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1 七月初,内海圭太买了一个冰柜,虽然店家许诺当天送到,但当送货人到他的公寓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这时候才送来真是很对不起,这个月要空调的太多了,装那个很花时间。”四十过半的男人堆满脂肪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客人您一个人住啊?” 圭太无言地点头。 “打听一下,您对钓鱼有兴趣吗?” “没有。” 男人把冰箱放到微波炉旁边,用淡绿色的工作服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买冰柜的人很少见呢,一般都是鲤鱼店或者餐厅才买,上次用有个一般客人买了冰柜,他就是喜欢钓鱼,说要把钓到的鱼冻起来作纪念,这么说起来客人您是要做什么用的?” 稍停了一下,圭太回答“我喜欢冷冻食品……”,于是对方拿过签字的收据,耸了耸肩说:“客人啊,年纪轻轻的可不要只吃那些,对身体不好的。” 如果说了真话,这个胖男人的脸色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对此,他很有兴趣,但是计划实行之后,这一句话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这男人会在警察面前做证,那张胖脸泛起红潮,嘴里虽然说的都是厌恶社会的罪恶之类的话,眼睛却兴奋地闪出光来。 “啊,我一开始也是开玩笑,可是你想啊,买个冰柜冷冻人,这谁会信啊?” 日头落下去了,气温却没怎么降,繁华的街道那毒虫一样不详的照明更增加了空气的闷热,只是走着,额头上后背上就不断地渗出汗来,从白天走到现在已经很疲劳了,但停下脚步就觉得心里不安,所以只有走下去。 挎包重得让肩带勒进肉里,里面装着用胶粘起来的教科书……很想把它扔掉,但真的扔掉的话明天上课就麻烦了,冷静地对自己这样说过后,圭太还是住了手。 从人潮汹涌的主路拐上左边的侧路,街边的气氛为之一转,行人明显减少,比率也以男性为多了,这是以前去外面喝酒的恋人告诉自己的。 “这条路上那种店很多,挺有名的,不过当然还是比不上新宿二丁目拉……” 说自己没有兴趣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没有超过好奇的领域,已经有了恋人的自己和男人与男人寻欢的花街是没有关系的,自己其实不喜欢男人,而爱上他这个存在可以说是自己的自豪。 一阵冷笑从腹部泛上来,鼻子哼了一声,曾经顶着爱的名义的自己现在又在干什么呢,找床伴而已。 并不太喜欢性。会疼,早泄又使快感无法持续,毫不容易勃起了,却一下就射精,自己发泄完毕对方却还早,这样交往下去太痛苦了,说什么“叫出声音来”,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一想起来就觉得空虚。 追求不到快感却还是想做爱,男人的欲望中枢真是不可思议,无论是谁都好,不需要感情,本来就是自我堕落的行为,又有什么可要求的?一定不会有感情,会被破坏的。 与擦身而过的人手臂相碰,他人潮湿皮肤的触感令背上一阵发寒。 “对不起……” 口中道歉,但心里仍残留着厌恶感。那个男人站住脚,看着圭太。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肥胖的中年上班族,睁着一双血红的醉眼。 “我才要道歉呢。” 伴着粘性的声音,男人*过来。 “你是大学生?” “是……” 仿佛舔舐一般的视线慢慢地从上移到下。 “一个人?” “嗯,啊……” 男人眯起了眼睛,脂肪质的脸堆起笑来。 “跟在下一起吧……你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肚子不饿,也对这把年纪还自称在下的人不感兴趣,虽说和谁上床都无所谓,但对这个人不适用,从生理上对感到厌恶。 “那,我们做吧。” 手腕被握住,湿粘的手指抓进皮肤,圭太厌恶地狠狠甩开那只手。 这个动作让松松垮垮的男人的蠢脸一下子脸色大变,眼梢吊了起来,半张着的嘴里发出“嘁”的一声: “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装什么正经!” 过大的声音令路过的行人纷纷转过身来,男人向路边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瞥了一眼圭太,转身走掉了。 突如其来的好意和侮蔑,其用意不难理解。静静地站了一分钟还是两分钟,刚才邀请自己的男人不见了,看到这一幕的行人也不见了,大家都走掉,消失了,就好像当初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圭太再一次走起来,一个劲地往前走,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走在这里呢? 脚走累了,喉咙渴了,想在哪里坐下来,想喝点什么……于是推开右手边那家店的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 店里光线很暗空间很大,陈设着一张长吧台和五张圆桌,坐着五六个客人,也有人在墙边站着说话,自己很少一个人夜里上街所以不太清楚,但这里比起酒吧来更像个俱乐部的样子。 发觉店里的客人们都在看着自己,圭太心里不太安生,但离开这里再找个新店也很麻烦,于是还是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了下来。 把挎包放在旁边的空椅上,圭太轻轻地叹了口气。 “欢迎光临。” 吧台那边店员模样的男人寒暄道。他三十岁左右,有着一张雕刻一般的脸,颚上留着淡淡的胡子,与他十分相称。如果是这个男人的邀请的话,和他睡也没关系吧。 “你想点些什么?” “啤酒。” 男人从视野中消失了,圭太将两只手肘支在吧台上,在头脑中反刍着至今为止的经过。 “喂!” 转过头去,一个穿着半袖杉与长裤的男人站在背后,大概三十过半的年纪,中等个子,中等身材,五官松弛,眼睛很小,距离也很远。让人想起儿时,放学回家途中被扔在路边的鲫鱼。那天和今天一样,是个闷热的夏日,自己去看的时候,因为从那条鲫鱼白浊的眼睛里还有蛆虫爬出来,吓了一跳。 “你和谁约好了?” 圭太摇头,盯着那双小眼。男人在他身边坐下来,鲫鱼脸露出微笑来,说着:“你很可爱哟。” “这么年轻,是学生吗?” “大学生。” “是吗,让我来猜猜你的专业,嗯……经济专业?” 点的啤酒放在手边了,圭太拿起它来,一口气喝了半杯。 “喂,我说对了没有?” 一只手搭上肩膀,这种自来熟让人恶心得反胃,圭太再次大量一下男人的模样,不管怎么看,眼前的都是一条鲫鱼而不是人类,和鱼是不能做爱的。 “……抱歉。” 圭太把那只放在肩上的手推下来。 “怎么了?” “抱歉,我……” “你只说抱歉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身体不舒服吧?要不要去哪里休息一下? 男人的积极令人十分困扰,那双鲫鱼眼眯起来的样子淫猥不堪,而且一付马上就要不圭太带出店的样子,屁股的离开了座位。 “若规先生,打扰一下可以吗?” 刚才给圭太拿啤酒的店员走出吧台,将鲫鱼脸带到店的一角,不多时,只有店员一个回来,问道: “你是第一次来这家店吧?” 圭太点头。 “我说得明确一点,这家店客人里有很多是gay……你知道吗?” “从气氛上能看出点……” 店员放心似的吁了口气。 “我们店里的常客都不坏,所以不合你意的人来搭讪的时候,一开始就拒绝的比较好,说在等人也行,没有理由也行,这里有不成文的法则在。” “……对不起,我要走了。” 店员慌忙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起来你似乎不知情的样子,所以提醒你一下……如果你不讨厌这里的气氛的话,还请你慢用。” 一时间迷惑着不知要走还是要留,圭太想起啤酒还剩了半杯,那么喝完这杯就回去吧,于是拿起杯子来。 喝着剩下的啤酒,圭太仍然不知道自己会在gay bar喝酒的理由。为什么呢……对了,是要找今晚的床伴。而想要自己不喜欢的性是因为想要自虐,而又为什么想要自虐呢……因为杀了人。 用这双手杀了人,圭太定定地看着两只手。杀得太干净太简单了,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尸体就在公寓的冰柜里。 很早之前自己就想杀掉恋人了,这种感情就像波浪一样,强了又弱,弱了又强,不断重复着,多少次强烈地冲击着,但在拿之前一直强行忍住了。 头很疼,脑海里仿佛被雾笼罩着,一团模糊,记得的,即使想反悔,尸体也已经冻在冰柜里了。 因此留在房间里便很受不了,和一具冰冷的尸体的同居生活,没有爱的存在是不可能忍受的。 买冰柜的那时,还有爱情的残片留在心里,想着无论以什么形式都好,希望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啊……” 想起冲动的缘由了。 “一天到晚只会挑剔我,你又如何?你说要写小说却一次也没有投过稿,从头到尾只是沉醉在“我要做小说家”这种状况里。既然有哪个闲工夫写那些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不认真去找个工作?” 如果不是爱情已经完全消失了的话,那时的冲动也会忍过去吧,可是被完全否定的自己头脑中却变得一团黑暗。 感觉与感情再现了,眼泪从眼角渗了出来,手指颤抖着,心脏仿佛绞扭一般疼痛……很痛苦,所以不应该再想,虽然自己很清楚,但脑海中出现的仍旧是那一幕。 似乎有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目光相触时,男人打了个招呼。 大概二十四五岁吧,看来比自己年纪大,在这个客人们都穿着西装的店里,男人的t恤牛仔装扮看起来十分休闲。 冰柜是很有特征的脸孔,但是在平均水平之上。 “你好。” 对对方的招呼回了一声“你好”后圭太马上垂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濡湿的眼睛,更不想被人追问原因。 “这时候才下班?真够晚的啊。” 店员向旁边的这个人寒暄。 “今天有点忙。” “你早上九点上班,现在几点?都过十一点了。工作十三个小时也太长了吧?你没跟店长谈谈?” “没有。”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可你总是这样工作过量……” “我这就满足了,也许工作时间是长了点,可我健康得很,一点问题也没有。” “可是……” “谢谢你为我担心。” 圭太抬起头,与旁边的男人四目相接,那双黑眼珠大大的,好像动物一样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充。“ 店员叫着他的名字,男人终于眨了下眼。 “……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人家,人家会困扰的。” 动摇开始在男人的脸上蔓延开来,那热烈的视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乱飘。 “感……感觉非常好的人,所以……嗯……那个……你眼睛不好吗?” 男人忽然问。 “唉?” “因为你戴眼镜……” “啊,是的,我从小学就是近视眼。” 男人好像很高兴地笑了。 “你戴眼镜很合适呢,我……我初中的时候有个对我很亲切的同学,那个人就戴眼镜。” 圭太绞着纤细的手指,听着男人的话语。 “我非常喜欢他。” 这也酸是搭讪吧,和这个男人做爱怎么样?老师说是没什么不可以的。 “非常非常喜欢他。” 男人正说着的时候,背后穿来一声“打搅了”,圭太回头看到一个短发的男人,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穿着气派的名牌t恤。 “正说话哪,抱歉插进来。” t恤男笑笑,瞥了一眼刚才和圭太说话的男人。 “我从刚才就一直注意你了,可以的话,跟我聊聊好吗?” 然后又指指背后。 “还有其他朋友在,一起来吧?” 和他去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回头看到这个一直笨嘴拙舌的男人好像被丢掉的弃狗一样用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 “来吧。” t恤男抓住了圭太的手腕,旁边的男人看着圭太要被带走,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 “对不起。” 圭太向t恤男道歉。 “我现在和这个人聊天……” 顾忌到旁边的男人,圭太干脆地拒绝了,而对方也干脆地放弃。 看他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所以圭太才拒绝了别人,但这个男人却从此沉默了,连看都不再往这边看。 沉默继续着,这时圭太开始后悔拒绝那男人的邀请了。 “那个……” 好不容易等到男人出声。 “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再次的沉默,男人表现了自己的心意,而自己也拒绝了他人的邀约,可以看出互相之间的一丝好感了,但无法再前进下去。圭太喝干了杯中的酒。 “再来点什么?” 店员问。 “不用了。” 圭太伸手拿起放在另一边的挎包,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又一杯啤酒放在眼前。 “啊,我不用了……” “是旁边那家伙请客。” 这下不能离开了,于是道了声谢,男人也点了点头。 “这家伙叫杉浦充。” 店员指着男人说。 “是个又认真又温和的家伙,可是很害羞还怕生。” 自己也怕生,但今天却对别人这相同的部分心生不快,说不顶是同性相斥吧。 将那杯请客的啤酒尽快地喝干,问店员“多少钱?”。看到自己做出要走的样子,旁边的男人并没有明确的举动,于是圭太就走出店去了。 仿佛沉淀一般的空气,圭太在人行道上走了几步后又停下脚步,看着那频繁交错的车流,自己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非现实感,踩音也大得令人不安。 对了,不找个床伴是不行的,找一个能让自己坏掉的人来,感觉不好也没什么,就算疼得让人哭泣尖叫,那也没什么。 身体摇晃着,手臂被人用力握住的感觉将自己一下带回现实。 “那个……我表哥在那个店里工作,我去那里总是喝一杯就走,从没跟别人搭过话。” 是店里曾坐在旁边的那个男人。 “很在意你,所以……” 男人拼命吐出这些话的嘴唇颤抖着。 “所以,我……就着胆子……追出来……所以……” 结结巴巴中表示出来的善意,让人一呆的通红司,心情也剧烈地动摇起来。 “我会这样……那个很奇、奇怪吧。” 作为一晚的对象的话,他也不错。 “我想做爱。” 男人的眼睛惊讶地睁得老大,“唉,啊、那个……”小声地嘟哝着,男人用手捂住自己的最。“我的经验不丰富,所以多半会很差劲。你讨厌的话就算了……” 男人的咽喉“咕”地响了一声,他慢慢地看向圭太。 “和你,做爱?” “讨厌的话现在就请回吧。” 男人低下头去,但握在手腕上的手指力道更强了,他缓缓地抬起头来,低声地说:“想。” “我讨厌夜里一个人,所以,做完爱以后我要和你一起到早上,这也可以吗?” 圭太说出了另外一个条件。男人比圭太个头要高些,但他把头深深地低着,低得几乎看不见脸。 “到早上都在一起?” “对。” 男人小声说“知道了”。自虐的对手就是这个说话有点奇怪的男人了。 “去旅馆吧。” 圭太说,但男人更用力地握住他。 “……好疼。” 手慌忙放开了,真是个做什么都不灵巧的男人。 “我对这一带不熟,也有不准两个男人进去的地方吧,你知道什么去处吗?” “不知道……” 不但笨,而且*不住,圭太叹了口气,不想再走来走去地在陌生的地方找旅馆了,和以前的恋人都是在自己屋里,也去旅馆,可是离这儿太远,为了去旅馆而坐电车未免也太傻了。 圭太看了男人一眼。 “一个人住?” “我?” “其他还有谁?” 圭太苦笑,男人也附和地笑笑。 “我一个人。” “那去你家可以吗?” 他的表情一下变得目瞪口呆,这过大的反应让圭太有点厌烦。 “不要就酸了……” “不是!” 男人立刻否定。 “你可以到我家来?” “嗯,啊……” “真高兴啊!”男人快乐地笑起来,离跟他见面还不到一小时,而双方已经在性的方面达成一致了,自己没有情绪也没有兴趣,有的只是一时的冲动而已,本想淡淡地把事情进行下去,但男人的反应却大得出乎意料。 世上有八面玲珑的男人,也有笨得离谱的男人,圭太这样想着。 “我们走吧。” 催促着,男人却不见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不安地左右张望着,好不容易动了身,走了三步又停下来了。 “怎么了?” 视线在旁边胡乱地摇晃一番后,男人表情绝望地叹道: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出店门十米向左转的拐角。 男人的公寓坐车要三十分钟,是终点前的倒数第二站。 现在是午夜零点,电车上的人最初还很混杂,渐渐地就少了下去,到站时已经没有几个乘客了。 “你的挎包里装的是什么?” 从上电车起就沉默着的男人不意见说了一句话,圭太轻轻摇摇放在膝盖上的挎包。 “教科书和笔记本,明天一大早就有课。” “大学生?” “嗯。” “那真是聪明啊。” 简直像在和乡下亲戚说话一样,比起就职率来说,升学率还来得更高些,大多数的高中生都能成为大学生,自己并不特别聪明。不是什么大事,却被很了不得地夸奖,就像被人嘲笑了一般。 “你学什么?” “……文学。” 男人眨了两下眼睛,感叹着:“好棒啊。” “将来要当作家吗?” 太阳穴痉挛了一下,这和被杀恋人的话完全一样。 “如果读文学部的人都成了作家岂不是很恶心?” 短短地抛下一句话。男人表情拙拙地低了头。 “是哦……” 他的每个反应都让人不愉快,每站停车的电车现在停在一个空无一人的站台上。一下子跳出去,把男人一个人丢在车上的恶念头在心里一闪。 “我啊,还在想你的包里是不是装了点心呢。” 男人笑着。 “只要一想象你吃点心的样子就觉得好有意思哦。” 圭太垂头连答应一声都觉得累……刚才再挑一挑人就好了,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男人住的地方离车站大概一百米远,从大街旁边的一条单行道进去。 这栋五层的古老钢筋水泥楼房连电梯读没有,爬到四层男人的房门前时,圭太已经在喘气了。 进了玄关,旁边就是厨房,往里面走有一见卧室,虽然很狭小,但收拾得很干净,一点也不像是单身男人的房间。 只有垫子的床进入视野。就要在那里开始做爱吗,做是想做,可是想想就觉得麻烦。床对面的墙上是大型书架,录像带和dvd整齐地放在那里,光看那面墙的话就好像租录像带的店一样。 架子上只有录像带和dvd,书、杂志之类的一本也没有。圭太去其他人的房间时很在意书架上都有什么书,从一个人看的书里可以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男人是不读书的,就是这样的人类。 “虽然地方很窄,请坐……” 就这样站着也不自然,于是圭太在木制的四角长桌前坐下来。 “喝些什么吗?” “嗯……” “只有水而已,行吗?” “行。” 男人进了厨房,拿着一瓶矿泉水出来。圭太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后,啤酒带来的醉意才好了些。 忽然醒悟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是刚刚才认识的男人的房间。而后又想起是为了做爱而来这里的,但是却好像到了朋友家一样,不觉得紧张,也没有让自己觉得紧张的人。圭太抬眼看看床,不想在那上面做,倒想在那里睡一觉。 对面的男人站其拉,以为他想去厕所,他却走到自己身边来。这是当然的行动,可他的*近却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违和感……对,就是违和感,他碰自己的耳朵时自己哆嗦了一下,他也像吓着了一样缩回手指。 “对不起……” “没关系,我并不是讨厌……” 圭太说了不用在意可以摸,但男人还是顾忌地不敢出手,两个人近得连呼吸多能听到,却只是呆坐着而已。如果不说快点做吧之类的话可怕会这样一直呆下去吧。 “啊,我洗个澡可以吗?” 男人询问地侧过头。 “白天太热了……” 男人小声地书:“请吧……” 圭太它一样地进了卫生间,一个人的时候圭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要做就做吧,我有点颤抖,你硬摸索下去不就好了吗,这样一来,你缩手缩脚的我也不好办啊。 脱掉衣服,泡进浴缸,灼热的雨洒下来,两手被打湿了,就这样一直看着,这双手就是杀了人的手,杀人犯的手。 让自己烦恼的元凶简简单单地就死了。在咖啡中掺进世面上买来的安眠药,趁他睡熟的时候捆成抱着膝的样子,用半透明的大垃圾袋装起来,扔在冰柜里打开电源,微微的机械声,冷冻了的尸体,不会再看到他,不会发臭,也不会腐烂。 具体是什么时候杀掉他的已经想不起来了。一周前……也许是两周前也说不定,杀人前后的记忆模糊不清,只有一点是清晰的,那就是杀了恋人之后的自己再也没回过那公寓房间。 把恋人杀死后,有一种扔掉了什么一样的爽快感。可是到了夜里在黑暗的寂静中冰柜的声音却止不住地钻进耳朵里,无法抑制的恐惧令人忍不住要悄悄地过去查看。 由于实在太过简单了,以至有他其实还没死的疑惑,一旦想到后,多余的想象就止也止不住了。自己确认过他的心脏停止没有,停止之后才认为他是“死了”的,即使没有死放在冰柜里这么长时间也该死了。可是,也许他会冷冻后再活过来。 太愚蠢了,那种事只可能出现在小说里。 冰柜的盖子忽然开了,被捆成一团的男人滚了出来,挣断绳子,缓缓站起来,以充满憎恶的眼睛瞪着自己,一步步地逼近…… 咚,咚,有人在敲门,就像电影一样,周围的景色在一瞬间变化了。头上降下的热水雨,狭窄的环境,奶油色的墙壁,这里是哪儿? “可以进去吗?” 谁的声音?圭太止不住颤抖起来。 “只是给你毛巾而已。” 门似乎开了,圭太紧紧地贴在窄小的浴缸壁上,有东西唰拉唰拉响着,然后门又关上,一声深深的叹息从自己的口中泄露出来。想起来了,这里是陌生男人的房间,不是自己的屋子,没有冰柜,也没有尸体,我的想象力未免太好了吧。圭太皱着眉笑起来。 2 杀死恋人的那一夜,把教科书、笔记本和钱包塞进挎包里就飞也似地逃出了公寓。很害怕一个人呆着,于是去了朋友家。自那晚开始,圭太就被恶梦困扰着,每夜都梦见脸色惨白的恋人在追赶自己。自己无论逃到哪里,那充满憎恨与恶意的眼都会追上来,然后杀了自己,砍短手脚,吃掉内脏,侵犯已经成为一堆肉块的自己。 那是个有着恋人外貌的怪物。 从恶梦中醒来,环视着四周,想找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参照,就算不是心灵相通的人也好,自己不是一个人就足以从心底感到安心了。这是现实的是,刚才只是恶梦而已,自己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 如果不离开那房间的话,一个人每晚都做着这样的梦,一定会发疯的。 朋友,一开始还高高兴兴招待自己的朋友,时间一长就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了。只能在为数不多的朋友家里换来换去,如今已经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了。 没有住处,只能一个人不停地走着,想着谁都可以的刹那间,也许只是希望无论是谁多好,只要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恐惧、寂寞、恐惧、寂寞,形容得像小孩子一样幼稚,但这是罪恶感吧,这些都是罪恶感。这种感觉很不普通,可是杀了人这种事毕竟不能归纳在普通范围里吧。 洗好身体关掉了热水,圭太一时迷惑要不要穿衣服。觉得什么都不穿就出去未免太露骨,最后还是穿上了。 走出浴室的时候,男人好像交换似的进了浴室,圭太以冷冷的眼光目送着那急切的背影,不想一个人睡才找了他来上床,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一个人最安心。 坐在床上,一下陷了下去,床垫十分柔软,床单触感也很舒服,闭上眼睛,闻到陌生人的气味。 一直不曾好好地睡过,无论是杀死恋人之前还是之后,夜里不停地醒来,而后又是浅浅的睡眠和周而复始的恶梦。 虽然是活着的那一方,但杀人给自己造成了深重的影响,从头到脚,以及心底。圭太微微地,空虚地笑了。 困倦席卷上来,圭太眨了几下眼睛,没有做保持清醒的努力,就这样服从了本能。 睡了也没关系,反正那男人出浴室之后会叫自己起来的,圭太这样想。 ……恶梦没有重来。 从床上支起上半身,圭太在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的秋天的晨光中抱膝而坐,脑细胞还没有清醒,作出判断花了很长的时间。 有尿意,从床上站起来,想要向卫生间走去,踏出的右脚踩到了什么硬东西。 “疼……” 吃了一惊,圭太向后退去。脚边的毛巾被悉悉索索地动了动,边上露出一只人脚,看到这个揉着小腿的男人的脸圭太才想起来,店里的搭话,上床的约定,可是自己从倒在床上以后就没有记忆了。 “对不起……” 仍然皱着眉的男人说了声“没关系……”然后不动了,又重复了一句“真的没关系……” 凝视着自己的视线,只是看着,却什么也不说。 “昨天很对不起,我、我好像睡着了……” 圭太无意识地搔动后脑勺。 “那个,你可以把我叫起来的。” “我叫你你也没醒,看你好像睡得很香的样子……” 房间里虽然很暗,但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的阳光很明亮,薄薄的墙壁穿来旁边房间早间新闻节目的声音,自己已经没有半点想做的心情了,可是还是要负起约了别人的责任。 “现在开始,做吗?” 大大的电视上放着的时钟指着上午七点三十分。 “我不去上班不行。” 男人慢慢地站起来。 “啊,是哦。” “你也要去大学吧,一起走好吗?” “嗯。” 男人在圭太面前换上件牛仔裤和黑t恤,最初见面是觉得他很瘦,但是这样看来他并不太瘦,背上的肌肉很结实,形状也很好。 两个人胡乱洗了把脸,走出公寓,通往车站的路上很多上班族和学生在走着,圭太紧跟在男人身后,昨天曾想与他做爱的,不应该说虽然不想与他做爱,但自己最后睡着了。 那个挺得直直的黑色背影分开人群快步走着,他虽是个笨手笨脚不擅与人相处的男人,但他没有把睡着了的自己叫醒硬要与自己做爱。 男人站住脚转过头来。 “吃点什么吗?” 他指着快餐店,圭太早上从不吃东西所以并不饿,可是也许男人想吃些什么,所以答应了。 店里没有太多东西,对方问三明治套餐怎么样,圭太说好,就要了一份,男人一语不发。圭太想他可能是因为没跟他上床所以在生气,可是如果做了,空气会更紧张吧。 三明治的渣子掉在腿上,圭太轻轻把它掸掉,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投。 “很抱歉。” 道歉的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对方弄不明白似的侧过了头。 “你为什么道歉啊?” “昨天我睡着了。” 男人的表情柔和了起来,笑了。 “不用在意的。” “可是……” “真的没什么。” 对方的这种态度让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一时沉默下来,周围的喧嚣忽然变得很刺耳。 “大学有意思吗?” 唐突的问题,好像是多年不见了连长相也不记得的亲戚的客套话。 “……还行。” 对方既然问起自己,就形式化地回答。 “做什么工作?” “我?” 男人指着自己。 “我是打工仔。” 还以为他有固定工作,可是仔细想想看,上班族怎么会穿t恤牛仔裤去工作呢。 “我还以为你是公务员。” “我看起来那么聪明吗?” 男人很高兴的样子,所以圭太没法否定。其实并不是聪明,而是那种认真的感觉,看来像是那些顽固得像石头一样的公务人员。 男人看看手表,而后瞄瞄圭太的餐盘,问他“可以动身了吗?”也许是上班的时候快到了,圭太“我吃饱了”,然后站起身来。 走出店,上了人流混杂的大道。圭太在车站售票机前买了票,但男人只是看着,并不买票。 “你不坐电车?” 对方答“到工作的地方还是公共汽车方便一点”,看来他是专程把自己送到这里,他一直看着自己,不忍心就这么进站去,而圭太心中又浮出一个问题。 今夜怎么办,要去谁的家住呢? 抬眼看着男人,虽然他很笨,但又认真又诚实,自己在他那舒适的唱上没有再做恶梦,得到了无梦的深眠,如果这些都是附属物的话,那他做为性方面的伴侣也是毫无问题的。 “今晚有空吗?” 男人歪过头。 “做昨天该做的事,好吗?” “昨天该做的事?” 对方重复着,既然没什么理解能力,那就换个说法好了。 “昨天没有结果吧,所以作为代替,今晚怎么样?” 话终于进他的脑子,男人表情变得很惊讶,右手遮住脸,……似乎连耳朵都红了。 “可以吗?” “……可以。” “真的?” “嗯。” 确认之后,男人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所以我非常,非常地开心。” 男人打工结束是过了夜里十点的事,于是圭太与他约好十一点在他的公寓见。 进了检票口,男人还在那边看着自己,最后一次回头时他仍在看,就像忠实的狗一样。 迈向通往站台的台阶,圭太想到那男人到底有多大。他思考和说话的方式都显得很幼稚,虽然他看上去老些,说不定其实和自己差不多。 想着男人的事情,忽然察觉到一个问题,记得店员说过一次他的名字,但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推开挂着文艺部牌子的门时,一股沉郁的空气扑面而来,开着门,圭太向对侧的窗子走去。 拉开褪色的窗帘,打开窗,蝉声不绝于耳地传进来,前发摇晃着,通过的风找到了入口,径直向那门扑过去。 这是一个周围放满书架的六叠大房间,圭太在中间的沙发上坐下来,把不知是谁的书移到桌子上,然后躺倒在露出了海绵的椅垫上,第三节课不去上了。说到凉快的地方,还有图书馆、咖喱厅等许多去处,而自己选择连冷气也没有的这里,是因为没有别人会来。 从儿时起就喜欢看书,长大些后,不只是看,更想写了,成为作家这个念头很自然地流了出来。 高中的时候认真地计划着十几岁就在文坛扬名立万,可是总是写到一半就停笔了,不能写出如自己想象一般的东西令他觉得很讨厌,未完成的原稿塞满了桌子的抽屉。 这样下去不行,怎么会这样呢,想着想着就已经高中毕业升进大学了。进了文艺部,和有志一同的朋友们一起,但为什么就是连一部作品都写不出来呢。 上上周时满了二十岁,十几岁文坛出道的梦想最终没有实现,想要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到,但时间仍然无情地流逝了。 额头浮起汗珠,天气太闷热了。圭太用手指拭去汗水,再把那只手高高地伸向天花板。不一般的手,杀人犯,犯下重罪的罪犯。 被杀的男人柳泽利久是剧团的演员。文艺部的前辈池田和朋友剧团的脚本作家合作戏剧的时候,圭太来帮前辈的忙,于是和他认识了。 第一印像是“开朗的男人”,他爱说话,也很爱笑,在这个年轻的剧团里,二十六岁的柳泽从年龄上来说在十五位团员中排行第三,总是担任气氛制造者的角色,他的一句话就能让戏的氛围发生改变,即使在戏剧门外汉的圭太看来也觉得非常有意思。 强烈的个性,不会改变的自我,柳泽的人格深深地吸引了圭太,但是这并没有超过憧憬的范畴。 公演的最终日,杀青的夜里,没有去喝第二家的圭太与柳泽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在没有人影的路上,柳泽有点醉了,激动地说着自己对演戏的看法。 现在想起来,那只不过是嘴上说说的理想论而已,但在那时,自己却为直接真挚的思想而深受感动。 说出喜欢是在分别的时候,这是不是有恋爱感情的意味在,看他认真的眼神就知道了。在对男同性恋产生厌恶感之前,被同性告白的兴奋感就先沸腾起来,对未知世界少数派的憧憬感,随之而来的说不清的奇妙的优越感。比起喜欢这种感情是否存在来,他那压倒性的存在感已经将自己吞食了。 在尚未知道女人的情况下,那男人教了自己所有的事,与人肌肤相触的感觉的强烈刺激令圭太无比热衷,即使是疼痛多于快感的性也在爱情的意念下忍耐住,不断重复中身体习惯了接受男人,连以口腔爱抚性器,骑乘位中摆动腰等等都记了下来。 柳泽越来越常泡在圭太的公寓里了,同居般的生活持续了半年,自己才发现这件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事。 柳泽总是不断重复着:“总有一天要去美国,成为一个世界性的演员”的梦想,但是为了实现这个梦想而去学英语,收集海外的资料什么的,这些具体的行动从来没见他做过。他想扬名世界不是谎言,但他一点也没有想让它成为现实。 对人开始亲切,很快就厌烦,打工也没有做得长的,总是缺钱花,他对圭太也说“借我点钱”,从没说过不愿意就借个一两千给他,但他亦从来没有把钱还给自己。 剧团团员要负责卖一定量的公演门票,圭太把柳泽负责的那些卖给大学里的朋友和熟人,卖不掉的就自己买下来,反复地去看同一出公演。当热恋的时期一过去,想要成为世界级演员的恋人在舞台上看起来就显得很小。 发现自己只是沉醉在同**这个禁忌当中时,圭太仍没有放弃那个只会在口头上谈梦的男人。了解他的长处和短处,理解他的一切的自己一定能改变他的,圭太这样认为。 讨厌他人干涉的年长男人完全无视圭太的想法,虽然不喜欢这样做,但为了他也只有一再重复,招来了恋人的愤怒。从此,两人间出现了裂隙。 二月快结束了。那一天,圭太起床时就觉得头重脚轻,白天去大学的时候还好,晚上开始打工时觉得很冷,身体都哆嗦起来,咳个不停,看得不忍的店长说“你可以回去了”的时候,是晚上八点稍过。 想坐出租车回家,可车钱太贵,于是还是坐了电车。总算回到公寓前时脚都站不稳了,抬头看到自己的房间亮着灯,是柳泽来了。他说要集中精神做公演练习,一别十天没见到他,虽然圭太说过想见他的话,但今晚没有这个意思,只想先躺下。 门没有锁,柳泽常常不锁门,所以圭太没在意,但在玄关处看到了一双没见过的鞋,比柳泽的号要小。 自己不在的时候把熟人带进屋了吗?圭太为有别人在而厌烦着,走过厨房,进卧室时就哑然了。对面的电视里发出笑声来,为眼前的光影添上一朵朵白花……恋人正在圭太的床上做爱,另一个男人趴跪成他最喜欢的姿势,他拼命地动着腰。 声音都发不出来。恋人根本没有发现圭太的存在,直到另外那个男人看到圭太“哇”地大叫一声才明白过来。 柳泽慌慌张张地抓起毛巾被遮住仍然勃起的部分,叫道“你、你不是去打工了吗?”醒悟到他是确认了这一点后而肆无忌惮时,圭太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无言地把那个男人从床上拖下来,赶出门去。 然后在与柳泽对视的同时怒吼:“你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 “做什么,我……”恋人脸色黑黑地低下头。 “我问你,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些什么!” 对叫着的圭太,柳泽皱着眉耸耸肩。 “抱歉,我该去旅馆的。” 不是这个问题,为什么有了自己还要和其他男人上床,这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懂?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柳泽没有回答,视线在空中飘着,焦急的圭太怒吼“说啊”之后,终于开了口。 “我们两个已经完了吧?” 圭太因为发热而混乱不已的头仿佛遭到了一记重击。 “为……为什么……” 一瞬间立场逆转了,冷冷看着双腿无力坐在地上的圭太,柳泽满不在乎地在床上坐下来。 “我和圭太在一起根本没有好处,演戏都得不到灵感……” 在一起是可以计算得失的事吗?好处这个词刺痛了圭太的心。 “……不要。” 咬住嘴唇,圭太低声说, “我、我不要分手。” 视线相交的瞬间,胸口一震,柳泽慢慢地*过来,缓缓地吻了圭太,接着抚摸身体,脱掉衣服……想起,刚才他和陌生男人做爱的光景圭太想要拒绝,但被他强行箍住。 “别那么小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自语的同时,股间被紧紧握住。 “我、我发烧了……” 颤抖着后退,柳泽却只是哼了一声,脸上显出反正运动一下烧就退了的不屑。 男人的东西连套子也没戴就要进入,圭太厌恶地反抗,被一巴掌打在脸上,自从记事以来,还从没有被人打过的。在因被人殴打而过度震惊时,那东西强硬地顶进来,开始前后抽动。 在最后一班电车的时间,柳泽回去了,而圭太则整整两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到第四天时,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的柳泽突然又找上门来,仍然是二话不说地脱圭太的衣服,露出反抗的神色就拔拳打过来,把圭太剥光后就刺进来,还是连套子也不戴,俯下身子的圭太哭泣着,恋人只丢过来一句:“既然我喜欢你就该让我为所欲为。”这与喜欢完全相反,是彻底的欺凌,圭太明知这关系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却不能反抗,继续着在身体和金钱上任他予求。 柳泽真的喜欢自己吗?这个疑问时常浮现胸中,但最初的温柔,和强硬接触时的温暖令人忍耐着,如果……他不像上次那样出手打自己的话…… 殴打的行为伴生出的是服从与憎恶,身体顺从了,心却在反叛。在完事后总是早早回去的那男人有一夜累了睡在自己身边,看着他的睡脸,杀意顿时涌了上来。 如果杀了他,他就不会再睁开眼了,那双手不会再殴打自己,嘴也不会再辱骂自己,只有肉体留下来了,成为自己一个人的。 在头脑中无数次地杀掉了柳泽,推下悬崖,用厨房的菜刀刺,沉浸在断断续续喘着气,哭着求饶的男人求他开恩的优越感中,但现实不像想像一般轻松,只有痛苦在心中越积越重。 圭太买了冰柜,妄想的现实,眼前的冰柜和安眠药……有了这些东西就可以简单地实现计划,凝视着这粗暴男人的背影,想着你的命就捏在我手心里,至少心情会快乐一点。 那一天的性没有一丝快乐之处,只有加倍的粗暴,圭太射了一次,但这之后再不见任何快感,只有被冲刺着摇晃着到结束。 前一天太闷热了,根本没好好睡过,圭太在完事后感到极强烈的睡意,一小时后他醒来,看到柳泽赤身裸休地躺在床上读着什么东西,以为是舞台的剧本,仔细看发现是自己的小说。 用原稿纸写了十张就不写了,想着如果是短篇的话应该不会中途厌倦吧,结果还是老样子。 “你看什么?” 出声之后,柳泽把原稿纸啪地甩掉,白色的纸散落一地。 “一点意思也没有。” 丢下一句话后,他抽起烟来,圭太用力咬住下唇,把原稿纸收到一起。 “我也不认为你会理解。” 这句话惹恼了他,圭太背后遭了一脚,向前扑倒下去,脸磕在地板上。 “像你这样只能写乏味无聊文章的人也敢说什么把成为小说家当成目标,真是这样就先让自己变得有意思一点。说到底,你不过也是个一般人罢了。” 圭太站起身来,紧握着原稿的手在颤抖。 “你说我这说我那的,可你自己又怎么样?说要写小说,一次也没投过稿,从头到尾只是沉醉在“我要做小说家”这种状况里,既然有那个闲工夫写那些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不认真去找个工作?” 牙齿发出喀喀的声音来。柳泽看着自己的眼睛充满了嘲笑。 “我就说你不行的,人该懂得死心,我看你做个上班族说不定会意外地合适?” 背肌痉挛着,穿着西装,每天在同一个时间去公司上班,就像齿轮一样的生活,坟墓一般的生活,绝对不要,比起这个来写文章要好得多,写小说…… 身体俯着,不经意间衬衫下摆处的阴茎被握住,阴囊被用力地牵拉着。圭太的腰不由弓起来,整个人向前蜷缩着,形成一个奇怪的姿势。 “没有任何长处,至少做爱该强一点吧?你那早泄到底有完没完,弄得连我都没意思了。” “放开手。” “你喜欢口交的吧,我要含进去,过来。” 腰被硬拉过去,东西被含进口腔里,俯视着鼻孔张得老大的蠢脸含着自己,把手指伸进自己后门的男人,圭太心里想着,去死吧。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男人放开自己之前,头脑中只有重复着这句话,冲动的浪尖袭来,妄想将成为现实,圭大用衬衫下摆擦了擦被唾液沾湿的下体,为了做出掺了安眠药的咖啡向厨房走去。 在咔哒咔哒的声音中醒来,圭太坐起身,书架前的男人道歉说:“不好意思,吵到你了?”是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又矮又瘦,大家都带点冷淡地叫他“初中小鬼”的池田前辈。 “你怎么在这么热的地方睡觉啊。” 圭太耸耸肩苦笑一下。 “这里好安静……对了,最近都没怎么见到前辈呢。” 是吗?池田歪歪头。 “为找工作在忙啊,不过总算获得商社内定了。” 你明年也这个样子哟,池田威吓似的眯起一只眼,虽说这样,但圭太一点也没有自觉,不过找工作这个词本身就是一种威胁,大学毕业的时候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小说……小说要怎么办?” 池田向出版社投过许多次稿,结果一篇也没被选上,圭太读过他的投稿作品,老实说来一点意思也没有,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边工作一边写呗,现实里光*梦想可是活不下去的,什么时候能当上职业作家就好了……” 他会这么施施然也真是不可思议,对自己来说,大学时写小说就已经迟了…… “说不定机会就在明年呢,他们问我要不要一起写剧本,就是以前合作过的那个剧团,你也参加了吧?” 剧团……这个词让心脏抽搐了一下。 “上一次可真有意思,我原本想脚本这东西写一回就够了,可是听了他们的话又想干了,这回似乎是个轻喜剧呢。” 杀掉他是多少天前的事了……剧团团员们也该对柳泽的缺席感到奇怪了吧。 “要不要考虑考虑一起来啊?” 圭太摇摇头。 “我对要剧本根本不熟悉,而且不好意思,其实我不是太喜欢剧团的人,真的……” 池田说了一声“是吗,”便不再强劝他。看着前辈找到要找的书走出部室之后,圭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回沙发上。 第四节课结束之后,去太在附近的书店里闲晃了一个小时,买了一本很厚的文库版小说,在洗衣机洗衣服时读了起来,衣服洗完已经是晚上过八点了。肚子饿了,进咖啡店里要盘通心粉。趁着客人不多,又要了杯咖啡慢慢地喝。 过了晚上十点后,圭太开始越来越不踏实了。明白今天的做爱是必然的,但离约好的时间越近反而越犹豫起来。和不认识的男人,和不喜欢的男人做爱的抵触感。现在才跑出来。早上明明还没什么问题的…… 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手机号码也没告诉他,只有去他的公寓找他。他住的地方很远,社会人和学生也没什么接点,偶然碰到的机率更是小得可怜。 不去的话虽然好,但今天该住在哪里就成了问题,朋友的家都住遍了,又不想一个人住酒店,结果还是要去找个不认识的人家来住。 比起再从头找人来,还是昨天那个诚实的男人来得更好些,和他做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等下定决心的圭太终于沉重地站起来时,已经到了约好的十一点了。赶上末班电车,坐了三十分钟,出站时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这里到男人公寓的路很简单,所以圭太还记得,眼前出现那栋五层楼的建筑,嗯了一声后爬楼梯上去,站在男人的房间前。 顾虑到两边邻居,圭太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门那边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来了……” “对不起迟到了,是我……” 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报了名他也不会知道的,所以圭太只说是我。门慢慢地打开,男人直直地盯着圭太的脸看,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悲还是喜,这一定是因为自己迟到的缘故。 “抱歉这会儿才来。” 高个子的男人俯着身,垂着眼。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其实本来不想来的,但这话不能说出口。 “我看书看得太入神,忘记时间了,很对不起。” 男人的左手一直搭在门把手上,脸低得都看不见了。 “……回去吧。” 声音很小,但却听得很清楚。 “我现在不想和你在一起……不想和任何人一起。” 男人抬起头,表情看来很疲惫,圭太吃了一惊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啊,可是没有车了……” 男人眯着眼,眉间起了皱纹。 “你不回去?” 不能回到自己的公寓去,如果不能住在这里的话,那只能去找旅馆了。 3 而且车站周围似乎没有类似的建筑。 男人两手按住太阳穴,闭上眼睛,稍过了一阵子,他缓缓地睁开眼:“回不去那就先住下来吧,可是不要和我说话,我今天不舒服……” 虽然明显的是回去比较好,但住旅馆的钱出不起,一直没有回过家,在外面吃饭也花了很多钱,工资下周才发,身上的钱能不能撑到那时候还是个问题。 “进来吧……” 迷茫了一下,还是跟着男人一起进了房间。 “你睡床吧。” 别人本来要自己回去的,自己却住了下来。这样还要占领人家的床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我睡这里,你不是又要睡地板了?不用了,今天我睡地上就好。” 答了一声“我不睡觉”,男人径直走过去打开窗子,而后慢慢地回头。 “我在外面,一个人就好。” 男人走到阳台上,在及胸的栅栏前抱着膝坐下来,垂着头,就像被学校老师骂了的小学生一样。 想要一个人独处,这已经不只是不想说话的问题,而是连别人的关心都要隔断的地步,结果自己把这房间的主人赶到了外面,圭太极度不安地*近窗边,说:“真是很对不起。” 话出口之后才想起他说过“别和我说话”的,圭太从上面看了看包袱一样缩成一团的男人,又回到了屋里。 坐在床上,风从没有关上的窗子吹进来摇动着白色的窗帘,圭太后悔起硬是闯进这间房间里来的事了,没有想到自己会让男人的心情变得这么低落。 虽然睡不着,但还是躺在了地板上。 他说可以用床,但实在不好意思钻进毛巾被里去,房间里的灯也还亮着,不知该不该去关掉,迷惑了一阵,最后还是由房间的主人去了。 呆呆地打量着眼前的巨大书架和上面那些排得整整齐齐的录像带和dvd,隔着一段距离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标签上的字。 《绿卡》《法田之吻》《肮脏之舞》《小小的罗曼史》……自己电影看得不多,但从认识的片子看全是爱情电影,录像带的标签全部都用片假名来印刷,仅从这一点来看,男人意外地有很细致的一面。 三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觉得男人从阳台走回屋里来了,圭太慌忙闭起眼睛装睡,不想让男人因为自己醒着而有他人存在的意识。 地板咯咯地响着,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到了头的旁边,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圭太的身体不由得僵硬了起来,对方是不是想就这样和自己做呢。最初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并不觉得讨厌,但在别人睡着时进行袭击毕竟是令人不痛快的事。 男人的手指碰触到眼角,取下了圭太的眼镜。圭太感到蜷曲的身体覆盖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是布料温柔的感触,睁开眼睛的同时,四周暗了下来,房间的灯头掉了。视力原本就不好,加上眼镜又被拿掉了,屋子里一下变的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儿,眼睛习惯了黑暗,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圭太知道那强了又弱,弱了又强的光是电视发出的。 他是不是戴着耳机呢,没有任何声音,圭太呆呆地看着那闪动的光,男人一动也不动的,很入神的样子,真的那么有意思吗,想看看他看的是什么了。 圭太撑起上半身,迷茫地打量四周,两手在地板上摸索,找不到那习惯的感触。 “对不起……” 声音虽不大,但男人哆嗦了一下,似乎被吓了一跳。 “我的眼镜在哪儿?” 男人笨拙地站起来,把眼镜递给圭太,戴上眼镜看清了电视画面,原以为他在看电视节目,其实是外国电影,想起他架子上那为数众多的录像带和dvd觉得很理所当然。 “……你醒了,” “嗯,啊……” “抱歉吵到你了。” 他很内疚似的道歉。 “是我自己睡不着,别在意。” 他并没有用耳机,因为在意着自己,他消音来看电影,就算有字幕,没有声音的电影一定很无趣吧。圭太很过意不去。 “把声音放出来吧,有点响动我才睡得着。” 男人摇了摇头。 “没关系……” 仔细看看,屏幕上并没有字幕,是配音版,那不是更没意思了吗? “可是,没有声音不是很无聊吗。”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没关系。” “这片子我看过很多次了,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两个人经历了痛若和艰难,最后还是得到了幸福。” 说完这句话,男人俯下头去。 “发生了……发生过不痛快的事时我就会看,因为两个人绝对会幸福的……” 抱着膝盖,像孩子一样团成一团,来这里的时候男人的心情就不好。 不,与其说心情不好,不如说是消沉更贴切。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不说,自己也不好问……虽然想知道,毕竟他们没有熟到那种程度。 抬起头,男人看着圭太,与那双悲伤的,眩然欲泣的眼睛相对后圭太便无法将视线移开,如果移开了,一定会伤害到对方。 长得给人以压迫感的沉默过后,男人倾诉般地开了口。 “以你看来,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怎么样的……”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男人自嘲地笑了笑。 “又没用又笨对吧?” 的确是如此认为,但也不能照实直说,圭太只能用“没有啊……”含糊其词地想混过去。男人低下头去,当圭太后悔自己没有干脆地否定时,又抬头起来,笨拙地笑笑。 “我关电视了,晚安,你再忍一忍就天亮了。啊,早上我要去工作,用新的心情工作。” 冲动是没有理由的,如果有理由,那也许是自己在一瞬间觉得这男人比自己还可怜吧。 “我想听你说。”自己主动地对男人这样说。 “把不开心的事向别人说说,也许就会痛快一点了。” 男人摇了摇头。 “都是我不好……” 男人的眼因为溢出的眼泪而湿润了,自己第一次看到了大男人表露感情突然哭泣。 圭太走近男人,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单纯地只是想安慰他而已,但男人却像被火烙了一样身体猛地一抖,向后退开。 反射性地道了声对不起,内心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怕自己。 算了,因为我不过是个陌生人,圭太对自己这样说着,转过身去背对着男人。昨天才和他见过面,根本没有深谈过,被一个不知怎么认识的男人安慰,心情也不会好的吧。 借着电视暗淡的光线,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六点一到就要离开这里,到车站的时候应该能赶上首班车。 明天是第几堂开始有课的呢,想确认一下,于是圭太把脚边的挎包拉过来想看看课程表,手腕忽然被人抓住,圭太吃惊地望过去,在忽明忽暗的光中浮现出男人慌张的脸。 “你、你要回去吧?” “……我不回去。” 没有电车啊。男人松了口气,但是视线仍然紧紧地盯在圭太的挎包上。 被抓住的手渐渐被导向男人的方向,男人抱住了自己。这个拥抱没有半点诱惑气氛,就像在抱幼小的孩子一样,但既然对方想要,圭太也放松了身体任他抱着,压抑住感情。 “可、可以吻你吗?” 并不觉得事情会像男人说的,一个吻就会结束,最终一定会导向性的方向吧。 “可以。” 圭太没有这个意思,却答应了下来。微低的下颚被抬起来,嘴唇重叠在一起,又薄又冷的嘴唇离开了,而后又落下来,包住上唇,吮着下唇,是和预想完全不同的,习惯了接吻的嘴唇。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后,男人将圭太拉到自己的膝上,圭太在男人的大腿上跨坐下来。 男人抱住圭太,亲吻了他,之后就再没有其他行动了,由于太过紧张,圭太无力地瘫软下来,将脸颊贴在男人的肩膀上,呆呆地眺望着闪动的电视屏幕。 他是个奇怪的男人,外表不起眼,头脑似乎也不好……但这些都没什么,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又有些想睡了,抱着自己的男人和电视都是那么单调,圭太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闭上了眼睛。 在摇动中醒了过来,仍然十分想睡,举起手揉了揉眼睛,朝阳的光芒从开着的窗帘里射进来,晃得眼前发花。 “还想睡吗?” 男人在另一侧低声问,圭太浅浅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不去工作不行,所以没法再让你睡了。” “没什么……我起来。” 站起身,圭太晃晃悠悠地向卫生间走去。爱情电影、吻、拥抱,之后自己又怎么样了呢?似乎是就这样睡着了,居然在别人的腿上睡过去,从不知道自己的神经这么粗的啊。 洗了脸后圭太忽然想到,今天也没有做梦,没有做那个恶梦。 湿着脸转过头去,看到男人站在身后。 “忘了给你这个。” 接过递到眼前的毛巾,擦干脸后马上戴上了眼镜。 男人的眼睛很红,睡眠不足的样子,但是表情比昨天舒畅了许多,一点阴郁的感觉也没有了。 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男人眨了眨眼,轻轻地“唉?”了一声,他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凝视着别人。 “没有,没什么。” 想从男人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手腕被抓住了,自己又被拥入怀中,胸膛的感触令人又回忆起昨夜里的事。 “今晚也来我家吧,求你了……” 恳求的声音,圭太想着今晚是该做爱了吧。抬眼看着男人。 “还是这个时间可以吗?” 男人侧着头问。 “晚上十一点来,行不行?”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快乐,像小孩子一样大大地点了点头。 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仪表,走出屋门,男人紧紧地贴在圭太身边走着。这么近是不是太不自然了?正想着的时候他握住了圭太的右手,圭太吓了一跳,两个男人手拉着手一起走未免太奇怪了,就像在公开宣布我们是同性恋一样,圭太对这个毫无顾虑的男人报复一样甩开了他的手,男人难过地低下头去,很沮丧的样子。 “在外面我不喜欢这样。” 最后,圭太没有说出任何道歉的话来,男人嗯了一声,没有抬起头来就这样一直走到了车站。 “再见……” 向售票机走去的圭大被那寻求援助一般的视线拉住了。 转身要走的那一瞬间,感到对方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又转身回来。 “今天一定会来吧?”男人又一次问道。 “你不会说谎吧?” 你是小孩子啊?心中这样念道,但圭太还是要让他安心一样点了点头,然后像要甩开后面买票的人一样,拔腿向售票机跑去。 圭太在车站前的超市里买了保险套,用这个来表示自己的决心。晚上十一点,按男人说的准时到了他的公寓,却发现有很多人进进出出的,异常地喧闹。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呢,一边想一边走上四楼,看到男人的房间和旁边的房间屋门大开,过道上摆满被水泡湿的家具,向男人的房间里看去,好像大洪水一样,整个房间都是水。 男人从屋里出来,牛仔裤的裤管卷到膝盖上,手里抱着个塑料箱子。 “怎么了?” 他吓到似的抖了一下,箱子掉在地上,里面放的一大堆dvd掉出来乱作一片,他弯下身去拾,箱子里流出水来。 “工作回来家里就一片水,房东说赶快把东西都移出来……” 和圭太一样不知所措的男人似乎哭了。 “好像是水管坏了,所以得等修好……” 进去一看,屋里没有一处干的地方。叹了一口气,圭太把挎包放在玄关的家具上,卷起裤腿,脱了袜子。 “我来帮你。” “不、不用。” “你一个人把东西搬出去太花时间了,还是我来帮你的好。” 制止住男人的阻拦,圭太开始收拾起东西来。男人的东西大部分是录像带和dvd,衣服和杂物很少,尽管如此,把东西全部搬到公寓下面的草地上时,东方已经泛白了。扛着被水泡湿而变得更重的东西不断地爬上爬下,两个人都累得精疲力尽。在房间修好之前,东西先放在一楼的空房间里,湿了的不能就这样放进去,先要擦干才行。 家具、餐具架、瓦斯炉这些东西都还好,湿掉的床垫和录像带只能扔掉,问题是那些dvd,圭太在草地上擦着dvd的盒子,旁边是一座dvd和软件的小山。 男人也在忙碌地走动着,用房东的洗衣机把衣服洗干净,扔掉已经成了垃圾的床垫和录像带。把剩下的东西运进空房间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圭太累得半死地坐在阴凉处的台阶上休息,听到房东和男人的对话。 “十天……” 男人低声重复着,年纪不小的房东很抱歉地鞠躬下去。 “怎么快也得十天才能复原,水管要换,壁纸也要重新贴过,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要做,真的很抱歉,这段时间请您先住朋友家可以吗?” “我不能住在放家具的那个房间里吗?” 房东叹了口气。 “那里不止放了杉浦先生您的东西,还有隔壁早川先生的,一定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且那里也没有通电,还是拜托您先找别处住吧。” 男人答了一声“我知道了”,就不见了踪影,是怎么样了呢……不想管别人事情的圭太渐渐打起盹来,被摇醒已经是三十分钟后的事了。 “吃吧。” 一个便当递过来,闻到食物的味道圭太才想起从早上起就什么也没吃过。在外面找了个树荫坐下来,吃着便当,额头上挂着汗水,就好像两个体力劳动者一样。 “住处的事要怎么办?” 男人的手停住了。 “房间修好前先住在表哥的公寓里吧。” “哦……” “很近,走五分钟就到了。” 男人盯着圭太看。 “你要去上学了吗?” “不去了,反正到了学校课也上完了……” 右手被紧紧地抓住。 “一起来吗?” “可是,那是你表哥的公寓,我去有点……” “孝则哥不会在意的。流了那么多汗,先洗个澡,然后……” 男人的嗓音忽然变轻。 “洗个澡……然后……” 然后就上床对吧……就算是已经有了觉悟,这种状况下还能提出要求来真是够稀罕的。从夜里一直忙到现在,累都累坏了,于是真实的心情从口中漏了出来。 “我不要……” 男人没处可放的右手一开一合。就算他做出不甘心的样子,这边也不可能答应他,帮他忙可以算是自愿的,干了一天一夜的事也可以不用道谢,但得寸进尺地还要上床这就免谈。 “一起来吧。” “我说不要了。” 男人焦急地摇着左手。 “留在我身边,一起来,有什么我做得到的,我都做。我想谢谢你,还有、还有你走了,我很寂寞,请留下来。” 由于激动的缘故,男人的话更语无伦次了。圭太说“你冷静点”,男人的肩膀还是在抖着,催促他“慢慢吸气”做深呼吸,他的颤抖好不容易才停住。 “我……我喜欢你,请和我一起。” 毫不修饰的直接告白,头上响起蝉的鸣叫声。 “……你对我一点也不了解。” 我了解的,男人回答。 “请……答应我,和我在一起,你那么仔细地擦我的电影,你真的很温柔。” 圭大不禁呆住了,温柔的人会杀人吗?这个人根本对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什么也不知道。 固执的眼神看不到自己冰冷的心。如果知道了自己是杀过人的男人的话,这男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还能说得出“我喜欢你”的话吗? “我……喜欢你的话,你会困扰吗?” 乞怜般的视线,圭太微带侮蔑地冷笑了一声。 “不会……” 男人笑了。他单纯地在为没有被拒绝而高兴,圭太只是看着都会觉得郁闷,所以低了头。 斜阳晒在脖子上,头脑混乱……也许自己是真的很想睡了吧。 男人表哥住的公寓在路深处很安静的地方,外观现代的一座大建筑物,入口处有保安设备,住在公寓里的人带狗散步回来,上了专用电梯,金色的阿富汗猎犬在小小的箱子中温顺地坐着。 男人的表兄西村孝则和圭太见过面,他就是圭太和男人认识的咖啡店的店员。模样很端正,圭太还想过与他上床也不错的,所以记得。 “电话里听你说过了,也真是够不幸的,快上来吧。” 和店里那时一样亲切的笑脸,身上的衬衫和牛仔裤极其简单朴素,却显得他更出众。 被接进屋子里面,房子是3dk,客厅中摆放着纯黑革制的沙发组,墙上等间距地装饰着静物照片,好像杂志上一样没有生活感的房子。 男人坐在沙发上,叫圭太坐到身边来,一直坐在土地上,弄湿的衣服也没有干,圭大犹豫着说自己太脏了,男人啊了一声,向厨房里的西村说: “孝则哥,可以用一下沐浴吗?” “啊,对哦,先洗个澡比较好。抱歉没招呼到啊。” 得到了主人许可的男人拉着圭太的手向屋子里面走去。 “浴室在这里。” 不用特地拉自己过去,告诉自己不就好了吗?圭太一句话也不说地进去脱衣服。 只把全身好好地冲了一遍,从挎包里拿出一件新t恤换上,走出浴室时听到两个人在说话,感觉很亲密的样子,于是圭太在过客厅之前停下来听着。 “真没想到你和那孩子会交往。” 男人坐在沙发上,西村坐在扶手上,圭太能看见西村的侧脸和男人的后脑勺。 “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好喜欢他的。” 西村苦笑着。 “这我当然知道,你在店里盯着那孩子的眼神我看着都觉得露骨啊。” “那是命运。” 命运……西村耸了耸肩。 4 “没想到你会把那孩子当目标。他虽然熟悉男人的样子,但一点会答应男人的感觉也没有。这种类型很难追的。你追上去的那时候,我还以为一定不可能的呢。” “从在孝则哥店里见面那天起,我和他、和他每天都一起过夜的。”男人的声音激动了些。 “……那就好,在这方面怎么样啊,那孩子?” “我们没做。” “没做?不是三天都在一起吗?怎么了?”西村的声音也大起来。 “他说想要了,可是却进展不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 “想不想做都没关系。我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他,而今天比昨天更喜欢了。” 男人向西村转过头去。 “他好温柔,非常非常地温柔。发生了讨厌的事,他就安慰我。我想让他一直留在我身边,他就陪着我了。” 男人又语无伦次了。 “讨、讨厌的夜里,等着白天到了就没问题了,也可以睡了。我抱着他,很、很幸福。” “你冷静一点。” 西村告诫男人。 “恋爱要多想想对方,这都是你的心情,他是怎么想的你不知道对吧。” “晚了。” 男人干脆地说。 “我已经向着命运走过去了。” “喂,这种台词一样的怪话少说几句吧。” 圭太走回浴室,特意把门关出很大的声音。回到客厅的时候两个人还坐在那里,但不再说话了。 “谢谢您借我浴室。” 向主人道了谢,圭太在男人对面坐下来,什么话也没说的男人在西村的催促下去浴室了。 “请。” 西村走出客厅,拿了一罐啤酒回来。确实很渴了,能补充到水分很高兴。 “……好像会下雨。” 西村看了看窗外说。白天太阳还很毒,一小会儿工夫天空就被灰云覆盖了,空气中漂着阴郁的气氛。西村站着,点起一根香烟,他无意间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味道。 “充是个奇怪的男人吧。” 一开始还搞不明白他在说谁的事,西村表情变得很错愕。 “充啊,杉浦充。” 房东似乎叫男人做杉浦的,终于联系起来了。 “那个人吗……” 西村苦笑了。 “至少名字也该知道吧。” 为什么呢,名字没有必要的,名字问都没有问过他。想着以后不会再见,没有问名字的必要。 “那家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冲动,如果他给你添麻烦了,你照直说就好……这样他本人也会放弃了。” 远远传来落雨的声音。西村的电话在这时响起来,他说了声抱歉,拿着手机到其他房间去接。 想着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圭太在沙发上躺下来,睡魔与酒精,昏暗的房间与雨声……意识不多时便模糊了。 似乎听到有争执的声音,圭太迷糊着睁开眼睛,却并不想起来。 “……现在你去打工?你不是根本没有睡吗?” 西村的声音。 “好像有两个打工的来不了,很忙的……” “这我知道,不是还有其他打工的人吗?为什么要特地找休假的你去啊!” “我帮得上忙么,我走了。” 咔嚓,门打开的声音。 “差点忘了,拜托孝则哥,他起来的话,帮我问问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短短的沉默。 “……他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你们俩三天里都在做什么啊。” “在一起就不需要名字了。” 关门的声音。“杉浦充”出去了。沉默中,雨音又大起来,地板在响,似乎有睡走近了。无意识间,意识到自己没有必要装睡,对方也许知道自己醒了,却没有和自己说话。叹了一口气,脚步声远去了。 心里有一种感觉产生了,在确定它是什么之前,睡意又笼罩住自己。再醒过来时,圭太已经处在一片黑暗中了。 轰隆隆的声音,一瞬间周围变得雪亮,雷声轰然炸响,空气都震动了起来。 圭太从沙发上爬起来。*近窗口,雨滴不断地打在玻璃上,粗暴的雨让心情也变得如天气一般了。 房间忽然大亮起来,电灯打开了,但圭太的心情却一下子低落下去。回头看到西村站在厨房门前。 “……我没想到你起来了。”西村似乎吃了一惊。 “雷声很响……” 西村啊了一声,随后问道:“你肚子饿不饿?” “不太饿……” “附近有能叫外卖的店,可是只限九点半前,现在叫还勉强赶得上,你……” 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记炸雷。房间的照明一下子全部消失。 只有雨声和无情的黑暗。两分、三分……实际也许有几分钟而已,但黑暗中的时间却加倍地长。和停电的时候一样,电力的恢复也未得很突然。电器的发动机们一齐动了起来。 “……好厉害的雷啊。” 西村感叹着,圭太提起挎包从他身边迅速插过去,到玄关穿上鞋子就要走。背后的西村忙问:“你要去哪儿?” “回家。” “回家?这么大的雨啊。” 圭太抓起玄关右手边的一把黑伞。 “伞借一下。” 留下这句话就从公寓飞跑出去,等不得电梯来了,圭太直接从台阶跑下去,出了大门,上了人行道,左右张望着有没有空的出租车。天气不好,这里又离大路很远,很难找到,于是圭太向大路跑去,终于打到了一辆车,坐了上去。 坐在车里的时候,圭太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不搭理司机“好大的雨啊”之类的搭话,过了三十分种,好不容易到了几个星期没有回来的公寓。找回来的零钱往裤兜随手一塞,就向楼上跑去。从挎包里找出钥匙。颤抖着手开了门,阴郁的空气裹着微微的腐臭钻进鼻孔,圭太在玄关顿时脱了力。风暴一般的落雷引起了停电,冰柜的电源停了,而恋人开始溶化腐烂了。 不扔掉不行……不扔到哪里去不行……这样下去会越烂越厉害,越来越恶心。圭太颤抖着站起来,走近冰柜,微寒的感觉和马达的声音,冰柜还在工作着,柳泽仍然冻在里面,还冻着…… 腐臭的来源原来是没有扔掉的垃圾,圭太不由松了一口气。背上感到爬行般的寒意。圭太打了个冷战,暗自告诫自己那只是衣服湿了而已。 走近窗口,拉起窗帘。外面照旧在下着风暴般的大雨,雷声远远地传来。在这个雨夜里不知何时会停电,不当心是不行的。 圭太把玄关到厕所,乃至浴室里的灯统统打开,脱了衣服披着毛巾,窗帘都不拉就在窗下缩作一团。 沉积闷热的空气,温度高得令人喘不过气来,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仿佛在强调自己存在般的冰柜。 杀死柳泽之前,无数次地想像过柳泽的尸体冻在冰柜里的样子,可是之后的事情却什么也没有想过。 碍眼的尸体,令人的不安不断增加的物体,这种东西不需要,消失了最好。很想把冰柜扔掉,但最扔到哪里好呢。弄得不好被发现可就糟了,会被警察逮捕,被世人骂作罪犯…… 脸部被打上马赛克的同班同学接受采访,那一定是个和自己一点也不熟的人,但却用无所不知的语气叨念着:“总是在看书,好像是个老实人似的,根本不怎么说话,性格很明暗,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想像就令人愤怒,圭太咬着毛巾的角。这几天来已经很少想起柳泽的事了,特别是夜里,因为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缘故。 沉默的与尸体的对峙,一片光明的房间里只有雨声在响着,圭太一直盯着冰柜看,陷入了时间已经停止一般的错觉中。看着表,分针只走了五个格。什么也没变,五分之前是这样,五分之后还是这样,令人想发疯。 过了午夜三点后,雨弱了下来,后来又听到了外面有车开动的声音,大概过了凌晨五点的时候,圭太站起来打开窗子,把手伸到窗外,湿湿的空气,但是已经没有雨滴的感触了。 确信没有问题之后。圭太的动作快了起来。关上窗子,匆匆忙忙穿上衣服把挎包里的衣服都换成新的。关掉除冰柜以外的所有电器。 拿起还湿漉漉的雨伞走出房间,锁上这个墓场,头也不回地向车站走去。早上五点半,电车还没有开,于是圭太走进附近便利店里,站着看了一会儿杂志,只觉得眼皮越来越觉沉重,这才想起自己在房间一刻也没合过眼。 等到着班车发车的时间他上了电车,在大学附近的车站下车,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喝着咖啡,把忘了看的小说从挎包里取出来,用两杯咖啡打发了两个小时之后,又走出了店。 夜间的雨像从来不曾下过似的,天空一片晴朗,只有微带潮气的路上偶尔还残留着的水洼,阳光一强,这些水洼也会很快消失的。 走进校舍,径直来到部室门前。房间里空无一人,推开窗子就倒在沙发上,就这样一直睡到中午,直到被地面坐着柳泽腐烂的尸体的恶梦吓得跳起来为止。 右手捂住胸口,肩抖动着,全身都是汗,难受极了。起来时嗓子干渴得厉害,圭太走到中庭的自动贩卖机想买瓶饮料,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情。 人很少。一般这个时间无论是去食堂还是去外面吃饭的学生都会经过这里的……人少得令自己觉得很不自然,于是又回到部室去。坐在沙发上纳闷为什么今天直到第三节都没课,把记事本从挎包拿出来一看,圭太才知道自己不对头到了什么地步。 大学从今天开始放暑假了…… 有人在摇晃自己,朦胧中醒了过来,一时间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不是现实,圭太半张着口,整个人都在发抖。 “喂,你没事吧?” 不知被叫了几次,总算明白过来刚才看到的影像都只是梦而已。即使知道是梦,那冰冷的死人手指抓住手腕的感触却真实得挥之不去。看看手表,刚到午夜三点。仿佛要把恐惧压下去似的按住胸口,自己对自己说,那只是个梦。 “你真的没事吗?”。 睡在身边的朋友担心地打量着自己。 “你到我家来每晚都会做恶梦啊。” 圭太苦笑着,他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更好的表情。 “这样子可不对劲,昨天也和你说过了,去看看心理医生怎么样?别钻牛角尖,轻松点吧。” 绝对不要。自己很明白原因是什么,探究深层心理?开什么玩笑,被人窥探到杀了人的心理的话,就死定了。 “我没事,抱歉吵到你了。” 朋友低声咕哝着“可是……”,背过去圭太又合上了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从那个雨夜后又过了五天,圭太又到杀掉柳泽后最初投宿的朋友家住。朋友答应自己可以住到回家为止,不过要出这段时间的餐费。 交换条件带来的是随手可及的床,有人在身旁的话,做了梦也不会那么害怕了吧。虽然这样想,但梦却一天比一天更有真实感,真实到自己都分不清是梦是醒的地步。 夜里,梦中的柳泽以腐烂到一团模糊的丑恶模样出现,散发着恶臭向圭太追过来,无论怎么逃都无法摆脱。就算用刀去刺,用枪去打,根本就死不了的尸体也不会真的死去,倒下了又爬起来,自己逃啊、逃啊……就这样一直延续。 疲劳极了,但无法休息,睡眠本身已经成为一种恐惧。没有梦到柳泽的只有和那奇怪男人过的三天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很麻烦,真想就这么死了,死了的话,就不会做那个梦了吧。 身体颤抖着,被自己在考虑死亡这件事吓到了。这一定是柳泽的诅咒,他怨恨自己杀了他,一直追到梦中来,想把自己也拉到那个世界去。 为什么自己非要死不可呢,为什么非要为那种男人去死呢,比这些更难解释的是,为什么为了那种男人自己会在邪路上越陷越深呢。 那男人活着的时候让自己痛苦,以为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结果他死后都仍然令自己痛苦。如果说那个梦是良心谴责的话,圭太真想骂死自己的良心。 过了晚上十点,圭太站在杉浦充表哥的公寓前,已经来到了这里,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次毫无疑问,肯定会有性的要求了。之所以会到这儿来,是因为借住的朋友回老家去了,没有了住的地方,又一直被夜里的恶梦困扰着,和男人一起的夜不会做那个梦,期待着这次也能过一个无梦之夜。 修理好泡水的公寓需要十天,那么现在他应该还在表哥这里住。 进了大门,站在保安系统前,不知道进去的密码,也不知道房间号,电话号码更是不知道,知道的只有杉浦这个名字而已。 在监视器前晃悠了三十分钟无计可施,于是又出了门,看到有几个窗户还亮着灯,想向窗户上扔个石块看看,又怕被人当成恶作剧的报警。 如果那男人知道自己想住进来的话,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吧,他总是露骨地表现出好意,但老实说自己对这种表现一点也不高兴。 圭太坐在公寓前的灌木旁。如果男人已经打完工回来了,那再走出公寓的可能性极小,等到末班车的时候,再等不到就找住在附近的朋友吧。 呆呆地盯着北边大路看的圭太右腕忽然被人抓住,回头一看,“杉浦”带着吃惊的表情,站在那里。 “像梦一样……” 男人小声地说。虽然很想见到他,但见了面还是有些紧张。 “我借了伞,来还伞的……” 听都没听圭太苍白的解释,男人拖着圭太就走,铁壁一般的保安系统在一瞬间解除了。上了电梯,两人面对面时,男人“名字,名字”地连连催促着。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告诉他名字后,杉浦执拗地重复着“内海圭太,内海圭太……”让人有点不舒服,最后还从牛仔裤的后裤袋里掏出一本记事本,把圭太的名字用片假名——还是幼儿园小孩一样难看的字——郑重地记了上去。 “那,电话号码呢?” 告诉他之后他会不会缠着自己不放啊,也许他马上就要开始做跟踪狂了。 “电话……电话……” 结果还是把号码告诉了他,只是倒数第二个数字故意说错,只是一个号码不对的话,追问起来自己也可以说是口误蒙混过去。 男人把电话号码记在记事本上,重复地读了五遍,然后安心地把记事本放回了口袋。 “我……我忘性很大,所以什么都写在记事本上,然后一遍又一遍地读它,就不会忘掉了。” “哦,这样……”除了附和一句之外,圭太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的名字,杉浦充。汉字是,杉村的杉,浦岛太郎的浦,充是充实的充,汉字你懂吗?” 圭太苦笑,如果对方不是杉浦的话,一定会以为对方在愚弄自己。 进屋之前,杉浦把手里的门卡掉在地上,只是插进去再拔出来这么简单的动作,他也抓不好时间,试了三回才打开。 从房门走进屋的一刹那,圭太的心情降到冰点以下,一想到这之后要和男人上床就忧郁起来。 杉浦除了拿记事本的时候,一直拉着圭太的手,连脱鞋进屋时都没有放开,看来是急得踏实不下来。他把自己拉进客厅旁的房间里就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而自己比起热情和官能来,更多地感到了喘不过气来和动弹不得,能没情调到这种地步,也够滑稽的了。 虽然状况不怎么样,吻还是让心跳加快了,这一点自己也吃了一惊,他比上次接吻时技术更好,令人想起了习惯的感觉。 嘴唇分开了,两人凝视着,因为没有说话也没有行动,男人看起来更笨拙了。 这是间旁边放着些柜子的小房间。圭太横倒在屋子中央铺着的被子上。电灯还开着,脱掉了t恤,又把牛仔裤和内裤一起拉下来,身体全裸着。 杉浦连一个扣子也没解开,只是俯视着全裸的圭太,要做爱的话,脱了衣服比较好,但只有自己一个人脱,就好像在被作评定一样,感觉很不好。 “你不脱吗?” 出神地盯着自己看的脸一下回过神来似的,大大的手抚上脸颊上,背肌疼挛了一下。他又不是那个粗暴的男人,为什么会觉得他要打自己呢。 “好像做梦一样……” 脸*近了,轻触的吻,迅速地脱掉了衣服的男人嘴唇颤抖着。 “我好多次梦到你,胸口疼得厉害,所以,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好像做梦一样。” 男人的手抚摸着圭太的腹部。 “真的好美,脸也是,肩也是,胸也是,肚脐也是……全都好美,比想像的还美。” 赞美的话说过了头就没味道了。圭太手揽住男人的脖子,拉他过来,为了封住他的陈词滥调,自己主动吻了他,最初他惊讶得肩膀抖了一下,随即就提起了性致。与那个颤抖的吻对应的,舌头纠缠的深吻,男人不只缠绕着舌头,还执拗地探索着圭太的口腔。当他舔自己牙齿里时,圭太发现那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性感带,腿间一阵发热。 在融化一般的吻中闭上眼睛,感到那笨拙的手指不断地爱抚着自己的头发和背部,对爱抚自己并没有什么概念。忽然想起了只有粗暴的柳津的吻,柳泽从来不会寻找圭太有感觉的部分,以为粗野地磨擦前列腺对方就会舒服了,插入后一定拼命地攻击着弱点,还“很棒吧”地强迫对方发表感想。 吻微妙地变浅了,圭太意犹未尽地将舌头缠绕过去,冷不防胸上的突起被指尖轻捻,一下子叫出了声。指尖捏似的轻拉,在刺激下乳头硬了起来,对方感到这点后又加了点力,有微微的疼痛传来。 用手指擦拭圭太濡湿的嘴唇后,杉浦以湿润的嘴唇包住了硬硬的乳头。 “呀……” 吸吮的感触直传到脚尖,湿湿的舌头在乳头周围舔舐着,牙关轻咬,左右的乳头交替受到爱抚,圭太被快感冲击着。 圭太所知道的性是直截了当的,还穿着衣服,只露出局部就插进去的事也有过,这种杀戮般的行为只有空虚感,不能带来一点快感,自己总是漠然地想着男人之间的**也就是如此而已吧。 只是亲吻和爱抚胸口就让圭太全身像要溶化了一样,当半勃起的阴茎被紧紧握住时,强烈的刺激令背肌抽搐起来,“啊”地高声尖叫起来,手指强弱交替地动着,腰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呼吸急促而断续起来。 “……这样做舒服吗?” 在耳边的低语让圭太睁开了眼睛,看到对方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时候,圭太全身都红了。 被别人凝视着自己因为快感而喘息不已的脸,而对方又是意外地冷静,这让人无比羞涩。 背过脸去,听到对方问自己“怎么了?”,看圭太不回答就像拉狗链一样紧紧握住圭太的下体,无法再无视下去。 “……别看我的脸。” “为什么?” “……因为很奇怪。” 擦擦自己的鼻尖,杉浦笑了起来像抚摸小狗一样爱抚着自己。 “一点也不奇怪。” 黑眼珠大大的、像狗眼睛一样的眼看着自己。 “看到你因为我做的事觉得舒服的脸,我就好高兴。” 圭太用两只手盖住脸孔,后悔起没有关灯来。如果暗一些,自己的羞耻也会轻一点的吧。第二次的射精也来得很快,自己本来就早泄,对方的舔弄又是那么舒服,所以无论怎么忍也忍不下去。 激烈的突进与前后的律动,快感绵绵不断地涌来,体内受着冲击,前面也被抚弄,圭太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射精了,尔后摇憾仍然持续着,令圭太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耳边的喘息和全身那微微的战栗,得知杉浦也射精了。才舒了一口气的工夫,体内的东西又有了硬挺的感觉。 伴着发出声响的一吻,他的腰又动起来。圭太来不及平复一下就沉入了气都喘不过来的快感之中。嘴里喊着“等一下,等等,啊……”,行为却无法停止似的。持久的性就像长跑一样,让人头脑变得一片空白。最后,在从未体会过的绝顶之中,圭太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已是黎明,在夜已终结的青白色光线中,圭太迷糊地注视着睡在身边的男人的脸。他会睡在自己身边已经是一个意外,而且他好像还在事后帮自己擦拭了身体……柳泽在发泄之后经常是马上去洗澡,然后置圭太不顾,掉头而去。 老实说,对性本不存在什么期待的,可实际并不坏。仿佛找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似的,全身还残留着快感的余韵。 ……和并不喜欢的男人却有强烈得令人昏迷的感觉。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会和他睡呢。圭太用刚刚醒来还不太灵光的脑袋想着。朋友回老家去了,自己没有地方可住,又做了恶梦……这么说起来,今天也没有做柳泽的那个梦。 叹了口气,圭太把脸贴在床单上。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腰部完全没有感觉了,自己被前前后后地不知摇晃了多少次,还以为自己会环掉。伏在床上,伸手去摸了摸后面,因为没有感觉,对那里是不是合上了感到很不安。 “你在做什么?” 被背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放在那里的手慌忙缩了回来。 “那里,疼吗?” “……疼是不疼……” 杉浦坐起身,双手分开趴俯的圭太的双臀,看着里面。 “不、不要!” “别动,看不见了。” 挣扎没有阻止男人的行动。 “有些红,但没受伤。” “我知道,知道……” 总算男人的手从腰上拿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整个身体覆到了趴着的圭太身上,手伸到了圭太腹下,嘴唇亲在圭太赤裸的脖子上。 5 好痒,扭动着身体,对方却紧追不放,两人的动作不经意间带上了其他意味。合上眼睛,圭太心想他似乎要吻自己了,他果然吻了下来,就像抚摸头发或拥抱一样,在那延长线上的、令人舒适的吻。 “内海圭太。” 他耳语着自己的名字,很快乐地重复着,重复了三遍。 “我已经记住你的名字了,一生也不会忘。” 怎么回事呢……昨天从不这样觉得,但现在,男人幼稚的言语听来可爱极了。 杉浦抚着圭太耳边的头发。 “我喜欢你戴眼镜的脸,不戴的也喜欢。” 说着可爱的话语,亲吻着脸和鼻尖的嘴唇,猛然间又吐出“和我做爱怎么样?”的带色问题来。 “那个……” 圭太背过脸去,一双大手抓住自己的肩摇晃着。 “很差劲吗?” 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感觉很好。圭太不想这样回答他,装作无视的样子,他紧紧地抱上来。 “你不回答我,我没法知道啊。” 耳边传来悲伤的声音。 “告诉我怎么做好,我会用让圭太最舒服的方法做,我想这样做。” 胸口的深处刺疼着,到现在为止的经验是,受这一方的性是全部任凭对方的,至少也是柳泽单方的行动,从没有被问过“怎么样”“感觉好不好”之类的问题。 “不讨厌吧?告诉我啦。” 圭太把粘在背后的男人大力撕下来,转过身去,见他一副要哭的样子。不会看时机,脑袋又笨,记性也不好,一把年纪的人了,说话还像小孩子一样。 圭太两手缠上男人的脖子,吻了他,自己想要的那种吻,最初迷惑着的双手也抱紧了他的背。 “这样就好。”在男人耳畔低语,“这样就好了。” 这是实话,不是在骗人,圭太不想骗这个男人。 “太好了。” 喘了一口气,杉浦啊地大叫一声,把吓了一跳的圭太一把拉起来硬把他按在自己的腿上。全裸地跨在对方身上的体位,腿大大地张开,充满毫无防备的色情味道。 “本来想在做爱之前说的,我太兴奋就忘了。” 狗一样的眼神仰视着膝上的圭太。 “请和我交往。” 不敢正视那双直视的眼睛,圭太低下头去。 “你就是我命里注定的人。” 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自己只是不想回那个有冰柜在的公寓去,只是想要一张可以睡的床,只是不想再做恶梦而已。 ……有身体的关系在,在他身边也会快乐的吧。这样一想,不由讨厌起自己的狡猾来。本来只有身体相合,却对对方说喜欢,自己不想这样做。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杉浦先生,你为什么要认为这是命运呢?也许是你想错了啊。” 杉浦焦急地摇着圭太的身体。 “我就是认为这是命运。” 杉浦的话没有根据,只是认定了就说出来。 “因为,我至今为止遇到的人中,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惊愕地抬起头。 “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在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最喜欢的人”,圭太不由动摇了,心跳得很快,在这样飘飘的心情下接吻,身体里的力量一下子消失了。 感觉很好,但却有其他的部分悲伤着,毫无原因地想要哭出来,手指颤抖着。这感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发觉的时候,圭太已经在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吓到了杉浦,他反复地问着是不是在哪里疼,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但自己无法回答。 结果,杉浦也哭了起来,问他为什么要哭,他抽抽答答地说因为圭太哭自己也难过。这小子怎么啦?这样想的同时,一瞬间感到狂热强烈的爱,但圭太把它否定了。 过了八点,杉浦去打工了,离开之前一直揪着圭太的衣服不放手,说了不知多少次“夜里我回来的时候,你要在这里啊。” 杉浦离开后,睡眠不足的圭太又补了一会儿觉,直到到中午时因为饥饿感和尿意醒来,果然没有做柳泽的梦。 走出房间,穿过客厅。屋子里静悄悄的,本以为没有人在,但西村从厨房出来,叼着一根香烟,心情不好似的眯着眼睛。看到他,圭太才发觉自己把这屋子主人的存在忘得干干净净。 “您好……” 不能无视对方,于是打了个招呼,西村无言地直视着圭太一会儿,而后缓缓地问:“要不要喝咖啡?”从气氛上来看似乎不能拒绝,圭太就答了声好。 “请随便坐吧。”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不多时咖啡端了过来,气味很香,味道却苦涩无比。西村就坐在圭太的对面,虽然他没说什么,但自己紧张得很。上次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给人以好客又柔和的印象,但现在却完全相反,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 “那家伙技术很不错吧。” 直接而又露骨的评论,圭太险些掉了手上的咖啡杯。 “因为做过的次数不算少的缘故。” 圭太没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恋人是男人的事,周围也没有喜欢同性的人。以男人之间的性行为为内容的话题会让没有这方面嗜好的人有抵触情绪的。 “他技术不惜,人也老实,也许你觉得他挺好对付,如果你只是想和他处到找到下个男朋友为止的话。抱歉,请你放弃好吗?” 西村将肘支在膝盖上,交叉着两手的手指。 “之前那个下雨的晚上,你跑出去之后,我被充骂了。他问我为什么没问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我解释想问也没有时间问,他也不听。” 伸手从桌上拿了一根香烟点上,西村继续说: “他以前从来不会为这点事就生气,我吓了一跳。恋爱这方面,他分手不知多少次了,只有对你是特别的。” 话越说越客观。 “那家伙追求的,是一旦爱上什么都可以舍弃的爱情,是一种理想。他一直以为这才是真正的恋爱,一点也不记取教训,看恋爱电影看得太多了吧,都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了。” 西村把香烟捻在烟从缸里。 “虽然我不会对只求快乐的恋爱有非议,但做为充的保护者,如果你没有这样的觉悟的话,我希望你马上与他分手。” 对方话语的重重令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西村似乎完全看透了只为找住处和陪伴者才与杉浦上床的圭太,这真可怖。 但是反抗的情绪也油然而生,西村说是杉浦的保护者,但杉浦是个成年人,早就不是恋爱还需要保护者的年纪了。 “充没上过高中。” 圭太反射般地抬起了低着的头。 “你不知道?” 摇了摇头,西村的眼似乎在笑。“他没对我说过……”小声地嘟哝了一声,对面的男人不知为何走到自己身边了,那蔑视一般俯视的视线令人很不愉快。 “如果只是身体寂寞的话,我也可以安慰你的。” 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圭太从沙发上跳起来,飞奔进杉浦的房间。被指出动机不纯,被愚弄的感觉都让向已很不甘心。对杉浦那男人也许的确没有爱情,但并不是只有身体要求的关系而已。 敲门的声音传来,回头去看的同时,门开了。西村抱着手站在门前,像刚见面那样和善地笑。 “我夜里有工作,早上七点才回来,你还要呆到什么时候?” “夜里我回来的时候,你要在这里啊。” 杉浦的话在脑海中一闪,没有回答对方。西村仍抱着手,叹了一口气。 “我啊,家里有外人就睡不着。” 冰柜翻倒了,从打开的柜门里滚出半透明的塑料袋,袋里有东西在挣扎着,袋口扎得紧紧的,那东西出不来。 愤怒的呻吟从袋里传来,不知什么时候袋子破了,圭太急忙转身想跑出屋子去,但双脚却忽然重得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不快跑会被抓住,双子抓住右脚,拼命地向前拖着,但脚却动也不动,伏在地上的圭太发觉一个大大的影子罩在自己的影子上,全身都僵硬了,冰一般冷的手指抓住自己的右腕…… “呀……” 惨叫着醒了过来,整个身体都在强烈地颤抖。那令自己如此恐惧的男人死死地缠住自己,无论怎么打,怎么踢、怎样抵抗都不放开。 伏在床单上,圭太紧紧地抱着头。这时有什么东西覆上了自己,一个声音在耳边呼唤着: “圭太、圭太……” 不是那个声音,不是那个……恐怖的声音。猛地转过头去,眼前不是冰冷的尸体,而是活生生的人。 “你没事吧?” 他以担心的表情摸着圭太的头发。全太把头*在男人的颈项上。身体还在不停地战栗。安慰似的,温暖的大手一次又一次温柔地抚过圭太的背。 睁开眼,看清楚了四周。陌生的天花板,小小的窗口,大得与房间不相称的床,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是旅馆。床头柜上的内置时钟显示着早上的六点。 昨天离开了西村的公寓,白天一直在书店和咖啡店打发时间,到了夜里九点回到公寓附近,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等着男人回来。 告诉杉浦的手机号码是错的,自己不去见男人的话,男人是找不到自己的。 三十分钟,一个小时……没法看书,就这样闷闷地等着。心想为什么自己要在这边等男人呢,答案是和他约好了,他回来时要留在屋子里。 远远地看见人影,凝视细看,在圭太辨认出是谁之前,人影跑了起来,不会错,是他。 “圭太。” 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无邪的脸带着笑容。 “我一直只想着你,能早点见你真的好高兴。” 男人握住自己的右手就向公寓入口走,圭太慌忙制止了他。 “那个,我想去别的地方。” 男人不解地歪着头。 “那里毕竟是别人家,心里不踏实……” 没有说自己被西村赶出来,男人相信了圭太的话,两个人一起走到车站附近,进了岔路的第一家旅馆。 进了房间,二话不说就做起爱来,杉浦似乎说了“喜欢你”之类的话,但圭太只顾得上喘气,其他都不记得了。 “你恶梦做得好厉害。” 杉浦右脸红了一块,圭太愣了愣才明白那是自己造成的。 “我是不是打了你?对不起。” 伸手去碰那块红肿,他的右眼一下眯了起来,圭太慌忙收回手,他明明很疼的样子,却说“不疼的”,还笑了笑。 “真的很对不起,我做了可怕的梦……” 杉涌歪着头问: “什么样的梦?” 圭太不敢直视那双眼,转升了视线。 “梦到妖怪了吗?” 想象头上包床单的典型的妖怪,不禁笑了出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 杉浦也笑了,搂住圭太,揉着他头。 “不会再做恶梦了哟,我养的貘钻到圭太的脑袋里,把坏梦都吃掉了。” 骗人……圭太说,杉浦说“是真的”。 “只要很强很强地相信着或者希望着的话,就可以变成真的。” 亲吻着,拥抱着,像真正的恋人一样。虽然早上惊醒很可怕,但慢慢地就忘掉了,圭太沉浸在男人的调情中,那柔和的手指的动作令人迷醉,想被它继续碰触下去。 “那个……” 男人亲吻着圭太的唇,问“什么事?” “杉浦先生的房间还有多长时间才能修好?” “我的房间?已经好了。” 圭太“唉”了一声。 “前天房东打电话来说,屋子已经全收拾好了。” 一想到杉浦离开西村公寓自己就可以不用再见那个讨厌的男人,圭太不禁从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以去你的房间吗?” 男人没有回答,圭太不安起来,怕他会拒绝。 “我来帮你运家具。杉浦先生的公寓里没有电梯,一个人很辛苦吧,而我正放暑假闲着……” “现在就去?” 圭太小声说“过阵子也行。” “再呆一会儿好不好?我想再亲你十次。” 本来想笑的,但看到他那认真的样子不知为何圭太就笑不出来了。 过了早上七点,两人走出旅馆,去了杉浦的屋子。一进门,新壁纸的刺激性味道就扑鼻而来。 杉浦八点前离开,说着什么都没有,只有自来水……就把钥匙给了圭太。 上午躺在铺了地板的地面上睡觉,过了中午觉得饿,圭太去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瓶装茶,回到房间来吃了,吃完后想把垃圾扔了,才发现这屋里边垃圾箱都没有。 见过杉浦在一个房间前跟房东说话,还记得房东的房间号码。圭太对房东说自己是杉浦的朋友,让他打开了一楼放东西那间房的门,想要帮忙也还记得哪些是杉浦的家具,于是圭太从轻的东西开始往楼上搬去。 他并没拜托自己整理房间,但圭太很想这么做。结果,圭太在从午到晚这段时间里把除冰箱以外的东西都搬回屋去了。在台阶上上下下了不知多少次,累得精疲力竭,想停手的时候又看到大量的dvd堆得没地方下脚,又往架子上收拾起来。 整理完全是恋爱电影的dvd后口渴了,圭太一口气喝干已经变湿了的瓶装条,想着歇一会儿吧,就躺了下来……然后这样睡着了。 圭太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被单里,想看看表,却没有找到,有微风拂过脸颊,抬头看到窗子开着,比白天时多带了几分凉意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外面安静而黑暗。 身边躺着杉浦,他的右手与圭太的左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虽然这样还好,但毕竟太热了,便把手抽了出来。圭太以为会把他吵醒,但他仍然香甜地睡着,发出平静的呼吸。 圭太凝视着男人的睡脸,觉得他的睫毛很长,眉的形状也很好看,嘴唇薄薄的,比起肿胀般的唇形来,自己还是喜欢薄些的。 耳朵尖端有些尖,耳垂很大,鼓鼓的。战胜不了碰碰它的诱惑,圭太捏住了杉浦的耳垂,用指尖揉着,软软的感触很舒服。接着想要把它含进嘴里试试了。冲动马上变成了行动,杉浦喜欢自己的这个事实令圭太确信他不会为这点事就生气的。 用嘴唇去品尝,耳垂还是很柔软。圭太以不会弄醒杉浦的力量轻轻地咬噘着,被恶作剧的男人连眼皮都动也不动。圭太把那没有防备的薄唇吻了又吻,还是没有反应。 对方没有反应,圭太越来越觉得没意思了,轻轻摇晃男人……还是不醒,忘掉在大半夜把打工后累得睡着的人弄醒是件不人道的事,圭太生起气来。 下了床,走近窗子,凉快了一会儿又在离开男人的地方躺下来,不到半个小时就觉得非常寂寞,又蹭回男人身边,闭上眼睛。 早上,圭太在吻中醒来。长而又长的吻,长得圭太几乎又失去意识。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杉浦的眼润湿着,掉下泪来。 “昨天你也哭了。” 薄薄的嘴唇蠕动着。 “圭太为我整理了房间,我好高兴,高兴得想哭,哭了还是高兴。” 手指抚摸着圭太的头发。 “谢谢。” 被人面对面这样说,圭太忍不住羞得低下头,并不希望他感谢自己,可是,他说“谢谢”让自己非常开心。 圭太忽然想起夜里做的事,对睡着了的男人一个劲地恶作剧,这种事想起来也不能说出口。 喜欢这句话,似乎说出口来价值就会下降,所以偶尔说说才有意义,圭太有时这样想。 但和杉浦在一起时,他用表情、态度,用语言表示出来的“喜欢”令自己感到很快乐,即使他说了再说,价值也不会有半点下降。 老实说,最初知道他是个不看书的男人时很受打击,但在这个书也不读的男人身边却没什么别扭,自己也没有因此变得低俗起来。 搬回改装以后的公寓第六天上,这天房间的主人休息,过了早上八点还在床上,和圭太在一起,两个人懒懒地躺到十点才起了床,杉浦问正穿衣服的圭太,“喜欢吃通心粉吗?” “嗯。” “醋渍肉呢?” 圭太反问。 “你喜欢意大利菜?” 杉浦嗯了一声,像孩子似的点了点头。 “我是一般般。” “我做的话,你会吃吗?” 你会做料理?圭太没有这样问。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有料理锅和单底锅的。 “好吃我就吃。” 半开玩笑地说着,杉浦却认真地回答:“是很好吃。” “我在店里用下脚料做,有人说好吃的。” “店?是杉浦先生打工的店吗?” “对,在国道边上的意大利餐厅,以通心粉和披萨为主,晚上也有烤肉什么的。” 他用鼻尖蹭着圭太的脖子,被搔痒的圭太缩起了身子。 “我不能做给客人吃的料理,但经常看着店长的样子学着做。” 想做饭却没有材料。两个人就去买东西了。 什么也没想就走出来,外面热得像着了火。路虽不远,但阳光晒得刺人,圭太感到轻微的眩晕。低着头走着,忽然头上多了个什么,是杉浦的帽子。 “天太热了,会把头晒昏的。” “可是,杉浦先生……” “我本来就昏,所以不用了。” 有点自嘲的说法,但圭太却没有否定,就这样走过高速路高架桥下的人行道。 走近便利店时,杉浦忽然发出“啊”的声音,蹲了下去。 “捡到的。” 手里的是一个一百元的硬币,杉浦打量了一下四周后,丢下一句“等我一下”就跑了出去,五分钟之后才回来。 “你去哪儿了?” “警察那儿,把钱交给他们了。” 只不过是一百元,说不定交上去比不交还给人添麻烦。 “又没人看见。” 圭太的话让杉浦回过头来。 “只是一百元而且,丢的人也许都没注意到的。” “啊,是吧,可那又不是我的钱,捡到的东西要交给警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表情不安地问“我、我没有做错吧”,只得“嗯……”地回答他,做错是没做错,但普通的大人大多数都会把钱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或者这点小钱根本不会去捡。这好像是孩子似的正义感,不能说是不对,但就是有哪里不对劲的感觉。 走了十分钟,到了桥那边的超市,杉浦买了一大堆圭太听都没听说过的调味料和蔬菜。 回去时大包小包的,杉浦不让圭太拿,说要帮忙也被他“没问题”挡了回去。圭太还是强行抢了一袋来,而杉浦手里拿的是这个的一倍多。 走到私有铁路的车站前时,有人叫“内海”,圭太站住了脚。 “啊,真的是你。” 孩子般的身高,是大学的前辈,目属文艺部的池田,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你在做什么啊?” 晒得黑黑的脸微笑着,圭太无意识地抬头看着杉浦。 “我……到朋友家来玩,前辈呢?” “我?我在打工啦,快递打工,时薪很不错呢。” 池田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然后“啊”地一拍手。 “要不要买张票?上次我帮忙写剧本那里的。” 圭太一惊,那里,事实上是柳泽所属的剧团了。 “拜托,熟人托给我的……” 池田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合手求着。卖剧团的票是挺辛苦的,圭太常替柳泽去卖票,所以深知这一点。但,这是柳泽所属剧团的票,所以不想买。 不想买也不能直说,圭太托辞“对不起,这个月手头紧……”低头致歉。池田说“这样吗……”很遗憾地垂下了头。空气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什么票啊?” 初次见面的杉浦忽然开口,池田“唉”了一声。 6 “是剧团演出的票,系列剧……” “我可以买吗?” 池田的表情一下开朗起来。 “那当然!” 掏出钱包,杉浦从池田那里买了两张票。 “你对戏剧有兴趣啊?” 池田问,杉浦歪歪头。 “到现在都没有看过,不过应该像电影那样吧。” “戏剧可比电影还要有迫力呢。” “可是,不能像电影那样倒回去重放……我会记不住话的。” 池田笑笑说:“没问题的啦!”然后看看表,说着 “我还在送快递,再见啦”向圭太挥了挥右手走掉了。 回到公寓之后,杉浦马上开始做料理,想去帮他,但被“我一个人来就好”地请回了客厅。圭太打开新买的文库版小说,精神却集中不起来,又“叭”地合上了。 掐指算算天数,虽然前后的记忆有些模糊记不起准确的日子,但杀掉柳泽也快有一个月了。 有公演就说明剧团有练习,难道柳泽不见了,剧团里的人不会觉得奇怪吗?不会担心失踪的人而去找他吗? 比这个更严重的是过了一个月还没交租和公摊费用的问题,房东一定会和家人联络,发现“柳泽不见了”这个事实。但即使提出搜索申请,没有事件警察是不会行动的,以前看过的悬疑小说这样写着。 “圭太,做好了哟。” 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圭太抬起头,眼前的桌子不知何时摆满了色彩丰富的菜肴,头脑里还残留着柳泽的影子,圭太拿起了刀叉。 “怎么样?” 对吃之前就问自己感想的男人苦笑一下,圭太把通心粉送到嘴里。本来做好了不好吃也要对他的辛苦表示感谢的心理准备,但马上把它忘到九霄云外,食物真的很好吃,通心粉、渍肉、还有简单的甜品都是,从心底发出了“很美味”的赞美,杉浦高高兴兴地微笑起来。 “你做得这么好吃,都可以开店了。” 杉浦微笑着摇头。 “我只是看着人家模仿,而且我也没有厨师资格。” “那去考来不就好了?白天不行,也有夜校的啊。” 杉浦说着“不用了”垂下眼皮,圭太忽然想起西村说过的“没上过高中”,没有高中毕业证的话,杉浦是进不了厨师学校的。自己认识的人里没有初中就工作的人,升高中的圭太对那一边的事情更没有了解。 “啊,对了。” 杉浦站起身,把钱包拿过来,从里面拿出刚买的那两张票,递到圭太面前。 “这个,一起去看吧。” 圭太没接,他就放在桌上。 “我没看过戏,想和圭太一起去看。” 杉浦说下去。 “想和圭太看一样的东西,受到一样的感动。” 圭太低声说着“我……”,低下了头。 “我不大喜欢看戏的……” 对方消沉而悲伤的脸令胸口一阵刺痛,杉浦从池田那里买票的时候,自己不是已经有这种预想了吗? “不喜欢看戏……可是,对了,电影,我们去看电影,看杉浦先生喜欢的电影。” “……我不去电影院的。” “可是你不是喜欢电影吗?有那么多光盘的。” “在电影院里看外国片我看不懂,国产电影我又不喜欢。” 圭太有些不高兴了,特意买了票来,不去看就浪费了,所以才提出“去看电影”的妥协方案来,当然电影票是自己请。 生起气来,离开桌子,圭太拿起放在一旁的文库小说,无视背后的男人。没有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不禁闹起别扭来。 五分钟、十分钟……“对不起”的声音传来,不得已转身去看,见男人两眼落下大滴的眼泪,吓了一跳。 “对不起。” 眼泪像瀑布一样倾泻着。 “对不起,我再也不说任性的话了,我不说,所以你别讨厌我……” 是谁任性呢?不去看戏和不去看电影,两边也没有什么差别。 “别哭了……” 对男人的孩子气感到吃惊的同时,又为他的率真胸口一痛。抱着他,吻他,圭太用全身安慰着男人。 就这样,天渐渐变暗了,杉浦看了,说“一天结束了”,又哭了起来。 “还想和圭太多做些事的……一天就结束了……” 除了安慰他还有下次也没别的办法了。 “我回来的时候总是很晚,只有夜里能在一起。虽然我喜欢做爱,可是我不要只了解做爱时的圭太,我想在白天和你一起玩,看一样的东西,有一样的感觉,有一样的回忆。我想知道更多的你,想听你告诉我,对我说,一遍又一遍的,直到它在我的记忆里牢牢地扎下根来。” 抱住的手臂增强了力道,强烈的感情像风暴一样在圭太的脑海中骚动着。可爱、忧郁、纯粹、害羞……这样全部混杂在一起成为一种又甜又苦的东西充满了全身。 结果,就这样上床了,还带些不能算吵架的别扭的余韵的,感伤地做爱。有着明天世界就要终结般的错觉,真心想着自己的最后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是件很好的事。 夜里,圭太醒了,杉浦还在睡,忽然迫切地想写小说。圭大把放在屋角的挎包拿过来,取出笔记本,赤身裸体地在夜灯的照明中写起来。开始于盛夏的路上,结束于严冬的大海。印象飞驰,书写的速度却追赶不上,就像原来一样,本子的一页被字填满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冲击。 “在做什么?” 男人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我想到了一些话。” “小说?” 感到背后窥探的视线,圭太不加思索地用双手遮住,以前柳泽读过后说一点意思也没有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 “还没写完……” “念给我听嘛。” “不要,……太丢脸了。” 不甘心地摇晃了圭太一会儿后,杉浦问:“是爱情小说吗?” “……嗯,算是吧,虽然不止如此……” “不管中间有多辛苦,最后两个人还是得到幸福了,要这样的结局哦,死掉了或是分手了都绝对不要。” 他不知重复了几次“要幸福”,圭太没办法,只好答应说“我知道了。”他从背后吻着自己,又伸手来摸腿间,写小说的心思越来越淡。最后圭太放卜圆珠笔,两手绕上了男人的脖子。 比起写东西的冲动来,还是男人的体味更加强烈地刺激着自己。 生活空间似乎移到了床上,每天晚上,两个人都要做爱。做完之后吃饭,就寝、继续做。就像只有本能的野兽一样。杉浦每周有六天要去打工,走之前一定会依依不舍地和圭太吻别,回来时也有归来之吻。 这一天,过了晚上十点主人回家的时候,圭太正裸着上半身只穿条短裤躺在地板上。白天看书,晚上写小说,可是写着写着就烦了,合上本子。小说变得很无趣,就好像引擎坏掉的车一样,空转着无法前进。 咔嚓,钥匙在锁里转动的声音,然后是人的谈话声。圭太慌慌张张地跳起来,抓了床上乱丢的杉浦的t恤就往头上套。 “我回来了。” 如往常一般的杉浦的笑脸,跟在他背后走进来的是西村。 “打扰了。” 男人有礼貌地笑着,圭太却全身都警戒着。西村毫无顾忌地走进来,把塑料袋咚地一声搁在桌子上。 “好久不见了,这个请用。” 袋子里的是啤酒和下酒菜。杉浦说“圭太也一起来吧”,圭太只得在桌边坐下。西村拿了一罐啤酒打开,瞬间就喝掉了半瓶。 “果然夏天啤酒最棒哪,渗进五脏六腑去喽。” 他一人满足着,杉浦爽快地笑着说:“孝则哥真喜欢啤酒啊。”圭太也打开罐子喝了一口,因为有对面的那个人在,并不觉得如何美味。 西村迅速地解决了一罐,从手边的包里拿出一张纸片。 “电话里说过的,这是当天大概的人数,料理准备二三十人份的就够了,喝酒的多,估计吃不了太多东西。菜单以下酒菜为主,大概三四种,量大一些。” 杉浦认真地看着图画纸般的记事。 “都是通心粉,大家不会厌烦吗?” “以通心粉为主也好啦,你的料理风评很好呢。” 杉浦开心地笑了。 “甜品要在前一天准备,这次也要借里中先生店里的烤炉吧?” “那边都说过了,ok。” 杉浦点了点头,叠好纸片放在地上。 “没几天了,前一天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西村的话让杉浦“放心吧”地耸了耸肩。 “我已经记住了,记得很清楚,不会忘的。” 在旁边听着的圭太完全搞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从这些话来看,杉浦似乎要去做饭。 第一次和杉浦上床的隔天以冷言冷语把自己赶出去的西村的样子又出现在脑海里。话说完了就快点回去吧……心里这样想着看着他的侧脸,不经意间两人视线相交了。 “再下周我店里要办个招待常客的舞会,总是拜托充做所有的菜,有时间的话,你也来吧。” 对这个邀请犹豫了一下。西村根本不喜欢自己,他会邀请自己很是意外,转头看看杉浦,他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说:“对嘛,圭太也一起来嘛,我会做好多好多美味的东西,哪怕只吃饭也好,来吃嘛。好不好?” 心想拒绝之后他一定会追问“为什么”。理由是不是“你不喜欢吃我做的菜?”最后还是答应了好。 舞会的话题已经结束了,西村仍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聊起圭太不知道的人来,圭太依然插不上嘴。离开那人,打开了书装出在读的样子,却一点也看不进去。只有被冷落的感觉。 “唉,没啤酒了……” 西村说,圭太抬起头来。 “充,不好意思,你去买一下好吗?” “好啊。” 都是你喝的,自己去买来啊……听不见圭太心声的杉浦已经站起身。 “啊,等一下。” 西村又从包里拿出一支水笔来,在杉浦的手心里不厌烦般地写上“啤酒”两个字。 “是水性笔,回来洗洗就没了,路上可别蹭掉了啊。” “没问题的啦,孝则哥老是爱担心。” “我也去。” 才不要和讨厌的人两个人呆在屋里,圭太站起来,但西村立刻皱了眉。 “喂喂,你们把客人一个人扔在屋里啊。” “我马上就回来。” 杉浦对圭太说,然后就出去了。没办法圭太只好回到屋里,又翻开根本没看的小说,很怕对方搭话。 “从我那儿出去之后你一直呆在充这里,对吧?” 他不顾自己无言的拒绝这样说,只好敷衍道:“……啊……” “大学生真有空啊。”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说,也许还不觉得有什么。是从讨厌的人口中说出,除了厌恶感之外什么也听不出来。 “你写小说是吧。” 圭太全身一震。 “听充说的,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写了什么,如果可能的话,让我读一读好不好?如果是不幸结局的话可是会让充哭泣不开心的哪。” 自己写的东西被大声地朗读出来,不要开玩笑了。 “小说不是用来朗读的。” 硬梆梆地丢下一句,西村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话里渗透着生气的感觉。短暂的沉默后,西村忽然问道:“你知道吗?”根本不知道问的是什么圭太回答他“不知道”,连主语都没有。 “什么事?” “充会想看你写的东西的事?” “那么想看的话就自己看呗,我又没有藏起来,本子一直放在这里……” 虽然这么说,但自己确信杉浦不会看的,他并不是别人说了不要还擅自去看的那种人。 那又怎么样?至太在心中反驳男人,这是自己心中的世界,小说本就是个人的东西,要怎么做是自己的事。 “我生性不抱幻想,那就像不需要才能的运动一样,但充和我不一样。” 西村叹了口气。 “像傻瓜一样,想知道你的事,那么露骨的感情表现,或多或少总有些恋爱的成份在里面吧……算了,你懂不懂充其实跟我没关系。” 这番言语刺痛了圭太,不去了解对方的事就是没有感情吗?忽然,圭太打理着四周,这里是哪里?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理由是……背上溜过一阵寒意,想起了被杀男人微笑的样子。 “我回来了。” 杉浦的声音。 “啤酒买是买了,可是不是孝则哥喜欢的那种……” 西村站起来,拍了拍走进房间来的男子的肩膀。 “我要回去了,还有点事。” “那你不喝啤酒了?” “抱歉,不能喝了,让你白跑了一趟。我到日子再和你联系哦。” 西村走了,杉浦困惑地走近圭太: “有啤酒了,喝吗?” 圭太摇摇头。 “那,再吃点菜?” 圭太也拒绝了,杉浦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帮不上他的忙的圭太钻进床单里,周围静了下来,灯也关掉了,床单拉开,熟悉的体温*到身边来,像平时一样从背后抱住了自己,身体不由一紧,圭太用力挣开了他手。 “为什么?” 悲伤的声音,无法装成没听到的样子。 “不要碰我。” “今天不想做吗。” 自己也不明白心中的焦躁是怎么来的。 “讨厌我吗?” 圭太不回答。 “你讨厌我的话就告诉我讨厌哪里,我马上就改……” 不想再和背后的人说下去,圭太下了床,抓起毛巾被向窗边走去。 “我想一个人,别和我说话。” 张起隔离线,团成一团,但闭上眼睛之后西村的话仍在头脑中盘旋,根本睡不着。 忽然间,毛巾被被剥开了,连抵抗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抱回床去。 “不……不要!” 即使用力挣扎,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一丝也不松。虽然不想被他碰,但在闻到他体味的那一刻,全身的气力消失了,扭着脸不想被他吻到,但他强行把嘴唇贴了上来,咬紧了牙关拒绝那粗暴的舌头,可腋下的弱点被碰到,一个松懈对方就闯入口中,感觉好得令人颤抖。 不甘心——也只是不甘心而已——眼泪涌出体外,吻停止了,擦干濡湿的嘴唇抬起头来,与杉浦对视着。 “你讨厌我?” 他直直盯着自己问。 “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了?” 转开视线,他大力地摇晃自己,催促着“回答我啊。” “如果我让你生气了,我道歉,所以你别不理我,别讨厌我,别讨厌我啊,你讨厌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看着哭泣的男人,圭太沉浸在优越感里。这个男人爱着自己,自己稍冷淡一点他就会为此哭泣。 “我不是讨厌杉浦先生。” 圭太贴上那被泪水沾湿的脸颊。 “只是有些不开心的事,对不起。” 他想吻自己吧,把嘴唇凑了过去,这样一来男人的眼泪总算停住了。真像个小孩子,对他温柔他就笑,对他冷淡他就哭。 “……我有话对你说。” “我都不知道杉浦先生打工的餐厅在哪里。” 一直盯着圭太的眼睛垂了一下去。 “我不想说。” “为什么?” “说了会被你讨厌。” “你在那么差的地方干活啊?” 半开玩笑地说,对方有点生气地否定,然后又补充说,也许是这样吧。 “我一直在给别人添麻烦。” 杉浦垂下眼。 “我爸爸是律师,妈妈是翻译家,我有妹妹和弟弟,妹妹是大学研究生,弟弟去美国留学了,孝则哥告诉我的。” 非常出众的家庭,但听起来像在说其他人的事一样。 “我……我讨厌念书,因为根本不懂,所以被讨厌,还被骂,我考高中的时候就拼命地学,连觉都不睡地学……可还是不行,考试的时候我睡着了,叫都叫不起来。因为实在叫不醒,老师害怕了,叫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医生说我只是睡眠不足,父亲就打了我,脸都涨红了,哭得很难看的样子。” 圭太感到杉浦的身体在颤抖着。 “我是家里的耻辱……我想过死的,可是又怕死,那年暑假,孝则哥到我家来玩,我跟他说了,他就说跟我一起来,我就跟他到东京来了。” 他抖得实在厉害,圭太握住他的手,杉浦的身体大大地哆嗦了一下。 “虽然记性很坏,可我拼命地工作,一个人活着,这、这里是我该活的地方。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湿湿的眼睛窥探着圭太。 “我想为谁活下去,为了喜欢的人活下去。这样的话。我才有活着的意义。” 杉浦在圭太面前深深地低下头。 “我想成为圭太的人,为了圭川活下去,我想,我是为了和圭太相遇才活到今天的。” 在真挚而笨拙的言语前,圭太说不出一句话。 “像幸福电影的结局一样,我会永远爱着你。” 白天很热,什幺事也不想做,只是在床上躺着。忽然听到了手机铃声,是母亲打来的,与她说话时,感到已经身在现实 中的自己又被拉到了更真实的现实中。 “中元节你总该回来吧。” 虽然她这幺说,还是撒谎说“还要打工”拒绝了。挂了电话之后,脑子里想的全是柳泽的家人是不是已经提出调查申 请的事情,在意得很,却不能去确认,更不能问别人,不知道该向哪里走。能守住的秘密的只有沉默,永远的沉默。 这一天,杉浦比平时早回来了两个小时,八点前就到家了,举着两个大号冰淇淋叫着“快来!快来!”把正在看电视的 圭太拉到阳台上,远远地有一个焰火在夜空中炸裂开,有两手交抱那幺大,迟了一会,钝重的爆音传来。 两个人*在阳台上,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焰火,闲闲地过了一个小时,焰火放完后,杉浦神情寂寞地笑着,说:“希 望明年能更近一些看啊。” 简单地洗了个澡,圭太穿上t恤短裤占领了电风扇前的位置,身边坐着杉浦。两个人挤在一起,有些热。 杉浦的房间里没有冷气,所以窗子常常开着,电风扇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吹,最初还想这里怎幺能住得下去,但人是有 习惯这一说的,结果自己还是住了下来。 “今天我和孝则哥一起吃饭。” 听到难应付的人名,心情一下变得不愉快起来,就没有附和他。 “我们商量了下周那个聚会的事,聊了许多许多,忘了是说什幺事的时候,孝则哥对我说,圭太为什幺不回家?你问问 他看看。” 杉浦仰望着圭太垂下的脸:“为什幺圭太不回自己的家呢?” 没有回答。 “你和家人住在一起?” “不是……” “是和我一样跟家里人处不好吗?” “如果嫌我麻烦就直说,我马上回去。” 圭太一拳捶在地上,杉浦慌忙用力地握住圭太的右手。 “我从来没觉得你麻烦,我很高兴,太高兴了,觉得这不可思议呢,就好象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这个愿望被神听到了一样。” 这只是自己不想回到有藏着尸体的冰柜的屋子而已,才不关什幺神的事。不过自己似乎已经把杀了人的事忘掉了,因为很久没有再做柳泽的梦,就好象来到别的世界或什幺也没发生过一样,罪恶感已经淡了许多。 “……因为寂寞,” 唉?杉浦不解。 “不想一个人。” 虽然不是真正的理由,但也不是谎话。 一只手轻轻地抚上脸颊。 “和我在一起,寂寞就轻一点了吧?” 圭太闭上眼,浅浅地点了点头。 “我帮上圭太的忙了吗?像减轻寂寞这样的忙?其它还有什幺我能做的?能,能为圭太做的?” 他拼命地动着不听使唤的舌头,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对不起,我太兴奋了。” “没什幺,你不用道歉啊。” 好象撒娇一样的,杉浦亲了圭太的脖子,低声说:“好温柔”。 “圭太温柔我好高兴,一直在一起我好高兴,可是太高兴了,我怕。” 他直直地看着圭太。 “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是孝则哥。” 毫无预兆地从男人口中吐出的这句话让圭太屏住了呼吸。 “我喜欢孝则哥,我们上过床,可孝则哥不爱我,所以我开始打工养活自己的时候就搬出了那间公寓。” 离开家的头三年都住在孝则哥的公寓里,他这样说。 “我想找到我命中注定的人,孝则哥之后我也喜欢过别的人,可都不能长久,我想找到我真正命中注定的人,但我一把我真正的心意告诉他们,就总是被说太沉重了。” 杉浦叹了口气。 “孝则哥说应该谈轻松的恋爱来享受,可是,我想和我真心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他接着说下去。 “所以圭太在身边我好高兴,一想到家里有人在等我的人。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变得很快乐,可是也时时会想,你突然不在了,一下就不安起来。” 他的两手紧紧地握起来。 “我喜欢你。” 话语搔动着耳膜。老实说,对男人的过去很在意,但他如今喜欢的人是自己。 “我,非常非常地喜欢你,每天都更喜欢你,每小时都更喜欢你……” 他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在耳边低语。 “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留在我身边。” 7 吻是甜美和温柔的,甜美温柔得令人难过。激烈的拥抱,激烈到以为会窒息的程度,深深的吻渐渐混入了性欲的色香。 躺在床单上,毫无顾忌地张开双腿开始做爱。突进,叫喊,射精,在攀上绝顶时失去了意识,很快又醒过来,膝头因为快 感的余韵颤抖着,已经发泄过了,还想再要,期待着身体中的东西快些硬起来大起来,将自己再一次带上绝顶。全部精 神集中在被爱的性中,圭太将自己是否爱这男人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星期的感觉消失了,白天热得让人不想动,从这一点认识到还是夏天,不分什幺星期六还是星期日,做完爱就睡,醒过来,吃饭,同样的事一再重复着。 越来越觉得杉浦是个怪物,打工回来已经很累了,还一晚上都缠着圭太,根本没怎幺睡,第二天早上却精神百倍地去 工作。这幺说起来,他睡得很熟,偶尔自己会怀疑他是不是死了的那幺熟,不管是摇还是踢,他就是不醒。 他的浅睡和深睡未免极端得太过奇怪了。把这话告诉他,他笑笑说“从过去就是这样子”。看着睡得很熟醒不过来的杉浦,圭太想起他在考高中时睡过去的那个开端。 今天是浅睡的日子,爱抚的手一直没有停止,紧贴着的皮肤灼热着,拥抱时接触的部分不断地流着汗。 像猴子一样,插入一次就射了三次。觉得他总算该拔出来了的时候,脱力的身体被再次抱进宽厚的怀中,亲吻的雨像外面的夜雨一样激烈。 唰唰的雨音更加响了,风也刮了起来,窗子咔啦啦地摇着。 “热。” 圭太向执拗地舔着自己脖子的杉浦说。 “热得快死了……” 身体离开了,杉浦下了床,也许是去洗澡吧。说热的人是自己,但不知怎的,一个人了又觉得寂寞。转过身去,背对着杉 浦,杉浦叫着“圭太”,也没有回答。忽然腰被抱住拖到床边,杉浦一把将圭太抱了起来走到窗边,打开了插销,走上 被暴风雨吹打着的阳台。 “呜哇,好冷!” 圭太挣扎起来,杉浦一时支撑不住放开了手,本想逃回房间里的,却被从背后紧紧地抱住,阳台上的栏杆虽然可以遮得住腰以下的部分,但外面还是可以看到两个人赤裸上半身拥抱的样子。 “没穿衣服啊,被看到要怎幺办。” 恨恨地说着,杉浦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吻了下来。 “大半夜的,又下暴雨,不会有人在外面走的,就算有,他们也不会抬头往上看。” 的确是这样,在这个风强得能把行道树吹断,雨势大得像瀑布一样的夜里,路上应该没有行人的。风怒吼着,雨粒不间断地打在脸额上。地方还是老地方,但却像置身于暴怒的感情中一样恐怖,头发被吹得乱飞,感到十分不安,但胸中却跃动着什幺。有什幺会被破坏吧?会被弄得乱十八糟吧?简直好象在期待一样。 暴露在阳台护栏之外的背部感到一阵灼热,从腋下穿过来的双手捏住了被雨水打湿的乳头,恐怕被人看见,急忙想要拔开那不知顾虑与羞耻的手指。 “不,不要……” 扭拧着身体,对方却从背后压住了自己,挣脱不开,一个灼热而坚硬的东西紧紧地贴上来。 “别,别这样啊。” 说了不要,腰却被抱住了,一下子好象要从护栏上掉下去一样,慌忙用手撑住。 一直被抚弄而变得柔软的那里顺从地允许了杉浦的插入。 “啊……啊……啊……” 规则的突入动作起来,在这疯狂的雨与风中圭大感到一阵眩晕,因为腰被按住,他勃起的阴茎尖端擦在护栏的侧面上。被雨打湿的水泥给人的感觉很好,令手腕和膝盖都失去了力气。本想要渐渐地向护栏下面滑去,背后进攻的男人却不允许,他整个人覆在在护栏上团成一团的圭太的身上,拼命地摇动着腰。 被翻了过来,仰面躺在冰冷的水泥块上,全身沐浴在雨中,又在正常位下插入了。在阳台这种外部环境中被积极地要求着,对这种不同寻常的状况,虽然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兴奋得难以自抑。 连套子也没戴的杉浦在圭太体内射了两次精。将那粗暴而不知礼仪的阴茎拔出之后,杉浦把全身瘫软的圭太抱到膝上,他的整个身体都变得像冰块一般冷了,但被他触摸的地方,还有所坐的膝盖上那些情事的残痕都是温暖的。 “好冷……” 圭太的身体也与他一样冰凉,整个人战栗着,杉浦抱起腰以下完全脱力了的圭太,终于走回了屋里,径直走向浴室,调整了热水的温度后,两个人一起泡进狭窄的浴缸里。 杉浦曲着腿,而圭太跨坐也似地与他对面而坐,杉浦抚摸着圭太湿漉漉的头发,把他拉向自己,被温暖的洗澡水冲刷着的圭太本想诉说“不要这幺做”或者“我快死了”之类的话,杉浦却连这种空隙都不给他地亲吻着圭太。 “……这种事,我讨厌……” 终于发出的小小的反论,声音却甜美得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抱歉。” 会话也是在吻的空隙中进行的。 “……虽然感觉很好,可是不要……” 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湿漉漉的手抚上了同样湿漉漉的圭太的脸颊。 “为什幺?圭太说热,为什幺不可以到外头去呢?” 杉浦问。 “我的心好象还在暴风雨中一样。” 仿佛要表达那剩余的狂暴一样,吻持续着,热水从小小的浴缸中溢了出来,两个人却连这个都没有注意到。 看到亡灵了。 店里开舞会的当天,圭太从下午就和杉浦一起去了西村的店,做些洗蔬菜之类简单的活来帮忙。开始做料理的时候,圭太觉得自己很碍事,于是从吧台那里拿把椅子坐下,看着恋人熟练地拌色拉,煮面条的背影。_ 到了下午六点,西村和另外一个店员来到店里,这时料理基本都做好了,剩下的只有煮面条而已。 下午七点,舞会开始。开店的同时就有不少常客走了进来,过了三十分钟店里就很热闹了。杉浦也忙了起来,把面下锅,做通心粉,还借了其它店里的炉子做披萨。 杉浦忙碌着,帮不上忙的圭太一下手足无措起来,本来想陪在杉浦身边的,可厨房又太窄了,只好坐到吧台那里去,喝着啤酒等杉浦做完料理。他说过去年是十点前回去的,那今年恐怕也会这样吧。 一个人坐着就频繁地被人搭讪。说自己在等人后,一大半男人识趣地转身离开了,但有一个穿红t恤戴鼻环的同年龄的男人怎幺也赶不开。于是圭太托辞“好象醉得很厉害,要回去了”跑出店去,然后从后门进了通向厨房的走廊,快要走到头的时候,对面传来吵杂的声音。 那里有好几张熟面孔,发现那十几人的集团是柳泽所属的剧团团员时,圭太的身体已经先于头脑躲进了阴影里。是公演后的庆祝会吧,希望他们快点过去。正低着头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怎幺会…… 悄悄伸出头去窥探,在那细长一列集团的末尾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 稍稍拉开一段距离的,细高的背影。 圭太慌乱地逃进厨房里,这里谁也不在,走进柜台看到村浦和西村在谈话,圭太抓住杉浦的右手,不管他话才说到一 半,硬把他拖进厨房去。 “怎,怎幺了?” 无视于男人的困惑,抱住了那飘着橄榄油香味的脖子。 “为什幺你在打哆嗦?” 他抚摸着自己的肩膀。 “找不到“圭太”我就和孝则哥聊天,你从厨房出来吓了我一跳,你到底在哪儿啊?” “我……我看到亡灵了。” 声音颤抖着。 “亡灵?” “他死了的,他已经死了我还看到他,走在走廊的那一边,所以……” 下颚被抬了起来,慌乱的头脑居然还分辨出亲吻中浮青葡萄酒的香味。 “世界上至少有三个人长着一样的面孔,我看过这样的电影。” 他宽慰一样地揉着自己的头发。 “不是开取笑,我真的看见了。应该已经死了的人……” 杉浦歪着头问:“那个人是圭太的朋友吗?” 一瞬间的无言。 “我从来没见过幽灵,但如果是喜欢的人,我会想见他,哪怕是幽灵也没关系。”被杀的男人恨着自己,因为仇恨才会出现的。圭太大大地颤抖着,杉浦问他“你这幺害怕吗?” 感觉到杉浦似乎要走出厨房,慌忙抓住了他围裙的下摆,男人笑了笑握住了圭太的右手,就这样手牵手地走进柜台。 杉浦向西村说了一声,拿着一瓶葡萄酒和两个杯子回到狭窄的厨房里。 “喝一点吗?” 喝醉了会减少一些恐惧吧,于是圭太将倒满的酒一口气灌进嘴里,连着喝了三杯,似乎有些醉意了。 杉浦挤坐在厨房的p型流理台上,柜台跨坐了上去,就像在自己屋里一样接受着杉浦的抚爱,他温柔地抚摸着圭太的背与头,但圭太其实想要的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紧抱。两人必然地接吻了,由于在全身游走的酒精的缘故,脸上发起烧来,恐怕被人看到的羞耻感也变得淡薄了。 “你害怕的样子很可怜,可是很可爱,” 直白的告白,圭太笑了起来。 将嘴唇*在笑着的圭太耳边,杉浦低声嗫嚅着:“我想做了。” “……不要在这里。” “我想在这里。” 润湿的眼睛任性地这样说。 “这里很窄,万一……有人来了……” “圭太不用怎幺动的,所以没事。” 杉浦说着,已经一下拉下圭太的裤链,圭太慌忙按住了那性急的手指。 “我绝对不要。” 手停住了,杉浦像要封住圭太的嘴一样亲了他,把自己的围裙解下来卷住了圭太的腰。 “这样就看不见了,是吧?” 这样说着,他开始脱起圭太的牛仔裤来。 “我不要,喂!” 粗暴地揪着对方的头发,男人的行动总算停了下来,那细细的眼睛带着不悦望向自己,圭太也不认输地瞪回去。 “已经遮住了。” “不是这个问题吧!” 撅着嘴的杉浦哼地把头扭开。 “那好,我把圭太留在这里一个人回去。” 坐在他的大腿上的圭太全身一僵。 “圭太要和幽灵呆在一起吗?” 相处至今,他是第一次说出这种坏心眼的话,也许他真的会把自己留在这里,这种不安令整颗心都沉浸在灰色中,不行,不能这样…… 圭太为了讨好用自己的脸颊蹭着杉浦的脸,手向下伸去,拉下了男人牛仔裤的裤链,将那起了反应的东西拉出来。 “好痒。” 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手抚摸着的地方似乎令男人的心情好转了。他不断地亲吻着圭太,手指紧张着,似乎要剥下圭太的裤子。如果拒绝他,他也许真的会丢下自己,这样一来,圭太便不敢把“不要”二字说出口来。 “很快就完吧?” 圭太问,杉浦却反问:“很快是多快?” “五分钟。” 看看厨房墙上挂着的落满灰尘的时钟,杉浦说“我试试看”一把将圭太的裤子扒到小腿上,强烈地揉弄裸露出来的臀部,力道强得甚至让圭太觉得疼痛,之后,手指开始伸入内部蠕动起来。 手指缓缓地动作着,最初还想着早点进来早点完事的圭太渐渐失去了考虑这些的余裕。 习惯了的爱抚引起了快感,弱点被从内侧按住,膝盖也忍不住颤抖着,不意间声音泄露出来,杉浦忙吻住了自己,这不 让声音传出的对策让圭太仿佛落入了地狱,下面被玩弄着,口腔中被舌尖肆意地侵犯,不断堆积的快感无处发泄,圭太全身都战栗了起来。 “五分钟也进不去啊。” 这种状况下还要在时间上讨价还价,杉浦的冷静气得圭太想咬他一口。 “腰抬起来一下。” 圭太按他催促的抬起腰,在他的诱导下向男人的东西上坐下去,熟悉的形状渐渐嵌了进去…… “好舒服……” 杉浦在耳边吹气也似地说。圭太在他完全进去后缓缓地动了起来,这是因为自己积极一些就可以早些结束呢,还是自己想这样做呢,已经越发搞不清楚了。在无止尽的亲吻与爱抚中,不觉约好的五分钟已经过了,但仍没有停止的意思。 “手,手放开啦。” 最初努力地抚着擦着的手指如今却箍住了圭太快感的根底,为了不使他早泄,杉浦常这样让圭太焦急。 “再等一下。” “已,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再等一下,再过一会儿的,焦燥持续着,圭太已经难以忍住小小的喘息,杉浦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终于紧抱着圭太的背射精了,同时也解放了圭太,让他将欲望一骨脑地喷泄在手中。 气喘得就像刚跑了马拉松一样,当双方的视线相遇时,两人又一次亲吻了。 “抱歉打扰二位公干……”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圭太吓得差点跳起来。 “让我进上好吗,备用的盘子在那边的柜子里。” 本想要下地的,但杉浦的东西还在自己里面,站也站不起来,只听到餐具相碰的清脆响声。 “食物不够吗?” 抚摸着低下去的圭太的头,杉浦以满不在乎的口吻问。 “有点,不过都是些没吃的喝酒就好的家伙,放心吧。” “要我再做点东西吗?” “不,不用了。” 快点离开厨房啊。们西村却挥之不去。 “你们热闹是好,可也要注意一点。连吧台那边都听得到声音,今大可是以单身客为主哪。” 对不起,杉浦道了歉后,马上扳起圭太垂着的头亲了下去……喂喂喂,西村看呆了似的念叨着。 “大家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好了。” 抱住自己的手腕又加了力道。 “因为我这幺幸福,大家都能找到像圭太一样的恋人就好了。” 随你便吧,西村丢下这一句话就走了出去,终于又只剩下两个人,圭太可以起身了。因为没有戴套子,身体内的东西漏出来弄脏了杉浦的大腿。 “忘记戴了,对不起。” 杉浦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旁的毛巾按在圭太的腿间。 “用力嗯一下。” 如果在屋子里,这是家常便饭的光景。但这里不是只有两个人在的自家房间,在这种不知会被谁撞见的状况下怎幺能使得出力呢。 “你不用?不用弄出来?” 颤抖着点了点头,杉浦开始帮圭太整理起弄乱的衣服来,裤子虽然穿齐整了,身体内残留的杉浦的印像却没有消失,就像吃了过甜的点心一样。 “对不起,” 他的右手抚摸着圭太的脸颊。 “你说了不要的,我还是做了,对不起。” “不用了。” 嘴巴说着不要,身体都有感觉,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恐怕杉浦也知道吧。 “我说要丢下你一个人回去,是骗你的。” “没事……” “我捉弄了你,真对不起。” 他坦白的眼睛中带着反省的神色,生气的感觉忽然又翻了上来。 “既然你也知道做得不对,就不该说那种话的。” 杉浦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 “别再做抓住别人的把柄威胁别人服从的事情了。” “对,对不起。” “你知道我没法说“不要”的……” 胸中忽然浮起疑问,为什幺自己说不出不要?因为不想一个人?因为怕让杉浦不高兴,不能再留在他的屋子里?就算杉浦家不能去,去朋友家也可以不再孤单一人啊。 是怕被讨厌,如果他真的对自己冷淡的话……只是想象胸口就好疼,疼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疼爱的声音,撒娇的声音,过剩的肌肤相触与满溢的爱的语言,这些都是单方面倾泄下来的,所以自己什幺都不用想。 自己是不是喜欢这个男人呢…… 在愕然的圭太面前,男人表情开朗地歪了头,仿佛在问“怎幺了?” 在深夜里跳了起来,全身渗着冷汗,喉咙干渴极了,一定是梦中惨叫不已的后果。 “喂,起来……” 叫着身边沉睡的恋人,他却不醒,平时只要叫他他马上就会醒的,今天却睡得极熟,连动也不动。 自从舞会那天之后,圭太又再次梦到那个许久未见的恶梦了。幽灵柳泽呼叫着,每晚,每晚。 柳泽的幽灵知道自己在哪里了,知道了才会在自己的梦里出现。 圭太两眼湿着,望着眼睛紧闭的薄情的恋人,因为自己喜欢上这个男人,柳泽的幽灵才来报仇的,杀了自己,又找到了别的恋人,他绝不能原谅。 梦中的柳泽这样说着,自己的后悔可以说是无以复加。如果那时知道会与杉浦相遇,我一定放过你,不会杀了你。这样的话,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与这个男人相爱了。 犯下的罪行是无法消失的,杀了人的事实也是一样。圭太弓起身咬紧牙根,但忍不住喉咙中发出的小声的悲鸣。地论梦中有多苦,也要忍耐住。柳泽的事到死也不能和任何人说,如果把尸体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处理掉的话,这就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会直带进墓场的秘密。 要怎幺处理尸体呢??无眠的长夜里,就在不断的想象中度过。 比如把尸体埋到山里去?即使埋掉了,那里能算是安全的地方吗?现在只是山,也许几年后就作为住宅用地开发了。 丢进海里去,让鱼把尸体吃掉?但不绑上一定程度的重量是沉不下去的,可能会浮上来,灌在水泥里沉下去?就像过去黑帮电影里看到的一样,但那太大了,自己无法搬动。 想着想着,头就刺痛了起来。哪个方法都是看来现实其实一点也不现实的,自己什幺也做不来。但是赶快把那具尸体消除掉就好了,从这个世界上,把那个男人生活过的痕迹彻底抹消掉就好了。 失眠的圭太迎来了早晨,杉浦在整七点时像闹钟一样准时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说早安。圭太像发情的狗一样抱住了杉浦,自己主动和他接吻,前夜已经做过,现在却还想做,杉浦对圭太的积极很是高兴,但没有真的做下去。 很快恋人出去打工了,屋里只剩了圭太一个人,从窗帘缝中透进来的阳光很明亮,吹进来的风也比以前凉爽了许多,一片清爽中便忘却了夜里的恶梦。 过了中午,肚子空了,就去超币买东西,离开了房间。中途又去了书店,买下了觉得有趣的系列小说,可是这套书是五卷完结的,偏偏缺了第四卷。不喜欢中途打断的感觉,就跑了附近的好几家书店,却都找不到,没办法只好向大学附近以藏书众多而闻名的书店走去。 在足足占满大楼整个五层的大书店里总算找到了第四卷,满足地乘上了向下的扶梯。过了四层到三层时,前面的女性似乎在犹豫着是该留在这一层呢还是坐扶梯下去,跟在她后面的圭太也只好站住了脚。 无意间,圭太向对面贴着镜子的墙壁瞥了一眼,忽然呀地发出一声惨叫。镜子里映出自己,这是当然的,问题在于自己背后站着的男人。 是柳泽。柳泽站在身后。两人的视线在镜中相遇,男人眯细了眼,嘴角向上牵动……他在笑。 圭太推开前面的女人,冲上了向下的扶梯,明知会被人骂却还是飞跑下去,到了一层入口马上冲到了外面。 听不到的笑声在耳鼓深处反响着,做为男人太高了些的,令人不快的声音。柳泽也喜欢看书,两个人曾常常一起到这家书店来。 在灼热的柏油路上忽然站住脚,对方是幽灵,无论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无论到哪里他都会追上来。汗从额头上不断地流下来,身体却冷得发抖,一想到虽然看不见,但柳泽也许就在身边,背上就流过一阵寒意。发现两手空空的,那幺想着的书却被丢在店里了。圭太笑了,事情因为奇怪所以可笑,而被自己嘲笑的自己也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了。 “圭太?” 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终于回过神来。原来正在吃着饭,想起白天的事就迷糊起来,最近杉浦偶尔会早些回来,就像今天一样,他做了晚饭。 “你没食欲吗?” 卷在叉子上的意大利面已经变凉了。 “啊,嗯……对不起。” “别吃那一口了吧?” “我吃。” 勉强把冷掉的意大利面塞进嘴里。 “别勉强吃啊。” 伸过来的右手抚摸着圭太的头。 被门齿咬断的面条掉在盘子上,意识到自己是在闹别扭,就放下了叉子,之后再也没有去动它。 桌子对侧的杉浦*过来,将自己抱到他看来不粗却肌肉发达的膝盖上,不由两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他抚摸着自己的背部,还像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 “你寂寞吗?” 抬起脸来看着他。 “看起来好寂寞的样子,有我在你还会寂寞吗?” “如果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就不会寂寞了。” 紧抱的双臂更加用力了,不禁为这可信赖的强力陶醉起来。 吻一个又一个地落下来,不知何时衣服已经脱掉了,在全身的爱抚中擅自热起来的身体内部毫无抵抗地接受了男人,贪婪地箍往不放。 在持续的摇撼和愉悦的喘息中,头脑奇妙地冷静下来,无论柳泽在梦中和现实中怎样出现,都不可能对自己造成危害,幽灵是什幺也做不到的。 也许问题出在那具尸体上。为了让秘密成为完全的秘密,不将它收拾掉是不行的。所希望的就是让那个固体不再成为固体地消失掉,像垃圾一样丢掉?可是,把尸体整个装进垃圾袋的话,不但太重而且太显眼了。 那就分尸吧,把切开的东西装进垃圾袋里丢掉,变成肉片的柳泽会在垃圾焚烧炉里被烧成灰。啊,可是要怎幺样把冰冻的尸体切开才好呢,菜刀是不可能的。 忽然间想起了儿时看过的恐怖电影,手拿链锯袭击人类的怪物,还有在恐惧中吓得发抖逃都逃了掉的人。 圭太打了个冷战,杉浦问他“冷吗?”圭太摇了摇头,主动去吻了男人,体内的杉浦的阴茎因为角度变化受到了刺激的缘故变得更大了。 “哪,你喜欢我吗?” 明知对方会回答什幺,还是这样问了,一个月前怎幺也无法想象会有一天自己主动发出这样甜腻的声音。杉浦表情认真地在圭太的耳边低语“我最喜欢你”,摇动着腰,在两人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射精后,杉浦缓缓地将让圭太兴奋的那个拔出,摩擦的感触令圭太又是一阵战栗。 “圭太,那个……” 仰面朝天看着天花板时,男人搭话了。 “圭太会一直留在我的家吧。” 像确认一样地问道。 “可是,圭太也有着圭太的屋子。” “嗯。” “既然一直都在这里,圭太租房子还要花钱,所 以,那个……搬到这里来吧。” 脸有些红的杉浦挥动着手说。 “这里地方太小放不下圭太的东西的话,我们就搬到更大的地方去。” 圭太的脑海里浮现出冻着尸体的冰柜,杉浦与自己和冰柜的生活?那样的生活只有自虐而已。 “太麻烦了,这样就好。” “可是……” “反正搬不搬状况都是一样的。” 以为这样对话就会结束了,杉浦却不愿意,一直重复着“搬过来吧”。 “反正不是和现在一样吗?” 避不开这个话题的圭太生气地丢下一句,但杉浦大大地摇着头。 “不一样,我想让圭太回来的地方是有我在的屋子,我和圭太就像家人一样住下去。” 杉浦的两手包也似地紧握住了圭太的右手。 “我和家人处不好,大家头脑都很好,只有我……只有我脑子很笨。就像捡来的孩子一样,妹妹和弟弟老是被夸奖,我却老是被骂。初中的时候从台阶上摔下来,骨折进了医院,很闷的时候妈妈拿了录像带来,我看了好多好多遍,是家庭的……家庭的电影,我好羡慕,我以为我努力学习,大家就会爱我的……” 男人的声音哽咽了。 “所以,我拼命地勉强自己学习,如果我考上高中的话,大家……大家就会夸奖我。后来考试失败,我说我想去工作的时候,爸爸说像你脑袋这幺笨的人,根本做不成事,大发了一顿脾气。” 紧握的手颤抖着。 “这句话我没法否定,本来想离开家一个人过活,家族什幺的根本不需要,可是不行。我很寂寞,也跟向往被谁爱着和爱着谁,与要好的人一直在一起。我想成为圭太的家人,虽然真正的家人是不可能的,但好想象家人一样啊。” 孤寂的情感流淌过来,圭太抱住颤抖着的男人,紧得连自己的胸口都被挤压得疼痛起来。 “打工回来的时候,我好高兴,一想到房间里有人在等我,有圭太在,我就开心极了。” 想要两个人一起,不只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杉浦,不想再寂寞了。 揉着男人那柔软的头发,心想着杉浦的双亲为什幺不爱他呢,他明明是这幺真诚又温柔的男人的。 “两个人一起去无人岛吧。” 杉浦呓语般地说。 “在谁也没有的地方,只有两个人一起活下去,圭太只要在椰子树的树荫下午睡就好,我去找吃的,就像工蜂一样,一辈子为你工作。” 男人宣誓着自己的忠诚,但在激烈的爱的感情中,忽然响起冰柜的嗡嗡声。 如果知道自己是个杀了人的男人的话,杉浦会怎幺想呢? “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又脱口而出,被问的男人眯细了眼睛快乐地笑着说“最喜欢了”。松了一口气紧紧搂住了男人。但是,事实也好,罪也好,还有尸体都是不会消失的,不会消失。 公寓的房间里,嗡嗡作响的冰柜,冰冻的尸体,到底要怎幺做才好呢…… 一个月未归的工寓房间,紧闭的空间连空气都是沉郁的,充满了霉臭味。 将刚买来的链锯箱子放在地板上,将窗帘紧紧地拉上,锁上了门,又插上了门链。 戴上手套,开了箱子,拿出里面的东西。这凶暴的机械居然如此简单就买到了。 戴着蓝色的棒球帽,换了一付黑框眼镜,变了装去买来的。这是为了万一柳泽的尸体被发现而确认链锯是特定的店里买来的时,从监视的录像带里也认不出是自己。 将链锯的包装塞回箱里,端了起来,右手感到了相当的重量,板下开关的同时,椭圆形的锯刃伴着嗡嗡的声音回转起来。 男店员问自己“要切多大的木头?”打量着店员的身体,特意以压低的声音答“大概三十公分粗吧……” “要带到山里去吗?” 不出声地点了点头,店员转了个身,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型的链锯。 “这个怎幺样?又好用,又方便携带,别看尺寸小,马力却很强哦。” 银色的锯刃放着纯光 “这个能切开冷冻的东西吗?” 店员歪了歪头。 “比如冻金枪鱼或冰块?没问题,不过之后会长锈,不涂油可不行的。” 不意间传出喀啦喀啦的很响的声音,慌忙关了电源,木地板上出现划伤一般的伤痕,原来是不小心把链锯尖顶在地上了。 冰柜的风扇发出转动的声音。首先要把那里的尸体取出来,拖到浴室去,打开袋子再切断。因为冷冻着,是不会流血的。切得尽可能的小,用报纸包得从外面看不出来,放进塑料袋去。事先准备了许多个垃圾袋,一定装得下的。尸体被切碎后就难以判断身高与体重,更要硬下心肠把脸割得辩认不出身份来,装了碎尸的垃圾袋明天就扔到下面的垃圾堆放点。 后天或者大后天尸体就会被烧成了灰,完全犯罪成立了。链锯和冰柜在深夜里丢到什幺地方去,海……海里比较好,马上就会锈掉成为废品。一切都结束后,搬出公寓,像杉浦所希望的那样,搬进那个房间里。 圭太慢慢地走近冰柜,把手放在门上,却就这样停住了,不把尸体拿出来是什幺也做不了的,很明白这一点,但就是无法打开它。 不扔掉不行,不扔掉它就无法搬到杉浦的屋子里去,尸体是未来的阴影,不安的阴影,必须早点结束它,不然尸体的存在就会缠绕自己一生。 房间里是如此闷热,额头浮起汗珠,身体却颤抖着,手指像麻痒一样地疼痛。 像狗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觉得自己的喘气声是那幺刺耳。想要变得像儿时看到的恐怖电影里的怪物一样,只有现在就好,想变成那个毫不留情地切开人体的怪物。 圭太越来越畏缩了,在冰柜前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眼里渗出了眼泪。可以勒住他的脖子,放进冰柜里去,却无法将他碎尸。很怕,怕看到尸体,不想看到死去的柳泽。 曾以为杀了他,他给予自己的屈辱和背叛的伤口就会愈合的。但现实却是自他死后就一直被他的阴影追逐着,没有了实体的男人无论在梦里还是白天都堂堂地出现……而亡灵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吧。 抬起头来,听到蝉鸣的声音,柳泽似乎正在这个窗帘紧闭的房间灰暗的天花板上笑着。 回到杉浦的公寓已经是下午过四点了。换也不换被汗湿透的衣服,就在屋角团成一团。 黄昏过了,夜晚到来。没有开灯,屋子里很黑,但不想站起来,肚子也没有饿的感觉。无法处理掉柳泽尸体的自己以后要怎幺办呢,明天能把尸体切碎吗,还是后天…… 有脚步声接近,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玄关的门开了。抬起脸来,窥探似的小声地问了一句“你回来啦”,没有听到回答,倒是房间里叭地亮了起来。 “圭太?” 杉浦冲到缩在角落里的圭太前面。 “你不舒服?” “不是……” “那为什幺不开灯?” 像闹脾气的孩子样摇摇头,杉浦温柔地抚上圭太的肩膀。 “暗着可不行哦,不觉得黑了就什幺也看不见了吗……” “我什幺也不想看。” 柳泽的亡灵,冰冻的尸体,响着风扇声音的冰柜,这些都不想看。 “……你也不想看我?” 他用悲伤的声音问着,不由抱住了神情不安的男人,把脸贴在他的脖子上。没想到一闻到杉浦的味道身体里的力量就一下消失了,泪水汹涌地从泪腺中涌出来。 “再用力抱紧我。” 如圭太所愿的,紧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拥抱。 “再紧,再紧。” 已经如此接近了,寂寞和恐惧却仍在脑海中盘旋下去。 “你喜欢我吗?” “喜欢。” “真的喜欢吗?” “喜欢。” 无数次地问着同一个问题,得到的回答也是相同的,他喜欢自己,在直到如今遇到的人里,这个男人是最爱自己的人,一定不会再遇到这样的男人了。所以不想被他讨厌,不想被他冷淡疏远。 8 与想要被抱紧的心情相反地生起气来。正因为这个人说让自己搬过来才不得不处理掉尸体的,也正因为与他相遇了才会后悔杀掉柳泽,一定是这样。 “你喜欢我吗?” 认真的男人以认真的表情回答“喜欢”。真的吗?知道了自己是杀人犯的事,还会同样地说喜欢吗?很想问,却不能问,问了的话,也许一切就结束了,会被抛弃,一个人坠入绝望中去…… 圭太盯着杉浦的脸,一个人会怕,那找个伴儿就好了,两个人就不会害怕。秘密共有了,两个人就成为了共犯,这样一来…… 圭太又一次低下了头,然后抬起脸来。 “如果我做了什幺坏事,你还能说喜欢我吗?” 自觉到是在引诱他一起陷进来,可是已经无法去想这有多幺狡猾了。 “不管我是什幺样的人,你也会喜欢我?” 虽然露出迷惑的表情,但男人“喜欢”的回答没有一丝迷惑。 从搬家公司借来了近距离搬迁用的小型货车。 圭太和杉浦都没有驾驶证,借车是需要驾照的,因此是西村去借。虽然没有驾照,但杉浦会开车,过去他曾向西村借车来开过。 西村对没有驾照的杉浦开车很不放心,但杉浦还是说着“没问题的”半强迫地把车借来了。如果要等会开车的西村 休假的话,搬家就不得了推迟了,也许自己的确是利用了杉浦希望自己早一刻也好地搬进家里的心情。 现在仍清楚地记得说要搬进来一起住时杉浦的表情。惊叹得眼和嘴都张得大大的之后,杉浦满面笑容地抱紧了圭太。 无言地摇晃着,然后在耳边说“谢谢你”,这从心底发出的感谢直刺进自己的胸口。 搬家顺利地进行看,始终心情很好的杉浦一趟又一趟地运着并不太多的行李。从圭太的公寓到杉浦的公寓有四十分左右的车程,男人的驾驶很熟练,一点看不出是无照驾驶,开车时也决不会开太快或不用心,是如他的性格一样的安全驾驶。 杉浦也有冰箱和微波炉,圭太的就让给了大学的朋友。从早晨开始搬家,到黄昏时就基本搬完了。过了下午六点,两人又回到杉浦的屋子里。 晚餐是杉浦做的冷面。吃过饭之后,自己的东西堆得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就躺倒在床上,杉浦缠上来,和他接了吻,以后却拒绝了,说自己很累。男人也就不再强求。 午夜十一点,圭太把抱着自己睡得正香的男人摇醒。 “跟我一起来。” 把睡眼惺忪的杉浦带到外面,从搬家公司借来的卡车就停在公寓前面狭窄的空地上。 “开车。” “现在就去还车啊?” 杉浦歪着头,卡车预定借两天的,西村问“一天不就行了?”是自己坚持说:“借两天。” “去海边。” 在路灯下,杉浦惺忪的眼睛眨着。 “要去兜风?” 点了点头。白天在两个公寓间往返了那幺多趟,一定已经很累了,但杉浦却微笑着说“好啊”。 “圭太想去我们就去。”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预想中的反应,自己的要求杉浦一定不会拒绝的。 “在去海边之前去我的公寓一趟好不好?” 为什幺?他问,回答他“没什幺”,就没有追问。 即使在夜路上,杉浦也是安全驾驶,道上车很少,三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圭太的公寓。 下了车,走上台阶,没有让他一起来,他却跟在后面像影子一样。 “这个,一起运走。”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台冰柜孤零零地剩在那里。白天杉浦问“这个不用运走吗?”的时候,自己说“不用了”。 “怎幺运?” “……用车载。” 用绳子捆住冰柜,为了不让门打开,牢牢地绑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才切断了电源,风扇停住了,柳泽开始溶化,现在不快点不行,圭太想抬起冰柜运走时,杉浦急忙来帮忙。 过了夜里十二点,冰柜横倒在卡车的车斗里,用绳子固定好,坐到车座上。 “去海边吧。” 与急切的圭太正相反的,杉浦“嗯……”了一声,很犹豫的样子。 “后面的东西要怎幺办?” 无视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 “能把车一直开到堤防上的地方最好……比如港口之类的。” “哪里的港口都好吗?” “安静一点的地方。” 杉浦考虑了一会儿后说“户?港吗……”接着发动了车子的引擎,最初还很顺利,途中开上小道的时候杉浦的表情变得很为难,在同一个地方转了好几个圈子。问他“你不认识路吗?”他不断重复着“应该是这幺走的。”不快点柳泽就会化掉的,圭太越来越焦躁起来。 “既然你不认识路,就再上大路看看。” 口气严厉地说,杉浦就按命令上了大路,正看到“户?港6km”的告示牌,按指示开下去。总算到了目的港时已经过了午夜两点。 深夜中的码头没有一辆其它的车,只有几只船停泊着,也没有半点照明。圭太在码头边上停下车,在杉浦的帮助下把冰柜从车上搬下来。 “放在这里算怎幺回事?” “扔掉。” “扔在哪儿?” 闭上嘴不就好了,罗罗嗦嗦的让人讨厌。圭太吐出“海里”这个字后,一个人去拖冰柜,可见太重了搬不起来。 “别看着,过来帮忙!” 杉浦被吼了一声还是不过来,没有办法,圭太只好一个人拖着冰柜向前,冰柜和水泥地磨蹭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只拖了几寸手肘和手指就累得快麻痹了,但要扔掉它也只能趁现在。 不意间冰柜不动了,纹丝不动。圭太觉得不对劲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的杉浦拖住了冰柜。 “你干什幺,快放手!” “不,不要了的东西就丢进海里的话,大家会生气的!” 圭太怒吼着:“你给我让开!” “我会把它扔到垃圾场去的,所以不要扔在这里。” “别碍事!” 但杉浦不放手,只差一点了,就只差一点……愤怒的圭太抓住杉浦的衣领:“我说过别碍我的事了!” 抓住他的双手被反握住,力量大得挣也挣不开,体力差别太明显了。 “我来丢就是,所以,哪……” 只好象哄孩子一样的哄他。 “不能普通地丢。” “为什幺?” 一时无语。 “为什幺……” 圭太的话说不下去,那双视线直直地盯着自己想也不想就转开眼。 “里面放了什幺东西吗?” 背肌痉挛起来,明知道杉浦不可能知情的,仍想着他为什幺会知道而激烈地动摇着。退后了一步,双膝一软,当场坐倒,握住他双手的手指自然也放开了。 “圭太?” 连指尖都瑟瑟地颤抖着,俯下脸去,颤抖的手按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那水泥灰暗的颜色。 “什幺……什幺也没有,怎幺可能有呢。” 声音低得就像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打开看看可以吗?” “不,不行!” 圭太拖住杉浦的双腿。 “不,不可以看里面,绝对不可以。” 杉浦歪过头。 “既然什幺也没有,为什幺不能看?” 没法回答他,说不出像样的谎话,也不敢和他那询问似的视线相对,不敢抬起头来,要怎幺混过去……怎幺办…… “不要对我撒谎。” 杉浦的口气是从未听过的强烈。 “……我没撒谎。” 相反的自己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最初是圭太说里面什幺也没有的,你没说过吗?” “那是……” “既然没有就让我看,没有对我撒谎的……证明。” 一旦开始,杉浦就很顽固,直到自己可以接受之前绝不放弃,如果是在床上也许还可以用积极的吻和爱抚蒙混过去,但在这里不行,在无意义的争执之间,尸体正在不断融化腐烂。 圭太无视男人走近冰柜,去搬动它,被从背后一把抱住,一点点把他拖开。 “放开我,笨蛋!” 挣扎着,但背后抱得更紧,两手伸出去试图*近冰柜,却无法动弹。 为什幺这个男人不听自己说话?只要放开手就好,如果这样拖到早上就再也无法挽回了,愤怒的感情越发猛烈。 “……你想看吗……” 听不清那自言自语般的声音,杉浦回了一声。 “嗯?” “我问你是不是那幺想看里面。” “因为圭太撒谎,而且不可以把东西扔进海里……” 圭太强行打断了他的话。 “想看就看吧,可是,不管你说什幺我都要扔了它。” 杉浦无言地看着圭太,看了一会儿后,不意突然走近冰柜,认真地解起缠在上面的绳子,秘密即将在杉浦手中大白,圭太半张着嘴,看着这付光景。是自己说可以看里面的,可是真的不希望他打开。 绳子都解开了,杉浦马上就要看到柳泽腐烂的样子。光是想象柜门打开的瞬间就觉得恐怖,圭太跑到卡车的后面,闭上眼睛,塞住耳朵。 大概过了五分钟,有人拍自己的肩,抬起头来,杉浦就在眼前弯下身来,男人的表情是如此认真,那双像悲伤又像同情的,充满慈悲的眼睛俯视着自己。 圭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近冰柜,把解开的绳子再次绑好,确认门绝不会再打开了,继续拖着它向前走。不想再看到了,这个东西,一秒也不想再看到。 途中冰柜忽然变轻了,杉浦在对面帮忙,冰柜终于被拖到码头,圭太用浑身的力量将它推进海里。 冰柜砸在水面,发出很大的溅水声,柳泽与那冰冷的棺材一起立即就沉了下去,大大的波纹也慢慢地消失了,只剩下波浪拍打着码头的声音。 圭太转过身来,跳上卡车的助手席,锁上左右的车门,在副驾驶席上抱着膝盖团成一团,杉浦在外面拍着车门。 “圭太,圭太!” 塞着耳朵,装做什幺也听不见,大概过了三十分钟,圭太畏畏缩缩地抬起头,看到杉浦趴在窗玻璃上向里看着,一付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圭太终于开了锁。 杉浦跳进车里,紧紧地抱住圭太,圭太也拼命地抱住那强壮而温暖的手臂。 “求……求求你……求求你。” 眼泪滚了下来。 “求求你,不要讨厌我,你轻蔑我也好,可是,不要讨厌我……” 两人拥抱着,圭太勃起了,就像巴甫洛夫的实验犬一特,因为闻到了杉浦的味道就有了反应,这种时候还会勃起的自己直是可悲。 杉浦发现了圭太下半身的变化,用手来安慰他。圭太发出了“插进来”的恳求,明知这是不谨慎与非常识的,但头脑中灼热的种种感情却刺激得人无法自制。 熟悉的形状,热度与大小进入了体内,在这个手脚无法活动的狭窄空间里两人沉溺在**中。尸体沉进海里去了,恋人已经知道杀人的事实,即使如此,身体仍然有感觉,甚至比平时感觉更强烈,不由摇动起腰来。“不配做人”这句话浮在脑海中,然后又消失了。射精的那一刹那,想着的是自已有多幺卑*。 回到杉浦的公寓时已凌晨四点,在搬过来的行李都没有收拾的杂乱房间中,两人在床上紧抱着,他不抱紧自己就会不安,只要身体稍稍离开,就会想自己这个杀人犯被杉浦讨厌了。 “他叫柳泽利久。” 将手指迭在交抱在腹部的手上,痴痴地望着渐亮的窗外,圭太说。 “冰柜里那具尸体的名字……做演员的男人,交往了一年左右,但处得一点也不好,就杀了他。” 重迭的双手紧紧相握。 “……杀了他,藏在冰柜里。” 身体颤抖着。 “我……我做了傻事,无论怎幺恨他,也不该杀掉他的。” 如果没有杀了他,一定会很快把他忘掉,因为一时的感情做了那种事,才为自己带来了那幺多的苦恼。抱着自己的双臂又紧了紧,让人感到高兴。 “好可怜。” 他在耳边说,自己真的很不幸。 “我不想让杉浦知道的,我是个杀人犯的事,不想让 你知道,我怕你会讨厌我……所以……” 不会讨厌你,安慰般的吻落在脸颊上。 “我不想为了那种人进监狱,我不想变成罪犯。” 语气加强了。 “绝对不要。” “已经做了的事也没有办法……” 圭太亲着那发出所希望的语言的嘴唇。 “如果我见了那个叫柳泽的男人,一定也会杀了他的,知道他是让圭太那幺痛苦的男人,我也会做相同的事。” 杉浦用力地揉着圭太的头发。 “既然会想杀了他,我和圭太就是一样的了。” 确信不会再有事了,这个男人不讨厌自己,一定不会讨厌自己,因为自己告白了杀人的事他还这样说。无法抵抗那覆在身上的身体,吻是如此甜美,手指是如此温暖。他知道了那个冰柜里藏着尸体,还是帮自己把它扔进了海里,温柔的,温柔的,共犯。 绝对无法对他人说起的阴暗的罪行成为两人的秘密,不会泄露的秘密,永远的秘密。 “对不起……” 圭太把脸埋入那宽广的胸怀里叹息着,杉浦问“为什幺?”圭太却没有回答,杉浦本来只是个单纯善良的男人,只因为爱上了自己才会卷进这件事。 “对不起……”又重复了一次,下颚被抬了起来,想要的嘴唇,想要的舒适安稳感。在紧张感已经消失的如今,圭太迅速地沉入了无梦的深眠中。 杉浦上班迟到了,离开公寓的时间就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但他一点也不着急,亲吻了圭太三次之后才出了门。 杉浦出门之后,圭太团在床上又睡着了,到了黄昏才醒过来。肚子饿了,就去附近的超市,只买了饭团做为简单的晚饭。 运了冰柜的卡车已经不在公寓的空地上了,虽然迟到,他仍在上班前还掉了吗。 躺在房间里等杉浦回来,不想看电视,不想看书,也完全不想收拾杂乱的屋子,因为知道将来还有很多时间去做。全裸地躺在床上自慰,嗅到手上那腥涩的味道就想快些与杉浦做爱,脑海里连连叫着想做,想做像个色情狂一样。 十点半,到了平时杉浦回家的时候,盼着他哪怕早一分回来也好,等得难以忍受,到了十一点,很想问为什幺比平时晚了。十二点,为什幺还不回来呢,头脑混饨着,在屋里像狗似的团团乱转。 他从没像今天这样晚归过。难道工作这幺忙吗?还是回家的时候出了事故,想回也无法回来?想象着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呼喊着自己名字的杉浦的样子,胸口仿佛要裂开一样。 如果有什幺事情不得不晚些回来,至少应该打个电话来,他知道自已在房间里的,不会真的是无法联络的状况吧。 想自己与他联络,圭太却不知道杉浦的手机号码,因为觉得不知道也没什幺就一直没问过,现在只能后悔。 也想过和杉浦打工的地方联络,但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上太想着为如此朝夕相处却对他所知无几的事实吃了一惊。 也许他把店里的电话号码记在备忘录上了?在电话附近找着,却找不到。忽然想到西村可能知道杉浦的手机号和店里的电话,虽然不知道西村的电话号码,但知道他工作的店的名字。可是对去问西村的事很犹豫,要问他就必须有被讽刺“你和他,交往却连这个也未知道?”的觉悟。 可是如果真的出了事故的话……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舍弃了自尊心。圭太给西村工作的店打了电话,似乎工作很忙,西村简洁地答了圭太几句,就一句话也不多说地挂掉电话,恐怕是厌烦得不想说下去吧。 赶快拔了手机的号码,却打不通,接着打给餐厅,却传出“今天的营业已经结束……”的自动答录机的声音,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午夜一点。 杉浦充去了哪里呢,圭太坐在床上一筹莫展。如果不是加班,也不是事故的话……“万一”的想法掠过脑海,连忙又“不可能的”把它否定。为了彻底否定它,圭太走近钢制的小柜,拉开里面的抽屉,上次帮他搬东西时看到他把贵重 品放在这里。 里面好好地放着印章和存折。圭太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果杉浦害怕留在杀人犯身边而逃走的话,一定会把印章和存折带上的。 是的,杉浦没有逃走,知道自己杀了人之后,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半点改变,他原谅了自己,而且成了自己的共犯。明知冰柜里放着尸体还一起把冰柜扔进了海里,这是真正的犯罪了。 既然没有逃,为什幺不回来?也不打电话?眼泪一滴滴地落在膝上,快点回来吧,别放着我一个人不安,微笑着对我说喜欢吧,世界上最最喜欢…… 抱膝坐着,也不擦掉时时涌出的泪水,圭太一直等着。咔嚓,咔嚓,时钟的声音像永远不会停止一样作响。 夜色开始发白的时候,鼓膜捕捉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这是平常不会听到的细微的声音。圭太弹一样地站起来,踢开地上的东西跑向玄关。 “杉浦!” 一打开门,期待却在一瞬间碎散了,站在门前的不是久等了的恋人,而是被突然打开的门吓到的西村,圭太问他:“杉,杉浦先生没有回来,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想见他,想看到他的样子,全心的问题却没有得到回答。短暂的沉默后,西村板着脸说:“虽然这个时间很不方便,但可以和我来一下吗。” “啊……可是我,我在等杉浦先生,如果他回来我们错过的话……” “那家伙现在在回不来的地方。” 这意味深长的话令心头一凛。 “详细的话到车上再说,总之你不一起来不行。” 不明所以的圭太被西村带到了外面,问西村“他遭到事故情况危急,是不是这样的事?”他说“不是事故”,“那杉浦先生到底在哪里?”的追问直到圭太坐上大红色跑车的副驾驶席,车子发动时才得到回答。 “三十分钟前,西警署打我的手机联络……说充去自首“我杀了人”。” 一听到这句话,手指顿时冰凉。 “到底是杀了哪里的谁,他一句也不说,只是说“我杀了人,沉进户?港”。本人这样说,警察就去搜索港口附近了。” 前面的车突然转向灯也不打就有转弯,西村赶紧刹车,然后狠狠地按下厂喇叭,“呸”了一声。 “好象他开始说自己是孤儿,没有双亲,也没有朋友,可是警察查了他的手机的通话记录,找到了我的手机号,就给我打了电话。他的手机里也记录了老家的电话号码,一定也和那边联络过了……没有和你说吗?” 就算打也一定打不通,告诉杉浦的手机号是错的,一直也没有改过来。 “你听充说了什幺没有?他最近有没有异常?” 膝上紧握的双手微微抖动着,西村侧过脸扫了一眼圭太的指尖。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可是我怎幺也无法想象充会杀人,他是个正义感比人强一倍的家伙……” 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圭太咽了一口唾沫,那个温柔的男人想要为自已顶罪,可是却没有发现这种陈腐的行动反而将圭太逼上绝路,因为之前只会有人发现柳泽不见,却没有人想到他会被杀。 既然能不到尸体中,柳泽就不是“死了”而是“失踪”。失踪不具犯罪性的话警察是不会出动的,自己所犯下的“杀人”罪行只要没有明确的证据,谁也不会问起。 而就算杉浦怎幺说自己杀了柳泽,杉浦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警察也不是笨蛋,觉得可疑自然会去调查杉浦周围的人,而首先会被怀疑的就是自己,与柳泽认识的自己。 被捕……要被捕了吗,在铁窗里度过长长的岁月,并给家人和亲戚们带来极大的麻烦,非难与中伤。车停下了,抬起头来一看,已经到了警察局里。 “警察说,充说自己杀了人去自首,却对杀人动机却保持沉默。如果充真的犯了罪的话,还是不要拙劣地隐瞒下去,把罪行交代清楚判刑才会比较轻。也许见了你的脸他会想坦白也说不定,帮帮忙吧。” 西村下了车,圭太却不动。 “怎幺了?” 副驾驶侧的车门开了,似乎在催促自己一起来。 “我,我在这里等就好。” 身体的抖动无法停止。 “……对,对不起。” 听到西村在叹气。 “抱歉我硬把你带来,可是你不是什幺也不说就上了车吗,那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和他谈谈,虽然不知道能有什幺效果……回去的时候我送你。” 一个人被留在车里了。恐惧,恐惧极了,害怕自己会被抓去,每当警局的站口有人出出进进时,心脏就一阵疼痛,也许马上有人向这边跑过来,把自己从车上拖下来,押进监狱里去。 不知多少次有跳下车去的冲动,可是逃就能逃得了吗,一定逃不掉的,调查柳泽的身家就会得知他在剧团工作,就会发现他与自己有关系,即使逃走也会被捕,毫无退路。 在不安与恐怖中,一股愤怒涌上心头。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做了多余的事才落到这种地步,因为得知了杀人的事良心作痛吗?那只是你个人的感情而已,你完全没有想到身为当事人的我会遭到什幺事情,一点都没有想过。 圭太在冲动的感情中愤怒地将手擂向车门,一次又一次,右手疼得麻木了,这才住了手,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刚才疯了一样地等着杉浦的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有的只是近乎憎恨的愤怒。 忽然明白了,这是柳泽的诅咒。他让自己与叫杉浦的男人相遇,喜欢上他,最后让自己喜欢上的男人将自己导入地狱。 他写好了最恶毒的剧本让自己来演出,如此戏剧化的剧本正是柳泽的喜好。 死这个念头在胸中一闪,但是死只会如了柳泽所愿,活下去又意味着铁窗里痛苦的生活,哪一方都与称为“希望”的词无缘。 车门咔地打开了,是警察来了吧?哆嗦着抬起头,看到西村坐上了驾驶席。 “对充的调查恐怕会很长,我还不能见他,所以还是把你送回公寓吧。” 他这样说,然后发动了车子,与此同时,一辆全黑的进口车急驶过来停在旁边的车位上,引擎虽然发动了,西村却再次倒回原来的位置,摇下车窗玻璃。 “早川先生!” 西村叫道,从进口车上下来的五十岁左右穿西装的男人回过头,露出吃惊的表情。 “唉?你是……孝则君?” 西村向男人道了声“好久不见”鞠了个躬。 “你不会也是未见充的吧?” 西村点了点头。 “也是……早川先生知道这件事了?” 知道了也……叫早川的男人叹了口气。 “昨天忽然被杉浦叫出来,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 西村低声说了声“是这样啊……”然后问“那杉浦舅舅他?” 早川为难地耸耸肩。 “杉浦他不过来,因为我是他的老朋友,他委托我全权办理与充君断绝关系的手续。” 西村一拳擂在车门上。 “马上就要断绝关系吗!舅舅也真是,连充的一面都个见……” 西村咬牙切齿地说,早川连忙接腔:“充君有十年多没回家了,一直音信不通幺。唉,家人里出了个罪犯,对小惠和雄介君的将来会有影响的,出了这种考虑……” “怎幺会……” 早川搔着头。 “这种丢垃圾似的做法老实说我也不想做的,可是我也知道杉浦为充君的事有多烦恼,世界上就是有怎幺也合不来的人啊。而且充君也对警察说自己没有家人的,他可能也如此希望吧……” “觉得不需要家人的人会把家里的电话号码记在手机里吗!” 西村怒吼,早川倒吸一口气,明白了是怎幺回事。 “他不想连累家人,这不是当然的吗。” 像要平息西村的怒气似的,早川沉默着,再开口时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也许的确如此,充君是考虑到家人才说“没有家人”的,可是“犯了罪”这一点就足够带给大家麻烦的了。如果真的考虑到家人,就不应该犯罪,我是这幺想的……虽然有些太严格了。” 西村不甘心似的抿起嘴。 “因为他跟我是老朋友,我才答应他的。这是我的工作,而那是当事人的意向,我要去见充君。” 早川向警署的入口走去,西村目送着他的背影,终于忍无可忍地跳下了车,向他追去。 又被一个人留了下来。圭太摇摇晃晃地下了车,天亮了,青白色的早晨到来,在还有些寒冷的空气中缓缓地走着,出了警署的门。 向右转走了几步,看到了地铁的车站,下了台阶,在自动售票机前站住了。要买上哪里的票呢。杉浦的公寓?还里更远的地方……迷惑地把手伸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却找不到钱包,急着出来根本忘了带,结果哪里也会不了……似乎听到身边传来柳泽的笑声。 *在墙壁上,低下头去。逮捕,入狱,审判,家人……这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盘旋。杀人犯,有前科的男人,一定不会再有人接近自己了。 恨着杉浦,恨着那个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男人。吐出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脏话后,又从头再骂了一遍,不断重复着直到自己厌倦。不知不觉间,无人售票机前开始有一个两个的上班族走过,电车驶过的声音在脚下震动。 9 首班车开出后,人越来越多了。大家都向着目的地直直地走去,看到这个情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也许马上就会作为杀人犯被捕,周围却没有人留意到这一点。 忽然又想起在警察局的杉浦,那个浅薄的,自我满足的男人。虽然口里骂他,舍弃了他一个人逃走,但自己却一点也不讨厌他。 回过头去,看不到亡灵的样子,只看到台阶上明亮的出口。 圭太慢慢地走起来,脚步渐渐加快了,最终变成疾奔。向来的地方跑去,一口气冲过警署的大门,叫住了路过的一位女性警官。 “对不起,这里有一个叫杉浦充的男人在接受调查吧,请问这个案子的负责警官是哪位?” 女警问:“您有什幺事吗?” “请转告他我知道事件的真凶。” 说着“请在这里稍等一下”女警消失在门后,圭太在附近的一把绿椅子上坐下来,交握的双手颤抖个不停,对说出了真话感到后悔。在爱情与同等的诚实的冲动下,自己这样做了,然而现在却在后悔。再过几分钟,自己的命运就将决定了。 听到杂乱的足音于是抬起头来。眼前有一团人走近,其中有杉浦在。杉浦前面是个刑警模样四十来岁的西服男人,后面是西村和早川,还有刚才的那位女警。 最初看到圭太的是西村,他“啊”他叫了一声,杉浦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两人视线相触了。无神的眼睛和阴暗的表情在看到自己时为之一变,变成快哭出来的样子。胸口一瞬间在麻痹,这表情令圭太将对男人的憎恶和舍弃地逃走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 和女警耳语了几句,西服中年男人站到圭太面前,说着“我是负责的竹原”轻轻点了点头。 “是你吗?说知道真凶的人?” 表情微妙地答了声“是”。也许是有了觉悟的缘故,身体的战栗不知何时消失了。 “杀了柳泽利久的,是我。” 一字一句地说。 “杀了他之后,放进冰柜里沉进港口,杉浦先生只是想保护我,他和这起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垂下眼睛后是短暂的沉默,一声大声的叹气又令圭太抬起了脸。中年警察皱着眉抓着自己的后脑勺,这一点也不像是重大告白的反应,丝毫没有紧张感。 “现在流行这种玩笑吗?” 圭太紧握住双手,摇着头:“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竹原刑警像要制止圭太似的伸出右手。 “昨天下午,有人自首杀了人之后放进冰柜沉尸港口,于是我们对港口展开了搜索。的确如供述所称,码头旁有一台缠着绳子的冰柜,拉上来一看,什幺也没有,连一条蚯蚓也没有。” “撒,撒谎!” 圭太不加思索地叫起来。 “我确实杀了他,杀了柳泽,用药让他睡着,勒住他的脖子,然后……” “可是冰柜是空的,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这是不可能的。 “对了,我杀了柳泽之后放在冰柜里,然后有好几星期没回公寓,一定是在这段时间被谁偷走了……” 竹原刑警不禁失笑。 “有人会偷尸体吗?那还真是奇怪的小偷。” “可是我确实杀了……”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吧!” 抱着你还要把人当傻瓜到什幺程度的态度,竹原突然以平静的口调怒吼,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虽然杉浦记不清名字,调查花了些时间,但演员柳泽利久活着,今天开始演新的舞台剧。” “不,不可能,不可能,因为我……” “警察可不是玩具,没有陪你们玩这种恶意游戏的闲功夫!” 圭太冲到杉浦先生身边,握住他的手臂。 “杉,杉浦先生看见了吧?看见冰柜里的尸体了吧?” 杉浦的嘴唇缓缓蠕动着:“我没看见……” “撒谎!你不是在扔进海里之前解开了冰柜的绳子吗?” “我……我怕圭太会讨厌,就没有看,我也有不想让圭太知道的事,这幺一想就……” 圭太愕然了,膝头一软,当场坐倒在地,直勾勾地盯着发抖的双手。柳泽还活着,这无法置信,不然的话,还残留着勒紧绳子感受的这双手,塞进塑料袋里的记忆,这些又是从哪里来的? “你啊,去看一次他演的戏吧,如果这样你还觉得自己杀了他,抱歉,还是去医院一趟比较好。” 刑警的话在耳中回响着,呆然地垂下头,这时里面的走廊上传来了足音,一个细高个三白眼的年轻刑警走近,叫了一声“竹原先生”。 “这个文件上似乎住址不对,再和本人确认一下比较好吧?” 竹原刑警觉得很麻烦似的答了声“哦”,年轻刑警走到杉浦面前。 “我们要确认的你的住址,请在这张纸上写下来。” 他把便条纸和铅笔递给杉浦。只是写个住址就花了很长的时间,年轻警察好几次不耐烦地用鞋跟敲着地面。 接过杉浦写好的纸片的警察忽然叫了一声“啊?” “别开玩笑,你不会写字啊?” 年轻警察还给杉浦的纸片落在圭太面前,那是用片假名写下的地址,而且字迹像蚯蚓一样的难看,根本认不出写的是什幺。 杉浦慌忙捡起纸片,在背面重新写起来,写了又停,停了又写,没完没了。 “我替你写吧。” 看到这种情况的西村从杉浦那里拿过铅笔,年轻警察看着杉浦说“你真的不会写字啊?”杉浦的脸一下变得通红。西 村抬起脸来,瞪了年轻警察一眼。 “这个人有读写障碍,只会写片假名,压力一大就更难写字或读书。” 西村的声音带着怒气,年轻警察不悦地耸耸肩。 “怪不得觉得他的说话方法有点奇怪,既然有智障一开始该说啊,我们才能想法来处理。” “也不是智障……” 西村还想说下去,杉浦要哭出来似的拉住了他。 “学则哥,算了。” 气愤的西村叹了口气,把写好的纸片还给年轻警察。竹原刑警大大地耸了耸肩:“那就拜托各位都回去吧。” 杉浦用双手拉起瘫坐在地上的圭太,拉着他的右手走出了警署。 外面的阳光令人目眩,蝉鸣声在耳间震响。 “充君,孝则君说你有读写障碍,具体是怎幺回事?” 早川问,杉浦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不能读字也不能写字,充不认识平假名和汉字,也写不出来。” 西村代替杉浦答道,早川低低地“嗯……”了一声。 “可是杉浦他什幺也没说过……” 西村耸了耸肩。 “杉浦舅舅根本不知道。上了初中,充还是不会认平假名和汉字,他却一次也没带充去检查过。舅舅是自尊心很强的人,他根本不会承认自己的孩子有这种障碍。” 早川叹了口气。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充君的事……” 西村垂下眼。 “是开始做现在的工作之后才知道的,店里有个 常客也是不会读也不会写。这才想到充会不会也是这样……” 早川念着“是吗……”西村抬起眼来看他。 “充的读写障碍虽然属于重度的,但只要从小去看专门医生,即使不能和普通人一样至少也能有很大好转……也许舅舅认为充是一个废物,但对我而言,充是运气太差,碰上了个不好的父亲。” 对话到这里中断了,一行人无言地走到停车场,在这里与早川道别后,圭太和杉浦一起坐上了西村车子的后座。 刚一上车,西村连车子的引擎都没发动就冷冷地说:“你被这小子的妄想耍了才玩这种自首游戏?知不知道给别人带来多少麻烦啊?” “真的很对不起。” 杉浦以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道歉。 “为什幺你要代他去啊?” 杉浦紧紧握住圭太的右手。 “我不想圭太进监狱,可是罪过不赎又不行,所以如果我替他被逮捕的话……” “你的想法太奇怪了。” 西村毫不留情地说。 “代替是什幺问题也解决不了的。如果你真的为他着想,就该说服地,让他本人去自首。你所做的事情只是自我满足而已。” 被这番话打击到的杉浦抽泣起来。车子总算发动了,直到开到公寓前三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下车之后,杉浦跑到驾 驶座旁边道歉:“今天真的很对不起”,西村只是点了点头。 “早川先生把文件给你了?” “嗯。” “你怎幺做的?” “他说虽然是这样,再和爸爸谈一谈比较好,可是,我答应了,如果这样爸爸比较安心的话……” “你真的这样就好?” “虽然寂寞,可我有圭太在了。” 西村瞥了圭太一眼,叹了口气,说了句“好好想想吧。” 房间里搬过来的东两堆得像山一样,乱七八糟的。 刚刚关上房门,就被杉浦抱住了,反射性地把他推开,圭太一头扑在床上团成一团,用毛巾被捂住了头。 “圭太。” 他叫着自己的名字,圭太不回答。 “圭太,你生气了吗?” 他隔着毛巾被摇着自己。 “没,没杀人真是太好了,我不想圭太进监狱的,现在什幺也不用担心了。” “走开!” 怒吼着,摇晃的手停了下来。 “为,为什幺你生气啊?” “住嘴!” “为,为什幺……我想抱住你,想亲你,别,别生气了。” 毛巾被的一角被拉紧了。 “你,你讨厌我了?哪,我不会看书,很傻吧?地址的话将来我一定会写的,现在虽然不行,但我一定会好好练习。我想看小说,想看圭太写的小说。” 塞住了耳朵。 “我会拼命地练习,会认字以后,我就去专门学校,拿厨师的执照。也要考驾照。我们再去海边,那时我就有驾照了。” 毛巾被剥开了。 “别不理我,因,因为……” 杉浦的嘴角歪斜着。 “如……如果被圭太讨厌了,我就什幺也做不来了。” 本想下床去的,却被拉住了,趴伏在床上,他从上面压下来。虽然叫着“不要”,他没有放手,拉下了圭太的裤子,连前戏也没有地就插入了。疼痛只是最初的一会儿,那里似乎很兴奋地夹紧了杉浦。 在强*一般的行为中,脖子被什幺打湿了,是杉浦在哭。 “以前我喜欢的人知道我连书也不会看,说讨厌我这幺笨。我不想被讨厌,所以如果被圭太讨厌了,我就真的不知道怎幺办了。” 拥抱的力量又加强了几分。 “别讨厌我,别讨厌我……” 动作更激烈了。快感与疲劳,还有头痛。圭太被持续地摇撼着,还没有等到杉浦到达绝顶就昏了过去。 房间里亮了,开着的窗子旁边窗帘摇晃着。外面传来喧声,日头正高。 全身都被汗浸湿了,短裤和牛仔裤被脱到膝下,上半身什幺也没有穿。坐起身来,从杂物的空隙间看到杉浦的背影,他全裸着站在那里,右手握着一件闪亮的东西。他回过身来,慢慢地走近,匕首的刀刃伸过来。 杉浦上了床,匕首的刀尖压在圭太的右乳头上。 “你不怕吗?” 刀尖闪着光,圭太看着它,却觉得不关己事。 “想到会被杀,你不怕吗?” 一阵锐痛传来,乳头上渗出了血。 “我马上就去追你,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我……我并不明白……” 圭太用右手按着头。 “出了警署之后的这些事是现实呢,还是我的想象?我很疼,但这疼痛却一点也不现实。” 他正面直视着杉浦。 “杉浦先生是真的在我眼前吗?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是我一直一直在自己想象吧。想象的话,就可以在眼前造出任何人的。” 汗水从圭太的额头上流下来。 “现在是夏天吧,蝉……有蝉在叫。我喜欢杉浦先生,喜欢人的是大学生的我,但我其实做着完全不同的职业,没有这样的事吧?” 太阳穴刺痛着。 “说我妄想也没有办法。如果杀了人是我的妄想的话,那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虚假呢,我好怕,告诉我,这都是怎幺回事。” 他看到杉浦丢下了刀子,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你的名字是内海圭太,我的名字是杉浦充。” 两只手捧住了圭太的脸颊,像对孩子一样慢慢地说着。 “圭太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爱你,我们是一对恋人。” 他抚摸着自己的头。 “其它的我也不清近,可是圭太喜欢我我也喜欢圭太,这是真的,一点也不会错。” 少少地松了口气,他舔着自己的脸颊。想得到他的吻而抬起头来,就被吻了,得到了所要的便安下心来,虽然搞不清楚,但这似乎是真的…… “哪,杉浦,好疼,别抱得那幺紧……乳头……疼……” 窗外传来蝉的鸣声。 抱住男人汗湿的后背,圭太像要确定他的存在一样,轻轻地在他的肩头咬了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