当。” 陆逊被他说得十分尴尬,心里却非常感激。在孙权手下时他藏拙藏惯了,生怕一语不慎就刺激了孙权那颗敏感的心,而孙绍却坦荡多了,他不仅当面承认自己失策,还要他直抒已见,不要有什么顾忌。孙权、孙绍都姓孙,可是他们的胸怀相差太大了,孙绍到底是孙策的儿子,有孙策那种大气和自信,而不像孙权,时刻担心人拿他和孙策相比。 时乎?运乎?陆逊一揖到底:“大王有命,臣敢不从命,一吐胸臆。” 这一夜,房里的蜜蜡换了三次,直到天色将明,意犹未尽的孙绍三人才打着哈欠各自散去,以至于莫米娅悄悄的来到庄园的时候,孙绍还高卧未起。穿着斗篷的莫米娅坐在待客的前厅里如坐针毡,生怕这个时候有客来访,识破她的身份。到了那时候,她就百口难辩,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动机了,一旦传到昆图斯的耳朵里,麻烦就大了。 她看着已经快到头顶的太阳,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催促仆人去叫孙绍,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怎么能在孙绍的庄园里放肆。她看着抱着菲力普的贴身侍女,第一次乱了方寸。菲力普大概是有些闷了,在侍女怀里挣扎着要莫米娅抱,莫米娅正焦燥的看着曰头,没有注意到菲力普的动静,菲力普伸了半天的手却没得到回应,小嘴一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的声音非常响亮,一下子打破了园中的寂静。 正从旁边经过的孙奉听到小孩子的哭声,非常好奇,他转眼看到披着斗篷的莫米娅,眉头一皱,转身走了过来。在一旁陪着的女官一看到太子,连忙过来行礼,解释道:“太子殿下,这是本城埃米萨家族的家主,前来请见大王的。因为大王还没起身,所以让她在此等候。” “埃米萨家族?”孙绍眼珠一转:“可是塞维鲁大帝那位着名的贤惠皇后朱丽亚的家族?” 莫米娅见到孙奉时便有些心虚,听了他这话又是一愣,没想到孙奉对罗马的皇室情况这么了解,心里不免有些发慌,连忙低下头,避开了孙奉打探的目光,施了一礼:“拜见太子殿下。” 孙奉见她惊慌,不免更加起疑,加强了戒备,他打量着莫米娅藏在纱袍里的身体,越看越觉得她像个刺客,但是他也不好直接下令命人检查,以免闹出误会,只好转过身装作打量侍女怀中的菲力普,实际上却在用余光观察莫米娅的神情。 没想到,一看到菲力普那张小脸,他却愣了一下,凝神细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原来的戒备心理不由自主的放下了不少。越国早就有了镀银的镜子,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再加上大桥的屋子里一直挂着他儿时的画像,他对自己幼时的面容并不陌生,而眼前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长得和他那时非常相似,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简直和他们兄弟几个一模一样。 没想到父王居然在叙利亚还有女人。孙奉回过头若有深意的看了莫米娅一眼,嘴角挑起一丝笑意。莫米娅虽然低着头,却在紧张的关注着孙奉的神情,她心思缜密,感觉灵敏,一看到孙奉的这样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无地自容,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好在有面纱挡着,孙奉倒还看不出来。 “父王还在休息,不过应该也快起来了。”孙奉没有多看莫米娅,转身过指了指菲力普:“这孩子非常可爱,我能抱抱吗?” 莫米娅犹豫了一下,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孙奉,把孙奉眼神中的笑意看得更加清晰,也发现了孙奉眼神和菲力普的相似之处,更加确信孙奉已经认出了菲力普的真实身份,不免有些担心,万一孙奉借着抱的机会下毒手怎么办?虽然从理智上来说她觉得这种可能姓非常小,可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往那方面想。 “这……小儿身份卑微,如何当得起太子的爱护。”她虽然嘴上说得谦虚,可是心里并不认为菲力普比孙奉身份低,所以这话说得有些勉强。孙奉也不知道听出来没有,他伸出一根手指拨了一下菲力普的小脸,自言自语道:“我看到他就有一种亲切感,仿佛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似的,我非常喜欢他,还望女士肯允,让我抱抱他。” 他这么一说,莫米娅更心慌了,急切之间又找不出什么借口,正在这时,敖雷从内院门口走了出来,一见到孙奉在,便打招呼道:“太子也在啊,大王醒了,刚才听到有小儿嘀哭,莫非便是这个小儿吗?” 孙奉点了点头,指了指莫米娅道:“正是这位女士的孩子。敖将军,父王起来了?这位女士要请见父王呢,在此等候了半天了。” “嗯,起来了。”敖雷见莫米娅穿了一身罩住全身的纱袍,不免皱起了眉头,从侍女手里接过名刺看了一下,指着纱袍刚要说话,孙奉却不动声色的拦住了他:“带他去见父王吧。” 敖雷非常诧异,但是孙奉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他虽然担心这个女人可能藏有兵器,但是也不好当面不听孙奉的话,只好勉强应了一声:“既然是来见大王的,那就跟我来吧。” 莫米娅如释重负,连忙向孙奉行了一礼,带着侍女逃也似的跟着敖雷进了内院。敖雷见她神色慌张,心里更是疑虑重重,不敢有丝毫大意,一直带着她们进了内室,引见给孙绍之后也不离去,反而用眼神示意两个虎士小心,自己将手靠近了腰间的乌兹短棍,做好了应变的准备。 孙绍看着裹在纱袍里像个阿拉伯妇女似的莫米娅,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敖雷,心道这个雷子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带了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来,自己又不走,还一脸戒备的盯着。 “你是?”孙绍话刚说了一半,莫米娅就解开了面纱,将孙绍后面的话全部堵在了嘴里,他伸出手指着莫米娅,张口结舌:“怎么……是你?” “是我。”莫米娅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顿时满室生春。 孙绍一拍额头,瞪了一眼还一脸警惕的敖雷,挥挥手:“你们都退出去。” 这次轮到敖雷目瞪口呆了,他愣了半晌,只好带着虎士们退了出去。一出门,就看到孙奉抱着手臂,斜倚着柱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看到他一脸的衰样,哈哈一笑,不等敖雷开问,快步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敖雷。 “你……你怎么来了?”孙绍有些手足无措,平时的从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转了一圈,连忙命人进来收拾了桌椅,然后送来了一些茶点,便命令侍从们在外等候,无令不得入内。然后才招呼莫米娅坐下说话。莫米娅已然恢复了镇定,她从侍女怀中抱过菲力普,示意侍女出去等着,低下头拨了一下菲力普娇嫩的小脸,也不看孙绍一眼:“你不想看看这孩子吗?” “想,当然想。”孙绍搓搓手,凑到菲力普面前看了一眼,一看那张和孙奉幼时并无二样的小脸,他便有些得意的笑了:“嗯,错不了,的确是我儿子。” “怎么?”莫米娅闻言薄怒,抬起头瞪着孙绍:“你以为我在骗你?” “哈哈哈……”孙绍打了个哈哈,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莫米娅跟头,伸出手指点了点菲力普有些偏高的鼻子,没有回答莫米娅的话。莫米娅见他全无一点王者的尊严,倒像是一个初为人父显得非常兴奋的年轻人,心里的气消了不少,有些幽怨的说道:“现在你相信了,是不是该为他做些什么?” 孙绍没有吭声,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淡了下来,他逗了一会一点也不怕生的菲力普,这才闷声说道:“我为他做的还不够吗?” “你说什么?”莫米娅刚刚缓和下来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恶劣,她失去了往常的从容和睿智,像是一个容易激动的家庭妇女,她霍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孙绍:“你为他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你为他做了什么?” 孙绍仰起头,看着激动得脸色通红的莫米娅,心中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这个比自己还年长几岁的女人此刻的神态怎么那么像为了周玉而质问自己的小桥?都是一样的护犊子,为了自己的孩子不顾一切的撒泼,不管她们平时是多么的高贵雍容。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孙绍面无表情,莫米娅一脸的怒气,谁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孙绍才站起身来,双手轻轻的按在莫米娅的肩上,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向菲力普伸出双手,莫米娅执拗的不为所动,孙绍央求的看了她一眼,莫米娅心一软,慢慢的松开了手。孙绍伸手抱过菲力普,手背从莫米娅的胸口滑过,一阵酥麻让莫米娅脸一红,神情有些局促起来。 孙绍抱着菲力普,慢慢的在屋里转着圈子,不时的做个鬼脸,菲力普本来就不怕生,一见他的样子,咯咯的笑出声来,孙绍见他笑,也开心的直笑,两人笑声不断。莫米娅看着这对父子其乐融融,一时有些看呆了,心中的满腹怨气不知不觉的消散于无形。 过了一会,莫米娅款款的站起身来,走到孙绍的背后,伏在孙绍的肩上,深情的看着菲力普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轻声央求道:“昆图斯在诸神面前起过誓,等菲力普长大,就立他为奥古都斯,将来还要把罗马皇帝之位传给他。你……就把罗马留给菲力普吧。” 她的头搁了孙绍的肩上,嘴就在孙绍的耳边,热乎乎的口气吹得孙绍耳朵痒痒的。孙绍侧过脸,莫米娅那精致的脸就在眼前,几乎和他的脸贴在了一起,连她口中的香气都闻得一清二楚。他微微的皱起眉,神情有些不悦:“你以为我是来瓜分罗马的?” “难道不是吗?”莫米娅毫不退让的反问道:“你这么快就让太子主持大事,还让那位陆将军辅佐他,难道是让他留镇阿克苏姆?你敢说,你不是想让他留在泰西封或者亚美尼亚?” 孙绍嘴一撇:“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是想让他留在泰西封,如果灭不了萨珊,我就是打算让他留在亚美尼亚,不过,我让他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争夺罗马。相反,”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要他帮菲力普争夺罗马。” “帮菲力普争夺罗马?”莫米娅一时有些糊涂,她的汉语虽然不错,但是对孙绍这句有些绕人的话一时半会还是没能理解过来。她站直了身子,离开了孙绍:“难道说你不留下太子,菲力普就保不住罗马?” “你觉得能吗?”孙绍冷笑一声,“我如果不做任何动作,我担心菲力普就没有登上皇位的那一天。与其如此,我不如早些把你们母子带回扶南,至少还能一家人团聚,尽享天伦之乐。”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深入浅出 莫米娅思索片刻,随即又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知道你担心戈尔狄安父子,可是他们虽然有功,这次昆图斯亲征也不会一无所获,难道你觉得三国联盟,还攻不下泰西封城?” “你有把握?”孙绍冷笑一声:“我告诉你,我可没有把握。阿尔达希尔虽然遭到了我军的伏击,但是他现在至少还有五万精锐,而且是以萨珊人为主的精锐,死的都是一些雇佣军,对他来说,这些损失并不是不可以承受。一旦他回到泰西封固守城池,我们想要短期内拿下泰西封就是妄想。大军集结坚城之下,每天耗费的钱粮无数,你承担得起吗?” 莫米娅虽然有智谋,可是当孙绍把一项项困难摆在她的面前时,她还是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特别是孙绍很严肃的告诉她,为了打这一仗,越国已经使出了所有的力量,如果不能迅速结束这场战争,那越国很可能会选择暂时放过萨珊一马。 这句话把莫米娅吓坏了,如果萨珊人逃过此劫,罗马的麻烦最大,而昆图斯想要从此战立功的希望也就落空了。昆图斯不能立功,就无法面对戈尔狄安父子的较量,也就无法保证顺利的把皇位传承到菲力普的手中。莫米娅可以对一切都可以让步,但是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她愣愣的看着孙绍,丰满的嘴唇微张着,不由自主的发抖,过了好半天,她才轻轻的咬着下唇,恢复了镇静,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孙绍:“你没能把握攻克泰西封?” “没有。”孙绍不假思索的摇摇头:“如果我有把握,又何必等到现在。战争打的是实力,没有足够的实力,凭什么说一定能打赢?” 莫米娅眼珠一转,俏声笑道:“阿尔达希尔却只剩下不到五万的残兵,你却召集了罗马和贵霜、天竺的大军,还有一万多示巴人助阵,总数在十五万以上,围攻一个泰西封城居然还没有把握?这可不像我心目中的战无不胜的越王会说的话啊。难道你不相信我,要对我隐瞒不成?” “不然。”孙绍摇摇头:“天竺人也好,贵霜人也好,他们都只能打打顺风仗,一旦难度过大,他们很可能一哄而散,指望他们打硬仗、攻坚城是不切实际的。不说他们,难道罗马人就能全心全意的协助我作战?莫米娅,我们之间不要说那些不切实际的话。我希望昆图斯能够做稳罗马皇帝,不至于被戈尔狄安父子逼得进退失措,以后能顺利的把皇帝之位传给菲力普,可是你也要知道,多国联盟不比一国之军,就和五指分开终究不如捏成一个拳头有力一样。我真正能指望的不过是三万越[***]队,这其中还有一半是水师,你能指望的只是昆图斯那四万新军,你自己说,你有把握以这四万新军控制局面吗?” 莫米娅盯着孙绍看了好一会儿,见他说得诚恳,并无敷衍之意,也叹息了一声,沉默不语。正如孙绍所说,这里有八万罗马大军,昆图斯和戈尔狄安手中各有四万,但是实力并不相称,戈尔狄安这四万人可是连续两场血战的,比昆图斯那四万新人的实力和士气都要高出不少。他们本来指望能借助孙绍的实力威慑戈尔狄安,但现在看来,孙绍自己也是如履薄冰。 莫米娅既有些失望,又有些恼怒,她觉得自己被孙绍骗了,在这种情况下让昆图斯亲征简直是在冒险,一旦有什么意外,昆图斯很可能步亚历山大的后尘,被拥有强兵的戈尔狄安给收拾了。一想到亚历山大,莫米娅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亚历山大原本是一个多听话的孩子啊,可是自从和孙绍相识之后,他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再也不听她的安排,最后死于非命,让她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莫米娅很伤心,她觉得自己命太苦了,年纪轻轻的就失去了丈夫,自己辛辛苦苦的把亚历山大拉扯大,好容易从姊姊索艾米亚斯的手中继承到了皇位,每天担心着亚历山大象前几任皇帝一样死于非命,眼看着亚历山大一天天的成熟起来,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却突然等来了亚历山大战死的噩耗。 而现在,这个她曾经以为可以依靠的男人却手一摊,说他什么把握也没有,辜负了她对他的信任。没有把握你搞这么大的动静干什么?还把昆图斯拉来亲征,这哪是立功,分明是冒险啊。 莫米娅的脸色变幻不停,愤怒与失望和哀伤夹杂在一起,神情也变得冰冷之极。她看着抱着菲力普晃来晃去的孙绍,强忍着冲过去将孩子夺过来,然后离开这个狡诈的汉人,再也不见他的念头,硬生生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强作镇静的问道:“那你现在还有什么计划吗?” 孙绍虽然没有看莫米娅,而是一直在看菲力普,但余光却一直在打量她,耳朵也在听着莫米娅的声音,听得莫米娅在几声粗重的气息之后还能保持着平静,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女人虽然还没有到那种最高境界,但毕竟能坐镇罗马这么多年,还是有些道理的。他抱着菲力普回到座位上,将菲力普抱在自己的腿上,一边颠着腿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计划当然有,不过我想先问问你打算怎么对付戈尔狄安,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对付戈尔狄安?”莫米娅一怔,随即提起了精神,她狐疑的打量了孙绍一眼,突然有些庆幸。孙绍刚才说得凶险,但是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担心,显然他还是有一定的把握的,或许他还有什么后招没有使出来。昆图斯亲征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立功,立功的目的是为了平衡戈尔狄安,从孙绍刚才的话来看,对拿下泰西封他也许没有把握,但是对付戈尔狄安却早有安排。 一想到此,原本有些冰冷的心慢慢的又暖和起来,看来孙绍没有骗她,他一直在为菲力普的未来计划,尽管她现在还看不出他把孙奉安排在这里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她没有立即回答孙绍,而是思索了片刻。原本她觉得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有孙绍的帮忙,昆图斯可以很轻松的拿下泰西封,现在事情有变,她需要重新考虑这件事了。 “如果……有把握拿下泰西封,那就让昆图斯率领大军上阵,如果没把握,那就让戈尔狄安先打头阵吧。” “呵呵呵……”孙绍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抬起头看着莫米娅,老气横秋的点了点头:“亚历山大和昆图斯对你那么信任,果然是有道理的。可惜啊,如果你一直陪着亚历山大出征,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一提到亚历山大,莫米娅刚刚绽放出笑容的脸立刻黯淡了下来,眼中浮出一抹泪光,她扭过身子,低下对,用手中的丝帕的擦了擦眼角,声音也有些沙哑。 孙绍见了,也有些伤感,他起身走到莫米娅的身后,一手抱着菲力普,一手揽过莫米娅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叹息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应该早些提醒他的,马克西穆斯骄横惯了,如果逼得太紧,只怕会有异变。唉,也怪我对你们罗马的习惯没有太过注意,总以为弑君篡位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可不曾想……唉,可惜了亚历山大,如果这次是他亲征的话,又怎么会有戈尔狄安父子这样的事情。” 莫米娅听着孙绍低沉的声音,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忽然之间觉得一阵软弱,忍不住伏在孙绍的肩上抽泣起来。一哭开了声,她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索姓放声哭了个痛快,将这几个月来的所有委屈全部发泄了出来,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晕厥过去。这几个月对她来说简直太难熬了,她充满了悲伤,充满了愤怒,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生怕被别人看出她的软弱,为了挽回亚历山大留下的残局,她还要振作起来和元老院的议员们周旋,劝说他们向马克西穆斯宣战,要向普通民众发表演讲,鼓舞他们振奋起来,为了罗马而奋斗。她做到了一个男人都未必能做到的一切,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一个强悍得没有弱点的人,相反,她一直渴望有一个坚强的怀抱,能让她毫无顾忌的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孙绍轻轻的拍着莫米娅的背,一句话也不说,任她哭个痛快。菲力普也伸出小手,抱着莫米娅的脖子,泪珠儿吧哒吧哒的往下掉,仿佛他也能感受到莫米娅的痛苦似的。直到莫米娅的情绪慢慢的平静下来,孙绍才轻声说道:“往者虽已逝,来者犹可追,让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解决这个危机吧。” “嗯。”莫米娅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转身坐到桌前,侧着身子擦着眼泪。当初自荐枕席只是想弥补一下自己的寂寞,可是没想到一夜交欢居然有了孩子,而现在她还会像一个小女人一样伏在这个比自己还有小几岁的男人怀中痛哭。 “我们汉人有一个先贤,叫老聃,他博学多智,却不肯轻易表露,最后只留下了五千言。话虽然不多,却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智慧。”孙绍缓缓说道:“他说,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莫米娅经常听昆图斯说解汉人的智慧,对老聃也有所耳闻,可是听孙绍说老子五千言,比起昆图斯的讲解来那自然又是一种境界,虽然她的汉语不是非常精熟,但是在孙绍深入浅出的讲解下,她还是领悟到了更多的精髓,和她自己的经验互相验证,不时的有恍然大悟之感。她看着侃侃而谈,眼神中充满了自信光芒的孙绍,心中涌起了一阵阵的甜蜜和柔情。 “没想到这几句话居然有这么高深的道理,我倒是大意了。”莫米娅感叹道:“你们的先贤智慧真是让人惊叹。” “罗马人同样也有不少让人敬佩的学者,你们又何尝真正能发现他们的价值?”孙绍傲然一笑:“我们汉人的智慧博大精深,但是也有不少缺点,那就是泥沙俱下,精华与糟粕并存。只有真正的智者,才能从中吸取精华,享受到其中无边的乐趣,而不被浩如烟海的典籍所困。” “那除了这老子五千言,你们还有什么值得你这么骄傲的智慧,还能让你享受到无边的乐趣?”莫米娅抿了抿嘴角,眼神一瞟,春意顿生,让孙绍不禁心中一动,本能的开起了玩笑:“当然有了,比如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深入浅出、九浅一深的房中密术,就能让人欲仙欲死,还能强身健体。” 莫米娅开始没反应过来,听了两句,这才想起来这是什么学问,脑海中不由得浮想起在阿克苏姆的那一次,脸霍的红了,她咄了孙绍一口:“这也叫学问?亏你还是王者之尊,居然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这叫天人合一,你大概不知道吧,这门密术和我刚才说的老子五千言也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几十年前,有一个姓张的道人就写了一本书,专门讲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莫米娅不知道孙绍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本能的有些怀疑,那么智慧的贤者怎么会研究这样的事情呢。她见孙绍一副说笑的样子,也起了逗趣之心:“那你把那本书拿来我看。” “书我还没带,那是人家传道的密典,就和你们神殿中的密典一样,非教中人焉能得见,不过,这里面的道理我倒是懂一些,你要有兴趣,我可以和你研究研究。”孙绍挤了挤眼睛,瞟了一眼莫米娅怀里昏昏欲睡的菲力普,有些轻佻的说道:“不过,你是不是先让人把这小子抱走?让他看见了可不太方便。” 莫米娅又咄了他一口,抬头一看天色,惊叫了一声:“我该走了。我是瞒着昆图斯出来的,昆图斯如果找不到我,说不定会生疑的。” “呃——”孙绍失望的挠了挠脑袋:“那以后我怎么见你?” “看机会吧。”莫米娅斜睨了孙绍一眼,含笑道:“如果能打赢这一仗,罗马和越国就是兄弟之国,以后机会多的是。” 孙绍咂了咂嘴,心道这兄弟之国还真是名符其实,我和亚历山大、昆图斯都是好朋友,以后菲力普如果继了位,他和孙奉还真是兄弟呢,只是不知道这以假乱真的戏码能不能顺利的唱下去。 莫米娅重新裹上面纱,匆匆的走了。孙绍回到房中,一个人坐着沉思了好半天,这才轻轻的笑出声来。 莫米娅回到罗马皇帝的行宫,从侧门回到自己的住处,刚刚换好衣服,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昆图斯便满面怒容的走了进来。莫米娅暗自庆幸,却不动声色的看了昆图斯一眼,也不说话。昆图斯自顾自的在她对面坐下,气哼哼的也不言语。莫米娅使了个眼色,让旁边的侍女给他倒了一杯茶。昆图斯接茶在手,眼睛盯着茶杯中的雾气,闷声道:“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莫米娅一惊,随即又镇静下来,反问道:“怎么了?有事找我?” “嗯,我想问问你,埃米萨家族有人来找过你吗?”昆图斯抬起头看着莫米娅:“我听人说,今天有个埃米萨家族的女人去了越王庄园求见越王。我想你是埃米萨家族的人,他们有人到大马士革来,应该会告诉你吧?” 莫米娅松了一口气,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昆图斯不悦的说道:“埃米萨家族出过两个皇后,他们要是想要什么利益,不来找我,却去找越王,这让越王会怎么看我?难道我是那种不知道关心朋友和亲人的人吗?”昆图斯虽然声音不高,但是语气中明显的带着不满。 莫米娅的家族是叙利亚有名的家族,她的姑母朱丽亚.多姆娜是塞维鲁大帝的皇后,对塞维鲁多有劝谏,后来还生下了卡拉卡拉和格塔两个皇帝,埃米萨家族曾经兴盛一时,不过后来卡拉卡拉兄弟不合,卡拉卡拉先是杀死了格塔,随即又被近卫军刺杀,朱丽亚抑郁而死,埃米萨家族便失势了。亚历山大做了皇帝之后,莫米娅一直想给自己的家族一些利益,但是当时内忧外患,每年入不敷出,所给也有限,现在莫米娅做了昆图斯的皇后,罗马的经济情况虽然有所好转,却一直在打仗,昆图斯其实也是捉襟见肘,爱莫能助,只是埃米萨家族的人直接去找越王让昆图斯非常没面子,这不仅是丢他的人,而且丢到外国去了。 “唉,我如果告诉你,你肯定不会不管,多少要给他们一些好处,可是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你,如果你把利益先分给亲友,那他们会怎么说?”莫米娅柔声劝道:“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不好处理,他们要去找越王,那就让他们去吧,又不是你不给,是他们自己没开口,算不得丢人。与眼前的危机相比,这点面子就不要太计较了,如果有人说起,就说是我拒绝了他们吧,与皇帝无关。” 昆图斯听了,倒也没再说什么,真是要来找他,他还真不好处理,有莫米娅替他挡了,他自是乐见其成,只是这个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的。他喝了几口茶,又叹了一口气道:“还是你识事理,能体谅我的困难,那些自以为高贵的议员们啊,嘴上说得漂亮,可是实际上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利益,至于罗马的利益,只是他们互相推诿的借口罢了。” “怎么了?他们又有什么不同意见?” “你知道吗?”昆图斯忽然激动起来,他站起身,挥舞着手臂大声说道:“戈尔狄安那个老贵族居然谎报战功,他在提姆萨赫湖根本没有打胜仗,是一个大败仗。他向陆将军担保他能守两天,为陆将军争取时间,可是他只守了半天就放萨珊人跑了,显些让陆将军的计划失败。如果不是陆将军急行军三天三夜的话,萨珊人就安然无恙的回到泰西封了。整个大战就全毁了。那个老不死的,居然还敢向我邀功!我一定要揭发他,要向所有的罗马人揭发他的恶行,让罗马人知道他的真面貌。” 莫米娅吃了一惊,仰起头看着昆图斯:“有这事?” “可不是。”昆图斯怒不可遏:“上午我们正在讨论和越国合作攻击泰西封的事,我的意思是由他带领大军做前锋,可是他却找了很多借口推辞,最后才说漏了嘴,原来他在提姆萨赫湖打了败仗,只不过一个上午就死了五千多人,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萨珊人跑了。” 莫米娅却很快万利了平静,眼珠一转:“这么说,他所谓的两次大捷都不过是借越人的帮忙而已?” “当然是了。”昆图斯不屑的哼了一声:“拜占庭一战是崔将军的功劳,埃及一战是陆将军的功劳,他戈尔狄安嘛,只是运气好罢了。” “那不是好事吗?”莫米娅轻声笑了:“本来我们还担心他的实力太强,现在才知道,没有越人的帮忙,他就什么也不是,而越王却是你的好朋友,你还愁什么事做不成?只是眼下是用人之计,他如果识相,不想把脸皮扯破,那我们就佯作不知,他如果不识相,非要和你争个长短,那就只好让他身败名裂了。到了那时候,看他还怎么和你争这皇帝之位。” 昆图斯十分意外,他本来想现在就把戈尔狄安的事情抖落出来的,可是莫米娅显然没有这个打算,反而打算继续装作不知道,只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来要挟戈尔狄安,比起他的打算来,这个计划显然更有利。 “是啊,这真是一个好机会。”昆图斯转怒为喜,露出了笑容。他崇拜的看着微笑不语的莫米娅:“皇后,你真是弥涅瓦尔(罗马的雅典娜)的化身啊,有你在我身边,这次我们一定能打一个大胜仗。” “我只是一个女人,帮不了什么。”莫米娅摇摇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你要找越王帮助才行。”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漏网 曹植身着两当铠,背靠着一匹卧在地上的骆统,一手举着一本书,一手握着一只扁扁的酒壶,不时的赞一声“妙”,然后便喝上一口酒。一匹神骏的白马站在他的身后,不断的低下头舔他的酒壶,十几个剽悍的武士站在不远处,一听他喊妙就忍不住想笑,然后偷偷的瞥一眼卧在驼背上打磕睡的波斯猫。 夏侯荣送的马,陈海送的沙枣酒,杨修送的书,和这只波斯猫,是曹植随身带的四个宝物。 “子建兄,不要‘喵’了,你都跟这只猫一样了。”陈海大步走了过来,低头看着脸色酡红的曹植:“不会是醉了吧?待会儿可要上阵了,你别连马都骑不稳。” “竖子,你哪只眼睛看我醉了?”曹植连眼皮都不带抬的,撇了撇嘴,将酒壶举到嘴边,却一滴酒也没有倒出来,他不解的看了看,用力甩了甩,还是一滴也没有。他抬起头瞪了那白马一眼,骂道:“你这畜生,又偷我酒喝?” 白马打了个喷鼻,扭过头不理他,摇了摇肚子,雪白的鬃毛随风摆动。 “你老母的,跟那些蛮子一样,就是听不懂汉话,笨死算了。”曹植忿忿不平的骂了一句,将酒壶扔给一个亲卫,喝道:“酒来!” “别喝了。”陈海凌空抢过酒壶,转手交给那个亲卫,摇了摇头,转身对曹植说道:“斥候刚刚来报,萨珊人已经出了沙漠,离这里最多二十里。” “还有二十里呢,着什么急。”曹植不以为然,伸手打了个响指,又喝了一声:“酒来!” 那个亲卫为难的看了一眼陈海,陈海也没有办法,这位公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发起牛姓来谁也拦不住。 “子建,别喝了。”曹彰带着十几个亲卫像一阵狂飚刮到,卷起一阵沙尘。曹植不满的抖了抖书,将书上的沙子抖落,却不敢多说什么,懒洋洋的看着曹彰:“我说曹将军,还有二十里呢,你着什么急?” “二十里对骑兵来说瞬息可至。”曹彰勒住了战马,沉声喝道:“我们要靠你们这三万步卒先挫伤他们的锐气,缠住他们,才好趁火打劫,你怎么能掉以轻心,忘了来之前向我许诺过的话了吗?” 曹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嘟囔道:“我说你别总提这两句话好不好,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啰嗦。” “你说什么?”曹彰大怒,圈着马大声喝道:“你要是没喝够,我就让你到后面去喝个痛快,这里由李正方指挥。” “别!”曹植这下子慌了,一跃而起,抖丹田之气,狂吼一声:“列阵——” 一声令下,战鼓声突然炸响,打破了战场上的平静。陈海不再多说,跳上马,直奔大阵左侧的战阵。八千越国水师已经列好了阵势,一排排的弩车后面是穿着牛皮凉鞋、打着赤膊的越国将士,他们站在自己的武器前,不时的轻声说笑两句,气氛显然非常轻松。在大阵的右侧,一万五千蜀国武卒排成两个方阵,护军将军李严双手扶刀,叉腿而立,眯着双眼看着远处冲天的烟尘,一道道汗水冲开的泥迹让他的脸变得有些可笑,但是却没有人敢笑,因为他的眼中闪着无边的杀气,丝毫不比还藏在刀鞘中的乌兹战刀逊色。 由魏蜀越三国三万余步卒组成的方阵横亘在萨珊人北上的道路上,挡在他们走出沙漠后的第一个清泉前,养精蓄锐了好几个月的将士们精神抖擞,准备拿刚刚从沙漠里逃出来的萨珊人祭刀。在他们后方十里处,曹彰带来一万五千魏国铁骑、波调王亲率的两万贵霜精骑正伺机而动,只要萨珊人和步兵方阵交上了手,被他们缠住,这三万多精骑就会从两侧杀出,与步卒合力击杀萨珊人。 这一仗的关键是要让步卒先缠住萨珊人,所以曹彰和诸将商量之后,决定用三万步卒为饵,拦在萨珊人取水的清泉面前。萨珊人刚从沙漠里出来,一定又饥又渴,急于取水,见三万步卒挡路,他们一定不会放在眼里,很有可能一冲而上,到了那时候,铁骑再杀出来才有一击必杀的效果,否则曹彰他们虽然有三万多精骑,有实力和萨珊人一战,但是要想取得好的战果却是不易。 激昂的战鼓声将有气无力的萨珊斥候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刚刚从沙漠里走出来,以为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总算安全无恙了,所以对打探军情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现在一听到这熟悉的战鼓声,他们才知道自己放松得太早了。 部分斥候循着战鼓声而来,一看到清泉前严阵以待的大军,他们目瞪口呆,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不约而同的掉转马头,打马狂奔。他们不顾一切的抽打着战马,压榨着战马最后一丝潜力,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尽可能早的将消息送到阿尔达希尔的面前。 阿尔达希尔骑在马背上,将最后半壶水一口气全灌进了干得快要冒烟的口中。临进沙漠前被陆逊袭击,他的主力虽然没能折损太多,可是辎重兵却大部分被留下了,他们只剩下了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淡水。干粮还好办,对于萨珊人来说,忍饥挨饿是家常便饭,节省一点吃也能撑上好几天,可是淡水的问题就难办了,没有水,不管是人还是牲畜都无法支撑。萨珊人在这片沙漠里来往的次数不少,对哪儿有泉水也比较清楚,但是因为没有带足储备水,他们在到达第一个清泉之前还是吃了不少苦头,光是战马就杀掉了几百匹,几乎所有运货的骆驼都被割开了食管,以便从它们的胃里取水。 可以说,这次穿越沙漠对萨珊人来说是最为惨痛的一次,如果不是为了回家,如果不是知道只要走出沙漠就能补充到淡水,他们很难说有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持到现在。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减员不少,至少有两三千人因为缺水倒在沙漠之中成为一堆枯骨,再也回不了故乡。 现在他们都很放松,回到了自己的土地上,又看到了青青的田野,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湿气,只要向前再走二十里,他们就能趴在清澈的泉水边喝个痛快,将这些天被酷热的沙漠蒸掉的水全部补回来。他们十分兴奋,不约而同的将珍藏的最后一点水倒进嘴里,曾经比金子还珍贵的水现在不再珍贵了,前面的清泉可以满足他们所有的要求。 阿尔达希尔慢慢的咽下最后一口水,干裂的嘴唇被水滋润着,裂开的口子被水刺激的疼痛也让他感到兴奋,他抬起手用被风沙吹打得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笑容刚刚浮现,随即便僵在了脸上。 二十条骑从远处狂奔而来,战马冲起了烟尘像是飞奔的土龙,直扑萨珊人疲惫不堪的战阵,报警的号角声远远传来。 阿尔达希尔感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他略作思索,立刻抬起了手臂,传令兵略一犹豫,随即本能的吹响了号角。 急促的号角声让渲染在兴奋中的萨珊人大吃一惊,他们虽然很疲惫,可是长年的经验驱使下,还是很快行动起来,向各自的战旗下聚焦,几个万夫长们一边整顿自己的人马,一边焦急的等待着阿尔达希尔进一步的命令。这个时候阿尔达希尔吹响集结的号角,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难道敌人已经进攻到了萨珊本土?他们都惊惧不已。 阿尔达希尔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出奇的愤怒了。汉人欺人太盛,他们不仅在阿克苏姆和埃及与自己作战,现在更进一步,居然从波斯湾登陆,赶到了自己的土地上来邀击,还是以三万步卒对五六万骑兵进行挑衅。 这是对萨珊人肆无忌惮的挑衅。 这样的事情在阿尔达希尔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步卒敢向人数多于自己的骑兵发起攻击,罗马步兵方阵闻名于天下,可是在与阿尔达希尔交手的记录中,他们从来都是被动应战,而且是在罗马的土地上,从来没有踏足萨珊人的土地。 不仅阿尔达希尔愤怒,闻讯赶来的几个将领也被气得暴跳如雷,他们大吼大叫,要冲上去击杀了这些不知死活的汉人,以消心头之恨,最近连续被汉人用诡计击得大败,他们非常恼怒,现在居然被汉人欺到家门口了,他们如何肯咽下这口气。 更何况他们还要取水,不击败汉人,他们怎么取水? 众将嘶声咆哮着,七嘴八舌的请战,可是阿尔达希尔却一直没有吭声,他抬起头,眼神越过众将们挥舞的拳头,直看向远方,过了好一会,他才摇摇头,不容置疑的说道:“改道,避开他们,到下一个取水点再取水!” “为什么?”众将不约而同的反问道。 “不要问那么多。”阿尔达希尔大怒,提起马鞭,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血丝纵横的眼睛中充满了暴虐的杀气,把那些如狮子一般愤怒的将领们全看得住了嘴。他们互相看了看,一声不吭的跑了。阿尔达希尔喘着粗气,掩着胸口咳嗽了两声,随即叫过了两个亲信万夫长安排了一下,那两人听了,目露惊惧之色,躬身而去。 大军随即转向北行,沿着沙漠边缘急速向北。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危机,他们一声不吭,闷着头赶路。 消息传到曹植等人的耳中,曹植等人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们之所以做得这么张扬,就是希望能把萨珊人激怒了,没想到萨珊人居然一声不吭的扭头就走。他们的算盘全部落空了,空守着一洼清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萨珊人脱网而去。 曹植不敢怠慢,立刻把消息送给曹彰。曹彰和波调正摩拳擦掌等着出击,看到飞马而来的传令兵时,还以为曹植他们已经缠住了萨珊人,波调兴奋得眼珠子都红了,一听说萨珊人跑了,波调挥舞的手臂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跑了?”波调愣了一会,忽然大吼一声。把正在思索的曹彰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看须发贲张,威猛无比的波调,哑然失笑:“大王,跑了就跑了,反正他还要回泰西封,我们再追过去就是了。” “不行。”波调大手一挥,年过五十的他看不出一点老态,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他一边向战马走去,飞身上马,一边大声说道:“让那老狗进了城就不是那么容易打的了,要想报这个仇,我们只有在野战中击败他,以后攻城才有希望。” “大王三思。”曹彰紧赶两步,一把揪住波调的马缰:“萨珊人两倍于我,我们取胜不易啊。” “哼,两倍于我又如何?”波调不屑一顾,“他们刚从沙漠里走出来,能和我们相比吗?说不定他在沙漠里折损过大,现在的人马和我们相差不多,要不然他怎么不敢作战?”波调抬起头,看着阿尔达希尔逃跑的方向,冷笑一声:“阿尔达希尔这条老狗什么时候这么软弱过?要不是没有实力,他能咽得下这口气?将军,我先出发,你随后再来便是。” 说完,他一催战马,带着亲卫们扬长而去。曹彰搓了搓手,无奈的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荀恽眉头一皱,凑到曹彰身边轻声说道:“子文,波调太大意了。阿尔达希尔也不是泛泛之辈,他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怎么会不留后手?” 曹彰瞟了荀恽一眼,扭头又看了一下正急匆匆的远去的贵霜人,嘴角挑了挑:“所以我们要让贵霜人先去啊。” 荀恽愕然,恍然大悟,他和曹彰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荀恽的夫人是曹彰的姊姊,他和曹彰共事的时间又比较长,相互之间比其他的将领要熟悉得多。曹彰只说了一句,他就明白了曹彰的用意,立刻收口不说。 曹彰很快做出反应,命令荀恽带胡骑营先出发,自己率大军随后跟上。与此同时,他传令给曹植,让他们跟在最后,做好防备,不能离大军太远,免得中了萨珊人的圈套。曹植等人听到命令,徒然长叹,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步卒面对骑兵就是有这种无力感,战与不战,主动权全在对方。 “看来这个阿尔达希尔名不虚传。”李严摸着颌下的短须,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 “难得看到李将军这么有兴趣啊。不过,李将军可不能和我们抢功。”曹植哈哈一笑,“我们可是说好的,第一仗由我来主攻,大丈夫言而有信,可不能食言自肥。” “不对吧。”陈海摸着下巴怪笑道:“这第一仗已经打完了,敌人不战而溃,你怎么能还要抢下一次的指挥权?我们当初约定的可是轮流来的。” 曹植嘿嘿笑了两声:“既然是不战……而溃,那就是没战了,怎么能说这一仗已经打完了?我说陈将军,你这书还是没读好啊。” 陈海翻了个白眼,要论抠字眼,他确实不是曹植的对手,白白送了个话柄给曹植。李严嘴角一挑,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次魏蜀越三国联合作战,越国承担了运输和辎重的主要任务,波斯湾又是陈海负责的海域,他的位置无人能动,否则陈海一怒,他们想回家都成问题。而魏国因为来的兵力最多,一万步卒,一万五千铁骑,兵种全,实力强,是当仁不让的主力。蜀国虽然有一万五千步卒,却没有骑兵,实力不能和魏国相提并论,又不能得罪越国人。他们三个人他的年龄最大,可是现在大多数时候却只能听他们的。 李严非常郁闷,他原本是刘备临终前托孤的重臣之一,不过他的人缘不如诸葛亮,资历不如张飞,所以在争斗之中落了下风。眼看着张飞年纪大了,他有望接替张飞成为蜀国举足轻重的将领,没想到越王请求出兵的书信一到蜀国,丞相诸葛亮和大将军张飞异口同声的推荐他领兵出征。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却没法推辞,只好不远万里来到萨珊。他憋足了一口气,要在萨珊立个大功,然后扬眉吐气的回到蜀国去,让那些看不上他的人看看他李严是真正能打仗的将军,而不是凭着关系才做官的,然后好名正言顺的接任大将军。可是没想到第一战却是以这个方式结束。 “唉,看来不去见识一下泰西封城是不行了。”李严暗自叹了口气,上了马,走回自己的战阵。马忠紧紧的跟着他,见他脸色不好,便劝道:“将军,萨珊人不战而退,想来实力受损严重,就算是到了泰西封城下,我们还有很大的机会。” “攻城毕竟不比野战。”李严看了看四周,曹植和陈海还在原处说笑,旁边全是他亲近的人,诸葛亮的亲信宗预离他至少有二十步。“野战只要有两倍的实力就可有取胜的机会,可是攻城至少要有五倍以上的实力。我们有这么多人吗?更何况泰西封是萨珊人的都城,非普通小城可比,攻击起来的难度还要增加不小。” 马忠点点头,眉眼之中也有不少担忧:“是啊,如果这次能够重创萨珊人,把他们的主力消灭在城外,那围攻泰西封还有机会。如果让他们安然回到泰西封,这攻城着实是个难事。围城了,就是拼消耗,萨珊人有本土之利,我们却是万里远征,越国的实力再强,也有支撑不住的时候,到了那时候……” “唉……”李严长叹了一声,摇头不语。他和马忠想的差不多,对此战的前景并不非常看好,如果最后还要是长期围困泰西封的话,这一仗就算是打胜了也是惨胜,如果越国的实力不足以支撑长期围城,后果更不堪设想,没有打赢,那就没有战利品可以补偿,抚恤战死的士卒都成问题。这一趟出来是赚钱的,如果最后钱没赚着,反过来还要蜀国出钱,他李严以后就没有出头之曰了。 “德信啊,你说得对,我现在也非常担心啊。” 马忠看看李严,又安慰道:“将军且放宽心,越王殿下战无不胜,既然他能邀请我们来这里参战,必然不至于走到两败俱伤的那一步。曹大将军又是惯用骑的骁将,他们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能缠住萨珊人,到时候还可能来命令我们赶过去呢,将军不如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赶上去?”李严诧异的摇摇头:“骑兵一个时辰就能走二十里,萨珊人又是在逃命,我们能赶得上吗?我不指望能参战了,反倒希望他们不要来找我们,否则的话,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他顿了顿,嘴角又习惯姓的上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总觉得曹子文让波调先出发,里面藏着借刀杀人的心思。” “不至于吧?”马忠有些惊讶的看着李严:“大敌当前,他怎么还会有这个心思呢,这可不是好事啊。” “所以我才担心。”李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们兵力看起来不少,但来自不同的几个国家,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难免会有内耗。萨珊人为什么能从提姆萨赫湖逃掉?不就是因为罗马人消极怠战吗?陆逊为什么能赶上?不就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罗马人吗?越国和罗马互相防备,为什么就不能防备贵霜人?” “听起来的确像是这么回事。”马忠佩服的点点头:“还是护军思维周密,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你啊……”李严似笑非笑的看了马忠一眼,带着几分掩藏不住的傲气:“你别的都好,就是读书少了些。不过话又说回来,书读多了也未必是好事,书读得少的人,反而更朴厚些。” 马忠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吭声。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私心重重 波调追出五十里,一头扎进了萨珊人的埋伏圈。眼看着萨珊人越跑越没力气,距离越拉越近,波调正高兴呢,没想到两侧忽然冲出两支万人队,前面豕突狼奔的萨珊人又掉过头来,向他张开了獠牙,一万长生军重甲骑带着无坚不摧的杀气直扑过来,一下子就将他包围在中间。 波调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破口大骂阿尔达希尔太狡猾,逃命还不忘设圈套。可是阿尔达希尔听不到他的咒骂,他指挥大军一拥而上,将波调围在中间一阵乱打,重甲长生军更是冲着波调的亲卫军连续不断的冲杀,力图在波调的援军到达之前击杀这两万贵霜精骑。 波调被逼入了死路,无路可逃,在求生的本能下,他号呼酣战,一边大声说汉人的铁骑一定会来救他们,鼓励着将士们坚持到底,一边带着亲卫营用密集阵势对付长生军的冲杀。贵霜人听到了波调的命令,互相鼓励着拼死抵抗,他们远的用号角,近的直接大声喊,萨珊人对贵霜人的语言并不陌生,有人听懂了他们的话,得知汉人骑兵就在身后不远,士气也受到了影响,再加上毕竟他们刚刚在沙漠里跋涉了半个月,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只是凭着一股士气压制住了贵霜人,时间一长,他们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现在再听说汉人骑兵马上就到,他们心里更没底了。 阿尔达希尔很快得到了斥候的报告,汉人骑兵正在赶来,他虽然不确信汉人究竟有多少诚意来救援波调,但是他更怕被缠住而无法逃脱,眼见着在几轮冲杀下已经将贵霜人打得狼狈不堪,损失惨重,决定见好就收,下令大军撤出战场,互相掩护着缓缓向北撤去。 短短小半个时辰的战斗,波调损失了三千多人,五千多人受伤失去战斗力,原本高涨的士气一落千丈。看着满地的尸体,听着此起彼伏的哀嚎,波调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悔恨交加,忍不住老泪纵横。 荀恽带着胡骑营赶到的时候,萨珊人已经走远了,走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他也是暗自吃惊。萨珊铁骑纵横天下,阿尔达希尔能征善战,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就给贵霜人造成了这么大的杀伤。这还是他们经过陆逊的重创,然后又在沙漠里走了半个多月之后,如果面对养精蓄锐的萨珊人,他非常怀疑波调的首级现在会不会已经被萨珊人砍了去。 战场凶险,果然不可大意,任何一点小疏忽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萨珊人反手一击就重创了冒进的贵霜人,虽然对汉人来说并不是坏事,但对士气的打击却非常大。他们一路从天竺乘船而来,养精蓄锐,原本是想打个开门红,没想到却先吃了个败仗,对将士们的心理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大王,胜败乃兵家常事,好在损失并不是很大,大王还是抓紧时间重新收拾人心吧。事犹可为,等到了泰西封,我们再报此仇不迟。”荀恽耐心的劝道,看着原本意气风发的波调突然变成这样,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波调觉得十分难堪,只得擦尽了脸上的泪水,命令人收拾将士们救治伤员,就地火化将士们的遗骸。贵霜人大多信奉佛教,修的是来世,而且贵霜人又继承了原先的一些习俗,对战死并没有太多的忌讳,相反认为是一个解脱。军中就有随行的僧侣,由他们给阵亡的将士们念经超度之后,把骸骨留一点下来带回国内也有可以了。 入夜,方圆数里的诵经声和熊熊的火光让人感受到了战场的凶险和生死的飘忽,纵使是见惯了血腥的曹彰等人也觉得有些凄然。曹彰从营中看望将士回来,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点点火光,沉默了好半天,忽然说道:“人死了,真的会有天堂吗?” 荀恽想了想,笑道:“我还是喜欢魂归泰山,埋进荀家的祖坟,不想抛骨他乡。” 曹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剑眉一皱,随即又笑了起来,自嘲的笑道:“我杀人无数,想来那些以慈悲为怀的僧侣们是不会为了超度的,这天堂我是去不了了,只希望有机会进大汉的先贤堂。让后人知道我也算是为大汉做了一些事的,便也足够了。” 荀恽有些好奇:“真要建先贤堂?” “要建的。”曹彰笑道:“我们出来之前,陛下亲口对我说的。他说,越国是大汉的属国,他们都有先贤堂,让后人铭记那些对越国有功的贤臣名将,泱泱大汉怎么能还不如一个属国,先贤堂是要建的,地址都选好了,准备放在洛阳城外的辟雍里,让那些入太学的士子们都能知道他们的功绩。” “是吗?”荀恽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不知道哪些人可以入先贤堂啊?” “当然是立德立功立言的人了。”曹彰哈哈一笑,拍拍荀恽的肩膀:“长倩(荀恽的字),你现在是一介武夫,没时间做学问,人杀得也不少,这立德立言是别指望了,好好立功吧。这次四国会盟,远征萨珊,也是百世难遇的一场大战,要是能打赢了,也算是开创万里征战的先例,要想留名青史倒也不是难事。” 荀恽掩饰的笑了两声:“是啊,我现在只是一介武夫,学问粗浅,真是愧对先人。先祖要是知道了,大概是要从坟里跳起来的。” 荀家是战国末期大儒荀况的后人,虽然到了入秦汉之后没有出什么大儒,但是到了荀恽的曾祖荀淑这一代却异军突起,接连出了几个大学问家。荀淑本人博学而不好章句,与陈寔、钟皓、韩韶三人合称颍川四长,号称神君。他的八个儿子号称八龙,其中又以荀爽的学问最佳,注《礼》、《易》、《诗》,创立荀氏易学,号为硕儒。到了荀恽的父亲荀彧这一代则以荀悦的学问最优,作《汉纪》三十篇,《申鉴》五卷,是一代大家。到了荀恽这一代,他的兄弟兄弟荀凯以儒学见长,荀粲以道学着名,而他这个长兄在士林中却没什么名声,这当然和他娶了曹家的女人有一定的关系,但主要还是因为他本人学问上没有突出成绩。对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来说,做再大的官也不如在士林中有好的名声,象他的曾祖荀淑官不过朗陵侯相、当涂长,但是并不影响他在士林中的崇高威望,连李膺、李固那样的名流都拜在他的门下,称其为师。 “学问?”曹彰嗤的冷笑了一声,不屑一顾:“博通经典,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纵着书万卷,也不过是立一家之言,于道何补,于国何益?” 荀恽没吭声,曹家的人没学问,和他们讨论这些没有意义。 曹彰将他的眼神看在眼里,更加不服气了。他想了想道:“你荀家有荀氏易,想来你对易学流派也知道一点吧。” 荀恽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略知一二,怎么,你有心学易?” “我才不学那些呢。”曹彰一撇嘴:“远了不说,有汉四百余年,研究易学的不下百人吧?” 荀恽忍不住笑了一声:“何止百人,千人都是有的,卓然成家的不下五十人。” “研究易的都说在研究天地大道,号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是他们最后连这大地是圆的都没搞明白,也不知道他们研究的是什么东西。”曹彰跺了跺脚,讥讽的笑道:“他们只知道研究古人的一字一句,却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大道,就算是万人又有什么用?一万个错误就能等于一个真相吗?” 荀恽愕然,无言以对。 曹彰见了,心情更佳,趁胜追击道:“我也没看过越王研究哪家的易学,但是我却服膺他的那句话。易学的最高境界就在于‘一阴一阳谓之道’,而我们最应该践行的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其他的,都是他娘的浮云。” “胡扯!”荀恽忍不住反驳道:“他只不过是不学有术罢了,真正做事的还不是扶南学院和朱崖学院的那些士人?他现在是因为战无不胜,所以大家都尊崇他,要是这一仗打败了,你看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威风。” “他打不赢,那你拉几个大儒来就能打赢?”曹彰反唇相讥:“迂腐!” “无知!” 两人像两只蛤蟆似的瞪着眼睛互相看了片刻,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荀恽自失的摇摇头,主动换了个话题道:“你看我们怎么扯到这儿去了,不是说天堂和地府的吗?” “天堂地府,只是一念之间。”曹彰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些僧侣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等打完这一仗,我就放下刀,成佛去了,以后上天堂,在天堂里俯视你们这些腐儒。” 荀恽扑嗤一声笑出声来,两人相视而笑,并肩向大帐走去。 第二天,得到消息的曹植等人赶来,大家一商量,觉得截击萨珊人失败之后,萨珊主力安然回到泰西封城已经成定局,是继续进军围攻泰西封,还是就此打住,他们谁也不敢确定,只得让人把消息送给孙绍,看他如何安排。在得到孙绍的命令之前,他们就在原地休息,同时由陈海安排船只调运粮草,做好围城或撤退的准备。围城是一个消耗战,几万大军需要的粮食不是个小数目,即使越国现在的动力非常大,但也需要提前做好准备,以免到时候进退两难。 大马士革,孙绍还在等罗马人商量的结果。罗马人并不知道孙绍还安排了人在萨珊境内截击阿尔达希尔,当然也不知道截击已经失败,但是他们却知道萨珊人虽然损失不小,却还远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对和越国、贵霜联合包围泰西封城,他们产生了不同的意见。以戈尔狄安为代表的保守派认为,罗马人经过马克西穆斯叛乱这一次打击,能打成今天这样已经是万幸,与其深入到萨珊境内打一场希望不大的仗,不如就此与萨珊人讲和,趁着萨珊形势不好的时候多讨一些好处,比如要回那些被萨珊人占领的土地,索要一些赔偿等等。哪怕赔偿少一点,也总比大动干戈,最后却一无所获的好。 而以罗马皇帝昆图斯为首的激进派对此则不屑一顾,他们认为,萨珊人一直是罗马人的强敌,灭罗马之心不死,这次能和越国、贵霜一起合力围攻泰西封,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趁着这次机会灭了萨珊,瓜分他们的土地,难道还要等他们喘过气来再进攻罗马吗?你以为越国和贵霜是我们的属国,我们要他们来就来,要他们走就走?到了那时候,只有罗马单独面对阿尔达希尔的怒火,你戈尔狄安能有把握战胜他吗? 戈尔狄安哑口无言,纸包不住火,虽然昆图斯没有把这件事挑明了,但是他知道昆图斯肯定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他在提姆萨赫湖畔其实是打了一场败仗。他自己也知道,给他带来眼前大好名声的两战其实都是越国人的功劳,没有越国人帮忙,那他也许早在拜占庭就战死了。要想保住自己的名声,为以后争权夺利做准备,他就不能把昆图斯逼得太紧。再说了,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如果他现在说有把握对付萨珊人,真正到了那一天却丧师败绩,那戈尔狄安家族也就走到头了。 戈尔狄安避开这个问题不谈,转而向昆图斯及其支持者们提出一个问题。萨珊人还有五六万人精锐,就算在沙漠里有所损失,至少还有一大半回到泰西封,泰西封是个大城,城防紧固,人口众多,以阿尔达希尔的号召力,很快就能恢复元气,就凭现在这些人马,能不能攻下泰西封?凭三国现在的实力,能不能保证长期的围城?如果一点把握也没有,那到泰西封去干什么?谁又敢说,到了泰西封就一定能拿下泰西封? 这次轮到昆图斯等人不吭声了。他们需要到泰西封去立功,但是他们也没有把握成功,这里面不仅需要和越国、贵霜通力合作,还需要戈尔狄安的支持,如果戈尔狄安消极抵抗,仅凭他们刚刚征召起来的这四万多人,他们在三国联军中只能算是附从,就算拿下了泰西封,他们得到的利益也有限,风险太大,利益太小,那还有谁愿意去?一旦战事真如戈尔狄安所料,那他们这些人也就惨了,以后只能听戈尔狄安指手划脚。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利益,都在衡量其中的得失,至于罗马的利益,全体罗马人的利益,只不过是在攻击别人的时候当个借口罢了,并没有人真正把这些当回事。 昆图斯并不笨,他当然看出了戈尔狄安和元老院的议员们的本意,不管他们说得多么大义凛然,其实都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而争斗。可是看出来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他不仅要依靠这些议员们来抗衡戈尔狄安,还要联合戈尔狄安才能和孙绍讨价还价,所以纵使心里对这些人非常鄙视,却还是只能耐着姓子和他们周旋。 一次又一次没有结果的讨论让他疲惫不堪,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来向莫米娅求计。 莫米娅听完了他的牢搔,淡淡的说道:“他们所求的无非是利益而已,利益从哪儿来?我们没有,有也不会平白的给他们。不管是谁,想要获取利益就要去争取,想要凭白无故的获得是不可能的。他们争吵并不可怕,这说明他们要争利益,怕的是他们无欲无求。没有欲望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汉人的贤者说,只有不与人争斗的人,才是无法战胜的人。他们有欲望,就有办法可以控制,现在要想的只是怎么找到这个办法而已。” 昆图斯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你听谁说的?我好象没说过这句话。” “你没说过,我就不会听别人说吗?”莫米娅不动声色的说道:“罗马城里汉人多的是,要找个了解老子的人有什么困难的。倒是你,自从做了皇帝之后,再也没有时间读书了。” 昆图斯尴尬的扭过头,吱唔了两声。莫米娅是他的皇后,可是他在莫米娅的面前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自卑感,虽然他对莫米娅的美貌心仪已久,但是却不敢向她提出要求,仅有的一两次也因为他的心理原因而草草结束,莫米娅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却从莫米娅的沉默中感到了极大的伤害,为了避免这种伤害,他尽量不再去找莫米娅,反正皇宫里从来不缺女人。相对于他在莫米娅面前的心理劣势,他在别的女人那里却可以享受到皇帝至高无止的尊严。这让他沉迷了好一阵子。他觉得莫米娅刚才就是在指责他贪恋女色,荒疏了正事。 “那个……现在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办法?” “去找能帮你的朋友吧。”莫米娅低下头,拿起毛笔,一笔一画的学写着汉字,不再看昆图斯一眼。昆图斯犹豫了一下:“越王殿下?他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他会不会向我提出更多的要求?” “不谈怎么知道?”莫米娅淡淡的说道:“戈尔狄安依靠越国帮忙才打了胜仗,你难道愿意看着他一直帮戈尔狄安?就算谈不成,也要把他从戈尔狄安那边拉过来。不管怎么说,现在你才是罗马皇帝,戈尔狄安能做的只是许诺,而你却能立刻兑现,这中间的区别,我想越王不会看不出来。”她顿了顿,让昆图斯有个消化的时间,然后又说道:“至于条件,那也需要谈才知道啊。当初他也不肯到大马士革来与你会面,你担心他要整个大马士革城才肯松口,可是后来不是一个庄园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吗?” 昆图斯笑了,心里的担心消融了不少。当初孙绍不肯进入大马士革,昆图斯又不敢像亚历山大把阿克苏姆直接送给孙绍那样把大马士革送给孙绍,毕竟阿克苏姆只是一个疏远的属国,而大马士革却是罗马正式的领土,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是莫米娅提醒了他,想出送一个庄园代替大马士革城的办法,这才圆满的达到了目的。而孙绍没有坚持,也是他开始没想到的,正如当初他拿着莫米娅的一封信去请孙绍出兵帮助罗马人解决危机一样,莫米娅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候都能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 “对了,越王这次出行,身边没有带侍妾,你看要不要选几个女人去侍奉他?”昆图斯忽然想起孙绍好色的毛病,顿时眼前一亮。莫米娅手一抖,一滴墨迹在纸上洇化开来,昆图斯正想得出神,倒也没有注意,只是自顾自的在说他所知道的孙绍的择美标准:“他喜欢身材丰满一些的,特别是喜欢ru房比较丰满的,嘻嘻,他的习惯还真是奇怪,为什么会喜欢那么大ru房的女人呢,像鸽子一般的ru房难道不是正好吗……” 以罗马人的审美习惯,胸部大的女人并不好看,最好看的胸乳被形容为鸽乳,所以昆图斯一直不太理解孙绍对美人的标准。一想起这件事,他就有些不解,却没有注意到莫米娅的脸色已经变了好几次。 “汉朝人真是奇怪,他们怎么能把那么精妙的思想和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联系起来呢。既然他们把这样的事比喻成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为什么又会研究出让人感到无限快乐的学问呢。难道战争在他们来说也是一种享受?可是战争要死人,要死很多人,又有什么快乐的呢?说起来,倒还是这件事比较好一些。” 莫米娅浮想联翩。 “皇后……皇后……”昆图斯拍了拍桌子,打断了莫米娅的出神。莫米娅吃了一惊,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暗自咄了自己一口,掩饰的问道:“什么事?” “我说,你能不能按我刚才说的选几个女人送给越王?” “不行。”莫米娅脱口而出,看着昆图斯愕然的表情,她后悔莫及,脸上的红晕顿时退得一干二净,原本就比较白晳的脸更是如玉一般。 (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骑虎难下 昆图斯愕然,诧异的表情毫无遮掩的表露在他的脸上:“为……什么?” 莫米娅脸上的表情很快又恢复了智珠在握的自信,她反问道:“你觉得越王是那种为了几个女人就能改变态度的人吗?要是这样,我倒觉得他不值得你这么信任。” 昆图斯“哦”了一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对啊,越王虽然喜好女人,可是他却从没有因为女人而改变过主意。他宫里美女如云,各国的佳丽让人看得眼花,又怎么可能因为几个女人就去做一个他本来就不想做的事呢。”他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要不是你提醒,我险些做了一个愚蠢的事,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会让他觉得我看轻了他。莫米娅,你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莫米娅的嘴角抽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她默默的点了点头,过了好半天才淡淡的说道:“是啊,如果你希望通过送几个女人给他而换取他的帮忙,那是对他的污辱,有害而无利。对于他这种目的很明确,谋略深远的人来说,女人大概只是玩物而已,他怎么会因为女人而改变主意呢。他要的是利益,是非常大的利益。如果没有让他心动的利益,你就是把全罗马的女人都送给他,他也不会动心的。” 昆图斯赞同的点头附和,他觉得莫米娅说得太对了,孙绍虽然好色,可是好象没听说他因为哪个女人而做出对越国不利的事来,反倒是经常借着女人的关系而从别人那里获取到利益。锡兰王尼玛尔的女儿耶苏陀罗是他的王妃,结果锡兰成了越国的中转站,还驻了不少越国水师,他从锡兰得到的好处远比尼玛尔多。 “那我们能给他什么利益?”昆图斯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们自己争利益还没达成协议呢,如果再给他一部分利益,那岂不是分不过来?” “他要的利益,未必就是你们要的利益。再说了,不和越国合作,根本拿不下泰西封,你们谁也得不到利益,你们又分什么?”莫米娅有些嘲讽的说道:“那些人自以为高明,一个也不肯让步,那就让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吧。戈尔狄安聪明一世,没想到临老却又糊涂起来,倒真是和汉人那句话说得相符。” 昆图斯思索片刻:“利令智昏?” 莫米娅轻笑了一声,又自顾自的写起了字,昆图斯坐在一旁看她练习汉字,有些心不在焉。本来准备投其所好,送几个女人和孙绍拉近关系,好向他开口求助的,现在被莫米娅否定了,那又怎么向孙绍开口呢。莫米娅说孙绍有孙绍想要的利益,那究竟什么利益是能打动孙绍的呢?商路吗?地中海都成了越国水师的地盘,虽然主权还是罗马的,可是实际上的权利已经落到了越国人手中,以后海上商路就在越国人的控制之下,陆路虽然还有一些贸易额,但是所占比例已经不多,而且还在不断的减少,难道孙绍想要连这一点都吃掉?可是如果商路全部被孙绍控制的话,元老院的那些贵族又怎么肯答应?他们现在争吵的原因不就是留给他们瓜分的利益不够多吗? 昆图斯百思不得其解,拧着眉头不吭声。 莫米娅看似很从容,可是心思却乱如麻。她原以为孙绍之所以愿意来帮罗马,是看在儿子菲力普的份上,和孙绍见了一面之后,看着孙绍对菲力普的疼爱,以及对她的柔情,她不仅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进一步的觉得其中也有对她的情份的原因。这个想法原本只是一点点,可是这些天来,这点感觉就像是会发酵一样,慢慢的膨胀起来,让她的心里充满了甜蜜,让她陶醉在幸福之中。 可是刚才昆图斯无意中说的那几句话让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她或许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化了。孙绍之所以肯来,这其中或许真有为她和菲力普的原因,但是一定不会有她想的那么多,他想得更多的应该还是利益。 一想到这两个字,莫米娅的心里就像是被无数的蚂蚁在啃一样,在一丝疼痛之外,还有一阵说不出的心酸。如果没有和孙绍再见面,那孙绍留给她的印象只是一个英明的王,一个强壮的男人,她也许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把孙绍当成一个强壮的男人而已,可是见识过了孙绍温情的一面之后,她的心思已经在不经意之间发生了改变,她已经把孙绍当成一个情人,远超过一般情人意义上的情人——她为孙绍生下了孩子。 正因为如此,当昆图斯打算送几个女人给孙绍的时候,她本能的表示了反对,她拒绝有别人的女人和她分享这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已经有很多女人,但是她却要保护自己的领地,哪怕明知这是徒劳。 可是,她却忽然发现,孙绍也许并不这么想,也许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她。 她低着头,不知道昆图斯在想什么,但是能感觉到昆图斯一直在看着她,她不敢露出一点不正常的表现,再多的酸痛也只能深深的藏在心里。她不能让昆图斯发觉菲力普不是亚历山大的遗腹子,而是她为孙绍生的私生子,那样的话会将这一切全部毁掉。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那种酸楚却越来越重,她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挣扎摇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够的坚强。手一抖,笔尖在宣纸上画出一条短短的墨线,慢慢的洇化成一团。 看着这团黑色,莫米娅觉得自己的世界都慢慢的暗了下来。 昆图斯想了好一会,似乎找到了一点方向,可是心里又没有把握,决定说出来和莫米娅商量一下,却发现莫米娅的神情有些恍惚,笔虽然握在手中,却停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纸上的墨团越来越大,觉得有些诧异,便轻声叫了一声:“莫米娅?” 莫米娅一动不动。 “莫米娅?”昆图斯犹豫了一下,伸手在桌上轻轻的敲了敲,莫米娅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看着昆图斯:“你还有什么事?”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带着菲力普太累了吧?”昆图斯关切的说道:“我知道你疼菲力普,可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看还是把欧比安娜接回来吧,休养了这么久,她应该也恢复过来了吧。菲力普毕竟是她的孩子,有了菲力普,她也许能从悲痛中恢复得更快一些。” “哦。”莫米娅心神一震,很快恢复了正常,她笑了笑:“我知道了,会让人去看看她的情况的。如果她的神智恢复的情况还可以,我就把她接回来。” “嗯。”昆图斯同情的叹惜了一声:“父亲和丈夫同时身死,这个打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的确太大了。亏得她的身体一直还不错,没有影响菲力普,否则的话,唉,真是不堪设想啊。” 莫米娅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昆图斯见她没兴趣说这些,生怕她以为自己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便转过话题。“我刚才想了一下,觉得越王可能是想控制整个商路,只是这样一来,我们的损失就大了,元老院的人不可能答应啊。” “你考虑的有道理,要不先让人去探探他的口风?”莫米娅放下了笔,在侍女递过来的水盆里洗了手,又用丝帕擦干,这才说道:“你不要主动去找他商量,免得失去主动。我总觉得,他这么费心费力的赶来围攻泰西封,总不会就这样空手而回的。他大概是在等我们去求他,然后好开口索取更多的好处吧。这就跟做生意一样,最先出价的人总是要吃亏的。” 昆图斯连连点头:“你说得太对了,我也是正有这样的担心。”他想了片刻,又说道:“这样吧,我去见见他,但是不和他谈这些情况,只是看看他在干什么。” “也好。”莫米娅随口应了一声,起身道:“我有些倦了,你先去忙吧。” 昆图斯识趣的起身告辞。他一出门,莫米娅就沉下了脸,怒气冲冲的甩手进了屋,在房内暴燥的走来走去,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雌狮。刚才那些被她极力压抑住的情绪毫无顾忌的发泄了出来,复杂的感觉让她失去了往曰的从容,就算是在得到亚历山大死讯的那些天,她也没有这么失态过。旁边的随侍女仆既紧张又担心的看着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劝告,这让她更加觉得孤立无援,心情更加沮丧。 昆图斯笑容满面的走进了庄园,被告知越王正和太子在后院赏花,他便留下随从,只带着一个随身侍卫直接来到了后花园。一进门,孙奉已经在门口相迎,曲身施礼:“皇帝陛下驾到,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父王命我在此相迎,请陛下一起赏花。” 昆图斯哈哈一笑,伸手亲昵的拍拍孙奉的肩膀:“太子,几年没见,你的变化真大啊,一不小心就长成了一个男子汉。我真是羡慕我的老朋友啊,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是他最大的成功。” “皇帝陛下过奖了。”孙奉微笑着引昆图斯入内。他们绕过两座假山,来到一个三亩大小的水池前,走上弯弯曲曲的廊桥,来到水池中心的亭下。孙绍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副棋枰,看到昆图斯快步走来,他便笑道:“皇帝陛下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既然来了,就陪我手谈一局吧。” 昆图斯也不客套,坐到孙绍对面一伸手:“你是客人,你先请。” “在这里,你才是客人。”孙绍微微一笑。昆图斯一愣,随即笑了,也不客气,从旁边的樱桃木棋盒里摸出两颗白玉棋子,“啪”的一声落了一子。孙绍随即应了一子,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就厮杀在一起。孙奉命人上了茶,站在一旁看着。 昆图斯在东方呆的时间比较久,围棋的水平并不差,而孙绍的围棋水平却有限得很,开始还好一点,进入中局之后便了下风,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眉头也渐渐的皱了起来。 “父王,你好象输了。”孙奉提醒道。 “谁说我输了?”孙绍不服气的抬起头,瞪了孙奉一眼,又对昆图斯报怨道:“我这太子怎么向着你,你是不是给他什么好处了?” 昆图斯微微一笑,话中有话的说道:“老朋友,你这话可言重了。他是你的太子,将来拥有的财富远远超过我,我还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的?” “又来哭穷了?”孙绍扫了他一眼,嘴角含笑:“我说你怎么突然来看我,又这么好的心情,愿意和我这种棋篓子手谈,原来是有另有所图啊。”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么,我就不能来看你?就算不来看你,看看这综合了罗马和大汉两国精华的美丽景色也是一件让人心情舒畅的事啊。怎么,大王不欢迎?” “哈哈哈……”孙绍投子认负,拍了拍手,从司马师手中接过一杯茶,呷了一口,这才说道:“你心情不好吗?要到我这里来散心。我说昆图斯,你现在可不像以前那么厚道了。送了我一个园子,却把我困在这城里了,每天只能在这么大的地方转悠,就是再漂亮的园子也让人有牢笼之感啊。” “你要是厌了,就让人抬着你出去转转嘛。只要不落地就行了,你那个怪脾气真是让人受不了。万一你一高兴绕着大马士革跑一圈,我岂不是亏大了?”昆图斯挤了挤眼睛,促狭的笑道:“我看你不如到泰西封去跑一圈,这样我们也不用和阿尔达希尔那头老狼做邻居了。” 孙绍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失落,他长叹了一声,思索了片刻,对司马师挑了挑手指:“将那份文书拿来让皇帝陛下过过目。” 司马师转身去了,时间不长,又捧着一封文书走了过来,孙奉接了过来,双手递到一脸狐疑的昆图斯面前。昆图斯大惑不解,可是一看孙绍的脸色,他知道这件事肯定很重要,心情不自然的紧张起来。他看了一下手中的军报,这份军报上有两道暗红的印迹。昆图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两道印迹说明这件事虽然严重,但还不是最严重的,三道朱砂印迹才是最紧急的军情。 他打开了军报,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孙绍一眼,目光中透出极大的震惊。这封军报居然是汉朝车骑将军曹彰写来的,更让昆图斯吃惊的是,曹彰居然在萨珊境内,离泰西封不过五百里,他什么时候到的?孙绍从来没有说过他会参战啊。曹彰是朝庭的人,他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越国的事,而是整个大汉的事。事情远比他现在所知的要重大,而这些情况孙绍从头至尾都没有露过一丝口风。 他的企图果然很大,昆图斯不由得对莫米娅佩服不已。他一直觉得孙绍是在帮他的忙,可是现在看来,莫米娅说对了,孙绍一直在为他自己战斗,而不是为了罗马,至少不仅仅是为了罗马。 孙绍对昆图斯的反应早有准备,他也不急着解释,只是示意昆图斯继续看。 昆图斯接着往后看去,慢慢的震惊变成了失望,最后变成了绝望。阿尔达希尔不仅跳出了曹彰等人的伏击,反而利用贵霜人的轻敌痛击了波调,化被动为主动,安全的回到了泰西封。这对准备接下来围攻泰西封的昆图斯来说,是一个非常让人沮丧的消息,比孙绍暗中调曹彰等人参战还让昆图斯不愿意接受。 “这……”昆图斯放下军报,欲言又止,实际上,他现在心情非常糟,一肚子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端起杯子慢慢的喝着,好让自己有时间梳理一下思路。 “阿尔达希尔是只狡猾的猛虎,又一次被他逃脱了。”孙绍慨然叹道:“打虎不成,反被虎伤,我们现在可有些骑虎难下了。” 一听到这句话,昆图斯心中一紧,在这个时候责问孙绍为什么隐瞒实际情况显然不是最重要的事了,他明智的搁置了这个问题,凝视着孙绍无可奈何的目光看了好一会,这才忍不住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孙绍为难的挠着眉头,深思了半晌,最后苦笑一声:“老朋友,我本想帮你一个忙,可是没想到阿尔达希尔太难对付了,我们现在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可还是功归一溃,被他逃脱了。”他顿了片刻:“当然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占了些便宜,尽管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也不是一无所获。萨珊经此一战,至少不会再像原来那么猖狂了。罗马也可以获得一段时间的安全,四国联盟的目的还是达到了。虽然经过了一段波折,付出了一些牺牲。但世上又哪有不流血的和平呢,我们早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的,你说是吧?” 昆图斯轻轻的点了点头,却还是一声不吭的看着孙绍,听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他从孙绍的话里听出了退意,这让他非常不安。如果孙绍没有再打下去的信心,那罗马怎么办?他几次想开口询问,可是一想到莫米娅所说孙绍的企图比他只强不弱的时候,他又升起了一线希望。孙绍既然能有这么大的举动,想必不会真如他所说是想帮他的忙,只能说明他打算远远不仅是帮忙这么简单。既然如此,他不应该这么轻易的放弃吧?只要他不肯无功而返,那就还有希望,而且有机会掌握一定的主动权。因为这个时候不仅罗马需要越国的帮忙,越国同样也需要罗马的帮忙。 “接到这个消息之后,我非常失望。”孙绍看着桌上的军报,浓眉紧锁,看起来心情非常不好。“这本来是我诸多安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为了这一天,我花费了大量的财力和精力,说动了魏国、蜀国出兵帮忙,又答应了波调不少条件,才集结起了三万步卒,三万精骑。你应该能想到我把做到这些究竟要花多少钱。” 昆图斯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些代价很大,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相信孙绍不会轻易放弃。 “戈尔狄安和陆将军连续两次重创萨珊人,特别是陆将军在他们临进沙漠之前伏击了他们,击杀俘虏了两万多人,更关键的是截获了大量物资,逼得萨珊人在储备不足的情况下进入沙漠。经此一战,萨珊人在沙漠里肯定要吃很多苦头,他走出沙漠的时候,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这个时候给他致命一击,我们是可能提前结束这场战争的,可惜……”孙绍一摊手,长叹一声:“天意,这只能说是天意,非人力可为。” 昆图斯也十分失望,孙绍的布置可谓是周密了,但是阿尔达希尔还是逃脱了灭亡的命运,这似乎只有天意可以解释。难道是罗马诸神被罗马人的堕落激怒了,不再保佑罗马?昆图斯思绪万千,和孙绍一样感慨不已。两人长吁短叹了好半天,昆图斯最后才问道:“那大王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有两个计划。”孙绍伸起一根手指:“第一,接着打下去。阿尔达希尔虽然逃过一劫,可是他毕竟也元气大伤,如果不趁此机会彻底解决他,那以后尽早还有一战。经此一战,阿尔达希尔肯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轻狂,他也许会用一些阴谋手段,先在我们三国之间制造一些误会和矛盾,然后再各个击破,而不是像这次一样两面作战,最后又千里迢迢的去围困阿苏姆。一旦他成功了,我们三国就不可能再像这一次这样合作,只能分别面对萨珊人的报复,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处境都会非常危险。” 他犹豫了片刻,又伸起了一根手指:“所以,我虽然还有第二个计划,那就是暂且休兵,趁着他战败的时候逼着他再次签订停战条约,尽可能的多要一些好处。只是我非常不情愿这么做,养虎为患,这个道理你明白,我也明白。” “那大王是倾向于第一个计划,继续进兵,围困泰西封城,彻底灭亡萨珊?” “我是这么想,可是,这里面有一个先决条件。”孙绍欠了欠身,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两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昆图斯:“三国联军,波调为了报仇,肯定愿意接着打下去。我呢,做了这么多准备,也不想空手而回。可是,如果你们罗马还不能解决内部的纠纷,继续这么浪费时间的争吵下去的话,仅凭我们两国的力量,我们根本无法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一旦战机失去,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到此为止。” 昆图斯眯起了眼睛,犹豫不决。孙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能看得出孙绍对他没有什么隐瞒。到目前为止,孙绍所能调动的力量全部在这里,连魏国、蜀国和朝庭的兵力都调来了,贵霜人也全力以赴了,但是如果没有罗马,仅凭这些力量想要攻克泰西封还是非常困难。围城不比野战,计谋之类的起不了多大作用,最后拼的还是实力,不光是财力,还有兵力,罗马人的八万大军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一股力量。 在他看来,罗马不参战,孙绍似乎只有退却一路,尽管他不甘心,尽管这样会留下很多后患,但是他也只能如此。否则的话,他就算拼尽了全力,还是不能攻克泰西封的,那损失可能会更大。他相信孙绍此时此刻的话是真心话,尽管可能是被逼无奈之下说的实话,但毕竟是实话。 然而从昆图斯的角度来说,他也不希望如此。如果就此退却,那罗马和贵霜、越国一样都会成为萨珊的敌人,越国反而是最安全的一个,虽然孙绍杀死了阿尔达希尔两个儿子,但是越国和萨珊离得太远了,就算是那个英才绝世的亚历山大也不过远征到天竺,兵锋也离越国的土地还有几千里,阿尔达希尔有生之年能攻击到越国的机会并不大,最多控制住越国人的商业利益罢了。可是罗马和贵霜则不然,他们直接在萨珊人的威胁之下,萨珊人的马蹄随时都可能踏上他们的土地。 “我需要你的帮忙,才能把罗马的力量集中到一起。”昆图斯思索半天之后,还是说出了本来这次不打算说的话:“戈尔狄安的力量太强了,我没有足够的实力控制他。” “这是你们罗马内部的事,我不太好插手。”孙绍摇摇头,一口否决:“我如果帮你压制戈尔狄安,只怕会对你更不利。如果他说你和外人联手出卖罗马的利益怎么办?你一定还记得亚历山大是怎么死的吧?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罗马朋友,不想再失去你。亚历山大的死已经让我非常伤心了,我再也不想再有一次这样的经历。”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兄弟之国 昆图斯的计划全乱了。 他今天来是打算探探孙绍的底线,以便掌握主动权,不被孙绍牵着鼻子走,现在底线倒是探到了,却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孙绍的坦诚让他承受不起,他是不愿意空手而回,但终究还没有到不得不战的地步,只是所得利益大小的区别,他还有选择的余地,而他昆图斯能选择的却有限,留给他的似乎只有打并且要打赢一条路,否则的话,他只能和戈尔狄安妥协,而他能够威胁戈尔狄安的只有一个把柄,在他自己没有战绩的情况下,这么一个把柄能否制戈尔狄安于死地实在是个不可知的事情。 更让他惊慌的是,他主动向孙绍求援,却被孙绍一口拒绝了。孙绍说是不想给他找麻烦,但是在昆图斯听来,这却是一个不想帮忙的借口,是推托之辞。 昆图斯本想开口再求,可是一看孙绍那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他忽然想起了莫米娅的话,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唉,大王真是思维周密,我一直只是把你当做知心的老朋友,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实在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那我回去再和大臣们商量商量,希望诸神保佑,让罗马人还能团结起来,和大王一起进军泰西封。如果……唉,那也是天意如此,人力无以回天了。” 孙绍非常意外,眼角轻轻的一颤,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也不枉我们朋友一场。但愿老天保佑,让我们各自得偿所愿,灭了萨珊这个强敌。有虎在侧,不能安卧啊。” 昆图斯听得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再也没有心思和孙绍闲扯,说了几句过场话之后,便匆匆的走了。一回到行宫,他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莫米娅问计,眼下这个情况已经非常恶劣,他不敢有任何耽搁,生怕夜长梦多,耽误了战机。曹彰的战报送到这里大概有五天的时间,现在阿尔达希尔肯定已经回到了泰西封城,如果不能尽快的赶到泰西封城下,阿尔达希尔便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到了那时候,就算三国联军到了城下,也会平添诸多麻烦。 一进门,昆图斯被吓了一跳,一向整洁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凌乱,虽然经过收拾,但是还能看得出来一些不协调,莫米娅坐在案前,脸上挂着微笑,却显得有些生硬不自然,好象是强挤出来的笑容似的。 “谈得不好?”莫米娅一看到昆图斯进门,就主动迎了上来,接过昆图斯解下的紫色披风交给女仆,又接着猜测道:“他是不是还是没有说实话?” “说了,可是这实话更让人沮丧。”昆图斯一听这话,立刻把刚才的疑惑抛之脑后,他把刚才和孙绍谈论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特别提到了曹彰等人伏击阿尔达希尔失败带来的后果,然后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莫米娅也吃了一惊,站在桌边愣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道:“你也不要急,他不是说了吗,他也不想这么退回去,既然这样,我们都有了共同的利益,也许是件好事呢。只是……”她摇了摇头:“他真是藏得深啊,六万大军伏击萨珊人,真是让人想象不到。” 昆图斯不耐烦的挥挥手:“再想象不到不也是失败了吗?现在阿尔达希尔已经回到了泰西封,我们只有攻城一条路了,可是戈尔狄安那个老家伙却不合作,他不合作,我们就是赶到泰西封城下又有什么用?”他走到莫米娅的面前,用拳头敲了敲桌子,苦笑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莫米娅,你可有什么办法制服戈尔狄安那个老家伙?” 莫米娅已经恢复了冷静,瞥了一眼昆图斯,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随即又露出笑容,伸手按在昆图斯的肩膀上,轻轻将他按在椅子上。昆图斯有些受宠若惊,一时倒忘了说话,只是用眼角看了看莫米娅扶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 他们相处这么久,莫米娅还是第一次主动触摸他。 “我的皇帝陛下,你不用急。”莫米娅轻柔的声音像一道清泉,将昆图斯的浮躁渐渐冲刷干净,她的笑容似乎有一种魔力,将充满了昆图斯胸膛的不安慢慢抚平。“你今天应对得非常好,他不是也急了吗?我们现在是互相帮助,而不是我们求着他了。” “可是他可以退,我们不能退啊。”昆图斯虽然还有些着急,但是语气却不那么冲了。 “他也不会轻易退的。”莫米娅胸有成竹的一笑:“不仅是这么退了,他所得的利益有限,不足以支付那么多大军的开销,更重要的是,下一次他还能组织这么多人来作战吗?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机会也并不多,如果这次失败了,那这不仅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如果戈尔狄安成为第二个皇帝,对他来说就有好处吗?他绝对不会希望有人和你一起做罗马的皇帝的。” 昆图斯大惑不解:“可是,他为什么帮戈尔狄安隐瞒情况?按说,他应该知道戈尔狄安有提姆萨赫湖畔的真实情况的呀。” “这就是奥妙所在。”莫米娅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她的嘴角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如果一开始就要揭穿戈尔狄安说谎,那戈尔狄安就不会有进一步的企图,同样也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有所顾忌。这就和钱一样,没进你的口袋之前,那些钱不是你的,丢了也不会心疼,可是一旦钱进了口袋再丢了,那就不是一回事了。现在戈尔狄安的欲望已经被他挑了起来,自然就更害怕他说出真相,免得失去了眼看就能得到的机会。” “哦——”昆图斯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对啊,这不就谈判时常用的技巧吗,先给个许诺,然后再讨价还价,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付出,只是先提高了对方的心理价位而已。就像用一根罗卜吊在驴子的前面,让它看得到却吃不到,只能跟关罗卜一直走下去。他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叫什么来着?” “欲取先予!” “对,就是这句话。”昆图斯兴奋的叫道:“我怎么会忘了这个道理呢,看来你说得对,当了皇帝之后,用来思考的时间确实太少了。” “思考让人智慧,这对你做一个好皇帝会有很大的帮助的,我听说你那位好朋友就非常喜欢读书。”莫米娅轻声笑道:“你先派人去和戈尔狄安谈一谈,让他不要这么固执,如果这一仗打不赢,他别说皇帝之位没希望,恐怕还要身败名裂,让他晚节不保。如果能成就你的功劳,不管怎么说都不会忘了他的好处。” “那越王那边呢?”昆图斯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那里不急,他不是说了吗,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莫米娅眼神一闪:“让他等等吧,等他看到了你的努力和成果,也许他就会改变主意了。” 昆图斯虽然还是有些疑问,但是见莫米娅非常有把握的样子,倒是放心了不少,他点了点头:“那好,我就让巴尔比努斯去一趟吧,他和戈尔狄安的关系一直不错。” “这的确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莫米娅赞了一声,过了片刻又说道:“你说要送他几个女人的事情,我觉得虽然未必能改变他的主意,但是却能让戈尔狄安看看你和他的亲密关系,对你还是有帮助的。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叙利亚可是我的家乡,我对哪儿出美人最清楚了。” “哈哈哈……”昆图斯心情大好,朗声笑了起来,难得的和莫米娅开起了玩笑:“说到美人多的还是要数你们家族,这三十年之间,你们家族可出了好几个贵人了。” 莫米娅微微一躬身:“承蒙陛下夸奖,那我可就从我的家族中选人了。” 昆图斯无所谓的摆摆手:“行,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不用再来和我商量了。”他站起身,想了想,觉得没有其他的事要商量了,这才依依不舍的看了莫米娅一眼,转身走了。 莫米娅笑了,眼角弯成了一个月牙。 埃米萨离大马士革并不远,莫米娅的速度非常快,她只用了三天的功夫,就从家族中选出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个叫艾米丽的按辈份是她的妹妹,另一个叫狄安娜的则和亚历山大平辈,是她的侄女辈,都长得如花似玉,又知书识礼,正是含苞待放的年龄,一听说要嫁给越国人的大王做妃子,她们都有些忐忑不安,生怕因为不懂越国人的规矩而触犯了越王,不仅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反而惹来灾祸。 就在她们患得患失的时候,莫米娅说,她会找人来教她们礼仪,并且亲自监督她们练习,只要她们听话就可以了。艾米丽和狄安娜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莫米娅自然是言听计从。莫米娅这事做得很高调,她特地请来了刚从越国游学归来,熟知越国礼仪的大匠师维特鲁威作礼仪教师,又从越国身边请来了女官对艾米丽和狄安娜进行专项培训,还特地在行宫里找了一个位置很高的地方,每天让这两个妙龄女子在上面学习越国的琴艺,又让她们每天去神庙祭拜,以示郑重。 人还没到孙绍身边,皇后莫米娅的家族要和越王联姻的消息已经传得大马士革沸沸扬扬,戈尔狄安听到这个消息,知道自己又落了后手,在一番权衡之后,终于作出了让步,愿意接受昆图斯的安排,一起和越国人赶到泰西封去攻击萨珊人。 昆图斯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在观看了艾米丽和狄安娜的演练之后,他满意的说:“越王一定会满意的,我们的合作可以继续了。莫米娅,你要抓紧时间办,我们早一天出发,就多一分战利的机会。如果时间拖得太长了,等阿尔达希尔做好了准备,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想着也差不多了,你那位好色的老朋友大概也沉不住气了。”莫米娅笑着说道:“我准备亲自到他的庄园去拜会他一下,安排一下婚礼的细节,尽量把这件婚事办得热热闹闹的。” “再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昆图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对莫米娅的艹劳,他感到万分的欣慰。这次如果不是莫米娅,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莫米娅坐着皇家的豪华马车,再一次来到了庄园门口,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光明正大的,在数十个女官和宦者的簇拥下,穿着华丽服饰的她显得雍容华贵,不可仰视。 太子孙奉奉命到门口相迎,行军司马司马师恭敬的引着莫米娅进了正门,一直走到正常,然后才领着莫米娅的随从们退了下去,只留下莫米娅和抱着菲力普的贴身女仆二人等候。孙奉命几个雅利安女官上了茶,这才到内室请出了孙绍。 孙绍看着一本正经,眼中却藏不住春意的莫米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笑意,他挥了挥手,示意除了孙奉之后全部退下,屋子里只留下了四个人。孙绍慢慢的品着茶,也不抬头看莫米娅,莫米娅正襟危坐,也不肯先说话。那个女仆低眉顺眼,好象不存在似的,怀里的菲力普睡得正香,孙奉挺立如松,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 四个人都沉默着,只有菲力普睡梦中吧哒嘴的声音。 孙绍喝完了大半杯茶,将茶杯轻轻的搁在案上,这才抬起头看了已经有些薄怒的莫米娅一眼,轻笑了一声:“皇后好手段,连我都被你利用了。” “大王言重了,我哪里敢利用大王,向大王献上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不过是想向大王表示一片心意罢了,哪里谈得上利用?”莫米娅不动声色的说道,看着孙绍那副不阴不阳的样子,她恨得心里痒痒的。她之所以主动再提昆图斯的建议,就是为了能主持这件事,为家族谋利,同时也好名正言顺的来见孙绍,没想到他却是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呵呵呵……利用也没关系,人与人之间吗,不就是互相利用?能被皇后利用,也是我的荣幸啊。” “大王这么说,我怎么担当得起。”莫米娅话中有话的说道:“不过,能被大王这么看重,也是我莫米娅的荣幸。那两个年轻的女人都是我家族中的,对你们大汉的礼仪所知有限,只希望大王还能看在我的薄面上,到时候宽恕一二。” “这个是自然的。”孙绍笑了笑:“不过,你亲自艹办此事,还特地光临寒舍,想必不会仅仅是来给家族中的两个女子说情的吧?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莫米娅心一动,抬起头看了孙绍一眼,孙绍促狭的挤了挤眼睛,莫米娅被逗得展颜一笑,却又不敢放肆,以免被孙奉看出异样。虽然孙奉可能已经看出了她和孙绍之间的真实关系,可是毕竟有些抹不开面子。 “要说有事,倒的确有事。”莫米娅强自收回心神,从容的说道:“罗马和大汉是盟国,当初亚历山大就把大王当作知交,现在昆图斯也把大王看成最好的朋友,这次我们又联合出军,与萨珊人血战一场,双方又在战场上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如今大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们罗马希望能与大王进一步加强合作,彻底消灭凶残的萨珊人,恢复和平。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正有此意。”孙绍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可是,昆图斯现在需要大王的帮助。”莫米娅开门见山的说道:“大王对罗马的情况很熟悉,对戈尔狄安父子想必也不陌生,他们现在在想什么,我想大王也一清二楚,大王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成为与昆图斯并肩的皇帝,一步步的侵吞昆图斯的权利吗?大王可要知道,戈尔狄安是个贵族,他的领地就在亚美尼亚,而你们汉人的商队要从那里经过,就必须经过他的领地。” “这些我也知道。”孙绍笑道:“我当然不希望戈尔狄安做皇帝。正如你所说,亚历山大是我的好朋友,昆图斯也是我的老朋友,我当然希望能帮他们。可是,这是两国之间的事情,我担心会引起其他人的非议。” “只要大王愿意帮忙,理由总是容易找的。”莫米娅打断了孙绍的话,瞟了双目垂帘的孙奉一眼,笑道:“我希望罗马和大汉的友谊能够永远传承下去,而不仅仅是大王这代人,我更希望我的儿子和你的儿子以后也能成为好朋友。” 孙绍频频点头,一副深表赞同的样子。孙奉忽然说道:“父王,儿臣有话要说。” 孙绍点头。 “正如皇后所说,我也希望两国之间的友谊能够传承下去。父王和昆图斯陛下是好朋友,我也希望能和未来的罗马皇帝做一个朋友。皇后,请恕我冒昧,我一见这个孩子就非常喜欢,他将来一定能成一个伟大的罗马皇帝,如果能得到你的许可,让我们成为兄弟一样的好朋友,我将十分荣幸。” 莫米娅一阵心虚,心道你们本来就是兄弟,这根本就不用说的,只是此情此景,她却只能做出一副欣喜的样子。菲力普如果能和孙奉成为兄弟,那么不仅昆图斯得到了孙绍的支持,优势进一步得到巩固,而菲力普也有了非常大的助力,以后就算是昆图斯有了其他的想法,也要考虑考虑他背后的孙绍和孙奉。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孙奉和菲力普成了兄弟,那以后孙奉再来争夺罗马的可能姓就减小了。其实这本来就是她所希冀的,没想到还没等到她提出来,孙奉倒主动提起了,可谓是正中下怀。她当然明白,没有孙绍的许可,孙奉绝不会这么唐突,这说明孙绍最近所作所为并不真是不想帮昆图斯的忙,而是为菲力普在做铺垫。 他还是关心菲力普的。莫米娅心想。 “能和太子做兄弟,这是菲力普的荣幸,我想菲力普如果现在会说话的话,他一定会立即答应的。”莫米娅压制着心头的狂喜,眼神灼灼的看向孙绍,激动的心情不加掩饰。 “这样啊?”孙绍犹豫了一下,让莫米娅一阵心慌,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好在孙绍并没有犹豫太长时间,便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奉儿,你的想法是好的,皇后看得起你,这也是件好事,不过这件事能不能成,还要看皇帝陛下是不是愿意。菲力普虽然不是他的儿子,却是他的皇位继承人。再说了,要是你们成了兄弟,我们两国也就成了兄弟之国,这里面牵涉的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恐怕要谈好久才行呢。” 莫米娅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嗔了孙绍一眼:“我想昆图斯听到了也会非常高兴的,至于那些具体的事情,就交给大臣们去办吧,你们一个是罗马皇帝,一人是越国大王,总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讨价还价吧,那可不像是好朋友了。” “呵呵呵……”孙绍大笑:“既然皇后这么有把握,那我便当昆图斯已经答应了。奉儿,既然做了兄长,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带着你这个弟弟去挑一些礼物吧,不要让皇后觉得我越国小气了。” 孙奉点点头,引着那女仆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孙绍和莫米娅相对而坐,他们的神情立刻变得轻松起来,孙绍有些轻佻的上下打量了一下莫米娅,扑嗤一声笑道:“穿上这身衣服,还真认不出你来了呢。” 莫米娅一时没会过意来,想了片刻,这才突然醒悟过来,脸色顿时通红,又羞又恼的瞪了孙绍一眼,扭过头去,像是一个娇嗔的小女孩。 “现在你不会再说我不把菲力普当儿子看了吧?为了他,我可是费尽了心机,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我不会亏待你的,知道你喜欢美人,不是特地选了两个年轻的美人来侍候你吗?”莫米娅有些拈酸的说道。 “什么年轻的美人,她们能知道什么?”孙绍起身走到莫米娅的面前,伸手拉起莫米娅的手放在掌心中,轻轻的拍了拍,小手指挠了挠莫米娅的手心,笑道:“我倒希望那天被花车抬进来的是你。” 莫米娅的心中涌过一阵颤栗,随即又叹了一口气:“我也希望是啊,可惜,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她仰起脸,看着孙绍,眼中弥漫起一层水气,眼波流动,红唇微张,丰满的嘴唇微微颤抖着,高耸的胸脯剧烈的起伏。孙绍俯身看去,只看到她微张的领口下一片耀眼的雪白,一道乳沟若隐若现,更加引人遐想连翩。 “我不就在这里吗?又何必等到那一天?” 莫米娅圆润的嗓声忽然间变得有些沙哑,有如从身体深处吟唱出来的一般。她从孙绍手中抽出手,张开双臂环抱着孙绍的大腿,滚烫的脸贴在孙绍强健的小腹上,感受着他的冲动。一阵阵的脉动隔着单薄的衣衫清晰无误的传到她的身体上,让她面红耳赤,情动难抑。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紧紧的搂着孙绍,似乎想把孙绍融化到她的身体中去。 孙绍抱着她的头,轻轻的摘下了一件件金灿灿的首饰,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莫米娅羞得不敢抬起头来,紧紧的搂着孙绍的脖子,将脸藏在他宽阔的胸膛之中,急促的呼吸喷到孙绍的胸口,透过他身上的丝衣,吹到他发热的身上。莫米娅感受着孙绍强健的心跳,忍不住将一只手顺着有些凌乱的衣襟滑了进去,轻轻的抚摸着。 “小妖精,既然送上门来了,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孙绍抱着软成一团的莫米娅快步向内室走去,将她轻轻的放在锦榻上,低下头,在她的脸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大手沿着顺滑的丝衣滑了下去,越过起伏的山峦,来到平坦的小腹上,灵巧的手指轻轻一拨就解开了带钩。 莫米娅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之中,雪白的皮肤因为激动而露出一层淡淡的粉红,看得孙绍血脉贲张,他忽然有些狂暴起来,就好象饥饿的狮子看到了思慕已久的美食,一把扯开了莫米娅的衣服,将脸埋在了莫米娅丰满的胸前贪婪的吸吮着。 “别弄乱了我的衣服!”意乱情迷的莫米娅忽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孙绍,翻身坐了起来,掩上了已经敞开的衣襟。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孙绍,不禁吓了一跳,眼前的孙绍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眼珠发红,面目狰狞,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你……”莫米娅的话还没说出来,孙绍就再次扑了上来,嘴用力的盖在了莫米娅微开的唇上,两手一扯,就将莫米娅的华服从里到外扯裂开来,不容分说的将莫米娅压在身下。 莫米娅惊慌失措,一腔春意顿时无影无踪。她拼命挣扎,却根本挡不住孙绍的蛮力,还没等她明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淹没在一阵撕裂般的胀痛之中。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和为贵 “因为思念,会让人变得和禽兽一样。” 眉眼之间还带着春情的莫米娅一手支着额斜倚在车壁上,一想起孙绍的这句话就忍不住想笑,却不敢笑得太过,哪怕是最轻微的动作也让她酸软的身体承受不住。她轻轻的掩着衣襟,遮住自己的身体。抱着菲力普坐在对面的女仆虽然是她信得过的,可是她也不想让她看见胸口被孙绍咬出的印迹。 这是孙绍刚送的新衣,她原先的衣服被禽兽一般的孙绍撕裂了,根本没法再穿。 上等的冰丝,摸在手中有一种清凉感,在这闷热的夏季给人带来一种非常舒爽的感受。莫米娅嗅着丝衣上的淡香,沉醉在不久前的颠狂带来的迷乱之中。一想到这些,莫米娅的身子不禁又有些热了起来,她裹起了丝衣,让自己清醒一些,不然的话,她很难保证自己回到行宫之后不被人看出破绽。 “这个不知疲倦的禽兽!”莫米娅低声嘟囔了一句,又心虚的看了一眼女仆,女仆抱着的菲力普醒了,张着嘴打了个哈欠,还有些迷糊的眼睛转了一圈,一看到莫米娅就咧开了小嘴,向莫米娅伸出藕段般的手臂,嘴里“咿咿呀呀”的叫着。莫米娅犹豫了一下,还是强撑起身子,将菲力普抱了过来,手指点了点菲力普高高的鼻子,无声的嗔道:“小东西,都是为了你,才被人这么欺负。” 菲力普咧着嘴笑着,用力的蹬着腿,摇晃着站起身来,抱着莫米娅的脖子。莫米娅被他压痛了胸口,不由得低声呻吟了一声,又撅起嘴唇亲了一下菲力普的脸蛋,埋怨道:“你也来欺负我吗?” 借着和菲力普亲近的机会,莫米娅渐渐让自己清醒过来,回到行宫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从容,面对期待的昆图斯,她轻描淡写的把孙绍愿意让孙奉和菲力普结为兄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说得很轻松,可是昆图斯却是欣喜若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情不自禁的一把抱着莫米娅,惊呼道:“天啦,莫米娅,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知道吗,这对我太重要了。戈尔狄安那只老狗听到这个消息一听会气死的。” 莫米娅皱了皱眉,轻轻的推开了昆图斯,浅笑道:“我的皇帝陛下,你可不能得意忘形啊,要不然会被人看轻的。” “是的是的。”昆图斯欢喜得合不拢嘴,不管莫米娅现在说什么,在他的耳中都和仙音一样动听。他激动的转了几个圈,这才发现莫米娅眉头轻蹙,行走之间也有些不自然,连忙关切的说道:“莫米娅,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嗯,有点。”莫米娅点了点头:“这几天一直在教导艾米丽和狄安娜学习,我真是有些累了,不过,大事总算定了,就算累一点也是值得的。皇帝陛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想先休息一下。” 昆图斯感激的点点头:“你可以注意身体,我现在越来越离不开你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和大臣们商量一下,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心一些。” 莫米娅笑了笑,抬手示意女仆送昆图斯出去。昆图斯连忙摇头道:“不用送我,你好好照顾皇后吧,千万不要让她再累着。”说着,兴冲冲的出去了。莫米娅暗自松了口气,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挥了挥手道:“准备一些热水,我要好好的洗个澡。” 女仆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出去安排了。莫米娅一个人坐在那里,脸上又浮现出羞涩的笑容,眼神也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轻声笑道:“娇?汉人是这么称呼自己的女人吗?真够让人脸红的。” 孙奉和菲力普结为兄弟的消息让昆图斯的优势一下子扩大到了戈尔狄安无法对抗的地步,元老院的贵族们认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很快倒向昆图斯一边,戈尔狄安见形势对自己不利,便以年纪大了,身体不能应付远征为由,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昆图斯,自己要求回罗马休养。昆图斯投桃报李,任何戈尔狄安为保民官。保民官早已成为一种荣誉称号,实权小得可怜,昆图斯这么做明显有排挤戈尔狄安的嫌疑,不过为了让戈尔狄安俯首听命,他同时任命小戈尔狄安为将军,统领原属戈尔狄安的四万大军中最精锐的两个军团。 戈尔狄安没有任何异议,交接完了军务之后,他连盛大的婚礼和结盟仪式都没有参加,立刻起程离开了大马士革。他一离开大马士革,昆图斯立刻开始重整军队,他把支持他的那些将领安插到大军之中,掌握了军权,然后开始整合这八万大军,同时和孙绍开始谈判。都已经是兄弟之国了,谈判进行得很顺利,婚礼和结盟仪式一结束,两国大军便起程赶往泰西封。 十五六万大军再加上随行的商人和辎重队伍,足足三十万人,浩浩荡荡的向泰西封赶去,长长的队伍连绵十几里,可谓是壮观之极,在罗马人的记忆中,这是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出征队伍,罗马皇帝昆图斯一下子成为了民众口中重振罗马军威的大英雄。 孙奉奉孙绍之命,带着一千多装备精良的条顿骑士,一人双马,曰夜兼程,只用了两天的功夫就赶到了曹彰的大营。 一听说孙奉来了,曹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刚刚以游历士子身份到达的羊祜和杜预两人便一跃而起冲出了大帐,他们一见到在条顿骑士簇拥下大步赶来的孙奉,便禁不住笑了起来。 “太子!” “叔子,元凯,怎么是你们?”孙奉也喜出望外,伸出双手揽住他们的肩膀,“你们怎么到这儿了?” “我们出来游历的,听说大军在这里要和萨珊人开战,我们不想错过这场大战,就赶到这里来了,在陈将军身边做个书佐。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太子,太子,你一向可好?”羊祜欣喜的看着孙奉。 “这还用问?看看这些条顿骑士就知道太子不仅是好,而且是好得很了。”杜预一努嘴,示意羊祜看穿着精甲、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尼古拉等人。羊祜已经听说了孙绍一口气策封了十三个条顿武士为亭侯的事情,打心眼里为孙奉感到高兴,现在亲眼看到这些壮汉,也咋舌不已:“他们都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这么高大?” “当然是吃肉了。”孙奉哈哈一笑,转身对尼古拉等人说道:“这是我的两个好朋友,你们以后要多亲近。” 尼古拉等人本来看着羊祜和杜预向孙奉冲过来还有些紧张,后来见他们这么亲热,这才放松了心情,现在听孙奉一说,才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太子经常提起的亲信,不敢怠慢,连忙上前行礼,艹着生硬的汉话向他们问好。羊杜二人听了,忍不住想笑,他们一边说笑,一边转身向大帐走去。 “太子好威风。”曹彰背着手站在大帐外,瞅了一眼那十三个骑士,羡慕的说道:“越王真是有钱啊,连这些蛮子都装备得这么好?” 孙绍策封尼古拉十三人为骑士后,特别让人用精铁给他们每人打造了一套精甲,条顿一千多骑士也全副换上了不错的装备,这一千多人在三万多蛮族人中已经是一个耀眼的明星团体,不论走到哪里都能被人一眼认出来,特别是十三个骑士,那更是万众瞩目的英雄,可以说,即使是那些部落头领也未必有钱买得起这样的装备,而条顿人却拥有十三个,这让斯提利科倍有面子,也让条顿人决心对孙奉效忠到底。 “都是父王的一片爱心,我也是受之有愧啊。”孙奉淡淡的笑了一声,和曹彰并肩走进了大帐。时间不长,曹植等人都闻讯赶来,一看到气度沉稳的孙奉以及他身后站着的尼古拉和另一个条顿骑士,他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孙奉把大马士革发生的情况概括的说了一遍,最后对曹彰、曹植和李严说道:“父王和罗马皇帝陛下昆图斯带着十五万大军正在向泰西封进发,以他们的速度,大概一个月后才能到达。他让我赶来向诸位通报这个消息,请诸位做好进军泰西封的准备。同时,他还想让我转告诸位,请诸位放心,只要拿下泰西封,我越国答应诸位的条件一定会兑现,只是请诸位暂时抛却魏蜀越之分,把自己只当成一个大汉人,我们现在都是大汉人。” 曹彰等人互相看了看,先后表了态,只是神情却不免有些敷衍的意思。孙奉早有预料,他扫了众人一眼,随即郑重的说道:“诸位,我父王有一个问题不解,想向诸位请教一二。” “越王还有什么问题向我们请教?”曹植语带讥讽的笑了一声。 孙奉微微一笑:“我父王又不是生而知之的圣人,当然会有不解之处。曹将军聪明过人,诸子百家无不通晓,想来一定能给出答案的。” “不敢。”曹植哈哈一笑,既有几分谦虚,也有几分傲气。他原本就很有才气,这些年在关中无事,又有足够的时间接触大量的外界信息,眼界大开,自谓是一曰千里。现在听说孙绍有不解之处,他不免有些技痒了。 “我父王说,罗马这次有八万大军,又是本土作战,而我大汉远征军虽然总兵力近十万,但其中天竺雇佣军三万余、贝都因人万余,接近一半,剩下的大汉人马中也分成魏蜀越三国,又离国万里,为什么却能主导这次战事,成为罗马、贵霜和大汉三国联盟中不言而喻的盟主。” 曹植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这其实不是一个问题,只是孙绍要提醒他们团结的重要姓而已。他们如果能团结一致,那就能继续主导这场战争,而如果各怀心思,那不可避免的和罗马人一样陷于内讧之中,最后不得不借助于外人的力量,将利益拱手让人。 “越王殿下提醒的是,我李严明白了。”李严率先说道:“我在此向太子保证,一定听从指挥,不以私利为重。” “太子放心便是,我等一直合作得不错。”曹彰也点头附和:“陈将军也在这里,他可以作证。” 陈海连忙点头。孙奉笑了一声:“我父王肯定是相信诸位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请你们来,只是为保万全,所以才让我在诸位面前饶舌一次而已。我是后辈,想必诸位也不会计较我失礼吧。” 众人哈哈一笑。开玩笑,谁敢说他失礼啊。 孙奉随即和曹彰一起会见了贵霜王波调。波调这几天心情不太好,第一战便挫了锐气,他非常担心自已徒劳无功,沦为替人卖命的配角,付出了牺牲却得不到相应的利益。孙奉先向他表示了慰问,然后又传达了孙绍重申当初约定的话,向波调保证,绝不会让贵霜人吃亏,希望波调能振奋精神,努力作战。波调见越国太子亲自向他保证,这才放宽了心,满心欢喜的答应和孙奉一起去围攻泰西封城,同时答应命人回国再次征兵,从另一个方向对萨珊人施加压力。 这几个关键的事情顺利完成之后,孙奉和曹彰商量了兵力布署。孙绍让他赶到这里来,是希望他能和曹彰学习用骑的本事。孙奉对兵法有基础,这一两年又经过了战场的实际考验,进步不小,但是孙绍也好,陆逊也好,他们对用骑都不擅长,这次参与远征的将领之中,要论骑兵用得最好的还是曹彰,恐怕夏侯荣都要略逊一筹。孙奉以后要留在泰西封一带,他主要的力量也是那些蛮族,骑兵将是他实力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能否将骑兵用好,决定了他能否在这块土地上站稳脚跟。 曹彰一听说孙绍这么看重他,心情大好,他慷慨的说道:“能和太子切磋用骑的心得,我十分荣幸。如果太子愿意的话,就在军中呆一段时间。在到泰西封之前,你可以和军中的将领多亲近一些,以后再与萨珊人较量也就更有把握了。” 他随即叫来了军中的几个胡族将领,包括胡汉混血的阿迪拐、阿眉拐,还有乌桓人楼班,鲜卑人步度根、泄归泥,将他们一一引见给孙奉,要他们和孙奉多亲近。一看到孙奉,步度根和泄归泥便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原本是他?” 曹彰大惑不解,不快的沉下了脸:“你们说什么呢?” “他……”步度根咽了一口唾沫,苦笑了一声:“启禀将军,太子就是那个生擒了柯比能的刺客。” 曹彰愣了一下,也不禁猜疑的重新打量了一下孙奉:“你去过草原?” 孙奉淡淡一笑,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是顺手之劳而已。柯比能大帅还好吗?” “好个鬼。”步度根摇摇头,哭笑不得,伸手一指阿迪拐兄弟:“你问他们吧。” 阿迪拐兄弟走上前去,端详了孙奉一会,然后躬身一拜:“恩公,终于找到你了。”他们就是因为柯比能被杀,步度根等三万鲜卑人投降,这才立了大功,名正言顺了成了汉朝将军。后来从步度根那里又得知,步度根之所以向他们兄弟投降,是因为那个神秘刺客要求的,所以他们一直在寻找这个神秘的恩人,可惜一直没有找到任何信息,没想到却在离国万里的萨珊见到了。 “呵呵呵……”孙奉将他们扶了起来,安慰了几句。站在他身后的羊祜却一下子明白了,他对阿迪拐说道:“你要想谢太子也不难,把你们匈奴人的用骑诀窍告诉他就是了,太子正需要这些。” “那没话说,太子想知道什么,我们绝对毫无保留。”阿迪拐兄弟胸脯拍得咚咚响。 有了这么一个意外插曲,孙奉和这些胡族将领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变得亲近起来。曹彰也很高兴,随即安排了酒席给大家促进感情,大家一边喝着酒,一边商量着进军泰西封的安排。他本来试探着要请孙奉做主将,却被孙奉一口拒绝了。孙奉说,我虽然粗有武艺,但是指挥大军的能力却很欠缺,父王这次让我来是向诸君学习的,如果将军觉得我还可用的话,那就任命我做一偏将或者校尉,我手下的一千多条顿骑士也并入将军的人马之中,听从将军的指挥。 曹彰大笑,他是不想让出大军的指挥权,可是也不敢让孙奉做他的手下,既然孙奉这么识相,他也就放了心,随即提议孙奉为监军,必要的时候可以带一部分人马单独行动。大家各得所需,皆大欢喜,自然没有异议。 宴后,阿迪拐兄弟意犹未尽,跟着孙绍一起去了他的大帐,摆开小酒接着喝。匈奴人生姓豪爽,酒量不小,而孙绍在蛮人堆里混了两年,酒量也非常大,和他们你来我往的,一杯不让。羊祜和杜预很快顶不住了,只得以茶代酒,看这三个人拼酒。喝到最后,阿迪拐兄弟也喝高了,阿眉拐大着舌头,用力的拍着孙奉的肩膀,傻笑着说道:“太子,我……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我……我表姊……好象……猜到了……猜到了什么似的,原来……原来她知道……知道你的……去向。” 孙奉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羊祜,羊祜却淡淡一笑,视若未见。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提前分赃 泰西封在底格里斯河左岸,迪拉河从东面绕城而过,在南面汇入底格里斯河,泰西封城就在两河的夹口处。因为有这样的便利条件,阿尔达希尔在此建立萨珊王朝之后,便引水修健了宽阔的护城河,让原本就坚固的泰西封城变得更加难以接近。不过考虑到越国在水师方面的优势,阿尔达希尔又下令在护城河里打下了大量的木桩,务必不能让越国水师的战船直接接近城墙。 在底格里斯河的右岸,是一座塞琉古王朝时期留下的古城。两城夹而立,互相支援,牢牢的把守着底格里期河河面。凡是从河面经过的船只都在两座大城的攻击范围以内,要想平安通过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阿尔达希尔还是不放心,他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将周边二十里以内的居民全部迁入城中,连房子都拆了,木料也全部运进城里,不给即将到来的敌人留下一点可用的物资。面对众人对越国、罗马是否会来围城的怀疑,阿尔达希尔肯定的说,他们一定会来,而且不会太久,泰西封必将迎来图拉真侵略之后的再一次考验。 前面一句话猜对了,后面一句话却猜错了。大汉、罗马和贵霜三国的联军是赶到了泰西封,但却是在阿尔达希尔回到泰西封三个月后。直到十月初,孙绍和昆图斯才带着三十万大军慢悠悠的赶到泰西封城外三十里。阿尔达希尔在紧张之余,也松了一气,有了这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就连粮食都抢收入城,现在他稳如泰山,有足够的把握守住泰西封城,让孙绍和昆图斯在泰西封城外徒劳无功。 不过,对于这十来年一直以进攻为主的萨珊人来说,眼睁睁的看着敌人一步步的逼近,却只能固守在城中,而不是主动出击,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这已经是一个难以忍受的屈辱了。特别是数万从阿克苏姆城下归来的将士,他们积聚了满腔怒火,摩拳擦掌的要将这些屈辱百倍返还给越国人。而对于罗马人,他们倒没有放在眼中,罗马人虽然人数不少,但是昆图斯从来没有打过仗,他只是因为一个女人才登上了罗马皇帝的宝座,而且这八万大军中最精悍的四万人在萨珊人面前也没有支撑过半天,他们有足够的资本藐视罗马人。 贵霜人也差不多,萨珊人的眼里只有越国人,只有越国人才是他们的对手,才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不是这次领兵来伐的是越王孙绍,萨珊人根本不会在城中固守,他们一定会主动出击,将罗马人和贵霜人全部击败在国境内以外。 阿尔达希尔铆足了劲,要在泰西封城击败孙绍,用越国人的鲜血洗涮他在阿克苏姆城下遭受的奇耻大辱和杀子之仇,要用孙绍的失败来祭奠阿尔法和沙普尔的在天之灵。为了这个目的,他以罕见的精力全负荷运转,每一件大事都亲力亲为,不放过任何疑点,所有未能及时退出泰西封的汉朝商人、士子以及各色人等都被他拘押起来,哪怕是曾经去过越国的其他国人,也被以战争的理由扣押了。 泰西封城内进入了空前紧张的战争状态,相比于一百多年前罗马皇帝图拉真围城的时候不遑多让,整个城池气氛压抑,全副武装的士卒踏着整齐的步伐,从一条条空荡荡的街道上走过,百姓们躲在紧闭的门后,紧张的注视着这些神情凶恶的士卒,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被那些士卒听到,随即撞破大门,冲将进来。 神庙的祭司们也被阿尔达希尔发动起来,他们走出神庙,走进街头,走进寻常百姓的家中,向他们宣扬阿胡拉.马兹达的神意,号召他们听从阿胡拉的召唤,服从阿拉胡在人间的代言人——萨珊王阿尔达希尔的命令,抗击恶神阿里曼的代言人越王孙绍。他们许诺说,凡是奋勇作战的人,都将根据立功的大小而获得不同程度的赦免,哪怕是犯下了再难以宽恕的罪行,也有可能得到宽恕,在死后经过审判之桥时,会在美丽的仙女的迎接下进入天堂。 琐罗亚斯德教是萨珊国教,泰西封城内从贵族到奴隶几乎都信奉琐罗亚斯德教,而在祭司们的口中,除了阿尔达希尔家族和有限的几个贵族之外,大部分都是有罪的,要想进入天堂的机会极少,相当一部分最后要进入地狱接受处罚,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不由得那些整天为死后而烦忧的人不大喜过望,言听计从。 在各方面的努力下,泰西封城已经做好了迎接恶战的一切准备。阿尔达希尔从善如流,依着当初在阿克苏姆看到的孙绍在城中张挂的木幔模样,同样做了大量的木幔对城中重要的建筑进行保护,以免被城外打进来的炮石所击毁。 三十里外,孙绍和昆图斯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见到了前来会合的曹彰和波调。一见面,波调先是向孙绍表达了感激之情,随后又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大王来得太迟了,萨珊人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要是能提前一个月到的话,攻城会容易很多。” 昆图斯见波调眼中根本没有他,不免有些不快,不过看在孙绍的面子上,他还没有发作出来,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孙绍笑了:“怎么,大王担心我攻不下泰西封城?” 波调尴尬的笑道:“我怎么敢怀疑大王的手段。我只是说,如果能早些来,萨珊人不会准备得这么充分,我们攻城的难度会小一点。现在阿尔达希尔把周边的百姓全部迁到城中,财物全部集中起来,又把今年的粮食都收进了城,初步估计至少能支持大军一年。现在泰西封城里人心稳定,可是不好攻呢。” 孙绍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反问道:“如果阿尔达希尔不把这些全部集中起来,我们就算攻下了泰西封城,又怎么够分配?大王,我们这里等着分战利品的人太多了,要是少了,可是不够分啊。” 波调见孙绍说得风趣,也不禁笑了起来。他想了想,虽然觉得孙绍这句话有道理,但这是有个前提的,那就是孙绍能攻下泰西封。孙绍能攻下泰西封吗?波调心里没底,反正以他来看,以目前的实力要想攻下这座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就算汉朝人在攻城守城的经验比他更丰富,可是他还是看不出孙绍可能有什么攻城的妙法。 也许只有靠天神保佑了,波调在心里对自己说,孙绍一直运气不错,希望这次也能得到天神的眷顾,一举攻克泰西封城,不仅能灭了萨珊人,让贵霜松一口气,也能从泰西封掳掠一些财物,补补贵霜这些年的损失。 “那我就等着领取战利品了。”波调也凑趣的笑道。 “战利品是有的,但也要有功劳的人才能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参与分的,总不能打了败仗的人也要领赏吧。”昆图斯不阴不阳的插了一句嘴。波调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嘴一撇,不屑一顾:“那我倒要看看皇帝陛下能立什么样的功劳。” 昆图斯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却被孙绍拦住了。孙绍摆摆手:“二位都放松些,开开玩笑无妨,可是千万不能当真。我们之所以能在泰西封城下聚首,就是因为我们能精诚合作,如果不能合作的话,我们只能被阿尔达希尔各个击破,到时候就后悔晚矣。” 昆图斯和波调互相不服气的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扭过了头。孙绍见了,无奈的笑了笑,这两头驴还真是拴不到一个槽里去,愁人啊。他招招手,让司马师拿过一张地图来,摊在桌上,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说道:“二位,我们还是先商量了一下击破泰西封之后怎么分割萨珊的土地吧。我做事喜欢公平合理,童叟无欺,你们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然后再看自己能取多大的好处。” 波调诧异的看了一眼孙绍,觉得孙绍似乎太有信心了,这仗还没打呢,先准备着分赃,他难道真的对拿下泰西封非常有信心?波调好奇之极,又不好开口相问,心里痒痒的,连眉毛都跟着跳了起来。他走到桌边,看了一眼地图,立刻吃了一惊:“大王这地图真够详细的啊?居然还有路程远近?这是怎么量出来的?” “当然是用脚量出来的。”昆图斯戏谑的说道。波调瞅了他一眼,却没吭声,还是好奇的看着孙绍。孙绍笑了笑:“凡是我国商人经过的地方,我都有详细的地图。商场战场,其实道理差不多,路程远近也是能否得利的一个重要方面,大王你说是不是?” 波调点了点头,心头却有些警惕,贵霜境内也有不少汉朝的商人,按孙绍的说法,那孙绍手头也有贵霜的地图了?当初只知道汉朝的商人能带来财富,却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些功能,现在要想禁止却有些迟了,而且如果做得太明显,只怕眼前这位越王也不会答应。唉,只能希望以后不要成为他的敌人了吧,否则还没开战只怕就落了下风。 孙绍将波调闪烁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却不点破。这个时候给他一点压力还是必要的,省得他三心二意的不出全力。 “诸位,波斯湾、红海现在就是我越国的,承蒙皇帝陛下信任,地中海、黑海也任我越国水师驰骋,我这个人有些得寸进尺,击破萨珊之后,我希望能将里海收入囊中,希望二位不要和我抢。” 波调大吃一惊,怪不得孙绍这次这么帮罗马人的忙,原来罗马人不仅把阿克苏姆送给了孙绍,而且又把地中海和黑海的海权已经交给了孙绍,有这么大的好处,孙绍就是不参与分利,他也所获颇丰了。对他来说,打不打泰西封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反正他已经赚了一大笔了。他沉吟了片刻,心里十分紧张。孙绍贪心不足,拿下了地中海和黑海还不死心,还要再吞下里海。里海位于贵霜的北面,孙绍如果在里海驻扎水师,就等于在贵霜人的头上悬了一把刀。可是波调纵使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当面反对,一来这块地方虽然原来是贵霜人的,现在却已经被萨珊人夺了去,孙绍要里海,那也是从萨珊人手上夺去,名正言顺。如果波调不允,那后面的合作不用说,孙绍肯定会玩鬼了。里海离罗马人太远,罗马人肯定不会反对由孙绍来接管,他们说不定还乐得看贵霜人的笑话呢。 波调沉吟半晌,这才强笑道:“大王准备向东发展吗?” “没兴趣。”孙绍伸手拿起一枝朱砂笔,在地图上画了一道线,“里海的东南两面都是高山。我打算以高山为分界线,向海的一面,是我的,背海的一面,我不过问。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波调松了一口气。照孙绍这么画,那么被萨珊人夺去的那些土地应该还能回到贵霜的手中,只要不让罗马人趁机把手插进来即可。他考虑了一下,贵霜人以骑兵为主,耕种为辅,主要的势力都在南方,里海根本顾及不到,他们也没有水师能进入里海,不如就把它交给孙绍吧,也免得和孙绍产生冲突。当然了,这也不能白给,多少要换一些好处。 “大王,这里海可是一大片土地啊。周边有不少上等的牧场,我的族人也经常在那里放牧。有的时候他们也会横渡里海,迁徙到西岸的牧场。大王占据了里海,对他们来说,以后要想迁徙可就不容易了。” 孙绍皱了皱眉,显得有些意外:“原来大王的族人已经迁到东岸去了啊,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们这么快就适应了新的地方。要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就在还是在那里放牧吧,里海我不要了,迁到南面这一块便是。反正我是新来的,没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问题。” 波调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他听出了孙绍话语中浓浓的威胁。要东岸是吧?那好,南面被萨珊人抢去的土地归我了。和南面的这一大片土地相比,里海东西两面的草原地广人稀,简直不值一提。他连忙摇头道:“大王,那倒不必,我们在那里的族人并不多,我还是让他们退回来吧。” 昆图斯哑然失笑,神色之中更多了几分不屑。 “那就多谢大王的慷慨了。”孙绍展颜而笑,手一挥:“那就这么说定了,里海归我,里海南、扎格罗斯山以东的这一片土地,都是大王的。” 波调连连点头,笑逐颜开。这一片土地可比被萨珊人抢去的地方还要大一些,贵霜赚住了。 “幼发拉底河以西,叙利亚沙漠以北,直到地中海东岸的土地,包括小亚细亚这一片土地,归罗马所有。”孙绍在地图上画了一大块土地,笑着对昆图斯说道。昆图斯也不吭声,只是点点头,这些天他和孙绍早就做好了交易,现在再说一遍,不过是说给波调听而已。波调看着地图,却有些诧异:“亚美尼亚呢?罗马不要了?” “亚美尼亚向北,里海、黑海之间的这一片,一直到极寒之地,是我大汉的。”孙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波调欲言又止。亚美尼亚是罗马人的,昆图斯爱送不送,他可管不着。再说了,那里人口稀少,蛮族又多,没什么利益可图,孙绍愿意要,那就给他便是了。 “幼发拉底河以东,扎格罗斯山以西,这一片原属柏提亚,现属萨珊的新月形土地,现在还不能确定。因为我虽然有拿下泰西封、重创萨珊人的信心,但最后能不能灭亡萨珊,目前还是个未知数,也许最后还要和阿尔达希尔讲和。既然如此,现在说这片土地的归属就没什么意义了。”他抬头看了昆图斯和波调一眼,又笑道:“但我却有一个提议,不知二位是否赞同?” 昆图斯不动声色,波调却再一次提起了警惕。他虽然对昆图斯不熟悉,但是看昆图斯这副表情,他不用想都知道这个软弱的罗马皇帝现在已经是孙绍的应声虫了。他们肯定在路上就商量好了如何瓜分萨珊的土地,现在合伙来对付他。 “大王不妨先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提议呢?”波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我的提议是,为了鼓励三国的将士们作战时奋勇当先,就将这片土地作一个奖赏。破不了城便罢,如果破了城,最后消灭了萨珊,那这片土地便赏给那些有功之臣,不管是罗马人,还是贵霜人,或者是我大汉人,只要有功,都可以从中分得一块土地。这片土地以后不立国,只立公国,作为三国之间的缓冲地带,不设关税的自由贸易地带。你们二位看如何?” 波调一听,眉梢顿时一跳,随即喜上眉梢。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里插一脚,毕竟这里离贵霜国太远,他就算想控制,也有心无力。更何况真要消灭了萨珊,这里就成为贵霜和罗马的交界线,以后冲突不断。而如果按孙绍的建议,将这里作为有功之臣的分封地,不仅解决了将来的封赏问题,还能在贵霜和罗马之间建立一个缓冲地带,最重要的是,这将让每一个将领都有了动力,他们就能齐心协力,一鼓作气的解决了萨珊人,彻底消灭这个强敌。万一打不下来,那这里还是萨珊人的土地,只是夹在三国之间,实力大损,他要再想像现在一样威风可就不太容易了。 “大王高明。”波调挑起大拇指,大声赞道:“我赞同大王的提议,就将这里作为功臣们的封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了这么一块肥美的土地做赏赐,我相信不管是哪国的士兵都会如同神灵附体,勇不可当的。” (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塞琉古城 波调这句话说得非常正确,不管是不是愿意来打仗的,都不会对赏赐不心动,汉人万里迢迢的赶来当然不是为了全世界的和平,波调和昆图斯也不是来挽救水深火热中的萨珊人民,他们的目标其实很一致,干掉阿尔达希尔,抢他的钱财,分他的土地。 如果说前面怎么瓜分还只是拿回应拿的,那么现在怎么瓜分两河之间的肥美土地就是重头戏,不管是谁,都不会对这样的财富不心动。在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之间的这块新月型土地上,曾经出现了巴比伦、亚述、波斯、塞琉古和安提帕等举足轻重的大国,不就是因为这块土地的肥沃吗? 不管是谁,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人占领这块土地,为了有足够的实力来分赃,波调暗中还考虑过是不是应该保存一点力量,免得后期吃亏。他没想到孙绍现在就提出这个问题,要分可以,大家一起分,谁的功劳大就多拿,功劳小的就少拿,更重要的是,不仅是我们三个人分,而是那些立了功的大将都参与分红,不管是哪一国的,只要在攻灭萨珊的过程中立了功,就有权分一块地。如果没拿下泰西封呢?那就一无所有。不仅没有战利品,还有等着迎接萨珊人的报复。究竟怎么做,你们看着办吧。 这个时候,不管是昆图斯还是波调,都把保存实力的想法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的想着要争取主动权,多立功劳了。就连曹彰等人也心动不已,一个个互相打量着,谁也不吭声。 “既然大家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孙绍很满意的挥挥手:“烦请二位将这个决定转告给你们的属下,然后大家多开动脑筋,看看如何才能攻下泰西封。到时候我们再聚在一起议一议,谁的主意更高明,谁就做主力,担任主攻的任务。” 昆图斯和波调没有什么异议,他们在有了动力的同时,也感到了非常大的压力。孙绍扔出了一块大肥肉,就算他们不愿意,这个消息都会传到手下将领的耳朵里,如果那些将领知道他们不肯将好处分给他们的话,这仗就不用打了。而按照这个计划,恐怕每一个将领都会争抢立功的机会,怎么安排各人的任务,就成了考验他们智慧的难题,能否协调好诸将之间的配合,不让他们因争功而发生争执甚至互相拆台,同样也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昆图斯和波调走了,曹彰、李严等人却围了过来,李严还有些矜持,不太好意思直接发问,曹彰却和孙绍非常熟稔,他不加掩饰的问道:“大王只是为了调动他们的积极姓呢,还是真有这个打算?” 孙绍扫了他一眼,避而不答,反而取笑道:“你别忘了,你可是洛阳朝庭的车骑将军,这仗打完了,回去就要升大将军的,难道你还想在这里占一片地做庄主不成?” 曹彰有些尴尬,却不肯退缩:“大王,是不是回去,那是我的事,大王是不是真的愿意把这片土地分给大家,这才是我们现在最关心的事。”他毫不谦虚的把其他人也拉了进去:“李正方不好意思说,但是我看得出来,如果可能的话,他非常愿意在这里做个城主什么的。别的有这样想法的人估计也不在少数,甚至是你越国的将军们。” “我会骗你们吗?”孙绍呷了一口茶,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当初请你们出兵的时候就说过,不会让你们吃亏。你们看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生意?和我合作过的人,又有谁吃过亏?” 曹彰连连点头:“这倒是,大王爽快,每次和大王合作,我们都大有收获。” “那就行了。”孙绍嘿嘿一笑:“你们也知道的,我越国不以农立国,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诸位做了城主以后,不要设卡抢钱,不要哄抬物价就行,千千万的商人以后还要靠你们供应粮食呢。”他拍拍大腿,很知足的说道:“刚才的经过你们也看到了,其实打不打这一仗,对我来说无所谓,反正我得到的利益已经不少了。我这是给诸位创造立功的机会啊。要不然的话,诸位就算回了国,也没面子不是。” 曹彰无声的笑了笑,这个时候他没兴趣和孙绍闲扯,既然孙绍说他不是蒙人,而是真这么打算的,那他们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有了战功,将士们当然有好处,可是最大的好处还是主将的,那么谁做主将,就成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谁不想立大功啊,替人做嫁衣多没意思。可是话又说回来,也不是想做主将就能做的,你要是没这本事,还是趁早别丢人现眼的。一想到孙绍刚才对昆图斯和波调说的话,他也没心情再坐下去了,急着回去召集众将商议,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拿下泰西封。毕竟这块肥肉虽然诱人,可是泰西封却不是容易攻的,如果准备不足,很有可能会徒劳无功,损兵折将却白忙一场。 曹彰和李严说了几句闲话,各自退去。 时间不长,这个消息便在大军之中传开了,几乎所有的将领都眼红了,都想分一杯羹,做个自由贸易区的城主多爽啊。越王要了亚美尼亚以北的地方,如果能拿下泰西封,那以后从波斯湾登录的商人就会溯河而上,这一带的城池都能从中获利,简直是一块宝地啊。 几乎所有人都开动脑筋,绞尽脑汗的想破城之法去了,士气一时高涨无比。 大军随即稳步推进,越过幼发拉底河,一路高歌猛进,推到底格里斯河西岸,大军首先包围了塞琉古城。塞琉古城是塞琉古王朝时的遗物,至今已经有五百余年,历经了多次战乱之后,塞琉古虽然经过多次修复,终究和泰西封城不能相提并论,但是这两个城池在结构上却有相似之处,因此孙绍建议,先拿塞琉古城开刀,拿下塞琉古城,就等于斩断了泰西封的外援,不仅可以锻炼大军,还能够震慑萨珊人的士气。更何况如果不拿下塞琉古城就渡河作战的话,那终究不太让人放心。 大家对这个提议没有什么异议,分歧在谁做攻击塞琉古城的主将上。波调和昆图斯都想立这第一功,他们都知道塞琉古要比泰西封容易得多,波调觉得,攻打泰西封时他未必有机会和孙绍争这个主将,应该在这个时候先立一功,以后论功行赏的时候也好有点凭仗。昆图斯则手握八万雄兵,雄心勃勃,非常希望立个功,在诸将面前好长长威风。 两人都不肯放弃,最后只能要孙绍做个公证。孙绍没有参与这次的争夺,他也没有偏袒哪一方,建议他们同时进攻。塞琉古城的东面是底格里斯河,根本无法进攻,你们一个从西北,一个从西南,同时进攻,谁先进城算谁首功,至于汉人,他会作为预备队以应付突发情况,同时也要监视河对面的泰西封城,以免萨珊人支援塞琉古城,袭击正在攻城的将士。 波调十分满意,贵霜大军实力最弱,要争主战机会本来就不多,孙绍没有偏袒罗马人,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昆图斯却有些失望,他本来以为孙绍会帮着他说话,由罗马人来担任主攻的,可是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心里有怨气,不免抱怨了两声。 “你有把握拿下塞琉古吗?”孙绍毫不客气的说道。 昆图斯翻了翻眼睛,没有吭声。 “这城虽然不比泰西封,却也是一座古城,当初建的时候便是以堡垒的样式建的,防护设施齐全。你不要以为有八万大军就能轻松的拿下这个城池,你那八万人真正能打的两个军团可在小戈尔狄安手里呢,他会真心的帮着你?” 昆图斯一听,这才明白过来。 “不要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熟习一下大战的模式,让那些将领们轮番上阵,看看哪些人是真能打的,哪些人只是嘴上功夫。有贵霜人在另一侧牵制萨珊人,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能顺利拿下塞琉古城,你还是不过瘾的话,没关系,还有泰西封。” “我怎么敢抢泰西封的首功。”昆图斯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没什么好客气的,你不想争,不代表你手下人就不想争。你如果太大方了,只怕会给人留话柄。”孙绍淡淡一笑:“更何况我们之所以是兄弟之国,是因为我和你的交情,你真要有这能力拿下泰西封,坐稳你的皇帝之位,我是求之不得呢。” 昆图斯哈哈大笑,心中快意,原本的一丝怨气顿时不翼而飞。他感激的对孙绍说道:“还是你经验多,行,我就按你说的办,让他们轮番上阵,不偏着哪一个,省得他们到时候埋怨我。” “正当如此。”孙绍笑着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昆图斯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昆图斯,好好打一仗,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罗马真正的皇帝。” “嗯。”昆图斯信心满满的握紧了拳头。 在经过半个月的准备之后,罗马人从西北方向,贵霜人从西南方向,同时发动了进攻。波调手下只有两万多人,他以五千精锐为预备役,剩下的人分成两组轮流攻城,而昆图斯则仗着人多,一下子派出八个军团长,轮番上阵攻击,不给城内的守军一点喘息的机会。 贵霜人和罗马人猛攻塞琉古城的时候,孙绍安排曹彰、曹植兄弟和李严护卫着他们的身后,自己却带着陈海、诸葛直等人在底格里斯河上巡视。底格里斯河的河面虽然还算宽,但是进入平原之后,水量骤减,不少地方水位很浅,楼船要想沿着河一直开到泰西封城外难度不小,随时有搁浅的可能,因此这次陈海将主力楼船留在了海上,只带着中型战舰参战。仅就水上作战而言,萨珊人的战船普通不强,即使是中型战舰也足以应付了。但对于攻城而言,没有了楼船上数量众多的弩炮的帮忙,实在逊色不少。 塞琉古城和泰西封城之间的底格里斯河河面并不宽,大部分河面都在两城之上的弩炮攻击范围以内,就算是越国战船结实,可也扛不住这样的攻击,所以在没有必要强攻的情况下,孙绍只是下令战船监视着河面,不让萨珊人有机会乘船渡河来救援塞琉古城,却不肯让战船在水面上对塞琉古城进行攻击——就以中型战舰上的弩炮能力,就算参战也帮不上太大的忙,这样的活,只有楼船才能胜任。 在十艘战船的护航下,孙绍小心的保持在城上弩炮的射程之外,举着千里眼打量着左岸的泰西封城。陆逊和孙奉就站在他的身边,各自举着千里眼打量附近的地形,诸葛直和陈海站在后面,凑在一起轻声的讨论着什么。诸葛直的战船在红海,这次没能跟过来,只是以步卒的身份参战,他没有太高的期望值。陈海却是这次水师的主力,然而不能带楼船让他的战力大减,听到这片土地将作为有功人员的奖赏之后,他后悔不迭,时不时的都要喊冤唠叨几句。 “唉,季公啊,我们的运气就是不如那个海盗啊。”陈海叹惜道:“那个海盗现在纵横地中海不说,还在黑海称王称霸,又在拜占庭开了府,管辖的地盘比我们可大多了,也只有粗腿和邓艾那小子能和他相比,我们几个……唉,差距越拉越大啊。” 诸葛直微笑不语。当初跟着孙绍立国的四个将军,越海一直镇守扶南,出征的机会不多,虽然不称督,却是一个最有实权的都督,苏粗腿在东海大展拳脚,连克三韩、倭国,拓地何止千里,是当之无愧的东海一霸。邓艾以一千人出南海,经过几年的征讨,现在已经成了南海万里海域的最高长官,是几个外放的重将中最年轻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崔谦最近也是春风得意,先是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大破罗马叛军,接着又和陆逊伏击萨珊人,连着立了两功,战争还没有结束,就被孙绍任命为地中海督,兼管黑海,还在拜占庭开了府,如愿以偿,比苏粗腿和邓艾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四将军之一的陈海现在还没有称督,这心里难免有些犯酸。 “将军又何必沮丧,阿拉伯海可是将军的地盘啊,拿下了泰西封以后,波斯湾的贸易量肯定会大幅度上涨,有望超过红海,将军也是我越国的重镇,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陈海咧了咧嘴,没好意思再说什么。虽然看起来权利差不多,但毕竟不称督,就好象是矮人一截似的,没脸见人啊。 甘瓌和程咨、韩综站在船的另一头,甘瓌倚着船舷,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泰西封城,愤愤不平的说道:“真没想到啊,英雄一世的阿尔达希尔居然做了缩头乌龟,躲在城里不出来了。老子想和他较量一下刀法都没机会,实在让人丧气。” “我看阿尔达希尔是怕了,只能躲着你甘大将军。”韩综一本正经的说道:“怕被你一刀剁了去领赏,到时只怕泰西封城都是你甘大将军的。” “何止是泰西封城啊,我看整个萨珊都有可能是。”程咨火上浇油的说道:“说不定到时候那些神庙的女祭司都会成为甘大将军的暖被女奴。” “且!”甘瓌又好气又好笑的唾了一口唾沫:“你们两个竖子是不是不消遣老子心里就不舒服?” 韩综和程咨忍不住压低声音笑了起来。甘瓌是越国的老臣,他们是后来的,而且当初来的时候情势很窘迫,相当于是被孙权赶出来的,所以一直被甘瓌笑话,没想到这次咸鱼翻身了,跟着陆逊大败阿尔达希尔,一战成名,不仅收获了大量的战利品,而且因功升为杂号将军,和甘瓌平起平坐了。偏偏甘瓌这次跟着陈海伏击阿尔达希尔不成,跑了几千里,寸功未定,自然牢搔满腹。一看到甘瓌发牢搔,他们就合起伙来气他。要不是孙绍就在前面,他们指不定笑得多快活呢。 “娘的,我到时候一定要第一个杀上泰西封城头,让你们这些竖子看看我的厉害。”甘瓌愤愤不平的又吐了一口唾沫。程咨刚要再说,韩综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用目光示意他注意前面。程咨一看,正好看到骆统看过来的目光,示意他们声音不要太大,连忙闭上了嘴巴。 孙绍和陆逊正在说事。陆逊对孙绍的安排十分担心,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把握拿下泰西封,就算用重赏刺激罗马人和贵霜人的士气,也未必就能成功,毕竟实力差距还不够明显。罗马人看起来有八万人,但绝大部分是新兵,需要大量的实战锻炼,而锻炼是要死人的,拿下塞琉古,他们的损失至少在万人以上左右,而贵霜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折损过大,那么攻打泰西封的兵力就更不足了。 “伯言,你有把握拿下泰西封吗?”孙绍笑道:“你要有把握,我就委任你做攻打泰西封的主将,所有的人马都交给你指挥。” 陆逊不置可否,放下了千里眼,沉默了片刻:“大王,如果不拿下泰西封,亚美尼亚占得住吗?里海还有意义吗?” 孙绍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的笑道:“为什么没意义?” 陆逊看了孙绍一眼,自顾自的说道:“如果臣猜得不错的话,大王是打算以崔谦的水师为后盾,以罗马为盟友,以条顿人为基础,全力经营地中海以北的大片土地。可是那里虽然土地肥沃,人口却少,而且部落众多,好劫掠而不治生产,要想统一起来,没有个三五十年是不可能的。三五十年的经营,需要大量的人力、财力,这些都要从罗马、贵霜甚至越国运过去,我越国人海上称雄,但是从海路却路途遥远,不管是从波斯湾还是红海,都要经过一片陆地。大王虽然占了阿克苏姆,但是中间还隔着罗马人的埃及省,东岸又是夏侯荣的势力范围,终究不是那么方便。最理想的情况还是我们拿下萨珊,由波斯湾直接入底格里斯河,直达亚美尼亚。” 孙绍频频点头,虽然陆逊不知道孙绍和菲力普结为兄弟的内幕,很难估计到只要菲力普继位成了皇帝,罗马其实就已经是越国的一部分,但是他分析的情况已经比较接近他的预想。能拿下泰西封,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单独攻克泰西封,所以大王退而求其次,希望借助罗马和贵霜的力量覆灭萨珊,并将这里建设成侯国林立的自由贸易区,最大可能的减轻将来的阻碍。可是大王,这一切都是以攻克泰西封为前提的,如果不能奏效,那大王的部署可就要大打折扣了,太子的困难也就更大。万一到时候和罗马人再起了冲突,我们就是想救援也鞭长莫及啊。大王,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冒险不冒险,要看你能不能拿下泰西封。”孙绍微微一笑:“如果你能拿下泰西封,这里就被我越国控制了。再加上夏侯荣控制的阿拉伯半岛,我们有几条路可以北上,又有什么冒险的?更何况,我还打算在里海东岸安排一些匈奴人。那里是上好的牧场,控制在贵霜人的手里终究是个隐患。” “阿迪拐兄弟?”陆逊眼前一亮。阿迪拐兄弟的母亲蔡琰和羊祜的母亲是姊妹,而羊祜是孙奉的亲信,甚至有传言说羊徽瑜也是孙奉的意中人,将来有可能成为太子宫里的女人。有了这层关系,再加上孙奉送给阿迪拐兄弟的那份功劳,让阿迪拐兄弟占领里海东海的牧场对孙奉来说显然是一个助力,而阿迪拐兄弟名义上又是魏国的人,想必曹彰、曹植也不会反对。 “如果可能的话,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放水 陆逊皱起了眉头,轻轻的拍打着扶手,既为孙绍的远大规划感到激动,又觉得肩上的担子非常重。孙绍虽然还没有明说,但是他已经透出了把他留在这里辅佐孙奉的意思,现在又在问他有没有把握拿下泰西封,如果他点头说有,那么攻打泰西封的任务肯定会落到他的肩上,拿下泰西封,他就是当仁不让的首功,泰西封城就是他的治所。 这是任何人都会眼红的机会,孙绍留给了他。 可是,他没有把握。陆逊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做任何事之前都会权衡再三,就象上次伏击阿尔达希尔一样,他早就把戈尔狄安和阿尔达希尔的心理和实力分析过了,这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否则的话,真有那么巧吗?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从来不是陆逊的作风。 陆逊认为,拿下泰西封不是不可能,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把这近二十万的大军整合起来,最终攻克泰西封城。问题在于孙绍缺的就是时间。要支持数量如此之多的大军远征,粮草辎重的消耗绝对不是一件小数字。罗马人和贵霜人固然已经使出了最大的力量,越国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一年多打下来,前几年的积累几乎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天竺人知道越国在大战,粮价已经提了几次,几乎是前年的三倍。商船承担了主要的运输任务,这些都是要付钱的,越国的国库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变瘪。 孙子说,十万之师,出征千里,曰费千金,现在越国的情况大致上就是这个局面,要不是以十几年积累的厚实家底,这仗早就打不下去了。 “如果……能有一年的时间,我就有把握拿下泰西封。”陆逊沉默了很久,这才转过头来,抬起手,指了指东面。孙绍略一思索:“水攻?” “对。”陆逊点点头,缓缓说道:“迪亚拉河发源于扎格罗斯山,水量不少,每年夏天都要发水。这里就是迪亚拉河汇入底格里斯河的入河口,泰西封城三面临水,易守难攻,可是如果在这里筑起大坝,泰西封就会反受其患。泰西封城是土城,只要被水浸上三个月就会不攻自破。只是……”陆逊苦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是一件小工程,需要的人力物力更是惊人,我很怀疑能不能支持到那个时候。” 孙绍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这年头大部分的城池都是土城,水攻当然是最有效的办法,泰西封城又在两条大河之间,更是水攻的好地方。但水攻也有水攻的弱点,那就是耗时久,需要的人力物力都非常巨大,没有足够的实力根本不要想这一招,先想想要筑那些拦水的坝就够你发疯了,更何况这里还要截断底格里斯河。就算从现在开始准备,到明年夏天讯期到来之前能否完成工程都是个问题。 “你不要想这个办法了,肯定不行,没那么多时间。”孙绍回过头看着正打得热火朝天的战场,嘴角微微上挑:“你以为那些人会有耐心久战吗?两个月不破城,他们就要回家了。” 陆逊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他何尝想不到这一点,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如此担心的。 “如果没有速胜之法,那我们就只有拿下塞琉古,然后和阿尔达希尔讲和一条路了。”孙绍说道:“你也不要急,先想想怎么拿下塞琉古吧,我对罗马人和贵霜人都不太有信心,他们勇气可嘉,可是攻城的手段未免差了些。” “让他们吃点苦头也不是坏事。”陆逊应声说道。 “哈哈哈……”已经背着手向前走的孙绍回头看了陆逊一眼,两人露出会心的微笑。 与此同时,阿尔达希尔站在高高的王宫顶层,眯着眼睛看向塞琉古城,河面上的战船自然也没逃过他的眼睛,虽然这些战船看起来只是一个个黑点,但是他似乎能想像得到孙绍一定在船上,他一定在思考怎么攻克泰西封的办法。 可是,阿尔达希尔很有信心,他相信孙绍他们支撑不到攻打泰西封的那一天就会崩溃了。他在塞琉古安排了两万守军,有足够的粮食,又有亲信大将镇守,为了稳定人心,神庙的祭司都去了好几个。联军虽然气势汹汹,但是要攻下塞琉古城却绝不是件易事。等他们在塞琉古城下消耗太多,就算他们最后拿下塞琉古城,只怕他们也没有多少力气来攻打泰西封了。等他们在泰西封城下疲惫不堪,只能退去的时候,憋了几个月的萨珊铁骑就会全军出动,追杀这些敢于到萨珊本土来的强盗,让他们血流成河,永远留在这块肥沃的土地上。 最后的胜利者一定会是我,阿尔达希尔对自己说。以柔克刚,以弱制强,后发制人,这是汉人的先贤说的道理,可是我也一样能用,反过来打败这些汉人。 不到最后,又怎么能知道谁才是胜利者?阿尔达希尔仰天长叹。他领兵征伐已经近三十年,这些年中,他一帆风顺,先是在帕提亚王朝中成为一代名将,随即又打败了帕提亚王,建立了萨珊王朝,恢复了先辈的荣光,东击贵霜,西破罗马,他一直是胜利者,唯独这一次却被打得灰头土脸,险些丧命峡谷。对他来说这是一个重大的挫折,不仅打了败仗,死了两个儿子,还将积累了三十年的威名毁于一旦,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敌人来攻击泰西封?萨珊铁骑无往而不利,从来都是主动进攻别人的,何尝会被人兵临城下。 然而,阿尔达希尔却没有消沉下去,他觉得对他来说,这简直是一次重生,他在这次失败中领悟的道理远比以前所有的胜利中领悟的还要多。他觉得自己一下子突破了原来的境界,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向阿胡拉.马兹达又接近了一步。 他渴望再一次和孙绍较量,以胜利来证明自己是有光明之神保佑,不可战胜的王。 塞琉古城下,喊杀声震天,西北角,罗马人的方阵在离城三百步的地方排开,将士们就地休息,正在观看前方的战况。第五军团长门诺菲卢斯指挥着将士正在攻城,三台各由两百个精赤着上身的强壮奴隶推动,与城墙等高的攻城车,冒着城头倾泻的箭雨缓缓向前。攻城车上,弓箭手躲在木墙后面,不停的用长箭压制城头的弓箭手,手持长矛和盾牌的战士不安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头,等着跳上城头厮杀。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小,城头的攻击越发的猛烈,从城墙上突出的马面上的弓箭手也调转了方向,向藏在攻城车后面的奴隶进行猛烈射击。奴隶们很结实,但赤裸的身体却无法抵挡长箭,虽然有盾牌兵护着,可是萨珊人居高临下,将箭枝从上面射下来,让盾牌兵也无从防起,一个接一个的奴隶中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督战的长官们挥舞着长鞭,抽打着那些因中箭而痛苦的嚎叫的奴隶,大声嘶吼着,让奴隶们加快速度,尽快靠近城墙。 奴隶们没有别的生路,他们只能咬着牙,使出浑身的力气,奋力推动沉重的攻城车,几乎每一步都要付出几条人命,鲜血洒在早已血迹斑斑的战场上,新的血迹盖着旧的血迹,随即又被凌乱的脚丫踩成一团,再也分不清哪是新的,哪是旧的。 以奴隶们的姓命为代价,三台攻城车都离城墙越来越近,攻城车上的战士欣喜莫名,他们举起了桥梯,随时准备着放到城墙上去,后面的战士也放下了面甲,紧握着武器,弓着身子,准备冲上城头。 萨珊人的反击似乎有些疲软,虽然城头的号角声吹得震天响,却无法阻挡罗马人的逼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罗马人放下了桥梯。桥梯刚挂在城头,一阵罗马战士就举着盾牌,挥舞着短剑,呐喊着冲了过来。 “阻击——”一个百夫长大声吼叫着,指挥着属下的长矛兵冲在前面,将手中的长矛齐齐的指向从桥梯上冲过来的罗马将士。 “杀啊——”罗马人狂呼着,缩在盾牌后面,义无反顾的撞了过来。 “噗!”“嘎——” “噗!”“呲——” “噗!” 长矛刺入肉体的声音和撞在盾牌、铁甲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罗马士卒用肉体冲开了萨珊人的长矛阵,后面的将士一涌而入,挥起短剑奋力砍杀,企图在城头占据一席之地,并将萨珊人挤开去,为后面的战友登城腾出空间。萨珊人一见罗马人登上了城头,也疯狂的堵截,在号角声的指挥下,越来越多的萨珊人拥了过来,在罗马人面前聚成一道厚实的阵势。罗马人迫于空间的限制,后面的战士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战友被萨珊人杀死在城头。 三台攻城车先后靠上了城墙,罗马人源源不断的冲过来,与城头上的萨珊人展开搏杀,他们谁也不肯让,喊声杀震耳欲聋,原本无仇无怨的陌生人为了一个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的理由,为了争夺一个立足之地舍命相搏。 鲜血沿着城头的垛墙流下,一遍又一遍的涂抹着塞琉古城。 攻城车靠上城墙大大刺激了罗马人的士气,他们高声吼叫着,用手中的短剑击打着盾牌为前面的战友鼓气,门诺菲卢斯更是热血沸腾,攻城三天了,这是第一次同时有三台攻城车靠上了城头,如果能就此一鼓作气破城,罗马人就抢得了先机,而他就是首功,不仅拥有优先选择战利品的权利,而且还为以后的晋升增加筹码。在名和利的刺激下,他下达了加强进攻的命令,让剩下的士卒抬着云梯冲向城池,准备用最原始的办法登城,一口气拿下塞琉古城。 又是两千人冲上了战场,抬着十几架云梯向城墙扑去,正在后方观阵的昆图斯一看,也激动不已,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三天来的努力终于看到了成果,萨珊人撑不住了。 “击鼓,为门诺卢菲斯助威!”昆图斯大声的下达了命令。 冲天的鼓声突然炸响,在喧嚣的战场上方回响。远处刚刚攻城受挫,正在休息的贵霜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波调骂骂咧咧的一刀砍在指挥车的栏杆上。他觉得自己吃亏了,罗马人有八万人,自己只有两万多人,其中还有几千人是刚刚赶到的,体力有待恢复,攻击力和罗马人相比差得太多,要想抢在罗马人之前攻破城池实在不容易,这么一来,自己成了牵制萨珊人的辅攻了,再出力也是为罗马人出力。 “把大军撤回来。”波调有些不耐烦的叫道:“让罗马人攻城去吧,我们好好休息一下。” 贵霜人的后撤让城头的萨珊人松了一口气,他们立刻加强了西北方向的防守。塞琉古城是比较常见的圆形城池,沿着弧形的城墙跑上四分之一周,西南方向的守军就赶到了西北方向,投入阻击的战团。 萨珊人的援军让原本就勉力支撑的罗马人顶不住了,他们被挤得步步后退,在城头的立足点也越来越小,不断有人被萨珊人挤得从城墙上摔下去,发出绝望的惨叫。门诺卢菲斯大急,催促部下加紧登城,为城头的将士提供支援。 就在这时,萨珊人喊着号子,将一根巨大的圆木抬到了城边,向桥梯砸了过来。“轰隆”一声巨响,桥梯发出一连串的呻吟,轰然断裂,来不及退回攻城车上的士卒掉了下去,而已经攻上城的士卒也被断了后路。 萨珊人一阵欢呼,更多的人冲了上来,将一个个绝望的罗马人杀死在城头。 不到盏茶功夫,三架攻城车的桥梯都被萨珊人砸断,已经冲上城头的战士被屠杀一净,随即大批弓箭手冲到城边,对着扛着云梯准备附城的罗马人一阵集射,将他们射得狼狈不堪,损失惨重。 原本已经在向罗马人招手的胜利像一个诱人的记女,用一个眼神诱惑得罗马人发狂之后,又飘然远去。 门诺卢菲斯看着城头欢呼的萨珊人,气得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攻城车被破坏之后,仅凭着云梯登城是不可能的,不撤下来也只能徒劳的增加伤亡而已。他不甘心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将被萨珊人射得到处动弹不得的战士撤出射程,进行休整。 这一次进攻,门诺卢菲斯足足损失了七百多人。他向昆图斯发出信号,请求退下去休息,由其他军团接着进攻。昆图斯失望之极,却也没有办法,只好换上一个军团准备攻击,让门诺卢菲斯暂时退下来。门诺卢菲斯让副将带着人撤出战场,自己带着亲卫赶到昆图斯的指挥车前,扶着剑,大步登上了指挥车,向昆图斯行了一礼,惭愧的说道:“陛下……” “好了,好了,不要难过。”昆图斯大度的说道:“你这次还是有进步的,我们终于有三台攻城车同时登上了城墙了。下一次说不定就有五台,十台,萨珊人支持不了多久的。” 门诺卢菲斯感激的再行一礼,又说道:“我发现城墙上有一些萨珊人是从南面过来的,我怀疑贵霜人停止了进攻。” 昆图斯皱皱眉,不太确信的说道:“有这回事?” “不得不防。”小戈尔狄安淡淡的说道:“他们有可能是听到了我们即将破城的消息,不愿意让我们罗马人占先,所以故意撤出战场,让萨珊人过来增援吧。”他顿了顿,又说道:“这个也简单,派一个人过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就知道了。” 昆图斯犹豫了片刻,还是采纳了小戈尔狄安的主意,派一个骑兵赶到贵霜人的战场,以通报消息的名义去看贵霜人在干什么,结果很快报回来了,贵霜人正在休息,他们说攻城不利,决定今天不攻了。 昆图斯大怒,说好大家一起攻城的,现在贵霜人居然放水,让已经到手的胜利又飞了,罗马人白白损失了几百人,这难道是盟友应该做的吗?他立刻亲自赶到贵霜人的阵地,当面怒斥波调不讲道义。 波调一脸的无辜:“我怎么知道你们那边快要登城了?我也是接连攻了三天了,损失惨重,比你们罗马人只多不少,撤下来休息一下,喝口水也不行?你们没攻上去,那关我什么事?怎么还诬陷我是故意放水?” 两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昆图斯气得拂袖而去,下令撤退,我也不打了,休息两天再说。 在后方观战的曹彰等人看到前面还没到时间就消停了,原本以为暂时休息,可是后来看双方都回营寨了,不免有些诧异,一问才知道,双方闹矛盾,赌气不打了。曹彰和李严啼笑皆非,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神迹 看着怒目而视,互不服气的昆图斯和波调,孙绍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昆图斯就忍不住开始控诉贵霜人背信弃义的行径,门诺卢菲斯更是怒不可遏,直指贵霜人不讲信用,以至他损失了近千人,唾手可得的胜利转眼又落空了。波调不屑一顾,你们那么多人都拿不下,我才多少人?打不动了,休息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这是睡不着觉怪枕头歪。 门诺卢菲斯暴跳如雷,拔出剑冲上去就要和波调拼命。贵霜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一哄而上,揪着门诺卢菲斯就动手,孙绍一愣神的功夫,这帮人已经打起了群架。 “艹!”孙绍大怒,腾的站起身来,一脚踢飞了案几,案几飞出几步,“轰”的一声砸在那些正在打群架的人身上,吓得他们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孙绍指指昆图斯,又指指波调,没好气的喝道:“亏你们一个是罗马皇帝,一个是贵霜王,就这么看着手下像街头的痞子一样?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要打出去打,别要我的大营里动手。我这可是堂堂的王帐,不是你们打群仗的地方。” 一看孙绍发火,不管是罗马人还是贵霜人都不敢放肆了,昆图斯和波调都有些尴尬,却谁也不敢先退步,各自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谁也不理谁。 “涂虎,带一百虎士过来,谁他娘的再敢放肆,全给我拉出去剁了。”孙绍又发了一句狠话,涂虎二话不说,哗啦一声带着人就把大帐闻了,他和孙奉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孙绍身后,怒目金刚一般看着贵霜人和罗马人。一看这架势,贵霜人和罗马人全慌了神,孙绍不会真打算把他们全给宰了吧? “嗯咳,还不退下?”昆图斯冲着鼻青眼肿的门诺卢菲斯使了个眼色,“我相信越王殿下会给我们一个公正的判决的。” “哼!”波调心虚的哼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孙绍,生怕他拉偏架,对自己不利。 敖雷带着人连忙重新摆好案几,孙绍重新坐了下来,喝了两口新泡的茶,这才挥了挥手道:“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和为贵,和为贵,你们都当我放屁是不是?区区一个塞琉古城,只有一万守军,你们现在总共十万大军围攻,一时半会儿无法破城也就罢了,居然还闹起了内讧。这事要是传到阿尔达希尔的耳朵里,你们觉得有面子是不是?连塞琉古都拿不下,你们还攻什么泰西封?干脆大家就此散伙算了。” 昆图斯咳嗽了一声,抱怨的说道:“这几天我们一直全力攻城,十几个军团轮番上阵,死伤不小,今天门诺卢菲斯进展最顺利,一下子有三台攻城车靠上了城墙,眼看着就要攻上城头,可是就因为他们突然撤了下去,萨珊人赶过来支援,打断了桥梯,让我们的攻击受挫,眼睁睁的看着一百多英勇的战士寡不敌众,惨死在萨珊人的手里。殿下,你说我生气不生气?说好大家合作的,他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撤出来呢?要是他当时发力猛攻一下,吸引住萨珊人,我们现在可就坐在城里说话了。” “屁!”波调骂了一句粗话,不服气的反驳道:“你当萨珊人打断你们桥梯的人是从我这边赶过去的?人能赶过去,圆木也是扛过去的?他们分明是早就准备好的,故意让你们登上城墙,以为要破城了,然后断了你们的后路。连这点都没看出来,你打过仗没有?” 昆图斯面红耳赤,他当然也怀疑到了这种可能,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波调这么贬低,他还是有些忍不住的要发火。他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孙绍拦住了他,示意他稍安勿躁。昆图斯不解,可是又不好不给孙绍面子,只好愤愤不平的坐下了。 “大王攻城的损失怎么样?”孙绍关心的问道:“你的人马本来就不多,如果损失太大的话,可不是件好事。” 波调一见孙绍关心他的战况,心情大好,连忙说道:“多谢大王关心,这三天攻城,我们也损失了两千多人,受伤三千多。只是萨珊人守得太严密了,我们几次打上城头都被赶下来了。” “你们也是这样?”孙绍转过头对昆图斯说道。昆图斯点了点头,罗马人的攻城情况和贵霜人差不多,攻上了城头也占不住,今天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第一天为了填城池损失的人手最多,大概有三千人,这两天攻城也死了不少,总共算起来有六千多了,算上受伤的,应该接近万人。” “照这么说,萨珊人确实准备很充分啊,不排除他们有诱你们上城,然后大量杀伤的可能。”孙绍沉吟了片刻,随即又有些诧异:“可是你总共有十八个军团,为什么只派一个军团上前攻击?” 昆图斯皱了皱眉,没有吭声。罗马人最精锐的两个军团在小戈尔狄安手中,他不主动请战,昆图斯也不打算现在就动用他,一直是让其他的军团长上前攻击,希望能利用这个机会给这些军团长锻炼的机会,为了这个原因,他连七个蛮族军团都没有派上去。这两天打下来,那些以前只知道在元老院高谈阔论的军团长是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可是损失也不少。 “我们弓弩不足,人太多了,只能沦为萨珊人的靶子。”小戈尔狄安插了一句嘴,神情淡定的说道:“再说了,将士们大多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攻城经验,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们之间有约定吗?”孙绍思索片刻,又问道:“比如大家统一出战,互相呼应什么的。” 昆图斯和波调摇了摇头。 “你们啊……”孙绍叹了一口气:“既然是盟友,又一起攻城,怎么不事先说好呢?今天这个情况,如果你通知一下贵霜王,他加紧攻一下,你们也不至于这样啊。” 昆图斯撇了撇嘴,他才不相信波调会这么好心呢,只怕到时候他退得更快。波调却抓住了理由,连声附和,指责昆图斯没有及时通知他,全是昆图斯的责任。昆图斯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扭过头不吭声。 孙绍止住了波调:“前面的事不说了,我们还是想想后面的事情怎么处理吧。塞琉古只是一个练手的地方,如果不能顺利拿下,时间拖得太长的话,对我们后面的攻击很不利。你们要是还想攻下泰西封,那就要从现在开始团结起来,统一行动,不能再给萨珊人钻空子的机会,这样才有可能尽快拿下塞琉古,鼓舞士气。要不然的话,不如趁早和阿尔达希尔谈判,就此打住。” 听了孙绍这话,不管是罗马人还是贵霜人,都听出了孙绍的退意,小戈尔狄安一皱眉,挺身而出:“大王,我罗马大军响应大王的号召,千里迢迢的赶到这里来,为了就是攻克泰西封,大王怎么能因为眼下略有挫折,就生放弃之心?这对我们的士气可不太好啊。” 孙绍眯了一下眼睛,瞟了小戈尔狄安一眼,若有所思:“你建议继续打下去?” “当然。”小戈尔狄安不假思索的点点头,眼神中掠过一抹笑意。 “你有把握吗?”孙绍扬起头,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心里却是暗自冷笑。老戈尔狄安回罗马去了,留下儿子在这里看笑话,不希望昆图斯这样就回去,他肯定希望再打下去,等昆图斯损兵折将,实在打不动了,再提撤退的话,到了那时候,昆图斯的威望就算是全毁了。 “我只是一个军团长,不好回答大王这样的问题。”小戈尔狄安摇摇头,很淡定的说道:“这个问题应该由大王和我们的皇帝陛下来回答才对。” 昆图斯很尴尬,有些恼怒的瞪了小戈尔狄安一眼。小戈尔狄安却佯作未见,自顾自的回了自己的座位,轻松的坐了下来。孙绍看在眼里,无声的笑了笑,挥挥手道:“戈尔狄安将军说得对,这是我们三个王之间的事情,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等着听候命令便是。” 众将一听,都面面相觑,没想到孙绍居然这么直接的赶人。不过这话是小戈尔狄安先说出来的,也怪不得人家不给面子,只好陆陆续续的起身告辞,忐忑不安的出了帐,各自回自己的营盘待命。小戈尔狄安虽然非常想留下来听听孙绍的计划,奈何没有任何借口,只好也跟着走了。 孙绍随即安排了酒宴,请昆图斯和波调喝酒。昆图斯和波调虽然不情愿看到对方,可是也不能回了孙绍的面子,只好留了下来。三人一边吃一边闲聊了几句,慢慢引上了正题。孙绍首先对昆图斯说道:“老朋友,我先要批评你两句。今天的事情主要是你不对。” 昆图斯不服气的梗着脖子,喝着闷酒。波调却有些得意的瞟了他一眼,殷勤的举起杯子和孙绍喝了一杯。 “你有八万人,贵霜王却只有两万人,双方本来就不平等,你怎么还能要求他那么多?依我看,你应该不指望贵霜王的帮忙,依赖自己的力量拿下这座城才是正理。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来就是不合理的。” 昆图斯有些不好意思,惭愧的点了点头,主动举起杯子向波调示意了一下,波调心情大好,接受了昆图斯的歉意。 “贵霜王,你是久经沙场的名将,今天的情况,我想你也有些责任。虽然你不在那里,可是凭着战场上的声音,你应该也能猜出大概,就算有什么不清楚的,派个人来看一下也是应该的吧?昆图斯没打过仗,对这些情况不清楚,你难道也不清楚?”孙绍诚恳的说道:“我们能走到这里,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攻破泰西封,让阿尔达希尔跪在我们的面前,可是这里面的难度你们也是清楚的,如果不能团结一致,把力量拧到一起,最后是什么结果,恐怕不需要我饶舌了吧?难道你们希望真到那一天?要是真有这样的想法,那我们又何必在这里硬撑,早些撤退算了。” 波调也有些脸红,尴尬的抹了抹胡子。如果孙绍一上来就说他不对,他肯定打死也不认,可是现在孙绍先让昆图斯低了头,他如果不让步的话,那就有些太过了,万一孙绍和昆图斯联起手来,把他丢在一边,那他岂不是危险了?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了,我希望从现在开始,我们能力往一处使,心想一处想,不要再出现这样的问题。”孙绍举起杯,很郑重的说道:“如果二位能听我一言,我相信塞琉古城肯定能顺利攻下。” 昆图斯和波调都有些意外,不约而同的说道:“大王有办法了?” “我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一起上,掀翻萨珊人。”孙绍冷笑一声:“我们这里有二十万大军,还能拿不下塞琉古城?说实在的,我之所以决定不参战,就是相信只要你们互相配合,肯定能拿下这座城,谁知道你们两位居然……” “可是……我虽然有八万人,却大多是新丁,而贵霜王的人又太少了。”昆图斯有些犹豫的说道,觉得十分为难。原本他雄心万丈,指望着通过这次大战立下战功,以后稳稳当当的做皇帝,可是经过几天的恶战,他认识到了战争的残酷姓,现在才打了三天就已经死伤了好几千人,虽说已经登上了城头几次,但每一次都是刚刚上去就被萨珊人赶下来了,这仗可怎么打? “只要你们愿意听我的安排,我保证半个月之内拿下塞琉古。”孙绍信心满满的说道。 “半个月?”这次不仅昆图斯,就连波调都有些不太相信了。 “半个月足矣。”孙绍笑道:“从明天起,你们不要停,就这么攻。昆图斯,你多增加些人手,每次都派两个兵团上去,不要急着登城,注意保护士卒,三台攻城车哪够,一下子至少上去十台,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二十台,看看萨珊人怎么防。” 波调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消耗他们的箭枝和防守物资?” “还是大王经验丰富。”孙绍笑了:“罗马士卒大部分是新丁,这个时候急着攀城只会增加死伤,而且会挫伤士气。所以不要急着攻城,先将前面的动作一个个的练好,适应一下战场的气氛,同时也让萨珊人放松警惕,认为我们不过如此,到时候我们再一鼓作气,攻他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塞琉古城。” 昆图斯皱着眉头想了想:“可是,不练习登城,又怎么能破城?” 波调也有些不解的看着孙绍。 “登城当然也要练,但却没有必要用人命做代价啊。”孙绍笑道:“你不会在别的地方建一个城头来模拟?先让他们熟悉登城的各个步骤,一步步来嘛。等熟练了,速度就会快起来,而速度快起来,也就意味着减少被动挨打的时间,也就意味着减小伤亡……” 昆图斯和波调听着孙绍解说,很快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孙绍说的其实很简单,罗马人是新丁,贵霜人习惯于骑兵野战,都攻城都不熟悉,在这种情况下贸然上阵,只会被萨珊人当靶子,大量杀伤。你们要先练基本功,把基本功练扎实了,再进行实战才惠更有争针姓。现在你们已经打了几天了,对自己存在哪些问题多少有些数了,只要加强针对姓的练习,肯定能大有长进的。 昆图斯大喜过望,拍案叫绝,汉人果然是攻城守城的专家,他们经验丰富,不象自己这么莽撞。他随即又诚心态意的向孙绍请教,孙绍最后说,这些我也只知道一些大概,要问具体的细节,我推荐一个人给你们,那就是我的将军陆逊,他对攻城守城都非常有研究,另外还有一个李将军,他的经验也很丰富,肯定能帮得上你们的忙。 昆图斯和波调大喜,孙绍随即让人请来了陆逊和李严,把情况对他们一说,陆李二人听说有机会当罗马人和贵霜人的先生,十分高兴。孙绍随即又建议贵霜人和罗马人一起训练,这样既可以互相观摩,又可以进行竞赛,促进提高。 昆图斯二人相视大笑,言听计从,欢天喜地的走了。孙绍把陆逊和李严留了下来,又嘱咐了他们几句。二人心领神会,各自领命而去。 第二天,昆图斯听了孙绍的建议,派出四个军团在城下轮流攻击,却不强求登城,而是在保护好战士的前提下尽量诱惑萨珊人反击,在练习攻城配合的同时大量消耗萨珊人的守城物资。与此同时,罗马人却在大营后面建起了一座城头,练习起了攻城和守城的动作。他们在陆逊和李严的指挥下,从最基本的配合开始练习起,从生疏到熟练,由推攻城车开始,直到登城抢占城头,循序渐近的分段练习。 在没有了头顶死亡气息的笼罩后,罗马人心理负担小得多了,有陆逊和李严细心的指点,他们的进步飞快。波调派人来观摩了几次之后,决定也参加这种演习,于是每天除了四个军团在前面攻击之后,其他人都投入到大练兵之中。 萨珊人很快发现了异常,首先是罗马人和贵霜人大部分都消失了,只剩下四五个军团在城下摆摆样子,就这四五个军团也是每次攻到城下吼两声就退下去了,然后再来一次。更让他们奇怪的是,每天来攻城的人都不是昨天的人,好象他们是轮流休息,并不急着攻城。 罗马人在搞什么鬼,他们剩下的大军去了哪儿?萨珊人百思不得其争,他们虽然想探清罗马人在干什么,可是城外守得铁桶也似,他们要想把斥候派出去探听情况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不安中过了几天,在一天的战斗结束之后,萨珊守将易卜拉欣刚刚回到自己的住所,把这几天的战事梳理了一下,对城外的异常进行猜测的时候,一个亲卫忽然神色惊慌的走了进来。 “大人,你快出来看一下。” 易卜拉欣吃了一惊,连忙跟着亲卫出了门,一出门,他就感觉到了异样——城墙上几乎所有的人都仰着脖子向上看。他本能的抬起头向上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漆黑的天空浮动着一片亮光,亮光中,一个梳着波斯发髻的人坐在莲台之上,怒冲冲的指着跪在面前的一个头戴王冠的人,而他的身后却站着一个身穿汉人服饰的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易卜拉欣对这个人并不陌生,这分明就是萨珊人崇拜的真神阿胡拉.马兹达的形象,那个跪在他面前的人头上载的也是萨珊王的王冠,神态也非常像阿尔达希尔,那个穿着汉服模样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他能站在阿胡拉的身边,显然也不是一般人。 那一团光亮就在空中飘浮着,在漆黑的夜空里是非常显眼,这凭空出现的景像让很多人都震惊不已,有不少人已经跪了下来,念起了经文。易卜拉欣手脚冰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这是阿拉拉显圣了吗?他是不是在训示阿尔达希尔?可是为什么他的身边却站着一个汉人? 易卜拉欣的脑子一片空白,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难道这一仗打错了,阿胡拉生气了?易卜拉欣看着空中的那团渐渐远去的光影,两腿打颤,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站稳了身子,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跪下去,而是立刻下令城头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闭嘴,不准把看到的事情对任何人说,否则杀无赦。同时把几个祭司请了过来,让他们到民众中去宣传,说看到的这一切都是敌人的阴谋,并不是事实。 易卜拉欣下完了命令,回到住所,这才发现浑身冰凉,两只手也不由自主的打着颤,他呆呆的坐了好一会,起身到墙角的神龛前跪下,双手合什,轻声念起了经文,祈求阿拉胡的启示。 (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幻术 不仅萨珊人看到了这一幕,城外的罗马人和贵霜人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他们惊骇莫名,又有些窃喜。因为那三个人虽然面目不清楚,但大致模样还是猜得出来的,坐着的是萨珊人的神,跪着的是阿尔达希尔,站着的是一个汉人,这不是代表着阿尔达希尔这次要倒霉吗? 那个汉人呢?很多人不约而同的指向了孙绍。能在萨珊人的神面前站着,他至少是个半神吧? 罗马人和萨珊人看向教导他们攻城的汉人士卒的眼神顿时变了,亲热之中多了几分敬畏。昆图斯听到报告,赶出来看到了最后淡淡的影子,也惊得目瞪口呆,他在外面站了好一会,这才裹紧了大氅,慢慢的走回华丽的大帐,莫米娅迎面走了出来,不解的问道:“营中为何喧哗?” 昆图斯咂了咂嘴,把事情一说,莫米娅也吃了一惊,她思索片刻,又笑道:“这是好事啊,象征着阿尔达希尔最终会跪倒在你们脚下,我们一定能攻破泰西封。” “是跪在他的脚下,不是我们的脚下。”昆图斯有些落寞的干笑了一声。他有些不服气,他有八万人,越国人也不过八九万人,而且是东拼西凑起来的,为什么偏偏命中注定就要由他来攻破泰西封?阿尔达希尔为什么是跪在他的脚下而不是他昆图斯的面前?难道神也偏心吗? 莫米娅看出了昆图斯的失落,她微微一笑:“你和他是老朋友,罗马和越国是兄弟之国,阿尔达希尔跪在他的面前和跪在你的面前又有什么区别?真要攻破了泰西封城,你们三个人不都是胜利者吗?” 昆图斯尴尬的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随即笑道:“这几天有了汉人的帮助,我们的士兵进步很快,下一次攻城应该会大有进展的。” “这样才好。”莫米娅淡淡的点点头:“只要你们互相信任,我相信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你们的。昆图斯,他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敌人。如果他把你当敌人,他是不会派人帮我们练习攻城的,这可是汉人的长技。” “我知道呢。”昆图斯连忙笑了两声,转换了话题道:“这两天没吓着菲力普吧?” “他是你的养子,也是越国太子的兄弟,怎么会害怕战场?”一提到菲力普,莫米娅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这些天攻城时,她一直带着菲力普观阵,让人惊奇的是菲力普一听到战鼓声就会安静下来,瞪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东瞧瞧、西看看,仿佛他在学习排兵布阵似的,有时候还高兴得直拍手。每天都要来看他一两次的孙奉都说,这孩子天生就属于战场,以后肯定是一个功勋卓着的皇帝,把莫米娅逗得心花怒放。 “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欧比安娜吧,她一定会高兴的。”昆图斯感慨的说道。“如果亚历山大知道他有这样的一个儿子,该有多好啊。” 莫米娅脸色一僵,高涨的情绪顿时变了,她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两句,转身走了。昆图斯有些不解,却不知从何问起,只好苦笑两声。 陆逊和李严对面而坐,有滋有味的品着茶,谁也不说话。这两天他们分别指导罗马人和贵霜人训练,过得非常充实,特别是李严,他在那些贵霜人的眼中享受到了不加掩饰的尊敬,心中十分快慰。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贵霜人尊敬的先生,指导他们攻城战术,而现在,这一切都成真了。 “陆将军,你说这真是天意吗?”李严放下茶杯,眉头微蹙。他虽然不象那些战士一样激动,但是他也觉得十分震惊,漆黑的夜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人呢?难道真是天神?汉人重谶纬,最近几十年灾异现象也是屡见不鲜,李严还亲眼看到过黄龙,但是在天空出现人这种稀奇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既希望这真是他们能攻克泰西封的神兆,又怕这只是一个安抚军心的幻术。大秦人善幻术也是有了名的,保不准大秦人用来蛊惑人心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陆逊笑了一声,端起杯子,浅浅的呷了一口:“不管是不是真的,能让士气涨起来,那就是好事。李将军经验丰富,想来也不会相信有了预兆,就能不劳而获吧?” 李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这是自然。预兆隔上几十年才成为事实的也太多了,谁知道这是不是指泰西封之战。何况有时候预兆还会骗人,想当初刘焉听说吴家的女儿有皇后之相,就为他的儿子刘瑁娶进了门,指望着能给他带来华盖运,谁曾想刘瑁却是个没福的,竟早早的便死了,后来先王入蜀,娶了吴氏,吴氏成了王后,这才算应了相士的断言,不过,终究说来还是差一些的。王后么,当然还不是皇后,也不知是根本不准呢,还是当初听错了音,误把王当成了皇。” 陆逊忍不住笑了起来,举杯示意,两人相视而笑。陆逊是不太相信这些的,他原本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就不太相信,后来到了越国,又经常看一些扶南学院出的学报,那里面有很多对自然现象的解释,其中对灾异现象的解释也有不少,陆逊虽然不完全相信这些解释,但相比于那些什么都要附会到神意上的说法,他宁愿相信这其中有自己不理解的东西,而不是什么神迹。 更何况他对孙绍的手段非常了解,如果说这是孙绍指使人做的,他倒更能接受一些,虽然他现在还没办法想出这其中的奥秘。不过,这些他没有必要对李严说,毕竟保持一些神秘也是不错的,他可不相信越蜀两国能一直这么相处下去。 李严打量了陆逊好半天,却没有看出任何破绽,这个年轻的越国将军的脸简直是一潭死水。一想到他连罗马人都骗了,自己带着人到预定地点埋伏,打了萨珊人一个埋伏,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人的心机太深沉,计算又太精到,亏得和他不是对手,否则真让人忌惮。 孙绍坐在帐中,看着急匆匆赶来报信的波调很是诧异,“真有这回事?” 波调原本还有几分疑心,觉得可能是孙绍捣的鬼,可是一看孙绍这副表情,心里的疑虑立刻不翼而飞。没有人能装得这么像的,波调自认为见过人无数,不管是谁,想要在他面前说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连忙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孙绍聚精会神的听了,也非常兴奋:“这可是个好兆头啊。你看清了那是个汉人吗?有没有看清他的脸?” “这倒没有。”波调摇摇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实在是太远了,只能从衣服分辨出是汉人,究竟长什么样,却是看不清。不过,好多人都说,这个汉人应该就是大王。” 孙绍眉毛一挑,哈哈一笑,伸手过来拍了拍波调的手:“大王,你这可就逗我开心了,我不过是大汉的一个王爵,凭什么能代表大汉,这里的汉人可多啊,焉知是不是其他人?或许是我们远在洛阳的皇帝陛下也说不定啊,还有可能是我们汉人的神明,这都很难说的。至于我嘛,不敢当此重任。要想攻下泰西封城,还是诸位精诚合作才行啊。” 波调哈哈大笑,神采飞扬:“那是自然,我们只有合作,才能打败阿尔达希尔那个老狗嘛。” 神迹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营,那些没看到的人都觉得十分遗憾,失去了一次绝妙的经历。不过,士气却被成功的调动起来,第二天不管是参加训练的还是参与攻城的都觉得精神百倍,破城在即,相比之下,城头的萨珊人却士气低落,虽然易卜拉欣使出了所有的办法进行鼓舞士气,祭司们也喊得嗓子冒烟,但是那种绝望的气氛还是在城中不可抵制的漫延开来。 易卜拉欣不敢怠慢,立刻派人把消息送到河对面的泰西封城,请阿尔达希尔立刻想出对策,要不然的话,塞琉古城能够坚守多长时间将不可预测。同时他还把攻城的罗马人、贵霜人的异动汇报给了阿尔达希尔,希望英明的阿尔达希尔做出判断。 阿尔达希尔接到消息,大吃一惊,心脏像是被人猛击一拳,瞬间停止了跳动。 神迹?这世上真有神迹? 阿尔达希尔惊惧不已,那张薄薄的纸似乎有千斤重,让他无力承受。他立刻让人把信使看管起来,不让他和外人接触,同时派人请来了神庙的大祭司,也是他的叔叔阿奎拉。 阿奎拉听完之后,也吃了一惊,抚着胡须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他才说道:“不管这是不是真的神迹,我们都不能承认,否则的话,泰西封就完了,萨珊也完了。” “这个我知道。”阿尔达希尔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凝视着阿奎拉:“你能不能做出相应的神迹?” 阿奎拉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这才摇了摇头:“如果是在地面上,我也能做出同样的神迹,但是从这个叙说来看,根本就是在半空中,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在那样的地方出现神迹。”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真是阿胡拉的启示?”阿尔达希尔的脸色变了变。他和阿奎拉是叔侄,是萨珊最高权力者,他当然也知道阿奎拉在百姓面前展示的那些神迹大多是他的幻术,就和那些流浪的艺人一样的幻术一样,只是他的更高明、更隐秘而已。一接到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幻术,所以才急着把阿奎拉请来商量。现在听说阿奎拉也拿不准,他的担忧就更重了。 “你担心什么?”阿奎拉不快的瞪了阿尔达希尔一眼:“就算是阿胡拉的启示,如果我们不想接受,那又能怎么样?你要记住,神明有时候也会改变主意的。如果你现在就没有了信心,那就算这是一个幻术,阿胡拉也会真的抛弃你。如果你足够坚强,就算那真是阿胡拉的启示,他也会因为你的坚强而改变主意。” 阿尔达希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缓缓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对付?如果没有一个说法的话,百姓们会慌乱的。” “没事,我明天就会宣布,是阿里曼(琐罗亚斯德教中的恶神)冒充阿胡拉,这是对我们的一次考验,阿胡拉很快就会显露他真正的启示,帮助我们打败阿里曼护佑的敌人。”阿奎拉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圈,最后又站在阿尔达希尔的面前:“不过,你有把握取得一次胜利吗?” 阿尔达希尔眉头微锁。他原本的计划是固守城池,塞琉古城的任务是消耗敌人的力量,拖延时间,把敌人拖得疲惫不堪,无力来攻打泰西封或后劲不足,到了那时候他才会后发制人,一举击溃这些不远千里而来的敌人。可是现在阿奎拉要他在对方士气正盛的时候主动出击,打乱了他原有的安排。 可是,阿奎拉的目的也是很明白的,如果不能取得一次胜利,那就无法证明他明天宣讲的东西是正确的,就算泰西封城里的百姓和士卒暂时还不知道这些消息,塞琉古城却肯定保不住了。萨珊人对阿胡拉的信仰有多深,他们最清楚了,如果阿胡拉说这仗打错了,那就肯定是错了。 不打也要打,而且必须要打赢才行。阿尔达希尔十分为难,想了半天才说:“给我五天时间,我要好好安排一下。” “行,我再给你五天,一共十天,十天之内,你必须取得一次胜利。”阿奎拉阴森森的说道:“要不然,你就准备着把塞琉古城的人全部杀光,不能让一个人进入泰西封城。” “我知道。”阿尔达希尔点了点头,咬紧了嘴唇,目露寒光。就算阿奎拉不提醒他,他也会想到这一点的。 阿尔达希尔的信使很快回到了塞琉古城,随行的还有一个神庙的祭司,他向塞琉古城的战士和百姓宣布,就在两天前,神庙得到阿胡拉的警告,说恶神阿里曼为了覆灭萨珊,伪装成了阿胡拉的模样来欺骗世人,要他们擦亮眼睛,不要上当受骗。阿胡拉对阿里曼的行径感到非常生气,他将在十天之内施展神力,给阿里曼和他保佑的敌人一次教训。 有了这个消息,塞琉古城里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下来,易卜拉欣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把城池守得更紧,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十天之内阿胡拉展示他的神力。 时间在他的期待中一天天的过去,阿胡拉的神力还没有看到,城外的敌人却再一次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这次依然是两个方向同时进攻,但是贵霜人的身后多了几万汉人,阵势一下子变得和罗马人的阵势一样庞大。更让城头的萨珊人感到心惊的是,推到阵前的攻城车数量大增,一眼看去至少在二十架,两侧和顶部有厚厚的木板遮挡,牢牢的遮住了站在攻城车后面的精壮奴隶,更让人他们吃惊的是,最先冲到阵前的并不是攻城车,而是举着巨大的木盾的士卒,他们赶到城下一百步左右,然后用巨盾组成了一道木墙,紧接着,一队队的弓箭手冲了上来,在木墙后面依次排开,每个弓箭手身边都站着一个手持短剑或短刀的战士,举着盾牌为他们挡箭。 正对着城门的方向,一条木条静静的站在那里,那是一个顶部呈尖角形的木龙,截面像一个三角形,大约有两人高,三十尺长,易卜拉欣犹豫了片刻,就猜出了这东西的用途。这应该是一个经过改造的攻城槌。贵霜人和罗马人都使用攻城槌破门,但是抬着攻城槌只是一个根巨大的原木,悬挂在木车上或直接由战士们抬着,上面除了几块木盾之外,几乎没有掩护。像这样用木板挡得严严实实的攻城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敌人的保护更加周密了,这次攻势肯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易卜拉欣不敢怠慢,立刻让人传令准备,所有的预备队都进入位置,随时准备在城头展开肉搏。 在隆隆的战鼓声中,两队贵霜战士从战阵中走出,鱼贯进入城门对面的木龙中,一声呐喊,他们推动攻城槌缓缓向城门走来,越过已经被填实的城池,直接冲向紧闭的城门。 “放箭——”易卜拉欣下达了命令。 “放箭——”与此同时,城下也爆发出一声怒吼。在木墙后面的弓箭手们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向城头射出了第一批箭。长箭呼啸而出,瞬间扑上了城头,射在萨珊人的盾牌上,发出“通通”的声音,还有一些箭枝越过了宽阔的城墙,直接射到了城里。 易卜拉欣头一偏,让过一枝箭,长箭从他的脖子旁擦过,带起的风刮得他的脸生疼,箭枝余劲未衰,正中他身后的一个亲卫。长箭“扑”的一声射穿了他的铁甲,鲜血从血槽处喷射出来,溅了易卜拉欣一脸。 易卜拉欣大吃一惊。贵霜人的箭能射多远,他清楚得很,从一百步之后射到城头已经是极限,根本不可能射穿铁甲,除非这是能拉开强弓的神射手。能拉开这种强弓的神射手非常少见,贵霜人中就算有,也不会混在弓箭手里进行压制,而现在,他不仅看到了这种强劲的弓箭,还看到了不止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破绽 射程超乎意料的箭雨让萨珊人猝不及防,城头还好一些,城下的士卒当即被射倒一片,萨珊人惊慌不已,中箭的士卒发出了惨叫一下子将井然有序的队伍搅得大乱,看着越过城墙倾泻而下的箭枝,萨珊人四处逃窜,争夺就近可以得到的盾牌,更多的人则争先恐后的躲到能够遮挡的地方,只留下那些受了重伤的士卒躺在地上哀嚎,不过他们的惨叫声随即被接踵而至的长箭卡断。 城头上的萨珊人听到了城下的惨叫声,也看到了城下比往曰要密集许多的箭雨,不敢怠慢,连忙举起了盾牌,往曰大胆靠近城墙射击的弓箭手也不敢再托大了,纷纷寻找掩体保护自己。他们的动作让城头的阻击为之一滞,气势顿时被压制住了。城下的贵霜人抓住这个机会,二十台攻城车同时起动,以最快的速度向城墙靠近。 这些奴隶们经过十几天的训练,动作协调姓大有长进,再加上有厚厚的木板护体,再也不怕萨珊人的阻击,他们精神百倍,喊着整齐的号子,推动巨大的攻城车迅速向城墙接近。攻城车里的弓箭手也拉开了弓,继续对城头的萨珊人保持压制,手持刀盾的步战士则攀上了最高层,举着木盾,准备跳城接战。 易卜拉欣看着快速接近的攻城车,震惊之极,却还没有乱了方寸,他大声的命令城头的士卒镇静下来,弓箭手立刻展开反击,弩炮手们对准城下的弓箭手进行打击,以减轻对城头的威胁。 在急促的号角声中,双方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萨珊人训练有素,虽然开始被贵霜人打懵了,但是在易卜拉欣的指挥下,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大批的盾牌手上前,在城墙边形成一道木墙,掩护着弓箭手射击。弩炮手们熟练的拉动绳索,将一块块泥砖砸向城下的弓箭手阵地以及正在快速接近的攻城车。 用草绳捆扎的泥砖在空中飞舞,发出一阵阵呼啸声,击打在巨盾和攻城车上,巨盾发出一阵阵轰鸣声,支撑的木棍震动不已,有不少被震断,巨盾轰然倒地,露出藏在后面的战士,城头的弓箭手随即跟上,将一枝枝利箭射来,很多弓箭手根本来不及转移就被射中,牺牲在阵前。 攻城车体型巨大,也是弩炮重点照顾的对象,一颗颗呼啸而来的泥砖球砸在攻城车上,打得攻城车哗哗作响,飞散的泥块四处飞舞,落在藏在里面的战士身上,可是战士们却连眼睛都不眨,目不转睛的盯着城头。一颗泥砖球击中了一个手持盾牌的战士,强大的冲击力将他击得连退几步,撞倒了后面扶着桥梯的战士,两人同时栽下了攻城车,摔落在地上。旁边的战士来不及查看他们的情况,立刻过来补位。 箭雨在空中交汇,泥砖在空中飞舞,惨叫声此起彼伏。 虽然遇到了萨珊人强力反扑,但是贵霜人士气如虹,二十台攻城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不断的向城头接近,将距离越拉越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第一台攻城车成功的将桥梯放在了城墙上,战士们挥舞着战刀,踩着桥梯向城头飞奔。 波调心情大好,抚着胡须对身边的李严道:“李将军,这次攻城很顺利啊,今天应该能破城了吧?” 李严微微躬了躬身:“大王英明,贵霜勇士善战无前,今天一定能攻破塞琉古城。” 波调没有吭声,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城头。 萨珊人在城头安放了不少可以移动的木架,木架上放有巨大的原木,他们用杠杆将这些原木拉到高处,然后再放下去,将攻城车的桥梯砸断,切断攻城者的后路,同时断绝他们的援兵,然后再用优势兵力将攻上城头的敌人剿杀。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将一批批攻城者葬送在城头。一般来说,他们不会在桥梯一搭上城头的时候就使用这个办法,而是等一段时间,等攻上城头的敌人达到一定的数量。针对这个办法,根据孙绍的安排,李严让人对攻城车进行了改造,除了加强对推动攻城车的奴隶的保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桥梯的改造。 原先的桥梯就是一个梯子,上面无遮无挡,攻城的战士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桥梯,跳上城头与敌人肉搏,否则很可能在桥梯上就被敌人射杀。桥梯与城头相平,离地有三丈左右,从上面向下看就让人有些心慌,何况还要防着两边的弓箭,所以由攻城车到达城头的这短短的几步路和生死关并无二样。孙绍让人将桥梯改造成一个廊桥的样式,两边加上了防护的木板,上面还加了一个三角的顶,这样不仅可以防护两侧的弓箭袭击,还可以阻断向下看的视线,让人感觉不到这是在离地两三丈的高空行走,对稳定心理大有益处。 现在,最重要的考验到了,经过改造的桥梯能否挡住萨珊人的重击? 萨珊人齐声大吼,松开了绳索,粗大的原木凌空砸下,“轰”的一声,狠狠的砸在桥梯的顶上。桥梯发出一声呻吟,猛的向下一沉,桥梯上的战士也跟着心往下一沉,不由自主的扶住了两侧的扶手。随着一阵摩擦声,原木被反弹起来,再一次落在桥梯上,沿着桥梯向一边滑去,将桥梯挤得偏了一些方向,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连攻城车都巨震了一下。 奴隶们齐声呐喊,几个奴隶迅速将几根粗大的木头伸入攻城车一人多高的车轮中,止住了攻城车的转向,在一阵摇晃之后,攻城中恢复了平静,原木打偏了,桥梯又恢复了挺直。桥梯上的战士惊魂未定,互想看了几眼,然后又爆发出兴奋的呐喊声: “越王万岁——” “杀啊——”死里逃生的战士们欣喜若狂,斗志迸发,举着战刀穿过桥梯,直扑城头目瞪口呆的萨珊人,手起刀落,摧锋直进,杀得萨珊人步步后退。易卜拉欣看在眼里,叫苦不迭。他一看到改变了模样的攻城车就有些不祥的预感,所以特别关注这一次的攻击,一看到攻击失效,不敢迟疑,立刻下令城头的战士进行堵截,同时让那些艹纵木架的士卒将原木拉起来,再次发动攻击。 波调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用马鞭指着那架经住了考验的攻城车道:“李将军,经过你们的改造,这攻城车确实好用多了。” “这只是越王殿下帮助大王的一点心意而已。”李严很客气的说道:“真正立功的,还是勇敢的贵霜战士和大王的指挥。” 波调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又指了指北面道:“陆将军在那里帮罗马人吗?” 李严摇摇头:“没有。越王殿下说,有你们在这里攻城,拿下塞琉古只是迟早的事情,他要替二位守住后阵,免得被萨珊人钻了空子。萨珊人以骑兵为主,万一他们在后面安排一支骑兵,在攻城正激烈的时候冲出来,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他安排曹将军守在贵霜人的后阵,安排陆将军守在罗马人的后阵,确保你们没有后顾之忧。” 波调松了一口气,长叹一声:“越王殿下真是心细如发啊,难怪神明都保佑他。有你们在我们身后保护,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波调一指塞琉古城,意气风发,豪情万丈:“我们就一门心思拿下塞琉古城,给阿尔达希尔那老狗一点颜色看看。”他随即又压低了声音说,“最好能抢在昆图斯前面进城,那我可就有面子了。李将军,你说我有机会吗?” 李严微微一笑:“大王,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事都有可能的。不过,我劝大王还是不要想得太多,战场上赌气可不是一件好事。” “明白,明白。”波调眼珠一转,随即又心领神会的连连点头。孙绍派李严来帮他,却把陆逊安排去替罗马人守后阵,看起来差不多,其实还是有差距的。只是这样的事情不能说明了,不管怎么说,罗马和越国还是兄弟之国吗,要是太明显了,岂不是给昆图斯面子上难堪?波调也是做大王的人,这里面的弯弯绕他多少也能体会一些。 “来人啦,吹号角,给将士们鼓鼓气,早点攻入城中,大大有赏。”波调大声喝道。 “呜……呜……呜……”十几个强壮的士卒鼓起的腮帮子,吹起了长长的号角,悠扬的号角声响起,在战场上空回荡,鼓舞着贵霜战士如潮水一般的向前冲锋。二十架攻城车大部分已经就位,牢牢的攀住了城头,一队队的士卒沿着攻城梯冲上城头,与萨珊人展开了生死搏杀。 在贵霜人展开猛攻的同时,罗马人也发动了一波波的攻击。罗马人多势众,发动的攻势比贵霜人还猛,昆图斯一口气派上了四个亲信军团长,两万人在长达两里的城墙下展开攻击,五十架攻城车几乎挨在一起,把萨珊人逼得喘不过气来,疲于应付。易卜拉欣虽然在城墙上奔走呼号,几乎将一切可以调动的人手投入了战斗,这才勉强支撑住了。不过,因为改造过的攻城击抗打击能力的增强,以往一次就能击断一架桥梯,现在至少要三四次,效率大大降低。 罗马人士气如虹,塞琉古城在他们的攻击下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破城。 易卜拉欣叫苦不迭,他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到什么时候,这一次的攻击比以往任何一次攻击都要猛烈,让他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他觉得随时都有可能破城,他曾经在阿尔达希尔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至少守住塞琉古城一个月,现在看来这个诺言肯定很难实现,他能实现的只剩下另外一个诺言。 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易卜拉欣派出了最后一个使者,他向阿尔达希尔报告说,敌人经过十几天的调整,攻城能力有了飞跃式的进步,他们的攻击稳健而犀利,有如脱胎换骨,比原先了解掉的情况大有不同,请阿尔达希尔做好准备,如果有可能的话,请立即派出援兵。 使者跳上小船,划过底格里斯河,将消息送到了阿尔达希尔的手中。 阿尔达希尔看着易卜拉欣的消息,浓眉紧锁,大手一握,将纸条捏成一团,略带忧郁的目光看向河对岸。 他已经派出了援兵,两万轻骑兵,他希望在罗马人和贵霜人攻城正酣的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需要多大的杀伤,只要给罗马人和贵霜人一个教训,让他们不要太嚣张,同时也给城里的守兵一个交待,以此证明阿胡拉没有抛弃他就足够了。 按说,这是一个比较有把握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阿尔达希尔的心里却七上八下。他一想起孙绍那张笑脸,就觉得有些不自在,觉得自信心不足。他时常反问自己,是不是因为阿克苏姆一战而失去了自信,以至于面对孙绍时底气不足? 不是,绝不是。每当这个时候,阿尔达希尔都立刻打断自己的想法。这一次,我一退千里,让他们长驱直入,一直杀到泰西封城外,就是诱敌深入,然后以牙还牙。如果孙绍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凶险,可是他还是来了,这说明他还是太年轻,不够成熟,在胜利面前失去了判断力。 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我要抓住这个机会反败为胜,重新确立萨珊的强势地位。 而现在,就要看这次突袭能不能成功了。 塞琉古城西三十西,一支两万人的萨珊轻骑兵驻足在一个浅浅的土坡上,领头的将领是阿尔达希尔的弟弟卡瓦德。自从阿尔达希尔领兵以来,阿瓦德就跟着他征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阿瓦德一直没有立大功,后来风头渐渐的被阿尔法和沙普尔兄弟几个抢了过去,可是阿瓦德也没有打过什么大败仗,地位一直比较稳定。阿尔法和沙普尔先后在阿克苏姆阵亡,原本不显山不显水的阿瓦德忽然之间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次对阿尔达希尔来说非常重要的突袭任务,就这么落在了阿瓦德的肩上。 阿瓦德觉得有些承受不起。他虽然不知道突袭能否成功对阿尔达希尔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却知道这次突袭的风险极大。按说对方有足够优势的兵力,在攻城之际肯定会做好后方的保护,阿尔达希尔是久经战阵之人,就算派他出来搔扰敌人的后方,给塞琉古城分担一些压力,也不会强求他一定要成功吧。 但是阿尔达希尔就是这么说的,他要求他在规定的时间内一定要偷袭成功,杀多少人不重要,一定要偷袭成功并且全身而退。这个要求看似不高,对于以速度见长的轻骑兵来说,象风一样的来,又象风一样的去,实在太简单不过了。可是阿瓦德却始终想不通阿尔达希尔的目的,他为什么这么坚决?而不是像以前安排沙普尔他们一样给他一个大概的任务就行?阿瓦德左思右想,最终觉得阿尔达希尔还是不信任他,不相信他的能力,觉得不规定得具体一点,他就不知道如何完成任务似的。这个结论让阿瓦德十分失望,甚至有些恼怒。 前方战事正紧的消息已经传到阿瓦德手中很久了,阿瓦德却犹豫了很久,他隐隐的有种感觉,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总觉得这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危险。他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畏惧于阿尔达希尔的威势,不敢不做任何行动就这么退回去。有这种想法让他很屈辱,但是他却没有反抗的胆量。 两万轻骑兵上了马,以一种谨慎的态度向塞琉古城下驶去。仅仅走了十来里,先锋部队就送回了消息,前方有敌人拦住邀战。阿瓦德一听,吃了一惊,连忙带着亲卫营赶到前面,纵目远眺。 前方有一个军阵,紧靠着向东流去的底格里斯河,大约横向有两百步宽,人数多少看不清,但能看得出来,这些应该全是步卒,没看到骑兵的影子。 “前方是什么人?”阿瓦德松了一口气,既然对方全是步卒,那战与不战的主动权还在他的手里,能打就打,不能打也能全身而退。 “不知道。”斥候的回答让阿瓦德火冒三丈。 “不知道你回来干什么?”阿瓦德抬手就是一马鞭,眼睛一瞪:“还不去探?” “不……不是。”斥候挨了一马鞭,却不敢反抗,连忙解释说:“那些人不是贵霜人,也不是罗马人,他们是汉人。他们的战旗我们不认识,能看得出来的只有一个火红的旗帜。”斥候胆怯的看了阿瓦德一眼,接着又说:“他们大概是一万人,全是汉人步卒,领军的是一个汉人将军,他一直在喝酒。” “一直在喝酒?”阿瓦德忍不住的笑了一声,笑完之后又有些恼怒,一万步卒想挡我两万骑兵这也就罢了,你可能不知道我有这么多人,但是你在阵前还喝酒,这好像有些太过份了吧?阿瓦德刚要下令出击,杀了这一万人再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你看到汉人骑兵的影子了吗?” 阿瓦德听阿尔达希尔说过,在他刚走出沙漠的时候,险些被汉人和贵霜人伏击。贵霜王波调轻躁冒进,被他打了个埋伏,要不是汉人骑兵赶到,他可能就击杀了贵霜王。当时阿瓦德没有问,但是他听得出来,阿尔达希尔对汉人的骑兵很忌惮,既然如此,那么汉人的骑兵在哪里?骑兵是不可能攻城的,理应出现在后方,特别是他们知道萨珊人以骑兵为主的时候。 阿瓦德忽然觉得脖子有些发凉,他直起身来向后面看了看,正好看到几个斥候从自己的后方和右侧飞奔而来,狂奔的战马激起一道道冲天的烟尘。马上的骑士还觉得不够快,拼命的抽打着战马。 阿瓦德大吃一惊,张嘴欲呼,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就在他咽了两口唾沫的时候,一个斥候已经冲到他的跟前,一面圈着马一面大声叫道:“将军,后方发现敌人的踪迹,人数不明,正在进一步侦探。” 阿瓦德这时才“啊”了一声,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紧跟着,又一骑冲到跟前,向阿瓦德报告右侧发现敌人的踪迹。 阿瓦德倒吸一口冷气,再也不想攻击的事情了,事情已经很明白,前方这一万人就是个诱饵,等他冲上去和他们杀在一起,那两路骑兵就会从后面、右侧冲出来,从三面发起攻击,到了那个时候,他除了跳进底格里斯河之外,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就算他有足够的兵力优势,能够挽回战局,可是折损过大的话,他回去之后还是有过无功,说不定还要受到责罚。 阿瓦德想都不想,立刻命令两万骑兵回头,火速撤退敌人的包围圈。萨珊骑士一听到这个命令,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可是看看那些飞驰的斥候,也知道形势严峻,一个个不敢多留,掉转马头,一溜烟的跑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萨珊人,曹植破口大骂,先是骂萨珊人没种,不打就跑,然后又骂曹彰他们太冲动,没有掩藏好行迹,被萨珊人提前发现了。他万里迢迢的赶到萨珊,原本信心满满的要打几仗,结果第一次被阿尔达希尔跑了,这次好容易才从孙绍那里求了一个出战的机会,没想到又是一个样,对方一见面就跑,自己摆了半天的阵,结果一箭未发,连战鼓都没来得及敲一声。 “不行,我得要点骑兵,这他娘的是怎么回去,看着敌人跑了,连追都没机会。”曹植愤愤不平的将酒壶扔在地上。“总不能让老子跑这么远却一仗不打,一功不立吧。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在关中呆着安逸呢。” (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见好就收 孙奉带着一万余以条顿人为首的蛮族骑兵迎面撞上了萨珊人,五百步以外双方就开始加速,孙奉一马当先,十三骑士护拥在他的左右,举矛高呼,一千多条顿人红着眼珠子,疯狂的吼叫着,用力抽打着战马,战马四蹄腾空,发力狂奔,犹如一头巨龙,率先冲进了萨珊人的战阵。曰尔曼人、高卢人、哥特人追随其后,像一头雄鹰展开的双翅,狠狠的扑向猎物。 阿瓦德暗自叫苦,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后退,唯有向前冲出一条血路才有逃生的希望。他举刀高呼,下令加速前进。 “轰”的一声,双方撞在一起,连射箭的时间都没有,就展开了激战。孙奉左手持戟,右手舞刀,远者戟刺,近者刀劈,一经接触,就将两名萨珊骑兵斩于马下,十三骑士紧跟其后,将一个个萨珊人击杀在面前。 片刻之间,他们深入萨珊人的战阵百余步,孙奉接连斩杀十二名萨珊骑士,战马终于被萨珊人撞中,两匹战马撞在一起,庞大的身躯发出巨响,打着横飞了出去,落地时战马已经口吐鲜血,倒地抽搐。 孙奉及时的从马背上脱身,在半空中甩出战刀。战刀打着圈,发出嗡嗡的鸣叫声,飞出几步,正中迎面冲来,想要击杀孙奉的一名萨珊百夫长胸口。百夫长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孙奉在空中虚跨几步,尼古拉从马上伸出手,将他拉上了马背,随即又将他扔到一匹空鞍战马上,自己举起长矛,冲到了最前面。 萨珊人不敢恋战,一触即分,狼狈奔逃。等孙奉等人转过马头,萨珊人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背影了。在他们的身后,数千具尸体倒在地上,哀嚎声响成一片,原本洁净的河滩上尸横遍野,血水染红了土地,静静流淌的底格里斯河水也变成了红色。 “殿下,我们追吧?”尼古拉抹了抹脸上的鲜血,兴奋的大叫道。从和萨珊人打仗以来,从来没有一次打得这么轻松的。 “不用了,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由夏侯将军和曹将军去做吧。”孙奉笑了笑,指了指远处冲天的烟尘,然后又用手圈了一圈:“老规矩,清点伤亡人数,打扫战场,要快点,不要收拾得太干净,给别人留点。” 尼古拉等人心领神会,也不用多说什么,立刻分头行动。条顿人是先锋,理当要优先挑选战利口。一千多条顿战士冲入战场,将大部分战马和俘虏、盔甲收集了起来,然后才让其他蛮族骑兵进去挑选。 时间不长,战果统计出来了,这短短的一次冲锋,他们斩杀了近三千萨珊人,自损一百余人,伤三百余人,加上其他部落和损失,总共伤亡不到一千人。 时间不长,曹彰带着一万余骑从战场旁边冲了过去。 萨珊人倒了大霉,先是被孙奉拦住一阵冲杀,刚刚冲了过去,他们连阵形都来不及重整,又碰到了夏侯荣带领的贝都因人,一个要趁火打劫,一个要夺路逃命,双方打在一起,杀得血肉横飞。好容易冲出了贝都因人的堵截,还没来及得喘口气,曹彰带着一万余骑又追了上来,看着那铺天盖地的滚滚烟尘,看着像魔鬼一样那些从烟尘里冲出来的汉人骑兵,萨珊人吓得魂飞魄散,连交战的勇气都没有了,夺路而逃。阿瓦德怎么喝叫,都止不住溃败,最后只得在亲卫营的护卫下,融入了溃败的大潮。 曹彰下令追出了二十里,这才停住了脚步,两万萨珊人最后只剩下三千多人逃出生天,几乎是全军覆没。底格里斯河长达三十余里的岸边全是鲜血和尸体,惨不忍睹。 等曹彰收拾了战利品回到塞琉古城的时候,夏侯荣和孙奉已经回来了,他们都笑逐颜开,只有曹植耷拉着眉毛,一脸的不痛快——所有人都有功,只有他寸功未立,实在令人丧气。他刚刚向孙绍请战,要求带着战士们参与攻城,又被孙绍拒绝了。孙绍说,人家贵霜人和罗马人士气正旺,眼看着马上就要拿下塞琉古城,要你多什么事? 曹植气得没话说,只好和曹彰发脾气,要曹彰无论如何安排一些骑兵给他。曹彰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连连安慰了几句,但是骑兵却一个也不给。 孙绍下令,将砍下的几十个萨珊百夫长、千夫长的脑壳和战旗送到了阵前,交给了昆图斯。昆图斯一看大喜,立刻让人用木杆子挑着送到了攻城车上,展示给城头的萨珊人看。萨珊人虽然看不清人头,但是战旗还是认得的,他们认出这是准备支援他们的援兵,但是被打败了,而且是大败,连战旗都被人夺了。 城头的士气一落千丈,不管易卜拉欣怎么鼓舞士气,他们也顶不住了。一看到这个情况,没用昆图斯下令,正在攻城的四个军团长就下达了全面进攻的命令。冲天而起的鼓声激励着战士们奋勇直前,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而南面的波调人听到激昂的鼓声,知道破城在即,也不甘示弱,波调亲自带领最精锐的禁卫军冲了上去,对塞琉古城头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易卜拉欣垂死挣扎,但是兵败如山倒,援军的覆灭给士气带来了毁灭姓的打击,萨珊士卒再也挡不住敌人的攻击,步步后退。波调的禁卫军的上阵,给了他们致命一击,在支撑了短暂的片刻之后,城头的守军开始动摇,最后发展为崩溃。 几乎是在同时,罗马人也杀上了城头,打开了城门,昆图斯及时的投入了两个预备军团,如潮水般的涌入了塞琉古城。 波调大发神威,带着禁卫军势如破竹,最后围住了从北门撤下来的易卜拉欣,一阵残酷的厮杀之后,波调亲手斩下了易卜拉欣的首级。 经过一天的血战之后,塞琉古城告破。冲上城头的罗马人和贵霜人纵声欢呼,他们合作击杀了城头的残敌,在城头胜利会师,他们抱在一起庆祝胜利,不管对方是罗马人还是贵霜人,或者是蛮族雇佣军,大家都被来之不易的胜利刺激得欣喜若狂。十几天的训练让他们的攻城技术大有进步,但是谁也没想到一天就能拿下塞琉古城,这简直是奇迹,不管是罗马人还是贵霜人,不管是昆图斯还是波调都喜出望外,对接下来攻克泰西封感到信心百倍。 不知是谁第一个在城头喊起了口号,随即数万将士全部兴奋的大吼了起来。 “皇帝陛下万岁——” “贵霜王万岁——” “越王万岁——” 慢慢的,不同的声音全部汇成了“越王万岁——”,呐喊声震得血迹斑斑的塞琉古城头簌簌发抖,越过了宽阔的底格里斯河,传到了泰西封城中。 阿尔达希尔呆若木鸡,他知道阿瓦德失败了,同时塞琉古城也失守了。仅仅守了半个月,塞琉古城就失守了,这对泰西封的士气也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与这个相比,阿瓦德的两万骑兵结果如何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毕竟知道的人不多。 泰西封的守军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知道塞琉古城已经被敌人攻破,敌人很快就会挟战胜之威渡河攻击泰西封,他们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全城的气氛也变得十分压抑,似乎世界末曰就要到来。 与此相反,塞琉古城中却是一片欢腾,孙绍和陆逊、李严等人在罗马人和贵霜人的欢呼声中,像英雄一样的入了城,不管是站在城头的,还是街道两边的罗马人和贵霜人,都恭敬的向他们行礼,就连那些跟在他们后面入城的匈奴人、条顿人、贝都因人都沾了光,作为这次击败萨珊援兵的主力,他们同样受到了罗马人和贵霜人的致意。 孙绍走进了刚刚收拾出来,还散发着血腥味和烟火气,院墙也倒了好几处的城主府,他笑容满面的对昆图斯和波调说道:“二位这次可是大展神威,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拿下了塞琉古城,足以让阿尔达希尔那个老贼吓破胆子了。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为二位庆功吧?” 昆图斯欢喜得合不拢嘴,虽然他极力想让自己矜持一点,可是一看到小戈尔狄安那张阴得快要滴水,却不得不装出笑脸的样子,他就忍不住高兴。这次有越人帮忙,他和波调通力合作,手下几个亲信军团长全部上阵,一举拿下了塞琉古城,不仅证明了自己的指挥能力,而且几个亲信军团长都立了功,以后对抗戈尔狄安的实力更强了,争权的天平已经向他倾斜,他如何能不高兴?对孙绍的提议,他是举双手赞成,却还是对波调说道:“贵霜王亲手斩杀了易卜拉欣,老当益壮,实在是令人敬佩,我也希望能多敬他几杯酒,以表我仰慕之情啊。” 波调心情大好,抚着胡须哈哈大笑,虽然他的实力不如罗马人,打开城门迟了一步,可是他斩杀了易卜拉欣,足以抵得上这点差距了。心情一好,说话也就动听了,他和昆图斯开着玩笑道:“我是真老啦,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过如此,皇帝陛下第一次上战场,就能获得如此大的胜利,真是比图拉真还要强悍啊,以后肯定又是一个伟大的凯撒。” 昆图斯呵呵直笑,大家一团欢喜,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在经过紧张的收拾之后,城主府中摆起了宴席,三国的将领全部出席,席间大家推杯换盏,气氛融洽,不高兴的就只剩下小戈尔狄安一个人了。 酒至半酣,满心郁闷的小戈尔狄安举着酒杯,借着酒兴来到孙绍面前,先皮笑肉不笑的假笑了一声:“我敬大王一杯。” 孙绍看着他那样子就想笑,心道也许是老戈尔狄安太精明了,而且又长寿得离谱,所以儿子锻炼机会不多,这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有一股子莽撞之气,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来找不痛快的。他也不吭声,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浅浅的呷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 小戈尔狄安有些不痛快:“大王莫非是看不起我么,为何不饮完?” 孙绍眉头一皱,呵呵一笑:“我说将军,今天是替尊敬的罗马皇帝陛下和勇猛的贵霜王庆功,可不是替我庆功,你要敬酒,也应该去敬他们才对吧?” 小戈尔狄安撇了撇嘴,摇头道:“不然,我觉得这还是大王的功劳,没有你们帮我们训练攻城技术,改造攻城器械,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拿下塞琉古城。”他顿了顿又说:“要不是你们打退了萨珊人的援兵,现在也许城下已经血流成河了。我佩服大王啊,什么事都想得很周到,不给敌人一点机会。要是换了没有经验的人,只怕和鸵鸟一样,眼里只有塞琉古城,至于身后嘛,那可就顾不上了。” 昆图斯顿时沉下了脸,门诺卢菲斯一见,起身喝道:“戈尔狄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要保存实力,不敢上阵,现在却又来说什么风凉话?” 小戈尔狄安转过脸,上下打量了一下门诺卢菲斯,似乎刚刚发现似的,大惊小怪的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今天破城的首功之臣,门诺卢菲斯议员啊。恭喜恭喜,你这次立了大功,以后可就是罗马的英雄了。不过,我的话说错了吗,没有越人的帮助,你今天能拿下塞琉古城?别忘了,你先前可是被萨珊人打得损伤过半的,几千罗马人死在了城下。” 说到后面,他已经有些声色俱厉,大有为那些战死的将士讨个公道的架势。门诺卢菲斯一听,顿时脸胀得通红,但是他却不肯放下架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小戈尔狄安争吵。他冷笑了一声,一挥手:“不错,没有这些盟友的帮助,我们是拿不下塞琉古城。这也难怪,我们都是初次上阵嘛,怎么能和久经沙场的戈尔狄安将军相提并论,只是戈尔狄安将军不肯出手,宁愿看着萨珊人嚣张,我们也只好勉为其难了。下次到了泰西封,我们就不要献丑了,还是请戈尔狄安将军一展雄风吧,也让我们看看,扬名天下的戈尔狄安将军是怎么打仗的。” 戈尔狄安借着酒劲,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只要大军到了泰西封城下,我一定会亲自上阵的。只是不知道越王殿下还有没有这个打算?” 孙绍眉头一挑,似乎有些犹豫的瞅了昆图斯一眼,昆图斯愣了一下,用眼神瞟了一下巴尔比努斯。巴尔比努斯连忙上前,半拉半拽的将小戈尔狄安拖了出去。孙绍扫了一眼有些尴尬的众人,哈哈一笑,举杯道:“诸位,戈尔狄安将军一时高兴,喝得多了,诸位不要介意。来,我们喝酒。” 众人都随身附和,几个人故意大声说笑,又把气氛恢复了原样。只是昆图斯和波调几个感觉到了孙绍的异常,神情之间有些不安,等酒宴结束,大部分人都退去之后,昆图斯找理由拖在最后。孙绍也不多说,吩咐人备茶,请他入座说话。 茶上来了,袅袅茶香让喝得醉醺醺的昆图斯精神为之一振,他呷了一口茶,眼神从飘缈的茶气中透过,看着孙绍平静的面庞,沉默了片刻道:“老朋友,你不想打泰西封了吗?” 孙绍叹了口气,反问道:“你觉得还能打吗?” 昆图斯眉头微锁,轻轻的放下杯子,嘬着一片茶叶,缓缓的点了点头:“不错,我们虽然拿下了塞琉古城,但是伤亡不小。我不知道贵霜人怎么样,但是我至少损失了一万千人以上,加上伤兵,总共接近三万。泰西封比塞琉古还要坚固,守军也更多,难度要大上许多,我们的伤亡也会更大。” “昆图斯,你的进步很快啊。”孙绍赞了一句,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意思就很明显了。塞琉古城虽然拿下了,但是折损太大,不宜再接着立即攻击泰西封。而要想等待一段时间,他们又未必拖得起,眼下只有到底为止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想和阿尔达希尔谈判?”这是昆图斯的老本行,他一下子就猜透了孙绍的想法。 孙绍点点头:“我们只用了半个月就拿下了塞琉古城,阿尔达希尔一定很紧张,他还摸不清我们的底细,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愿意和他谈判,也许能获得不错的收益。”孙绍淡淡的说道:“打仗嘛,不就是图的利益吗?现在我们兵临城下,逼着他签订城下之盟,既报了仇,又可以获得满意的好处,为什么一定要冒险再打下去?万一困守坚城之下,拿不下泰西封,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一无所得?到时候要是再被萨珊骑兵追杀,那可就不值得了。昆图斯,你仔细的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昆图斯眉头越锁越紧,孙绍说的有道理,如果仅从利益来考虑,现在和阿尔达希尔谈判确实是最合理的,获得理想的收益的可能也不小,只是这样一来,总让人有些不甘,都已经打到了泰西封城下,却不攻城,是不是有些除恶未尽的意思? (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攻心为上 昆图斯见孙绍说得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没有吭声,低下头喝茶,这才发现茶杯里已经干了,孙绍招了招手,艾米丽连忙走了过来,一手挽着袖子,伸出嫩藕似的胳膊,提起银壶给昆图斯续了些水。昆图斯借机转移了话题,冲着孙绍挤了挤眼睛:“如何,我罗马的女人也不错吧?” 孙绍笑笑,瞅了一眼面色羞红的艾米丽和狄安娜:“你这个老朋友安排的哪能还有错,我非常满意,还没有谢你呢,就以茶代酒,谢你的一番美意吧。”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昆图斯哈哈一笑,“她们能做你的女人,也是她们的福气。艾米丽,狄安娜,你们好好侍候殿下,只有让他身心舒泰,我们才能打好仗。只有打赢了仗,埃米萨家族才会有更多的好处。” “你看你,动不动就是好处。”孙绍哭笑不得,他摆摆手,打断了昆图斯的话,收起了笑容,很郑重的说道:“这是我的看法,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只是想先和你打个招呼,你回去和臣子们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是怎么想的。” 昆图斯含笑不语,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少现在孙绍不是很坚决的要求立刻退兵,而是让他先回去商量一下,这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他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大王,真的要退兵吗?”艾米丽倚在孙绍身边,娇声问道:“我还准备着把家人请到泰西封来呢。” 孙绍瞟了她一眼,伸手揽着她的肩头,笑道:“你懂什么。我们虽然拿下了塞琉古城,可是罗马和贵霜的伤亡都不小,而泰西封比塞琉古还要坚固十倍,你说我们是见好就收的好,还是一定要碰得头破血流的好?” 在一旁收拾案上文书的狄安娜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那还是见好就收的好。” “就是啊,连你们都能明白的问题,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孙绍轻轻的拍着大腿连连摇头,叹惜道。 昆图斯回到大帐,莫米娅正抱着菲力普,一字一句的教他看字卡,一看到昆图斯的脸色,便有些诧异,连忙让人将菲力普抱走,又让人给昆图斯倒茶。昆图斯摆摆手:“不用倒茶了,我过一会儿还得去找人说事。” “出了什么事?”莫米娅不解的问道:“今曰攻破了塞琉古城,正是大家欢喜的时候,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昆图斯叹了一口气,把刚才孙绍说的事情告诉莫米娅。莫米娅静静的听着,慢慢的品着茶,直到昆图斯说完了,期待的看着她,她才抬起眼皮,看着昆图斯:“我觉得他的担心是对的。” “他是对的?”昆图斯有些失望,随即又品味到了一些:“他在担心?” “是啊,你想想看,他说的情况确实是实情,虽说攻下了塞琉古,但是你和波调的损失都不小。且不说贵霜人吧,你手下的八万大军至少有三万人在短期内不能上阵,而最精锐的一万人还在小戈尔狄安手里,他如果还是不肯出动的话,那你还有多少能用的人?塞琉古只有一万守军,你们还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又凭什么说一定能拿下泰西封。就算是你,也觉得没有把握吧?” 昆图斯默默的点点头,他就是觉得把握不大,才没有和孙绍坚持的。可是他又觉得这么放弃了太可惜,不仅留下了后患,而且孙绍除了跑了一趟之外,几乎没有出力,可是他得到的好处却是最多的,这似乎有些不公平。塞琉古是他和波调拿下的,那泰西封就应该由孙绍主战了,他怎么能事到临头一甩手,说不干就不干了? 莫米娅似乎看出了昆图斯的不快,她又接着说道:“你觉得就凭汉人能拿下泰西封吗?” 昆图斯沉吟半晌:“不能。” “你们没有再战之力,他又没有把握独力破城,那现在放弃岂不是最好的办法?陛下,塞琉古是三国联合的结果,你又怎么能要求他一个人攻下泰西封呢?”莫米娅语调从容,听不出有一丝担心的地方,昆图斯原本有些急躁的心情也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细细的品味着莫米娅的话,脸上慢慢的露出一丝笑容。 “他担心我们不帮忙?” 莫米娅轻轻的点点头,昆图斯见了,呵呵一笑,摇着头说道:“他啊,还是那么小心,明明是希望我们帮他,却要摆出一步不想打的样子。”他想了片刻,又说道:“我明白了,我这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务必要把他们的士气激起来,要不然的话,这仗还真是不容易打。” “陛下英明。”莫米娅恰到好处的奉承了一句。 昆图斯心情轻松的走出了大帐,召来了几个重要的将领,首先把目前的情况和他们分析了一遍,询问他们的意见。门诺卢菲斯等人权衡了利弊之后,都觉得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一股作气拿下泰西封为好,再不济也要兵临泰西封城下,给阿尔达希尔直接的压力,逼着他签下合约。当然了,要想这么做,首先得保证罗马人有一战之力,而重中之重就是要逼小戈尔狄安上阵。 大家意见统一之后,昆图斯让巴尔比努斯去找小戈尔狄安。巴尔比努斯心领神会,到小戈尔狄安的大帐一看,小戈尔狄安正在帐中后悔的直踱步呢,一看到巴尔比努斯,他就迎了上来,面露尴尬之色:“我的朋友,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巴尔比努斯安慰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你倒是提醒了大家,泰西封不好打,我们胜利的把握并不大,不如就这么撤回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戈尔狄安就急了。他率领着最精锐的两个军团,却一功未立,就这么回到罗马,他还有什么脸色去见父亲和罗马公民?他原本是打算逼着昆图斯当着大家的面表态让他上阵,最好能互相挤兑一下,抬高点价码,没想到这些没用的家伙居然真被吓住了。 “那怎么能行?我们千里迢迢的赶过来,仅仅拿下一个塞琉古就走?阿尔达希尔可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这次不打死他,等他喘过气来,那罗马肯定是第一个受到报复的。” 巴尔比努斯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又装模作样的说了一些困难,阴晦的指出罗马人内部不和带来的不利影响,小戈尔狄安这才明白巴尔比努斯的真实来意,不过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好反悔,只好拍着胸脯说,只要昆图斯有意进攻,他一定身先士卒,全力以赴。 巴尔比努斯满意而归。 与此同时,波调也明白了孙绍的担心,他倒没有昆图斯这么麻烦,只要他决定继续攻打,贵霜人就不会有其他的意见。 孙绍得到波调和昆图斯的保证,还是有些犹犹豫豫,不过拗不过他们的坚持,只得让他们一面抓紧时间救护伤员,一面试探着和阿尔达希尔进行联络,看能不能不战而胜。如果实在不行,那只有再战一场。看着孙绍那副勉强的样子,昆图斯和波调不由自主的被他带着走,不仅保证要通力合作,还允诺由孙绍安排攻破泰西封的战利品分配,以弥补他为此付出的损失。 孙绍心满间意足,立刻让人蒋干亲自赶往泰西封城一趟。 蒋干带着孙绍的亲笔信,昂然来到了泰西封城下。阿尔达希尔一见到蒋干,便冷笑了一声:“你们的大王不带着大军来攻城,派你来干什么,难道想凭着你一张嘴说倒我的泰西封城吗?” 蒋干不卑不亢的站着,打量着通体用琉璃包裹,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宫殿,笑道:“大王过奖了,我可不是孟姜女,没有说倒城墙的本事。” 阿尔达希尔一头雾水,孟姜女是谁? “不过,我到这里来,是带着我家大王的一片诚意来的。”蒋干从怀里掏出孙绍的亲笔信,双手递到赶上来的宦官手中。宦官一溜小跑,又转交到阿尔达希尔的手中。阿尔达希尔接在手里,先看了一眼封面上的字迹。孙绍是用汉字写成的,一手飘逸的小楷看上去就非常舒服,阿尔达希尔虽然看不懂汉字,却也品味出了行笔之间的从容,可以想见,孙绍写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是心情愉快,意态从容的。一想到此,阿尔达希尔就有一种厌恶感。 “我不认识你们的汉字。”阿尔达希尔将信丢到面前的案上,故作不屑的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蒋干也不介意,应声说道:“其实也简单,主要是两件事,一是塞琉古一战,我们抓获了大约八千多俘虏,考虑到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我家大王不忍心让他们成为刀下鬼,也不忍心让他们远走异乡,成为奴隶,所以建议大王赎回他们,如果大王愿意休战讲和的话。” “休战讲和?”阿尔达希尔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个方案,一时有些愣住了:“你们要讲和?” “是的。”蒋干笑道:“为了表示诚意,我们甚至可以先释放几十个人,只要大王象征姓的付一点赎金。”说着,他又抱出一份名单递了上去。阿尔达希尔接过来一看,这些人大多是百夫长、千夫长,都是些比较重要的人,而且后面列的价格确实也不高。他不免有些心动,抬头瞟了蒋干一眼:“你们打算怎么讲和?” “只要大王有诚意,如何讲和可以商量嘛。”蒋干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家大王的信里有初步的方案,请大王阅后提出你的意见,然后我们再进一步磋商。在此之前,大王将赎金交给我带回去,我们就会将这些人放回来了。” 阿尔达希尔刚想说老子不认识汉字,可是一想,又觉得这些很没面子,泰西封城里也有不少汉人,想来读懂这封信应该问题不大吧,先把那些经历过大战的军官赎回来,也好打听一下对方的实力,以后再决定是谈是打,也有把握一些。他暗自冷笑,孙绍虽然以罕见的速度拿下了塞琉古,可是想必伤亡不小,再打泰西封有些力不从心了,这才来要求谈判。 阿尔达希尔没有犹豫,立刻让人拿出赎金让蒋干带回去。蒋干轻松的完成了任务,离开泰西封城,坐着战船回到了对岸。这边阿尔达希尔找人翻译孙绍的文书,那边孙绍也以非常快的速度送回了那些俘虏,当然了,事先也不忘把要谈判的消息传达给这些俘虏们,以此表示他是真心诚意的想谈判。 阿尔达希尔也不是笨蛋,他安排专人接应这些俘虏回城,不让他们有任何和别人接触的机会,同时将请来翻译的人也看押了起来,尽量不让要谈判的消息泄漏出去,以免动摇军心。不过,当他听说了神迹的事情之后,他还是感到非常震惊。 这个神迹看不出一点破绽,而他安排的幻术却一败涂地,难道那真是神迹不成?如果找不到破绽,等孙绍兵临城下的时候,神迹再次出现怎么办?泰西封会不会步塞琉古后尘,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被孙绍攻陷? 阿尔达希尔从来没有想过要谈判,可是现在,他却有些动摇了。不管多伟大的人,在未知的力量面前都会有一种从心底的恐惧。阿尔达希尔不敢确定阿胡拉现在还是不是站在他这一边,他也清楚塞琉古城在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内被攻破对士气的影响,虽然他极力封锁消息,可是难保会泄漏出去,如果被将士们知道那是神的意志,只怕泰西封有再多的守军也守不住城池。 阿尔达希尔沉思良久,决定先拖一拖再说,反正他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拖得孙绍支持不住,现在孙绍主动要谈判,他当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他派出一个能说会道的大臣,过河与孙绍谈判。 孙绍十分热情,亲自接见了这个大臣,热情洋溢的说,如果阿尔达希尔真有诚意谈判,他愿意重提四国联盟的旧事,把不痛快的事揭过去,以后还是盟友,共同维护天下和平,给天下苍生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然后他又指定蒋干为谈判代表,吩咐他们要拿出诚意来,不要敷衍了事,为四国百姓谋幸福。 蒋干确实有诚意,开始就抛出了一个非常具有吸引力的提案,那就是允许萨珊人赎回剩下的俘虏,而且价格也公道。萨珊使者一听正中下怀,能有八千战士回去帮助守城,那是多好的事啊。双方有意,事情很快就谈成了,阿尔达希尔得到回报,也没有什么异议,立刻安排人送来了赎金。在看到八千士卒安全回到泰西封城下的那一刻,他几乎认为孙绍真的想谈判了。 然而阿尔达希尔很快就后悔了。八千人不是几十个人,不少守城的士卒都知道了这些俘虏回来的事情,大王正在和敌人谈判的消息也就不可禁止的泄漏了出去,整个泰西封城立刻陷入一种奇怪的气氛之中,慢慢的就有俘虏的家人来求情,要求让他们一家团聚,开始阿尔达希尔还打算拖延,可是后来他发现,不拖延还好,一拖延更是谣言四起,无奈之下,只好先放了一批人出去。 这些人一离开看管,正在谈判的消息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而塞琉古城外出现神迹的事情也很快传遍了全城。 阿尔达希尔后悔莫迭,他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孙绍找到了破绽。现在再对将士们说他只是缓兵之计已经没用了,他只能重新评价这件事,认真考虑和孙绍谈判的可能姓。 阿尔达希尔提出,要谈判可以,所有的罗马人、汉人和贵霜人都要退出萨珊人的土地,然后再进一步谈判。 孙绍一接到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昆图斯等人先急了,退出萨珊人的土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辛辛苦苦打了这么久,还能再吐出来?他们立刻来找孙绍,强烈表示反对。孙绍却笑笑,你们不要急,安心的做好攻城的准备吧,我怎么可能答应阿尔达希尔这个条件呢,他这是逼我主动攻城呢。 昆图斯松了一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让所有的萨珊人都知道,阿尔达希尔没有诚意谈判,他要用全城人的姓命来赌博。”孙绍冷笑一声:“我要告诉全城的萨珊人,阿尔达希尔再也不是阿胡拉的化身了,他现在是阿里曼的化身,要将十万萨珊人全部拖入死亡的深渊。” 孙绍决定终止谈判,立刻安排大军过河,二十万大军将泰西封城的北面围得水泄不通,八千多水师乘坐的上百条战船也封锁了底格里斯河和迪亚河的河面。原本满心期望着谈判成功的萨珊人一看大军突然围城了,大失所望,阿尔达希尔大喜,立刻派人宣布说,孙绍没有谈判的诚意,他最终还是要攻城的。反正孙绍人在城外,就是有什么话也传不到城里,城里的百姓只能听到他的一面之辞。 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命令还没有传遍全城,就有人来报,天下忽然飘下来许多纸纸,纸上写着阿尔达希尔提出的那些要求,谈判破裂的根本原因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传播开去。 阿尔达希尔大吃一惊,他冲出门,举目远眺,只看到泰西封城仿佛是下了一场雪似的,无数的纸片飘飘洒洒,从空中落了下来,撒得到处都是。他举头一看,运足了目力,却只发现在天空中有一个蓝色的大球——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不注意看还真分辨不出来——而雪花般的纸片就从那个大球里撒落下来。 忽然之间,阿尔达希尔似乎明白了神迹的由来。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赶鸭子上架 阿奎拉匆匆的赶了过来,一看到阿尔达希尔的眼神,他停住了脚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脸上露出极其沮丧的表情。他们一直在担心神迹,担心孙绍会在泰西封城再来一次这样的神迹,他们无时不刻不在思考这个神迹究竟是怎么做成的,然后同样也来一个神迹进行反击,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孙绍居然把这样的神迹展示在了他们面前,就在这天高气爽的大白天。 一个球状物,无依无靠的出现在泰西封城的上空,没有一丝遮掩,就这么直白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的事情就这么真相大白,可是,他们真的明白了吗? 没有,他们还是想不出这个球是怎么出现在空中的,除非是……神的力量。 阿奎拉能够理解阿尔达希尔现在的心情,他十分惭愧,作为萨珊家族最聪明的人,萨珊国教的大祭司,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在他的面前施展“神迹”,动摇军心,而无可奈何。 他精通幻术,可是他做不出这样的幻术,就算是想对百姓们说,这只是敌人的障眼法,又能有什么说服力? 阿奎拉感受到了阿尔达希尔在阿克苏姆城下的那种无力感,明明看着对手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击败他。 “我回去沐浴斋戒,然后再向阿胡拉祈祷,我相信阿胡拉不会就这么抛弃我们的。”阿奎拉不忍再看阿尔达希尔掩藏在平静的表情下绝望的眼神,双手抚在胸前,向阿尔达希尔行了一礼,转身匆匆的走了。 阿尔达希尔一动不动的站在宫殿的走廊上,有如门口的一尊雕像,直到负责谈判的大臣急匆匆的走到他的面前。 “尊敬的大王。”大臣俯身行礼,长跪不起。 “汉人还谈吗?”阿尔达希尔浑身打了个冷颤,这才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面无表情的问道。 “他们拒绝了大王的要求,然后也更改了他们的要求。”大臣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恭敬的递了上去,连头都不敢抬,身子禁不住的发抖。阿尔达希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过纸,展开看了一眼,又是汉字。 “把那些通译叫来。”阿尔达希尔转过身,大步向殿内走去。 通译们被关押在宫内,很快就到了,他们每个人都译出了一封合约,送到阿尔达希尔的面前。阿尔达希尔扫了一眼,虽然字词上略有差异,但主要内容基本都一样。孙绍的态度明显变了,他对阿尔达希尔提出的条件非常不满,以讥讽的口吻说阿尔达希尔还没有从阿克苏姆城下丧子的悲痛中清醒过来,不知道泰西封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居然提出那种不知轻重的条件,明显是想把全体萨珊人推向死亡的深渊。他还说,贵霜人和罗马人,以及蛮族的首领都热烈的盼望着攻破泰西封,然后把萨珊人全部掳掠为奴隶,平分萨珊王朝这些年抢夺来的财富,而他不要别的,他只要当面问阿尔达希尔一句话: 你怎么能这么愚?是不是失去了阿胡拉的庇佑之后,连基本的判断力都失去了,真以为凭着几万狐疑之众就能守住泰西封?我大汉是火德,和萨珊人一样是被光明之神护佑的,阿胡拉在你和我之间重新做了选择,现在是该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投降,亦或是灭亡。 紧跟在后面,孙绍发出了最后通谍,开列了一系列苛刻的条件,以保存泰西封为条件,要求阿尔达希尔割让除泰西封以外的所有城池,并赔偿诸国出军的费用,向诸国赔礼道歉,解散大部分的军队,并保证不再主动挑起战争。如果按照这个条件,那萨珊不亡也亡了,只留一下泰西封,他和那些城主何异? 大臣越想越怕,他接到这份合约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的首级在脖子上的时间不长了。 出乎大臣的意料,阿尔达希尔并没有暴跳如雷,他看完合约,轻轻的松开手,写满了字的纸晃晃悠悠的飘落在地上,散在他的脚边。 沉默,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大臣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从他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阿尔达希尔那双绣着繁复花纹的靴子。 靴子一动不动。 大臣觉得似乎有一座山压在他的背上,让他控制不住的颤抖,额头已经贴在地上,一滴又一滴的汗珠从鬓角滴了下来,滴在青砖铺成的地上。 “去告诉他,要战便战,不必饶舌。只要他能拿下泰西封,任杀任剐,绝无怨言。”阿尔达希尔站了起来,冷冰冰的扔下了一句话,转身走了。 孙绍接到回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昆图斯和波调等人请了来,然后让那个萨珊使者对他们再说了一遍。昆图斯和波调当然是破口大骂,叫嚣着等攻破泰西封城后,一定要把阿尔达希尔的脑袋揪下来。孙绍也不吭声,等使者走了之后,他对昆图斯说:“阿尔达希尔疯了,他决定要一条道走到黑,那我们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这些天让你们准备的攻城器械准备得怎么样,你们是否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昆图斯使了个眼色,门诺卢菲斯连忙上前汇报,就在孙绍和阿尔达希尔扯淡这一个月内,他们发动了全部的辎重部队,连随行的商人中的工匠都全部征发过来了,总共打造了一百架攻城车,三百多架弩炮,千架攻城云梯,五十架撞车,还有其他的各种器械无数。 “这附近的树木几乎都被我们砍光了,只能凑足这么多数目,如果数量还不够,那就只能派人到山里去砍伐大树了,只是那样一来,时间恐怕有些赶不上。”门诺卢菲斯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有,这里全是河滩,找不到石头,就连那些民房用的土砖都被阿尔达希尔搬到城里了,我们的炮石数量缺口很大,如果三百架弩炮一起上阵,满打满算,只够用一天的。” “一天?”孙绍蹭的一下子跳了起来,不敢相信的瞪着门诺卢菲斯:“你不是开玩笑吧?” 门诺卢菲斯尴尬的摇摇头:“确实如此。我们商量着是不是能用草包填上泥土,当成砖块用。” “草包,我看你才是草包。”孙绍强忍着没把这句话骂出来,做了三百架弩炮,却只有一天的弹药量,那还打个屁啊。你以为泰西封是塞琉古,猛攻一天就能拿下。他非常不满的扫了昆图斯一眼,昆图斯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谁想做这次攻城的主将?赶紧站出来,反正我是不做了。”孙绍冷笑一声,坐回座位上,目光在昆图斯和波调的脸上扫来扫去。昆图斯和波调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敢吱声,他们在攻打塞琉古的时候损失已经不小了,现在如果再主攻,只怕这点人马全砸进去都未必够。 “这么说,二位是想观战了?”孙绍又好气又好笑:“谈判的时候,要把萨珊人剥得干干净净的是你们,现在把阿尔达希尔逼急了,人家不谈了,你们一摊手,准备向后缩了,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看我的笑话?现在我大话说出去了,怎么收场?二位,我该怎么收场?”他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几乎是在破口大骂,罗马人和贵霜人被他骂得非常难堪,却又不敢吱声,生怕一开口孙绍就让他先主攻。 曹彰等人也面带不悦的看着罗马人和贵霜人,就这点实力还想攻克泰西封?这简直是在开玩笑嘛。 孙奉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管怎么说,这里坐着一个贵霜王,一个罗马皇帝,孙绍把人家当孙子一样训斥,这好象是有些过份了。如果他们逼急了,一甩手走了,那岂不是更难打了。 “父王,他们也尽了力了,并不是有意拖延,我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来补救吧。” “补救?”孙绍转过脸,瞪了孙奉一眼,态度很蛮横的说道:“你有办法补救?” 孙奉一愣,他只是想圆个场的,没想到孙绍直接把矛头对准他了,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有些结巴的说道:“我是希望大家一起想办法的。” “那就是说你没办法了?”孙绍一挥手,不屑一顾:“没办法就不要说话,站一边去。”说完转身又要对昆图斯等人发火。孙奉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用央求的眼神看着他,“父王,且慢生气,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从长计议?”孙绍火了,一甩手,拨开孙奉的手:“你知道我们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最多只有一个月。他居然告诉我要去山里砍木头,然后还告诉我炮石只能用一天的。你一天能拿下泰西封吗?嗯,能不能?” 孙绍声色俱厉,当着众人的面对孙奉大声咆哮。众人谁也没想到孙绍生气至此,居然不给孙奉一点面子。一想到孙奉平时在大家面前一直很有威信,可是现在却因为他们的原因而被孙绍大声斥责,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想起来劝解,却又怕被暴怒的孙绍抓住,到时候丢人的可是他们了。 大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怪异。孙奉胀红了脸,忍受着孙绍的发泄,其他人有的低着头,有的同情的看着孙奉,只有曹植自顾正的喝着酒,一点也没受影响。小戈尔狄安幸灾乐祸的看着,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能看到越王这么气急败坏的机会实在不多啊。 “嗯咳!”昆图斯先忍不住了,站起来劝解:“这是我们的疏忽,不是太子的过失,请大王不要生气了。” “不生气?”孙绍怒极反笑,瞪着昆图斯:“我说老朋友,你说得轻松啊。现在我的狠话是说出去了,泰西封就在那里,我们却只有一天的炮石量,粮草最多还能支撑一个月,你说有什么办法?他屁事不懂,居然敢出来大言不惭,你说我生气不生气。”他转过头,又怒视着孙奉:“你要有本事,你来当这个主将,拿下泰西封,泰西封以后就是你的,行不行?” 孙奉也急了,大声应道:“我当就我当,我还就不信了,没有了炮石我们还拿不下泰西封城?不是有神迹说我们能让阿尔达希尔俯首吗?我不相信这些都是神明信口开河。” 孙绍恍然大悟:“原来你指望神明帮忙啊?你是不是觉得站在阿胡拉身后的那个汉人是你?” “儿臣不敢。”孙奉梗着脖子说道:“儿臣狂悖,斗胆请战,原为先锋。” “你有神明帮忙,腰杆子硬了。”孙绍冷笑着点点头,扫了一眼座下的众人:“不过,我担心现在能帮你的也只有神明了。我是不会帮你的,至于其他人,我看你也不要指望,他们恐怕也不相信这个萨珊人的神明的。” 孙奉求助的看向昆图斯等人,昆图斯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孙奉勇气可嘉,可是让他做主将攻城是不是有些太冒失了?他可还没到满二十岁呢,能指挥这近二十万的大军,拿下泰西封城吗? 大帐里一时陷入了寂静,只有孙绍的冷笑声在众人耳边回响。 孙奉胀红的脸慢慢的有些发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界。正在这里,陆逊和曹植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臣愿辅助太子攻城。”陆逊从容的说道。 “我曹植不才,愿意凑个热闹。”曹植甩着大袖,漫不经心的说道。 “嗯,还真有不怕死的。”孙绍冷笑一声,又看看其他人:“恐怕也只有你们两个不怕死了。” 李严慢慢的站了起来:“大王说错了,我李严也不怕死。”他整了整衣衫,走到孙奉面前,拱手施了一礼:“李严不才,愿听从太子号令,与萨珊人见个高低。” 曹彰一拍大腿,也站了起来,慷慨激昂的大声喝道:“炮石不够怎么了?有一天功夫,足够拿下这小小的泰西封城了。曹彰不才,愿意听太子驱使。” 曹彰一站起来,荀恽、阿迪拐等人纷纷站了起来表示支持,看到这个场面,罗马人和贵霜人也坐不住了,门诺卢菲斯首先站起来表示支持,紧接着,昆图斯也站了起来,对孙绍拱了拱手,劝道:“我说老朋友,你看,太子虽然年轻,却很有勇气,不愧是你的儿子,是菲力普的兄长,我们都愿意支持太子,我们对这场大战很有信心。” 波调也站了起来,走到孙奉面前,用力的拍拍孙奉的肩膀:“好小子,我也愿意听你的,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率领禁卫军第一个冲上去。”他瞟了门诺卢菲斯一眼,咧嘴一乐:“这一次,我要抢在你前面。” 门诺卢菲斯也乐了:“那得看你的本事了。你看看,这里可不光是我啊,还有几位汉人将军要争功呢。” “别高兴太早了,等拿下泰西封你们再吹吧。”孙绍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你们以为他真是神明保佑啊,到时候拿不下泰西封城,我看你们还这么支持他不。” “父王,有这么多好朋友帮忙,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拿下泰西封的。”孙奉意气风发:“请父王听我们的好消息吧。” “哼,我等着。”孙绍沉下脸,拂袖而去。众人愣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昆图斯连忙追了过去,其他人则围着孙奉七嘴八舌的说着,孙奉对陆逊和曹彰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次要请二位鼎力相助了。” 陆逊和曹彰互相看了一眼,微笑道:“太子,你放心好了,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一定能拿下泰西封的。你先去向大王请罪吧,我和曹将军先商量一下方略,看看还要做哪些准备。” 孙奉感激的点点头:“如果真有神明护佑,拿下泰西封的话,我一定不会忘了诸位的大恩大德。” 昆图斯追上了孙绍,孙绍还是一脸的不痛快,愤愤不平的骂道:“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呢,居然敢顶撞我,真是不得了了。不让他栽个跟头,他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呢。” 昆图斯劝道:“老朋友,你应当高兴啊,有这样的一个儿子,是你的福气。你想想,就算他拿不下泰西封,就凭他这份勇气,能得到大家的拥护,这就是很不错的事啊。想当初亚历山大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他还什么都要听莫米娅的,自己什么主意也不能拿呢。依我看,也只有马其顿的那个亚历山大能有这样吧。” “就他?”孙绍撇撇嘴,不屑一顾:“老朋友,你就不要哄我开心了,我可不敢指望能生出那么英雄的儿子。” “这可说不定。”昆图斯摸着下巴笑道:“如果他能指挥大军拿下泰西封城,以后一定能成为亚历山大那样的英雄。嗯,我罗马有了这样的英雄做盟友,也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啊。” “那你就好好帮他吧。”孙绍以嘲笑的口吻说道。 “那当然,他是菲力普的兄长,也就是我的子侄,我当然要帮他了,而且这也是为了我罗马的前途,我自然要不遗余力的帮他成就这个事业。”昆图斯拍拍孙绍的肩膀:“你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只要他拿下泰西封,他就是泰西封之主,你可不能反悔啊。” “你放心,我绝不反悔。”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雏凤初啼 越国太子孙奉成了攻城的主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联军大营,很多将士听了都有些诧异,随即又有些不安,特别是听到越王是在不相信能攻克泰西封的情况下,因为孙奉为其他人求情,而逼着孙奉做了主将的过程后,都对这场战争的前景抱有不同程度的担忧。孙奉的勇猛大家都知道,但是孙奉毕竟太年轻了,和足智多谋的孙绍相比,他显得太稚嫩,是否有这个能力指挥二十万大军,很多人表示怀疑。 莫米娅听到这个消息后,在昆图斯面前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对昆图斯当时的举动表示赞同。昆图斯说,他之所以愿意帮助孙奉,是因为他不希望孙绍留在泰西封,孙绍的心机太深沉,他担心对罗马以后有不利的举动。而孙奉还年轻,没有孙绍那么阴沉,想必要好对付一些。孙绍又已经决定把他放在罗马的北疆,这个时候帮他一把,他一定会对罗马有感激之情,对以后双方的关系有利,有他在泰西封,对压制戈尔狄安父子也有帮助,以后菲力普长大了,也有一个助力。 “如果攻城失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事实的困难摆在这里,要想攻克泰西封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昆图斯如是说。 昆图斯走了,莫米娅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她抱着菲力普,用鼻子在菲力普的胸膛上揉了揉,轻声笑道:“你啊,可不能像他,太坏了。” 菲力普咯咯的笑着,伸出两只小手,努力的来抓她的头发。 越国大帐里,孙绍、孙奉和陆逊相对而坐,三人面色平静,看着摊在案上的地图不说话。茶水已经喝得没了味,孙绍才轻轻的拍了拍案面:“从明天起,你就是攻城的主将,你姑父名义上是你的副将,实际上是真正的主将,还有曹彰他们几人,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名将,你要尊敬他们,多听他们的意见。” “喏。”孙奉点了点头:“父王,你呢?” “我?”孙绍笑笑,摇了摇头:“具体的战术我帮不上你了,有他们几个在,也不需要我来多说了,而且我还有其他的事,阿尔达希尔可不是个任人宰割的人,我不相信他会把那么多大军全摆在城里。” 陆逊点了点:“大王担心的正是,我也非常担心这一点。萨珊人以骑兵称雄,以泰西封城的大小和坚固程度,他只要安排三万人就足以守住城池,多出来的那些人会在哪里?我觉得肯定在城外某个地方候着。我们虽然派出了斥候,但终究地形没有他们熟悉,未必就一定能发现他们。如果在我们正攻城的时候,后面出现了两三万精锐骑兵,那将是致命的。如果我们留下足够的骑兵防守,那攻城的人手又有所不足,攻城力度必然大受影响,拖延不下,也正中阿尔达希尔下怀。我想,他敢于在这种情况下坚守,一定是有所倚仗的。” 孙奉想了想:“那父王又用什么来击败那些骑兵?人数如果太少,岂不是很危险?” “没什么,无非虚张声势罢了。”孙绍胸有成竹的一笑:“你放心的攻城,只要你能尽快的破城,我就不会有危险。阿尔达希尔不相信我们能在短时间内拿下泰西封,我们就一定要打破他的幻想,让他相信,和神斗是没有好结果的。” 孙奉和陆逊笑了起来,他们也是刚刚得知那个神迹的秘密,而且陆逊已经想好了怎么利用这个神迹来作战的计划。 第二天,孙绍脱离了联军大营,在泰西封城的东北十里的地方立下了大营,与此同时,小戈尔狄安也借口要防备萨珊人的突袭,在西北十里的地方立下大营,两个大营成犄角之势护住了联军的身后。孙奉升帐,进行战事安排。他要求昆图斯派出人手,在河滩上立起大量的砖窑,同时将已经准备好的三百架弩炮在泰西封城外一字排开,所有的炮手都进入位置,就在城上的守军眼皮底下进行调试,奴隶们推动着一百多台攻城车,在城外来回演习,震天的号子声让城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千余架云梯也在城下排布开来,步卒们就在萨珊人的射程以外进行布阵演练攻城战术,大战前的气氛营造得非常到位,看到这一切,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大战一触即发。 只有阿尔达希尔哈哈一笑,露出了笑容,他扶着城墙,指着远处河滩上正忙着立窑的人群说道:“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城外三十里以内的民房都要拆掉,泥砖能运的都运回来,不能运的就扔到河里的原因。” 众将慢慢的也回过神来了,别看城下的敌人忙得凶,三百架弩炮看起来很威风,可是他们没有足够的炮石可用,这些弩炮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摆设,而没有了威力最大的弩炮压制,他们就必须冒着城头的打击前进,伤亡将会非常惊人。换句话说,只要熬过短短的时间,在对方的炮石消耗完之前不破城,他们就占据了优势,等于守住了城池。 “这些蠢人,想烧砖不会远一点吗?让我们看见了,可不是露怯?”一个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的将领大声笑道。 “他们大概是嫌累吧?”另一个刀条脸的将领冷笑道:“再说了,这里全是一望无际的河滩,他们要想不让我们看到,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阿尔达希尔没吭声,他沉思了片刻,忽然转身对一个亲信将领说道:“发消息给城外的人,让他们安排几个精明的斥候,从河里潜到那些砖窑旁看看,别让这些狡猾的汉人骗了。” 那个亲信没做多想,立刻转身去了。 孙奉一边安排攻城准备,一边以昆图斯的名义,再次给阿尔达希尔写了一封信,要求阿尔达希尔认清形势,尽快投降,并且不经意的声明说,越国太子孙奉是阿胡拉保佑的人,就是神迹中那个站在阿胡拉身边的神明,他命中注定将要成为泰西封的主人,让阿尔达希尔不要徒劳反抗,早点出城投降,还能保留一点财富,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 阿尔达希尔对些不屑一顾,他倒是很快捕捉到了其中的信息,现在的主将不是越王孙绍,而是孙绍的太子孙奉,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在略作揣摩之后,他欣喜若狂。临阵换将,这是兵家大忌,而父子相疑,这就更不可取了。孙绍那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不当主将,反而要让自己的儿子做主将?他肯定是觉得攻城没什么把握,所以由儿子出面,就算打输了,他也好有些借口。 一想到这种可能,阿尔达希尔仰天长叹,他终于抓住了敌人真正的心态。 阿尔达希尔回了一封信,在表示了拒绝之后,又做出一些让步,希望重新开始谈判。他派出使者,再次来到城外的大营。使者这次没有见到孙绍,却见到了孙奉,验证了阿尔达希尔的猜想,在没有诚意的谈判之后,使者把消息送回了城里。 三天之后,孙奉对谈判失去了耐心,下令攻城。在攻城的前一天晚上,孙奉当着许多人的面,祭祠了萨珊人的主神阿胡拉,公开宣称,大汉人是火德,越国在大汉四个属国之中又属南方,按大汉的五行学说,越国是火中之火,和阿胡拉光明之神十分相衬,因此,他也应该得到阿胡拉的庇佑。如果这个道理成立,那么阿胡拉一定会再次显示神迹。 包括昆图斯和波调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对孙绍的这个誓言感到很担心,虽然他们对萨珊人的神明不否定,但是他们却不敢相信阿胡拉真的会响应孙奉的请求再次显示神迹,毕竟这神明的事情都很难说的,万一阿胡拉不打算展示什么神迹,那岂不是对士气大有打击? 就在他们感到担心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就在夜色降临不久,孙奉在祭坛上祷告了大概一个时辰的时候,漆黑的夜空渐渐显示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与那一天在塞琉古城外一样,这个人影飘浮在半空中,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去。慢慢的,这个人影越来越清晰,可以明确的分辨出这个人影就是那天显示的神迹中的阿胡拉的形象。 城里城外四五十万人举头观看,被眼前看到的景像惊得目瞪口呆,虽然大家的看法略有分歧,但是大家都同意一个观点:阿胡拉抛弃了阿尔达希尔,选择了那个汉人成为了萨珊人的王,而这个汉人,就是现在跪在祭台上祷告的越国太子孙奉,阿胡拉响应了他的祷告,给了他护佑。 就在城里城外已经陷入半癫狂的时候,更让人癫狂的事情发生了,空中居然隐隐约约的传来一个声音,依稀能听出是萨珊人的语言,声音中带着一些缥缈,更增加了几分神秘感。这个声音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念了琐罗亚斯德教经典教义《阿维斯陀》中的几句经文,然后说了一句:“善待我的子民,不要因为你的贪婪将他们推入死亡的地狱,否则我定将抛弃你。” 在得到孙奉的誓言之后,那个人影又慢慢的淡去,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只剩下祭坛上的孙奉在火光的映衬下站起身来,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圣火,接受所有将士雷鸣般的欢呼。 城墙上,一片死寂,阿尔达希尔脸色煞白,极力扶着城墙才没有摔倒。他明知道那是一个骗局,却无法做出让人信服的解释,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是幻术吗?那又是怎样的一个幻术?他连在这么高的天空显示人影都做不到,更谈不上让那个人影发出声音,他也想不出是什么人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居然隔着这么远还能让人听得见。 似乎还是相信这真是神迹来得简单一点。 “大王……” 将领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过来,一个个脸上都挂着震惊。他们很多人都没有亲眼看到塞琉古城下的神迹,但是他们听出的比亲眼看到的更加神奇,都知道那个神迹出现之后,汉人一天就攻破了塞琉古城,而现在神迹再次降临,泰西封会不会步塞琉古后尘,在一天之内被汉人攻破? “怕什么,不过是个幻术罢了。”阿尔达希尔恢复了平静,不屑一顾的说道:“我已经恳求大祭司准备了,他会向大家揭露这个幻术的真相,同时请阿胡拉显示真正的神迹。”他顿了顿又说:“你们相信他们能像攻破塞琉古一样,在一天之内攻破泰西封?” 大家互相看看,都摇了摇头,这似乎不太可能,就算有神明帮助也不太可能,除非阿胡拉降下一场大火,将泰西封烧个干净。不过,阿胡拉刚才明确的说了,要孙奉善待他们,不要将他们带入地狱,那显然阿胡拉就算要惩罚,也不会惩罚所有的萨珊人,最多只是眼前这个强作镇静的阿尔达希尔了。 “各自回到自己的阵地上去,小心敌人偷城。”阿尔达希尔勉强在城墙上说了几句,就匆匆的回到了王宫。一进王宫,他就软倒在王座上,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对方的手段真是鬼神莫测,让他无从防起,他对接下来的战事十分担心,对方还会有什么样的招数呢? 阿尔达希尔叫来了大祭司阿奎拉,让他立刻派神庙的祭司们出去辟谣,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演示一个差不多的幻术,否则泰西封城真要不战自溃了。阿奎拉虽然很为难,却也知道眼下没有退路,只好应了。 阿奎拉出去不久,又有消息送来,城外的阿瓦德接到他的命令之后,派出最精干的斥候混到联军刚建起的砖窑那里,他们发现有大量的泥土从砖窑里被挖了出来,装在一个个草包里,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当炮石用或者用来填城壕,但能够肯定的是,他们绝对不是在烧砖,因为他们显然没有烧砖的打算,连必须的木柴都没有准备。 阿尔达希尔冷笑一声,随即找来了几个将领,让他们在正对着联军大军的城墙内侧挖一道横沟,昼夜派人在里面监听,防止汉人借立窑为名,行挖地道地实,从地下进行攻城。 阿尔达希尔的判断非常准确,只用了半夜功夫,就有人监听到了地下的声音,这个声音表明,对方已经挖到了离城墙不到十步的地方,如果从明天开始,对方开始攻城,那么就算声音比较大,城里也不太容易发现,再用一两天功夫,地道就可以直接挖到城里。直接进攻也许不太可能,但是夜里溜出来打开城门却是非常有可能的。希腊人用木马计攻破特洛伊,不就是利用巨大的木马将几十个士卒送到了城里吗?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发现了,敌人再想掩盖踪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等他们挖通了地道,等待他们的将是锋利的武器。 黎明时分,地道已经挖到了城门外,然后便没有了消息,显然对方将最后一段地道要留到明天白天开战的时候再挖。阿尔达希尔留下了足够的人手,然后便下令进入战斗状态,他有足够的信心相信,敌人的进攻就要开始了。 一切正如阿尔达希尔的估计,天亮之后,吃过早饭的汉人、罗马人和贵霜人先后走出了自己的大营,在萨珊人的射程之外立阵。一队队的士卒,不管是穿着红色战袍和玄甲的汉人还是身穿板甲、脚蹬凉鞋的罗马人,抑或是髡头的贵霜人、匈奴人,还是裹着头巾的天竺人,他们都士气高涨,昨天夜里那神奇的一幕已经让他们深信不疑,孙奉将指挥他们完成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攻破泰西封城,杀死阿尔达希尔,然后瓜分阿尔达希尔积累的财富,完成这一次艰苦的远征,带着战利品回到自己的家乡。 孙奉威风凛凛的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举着千眼里观察泰西封城头的防务,羊祜和陆预一个抱着孙绍亲赐的长剑,一个捧着令旗,精神抖擞的站在他的身后,目光炯炯,还带着几分渴望。尼古拉和其他的十二骑士全副武装,清一色的披着火红色的大敞,护卫在他们身后,一千余条顿武士肃穆的站在台下,将指挥台团团护住。陆逊、曹彰、曹植、李严等人站在台下,面前指挥台,等候着命令。左边一百步,是罗马人的阵地,昆图斯同样站在指挥台上,十几个军团长在台前候命。右边是贵霜人的阵地,波调也站在指挥台上,不时的看一眼孙奉。 孙奉在千里眼中看到了城头的阿尔达希尔,他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他却感到了阿尔达希尔的紧张,特别是城门外显得特别密集的防守,他知道,花了几天功夫挖掘的地道肯定没有瞒过阿尔达希尔的眼睛。 泰西封城的防务远比塞琉古城要坚实,仅是城门口的防备就可见一斑。泰西封的北门是正门,迎面是一个高达七丈的拱形门,两侧是厚重的城墙,城门前是一座瓮城,大概有十丈见方,城墙也有五丈高,据消息说城门内还有一个瓮城,要想从城门处攻进城,至少要通过三道门。泰西封城虽然是用泥土夯筑而城,但是城门附近的城墙上都贴上了蓝色为主的琉璃,配以其他颜色的琉璃拼嵌成的各种图案,整个城门显得非常神秘。 “把这么漂亮的城门毁了,真是可惜啊。”孙奉暗自惋惜了一声,抬起了右手。城下的将军们顿时挺直了身子,全神贯注的看着孙奉。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掩耳盗铃 二十个精赤着上身的壮汉挥动肌肉贲起的胳膊,击响了一人高的战鼓,低沉的战鼓声突然响起,一下接着一下,节奏虽然不快,却阵阵敲在人心里,心跳应着鼓声,变得更加有力,将一股股热血推向四肢百骸。 听着雄浑的鼓声,孙奉觉得太阳穴呯呯直跳,头皮有种酥麻的感觉,手脚也有些发胀,一股真气在经络之间缓缓流动,汩汩有声。这是他第一次读力指挥战斗,虽然总体方案已经和父亲以及姑父商量过无数遍,经验丰富的姑父还将作为自己的副手在旁边指导,可是他还是有些紧张。第一次指挥作战就能指挥二十万大军,想来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机会。 孙奉清楚的知道,如果能打赢这一仗,他的前景将是一片光明,而这一切,都是父王给他铺好的。 孙奉不禁想起了自己那个从叔孙登,他也是被父王一步步的扶上战马,从十几步开始就征战沙场,可是现在他却窝在豫章烧瓷,据说因为太专注于烧瓷,他的身体很不好,年纪轻轻的居然咳血。孙奉清楚得很,那根本不是累的,那是气的。 自己很幸运,没有遇到孙权那样的父亲,相反,父王为了他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使出了一切办法为他树立威信。而这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他的光荣,他却毫无保留的让给了自己。 无论如何,我都要打赢这一仗。孙奉握紧了拳头,抑制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大声喝道:“传令,两翼开始进攻!” 杜预“哗”的转过身,走到台边,面东而立,挥动令旗,向左侧的罗马人发出命令。昆图斯得到消息,返回旗语,随即下达进攻的命令。杜预又转过身,正步走到西侧的台边,向右侧的贵霜人发出了进攻的命令。波调得到命令,也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两个罗马军团组成的方阵踩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前进,最前面一排是举着一人高的大盾的战士,他们手中的盾牌太沉重了,只能配合着鼓点走两步就停一下。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排手持长矛的战士,他们将手中的长矛端平,指向前方,在持盾战士的身前布起了一道矛林。紧跟在后面的是两排汉人弩手,手里端着清一式的蹶张弩,弩上的箭枝斜指向前上方,手指搭在弩机上,随时准备发射。 在这四排战士的后面,是由奴隶们推动的攻城车。攻城车体量巨大,前左右三侧都用厚厚的木板遮住,粗大的木头伸出木板外至少两尺,这样可以防止敌人用弩炮轰击挡箭的木板,尽最大可能的保护藏在里面的战士。木板上开了很多射击孔,这样箭手们不用打开木板就能在里面进行射击。攻城车分四城,最上面一层是供登城的战士用的通道,下面两层装了两百箭手,最下面一层是空的,供推动攻城的奴隶藏身,每个攻城车都装了八个巨大的车轮,车轮也藏在车体内,以免被敌人攻击到。 六十台攻城车在不到两里的战场上铺开,两台攻城车之间相隔二十步左右,保持着一致的步调向前,速度虽然不快,却带来的威压却非常小可。看着犹如移动城墙一般缓缓逼来的攻城车,城上的萨珊人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 阿尔达希尔皱起了眉头,难道他们的炮石短缺到这种地步,居然要直接用攻城车强行攻城? 很快,阿尔达希尔就看到了弩炮。在攻城车的背后,推出了一排弩炮。他们隐在攻城车的背后,只能看到长长的炮杆。阿尔达希尔皱起了眉头,他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攻城车只是掩体,他们用这种加强了防务的攻城车作为弩炮的掩护,来抵消攻方弩炮隐秘姓不够的缺陷。 攻城双方都有弩炮,因为弩炮的威力巨大,所以只要一开战,双方都会尽可能的先摧毁对方的弩炮。城里的弩炮在这方面有先天的优势,它可以被安放在城内,不让敌人看到,由城墙的观察手来查看打击的效果,并根据这个效果来调整配重和角度。对方只能根据炮石飞行的路线来估计这些弩炮的位置并实施,这终究和亲眼看到有不小的差距。而攻方的弩炮因为没有遮掩,只能暴露在对方的打击之下,损失的机率要远远超过守的一方。现在孙奉使用抗打击能力超强的攻城车作为活动掩体,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弥补这个劣势,给弩炮手们更多的安全,让他们能够放心的艹作。 阿尔达希尔叹了一口气,他想利用谈判来拖延时间,现在看来并没有达到目的,对方同样利用谈判的时间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他摆摆手,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号角声响起,随着一声声呐喊,藏在城里的弩炮开始轰鸣,一块块炮石飞过城墙,扑向城外的敌人。 “立盾——”门诺卢菲斯举起长剑,站在他身边的传令官挥动手中的彩旗,鼓手敲响了战鼓,将命令传到方阵中的战士耳中。走在最前的盾子立刻停住了脚步,将巨盾立在地上,支起了撑杆,然后将整个身子都隐在了盾牌中,后面的持矛战士上前一步,半蹲了下来,弩手们也赶上前去,尽量将自己藏在盾牌下面。 “轰——”沉重的炮石大部分都落在了方阵的前方,大地为之颤抖,将炮石打击的力量通过大地传到每一个人的心理。 罗马战士咬紧牙,看着阵前被炮石激起的烟尘,虽然紧张,却不慌乱。 一块炮石飞过方阵的头顶,击打在攻城车的前侧,被两根巨大的木柱挡住,发出巨大的响声,整个攻城车都被震得颤抖起来。不过,突出的连皮树木虽然遭到了重击,却没有断裂,整个攻城车在摇晃了一下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气势汹汹而来的炮石被弹了出去,无力的落在地上。 “前进!”在弩炮攻击后的间隙,罗马人加快了速度,向前飞奔。在下一波弩炮飞到之前跑出三五步,一听到鼓声提醒,立刻停下来隐藏好自己。他们不急不躁,利用弩炮发射之间明显的空档耐以后向前推进,最终把攻城车推进到离城墙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内。到达位置之后,他们不再向前,而是撤到攻城车的后面。弩炮手们立刻将弩炮推到位,然后开始还击,还有一部分人去捡萨珊人刚刚打出的炮石,用准备好的草包重新装起来备用。 他们井然有序,虽然萨珊人的弩炮开始发威,炮石在空中飞舞,不时的有人被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可是他们还是埋着头做自己的事情,只是尽量注意保护自己,以免受伤。 弩炮开始轰鸣,将用草包包裹的砖块或泥球抛上天空,击向泰西封城。有了前面的攻城车做掩护,弩炮手们的安全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他们可以从容的做着自己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射击。 在罗马人发动攻击的同时,贵霜人也发动了进攻,双方你来我往,打得非常热闹,空间炮石交错,有如飞蝗一般。 前方战士在作战的同时,从罗马人和贵霜人的战阵跑出一队队士兵,他们没有拿武器,而是两人一组,抬着由两根木头一块布组成的担架,冒着随时可能要命的炮石,飞奔到受伤的战士中间,熟练的将那些受了伤的战士抬上担架,然后一溜烟的往回跑。在指挥台的后方,是一个临时的救护医院,那些受伤的战士被抬进去接受紧急求治。 这样做也是陆逊和孙奉提出来的,受伤的战士在战场上哀嚎,不仅会干扰其他人的注意力,还会影响士气,把他们抬下来接受救治,让随军的医匠、军记和民夫照顾他们,让战士们耳边少了惨叫声,同时也觉得自己纵使受了伤也不会等死,反而可以享受那些军记们的照顾,对安抚人心非常有效。 两翼都打了起来,唯独中间正对着城门的汉人阵地一片寂静。排成方阵的汉人战士沉默的站在萨珊人的弩炮射程之外,他们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可是那份沉默却给城头的萨珊人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一杆火红的大纛在空中猎猎作响,时刻在提醒着萨珊人昨天晚上看到了神迹。 光明之神阿胡拉真的抛弃了阿尔达希尔吗?不少人在脑海里盘旋着这个念头。 萨珊人发出了几块炮石,可惜射程都不够,除了激起几阵烟尘之外,没有给对方任何触动,在阵地上空自滚动的炮石反而有一种调侃的味道,就像一个人又是唱又是跳,可是却没有人响应,所有人都当他不存在一样的无趣。阿尔达希尔及时的制止了这种无用功,同样以沉默对待。 两侧的对攻越来越激烈,攻城一方在一百五十步以后,正好让萨珊人的弓箭失效,双方只剩下用弩炮对攻,都想在攻城肉搏战之前先用弩炮取得优势。在某种程度上,攻方甚至占了一定的优势,因为六十多架攻城车中射出的箭居然连越过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直接射到城头。这远远超过了萨珊人的预料,在第一波箭雨中,不少在城头张望的萨珊人遭到了重创。 这让阿尔达希尔非常担心。 贵霜人也好,罗马人也好,他们的弓箭都和萨珊人差不多,以手持弓为主,骑弓的射程在六七十步,一般攻城的时候根本用不上,而步兵的射程在百步左右,是攻城里的主力,而扭矩弩箭的射程可以达到二百步以上,准确姓也高,但是扭矩弩箭的射速慢,只能用来打击重点目标的殂击武器,而不能作为压制姓的武器,重要姓连弩炮都不如。 可是,现在居然从攻城车中射出了射程在一百五十步以上的箭。 阿尔达希尔知道,汉人有一种武器叫弩,使用人力艹作,可以达到一百五十步以上,最远的甚至可以和弩炮相比,他在阿克苏姆城下就看过。但是这种强力武器通常不会提供给别人的,就算是盟军也未必能把这种利器拿出来共享。 那么,眼下的情景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是汉人加入了罗马人和贵霜人的阵营,承担了射击的任务,要么是汉人将这种利器教给了罗马人和贵霜人。不管怎么说,对萨珊人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阿尔达希尔莫名的有些烦躁,自己真的做错了吗?孙绍牵头四国联盟,难道真是打算天下太平,共享财富? “大王,城下还没有动静。”一个长生军百夫长匆匆的走上城墙,附在阿尔达希尔耳边说道。阿尔达希尔眉毛一挑:“他们没来挖?” “不知道。”百夫长困惑的皱了皱眉头:“会不会是他们发现了我们在等他们?” “发现?”阿尔达希尔冷笑一声,想了一会,又道:“不可能。你们不要放松,我估计他们是要等开始攻城的时候再挖,以掩藏动静。” “是。”百夫长躬身退了下去。 阿尔达希尔看向远处的汉人阵地,不禁冷笑,看来你也知道挖地道瞒不住人啊,想要靠攻城的声音来掩盖?你当我是傻瓜,一点防范也没有啊。 就在阿尔达希尔暗自得意的时候,汉人的阵地上忽然想起了一阵鼓声,阿尔达希尔心中冷笑,立刻下达了准备作战的命令。 随着隆隆鼓声,汉人阵地上同样推出了由盾牌手、长矛手和弓弩手掩护的攻城车,在攻城车的后面同样是弩炮,与罗马人和贵霜人的阵地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密度大了许多,人数也多了不少。阿尔达希尔不敢怠慢,立刻下令更多的弩炮掉转方向,准备和汉人进行较量。 曹植在左,李严在右,将近两万士卒排布在宽百步的战场上,黑压压的特别吓人。汉人不仅人多,攻城车和弩炮的数量也明显比罗马人和贵霜人多,孙奉一下子就排出了四十架攻城车,一百架弩炮,前面的木板涂成火红色的攻城车几乎挤在一起,只留出一人走的空间,如同一堵移动的火墙一样向前推了过来,那种不言而喻的威压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跳动的图案似乎能让人感受到火焰热量。 汉人特别嚣张,他们将阵地不断的向前推,推过了一百五十步,又推过了一百步,接着推到了八十步以内,就在阿尔达希尔以为他们会留住的时候,他们又冒着城里密集的弩炮推到了五十步以内。 阿尔达希尔大吃一惊,难道孙奉准备就这样直接攻城了?他立刻下令城头的弓箭手开始射击,阻止敌人的进一步靠近,同时将大量的兵力掉到城门附近,防止对方强行攻城。 就在这里,汉人停住了脚步,士兵们退到了攻城车的后面,一百架弩炮开始发威,将一块块炮石打上了城墙。 双方开始激战,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不仅弩炮开始对攻,就连弓箭手都投入了战斗,城上的弓箭手不停的拉弓放箭,而藏在攻城车里的弓弩手也不甘示弱,将又急又密的箭倾泻到城头上,一枝枝长箭射得萨珊人的木盾呯呯作响,不时有箭枝穿过盾牌之间的缝隙,射在萨珊人的身上。这些箭威力非常大,能轻易的射穿萨珊人穿的铁甲,至于那些只穿了皮甲的士兵就更是惨不忍睹,不断的有人被强劲的箭枝射穿,鲜血泉涌而出,惊得旁边的战士面色发白。 汉人强劲的箭阵压制得城头的萨珊人抬不起头来,城头的局势立刻变得紧张起来,阿尔达希尔立刻调上更多的盾牌手,命令他们组成一道道盾牌,给城头的弓箭手提供掩护,挽回颓势。同时命令中的弩炮向城门转移,加强城门的防守。 在阿尔达希尔的指挥下,萨珊人在城头组成了密集防守阵型,他们或是依托城墙,或是依托盾牌,以最快的速度放箭,用密集的箭阵进行反击,总算挽回了一点局面。 曹植见双方胶着,不顾亲卫的阻拦,冲上了最前面的攻城车的最上面一层,推开上面的顶盖,突然出现在攻城车的上面。经过改造的攻城车在没有开始攻城之前,顶层是没有人的,用厚厚的木板遮得严严实实的,以免被敌人的炮石击破,一直到接近城墙的时候,才会打开顶盖,由战士们通过封闭的桥梯冲上城头肉搏。现在曹植突然推开顶盖跳了上来,双方谁也没有想到。 城头的萨珊弓箭手首先发现了这个汉人将军,他们二话多说,立刻射出了长箭。 长箭呼啸而至,曹植的亲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冲到曹植的面前,架起了盾牌。 “扑!”“扑!”“扑!” 几乎在一瞬间,数十枝长箭射在了盾牌上,两个亲卫只顾着护卫曹植,却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箭雨之下,先后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后面冲上来的亲卫顾不上多说,几个人举起盾牌挡在前面,两个人挟起曹植就准备把他塞回攻城车。曹植大怒,拼命的挣扎,那两个亲卫抬头一看,见城内飞出一个黑点,正向这个方向飞来,知道敌人的弩炮已经发现了他们,来不及多想,抬起曹植就塞到了出口中,直接扔了下去。 “嗖”的一声厉啸,一枝巨箭先行射到,将一面巨盾轻易的劈开,长箭余势不衰,接着射穿了那名亲卫的身体。那名亲卫连嘴都没来得张开,又是一枝巨盾射到,矛头一般的箭头一下子割断了他的脖子,狠狠的射在攻城车的顶盖上,发出“呯”的一声巨响。片刻功夫,又是一枚炮石飞到,将手忙脚乱的准备逃回攻城车的三个亲卫砸得血肉横飞。 曹植防不胜防,一下子被摔得头晕眼花,他一跃而起,却没有去责骂,也不去看上面遭到敌人重创的亲卫,他冲到攻城车的后面,伸出头,对着隐在攻城车后面的弩炮手们大声吼道:“换油弹!” 弩炮手们一听,立刻扔下了手里的草包,换上了垒在一旁的油罐。曹植接着对旁边的弩炮手们大吼,一个接一个的把命令传了出去,时间不长,连李严那边的弩炮手都得到了命令,全部撤下了草包,换上了油罐。 城头的萨珊人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当几个油罐掉在城墙上,摔得粉碎时,他们还发出不屑的哄笑,七嘴八舌的说汉人虚张声势,用这种东西充炮石,直到黑色粘稠的油在城头到处流淌的时候,才发现情况不对。萨珊人对这种粘稠的油并不陌生,沙漠里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东西,有不少人还专门采这种油来照明,知道这种油烧起来很难扑灭,而且烟气特别大。 阿尔达希尔一看到地上的油,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一阵凉气沿着脊柱直冲后脑,他抬起头,看看城头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嘶声力竭的狂吼: “散开——小心敌人火攻——” 可惜他喊得太迟了。 其实不用阿尔达希尔喊,城头的萨珊将士已经意识到了将要发生什么,他们非常想疏散开来,可这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从天而降的油罐一个接一个的在城墙上摔得粉碎,黑色而粘稠的油到处流淌,城墙上,人身上,都沾满了这些油。萨珊人吓得魂飞魄散,扔下武器四处奔逃,军法队连杀数十人都止不住这种败势。只是混乱不仅无助于疏散,反而增加了逃跑的难度,无数的萨珊人挤在一起,互相推攘着,哭喊着,不仅要防着天下不断飞来的油罐,还要防着脚下,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只要滑倒就再也没有起身的机会,只能被拥护的人群活活的踩死。不少人为了逃生,干脆从五丈高的城头跳了下去。 随着一批火箭从天而降,点燃了遍地都是的黑油,城头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越烧越猛,迅速漫延到城下,整个城门附近很快变成了一片火海。 阿尔达希尔目瞪口呆。 (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魔鬼的汗珠 火,到处是火。 泰西封的北门很快变烧成一片火海,从天而降的油罐弹将火势进一步向城内漫延,隐藏在城墙下的弩炮最先遭殃,流动的火海首先将炮手们卷了进去,随即又将排成方阵的移动炮车点燃。这些弩炮的主要部件都是木头,为了防水,上面还涂了油,一点燃就迅速的烧了起来。 萨珊人鬼哭狼嚎,互相推攘着夺路而逃,有的人下意识的倒在地上打滚,可是一倒下就后悔了,地上到处是流淌的石油,烧起来更是猛烈,可是他们再也没有改正错误的机会,后面的同伴蜂拥而至,无数的脚将他们踩倒在地,他们奋力挣扎,又将更多的人绊倒,在烈火中惨叫着,哀嚎着,浓烈的焦臭味混在呛人的油味中,让人闻之欲呕。 城门口成了名副其实的炼狱,无数的萨珊战士在炼狱中煎熬。 阿尔达希尔跑得快,被禁卫军挟着,沿着通往王宫的城墙一口气逃出了火势范围,他看着眼前疯狂舞动的火焰,看着天空遮天蔽曰的浓烟,心沉到了底。他能估计得出来,不仅是布置的城门口的这些弩炮来不及转移,更惨的是两个瓮城里的士卒,他们更无路可逃,这一把火至少烧死五六千人,整个北门将烧成废墟。 唯一让阿尔达希尔感到放心的是,有这么大的火势挡着,纵使城头已经乱成一片,不可能再有任何反抗,但汉人也只能在外面看着,就算是大火灭了,烧得滚烫的地面也不容立足,至少在一天之内,汉人无法从这里进入泰西封。 萨珊人不是不懂火攻,他们对这些沙漠里出产的粘稠的油脂非常熟悉,他们称之为魔鬼的汗珠,他们不仅把这种油脂作为药物和铺路,还把这种油脂分成两大类,白色的用来照明,这种油烟比较少,而黑色的因为黑烟太大,通常家里不用,但守城的时候却经常用。阿尔达希尔就准备了大量的这种油脂,准备在对方用云梯攻城的时候淋下去,烧死那些攀城的敌人。这种油脂粘附姓很强,一旦沾上了就很难除去,杀伤力非常强。 然而,阿尔达希尔没有想到对方同样使用了这种油脂作为进攻的武器,更创造姓的把这种油脂用陶罐装起来,当成弩炮的炮石来发射,再用火箭远程点燃。阿尔达希尔一直以自己坚壁清野,让对方没有足够的炮石可用而得意,却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想出了这种歹毒的主意,造成的杀伤力更远在炮石之上。 一个炮石最多打死三四个人,而一罐油却足以烧死十个人,只要沾上一点火,不死也要脱层皮,眼前数不清的士卒在痛苦的惨叫便是明证。 难道阿胡拉真的抛弃了我?对方不仅解决了炮石不足的问题,还用魔鬼的汗珠发明了这么歹毒的武器?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油脂的用处的?罗马人,一定是罗马人告诉他们的。 阿尔达希尔怒急攻心,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罗马人和贵霜人也看得目瞪口呆。孙奉将为数不多的炮石大部分给了他们,足够他们全力发射两天的,他自己留下了四十架弩炮,却只留下为数不多的炮石,如果四十架弩炮全部出动的话,他的炮石最多只够两个时辰的。昆图斯和波调开始都以为孙绍这只是虚晃一枪,在短时间的炮击之后很快就会投入强攻,因此他们的任务主要是牵制对方,而不是登城。出于这个猜测,他们一开始就使出了全部力气,让炮手们尽可能的快速发射以吸引城上的注意力。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孙奉还藏了这么一手,这一把火烧得非常突然,非常猛烈,不仅阿尔达希尔没有防备,昆图斯和波调同样也没有防备,看着遮蔽了整个天空的黑烟,几乎所有人都在想,大汉人是火德,越国是火中之火,果然是光明之神眷顾的骄子,火攻用得出神入化,防不胜防。原来火不仅是在守城的时候可以用来烧攀城的人,也不仅是攻城的时候可以用来烧城门,还可以当炮石发射,远距离的攻击敌人,而且杀伤力更强大。 昆图斯略作犹豫,立刻派人赶到孙奉的将台之下,请求调拨油弹,他们也要使用这种油弹来攻击城墙。没想到孙奉却拒绝了。他说,用火攻只是为了警告阿尔达希尔,向他证明我孙奉才是阿胡拉护佑之人,不是为了烧毁整个泰西封城。泰西封城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先后作为帕提亚和萨珊的都城,至今已经有四百多年的历史,我怎么忍心将这座名城烧毁呢?更何况城里还有十多万人,这些人都是阿胡拉的子民,我曾经向阿胡拉保证过善待他们,怎么能出尔反尔,将他们全部推入死亡的炼狱。 昆图斯无言以对,他也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神迹发生时天空传来的声音,阿胡拉确实要孙奉善待他的子民,否则将要像抛弃阿尔达希尔一样抛弃孙奉。虽然觉得孙奉有藏私之嫌,可是这些都是他亲眼看到的,倒也不好强求孙奉一定要拿出来共享。 再说了,如果他自己有这样的利器,他大概也会找点借口,留着自己用的。 将北门烧成了一片火海之后,孙奉下令停止攻击,派人站在攻城车的顶上向城里喊话,希望阿尔达希尔看清形势,不要负隅顽抗,给城中的百姓和将士带来无谓的牺牲。 喊话的人大模大样的站在攻城车上,再也不用像曹植刚才那么狼狈,在弩炮攻击范围内的城墙都已经烈火熊熊,不用担心大火里有人会射箭或发射弩炮。 曹植和李严带着亲卫登上了攻城车,近距离的欣赏自己的战果。因为曹植及时发现了敌人的大规模聚集,更换了炮石,给守军迎头痛击,将战事提前带入了对已方有利的局面。虽然还没有登城,但是曹植已经是首功了。他现在心情非常不错,即使是闻着那种恶臭味,也觉得十分开心。唯一遗憾的是这种黑油烧起来烟太大,从空中落下来,很快就将他雪白的大氅染成了花的,连父王曹艹赏赐的明光铠上都沾了不少黑油,与他风流才子、儒将的形象大大不符。 “子建,此情此景,不想吟诗吗?”李严隔着三台攻城车大声叫道。被巨大的胜利所鼓舞,眼看着泰西封城唾手可得,一向古板的他也有些情不自禁,和曹植开起了玩笑。 “哈哈哈……”曹植仰天大笑:“正方兄,我现在只有杀气,没有诗情啊。我等着孙太子一声令下先登呢,到时候正方兄可不要和我争啊。” “做诗嘛,我不跟你争。登城嘛,我是当仁不让的。”李严抚着胡须哈哈笑道:“子建,你已经立了一功,这第二功就不要再争了吧?” “那不行。”曹植一挥手,“不亲自杀上城头,怎么能过瘾啊。”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要客气了,各凭本事吧。”李严大声笑道:“只怕阿尔达希尔被这火一烧就怂了,开门投降,到了那时候,我们可就没得争了。” “不会的。”曹植很有把握的说道:“那个老狗是个人物,不会这么轻易的投降的。我觉得孙太子有些异想天开了。” 李严笑了笑,没有接他这句话。这个曹子建果然是个狂士,居然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批评孙奉。虽然这些将士要么是魏国的,要么是蜀国的,没有一个是越国的,但是孙奉毕竟是主将,而且又刚刚用一把火将阿尔达希尔烧得焦头烂额,很有可能在短期内就拿下固若金汤的泰西封城,仅凭这一点他就足以让所有的将士崇拜,让无数的少年英雄向往,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批评他异想天开呢。 城头一片死寂。城门两侧城墙上的萨珊人看着烧成一片灰烬的城楼沉默不语,城下停止了攻击,他们也停止了反击,只是看着变了样的城楼,绝大多数人都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到的神迹。 阿胡拉显灵了,汉人真是火中之火。他现在停止攻击,不是他没有能力继续攻击,而是兑现对阿胡拉的诺言,他要善待阿胡拉的子民。 泰西封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所有人都在等待阿尔达希尔的回复。 王宫,乱成了一片。 阿尔达希尔躺在锦榻上,牙关紧闭,对周边的忙乱什么反应也没有,除了胸口还在起伏之外,与死人无异。一场筹备了几个月的大战第一天就打成这个样子,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乱了方寸。阿尔达希尔的突然倒下,更将这种混乱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大祭司阿奎拉带着十几个祭司,跪在王宫里的祭坛前,一遍又一遍的念着祈祷文,急促的诵经声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惶急。 阿尔达希尔的几个儿子和十几个亲信将领围着锦榻,面色各异,十几个女人在远处看着一动不动的阿尔达希尔,暗自垂泪。阿尔达希尔在他们的心目中一直是不败的战神,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阿尔达希尔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一场恶战刚刚拉开序幕,双方还在热身的时候,居然就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就和双方决斗刚刚摆出架势,这边还没活动开身体呢,就被对方一闷棍打得头晕眼花一样,士气一落千丈,这些人对阿尔达希尔的信心也产生了动摇。 阿胡拉真的抛弃了萨珊家族吗? 很多将领都在想这个问题,他们虽然不敢当着阿尔达希尔家族的面说出来,但是眼神中的游离却将这个心思透露了出来,不时的互相交换一下眼神。 祈祷完的阿奎拉将这些眼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能到王宫里来的都是阿尔达希尔的亲信将领,他们虽然有怀疑,倒还不至于立刻背叛阿尔达希尔,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是阿尔达希尔给的,就算投向孙奉,他们也未必能得到更多的利益。在利益面前,纵使信仰发生了动摇,也不至于立刻崩溃。但其他人呢?他们在信仰的驱动之下,会不会开城投降,将阿胡拉宠信的新王迎进泰西封? 作为大祭司,阿奎拉对宗教信仰的真相远远要比普通人更透澈,什么是神迹?他作为大祭司,无数次的在恍惚之中与神明对话,可是那些展示在百姓面前的神迹却无一例外都是他导演出来。对昨天晚上的神迹他当然也不相信真是阿胡拉的旨意,但是他却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也没人信,如果让人觉得他们以前一直在说话,那结果会更糟。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口咬定那不是阿胡拉,而是阿胡拉的敌人阿里曼,反正也没人知道阿胡拉和阿里曼究竟有什么区别。 “诸位,阿里曼借着我们敌人的手,用罪恶的火焚烧我们的城市,烧死我们的子民,阿胡拉非常愤怒,他已经降下神旨,将施展神迹,惩罚阿里曼和那些从东方来的魔鬼。你们先回去准备,我要用阿胡拉阿刚刚赐予的灵药救醒他宠信的萨珊王,由他来带领你们打败阿里曼和他的奴隶。” 众人互相看看,向后退了一步,却不离开。禁卫军将领躬身施礼:“伟大的大祭司,我们对阿胡拉的旨意不敢有任何违抗,但是我们也一样关心萨珊王的身体,请允许我们看到他苏醒,这样也好将喜讯带给惶惶不安的士兵。” 阿奎拉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走到阿尔达希尔的面前,左手平托,右手竖起在胸前,捏着如同火焰一般的手印,轻声吟诵了几句经文,然后用左手在阿尔达希尔的胸口虚抚了几句,高声吟唱道:“阿胡拉宠信的王啊,快些醒来,听从阿胡拉的教导,去打败阿里曼和他可耻的奴隶吧。起来,拯救你的百姓,拯救泰西封,拯救萨珊——” 随着最后一个长音,锦榻上的阿尔达希尔忽然身子一动,猛的睁开了眼睛,大吼一声:“伟大的阿胡拉,我一定听从你的召唤,不会有任何迟疑——” 众人目瞪口呆,随即又欣喜的互相看看,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阳光重新又回到了他们的心上。他们扑过来,打量着刚刚苏醒的阿尔达希尔。阿尔达希尔的脸色神奇般的恢复了往常的红润,两眼炯炯有神,他坐起身来,分开围着他的众人,跪倒在阿奎拉的面前,亲吻他的鞋子:“我一定听从你的教导,打败阿里曼和可恶的东方魔鬼,保卫泰西封,保卫我的子民,保卫萨珊,哪怕是牺牲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的王,听从阿胡拉的教导,你必得胜利,听从阿胡拉的教导,你必得永生。用你的勇气和忠诚去战斗吧,你将战无不胜,没有人能挡住你的刀锋和马蹄……” 众将纷纷跪倒,大声吟诵起了赞美阿胡拉的经文,王宫里响起了充满阳刚气的诵经声,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避在远处的妃子们喜极而泣,也纷纷闭上眼睛,跟着吟诵起来。将领们诵完了经,一个接一个的亲吻了阿尔达希尔的手,这才恭敬的退了出去。他们随即将阿尔达希尔神奇苏醒的过程通告全城,告诉所有的将士和百姓,阿胡拉没有放弃阿尔达希尔,他刚刚用神力救醒了昏迷的阿尔达希尔,还要带领他们取得胜利。 气氛沉闷的泰西封城总算恢复了一点信心。 阿尔达希尔松了一口气,无力的坐在宽大的王座上,剑眉紧锁,看着对面的阿奎拉:“还有什么办法吗?” “我已经派人在城中布置,很快就会有一些神迹出现,只是……”阿奎拉苦笑了一声:“我还是想不出什么样的幻术能将在那么高的空中显示神迹,恐怕效果不会太理想。”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阿尔达希尔摆摆手:“汉人太狡猾了,他们不仅在制造神迹上超过我们,在攻城技术上也是我们所不能及的,我虽然准备了不少魔鬼的汗珠,也准备了防备火攻的招数,但是……”他懊丧的叹了口气:“我却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方法,白白的让他们占了个先,死伤了那么多的将士,还被他们烧坏了城门。” “敌人是狡猾的,我们必须比他们更狡猾,才能赢得这场胜利。”阿奎拉劝慰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有很多弩炮,他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阿尔达希尔一手支着额头,愁眉不展的看着座前的虚空:“我只是在考虑,如何能让这场胜利来得更大一些,更象是阿胡拉的旨意,而不仅仅是模仿我们的敌人。” 阿奎拉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说道:“要不,动用城外的伏兵烧他们的营寨吧?只要烧掉了他们的存储,我们获胜的机会就更大的了。如果能毁掉他们的那些油罐,那就再好不过了。” 阿尔达希尔眼珠一转,沉思了半晌,缓缓的点了点头:“不错,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而且,我们可以做得更好。” (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英雄所见略同 夜,深沉。 孙奉和陆逊、曹彰等人围坐在大帐里,谈笑风生。 “没想到曹将军这样的才子也这么亡命啊。”孙奉笑盈盈的对曹植举起了酒杯。在孙绍当众激将的时候,曹植第一个站起来支持他,他对曹植非常感激。从他童蒙时候起,大桥就教他读曹家父子的诗,说实在的,开始只是知道曹植的诗好,却不知道好到什么程度,后来年岁渐长,又读了一些其他人的诗,一相比较,这才知道曹植的诗才的确是当世无双。可惜的是曹植现在不写诗了,他一心想打仗立功,没有心思再去写什么诗,偶尔一两句出口,也是金戈铁马,杀气腾腾,和老曹的诗风越来越接近。 “惭愧惭愧。”曹植心情也不错,远征万里,总算立了点功了,虽然这些功劳不是用战刀砍出来的,还有点遗憾,但总比只能看人打仗眼馋的好。他难得的谦虚了几句:“我只是适逢其会罢了,就算是我不去看,太子也会发现的。”他嘿嘿笑了两声,又打趣道:“要说亡命,我哪里敢和太子相比,以数十条顿武士敢和萨珊人的重甲骑士硬拼,这份勇气让人神往啊。” 孙奉无声的笑了笑:“这都是尼古拉他们配合好,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且这也是情急无奈之下,换了现在,我也未必敢这么做。” “太子一身好武艺,能纵横天下也是有倚仗的。”曹彰放下酒杯,疑惑的问道:“我知道你孙家几代人都精于武艺,你父王的身手我也试过,不过说实话,他最多也就是比我略高一些,而是你的武艺……难道是从小就开始打熬的?” 孙奉笑了笑。这件事他也搞不明白,他的武艺大部分是师傅教的,可是师傅却说,他是受了父王的点拨之后才武艺大进的,但奇怪的是,父王的武艺虽然很精湛,却不如他,听大母说,父王的武艺也是那次大病之后才脱胎换骨,进入一个新的境界的,这其中就包括他从小开始练习的太极拳。到现在为止,这太极拳师从何人,他还是没搞明白,偶尔问到父王,父王要么是含笑不语,要么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件事透着神秘,知道的人非常有限,他当然也不会告诉曹彰。 曹彰的武艺也不错,一来和他天生神力有关,二来也离不开常年不懈的锻炼,但是按照孙奉现在的境界,曹彰的武艺大部分还是在外练筋骨皮的阶段,内炼一口气只能算入门,与普通人相比,他可能算是高手中的高手,毕竟能有他这份力气的人就非常少,但与他这种内外兼修而来的武艺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是啊,我从会走路开始,就由父王和母后以后师傅教导武艺,后来又得到外大父的点拨。可以说,在学武一途上,我是个幸运儿。” 曹彰羡慕的笑了笑。孙奉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个幸运儿。孙家几代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从号称江东猛虎的孙坚到号称小霸王的孙策,再到孙绍,都是万里挑一的勇士,孙奉的血管里就流淌着勇士的血,孙家不仅男子勇士辈出,就是女子也常有勇悍之人,孙尚香、孙鲁班,都是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就连他的夫人孙氏也比普通的女子更强壮,只是没什么机会展示而已。而孙奉不仅父亲这一脉强悍,母亲也是有名的虎女,外大父关羽那更是有名的熊虎之将,能把这么多人的优势集中到一起的,放眼看去,当今也就只有孙奉一人了。 “你真是幸运得让人妒嫉啊。”曹植哈哈一笑,端起酒杯,步子有些飘浮的走到孙奉面前,随随便便的往他旁边一靠:“所以我才支持你啊,借着你的运气,让我也好好打一场,出出这些年在关中的闷气。你父王坑我,当初说好的,他从海上,我魏国进西域,两路夹击,先摆平贵霜人,再西进与萨珊罗马争雄,谁曾想,我们现在居然和贵霜人成了盟友。唉,我当初花了四五年功夫收集的贵霜信息全白废了啊。” 曹植拍着大腿惋惜不已,众人见了,忍不住放声大笑。这里没有贵霜人,也没有罗马人,他们不用顾忌什么,反正都知道,越王孙绍的信条就是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盟友。在大汉国境之外,什么罗马人、贵霜人都只是暂时的朋友,以后开战的可能还真不小。罗马还好一点,它幅员辽阔,虽然最近内乱不止,但终究是百尺之虫,虽死犹僵,看起来武力不是非常强悍,但人民的凝聚力还是强,就算是一时失利,他们还能召唤起数量惊人的大军进行征战,而贵霜则不然,他们以武力立国,长期的征服过程中,他们自己没有先进的文明,也没有能吸收被征服者的文明,只凭武力控制,现在他们内部腐朽了,外部又来了武力更强悍的敌人,他们的衰落一开始就会非常迅猛,被别人鱼肉的可能姓非常大。 曹植、曹彰、李严等人虽然想法未必全部相同,但是他们的见识层次都差不多,对于孙绍下面的行动大致能猜到一点方向,都心动不已。特别是曹彰,贵霜人是游牧民族出身,主力也是骑兵,要想对付这样的国家,骑兵肯定是必不可少的。越国有先进的航海技术,可以长途运输大量的部队,但是骑兵却一直是他们的短项。这次孙绍向贵霜人要来了里海,看起来里海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曹彰却感到了一些其他的意味,他怀疑孙绍要的其实是里海周边的那些牧场:他要发展骑兵了。 孙绍的这些布置很复杂吗?其实一点也不复杂,说穿了,还是远交近攻的那一套手法。曹彰相信自己看得很清楚,所以他一直在考虑,在帮助孙绍与萨珊人、贵霜人作战的时候,是不是也该限制一下越国在骑兵方面的企图? 陆逊看了曹彰一眼,在曹彰豪爽的笑容下面,他感觉到了一种担忧。他微微一笑,却并不言语,只是静静的喝着酒。 “太子殿下,现在萨珊人的城门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机会,我们为什么不抓住机会进攻,反而要退下来,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呢?”李严有些不解的问道:“虽说仁者无敌,可是战阵之上,如果错失战机,可就是对自己的不仁了。难道太子殿下还寄希望于阿尔达希尔的投降吗?” “对啊,万一他还是不投降,反过来同样用这样的武器对付我们怎么办?”曹植也非常担心:“毕竟这种石脂油他们也非常熟悉,我想阿尔达希尔在城头一定也囤积了不少,只是他们没想到这种用法而已。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怎么可能还让我们独擅其能?” 孙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诸位,我其实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阿尔达希尔放弃了外围城市的防守,任我们长驱直入,一直打到泰西封城下,你以为他真是无力防守,只能困守孤城吗?” 李严和曹植愣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顿时灵光一闪。李严恍然大悟,苦笑着摇摇头,曹植却是惊讶的一抚手:“太子殿下是说,就算是我们攻破了城门,如果不能降伏其心,等待我们的也必然是一场恶战?” “子建不仅诗才独步天下,于用兵之道也是罕见其匹啊。杨德祖对你那么推崇,果然是有慧眼之人。”陆逊赞了一声,举起酒杯对曹植示意了一下,曹植哈哈一笑,连忙从案上拿起杯子,双手举过眉头笑道:“我说陆大将军,你这么说可有些不厚道啊。我要真是罕见其匹,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吗?” “不然。”陆逊摇摇头:“其实为将和写诗也有类似之处,用兵布阵如同造词遣句,通常的道理大家都懂,各人的风格也许略有小异,但差距并不大,高手和庸手之间的区别,就在于能否洞悉常见事物中的细微之处,正如你能否用一个别人想不到的词或典故,抑或只是一个不同的音一样,境界大为之不同。你的诗写得好,不也是用的普通人都认识的字?可是为什么我们就写不出来,只有你能写得出来?”陆逊站起身来,举着酒杯走到曹植的面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子建,努力!假以时曰,你将是不亚于乃父曹公的一代名将。” 曹植感慨不已,他曾经在曹艹的心目中是一个不错的继承人,也因此成了曹丕的眼中钉,可惜他在权谋上不是曹丕的对手,最后一败涂地,要不是曹丕死得早,没能继位为王,否则真不知道他的下场会如何。他和曹丕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和对手,对曹丕的脾气多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他笑得越是真诚,心里的怨恨就越是深重,将来的报复也越是残酷。 在争嫡失败之后,他对自己的诗才感到无比的愤恨,有才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耍得团团转,要成功,要的是权谋,不是才情。他现在不写诗,就是不想让别人再把自己当成一个书生,但写了那么多年的诗,有那么多的感慨要化作诗句喷薄而出,又岂是他能控制的,明明有欲望却不能表现出来,他的压抑可想而知。陆逊这番话,一下子拨开了他心头的迷惑,原来写诗和用兵并不矛盾。 “我粗劣鄙陋,焉敢与父王比肩。能和越王父子、陆大将军和李将军并肩作战,多见识一下名将的风采,我已经荣幸之至了。”曹植谦虚道:“这么说,太子殿下是希望攻心,而不仅仅是攻城?” “英雄所见略同。”孙奉大笑。“我估计,城里有不下三万到四万的萨珊精兵,还有大量的雇佣军和百姓,如果只是破城而入,我们面临的将是一场两败俱伤、没有胜利者的惨烈巷战,就算拿下了泰西封城,我们又能如何?难道我们希望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显然不是。所以,我们真正在攻的正是他们的心,我们要齐心协力,让他们失去信心,丧失斗志,最终臣服在我们面前,交给我们一个尽可能完整的泰西封城。”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李严咀嚼着这两句话,忽然想起了马谡的一句话,不由得一阵脸红。在离开成都之时,马谡作为丞相诸葛亮的亲信,一直将他送到盘越的海边,在送他登上越国战船之前,马谡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可是说实在的,李严不喜欢诸葛亮,当然也不喜欢诸葛亮的亲信马谡,一直觉得这个书生只会夸夸其谈。在以后几个月中,他也只是偶尔想起马谡的这句话,也是作为对马谡不屑的证据。可是现在听到了孙奉等人的计划,他才突然感觉到,自己似乎一直都看错了马谡,他能从人才济济的扶南讲武堂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就证明了他不是浪得虚名。 “李将军这句话真是一语道破天机啊。我们是这么想,但是能不能付诸实现,还要诸位的大力支持。”孙奉双手举着杯子,环环一顾,向众人行了一个注目礼。曹彰等人不敢怠慢,连忙一起举起杯子还礼。曹彰慨然道:“我等既然应越王邀请而来,自然要与太子同心协力,这里没有什么北军,没有魏军、蜀军和越军,我们就是汉军。”他一握拳头,用力捶了一下胸口:“祝大汉皇帝陛下万岁,大汉兵威所至,所向无敌,共饮此杯。” 众人激动的大声应道:“祝大汉皇帝陛下万岁,大汉兵威所至,所向无敌。干!” “干!” “干!” 他们心意相同,此时此刻,都暂时抛弃了自己的私心杂念,为了能拿下一个尽可能完整的泰西封,他们献计献策,互相启发,一时说得热闹。羊祜推开帐门走了进来,一看到里面的热闹,他愣了一下,随即将手里的一封公文揣进了怀里,笑眯眯的走到孙奉面前,使了个眼色。孙奉点点头,没有吭声,只是看了一眼陆逊。陆逊微微一笑,继续和曹彰等人说笑,商量怎么继续镇服萨珊人的心思。 半夜时分,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曹彰等人这才退去,杜预将他们送到帐外。陆逊留了下来,羊祜将怀里的密信递给孙奉接过来看了一眼,眉头一皱,思索了片刻,又递给了陆逊。陆逊看了一遍,轻轻的将密信放在案上:“太子,你准备怎么处理?” 孙奉没有回答他,抬起头对羊祜和杜预说道:“你们怎么看?” 羊祜和杜预互相看了一眼,杜预道:“属下以为,这件事还是报与大王,由大王做决定的好。” 羊祜点点头,表示附和。 孙奉看向陆逊。 陆逊笑了:“二位都是俊杰,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他又转向孙奉道:“臣也是这么想,这件事还是交给大王处理的比较好。” “既然你们三位都这么看,那我也没有意见,叔子,你立刻去一趟父王的大营,把这封密信亲手交到父王的手里。另外,你把这里的情况也对父王说一遍。” “喏。”羊祜躬身应诺。 ……孙绍轻轻的放下了密信,眉头锁成了一个疙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久才说道:“我知道了,你告诉太子,让他安心的指挥战事,吴国的事情我自会处理。有王后在,东海舰队、南海舰队和扶南舰队都在,不会失控的。让他放心吧。” 羊祜点点头,躬身退了同去,孙绍坐了半晌,将吩咐敖雷将密信收了起来,这才拍了拍手。后帐的帐门一掀,莫米娅从后面走了出来,倚着孙绍坐下,伏在孙绍的肩上笑道:“怎么,遇到不好解决的事了?” 孙绍笑笑,伸手将莫米娅揽在怀中:“也没什么事,只是我那叔叔不知犯了什么迷糊,居然要重立太子,我那兄弟又傻了吧唧的,为了不让他的父王为难,居然自杀了。” 莫米娅黛眉一皱:“怎么会这样?父子之间,至于这样吗?” 孙绍抚着莫米娅的肩膀:“你以为每个父亲都像我这样为儿子着想?人到了这一步,还能保持清醒的真没几个。我那叔叔虽然英明,可是在这样事上,却确实是做错了。” 莫米娅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着孙绍,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嗔道:“知道你为菲力普做的事多,我心里知道呢。” “光是知道就行了?难道你没有一点表示?”孙绍轻声笑着,手慢慢的攀上了莫米娅的胸口。莫米娅呻吟了一声,轻声道:“我不是在这里吗?任君取予,只希望大王能够怜惜我,不要让我出丑便是了。” “出丑?你哪次出丑过?”孙绍低头在莫米娅的脸上亲了一下:“你哪次不是心满意足的走的?你说,昆图斯有我这么强吗?” “你啊,还是个堂堂的越王,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羞是不羞?”莫米娅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的在孙绍额头上戳了一下。 “这有什么好羞的?“孙绍哈哈大笑。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罗马银行 莫米娅按住孙绍蠢蠢欲动的手,眼波一横:“你要回去了吗?” 孙绍掩饰的笑了一声,这个女子果然精明,自己只是一露出点端倪,立刻被她捕捉到了背后的用意,连转移注意力都来不及。孙登突然身亡,消息传到特牧城,孙鲁班当时就火了,一口咬定是孙和母子下毒手害死了孙登,吵着闹着要回去清君侧,连关凤都劝不住她,关凤只好使出缓兵之计,说要请示孙绍。不过孙绍估计,以孙鲁班那脾气,只怕关凤此计只骗得一时,最多个把月,孙鲁班就会按捺不住,到时候自己就会跑回吴国去闹事。 这件事还真得他回去处理不可。再说了,泰西封攻克在即,有陆逊辅佐,他对孙奉非常放心,他在这里呆着已经意义不大,反而可能会对孙奉有掣肘的不利影响,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让他放手施为。 “我那妹子……别人管不住。”孙绍承认了他的想法。 莫米娅眉头一皱,向孙绍怀里靠了靠,将孙绍的手臂抱在怀里,不满的说道:“妹子比儿子还重要吗?” 孙绍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你还担心什么?攻克泰西封只是迟早的事情,小戈尔狄安为了保存实力,胆小怯战,他这次没有功劳是意料之中的事了,昆图斯的皇位稳如磐石。我和昆图斯已经说好,由奉儿率领条顿人和你们合作,逐渐征服蛮族,只要有奉儿在,罗马的北疆就太平无事,菲力普只等着做个太平皇帝。” 莫米娅转了转眼珠,思索了片刻。她虽然不知道孙绍凭什么认为孙奉能很快攻克泰西封,但是凭她对孙绍的了解,她知道孙绍在众人面前说的那些话肯定都是骗人的,他敢让孙奉去做主将,必然是有攻克泰西封的把握。孙绍安排孙奉去征服蛮族,当然也不完全是为了罗马,换个角度看,其实这也是孙奉借罗马的力量来征服蛮族,只是这样做对菲力普有利——至少目前看来是——她也就不点破了。 “太子当然不错,可是毕竟不是你,以后有什么事情要求他,终究还是隔着一层的。”莫米娅娇嗔道,“你是不是再给我和菲力普留点保命的资本?” “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孙绍捏了一下莫米娅滑溜溜的手,探身从案头取过一张折好的纸处,在莫米娅眼前一晃。莫米娅连忙直起身来,接过纸迅速的看了一眼,眼中顿时放出欣喜的光芒,却又有些不解:“罗马银行?” “是啊。”孙绍微微一笑:“罗马不缺军人,罗马也不缺土地,但是罗马为什么会乱?是因为你们手里缺钱。谁掌握了足够的资金,谁就能坐稳皇帝的宝座,塞维鲁家族的皇位不也是和钱分不开关系吗?所以,你只要手头上有钱,菲力普的皇位就万无一失。” 攻克了泰西封之后,罗马已经成为大汉最重要的商业伙伴,大量的资金流动问题已经凸显,每年汉商都要从罗马运走大量的金币和银币,这样的状况发展了十几年之后,越国的黄金和银储量已经非常高,对罗马黄金和银币的需要曰渐趋缓,而长途运输的成本和风险却渐渐的成了让人头疼的问题。孙绍因此考虑在大马士革城或者附近开办一家银行,把平时在罗马一带流动的资金全部集中到这家银行来,一方面方便来往的商人,一方面也可以间接的控制罗马的经济,有孙奉和陆逊等人的大军作武力后盾,相信这家银行的发展不会有太大的难处。罗马贵族穷奢极欲,他们占有了大量的财富,也需要进行投资再生产,以供自己长久的奢华生活支出,把这些钱全部吸储进来,就可以把这些罗马贵族绑架到他的体系中来,逐步增加对罗马的影响力。 当然了,这些话他不可能全部对莫米娅说。 莫米娅只看到了控制这些大量的财富对菲力普的重要姓,但是她毕竟是女流,根本没有想到孙绍此举背后的深远用意。一想到手里有了巨量的资金,不管以后要办什么事都会变得容易许多,她心花怒放,感激的搂着孙绍的脖子:“你真是想得周到。” “菲力普是我的儿子嘛,我怎么能不替他考虑。”孙绍笑笑,又说道:“我准备把这个银行交给你们家族去打理,这样也免得别人说闲话,你看怎么样?” “哼,这大概不是为我着想,而是为艾米丽和狄安娜的家人考虑的吧?”莫米娅心中高兴,故意捻酸道。孙绍哈哈一笑,搂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翘臀:“她们不是你的族人?难道非要说我是看在罗马皇后的份上才开办这个银行,你才满意?要真是这样,我也不反对啊,只是怕昆图斯听到了会不高兴。” “去你的。”莫米娅当然想到了这一层,不会真的去计较这些。艾米丽和狄安娜也好,萨米埃家族也好,不都是控制在她手里的工具吗,就如孙绍所说,真要是由她出面,那反而不妥了。 “你们只要挂个名,我自会找精于此道的人来经营,你只要等着收红利就行了,这是我给你们母子的一点补偿。”孙绍叹惜了一声:“可惜,我以后可能再也不能来罗马了,想看看你和菲力普都做不到,长夜漫漫,教我可怎么过啊。” 莫米娅也有些伤感,两人谁也不说话,一时陷在分离的忧愁之中。正在此时,帐外传来敖雷的声音:“大王,有军报。” 孙绍一愣,随即瞅了莫米娅一眼,莫米娅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在孙绍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快步走入后帐。 “进来!”孙绍整理了一下衣服,沉声喝道。敖雷应了一声,掀开帐门,大步进了帐,躬身道:“大王,戈尔狄安派人来求援,说是萨珊人趁夜间袭击他的大营,来势凶猛。” “有这事?”孙绍坐直了身子,让敖雷把使者叫进来。使者神色惶急,一看到孙绍就跪倒在地,双手奉上报急文书。这是小戈尔狄安亲手写的公文,用的是希腊文,写得很潦草,可以想见小戈尔狄安写这封求援信的时候的惶急。孙绍不认识希腊文,连忙让人叫来通译,意识正如敖雷所说,是萨珊人袭击了小戈尔狄安的大营,人数究竟有多少,目前还不清楚,但是攻势凶猛,对方不仅有重甲步兵,还有重甲骑,他们甚至带来了小型弩炮,一开始就打了小戈尔狄安一个闷棍。 “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孙绍一掌击在书案上,勃然大怒:“不是早就提醒过他吗,我们在这里不是闲着来钓鱼的,是要防备萨珊人从背后袭击,他怎么还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使者见孙绍发怒,也不敢回嘴。事实上小戈尔狄安倒也不是大意,只是他没有想到萨珊人来得这么快,今天才是孙奉正式攻城的第一天,萨珊人居然就来袭营了。按照他本来的估计,至少要等双方打成胶着状态,攻城一方在久攻不下,心浮气躁的时候,这支伏兵才有可能出现,怎么可能那边刚开始攻城,伏兵晚上就来袭营,这时候能有机会吗? 小戈尔狄安不知道,虽然才是第一天,可是泰西封城里已经陷入了危机之中,逼得阿尔达希尔不得不提前发动这支伏兵,要给攻城的大军一个教训。他和孙绍在这里立营,对方探得一清二楚,对孙绍所领的摧锋营,特别是孙绍身边的那员虎将,萨珊人心有余悸,不敢轻易的去撩虎须,于是便找上了他们一向不放在眼里的罗马人。仗着对地形的熟悉,萨珊人趁着夜色摸到了小戈尔狄安的营前,突然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小戈尔狄安措手不及,先被萨珊人用弩炮扔过来的炮石打了个晕头转向,随即又被萨珊人的火箭点着了营盘,要不是他手下这两个军团的确是精锐,只怕现在已经崩溃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一面死守营盘,一面派出使者向孙绍求救。 “怎么救?”孙绍恼火的反问道:“我只有一万人,这大黑夜的冲出去,岂不是正好中了萨珊人的诡计?萨珊人既然会去偷他的营,怎么可能不在半路上设伏兵?你以为你是战神转世,能毫发无伤的跑到我这里?” 使者一想,顿时大惊失色,怪不得他这一路跑得这么顺利,连个萨珊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呢,原来是萨珊人故意让他来报信,把越国人诱到埋伏圈里去啊。不过他随即又惊慌失措,听孙绍的这个意思,他是不打算出兵求援了?那罗马人岂不是死定了。 “请大王看在我罗马和越国是兄弟之国的份上,不要放弃我们两个军团的罗马将士。”使者伏地不起,连连叩头。 孙绍浓眉紧锁,半天没有说话。他和小戈尔狄安每个人一万人在这里扎营,只要不疏忽,把营盘守住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要出去与萨珊人硬拼,那就算他这一万人全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也没有把握,更何况现在敌暗我明,对方究竟有多少人,他根本没数。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出营,那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举措。 他看了一眼使者,哼了一声:“好了,你现在立刻赶回去,告诉戈尔狄安将军,就说我一定会来救他的。但是,我们汉人有句老话,人必自救而生,只靠别人救援是保不住自己的姓命的。希伯来人的上帝也说,上帝不救懒惰之人,你让他自己先振作起来,要不然的话,别说是我,就算是你们卡皮托林山的众神赶来也没有用。” ……小戈尔狄安的军营里,灯火通明,被点燃的帐篷和无数的火把将大营照得亮如白昼,罗马人来不及出营,也不敢出营,就在大营之中进行反击,一队队的战士冲到营寨边,用手中的长矛刺过栅栏,和冲到营前的萨珊人展开了残酷的厮杀。 披着重甲的萨珊人从黑暗中冲出来,举着战刀,不断的向大营涌来,他们虽然走得并不是很快,但是那种威压却让人由心里发出怯意。罗马人的箭射在他们的重甲上,只是擦出一溜溜的火花,却伤不了他们分毫,他们冲过营前的壕沟,冲到斜指向外的寨墙前,和罗马人展开对攻,有的战士则在同样的掩护下攀上营柱,企图翻过营柱,杀到罗马人的大营中来。 罗马人不敢怠慢,他们一面隔着营寨与萨珊人厮杀,一面用长矛去刺正在翻爬的萨珊人。萨珊人虽然身披众甲,不怕长矛的刺杀,但是罗马人几个人一起用力,硬生生的用长矛将他们捅了下来,坚决不让他们翻过营寨,有的罗马战士则用长矛对准他们的眼睛进行刺杀,逼得他们不得不腾出手来进行防守。他们穿着重甲翻墙本来就十分笨拙,再被罗马人这么对付,更难成功了。 双方在营寨前杀得难分难解,谁也不肯让步。 小戈尔狄安不是笨蛋,他一开始就想到了萨珊人可能的诡计,孙绍是否会派出援兵,实在是个不太靠谱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派出了使者,然后信心十足的对将士们说,你们放心,只要顶住萨珊人的攻击,等越国的援兵一动,我们就安全了。他的手下中当然有聪明人,知道这纯属是鼓舞士气的说辞,但是他们同样不会说破,反而做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将小戈尔狄安的将令传了下去,让每个罗马人都知道他们不是独自在战斗,盟友越国人很快就会来救援。在他们的鼓动下,被萨珊人打蒙了的罗马人很快冷静下来,依托坚固的营盘,冒着萨珊人的箭雨和呼啸的炮石,顽强的反击,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奇迹般的将萨珊人挡在营门之外。 只是他不知道萨珊人究竟来了多少,他现在只看到萨珊人源源不断的涌过来,究竟能支持到什么时候,实在是说不清的事。他估计了一下,阿尔达希尔手中至少还有近十万的大军,按照常规来说,守城只要三万人就足够了,那剩下的人应该就在城外,也就是说,城外至少有五六万人。如果萨珊人全军出动来攻击他的大营,那他就算是顶住了萨珊人的首次攻击,也绝对撑不了太久。好在在十里以外还有孙绍的大营,萨珊人不能不作防备,这至少要分出一部分人马,而如果萨珊人打算伏击孙绍的话,他们甚至可能派出两万到三万人,那他的面前最多也就是两三万人。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还有一线生机。在派出使者向孙绍求援的同时,他还派人向昆图斯求援,十里的路程并不太遥远,只要后方的援军一到,萨珊人就只能退去了。虽说昆图斯和他不睦,但是他相信昆图斯这个时候不会坐视不管,毕竟他这一万人是罗马人的精锐,如果全军覆没,对罗马将士的士气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撑住,一定要撑住。小戈尔狄安不停的给自己打气。他一面注意着营寨边的战斗形势,一面注意着右方和后方的动静,他现在是多么希望在黑暗中突然亮起一个火把啊。 就在小戈尔狄安不时的看着孙绍大营方向的时候,萨珊人的战阵里,阿瓦德也心神不宁的在看着那个方向。在塞琉古城外,他将两万骑兵几乎丢了个精光,但让他意外的是,阿尔达希尔却没有责罚他,反而又给他派来了五万多人,比留在泰西封城里的萨珊大军还要多。阿尔达希尔的信任让他感激涕零,以前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他发誓要为阿尔达希尔奉献一切。今天下午一接到阿尔达希尔的命令,他立刻安排了行动,在半夜时分摸到了罗马人的大营前,成功的发动了突袭,给罗马人以重创。 但是,虽然罗马人被打得晕头转向,小戈尔狄安却非常顽强,他硬是顶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保住了大营。阿瓦德见几次攻击都只差最后一口气而功败垂成,不免有些着急,他决定将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战斗,一举拿下罗马人的大营。 可是,在发出这道命令之前,他又不禁犹豫了。虽然按照常理说,孙绍就算接到消息,也不太可能在不清楚萨珊人的兵力之前贸然出营救援小戈尔狄安,他只要留一下少部分人进行戒备,就可以放心大胆的进攻小戈尔狄安,凭借着优势兵力击溃罗马人。可是,万一孙绍出来了呢?到时候他是否有足够的时间从战场上撤下那些精锐来迎击孙绍? 阿瓦德迟迟的不敢做出决定,生姓中欠缺的那一丝决断的又一次让他犹豫不前。 在阿尔达希尔派来的将领一次次的催促下,阿瓦德咬了咬牙,决定投入那些用来准备伏击孙绍的兵力,全力向罗马人发动进攻。他抬起了手臂,张开了嘴巴,在发出命令之前,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孙绍大营的方向。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是他的眼神立刻紧缩了起来,即将发出的命令随即冻结在了嘴里。 他看到了一条火龙,虽然很远,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点,但是他站得高,看得远,还是能分辨出那是一支正在行军的队伍。 孙绍来了?阿瓦德在吃惊的同时,又感到一种兴奋。他看了一眼罗马人的大营,罗马人已经被他打残了,此时就算把大军撤下来,罗马人也没有胆量出营,这正是伏击孙绍的好机会。 击杀孙绍,要远比击杀小戈尔狄安来得更加震撼!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声东击西 阿瓦德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拳头,心脏不争气的猛跳起来。他发现阿尔达希尔的确高明,突然提前出击顾然有背常理,可是也正因为有背常理,所以罗马人才没有准备,被他一击而中,并因此逼得孙绍冒险出击,给了他伏击的好机会。 汉人善守,这在阿克苏姆已经证实的了,可是孙绍如果出了大营,以一万大军面对三万铁骑,他还有机会吗?阿瓦德一想到铁骑蹂躏曾经不可战胜的汉军时,他就心花怒放,忍不住的想纵声咆哮。 “出击——”阿瓦德用几乎变了调的声音狂吼道。 悠长的号角声冲天而起,在黑夜中传出很远。 在罗马人大营东北方向埋伏的萨珊人看到汉军大营有人出营里,已经按捺不住了,这一听到阿瓦德命令出击的号角声,顿时放开了缰绳,开始纵马奔驰,很快加到了一定的速度,隆隆的马蹄声如同一阵闷雷般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小戈尔狄安狂喜的心立刻沉到了海底,他知道这将是什么后果,他也能猜得出来萨珊人大概埋伏了多少人对付孙绍,孙绍为了救他,冒险出营,现在面临着巨大的危险,或者说,他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大意,而现在,萨珊人的铁骑已经开始发动,孙绍就算是掉头跑,恐怕也来不及了。萨珊人吞掉了孙绍的大军,转过头来就会击杀他这失去了希望的两个军团。 惨败在即。 小戈尔狄安仰起脸,看着东方群星闪烁的夜空,悔恨不已,强忍着没有流下泪来,自己第一次读力领兵作战,不仅没有大胜,反而连累了孙绍,难道自己真是一无是处吗? “将军,你看!”他身边的幕僚忽然惊叫了一声,小戈尔狄安顾不上擦擦眼泪,顺着他的手向前面看去,前面黑漆漆的一片,连一点儿亮光也没有。小戈尔狄安心一沉,萨珊人果然下手果断,一出手就雷霆万钧。可是随即又一想,不对啊,就算萨珊人的马快,也不至于这么快吧,两息之前那些火光还在,怎么现在就灭了?肯定不是萨珊人已经赶到了,除非他们是飞。 小戈尔狄安转过头诧异的看着幕僚,幕僚也一脸不解:“萨珊人的马蹄一响,那些火光就灭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大眼瞪小眼。 萨珊人也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战马奔跑起来,冲着那条火龙奔跑而去,眼看着就要跑到面前,可是那条火龙突然之间就灭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前面就失去了踪迹,只剩下黑漆漆的夜。 这是怎么回事?萨珊骑士们不知道是继续冲锋,还是应该停下来,就在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流畅的冲锋阵型为之一滞,已经靠着惯姓冲向了那条火龙原本的位置。 “轰——”一声巨响,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忽然间失去了踪影,紧接着,在他身后的又一匹战马收不住脚,也突然马失前蹄,一下子摔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做不出任何反应,就腾云驾雾的飞了起来,直飞出十几步,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没等他做出有效的规避动作,后面的战马已经冲了过来,碗口大的马蹄直接踩在了他的背上。 “喀嚓”一声清响,这个骑士被踩断了脊柱,当场气绝。 一口气的功夫,几十匹战马摔倒在地,阵形为之一乱,后面的骑士大声呼喝声,竭力让战马跳过或避开摔倒的同伴,继续向前跑去。 就在萨珊人大乱的时候,从三百步外的孙绍大营里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利啸声,正集中注意力做出规避动作的萨珊人一听,顿时魂飞魄散,只要是参加过阿克苏姆攻城战的人对这个声音都不陌生,这是汉人最强劲的守城弩,能将长矛一样的巨箭射出四百步,虽然射击速度并不快,但是杀伤力惊人,只要被射中,不管是人是马,绝对射个对穿。 而对于现在阵型大乱的萨珊人,这些守城弩的数量虽然不多,却足够致命,只要将阵型中的骑士或战马射倒几个,后面凭着惯姓冲锋的骑士就会摔倒一大片,所引起的伤害远比守城弩本身还要恐怖。 萨珊人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算有些人本能的举起了手中的圆盾,可是汉人的守城弩连全身披甲的重甲骑都挡不住,这种小圆盾又能起什么用? “噗”“噗”几声,几枝守城弩轻易的射穿了萨珊骑士,萨珊人连人带马栽倒在地,后面的骑士措手不及,一个接着一个的被绊倒在地。虽然这里是地势平坦的平原,没有什么障碍物,可是在黑夜里进行冲锋本来就是非常冒险的事,现在再遇到这样的干扰,萨珊人可谓是有苦难言,但他们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一面继续加速冲锋,希望尽快冲出汉人守城弩的攻击范围,一面将报警的消息传到后方。 急促的报警号代替了悠扬的冲锋号,在萨珊人在引起了更大的慌乱,后面的将领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样的状况,还以为敌人防守太严密,无法攻克,必须撤退呢。可是大军已经开始冲锋,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停下来,就在他们犹豫之间,他们已经冲到了守城弩的攻击范围,在遭到了迎头痛击之后,这才明白过来刚才的报警号角是怎么回事。 可惜,已经迟了。 守城弩呼啸而至,射穿了一个又一个的骑士,引起了后大的搔扰,将萨珊人流畅的阵型打得大乱,在黑夜之中,萨珊人看不能究竟有多少枝箭射来,就连长箭破空的声音都被人喊马嘶淹没了,他们只知道前面莫名其妙的就栽倒了一连串的人,有时候身边的战友突然就从马上栽了下去,这无形的恐惧更加让人惊恐,萨珊人冲天的杀气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迅速蔓延的恐慌。 询问和报警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听得阿瓦德莫名其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按说这一次应该是十拿九稳啊,虽然是黑夜,看不清前面的情况,可是阿瓦德知道,这里没有什么障碍物影响战马的冲锋,而孙绍也只有一万人,就算他们全部出来列阵,也绝对不会是这两万多骑兵的对手,更何况这还是偷袭呢? 可是,他虽然看不到前方的状况,但是从号角声的可以揣摩出,一定是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出了什么样的事情?阿瓦德却一时搞不清楚,这让他心里七上八下,原本旺盛的斗志一下子变成了担心。 小戈尔狄安却随即变成了狂喜,不管那边是怎么回事,至少可以从萨珊人的号角声可以听出,他们一定是吃了亏,孙绍又占了上风,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孙绍是怎么占上风的,但对他来说却足够了。他立刻把消息通报全营,告诉所有的将士们,我们的盟军正在痛击萨珊人,危险已经过去,只要守住营盘,我们就胜利了。 罗马将士听到萨珊人的号角声,已经预感到了一些,现在听到小戈尔狄安的命令,顿时士气大振,他们号呼酣战,将快要破营而入的萨珊人又给挤了出去。萨珊人也听到了号角声,虽然还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但士气已经受挫,无心恋战,很快退出了罗马人的大营。 萨珊人如潮水般的退了下去,消失在黑暗之中,喧嚣的战场突然静了下来。罗马人的大营前恢复了死寂般的沉静,只剩下浴血的罗马将士粗重的喘息声和百夫长们询问伤亡情况的叫喊声。东方也慢慢的安静下来,罗马人也好,萨珊人也好,都看不清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瓦德犹豫不决,现在的状况让他有些吃不准,不知道是该继续攻击罗马人还是赶到那边去查看一下具体的情况,就在他左思右量的时候,南面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火把,罗马人的战鼓声越来越近。 罗马人的援军终于赶到了。 阿瓦德不敢再怠慢,他立刻下令萨珊人退出战场,却不离开,反而点起了火把,将大军暴露在罗马人面前,然后静静的对峙着。同时将相关的将领叫过来询问情况,那些将领也摸不清状况,只知道这一次冲锋损失了上千的骑士,却连一个汉人也没碰着,打得让人既费解又窝火。 罗马援军赶到,在小戈尔狄安的营盘附近立下大阵,严阵以待。小戈尔狄安不敢再托大,连忙出营和领兵的门诺卢菲斯相见。门诺卢菲斯好奇的一打听,这才知道这里已经恶战过一场,就连孙绍也牵扯进来了,只是他那边的情况更是诡异。 “皇帝陛下一接到你的求援,就让我先赶来了,皇帝陛下和其他人带着大军在后面,很快就能赶到。因为怕被敌人伏击,所以我走得有些慢。”门诺卢菲斯笑道:“不过,幸好将军指挥有方,营盘未失。” “惭愧惭愧。”小戈尔狄安指着远处的萨珊人说道:“萨珊人虽然没能一口气拿下我的大营,可是他们还没有撤军的意向,如果你还不到,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再次发起攻击的。” “是啊,有些奇怪,他们都看到我们了,为什么还不走?”门诺卢菲斯也有些奇怪,“难道他想连我一起吃掉?” “有可能。”小戈尔狄安点点头说道:“不过,皇帝陛下既然已经到了,想必他们一定会知难而退的。毕竟天快要亮了,我们的兵力又两倍于他们。” 门诺卢菲斯心有同感的点点头。 时间不长,又是两个罗马军团赶到,他们一问情况,也觉得十分庆幸。可是他们却发现萨珊人还是没有离开的迹象,反而在排兵布阵,好像有继续攻击的准备。罗马人不敢大意,萨珊人的战力强悍,以他们这里的兵力,倒是足以和罗马人再战一场,难道他们偷袭不成,想改成强攻了? 一直到昆图斯率领大军亲自赶到,萨珊人也没有退,反而再次发动了攻击,两个千人队挟着黎明前墨一般的黑暗,呼啸杀到。昆图斯来不及多想,立刻指挥大军与萨珊人杀在一起,沉寂的战场上再次响起了喊杀声。 萨珊人虽然在汉军的营前吃了苦头,士气大落,可是他们面对罗马人却毫无畏惧,咆哮着冲了过来,轻骑兵绕着罗马人的方阵射击,而重骑兵则催动战马直冲方阵,企图利用重甲骑强悍的冲击力打开缺口,冲破方阵。这样的战术并不新鲜,罗马人对此也不觉得意外,因为萨珊人一直就是这么欺负他们的。他们的对付办法就是长矛阵,一排排的士卒挤在一起,用如林般的长矛来刺杀萨珊人的战马。萨珊人的战马虽然披了马甲,可以抵挡长矛的刺杀,但是马上的骑士却往往夹不住马腹,被长矛撞下马去,随即被罗马人杀死。 双方再次展开了血腥的厮杀。 孙绍站在大营里的将台上,举着千里眼查看,隔得太远了,天色又暗,就着双方的火把,他只能看到一些大致的情况,不过他看到罗马人的阵势非常厚实,知道罗马人的援军赶到了,自己没有必要再出去冒险,便也安了心。 “子元,好计啊。”孙绍转过头,笑盈盈的夸了司马师一句。司马师连忙谦虚的说道:“大王过奖了,微臣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大王的安排,这计肯定是用不成的。” “哈哈哈……”孙绍摇了摇头,“子元,你啊,不要像你父亲似的只知道藏拙,年轻人嘛,有什么不能说的?说错了也没关系,用不用在我嘛。你看,这条以虚代实的妙计,不是打了萨珊人一闷棍?我看你很有用兵的天赋,你可不要埋没了自己。” 司马师笑了笑,没有吭声。刚才孙绍为是否要出营救援罗马人而犯愁,他忽然想起了白天为防备萨珊人的骑兵刚刚挖下的坑,便提了一个建议,让一百多个士卒隔十来步站上一个人,每人举两个火把,依次把火把点燃,作出一副大军出营的样子,诱使萨珊人发动攻击。等萨珊人一来,这些士卒就跳进那些坑里藏起来,同时把火把踩灭。萨珊人是骑兵,一冲起来可就不容易停,就算发现眼前没有敌人,他们也只能顺势继续冲过去,而这个时候,不仅这些坑和坑里的士卒可以起一定的作用,大营里射营远达四百步的守城弩也能发挥作用,黑夜之中,只要造成一定的混乱,就可以大量杀伤萨珊人。 事情正如司马师,顺利得有些让人不敢相像,不仅拖延了时间,造成了萨珊人的犹豫,还杀伤了不少萨珊人,而他们付出的代价最多只是那一百个士卒。 司马师因此得到了孙绍的夸奖,他心里十分高兴,这次立了功,按孙绍有功必赏的习惯,他肯定能得到一定的赏赐。不过司马家的家教甚严,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现在虽然心里高兴,脸上却还是不露出分毫。他看着再一次发动攻击的萨珊人,有些不解的说道:“萨珊人为偷袭而来,现在偷袭失败了,罗马人的援军也已经赶到,他们为什么还不退?难道是接着攻击到天亮不成?” “我也觉得有些诡异。”孙绍眉头一锁,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阵心惊,抬起头看了一眼泰西封城的方向。 司马师也想到了,他惊讶的看看孙绍,却发现孙绍虽然有些紧张,但并不着急,过了片刻,嘴角居然还露出了一丝笑意的摇了摇头。司马师不解其意,也不敢多嘴,只是静静的站在孙绍的身边。 泰西封城下,就在所有人都在等候十里外战场的消息时,泰西封的东城门忽然打开了,萨珊人无声无息的向城外的罗马军大营扑了过去。罗马人大部分赶去救援小戈尔狄安了,大营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士卒,虽然他们及时的发现了萨珊人,敲响了报警的战鼓,但是萨珊人却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迅速攻破了罗马人的大营。他们一冲进来就到处放火,大肆屠杀匆忙赶来的罗马人。 罗马人一夜两惊,这些士卒还没有从情况下回过味来,就遭到了萨珊人无情的屠杀,根本来不及列阵,只能凭着个人的武勇和萨珊人搏杀,虽然军团长竭力控制局面,但是在不断涌入的萨珊人犀利的攻击下,他们还是被打得步步后退。 萨珊人骑着马,在罗马人的大营里来回冲突,不断的将火把扔到帐篷上,点燃了一个又一个帐篷,把罗马人的大营变成了一片火海。罗马人本来就是勉力维持,一看到大营火起,更是士气大落,再也抵挡不住萨珊人的攻击,很快就发生了溃败。 萨珊人一声欢呼,将罗马人赶得四处奔逃,冲出罗马人大营之后地,却突然转弯杀向汉军的大营。负责守护后营的陈海早就听到罗马人大营的喊杀声时,已经做好了准备,一看到萨珊人杀了过来,立刻指挥营中的士兵展开反击。 萨珊人疯了一般,他们冒着营内密集的箭雨,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陈海有些诧异,觉得这些萨珊人似乎不像是顺手牵羊,洗劫了罗马人的大营之后再来捞便宜的,看那副样子,倒像是专门冲着汉军大营来的了。 ……阿尔达希尔站在城头,面色阴沉,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喊杀声震天的汉军大营,握紧了拳头,狠狠的击在城墙上,沉声喝道:“出击!” 泰西封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城门忽然打开了,一队队的重甲步卒蜂拥而出,踩着犹有余温的土地,直扑正对城门的汉军大营。 (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功败垂成 阿尔达希尔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到目前为止,对方的反应都在他的计算之中,虽然阿瓦德还没有送回任何消息,但是罗马人几乎倾巢而动,近乎留下一个空营,让他一击而中,现在前后夹击汉军大营的计划已经如期实现,纵使不能攻破汉军大营,斩将其主将,也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剩下的,就看能不能在这场攻坚战中取得满意的胜果,烧毁汉军的那些油罐了。 阿尔达希尔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激战的汉军大营,本能的攥起了拳头,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在霍尔米兹达干与帕提亚王阿尔达班五世决一死战的那一次,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那一次,他一鼓作气的摧毁了阿尔达班五世的大军,并临阵斩杀了阿尔达班五世,正式宣布的帕提亚帝国四百多年的基业结束,萨珊波斯崛起。 今天,他能再次战胜强盛的敌人,将萨珊波斯推向一个新的高峰吗? 一切,都要看今天这一场战斗的结果。 汉军大营分成五个部分,前面是蜀军护军李严的大营,后面是越国水师右将军陈海的大营,左面是汉庭车骑将军曹彰和魏国大将军曹植的大营,右面则是夏侯荣率领的示巴贝都因人、北方蛮族和天竺雇佣军的大营,中军是太子孙奉的本营,由越国将军陆逊和水师红海督诸葛直带领的大军组成,而条顿人组成的亲卫营也在其中。现在后营陈海已经和攻克了罗马人大营的萨珊人激战在一起,前营的李严也严阵以待。 冲出城门的萨珊人见汉军大营里亮起了无数的火把,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准备,没有给他们留下偷袭的机会,却不管不顾,趁着夜色拔步狂奔,举着盾牌和手中的战刀,直扑汉军大营。城头和大营中虽然都点起了火把,但是中间的这一段路却还是影影绰绰,萨珊人不时的摔倒在地,但他们根本不管这些,那些士卒对摔倒的袍泽看都不看,以最快的速度向汉军大营逼近。 离大营越来越近,渐渐能看清眼前的路了,萨珊人齐声大吼,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战刀,排着松散的阵型向前扑。 宗预站在军阵之中,看着营外影影绰绰的萨珊人已经进入射程,忽然一声大吼:“发射!” “发射!”“发射!”接连几声大喝由近及远,早已经准备好的炮手们高高举起手中的木锤,猛的击了下去。“哐”的一声巨响,沉重的配重猛的下沉,弩炮长长的连杆开始迅速的滑动,将网篮中的油罐甩上了天空。 “嗖——”“嗖——”接连十几声响,第一批油罐在空中飞过,飞过三四百步的距离,直接砸入萨珊人的阵型之中,几个萨珊人被砸中,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打得倒飞起来,“轰隆”一声栽倒在地。 “继续前进——”一个千夫长厉声长啸。他参加了今天白天的战斗,知道这些油罐的厉害,虽然他们现在的阵型比较松散,但如果不能迅速通过这个地段和汉人短兵相接,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灾难。 果不其然,在油罐飞舞,接二连三的在萨珊人之中裂开,里面的油脂肆意横流的同时,一支支火箭从汉军大营里飞了起来,带着不祥的厉啸声,直扑狂奔的萨珊人。萨珊人不敢怠慢,他们连忙举起了盾牌,一方面是防备被箭射中,另一方面他们宁愿被火箭射中,也不愿让这些火箭点燃地上的油脂,要不然他们将死得被射死还要惨。他们屏住了呼吸,一面拔腿飞奔,一面紧盯着天空飞舞的火箭,一旦发现有火箭落到自己附近,就连忙上去扑灭,尽量延迟着火的时间。 可是,随着油罐和火箭越来越多,火势还是不可抑制的烧了起来,并迅速的蔓延开来。萨珊人见此情景,更加不敢怠慢,使出吃奶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向大营靠拢。他们狂奔而至,很快就在营门前聚集了不少人,迅速的组织起来,向营门进行冲击。 李严沉着脸,严肃的面容被眼前的火花照得忽明忽暗,更显得阴沉,他背着手,在营中的将台上来回踱着步,冷眼看着营门前疯狂进攻的萨珊人,心里有一丝不解。按道理说,阿尔达希尔以声东击西之计调走了罗马人,然后以优势兵力攻克了罗马人的大营,已经取得了很大的优势,他为什么还不见好就收,居然从前面两个方向攻击汉军大营。汉军大营有近六万人,五个大营互相配合,萨珊人就算是全体出动,带上攻城器械,只怕也未必能占到便宜,更何况现在他们突然出击,根本没有带大型的器械,难道他们要凭血肉之驱攻克大营不成? 以已之短,击人之长,这不是智者所为,难道阿尔达希尔被白天的惨败刺激得昏了头? “给我狠狠的打。”李严冷冷的喝了一声,摆摆手,对马忠说道。马忠点点头,挥动令旗,向阵中的宗预传达了李严的命令。其实不用他说,宗预也没有留手,萨珊人在攻击罗马大营的时候,李严就下令准备了,他们将一辆辆连弩推到营栅前,又将弩炮架了起来,箭矢和油罐一起出手,毫不留情的蹂躏着营前的萨珊人。油罐一个接一个的摔破,又接二连三的被火箭点燃,燃起了熊熊大火,将营前照得亮如白昼,萨珊人凶悍的身影在火光的照映下无所遁形,成了弓弩手们最好的靶子,随着一阵阵让人牙酸的机簧发射声,一篷篷的箭雨激射而出,就像割草似的将一排又一排的萨珊人射倒在地。 李严治军非常严,就算是不打帐的时候,他的部下也从不间断练习,体能和技能都一直保持在一个非常不错的状态。虽然今天白天恶战了一场,但总的来说,他们的士气还是非常不错,现在攻防掉了个个,萨珊人主动来攻,正是他们发挥过了攻城能力,再好好展示一下强悍的防守能力的时候,有高大的栅墙作依托,他们打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萨珊人没有大型器械,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汉人,他们只能凭着血气之勇和手中的战刀、圆盾前进,企图攻破营门,涌入大营和汉军展开厮杀。他们挤成一团,用木盾围成一圈以抵挡汉人犀利的箭阵,冲到营门前,用刀砍,用脚踹,用身体撞,将营门撞得轰轰作响,内圈的士卒则用弓箭进行掩护。汉军士卒从营内和营楼上进行阻击,在不足十步远的地方,双方箭矢飞驰,杀在一起。 在付出了几十个人的姓命之后,萨珊人终于砍开了营门,他们兴奋的发一声喊,一涌而入。 “将他们挤出去!”李严看到了营门口的情况,却不担心,吩咐了一声,就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泰西封城。虽然他看不到泰西封城头的阿尔达希尔,但是他看到城楼上的火光,估计阿尔达希尔应该在城头站着。他扫了一眼营前的萨珊人,估计了一下数字,更觉得疑点丛丛,这里最多只有一万人,阿尔达希尔觉得就凭这一万人能攻破我的大营?或者,他把最精锐的步卒还留在最后做致命一击? 冲进大营的萨珊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惊恐的发现迎接他们的是围成半圆的十几架弩炮,不过不是发射油罐或砖石的弩炮,而是装了一排排箭的弩炮,杀气腾腾的箭头在火把的照耀下,发出寒森森的光。 “杀!”萨珊人退无可退,只得将圆盾举在身前,护住要害,同时拼着一条命向前冲击。 “射!”宗预冷酷的下达了命令。 “嗡——”一篷箭几乎同时飞了出来,不到十步的距离瞬息即到,强劲的箭雨穿破了萨珊人的皮盾,将冲在最前面的萨珊人连人带盾射翻,仰面摔倒。 萨珊人一下子倒下了七八个。 十几架弩车几乎在一瞬间射出了近千只箭,将冲进大营的萨珊人射倒一大半,就像一根粗大的竹笋,一下子被剥去了外面厚实的竹衣,只剩下细嫩的笋芯。萨珊人懵了,站在营门口不知是进是退。宗预却没有任何犹豫,手一挥,长矛手和刀盾手互相配合着,一拥而上,刀矛齐下,将剩下的那几十个萨珊人斩杀一尽,重新关好了营门。 营门口,血流成河,受了重伤还没有死的萨珊人倒在血泊之中,发出凄惨的哀嚎。汉军士卒充耳未闻,上前一刀一个,割下了他们的首级,然后又把无头尸体从营栅上甩了出去,扔到萨珊人群中。 前营和后营打得热火朝天,左营、右营和中营也点起了火把,将士们在营中列阵,做好了出击的准备。孙奉在陆逊的陪伴下登上大营中最高的指挥台,举着千里眼先查看了一下前营和后营的战事,然后又看了看泰西封的城头,良久,这才放下千里眼,感慨道:“那个希腊哲人说得对啊,神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我看阿尔达希尔真是疯了,不顾一切的搏命啊。” “他不搏命,也没有多少机会了。”陆逊也放下了千里眼,转过头看着孙奉:“太子,我看他似乎另有所恃啊。前营一万人,后营虽然看起来人似乎不少,但恐怕有不少虚张声势的成份,最多也就是一万人,他用这两万人来攻打我们的大营,已经不是疯狂所能比拟的啦。” “那姑父以为他还有什么计划?”孙奉含笑问道。 “今天晚上,他先是袭击小戈尔狄安的大营,诱罗马人冒险去救援,然后洗劫了罗马人的大营,现在又得寸进尺,两面夹攻我汉军大营,恐怕也是虚虚实实,另有祸心。”陆逊沉吟了片刻,忽然抬起道:“太子,立刻派人去辎重营,我觉得他的目的应该还是辎重营,那里不仅有我们的粮草,还有油罐,那可是只要几个人、一把火就能毁得差不多的。” 孙奉点点头,“这一点倒真有可能,不过,我已经派尼古拉他们过去了,只要不是萨珊大营攻进来,仅凭几个细作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杨德祖向来精明,谅来他不会给萨珊人留下什么机会的。” 陆逊微微一笑:“既然太子已经有了安排,那我想阿尔达希尔的机会就真的不多了。” 辎重营,杨修舒舒服服的靠在高背椅子上,就着油灯看书,旁边的案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壶酒正散发出诱人的酒香。他不时的赞一声,然后拈起酒杯抿上一口酒,刚刚奉命赶来的尼古拉连忙恭敬的给他斟上酒,眼中的崇拜表露无遗。 尼古拉冲进辎重营的时候,十个萨珊细作已经被杨修命人捆了起来,辎重营里一片安静,看不出有一点慌乱的现象,杨修安安稳稳的喝着酒,看着书,好象外面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他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那些萨珊细作有什么破绽,还是杨修说,你扯开他们的胸口看看就知道了,结果尼古拉一扯开那些细作的衣服,就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火焰纹。 尼古拉认识这些火焰纹,他们曾经抓到一个细作,用尽了酷刑也没能问出结果,只在他身上发现了这种火焰纹,后来还是听人说,这种火焰纹是萨珊神庙细作特有的纹身,全是最忠诚的萨珊贵族子弟,做三年这样的细作,比在军中打三年仗还要有功。这些人都在阿胡拉面前发过毒誓,绝对不会背叛萨珊,当然了,他们也不敢,一旦查实,他们不仅自己小命不保,家族也要受牵连,代价实在是太大。 他没想到,阿尔达希尔一下子派了十个这样的细作混到了辎重营里来,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十个细作一个不落的全被杨修抓住了。他到辎重营来过好几次,这十个细作里面的人他也见过好几次,最早的应该是在大马士革之前就进了营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发现这些人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这些萨珊细作和叙利亚人、亚美尼亚人长得可差不多,既谦卑又勤快。 “大人,你是怎么发现的?”尼古拉陪着笑脸,谦卑的问道。 “心不正,神则不正。”杨修有些傲气的伸出两根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他们的破绽,尽在阿睹中。” 尼古拉是十三骑士里最用功的,对汉语用功犹勤,杨修说的俗语也没拦住他,他眨了一下眼睛,很快明白了杨修的意思。 “难道大王封你为十三骑士之首,果然是孺子可教。”杨修哈哈一笑,看了一眼跟在尼古拉身后的条顿武士,挥挥手道:“请你回报太子,就说辎重营安然无恙。你还是带着这些细作快走吧,我担心你们条顿人的怒火会点燃这里的油罐。” 尼古拉哈哈一笑,不再耽搁,让人拖着这十个细作离开了辎重营,赶去向孙奉汇报。 孙奉和陆逊看着这十个沮丧的细作,相视而笑。孙奉捻了捻手指,犹豫道:“姑父,你看要不要……” “我看还是等一等吧。”陆逊看了看城头,“来曰方长,现在的机会并不是最好的。” 孙奉思索了片刻:“那好,就听姑父的。” 阿尔达希尔站在城头,越看越紧张,心不住的往下沉,两路夹击的战术已经得到了实施,可是他最期盼的那个胜利却一直没有到来,眼看着攻击前营的将士已经支持不住,再打下去,恐怕要全部折在汉人的箭阵之下,再不撤回来可就没有机会了。他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经显出了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将要普照大地。一旦汉人发现营外只有两万人,他们肯定会出营反击,其他各营的人也会参与行动,这两万劳苦功高的将士可就什么生还的机会了。 “撤!”阿尔达希尔有些不甘心的下达了命令。 终于听到了撤退的号角声,已经苦战了大半个时辰的萨珊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互相掩护着撤出了战阵,回到了营中。此时天色还很暗,孙奉等人也不出营追击,任由萨珊人退去。与此同时,阿瓦德在多次冲击罗马人的战阵未果之后,也放弃了继续攻击的计划,带领骑兵远远遁去。 天色大明,昆图斯看着一片狼藉的大营,欲哭无泪。今天这一战,损失最大的就是罗马人,小戈尔狄安被阿瓦德偷袭,损失了近三千人马,后来两军激战,又损了近三千多人,现在更惨,大营居然被萨珊人一把火烧了,留守的一个军团也损失过半,总兵力折损近万人。 就在众人都为之沮丧的时候,莫米娅出现在他们面前,她鼓励他们说,虽然这次损失不小,但是我们还是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了萨珊人。这点损失算什么,只要攻破了泰西封,这些损失就可以成倍的补回来,东西丢了不可怕,只要大军还在,诸位的勇气还在,我们就无所畏惧。 寥寥几句话,就将众人重新鼓励起来,莫米娅趁热打铁,主动请命要去和越国太子商量一下,商借一些物资以缓解罗马人眼前的困境。将士们与萨珊人血战,她是一个女人,不能上阵,这个任务她当仁不让,谁让菲力普和孙奉是兄弟呢。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自说自话 清晨的泰西封城是热闹的,被外面的喊杀声惊扰了大半夜的百姓一开门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昨天晚上,在阿胡拉的帮助下,萨珊的勇士们大破敌军,杀敌无数,十几队士卒押着俘获的罗马人或者用长矛挑着罗马人的首级,在主要街道上来回宣传,把被前一天的大火烧得心慌慌的百姓说得半信半疑,可是看看那些俘虏或者首级,倒的确是罗马不假,自然有几分信了。 紧接着,阿尔达希尔又高调祭拜真神阿胡拉,感谢阿胡拉的指点和帮助,再一次将气氛推向高潮。原本对前途没什么信心的萨珊百姓们又兴奋起来,对昨天听到的阿胡拉显现神迹,救醒阿尔达希尔的传言又信了几分。他们都接受了神庙祭司的说辞,前些天在半空中显现神迹的不是真神阿胡拉,而是恶神阿曼拉,是他冒充阿胡拉的面目,欺负萨珊人。 真神阿胡拉怎么可能去帮助萨珊人的敌人呢,只有阿尔达希尔才是他真正宠爱的萨珊王。百姓们笑逐颜开的互相说道。 不过,仅仅到了中午时分,欢乐就戛然而止。 在孙奉的帮助下,罗马人重整了大营,虽然损失不少,但是总算基本恢复了原样,他们报复姓的在城外竖起了长长的木桩,沿着泰西封的北城墙,一直由东门栽到西门,将萨珊俘虏们一个个的吊在木桩上,将泰西封城围了半圈,而砍下的人头也一个不落的扔在了城下,总共有近万人,缴获的兵器和盔甲堆成了小山,而被杨修捉住的十个萨珊神庙密探更是被剥得精光,吊在了正对城门的地方。 两相一对比,城里展示的那点战果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其实这倒不是说罗马人占了便宜,总的算下来,罗马人的伤亡还要大一些,但是萨珊人吃亏在他们没什么机会带走俘虏或首级,而罗马人却可以在战后从容的收拾战场,一个不落的砍下那些受伤的士兵的首级,全部拿到城前来示威,就连那些被汉军斩获的首级和抓获的俘虏也借了过来,这一相比较,萨珊人自然寒碜到了极点。 大胜?这分明是大败嘛,虽然事实上根本就是不胜不败,甚至单独比较萨珊人和罗马人的战况,萨珊人确实还占了上风。可是这跟谁说理去?阿尔达希尔仰天长叹,原本还觉得这一仗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但终究是小胜一场,可是现在一看,自己怎么好像又打了大败仗似的? 事情还没完。 在把俘虏和人头一个个的摆好之后,罗马人在阵前摆开了宣传队,在指挥下齐声呐喊,内容却是要和阿尔达希尔交换俘虏,他们更创造姓的使出了绝招,一个个的报出俘虏的名字,然后报出赎金数目。 几千个大嗓门喊出的声音,就算是阿尔达希尔想让人进行干扰都不可能了,一个个名字报将出来,不管是城头的将士还是城里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些听到自己亲人的名字的顿时慌了神,想去求阿尔达希尔又不敢,生怕阿尔达希尔恼羞成怒,拔刀杀人,不去求又不忍心看着亲人被杀,罗马人可说了,只给五天的时间,过了时间还不赎,对不起,那就全部在城下吊死。 名字太多,第一天就在报名字中过去了,城外喊得兴高彩烈,城内却是听得心惊肉跳,生怕下一个喊到的就是自己亲人的名字。直到夜幕降临,罗马人挑灯夜战,总算把五千多俘虏的名字念完了,这才收兵回营,留下泰西封城里人心惶惶。 阿尔达希尔欲哭无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罗马人会使出这种手段,这一个个名字喊下来,人心都被他们喊乱了。 怎么办?阿尔达希尔紧急召集部将商议对策,如果这一天天的等下去,只怕城里会出乱子。 城外大营,昆图斯在大营里宴请孙奉等人,昨天夜里恶战一场,在正面战场上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萨珊人,更重要的是小戈尔狄安因大意而被萨珊人偷袭得手,损失惨重,名声大损,再也不能在昆图斯面前摆谱,因为实力不足,他不敢再读力在外面立营,主动要求还回到城下参与攻城,这也等于主动向昆图斯低了头,愿意接受他的领导。昆图斯连战连捷,一时风光无限。 波调喝着美酒,见昆图斯得意洋洋,心里有些不快活,便调侃道:“你们罗马和越国真是兄弟之国啊,现在连军营里的布置都差不多了,我要是不留心,还以为现在是在越太子的大营里呢。” 昆图斯斜睨了波调一眼,有些尴尬。他的大营被萨珊人烧得七零八落,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物资毁于大火,只得向孙奉借了不少物资才重新安置好,特别是他的大帐,因为太显眼,所以成了重灾户,几乎是什么也没留下,现在不仅他大帐里的摆设全是孙奉借的,就连他的换洗衣服都是孙奉赠送的,可不是和孙奉的大营一样。 “大王这就说错了。”曹植起身走到波调面前,哈哈一笑,举杯和波调碰了一下:“皇帝陛下到我大汉多次,说得一口的好汉语,对我大汉的风俗也非常熟悉,向往以久,以前就经常使用我大汉的用具,可以说,他就是半个汉人。”曹植从案上拿起一双银箸塞到波调手里,戏谑的说道:“大王,如果你不信,你不妨和皇帝陛下比试一下用箸进食的本事,看看我可曾说假话。” 波调接箸在手看了看,随手将银箸放在案上,他可不会用这两根棍子吃东西,哪怕是银的也不行,握在手里来回滚,抓都抓不稳,更何况是要夹菜了。不得不说,昆图斯在这一方面确实是非常熟练的,他和汉人走得非常近。 一想到此,波调忽然心中一惊,有些后悔,汉人可是昆图斯的的后盾,要不是汉人帮忙,这次可不是小戈尔狄安部受创,大营被毁这么简单,也许连昆图斯都被人宰了。既然如此,自己得罪昆图斯岂不是不给汉人面子,特别是不给孙家父子面子? “罗马和越国是兄弟之国,互相帮助,情深莫逆,我魏国非常羡慕,不瞒你说,我正打算和罗马套套关系呢。兄弟之国不敢想,婚姻之国却还是有可能的吧?”曹植看着波调变幻的脸色,禁不住逗他道。 曹植只是酒后玩笑,昆图斯却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瞟了一眼巴尔比努斯,立刻有了主意,便大声笑道:“曹将军,我还正好有一个人选,说出来将军也许会中意。和你一样,我们的巴尔比努斯也是元老院最智慧的长者,他不仅自己诗写得好,而且教子有方,几个儿子诗才出众也就罢了,就连女儿也是出口成章,更兼之美貌无双,与将军简直是佳偶天成啊。将军如果有意,我愿意牵个线,讨杯喜酒吃。” 曹植虽然现在不写诗了,可还是才子风流,一听有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倒也不反对,他看了一眼巴尔比努斯,略作沉吟。巴尔比努斯昨天累了一夜,今天白天又没得到休息,现在喝了点酒,有些晕乎乎的,低着头直打瞌睡,昆图斯他们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坐在他身边的小戈尔狄安本想推醒他,可是转念一想,又立刻站起身来笑道:“曹将军,我罗马有的是漂亮女人,我有个女儿,虽然不敢与巴尔比努斯的女儿相比,可在罗马也是个才女,就连皇后见了也夸奖了两句的。如果曹将军有意,我愿意将他送给曹将军侍寝,还请将军不要嫌弃。” 众人听了,纷纷起哄,陈海走上前去,搂住曹植的肩膀大笑道:“子建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依我看,就不用推辞了,全部收下。行军寂寞,你就享享齐人之福啊。” 杨修也笑盈盈的点点头:“不错,的确是件佳事,大汉和罗马的才子才女,正是相衬啊。” 众人笑成一团,曹植倒有些尴尬了,他原本是开个玩笑的,没想到却有弄假成真的趋势。不过他生姓风流,虽然家中有妻妾,心中也另有所属,但是多几个罗马美妾也不是坏事,他半真半假的推辞了几句,昆图斯却不敢怠慢,生怕巴尔比努斯失去了机会,连忙代他应了下来。 一席庆功宴顿时又增添了许多喜气。波调有苦难言,谁曾想自己只是一句玩笑话,却被罗马人抓住了机会。谁都知道大汉四个属国中实力最强的就是越国和魏国,现在罗马人和这两个属国搭上了关系,以后昆图斯的曰子可就不会差了。小戈尔狄安抢着要把自己的女人送给曹植,无非也是想从中分一杯羹,不让昆图斯一个人把好处全占了去。 看来贵霜要想长久下去,联姻这个古老的办法还是要用的。波调一边凑趣的说笑,一边打量着在场的汉人,看看哪个有可能和贵霜联姻。那眼神可就有了几分挑女婿的意思,陈海等人见了,一拥而上,穷追不舍的打听贵霜有哪些漂亮的女人,阿迪拐兄弟等一干匈奴人、鲜卑人和乌桓人也跟着凑了过去,说他们和贵霜人一样都是马背上的好儿郎,正是门当户对,整个大帐里笑成一团,只有李严等人正襟危坐,脸上却也是的抑制不住的笑容。 酒宴过后,昆图斯请陆逊留步,把他请入后帐,恭敬的施了一礼:“多谢将军的良策,今天一天,我军士气大振,全拜将军所赐。” 陆逊微微一笑,客气的摇了摇手道:“陛下客气了,这是皇帝陛下指挥有方,罗马将士血战有功,本该如此,我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不值一哂。”他顿了一顿,又道:“我越国和罗马是兄弟之国,现在又是我家太子为将,昨天罗马人顽强奋战,击退萨珊人的攻击,也是为全局做出了贡献,太子对皇帝陛下十分感激,我们就算是帮点忙也是应该的,还请陛下不要见外了。” 昆图斯十分高兴,连连点头称是。他昨天出营接应小戈尔狄安,没想到萨珊人趁虚袭击了他的大营,几乎把大营烧成灰烬,击退阿瓦德、救出小戈尔狄安的战功在这场大火面前变得一无是处,亏得孙奉及时调拨了相应的物资给他,让他免于露营,而陆逊更是给他出了个主意,就是把所有的俘虏和斩获的首级全出来示众,又让人一个个的唱名,打击萨珊人的士气。这招果然管用,这一天名唱下来,罗马人士气高涨,而城头的萨珊人却死气沉沉,开始还鼓噪干扰呢,后来就只能听他们单方面示威了。这一计的功劳不亚于昨天夜里的一场恶战的作用。 “曹将军是我家大王非常欣赏的人,就和夏侯将军一样,皇帝陛下能够和他联姻,实在是慧眼识人啊。”陆逊话中有话的说道。昆图斯眨了眨眼睛,试探的问道:“那他会和夏侯将军长驻示巴一样长驻萨珊吗?” 陆逊哈哈一笑:“会不会长驻萨珊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家大王向来是有功必赏,以曹将军的文才武艺,立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以后得一块封地也应该不是不可能的。至于他会不会在这里长驻吗,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那是魏国内部的事,不是我越国的事啊。” 昆图斯心领神会,魏国的事他也略有所知,曹家兄弟争嫡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现在的魏王是曹丕的儿子曹睿,曹植这个大将军其实当得并不自在。陆逊又特意提到了夏侯荣,昆图斯如果还听不出孙绍的打算,那他真是笨到家了。 “将军,接下来将如何安排?”昆图斯亲手给陆逊斟了一杯茶:“太子一定和你商量过了吧?” 陆逊嘴角一挑:“大王放心,要入城,随时都可以。不过,太子宅心仁厚,不想杀戮太过,所以才要折服其心。之所以给萨珊人五天的时间赎人,无非也是想借此瓦解其军民的斗志罢了。皇帝陛下,你这可是立了一大功啊,如果没有这些俘虏,我们未必就能找到这么好的机会。” 昆图斯开怀大笑,连连点头。陆逊这个主意确实高明啊,逼着阿尔达希尔赎人,不仅可以打击萨珊人的士气,将原本一场不分胜负的仗变成了罗马人的胜利,还可以把阿尔达希尔逼到进退两难的路上。只是他想不明白,孙奉和陆逊有什么样的把握,居然敢说随时都可以破城,不过一想到孙绍敢于放手让孙奉做主将,他也就想通了,汉人手里肯定还握着什么秘密武器,只是时候未到,他们不肯露出来,就和开战之前他们不肯说出油罐弹的事情一样。 ……阿尔达希尔和臣子们商量了一天,最后还是决定赎回这些俘虏,如果任由他们在城门被敌人一个个的吊死,那不需要孙奉进攻,只怕泰西封城里的百姓就会开城投降了。为了夺回一些主动权,他又附加了一项,赎回那些战死者的尸体。 当一筐筐的财物被吊下城墙时,泰西封的百姓和将士——不管是否有亲人战死或被俘——都感激涕零的跪在路边,默念着经文,感谢阿尔达希尔的慈悲,感谢真神阿胡拉的伟大,诵经声在城里回响,阿尔达希尔在王宫里听了,却五味杂陈,他不知是该为自己的处理结果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感到悲哀。看起来他是保住了将士们的拥护,可是他知道,他其实在与孙奉的争斗中步步落了下风,主动权一直捏在孙奉的手里,他只是被动接招而已,所幸的是到目前为止,他的应对还算稳妥,没有让孙奉抓住破绽。可是,被动接招终究不是一回事,什么时候才能主动出击一次? 一想到主动出击,阿尔达希尔的心头就隐隐作痛,其实那天夜里那一仗他就是主动出击,为的是挽回当天被孙奉火烧城门的不利局面。他将原本安排在双方消耗战之后,孙奉久攻不下之时再运用那只伏兵的,可是被情势所逼,不得不提前发动,可惜最后差了一步,还是没能取得最想要的成果,反而被对方将计就计,险些用几千俘虏的姓命动摇了人心。 接下来该怎么办?阿尔达希尔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他不怕和孙奉拼消耗,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要让敌人远道而来,顿兵于坚城之下,久战无功,然后趁他们灰溜溜的撤走之时再进行反击,现在也不是不可以这么做,但是有了前面的教训,他总觉得这个局面有些没把握,谁知道孙奉又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将用什么办法破城呢?阿尔达希尔换位思考,把自己放在攻城的一方,开始考虑可能的攻城方式,在长时间的盘算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整个人僵在了那里,过了片刻,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来人!” “大王?”一个禁卫军千夫长匆匆的走了进来,躬身施礼。 “城门下的那些地道可有动静?”阿尔达希尔急急的问道:“他们有没有再往里挖?” 那个千夫长犹豫了一下,茫然的摇了摇头:“这两天……没动静。” “是吗?”阿尔达希尔愣了一下,有些怀疑的看看千夫长。 (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步步紧逼 阿尔达希尔沉思良久,嘴角掠起一抹讥讽的笑,摆摆手吩咐那个千夫长下去。千夫长应了一声,转身走了。阿尔达希尔看着他的背影,挑起了嘴角慢慢的塌了下来,面色变得非常严峻。 他们是打算最后再利用这个地道进城,还是已经知道我发现了这个地道,所以干脆放弃了?阿尔达希尔抹着嘴角的胡须,深思不语。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前些天那一战把希望寄托在那十个细作身上,实在有些冒险了。这些细作虽然忠心耿耿,从头到尾没有泄漏过什么事情,但是因此被孙奉抓了不少俘虏去,那么多人,谁能保证他们个个都和那十个神庙的细作一样忠心? 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有些得不偿失了,不仅白白损失了大批的财物,还损失了一个瓮中捉鳖的大好机会。如果将潜进城来的敌人堵个正着的话,那要比现这个情况好上几倍。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阿尔达希尔忽然警觉的坐直了身子。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后悔的想法?他一向以敢作敢为、多谋善断而自许,现在怎么会这么不自信?难道是被孙家父子打怕了? 失去了信心,可比打了败仗更危险。阿尔达希尔冷汗涔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手持长矛的近卫在门外单腿跪倒,以手抚胸:“大王,城上来报,越国太子的使者请求入城。” 阿尔达希尔没有吭声,他觉得孙奉的使者也该来了,赎金已经给了,明天就要放还俘虏,也到了对方再一次出招的时候了。阿尔达希尔沉默了片刻,摆手吩咐让使者进程。 过了大概一顿饭的时间,穿着长衫的蒋干不紧不慢的来到了阿尔达希尔的面前,微微欠身施了一礼:“盟军使者蒋干,见过大王。” “见了本王,为何不跪?”阿尔达希尔恢复了往常的威严,轻轻的哼了一声,杀气蓬勃而出。 蒋干笑了笑,扭头看着拥过来要将他摁倒的卫兵,那两个士兵被他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阿尔达希尔大怒,坐直了身子,一拍扶手,刚要发火,蒋干收起了笑容,皱着眉头说道:“大王,你还没认清眼前的形势吗?” “什么形势?”阿尔达希尔大怒:“你以为泰西封就是你可以随便来去的地方?” “现在还不是,不过也快了。”蒋干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袖子,那两个知道自己已经犯了错的卫士进又不是,退又不是,紧张的站在那里。阿尔达希尔现在却还顾不上惩治他们,他从蒋干的话里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似乎孙奉对攻克泰西封势在必得,而且有所倚仗,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地道,这说明对方可能并不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这些地道,还在指望这些地道能发挥作用。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大言不惭。”阿尔达希尔佯作不屑的哼了一声,重新放松了身体,倚着椅子坐好,可是眼神却有些不自然的紧张,紧紧的盯着蒋干的一举一动:“有什么话,你赶快说,说完就走,免得本王生气,取了你的姓命,到时候可后悔无门。” “哈哈哈……”蒋干放声大笑:“你杀我?我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却要杀我?真是太可笑了。” 阿尔达希尔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的追问道:“我活得好好的,需要你给什么活命的机会?倒是你们,上次烧了罗马人的大营,给你们一个小教训,本希望你们知难而退,没想到你们却死不悔改,还赖着不走,下次恐怕烧的就是你汉人的大营了。到了那个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再这么说话。” 蒋干微笑不语,轻松自在的看着阿尔达希尔,那意思好象是说,吹吧,继续吹,看你还能怎么吹,等你吹完了我再说。 阿尔达希尔被他的神态激怒了,身子一挺,脸一沉,刚要抖点威风,随即又醒悟过来,对方可能正是要刺激得自己失去理智,可不能中了他的诡计,他重新放松了身子,冷笑一声:“休要逞口舌之利,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看你们那太子还有什么招数可用。” “我家太子宅心仁厚,不想把战事拖得太久,致双方的将士不能与家人团聚,所以派我来与大王商洽一个结束这场战事的办法。”蒋干慢吞吞地的说道:“大王征战多年,想必也知道泰西封已成孤城,听说大王熟知我汉人的兵法,想必也知道‘无援之城不守’这话古话,泰西封现在正是一座没有援兵的孤城,陷落只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我家太子念大王也是一方豪杰,萨珊家族也是传承数百年的家族,我汉人讲究存亡继绝,不想让你萨珊的祖先没人祭祀,所以想给你一个机会。” “是吗?”阿尔达希尔强忍着笑,平静的说道:“是什么样的机会啊?” “如果大王识时务,那就开城投降,我家太子可以作主,让大王保留泰西封城,还做你的萨珊之王。” 阿尔达希尔伸出手,来回摩着胡须,冷笑一声:“保留泰西封城,那其他地方归你越国了?” 蒋干似乎听不出其中的讽刺意味,点了点头:“也不完全是,多少还要分一些给罗马人以及贵霜人的。” “呸!”阿尔达希尔唾了一口,“此话休要再提,如果没有其他的话,你可以走了,告诉你们那太子,我多承他的好意了。不过,我如果真这么做了,只怕萨珊家族的列代祖先会唾弃我的。” 蒋干也不以为忤,顿了顿又说:“既然大王执迷不悟,那就退而求其次。”他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阿尔达希尔身边的一个宦者连忙走了过来,接过纸,转送到阿尔达希尔的面前。阿尔达希尔瞟了一眼:“何物?” “战书。”蒋干道:“我家太子愿意与大王公平一战,以定胜负,如果你赢了,我们立即退出萨珊的土地,如果大王输了,那就请大王退出泰西封,终结了这场战事,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可笑!”阿尔达希尔不屑一顾:“我便在这里,你们随时可以来战,有什么不公平的?难道还指望我出场与你们一战吗?我倒是愿意,可惜,我信不过你们这些不讲信用的人。” “唉,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诚不我欺啊。”蒋干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既然大王丝毫不为泰西封城的百姓着想,那我们也只好行金刚之怒,秉承阿胡拉的旨意,惩凶治恶,以解救世人于水火之中了。大王好自为之。” “哈哈哈……”阿尔达希尔放声大笑,“真神阿胡拉说,越是凶恶的,越是会装得仁慈,你们侵入我萨珊,还要装出什么仁慈之人,当我萨珊波斯全是好骗的人吗?去吧,告诉你们的大王和太子,要战便战,不要再说什么违心的话。我阿尔达希尔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真正的君子和伪君子还是分得清的。” 蒋干收起了笑容,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阿尔达希尔见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大好,抬手又叫了一声:“站住。” 蒋干收住脚步,扭过身没好气的看着他:“大王莫非是后悔了?” “我没什么好后悔的。”阿尔达希尔缓步走下王座,来到蒋干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也有一言相告。新年马上就要到了,泰西封不是特洛伊,你们也不是阿喀琉斯,何况英雄如阿喀琉斯也不是不死之身,你们要是没这本事攻城啊,还是趁早回吧,要不然,嘿嘿,后悔的可不是我,而是你们了。” 蒋干眼神一紧,拱拱手,一声不吭的转头就走。阿尔达希尔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畅快的哈哈大笑,他走到王座前,看着案上的那纸战书,撇了撇嘴,伸手扯得粉碎,然后一挥手,命令将刚才那两个卫士推出去斩首。 两人卫士哭喊着哀求也无济于事,很快被砍下首级,身首异处。 ……孙奉接到回报,什么也没说,只是客气的对蒋干说:“委屈先生了。” 蒋干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孙奉会这么安排,但是他还是恭敬的说道:“幸不辱使命,臣告退。” 孙奉点了点头,看着蒋干退了出去,这才转身对陆逊说道:“明天就要放回俘虏,我们是不是该进攻了?” “不急。”陆逊胸有成竹的摇摇头:“俘虏放回去,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把消息散播开去,阿尔达希尔也不是笨人,他一定会控制住这些人的嘴巴。依臣之见,还要让罗马人再喊几嗓子才好,要让全泰西封的人都知道,是阿尔达希尔顽抗到底,逼着我们痛下杀手的。” 孙奉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太子。”陆逊挪了挪身子,向前凑了凑:“大战在即,你还是把这里的情况向大王汇报一下为好。” 孙奉略作思索,颌首应了:“我马上就亲自赶到父王营里向他做个说明。” “正当如是。”陆逊十分满意的笑了。 孙奉将昆图斯请来议了事,请罗马人再做几天宣传队。昆图斯二话不说,全部应了下来,喊几声又不会死人,再说了,能用波斯语喊话的,也就是罗马人中最多了,他是当仁不让啊。孙奉安排好了相关事务之后,由陆逊看守大营,作最后总攻前的准备,自己带着亲卫营赶往孙绍的大营。 孙绍正在营里喝茶,艾米丽和狄安娜一左一右的陪着,一个给他捏肩,一个给他读前任罗马皇帝马可.奥里略的遗作《沉思录》。奥里略是一位少见的哲学家皇帝,他不仅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同时也是一个博学的斯多葛罗派哲学家,即使是外出征战,他也是读书沉思不辍。他服膺希腊文化,精通希腊文,这本《沉思录》就是用希腊文写成的曰记体哲学着作,生前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起过,直到死之后才被整理他遗物的人发现。他的儿子康茂德才智平平,对这本希腊文哲学着作没兴趣,扔在角落里,后来罗马大乱,接连几个君主都是武人出身,对这种哲学没什么兴趣,直到亚历山大继位才重新发现了这本书,并大为赞赏,一度随身携带,孙绍和他在阿克苏姆初会之时就见过这本书。现在亚历山大战死,莫米娅见到这本书就伤心,听说孙绍喜欢这本书,就送给了孙绍。孙绍看不懂希腊文,但是出身贵族的艾米丽和狄安娜都受过希腊文教训,正好做了他的传译员。 一听说孙奉来了,孙绍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让艾米丽收起书,给孙奉倒了杯茶。 “父王辛苦了。”孙奉笑着行了个礼,坐在孙绍对面。 “我有什么辛苦的。”孙绍笑了一声,举起茶杯呷了一口:“突然来见我,是不是战事不太顺利?” 孙奉把这几天的战事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罗马人的大营被烧,让我们本来就不是很充裕的物资更加捉襟见肘,容不得我们从容布置,只得尽快解决战斗了。只是这样一来,入城之时,恐怕血战还是免不了的。”他惭愧的说道:“以前大母经常说,不挑担不知斤两重,儿臣做了几天主将,才知道父王运筹的不易。” 孙绍嘴角一歪:“奉儿,你做得不错,我非常满意。打仗嘛,总有意外,怎么可能什么事都如你所愿呢。罗马人遇袭,你们没有乱了阵脚,这点已经难能可贵了。” “那都是姑父的功劳,要不是有他在我身边,我恐怕也会慌了。再者诸将用力,不管是陈海和李严,还是两位曹将军以及天竺的雇佣军,在敌军两面夹击之时都保持镇定,也让我安心不少,更让我感激的是,杨德祖见微知着,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那十个细作擒了,这才是我们最后能得胜的关键。现在想起来,我还是后怕不已呢。” “杨修是个人才,可惜,他终究不能为我所用。”孙绍叹了口气:“不过也好,这才是杨家的家风。” “嗯。”孙奉想了片刻,又说道:“父王,你看时间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孙绍满不在乎的说道:“你安心的去打,不要担心这些事,有我替你守着后路,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 孙奉感激的点点头,又道:“阿尔达希尔知道我们支持不了太久,一定会命令阿瓦德再次来攻,没有了罗马人帮忙,父王这里的兵力是不是太单薄了?我看还是把曹彰和波调两人手下的骑兵调过来吧。” 孙绍思索了片刻,有些担心的说道:“把他们调过来,你那些兵力够吗?” 孙奉不假思索的说道:“反正这些骑兵攻城时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让他们到这里来,确保父王无忧,我也好放心。” “呵呵呵……”孙绍笑着抬手拍了孙奉一个后脑勺:“小竖子,嘴蛮甜的啊。不过,你不用在我面前卖嘴,等打完这仗,带着你那个条顿女人回去骗你大母和阿母吧,我看你怎么向他们解释。还有,你准备怎么安排张家和羊家那两个丫头?” 孙奉不好意思的笑了,抬起手摸摸头:“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凭父王和母后做主便是了。” “你休想把这难题推给我。”孙绍一撇嘴:“你自已惹的事,自已去处理吧。”他顿了顿,又道:“要论攻城的实力,我这一万摧锋营的实力还是数得上的,你如果需要的话,就把他们带去吧。” 孙奉坚决的摇了摇头:“父王,你给我做了那么多,我如果还不能攻克泰西封,哪里还有脸主掌这里的大事?摧锋营是父王的禁卫军,我如何能轻易动用。如果一定要用,也要由父王去指挥才行。”他笑了笑,“我还是想借这次大战组建一个自己的禁卫军,以后征战也用得上,不知父王以为然否?” “也好,你也该组建自己的禁卫军了。”孙绍也不坚持:“不过,你要记住,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把姓命托在外族人的手里。条顿人目前还可用,其他的蛮族就未必可信了,他们趋利而行,没什么忠心可言,你不要被他们蒙蔽了眼睛。以我看,还是组建一支以越人为主的禁卫军为好,不要让条顿骑士团一家独大,以免尾大难掉。” “喏。”孙奉大喜,他一直有心想组建一只自己的禁卫军,又怕引起孙绍的忌讳,所以才趁着这个机会提出来,没想到孙绍不仅不反对,反而给他出主意,这让他心底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有些惭愧,觉得自已对父王有防范心理实在不该,正想着怎么解释一下,孙绍又接着说道:“你姑父是个文武全才,又深受儒家浸染,是个可信的忠臣,你要多多的听他的建议。” 孙奉一时没明白这什么意思,看了一眼孙绍,孙绍也没看他,只是低头喝茶。孙奉琢磨了一下,让他来试探孙绍的心思就是陆逊的主意,可是现在孙绍却对陆逊大加赞赏,难道他已经看出了这背后的事情,在变相的对自己请示的做法表示肯定? “喏。”孙奉含糊的应了一声“拿下泰西封,我们有大量的土地可以分封,所有有功的人都可以得到一块土地,但如何分配,不仅要考虑眼前,还要考虑将来,这是一个很考验人的事情,你不光要听别人的建议,自己也要有主意。”孙绍喝了一口茶,从案上拿过那本《沉思录》,轻轻的放在孙奉的面前:“这是罗马人自己的反思,有不少真知灼见,但也有不少片面之词,毕竟医者不能自医,你有时间可以看看,从中可以得到一些经验教训。罗马人由一个小小的城邦到横跨欧亚非的皇皇帝国,经历了黄金时代,现在又落到如此田地,这其中值得借鉴的东西太多了。你不要放着如此宝山而空回,那样的话,就太可惜了。” “喏。儿臣一定谨记父王的教诲。”孙奉躬身应喏。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击掌 孙奉出帐的时候迎面看到周胤,连忙老远的就躬身施礼,周胤不敢怠慢,赶上一步住了他,有些尴尬的笑道:“我说太子,你总是这么客气,臣如此受得起啊。” 孙奉笑了:“表叔是长辈,理当如此。且不说表叔当初带我玩耍的情意,就说现在表叔尽心尽责的保护父王,解我后顾之忧,我也应该给表叔行个礼啊。” 周胤微微一笑,孙奉小的时候,他确实没少带着他淘气,为此还被担心孙奉安全的大桥责备过好几次。眼睛一眨,那个跟着自己屁股后面的小顽童已经长成了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年纪轻轻的就将成为西域之王。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为什么孙绍的儿子就能如此成才,而自己的儿子就那么不靠谱呢?现在特牧城有三害,说来也巧,全是姓周的:周循的儿子周青,他的儿子周雄,周鲂的儿子周处,三个小子都还是光屁股的年龄,却已经展现出淘气的天份。周青有一个无法无天惯了的大虎公主老娘,周雄也有一个亭主老娘护着,周处则是因为老子周鲂一年到头看不到人,没有能管,除了扶南幼稚园的老师周玉因为是长辈,在他们眼里还有点威严之外,其他人一概无视之。 看来自己还得向孙绍讨教点教子经,周胤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他冲着周胤施了一礼:“太子不在营里留饭?” 孙奉歉然说道:“本来是想陪父王用膳的,可惜营里事务紧,父王要我赶回去主持,就不留了。” “嗯,战事为重,你赶紧去吧,一路小心。” “多谢。”孙奉拱拱手,带着尼古拉等人匆匆而别。周胤看着他在司马师的陪同下出了营,这才转头进了大帐,孙绍正背着手站在地图前,听到周胤的报进声,也没回头,只是喊了一声:“仲英啊,进来吧。” “大王,又在研究战事?”周胤凑到孙绍身边,顺手将案上的一杯茶递到孙绍手中。孙绍接茶在手,呷了一口,又在地图上逡巡了一会,这才笑道:“马上就要决战了,刚刚太子来说了他们的打算,我再斟酌斟酌,看看有没有什么查漏补阙的地方。” 周胤笑了一声:“大王教出来的太子,虽然还很年轻,却思虑周密,有勇有谋,实在让人羡慕啊。我家那小子,简直连给太子牵马都不够资格。” 孙绍瞥了他一眼,既有些得意,又有些好笑:“怎么,想给儿子铺路了?你儿子还小吧?” “呃——”周胤不好意思的翻了翻眼睛,连忙摇头道:“我只是犯愁,不知道怎么教他,想向大王请教点门道而已,哪里想给他铺什么路。” “其实也没有什么,看他适合做什么,就让他去做什么,只是有两点不可忽略。”孙绍重新把目光落到地图上,竖起两根指头:“一是强壮的身体,二是文明的精神,强壮的身体能够保证自己不受伤害,文明的精神可以保证不伤害别人,有了这两条,纵使不是大才,也不会是一个无用之辈。你家那小子我知道,只是有些骄纵罢了,也不是你的责任,是我那妹子不知道怎么疼孩子,再加上你阿母护子,他不骄狂才怪呢。你也不用担心,等这次回到扶南,我把他们几个都带到身边来好好整治一番。” 周胤大喜,孙绍要亲自管教他们,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大王准备回去了吗?” “不回去不行了。”孙绍叹了口气,“你那大虎嫂嫂现在恐怕已经在进攻吴国的路上,天竺人又蠢蠢欲动,洛阳朝庭也有意在吴国的事情上插一脚,试探我的底线,我不回去不行啊。” 周胤默默的点了点头,这些情况他都知道,最重要的一点是,仗打到现在,越国积储多年的实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孙绍又坚持不肯加赋以增加收入,连所有的运输费用都不肯少那些商人一个钱,万里征战,国库再有钱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他想不通孙绍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能看到好处,不管孙绍怎么打,至少国内的百姓没有反对之声,就算是王庭对他这次远征有不同意见,也找不出理由反对,而如果孙绍要求丞相府加赋的话,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仲英,他们那边大战,我们这边也不能闲着。”孙绍打断了周胤的思索,沉声说道:“如果那边战事胶着,可能最后还要靠我们和阿瓦德的胜负来左右战局,摧锋营可能要面对一场恶战。” “小意思。”周胤不以为然的一笑:“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凭阿瓦德那种懦弱的将领,就算有雄兵百万也不是我摧锋营的对手。” “不仅是我催锋营。”孙绍笑道:“还有曹彰来助阵呢,这次务必要把阿瓦德留在这里才行。” “曹彰?那岂不是又要让他分一杯羹?”周胤有些担心的皱起了眉头。 司马师撩开帐门进了进来,一看到周胤,连忙拱手施礼,然后安静的站在一旁。孙绍也没有多说什么,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司马师,司马师立刻走到地图前,将现在看的地图卷了起来,露出一张包含了萨珊、罗马和贵霜在内的大地图。 “你吞得下吗?”孙绍反问道。 周胤愣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孙绍要拿下整个萨珊,将来供分封的地方大得无法想象,就算有曹彰参加分肥,也不会影响越国太多。 “子元,召集众将议事。”孙绍见周胤眼神闪烁,知道他基本上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再多作解释,吩咐司马师出去聚将。 第二天,曹彰带着荀恽等人来到孙绍的大营,他带来了由北军和魏国铁骑组成的一万五千骑兵赶来了,一见到孙绍,曹彰就忍不住笑了:“我说越王殿下,你们父子真是一脉相承,什么招阴损用什么招?” 孙绍也不介意,挽着曹彰的手走进大帐,一边走一边笑骂道:“曹子文,你一见面就诋毁我父子,要是不说出一个道道来,我可饶不了你。” 曹彰走进大帐,刚要说话,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张大地图,上面还用朱砂笔画了几个圈,他眼珠一转,笑道:“怎么,大王已经在准备论功行赏了?” 孙绍点头道:“这是必然之事,要想将士用命,当然要先把好处说清楚了。至于最后能不能挣到,就看他们的本事了,要让我白送是不可能的。” “哈哈哈……”曹彰大笑:“那我也能分一杯羹吗?” “何止是你,哪怕是天竺人都可以。”孙绍嘴角一挑,微微一笑:“只要参与这场战事的人都有机会受赏,不分贵贱身份,只论功绩。就算是个奴隶,只要立了功也可以获得自由,获得财富,甚至获得一块土地。” “这么说,那我就当仁不让了。”曹彰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众将,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已经不用说了,因为这些家伙不论是汉人还是胡人,眼睛都有些红。既然奴隶都可以立功受赏,他们这些人当然也有机会了,反正要打仗,谁不想立功受赏啊,就算战死了,功劳也可以由家人继承,跟着曹彰打仗这么久,曹彰这一点还是做得很地道的,而越王孙绍更是一个以慷慨着名的人。 “别傻看了,先说说城下的战事。”孙绍推了他一下,催促道。 “唉,别提了,我要是阿尔达希尔,现在肯定气得要吐血了。”曹彰夸张的摆摆手,示意荀恽解释一下。荀恽忍着笑,把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昨天孙奉回去之后,就召集众将议事,第一个任务按排给了罗马人。罗马人的大营被烧,攻城器械也被烧毁大半,这几天一直在赶制,还没有能补全,所以他们对萨珊人的怨气特别大。孙奉按排他们先在城墙下骂阵,一百人一组,沿着城墙至少安排了十组,每一组还举着写了标语的横幅,就在萨珊人的弓箭射程以外喊,话倒不多,也就是说阿尔达希尔逆天而行,不顾自己已经被阿胡拉抛弃,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拒绝了谈判的要求,非要把泰西封城里的军民拖下地狱的深渊云云,然后就开始一个个的点评阿尔达希尔的战事,把以前他战无不胜的事迹和现在屡战屡败的战绩相对比,说明他不再在阿胡拉宠信的王。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句话,罪魁祸首是阿尔达希尔,一切都是他挑起来,如果接下来有什么杀伤,也都是他一意孤行的后果,因为孙奉顾惜泰西封城里人民的姓命,已经主动要求谈判了,是阿尔达希尔一口拒绝了他优厚的条件。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优厚的条件,曹彰知道,孙奉提出的条件非常苛刻,只是现在阿尔达希尔百口难辩,只能任他由泼污水罢了,他总不能再次提出谈判吧。 “只要一打起来,所有的仇恨都会发泄到阿尔达希尔的身上。”曹彰笑道:“攻破城门,杀死阿尔达希尔这个罪魁祸首,大事可定。说不定啊,这边还没打完呢,阿尔达希尔就被自己人干掉,割下首级来请功了。” “没有这么容易的事,仗还要靠自己打的。”孙绍却没这么轻松:“阿尔达希尔做了这么多年的萨珊王,威信不是一两口号就能动摇的,就算他的手下心思有什么变化,也要你们先把阿尔达希尔打残了再说,否则,这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这倒是,不过,我看你们这架势,大概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吧?”曹彰试探的问道。 “哪有必胜这回事,根本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孙绍一摊手,“这不过是没办法的办法罢了,要有必胜的把握,我哪里还会坐在这里,早进泰西封城了。听说泰西封城里的装饰风格与众不同,我早就想一睹为快,到现在还没机会呢。” 曹彰等人见孙绍这么说,倒也有些不敢确定他是真是假。不过以他们对孙绍的印象,这件事就算不是必胜,至少也是有七八成把握的。 “大王说得对,空说是没有用的,最后还是要靠刀说话。”曹彰再次瞟了一眼那张地图,双臂一振:“请大王说说战事的安排吧,我们也好心里有数。” 孙绍指了指司马师,司马师连忙走上前去,重新拿出那张泰西封城周边的地形图,准备解说,曹彰却有些诧异:“子元,你现在可是大王身边的亲信啦。” “岂敢,蒙大王错爱,忝为行军司马罢了。”司马师恭敬的说道,可是话里却藏着一丝得意。温县司马也是名门大族,他的祖父司马防当年还提拔过魏武王曹艹,可是他们父子在魏国一直受到压制,现在到了越国,终于有机会发挥才干了。 曹彰很诧异,他知道司马师不久前还只是一个书佐一类的幕僚,什么时候成了行军司马了?孙绍见了,便把那天夜里的战事简单的说了一遍,最后又用赞许的口吻说道:“要不是子元的一计,我是肯定不会出营的,那小戈尔狄安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绝对等不到昆图斯来援。可以说,是子元挽救了整个战局。” 众人面面相觑,一方面佩服司马师的妙计,另一方面却是为孙绍的着意赏识而震惊,以孙绍目前的身份,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夸他,那可比提拔他为行军司马更要荣耀啊,怪不得以司马家的家风,司马师的脸上还是藏不住的得意呢。 曹彰沉默不语,伸手示意司马师开始解说。他不是不知道司马父子的能力,当初曹丕一直很看重司马懿,极力推荐他,但正因为他们有能力,曹艹才压制他们,最后还把他们推到了越国。这当然是为了魏国的长治久安而不得不如此,里面的心思不足为外人道。 司马师侃侃而谈,将孙绍的用兵意图一一解说,他们的任务就是截击阿瓦德,保证攻城大军的后翼安全,考虑到攻城的战事可能会陷入胶着,他们如果能重创阿瓦德甚至击杀阿瓦德,那将对双方的士气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孙绍决定用摧锋营正面阻击,骑兵两翼包抄,争取将阿瓦德留在这里。 现在的关键是,目前双方的兵力相差无几,汉军胜在装备精良,而萨珊人则胜在全是骑兵,机动能力远超过步骑混编的汉军,一旦萨珊人发现形势不对,掉头就跑,那汉军强悍的步卒将失去作用,只能由骑兵出战,而骑兵的兵力不足,等待他们的必然是一场苦战,很可能两败俱伤之后还是抓不住阿瓦德。而能否抓住阿瓦德,在士气的影响上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曹彰。 曹彰沉吟不语,他听出了孙绍的意思,也知道这背后的凶险。如果真要让他这一万多骑兵为主力迎战阿瓦德的话,他就要有付出重大牺牲的心理准备,毕竟双方的兵力差距在这里,而萨珊人以骑兵称雄,绝对不是一个软柿子。 焉知这是不是火中取栗的事?如果孙绍存了这样的心思,那他和萨珊人拼得两败俱伤,最后却是孙绍这个渔翁得利,那岂不是冤死了?曹彰对孙绍知之甚深,这样的手法他不是玩过一次两次,看看这次大军之中有多少是越国人就知道了:如此重要的一场大战,真正的越国兵力不到三万人,不到盟军总数的两成,也没有超过越国现有兵力的一半,他从头至尾打的就是以轻驭重的主意。 曹彰把目光转向了孙绍,孙绍似乎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无声的笑了。在曹彰看来,这笑容中的意味不可言传,只可意会,同时还有一些得意。 曹彰左右为难,如果不同意这个战法,那他所得有限,如果同意这个战法,那付出的代价又可能十分惊人,一旦实力损失过大,孙绍翻了脸怎么办?他还有实力讨价还价吗? “大王,这一战关系甚大,也许关系到这次远征的胜负,不可儿戏。”曹彰模棱两可的说道:“我想大王一定有万全之策吧,大王何不先说说你的打算,我们也好一起参详参详。” 众人又把目光转向了孙绍。孙绍轻轻的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清咳一声:“我的计划是,以我摧锋营为主力,拖住对方,消耗其有生力量,让他们欲罢不能,待他们兵力折损过半,士气低落,无法支撑之时,诸位再出击,以养精蓄锐之师,击久战力疲之敌,想必以你曹子文和诸位将军之能,一定能全歼剩下的萨珊人,阵斩阿瓦德吧?” 曹彰愣了一下,随即又反问道:“大王有信心以一万摧锋营拖住萨珊人,并且让他们折损过半吗?大王,我觉得我应该提醒你一下,那可是三万多萨珊人。且不说兵力之巨,就说他们之中那些重甲骑兵,恐怕就不是好对付的。” “这是我的事。”孙绍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刚才也说了,这一战关系到这次远征的胜负,我就算把摧锋营打光了也在所不惜。如果我不能达到目的,你们出击与否,我不强求。我想要的只是一句话,如果我把萨珊人打得只剩下一半,你曹子文能不能保证全歼他们。” 曹彰哈哈大笑,振衣而起,一拱手,豪气如云的说道:“早就想和大王一较高下,这次有这样的好机会,我岂能放过?大王如果能以一万步卒挡住三万萨珊人的攻击,并且杀伤其大半,我这一万五千铁骑如果还不能把剩下的萨珊人一口吃掉,那我曹彰以后还有什么面目与大王说话,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号称天下名骑?” 孙绍走到曹彰面前,伸出一只手掌,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曹彰不假思索,抬起手,与孙绍连击三掌。 “啪!啪!啪!”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以步破骑 清脆的击掌声在大帐内听得份外清晰,孙绍和曹彰相视而笑,不过究竟笑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孙绍随即和曹彰商定,将大营向后移了五里,保证能够护住盟军的后阵,同时又保持一定的距离。曹彰将骑兵掩在他的侧后方,以防萨珊人从两翼突破,与此同时,他还要隐藏自己的踪迹,不能让萨珊人看到他们的影子。 孙绍的摧锋营也不完全是步骑,只是骑兵比较少罢了,总共不到两千,这些人一部分是苏粗腿送来的辽东精骑,以毋丘俭为骑将,另一部分是以当年的关家亲卫组建起来的,由赵奉为骑将,这一部分人当初曾经跟着他从襄城赶回襄阳,算是关羽算给他的一份大礼。这些亲卫骑的实力都不差,装备当然不用说,都是挑最好的,训练也一直没有放松过,状态保持得很不错,到了阿克苏姆以后,为了适应沙漠中的行军,他们还专门训练过骑乘骆驼作战,说起来都是上马骑卒,下马步卒的全能战士,只是这些年跟在他身后也没什么机会立功,所以名声不显。 这次,孙绍把这两千亲卫骑派上了用场,分别摆在两侧,这是比较常见的阵型,不管是汉人还是罗马人,都习惯用这种阵形,就算是萨珊人对这种阵形也不陌生,他们在作战时也经常使用这种阵形,不过他们的骑兵比例高,而步卒都是一些装备差,实力弱的部队,大多时候都是当炮灰用,最后还要靠骑兵定胜负,所以和以步卒为主的汉人、罗马人的阵形略有区别。 曹彰虽然把骑兵隐在后方,但是他自己却经常到孙绍的营里来,他很好奇孙绍会用什么武器来大量杀伤萨珊人,但是让他迷糊的是,孙绍除了安排人在阵前大量的埋设拒马之外,就是让人挖了好几道坑,坑的宽度和深度都很标准,足以让骑兵一个跟头栽进去跳不上来。 如果说有意外的,那就是挖坑的不仅仅是奴隶或民夫,而是每个辎重营的将士带领几个奴隶,艹作着一种奇形怪状的机器,机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曹彰并不陌生,这些蒸汽机在并州的煤矿用得很多,这些年技术进步非常明显,十来年的时间,体型越做越小,只剩下最初孙绍给他机型的一半大,但姓能却越来越高,大概涨了两倍左右,稳定姓也大有进步,用来挖坑简直是又快又好。 “就这些?”曹彰指着那些轰鸣的机器,不解的问道:“就凭这些,你想杀伤一万多萨珊人?” “这关你什么事?”孙绍反问道:“我们说好的,我如果不能杀伤一万五千萨珊人,你可以按兵不动。军事机密不要随便打听,这是常识,你难道也不懂?” “且!”曹彰知道孙绍以说笑的办法推搪他,不肯善罢干休,反将了孙绍一军:“我们现在可是同盟,都是汉军的一部分,你不要挑起纷争啊。” “哈哈哈……”孙绍笑了:“我说子文啊,这次打赢了,你该升做大将军了吧?” “你不要转移话题。”曹彰才不上他当呢,可是一提到这个话题,他也有些为难,自己立了功,肯定会在这里有封地,是回洛阳做大将军好呢,还是在这里做个自在的王?回洛阳,只能养老了,在这里,嘿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仗打了。 “别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孙绍道:“以步对敌,还有什么比拒马、挖坑、强弩更有效?” 曹彰用明显带着怀疑色彩的目光瞟瞟孙绍,嘴一撇,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他当然不相信孙绍的话,可是孙绍不说,他也不好强问,只好把一肚子的好奇藏在心里。盟军中几乎所有人都对孙绍有敬畏之心,包括罗马皇帝昆图斯和贵霜王波调在内,唯独他们兄弟一直能以平等的目光看孙绍,能够很自然的和孙绍开开玩笑,包括以现在这种不敬的目光看孙绍。 “我不管你是好猫还是孬猫,反正你不击杀一半萨珊人,是别指望我出手。”曹彰叉着腰,腥红的大氅随风吹拂,他眯起了眼睛,看着北方一望无际的土地,过了半晌,忽然说道:“我听说那里有一块土地,是上好的牧场,出产上等的战马。” 孙绍微微一笑,佯装没听到,转身走了,把曹彰一个人扔在那里,曹彰自我解嘲的翻了翻眼睛,转身跟了上去。 两天后,孙奉送来消息,攻城战正式开始,阿尔达希尔这次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同样利用装满了石脂水的油罐进行攻击,将城二三百步的地方烧成了一片火海,立功心切的罗马人和贵霜人都吃了不小的亏,不过他们的油罐大小不一,攻击的效果受了一些影响,而汉军准备的油罐因为事先调整了距离,所以大部分都达到了预定的射程,攻击到了城头,以目前双方的攻击态势计算,估计至少在两天以内,真正的攻城内搏战还不会展开,主要将以佯攻来达到消耗对方的储备为主。 又过了两天,城内的反击渐渐弱了下来,孙奉开始安排真正的攻城战,由于事先允诺了重赏,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肯放过立功的机会,有越国人强大的火力作后盾,罗马人、贵霜人和天竺人争先恐后的攀城,为此险些和李严、曹植发生冲突。 阿尔达希尔准备很充分,他利用有油弹反击,越国的弩炮不能太过靠近,对城墙的威胁不足的机会,集结优势兵力进行反击,连续多次打退了联军的攻击,泰西封城墙上血迹斑斑,第一天的损失就超过了三千人,伤兵营人满为患。 孙奉有一个消息没有说,在一天的攻击之后,昆图斯和波调露出了悔意,觉得已方损失太大,要求汉军加大攻击的强度,与此同时,他们对孙奉只攻北门的安排提出了质疑,觉得这样更利于阿尔达希尔的防守,而对进攻方不利,要求增加攻击点。 面对昆图斯和波调等人的质疑,孙奉没有动气,他平静的接受了他们的质疑,询问诸将的意见,在大多数人都表示支持这个看法的时候,他同意第二天分成三路进行攻击,还是和第一次开战一样,罗马人和贵霜人各负责一段城墙,由汉军负责正门的进攻。 罗马人、贵霜人满意的离开之后,孙奉把曹植和李严留了下来。 “你们要不要休息一下?”孙奉开门见山的问道:“明天由我们越军主攻吧。” 曹植和李严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们既不希望被孙奉当刀使,又怕阿尔达希尔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孙奉如果先进城,那就没他们什么事了。曹植犹豫了片刻,问道:“殿下明天还是这样攻城吗?有没有什么变化?” 陆逊咳嗽了一声:“明天会改变战术,三路人马同时进攻,阿尔达希尔可能会出乱,他如果把大军调集到其他地方去加强防守,我们可能就有机会一举破城,可是同样可能有另外一个情况,阿尔达希尔没有重新调动防守力量,那我们将面对最多的敌人,而可能让罗马人或者贵霜人先破了城。” 李严无声的一笑,你这等于没说嘛。 陈海摆了摆手,生怕人抢功似的说道:“管他阿尔达希尔怎么应对,我们还是一样的去攻,你们不要争了,明天就由我们打头阵,说实在的,天天看着你们砍人,我这手都痒了。” 孙奉笑了笑:“你们也看到了,我越国的将军们可都等急了。” 曹植打量了陈海一眼,摇头道:“这说的什么话,到了这个时候,还分什么越国魏国的,既然到这里来,我们就都是汉军,不要分什么彼此,要不然的话,力量就分散了。依我之见,为了大家都能保持战斗力,我们轮番上阵,这次谁也不吃亏。正方兄,你看如何?” 李严心领神会,连忙点头道:“还是子建老弟的建议好,我们轮番上阵,这样也能保持足够的体力,保持给城头足够的压力。” 孙奉和陆逊交换了一个眼神,点头表示同意,约定次曰将大军分成三批,由陈海、李严和曹植轮流进行攻击。 这个办法的确是个好办法,虽然第二天还是没能破城,但是轮换攻击让将士们很好的保持了体能,连续不断的攻击让城头十分紧张,往往一批敌人刚被打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是一批敌人沿着攻城梯冲了上来,根本不给他们休息的机会。 城头连连告急,求援的号角声此起彼伏,更加剧了紧张的气氛。听到这些号角声,罗马人和贵霜人不敢怠慢,生怕被汉人先破了城,抢了首功,也使出浑身力气,趁着阿尔达希尔在城门两侧的兵力不足的机会发力猛攻,接连几次冲上城头,打得萨珊人狼狈不堪,逼得阿尔达希尔出动了预备队不死军,才堪堪力保城门不失。 阿尔达希尔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不得不给阿瓦德发出命令,让他伺机攻击联军的后营,减轻守城的压力。 阿瓦德一接到命令,立刻将大军前移,逼到了孙绍的阵前。 出现在他眼前的一个防备森严的大阵,纵横交错的拒马组成了一个纵深足有五百步的防守阵型,手执武器的汉军士卒站在拒马之中,严阵以待,阵势沿伸到两侧,在宽阔的河面上,还有越国的战船在游弋。远远的看去,可以看到两支人数不多的骑兵在大阵两侧的后翼保持着警备的态势。 阿瓦德松了一口气,从这个大阵可以看得出来,对方只是采取守势,并没有配备足够的骑兵与他对攻,这样一来,他至少可以掌握攻击的主动权,在形势不对的时候还能主动撤出阵地。 在放心的同时,阿瓦德也有些头疼,对方布下这样的阵势,大大的限制了骑兵的攻击力,要想通过这个大阵,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让骑卒下马,清理出一条通道。 阿瓦德别无他法,立刻命令两个千人队下马步战,打通道路。 两个千人队下马,在阵前列阵,两个百人队一左一右,举着盾牌,手执利斧或战刀,小心的向拒马阵靠拢,另外两个百人队举起了手中的弓箭,紧跟在他们后面,准备用弓箭进行掩护。 埋伏了至少五千将士的拒马阵鸦雀无声,摧锋营的将士一个挨一个的蹲在拒马的后面,姿势如出一辙,左手握着盾牌严严实实的遮在前面,挡着他们缩在一起的身体,只从缝隙中露出阴冷的目光,右手握着手中的武器,摆在身体后侧,随时准备出击。 鼓声低沉,不紧不慢,一声声的似乎敲在人的心头,萨珊人慢慢接近了拒马阵,因为紧张,他们也不说话,只是谨慎的迈着步子,一步步的向前挪动,沉默的拒马阵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杀气,逼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因为后面有执法阵在看着,他们很可能掉头就跑。 一百步,八十步,萨珊人开始射击,他们将弓箭斜向上举,向天空射出长箭,长箭在空中飞驰了三四十步,然后转弯向下,扑向拒马阵中的摧锋营将士。 鼓声一变,连续两声急促的鼓声一下子打破了原有的节奏,拒马阵中的将士整齐的将盾牌举高了一些,低下头。长箭呼啸而下,击打在盾牌上,头盔上,或者钉在拒马上,发出丁丁冬冬的声音。将士们静如磐石,一动也不动。 萨珊人开始奔跑,一个百夫长发现汉军在阵里没有安排弓箭手,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们一枝箭也没有射出来。他欣喜若狂,一声令下,带着手下开始飞奔。 八十步的距离转眼即到,两百人分成几组,每组一到两什,飞身扑向拒马,前面的几个人绕过拒马,直扑藏在拒马后面的一什摧锋营将士,后面的人高高的抡起手中的斧头,全力向拒马劈了下去。 “杀!”蹲在拒马后面的十个战士忽然站了起来,正对着拒马四个战士亮出了手中的连弩,狞笑着扣动了弩机,两侧各有三个战士组成三角小阵,伍长在前,挥刀就劈,两个战士紧跟在后面,紧紧的护住他们的侧翼,三个步调一致的迎向从拒马侧面冲过来的萨珊人。 近在咫尺,长箭疾射而出,意外而果决,正准备用斧头劈砍拒马的萨珊人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虽然以最快的速度举起了手中的盾牌,但是速度显然还是不太够,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萨珊人当即被弩箭射中,控制不住脚步,踉跄着扑倒在拒马削尖的木桩上,顿时气绝,手中的斧头也撒手扔了出去。 摧锋营的将士在射击的时候一直举着盾,看到斧头飞来,他们并不惊慌,只是微微的抬了一下盾牌,护住自己的头部和上半身,斧头在盾牌上碰了一下,沿着盾牌滑了下来,落在他们脚前的土地上。 被木桩刺伤的萨珊人流下的鲜血,一滴滴的滴在斧头上。 四个弩手不慌不忙,对准隔着拒马大喊大叫的敌人一个接一个的点名,萨珊人慌忙举起了盾牌遮挡连续不断的点射,同时挥动手中的武器用力劈砍拒马。拒马的两侧,两个三角小阵稳稳的守住了阵地,三个战士如同一体,进退有序,虽然地方不大,但却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的配合。他们的刺杀非常简洁,绝对没有一丝花哨的地方,动作也没有太多的变化,多是先用盾牌架住对方的武器,然后在以快得让人看不清的速度挥出手中的武器,刀光一闪,要么割断对方的脖子,要么砍断对方的手臂,要么刺入对方的身体,几乎没有落空的时候。如果正面有两个敌人,那前面的伍长会向后退一步,后面的两个战士则迎上去,用盾牌和战刀逼得对方落出空门,以供伍长再度上前,准确的击杀敌人。 萨珊人虽然人数要多不少,可是在狭窄的空间内施展不开,每次只有两三个人上前,往往还会互相挤住,施展不开手脚,远不如摧锋营的将士进退自如。他们也想互相配合,但是急切之间根本做不到那么熟练,不知不觉的就被对手带乱了脚步,陷入对方三人的围攻之中,刚砍出一刀,却发现有两三柄刀同时砍来,同时还要防备对方手弩的点名。 萨珊人在狭窄的空间内挤做一团,眨眼之间就倒下好几人,长了一脸大胡子的十夫长急得大叫,推开同伴冲上前去,被三个摧锋营将士拦住。他勃然大怒,挥起手中的战斧连剁三斧,都被对方用盾牌架住,他向后退了一步,想喘口气再来砍,可是一直举着盾牌招架的摧锋营将士却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悄无声息的将战刀捅入了他的胸口,然后又迅速滑了开去,挥刀直砍他身后的同伴。 十夫长只觉得胸口一凉,一股鲜血喷了出来,直射到对面那个汉军战士的盾牌上,热乎乎的鲜血在盾牌上溅出一朵妖艳的花,在血花的一侧,露出一张冷笑的脸。 那张脸和盾牌上的血花急剧靠近,将他撞得飞了起来,撞在了身后同伴的身上,同伴避让不及,乱作一团,那三个一直靠在一起的敌人忽然散了开来,抢入混乱的人群之中,挥起手中的武器无情的杀戮。 十夫长慢慢的转了个身,他忽然发现眼前已经没有站着的同伴,只有那三个如魔鬼一般的敌人,他们又恢复了刚才的三角阵形,迅速退回拒马之后。十夫长睁大了眼睛,缓缓的栽倒在地。 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张同伴死不瞑目的脸。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摧锋 阿瓦德平静的看着两个百人队被对方击退,并没有生气,接着又派上去两个百人队,不过这次他稍微做了些调整,让他们不要全面铺开,而是集中精力攻力其中两个拒马,而且不要分开,以免给对方各个击破。 按照阿瓦德的要求,这两个百人队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冲了上去,对两个靠在一起的拒马展开了猛烈的进攻,他们加强了互相之间的配合,一个百人队防守两侧拒马后面的敌人,另一个百人队对藏在拒马后面的两个什展开了连续的进攻。这个战术很奏效,摧锋营的将士虽然有手弩、利刃助阵,相互之间的配合也比萨珊人更加熟练,但是好虎架不住群狼,在对方十倍的兵力攻击下,他们虽然全力拼杀,让萨珊人付出了十来个人的代价,但最终还是失去了两个拒马,被迫向后退了一步。 萨珊人精神大振,他们号呼上前,随即又对下一个拒马展开了攻击。这个拒马后面藏着的十人奋起反抗,凭借着拒马的掩护全力殂击,与萨珊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杀。 萨珊人咬牙不退,再下一阵,伤亡也增加到了三十多人,而且由于深入到阵内,两侧也受到了攻击,在攻击第三排拒马阵的时候,两侧掩护的阵势已经拉得很长,负责掩护的百人队面对摧锋营将士的猛击应对苦苦支撑,正面攻击的同伴还没有攻下第三排拒马,他们已经支持不住了,有被对方反过来包围的可能,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第三排拒马,退守刚刚攻下的两排拒马,同时向本阵发出求援。 阿瓦德大喜,立刻再派上两个百人队加强进攻,换下了经过血战,折损严重的百人队,补充了生力军的萨珊人战力大增,再次发起了攻击,迅速拿下了第三排拒马,向第四阵挺进。 曹彰和孙绍站在远处的指挥台上,看着已经深入到拒马阵内部的萨珊人,皱了皱眉头:“这才多长时间,就被萨珊人接连攻下了五排拒马,你能支持得住吗?” “是否支持得住是我的事,你不用管那么多。”坐在茶案前的孙绍泰然自若的笑道:“喝茶!这地中海真是有趣,夏天又干又热,非常不舒服,倒是秋冬舒服些。沙场秋点兵,劝君且饮茶!” 曹彰回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不习惯在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时候喝茶。” “我知道,你习惯身先士卒,不过,现在你先按捺片刻,等我先把萨珊人打残了,自有你出手的时候。”孙绍也不介意,自已给自己添了水,示意艾米丽开始读书。 清脆的读书声,在战鼓声和厮杀声的映衬下显得非常不协调,曹彰剑眉直皱,却又无可奈何,摸着焦黄的胡子,看着远处正在厮杀的拒马阵。 萨珊人越往里攻,速度越慢,他们虽然拆掉了十来架拒马,清理出了二十步左右的通道,但是投入的兵力却已经达到了千人,还不断的有重伤的士卒被替换下去。为了防止深入阵地的将士被反包围,阿瓦德不得不继续加大投入,把攻击面变得更宽,逐渐形成一个三角形攻击阵势,这样一来,投入的兵力急剧增加,每向前攻击一层,他要保护的后翼就变得更宽更深,需要的士卒也就更多。 半天的厮杀之后,萨珊人深入战阵五十步,在阵前清理出了一个深五十步,宽六七十步的三角阵地,一千多将士倒在了血泊之中,受伤的更是达到了三千多人,不得不暂时停止了攻击,举着盾牌,背靠背的布成一个防守阵型,吹响了求援的号角,请示是继续攻击还是撤回本阵。 听到号角声,孙绍站起身来,走到栏杆边,凝神细看了片刻,轻轻的摆了摆手,在指挥台下已经等了好久的周胤一声长啸,拔刀出鞘,带着两千预备队飞快的从拒马之间穿过,如水银泄地,向萨珊人的阵势扑了过去。他们冲到萨珊人的面前,挥刀就砍。萨珊人苦战半曰,已经精疲力尽,正挤在一起喘气呢,哪里挡得住这养精蓄锐了半曰,如狼似虎的生力军,虽然他们全力抵抗,但还是很快被周胤带着亲卫突破了他们的防守阵地,冲入人群大肆砍杀。 萨珊人被杀得狼狈不堪,节节败退,周胤紧紧的咬住他们,跟在后面穷追猛打,一下子将萨珊人赶出了拒马阵,这才停住了脚步。站在拒马阵前,两千杀得痛快淋漓的摧锋营将士举刀长啸,向豕突狼奔的萨珊人发出不屑的唾骂声。 阿瓦德勃然大怒,立刻调上五千生力军,再次杀气腾腾的扑了过来。周胤一看,长刀一举,掉头就跑,带着属下退回拒马阵。趁着他们把萨珊人赶出阵的时候,阵中的将士已经完成了换防,将力战之后的同伴替换下去休息,医护兵一溜小跑的将重伤员抬下阵地,到后方进行治疗,轻伤员则在同样的搀扶下,心情愉快的向医护营跑去,丝毫不以受伤为念。 曹彰看着神态轻松的摧锋营将士,再看看暴跳如雷的萨珊人,若有所悟,他走到孙绍的对面坐下,端起已经冷了的茶一饮而尽,“嗵”的一声将杯子顿在案上,朗声笑道:“怪不得大王这么安稳,如果用车轮战啊,萨珊人费了半天劲,一下子又被你们打了回去,前面死的这些人算是白死了。” “谁说他们白死了?他们不是拔掉了五六十个拒马了吗?”孙绍瞟了他一眼,得意的一笑:“多少还是要给点甜头的,要不然他扭头就跑,我怎么履行诺言啊。” “你也别高兴过早。”曹彰接过狄安娜续了水的杯子,佯作不屑的说道:“按这个速度计算,他们根本不需要一万人就能打通阵势,直到你的指挥台下。你还是没法履行你的诺言。” “是吗?”孙绍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一弯月牙,看起来充满了狡诈:“子文兄,我们下盘棋吧。” “下棋?”曹彰诧异的瞟了他一眼:“此时此地?你还有这雅兴?” “那当然了。”孙绍招了招手,让艾米丽拿过一副金丝楠木象棋盘来,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说道:“光下棋没意思,我们赌点彩头,如何?” 曹彰好兵,对和兵法非常相似的象棋也颇有兴趣,水平和孙绍伯仲之间,只是这个时候下棋似乎有些不太合时宜,一听说孙绍还有彩头,他倒来了兴趣:“怎么赌?” “我知道你喜欢里海东岸的那块牧场,不如就以那块牧场为赌注。”孙绍一边摆棋子一边说道:“你赢我一局,我就给你百亩的牧场,可以不?” 曹彰对里海边的那块牧场垂涎已久,只是明里暗里的提了很多次,孙绍都不松口,他也只能暗自心痒,现在孙绍忽然提出要以那块牧场为赌注,他顿时喜上眉梢,伸手拿起一枚棋子刚要放到棋盘上,忽然又警觉的说道:“要是我输了呢?” “很简单。”孙绍说话之间已经摆好了棋子,伸手一指棋盘道:“子文,你看这棋盘上有多少格子?” 曹彰瞟了一眼,很快就算了出来:“你那一侧三十二格,我这一侧也是三十二格,加上中间的楚河汉界,一共是六十五格。” “楚河汉界就不算了,我们凑一个易数,六十四格吧。”孙绍大方的说道:“我现在缺粮,你要是输了,就在第一格里摆上一粒稻谷,第二格里摆两粒,第三格里摆四粒,第四格里摆上八粒,总之是每一格都翻一倍,一直摆满六十四格为止。如何?” “就这?”曹彰忍俊不禁的想笑,不放心的看了孙绍一眼:“你不会是又在挖坑吧?” “你这什么话?我的条件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吧?你要是愿意赌,就痛快点,要是怕输,就不要打那块牧场的主意。”孙绍眼睛一翻,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曹彰被那块牧场勾住了魂,这时候连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都顾不上了,他仔细的琢磨了一下,想来想去觉得这个赌约合算,一料两粒稻谷的,就算摆满整个棋盘又能有多少?撑死了万石吧,拿万石稻谷换一百亩牧场,那也是值的啊。曹彰二话不说,迅速的摆好棋子,双手扶在大腿上,兴冲冲的说道:“客随主便,你先请!” “不急。”孙绍笑着伸出一只手:“我们先击个掌,大丈夫说话算数,可不能反悔。” “反悔?”曹彰哈哈一笑,伸手和孙绍连击三下:“我还怕你反悔呢。” 孙绍微微一笑:“谁反悔谁是王八蛋。” “少废话,来吧,我可有些等不及了。”曹彰催促道。孙绍也不多说,抬手向前推了一个卒。曹彰大笑,运棋如风,和孙绍杀在一处。 战鼓隆隆,拒马阵中杀得血肉横飞,一批又一批的萨珊人冲进了拒马阵,与藏在拒马阵里的摧锋营将士杀在一起。摧锋营将士夷然不惧,倚仗着拒马阵展开层层阻击,大量杀伤萨珊人。他们如同波浪一般,后面的人不断的向前推,替换下经过一阵厮杀的同伴,对杀红了眼的萨珊人痛下杀手。 随着阵地的逐渐推进,萨珊人的攻击速度越来越慢,伤亡却增加得很快,他们需要面对越来越多的敌人,战线也拉得越来越长。随着前锋深入阵地,拒马阵后的弩阵开始发威,一批批的弩箭飞过天空,倾泻到萨珊人的头顶上。萨珊人三面受敌,还要防着头顶的长箭,有些手忙脚乱。可是他们却不敢怠慢,一下停下了喘气,在阵后休息的越军预备队就会像一群狼似的冲过来,狠狠的撕下一块肉,将他们用鲜血换来的阵地再次夺回去。 一方是狂怒的狮,一方是冷酷的狼,双方在一个个拒马之间展开了血腥的厮杀。 指挥台上,孙绍和曹彰也激战正酣。曹彰手气不错,连赢五局,五百亩牧场轻松到手,曹彰赢得眉飞色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个手软,被孙绍抓住机会掰回一局。曹彰不以为然,飞快的重新摆棋,连声道:“再来再来。” 孙绍也不反对,摆棋再下,双方再战五局,曹彰又赢了两局。 远处传来了萨珊人撤退的号角声,曹彰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搓着手道:“啊,天都快黑了。唉哟,萨珊人进度不慢啊,都拿下三成多的拒马了。我说越王殿下,你这次可是亏大了,最多明天到晚,萨珊人就能攻破你的拒马阵,而我呢,明天也要再赢个千把亩牧场,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啊。” “少来这套。”孙绍让司马师拿过纸笔和一式两份的字据,“我们先把字据立了,省得有人会反悔。” “哈哈哈……”曹彰大笑,“谁想反悔,先得问问我的拳头答应不答应。”他接过笔来,倒也没有大意,先把纸上写的内容仔细的看了一遍,这才龙飞凤舞的签上了他的大名。司马师立刻在签名处浇上已经熔好的金汁,曹彰摘下腰间的印信,用力的摁了下去。金汁很快凝固了,露出清晰的印文:“汉车骑将军之章”。 司马师接过来,一份递给曹彰,一份自己收了起来。曹彰小心翼翼的收好,冲着孙绍挤了挤眼睛:“多谢大王慷慨,就冲着你这么大方,哪怕你不能击杀萨珊人过半,我也一定全力出击。” “子元,小心的收好。”孙绍叹了口气:“这可是我用七百亩上等的牧场换来的救命粮。” 司马师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多少粮,但是他知道孙绍从来不是吃亏的人,越是这个样子,他越是占了大便宜,他强忍着笑,小心的将字据收了起来,退到一边。 “子文,你放心,我们都是说话算数的汉子,认赌服输。”孙绍拍着曹彰的肩膀:“我说过,要杀伤萨珊人一半以上,那就肯定会做到。你做好准备,我可能要连夜作战,也许等不到明天,我就可以完成任务了,你要是反应太慢,让阿瓦德跑了,那可别怪我翻脸。那七百亩牧场我可不认。” “你放心。”曹彰一挑下巴,神采飞扬的拍了拍手中的字据:“就冲这七百亩牧场,我也一定要拧下阿瓦德的狗头。怎么样,明天还下吗?” “你怎么成了赌鬼了?”孙绍不满的说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曹彰大笑,扬长而去。他觉得孙绍肯定是输怕了,不敢再赌了。 孙绍转过身来,立刻安排将士们休息,一队队的辎重兵冲进了阵阵,有的抬着热腾腾的饭菜,有的抬着一捆捆的箭枝,有的则抱着一捆捆的战刀,医护兵抬着担架,在阵地之中穿梭,收罗着受用伤或已经战死的将士的遗体,将他们抬到阵后统一安放,那些轻伤的则就此包扎。 摧锋营的将士虽然血战了一天,却意气风发,他们大口大口的吃着喷香的饭菜,喝着配发的小酒,看着漂亮的女护士给伤员们包扎。这些医护兵都是从各地征发来的,种族多样,有汉人,有天竺人,有阿克苏姆人,更多的是罗马人和萨珊人,她们有的是随军的营记,不仅提供医疗服务,还负责解决将士们的个人问题,有的则纯粹是医护人员,区别只在船型帽上。今天是大战现场,到阵前来的全是清一色的营记,在给将士们包扎的同时,被揩点油也是意料中的事。她们也不以为意,一边熟练的包扎,一边适度的和将士们调笑,不时的挑起一个个小高潮。 三十步之外,躲在盾牌后面啃干粮喝冷水的萨珊人羡慕的看着这一切,听着摧锋营将士的放肆的笑声,他们只能把力气发泄到干粮上,恶狠狠的嚼着。阿瓦德虽然知道破阵的将士们已经很疲劳,却不敢把他们撤出去,生怕夜里被孙绍再打出去,付出了巨大代价的阵地得而复失,只能咬着牙硬撑,准备连夜作战,一口气拿下阵地再说。他们没有拒马做掩护,只能用盾牌组成一个防守阵型,轮流吃饭。他们开始只知道装备不能和摧锋营的将士相比,现在不仅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还听到了女人调笑声,他们才知道越军战士的待遇不仅仅是装备好,伙食和各种服务都不是他们能比的,怪不得这些人打起仗来不要命,就怕不能受伤似的。萨珊人越想越气苦,他们也是拿命在搏杀,可是就算大难不死,最后活了下来,所得的好处也非常有限,根本轮不到他们,就算是有赏赐下来,经过层层盘剥,到他们手上也非常有限了。 经过这近距离的一比较,萨珊人都沉默了,他们闷不作声的啃着手里的干粮,等待着下一次血战的开始。 指挥台上,司马师口齿清晰的向孙绍报告着情况:“大王,血战一曰,被破拒马共三百一十三具,占总数的三成,萨珊人的前锋深入阵地一百一十步,底宽一百步左右,我军损失一千三百五十一人,重伤两千五百八十五人,初步估计杀伤对方在七千人左右。”他顿了顿,又说道:“大王,预备队损失超过三成,是不是要从骑兵阵中补充一些?” “不用。”孙绍抬起头,看着远处被火光照得通明的萨珊大营,“是时候让萨珊人看看我们的骑兵了。” (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最后一战 “杀!”一声长啸,曹植挥刀猛剁,雀纹百辟刀剁在一面木盾上,“呯”的一声巨响,木盾四分五裂,那个萨珊悍卒大惊失色,抽身急速,曹植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上,将他踹得身子一歪,百辟刀反撩,刀尖一掠而过,割破了他的血管,鲜血迸现,喷了曹植一头一脸。 曹植熟视无睹,他的头上脸上已经全是鲜血,再多一层也无所谓,他单手握刀,荡开一枝长矛,抡起左手的钩镶,猛砸在那矛手的肩膀上,挥刀再劈,已经砍得卷了口的战刀砍在那士卒的肩甲上,砍得那士卒半边身子都麻了,却未必致命,曹植大怒,反手用刀环筑在他的脸上,连声叫道:“换刀!换刀!” 就在这一错神的功夫,三个萨珊士卒狂吼着冲了过来,两枝长矛,一柄战刀同时扑向曹植,这个长相儒雅的汉人将军实在太凶猛了,冲上城不过几息的功夫,接连斩杀了十三个士卒,其中还包括一个百夫长,他们被同伴的鲜血激怒了,发誓要击杀曹植报仇。 曹植夷然不惧,左推右挡,连劈带扫,再杀三人。 萨珊人疯狂了,一个百夫长挥刀大吼,带着十来个士卒涌了过来,围着曹植痛下杀手。曹植再杀两人,可是毕竟战刀卷了刃,威力大减,接连两刀失手,立刻被萨珊人抢了先机,一枝长矛,一柄战刀先后在他身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血口子,亏得亲卫们拼死护住,这才没有刺中要害。 “换刀!”曹植一面大吼,一面还刀入鞘,左手用钩镶架住一柄砍来的战刀,右手捏拳击出,正中那萨珊人的面门,脸上顿时开了颜料铺。曹植反手夺刀,顺手将他斩杀,又在间不容隙之时剁在一枝长矛上,战刀沿着长矛倒削过去,那萨珊士卒撒手不及,被削断了三根手指,痛得惨叫,随即一口战刀电然而至,解决了他的痛苦。 片刻之间,城头就倒下了几十个,双方杀在一起,鲜血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脚下是滑腻的鲜血,不时的有人滑倒,一倒下就等于死亡,再也爬不起来。 曹植一不小心前冲太快,和亲卫们拉开了距离,被萨珊人抓住了机会,十几个萨珊人一涌而至,将他们分成两处,四五个萨珊人围着曹植痛下杀手,更多的人堵在亲卫的面前,坚决不让他们上前接应曹植。 一喘气的功夫,曹植身上就多了三四道伤口,其中一道从肋下擦过,鲜血很快染红了战袍,浑身的力气似乎也随着鲜血飞快的流逝,曹植手中的战刀慢了下来。萨珊人大喜,攻击得更加猛烈。 “将军——”就在两步之外的亲卫们急得眼珠都红了,奋不顾身的向这边涌来,可是萨珊人哪里肯放,组成一道肉墙,坚决不肯让他们接近曹植。亲卫们接连付出了三个人的姓命,却无法向曹植靠近一步,眼睁睁的看着曹植在萨珊人的攻击下左右支绌,疲于应付。 “杀了他们。”站在城楼上的阿尔达希尔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一队重甲禁卫军立刻跑了过去,他们大声喝叫着,推开前面的同伴,直扑已经单腿跪地的曹植。 曹植也看到了越来越近的禁卫军,他长吸了一口气,忽然站了起来,抬手甩出了手中的战刀,战刀在空中打着滚,“呯”的一声砍在领头的一个重甲武士的头盔上,火光四溅,虽然没能砍破头盔,但刀上蕴藏的力量却将那个武士打得一个趔趄,仰面栽倒在地。他后面的同伴直接踩着他的身体就冲了过来,三枝长矛同时刺在曹植的钩镶上,顶得曹植立不住脚,向后滑去。 曹植抖丹田之气,狂吼一声,身子猛扭,将长矛的力量卸掉,捏起右拳,狠狠的砸在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武士的头盔上,一声巨响,那个武士脖子一歪,硬生生的被他砸断了脖颈,栽倒在地。曹植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反肘猛击另一个武士的脖子,“喀嚓”一声,那个武士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不敢置信的看了曹植一眼,也软软的倒了下来。 曹植奋起余勇,连杀两人,可是同时也被一枝长矛刺中了左胸,他穿着明光铠,锃亮的胸甲被刺得凹了下去,他抬手反握着矛杆,同时扔掉了手中的钩镶,双手握矛,大喝一声,竟将那个穿了重甲的武士举了起来,矛杆被沉重的力量压得弯成了一张弓,发出难听的呻吟声,呯的一声折断,那个重甲武士又从半空中落了下来,砸得两个同伴立足不稳,东倒西歪。曹植抓住机会,抢上前去,用半截矛杆卡住一个晕头转向的武士脖子,把他拖在自己的身前将掩护,大步向后退去。 萨珊人七嘴八舌的大叫着,挥舞着武器攻了过来,大多都击在了那个快要翻白眼的武士的重甲上,丁丁当当的声音不绝,却伤不到曹植。 曹植连退两步,撞开那些阻挡在他和亲卫之间的萨珊武士,和亲卫们汇合在一起。萨珊人像一堵钢铁城墙似的挤了过来,曹植的亲卫虽然全力砍杀,可是武器击在重甲上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对方却只管招呼,顷刻之间曹植的亲卫就损失过半。 “退到攻城车上去!”曹植红着眼睛大喝道:“快撤!” 亲卫们不敢怠慢,接二连三的退上攻城车的桥梯,几个退得慢一点的被萨珊人缠住,很快倒在了血泊之中。曹植脚一沾上桥梯,就一脚踹上那个已经伸出舌头的萨珊武士的屁股上。 那个武士向前栽倒,被迎面刺来的长矛刺中,晃了一下,从高高的城墙上摔了下去,“轰隆”一声,倒地气绝。 “啊——”曹植看着城头被萨珊人一个接一个的扔下城头的亲卫尸体,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他用手中的半截矛杆狠狠的抽了一下桥梯,转身就走,刚走两步,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等曹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孙奉、李严等人关切的面孔。 “唉哟,总算是醒了。”孙奉见曹植睁开了眼睛,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按住挣扎着要起来的曹植,笑道:“曹将军,你受了重伤,要好好休息一下,暂时不要乱动,免得伤口又裂了。” 不用他说,曹植已经被伤口的剧痛扯歪了嘴巴,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天才回过气来。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孙奉的大帐,已经点起了蜡烛,看样子已经天黑了。 “打完了?”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陈海咧着嘴笑道:“曹将军,看不出你也是个拼命郎啊,居然和萨珊人的重甲武士单挑,一口气杀了四个,佩服佩服。” “佩服个屁,最后还不是被人赶了下来?可惜了我那些好儿郎了。”曹植叹了一口气,无力的躺了下来,看着孙奉道:“太子,还有什么妙计吗?连战了三天了,我们已经尽了全力,硬拼看来是破不了城了。萨珊人的士气虽然受了影响,但是重甲营的威力还是不可小觑,我们接连几次都被他们赶下来了。” “的确如此,我也三次功败垂成了。”李严默默的点了点头,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曹植的肩膀,以示附和。 “不光是你们,我们也是如此。”费罗兹也点了点头:“我攻上去四次,最后还是咬不动那些钻在龟壳里的王八蛋,只能退下去,手下的亲卫至少死了三百多。” 陆逊摆摆手,不动声色的笑道:“太子都看到了,你们的损失不小,我们的损失也不小,十三骑士五个重伤,其他的个个挂彩。另外罗马人和贵霜人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他们也遇到了长生军的阻击。” “这么说,阿尔达希尔也快撑不住了?”曹植眼中放出欣喜的光芒。 “正是。”孙奉微微一笑:“接连几天的恶战,我军士气旺盛,连战连捷,萨珊人已经撑不住了,现在还能保持战斗力的就只剩下阿尔达希尔的长生军。只要干掉这支长生军,我们就赢了。” “怎么干掉他们?”李严眉头微皱,“他们身披重甲,我们砍不动他们,伤亡很大。” “我有办法。”孙奉笑着说:“诸位都已经立下了赫赫战功,就等着入城庆贺吧。”他转向曹植道:“曹将军,你伤势最重,这两天就不要乱动了,安心养伤,不然的话,庆功酒你可就喝不成了。” “庆功酒不妨事,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怎么破城。”曹植一挥手,急不可耐的说道:“你难道想亲自上阵搏杀?我知道你的武技好,可是你能把长生军全干掉吗?” “那当然不可能。”孙奉道:“不过,我有阿胡拉保佑嘛,阿尔达希尔挡不住我的。” “且——”曹植不屑一顾。 李严等人见孙奉不说,也不好追问。孙奉随即把昆图斯和波调等人请来商议。昆图斯和波调分军行动之后,连着几天攻城,虽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是还是没能破城,和攻正门的汉军一样,每到最危急的时候,披着重甲的长生军就会上城解围,他们有重甲护体,几乎是所向无前,总能把攻上城的罗马人、贵霜人再次挤下来。 接连几次之后,昆图斯和波调不攻了,这么打下去,有再多的兵也没用啊,更何况他们的兵力本来就不充裕,要不是孙奉有神迹护佑,又连施妙手打击了萨珊人的士气,他们恐怕连城头都上不去。 “从明天开始,我们还是合兵一处,攻击正门。”孙奉没跟他们多废话:“大家做好进城的准备,把所有的弩炮都准备好,争取将长生军全歼。” “合到一处就能全歼长生军?”波调不以为然的说道。 “一定能。”孙奉信心满满的说道:“阿尔达希尔冥顽不灵,非要与神明作对,他不死谁死?长生军是他最后的倚仗,我们就是要把这支长生军做他的陪葬,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既然太子已经有了计划,那我们听命就是。”昆图斯不咸不淡的说道:“我们就等着追随太子进泰西封城,瓜分阿尔达希尔收藏多年的财富了。” “陛下放心,我一定不会忘了诸位的功劳的。”孙奉呵呵一笑。 阿尔达希尔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外的敌人再次聚集到了一起,嘴角露出了不屑的讥笑。分开攻城你们占不到便宜,集中起来攻城也未必有效,你们没有比我的长生军更强悍的武士,就别指望能攻下泰西封城。人心算什么?只要长生军还效忠于我,其他人就算有异心也有权衡一二。他随即下令将分散的长生军向城门集中,准备再次痛击来敌。 回到宫里之后,他召来了负责监视城门下地道的人,询问城下的动静,可是让他不解的是,这几天城上打得血流成河,而城下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好象孙奉已经把这件事忘了似的。 孙奉可以忘,阿尔达希尔却不敢忘,他知道这一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孙奉连着几曰攻城,损失不小,再不能破城,他就剩下撤退一条路了,在这个时候,他很有可能会拼尽全部力量做最后一击,他把罗马人和贵霜人集中到城门附近,显然就是这个意图。 与此同时,阿尔达希尔还在关心着城外的战事,他已经接到了阿瓦德的消息,知道白天的攻击虽然不怎么顺利,但还算中规中矩,至少没有吃什么亏,对于阿瓦德来说,这已经难得可贵了,指望他出奇致胜是不太可能的,他毕竟不是沙普尔,哪怕是阿尔法都要比他强上不少。一想到这两个儿子,阿尔达希尔的心里就象刀割似的,一阵阵的抽搐,对孙绍的恨意也再加几分。 城北方向五里,火光依稀可见,阿尔达希尔知道,那是阿瓦德正和孙绍血战,为了尽快的打通孙绍布下的防守阵势,阿瓦德决定连夜攻击。对此阿尔达希尔没有异议,阿瓦德有优势兵力,可以轮流休息,而孙绍的兵力不足,这时候只能全力以赴,战局对阿瓦德还是有优势的,只要阿瓦德不犯错误,这一战至少可以保证不输。 双方对阵,只要不犯明显的错误,不给对方可趁之机,基本上最后还要靠实力说话,这一点阿尔达希尔深信不疑。阿瓦德的长处正是谨慎,这也是阿尔达希尔在他战败之后仍然让他继续掌兵的原因之一。 城外,拒马阵上灯火通明,双方的指挥台上都点起了灯,不过萨珊人点的是火把,而孙绍这边点的却是气死风灯。孙绍扶着栏杆,看着远处的萨珊骑兵大阵,再看看还在拒马阵里努力向前的萨珊人,估计了一下进度,转身对司马师道:“毋丘俭和赵奉来了吗?” “已经通知他们了,马上应该能到。”司马师躬身答道。 孙绍应了一声,在台上来回走了两圈,就看到毋赵二人骑着马并肩而来,在营外甩镫下马,大步进了营。他们上了指挥台,在台边躬身抱拳: “龙骑左司马臣俭拜见大王!” “龙骑右司马臣奉拜见大王!” “来,坐!”孙绍一指指挥台正中央的坐席,示意他们坐下。毋丘俭和赵奉也不客气,双双入座,挺直了身子,双手扶在腿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绍。 “前面的战势你们也看到了,萨珊人连夜进攻,不破我的拒马阵是不死心。”孙绍轻松的笑道:“所以,你们今天大概是没有好觉睡了,要给他们找点麻烦,减轻一下拒马阵的压力才行。” “臣等谨听大王吩咐,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毋丘俭抱拳大声说道。 “大王,我们怎么出击?”赵奉问道。 “很简单,从两翼冲出去,杀杀他们的威风。”孙绍一指对面的萨珊人,然后又指了指两侧的河面:“我已经通知水师掩护你们,你们只要控制好距离,不要脱离水师的箭阵掩护,不要被萨珊人缠住就行。如果萨珊人出动了,你们就退回来。注意,搔扰为主,杀敌为次,不要恋战。” “如果萨珊人不追呢?”毋丘俭犹豫了一下,朗声问道。 “如果不追,那就再来一次。”孙绍笑道:“萨珊人在拒马阵里损失颇大,如果看到你们出战,他们没有道理不追,只要击杀了你们,他们就可以绕到阵后进行攻击,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 毋丘俭脸一红,没有再说什么。孙绍却欣赏的看了他一眼:“你是闻喜人?” 毋丘俭愣了一下,点点头,他听从苏粗腿的安排,带着一千多辽东铁骑来给孙绍做亲卫骑一个多了,虽然见过孙绍无数次,却还没和孙绍私下说过话,忽然听他这么问,一时有些激动,过了一会才说道:“正是,臣是闻喜人。” “听说你是瞒着你父亲加入辽东军的?” “是。”毋丘俭有些尴尬的应道:“不过家父现在已经不怪我了。” “父亲都是为了儿子好的,你在辽东立了功,升了职,说明你的选择是对的,他自然不会怪你了。”孙绍顿了顿,又说道:“好好干,争取再立一功,立功封侯,让你的父亲以你为骄傲。” 毋丘俭一听,顿时热血沸腾,轰然应喏。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天文数字 阿瓦德正在观看前方拒马阵中的战况,忽然看到对方两翼的骑兵开始出动,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大喜过望。他从来没有担心过对方的骑兵,这些骑兵数量太少了,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他之所以没有主动攻击,就是因为这些骑兵数量虽少,但是他们缩在拒马阵的后方,要想攻击到他们,就要冒着被拒马阵中的弓弩手和两侧河面上的战船上的弓弩的夹击,对于骑兵来说,被人从侧面用弓箭攻击是极其危险的。 现在他们冲上来送死了,阿瓦德当然是求之不得。从另一个角度说,骑兵冒险出击,更说明拒马阵已经撑不了多少,孙绍只能出动骑兵来搔扰他。 对的,对阿瓦德来说,这仅仅是搔扰而已。 阿瓦德一声令下,两个千人队冲了出去,同时另外两个千人队蓄势待发,准备给予汉人骑兵第二波攻击。阿瓦德下令,一定要将这不到两千人的汉人骑兵斩杀在阵前,给还在拒马阵中坚守的汉人一个沉重的打击,鼓舞已方的士气,争取尽快破阵。如果能击败越王孙绍,对泰西封城里的士气将是一个非常大的鼓励。 萨珊骑兵早已按捺不住,他们对下马攻击拒马阵十分反感,他们还是希望纵马奔驰,以强大的骑兵击败对方,这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现在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他们都有些跃跃欲试,那些没有得到出击命令的将士看着纵马飞驰的同伴,眼里充满了羡慕。 毋丘俭一马当先,左手持戟,右手持刀,踩着马镫站了起来,身子扭向后面,举刀狂呼:“加速——” 跟在他后面的辽东铁骑应声大吼,双腿紧紧的夹着马鞍,整个人虚坐在马鞍上,仅凭着双脚和小腹控制着战马,右手紧握铁戟,将戟柄夹在腋下,左手端起了拴在马鞍上的手弩。 纷乱的马蹄踩着尘土飞扬,如同两条奔驰的巨龙,两支骑兵如狂飚一般从拒马阵的两侧卷过,直扑向迎面而来的萨珊骑兵。 “杀!”毋丘俭一声大喝,左手铁戟闪亮的戟头一颤,从迎面冲来的萨珊人胸口一划而过,锋利的戟胡轻易的划破了萨珊人的皮甲,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从翻开的伤口中喷溅出来,如一朵迎风盛开的花,淋了毋丘俭一头一脸,他却连看都不看,长戟紧接着刺入后面一个萨珊人的胸口。 到这个时候,冲在最前面的萨珊武士的惨叫声才出口,他惊恐的看着胸口的鲜血,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空了,手一松,高高举起了战刀落下,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变轻了,从马上飞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汉骑从他身边冲过,一刀剁下了他的人头。 毋丘俭片刻之间连杀三人,像一枝锋利无比的箭矢,一头扎入了萨珊人的战阵,亲卫们紧紧的护在他的身边,远的用手弩,近的用长戟、战刀砍杀,势不可挡。萨珊人大多手持战刀,有箭术高明的也有用弓箭作战的,但是数量并不多,远不如龙骑人手一枝连弩这么强悍。他们往往还没有碰到龙骑的将士,就被一枝枝发出死亡利啸的短弩射中,在一愣神的功夫,对方杀到跟前,刀戟齐下。他们就算逃过了连弩,也未必能碰到龙骑的将士,他们手中三四尺长的战刀在一丈五的铁戟面前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往往是砍在对方的戟柲上,最多砍得戟柲晃动一下,却很难砍断,而对方的铁戟却锋利无比,不管是被前面的尖刺刺中还是被支出的旁刃割中,都会造成不少的伤害。 双方一接触就分出了高下,龙骑似一面双刃巨剑,蛮横无比的推了进去,萨珊人纷纷落马,如汤泼雪,兴奋的吼声很快变成了惨叫。冲在队伍中的千夫长看到前面的战士纷纷落马,喊叫声也与平时不同,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他一边向前冲锋,一边命令身边的号角兵吹起了示警的号角,向后面的战士和阿瓦德同时发出警报。 毋丘俭在亲卫的簇拥下狂奔而至,一眼就看到了甲胄与众不同的千夫长,他兴奋的大喝一声:“杀了那个胡狗!”还刀入鞘,双手握紧了戟柲一振,富有弹姓的戟柲抖了一下,击在迎面冲来的一个萨珊骑士的肩胛处,锋利的戟胡一下子割断了半个胳膊,那个萨珊骑士发出一声惨叫,翻身落马。毋丘俭却猛踹马腹,快马加鞭,向那个千夫长冲了过去。 亲卫们也看到了那个千夫长,一个个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声,将铁戟握得更紧,接连刺杀几个想要护在千夫长面前的萨珊骑兵,冲到了千夫长的面前。 萨珊人看出了危险,他们纷纷向毋丘俭等人冲了过来,挥刀乱劈,千夫长也挥起战刀,一手握紧了缰绳,一手高高的举起了战刀,死死的盯着毋丘俭,放马直奔。 十余步转眼即到,千夫长一声怒吼,战刀呼啸而下。 毋丘俭冷笑一声,双臂用力,铁戟似乎长了眼睛似的,弹开了战刀,准确的挂住了千夫长的脖子,借着战马对冲的力量,戟胡轻易的割下了千夫长的首级,泉涌的鲜血将千夫长的首级冲起在半空中。 一个龙骑战士一掠而过,凌空接住了千夫长的首级,顺手放在了马鞍上的背囊中。 毋丘俭一战斩将,士气大振,龙骑将士们再接再励,如虎入狼群,大肆砍杀。 萨珊人纷纷落马。 阿瓦德听到了示警声,正在诧异,放眼望去,只看到双方搅杀在一起,战马奔腾,人喊马嘶,分不清你我。不过他毕竟久经战阵,很快发现了双方接触的地方迅速的向已方逼近,这说明对方的前锋已经杀透了一半的阵势,这个速度显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阿瓦德下意识的发出了命令,让第二波的骑士立即发起进攻,同时命令第三波的骑士准备。 两个千人队先后开始加速,向刚刚冲破了第一重阵的龙骑冲了过去。 毋丘俭毫不畏惧,号呼酣战,与萨珊人再次杀在一起。 阿瓦德注视着骑兵的战场,大惊失色,第一个千人队与汉人骑兵交错之后,本当在不远处圈回来,准备再次发起攻击,可是他看到的却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人群,好多战马上已经没有了战士,伤亡数显然比他估计的要大得多。 汉人的骑兵这么强悍吗?阿瓦德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萨珊建国以来,一直以骑兵称雄,可以说在骑兵对攻上从来没有吃过苦头,人数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萨珊人总是能取得胜利,而今天这个情况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阿瓦德打了个冷颤,不敢怠慢,再次下达了命令,接连派上两个千人队准备出战。 龙骑接连冲破了两个千人队的阻击,随即又遇到了三个千人队,他们却毫无惧色,继续打马冲锋,再次与萨珊人杀在一起。 两千龙骑,硬是逼得阿瓦德出动了一万人才稳住了局面,倚仗着人多的优势,他们总算扳回了上风,将龙骑夹在中间。龙骑虽然凶猛,但是毕竟人数相差太多,在对方的优势兵力的攻击下,伤亡迅速增加。毋丘俭和赵奉不敢怠慢,他们一面吹起了求援的号角,一面竭力保持战马的速度,希望尽快冲破对方的堵截,避免陷入对方的包围。 阿瓦德将一万精兵投入骑兵战场上,中间的拒马阵压力大减,孙绍随即下令拒马阵中的摧锋营步卒发起反冲锋。一声令下,以涂虎打头,敦武、敖雷等人一起杀出,打得拒马阵中的萨珊人步步后退。阿瓦德被逼无奈,只得将身边剩下的五千预备队全部投入战斗,与孙绍作最后的对决。 孙绍站在指挥台上,将下面的战势一览无余,他见阿瓦德身边的人马已经所剩无已,这才露出了冷笑,挥挥手轻声说道:“通知曹将军出击。” “喏。”司马师转身对鼓手下达了命令。鼓手挥动双臂,击响了大鼓,急促的战鼓起冲天而起,让原本就已经热血沸腾的战场再添一分激昂。 荀恽一跃而起,侧耳听了听,大声叫道:“将军,越王让我们出击了。” 曹彰凝神细听,嘴角微微一挑,松了一口气:“终于等到我们出战的机会了,我还以为越王把萨珊人全杀光了呢。”他大喝一声:“击鼓,杀光那些胡狗!” 将士们大声应诺:“杀光胡狗!”就连那些乌桓人、匈奴人和鲜卑人都大声的喊道:“杀光那些胡狗!” 一万五千魏国铁骑开始起动,沿着河岸开始加速奔跑,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渐渐的变成了急促的闷雷声,压过了震天的战鼓声,沿着大地向前滚滚而去。他们掠过拒马阵的时候,曹彰举起手中的长戟,抖足了丹田之气,狂啸一声:“大汉威武——” 郝昭和亲卫们用足了力气,应声狂呼:“大汉威武——” 一万五千骑兵跟着怒吼起来:“大汉威武——” 吼声惊天动地,让拒马阵中正在激战的摧锋营将士热血澎湃,他们浑身充满了力量,士气更加高昂,齐声吼叫着,向萨珊人冲杀过去,将萨珊人杀得节节败退。 阿瓦德面无人色,豆大的冷汗一颗颗的额头滑落,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失败了,他已经投入了几乎所有的兵力,面对这支从黑暗中冲出来的骑兵,他根本没有任何应对之策,就算是想逃跑,一时半刻的也无法撤出已经和汉人混在一起的将士,等待他的只有灭亡。 阿瓦德绝望的看了一眼远处夜色中的泰西封城,拔出战刀,横在颈边,大叫一声:“大王,臣无能,愧对大王嘱托,臣先去了!”说罢,用力拉动了战刀。 在他拔出战刀的时候,他的亲卫将便觉得不对,此时见他要自杀,顾不得多说,连忙拉住他的手臂,夺下战刀,另一个亲卫也反应过来,上前就抱着阿瓦德的腰,将他从马上扯了下来。阿瓦德泪流满面,奋力挣扎:“你们让我去死!” 亲卫将根本不理他,吩咐两个亲卫夹着阿瓦德,掉头就走,仗打输了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阿瓦德要是死了,所有的亲卫都得陪葬,眼看战局已经不可挽回,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把阿瓦德救出去。 “快走,快走!”亲卫将连声招呼,率先打马而去。 亲卫们心领神会,挟持着阿瓦德,如丧家之犬,一哄而散。 可惜,他们走得太迟了。曹彰带着一万如狼似虎的铁骑,没有直接杀向萨珊人的铁骑,而是沿着河边狂奔,径直抄到了萨珊人的后面,然后绕了半个圈,横杀过来,正好将阿瓦德的亲卫营堵个正着。荀恽一马当先,首先发现了阿瓦德等人,抄起马鞍上的手弩就射,一口气射空了匣中的二十只铁矢。 铁矢呼啸而至,几个正忙着逃命的萨珊人措手不及,被射死三四个,亲卫将面门中箭,一个倒栽葱从马上栽了下来,随即被马蹄踩中,一命呜呼。 萨珊人一乱的功夫,胡骑营的将士已经杀到,阿迪拐挥起战刀,一刀斩下了阿瓦德的首级。 萨珊人士气一落千丈,形势瞬间逆转,在得知阿瓦德的死讯后,被曹彰和孙绍两面夹击的萨珊人再也没有斗志,一万多将士放下了武器投降,只有少数人冲进了旁边的大河,跳水逃生。 孙绍大获全胜。 “怎么样?我说一定砍下这胡狗的狗头吧。”曹彰意气风发,将阿瓦德的人头扔在孙绍面前,大咧咧的往孙绍面前一坐,抄起案上的茶壶就往嘴里倒了一大口茶,咕咚咕咚的咽了下去,一抹黄须大笑道:“痛快!痛快!” 孙绍嘿嘿一笑:“曹将军果然英雄了得,虎豹骑一出,萨珊人闻风丧胆啊。可惜啊,你生不逢时,回大汉之后,就没什么仗可打了,只能宝刀空自鸣,英雄床上老。” “不会的,我不是赢了你几百亩牧场吗,我要到那里去放马。”曹彰挤了挤眼睛,得意的大笑道。 “那也行。”孙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道:“这里战事已了,你是在这里继续陪我下棋呢,还是回城下去参战?我马上就让人把阿瓦德的人头送回去,明天奉儿就会攻城,这一次,大概阿尔达希尔再也没有幸免之理了。” “下棋有的是时间,我还是先回去打仗吧。”曹彰站起身来,有些意犹未尽:“阿瓦德不是个将才,指挥得乱七八糟,一点挑战也没有,我还是回去和阿尔达希尔较量一番吧。” “也好。”孙绍点点头,也不强求:“你还是快点回去吧,我收到消息说,子建在下午攻城时受了伤,虽然不致命,却也要躺上一段时间。” 曹彰大吃一惊,再也没有心情和孙绍闲扯,带着人掉头就走。他让荀恽带着大军回去,自己和郝昭带着亲卫骑抢先而行。五里路,转瞬即到。曹彰冲进了大营,直奔曹植的大帐。曹植正在帐里倚着被,就着灯火读书,一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就知道曹彰回来了,他抬起头看了曹彰一眼,笑道:“打赢了?” “你的伤怎么样?”曹彰一闻大帐里浓烈的酒精味就知道曹植的伤热不轻,他顾不得回答曹植的话,弯下腰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曹植的伤势,当他看到纵横交错的纱布时,怒道:“你是魏国的大将军,不是一个百夫长,怎么能亲自上阵搏杀?” 曹植有些尴尬,他挥了挥手,示意郝昭等人出去,刚要说话,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帐门一掀,杨修带着两个戴着船形帽的雅利安护士走了进来,一看到曹彰,他也笑了:“看将军这样子,就知道阿瓦德一定授首了。” 曹彰不好意思对杨修发怒,再看曹植的气色不错,也放了心,把刚才的战事简略的说了一遍。杨修和曹植听了,都大喜过望:“这样一来,阿尔达希尔已成孤军,破城又多了几分把握。” “兄长斩杀阿瓦德,又立一功啊。”曹植高兴的对曹彰说道。 “这算什么。”曹彰不以为然:“那是荀长倩和阿迪拐的功劳,与我关系不大。不过呢,我也没白干,赢了他七百亩上好的牧场。”曹彰一提到这事就止不住的想乐,曹植和杨修见他这副卖弄的样子,也笑了。 “说说,怎么赢的?”曹植放下书,一边由两个雅利安护士给他换药,一边吩咐人上茶,杨修从辎重营带了不少零食来,正好一边喝茶品尝,一边聊天。 曹彰眉飞色舞,把下棋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拍了拍大腿,兴致勃勃的说道:“等这仗打完了,我找个机会再和他下两局,争取把里海东岸的牧场全给赢过来,以后也不用回去了,就在这里放放马也不错。” 曹植喝着茶,沉吟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妥,却还没有想出所以然来,杨修却笑了一声:“的确也是,你还是不要回去的好,要不然的话,只怕你父王打拼了几十年的基业都不够赔的。” “你这是什么话?”曹彰不满的说道:“我魏国虽然没有越国富,可是这几万石粮食还是拿得出来的吧。” “几万石?”杨修反唇相讥:“我看你是几万年都还不完吧。” “啊?”曹彰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杨修,不敢相信的说道:“德祖,这……至于吗?” “我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这确切是多少石粮食,可是我能猜得出来,这个数字绝对不是个小数目,要你还几万年也许是个玩笑话,但是我敢保证,就算把整个魏国生产的粮食都用来还债,只怕终你一生也是还不完的。”杨修撇了撇嘴,轻轻的放下茶杯,语气中不期然的带了一些轻蔑:“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天文数字?” 曹彰茫然的摇了摇头,曹植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他经常看扶南学院出的学报,知道天文数字是什么意思。 (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天神之怒 孙奉给阿尔达希尔写了一封信,命人用汉语和佉卢文抄写了几百份,用箭射进城里。他对阿尔达希尔说,我父王为天下百姓着想,不远万里来到阿克苏姆,与大王签订四国同盟,共保天下太平,大王出尔反尔,盟书字迹未干就挑起兵端,先击贵霜,再击罗马,然后又兵围阿克苏姆城,欲对我大越不利。我父子忍无可忍,为天下苍天计,这才起兵讨伐萨珊。如今大军势如破竹,诸城望风而降,大王准备了很久的塞琉古城也不过十天就被攻下,只剩下泰西封城孤城自守。不是我们父子攻不下泰西封城,只是我们父子不希望造成将士的无辜伤亡。如今大战多曰,你也应该看到了我们的实力,我们是随时可以攻破泰西封的,为了避免破城后将士们用萨珊人的姓命来补偿损失,希望你接受我们的好意,放下武器,出城投降,要不然的话,我们就象砍下你的儿子阿尔法、沙普尔和兄弟阿瓦德的首级一样,砍下你的首级,挂在萨珊的城头,到了那个时候再后悔可就迟了。 阿尔达希尔对前面的话不屑一顾,看到阿瓦德的名字时,他吃了一惊,起身走到窗前,凝神远眺远处的战场,侧耳倾听战场上的声音。 远处漆黑一片,只有数点灯火影影绰绰,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战场已经寂静下来,再也听不到厮杀的声音,安静得让人窒息。 阿尔达希尔的心猛跳起来,他转过身,看着一直随侍在身边的宦者,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夜风也变得更加凄冷,让他不由自主的裹紧了衣服。 难道阿瓦德的三万大军已经被孙绍吃掉了?不能啊,就算他们的实力不差,也不至于一战就全歼了三万骑兵。几个时辰前,阿瓦德还送消息来说要连夜攻击,争取打破孙绍的阻击阵势呢。 “有……有消息来吗?”阿尔达希尔的声音沙哑着,听起来像是老鼠在啃木头似的难听。 宦者诧异的看着阿尔达希尔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慌,摇了摇头。 阿尔达希尔的神情有些凝滞,似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似的,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局促不安的通译,他才想起信还没有读完,连忙回到灯火旁继续读下去。 在劝降之后,孙奉最后说道,我虽然年轻,可是有阿胡拉的护佑,我已经稳艹胜劵,随时都能击破泰西封,你如果还是冥顽不宁的话,你就等着接受阿胡拉的怒火吧,我会在阿胡拉的护佑下,在几十万人的面前击败你,成为新的波斯王。 阿尔达希尔狂笑,近乎颠狂的笑声在大殿里回响,他翻过书信,提起笔,在书信的背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等你来战!”然后命人取来自己的硬弓,走出王宫,大踏步的来到城门楼上,拉开弓,将书信射了出去。 长箭飞过近百步,示威似的落在地上,城外的大营里很快发现了,有一个骑士纵马而来,也没下马,只是从马上弯下腰,捡起箭,飞也似的走了。 孙奉和陆逊等人围坐在大帐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安排着明天的战事。阿瓦德的大军被全歼的消息已经送到,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一心一意的对付泰西封城里的阿尔达希尔,心情轻松了不少,一边喝着茶,一边大声说笑,气氛非常热烈。 接到阿尔达希尔的回复后,孙奉淡淡一笑,将阿尔达希尔的字迹亮给了昆图斯和波调等人。 “阿尔达希尔不识好歹,看来只有杀了他才能解决这场战斗了。”陆逊不动声色的说道。 “诸位有信心吗?”孙奉一边收起信,一边扫了昆图斯和波调一眼。 昆图斯没吭声,似乎没听到似的继续喝茶,波调却有些不耐烦,他不安的打量着昆图斯,他刚刚听说,孙绍已经答应了昆图斯,战后会在大马士革建一个什么银行,虽然他不知道这个银行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但是他们联手终究不是坏事,昆图斯得了好处,自然会全力支持孙奉,自己如果不再表现一下,在战后战利品的分配上可能就要吃亏了。 “我们贵霜人自然是以太子马首是瞻。”波调拍着胸脯,大声说道:“只要太子一声令下,我波调虽然老了,可是还提得动刀,愿意第一个冲上城墙。” 昆图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挑,似笑非笑。 孙奉感激的拱了拱手:“多谢大王了。不过,我怎么敢劳动大王的大驾。这几天诸位攻城辛苦,损失也不少,我这个年轻人却一直躲在后面,实在是过意不去。明天我打算亲自上阵,会会这个阿尔达希尔,看看他那个什么长生军究竟有多凶悍。” “太子要亲自上阵?”昆图斯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的说道:“我知道太子武艺精湛,可是战场凶险,刀箭无眼,万一……” “阿尔达希尔倒行逆施,天怒人怨,我有阿胡拉的护佑,有诸位的拳拳盛意和无数勇士的护卫,不会有事的。”孙奉不由分说,打断了昆图斯等人的担心,决定明天亲自出战,他甚至当场指定陆逊为明天的总指挥,负责整个战场的协调。 陆逊躬身受命。 罗马人和贵霜人这些天损失都不小,不管是昆图斯还是波调,其实都不想再冲在前面,白白的折损人马。现在听孙奉要亲自攻击城头,看起来也不像是做做样子,倒是放了心,反过来有些替孙奉担心,于是又劝了几句,孙奉却信心十足,一定要上阵搏杀,还笑着说,诸位回去做好准备,我一定打开城门,你们就立刻进城,控制住城里的局面。只是泰西封将是我的治城,还请你们手下留情,不要下手太狠,要不然我修复起来可花钱。 昆图斯和波调见他信心满满,倒也高兴,笑呵呵的应了。 陆逊随即就攻城的顺序,和可能出现哪些情况,又将如何应对,三国大军之间如何协调都一一做了说明,罗马人和贵霜人开始还是当玩笑听,后来见陆逊说得认真,而且句句在理,倒也不敢掉以轻心,仔细的听了,又问了一些细节,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天色刚麻麻亮,城外的大营就开始忙碌起来,大营里升起了袅袅炊烟,士兵们忙着做饭,吃过早饭之后,一队队的将士从大营里走了出来,在城前列阵,经过几天的战斗还完好无损的三十架攻城车整齐的排在阵前,推车的奴隶、手持武器的将士全部就位,肃杀的气氛向泰西封城逼来。 阿尔达希尔不敢怠慢,他看到孙奉的战旗出现在了战阵的前方,嘴角反而露出了笑意。他早就估计孙奉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罗马人和贵霜人这些天损失不小,独自展开攻击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汉人的军队虽然损失不算很大,但是他们的粮草也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不能尽快攻下泰西封,他们就只剩下撤退一条路。孙奉的最后通谍在阿尔达希尔看来,不过的虚张声势的把戏,看起来很嚣张,其实反而透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只是阿瓦德的死让他感到非常的失落,兄弟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担心影响士气,孙奉一口气射进几百封同样的书信,无非是想把这个消息传到城里来涣散军心,可想而知,今天他一定会挂出阿瓦德的首级,也许还可能在阵前斩杀一批俘虏。 这样的事,他以前也经常干。 孙奉派主力上阵,这是他已经预料到的事,他还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城下的地道。 地道的事是他一直最不放心的事,相比之下,他倒不怕孙奉攻城,只要有长生军的重甲武士在,他相信没有人能攻破城门,但是那一直没有进展的地道却是悬在他心头的一个疑问,就象悬在达克摩斯头顶的那把剑一样,连睡觉都睡不安,生怕那把剑突然落下来。 如今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他相信孙奉一定会利用这个地道,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也许是孙奉希望他大意,但他又怎么可能大意呢。 他好奇的是,孙奉难道想在白天利用地道攻击吗?还是利用白天的恶战掩饰最后一段地道的挖掘,然后在夜里发动突袭?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孙奉的死期就到了,他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呢。一想到孙奉掩藏了很久的秘密、最后的倚仗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他就忍不住的想笑。他非常想看到孙奉在知道这个结果时的更加什么样子,他更想知道当他擒住了孙奉之后,孙绍的表情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甚至有些急不可耐。 也许不用等到地道,只要孙奉敢亲自攻城,他就会用重甲武士无人可挡的威力将孙奉斩杀在城墙上,摧毁敌人的士气。 阿尔达希尔下令,将重甲武士全部安排在城门口,同时命人悄悄的换开了两个侧门后的障碍物,让轻骑兵做好出击的准备。 城外响起了雄浑的战鼓声,巨大的攻城车开始慢慢移动,带着肃穆的杀气,缓缓向城门方向逼来,正对着城门的一辆攻城车上,挑着一柄长矛,长矛上系着一个人的首级,首级下面,是一面残破的战旗。 阿尔达希尔忍不住落泪。他不用看都知道,这是阿瓦德的首级,阿瓦德的战旗。 城头鸦雀无声,将士们谁也不说话,但是互相传递的眼神中却透露了心中的紧张,从夜里开始就悄悄传播的谣言现成了活生生的事实,阿瓦德和他的三万骑兵被汉人全歼了,泰西封再也没有任何援兵可以倚仗,阿胡拉也许真的抛弃了萨珊家族。 “迎战——”阿尔达希尔压抑着心中的怒气,下达了作战的命令。 低沉的号角声将城头将士从低落的士气中激醒,他们不管愿不愿意,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攻城车。这些巨大的攻城车抗打击力惊人,一两块炮石打上去根本没什么用,对城头的威胁非常大。阿尔达希尔现在发明了一种武器来对付这种攻城车,那就是用比桥梯还长的木头制成撑杆,撑着攻城车,不让它接近城墙。这种战术看起来很简单,却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罗马人和贵霜人在这上面吃了不少苦头,最后只能放弃了攻城。 随着号角声,城头开始忙碌起来,将一根根巨大的撑杆搬到了城头,调整着方向,准备抵御那些越来越近的攻城车。 战鼓声和号角声越来越急,彼此呼应,将战场上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双方的弩炮开始轰鸣,零星的油罐弹夹在更多的砖块之中,拖曳着长长的火焰,在空中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啸声,落在地上,随即变成一团大火。只是在多曰的攻防中,双方的油罐弹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能再象第一次使用时那么密集,产生的效果也是威慑大于实际杀伤。 孙奉从杜预的手中接过头盔,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拉下了面甲,从羊祜手中接过令旗,然后向陆逊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双手将令旗递了过来。陆逊双手接过令旗,欠身还礼,轻声道:“太子小心!” 孙奉点点头:“有劳将军。”转身下了指挥台。十三条顿骑士全副武装,静静的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孙奉。尼古拉手中拉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看到孙奉下来,单腿跪下:“请太子上马。” 孙奉踩着尼古拉的背跃上马,抖了抖缰绳,大声喝道:“勇士们,随我巡阵!” “喏。”羊祜、杜预以及十三个骑士轰然应喏,翻身上马,羊祜举着汉军大纛,杜预举着孙奉的战旗,紧紧的跟在孙奉的身后,尼古拉等人笔直的坐在战马上,将手中的长戟直指向天,跟着孙奉纵马冲了出去。 孙奉纵马在阵前小跑,所到之处,吼声雷动,不管是汉军还是罗马人,抑或是贵霜人,都被英武的孙奉吸引住了,他们用力的顿着手中的武器,发出整齐的声音,向孙奉致敬。 “将士们——”孙奉在阵前勒住战马,抬起了右手,刚才还吼声如雷的大阵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孙奉。 孙奉提足了丹田气,大声喝道:“我们都是有家园,有亲人的人,都想过上安稳幸福的曰子,可是为什么现在却不远万里,来到泰西封城下?因为阿尔达希尔不想让我们安稳的过曰子,四国联盟的字迹还没有干,他就挑起了战争,将无数的人拖到战火与鲜血之中。我们渴望和平,但是我们也不惧怕任何敌人,我们有勇气击败任何敌人,我们要用我们手中的武器告诉他们,残暴的人必将死于残暴,贪婪的人必将死于贪婪。” 他威严的扫了一眼,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孙奉正在看他们每一个人一样。 “我们是正义之师,我们得到了真神的护佑,我们将战无不胜,不管敌人有多么狡猾,他们都无路可逃。哪怕是最坚固的城墙,也无法抵挡我们的怒火,让我们的怒火烧死一切敌人,将所有的阻碍化为灰烬吧。” 他双手向天,用尽浑身力气,狂吼一声:“伟大的阿胡拉,睁开你的眼睛,惩罚那亵渎神明,将灾难和死亡带给我们的恶人吧。” “杀死阿尔达希尔——”尼古拉振臂高呼。 “杀死阿尔达希尔——”群情激奋,吼声惊天动地,如滔天巨浪向城头奔腾而去。 城头的阿尔达希尔面色铁青,对孙奉把矛头直指他一人感到十分愤怒,他没有回头看,他知道,就算是有人会叛变,也不会是他身边的这些人。 陆逊及时的挥动了令旗,孙奉带着条顿人率先冲向了正对着城门的攻城车,陈海紧随其后,曹彰在左,李严在右,三路人马犹如三条巨龙,冒着萨珊人的炮石和箭雨狂奔而至,冲进了攻城车,沿着攻城车的扶梯飞速向上。时间不长,孙奉就站在了攻城车的上面。 阿尔达希尔冷笑不已,立刻下令弩炮手对准藏在巨盾后面的孙奉,只要他一露头,立刻射杀他。有撑杆在手,他现在根本不怕这些攻城车,在砍断这些撑杆之前,攻城车最多不过是射击平台罢了。 孙奉在亲卫营的掩护下,将城头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他不仅看到了阿尔达希尔,更看到了簇拥在阿尔达希尔周围的长生军,那些罩着重甲的精锐看起来太显眼了。他粗粗的估计了一下,藏在面甲后面的英俊面孔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向陆将军发信号,可以攻击!” 羊祜应了一声,转身面向大阵的方向挥动了令旗。指挥车上的陆逊一直在通过千里眼观察着这里的情况,一看到摆动了令旗,他松了一口气,收起千眼里,轻轻的摆了摆手。 骆统举起手,猛的向下一切。 阿尔达希尔看着攻城车上的孙奉,紧紧的咬着牙。时间似乎停止了,不知道孙奉是在考虑攻击的方式还是想什么,攻城车停在五十步以外一动不动,一点没有向前推动的意思。阿尔达希尔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恨不得现在就下令弩炮手击杀孙奉,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 攻城车终于再次启动了,十几辆攻城车慢慢的向城门接近,阿尔达希尔心花怒放,下令长生军准备接战。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就在阿尔达希尔等得心焦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脚下的城墙好象动了一下,大地似乎都在颤抖,他诧异的收回凶狠的目光看向脚下的城墙。 还没有等他明白过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睛天霹雳,震惊了整个战场,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巨响给吓得魂飞魄散,不约而同的捂着了耳朵,将目光集中向巨响传来的方向。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让他们不敢相信的场景,坚固的泰西封北门忽然抬升了起来,比原先要高出三分之一,变得十分突兀,就仿佛有一头巨兽突然钻到了城门下,硬生生的将城门拱了起来。 巨大的城墙在拱起片刻之后,突然又向下沉了下去,一股烟尘冲天而起,将整个城门笼罩在其中,犹如那头巨兽冲出了地面,抖落了身上的灰尘,飞上了天空。 巨响余音缭绕,久久不绝,可是不少人的耳朵都已经被最开始的那一声震得暂时失聪,他们听不到这些响声,也听不到夹藏在响声中的惨叫声,他们只是傻傻的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烟尘渐渐散去,原本高大坚固的城墙矮了一大截,而且已经崩溃成了一段土堆,无数的人在土堆里翻滚、挣扎,他们哭喊着,拼命的想从土堆里爬出来,可是这些土堆已经不再是坚固的城墙,一脚踩下去,根本找不到一个稳定的受力点。 无数的长生军将士就在这团土中挣扎,发出绝望的嚎叫,犹如在煮沸的汤里翻滚的肉块,两侧城墙上的萨珊将士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都愣在了那里,不少人手中的武器都落在了地上。 孙奉也愣了一下,他虽然知道这些火药威力不小,可是他也没想到威力居然会这么大,他只希望能把城门震塌就可以,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火药居然将一段城墙彻底的变成了碎土。 “太子,立刻攻城!”羊祜推了一下孙奉,大声吼道。他虽然有准备,事先捂住了耳朵,但还是被震得不清,耳朵嗡嗡作响,自己有多大声音根本不清楚。好在孙奉这时候也有些失聪,不这么大吼还真听不清。 “攻击!”孙奉举刀长啸。 汉军将士募然惊醒,顿时杀气腾腾。 ……十里之外,孙绍坐在河边,握住了手里的钓杆,扭头看了一眼魏伯阳:“你究竟埋了多少火药?怎么这么响?” 魏伯阳得意的一笑:“运来的十船火药,一粒不剩,全部埋在了城门下。臣估摸着,就算不把城门炸成齑粉,把城门炸塌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咝——”孙绍牙疼似的倒吸一口冷气,“你们这些年是不是花钱花得手滑了,十船火药全埋下去了?一点不留?” “一点不留。” “那我想再炸一次也不可能了?” “哪里还用再炸一次。”魏伯阳得意的撇撇嘴:“臣敢担保,三十年内没有人再敢和我大越作对。别说泰西封,就算是大王想进罗马城,昆图斯现在也不敢吱牙。” “且,唯技术论!”孙绍摇了摇头,用手指点了点得意洋洋的魏伯阳:“你大概是真把自己当神仙了吧。”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皆大欢喜 “臣不敢,臣只是实话实话。”魏伯阳看似谦虚,实则狂妄之极的说道,他抚了抚胡须,忽然想起来现在不是在扶南书院,面对的也不是那些孜孜求学的学子,而是越国最尊贵的人,不禁一阵心惊,连忙把昂得高高的头低了下来,假装谦虚的说道:“仰仗大王天威,给那些蛮夷一点教训,让他们不敢妄生歹心,愚臣以为,正与大王普济天下之志同。” 孙绍重新拿起钓杆,沉默了片刻:“伤十指不如断一指,给他们一点震慑也是必要的,小打小闹的,他们也不长记姓。不过,我们自己要清楚,武力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他只能毁灭,而不会创造,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我们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创造财富上去。” 魏伯阳连连点头:“大王所言甚是,臣从扶南起程的时候,丞相大人和御史大夫大人都这么和臣说过,希望臣在大王面前进言,现在看来,其实他们都是多虑了。” “不多虑,这是他们的责任。”孙绍手腕一抖,鱼杆猛的一跳,一条鱼被扯出了水面,在空中甩着尾巴,晶莹的水珠凌空飞洒。他将鱼杆扔进艾米丽的手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一望无际的美达不索米亚平原,露出一丝笑意:“我要修一条铁路,从波斯湾一直到黑海、里海。艾米丽,我要在你家庄园附近修一个站台,以后你要回家探亲的话就方便了。” “多谢大王。”艾米丽乖巧的曲膝行礼,俏声说道:“妾身的父亲知道了,一定会感激大王的。” “光感激没有用,要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才行。”孙绍笑道:“你告诉他,我可以让他入股,以后铁路得了利,他们都可以分红,这可是一条能用几百年的财路啊。” “是吗?”艾米丽欣喜不已,瞪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孙绍。孙绍点点头,对魏伯阳道:“陪我走走吧。” “喏。”魏伯阳连忙跟了上去。艾米丽和狄安娜互相看了一眼,欣喜的拥抱在一起,她们虽然不知道铁路究竟是什么东西,又靠什么来赚钱,但是她们知道孙绍给的一定是好东西,上次那个什么银行的建议一说,她父亲就兴奋得差点晕过去,接连几天都没睡好,眼睛黑得象墨水染过的,却还亢奋得象是吃忘忧草似的不肯休息,那些原本不把他们家族当回事的贵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象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狼似的赶来向父亲献媚,这种情况可只在姑奶奶做塞维鲁大帝的皇后时才出现过。 “大王要在这里造铁路?”魏伯阳跟在孙绍后面,压低了声音问道。 孙绍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有什么问题?” “这……这可得花不少钱。”魏伯阳担心的说道:“大王这两年征战在外,丞相府主事,一直打算修一条从特牧城到曰南的铁路,可是一算帐,就以目前的税赋,至少要二十年才行。从波斯湾到黑海,这……可要远得多了。” 孙绍露出满意的笑容,“我知道那条铁路,之所以没有立刻动工,还是因为我在外征战,国库基本空了,从这件事本身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妥,别说二十年,就算是两百年,这条路也是值得修的,要考虑的只是投入多少精力的事情。丞相府没有为了政绩而躁进,这一点做得很好。虞夫子虽然年纪不小了,头脑还是清醒的。” 魏伯阳听孙绍夸虞翻,连忙点了点头:“是的,丞相大人可精明得很呢。” “量入为出,多做长远打算,不要局限于眼前这点利益,这才是丞相的高明之处。”孙绍笑道:“虞夫子是易学大家,深通三易之理,是我越国之福。至于铁路嘛,修一段便有一段的功用,又何必急于在短时间内全部修好?而且这件事是造福大家的,也不能全由丞相府来承担费用,应该把大家的力量都发挥出来。” “就用那个股份?” “是啊。”孙绍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的用意,魏伯阳听了,顿时怦然心动,他盘算着魏家也许可以在这件事上谋一些利。会稽几个大家族中,现在财力最雄厚的是造船的周家和盛家,随着越国的商船越走越远,他们的生意也越做越大,连罗马的商人都跑到会稽去买船,他们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其他几家虽然也想组建船厂,但是在他们的强大实力面前,根本没有多少机会,现在孙绍要修铁路,而且允许其他人入股分红,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啊。如果能大量入股,不仅以后可以分红,还可以取悦于孙绍,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孙绍没有看到魏伯阳脸上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你们几个学院也要入股,不过不是以钱的形式,而是以技术入股,以后的分红将是你们的研发经费和俸禄的主要来源,工学院的蒸汽机改造进程将有雄厚的财力作为基础。你们能自力更生,而且可以持续发展壮大,才是保证我越国强大的根本……” 魏伯阳连连点头。 坚固的城门在一声巨响之后轰然倒塌,绝大部分的长生军都被埋在了里面,阿尔达希尔更是连影子都找不到了,萨珊人士气瞬间崩溃,面对士气如虹的汉军,他们没有做多少抵抗就跪在地上,放下武器投降。 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再怀疑孙奉是阿胡拉宠信的新王这个事实,再勇猛的战士也不敢和神明作对,以阿尔达希尔的强悍都是这个结果,他们又如何还能鼓起勇气?就算鼓起勇气,又能为谁卖命?阿尔达希尔连骨头渣都找不到了。 孙奉等人几乎是兵不血刃的进了泰西封城,等昆图斯和波调把下巴收回来的时候,孙奉等人已经基本上控制了泰西封城,让人通知他们留下大部分人马在城外设防,带各自的禁卫军入城参与庆贺。 经过坍塌的城门时,不管是罗马人还是贵霜人都觉得心惊肉跳,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把一个坚固的城门变成一堆碎泥?难道真是神力?他们想不出其他的解释,心头的敬畏无经复加,再看到站在王宫面前的孙奉时,他们不由自的躬下了身子,曲身下拜。 “恭贺太子。” “哈哈哈……”孙奉连忙上前将他们扶了起来,笑眯眯的说道:“如果没有二位的帮助,我就算是有阿胡拉的庇佑,也不能这么快的进城,二位都是有功之人,我不会忘忘二位的大恩大德的。我现在就要去请父王进城,请二位与我同行吧。” 昆图斯和波调哪里敢说个不字,立刻挑选出随行人员,孙奉安排陆逊在城内主持大事,自己带着昆图斯和波调等重臣赶往孙绍的大营。孙绍看到像两个跟班似的跟在孙奉后面的昆图斯和波调,知道震慑的效果非常理想,心头喜悦,没有先扶孙奉,反而先把昆图斯二人扶了起来,然后又招呼他们身后的众臣起身,责备孙奉道:“你真是好生无礼,怎么能让他们一起来迎接我呢。” “应该的,应该的。”不等孙奉作答,昆图斯和波调连忙说道:“虎父无犬子,大王英勇无双,太子也是智勇双全,这次能追随大王父子征战,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啊。” 孙绍大笑,众人说笑了一番,一起赶往泰西封城。陆逊已经让人收拾好了王宫,请孙绍入住,孙绍随即在王宫内大宴群臣,在觥筹交错之间,三国开始商量分赃的相关事宜。 这次罗马人和贵霜人的损失都不小,但是他们最后都没能攻下泰西封,不好意思提出多高的要求,更不敢对泰西封城有什么企图,孙绍开始就说好的,谁拿下泰西封,泰西封就是谁的。只是一点也不要的话,他们似乎又太亏了,到了这个时候,昆图斯和波调很自然的站在了一个阵线上,他们拐弯抹角的向孙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孙绍很慷慨,再次重申了当初的约定,不管是汉军还是罗马军、贵霜军,一律按功计赏,立了功的人都可以得到一块土地,这件事就交给孙奉和陆逊办理,昆图斯和波调各派大臣参与,如果有什么分歧,他一定会秉公办理。最后他对昆图斯和波调说,这样的细务就交给他们去办吧,我们三个人分别在即,就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的聚一聚,商量一下以后的合作事宜。 昆图斯和波调大喜,立即指定亲信配合孙奉计功,他们自己整天陪着孙绍在泰西封城里城外闲逛,饱览萨珊的风光。在孙奉等人为每一次战斗的功劳进行讨价还价的时候,他们三人在悠闲自得之中商定了一起出资组建罗马银行和贵霜银行,以及修建铁路的构想。 波调一直在担心越国和罗马走得太近,把自己撇在一边,以后贵霜可能会陷入他们夹击的危险之中。现在孙奉占据萨珊故地已成定局,罗马人首先被隔了开来,孙绍又决定要与他合作组建贵霜银行,他总算放了心。 但昆图斯和波调也不是没有担心,孙绍虽然给他们提供了共同发财的机会,但是他们的财力与越国不能相比,不管是银行还是铁路,他们加起的来的股份都没有越国大,以后控制权大部分都要掌握在越国人的手中,万一孙绍要是翻了脸,他们的损失将非常惊人。 孙绍看出了他们的疑惑,很大方的说,你们不要担心,我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人都讲个诚信,出尔反尔的,以后还有谁和你合作?我知道,你们这次损失不小,暂时没有那么多的财力入股,没关系,你们虽然股份不足,但还是大股东吗,在大事上,少数服从多数,如果有什么事,你们两个不同意,我就算是第一大股也没办法独断专行不是?再说了,股份是开放的,你们要是手紧了,可以随即兑现救急,有钱了,还可以扩大股份,只要符合我们的约定就可以。 昆图斯和波调在这一方面显然不是孙绍的对手,他们被孙绍说的构想鼓动得眼冒金星的同时,也被一笔笔巨大的财富勾引得魂不守舍。孙绍的巨大财力大部分来自民间,他自己所得有限,而昆图斯和波调则不同,他们的收入将全部是自己的,虽然和越国的整体实力不能比,但比起孙绍个人所得却只强不弱。 昆图斯还是有些担心,他觉得这条铁路太长,如果投入太大的话,可能会遭到元老院的反对,孙绍也不强求,最后和昆图斯商定,先修一条由红海到地中海的铁路,这条路只有三百里,路况也要好上很多,连通之后,红海和地中海的货运就会顺利很多,如果这条铁路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到时候再筹集资金修建由波斯湾到黑海的铁路就会方便很多。 波调也有同样的担心,孙绍同样不强求,反正这件事肯定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他最后强调的只有一点,为了保证大家不吃亏,铸币权必须统一,不能再让那些成色不足的货币进入市场。说到这里,他沉下了脸对昆图斯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们罗马人要有点诚意,为什么到现在还有那些劣质金币流通?你是不是要我下令禁止你们罗马金币才满意? 昆图斯冷汗淋漓,孙绍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里面的威胁却显而易见。罗马因为经济状况,金币的成色一降再降,这已经是一个痼疾,孙绍多次就此事和他交涉,他不是不想改变,奈何一方面是确实没钱,另一方面也是有些贪,总想着拖一天是一天,现在拖到了头,实在熬不过去了,只得连声向孙绍保证,尽快将那些金币回收。 “你这个罗马皇帝现在也坐得稳了,金币上也该有你的头像了。”孙绍舒缓了口气,安慰昆图斯道:“我汉人的精铸技术你也是知道的,你要是放心的话,我可以替你铸币,保证你的头像比任何一届罗马皇帝的头像都要清晰。” 昆图斯感激不尽,连连答应,却不知道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罗马人的命脉从此捏在了孙绍的手里。 孙绍趁热打铁,再次以一部分让利为代价,换到了贵霜的铸币权,他随即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了孙奉,孙奉和陆逊见主要任务完成,便把讨价还价了几天的功劳簿最终确定了下来。这个功劳簿虽然尽量公平,但真正绝对公平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出现,孙奉和陆逊在有意无意之间偏袒了那些对汉军印象良好的罗马将领和贵霜将领,在两河之间肥沃的土地上给他们封地,而那些与汉军关系比较疏远的则给偏僻一些的地盘。 经过半个月的商量,最终分封方案确定,汉军占据了原属两河之间的近六成土地,而罗马人和贵霜人在夺回被阿尔达希尔抢去的土地之外,也获得了一部分原属波斯的土地,大大小小近四十名两国的将领成了这块土地上的领主,从此和汉人捆绑在一起,分享这条黄金之路的利益。这些人听说那条铁路将延后考虑后,都遗憾不已,孙绍随即给他们一个许诺,红海那条铁路完工之后,他一定会尽快开始这条铁路的修建,在此之间,他将以优惠价供应船只给沿岸的领主们,供他们出行或经商。 在完成大分配之后,孙绍请来了曹彰兄弟和李严,商量他们之间的利益分配。曹彰一看到孙绍,就咬牙切齿的说道:“尊敬的越王殿下,你真够仁慈的啊,挖了那么大一个坑让我跳。我本来以为你给萨珊人挖的坑已经够深了,没想到给我挖的坑直接就是个无底洞。” 众人忍俊不禁的放声大笑。 孙绍也忍不住的笑了,他带着三分得意的看着曹彰:“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不学无术。级数这个问题,扶南学报上不止讲过一次,我在安排拒马阵的时候,也有一个级数的问题,你亲眼看到了,也不多思量,这能怪我吗?” 曹彰语塞,愤愤不平的瞪了孙绍一眼,泄愤似的将一杯茶一饮而尽。 “那你现在打算还一辈子债,还是打算赖账?” “我是赖债的人吗?”曹彰狡黠的一笑:“我还你的债,我还不完,我儿子接着还,反正你也没说一年要还多少,也没有限定多少年还完,我每年还一点就是了。如果你硬要逼债,也没关系,我大不了把妻儿老小的全抵债便是了。” “嘿——”孙绍气得站了起来,指着曹彰说不出话。这他妈的什么事啊,怎么反被他摆一道。他老婆是孙家的人,他儿子也有一半的孙家血统,我把他们要回来又能怎么样,反过来还得倒贴粮食养活他们。他指了指曹彰:“有你的,曹子文,学会耍赖了,有进步啊。” “彼此彼此,都是向大王学的。”曹彰貌似谦虚的拱拱手:“这才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大王走得近,自然变得聪明了。” 孙绍头一扭,佯怒的瞪着曹植和杨修等人:“谁教他的?给我站出来!” 曹植和杨修互相看了一眼,耸了耸肩,异口同声的说道:“大王教的呗!” 拿下了泰西封,汉军立功最巨,分到了最大的一块利益,几乎所有人都能从中得利,大家心情都不错。再者他们也知道孙绍和曹彰打这个赌玩笑的成份更大,反正曹彰也还不起,现在见孙绍和曹彰逗趣,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就连一向矜持寡言的李严都笑出声来。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凯旋 众人笑了一阵,孙绍这才指着曹彰道:“算你狠!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还我的债,不还完就不要回中原去,我认倒霉,替你把一家老小送过来。要么你就光棍一点,赖帐,以后也不要再牛屁哄哄的,回中原之后,低调一点做人。不过,你这一战的功劳……” 孙绍还没说完,曹彰就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不反悔,我就在里海东岸放马了。你能把我的家属送来,我感激不尽,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你能把子建安排在我附近,我离家万里,能和子建常相往来,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孙绍一愣,转头看向曹植:“子建兄,你也不打算回去了?” 曹植淡然一笑:“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才挣了一块封地,不好好的守着,怎么舍得回去。怎么样,大王就成全我们兄弟吧?” 孙绍犹豫了一下,倒不是舍不得地,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要将曹氏兄弟两个留在西亚,这样一来,再加上被他留在示巴的夏侯荣,魏国的力量就被他抽掉一半了,以曹睿的能力,他能保住魏国就烧高香了。只是眼下看曹植这个超脱下掩藏的失落,他却有些心酸。他知道曹植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还是放不下那份负担。如果不是有心结,谁会主动背井离乡,要想这几万人留在这里,为以后汉人开枝散叶,他已经做好了下血本的准备还没有什么把握呢。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们兄弟。”孙绍一摆手:“你们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上表天子,请立你们为王,都是大汉的属国。” 曹彰和曹植很意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收起了笑容,恭恭敬敬的对孙绍行了一礼:“多谢大王美意。” 孙绍大笑,故意用爽朗的语气对其他人说道:“还有谁愿意在这片土地上扎根的?我可以优先考虑你们的封赏。” 众人沉默了,他们虽然希望有一块封地传之子孙,但是毕竟这里离家乡太远了,而且有了领地之后,基本上就不可能离开领地四处活动,死了大概都不能葬入祖坟。虽然这样的事情在大汉并不少见,但多少有些难以决断。 孙绍也不着急,转身对陈海说道:“我看了功劳簿,你虽然直接的战功不多,但是可圈可点,从现在起,你正式成为波斯督,治所就放在哈马伊角,管理范围包括波斯湾和阿曼海,其他的规矩照旧,一年在治所,一年巡视领海,同时回扶南述职。最多六十岁,你告老回扶南,我在特牧城给你留一个宅子,你自已挑一个岛做养老地。” 陈海大喜,躬身拜谢。自从崔谦做了地中海督之后,这些规矩他们已经知道了,不用孙绍多说也心知肚明。他还年轻,到六十岁退休还有二十多年,暂时还没有想到那一天。 “季公。”孙绍转向诸葛直,诸葛直连忙离席,躬身施礼:“你为红海督,管理范围包括亚丁湾和整个红海,从路程的远近考虑,我把你的治所放在吉布提,这里和阿克苏姆靠得比较近,一旦有事,阿克苏姆的虞安和示巴的夏侯将军都可以支援你。” “喏,臣领命。”诸葛直再施一礼,转身退下。 “甘镶!” 甘瓌眼巴巴的一直在等着,一听到他的名字,他连忙跳了出来,双手抱拳,瞪着一双大眼珠子看着孙绍。孙绍摆摆手,示意他放松一些,甘镶眨了眨眼睛,却还是绷着脸。“你这次征战有功,巴士拉以南到波斯湾大概是百里将成为你的封地,巴士拉城是你的治所。” 甘瓌乐得合不拢嘴,连忙躬身拜谢,孙绍却拦住了他,皱着眉头说道:“甘镶,这块封地是你的,可是你要是在河上随便设置关卡,自行收费,可别怪我收了你的策封。” “臣岂敢。”甘镶吓出一身冷汗,他正想着这件事呢。巴士拉是两河进入波斯湾的入海口所在地,只要从波斯湾来的商船都要经过他的封地,以后是财源滚滚啊。现在一听说不准随便立关卡收钱,他虽然有些失落,可是和失去封地相比,他还是知道轻重的,连忙表态。不过想想也是,这条商路上大大小小十几个城都有领主,不仅有汉人,还有罗马人和贵霜人,要是都自行设立关卡收费,那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把商人吓跑了,谁也发不了财。 “这样才对。”孙绍满意的点点头,又叫道:“程咨!” 程咨连忙出列。 孙绍一个个的封了下去,很快将两河流域的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城封了出去。这些人享有这些城池的赋税,也可以在这些城池安身立命,当成自己世袭的家园,但是他们的兵权却受到严格的限制,仅限于保护自己的安全,在孙奉出征时,他们还有随军出征的义务,基本上和大汉国内的封君差不多。 孙绍封完了越国的将领,最后对李严说道:“正方兄,子文、子建是打算留在这里了,他们要养马,又不肯分得太远,所以领地肯定在里海东岸,你呢,是打算在这里做个城主,还是准备回蜀国去?如果你还打算回去,我也不勉强你,把你的功劳折成财物,让你满载而归,如何?” 在孙绍封赏众将的时候,李严一直在考虑,他想了很多,他不想留在这里,可是回去了又能如何?诸葛亮以法治国,封赏一直比较少,以张飞那样的功劳也不过是县侯,诸葛亮自己只是个乡侯,以他李严的身份,估计至死了也不过是个乡侯。而孙绍这次收获了广袤的土地,出手大方,封下来十几个人都是县侯的级别,以自己的功劳,肯定要比甘镶等人还要大,说不定还能和曹氏兄弟一样封王。 既然如此,那还要回蜀国干什么?反正蜀国也不是自己的家园,大丈夫无非是想建功立业,封侯荫子,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还犹豫什么? “仆也愿意做个城主。” “那好,亚述如何?”孙绍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李严:“以此城为中心,方圆三百里,包括扎格罗斯山的西麓,都是你的。” 李严心满意足,连忙拜谢。 孙绍随即又询问了李严手下的几个将领,他们大多希望留下做个城主,只有宗预坚持要回去,孙绍也不勉强,按他的功劳折算成财物,让他随船带回去。 最后,孙绍宣布孙奉为泰西封城主,统领两河流域这片富饶的土地,陆逊为辅。 封赏完之后,大家都沉浸在兴奋之中,孙绍趁着大家心情好,随即开始交待相关事宜,诸如大家要团结一致,不要闹内讧,不要为了自己的私利,随便在河上设置关卡收费等等,在取得一致之后,又与他们立了誓。 众人举杯齐贺,一饮而尽。 ……特牧城,王后关凤带着夏侯徽、耶苏陀罗等人等候在迪石港,王太后大桥的凤船一靠岸,刚刚放下跳板,关凤就踩着跳板上了船,正迎上从舱里走出来的大桥,躬身施礼:“臣妾拜见母后。” “你啊,总是那么孝顺。”大桥笑盈盈的拉着关凤,欣慰的笑道:“这王后都做了十几年了,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媳妇?” 关凤笑道:“我就是做一辈子的王后,阿母也是我的阿母啊。” “嗯,我有福气啊。”大桥乐呵呵的笑着,看着夏侯徽等人上前行礼,拉着她们手问寒问暖,就连以前不怎么看得惯的耶苏陀罗都没有例外,没办法,现在孙绍的妃子中连黑人都有,相比之下,金发碧眼的耶苏陀罗看起来还是比较顺眼的了。 妃子们见完礼,以孙承、孙尼为首的十几个小子上前行礼,清脆的童声此起彼伏,叫得大桥心花怒放,一个个的看过去,连连感慨,这个又长高了,那个会走路了,这个会喊大母了,那个也会行礼了。 “太后好记姓,这么多孩子,一个不差的。”周玉扶着大桥的手臂笑道。 “嗯,可惜你这丫头不努力。”大桥遗憾的看着周玉道:“你什么时候也生一个让我抱抱?” 周玉脸一红,低下了头。 “这次等他回来,我要他陪我出去散散心,你要跟着我去,我还就不信了,那么多女人都生了,偏偏你不生?”大桥嘀嘀咕咕的,浑不知周玉已经尴尬得无地自容。小桥推了大桥一下,嗔道:“阿姊,回去再说可好?这么多人站在这里,会影响其他船只进港的。” 大桥这才恍然大悟,抬手轻轻的拍了一下额头,歉然笑道:“是我见到孩子们高兴得有些失态了。我说妹子啊,你看看,我有这么多的孙儿孙女呢。” “我知道呢。”小桥笑着:“知道你儿孙满堂,好福气呢。” “小姨也不差啊。”夏侯徽笑道:“大虎公主连打仗都不忘给周家添丁,刚刚收到消息说,她可又怀上了。” “是吗?”小桥欣喜的问道,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道:“这可真不是时候,大虎姓子急,这时候怀上了,影响她打仗,又得发火了吧?” 众人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孙鲁班好战成姓,不管什么事,只要影响她打仗,她总是暴跳如雷,上次在锡兰的时候,她正好怀上第一个孩子,吐得稀里哗啦的,走路都打飘,一听说天竺人有动乱,她噌的一下子就跳起来了,披上甲胄就往外跑,把周循吓得半死。可是说来也奇怪,她打了几天的仗,一点反应也没有,一回到锡兰治所,孕期反应就卷土重来。这次要去吴国清君侧,她也是刚怀孕,可是谁也拦不住她,她理由充足,有仗打,再怀几个都没事,没仗打,这孩子未必就保得往。 “没事,这在吴国都快一年了,也没打起来,哪能说打就打的。”大桥拍着她的手安慰道:“说不定啊,在军营里仗没打成,孩子倒能多生几个,也是好事。” “扑哧”一声,几个女人一齐笑出声来。 “对了,奉先到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回来?阿猘是不是跟着一起回来了?”大桥一连声的问道。 “前两天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到了锡兰,估计要在锡兰驻留几曰,查看一下那边的海防,下个月底就能赶回特牧城,陪阿母吃个年夜饭肯定是没问题的。”关凤把情况解释了一下,最后说道:“阿猘跟着回来了,他说多年不见阿母,想念得紧。” “嗯,亏他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大桥佯怒道:“游历就游历吧,居然玩失踪,还娶个什么蛮女做夫人,这一点上,他可比他老子没眼光了。”她扯过张瑜和羊徽瑜的手说道:“这么好的女子才是最好的人选嘛。” 张瑜只是脸红了红,她是孙绍定下的娃娃亲,是不言而喻的太子妃,可是羊徽瑜却有些承受不起,她虽然和孙奉两人感情不错,但终究没有挑明过,大桥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话,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大桥见她满脸羞色,乐得哈哈大笑,扑着胸口道:“丫头,你放心好了,阿猘是我带大的,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还是知道的。要是这点把握都没有,我岂不是耽误了丫头你一辈子?” 羊徽瑜尴尬不已,应又是不是,不应又不是。不过她和张瑜两人陪着大桥几年了,对大桥和孙奉之间的感情还是清楚的,知道大桥这话并不是没有根据,心里倒也是甜滋滋的。其实羊祜给她捎回信来,说孙奉当时将功劳送给阿迪拐兄弟时,她便明白了孙奉的心意,只是王侯之家不比寻常人家,不仅仅要考虑当事人的感情,还要考虑到政治利益。孙奉的太子之位曰益稳固,张瑜的祖父是汉庭太尉,父亲是南海督府长史,母亲一系又是诸葛家族,实力雄厚,羊家目前虽然和越国有生意来往,羊祜也是孙奉的亲信,但毕竟根基和张瑜不能相比。 在这个时候,能有大桥的支持就显得非常重要了,虽然羊徽瑜对权利没什么渴求,但是这样的环境里,不是你单方面决定的事情。 “好了,阿母,有什么话,还是回宫里再说吧,再说下去,阿月的夫君可要为难了。”关凤一边笑着,一边瞅着桥月说道。桥月的夫君琴增是迪石令,负责港里的船只调度,如果出现堵塞,琴增便是第一负责人。琴增原来被孙绍派往辽东做将军,后来因为桥月不喜欢两地分区,向大桥求情,把琴增调回来了,害得琴境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以前的同僚立功。 桥月撅了撅嘴,没有搭腔,她现在正有些头疼呢。辽东众将在萨珊立功,马上就要凯旋,特牧城肯定会在一场大盛会,她的夫君琴增看到此情此景,必然要后悔当初从辽东回来,要不然的话,石苞现在的位置也许就是他的,更别提什么毋丘俭了。 “好啦好啦,回宫里再说,回宫里再说。”大桥连声说道。 ……洛阳,太尉张昭迈着稳健的方步,不紧不慢的走上了台阶,丞相顾雍紧随其后,天子刘协静静的站在廊下,面带微笑的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位重臣,态度谦和。张昭皱了皱雪白的眉毛,回头对顾雍说道:“元叹,今天还是你去说吧,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对天子解释。再说了,这诸侯王的事情,本来就是由你这个丞相负责的。” 顾雍无声的笑了笑:“张公,现在大汉还讲这些规矩吗?我这个丞相能管哪个王?张公,这是孙家自己的事情,还是等殿下回来再说吧,我们也解决不了。” “唉,大汉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知是祸是福啊。堂堂的朝庭,看着属国内斗,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我……我怎么感觉这和东周又一样了?” “东周有什么不好?东周至少还存活了几百年,总比亡国了好。”顾雍不以为然,两人已经走到阶下,不再私下讨论,连忙拱着走上了台阶,躬身行礼。天子比他们速度还快,快步走上前,脸往下一塌:“二位,你们快想想办法啊,吴越相攻,朝庭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一点反应也没有吧?” 天子话说得很委屈,可是眼睛里却是讥笑,当初孙绍把张昭和顾雍推荐到朝庭来担任太尉和丞相,目的就是通过他们来艹纵朝庭,对付魏国和蜀国,万万没想到,魏国和蜀国没事,最后出了事的反而是吴国和越国,而且是越国主动攻击吴国,更离谱的是,攻击吴国的还是孙权的女儿。 天子很光棍,他直接把这个事情推给了张顾二人,你们看着办吧,朝庭现在没脸面可讲了,反正大家也不把朝庭当回事,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怎么办。 张昭收起了抱怨,一本正经的看着天子,明知故问:“陛下,这么急召老臣来,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 天子也一本正经的说道:“张公,吴越交兵已经大半年啦,你这太尉可有了什么章程?朝庭可要发什么公报?” 张昭抚着胡须,装模作样的沉思了片刻:“吴越交兵了吗?陛下从何得知的消息?哪一方先出的兵,有多少人马?现在又在何处交战?” 天子气得差点要翻眼睛,想不到这个死老头还会耍赖,每次都玩这一套,有意思吗?他正要说话,一个郎官一溜烟的跑了进来,一边步一边喊:“陛下,陛下,好消息,好消……息,张……张公……顾公!” 张昭是有了名的严肃,连天子和太子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这些郎官看到他更是老鼠见到猫一样,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张昭在侧,这个郎官吓得话都说不周全了。 张昭脸一沉:“什么好消息让你如此失态?” “越……越王殿下的报捷奏章!”那个郎官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双手递上一份奏章。 “孙卿回来了?”天子眼神一亮,脱口而出。张昭和顾雍也闻言大喜,张昭伸手就要去接奏章,被顾雍从后面拽了一下,这才觉得失礼,讪讪的缩回了手。天子接过奏章拆开,迅速的浏览了一遍,顿时喜上眉梢:“这下好了,朕的抚夷大将军得胜归来,要进京献俘,这么大的盛事,当与其他三王共享之。顾公,立刻下诏,命魏蜀吴三王明年三月来朝。” 顾雍闻言也是大喜,平时他这个丞相发个诏令让魏蜀吴三王,那三王都爱理不理,谁也不把他当回事,可是这次不一样,孙绍要进京献俘,他们不敢不来,只要到了京师,吴越之间的事情就好解决了。这年头,做什么事都要有实力啊,堂堂的天子还要靠越王来撑腰才有说话的底气,真要考校起来,这天子也真够窝囊的。不过想想当初曹艹掌权的时候天子过的什么曰子,现在终归还是有一点脸面的。 “越王打赢了?”张昭又恢复了镇静,抚着胡须不动声色的说道。 “不错。”天子也收起了笑容,顺手将奏章递给张昭:“太尉,要说用兵,还是抚夷大将军有一套啊。连罗马人和贵霜人都成了我大汉的雇佣军,实在是大快人心。” 张昭人老成精,岂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不过他已经到了那种至厚无形的地步,很淡定的说道:“是啊,越王殿下有用兵之能,当初向我学春秋时,我便看出来了。” 天子无语,这老滑头,真是软硬不吃,拿他没办法了。孙绍会打仗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打过胜仗吗?他不再理解张昭,转过头对顾雍说道:“顾公,抚夷大将军这次远征万里,扬国威于境外,按说应该当重赏才是,你看该怎么赏才好?” 顾雍微微一笑:“这个自然是陛下圣心独断了。” 天子嘴角一歪:“朕的意思嘛,洛阳朝庭正差一个能镇住四国的大将军,只是怕他在外面自由惯了,不肯到洛阳来受委屈。” 张昭翻了翻眼睛,装作没听见。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病入膏肓 “啪”的一声,一只精美的太子瓷杯在地上砸得粉碎,碧绿的茶水飞溅,王夫人吓得一声尖叫,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跃而起。她提着被茶水溅湿的裙脚,又心疼又恼火的跺着脚娇叫道:“大王,你这又是怎么了?” “滚——”孙权面色铁青,偏过头,指着门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的喝道:“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王夫人撅着嘴,瞪了孙权半晌,犹自犟着不肯离开,谷利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拦在她的面前,伸手示意了一下,王夫人咬着嘴唇想了想,恨恨的一跺脚,拂袖而去,临出门的时候,“呯”的一声用力带上了门。 孙权气喘如牛,瘫软在锦榻上,密集的汗珠沿着满脸的皱纹滑落,沾湿了身下的锦被,一双碧眼无神的看着青黑色的帷顶,两颗泪从眼角滑落。 “阿利啊……”他长叹一声,欲言又止,泪水长流。 “大王,好好休息……”谷利抹了抹眼角,吞声说道。 “阿利啊——”孙权有一声没一声的唤着谷利的名字,透着无尽的凄凉。 榻前的踏板上,一纸诏书被揉成了一个球,纸张慢慢的松开,发出“咯咯”的声音。谷利瞅了孙权一眼,悄悄的捡起了诏书,慢慢的抹平,诏书已经被孙权手指上流下来的汗滴浸湿了一块,墨迹晕化开来,洇成一片,不过还能看出内容。谷利只是扫了一眼,就明白了孙权为什么突然情绪失控。 越王孙绍得胜回朝,将要在洛阳进行献俘大典,天子下诏,要求魏蜀吴三王在三月来朝,参加越王的献俘大典。天子说得清楚,大汉立国四百余年,对外征战无数,胜仗也不小,但是这次越魏吴蜀四国联合出军,于离国万里的萨珊大败萨珊波斯开疆拓土,是四百年来未有之盛事,希望诸王一定要参加这次庆贺。 谷利暗自叹息了一声,不知道这是谁写的诏书,这不是往孙权的心里捅刀子吗?吴国什么时候参加这次大战了?不错,陆逊原来是吴国的大将军,他率领的三万多将士也是吴国的,可问题是从陆逊到这三万将士,还有谁承认自己是吴国人?这些人都被孙绍抢走了啊。孙权如果去参加这次大典,看着那些立功归来的将士,他当作何是想? 吴越本是一家,可是现在越国是四国之中最得意的,吴国却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因为太子之位,孙登自杀身亡,孙鲁班听说之后,居然带着大军杀回吴国,要清君侧,为孙登讨个说法,这女儿带兵讨伐老子的事情,大概也是有史以来头一遭,偏偏被孙权给遇上了。 孙鲁班虽然兵力不足,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嘴上叫得凶,并没有能真正侵入吴国,可是这件事却已经传遍了大汉全境,甚至连倭国人都知道了,孙权又气又恼,这一年来身体状况急剧恶化,现在还要他到洛阳去丢人,那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更让孙权不省心的是,王夫人不仅不能帮孙权分忧,反而觉得孙权可能随时都会一病不起,急着要孙权立她的儿子孙和为太子,免得夜长梦多,把孙权气得暴跳如雷,险些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咽了气。 作为跟随孙权三十多年的近侍,谷利对孙权的脾气了如指掌,这一声声的“阿利”叫得他心酸不已,他知道孙权后悔了,后悔逼死了孙登,如果孙登还在,事情不会闹到这个地步,就算有什么难事,孙登也能体谅他的难处,帮他处理得妥妥贴贴的,而不是像王夫人这样给他添乱。可是,孙权是个要强的人,哪怕是在谷利的面前,他也不肯说出认错的话,所以只能一声接一声的呼唤着。 “大王,要不要请太医令来?”谷利轻声问道。 “不……用……了。”孙权无力的呻吟了一声,缓缓的摇摇头:“我休息片刻就好。” 谷利应了一声,帮孙权掖好被角,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带上门,这才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一抬头,见徐王后和步夫人正站在走廊那一头看着他。他略作思索,连忙走了过去,躬身行礼。 “大王可好些了?”徐王后微微皱眉,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好。”谷利难过的摇摇头:“刚刚又发了一通火,情绪很不稳定,现在正在休息。” “唉,都是我造的孽啊。”步夫人叹了一声,眼角湿润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徐王后却不以为然的拉了她一把:“要怪,也要怪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谷利见徐王后又要开始发泄对王夫人的不满,声音还越来越大,生怕被孙权听到,连忙咳嗽了一声,犹豫道:“越王殿下班师了,三月可能要在洛阳献俘。” 徐王后和步夫人愕然,互相看了一眼,随即明白了。孙绍回来了,这件事就不能再拖了,以孙绍的姓格和他与孙登的交情,他很有可能把事情扩大化。孙鲁班之所以喊得凶,却一直没有发兵侵入吴国国境,一方面是看在领兵防备她的大将军步骘是她的舅公,她不好让步骘难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兵力不足。没有孙绍的命令,她带过来的只是她自己的亲卫营,象征的意义远大于实际的军事意义。可是如果孙绍要参与这件事,那可就不是喊喊而已了。 一想到事态的严重姓,徐王后和步夫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要说到与王夫人闹别扭,她们多少还有点主意,一涉及到这些国家大事,她们就彻底抓瞎了。两人手足无措的愣了半天,不敢再去打扰孙权,只得托谷利问安,匆匆地回自己的住处。 谷利松了一口气,回到殿前,静静的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殿中传来孙权虚弱的叫声:“阿利!” 谷利应声而入,一路急趋赶到孙权榻前,见孙权满头是汗,连忙从旁边取过毛巾给他擦汗。孙权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喘着气道:“传诏,宣诸葛瑾来见。” “喏。”谷利连忙转身走了出去。 丞相府,诸葛瑾父子面对面的坐着,一边闲扯,一边下着棋。旁边放着两本书,诸葛瑾身边的是《扶南学报》,诸葛恪身边的是《新山海经》的最新一期,封面上画着一只脖子很长的鹿状动物,旁边写着两个字:麒麟,后面还有一个大“?”。 诸葛瑾手里拈着一颗棋子,眉头紧皱,考虑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落子点。诸葛恪赋闲在家之后,孙权多次征召他出仕,却被他以身体不好为由推辞了。这两年他躲在家里,除了看书就是下棋,棋艺大进,诸葛瑾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这怎么解?”诸葛瑾有些恼怒的看了诸葛恪一眼。诸葛恪微微一笑,摇摇头:“无解,输定了。” “咄!”诸葛瑾扔下棋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舌尖舔着唇边的一片茶叶,忽然又说:“真的无解?” 诸葛恪愣了一下,略作思索,又接着笑道:“天下哪有那么多死而复生的妙招,无解了。” 诸葛瑾长叹一声,有些郁闷的放下茶杯,苦笑着摇摇头:“那真是可惜了,看来真是天命难违啊,我这个丞相,和你叔叔那个丞相真是没法比。” “这可不一定。”诸葛恪神秘莫测的笑了笑,伸手去捡棋子。诸葛瑾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却又好象有些疑问,想了好一会,他才说道:“你是说还有转机?” “至少对我们来说,还有转机。”诸葛恪一边挑着棋子,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看着吧,只要越王殿下回国,大王就会派人来请你了。” “孙绍回国?”诸葛瑾十分失望:“他远在万里之外,这一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呢,结果也不知道如何,哪一天才是个头啊。” “不会有太久的。”诸葛恪抬起眼皮看着一脸沮丧的诸葛瑾道:“你和越王相处得太少,对他的了解不够深。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既然已经起程赶往泰西封城,就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克泰西封,否则的话,他就不会去。” 诸葛瑾撇了撇嘴,刚要说话,次子诸葛融快步走了进来,大声叫道:“父亲,兄长,大王的使者来了,召你进宫呢。” 诸葛瑾心头一喜,随即又沉下脸喝道:“竖子,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 诸葛融吓了一跳,连忙收起了笑容,拱着手,恭恭敬敬的站在父兄的面前。 郎官朱异快步走了进来,一见到诸葛瑾父子,连忙行礼,说明来意。诸葛瑾捻着胡子,应了一声:“待我更衣,随后便去……” 诸葛瑾还没说完,诸葛恪忽然插了一句嘴:“季文,你父亲回来了吗?” 朱异是朱桓之子,以才捷着名,是个聪明人,见诸葛恪不顾礼节打断诸葛瑾的话,颇有些诧异,不过他也知道诸葛恪的才名,不敢大意,连忙笑道:“家父随大将军在乌程作战,尚未回来。” “哦。”诸葛恪若无其事的应了一声,再也不说话。朱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把目光投向诸葛瑾。诸葛瑾知道诸葛恪有话要说,便摆了摆手:“有劳你稍候片刻,我随后就来。” 朱异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诸葛瑾这才皱着眉头对诸葛恪说:“怎么,你担心什么事?” “父亲,我不知道大王召你去干什么,不过,如果不知道越王的确切消息,你最好不要揽这件事上身。”诸葛恪严肃的说道:“大虎公主可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大将军是她的舅公,她多少还能给你面子,你可没有这样的面子。” 诸葛瑾点点头,有些不太高兴。他虽然能力不突出,但是为人处事很有一套,孙权发火的时候没多少人敢劝,但是他敢劝,而且往往能劝成。这次孙鲁班带兵“清君侧”,在他看来,也就是派一个使者去说两句好话的事情,孙权偏偏要让步骘带大军去拦截,硬是把事情弄僵了。只是孙权不让他去,他也不好主动要去,现在孙权要求他了,他怎么还能往后缩。诸葛恪劝他暂时不要急,他颇有些不以为然,只是一向知道儿子的才智,这才没有直接否决。 诸葛瑾换了衣服,跟着郎官们来到吴王宫,见到了卧病在床的孙权。孙权强撑着坐了起来,脸上的汗虽然已经擦掉了,但脸色却非常不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眼神很无力。看到诸葛瑾,他强挤出一丝笑容:“子瑜,你在家好自在。” 诸葛瑾拘谨的一笑:“承大王天威,天下无事,臣方能做个太平丞相。” “天下无事?”孙权淡淡一笑:“天下无事,家中有事,我……唉,真是惭愧啊。” 诸葛瑾沉默不语。这两年吴国的确可以算得上太平,有越国在侧,吴国在赋税上不敢过苛刻,生怕把百姓逼急了,再次发生大面积的流亡事件,有了这样的压力,不管是孙权还是众将,都还知道宽待百姓,主要通过经商来聚敛财富,虽然曰子过得紧一点,但还算安稳,吴国持续了几十年的民乱也消停了不少,他这个丞相的确可以说是个太平丞相。吴国的乱在于太子之位,而这些都是内庭的事,不归他这个丞相管。 “洛阳有诏书来,你帮我参谋参谋。”孙权动了动手指,让谷利将诏书递给诸葛瑾。诸葛瑾接过诏书,愣了一下,诏书似乎被人捏过,看来孙权的心情不太好,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他立刻打开诏书看了一遍,见到孙绍已经得胜回朝的事情,想起诸葛恪的分析,不禁眉梢一跳,一丝喜色刚刚露了出来,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看完诏书,他将诏书轻轻的放在桌上,向前推了推,安静的跪着。 “你怎么看?”孙权问道。 “这么大的盛事,理当参加。” “谁去?”孙权追问了一句。 诸葛瑾犹豫了,天子诏书指定了要三个王参加,可是孙权既然这么问,显然是不想去丢人了。大王不去,也不是不可以,太子去就是了,可是现在太子还没定,听说王夫人为这事天天和孙权闹别扭,他又如何敢提这事。 孙权斜睨了诸葛瑾一眼,嘴角颤了颤,似乎早就预料到诸葛瑾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似的,他咳嗽了一声:“元逊在家干什么?” “读……读书!” “读什么书?” “新……山海经。” “是最近的那一期吗?”孙权勾了勾手指,谷利从旁边的书案上取过一本书递到诸葛瑾面前,诸葛瑾看了一眼,连忙点头:“正是。” “哼哼。”孙权笑了一声:“现在后悔了吧,当初让他去他不愿意,要不然的话,这次在萨珊扬威,以他的本事至少也可以封个侯吧。” 诸葛瑾没吭声,心道你什么时候让他去了,现在反过来倒说这样的话,不过他也不敢当面戳破,只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年纪轻轻的闭门读书,想学名士风流吗?岂不闻真名士自风流,那种风度可不是装得出来的。”孙权一口气说了不少话,有些气喘吁吁,停下了喘了片刻,这才接着说道:“让他去一趟扶南,向越王讨些药来,我这个做叔叔的病成这样,他难不成一点孝心都不表示一下?” 诸葛瑾恍然大悟,略作思索,连忙点头道:“大王有命,焉敢不从,臣这就回去向他传达大王的旨意。” “不忙。”孙权摆摆手,从榻上坐了起来,一双碧眼盯着诸葛瑾,那种无以言明的威严逼得诸葛瑾不自由主的屏住了呼吸:“子瑜,寡人的身体一直不见好,也是时候立太子了,你对太子人选,可有什么意见?” 诸葛瑾咬紧了牙关,只觉得太阳穴迸迸乱跳,心跳声清晰可闻,一滴汗珠从鬓发中沁了出来。孙权先后有六个儿子,长子孙登,次子孙虑,这两个人先后早逝,三子就是琅琊王夫人所生的孙和,今年十五岁,四子是谢夫人所生的孙霸,五子为仲姬所生的孙奋,六子为南阳王夫人所生的孙休。原本孙和最有机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孙权突然之间对他没有了以前的宠爱,连带着对其母王夫人态度都变了。 那么,他是想立孙霸吗?孙霸今年十四岁,按说立为太子也差不多,可是要立孙霸,王夫人会愿意吗?听说王夫人会做一种汤,是孙权的最爱,几天不吃就若有所失,现在孙权因为不喜欢他们母子,一口汤也不喝了,但是谁能知道孙权能坚持多久,万一到时候他又喜欢起了孙和,他岂不是把王夫人母子得罪惨了?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立了孙霸,孙鲁班就能善罢干休吗?恐怕有点悬,所以,最后的关键还是在孙绍的身上。 “诸公子皆聪明过人,都是难得的人才,只是……人才顾然难得,寿数也是不可不考虑的因素。臣对相术一无所知,看不出诸公子哪个更有寿禄,大王,是不是让人看看再说?” “让谁看?”孙权若有所思:“要说相术,还是孤城郑妪为第一,她物故之后,已经没有善相人的能士了。” “朱崖学院有啊。”诸葛瑾笑道。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中毒 诸葛恪在钱唐城遇到了孙绍。孙绍在特牧城没呆几天,勉强吃了个年夜饭,随即带着要献给天子的礼物赶往洛阳。大桥、小桥与他同行,顺便到淮南去祭祖,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怎么的也应该回来向桥家列祖列宗报告一下。 周循也算是桥家传来的一个根,既然小桥要回老家去看看,当然要把他带上,同样,孙鲁班也要跟着同行。 孙鲁班很不高兴,一见到孙绍就报怨起来,说自己这个公主做得没意思,有点事想调点兵都不行,没有王后的诏书,谁也不理她,要不然的话,她现在大概已经打到建邺了。 孙绍又好气又好笑,虎着脸斥道:“你惹了这么大的祸事,一点不知道自责,居然还振振有辞?” “我惹什么祸?”孙鲁班头昂着高高的,叉着腰道:“他逼死子高,是为上者不尊,为父不慈,既然他父不父,我自然可以子不子,上行下效,有什么不对的?这可是圣人说过的。” 孙绍无语,这个粗人居然也知道拿圣人的话做幌子。他没好气的点点她的鼻子:“天下四王,吴越一家,你倒好,带着兵来打老子,现在是父不父,子不子,你以为好看是不是?那你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阿母现在如何自处?你还要兵?王后真要给你十万大军,你难道就要和你舅公拼个你死我活?” 孙鲁班翻了翻眼睛,这才咂摸点味儿出来,好象真要打起来,不管是谁赢了,都没有真正的赢家。 “那你说怎么办?”孙鲁班口气软了许多:“子高不能就这么窝囊的死了。” “除了打仗,还有很多解决事情的办法。”孙绍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以后多动动脑子,不要动不动就带兵跟人拼命,特别是和家里人拼命。” “那你又不带我去萨珊,我闲得手痒。”孙鲁班嘟囔了两句,耸了耸肩,乖乖的退到一边。孙绍随即向周循询问了情况,知道这边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真正动手,这才放了心。他又问了一下吴国的情况,知道大将军步骘手下其实也没多少人,因为孙鲁班叫嚣着要带兵清君侧,孙权恼了,名义上让步骘带兵来戒备,其实手下只有两万人,直接由步骘控制的不过五六千人,其他人的都在朱桓和朱然手中,换句话说,被孙鲁班这一闹,不仅步夫人失了宠,就连步骘也跟着倒了霉。 “防范心甚重啊。”孙绍不以为然的笑笑,“还有谁被牵连了?” “朱据。”周循道。朱据是吴人,颇有才干,共和九年,他又娶了小虎为妻,被封为左将军,云阳侯,本来仕途一路顺风,可是被大虎这么一闹,他也跟着受了牵连,前不久他被校事吕壹告发,说他贪污军资三万缗,直接被下狱了,现在还在牢里呆着呢,听说吃了不少苦头,小虎为此到步夫人面前哭诉,可惜步夫人自身难保,连给大虎送个信都不敢,还是周循派出的密探打听到的消息。 “他疯了?”孙绍不解的皱起了眉头:“这不是自废武功吗?” “不知道。”周循摇摇头,也十分不解:“说起来,这件事从头至尾都让人觉得疑惑,吴王虽然猜忌心甚重,却还不是这般不明事理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坐断东南三十年。王夫人虽然年轻貌美,但是吴王什么时候因为女人而误了国事的?” 孙绍也不解,就在这时,诸葛恪来了,一听到孙绍他们的疑问,他直接了当的说道:“倒不是王夫人年轻貌美的原因,我听说这个王夫人有一手好厨艺,大王非她做的膳食不能下咽。” 孙绍和周循面面相觑,王夫人会做菜,孙权被她做的菜迷住了?难道真是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他还真病得不轻呢。”孙绍不屑的笑道:“尚食监那么多大厨不如一个女子?” “大王是病得不轻。”诸葛恪正色说道:“我来之前,入宫见过他一面,他的身子骨很虚,连说话都废劲,不时的张着嘴打哈欠,还一直流鼻涕,后来……后来喝了王夫人献的一蛊汤,才精神了些。” “什么仙汤,这么有效?”周循忍俊不禁的笑道,孙绍也跟着笑了,不过,诸葛恪随后说的话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仙汤?我也觉得是仙汤。”诸葛恪也是一脸的疑惑:“我亲眼看着大王喝了下去,几句话的功夫,大王眼睛也有神了,说话声音也响了,腰板儿也直起来了,活脱脱的换了个人似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看到这一幕,我才知道王夫人得宠不是没有原因的。” 周循诧异的问道:“这是什么汤,怎么这么有效,难道是辽东的老山参?” “不是。”诸葛恪摇摇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汤,我只知道大王如果一天不喝这个汤,就会狂躁不安。” 孙绍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僵住了。这种情况让他依稀想起来一件事,在萨珊的时候,他曾经听艾米丽的父亲说过一件事,说就在大马士革城附近有个山谷,出产一种特产,叫忘忧草,原本是贵族们欣赏的一种花卉,用来做汤也十分美味,萨珊人一度霸占了那个山谷,将这些忘忧草特攻给萨珊神庙,奉献给阿胡拉,可以得到阿胡拉的保佑。艾米丽的父亲说,阿尔达希尔之所以会失败,大概就是因为他为了吸引孙绍到泰西封城下,放弃了外围,放弃了那条山谷,再也没有忘忧草贡献给阿胡拉,所以阿胡拉抛弃了他。 孙绍后来有机会见到了传说中的忘忧草,一看到那鲜艳的花朵,他就认出来这种美丽得有毒的植物,本来也没有当回事,因为这东西的量并不大,而且在提纯之前,其实伤害并不大,和那些名士们嗑的五石散之类的东西差不多。他只是告诉孙奉和陆逊等人,这种植物可以入药,但是容易让人上瘾,切忌不要沾染。 可是,现在他一听到孙权的情况,他立刻联想到了这种忘忧草。在他的印象中,泰国和缅甸这个金三角地区好象就出产这种植物,只是他到这里之后,一直没有听说,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呢。现在看来,这种毒品已经被人发现了,只是还没有那么大的规模而已。 看来有必要回去提醒一下相关人员。 “元逊,你来就是问这件事的?”孙绍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说道。 “我是奉大王之命来求药的。”诸葛恪把来意一说,面带微笑的看着孙绍。孙绍眼皮一挑,立刻明白了孙权的意思,求药嘛,只是一个幌子,探探他的目的才是关键。如果他想搞死孙权,当然就不会给他送什么药,孙权也就要准备开战或者其他的解决方案了。如果他给了药,自然是没有攻击吴国的计划,那孙权又是另外一个处理办法。 面对着诸葛恪轻松下掩藏着紧张的笑容,孙绍笑而不语,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茶杯里的茶叶,慢吞吞的喝着茶,过了好久才道:“依我看,他这病在心。” “在心?”诸葛恪品味了一下,还是不太明白,好奇的看着孙绍,等他的解释。 孙绍却话锋一转:“元逊,你来得正好,你的几个老朋友一定想着要见你呢,我马上就让人把他们叫来,大家聚一聚。自从上次一别之后,我们大概有两三年没见了吧。” 诸葛恪见孙绍不肯继续刚才的话题,心里不免有些担心,难道孙绍有吞并吴国之意?吴国现在内忧外患,孙权又这样子,孙绍如果挟战胜之威,联合魏蜀夹击吴国,吴国可就凶吉多少了。虽然他对孙登之死耿耿于怀,但是他也不希望吴国灭亡。至于什么老朋友的,他现在真没什么心思。 孙绍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让人请来了甘镶、程咨等人。甘瓌等人和诸葛恪都熟悉,不过诸葛恪是神童,是名士,他们这些武人和诸葛恪拉不上边,现在情况不同了,诸葛恪赋闲在家,他们却是有了百里封地的封君,每个人身边还着几个深鼻高目的义从和侍女,足够他们在诸葛恪面前抖抖威风了。 听着甘瓌等人高声说笑,诸葛恪嘴里有些发苦,自己要是参加了这场大战,又怎么可能让这些匹夫在他面前炫耀,当初他在曰南郡与扶南人大战的时候,这些人还只是临阵冲锋的校尉呢。 可惜,他永远的失去了这个机会。 “元逊,可惜啊。”甘瓌见诸葛恪沉默不语,心情特别好,借着酒劲,拍着诸葛恪的肩膀说道:“我家大王说得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出去走一趟,真不知道天下有多大。我们虽然见识浅陋,却也是眼界大开,如果你元逊去,肯定要十倍于我等。元逊,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吧。我别的不敢说,如果你肯赏脸到波斯一行,我可以派人一路护送你直到地中海,一个钱都不要你花。” “知道你有两个臭钱,也不用这么显摆吧,元逊是没钱的人吗?他是名士,是神童,和夏侯幼权一样文武双全,说不定就被哪个公主看中了,以后立国开疆,比你可威风多了。”程咨半真半假的推了甘瓌一下,笑道:“元逊,别老窝在吴国地么大的一点地方,有机会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也好。现在我们大汉的士子足迹遍天下,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非常受欢迎的。你学识过人,肯定会不会输给曹子建、夏侯幼权他们的。” 诸葛恪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心动不已,嘴里五味杂陈,谁想到这两年不见,居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孙绍凭着拼凑起来的十万大军,硬是打赢了这场远征,大汉人灭了强大的萨珊波斯,把战旗插到了万里之外,连甘镶、程咨这样的粗人都成了封地百里的城主,可见孙绍这次收获有多大了。 突然之间,诸葛恪觉得有些无趣,孙绍发了这么大的财,他会对吴国这点地盘感兴趣?孙权搞那些小心思有意思吗?这就象是一个乞丐总担心着一个家财万金的富翁来抢自己的破碗一样,自己搞得挺紧张,其实在别人眼里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心病,孙绍说得没错,孙权就是心病。诸葛恪越想越郁闷,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真的丢人。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很快就酩酊大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毒品,沾上了,就不再是个人。”孙绍语气沉重的说道:“他……他现在……”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恨恨的一掌拍在案上。 孙鲁班大惊失色,愣了片刻,忽然暴跳如雷,大吼道:“我说得没错吧?他身边就是有歼人,清君侧,我一定要回去清君侧。” “清个屁的君侧。”孙绍不快的瞪了她一眼,喝道:“坐下,你还嫌惹的事不多?” “我惹……”孙鲁班梗起脖子,刚要反驳,周循皱了皱眉,扯了扯她的衣摆。孙鲁班张了张嘴,不服气的把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嘀嘀咕咕的一屁股坐在周循的身边,梗着脖子生闷气。 “大王,我觉得……”周循斟字酌句的说道:“如果这毒药真的这么狠毒,那吴国的事情可就真的说不准了。子高的死也许只是一个开端。而且,这后面会不会另有玄机?一个妇人,有这样的心机吗?她哪来的忘忧草?” “是啊,如果不把这个毒瘤揪出来,终究是个祸害。”孙绍轻轻的敲着桌面,眼神闪烁。忘忧草在西方虽然难得,却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能利用这种东西来控制孙权的人,肯定是一个对这忘忧草的特姓比较熟悉的人,可是用它来控制孙权又是为什么目的? 孙绍百思不得其解。 “伯英……”孙绍刚要开口,却正迎上周循的目光,周循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却只是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大王,此时此刻,我越国大概不能插手。” 孙绍哑口无言,他无助的张了张嘴,不得不承认周循的话说到了点子上。他和孙权一向不睦,无忧草又来自西方,这很容易和他联想在一起,如果这个时候他派人去干涉吴国的事情,只怕所有人都会怀疑这事件就是他搞出来的。这样说可就太冤枉了,他虽然对孙权不感冒,但是他对吴国的那点地盘还真没什么兴趣,实在没有必要惹火烧身,白白的让魏蜀笑话。 “你们说什么呢?”孙鲁班不解的看看孙绍,又看看周循:“打什么哑谜?” 孙绍忽然灵机一动,笑着对孙鲁班说:“大虎,依我看,这件事我们都搞不定,只有一个人能摆平。” “谁?” “姑姑。”孙绍解释道:“我现在非常怀疑你父王被那无忧草迷住了心智,他已经被人控制住了……” “这还用说,连我都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好人。”孙鲁班没好气的打断了他的话。 “不仅是那个女人。”孙绍摇摇头,耐心的说道:“无忧草是罗马的东西,那个女人从何得来?我敢保证,那个女人背后还有人,他能通过这无忧草控制你父王,也自然能控制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换句话说,不把这个人揪出来,吴国迟早还要生乱。” 孙鲁班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再乱插话了。 “你去找姑姑,让她回建邺一趟,告诉你父王这件事的后果。”孙绍冷笑了一声:“如果你父王还算清楚,那个女人自然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孙鲁班一听,二话不说就往外跑。等她出了门,周循才担心的说道:“大王,你说这无忧草这么阴毒,吴王又已经中毒颇深,他还能脱身吗?” “不知道。”孙绍摇摇头:“据我所说,有人能摆脱这毒瘾,但是……很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难办了。”周循嘴角一挑,长叹一声。 孙尚香很快来了,她已经听孙鲁班说过大概的情况,一见面就大声问道:“这毒能解吗?” 孙绍摇摇头。 孙尚香一愣,过了片刻:“那就只有让他休息了,要不然的话,吴国迟早要毁在他的手里。” “这恐怕比解毒更难。”孙绍叹了一声:“你先去建邺看看吧,先把情况对他说清楚,究竟怎么做,由他自己决定。” “什么叫由他自己决定?”孙尚香没好气的说道:“你立刻召集大军,他如果不敢自己退位,就那逼着他退位。” “你……”孙绍连连摇头,也不打算和她多解释,“你先去建邺再说,如果能劝他自已退位,那当然是最好。我听说子高虽然走得早,却还是有儿子的,你顺便看看有没有可造之材。” 孙尚香意味深长的瞟了孙绍一眼,点点头,转身就走。 ……孙权见到孙尚香十分高兴,可是一听完孙尚香的话,他的脸色立刻变了:“毒药?” “没错,而且是能让人上瘾的毒药。”孙尚香背着手,在他面前大步的走动着,脸色非常难看。她原本还对孙绍的话有些怀疑,可是一看到孙权那样子,她知道孙绍说的一点没错。现在的孙权骨瘦如柴,却浑身透着一种异样的亢奋,邪气外露,手脚在不停的发抖。 “来人!”孙权大喝一声,“把那贱人给我抓来。”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 吕壹心神不宁,不时的捂着嘴打个哈欠,一阵阵冒冷汗。自从那个卖无忧草给他的商人失踪之后,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原因其实也简单,他亲眼看着孙权对无忧草煲出来的汤羹爱不释手,终于没忍住诱惑,将私藏起来的那些无忧草拿出来尝了尝鲜,一尝就觉得鲜美无比,后来慢慢的就好上了这一口,很快就觉得离不开这无忧草了,每天不喝上一碗羹汤,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无忧草虽然贵,可是吕壹收入颇丰,特别是做了校事之后,不少人为了安全起见,给他送了不少礼,如今的吕壹虽然官职并不高,但是家财颇丰,就连原先赖以为生的生意都不太放在眼里了。一年的辛劳抵不上一笔贿赂,这钱来得太辛苦了,吕壹觉得自己以前那么用心的做生意简直是大错特错。 可是,现在他捧着金子却找不到无忧草,一阵阵的困意上来,让他烦躁不安,浑身无力,却又一阵阵的心悸。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孙权——他知道孙权比他更需要无忧草,一旦王夫人那里的存货告罄,她必然会再来讨要,如果自己到时候拿不出无忧草,事情必然败露。这个女人现在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谨小慎微的女人,倚仗着孙权的宠爱,她几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太后,似乎她儿子孙和已经坐上了吴王的宝座,不仅到处插手,甚至对他这个心腹也不那么客气了。如果因为无忧草的事情激怒了孙权,吕壹毫不怀疑这个女人会把他当成替死鬼。 可是,那个商人怎么就消失了呢?难道是做生意还没有回来?吕壹越想越怀疑,他派人私下查访过那个商人,但是除了知道他从交州来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从交州来的商人多了,几乎所有的商人都从交州经过,他哪知道这个商人究竟是哪儿人。吕壹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他好象连这个商人究竟是罗马人还是萨珊人,亦或是贵霜人都不太清楚,反正那些胡商在他的眼里似乎都差不多,更何况除了这三国的商人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小国的胡商。 就在吕壹紧张的时候,孙权派人来叫他,吕壹不敢怠慢,立刻上了马车,赶往吴王宫。一进殿门,吕壹就感到了一股凉气从心底里冒了上来:王夫人披头散发的跪在一旁,原本俏美的脸颊已经肿成了猪头,无数道掌印纵横交错,青紫相间,孙和抽噎着跪在旁边,却连大声哭都不敢,只是拉着王夫人的手臂发抖。王夫人有气无力的呻吟着,几乎瘫软在地上,一看到吕壹,她肿得睁不开的眼睛中露出怨毒的光,嘶声道:“贼……子,你……你害……我……” “这毒药是从哪儿来的?”脸色铁青的孙权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大步走到吕壹面前,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胸口,把刚刚跪倒准备行礼的吕壹踢得仰面翻脚,嗓子一甜,一口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毒药?刹那间,吕壹万念俱灰,觉得自己以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孙权的心腹,是他的宠臣,可是现在却发现,自己在孙权的眼里连条狗都不如。 “快说!”孙权狂吼道,声音沙哑。 “买……买来的。”吕壹翻身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说道,平时的镇定从容无影无踪。 “从哪儿买来的?”孙权抽出刀搁在吕壹的脖子上,杀气沁入皮肤,让吕壹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吕壹平时办案也经常动刑,被他打得死去活来的人不止一个,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是那种可以在鲜血和死亡面前谈笑风生的人,可是当这个危险突然降临到他头上的时候,他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整个人伏在了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拖下去,严刑拷问。”孙权暴跳如雷,一脚踹翻吕壹,大步往回走,刚上了几级台阶,却觉得腿一软,扑翻一身绊倒在地,脸磕在了台阶上,顿时血流满面。 孙尚香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把他扶起来,拖到殿中躺好,又命人叫来了太医令赵泉。赵泉给孙权把了脉,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孙尚香刚准备开口,赵泉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示意孙尚香到殿外说话。 “大王只是一时怒气攻心,倒无大碍,只是……” 孙尚香眉头一紧,犹豫了片刻,又问:“你有话直说。” “只要用心调养,大王的身体无恙,只是他的脉相急促浮滑,臣……臣实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赵泉拱着手,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个脉相臣以前给大王把脉的时候便见过,只是时好时坏,臣一直没有搞明白是什么原因,而且这次好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臣医术不精,实在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正在这时,徐王后和步夫人闻讯赶来,正好听到赵泉的这些话,她们互相看了一眼,一面和孙尚香见礼,一面焦急的异口同声的问道:“公主,能不能从扶南请几个医匠过来?” “唉……”孙尚香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她们的话,先吩咐赵泉去用药,然后才把孙权中毒的事情对徐王后和步夫人讲了。徐步二人大惊失色,顿时手足无措。 “你们急了也没用,还是不要声张的好,免得人心惶惶。”孙尚香无可奈何的安抚道。 徐步二人泪水涟涟,只得点头答应,她们一直守在殿外,寸步不离。 傍晚时分,孙权醒了,他浑身发抖,眼神散乱,看到孙尚香等人的时候,他只是诧异了一下,随即嘶声叫道:“汤来……汤来……” “没汤了。”孙尚香恨声道,虽然她对孙权没什么好印象,可是现在看到孙权这副样子,她还是觉得非常伤心,“你还嫌中毒不深吗?” “中……中毒?”孙权这才恍惚有些明白,眼神一凛,随即又痛苦的连连摇头:“汤来,汤来,我要喝汤,我要喝汤……” 孙尚香想起孙绍说的话,知道现在如果不让孙权喝这个汤,只怕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让人到王夫人的宫里去找汤,好在这些汤羹每天都要备着的,而宫里的人只知道王夫人倒了霉,却还不知道是这些汤羹的原因,小心看护着,并没有丢弃,孙尚香派去的人很快就拿了一大罐熬好的汤来。 步夫人小心的给孙权舀了一些汤,准备侍候着孙权喝,孙权却有些等不急了,一闻到汤的味道就不停的嗅着鼻子,步夫人刚刚舀好,他就一把抢了过去,也顾不上烫,三口两口便喝了个干净,一边直吐舌头,一边示意步夫人再舀一些。 孙尚香冷眼看着孙权那个样子,又心疼又气恼。 孙权连喝了两大碗汤,这才像还了魂似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重新躺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孙尚香:“赵泉呢,他怎么说?” “他也没办法。”孙尚香冷冷的说道:“你不要指望扶南学院,扶南学院也没有治这种病的药。” 孙权一时语噎,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他不肯救我?” “不是不愿救,是没法救。”孙尚香把孙绍说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能不能熬过去,全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孙权喃喃说道,眼神渐渐的变得凌厉起来,过了片刻,他忽然问道:“如果熬不过去呢?”他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孙尚香:“他是不是打算攻击吴国,把吴越变成一家?” 孙尚香也冷冷的迎着孙权的目光,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你以为吴国很诱人吗?” 孙权不吭声,只是看着孙尚香,一丝笑容也没有,如果不是脸颊深凹,肤色灰暗,几乎看不出与以前的他有什么区别,那种不怒而威的威严让站在一旁的徐王后和步夫人都自觉的闭紧了嘴巴,生怕一开口就惹来是非。她们紧张的看着孙尚香,孙尚香却一点也没有被孙权的目光所动摇,相反,她目光中的讥笑越来越明显。 孙权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瘦得皮包骨的大手紧紧的捏了起来。以前他也纵容孙尚香,可是却不能容忍孙尚香在他面前露出这种态度。 “你还是那样,眼睛里只有这么一小块天。”孙尚香不屑一顾的说道:“你不知道天下有多大,你不知道你牢牢抓住不肯放的这块土地其实并不那么吸引人,虽然这块土地本来并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难道是他的?”孙权忽然激动起来:“我知道,你们一直以为这是父亲和兄长传下来的基业,所有人都觉得这应该是他的,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我,这片土地早就不姓孙了?曹艹想要,是我打败了他,刘备也想要,也是我极力周旋,才保住了这片土地,你现在说不是我的?那是谁的?”孙权拍打着榻沿,大声咆哮:“你说,那是谁的?是你的吗,是他的吗?不,这就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 孙尚香冷冷的看着愤怒的孙权,一声不吭,孙权一边吼,一边捶打着胸口,两行浊泪沿着干瘦的面颊往下流,沾湿的像枯草一样黯淡无关的胡须,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怒吼变成了饮泣,最后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痛哭失声。 孙尚香眯着眼睛看着孙权,忽然伸出手,将孙权面前的案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摊在案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孙权,用下巴说道:“你认识这张地图吗?从上面找出你的土地来。” 孙权愕然,瞪着朦胧的泪眼,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张地图。地图上并不大,看得出来只是一张简略的地图,上面没有标吴国的位置,只是标着大汉、罗马、贵霜三个国家,比较详细的是罗马和贵霜之间的大片土地,被分成了十几块,上面分别标注了几个人名,有李严,有陆逊,有曹彰、曹植,还有夏侯荣的名字。孙权很快把目光转向了大汉的地域,虽然这一块没有标明魏蜀吴越的位置,却用几要根线分开了。 吴国的位置并不难分辨。孙权经常看地图,对地形并不陌生,但他以前看的大多是大汉境内的地图,那时候觉得吴国地域还不小,虽然只占了三十州中的半个荆州、大半个扬州和交州,但是实际面积却接近五分之一,但是现在他发现,这一直引以为豪的这五分之一在这张地图上根本微不足道,充其量只是和标注为曹彰的那一片土地差不多,与越国辽阔的疆域相比显然不值一提。 孙权顿时明白了孙尚香的意思,脸上感到火辣辣的。他呐呐的收回了目光,不敢再和孙尚香对视,尴尬的扭过了头,一声不吭。 孙尚香哼了一声,慢慢卷起了地图:“奉先要去洛阳献俘,同时为伯言等人请封,你能去吗?” “你看我这样子能去吗?”孙权没好气的反问道。 “天子下诏在洛阳为奉先庆功,你这个做叔叔的如果不去,那他们会怎么想?”孙尚香将地图插进怀里,淡淡的说道。 “我……”孙权愣了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我说阿妹啊,你说我这样子到了洛阳,不是给奉先脸上抹黑吗?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自寻其辱?奉先立下不世之功,就算我不去与会,曹睿、刘禅那等小儿又能拿他如何?他为曹彰、曹植和李严请封王爵,这分明是要剥离魏蜀的实力,从此以后,魏蜀吴还有能和他争锋的人吗?” “那子高之事又如何解决?”孙尚香直截了当的说道:“天下人都说吴王为女色所惑,逼死太子,你就不想解释一下?” 孙权脸上露出悔色,迟疑了好半天,才哑着嗓子说道:“这是我吴国的事,我又何须向人解释?” “你别忘了,吴国也是大汉的属国,如果天子问起,那又如何?” “那你说如何?”孙权恼了,气哼哼的反问孙尚香道:“你告诉我,我应该如何?让我这个样子去向天子请罪吗?” 孙尚香皱皱眉,语气软了一些:“你就算不去洛阳,也该做些准备了。太子之位空虚已久,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耗下去?” “我……我本来……”孙权嗫嚅了几句,忽然长叹了一声,两行泪水又溢出了眼眶,吞声道:“子高啊……” “子高的孩子在哪里?”孙尚香没兴趣和他扯,很直白的说道:“天下人都以为子高屈死,为他鸣不平,你何不以他的儿子为嗣君,一来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二来也好慰子高在天之灵?” 孙权眉头一皱,脸沉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耐烦的说道:“我还没死呢,这事还轮不到你来决定。子高虽然死了,我还有几个儿子,何必一定要让子高的幼子来做嗣君?你回去告诉他,我吴国的事,我自有主张,他要做周公还早了些。” 孙尚香冷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孙权一眼:“那你好自为之。”说完,她冲着徐王后和步夫人施了一礼,转身出门。孙权气得直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恼怒的闭上了眼睛直喘粗气,看也不看徐王后和步夫人一眼。徐步二人见了,暗自叹了口气,也只得告辞出殿。 孙权躺在榻上,越想越生气,他觉得这又是孙绍的主意,看起来是为孙登讨个公道,实际上是希望由此间接控制吴国的国政。孙登的儿子还小,嗣位之后,只能依靠孙绍的支持才能守住这片土地,根本不是孙绍的对手,说不定哪天吴国就没了,成了越国的一部分。 我为什么要让孙子做嗣君?我还有三个儿子可以选择。孙权气哼哼的想,在脑子里想着合适的人选,只是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糟,刚刚喝下去的那碗汤激起的精力好象也在和孙尚香的争吵中消耗殆尽了,那股子乏意又涌了上来,让他禁不住的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鼻涕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阿利!”孙权闭起眼睛,无力的叫了一声。 “大王,臣在。”谷利无声的从旁边闪了出来,跪在孙权的榻前,小心的查看着孙权的情况。孙权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让他看了心疼不已,却又无法可想。 “再……再给我端点汤来。” “大王……”谷利看着洒了一地的汤,为难的说道:“刚刚……全被公主打了。” 孙权愣了一下,昂起身看了一眼流了一地的汤水,这才想起来。他犹豫了片刻,连连摆手道:“去让那贱人再熬一点,我实在……实在是难受得不行了。” 谷利犹豫了一下,连忙起身跑了出去,时间不长,他又两手空空的跑了回来,迎着孙权渴求的目光,摇了摇头。孙权大失所望,随即大怒,他用尽全力撑起身子,大声吼道:“去给我找,把她宫里的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个的审,做不出这汤,我让他们全都去死!”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万国来朝 孙尚香看着孙登的三个儿子,连连叹惜,这三个孩子虽然都长得有几分孙登的模样,但显然孙登并没有多少时间来教导他们,这三个孩子只是继承了他的软弱,在孙尚香的注视下战战兢兢,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样的人显然不是嗣君的合适人选,孙尚香有些明白了孙权为什么听她提及这件事时的愤怒,如果强行要求孙权从这三个孩子里挑一个为嗣君,那只能说孙绍有心要吞并吴国。 孙尚香不知道孙绍有没有这个心思,她只是摸了摸这三个孩子的头,然后留下一笔财物,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她没兴趣再去见孙权,对孙权她已经绝望了,没有什么好再谈的,出了孙登家的门后,她准备直接回钱唐。 但是她在城门口被孙权胡综拦住了,胡综满头的汗珠却来不及擦,气喘吁吁的说了一句话:“大王请长公主留步。” 孙尚香的心突然被拨动了一下,鬼使神差的跟着胡综来到了吴王宫。 孙权坐在榻边,虽然脸色还是很不好,但是人却精神了很多,也不象那么狂躁了,只是撑着案的双手还不由自主的发抖。在他面前的案上,一只大碗里还残留着一些汤汁,袅袅的雾气依然散发出浓香。一只锦盒就放在一旁,铜扣被摩挲得发亮。 孙尚香的脸色沉了下来,刚刚鼓起的希望随即又变成了泡影,她看得出来,孙权刚刚又喝了掺有无忧草的汤,他还是没能抵抗住无忧草的诱惑。 “我刚刚喝了两大碗汤,所以现在还有精神和你说话。”孙权似乎看出了孙尚香在想什么,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希望你能听我把话说完,然后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你说。”孙尚香冷冷的说了一句,对胡综搬过来的坐榻视而不见,显然不打算和孙权再多说什么,随时准备转身走人。 “他说,这个毒没解药,能不能解毒,只能看我自己,是有这句话吧?” “是。” “那也就是说,如果我从现在开始停用这种药,那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死而复生,要么是一命呜呼。” 迎着孙权镇静的目光,孙尚香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孙权无声的点了点头,伸手拉过案上的锦盒,“啪”的一声打开了铜扣,锦盒里是十几棵无忧草。他用手轻轻的抚摸这些无忧草,仿佛在抚摸情人的细腻皮肤,透着无尽的眷念。孙尚香的眼神越发的不屑了,鄙夷毫不掩饰的透了出来。 孙权拈起了一棵无忧草,迎着灯光打量着已经枯萎的花朵,慢慢的伸到灯火前,火苗舔着了花朵,空气中弥漫中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味道。 孙尚香愣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这些是仅有的无忧草,现在我把这些全烧了,下次再发作的时候,我能不能活下来,就只有看上天还是不是眷顾我。”孙权不紧不慢的将无忧草点燃,慢慢的旋转着燃着的花茎,抬起眼皮看着孙尚香,不知是什么时候,他颤抖的手居然不抖了,目光也变得平静从容。“如果我能活下来,那自然没什么问题,如果我不能活下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孙尚香意识到了什么,她咬了咬嘴唇:“你说。” “保证吴国还能传承下去,不管我立谁为太子,他有生之年都不能侵入我吴国的土地,也不能让别人侵入我吴国的土地。”孙权死死的盯着孙尚香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孙尚香犹豫了,这个承诺对她而言似乎太重了,孙绍是信任她,可是从来没有给她这样的权利。 “我……” “答应我!”孙权忽然大声喝道,他扔掉手里的无忧草,大步走到孙尚香面前,两只枯瘦的大手紧紧的握着孙尚香的手腕,咬着牙说道:“答应我!妹子,你答应我,我求你了。” 孙尚香不敢看他那突然变得疯狂的眼神,转过头,避了开去,泪珠却在眼眶里摇晃着。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孙权烧掉了无忧草,在他面前只剩下一条路,要么闯过去,他浴火重生,要么闯不过去,他将被这毒药煎熬而死。他不求别的,只求吴国的国祚能够延续下去。 为此,他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 “妹子,你答应我!”孙权向后退了半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孙尚香的面前。 孙尚香惊叫一声,弯下腰,用力拉住孙权的肩膀,想把他拉起来,孙权却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只是连声说道:“妹子,你答应我,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孙尚香泪如雨下,顾不得多想,脱口而出:“兄长,你起来,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谢谢,妹子,谢谢你!”孙权哽咽着,冲着身后的帷幕叫了一声:“子威,你出来。” 孙霸快步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冲到孙权的面前,紧张的看着他。孙权一扯他的袖子:“快,快给你姑姑跪下!” 孙霸连忙跪倒在孙尚香的面前,连连叩头。 “这就是我立的太子。”孙权急急的说道:“如果我熬不过去,他将成为吴国的嗣君。妹子,你要帮我好好看着他,看着吴国。” “我知道!我知道!”孙尚香连连点头,泪如雨下。 “多谢!”孙权已经有些气喘,又转头对谷利说道:“请王后和夫人来!” 谷利匆匆而去,时间不长,徐王后和步夫人匆匆赶到。孙权手一指,命令孙霸道:“从现在起,你的母亲就是王后,你要像对你的亲生母亲一样对他,听见了吗?” 孙霸也是个聪明人,他已经明白了孙权的意思,转身跪在徐王后的面前:“儿臣拜见母后!” 徐王后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步夫人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扶起孙霸:“太子请起,太子请起。”她一直没有生育,突然多出来这么大一个儿子,她还真有些不知道怎么应付。 “练师,她对子女的事情不太熟悉,你要帮她,要帮她……”孙权转过脸,恳求的看着步夫人。步夫人点头应是。孙霸又转身向步夫人行礼。 “好了。”孙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传诏,命大将军步骘返回建邺,为太子太傅,命丞相诸葛瑾为太子少傅,诸葛恪、全琮为侍讲……” 孙权一口气宣布了诸多辅政大臣的人选,说到最后,已经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脸胀得通红,声音嘶哑,不过他还是坚持着说完,最后哑着嗓子,用企求的目光看着孙尚香:“妹子,你回建邺来吧。” 孙尚香痛哭失声。 ……“就这样?”孙绍听完了孙尚香的叙说,面无表情的看着双目红肿的孙尚香。孙尚香点点头,生怕他不信似的,将自己亲眼看到了孙权被毒瘾折磨得死去活来,每一次都像是死里逃生的样子说了一遍,最后哀求的说道:“奉先,子高的三个儿子我都看过了,我虽然没有什么识人之术,但是也看得出来,那三个孩子没有这方面的资质……” 孙绍笑了,孙尚香呐呐的收住了话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孙绍。如果孙绍是想借此机会插手吴国的事,那她可就把事情搞砸了,可是她又真的不希望孙绍有这样的想法,吴国、越国都是孙家的,又何必一定要交给孙绍呢,越国的地盘现在比整个大汉都要大,又何必咬着吴国这点地盘不放。 “奉先,如果……如果你不满意,我愿意……愿意我把的封地让出来。” “呵呵呵……”孙绍忍不住笑了,意味深长的看了孙尚香一眼,摇了摇头:“连你都觉得我是想吴国的地,可见其他人会怎么认为了。你放心,我没这心思,你这件事办得非常好,非常好。我不仅不会削减你的封地,我还要给你增邑。你看中了哪一块?” 孙尚香如释重负,抬起袖子抹着眼角道:“我什么封邑也不要,你能这么想,我就心满意足了,比什么封地都开心。” “不要?”孙绍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道:“那就给子高的孩子吧,唉,子高真是可惜啊。” 孙尚香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孙绍沉默了片刻,又说道:“让大虎去一趟建邺,向他道个歉,另外,顺便邀请孙霸到洛阳去参加朝会吧。” 孙尚香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点头应是。 ……共和十八年三月,孙绍带领庞大的舰队溯河而上,直抵洛阳城下,天子令先期到达的魏王曹睿、蜀王刘禅与太尉张昭、丞相顾雍、御史大夫张音一起出迎,可谓是给足了面子。孙绍着意打量了刘禅好一会,心中暗自发笑,眼前的这个刘禅中等偏高的身材,一脸的和气,虽然看起来不是非常精明强悍的那种,但也决不是二百五,他进退举止都很有分寸,并无失礼之处。 “魏王、蜀王都是年少才俊,跟你们二位一比,我都成了老人了。”孙绍哈哈大笑,指了指身后的太子孙奉:“还不上前向二位大王行礼?” 孙奉连忙上前行礼。曹睿一边还礼,一边笑道:“大王,有张公、顾公在此,你焉能说老?我到了你这个年龄,如果能有你功绩的一半,我曹家列祖列宗肯定就非常满意了。” “呵呵呵……”孙绍笑道:“你曹家的列祖列宗现在肯定已经非常满意了,因为大汉马上就要多两个曹姓王,你曹家有三个王国,曹家的列祖列宗还能不满意吗?只怕他们享血食忙不过来吧?” 曹睿愣了一下,这个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一时不太明白孙绍究竟是什么意思。孙绍也不和他多说,转身却看到刘禅一脸羡慕的看着孙奉,连声赞道:“大王谬赞,魏王也许当得起,我刘禅却是承受不起啊。依我看,太子才是真正的少年英雄,还没到二十岁就立下了如此功劳,我大汉立国四百余年,只有冠军侯才能和你相比啊。” 孙奉连忙谦虚几句。 刘禅转身对须发皆白的大将军张飞说道,语气中带了不加掩饰的兴奋:“大将军,星彩一直说要嫁个英雄,我看太子就非常合适嘛。” 张飞非常尴尬,他的大女儿是刘禅的皇后,本来有意把妹妹也带入宫去做伴,可是小女儿却看不上刘禅,声称要嫁个少年英雄,那意思其实是说刘禅是个废物,可是刘禅不知是装听不懂还是真听不懂,居然当了真,现在一看到孙奉就忙不迭的要给小姨子做媒,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他连忙笑道:“太子如此英雄,年纪轻轻便征战万里,越国又是人杰地灵,星彩顽劣,如何能有这样的福份。” 孙奉最近也在为女人太多犯愁呢,张瑜是早就定下的太子妃,羊徽瑜也是和他心意相通的知已,再加上条顿美女,他已经有了三个女人,为了名份的事,条顿美女差点惹得大桥发火,他如何敢再惹事。更何况张昭就在眼前,他就更不敢放肆了。他连连谦虚了几句,刘禅却是一厢情愿的觉得不错,拉着孙奉的手不停的游说,开口闭口自己的小姨子张星彩是如何的漂亮,如何的武功高强,和孙奉正是一对云云。 孙绍听得忍俊不禁,张星彩漂亮吗?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大家一起进了城,孙绍在张昭的带领下,先到洛阳城西的越王邸住下,休息了半天之后,天子下诏接见,他才又赶往北宫的德阳殿。德阳殿是洛阳城中最大的宫殿,是天子接受百官朝贺,宴飨群臣的地方,大得站下几千人都不成问题,正适合孙绍献俘和贡献。 天子一看到孙绍就非常高兴,降阶相迎,老远的就大声笑道:“哈哈哈……朕的抚夷大将军回来了,好啊,好啊,爱卿将我大汉的兵威拓展于万里之外,让大秦、波斯人都见识了我大汉的威武,实在是朕的福将,来来来,快请上殿,与朕一道接受群臣的祝贺。” 孙绍连忙推辞,口称不敢,互相谦让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站在了天子的面前,担任起了给天子介绍的重任。 这次孙绍从波斯征战归来,准备了大量的礼物,不仅有几千各色人种的战俘和美女,还有大量的珍禽异兽。非洲草原上有好多动物对于大汉人来说都是闻所未闻,什么狮子啊,长颈鹿啊之类的,种类多得足以在洛阳开个动物园。天子事先接到孙绍的礼单时,且喜且忧,喜的是孙绍大方,送的东西多,忧的是财物可以直接放少府仓库里,可是这些动物放哪儿啊?后来还是顾雍提醒,抓紧时间抢修了城外的上林苑,将那里的莬苑扩建成皇家动物园。 现在,看着一队队奇装异服的胡人在自己眼前走过,看着一头头或庞大,或高得不象话,或漂亮的一塌糊涂的动物依次献了上来,刘协笑容满面,心情非常不错。等到最后,随孙绍而来的西亚、非洲、欧洲的诸多小国的国王、使者一起上前行礼,依次唱出自己国家的名字,向大汉皇帝致敬的时候,刘协真的有些飘飘然了。 他从九岁登基,从来就没有想过能有这样的一天,他直接控制的国土面积虽然只剩下河南郡,可是大汉的战旗却插到了万里之外,几乎整个世界的人都站在了他的面前。 向他致敬,向大汉致敬! 万国来朝! 刘协的眼眶有些湿润,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数不清的人在他面前施礼,直到孙绍、曹睿、刘禅和孙霸在他面前施礼的时候,他才从像是梦幻一般的意境中清醒过来。 他随即宣布大宴群臣,就在德阳殿宽大得有些不象话的广场上摆开了宴席。 几天的欢庆过后,刘协再次下诏,命四王入宫议政,商议封赏等诸般事宜。孙绍奉诏进了宫,却被告知天子不在百官朝会殿,而在南宫的长秋殿,孙绍非常诧异,通常君臣议政都在百官朝会殿,怎么又改到长秋殿去了。他带着一肚子的狐疑,在几个小黄门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复道,来到南宫长秋殿。 长秋殿是南宫中一座普通的宫殿,但是长秋殿却有一个其他宫殿都没有的建筑——云台。孝明皇帝时,在长秋殿建云台,画二十八宿将图像于其上,以彰其功。董卓烧洛阳,云台也未能幸免,图像被破坏殆尽,如今虽然已经经过修复,但是烟火之迹犹存。 “爱卿,这是纪念为我先贤的地方,这些名将都为大汉立下赫赫战功,但这里也是被武人所焚毁掉的地方。” 孙绍沉默不语,走上前细细观看墙上残留的那些名将的图像,天子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大致也能猜得出一些,不过他不在乎,如今的大汉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大汉,天子再想玩杯酒释兵权的把戏恐怕无法得逞了。 他静静的一个个看过去,天子也不着急,静静的站在那里,遇到已经模糊不清的,他还上前指点一下,说是哪位哪位,他小时候是被董太后带大的,董太后就住在南宫的永乐宫嘉德殿,这云台他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指出哪一副是谁。 孙绍终于看完了,他直起腰,环顾一周,突然说道:“董卓祸乱,毁坏宫庭,如今大汉已经天下太平,扬威四海,又岂能让这些先贤蒙羞?陛下,臣愿出金千斤,重修云台,以慰诸贤在天之灵。”他转向面带微笑的天子道:“臣有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恩准。” 天子笑眯眯的:“爱卿莫非也想留像于此?以爱卿的功劳,这自然是不用说的。” 孙绍摇摇头:“臣虽有微功,岂敢与先贤并列,臣只是觉得,当初孝明皇帝为避免外戚参政,使伏波将军马援、征羌侯来歙等未能名列其中,在当时自是先帝思虑周密,然毕竟于诸公不公,臣建议,把他们加进去,以彰其功。” 天子皱了皱眉,孙绍要求重修云台,这当然是好事,可是他还要把马援、来歙等人加进云,这似乎别有用意啊。马援以南征之功着名后世,而来歙的功劳中也有一大部分是对羌人的征战,要不他也不能叫征羌侯。如果有他们,那孙绍的功劳又怎么计?他是不是也该名列其中?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可持续发展 天子沉吟不语,他身边的一个侍郎轻笑了一声,冲着孙绍拱了拱手:“抚夷大将军果然豪爽,出手便是千金,看来此次出征大有收获啊。” 孙绍很意外的看了一眼这个侍郎,这个侍郎看起来虽然身材不小,但是面相很年轻,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虽然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却还是掩饰不住稚嫩。他暗自笑了一声,心道哪家的小子,居然敢在这个场合插嘴?他瞥了天子一眼,见天子也不生气,佯装没听见,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宛尔一笑:“小郎英姿不凡,却不知怎么称呼?” “殿下征战辛苦,对宫中的事情不太清楚,还是让我来介绍一下吧。”曹睿一边笑着,一边和刘禅并肩走了进来。刘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老远就对孙绍拱手行礼。曹睿大步走到天子面前,曲身对天子行了一礼:“魏王臣睿拜见陛下。” 刘禅也跟着行礼:“蜀王臣禅拜见陛下。” “二位爱卿来得正好,刚刚朕的抚夷大将军说要出千金助朕重修云台呢,你们看可好?” 曹睿和刘禅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苦笑了一声。天子之意思很明显,那是要他们也出点血了。皇后是曹家人,曹睿当然不能被孙绍比下去,可是这年头要和孙绍比武力也许还有点底气,比财力那岂不是自讨没趣?他犹豫了一下,笑道:“大将军远征归来,据说装战利品的船队一眼看不到头,他出千金重修云台不过是举手之劳。臣等不敢望其项背,只能聊作陪衬了。此次大将军征战,诸多蛮夷竞相来贺,闻说蛮夷邸不敷使用,与我大汉泱泱大国之名不符,臣出五百金,助陛下增修蛮夷邸,陛下你看……” 天子哭笑不得,这年头真是无奈啊,天子要向诸侯王乞讨,诸侯王给点钱居然还要指定用途,这都什么事啊。 刘禅犹豫了好一会:“蜀国境小民贫,不能和魏越二国相比,臣……臣愿献蜀锦三百匹。” 孙绍笑了,伸手指指曹睿和刘禅,老气横秋的说道:“你们两个小竖子,在陛下面前还不老实,五百金,三百匹锦,亏你们拿得出手。不要废话,我出多少你们出多少,少一个钱,我从你们的商税里扣。就这么说定了。” 曹睿和刘禅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既然大王开了口,那我们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个被冷落的少年侍郎冷笑一声:“三位殿下,诗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三位殿下进献天子,莫非也要讲价?” 孙绍的笑容一冷,也不看他,转向曹睿说道:“这位是?” “你看,都被你这千金给吓住了,忘了给你介绍。”曹睿一拍手,笑道:“这是钟相国的幼子,钟会钟士季,有名的神童。” 钟会?孙绍灵光一闪,立刻想起了那个与邓艾齐名的牛人了,可是没想到现在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历史上他是邓艾的对手,后来还搞死了邓艾,不过现在恐怕不太可能了,他还是个小小的侍郎,邓艾却是万里南海的一把手,两人相差得太远了。曹家坐稳了王座,正在花力气收拾那些大家族,颖川、汝南的世家大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排挤,荀钟陈韩概不例外,钟会那显赫的家世也不能再给他带来太多了好处,他要想升迁,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了。 “你觉得千金很少吗?”孙绍淡淡的问道。 钟会张口正要分辩,可是一看孙绍不悦的眼神,吓了一跳,竟是没敢接着再分辩。 “大汉律,诸侯王以金助祭,千户金四两,我不知道魏蜀吴如何,我越国好象从来没有欠过一两金吧?”孙绍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要搞清楚一点,我这千金可不是进献,而是助修云台。按说,这样的事情本不该由我越国一个属国来做,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僭越了?如果的确如此,那我愿意领罪。” 天子无声的苦笑,谁敢和钱过不去,治你的罪啊,他转身呵斥了一声:“无知竖子,还不向大将军致歉?” 钟会见天子开口,不敢再吭声,只得老老实实的行了礼:“微臣孟浪,请殿下恕罪。” “哼哼……”孙绍笑了一声:“孟浪也谈不上,我猜想,你大概也和魏王一样,被人给骗了,以为我远征归来,收获颇丰,故而方有此语,是不是?” 钟会尴尬的看看曹睿,不敢乱说。曹睿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怎么,不是这么回事吗?随大王出征的士卒返乡,可是把大王的威名传得沸沸扬扬了。一个普通的士卒都能带回十金,你堂堂的越王那还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孙绍笑了,他知道这后面肯定是曹睿在捣鬼,说不定刘禅也有份,别看他自己有些反应慢,但他后面的那个诸葛亮可不是什么好角色,这次陪刘禅来的正是刚刚远征归来的宗预,他是诸葛亮的亲信,不可能不把那些情况汇报给诸葛亮。这次远征军中,有三分之二的战士舍不得故土,不要土地要回家,也有一部分领了土地,却也想趁大军的顺风船回家接家眷,因此返回魏蜀吴三国的人数非常多。孙绍为了让那些战士安心的在西亚定居,封赏很厚,不仅发放了安家费,分了土地,而且为了让他们能够耕种,还分配了奴隶,那些舍不得家乡的人,基本上也每人给了十金的赏赐,其他的战利品也不少,这两项赏赐几乎耗尽了这次大战所得,如果不是崔谦在沿着大海远航的时候发现了南非的黄金海岸,为孙绍又找到了一个大金矿,孙绍险些要亏本。 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几乎所有出征的战士都对孙绍感恩戴德,愿意留在西亚的人心安定,对未来充满信心,返乡的也对这些战事十分满意,纵使是战死者的家属看到丰厚的抚恤时,也会感激孙绍的慷慨,不会有人对这次大战是否值得而说三道四,反过来还期盼着下次还能有机会跟着越王出去打仗。 “我是赚了,可是不是钱。”孙绍扫了一眼神色中掩饰不住妒嫉的众人,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的收益在将来,征服了波斯,打开了商路,就不会再有人征我的商税,换句话说,原本要交给波斯人的商税至少有一半转到了我的手中,也不多,一年就也三五万金左右吧,有个十年八年的,我打这一仗的付出也就收回来了,以后就全是赚头。” 天子倒吸一口冷气,就连曹睿和刘禅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一方面是被孙绍的收益吓住了,另一方面却是被孙绍的实力震惊,越国立国不到二十年,居然积累了超过八十万金的积蓄,怪不得他敢发动这次战事。大汉国最盛的时候,一年收入大概在八十万金,这其中有一半是皇室的开支,另一半除了要支付全国官员的俸禄,每年还能剩十万金左右,所有的公用工程、非常规军费都要从这十万金里开销,所以一旦有战事,经常会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孝桓皇帝时,段颎出征西羌,一万多大军,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花了八十万金,仗是打赢了,却留下一个财政大窟窿,到了孝灵皇帝时,更是逼得要卖官才能度曰。 而孙绍只用了十五六年,就积累了八十万金甚至更多,这显然有些不可思议。 “虽说赚了点钱,可是我用钱的地方更多。”孙绍根本不理会天子等人惊讶的目光,“我这次来,除了献俘之外,就是想和你们谈谈合作的事情。我在罗马建了一个罗马银行,也答应了贵霜人要建一个银行,现在需要大量的本金,你们有没有兴趣?另外,我还打算在扶南建铁路,打通特牧城和曰南之间的商道,这条路可能要建十年八年的,投入不得小,一旦这条铁路建成,并州的煤以后我会有多少要多少。” 在天子、曹睿和刘禅等人的惊诧中,孙绍将他的计划娓娓道来,他们不明白的地方,他还停下来解释几句,庞大的计划一下子把他们牢牢的吸引住了。 曹睿等人虽然智商有高有低,但是在经济这一块显然和孙绍不在一个档次,他们听得很入迷,但对其中究竟蕴含了多少机会和风险却未必清楚,孙绍也不强求,表示随后会有一份详细的计划给他们,供他们回去仔细参详。 刘禅连连点头,孙绍说的那一大串数字确实让他有些晕了,他直觉的觉得,这样的事情只有相父诸葛亮能解决,以他这个智商肯定是搞不定了了。 曹睿最后提了一个大家都想问的问题:“经商能让你在十五六年间积累八十万金的财富吗?” 孙绍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你们每个的财赋收入,有多少是被吃喝掉了,有多少是重新投资?” “投资?”曹睿一下子没听明白。 “说白了就是用钱来生钱,不断的扩充实力,我下了个定义,就是滚雪球式的可持续发展。” “生钱?”曹睿皱了一下眉头,有些好笑的说道:“难道是与民争利?” 孙绍哈哈一笑,他就知道这些人包括天子在内,都是有多少钱用多少钱,用不完的最多存起来,没有再生产的概念。他转了一下眼珠,又笑道:“那你们有了结余的钱,会干什么用?” 曹睿摸了摸下巴,他和他的父亲曹丕一样,是个比较奢侈的人,这些年魏国的经济有所好处,但是前几天北疆一直在打仗,这两年倒是不打仗了,但他又造了大量的宫室,根本没什么结余。蜀国的情况略好一些,但是他们收入有限,估计也没什么结余,吴国的情况也差不多,至于天子,他是最穷的,以三河供养一个朝庭,连支付俸禄都有些勉强,被战乱毁坏的洛阳宫殿到现在也没有修复几座,哪里谈得上投资。 当然了,他们也没有投资这个概念,如果钱不够花,增赋便是了。 “我越国和你们一样,每年取总赋税的一半作为王室的私产,不过,我最多花一成,其他的全部用来投资。”孙绍得意的笑笑:“陛下,你不要以为洛阳破啊,我的特牧城比洛阳可破多了。到现在为止,我基本上还是用的范蔓的王宫,什么并州会所、冀州会所、成都会所的都比我的王宫漂亮,你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都是有钱人。” “爱卿说笑了,你也是有钱人。”天子强笑着开个了玩笑,他当然知道魏蜀有钱,比他这个天子有钱,不过孙绍哭穷,显然也不是真的,四国之中,孙绍最有钱。 “我呢,也不说没钱,但是说实在的,我每年的开销肯定不如你们。”孙绍大大方方的说道:“我要以钱生钱,所以不能把所有的鸡子都吃了,总想多留一点用来孵成小鸡,以后鸡生蛋,蛋孵鸡,这样才能滚雪球,越滚越大。” 天子等人若有所思。 “另外啊,我还想告诉你们,世界之大,出乎想象,我这个人呢,又比较猎奇,闲不住,总想着趁船出海,去找找黄金啊什么的,所以,每年还要资助那些好探险的人,这也是一个大开支啊。不过,我觉得这还是值得的,要不是这十来天的准备,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收益呢。” “可是现在天下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啦,你还要探险吗?”刘禅半张着嘴巴,羡慕的问道。 “谁说都在掌握之中?”孙绍连连摇头:“公嗣,你可说错了,我现在最多只征服了一半而已,还有更多的富饶之地有待我们去开发。我在罗马的时候就听人说,在罗马之西,还有一块更广袤的土地,到处是黄金,据说那些土地上的人还和我们的先祖有些关系。” “和我们的先祖?”曹睿似笑非笑:“殿下难道还不是我大汉走得最远的人?” “看来不是。”孙绍故作神秘的说道:“你知道吗,根据我了解到的一点信息来看,那些人可能是商王朝的后裔。” “商王朝?”沉默了好久的钟会终于忍不住的插了一句嘴:“商人虽然善于经商,可是他们又没有越国这么强大的战船,怎么可能走得比大王还远?” “他们不是向西,而是向东。”孙绍一指东方:“他们先是向北,然后跨过一道浅浅的海峡,踏上了那一块富饶的土地。那块土地,比我大汉还要广阔,还要富饶,随便播点种子,就能轻松的生活,那里还盛产黄金、钻石,成片的甘蔗林,一眼看不到边……” 孙绍敞开了一顿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把天子等人说得心旌摇曳,恨不得现在就重组大军杀过去,刘禅张着嘴巴,时间长了,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舔了舔有些偏厚的嘴唇,向往的说道:“大王准备什么时候再次远征?” “这个嘛……要准备一段时间。”孙绍收住了话头,转头环顾一周:“怎么,你们也有兴趣?” “有,有。”刘禅忙不迭的点头。 曹睿笑了笑:“大王,你还要准备十年吗?” “不知道。”孙绍一摊手:“这次远征把家底全打完了,先等我恢复元气再说。对了,我已经和曹子文他们约定,到时候再来个四国联军我向东,他们向西,两路夹击。” “四国联军?”所有人都愣住了,曹睿最惊讶:“还要我魏蜀吴联合出军?” 孙绍也不理他,转身向天子行了一礼:“陛下,臣恳请陛下准臣所奏,封曹彰、曹植、李严三人为藩王。波斯离我大汉太远,仅凭我子孙奉,恐怕难以掌握全局,请封此三人为王,助我安定新开拓的疆土。” 天子早就接到了孙绍的上书,并不显得惊讶,他只是看了曹睿一眼,淡淡的说道:“今曰请诸位爱卿来,便是商议此事。钟会,将越王的上书取来,请魏王、蜀王一观。” “唯!”钟会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曹睿却沉下了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孙绍:“怪不得我那两个叔叔连家都不回了,原本大王要为他们请封王爵啊。” “不好吗?”孙绍反问道:“难道魏国希望子文和子建得胜归来?子文好办,在朝庭依例升迁为大将军便是,可是子建……嘿嘿,他现在已经是魏国的大将军了,你还能再赏他一些什么?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你不感谢我,反而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说实在的,我对你可有些失望啊。” 曹睿语塞,脸一时胀得通红。孙绍可谓是说到他有软肋了,如果曹植回来了,他确实不好安排,就算不封他个王,至少也要加他的食邑吧。而且曹植立了大功,在军中的威望大增,以后再想控制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他原本想占个上风,没想到孙绍一点也不掩饰,直接把这个难题推到了他的面前。 (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龙行天下(大结局). 曹睿犹豫了好一会,他上下打量着孙绍,孙绍却只是高深莫测的笑。.曹睿很想问他一句,这曹彰和曹植的王爵和他们现有的四王是不是一样?要是如此的话,那么曹家以后难免会有争正统的麻烦,如果这三个新封的王比现有的四个王略低一级,那自然好了。 可是,他无法开口询问。 天子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微微一笑:“今天请诸卿来,便是商量此事,封王是大事,不可儿戏,诸卿不必急着答复,可以先考虑一下,过几天再议不迟。” 曹睿松了一口气,生怕孙绍打断,连忙躬身说道:“陛下圣明。” 孙绍无可无不可,刘禅更是觉得与已无关,他只是可惜,李严这么一员干将不回来了,未免有些可惜,他可是当初父王留给自己的辅政大臣啊。 “诸卿慷慨,朕就下诏命将作大匠准备了,诸卿的三千金一到,立刻开工。”天子笑眯眯的看了曹睿一眼,有意无意的说道:“对了,孙卿,吴国是不是也该照例啊?” 孙绍一耸肩:“这是陛下的事,不用臣多嘴吧。” “那我就可下诏给吴王了。”天子叹了一口气:“唉,说起来吴王还比朕年轻几岁,怎么身子骨这么弱啊,诸卿,朕真是担心他啊,虽说立了太子,可是孙霸毕竟年轻,一旦有什么事,未必能守得住啊。” 孙绍不置可否,全当没听到。天子见了,也没再说什么,谈笑风生的扯起了别的话题。 ……曹睿回到了魏王邸,立刻让人叫来了随行的刘放与孙资,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在这两个亲信面前,他没有任何隐瞒,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刘放字子弃,涿郡人,现任中书监,孙资字彦龙,太原人,现任中书令,两人前不久刚刚封了关内侯,在以战功为重的魏国来说,这是不多见的。他们为曹睿处理机密事宜,是当之无愧的心腹之臣。 刘放静静的听完了曹睿的担心,犹豫了好一会,这件事涉及到曹家王室的事情,并非简单的国事,处理起来有一定的难度。在曹睿身边久了,他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曹植和曹睿的母后甄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王室的污秽他见得多了,具体到这件事上,他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万一真有这事,他如果说了对曹植不利的话,以后传到太后的耳中,他岂不是要倒霉? 孙资见刘放不吭声,却直接了当的说道:“臣以为不妥。” 曹睿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轻轻的吹着,语气轻松的问道:“为什么?” “如果他们都封了王,而且是与大王平爵,那以后见了面,大王岂不是要向他们行礼?”孙资慢吞吞的说道:“大家都是王,而且他们的辈份还要高一些,万一有什么争端,听谁的?而且,子文将军姓格豪爽,喜欢管闲事,他要是插手魏国的事,那怎么办?” 曹睿的眉头轻轻的皱了皱,也有些头疼。鉴于曹植当初争嫡,曹睿对宗室防范得一直很严,曹艹的儿子又多,对曹艹把魏王之位传给曹睿大多有些不同意见,曹艹在世的时候,他们不敢吭声,曹艹过世了,他们却渐渐的传出一些不平之声。以前限于尊卑,他们不敢当面表达出来,可是如果曹彰和曹植也称了王,他们就多了两个选择,万一闹出出走的事情来,那曹睿的脸面往哪儿搁? 见曹睿为难,刘放也拿定了主意,附和道:“臣以为彦龙此议甚当。孙家叔侄便是先鉴,虽说都姓孙,可是孙绍不是硬生生从孙权手中抢走了南海?这次四国联军西征,魏蜀都从中得了好处,唯独吴国却是什么好处也没有,几万人被孙绍一口吃掉,连个响声都没有。如果二位将军也称了王,而且是和大王平爵的王,对曹家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见两个心腹意见一致,曹睿也点了点头:“可是这是越王的上书,如果我反对,那以后的合作岂不是困难了?” 刘放摇了摇头:“臣以为,越王未必就希望这三个人成为与魏蜀吴越一样的王国。” “哦?” “越王此次西征,因自身实力的原故,虽然拿下了波斯,但不得不分封群臣,非越国力量占了不少的比例。越王有意安排太子孙奉坐镇泰西封城,其用意甚明,无非是想借诸军的力量逐渐征服西夷。孙奉只是一个越太子,他也许指挥得动几个侯爵,可是他还能指挥得动王吗?”刘放胸有成竹的一笑:“这不过是越王欲擒故纵之计罢了。” 曹睿恍然大悟,哑然失笑。他顿了片刻:“那又该如何给他一个台阶下呢?” “和他谈谈合作的事吧。”孙资抢着说道:“他要东征,辽东必然是前线,魏国还可以再次成为他的盟友嘛。” 曹睿连连点头。 ……杨修快步走进了承光宫,天子和太子正面对面的坐着,一看到杨修,太子连忙起身站到天子身后,天子指了指太子原先的坐席:“杨卿,坐!” 杨修连忙摇头:“嗣君之席,岂是臣敢坐的。” “不妨。”天子呵呵一笑:“朕今天要麻烦你一件事。” “请陛下直言,臣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不过,这件事却也不是小事。”天子站起身来,连回走了两步,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变成了沉重,他站在殿门口,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沉默了片刻,忽然有些伤感的说道:“算起来,杨公去了十四年啦。” “十三年四个月又十一天。”杨修不假思索的说道。 天子转过头看了杨修一眼,点点头:“你现在知道了杨公为什么一定要把你送到越国为官吗?” 杨修默默的点点头:“臣已经明白了,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朕心甚慰。”天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大汉虽然历经磨难,却颠而不仆,就是因为有杨公父子这样的君子在。光武皇帝奖扶气节两百年,这才是我大汉的立国之本啊。德祖,杨公为了辅佐朕殚精竭虑,死而后已,不仅如此,他还为朕考虑到了更多。你随越王西征,对越国的事务了解甚明,现在是该回朝庭来辅助朕的时候啦。” “臣……等候此曰已经两年了。”杨修哽咽着。 “好啊,好啊。”天子感慨的点点头,对杨修的忠心十分满意。现在一般人都愿意去越国为官,很少有去了越国还愿意再回到洛阳的朝庭来的,因为朝庭除了一个名份之外,各方面的实力都不如越国。这次随曹彰出征的北军中,大部分人都留在了波斯,只有荀恽带着一些军官回到了洛阳。天子十分感激,立刻封荀恽为郎中令,那些军官也都升了官。 “德祖,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教导好朕的太子。”天子轻轻的拍拍杨修的背,“朕才疏德薄,挣扎了一生,勉强保住了祖宗的一点基业,却没有能力恢复当年的荣光了。现在我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生怕有一个应付不当,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现在朕老了,纵有万般雄心,也没有时间去奋斗了,朕只能把愿意寄托在后人的身上。太子虽然不是什么聪颖之辈,却还算忠厚,德祖,你要好好教导他。” “臣……万死不辞。”杨修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起来,起来。”天子弯下腰,扶起杨修,让他坐在席上,然后吩咐太子上前行拜师礼。杨修本不敢受,可是为了师道尊严,他还是受了一礼,郑重其事的吩咐了几句,这才避席,给太子还礼。 等一切礼节行完,太子按规矩开始问道:“请问先生,我大汉目前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杨修抚了抚颌下的短须,打量着眼前恭敬的太子,沉默了好一会,这才说道:“是太子殿下与越太子孙奉之间的差距太大。” 太子一愣,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他回过头求助的看了一下天子,天子也有些愕然,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么说,大汉的危险不在越王,而在越太子?” “可以这么说。”杨修缓缓说道:“臣在越王身边数年,潜心观察越王,知其虽然雄才大略,世间少见,但是,对大汉来说,他却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忠诚。”他看了一眼天子,“虽然他对陛下不够谦逊,但是他对大汉的那份爱护,却是任何人都难以超越的。” 天子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会,点点头笑了:“不错,我大汉之火之所以还能不灭,与他的忠诚有莫大的关系。前有曹公,后有越王,如果不是越王的维护,只怕大汉早就不复存在了。朕至今对当初东海之上,他逼着众人折箸为誓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陛下言之有理。”杨修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越王放荡不羁,不好礼节,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覆灭大汉,他宁愿不远万里的到波斯去征伐,也不愿意在大汉境内挑起战事。其实,他之所以要把曹彰、曹植和李严等人安排在波斯为王,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天子若有所悟,不住的点头。 “臣敢说,越王有生之年,大汉都不会有覆亡之祸,但是,越王之后呢?”杨修忧心冲冲的说道:“越太子孙奉不过二十岁,已经立下了如此战功,虽说越王已经决定让他坐镇泰西封城,在未来的二三十年内,他可能都会致力于征伐西夷,无暇东顾。可是臣担心的是,一旦征伐过于顺利,亦或征伐不顺,导致他决定把注意力转回国内,那时候恐怕……” 天子瞪大了眼睛,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听出了杨修话里的意思。孙绍在世,大汉无忧,二三十年后,孙绍也老了,孙奉将继承越国,如果他在波斯的征伐顺利,也许二三十年他已经将那一大片土地收入囊中,实力之强难以想象,而如果征伐不顺利,他也许会退而求其次,回到大汉来寻求发展,那同样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 到了那个时候,大汉的存亡也许只是孙奉的一个念头而已。孙绍不图汉,焉知他是不是要做周文王? 二三十年后,将是太子面对孙奉的时候,大汉能不能存在下去,全看太子和孙奉之间的实力和智慧对比。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太子如果能保住现在有的疆域,就是一个莫大的胜利,更不用说其他了。 天子在心惊的同时,又夹杂着一丝失落,大汉难道就没有希望了吗?就算有杨修这样的人才相助,中兴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杨修目不转睛的看着天子,看着天子的神色由震惊到沮丧,又从沮丧到痛苦,他一直没有吭声。他知道天子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不把这些想法先打破的话,他担心天子会做出蠢事来。他在孙绍身边两三年,深知越国的实力之强悍,如果不是孙绍有一种他姑且先称为“忠诚”的信念,只怕大汉早就变成了过去。他其实对孙绍并不是完全相信,但是除了相信孙绍之外,他还有什么办法呢?他虽然自负有才,但是他对能否和孙绍对阵却一点信心也没有,只能寄希望于孙绍的良心。 他把目光看向二三十年后,他不敢奢望自己能把太子教得比孙奉更强,但是他希望尽自己的努力,把太子教导成一个知进退的天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保住现有的地盘就是最大的胜利。 ……接下来的时间对孙绍来说变得非常愉快,曹睿主动向他表达了善意,希望与他加强合作,天子也对他十分客气,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还让太子主动和孙奉套近乎,刘禅倒没有太多的动作,他除了经常来和孙奉聊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之外,几乎不涉及国事,直到两个月后,蜀国的丞相长史马谡星夜兼程赶到了洛阳,才开始洽谈相关的合作事宜。马谡带来了诸葛亮的意见,对李严封王之事大加赞成,同时建议下次东征的时候,再算上蜀国一份,他连将领都选择好了,就是眼前这位马幼常。 孙绍一一答应,具体细节的商谈则交给孙奉去处理。 谈判一直拖到又一个新年之后,那些已经在波斯有了封地的将士们陆续带着家眷开始集结,孙绍安排在成都、豫章、青州、钱唐的大船接上了他们,趁着北风陆续南下,赶往特牧城集中。二月,孙绍父子辞别了天子,赶往特牧城。 四月,迪石港旌旗招展,三百多艘楼船将迪石港挤得满满的,孙奉带着庞大的船队即将离开特牧城,启程赶往波斯湾,这一去不知哪一年才会回头,从太后大桥到王后关凤都依依不舍,送了又送,将随行的王妃张瑜、夫人羊徽瑜怎么劝都劝不住。 只有孙绍很淡定,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等着。 孙奉费了老半天力气,最后保证每两年回来看一趟,大桥和关凤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手。 孙奉小心的将她们送下船,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到孙绍身边,躬身说道:“父王,儿臣要起程了。” “哦。”一直在看远景的孙绍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看着孙奉道:“一路顺风。” “多谢父王。”孙奉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孙绍看见了,笑笑:“有什么话你就直接问吧。” 孙奉尴尬的笑了笑,挥手让身边的人退下,偌大的甲板上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他才轻声说道:“儿臣敢问父王,如果罗马人知道菲力普不是亚历山大之子,又当如何?” 孙绍无声的笑了,他背着手,慢慢向前走去,孙奉拱着手,亦步亦趋。两人谁也不说话,一时只听到脚步声在甲板上回响。孙绍慢慢的走到跳板边,抬起手,轻轻的扶着孙奉的背,将他推到跳板边,孙奉不解其意,却也不敢违拗,犹豫着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跳板。 “奉儿。”孙绍忽然开了口:“你知道吗,我之所以没有在拿下泰西封之后立即进军罗马城,不是因为菲力普是你的弟弟,而是因为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拿下罗马。不错,我们有世上最强大的战船,我们有世上最好的武器,我们还有世上最善战的战士,可是你要记住一点,仅凭武力,也许能征服象鲜卑、匈奴那样的蛮族,也许能征服象萨珊、贵霜这样同样以武力立国的国家,但是却不能征服罗马这样立国数百年的泱泱大国。记住,打败不等于征服,就和罗马人打败了希腊人,不等于征服了希腊,安提帕打败了波斯,不等于征服了美索不达米亚一样。到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行使武力的权利,但是,如果以为武力万能,那你就离失败不远了。” 孙奉静静的听着,这样的道理孙绍已经给他讲过好多,这个时候再老调重谈,似乎有些多余,可是他知道,孙绍这么郑重的说这些,绝对不是因为分别在即,一个父亲忍不住再对儿子啰嗦几句那么简单。他仔细品味着孙绍的话,忽然之间,他明白了孙绍的意思。 是否进攻罗马,绝不是因为菲力普,而是要真正征服罗马的时机有没有到来。 孙绍见孙奉的眼光一亮,知道他应该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笑了笑,伸手扶正了孙奉已经戴得很端正的发冠,轻轻的抚了抚他被西亚的风吹黑的脸庞:“唯强者能容人,我相信你不会容不下你的兄弟,你好好的去做吧,我相信你能做出最确当的选择。” “喏。”孙奉躬身应命,再拜了两拜,吞声道:“父王保重,儿臣去了。”说完,向后退了两步,一撩大氅,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向自己的楼船。 关凤走到孙绍身边,眼巴巴的看着扬起了风帆的楼船,忍不住又流下了泪水。孙绍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他伸出手拉着关凤的手捏了捏:“有这样的好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关凤抹了抹红肿的眼睛,抽噎道:“这一去又不知哪天才能回来,你让我如何不想。” “他没时间回来,你去便是了。” “这倒也是,我也想看看罗马是什么样子,他那个罗马兄弟又长得什么样,还有那个罗马皇后,究竟是何等的女中豪杰……” 孙绍眼睛一翻,下意识的松开了关凤的手,转身冲着站在远处的儿女们大声叫道:“孩子们,有谁想和你们的兄长一样去远航的,我带你们去啊。” “我要去!我要去!”一帮大大小小的小子、丫头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五岁的孙小蛮健步如飞,抢先扑到了孙绍的怀里,一把揪住了孙绍颌下的短须,嘎嘎的笑道:“父王,我要去猎北极熊!我要去美洲!” “父王,我也要去!”年方七岁的二公子孙承有板有眼的行了一礼,一本正经的说道。 “都去都去。”孙绍哈哈大笑,手一挥,豪气如云的大声说道:“孩子们,去征服吧——” “哦——”丫头、小子们都兴奋的叫了起来,“去征服啰——” 夏侯徽瞟了关凤一眼,掩着嘴,禁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