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工的日子》 序 第一节 各位大虾、潮人,这篇小说,原先我打算用“打工日记”或“五大美女”为名的。可仔细想来,觉得还是用“我打工的日子”要好一点,因为“打工日记”好像不吸引眼球,“五大美女”也有问题。当然,我说的五大美女,并不是古时宫廷里的王昭君、貂禅那四大美女外加一个民间美人儿,而是去年我和好友肖杨利用暑假打工时,我去的那家机关单位里所接触到的五个靓丽的女人。我所说的这五大美女,并没有画上看到的古时的那四大美女那么漂亮,可在我的眼里,她们比画上的美女们更惹眼、更迷人,因为她们是现实生活中活生生、有体温的人(说到这,我要声明一下,我从来对那些惨白无血色、冷冰冰的面孔没有丁点的兴趣)。她们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都那么的鲜活,和她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觉得特别的愉快、爽!我都曾心猿意马、想入非非的——毕竟,快上大四,身体虽不强壮,但男性的荷尔蒙也在我的身体里蠢蠢欲动的。另外,你想啊,一个大男人,成天看着那么些风姿绰约的身影在身旁摇曳,听着柔美的莺声浪语在耳际萦绕,如果能没有“那种那种”的想法,如好友肖杨所言,肯定是得了“那种那种”的病了。 闲话少说,各位大虾,如你愿拿出时间,看完我去年打工那一个月的“又臭又长”(肖杨语)的日记,你对我所描述的五大美女的风采,和对打工生活的体验,就能领略一二了。 第一节 8月3日 星期一 阴 在父亲的威逼利诱和好友肖杨的一再怂恿下,今早,我磨磨蹭蹭的和肖杨去了人才市场。 打工这事,完全要怪肖杨。 这个暑假,我俩原准备去台湾旅游的,可在我们正要动身的前一天,他在上海的小姨打了电话来,说他外婆生病,特想他,他母亲便叫他去上海看他外婆。 “能和我一起去么?”他问我。 “当然。” 我不假思索的——谁叫我俩是“穿连裆裤”的?按高中同学刘萍的话说,我俩就是双胞胎。从初中开始,肖杨就喜欢和我在一起,听我对各种事物的分析、归纳、推理,还喜欢看我“比老奶的裹脚布还长”(我们高中班主任陈老师语)的日记。他说我“智慧”、爱“瞎想瞎想的”。我为什么喜欢和他在一块儿,至今我也没弄清楚。我想,可能是我太“文”,而喜欢和他这个比较野的“兽”在一块玩儿吧? 据母亲说,我生下来就非常之赢弱。她生我时,同病房和我同一天出生的那个小男孩可强壮了,有三千八百克,能吃、能睡,嗓门还特别的大,“嚎”起来地动山摇的。而我只有二千六,不吃不喝,一天到晚只会迷迷糊糊的睡觉,文静得像个女孩。所以,父亲才给我取了个田野的名字,希望我“野”一点。可我并没像父亲希望的那样,不但不“野”,还特别的“文”。及至长大,还是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父亲说我不“野”得怪母亲,因为她一天到晚就“白兔、白兔”的喊我,想想,白兔哪有“野”的?当然,“流氓兔”例外。在我的映象里,好像从记事的那天起,我就与医院和各种药物挂上了钩,我吃药的样子,按肖杨的话说“像吃饭似的”。我现在,早已分不出什么药是什么味道了,有时,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黛玉转世?我怕苦、怕脏,更怕累。可肖杨这个达人,什么也不怕,他说“怕”,就不英雄!他踢球、打球、游泳……让我看的眼馋。特别他游泳的样子,真如泥牛入……哦,不不不,应该是蛟龙戏水。看他在水里翻腾,我就想,那天、何时,我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他常常热切的邀约我,在水里向我比胜利的手势。我敢下去么?我被冷风吹吹都爱感冒,在那冷不啦叽的水里——先前说漏了一点,我更怕水!我觉得,那黑漆漆的水里,有许多可怕的东西,像水鬼、水怪什么的。《奥秘》里的许多奇奇怪怪的事,多许都与水有关。什么“百魔大三角”、“尼斯湖水怪”、“外星人的水下基地”……不过,有时我怀疑,那些科普作家们把那外星人说的那么神秘、长得那么的怪异,他们自己信不? 我们从上海回来后,台湾又发洪水,我们的台湾之旅又夭折了。 在上海,他受到了刺激——我觉得没什么,大人们说我们不知“粒粒皆辛苦”就不知呗,可他的反应却特别的强烈。回来不久,他就不断的约我去体验挣钱之辛苦,还假装轻松的对我说:“去当回打工仔玩玩。” 不过,肖杨他小姨是有点斤斤计较。她家很有钱的,可,怎么说呢,节约的也太那个了。 我们到上海的第一天,因天气热,放下行李,肖杨便进了卫浴洗澡。 肖杨才进去了一会儿,他小姨就开始不断的问洗好了没有。 看他小姨紧张的样子,我还以为她内急呢。 可等耳根下还挂着泡沫的肖杨忙不迭的出来,他小姨却没进去,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上海的水费很贵的哦。” 吃饭时,在他外婆舀给他的蛋花汤里,有一小片,先前他的小表妹玩天女散花时,吹得到处飞舞的纸屑在游泳,他便把碗里的蛋花汤倒马桶里去了。 “纸屑捡出来就行了,鸡蛋的营养价值可高哦。”他姨父轻声细语道。 晚上,小姨电视也不开,说怕影响小孩学英语。 先前,他姨父到答应让肖杨我们上上网。可才开机,姨父就在旁边左交代右嘱咐的,怕我们把他的电脑给用坏了,把原先还高高兴兴想上网的我们的心情都给弄没了。 肖杨装模作样的弄了下电脑,假装说上不了网,便约着我出了门。 肖杨的小姨家虽说是在大上海,可是在郊外,街面上冷冷清清的,要说“灯红酒绿”,也就是街道两边,有几家门外挂着红灯笼,看上去喜气洋洋,而屋里的灯光却幽暗、暧昧的按摩、洗头、美容室。 我们没出门走几步,就看到街对面红灯笼下的一个女孩甜甜的对我们笑。 我们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以为“他乡遇故知”呢,就听身旁这边美容室的女子像与老熟人打招呼似的叫我们进去坐坐。我们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些风尘女子,便吓得落荒而逃。 我觉得,上海这地方和其它的地方是不一样。我们学校附近,包括我家附近,也有按摩、洗头、美容的,可那些女子,并没有向我们这些学生搔首弄姿或抛媚眼的。 后来几天,肖杨要出门,而我却有点儿紧张,不敢出,怕被人拉小屋子里给“黄闷”了。 我们天天窝家里。 肖杨到有事干,他陪外婆唠嗑、做家务。 闲极无聊的我,便特别的想家(过去我并没这毛病)。我常百无聊赖的跑阳台上,望着家的那个方向发呆。一连几天都如此。 肖杨笑我,说我把阳台当成了望夫崖。 星期天,他小姨一家带我们去外滩看黄浦江,逛南京路(外婆的病,从见到肖杨起似乎好了许多,可还稀脱,没去)。 从小姨家出门,要走好长一段路才有公共汽车,肖杨便抬手打了辆计程车。 车都停面前了,可小姨父不坐。 肖杨以为他嫌贵,便说他请大家坐。 “你挣的钱么?”姨父问。 肖杨噎住了。 我看到,肖杨的脸红白相间起来。而车才停就忙不迭的爬进车后座的我,又尴尬的忙不迭的从车里爬出来。 过后,他对我说,那时,他觉得自己被人狠狠的打了一耳光! 等我们汗流浃背的走到车站,他姨父,两块钱的空调车不坐,要坐一块的。把我热得直想像狗一样伸长了舌头散热。 回来时,不知谁在拉手上抹的香口胶被肖杨捏到了,回家后,他便到卫浴里洗手。可能那香口胶太难清洗,肖杨好一会儿都没出来。 他姨父便不断的看卫浴,看得我都心痒猫抓起来。 肖杨洗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他姨父便笑说肖杨是想洗出一朵花儿来。 肖杨我们离开上海时,要去坐飞机,可他姨父不让,并自作主张的去买了硬座票,说能克服的,都该克服,钱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并说,父母挣钱很辛苦的。 一天一夜的火车,坐得我头晕眼花的,下了车,浑身都还在晃荡。现在想起,还两臀发麻腿抽筋呢。 在火车上,肖杨就不断的动员我去“打工玩玩。” 昨天,也怪我嘴痒,把肖杨约我的事对爸妈讲了,父亲就说我当然该去锻炼锻炼了。那时,肖杨正在我房间里上网,听到我父亲的话后,他激动的冲了出来,说我们第二天就干临工去怎么样? 可惜我这细皮嫩肉的金贵之躯,就这么被他们给忽悠着上了打工这条贼船。 按父亲的意思,要我找一家机修厂或建筑工地什么的活儿,因为我从小就怕脏、怕累,所以要让我吃吃苦,说什么“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母亲原舍不得我去受什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苦,可她怕我这个网虫飞如无底洞——大一的暑假,我和肖杨去考了驾照。 说起学车的事,我不由想起了肖杨闹的笑话:那天,我们“路考”过了,乘着教练高兴,肖杨便对教练说能不能带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溜溜。 “走吧。”教练满口答应了。 我们四个学员,从早上十点考完试,到中午十二点半,一人开了半个小时的车。我们的车,在那青山绿水的峡谷间绕啊、绕啊,绕到了一个人烟稀少,叫百花山,有如世外桃源的小村子里。那村子,是这条路的尽头,我们再也不能向前走了。 先前,因同车的洪杰在弯道里强超车弄出了危险,教练的脸就一直阴沉着。这时,肖杨看到了村子边有个小饭馆,便自作主张的叫停车,说他看到那小饭馆外的笼子里的鸡特别的好。 我们教练是个很随和的人,二话没说就和我们进了小饭馆。 “老板,把笼子里的小公鸡整只来甩甩。”肖杨对老板道。 那四川老板特热情,一连声的“好好好。” “我们的鸡呢?”看我们其它的菜都上齐了,鸡还没上,肖杨便问道。 那老板好像没听懂。 “我不是叫你把那小公鸡整来甩么?” “哦,甩过了、甩过了。” “喂,甩过了?谁甩过了?你可不要赖人!你的菜,我们连一筷子都没动过。你看,这儿有鸡么?” “不是不是,是我在外面甩的。” “什么,被你甩了?!”肖杨急得站了起来,眼睛充血得都快鼓出来了。 老板一脸茫然的样子。 “唉,他是叫你把鸡杀了,做给我们吃——‘甩’,就是吃的意思。”一直阴沉着脸的教练苦笑道。 “哦哦哦”。 老板满脸无辜的“哦”了几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我看几位大哥进门时有点子不高兴,以为路上遇到啥子不高兴的事喽,要甩甩公鸡驱邪呢嘛。先前,我就拎了小公鸡,围着你们的车‘甩’了几圈喽。” 老板的话,把饭馆里的人都给逗笑了。 肖杨苦了脸,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嘿嘿”两声,重重的坐了下去。 “你从那儿学来的民族语言,非要把吃说成‘甩’!甩嘛。”我调侃他道。 这次回来,肖杨我俩想租车练练,可母亲不让——去年寒假,父亲借了辆老掉牙的十二座的面包车。肖杨、我们家和父亲的好友秦叔叔一家去月亮湾玩。晚上回来时,我便心痒痒的要开车,父亲也就让我开了。那是我见过的动力最差的车了,才坐了七个人,爬坡就像蜗牛似的。 “慢点慢点!”可能是那发动机的声音鬼哭狼嚎的,母亲便紧张兮兮的叫。 “什么‘慢点’,一挡了,再不加油就上不去了。”父亲道。 “田野,转弯了。” “哦,田野,前面有车。” “红灯,有红灯!”…… 坐第二排的母亲,将头伸到我和坐副驾的父亲之间,不断的叫着,把父亲笑得满脸的沧海横流,说田野是“盲人驾车”啊。 眼看就到家了,一辆闯红灯的电单车,忽然从我车前穿过,我吓得一个急刹,且不知那车刹车跑偏,便在十字路口扭起了“秧歌”,把个母亲吓得鬼叫。 事后,母亲就不再让我开车。 为这,父亲第一次为我抱不平的和母亲拌嘴,说母亲完全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我。 过了几天,肖杨又约我去楚雄石羊古镇玩,说可以看看古盐井,那儿孔庙里的孔子铜像,是全国最大的孔子铜像。 那天中午,我刚要出门,准备和他去买车票,他却又打了电话来,说和我商量一下。 我就奇怪了,问他又打什么鬼主意。 “不是,是我在报上看到,说楚雄彝族自治州的双柏县鄂嘉镇,在农历的七月半要举办民族节日‘摸奶节’,我们去可会被人笑话?” 我说:“谁认识我们?” 可转念一想,去那儿,是有点“瓜田李下”的味道。只好说不去了。 闲来无事,我便天天守着电脑,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呢。父亲说我弱不禁风的,看上去像个瘦弱的高中生,哪像快上大四的人,还不出去走走,练练筋骨,毕业后,怎么适应工作。 其实,我早就练过了。 高一时,肖杨约我去看他们踢球。到场后,肖杨他们人不够,肖杨就死缠硬磨的让我当守门员。我不敢。肖杨说你瘦高瘦高的,看上去就是门将,对方看到你,腿就会发抖,你吓吓他们就够了。等对方的队员带球冲过来,我一看,先前看上去并不怎么样的脚,这时看上去比象腿还粗,看他起脚,我腿一软,就爬下去了。可也怪,那球“正中下怀”,莫名的被我捂肚子下了。后来的事更神,我看对方的一名黑大汉像斗红了眼的野牛,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吓得我转身想跑,却被那黑大汉怒射过来的球,打在了瘦臀上——我进了球门,球却飞出了场外!结果,在我的晃悠下,直至终场,对方的球不是打飞,就是打门柱上,就没打进我这假冒门员的门一球。肖杨他们高兴死了,说我是程咬金,是福将。后来,又怂恿我去,我才不去呢:又晒、又紧张,汗淋淋的,不但脏,还累,晚上还把我吓醒了好几回。 昨晚,要去出差的父亲一再交待,要我去劳动力市场。可今早一出门,我就忽悠着肖杨去人才市场,说那近,先去看看。 我的小九九肖杨这家伙肯定知道,但他没说。他只说你不怕你爸怪你?我说没事,我妈过了,我爸也就摆平了。这不,我妈先还口气强硬的说干“苦力”是我们家的会议决议,要坚决执行。可我才多喊了两声“妈”,她就不“坚决”了。 我原想,到那后没人要我就好了,让肖杨回去向我爸妈报告,说我就不是打临工的料。可今天运气有点背,市级机关那个来找临时工的雷师,我想,前世她和我肯定有仇,我还没进“人才”的大门,她就把我给拉住了:说让我去干的工作其实特简单,也就是往电脑里输输数据什么的,还好话连连的,让我想逃跑都找不到话说。 而肖扬却没人要。好几个找临工的老板都看不上他。后来,我陪他去劳动力市场转了半天,他才勉强被一家工地离城十几里的建筑公司要了去。 肖杨这达人也是的,人才市场没人要就算了呗,还非要去劳动力市场,被那包工头像猪一样塞进那脏不拉叽,后盖都盖不上的面包车里,还得意洋洋的对我比胜利手势。 唉,肖杨走了,我的苦难来了:嫲蒾嫲蒾紭,嫲蒾紭——那位大虾、腐竹,快救我于水深火热啊! 第二节 8月4日 星期二 晴 “小田,你坐里间,我们曾处长,曾女对面。” 见我进门,昨早在人才市场要了我的雷师起身招呼道。 “哦,来了位帅哥儿?” 我正观察着这间两进的大办公室,跟我身后进来,好像从洗手间回来,不断的甩着两只湿漉漉的手,有点胖,长得秀秀气气,一口京味普通话的女子,像是问雷师,又像是和我打招呼似的说道。 看她瞅我,我便觉得脸上火烧火燎起来——她瞅我时,不知为什么,她的脸先羞红了,所以,我特勤快的大脑便条件反射的作出了反应,让我的小白脸一下就烫了起来。 “哦,还不好意思呢。” 坐雷师对面,一个面如桃花,一直在低头写字,看上去三十**岁的女子抬头看了我一眼,冷冷道。 “你俩不要吓到人家。喏,这是叶燕。” 雷师指了指跟我身后进来的女子,又指了指说我“不好意思”的女子,说那是梁美人。 雷师说着,拿了张表要我填。 “叫着填。” 我拿了笔刚要填,雷师拿了张样表过来,让我“叫着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觉愣了一下,心想,填表还要“叫着填”? “雷师不是让你‘叫着填’,是让你照、着、填!”梁美人笑道。 后来我才知道,雷师是湖南人,她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对“照”和“叫”分不清,所以,让我把“照着填”听成了“叫着填”。过去她就闹过许多这样的笑话。 进到里间,我把单肩包挂电脑旁的衣架上,然后在雷师指给我的曾处长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怎么喊她曾女?” 当我看到玻璃板下压着的单位内各部门人员名单及电话号码,看到曾处长的名字叫曾美娴后,不禁在心里问道。 我不知道雷师喊曾处长为“曾女”的意思,我想起了高中时,我们班曾因肖扬喊石莉莉“石女”闹出的风波。 那天,从早上第一节课开始,就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的心情也像那灰蒙蒙的天一样阴沉沉的,因为还有一周就要考试,而我们的最后一节数学课的老师却迟迟不露面,原先安静的课堂开始骚动起来。 “石女,你去看看杨令公(学生给教数学的杨老师起的绰号)在不在办公室?” 我正低头算着那道算了几遍,而几遍的答案各不相同,让我头痛的数学题,就听肖杨大声叫道。 我看到,石莉莉在脸红白相间了一会儿后,跳了起来:“狗杂种,你妈才是石女!” 开始我没反应过来,以为姓石,喊“石女”也正常,可当我看到石莉莉那强烈的反应和她骂的丑话后,忽然明白了肖杨喊“石女”的意思,只好低了头,装做没听见。 “喂,班长大人,在课堂上,有人公然调戏良家妇女、耍流氓。你听见没有?” 我抬头,看到石莉莉眼泪汪汪的看着我。 现在,雷师喊曾处长“曾女”,我不知这又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中午,吃完饭回来,当我用雷师给我的钥匙打开门,一阵花香迎面扑来。 外间并没有花,香味是从里间飘出来的。 转入里间,我看到在曾处长办公室右手边的花台上,多了一个插满了香水百合的大花篮,花蓝上依花儿垂着一淡紫色的彩带,上有“祝好友真美娴生日快乐”的话。 闻着沁人的花香,看着这祝福语,我忽然明白了雷师叫曾处长为“曾女”的意思了,她喊的是“真女”,也就是有女人味的“真正的女人”。 “喂,这是那个书法家的字,那么的眼熟?”看着那飘逸俊秀的毛笔字,我自语道。 过了一会儿,雷师和叶燕回来。闻到花香,便进来看花。 雷师对我说,曾处的这个朋友,每年都要送花蓝给她。我便对她俩说了我的想法。 “真女?真正的女人?!”叶燕笑了起来。 看我一头雾水,呆头鹅似的样子,雷师笑道:“我喊的是‘真理’,而不是‘真女’。” 正说呢,曾处长来了。 见到她进门的那一刻,我眼都直了:什么叫美女?真的,她是我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最为靓丽的女人。她长的是那么的完美,你根本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而只能“望人兴叹”、浮想联翩了。 她见到我后,浅笑了一下,问我是不是田野? “小田,你不用怕,我们曾处最喜欢帅哥了。” 看我低了头,不好意思看曾处长,雷师笑道。 我在心里说:“谁怕了,只是不好意思与她那丹凤眼对视罢了。” “小儿子年轻时都害羞。我家那位,介绍人带他来我家时,脸红脖子粗的,头低的快碰地上,手也不知怎么放。哦,现在,脸皮比城墙拐拐还厚!别说眼睛敢像饿老鹰似的看人,就是那手,也会不分场合的杵过来。” 跟在曾处身后进来,穿了身洁白的连衣裙的梁美人(后来我才知道她叫梁园),边将手里提的一袋什么东西放柜子里,边说道。 听了她的话,众美女嘻嘻哈哈笑做一团。 今晚,我原想把白天的工作详详细细的全记下来,毕竟,今天是我第一天去打工啊,但是,我才写了一半,就写不动了——可能是我昨晚太兴奋、太激动了,莫名的想了许多事,觉也没睡好,现在便有点没精打采的,只好早早的上床睡了。 我刚进入梦乡,就被一阵隆隆的雷声给惊醒。我揉揉眼睛,不对,窗外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亮得透过窗帘都能看到对面那家人窗台上的花在微风中摇动,没半点肖杨爱说的什么“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的样子。我忽然想起,肯定是我们小区门口那家五金店在下货。不错,我听到了唰唰的拉东西的声音。 这家五金店开门最早,关门最晚,还常常半夜三更的下货。 那晚,母亲看完韩剧非要洗衣物,父亲叫她别洗了,说自动洗衣机的排水管坏了,等明天他买排水管回来再洗。可母亲不干,并要父亲去买排水管。父亲说都晚上十一点多了,去哪买去。 “小区门口那家,不到十二点不会关门的。”母亲道。 看父亲拿了坏排水管,犹犹豫豫的样子(他舍不下电视里的“狄仁杰”),我只好自告奋勇的说我去。 “韩剧里的话就成真理了。‘今天的活决不拖到明天,’这种话,我们老祖宗早就说过了:‘明日复明日。。。。。。’”父亲的话从我身后传来。 母亲说的没错,五金店还开着门。 我去时,老板不在,只有小工在和朋友在下棋。 “哦,这么晚,还真有人来买东西。”小工的朋友对起身卖排水管的小工道。 “n天有一回。” 我拿了排水管出门,就听那小工对朋友说老板“毒”,说什么“河边洗手鱼也死,路过青山树也枯。” 我不知道那小工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这时,我想到了我今天去打工的地方,不知这儿的“老板”毒不毒? 第三节 8月5日 星期三 阴 母亲常说,人忙就觉日月短。 过去我没这体会,可今天,稀里糊涂好下午四点半了,我都不知道工作是怎么干的,只知道我一直在不停的打字、打字。 众美女从早上出去,到现在也没一个回来的。 下班时,在楼梯口遇到了齐俊,他在隔我们三间房的局办公室打工。 我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他。 齐俊家和肖杨家是邻居。他比我大好几岁,我上中学时他就工作了。那时,周末我去找肖杨,肖杨就爱带我去他家玩,听他吹牛。 肖杨的母亲不喜欢我们去他家,说齐俊不好好读书,小小年纪就在社会上混,怕把我们给带坏了。 开始,我可能受肖杨妈和母亲的影响,蒙蒙胧胧的觉得小小的就工作的,都不是好孩子。 可肖杨带我去了他家一次,我就爱上他家去了。 真的,他“文采四溢”,吹的牛特好听。你若有时间,他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早吹到“月上柳梢头”。 记得高三寒假,一个大雪天的早晨,我和肖杨在江边小屋旁的早点摊那儿遇到他,就在吃早点的那段时间,当他听肖杨说我们准备去大理玩时,他就吹了一个多小时。 “一般的人去大理,只知道蝴蝶泉、三塔、古城,最多知道周城的“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的白族民居,能知道‘风花雪月’(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的那就了不得了,很少有人知道在下关城中,还有个极有历史意义的地方——唐军万人冢!那是唐朝天宝年间,大唐对大理国发动了战争。唐军中了大理国的埋伏。可怜啊,十几万唐军,战死的、被俘虏的,全被大理国给埋了,留了个让后人慨叹不已的‘万人冢’。这‘万人冢’,随着时间的推移,早被人们忘记,被风沙淹没了。后来,还是清朝的云南总兵邓子龙又重修了这‘万人冢’,并赋诗曰:‘唐将南征以捷闻,谁知枯骨卧黄昏;只有苍山公道雪,年年披白拂忠魂!’” 听了齐俊的话,肖杨我俩到大理后就到处去问“万人冢”,可能是没问对人的缘故,没一个知道有“万人冢”的。 按齐俊的话说,他没考上高中,完全是那深奥、搅人的数学给害的:“我舅舅看了我的初中数学课本,说有的已是他上大学时的课程了。”他怕数学,可他的语文却特好。他说五岁他就开始背唐诗,七岁,《唐诗三百首》他已倒背如流了。 受他的影响,肖杨我俩也学着写格律诗。可我觉得我写不好,有时,我自己都怀疑那是诗不? 回家后,我打电话给肖杨,说我怎么怎么的忙,还遇到了他家过去的邻居齐俊。 肖杨好像不感兴趣,说他太累,想睡觉。 听他那要死不活、呻吟般痛苦的声音,我只好挂了电话。 “这家伙,叫他不要去,非不听,还说体验生活怎能像我,就是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哦,还激将我,说我可能坚持不了一个月。还说一个月内我们相互不联系,谁先联系谁请客。我想,他这次想吃我,没门!过去,我父亲说我缺少精、气、神,他也这样认为。去年北京奥运,他就约我去当志愿者。志愿者肯定苦、累,我才不干呢,我要天天守着电脑看奥运。及至中国队得了金牌,我激动的发短信给他,附诗说:‘国歌响起泪飞扬,多少辛酸无数汗;金牌全靠魂铸成,得到今生无缺憾’。这家伙,反应特快,马上发了短信回来:‘更高更快与更强,奥运精神放光芒;摘金全靠精气神,躲在家里整不成!’把我噎的半天回不过气来。这次,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是病猫’的道道,我不但要干满一个月,我还天天写‘又臭又长’的日记,把工作中的点点滴滴都记录下来,看他还笑不笑我过去写的日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是周记或月记——糟了,我怎么忘了‘约法三章’,先给他打了电话?!唉,还真被他吃定了。过去,他说我爱诼磨人、智慧,这回,我的智慧去那里了,怎么就没好好的诼磨呢?”我悠悠然想到。 唉,不知他干的什么活,会累成这样。如果我去,怕要累爬地上了。 肖杨那么苦、累,而我却比较轻松。只是这工作有点无聊,一天到晚就是打字、打字,网也不准上。郁闷。 第四节 8月6日 星期四 阴有小雨 今天下午,曾处和雷师她们全出去了,办公室里只留了我一人。 听着时断时续的雨声,敲打着单调乏味的键盘,我的心情有了丝丝的黯淡,人也无精打采起来。 “喂,你是谁?” 我把刚打完的一份数据单收集起来放到曾处的柜子里,低头去看曾处玻板下压着的一幅铅笔画:“家”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我回头,看到一个打扮另类,十六七岁,胖嘟嘟的女孩站在门口。 “你找谁?” “她呢?” 她没回我的话,径直走了进来。 我说曾处出门办事去了,她便挨我身旁,一屁股坐到了曾处的椅子上:“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想,你又不是奥巴马。 可转念一想,她会不会是曾处的女儿?可我马上否定了。你想,曾处身材高挑,细皮嫩肉的,看岁数也就三十五六,怎么会有这十六七岁的女儿?另外,眼前的她:胖嘟嘟的,还有点黑,丁点儿没有曾处的影子。 “你没看出我像谁?!”看我不语,她又道。 “韩红?” “……唉,跟你没共同语言……不过,我们同学说我唱歌时是像韩红呢。” 胖姑娘走后,齐俊来了。 他说我太会找地方了,找了这么个好玩,有生机的处。不像他在的局办公室,死气沉沉的:“与那两个怪物(指郝主任和张才女)在一起,能把人弄出病来。” 他说郝主任坏,但一般的人看不出来。你只会觉得他爱开开玩笑、调侃一下人啊什么的。而那张才女,最让人倒胃口,她是个什么都是自己能、自己强的人。好像她什么都懂,有不懂的,她也会“我也这么想”、“我就想这么做”的。她话特多,一有空就爱讲她老公怎么怎么的,她又怎么怎么的,完全是个“话痨”…… 我心想,你也是“话痨”。 “她从不让别人讲话,你说什么,她就‘我老公也是’、‘我老公更是’的,把你想讲的话都给你堵住了,憋你个干瞪眼。不过,一物降一物,癞蛤蟆降怪物。去年,八一节开座谈会,会完后,大伙儿就聚在你们外间这间办公室里吃水果什么的。那天特热闹,连不爱凑热闹的宁处长都来了。大伙儿正说得高兴,就听张才女那小高跟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了过来:‘她老公最行的来了。’不知谁说道。其实,我见过她老公,是个级普通的人,好像在工厂里当个工段长。张才女刚进门,王处就拿了只大香蕉,比划着说:‘老宁的东西,有……’王处的话还没说完,张才女就接嘴道:‘我老公更是!’大伙儿愣了一下,便笑了个人仰马翻。等张才女反应过来,王处早已逃之夭夭了。后来,这张才女改了口头禅,爱说什么:‘我上大学那会儿’,把我这没考上大学的人呛得想撞墙。真的,你可能不信,我在这干了几年,只听过一次张才女令人发笑的谦虚。那天下午,叶燕来我们办公室领办公用品,张才女不在,她便边等边和我聊了起来。正聊着,就听张才女的小高跟声音咚咚咚的走来,我俩住了口,不约而同的看着门外。你可能想不到,张才女进门的那一刻,我觉得房间都亮了——她身材本来就苗条,那天下午她又穿了特别合体的吊带装,看上去是那么的青春靓丽。‘哟,太漂亮了。小张的身材太好了。’叶燕下意识的叫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屁股。你的身材才好。’张才女一边看自己身上,一边道。叶燕说:‘你的才好,我没有腰。’那时,我差点笑了起来,心想:‘说什么嘛,一个没有屁股、一个没有腰,且不成了两个怪物’?” 我不由笑了,问齐俊在这干了几年。 他说三年多了:“受气,但没办法”。 我说换家试试。 他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儿算好的。 “这里的人好处么?” “曾处和王处特好处。雷师也可以。” “他们怎么喊曾处‘真理’?” “是郝主任给起的。曾处就爱较真,如不是性格太直,怕早当上局长什么的了。那次开会,局长说错了话,她便对局长说:‘错了,几号几号文不是这个意思’。把局长的脸都给弄白了。其实,这单位最好玩的是人称老冷的王处。王处特别爱逗雷师。雷师过去在这个单位下属的企业开车,是个性子特急的人。她不像一般的女人开车,反应迟钝。她反应快,开的速度也快。那时,她们车队就她一个女司机,所以特神气。那次,她们车队跑长途,她们单位的男司机都追不上她,及至晚上住汽车旅馆,她还非把车停车场门口,说第二天好第一个出门。半夜时,她听到有车从汽车旅馆开出去,她便忙不迭的翻身起床,时间也不看,叫起了同行的王小姐,下楼开上车就跑。天亮了,当睡意蒙胧的王小姐清醒过来,她的车都开出两百多里了。后来,她便得了个‘心发慌’的绰号。” 我想,这“王老冷”和“心发慌”放一块,怕有戏。 我正想呢,就听齐俊说:“雷师调局里,原是开小车的。听郝主任说,有一次王处他们去西温泉开完会回来,车在高速路上正跑得欢,就听王处叫道:‘糟糕,我的包忘宾馆里了’。那时,前面刚好有一个可以调头的立交桥,开车的雷师听了王处的话,二话没说,在立交桥上转了个圈就转回去了。‘哦,包在我脚这儿……’等雷师的车都开上了回温泉方向的高速路了,王处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河在哪里?!我要跳河,我要跳河!!!’急性子的雷师拍着方向盘大叫。” 我听的好笑,问现在雷师怎么不开车了。 齐俊说这是前年的事了。那天,郝主任叫她送他去开会。也该有事,才出门,她的车就把骑车的撞了。一般小事故,撞了没伤到人,赔点钱也就算了,可那天刚好有好事者,偷偷的用手机把这事给照了下来,放到了网上,还配了话说:“美女驾车,领导最爱;撞翻单车,呜呼哀哉!” “你照的么?”我问。 “别乱说!”齐俊瞟了眼门外,低声道。 第五节 8月7日星期五阴有小雨 “雷师,别干了。你和小田先去对面点菜,我和叶燕把这点材料整理完就来。” 听了曾处的安排,我将还在键盘上的左手抬了起来,看到手表上的时间都十二点一刻了。 吃饭时遇到了郝主任和梁园,曾处就请他俩过来一块儿吃。 “曾处又请客?” 郝主任边坐下边说。还说“恨你不如吃你。” 曾处笑了笑,说:“恨吧、恨吧”。接着问郝主任要不要来杯酒。 郝主任说:“酒囊饭袋嘛。还是先来碗饭。” “菜多呢,忙吃什么饭。”曾处笑道。 “哎,等会儿我说只喝了酒,没吃你的饭,你又不高兴。” 听着他俩的对话,我特想笑。 先前郝主任坐下来时,叶燕说他的凳子上有水,他做严肃样道:“什么?有鬼?!” 那时,我就差点笑了起来。 后来,上了份紫菜,叶燕挟了一筷子,边吃边说:“紫菜”。 “什么?吃着人家,还骂人家是‘死菜’?” 郝主任皱着眉,样子很严肃的说道。 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觉得这郝主任幽默风趣,特好玩。 吃完饭回来,离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梁园便吆喝着打双抠。工作狂曾处(齐俊对我说的)要赶写材料,郝主任不打,他要站梁园身后看梁园打,当帮凶。 雷师便要我和她打对家。 这雷师,真如齐俊所言,平时就是个激动份子,一激动就“啊”、“什么”、“喂”的叫。而打牌时,不但叫,说话还“雷人”: “啊,我的大腿(我们这儿的人把大王叫大鬼,雷师一激动,喊成了大腿)、我的大腿被梁园摸了。” 梁园笑了起来,说:“谁摸你的大腿了?” “打哪样打喽,有都没有。” “什么‘有都没有’!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郝主任笑道。 把你逗得不笑都不行。 特别打k时,及至我已叫了方片k,而叶燕没看到,又叫梅花k,她便急得叫了起来:“喂喂喂,田野已叫了,梅花方片k!”把出来倒水的曾处都给逗笑了。 打牌时我发现,这几个美女牌技特差,她们摆明了相互打土电话还常常出错牌。好在她们并不计较输赢,她们只注重打牌时那愉快的、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嚷嚷的过程。 开始,我还有点儿紧张,不适应她们的“问牌”(郝主任说是她们发明的),比如雷师想要草花,她就摸一张牌叫一声“草花”,想让我叫给她。而该我抄底时,她怕我不要她叫的牌,便“我想叫红桃了”、“我想叫黑桃了”的,并用眼睛来问我。她的意思我都明白,可这么明目张胆的打土电话,我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装作不知道,我们也就接二连三的输了几盘,她便有点急。后来,我看梁园和叶燕也是“我的黑桃太多了”、“我才有几张方片”或者“我想把它给反了”的打土电话,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跟着她们打起了“问牌”,慢慢的,也就反败为胜了。 “年轻人反应是要快点,她们发明的这个‘问牌’,我都打不来。”看我和着几美女乱“问牌”,郝主任笑道。 快下班时,听我说郝主任好玩后,乘梁园她们不在,雷师对我说,郝主任从来就是怪话大王,他说的话,常常能把人给噎死。雷师说,过去的不说,就说今年过完春节,来上班的路上,她遇到郝主任,她便主动与郝主任打招呼,问年过得怎样。 “嗯,活着过来了。”郝主任边说边向前走,把她噎得呆站路边,半天回不过神来。 另外,打嘴仗,一般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天早上,有个来办事的,不知什么事,在大门口,对保安大叫大喊的发牢骚。 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和郝主任争了起来。再再再后来,那人便骂开了,骂郝主任“老杂种!” 现在在机关工作的人,像这样被骂的时候多了。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只会干瞪眼,谁也不会回骂“小杂种”的。 那时,听那人骂郝主任“老杂种”,我们都愣住了,不知怎么应对。可郝主任只愣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笑着竖起大拇指道:“我当然‘杂’了。你纯,你最纯了,你家是亲兄妹联姻。” 雷师还说,梁园和郝主任关系暧昧。 明天可以休息了,我心里就有点美美的。 过去一听说搞点锻炼啊、体验生活啊什么的,我就两手发麻腿抽筋。 这要怪班里的翟大美女。 翟美女家,是我们这个城市里最富有的家庭之一。她家不缺钱,可她,我想怕是吃多了撑的,高一时国庆放大假,她非要约我去体验生活:“就一周。”她像哄小娃娃似的对我道。 她找了家大超市,当收银员。帮我在超市外找了个推销水的活儿。 那水难喝死了。 第一天卖了十几瓶,第二天卖了十几瓶,第三天中午,管事的来了。当看了我的销售记录后便大发雷霆,骂我是呆瓜。说什么这么好喝的水,才卖这么几瓶,连摊位费都不够:“没见过猪,难道也没吃过猪肉?学着别人喊几声,吆喝吆喝嘛!”我被他骂得难过极了。心想,那么的难喝,还硬要说“好喝”,这不是闭着眼睛说瞎话么?谁喊得出口? 他骂完我走后,我听到身后有个女的教育娃娃说:“你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像他一样,就是被骂的。” 晚上下班后,我便找了管事的,说不干了。 我原想告诉翟美女的,但忍住了——她早八点就上班,而我是九点上班;晚上我九点下班,而她要到十一点。中午,我曾抽空去找过她,可她忙得抬头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收假的头天晚上,翟美女打电话给我,说我不够哥们儿,逃跑也不告诉她,害得她干满了七天:“将来,饿死也不打临工了,七天,比我十七年受的苦还多!” 现在看来,打临工体验生活,其实贼美——我说的是要找对地方,比如机关单位啊什么的。像我现在,工作虽然单调,可有美女相伴,还请吃饭。爽! 第六节 8月8日星期六阴有雷阵雨 老天爷不知怎么搞的,最近老是阴着脸,时不时还来点小雨霏霏。 我原想忙了五天,星期六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可早上六点不到,我就莫明其妙的醒了。我想怪了,这几天上班,每早七点了,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我才挣扎着起床,今天想睡个懒觉,却醒的这么早。我翻滚了好一会儿,才停止了与床板的斗争,磨磨蹭蹭的起了床。 “怎么就起来了?”手里拿了口小锅,正要出门买早点去的母亲,见我后有点奇怪的问。 我问非所答的“嗯”了声,便进了洗漱间。 听母亲关了门出去,我不由想起了出差在外的父亲。 父亲爱母亲。 父亲给母亲起了好几个外号(当然是背着我喊的),什么精精(狐狸精)、粘粘等。但有时也受不了母亲的“跟踪追击”。我就曾听他调侃母亲,说母亲是“粘鼠胶”。其实,我知道,父亲也特粘母亲的。以前,每当在医院当护士的母亲值夜班,父亲就爱带了我去守着母亲,这,连护士长都曾开玩笑,说父亲是怕母亲被病人给拐跑了。后来,母亲调院办公室,父亲才去的少了。我曾听母亲的同学说,父亲和母亲可算是青梅竹马,他俩小学是同桌、初中是同桌,高中还是同桌!高中是同学们瞎起哄,让班主任把他俩分一块的,不然,高中与父亲同桌的是另一个女生。那女生我见过,在街道上工作,长得也漂亮,但十分的泼辣。我想,好在父亲没与她同桌,万一同桌三年,父亲一激动,我就有了个母夜叉似——掌嘴,乱说可是要遭天遣的。 我刚洗漱完,母亲就买了早点回来。 “你要去找肖杨?”母亲看我饿老虎似的吃相,以为我要出门。 “没有,他的电话一直在关机。” “你俩是好朋友,你应该叫他和你在一块,建筑队的活儿苦得很呢。”母亲道。 我说我也想和他在一块,可人家只要我。 其实,当时我也做了样子,对一眼就看中我的雷师说如果只要一人,就让肖杨去算了。可雷师不答应。 我在电脑前守了一整天,玩魔兽、偷菜、龙,玩得我都想吐了,可就不见肖杨登陆,电话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晚11点,肖杨打了电话来。 电话那头的他还是有气无力的,说累。 我说:“难道电话也累?怎么几天不开机?” “电话没电了。” 我说要不要我买点烧烤、啤酒什么的来慰劳慰劳。 他说不用了,他太累,要睡觉,只是要麻烦我明天晚上去开他家的车,帮他把被褥什么的送工地上去。 听父亲说,肖杨打工的工地乌龙镇,哪像包工头说的离城十多公里,少说也有三十公里。现在,到处都在修路,车又多。三十公里,不堵车也要一个多小时。如遇堵车,两小时也打不住。怪不得,肖杨说他每天早六点起床,忙得早点都来不及吃还会迟到。 我说:“你要进驻工地?” “跑不动了。” 吃饭时,我对父亲说我有点想不通,肖杨那么喜欢锻炼身体,一天打两场篮球都不喊累,怎么干活会累成这样。 父亲说:“打球时他心情舒畅,当然不觉累。可干活就不一样喽。在工地上,抬这样搬那样的,既单调乏味、又无聊,当然累了。懒,是人的劣根性,如果有吃的,没有几个人喜欢‘脸朝黄土背朝天’的。” 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肖杨骑了辆除了铃铛不响,车身到处乱响的破自行车,冒着火辣辣的太阳,像奔丧似的急忙忙的向郊外的建筑工地飞奔。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骑着,眼看就要到工地了,可在这时,天忽然黑了,紧接着那像用盆泼似的大雨哗哗的就下来了。不知怎么的,说因下雨,那厂门(我不知道建筑工地怎么一下变成了厂)就要关了,如果进不了门,不但要扣工资,还要罚款。而这时,肖杨的自行车却原地不动了——不知什么时候,我坐在了肖杨的自行车后座上,说是我把自行车的钢圈给压扁了。 我说:“你先跑吧”。 可肖杨怎么也跑不了,原来他的衣服和自行车连在了一起,好像天生成似的。 “我抬着走。”肖杨道。 可事情就怪了,我也和那自行车连在了一块。 结果,我俩拉拉扯扯、跌跌撞撞,在那凄风苦雨、烂泥地里挣扎了半天也没赶在关门前进厂。我腿一软,一屁股坐到泥地里。而肖杨这时不知跑那儿去了,我便独自坐在泥巴地里一边哭,一边唠唠叨叨的诉说开了,我说我们打工不容易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啊…… 第七节 8月9日星期天阴 我原打算今天去新华书店逛逛,可老天爷一直阴沉着脸,那绵绵的雨丝好像就没停过。 无奈的我,只好坐到了电脑前。 母亲见了,说我们这代人就会玩电脑,字也不练,一个个的字写得如鬼画桃符。 我说你们医院那些个大夫写的字才恐怖,鬼画桃符还知道是“桃符”,可他们的字,你就不知道写的啥。 我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 查资料、偷菜、玩魔兽,玩得我是老眼昏花、晕头转向啊。 高中直到现在,我爱上qq,可这两天我潜水,不想上了,更不想把qq挂上,嫌麻烦——一上,那无聊骚扰的问候便一串串的,让你应接不暇。 那天,我才上线,“九一八”就发了个暧昧的笑脸过来,我懒得理她,她便不断的“你在吗?你在吗”的问,把我问烦了,一激动,我便发了“不在”出去,这下可惹了马蜂窝了:“不在还会说话?!……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们专科生,同学聊个天就那么的难么?喜欢和一个人在一起难道犯法了?……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没人送花,我自己送自己、自己美自己,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吓得我忙不迭的赔不是,说是遇到了烦心事儿,并把我今生今世能哄人、能骗人的话全说尽了,她才发了个害羞但流着泪的脸谱过来。终于,我被她那流泪的笑所迷惑,莫名其妙的,就信誓旦旦的说,到她生日那天送她花——过后,我边擦着头上的冷汗边想,好在没犯晕到说送玫瑰,把自己陷进那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东东里去,那不死难看了? 吃过晚饭,都十点了,才等来了肖杨的电话。我便一溜烟的向他家冲去。 当我将肖杨送到工地,帮着他把洗漱用具什么的搬进工棚,看着那乱糟糟的工棚,闻着那汗味、脚牙子味、霉味和酸不啦叽的剩菜味,我忍不住的放下东西就往外跑,心想,肖杨的苦难真的开始了。 在路上时,我叫他如果太累就不要干了,可他不听,说要坚持“约法三章”。我有点想不通,他家又不缺钱,我们打工也就是体验一下生活,没想到他还较真了。我想,我打工的地方也象他那儿乱七八糟,脏乱差、臭的话,我肯定呆不下去,还怎么能住到那儿? 先前,送肖杨来时,可能是一心想着看他打工的地方了,我并没注意到他身上那股酸哩吧叽的汗臭味,可现在,当我开着车,陪他到海边,想看看点点渔火、听阵阵涛声,让海风抚慰我们因打工而备受煎熬的肌肤时,我忽然发现,他身上酸不拉叽的汗味“沁人肺腑”,熏得我直想把晚饭吃的东西全稀里哗啦出来。 我嘬鼻皱眉的样子被他看出来了,他也嘬起鼻子,像狗似的唏唏了几下,问我闻到什么。 我指了指他身上,说你怎么跟真正的打工仔一样,身上一股能把人熏死的汗臭味。 他深深的呼了口气,然后将头靠在椅背上,睁大了那双虽布满血丝,但还算明亮的小眼,去瞪那黑沉沉,没半点星光的夜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唉”了声,说了句让我找不着北的话来:“打工者苦啊!”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话,只好傻乎乎的看着他。 他重重的呼了口气,忽然转身对着我,问我说:“难道有假的打工者么?” 我没反应过来,被他给问住了。 “谁不喜欢干净?谁不喜欢美?可得有条件!我们天天累得贼死,那还有时间、有心情去享受‘春风、雨露’?热水,在哪儿?在梦里!冷水,能随便洗的么?既便有洗的‘贼心’,还得有洗的‘贼胆’!先前在工棚里,你看到的那个不断咳嗽的工友,就是为了进城买东西,怕被人嫌臭、看不起,洗了个冷水澡。结果,打了五天的吊针,七八百块钱没了!现在还发着烧。你说,明天,他是拖着病体,晕晕乎乎的到高空干活呢,还是去继续打那每滴一点都像打在他的心上,把他的血汗钱就那么滴走的点滴呢?……” 想不到我只那么随便的说了一句,肖杨的反应却这么的强烈。 第八节 8月10日星期一晴间多云 今天,太阳终于露出了笑脸,我被一周的绵绵细雨压抑而沉闷的心情也阳光了。 天气好了,中午一下班,办公室里的美女们中饭都不吃,嘻嘻哈哈的约着逛街去了,留了我一人,孤独的守着两间了无生机的办公室发呆。 “哦,田野静悄悄。” 我正站在窗前看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和如织的人流,身后传来了政策法规处王处长那低沉缓慢、略带沙哑的声音。 “走,跟我一块吃饭去。” 我刚转过身来,王处又说了句。 我还没答应,就见门外又转了个人进来。 “哦,这是小田。”王处向来人介绍道。接着,又介绍说那人是他的老同学,姓江,从西安出差过来,抽空来看他的。 我想,人家同学见面,肯定有说不完的话,我夹在其中,不方便他们讲话,便推辞了。 王处刚走,雷师打电话来,说忘了告诉我,她带的饭就放在微波炉里,让我热了吃,并一再说不要嫌弃,她家的人没任何的传染病。 我把饭热了,边吃边想着那身材瘦弱,带付黑边眼镜,一付书生样的王处。我觉得,这王处,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我来的第一天见到他,他就说我俩有缘。 据雷师说,王处是该系统内出了名的笔杆子和慢性子,所以被起了个“王老冷”的绰号。一般的人被别人不分场合的喊绰号,可能会急,可王处不,人们喊他“老冷”时,他还面带微笑,露出一付很受用的样子。他说了,乌龟长寿就是因为性子慢。我曾听郝主任调侃说他可以活到两百岁,说当现在这些同事们的孙子都老死了,他还领着退休工资!雷师还说,有一次郝主任去他办公室,见他正专注的看报纸,便打了他一下,结果,过了老半天,他才如梦初醒似的打个冷颤,拍着胸口说:“吓着我了!吓着我了!”还说坐他开的车,慢得能把人急出病来。那次,系统里在月亮湾小镇搞歌咏比赛,本来单位里有车的,可他却借了辆高档商务车,热情的邀请雷师她们坐他的车。大伙儿知道他是“意在叶燕”,也就嘻嘻哈哈的坐了。出城时,因堵车,到也不觉得什么。可上了高速路,他开的车真如蜗牛爬似的了,结果还被高速路上的巡警堵了下来,巡警们怀疑他是无证驾驶。当确认他已有八年驾龄后,巡警对他说:“老师付,高速路上,车速不允许低于六十码。”在高速路上,他的车被轿车、微型车、卡车、大挂车等超越。而下了高速路,走在老国道上,更是慢得连拖拉机也来超他的车了。大家催他开快点,可曾处怕出事,安慰“老冷”说不急,去晚了参加不了比赛就算了,安全第一。雷师气得只好闭了眼,不去看那车窗外如诗如画的田园美景。忽然,她听到大伙儿欢呼起来:“王处超车了!”雷师睁开眼和着众人的掌声向外看去,哦,是超了辆车。可再一看,那车是停着的,那车上的人正将手伸窗外,向路边的村民买水果呢! 雷师说的这些,我想可能是的,我就觉得他说话、走路都是慢条斯理的。但他头脑灵活,说话还风趣。我知道他的脾气后,也学他样跟他开了回玩笑,结果他与我便有了“共同语言”——上周五,快下班时他来找叶燕,那时叶燕去市里开会还没回来,我便学他样说:“叶燕一去不复返,办公室里空悠悠”。他便喜形于色的说“英雄所见略同”、“孺子可教也”的话。 王处走了一会儿,曾处的小胖姑娘姚岚来了。她进门后径直走到曾处的桌子前,然后拉开了中间那个不上锁的抽屉找东西。 看我专心的打字,她摇到了我的身旁:“喂,大虾,我穿这身衣服怎么样?好看不?” 其实,她一进门,我就看到了她那怪怪的穿着了:外套是一件有着许多叮当乱响的钮扣和稀稀拉拉的坠子的黑色超短牛仔服,里面是一件圆领、紧身细长、快及膝盖的粉红色长袖衫,下身是白色半截裤,脚蹬双绿色旅游鞋。 “老大,可看清楚了,好看还是不好看?” 她看我上下看了一眼没作声,问道。 我不由皱起了眉头:说好看,说不出口;说不好看,她肯定饶不了我——难道我这个鬼机灵还被她这蹩脚猫的“二难定理”难住了不成?我想了想说:“你问的是衣服还是裤子?” 这傻大姐没反应过来,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然后指着问:“这件?” 我说:“好看。” “那这件?” “也好看。” “裤子。” “好看。” “鞋。” “都好看。” 她满脸认真样儿的盯着我,问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我说:“当然”。 她又上上下下的看了自己身上一遍,然后得意的对我歪了下嘴,摇头扭臀的走了。 第九节 8月11日星期二 晴 今天天气有点热,众美女无外出任务,便都好好的守在办公室里。 早上,因大家都忙,美女们也就没怎么讲话。吃过中饭后,众美女便如一群鸭子似的呱呱呱的嚷嚷开了。 她们说得热闹,把王处和郝主任给引来了。 “老冷,你的腌鱼可还要呢?” 见王处进门,正说得高兴的梁园看着王处,笑眯眯的问道。 “不是被雷美女吃了么?”王处满脸的认真样。 开始我没听懂他们的话,后来才弄明白。 原来,“五一”的前一天,郝主任、雷师他们正在办公室里讲“五一”放假的事,有俩男子来找王处。 一人进门,客气的向众人敬烟,一人拎了个手提袋站门外。 郝主任请他们进来坐,说王处出去办事,过一会儿才回来。 那俩人不进门,说他们到楼下等。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王处迈着方步,慢悠悠的来了。 他手里拎了包用报纸包着,长二十几公分,宽和高十几公分,外面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东西。平时,王处经过这个办公室,都会笑咪咪的看上一眼,偶尔还打声招呼。而那天,他却径直走了过去。 “喂,老冷,进来坐一会儿。”雷师冲到门外喊住了他。 “等我放下东西。” 雷师指了王处手里的东西说:“什么宝贝?拿进来看看。” 王处似乎愣了一下,才极不情愿的扭头走了进来。 “刚才有两个人找你。”叶燕道。 “在楼下我见到了,是来问政策的。” “那……你的袋子?” 雷师的意思大家都明白,联系刚才那俩人的举止和其中一人拎的塑料袋,大伙儿以为那俩人送了两条烟给王处。 王处的样子似乎有点不自然,他皱了下眉,冷冷道:“是腌鱼,你不喜欢。” “我怎么不喜欢?我最爱吃腌鱼了。”雷师红光满面的。 王处想打开塑料袋,好像又有点舍不得的说:“我还是拎过去吧?……” “人家雷师爱吃,你就分条给她吃嘛。”梁园有点为虎作伥的味道。 “只两条。” “就给雷师一条!”梁园说着就上前抢。 王处紧紧的报怀里——不给。 包,终于被梁园抢了过去。 众人兴趣盎然的围住了梁园。 随着塑料袋和报纸的解开,一双脏不拉叽、臭气熏天的球鞋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现在,梁园提起这事,爱激动的受害人雷师就拉住王处,要他请大伙儿吃西瓜。 王处拿了二十元钱给我,并说请大伙儿吃二十元钱的东西太小气了,改天,他请大伙儿吃火锅。 一直没说话的郝主任说:“老冷可是发财了?” 王处扶了扶眼镜,说发了篇小说。 “啊,黄色的!”雷师又激动起来。 “没有。” “肯定,肯定黄不拉叽的。像他这种一本正经,外表冷若冰霜,而内心却火烧火燎的,就爱写黄色小说。”梁园满脸的得意。 这时,我看到,叶燕不知为什么的红了脸。她用手轻轻的捂着嘴,样子腼腆的笑了笑。可能是她觉得大家没注意她,还偷偷的做了个有点像幼稚园的娃娃做的小动作。 看叶燕那天真的样子,我有点想笑:不知为什么,这叶燕特别的害羞,与人讲话,低头顺眉的,从不好意思正眼看人,并且“未闻其声脸先红”,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已婚之人。另外,她不但天真,还心直口快。我想,她的心和她的脾气一样,怕难留下什么东东,或者,说不定也“缺心眼”呢。 说起“缺心眼”,我不由想起了大学同学朱莉叶曾问我的问题。 朱莉叶是美国人,长得像姚岚那个傻大姐一样胖嘟嘟的,只是有着白白的皮肤、满头的金发和深兰色的眼睛。 “周(周晓慧)说我多心了,我只一个心,怎么多了?”朱莉叶满目认真的看着我道。 我皱了皱眉头,不知怎么向她解释。 她看我不作声,又问我说前几天她去的那个地方的人,把钻井说成“打眼井”,而去年她去的那个地方的人却说“打口井”。 我想了想说:“说‘打眼井’的,那儿的人可能比较浪漫;而说‘打口井’的,那儿的人比较实际。因为眼睛能传情达意、是最丰富多彩、最有表现力的。” “哦。”朱莉叶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周说你心眼多,就是说你有多多的、很多很多的浪漫?” “这,那儿跟那儿啊。”我在心里说道。 我觉得这洋老迷和她说不清楚,心想让她自己慢慢的去体会吧。 可当我无意中,看到她可怜兮兮望着我的样子,只好打起精神,把我所认识、所知道的对“眼”的理解,搜肠刮肚的向她解释了一遍。 看她还不明白,我只好把《现代汉语词典》拿来,翻到“眼”那个条目,逐条的向她解释。 可当我“眼巴巴”、“眼白”、“眼波”、“眼岔”、“眼馋”的对她解释了几条后,我发现,不但她的眼里露出了更多的迷茫,而我的脑海里,也出现了许多的混乱。 是啊,什么“眼生、”“眼熟”;“眼黑”、“眼红”的,不但她听糊涂了,连我也把自己讲晕了。 我停了下来,去数了数跟眼有关的条目:“啊呀,太多了,有七十二条呢,如果再加上没收录的方言什么的,不知有多少。我讲不清了,你慢慢的体会吧。” 她接过我手里的《现代汉语词典》,大着舌头“一、二、三”的又数了一遍,好像很吃惊的问我:“还有许多?” “有。比如先前说的心眼多啊,还有什么望眼欲穿、缺心眼……” “你说的‘缺心眼’,是缺少浪漫?” 我不觉笑了起来,她还满会联系的。 看我笑,她也跟着嘿嘿的裂着嘴笑。 等笑停了,我对她说:“不是这么解释的。‘缺心眼’是说,男孩对女孩送来的秋波不明白、不理解,所以说‘缺心眼’。” 她听后傻乎乎的笑个不停。 我觉得我好像没解释清楚,她也没听明白。 可她从此好像爱上了“缺心眼”这个词,经常把“缺心眼”带在嘴上,还不分场合,欢天喜地的喊我“缺心眼”,把我弄得哭笑不得的。 第十节 8月12日星期三 多云 今天特忙,整个办公室真还有点热火朝天的味道。不是郝主任过来问我们吃了饭没有,我还不知道已十二点多了。这时,王处来了,说他也忙得忘了吃饭时间。梁园要王处请大伙儿吃饭,并拿出了前个月王处答应请吃饭的字条。 王处说:“你念念再说。” “我答应请梁园吃饭,但不是今天。王建强。证明人,郝斌。” 梁园念完,王处就笑,说记住了:“不是今天。” 我有点想笑,梁园早就上了王处的当了——永远都“不是今天”。 梁园这时已反应过来,她拉着王处撒起了娇。 曾处说她太累,不去了。 我也说有事。 王处便说:“这两个张泗贵的马。走,我们去弄点好吃的,回来讲得让他们流喀喇子”。 王处他们嘻嘻哈哈的走后,我下楼打了份快餐上来,坐雷师的位子上吃饭。 才吃了几口,姚岚那个傻大姐来了。 她进门,见屋里只我一人便发起威来,说我昨天忽悠了她:“我爸妈都说我穿这身衣服难看,你却骗我说好看。” 我忙笑说他们与我们有代沟。 她愣了一下:“可我们同学也说不好看。” 我心想,本来就难看。但还是陪了笑脸说:“你这身都是名牌。你买时,肯定不是在一个店里买的。” “喂,你还懂呢。” 她又看了看身上,一时便喜气洋洋的介绍起来:这件是某某大商会买的,那件是某某专卖店买的;裤子是什么料,靴是什么牌子。 我说:“你那靴怕要几百元吧?” 她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拜托,大气点可行。二千八还是打了折的。” 我下意识的“哦”了声。 看她拿了梁园摆桌子上的镜子,前后左右照自己身上,我有点想笑,忙低了头,大口的吃饭。 “喂,老大,你还是忽悠我——一件一件分开时都好看,可全部穿在我身上就不好看!” 她自己照看了半天,我把饭都吃完了,她才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了起来。 “本来嘛。”我心里想着,但不敢说出口,只说“没有。” “什么没有,罚你!” 我吓了一跳,不知她要罚我做什么。 看我吃惊的样子,她像老母鸡似的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请我吃饭……” “好说。” “我还没说完呢……陪我k歌!”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觉暗暗叫苦:这腐女怕是看上我了吧? 看我不作声,她便撒娇的将手搭我肩上摇我。 我正不知怎么对付她,说“男女授受不清”有点迂腐,叫她“放手”又有点生硬…… 我正为难,传来了雷师几人上楼的声音,她才放开手,慌乱的跑里间去了。 我不知怎么做,只好低头,假装吃那空空如也的饭盒里的饭。 “姚岚,找啥?你妈呢?” 雷师耳尖,进门听到了里间的声音,伸头看到了躲里间的姚岚。 “她马上就来……” “找什么?饭也不吃就疯这儿了?” 姚岚话没说完,曾处就进了门,并问道。 姚岚张口结舌“我……我……”的说不出下文。 “还不回去,你爸还等你回家吃饭呢——打电话也不接。” “哦,……我就是找手机,我的手机不知放哪儿……”姚岚边说边摸出了门。 看她急忙忙如漏网之鱼,落荒而逃慌乱的样子,我差点笑出声来。 第十一节 8月13日 星期四 晴 今天,天气太热了,一大早就艳阳高照,热浪袭人。 我到了办公室,只拖拖地、擦擦桌子,就觉得身上汗淋淋的。等看到众美女穿了五颜六色,薄如蝉翼的裙子进来,更觉身上火烧火燎地热得难受,直想把衣服全脱了,来点凉风浴。 十点半时,我的电脑热出了毛病,忽然“熄火”了。 曾处打了电话,电脑公司来了两人,说可能是主机的问题,他们怀疑是风扇坏了。 怕影响他们修机子,我只好到外间看雷师她们干活。 过了一会儿,曾处也出来了,因为修电脑的师傅用风机吹主机里的灰尘,弄得满屋子灰蒙蒙的。 见曾处出来,梁圆、叶燕和雷师都停了手里的活儿,站起身来相互扯拉着看谁的裙子漂亮。 我找了张报纸,漫不经心地坐雷师的位子上看。 “喂,田帅哥,别装看报了,你说我们谁的裙子最好看?” 我正看到报纸上说朝鲜又试射导弹,美国等盟国又紧张了,并提出了抗议。心想,国际上的事也好玩,中国、俄罗斯、印度、欧盟等经常都在试射导弹什么的,也不听说谁紧张,谁来抗议。而这只有半壁江山的区区朝鲜,老美这超级大国却大惊小怪的,真让人觉得好笑,就听梁园喊我。 听梁园喊我,我只好起身,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曾处的连衣裙是白底起黑花的,显得端庄大方;雷师是下着红裙,上身是黑衣绣了几朵淡红小花的衬衣,也还搭配得当;而梁园和叶燕穿的都是短裙,上衣的搭配也不错,只是叶燕露出的腿比粱园的白一点…… “干什么?” 我正看呢,路过的王处走了进来,他看我一本正经地围着众美女看,好奇的问道。 我说我正为她们评判,有点拿不准,谁最美。 “哎……这简单——美不美,看大腿!” 王处的话一完,众美女便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等笑够了,叶燕便说她今天太高兴了,早上一起床上网,就“偷”了许多的菜。 叶燕的话刚完,听到众美女的笑声进来的郝主任就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偷’菜有什么好高兴的,偷人还差不多。” “色鬼!”众美女异口同声道。 中午,众美女又逛街去了。 吃了中饭,百无聊赖的我像孤魂野鬼似的到楼顶那爬满了蔷薇花的花台那儿转了一会儿,又回办公室里游荡了一会儿,便有气无力的爬桌子上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回到了上世纪的二三十年代,我看到在一个草也不长的采石场里,肖杨身穿破衣烂衫,被工头驱赶着背一块上百斤重的大石头。肖杨被压得头都要碰地上了,可那工头还用鞭子打他,嫌他慢。那时,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变得特别的老,老得白了头发、掉了牙齿、流着泪和喀喇子,说话都要死不活的,别人都很难听懂我说什么了。我杵着拐杖,步履蹒跚、颤巍巍的向那工头走去,用那沙哑、含混不清的声音对那工头说:“老总,求求你了,让他回家吧,我家三代单传……” “老杂种,还不给我滚!”那工头骂着,向我举起了鞭子。 这时,不知怎么的,先前烈日当空,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天空,忽然有一大片黑漆漆的乌云翻滚着压了过来,并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紧接着,合着那工头的鞭子,啪的就是个炸雷,把我吓得跳了起来…… “啊呀,我吓到你了?”曾处站我对面,捂着嘴,好像有点吃惊的看着我。 我定了定神:“原来是南柯一梦。”我在心里自语道。 晚上,我给肖杨打了电话,对他说了中午做的梦。 他不信,说:“你闲来无事,就好好的编吧。等我熬过这几天,我也编个,占占你的便宜。” 我不觉抓了抓头:“是啊,这么诡谲的梦,谁告诉我,我也不信。” 第十二节 8月14日 星期五 晴 今天,除梁园外,大家都来得很早,因为昨天下班前,郝主任就到各办公室,逐人的通知明早九点开会。 十点,会都开完了,还不见梁园,局长便发话,说梁园不像话,要郝主任落实她不来开会的原因。 快十一点时,梁园来了,一直在我们办公室等梁园的郝主任站了起来:“老实交待,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来开会?” 梁园看了看大伙儿,不慌不忙的把手里拎的一大包东西锁柜子里,然后才说她开会前就到单位了,只是在楼下遇到一个人问事,所以上不了楼开会。 “我就说嘛,你平时上班很准时的,今天怎么就迟到了。” 郝主任的话才完,爱激动的雷师“啊”了声,就说心翻、想吐,起身跑门外去了。 其实,别说他人,就我,一个才来了十多天的临时工也看的明白,梁园天天迟到,下班还闪得快!她工作能力强,这谁都知道。雷师曾对我说,事情就怪了,有时与其它单位打交道,别人去解决不了的问题,她一去就解决了。可她也有毛病——经常迟到早退。今天这事儿,如她所言,有人问事,难道要答两个小时不成?现在,郝主任袒护与她,真让人觉得有点演双簧、自娱自乐的味道。 郝主任虽然帮梁园遮掩过了,可因雷师的反应,便有点不自然,假装有事走了。 吃中饭时遇到齐俊,他叫我有空去他那儿吹牛,说我们这边太忙,他不好意思来打搅。 中午,我有午睡的习惯,可先前遇到齐俊,这时便莫名的兴奋,便关了门去局办公室找他。 “没教养,鬼鬼祟祟干什么?!” 当我推开虚掩着的门,慌乱的推开郝主任的梁园对我吼道。 我吓得转身逃回了办公室。 等狂跳的心平静下来,我便生出了些许的怨恨——这齐俊,从来不在单位吃饭,今天偶尔在一顿,还给我设了这么个“局”。 因这事,下午上班我便一直心慌慌的,老想找齐俊说中午的事,可今天曾处她们太忙了,看她们那么的忙,我也不好意思走开,也只好装莫作样,忙不迭的往电脑里输数据。 快下班时,曾处叫我帮她整理下星期二的会议资料。 等我俩忙完,天都黑了。 我抬头向窗外看去,只见街灯也如星星,一串串的坠到了在微风中摇曳的行道树上。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怎么好八点了。” 曾处边说边收拾满桌子的材料,然后说请我到对面餐馆吃饭。 我推辞说我母亲还等我回家吃饭的。 曾处似乎愣了一下,先前还兴致勃勃的脸上好像有一片乌云掠过。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句及平常,但当时我听那口气,却有点不正常的话:“你陪你妈去吧,我先走了。” 看曾处拎了包,急忙忙的夺门而去,我不由愣住了:“我的话说错了?”我自言自语道。 “你才撤退?” 我刚要关门,齐俊拎着手提电脑急忙忙的跑上楼来,看到我后问道。 “你现在还来干嘛?” “我还不是才和赵付开会回来……等我一下。”齐俊边向里面的办公室走,边对我说道。 齐俊我俩推了自行车出了大门。 我想起了中午的事,刚想开口,就听齐俊说刚才他在楼下遇到了曾处:“唉,曾处就这点不好,完全是个工作狂,平时最讲道理,可一有工作干,就不‘讲理’了。” 我不由停了下来。 “你不知道,在这个单位,最有水平的就两个人:曾处和郝主任。郝是这个单位资历最老、水平最高的人。几任局长都离不开他。只是他的本事没全用在工作上,他经常想着的是怎么整人、怎么把自己份内的事给推出去。如果你来我们办公室干上段时间,你就知道为什么王处会叫他‘泥鳅’了。而曾处又恰恰相反,不管份内还是份外的事,只要领导安排,她就忙不迭的干。甚至,有时看领导为难的事,她也会主动接过去干。像你们办公室的‘四创’和‘应急’工作,本来是、也应该是局办公室该干的事,可郝主任却想方设法的把它给推了出去。据说,为这事,局里的领导层曾发生过激烈的争执,因为谁都怕粘上这烫手的山芋。后来曾处主动说她来干吧,只是要求给增加一个人。结果,这正中了郝主任的下怀——那时,雷师在局办,因雷师爱抵郝主任的‘刚黄’,郝正想把雷师给推出去。你不知道,‘四创’和‘应急’工作有多难干。她接过去后,天天加班,写材料、建台账,哦,就是她身后柜子里和办公桌上的那些个档案盒理的东西。改天,你抽时间翻开看看,那工作要求之细、工作量之大,怕把你给吓死。” “真有那么恐怖?“ 齐俊扁了扁嘴,使劲的点了点头,然后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个城市,‘创卫’——也就是创‘卫生城市’,许多年都没创上!” “曾处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这就是曾处不好的地方——我的感觉,曾处是那种越难干、越有挑战性的工作越向前冲的那种人。” “哦,英雄!” “当然。可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跟她在一起的人就累了。” “可我来了十多天,并没听谁说过抱怨的话。” “这就是曾处的水平!——她对处里的人那么的好,就是因为她觉得大家是被她带忙了,所以有点过意不去的意思……唉,领导都像她就好了。” “喂,是不是干好了可以……”我做了个升的动作。 “岁数已过,升不了了!郝主任就是因为升不了才没精神好好干……哦,说起精神,我觉得,曾处是有点饱思淫欲的味道。” 我不觉瞪大了眼睛:难道曾处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 可能我的表情有点夸张,齐俊笑了起来:“你可能以为‘饱思淫欲’指的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事吧?其实,饱思淫欲这个词还有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吃饱了,就放纵自己的思想,把自己的精神需要无限的夸大了’。” “真这么解释?” “当然,人为了生存,首先得追求物质的需要,等满足了物质的需要,就要追求更高层次的需要——精神的需要了。曾处给人的感觉,就是没有她干不好的工作。而在生活中……这么说吧,她常无缘无故的请大家吃饭,用她自己的话说‘大家在一起高兴’。我觉得,她在请大家吃饭的过程中,她的精神需要可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所以,她才乐此不疲的。” 我听明白了,不由点头道:“她有能力请大家,让大家高兴。可……” “哦,忘了告诉你,曾处家太有钱了:她爱人是大学教授,她是她们家的老幺,特别得宠。她的哥姐们,有几个在上海做大生意的,经常给她寄钱。” “曾处是老几?” “你没听王处喊她‘土八路’?” “老八啊,我还以为王处明明看曾处的穿着搭配得那么协调,而开玩笑,说反话呢。” “据说,她们全家在‘反右’时,因她父亲的关系,被下放到这儿,后来她父亲平反,就都回上海去了,只有她留了下来。” “因为爱情?” “不是为了爱……不对,应该说是为了爱情。她说她爱我们这座城市。不过,我听王处说过,除了爱我们的城市,她真正爱的,是个她上大学时认识的人。可那人在认识她之前已结了婚。” “能让曾处刻骨铭心、舍去回大上海的人,肯定了不起。” “当然。王处说他见过那人,每年曾处的生日,都会送花给曾处。那人,风度翩翩的,特别有气质。” “是谁给她起了‘真理’的绰号?” “郝主任。他最会给人其绰号。” “那么,先前说的‘创卫’,经过曾处的努力,能创上么?” “国务院检查组的检查验收那关难过。” “你不是说这两年,经过曾处的努力,我们单位先进?” “不是我们的问题,而是我们整座城市。比如特别难治的脏、乱、差——可能你也听不懂,就是特别难治理的菜市场、‘七小行业’那样的地方。” “什么‘七小行业’?”我真被他说晕,听不懂了。 第十三节 8月15日星期六阴有小雨 这老天爷不知怎么搞的,前两天还晴空万里,可一到周末,却又阴沉了。 父亲因电大同学集会,早早的就出去了。 母亲为我煮了碗面,又煎了个荷包蛋。看着我吃完,才拿了半个月饼,边吃边去阳台上整理她的花花草草。 父亲、母亲爱花,但养不好花。 他们有空就爱去花鸟市场,见到好看的花草什么的就买回来。 那些花儿,买来时都是鲜艳欲滴,十分的惹人喜爱。可不久,就要死不活、可怜兮兮的样子,最后就枯萎死了,只留下许多空空如也的花杆儿,叙述着昨日的辉煌。 父亲就曾说:“这花儿真的怪了,不浇水会死,浇水也会死,真不知要怎么办!” 可话说回来,他们没想好好栽的仙人掌、仙人球、霸王鞭、金刚刺却生机盎然,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父亲曾开玩笑说我家就会“栽刺”。还有那牵牛花,不知是鸟儿带来还是自己随风飘来的,一到春天,就爬满在那阳台的护栏上,红的、白的、紫的都有,母亲说有点“土”,想拔去,可父亲不答应,说这才有乡野之味道。更何况,看到它,仿佛看到了老家,房前屋后,瓜蔓和小花小草的记忆,听到流水潺潺、鸡鸣狗吠的声音。我想,父亲的感觉是对的,我们城里娃,在城里是很难看到老牛、听到鸡鸣的。 记得那年暑假,学校组织我们去体验生活,到二农场参观。 一路上,同学们兴致那种高法,那些女同学:“傻得一塌糊涂”(肖杨语)。那暗恋肖杨的刘萍更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那话多得“像牛屎似的”(陈老师语):看那水多清、那老树怕有几百岁、那农家的炊烟多蓝……及到了二农场,听到大公鸡的鸣叫也要感慨赞美一回。 刘萍的死党陈蕾更精彩,当老师带我们去参观制奶的全过程时,因刘萍落在了后面,她便急得叫了起来:“刘萍,赶快过来,挤奶了、挤奶了……”把农场的工作人员都逗笑了。 后来回到学校,肖杨一有打扫卫生啊什么的机会,就:“挤奶了、挤奶了”的叫,把女生们羞得脸红脖子粗的。 原先,我想去工地上看看没有休息天的肖杨的,可这绵绵的小雨就一直淅淅沥沥的没停过。我想,那工地上,肯定是烂泥吧唧、脏兮兮的,就有点不敢去。 下午五点左右,父亲打了电话来,要我过去吃饭,说他们同学强烈要求看看我这个小子弟,现在还子弟不。 六点,我赶到了海边的湖畔酒家。 当父亲的那些同学见到我,听说我开学就上大四后,便赞不绝口,说我虽然看上去稚嫩,像个高中生,但有“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的味道。 汗! 那些女生,更是“乘机揩油”(父亲的同学老耿说的),说她们曾经怎么抱我、领我。那时,我的眼睛又明又亮,眼睫毛多长、小脸蛋多水灵……后来,听说我去打工、体验生活后,他们更说现在的年轻人像我这样的太少了,表扬得我心痒猫抓的。 当他们知道肖杨在建筑工地上时,更感叹不已,说:“临时工太难干了,特别工地上的,什么脏、累的活都叫你干,工资低不说,还受气!” 听了他们的话,我便心慌慌的给肖杨发短信,说明天到工地去慰劳他。 第十四节 8月16日星期天晴 昨晚我都睡了,肖杨打电话过来,叫我不要去了,说这两天在大量的进材料,准备搭脚手架,乱哄哄的,他也没时间陪我。再说了,那工地现在是最脏的时候,走路都难,那泥巴,能把你的靴整只的拔下来,另外还下着雨。 可今天,天气一下变了,那太阳火辣辣的,坐在家里,身上还在冒汗。 我想出门,去步行街新华书店看看,有没有某某名人来签名售书。正要出门,电话响了,我一看是曾处办公室的号码:“小田,不好意思,我记得你说你有驾驶证的吧?我家这个生瓜蛋(喻不成熟),非要我陪她去逛大商汇,你有没有空,帮我一下?” 我不想陪那生瓜蛋,但明明闲着,没空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好问什么时间。 曾处叫我现在去办公室再说。 到办公室后我看曾处似乎太忙了,只见她脸上汗淋淋的,而那个“生瓜蛋”正在一旁悠然自得的听着耳机呢。 “哦,小田,这催命鬼昨天就缠着我逛大商汇,我还以为昨天能忙完呢,可现在也完不了,就麻烦你带她逛逛。”曾处见我后,边说边递了把汽车钥匙给我。 我接了钥匙,与那得意洋洋的生瓜蛋一起下楼,到单位隔壁的停车场去开车。 我边开车边想,后天是开个什么样的会,那么重要,礼拜五我就帮着她开始准备材料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弄完?那天,齐俊对我说,曾处做事特认真,只要她认为没写好、不满意的东西,她可以改无数遍,直到满意为止。 “喂,大哥,大商汇太远了,要不,去附近的商城看看?”我正想着,就听姚岚那个生瓜蛋对我说道。 好长时间没开车了,现在车瘾刚被逗起来,而这生瓜蛋又要改主意。我想着说:“大商汇也不怎么远,就十公里左右。” “不……不是,我有点不想去了。我想去海边走走。” “海边更远!”我心里想着,但没说出来。 可能今天天气太热,又是星期天,去海边金色海岸的车辆多得不计其数。进入那车流后,我就有点后悔,应该带她到江边公园那儿去,而现在,头也掉不了,被左右前后的车夹得动弹不得,让人两眼发直、心慌意乱,有种插翅难逃的感觉。而姚岚这生瓜蛋,看着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的车子和乱哄哄的场景,听着各种嘀嘀声彼此起伏,却兴奋得很,像母鸭子似的“嘎嘎嘎”的讲个不停。 “那车可漂亮?” “那人胆子太大了,敢背着娃娃到路中讨钱……” 讲着讲着,就向我讲起了她的恋爱经历。想不到,胖嘟嘟的她,还是许多小男生的梦中情人呢。 “唉,那个曹锐,他家条件那么差,他还说‘英雄不问出身’,将来他一定会成气候的。” 我说:“他是有志气,他能不管别人怎么看,去勤工俭学就了不起。再说了,他父母从农村出来,虽是打临工,但能在这大城市里扎下根,把儿子供上高中就了不得”——那时我真的这么说了?怎么太像我父亲说的话了? “……反正我不喜欢,一点也没有气质。喂,你也是高中毕业没考起大学吧?……你明年再考不起、后年考起——我们就可以做同学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想说开学我就上大四了。但忍住了,装假没听见。 当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车停好,漫步来到沙滩上,看到水里如煮饺子似的人群,更觉得身上热得难受。 “拿着,一会儿在这儿见。” 姚岚从背包里拿了条黑色泳裤给我,转身去女更衣室了。 我忽然明白过来,这生瓜蛋,一点也不生,她还满狡猾的:她早有准备,还装做无意间来到了这欢声笑语不断、呢语浪声不绝,极容易把人之情、之欲挑逗起来,相融相交的阳光、沙滩、海岸上!等会儿她回来,肯定要与我比赛、或者让我教她游泳、或者与我打水仗、或者…… 唉,我说的傻大姐,她母亲说的生瓜蛋,其实,我们这两个自认为的聪明人,都被她给忽悠了——我悠悠然想到。 第十五节 8月17日星期一晴转多云 “起早了,起早了!” 这是肖杨那个达人遇到不顺心的事时的口头禅。 今天,我也是“起早了”,碰上了两件倒霉的事——今早,母亲把时间给看错了,六点不到就把我给拽了起来。我迷迷糊糊的洗漱完,吃完早点,骑车急忙忙的向单位冲去时,遇到了第一件让我尴尬的事。 那时,我由西向东改右转为由北向南时,有一个长发飘逸,骑了辆电单车的胖女孩从我的左边超了过去。在小巷中的十字路口前,她放慢了速度,并不断的向东看。我以为她要左转向东,便往她右边,想从她右边超过去。可她忽然来了个“声东击西”,向右转,让措手不及的我和她撞在了一起。她到好,稳稳的骑在电单车上,可我却来了个饿狗抢屎,把衣服裤子都弄脏了。我来不及理那在我狼狈的爬起身时,一直像老母鸡似咯咯咯笑个不停的胖妞,忙不迭的向单位方向逃去。 我慌慌张张的到了离单位不远的天鹅湖旁的柳荫小道上时,才听到钟楼上传来七点的钟声。想看看表,才发现表不知去那里了。 我停了车,从背包里翻出手机:“真的才七点。”我有点稀脱的自语道。 我推着自行车,慢慢的走着,想在那柳荫小道上多呆一会儿,看看那些大伯大婶们晨练、吊嗓、训鸟、溜狗。可今天怪了,平时觉得很长的柳荫小道,不一会儿就走完了。 我磨蹭了好一会儿,及至到单位停了车,还八点差一刻呢。 刚上到楼梯口,一股难闻、让人恶心的酸臭味从过道那头迎面袭来,差点没把我给呛死。 “小田,去把那些脏东西给清理了。” 我憋着气刚把办公室的门打开,就看到郝主任左手拎了把铁铲,右手拎了把扫帚从卫生间那儿转过来,并对我说道。 我接了郝主任递过来的工具,向那能把人给熏死的气味源走去。 及至走近,当我看清在局办公室门前,不知谁吐的一大堆呱啦叽,那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呕吐物时,我差点也稀里哗啦了——我的妈呀,在我漫长的,快二十二年的风雨岁月里,我哪见过这种场面,这种让人过目不忘、闻而想跳楼的哕物啊! 我一边憋着气、一边小心翼翼的向那呱啦叽靠近,一边叫苦不迭的在心里臭骂那个酒囊饭袋。 我用扫帚将这些呕吐物扫到铁铲里,怕它流出来溅到脚上,左手执铲,右手拿扫帚在铁铲前面挡了,便忙不迭的跑向卫生间。 如肖杨所言,人倒起霉来,口水也能把你给噎死。 这不,那铁铲里的呱啦叽,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就在我们办公室门前撒了! 而巧的是,我正在那清理,局长就捂着鼻子上楼去了。 下午,叶燕对我说,先前局长在局办公室,说我人小小的,怎么就是个酒鬼,大清早的就吐了一地,身上也摔得脏兮兮的。 我把早上遇到的事对叶燕说了,叶燕说:“真的?郝主任也是的,也不为你说说话。” 下班时,齐俊和我同路,我便对他说了这事。 齐俊说那些秽物都是郝主任吐的,他就帮他清理了几次:“最近他好像闹家庭矛盾,经常不回家,睡办公室。时不时还喝多了,吐得一地的,我就为他清理过几次。” “那,别人都不知道?” “大家来时,已打扫干净了……过去我上班来得很早的,现在……” “这郝主任也是的,也不在局长面前帮我说说。” “说了。叶燕走后,他……他好像说:‘年轻人喝点酒,算不得什么’。” “什么?!”我张开的嘴半天合不上来。 第十六节 8月18日星期二晴 今早,因为我打字快,会用录音笔,曾处便叫我带上手提电脑和刚买的录音笔跟她去市里开会,帮她做记录。 这个会问题太多、开得也太长了。从早上九点正开始,一直开到了中午一点。散会后,政府领导便请大家在政府机关食堂吃饭。 等吃完饭回来,郝主任就阴阳怪气的调侃我,说我最有福了,才打几天的临工,就有人提携、关心呵护。 雷师为我打抱不平,呛好主任,说田野只干一个月就走,曾处带他见见场面也没啥。要说有福,你才是最有福气的人,才五十挂零,就有孙子了。 郝主任开始时被雷师呛得有点不自然。后来,听了雷师后面的话,忙讪笑着顺坡下驴的自嘲说:“我是有福气的嘛,以前吃儿子的,现在吃孙子的”。 “啊,你孙子工作了?”叶燕样子有点吃惊的问道。 “哄”的一声,大伙儿全笑了。 端杯水进来,刚喝到嘴里的王处差点把水喷到了我的身上。 我心想,这叶燕是好笑。 那天早上,我和郝主任、王处在楼下遇到了,便一起上楼。那时,来得比较早的叶燕扫了地,刚从里面把虚掩着的房门打开。 郝主任见了,儇笑着说:“哦,开门接客了?” “嗯,请进。”叶燕甜甜的应道。 王处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手指头一点一点的指了指叶燕说:“你怎么这么老实?被调戏也不知道。” 而现在,郝主任明明说的是因舍不得浪费——“过去吃儿子的剩菜、剩饭,现在又吃孙子的”,可她愣没听出来。 快下班时,“九一八”的电话打了过来,问我的礼物准备好了没有。那时,我的心里是一个咯噔,有点在劫难逃的感觉。挂电话后,我便忙不迭的给肖杨打电话,可这达人就是不接,把我弄得心急火燎的,都要跳墙了。 办公室里已静悄悄的,我还坐立不安、无精打采的在办公室里磨蹭着。我想啊,那天我激动什么,怎么就那么轻而易举的上了她“眼泪拌蜜糖”的当,说她过生日时送她花,还稀里糊涂的把假期前才改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这下,什么借口都找不了了。 我要死不活的斜躺在椅子上,想啊想,终于想出了个让她不能抓住我把柄的妙招了:我不送她一朵或一把花,我送她花蓝——看病人才送花蓝的把?对,我是看病人的!可转念一想,是她有病还是我有病?应该是她有病,你想啊,肖杨那么有阳刚之气,随时都在喊着“整”的人她不找,而要找我这个老态龙钟、病西施一样的人干什么? 肖杨的母亲是上海人,父亲是福建人。据他自己说,他在美丽的西双版纳上过小学。不知是听多了《爱拼才会赢》还是受了热带雨林的洗礼,他的性格有点“火辣辣”的味道,开口就是“整”,爱说什么“整得赢”、“整不赢”、“拿法不住”。“整”,我知道,就是“干”的意思。高中毕业时,“九一八”、刘萍和陈蕾约了我和肖杨去荷花荡划船。在荷花荡划船,每人都得穿救生衣、带水桶,因为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船与船之间相互泼水、打水战。那天,如不是肖杨“整!”“整!”“整!!!”的气势,把那些看到我们这船三大美女后,垂涎三尺,如下山狼、饿老虎似的兽们吓退,我们怕早翻船、呜呼哀哉了。我不知道“拿法不住”的意思,肖杨说这是普洱话,就是“控制不了、管不住”。 我正要出门,想着死就死,来个死里逃生或劫后余生。肖杨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说:“怎么现在才回电话?” 他说刚下工回到工棚,电话没带身上。 我说快来救我,不然我就死定了。 “什么事?这么恐怖?” “九一八,九一八的生日!” “什么九一八?” 我才想起,“九一八”是我私下给翟大美女起的绰号:“唉,就是翟大美女,今天是她的生日。” “哦”。肖杨哦了声,再没了下文,把我急得“喂”个不停。 “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五一,我的生日你记不住,‘九一八’你却记得那么的清……喂喂喂,你昏头了吧?今天是‘八一八’!” “她就今天的生日,你忘了?她是东北人。” “哦,东北人你就喊‘九一八’!上海人你就喊‘八一三’?你这不把大家的生日给搞乱了……” “哎呀,我这是给她取的绰号,跟生日没关系!别饶舌了,你若不来,我俩‘没工作,不谈恋爱’的金身怕在今晚就给破了。” 肖杨嘻嘻的笑:“‘九一八’、‘四一二’,你俩曾……” 我想,他现在,肯定抓耳挠腮、嬉皮笑脸、獐头鼠脑的做鬼脸呢。 “在那儿?” “江边小屋。” “喂:‘暧昧的眼神,红红的嘴唇,你真不想去吮、不想去吻’?” “别贫了,快来才是硬道理!”我急得有点声嘶力竭的。 “那,等我换换衣……” “不用了,不用了。越臭越好,最好再抹点屎在裤子上,把她臭走!”我完全失控了。 我有点想不通,翟大美女的条件那么的好,她人漂亮不说,家里还十分的有钱,她大学里的那些同学,难道都是些有眼无珠的?或者,怎么说呢,难道也如我一样有仇富心理?其实,我不是仇富,我是不喜欢她事事都懂、明察秋毫的样子。我和她在一起,一点自信都没有。她不像肖杨、刘萍他们,我吹牛时,他们就静静的听,还经常听得如迷:我看天,他们也看天;我抬手,他们也抬手;就是我咳嗽,他们好像也嗓子痒痒的……而翟大美女我讲什么她都知道,有时还会“顶刚黄”: “书上可没这么说。” “不对。” “事情不是这样的。” 让你觉得,她就高你一头。一来二去,有她在,我牛都不敢吹——我想,如果我还有点男人味的话,那就是会吹点牛,这就如“狼毒花”所言:“男人不吹牛,还是男人吗?” 另外,翟大美女胆子大、脸皮厚。 记得高考刚结束,崔健来我们这儿演出。可能是我们这个城市的人爱吃辣椒的缘故,大家就喜欢崔健那火辣辣狂吼乱叫的声音。十万张票,一天不到就卖完了。据早七点就去排队买票的翟大美女说,那排队买票的人,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她原以为能买到的,可还差几个人时,就呜呼了。 到了崔健演出那晚,她约我去堵飞票。 尽管有警察维持秩序,可省体育馆门前的道路还是堵得水泄不通、乱糟糟的。堵飞票的人太多了,只要听说谁有票要出手,马上就有一大群壮汉冲上去,好像抢人似的。 看那阵势,我便吓得小腿弹三弦,不好意思、也不敢上前。 而翟大美女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冲入那些壮汉群中,全不顾忌在那朦胧的夜色中,会不会有咸猪手称乱揩油。 被我猜中了不是,几个回合下来,票是被她买到了,可她的衣服也被拉乱了几回:“那个杂种吃了老娘的豆腐!” 她一边兴致勃勃的把票递给我,一边整理着钮扣都被扯掉了的衣服。 可以说,那天是我有生以来最狂躁、最累的一次,我真的被崔健的摇滚“摇”得不由自主的失声怪叫。在那乱麻麻、人头蹿动中,我忽然灵光闪动的想:崔健能成为中国的摇滚之父,除了歌词、节奏充满激情外,还有个要素,那就是他的名字起得好,崔健——“催”得大家“尖”叫!特别那首《新长征路上的摇滚》更把你“催”的热血沸腾,不尖叫怕要被憋死:“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我那天叫裂的嗓子,三个月都没医好。而翟大美女更是,在狂吼乱叫中,她忘乎所以的转身就给身旁的那个老头“叭”的一下。我看到,那晕乎乎的老头,如中枢神经再脆弱点的话,怕要梭地上了。 崔健的演唱会结束后,翟大美女约我去k歌。可能是被崔健把我骨子中固有、血液里暗藏的不安分守己的分子给“催”活了,我便稀里糊涂的任她牵着手,去k了。 我因为酒精过敏,一般不喝酒的。 那次秦叔叔带了瓶窖藏了十五年的茅台来我家,吃饭时非让我尝一口。我硬着头皮喝了一小口。就那么小小的一口,我便觉得浑身火烧火燎的,烫得十分的难受。而秦叔叔却在那表扬我,说一喝酒就上脸的人良心好。后来洗澡时,我发现,我不但脸上、身上酒精过敏得发红,就连小**都是红彤彤的呢! 翟大美女要了啤酒助兴。 我这个被肖杨称之为“心最多”的人,真被崔健“催”昏了头,什么也没想,憋着气,咕咕的就是两大杯。 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再再再后来——还好,我虽然莫名其妙的被她搀回家,在她的闺房里睡了一觉,可什么也没干。 “你是君子,我也不是小人!” 第二天早上,当我问她昨晚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后,她满目认真,甚至还有点义正辞严的说道。 后来,我忍不住对肖杨说了这事。 肖杨问我爱她不? 我坚定的说:“不爱!” “那就危险了。” 再再再后来,我第一次(过后我很后悔,觉得将来任何时候,都不该做这样的事)做了回小人,让肖杨装作无意的对暗恋他的刘萍说我如何恨、看不起轻易就把男人拉家里去的人的话。 后来,在去大学报到的火车上,我有点过意不去的给翟大美女打电话,表示自己不是有意伤害她的。 “没什么,正常。”她道。 我试探着说:“放假回来看你。” “没必要。” 听她的口气,似乎恨死了我。 可前段时间,她好像忘记了曾经的事,在班里的qq群里给我留了言。我因觉得对她有愧,便言不由衷的回她,并说了一大堆的好话,可心里却十分的怕见她。这次回来前,我特意改了手机号,可那天的一个激动,又莫名的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第十七节 8月19日星期三nbsp;晴 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真的,有的事我觉得很奇怪的。高三时的一天下午,肖杨捉了只蟑螂,一头用丝线拴了,一头栓在一小截棍子上,然后偷偷的把它放到了刘萍的抽屉里。 等刘萍进来放书包,觉得里面有东西抵着,便用手去摸,结果那蟑螂爬到了手上,把个刘萍吓得大呼小叫,鬼哭狼嚎的。 这事,除了我,我以为没有第三人知道。因为那天中午,就我和肖杨在一块,他那蟑螂,是在他家院子里的花台那儿捉了,而后放书包带教室里的。那天我们故意早早的去教室。可那天,教室里面早已有了几个同学。那时我还想,肖杨可能没有下手的机会。可事有凑巧,球场上忽然传来了吵架声,大家一窝蜂的跑出去了,连我都忘了肖杨要放蟑螂的事跑了出去。当时肖杨好像也跑了出去,我就没看到他放蟑螂。可事情真就怪了,事后,陈老师不但很快就知道是肖杨干的,还知道我是同谋。结果,我也被很k了一回。 而星期天,我开着曾处的车带姚岚去海边,因天气热,一路的空调,而车窗是贴了外面看不到里面的膜的,我自己还认为带了干物女出门,人不知鬼不觉呢。 可今天,王处莫名其妙的说我开车技术好,他与曾处商量,要我下午送他去温泉开会。 这连曾处都很吃惊,问他怎么知道我车开得好。 可他笑而不答,只是把他从郝主任那儿拿来的钥匙递给我,说是院子里那辆锈迹斑斑的老普桑。 吃完中饭,王处叫了我去发动车子试试。结果,保安和我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车给推发动了。几个保安还找来了桶,热情的帮我洗车。 刚要出门,郝主任站二楼窗前,叫王处我俩上去。 “赵付局长要带小田去开会。” 见郝主任后,郝主任对王处说道。 “不行!叫别的驾驶员跟他去,一个临时工也要来争,搞什么名堂。小田,我……俩找、找赵……付说去!” 我第一次看到慢性子的王处,人称要活二百岁的“老冷”发火,还口吃起来,觉得好玩,便屁颠屁颠的跟他去找赵付局长。 及至见到赵付局长,王处便“是……是……是……”了好一会儿,才说“没车我不好去开会”的话,那时,我觉得特别的好笑——我原以为,气势汹汹冲上搂的王处会一进门就大吵大闹,像他在下面说的,小车班那些驾驶员:“留了吃干饭?!”却不想,见赵付局长后,他“是”了半天,才冒了句“没车我不好去开会”,软绵绵的话出来。 赵付局长说:“你有驾照,你就慢慢的开着去吧,越不开,越不敢开。” “那……”王处指了指我。 “小刘病了,让小田提着电脑陪我去开会。” 原来,那手提电脑里存了许多文件什么的,赵付局长依赖齐俊惯了,怕会场上打不开,才叫我陪着。 开完会回来,我把王处找赵付局长的事对雷师她们说了,雷师说这“老冷”名堂最多、最狡猾,在紧要关头,他就“是……是……是……”的,他“是”半天后,能想出特别的鬼主意对付领导。 在大家的笑声中,我蒙胧的觉得:紧要关头,来点口吃,好像是有点妙呢…… 第十八节 8月20日星期四晴 今天的太阳可不是吹的,是那么的火辣,把大伙热得无精打采的。好在今天的工作早上就忙完了(也可能是无事可做的原因),众美女便做出了病西施的样子,东倒西歪的,连曾处都眯了眼在那养神。 “哦,一群睡美人。” 郝主任进门,看到歪歪倒倒的众美女后笑道。 然后,他迈着方步到里间站我身后,看我无精打采的往数据库里输数据。 郝主任站了一会儿,看我起身到外间拿资料,也走到外间,有点想走的意思。 这时,王处来了。 王处看了眼睡意正酣的众美女,忽然说:“下班了”。 其实,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叶燕不知怎么的,竟吸着口水站了起来。可能感觉上了当,她眼都未睁的又爬了下去。 “哎,老冷,你的招数已过时了,没有‘与时俱进’。”郝主任笑道。 郝主任又瞟了眼众美女,然后对我说,王处我俩都爱文学,那问问我们,什么叫“成语”? 我被问住了,什么叫“成语”?没想过。只知道每个“成语”的形成都有段精彩的故事。 “我告诉你们罢,‘成语’就是现成的语言,也就是现成话。” “真这么解释?”王处摸着鼻头问。 郝主任点了点头,然后说出几个有关成语的谜语让王处我俩猜:“匠心独具,打一字。” 王处我俩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 “表里如一,也打一字。” 我想可能是“回”字,但转念一想,觉得怕没那么简单。 “这些可能有点深奥。文人们都好色,给你们猜点带味的:一个**男人坐块石头上。”我正犹豫,想说是不是“回”字,就听郝主任笑道。 “以卵击石。”王处道。 我正想是不是“金猴出世”,孙悟空不就是仙女遗精在石头上,经千年幻化而成的么?就听王处说是“以卵击石”,不觉愣了。 “那……两个**男人坐块石头上呢?” “一石二鸟”。 “哇”。我在心里叫了起来。这王处,真如雷师所言,对带色味的东西特敏感,反应特快。是的,王处好色,他最爱用‘色’打比方。那天,我向他请教说在机关里不知怎样与同事搞好关系、怎么工作。他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搞好‘三色’了。”看我不明白,他拿起笔,在信签纸上哗哗的写了起来,然后把信签纸递给我,叫我拿回去好好的体会。那信签上是这么写的:“看好领导的脸色,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 “你们两个,不要把人家小田给教坏了”。 郝主任看难不住王处,说要出几道更绝的,结果被从里间出来倒水的曾处说道。 郝主任说小伙子们都是属热水瓶的,表面冷漠,而内心热得很呢。 听到曾处的声音,众美女就迷迷糊糊的醒来。 看众美女醒了,郝主任来了精神,对曾处说他是在教我将来怎么生活。比如说,人都要结婚。许多人,特别是中国人,喜欢两口子同睡一张大床、盖一床被子,那是不科学的,搂着媳妇睡,因被子盖不严,容易得肩周炎,应该分床而眠。 “对,应该装修成标间,各睡一床。” 王处一脸认真的为郝主任补充道。 “你们啊……” 看上去一直很严肃的曾处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第十九节 8月21日星期五晴 原以为昨天的工作都做完了,可以轻松点(指众美女,我往电脑里输数据的工作已全完了,郝主任昨天就开玩笑说,想不到我是“刽子手”,知道就聘我二十天,可省十天的工钱),曾处她们各自做着周末必做的小结。 想不到十点半时,齐俊从市里带回一大叠上访件,许多是我们处的,梁园的最多,有四件,叶燕有一件,雷师有二件,曾处也有二件。她们接到的这些上访件,我看过,五花八门、十分的棘手,并且,这些上访件,不管什么情况,按规定,三日内都要书面答复的。 “苦啊!”梁园瞟了眼齐俊放在她桌上的四件上访件道。 说是说,众美女虽唉声叹气的,但还是有条不紊的干了起来。 我有空,但帮不上她们的忙,只能干瞪眼。而这时曾处又没在,她被陈书记喊去了。 我看美女们那么的忙,也不好意思攸哉游哉的在办公室里呆着,只好“窜岗”,到隔壁王处的办公室里“躲端午”。 我在王处那儿听他吹了会儿牛,就听到曾处问我去那儿的声音。 “哦哦哦,都十二点了”。王处说着,跟着我来到我们办公室。 “在这儿呢嘛。”曾处见我后说。 “你又要请客了?”王处笑道。 曾处说:“当然,大伙儿这么的辛苦。” 吃饭时曾处说,昨天下午大家在办公室睡觉是危险的,先前书记说了,昨天下午有几家单位的人被明察暗访的逮到了:有打瞌睡的,有上网下棋、玩游戏的,有无所事事,玩脚牙子的。并说今天下午两点半,全系统职工开大会,书记就要讲这事。 “完了!”爱激动的雷师叫道。 众人和着雷师的话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这“完了”有什么好笑的。 后来才知道,局里开大会,只要书记在,他必发言,并且,能滔滔不绝的讲它几个小时。他讲得也生动、有趣,也让接触上层不多的干部们长长见识。偶尔听他讲讲,也让人精神倍增。可他讲高兴了,就容易跑题。他讲当知情、讲当兵、讲自卫还击……等散会,就“日落西山红霞飞”了。大伙儿便有了审美疲劳,怕他讲话。何况,大多数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要管家的。 下午两点,郝主任就来喊大伙儿上会议室开会了。听到郝主任的吆喝,雷师便忙不迭的拿了笔和本子,要上楼。 那时,王处正帮叶燕修改回复,他看了眼时间,说:“忙什么,差十分再上去”。 正在这时,一股强风吹来,那竖式的百叶窗帘,就刷刷的掉下了几片。 “小田,帮我挂上去。”雷师道。 我怕爬高处,又怕碰那灰蒙蒙、脏不拉叽的窗帘,便慢腾腾的去抬椅子。 “让我来。” 我抖手抖脚刚爬上椅子,王处道。 “啊!” 王处才上椅子便歪了一下,吓得雷师叫了起来。 因房子间架高,王处站椅子上挂不上去,只好往窗台上爬。 刚爬上去,王处的身子就向前一扑,两脚也离开窗台翘了起来。 “喂喂喂喂!” 雷师吓得抱住王处的脚大叫。 “放开,你想把我推下去么?” 王处让雷师抱了一会儿脚后,才不慌不忙的回头笑道。 “死老冷!” 雷师发觉上了王处的当,把紧紧抱怀里的王处的脚推了出去,边拍打着胸口上的灰尘,边笑。 “高、高,实在是高——手不好达到的目的,让脚也达到了。” 郝主任拍着手,满脸的淫笑。 我看到,曾处的柳眉竖了起来。 郝主任也看到了,他转身急忙忙的跑楼上去了。 记得齐俊曾对我说:“郝主任有三怕——在家怕老婆,他老婆和他一样,也是个怪话大王。‘八一’那天下午,单位组织复转军人开座谈会,然后请大家一块儿在对面的馆子里吃饭。那天书记生病,开完座谈会就走了。局长说市里有个会,菜都没上齐,胡乱的扒了几口饭也走了。大领导不在,大伙儿也就自然随便了,嘻嘻哈哈起来。菜还没上齐,郝主任的老婆打电话给他,说她在我们单位附近,还没吃饭。曾处便热情的叫郝主任请她过来一块儿吃。那天不知怎么的,郝主任特别的高兴,除大家敬的酒外,他还不断的要酒喝。雷师怕他喝多了,便叫他老婆劝劝他。你猜他老婆怎么说?‘没得事,你们只要敬他,不就是开个追悼会么。’把雷师弄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整个气氛一下就变了,大家的样子都有点难堪起来。过后王处对我说,那顿饭,把他上坟的嘴脸都吃出来了。” “后来呢?”我问道。 “你别急嘛。” 齐俊摇了摇头:“吃完饭,宁处长说大家是不是去k一下,唱唱我们的军歌,散散酒气再回家。你猜,他老婆怎么着?‘唉,我没得那个骚劲,你们集体卖淫嫖娼去吧。’把大家弄得大眼瞪小眼的。” “他老婆怎么这么说话?” “我想他老婆可能知道他和梁园的事。我看她才进门时还高高兴兴的,可当看到梁园后,那马脸就拉了下来。而雷师和宁处的话让她找到了指桑骂槐、发泄的机会。” “他老婆恶呢嘛。” “当然。而在单位,郝主任就怕两个人:曾处和雷师!雷师是个激动分子,如郝主任有不对的地方,雷师便会不分场合的出他的丑。而在大企业当过团委书记、党总支书记的曾处,虽不会随便给他难堪,但认起真来,能让他尴尬得无地自容。齐俊说,他曾听郝主任对人说,他最怕曾处“文绉绉的说人。” 我完全听呆了,心想,怪不得郝主任不爱回家。 “啊,我的笔呢?”,我正想着,雷师又叫了起来。 雷师的话才落,就见王处把手揣衣服兜里。 “老冷,拿我的笔来。” 雷师说着就去拉王处的手,两人扯拉了一会儿,等雷师把衣服兜里的手拉出来,大伙儿才看到,先前雷师紧紧攥着的,是王处的食指! “死老冷!” 在大伙儿的笑声中,雷师把紧紧捏手里的王处的手甩了出去。 等我们到会议室,里面已坐满了人,我便在后排坐了下来。 郝主任对着金书记又嘀咕了一会儿,才宣布开会。 如雷师她们所言,局长的话很少,而书记的话可多了:他先通报了昨天下午,有几家单位的人被明察暗访的逮到的事和市委、市政府对打瞌睡、上网下棋、玩游戏、无所事事玩脚牙子的这些人的处理意见,及责成这些单位将处理结果上报的通知后,又讲了机关工作人员应有的素质。我觉得他的口才太好了,声情并茂的,比我们高中时的陈老班讲课还生动。我想,如他所言,闲暇时,看看书、写写字、浏览一下政务网,充实一下自己,不是很好么?可他讲着讲着就跑了题,讲起了他当知青时的事:“我们兵团的那个知青……” 我看到,我前面的有些人的身子开始蠕动起来。 “田野,真成野猴了。” 我听书记讲他们知青的事入了迷,不觉手舞足蹈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我身旁的郝主任,调侃我道。 我静了下来,心想,我也去当当知青就好了。 我想起了齐俊曾朗诵给我和肖杨听的诗:蓝天nbsp;白云nbsp;田野nbsp;山岗…… 是啊,田野山岗、小桥流水、金灿灿的谷穗、挂满枝头的果子…… 晚饭时,我对父亲和他的好友秦叔叔,讲了书记所讲的知青的事和自己的想法,并把书记说的那首知青歌曲《谁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哼给他们听——我会唱这首歌,是我们高中班主任陈老师教我的。那年我们去郊游,他讲了他当知青时的事,并唱了这首歌,我觉得特好听(那时肖杨笑我,说因为有我的名字,我就说好听),便跟他学了:“我俩默默地走着,谁也不想多说些什么,晚霞映红了农场的田野,微风吹起稻海的金波……” 父亲笑了:“美丽的西双版纳——头顶香蕉、脚踩菠萝、摔一跤还捡把花生嚼!等你毕业,你就去那美丽的地方吧……啊,‘月光下的凤尾竹,温柔美丽像绿色的雾……’” 母亲忙不迭的去拍被一口汤呛得咳个不停的秦叔叔的后背,父亲也忙递了纸巾给满脸泪水的秦叔叔。 “唉呀,笑死我了……哎,田野,你以为去旅游啊?知青,苦喽……你真想尝尝当知青的滋味,下一个假期,我带你去我们老家住一个月,不让你出任何的力气、干任何活儿,你只要天天跟着我的那些侄子们下地,在田边地头看他们干活就行,你能坚持一个月……” 第二十节 8月22日星期六阴有雷阵雨 这老天爷真是怪了,上班时天天晴得那么的好,一到周末,它却阴了。 原先,父亲约了秦叔叔家两口儿,准备去西山森林公园玩的,可看这天气,只好取消了去西山“天然氧吧”的行程。 看着母亲为她准备的大包小包的零食发愁,父亲便叫我与他一起消灭那些零食。 吃过中饭,秦叔叔家两口儿来了,还带了些他家乡的土特产。 “田野没出去玩?” 打招呼后,秦叔叔问我。 我说原想去工地上看肖杨,可肖杨说今天市“安检局”的要来检查,怕我去了不方便。 “安检局的星期天不休息?” “现在政府部门的公务员的工作也不好干,特别是安全这一块,全社会都在关注这人命关天的事。因安全事故,可以把有些企业拖死、搞垮。像有名的‘三鹿奶粉’事件。何况那么多的企业。据我所知,安检局的就是跑断了腿,也还防不胜防呢。”父亲回秦叔叔的话道。 父亲和秦叔叔吹了一会儿牛,就要下象棋。 我便忙不迭的把棋盘和棋子摆好。 秦叔问我是不是与他下一局,我摇头——我根本不是父亲和秦叔的对手,父亲让个车我都下不赢,但我喜欢看父亲和秦叔叔下棋。 据母亲说,父亲和秦叔叔上高中时就是学校里的象棋高手,两人下棋爱相互调侃,打心理仗如讲相声。他们下棋时常引得许多同学围着观战。 这我相信,现在他俩下棋还相互“打击”呢:“你看你看,你秦叔叔可是想自杀?” 秦叔叔拿在手里的车呆在了半空里。 “哦,田野,你爸要玩‘送兵兵法’了。” 父亲捏着的马僵在了手里,好长时间也放不下去…… 而有时,两人又会相互吹捧。 秦叔说:“哦,真是田横大将军的后代,厉害呢嘛。” “那里、那里,还是秦始皇的后人英雄!”父亲道。 他俩下了几盘棋,父亲想起了秦琛,便问起了秦琛的情况,并让我打电话叫他来吃饭。 秦叔说不用了,叫也来不了,秦琛和女朋友去版纳旅游去了,过几天才回来。 秦叔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来了气,说一个人没有点精神,不能从点滴小事做起:“大事做不了,小事不愿做,将来绝对是窝囊废一个……唉,就当是养了个残废罢……” 秦琛大我一岁,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其实他就没有认真对待,好好的复习),就一直辍学在家。 那次在我家,他对我说,他就不愿上大学混四年,出来后,最好的结果就是走考公务员这一独木桥,而考上公务员又怎样呢?其工资也就是撑不着、饿不死的。如果想有房有车,不知猴年马月能实现!所以,他要等机会,做大事。姜太公不是都七十多了,才等来了能相好马的周文王?nbsp;另外,韩信在没当上大将军时,不也是个“胯下之儒”么?…… “你就一辈子玩玩电脑、睡睡大觉,等着吧!” 秦叔瞟了眼秦琛,身子一摇一摇的点头苦笑道。 我不知秦琛将来能不能等来做大事的机会,但他的那句话,虽说有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但我觉得说得没错。我们学校的学长,考上公务员的没几个。而许多学长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又不想离开已奋斗了四年的地方,便在学校附近租房住了下来,成了“蚁族”。这样的学长太多了,在他们居住的地方,都形成了一个有点像“城中村”一样,乱糟糟的小社会。据说,现在有社会学家,已经向政府有关部门发出了呼吁,说如果政府再不重视这些“蚁族”,让“蚁族”堆不断的发展下去的话,将来是个很大的社会问题。 肖杨曾忧心忡忡的对我说,如果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我们也可能会加入到“蚁族”大军里去呢。 听了肖扬的话,我忽然发现我很奇怪的,我虽然身体怕动,可脑筋特勤快。从上小学开始,我不但在学校喜欢提醒同学们别忘了这样那样的,就是在家里,和父母在一块,我也爱提醒母亲:“你的东西可带齐了?”“我家是不是该买米了?”……还特管事,记得那次(那时我还上着小学),爸妈带我坐公交车去外婆家。下车走了一段路后,牵着我的母亲,突然放了我的手叫了起来:“糟了,带给我妈的棉袄忘车里了!” “我拎着呢。” 当我把手里拎着的棉袄,拎到正紧张的回望向公交车站的爸妈面前,母亲的眼泪莫名的下来了:“我的傻儿子,你怎么‘闲吃萝卜淡操心’啊,完全成了个细心的姑娘啊……” 是的,我平时爱“淡操心”,可有关自己大学毕业后的工作问题,我一点心都“操”不起来!是不是我的潜意识里有如肖杨说的,我父亲“什么都能搞定”的想法? “哎,田野真不错,好不容易放个假,还会想着去打打工。” 我正想着,就听秦叔叔说道。 我的脸不由烫了起来,心里说:如不是父亲的威逼利诱和肖杨的忽悠,我才不会想着去打工呢。 第二十一节 8月23日星期天晴 我猜想,曾处的女儿,那个生瓜蛋,休息天弄不好又要找我的麻烦,所以,我就一直关着机。 可十点多时,我却稀里糊涂的开了机,而曾处的电话也还真的打了进来,说她家那个生瓜蛋有道数学题解不开,要我去帮一下。 一看到曾处的电话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完了——我的肢体怕动、怕累,我的脑子可不怕,我爱看书、想问题,拿肖杨的话说叫“爱琢磨”、“智慧”。 那天,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那生瓜蛋,她问这问那,我就琢磨着她有“狼子野心”。特别那天,先假装要去大商汇,而后却要去海边,我就知道她有歪想法,不然,哪有出门就带了泳衣,连男人的泳裤都带了的?在沙滩上,她一会儿要我用沙子把她埋起来,一会儿又叫我把沙扒了。看我不好意思碰她,她便嘻嘻的笑,说我文绉绉的像个秀才。末了,还出了个什么:“日月一起来,别把明字猜;昌冒也不是,难死老秀才”的谜语让我猜,想难住我,还说让我:“好好的想想想,想得睡不着觉”——nbsp;睡不着觉我就想她?她想的到美。这种幼稚园的游戏也来难我,我半点得意的机会都不给她,马上说“胆”字。让她瞪大眼、张大嘴、发青春呆!嘿嘿(真得感谢王处,如果他晚教我一天这个谜语,我怕真要睡不着觉呢)。 可现在,曾处出马,我该怎么说呢,想推托,一时又找不到托辞,只好说我的数学也不怎么的,怕教不了她。 “昨天她就嚷了一整天了,说明天就要注册,而老师同学她都找不到,如完不成作业,明天就注不了册。真不好意思,您能过来一下么?” 听曾处把“您”都用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等进了曾处家,我才真正的体味到了什么叫品味!曾处家的装修,不说有钱,但你能感觉到这个家的富有;不说有文化,但它却处处透着文化的气息。 我看看典雅高贵的曾处和透着儒雅之气、文质彬彬的她的爱人,再看看那胖嘟嘟有点黑的“生瓜蛋”,如不是生瓜蛋的嘴和鼻子像她爱人,我真觉得这生瓜蛋就不是她家的人。 生瓜蛋见我后,两眼放出了奇光:“你个死人,整天都关机。” 那亲昵的语气,连曾处都感觉到了,她对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把我介绍给他爱人。 “能像这样自找苦吃的年轻人,不简单!”曾处的爱人道。 听他夸我,我就有点不自然,心想,我是“自找苦吃”,可这并不是我自愿的,我是被逼无奈,如不是父亲和肖杨,打死我也不当打工仔! 让我猜到了不是,等进了姚岚这生瓜蛋的房间,看到她放桌子上的所谓“难得快把人憋死”的数学题,我就想笑:“做不来?” “想起你就做不来!” “唔?”我哼了声。心想,这生瓜蛋脸皮还满厚呢。 这时,曾处削了只苹果进来递给我,当她看到那道求函数值的题后,瞅了生瓜蛋一眼:“你呀!” 曾处出去后,我听她对她爱人说:“怪不得不让我俩看她的习题”。 及至她磨磨蹭蹭的做完作业,曾处的中饭都做好了,我只好在她家吃了饭。 在辅导生瓜蛋时,听着曾处在厨房做饭,与她爱人讲话的声音和吃饭时讲话的神情,我忽然发现,曾处在家里特别的温柔,和她爱人说话轻声细语的: “真的吗?” “什么呀。” “不嘛……” 和她在单位里判若两人,这让我不由想起了那个花蓝:“‘真美娴’,是的,我记得父亲说过,真正的美女,应该是‘在外女强人,在家小女人’的那种人。” 饭后,姚岚这生瓜蛋又有了鬼主意,要我陪她去书店买参考书,说是罚我,因为那天我就没说我已是大学生的事,还让她以为我没考上大学。记得那天在沙滩上,她对我说:“你今年没考上,明年也别考上,后年我们一起考上,我们就是同学了。” 晚上躺在床上,莫名其妙的,我真的睡不着了。我会无端的想起了那个“生瓜蛋”。我想起了她那明亮的黑黝黝的闪着光的眼睛。过去,翟大美女也曾用这样明亮的眼神来看我,可那时的我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今天,当生瓜蛋用这幽幽的眼神来看我时,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会慌慌起来。特别是在夜摊吃酸辣粉时,当她看到我被辣得嘟着嘴,不断的吸气后,说我“傻喽”的话,我听着,比夸我“好喽”、“聪明喽”还好听。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真的犯贱了?她要买书是假,想让我陪她逛商场是真!可为什么我明明知道她的小九九,却还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后,还忙不迭的帮她拎那大包小包的东西呢?那时,我似乎、好像,是的,那时我特有成就感——我终于成了真正的男子汉,能忍辱负重、挑重担了。我为什么那么的能干、那么的高兴,是不是才出门时,她非要喂我吃的那块巧克力是“费洛蒙”,是那种、那种的催化剂?…… “生瓜蛋”不漂亮,可她如王处说的叶燕一样:“天真、纯!” “我中了她的阴阳指了?”我悠悠然想到——先前,在她家门口,在那昏暗暧昧的路灯下,当我将她的东西递给她,她接过去后,在我脑门上戳了一指头。现在,被戳的地方好像从脑门跑到了心里,弄得心里面痒痒的…… 终于,怎么也睡不着的我恍恍忽坐了起来,透过窗帘去看那如我一样,无精打采、静静的、漾着惨淡的清辉的那个月亮。 第二十二节 8月24日星期一晴 今天我太难过了,我终于领教到了什么是打工仔的苦和痛。 早十点,当我将曾处交给我的通知送出回到单位,郝主任递了把车钥匙给我,说是曾处跟局长说的,安排我送梁园去下洼村送通知。 郝主任将钥匙递给我时,一再交待,那老普桑是辆超年限服役的车,让我开慢点,千万要小心。 那时,办公室里只有叶燕在忙着打字。 我问梁园去哪儿了? 叶燕说还没来。 过了十多分钟,梁园气喘吁吁的来了。她进门看到只有我和叶燕,便拍桌子打板凳的发起威来。 “什么鸟事,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老娘有事迟到几分钟就会死人了?” 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在我面前发这么大的火,吓得不知所以,傻乎乎的站着。 “走吧,像呆瓜似的站着干什么?” 我忙跟着她,慌不迭的冲下搂。 那车就是那天王处叫我开的那辆,这时与上次一样,怎么也打不起火来。 还好,热情的保安又帮我把车给推发动了。 “走嘛,还愣着干什么?” 一直坐在副驾位上,保安帮推车时也没下去的梁园叫道。 我说这车可能要热一下,一起步就想“熄火。” “你还嫌时间多?它想熄火告诉你了?加大油门,走!” 那时,我被她唬得浑身发凉腿抽筋,心想,人们把凶捍的女人比为母老虎真是够绝的,那、那发威的女人,真像母老虎似的,好吓人呢。 车,终于一耸一耸的上了路。 “这车,脏得象粪草堆似的……喂,你可是开不来,怎么一耸一耸的,可是想把我的早点给弄出来?” “看见这车‘要死要死’(1414)的烂牌照号我就火起”…… 一路上,这梁老虎(我在心里骂道)就一直骂骂咧咧的,说她迟到一分钟有人盯,打个电话也有人看不上眼,洗点东西也有人看不惯。及至我将路走错了,她更发起了“镖”:“下洼村在左边、右边是上洼村!……回去、回去!不去了!” 我被她唬得心惊肉跳、胆战心惊的,连小跨都弹起了三弦。 我懵懵懂懂往前开了一小段后,看到前面有调头标志,便喏喏呢呢的小声说:“前面路口可以调头……” “你可是听不懂人话?我还有事呢,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清闲?” 等回到单位,车还没停稳,她便气急败坏的下了车,关门时还后退一步,好像要把车门给砸烂似的狠狠的摔了过来。及至我将车停好进办公室,就听她说什么技术狗屎,车又烂的话。 我进到里间,见曾处正站桌前,好像在想什么。 我把钥匙递与曾处,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在递钥匙给曾处时,我太想说我不想干了,可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却忍住了:这就是父亲常说我不好的地方——软不啦叽的(母亲到不这么看,她说牙齿硬被虫咬,舌头软却能杀人),想当年,我才出生时,父亲给我起了“野”这个字,就是希望我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可我,在该硬的时候,一般硬不起来,连高中班主任陈老师都说我是以仁爱感动、带领我们班的。有时我想,什么时候我也像肖杨那样,嘴解决不了的事,能用手就好了。 “我俩送去吧。” 曾处的语气那么的亲切,跟母亲说的一模一样,我强忍了半天的泪水,不由簌簌的往下落了。 曾处递了张纸巾给我,然后到外间跟梁园要了没送出去的通知。 出门时,我瞟了眼梁园,她做无事样看窗台上的花儿。 去时,一路无话,回来时曾处就要请我吃饭,说是她的不对,让我受了委屈。 单独与曾处面对面坐着,开始我有点心猿意马,想如非非的,可当她娓娓的向我叙述后,我觉得她像极了我的母亲。是的,她就像我母亲那样:美丽、贤淑、慈祥。 后来,我忍不住的对她说,可知道单位里的人背地里叫她“真理”。 “知道。我就是要讲真理、捍卫真理!” 第二十三节节 8月25日星期二阴 昨晚,不知怎的,我忽然产生了强烈的述说愿望,特别想向肖杨倾诉早上的事,我不断的给他打电话,可这家伙就是不接。 可今早,我刚起床,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说:“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现在终于有空了?” “哦,你还会倒打一耙的。有什么急事,八个未接来电,我想你怕是疯了。” 肖杨说,昨晚他们加班,一直干到了十二点,回工棚后,脸都没洗就睡了,电话放枕头下,今早才看到,问我有什么急事。 我说,昨早遇到点事,深刻体会到了打工仔的苦楚、委屈,所以想牛一下。接着,我把昨天的事对他说了。 “骂你,还没打你呢。”肖杨道。 我说难道工长还敢打你? 他说打了别人。 还说恶有恶报,昨天下午停电,为了不影响工期,他们背砖上十八楼!有个工友太累,躲十七楼的房间里抽烟,让工长看到了,被狠狠的踹了一脚。今早,也该有事,这工长的老婆生病,他请了假都要走了,可能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又向工地走去,被不知从那儿掉下来的一颗螺栓打中脑门给打死了。 我说是不是昨天被打的人报复? “没有,那时还没开工,昨天被打的那人还在和我们一起吃早点呢。” 顿了一下,肖杨又说:“听工友们说,这工长弄不好白死。” 我被他给说糊涂了,不知什么叫“白死”,心想,他说的是不是什么:“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意思。心里想着,但没说,只是说:“人死不就死了,难道还有‘红死’?或者什么‘黑啊、黄啊’死的?” “唉,这你就不懂了。上工时间,因公死的,能得到一笔补偿钱,而休息时间或违规(如没戴安全帽)死的,就惨了…… 唉,可惜啦,人还是不错的……怎么能不戴安全帽就进工地昵?……干管理的,不凶一点也管不下来……”电话那头的肖杨,开始语无伦次、唠唠叨叨起来…… “唉,工友们说,这事,得怪昨天早上那个骚女人,如不是她疯疯颠颠的来我们工地作秀、照结婚像,怎会出这种臭事……完全是她带来的晦气……” “哪来的女人?怎会到建筑工地照像?”我忍不住的打断肖扬的话问道。 “我们老板的朋友。老板让我们一伙停工,到场地中央配合好摄影师,为他们装高兴、凑人气。唉,我们实实在在的被老板高兴了一回。那女的骚得很,据老板说是个诗人。她要到各个她认为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照相前,还对我们朗诵了一首:‘你是那承受千斤的砖,我就是那遮风挡雨的瓦;你是那洁白无暇的石灰,我就是那粒不起眼的沙……我们的结合,就是为了直耸云天的大厦……’的诗,她说她一看见拔地而起的高楼就诗兴大发,将来他们的儿子就要当工程师,建高楼大厦。” “可以呢嘛,只是在工地里照相,效果怕不好。” “当然,穿着婚纱,戴着安全帽,手牵手站在吊塔上、相依着靠在没安上玻璃的窗前、漫步在还没完工,搭着脚手架的房前小路上……你想想,能好看么?” “我……喂,他们照相和你说的打死人,好像没什么联系?” “他们走后就停电了。” “哦。” 我勤快的脑神筋急速的运动起来——因停电,肖扬他们背砖上十八楼,工长才打了偷懒的工友,打了工友的工长才遭了报应,被不知从那儿飞来的螺栓…… 今天,众美女一早全出去了,留了我一人守着两间死气沉沉、没半点生机的办公室。 我去溜达了一圈,看王处和齐俊都忙,不好打搅,只好又摸回办公室。 人闲就觉日月长啊。 无所事事的我,好不容易埃到下班,刚想下楼打饭,齐俊和郝主任来了。 “可吃饭了?”郝主任满面笑容的问我。 我还以为他要请我吃饭,便有点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说自己这就去吃饭。 “哦,那你俩赶快吃饭去吧,十二点半我在院子里等你们。”郝主任对齐俊我俩道。 等齐俊我俩吃完饭回来,还没到点,郝主任已在院子里等着了。 这时,有一辆十二座的高档面包车开了进来,车上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人下车喊郝主任“二哥”。 不知郝主任对他弟弟说了什么,他弟弟便让驾驶员把车留下,叫他俩回去。 我看到,那两人表面上毕恭毕敬的,可有一人在经过郝主任他们身边时,乘郝主任和他弟弟不注意,比了个要打郝主任的动作。 “这两人可靠。”上车后,郝主任对他弟弟道。然后对我们说让我们去帮他兄弟搬几样东西。 原来,住湖畔小区的郝主任的弟弟,新近在柳树湾别墅区买了幢别墅,要搬家,怕搬家时丢了家里收藏的古董,要先搬来郝主任家寄存一段时间。 不知郝的弟弟是干什么的,他家的古董也太多了,齐俊我俩从一点半搬到三点半,才把他家里的古董全搬上车。因搬前郝主任一再交待,那些古董都是价值连成的,所以,我们特紧张。我在心里不断的告诫自己小心。可越小心越出事,我从他弟弟手里接过第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包了许多报纸的大花瓶后,便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慢慢的出门、下楼,好不容易从六楼下到一楼,看到站在单元门外车旁的郝主任,我便松了口气,像找到救星似的快步向他走去,可不想那单元门里有个坎让我给绊到了,我从门里摔到了门外。我的腐竹、我的上帝,好在我做事,手脚虽有小儿麻痹之嫌,可头脑却灵活。在那千斤一发、命悬一线的时刻,我奋力的将那大花瓶举过头顶,而让我的老脸充当了避震器,重重的杵到了地上。花瓶保住了,而我细腻白嫩、俊俏的老脸却来了个全面开花。当花容失色的郝将花瓶抱走,齐俊把心有余悸的我拉起来,我才觉得嘴、鼻子、脑门、腮帮子火烧火燎的。 从此,每一次从郝主任的弟弟手里接过花瓶,我都提心吊胆的,只有把花瓶交到了等在车旁装车的郝主任的手里,我悬起的心才会回到原来的那个地方。 等将一车的古董搬到郝主任家,已是“人约黄昏后”了。 “可在我家吃饭?”郝主任的老婆咪咪的笑。 “吃了饭再走嘛。”郝主任道。 我刚想答应,齐俊戳了我一下,说我俩还有事,便拉着我出了门。 先前,我就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我那比较馋的味腺就弄得我满嘴喀喇子横流的,出门时我便不自觉的深深咽了一口。 齐俊笑了:“其实,我也想来口那红烧肉的,可你没听出来?人家在赶我们走呢——‘可在我家吃饭?’、‘吃了饭再走嘛’,有这么说话的?” “有客人要走,不都这样留客的么?”我不解。 “‘可在我家吃饭?’有多勉强?‘吃了饭再走嘛’,我们说过我们要走了么?” “哦。” “告诉你,我进这单位几年来,还没见郝请谁吃过饭,也没听谁说到过他家吃饭。他弟弟在车上说我俩太累,要请我俩喝酒,可后来不哑了么?” 我点了点头,想起了另一档事:“郝不是说他老婆是‘看着恶心、想起伤心、出门放心’的‘三星牌’么?可他老婆,虽然矮小,可身材匀称,满漂亮的。” “他不是怪话大王么……你可注意到了,郝有多怕他老婆——‘老郝,来帮我放放盐。’听着多温柔,可郝却吓得丢下他说的‘价值连城’的花瓶,比兔子它爹还跑得快的冲厨房去了。” “哦。”我点了点头,心想,他老婆可能是笑面虎那种人吧。 第二十四节 8月26日星期三晴 “啊,一下午不见,你怎么成疤队长了?” 今早,当看到腮帮子上、脑门上贴着创可贴的我后,雷师叫了起来。 我苦笑了一下,进了里间——昨天郝主任对齐俊我俩有交待:“朋友帮帮忙很正常,可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就难看了。再说了,你俩也没有宣传的义务。” “你们帮他拎点东西回家就成了这样?”正在整理材料的曾处看到我后问道。 我没说什么——哎,郝事先对曾处说让我们帮他“拎点东西”? 这时齐俊来了,递了两片创可贴给我,说是郝主任叫他拿给我的。 曾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齐俊:“我看你俩要死不活的样子,你们去帮他干苦力了吧?……” 齐俊的脸刷的白了,他让曾处别说,说让郝主任知道了,他就死定了。 “上班时间,占用公家的人力资源,还吓唬别人……”曾处自语道,然后对我们说她知道。 齐俊走后,曾处让我跟叶燕去小七十郎检查工作。 小车班的杨大侠,是我见过的开车最“野”的人了。一路上,叶小姐好几次被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她越喊杨师慢点,那杨大侠开的越快,他开的车像老鼠似的东窜西钻的,让坐副驾的我也累得浑身冒汗,大腿都蹬酸了——一危险我就蹦直了腿,一紧张我又蹦直了腿,连杨大侠都笑对我说:“你在那帮我踩刹车?!” 去时,还顺风顺水的,回来时就堵起了车,回到单位都十二点半了。 杨大侠家离单位不远,回家去了。 我和叶燕一人吃了份酸辣粉便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雷师和梁美人不知跑那儿去了。 可能是饭饱神虚,呆坐了一会儿,我便趴桌子上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雷师那炸雷似的声音把我给吓醒了:“啊,你俩‘同房’了?!” 我蒙蒙胧胧的睁开眼,看到雷师和王处站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叶燕跑来睡在了我身后的大沙发上,这时,被雷师的一声喊,惊得坐了起来。 “哦,小子还有点坐怀不乱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乱了?”王处的话没说完,在外间的梁圆就话中有话的插话道。 这梁美人,应该叫她美女蛇,星期一是你对我发火,我又没逗你惹你,这两天,她好像看我就那么的不顺眼,说话带刺不说,还指桑骂槐的,好像是我踩了她的尾巴。昨天下午,姚岚那生瓜蛋来找曾处,曾处不在,与我讲了几句话,她就在外间说什么现在的年轻人,人都没长成,就想有娃娃了,把姚岚都给碜跑了。而她的老姘(雷师偷偷对我说的)郝主任,也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小公鸡想开叫了”。 我想,这梁园的脸也变得太快了,前段时间还说我的好,还要把她儿子介绍和我做朋友:那天,开全系统大会,连县区的都来了。开完会,请县区的吃饭。吃完饭,她要打包,把吃剩的烧鸡什么的打了两大塑料袋,还把喝剩的饮料并成了几大瓶带回去。那时,曾处还说她懂得节约,还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看她带不走,我便用自行车帮她带回去。路上,当她知道我家住西区后,便连声的说不好意思——她家在东区,得过了跨江大桥,从她家到我家,近二十公里的路程。我原以为她家困难她才打包、要那些喝剩的饮料的,可到他家后,我不由惊呆了:一座带院子的别墅,车库里还停了辆高档车。当时,她爱人和刚上高中的儿子都在家,她便要她儿子喊我哥哥,和我做朋友,并夸我怎么怎么的好。可现在,三天不到黑,怎么就成了这样? 第二十五节 8月27日星期四晴 中午,众美女饭也不吃,就嘻嘻哈哈的逛街去了。 我刚要热雷师留给我的饭,几天没见,去外地开会的王处来了,说要请我吃饭。 我有点受宠若惊的跟了他,到了街对面的酒楼。 “早上听叶燕说,这几天你遭罪了?” 坐下后,王处问我。 看他真挚关切的样儿,我便产生了“终于找到组织了”(肖杨常用这台词开玩笑)的感觉,眼泪差点就下来了,忙低了头,假装去看杯里飘浮游弋不定的茶叶。 王处拍了拍我的肩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算什么。来,喝酒”。 喝了几口啤酒,听了王处的话,我才知道,这段时间梁园的运气有点背。上星期四下午,我们不在,她泡电话粥,局长打电话下来找曾处,怎么也打不通,就有点生气,心想谁的电话打个把小时?便下楼来看。那时,梁园正嘻嘻哈哈、兴高采烈的聊得正高兴,局长都站她身旁了,她都没反应过来,结果被局长很很的训了一台。事有凑巧,过了一天,这梁园以为星期六没人上班,便带了一大堆衣物来单位,在开水房里哼着洗衣歌洗衣物,结果被进单位拿东西的局长遇见,又被训了一顿。 我插话说她家很有钱的。 王处说:“知道。” 王处说,前几年,她家还一贫如洗,她爱人经常骑了辆破自行车来单位。那时,她就爱贪小便宜,外出吃饭打包到没什么,可她连喝剩的饮料、酒、几张餐巾纸,有时一次性的餐具、酒杯她都要收回去。她拿衣物来单位里洗,有时洗头,大伙都知道。其实,局长也知道,只是那天她拿来洗的可能太多了,局长才说了她,她工作还是好的,但她经常利用工作之便推销化妆品。 “怪不得她的皮肤那么好”。 “哪里,她是天生丽质,她自己就成了活广告。其实,她用的都是几块钱一瓶的润肤霜什么的,一般的人不知道,以为她肤色嫩滑、细腻是用了高级化妆品的结果……我估计,她家的钱少说是八位数。” “她还这么的节约,贪小便宜干吗?” 王处叹了口气:“这叫有病!” 我说她家那么有钱,她怎么不买辆车开,免得骑那自行车,又是风又是雨的。 王处说她前几个月才把她的车卖了。她原先有辆两厢车,三八那天撞树上了。她觉得自己有点背运,便去算命(这是雷师说的),算命的说她这一撞,把晦气都给撞走了,是好事。但以后,她只能坐车,千万不能开车,就是带电的电单车也不能骑,不然就会有血光之灾。 “怪不得她火气这么大。”我想起那天她砸桌子打板凳的事。 “哪里。”王处道。 王处说她就这毛病,遇到不顺心的事就砸桌子打板凳的,还会找人撒气,可三天后,她又会主动找人家和解。 我想,她这不是打了人家后说:“对不起,打错了”么?我想着,在心里说:这神经病,怪不得今早一进门就喊我到外间吃梨。我想我还巴不得离你远远的,还吃梨呢。看我不出去,她就削了只梨拎进来,非要分一半给我,说帮帮忙,一只梨她吃不完。那时雷师还打趣说人家小田才来几天,你就要跟人家“分离”?她笑说小田我们永远不“分离”的。说完又问我对不对,我只好言不由衷的说“是”。 我这时忽然想到了王处“老冷”绰号的来历,不说在吃饭的这段时间他特别的能吹,就是平时,他除了反应及动作慢一点,说话并不慢,思维还很敏捷。 王处可能看出了我的想法,问我是不是奇怪他为何有个“老冷”的绰号,我忙点了点头。 “咳,我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啊。跟你这么说吧,这个单位,人不多,就二三十号,可阴阳怪气的人不少,代表人物当然是郝主任了。你别以为他姓郝就好了,郝斌——坏人!他的坏罄竹难书!甚至让你都没法说!那年,我们特别的忙,天天加班到晚上十一二点。老局长看大家辛苦,就批了点加班费给大伙儿。这事,除了单位里的,外人谁知道?可就有人既当婊子又立牌坊,自己也领了钱,却偷偷的去把老局长给告了……” “为啥?”我忍不住打断了王处的话。 “想取而代之嘛。” “哪,后来呢?” “老局长提前退休了。可告人的人的目的没达到——政府里另派了人来当局长。可我们单位在政府里的名声坏了。后来的局长,除了工资,再没敢多发一分钱。” “谁告的?” “可能是郝。那几天,我有个在市委的同学见他跑纪委。在这之前,他曾想‘捧杀’老局长。” 看我不明白的瞪大了眼,王处顿了一下:“‘捧杀’就是温柔一刀,先把你捧得高高的,然后……” “哦。”我下意识的哦了声。 “另外,他办公室的那个张才女,开口就:“‘我老公更是’或‘我们上大学那会儿’的,让你倒胃。我给你说,其实,你是运气好,打临工来的是曾处她们办公室,这几个美女都好,如果去……哦,你问问小齐,他经常被骂得狗血淋头或调侃得身无是处的”。 第二十六节 8月28日星期五晴 太阳当空照,小鸟枝头叫。 今早进单位不久,我就高兴了起来——曾处让我回家了!我的苦难结束了! 曾处说因我出色的表现,上周就完成了她计划的工作,那时就该让我休息了,明后天是法定假日,大后天就31日了,毕竟,9月1日我就要回校,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多:“但请你来是干一个月……” 雷师插话说:“其实是曾处舍不得你。” 我领工资后,原想向王处和曾处告别的,可他们被局长喊开会去了。 中午12点时,曾处打了电话来,说今晚王处要请我和她们处的人吃饭。 我一再推辞,王处不高兴了,亲自给我打电话,说知道我将来鹏程似景,但哥们意气暂时还是该要的。 我只好忙不迭的赔礼说是不想让他破费。 下午,到湖畔酒家坐下后,雷师偷偷对我说,原先王处没请郝,可梁园对郝主任说了,王处也只好把郝主任、张才女和齐俊一起请了来。 齐俊能来,我特高兴。 我来打工这个月,跟曾处她们在一起吃了好几次饭,可他一次也喊不来,他对我说“吃人嘴短”,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主任,你的头。” 可能郝主任爱吃鸡头,当黄闷鸡端上来后,梁园便将鸡头挟给郝主任。 “什么我的头,是我爱吃的鸡头!”郝主任笑道。 两人的对话把大伙儿给逗笑了,整个气氛也就活跃了起来。 叶燕问郝主任说吃那儿补那儿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就爱吃脑花,特别是猪脑花……” “怪不得你那么聪明。”叶燕道。 “哎,你没发现?猪脑花吃多了,我的头现在都补成猪脑了——我是世界第一憨。” “哦哟哟哟,你还憨?捉鬼卖都不要口袋。” 郝主任的话才完,雷师就“啊”了声,然后撇了嘴道。 我看到,除齐俊外,大家不但嘻嘻哈哈的笑,一个个的面部表情、身形动作都生动活泼起来。 我觉得,齐俊工作这么些年,不知是练世故了,还是修养好了,他已不像从前,不管生人熟人,都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吹个不停,人越多,越吹的起劲。而现在,在吃饭的这段时间,他基本没讲话,笑也像个大家闺秀似的。 记得他曾对肖杨我俩说过,人是最最难做的,这如《易经》的阴阳八卦中的“天地人”:“天属阳,阳是要动的;地属阴,阴是不能动的;人,兼有阴阳,可动、可不动。天可千变万化,有不测风云;而地是一点都不能动的。想想,如地动,打个哈欠,那可就地动山摇啊!有人说人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动多了伤身,不动就无力。另外,从《易经》的八卦上看,人所处的位置,是在三爻和四爻之间。一二三爻属阴;四五六爻属阳。五六属天,一二属地,人所处的位置是三四。也就是说人在天地之间:‘不三不四’、‘不上不下’的就是人!所以,人可天、可地,可阴、可阳——多么的复杂。哎,做人难、难做人哦!” “他大你们几岁?”记得那时,当肖杨我俩把齐俊说的话对父亲说后,父亲瞪大了眼睛的问我,他觉得齐俊年纪轻轻的就有这样的想法,有点不可思议。 “好像五六岁。”肖杨道。 我想,现在的齐俊,难道真的如他自己所言,因“难做人”而“笑不露齿”的么? 在大家的笑声中,原先还有点矜持的张才女开始发言了。真如王处和齐俊所言,她三句话就开始讲“我们上大学那会儿”了。 而郝主任更是,酒过三巡,他便举杯说祝我将来升官、发财、死老婆。 我愣住了,心想我还这么的年轻,连对象都没有,有这么祝福的吗? 王处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郝主任的意思是将来许多年后,你当了官、发了大财,那时,你的老伴就成了黄脸婆。黄脸婆……” “怎么这样教娃娃!”曾处柳眉倒竖,样子严肃起来。 看气氛一下凝重了,曾处自嘲似的笑了笑,对我道:“这是近年来官场流行的玩笑话。” 郝主任先前看曾处发火,脸上便红一块紫一块的,后来听曾处口气缓和了,忙顺坡下驴的说:“小田别多心,我只想说你将来得道,也带上我们升……” 雷师“啊”了声后叫了起来,说他把大伙儿给骂成了鸡犬,要罚酒。 郝主任喝了酒,说其实我们大家更该敬敬王老冷,是他给了大伙儿在一起喝酒、吹牛的机会。郝主任可能喝多了,接着又冒了句乌龙话出来:“喝一天少一天。” 他的话把王处给惹急了,叫他:“打住!什么喝一天少一天,我们还有长长的日子,大大的天。” 曾处看这样,忙示意众美女向王处敬酒。 王处来了豪气,谁敬他都一口干了。只有叶燕敬他时,他把叶燕弄得下不来台。 他说:“等等,等我对叶燕唱支歌,她回了我再说。” 他是这么唱的:“我喝了许多酒,我的叶燕妹妹,现在已经喝得有点醉,如果你还要让我喝这一杯,除非你让我——‘叭’,这么来一下”。 我第一次见到王处这么闹的人,差点笑出了声。 叶燕红了脸,不知所措的端着酒杯愣在了那里。 还是曾处反应快,她教叶燕唱道:“呸,你再耍贫嘴,我就灌死你!” 第二十七节 8月29日星期六晴 过去,我表姐常说,人天生是懒和贱的,是很难改的,可我不信。而现在,我觉得,懒、难改,而贱就更难、更麻烦。 经过这二十几天的工作,我发现,工作日要早起,可我怎么都起不来,感到那么的累,那么的瞌睡。可到了休息日,特别今天,不知是因再不用去上班还是为什么,我却好似吃了兴奋剂似的,半夜三更就莫名其妙的醒了,并且还那么的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你说,这不是犯贱么?也怪睡不着觉,那小便就特别的多,弄得我过一会儿上卫生间,过一会儿又上卫生间,把母亲他们都给吵醒了。母亲关切的来问我是不是闹肚子,要不要吃点药。睡不着,便会胡思乱想。我先想到了王处和叶燕,据齐俊说,其实,王处和叶燕没什么,王处爱找叶燕,是叶燕他俩讲得拢。还有,他可能爱看叶燕经常不好意思、羞红脸的样子,听叶燕京味十足的普通话——真的,我也觉得叶燕那带有许多儿话音的北京普通话,京味十足,好听极了!另外,他觉得叶燕太纯:“像她这样纯的人,这世上很难找了。”他坐叶燕对面,看叶燕干活,他就在那想:这么纯、这么“傻”的一个人,她内心的深处,是不是也有像她脸上的那几粒雀斑一样的小小的黑点?……从叶燕,我想到了郝主任,如王处所言,齐俊也说郝是个坏人:“因梁园的关系,他恨张才女。可在面上,他从不表露。有一次,单位组织大家去农家乐玩,张才女把一大串钥匙忘桌上,被郝给丢粪坑里。过后,郝还假装好人,说是不是上厕所掉粪坑里了,并找了竹竿,帮着去粪坑里捞,把个傻乎乎的张才女感动得不断的说:‘不好意思、谢谢’的话。后来,听张才女说,那段时间她运气有点背,前几天她老公才把钥匙丢了,她还没来得及配,又丢了这串钥匙,让修锁的把她家的防盗门和柜子门都给撬烂了……”想起郝主任,我就想起了那天王处我俩吹牛的事。记得那天王处问我,世界上什么最美?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因为我想啊,世上美的东西太多了,因生活阅历及修养的不同,一百个人,可能有一百个回答…… “人,什么东西都没有人美!因为,只有人才有温度、才是活宝。想想,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都是说人的么?”我觉得有理,不由点了点头。 “那么,什么最丑?”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心想不会也是人吧? “人,还是人!我们说这东西丑、那东西难看,说的都是单一的一种丑,而人,却能‘丑态百出’!” 是啊,如王处所言,人的丑,罄竹难书!……我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早上八点左右,才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直到吃中饭时才醒来。 “那儿不舒服,可好点?”听到我起床的声音,母亲便来问道。 我说是失眠。 母亲没再说什么,可我听到她去对父亲说,可能是我的工作压力太大了。 吃完中饭,我刚开机,肖杨的电话就来了,问我为什么才开机,我说睡过了。 他叫我去工地找他吹牛,说今天停工。 去肖杨那儿,要转两次公交车。 城里的车好一点,虽然也挤,但怪味少。而出城的就遭透了,不但挤,还怪味连连的。那些进城卖鱼、肉、菜的农民箩筐里所散发出的腥味、怪味,去城外建筑工地打工者身上散发出的汗味和脚牙子味,随着汽车的颠簸和车里的热浪,一阵阵向我这脆弱敏感的鼻子发起冲击,在这弱肉强食的时候,我除了承受着这痛苦,鼓励自己忍耐就是胜利而外,还能做什么?我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把原先我坐的最前排的那个座位,让给那个看起来还不满五十岁,却手持“爱心卡”的男人呢。 我手拉扶手,因缺氧(脑子缺氧了?)而昏昏欲睡的。在迷迷糊糊中,我看到肖杨头发乱七八糟、胡子拉茬、浑身脏兮兮的向我走来,远远的,我就闻到了一股酸不拉叽的恶臭味…… 当我在工棚里找到肖杨,眼前的他让我吃惊不小,他没我想像的头发老长、胡子拉茬的样子,他理了发、洗了澡。看穿着短袖体恤的他神清气爽、神采奕奕的样儿,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我俩坐这儿,还是出去走走?”肖杨问我。 我看到,工棚里比我第一次来时干净了许多,可能是门窗都敞开的缘故,第一次来时的霉酸味和汗味好像没了,第一次来时看到的乱七八糟的罐罐、锅碗、盆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摆得井井有条的,好像也亮了许多。 “换了些人?” “没有,才来的那段日子,我被累得贼死,后来适应了,和他们也相处融洽了,我就带头收拾这工棚,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了”。 “行啊,肖杨。”我在心里赞道。 当我俩走出工棚,我看到整个工地静悄悄的。 我这才注意到,在大门外,有二三十个人抬了小凳坐在那儿,也有些维持秩序的警察在附近转悠,便奇怪的问肖杨。 肖杨说:“这是附近的农民,他们说因这儿施工,打桩机把他们的房子给震裂了,所以来要赔偿。今天,我们原是要进大量的材料的,他们把门这么一堵,我们就呜呼了。“ 我说:“打桩应该是几个月前的事吧,现在房子的外装修都快完了,怎么现在才提出来?“ “他们说是经过这个雨季,才发现房子出了问题。” “你现在不累了?” “才来时,主要是睡不好,不习惯工棚里的怪味和工友们打呼噜的声音。说起来好笑,我们工棚里的,哦,就是那个黑胖子和那个小个子,他俩都是四川人,据说没出来打工时,都是打麻将的高手。他们常常在睡梦里打麻将,黑胖子的呼噜声都是‘胡、胡’的,而小个子呼噜声呢是‘喂?喂?’。只要黑胖子一‘胡’,他就‘喂?’,一‘胡’他就‘喂?’给你整得无法入睡。可一个礼拜后,慢慢的就适应了。现在,我常常睡得像死人,再也难听到他们那一问一答的呼噜声了。” 我想像着那精彩的呼噜二重奏,不由笑了起来。 “……唉,什么时候,重体力的活儿,都不用人,用机器就好了。” 肖杨叹了口气,表情有点凝重的说道。 看他满腹心事的样子,我也心事重重起来。 第二十八节 8月30日星期天晴 今天我到工地,一大早,那些要赔偿的就坐在大门口、在那儿烤着火了。 我问肖杨说:“这些人晚上也不回家休息么?” 肖杨说哪里,他们是轮番来坐的。昨晚还在大门外烧起了火堆烤红薯呢。只是苦了那些警察,半夜起来,我还看到他们在附近转悠呢。 中午,昨天进城的工友们回来了几个,原来,他们进城去了桑拿室,要潇洒一回,结果发现,那真是人间天堂。六十元管三餐,还可在那大堂里躺着看电视、睡觉,一条龙服务。虽然贵了点,是他们两天的工资,但值! 肖杨说因施不了工,老板请政府部门出面协调,放了工人们两天的假,煮饭的也回去了,所以,今天就只能自己煮饭吃了。还说,据其他工友说,管饭的建筑工地并不多。我说既然管饭,你们还弄这锅啊什么的干嘛。他说这你就不懂了,虽然管饭,但只有一个荤菜,到了晚上10点左右,肚子就闹革命。何况,有时还加班,加班又没夜宵。肖杨说着,插上电炉开始煮面条,并说工地上,为了省钱是不许用电炉的,这电炉都是他刚偷偷的买的。水一开,肖杨便哗哗的放了两把面进锅里,我还以为他是煮了大伙儿一块吃的。可当他拿了个比头大的碗,盛了一大碗给我后nbsp;,我愣住了,这怎么吃得完?!一人吃一把一斤的干面,这不成了饿死鬼投胎?肖杨没管发着呆的我,唏哩哗啦,风卷残云般,一会儿就把锅里的面给吃完了。然后问我怎么不吃,我说吃不完。他又从我碗里扒了些过去,又是一阵的唏哩哗啦。看着肖杨黝黑的脸庞,手臂上露出的像树疙瘩似的块块肌肉,我想,这家伙在这儿干了一个月的活儿,就百炼成钢,成鲁智深了。如果我来,一个月下来,怕要百炼成精(精瘦肉的精),成甘蔗一根了。 吃了饭出来,我们遇到了肖杨他们老板。 老板看到我后,笑眯眯的径直走了过来,说昨天就看到我了,是肖杨的朋友还是表弟?也想到工地上锻炼一下? 我说,我和肖杨是同学,我比他还大一个月呢。我已在一机关里锻炼了,因九月一号要回学校,所以放了我的假。 “哦……”老板哦了声,然后拍了拍肖杨的肩膀,说可惜,不是为了前程,这样的小伙儿,他真想动员在他的公司里干下去。末了,说了句“让我想跳楼的话”(肖杨语):“你现在就去财会那儿领这个月的工资,也回家收拾收拾吧。” 我陪肖杨去领了工资,回到工棚。 肖杨默不作声的收了一会儿自己的东西后停了下来,对工棚里的几个工友说,我要走了,这些东西,你们谁看上就送你们吧。 几个工友,先还不好意思,可我们才出门,他们就在后面争了起来。 走到大门口,肖杨又转了回去,拿了那个比头还大的碗回来。 我想,电炉、收音机和被褥什么的可比这值钱。 肖杨可能看出了我的心思,说我要记住在这打工、饿死鬼投胎、抢饭吃的日子! 第二十九节 8月31日星期一晴转多云 肖杨我俩今早约好了去买车票。 他到是积极,早八点就到了我家。 可能一到上班的日子(我好像还没脱离那打工仔的工作)我就疲倦、起不了床。 肖杨在客厅里等了一会儿,进了我的房间:“打工这个月,你还真写日记了?” 我嗯了声。 我觉得才眯了一会儿,可当我再次醒来,已是九点半了。 肖杨头也不抬的看我的日记,说让我再睡一会儿,他马上就看完了。 这时我已完全醒了,便翻身起床。 “进步还满大的,只是越写越长,比过去的‘周记’还长。” “可像陈老班说的:‘老奶的裹脚布’?” “不,虽然罗嗦,但有点意思。” 我俩正说着,他母亲打了电话来,说他舅舅突发脑淤血,可能不行了,让他去第一人民医院。 他忙放下日记。临出门,问我想不想跟他去医院看看。 我摇头。 他便咚咚咚的跑楼下去了。 我怕去医院,特怕死人。 那年外婆不在了,母亲带我回去看了一眼,害得我差点得了神经衰弱症——我整夜的失眠,一闭上眼,好像外婆就睡在身旁;不敢往黑处看,老觉得外婆在黑处看着我。后来,有一次我和肖杨去他大伯家,他大伯家的房子和我外婆家的差不多。那晚,电视里刚好放了部香港片《古宅心慌慌》,看得我心惊肉跳的。当我知道他死去的奶奶曾住过这房子,睡觉时我也心慌慌起来。和我同睡一床的肖杨知道了我翻去复来、无法入睡的原因后,便笑我胆小:“虚伪!你曾说,你是你外婆带大的,你爱你外婆。晚上她来了,你应该高兴,怎能害怕?!害怕,说明你爱你外婆是假的。我就不怕我奶奶来。”顿了一下,他忽然叫道:“我奶奶来了!”吓得我差点尿床。 肖杨走后,父亲打了电话来,叫我去看看,他要交单位的相片,是不是落他们房间里的书桌上了。 “是这张半寸的么?要我送来不?”看书桌上真有张父亲的相片,我问道。 “不用,一会儿我回来拿。”父亲道。 我放下相片,刚要转身,忽然看到,书桌的玻板下,父亲和母亲的高中毕业照的题字:“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风字下面,那个戴眼镜的,像极了王处。我低头仔细的又看了一会儿,不错,是王处! “怪不得,第一次见到他,他就说我俩有缘。”我自语道。 我转身来到客厅,坐沙发上,拿了遥控器想看电视,忽然,我想按遥控器的手停住了:不对,上个礼拜六,我跟母亲去买东西,路上遇到了王处,我和王处打了招呼,而母亲和王处,好像根本就不认识——母亲和父亲可是小学到高中的同桌!我静坐了一会儿,想想有点不对,便去把父亲和母亲的高中毕业照从玻板下取出来,又仔细看了看,好像又有点不像王处,那个站在父亲身旁,戴眼镜的,个子比父亲高多了:“难道缩矮了?父亲比王处可高了许多。”我想着,无意中看到相片背面写满了字,仔细一看,原来是相片上所有人的名字,字迹好像是母亲的:“喂,怎么没有王处的名字……父亲身旁的那个人叫杨强?!”我自语道。 我有点茫茫然的想把那照片放回玻板下,可这时,我爱刨根问底的毛病被引发了。我把我家所有相册里的相片都给翻了出来。结果,那些几十年的相片,把我的眼睛都给看花了,像王处的“眼镜”有好几个。 “找啥呢?” 回家拿相片的父亲看到满茶几、满沙发的相片问我。 我说:“我看我打工那儿的王处,特像你的同学。” 拿了相片的父亲边向外走,边“哦”了声。 父亲沉思着轻轻的关上门,慢慢的下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可视门铃响了,我看到父亲站单元门外,以为父亲忘了东西要我送下去,便拿起话筒,问什么事。 父亲皱了下眉,似乎有点犹豫的对我道:“你要的东西,在你妈梳妆台那儿。” “原来这样!” 当看到母亲梳妆台的玻板下的,市十大杰出青年合影像后,我不由叫道——曾处和父亲都曾是市里的杰出青年!而十个杰出青年里唯一的女子,和父亲站一块,身上带了彩带和大红花的曾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头轻轻的靠向父亲,还笑得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甜。 “母亲把这相片和父亲写的结婚二十有感的硬笔书法:‘纤云弄巧碧玉妆,韶华渐逝只为家;耳鬓厮摩二十载,来世姻缘还是她’放一块是什么意思?……怪不得找临工的雷师在人才市场见到我后,只问了我的名字就要了我,原来,这都是父亲搞的鬼——我想起来了,那天,站我身后,指点着我帮她打材料的曾处,接了个神秘的的电话(平时她都是当着我接电话,可那天,她却走外面去了,好像还下了楼),等我把材料打完,我就发现,她一直目不转睛、静静地、满目怜爱地看着我,那时,我还以为她要让我做她家上门女婿呢。我这时反应过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的电话是父亲的……嘿,我爸这个达人,他还说我是小狐狸,他才是老狐狸呢,我会先去人才市场的小九九,早被他洞穿了……其实,他可能也舍不得我去‘劳其筋骨’……哦,送曾处花蓝的,也是父亲?怪不得那字,那么的眼熟。父亲认为曾处最完美,不然怎会说真正的美女是‘在外女强人,在家小女人’的人——难道曾处在父亲面前做过‘小女人’?父亲怎会知道曾处‘在家小女人’?……喂,父亲出轨了?唔……怕不会。不过,精神可能出轨了……” 我正在那胡思乱想,电话响了。 是曾处的号码。 我想,不是说今天让我休息的么?难道改主意了? “你还可恶的,明天就要回学校了,也不告诉我——罚你!” 我才“喂”了声,姚岚那个生瓜蛋的声音就吼了过来。 我愣了一下,她还满会找借口的,第一次说我骗她,明明不好看的穿着却说好看,所以罚我陪她去游泳;第二次说我明明是大学生却隐瞒不告诉她,所以罚我陪她逛商店。去金色沙滩到有点趣味,逛商店可把我给害惨了:逛了大半天,从艳阳高照到华灯初上,这家商场进、那家商场出,把我走得腰酸背痛腿抽筋,现在想起腿还发抖。这会儿又说我要走了也不告诉她,所以要罚我。我想她今天怕出不了什么怪招了吧?……哦,我不是领到工资了吗,可能要我请客。请就请吧,像她这种傻大姐、生瓜蛋,无非就是去肯德基、德克士:一只鸡腿、一份薯条、一杯可乐……哦,前次答应的k歌——她这个假韩红…… “喂喂喂,怎么半天不说话,哑了么?” 那时,我心里充满了豪气:“说,去哪儿?!” “大商汇……” “啊!”——我也成了雷师,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