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域武神》 第一章 战神之子 http://..org/ 夜如墨。 苍穹仿佛被击穿,倾盆大雨狂泄不止。 南秦国都燕京,相国府邸大门外,脸色苍白的男子垂着头站立在雨中,身上的轻甲破烂不堪。 他是宇文青,半年前孤身一人潜入敌阵,于重重护卫中斩杀北秦大将军,而后昼夜兼程奔袭了数十个日夜回到燕京。他本应随百万大军凯旋而归,骑着纯血统的独角马踏上铺着红毯的陵中大道,享受民众的欢呼赞誉。 但今夜,迎接他的只有一场宣告夏季终结的大雨。 余志雄打着一把大黑伞从府邸出来,一身黑色衣袍与无边的雨夜融为一体,连包裹着怀里婴儿的襁褓都是黑色的。 “委屈你了。” 余志雄淡淡开口道,声音平静无波,使人感觉不到他有丝毫歉意。 宇文青抱过婴儿,弓着身体为婴儿挡雨,佝偻的身影如迟暮老人。 夜很黑,婴儿看不见他,但并没有因落入陌生怀抱而嚎哭,反而咧嘴笑了。即使尚未满月,婴儿仍朦胧感觉到了那股天生的亲近感。 宇文青的眼神微微亮了一瞬间又黯淡下去。 “她……还好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狠刺了一下,痛得他几欲窒息。 “很好。” 老人转身离开,“忘了她,你还是南秦人的骄傲。” 宇文青只是愣愣地看着怀中婴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 一晃十六年,当初的婴儿顺利长成了小青年。 余生从小听闻着南秦战神的传奇事迹长大,既骄傲又羞愧。 骄傲是因为,他爹就是人们口中传颂的战神。虽然,当年的战神如今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学院里的老师,甚至连名字都改了。 羞愧是因为,他无法修行。 四岁的时候,余生第一次进入冥想状态,感应到了天地灵气的存在,但直到今天都没能开始淬体。 余生吸收灵气的速度并不慢,十二年下来,他的丹田里积蓄了很多灵力。刚开始修行的人,丹田里的灵力是淡淡的云烟状,而余生的却像是棉花糖,浓稠得快要化成糖浆了。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处。余生把小学院里能找到的书籍全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试验了无数种方法,那些灵力却像是睡死了一样,无论他怎么调戏都没有半点动静。 余生没有放弃。 今年的正月初,他参加了一年一度的修行学院招生大考,报的是燕京学院。 所有年龄未超过十八岁的南秦人,都可以在本地参加大考,而燕京学院只招综合成绩排在前一千名的考生。 余生刚好就是第一千名。 全国放榜后,余生在家里等了一个多月,燕京学院的快马没有将录取信送来。余生就天天去邮役所里候着,直等到还有一个月燕京学院就要开学了,他都没等来那张想要的羊皮纸,学院也没派人来接。 余生觉得一定是学院疏忽了,因为官府贴出来的榜上写得清清楚楚,他的笔试成绩是第一名,综合成绩第一千名,完全符合燕京学院的入学要求。 于是他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自行前往。 文青站在房门处,目光追随着余生忙里忙外的身影。 “要不别去了。” 他说着又习惯性地抓起腰间酒壶,拔开塞子就往嘴里倒。 但酒壶是空的。 余生一边叠着衣衫,毫不犹豫拒绝:“不。” 喝不到酒的文青有点烦躁,“去做甚?!你连院门都进不去!” 余生说:“进得去,我考上了。” “不准去!” 文青的声音很大,有点强迫的味道。 余生终于收拾完,提着小小的竹藤箱子来到文青面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摊在他眼底下。 两人僵持了片刻。 文青败下阵来,掏出两锭银子给他,闷闷不乐地说:“进不去就回来。” 余生应了一声,叩了三个响头,提起箱子出门。 这一次分别,若无意外,再见就是五年后。 文青背对着他拭去眼角的湿意,“千万别去找……她,也别让人知道你是我儿子。” 他的声音有点嘶哑,身体轻轻颤抖着。只是一个“她”字,就让他几乎压抑不住满腔的各种情绪。 “知道了!” 余生已经出了院门,头也不回地喊道。 …… 一直以来,燕京学院都是南秦名声最盛的修行学院,它几乎聚集了整个南秦最有修行天赋的年轻人,学院的占地面积也远远超过其他学院,而且跟南秦皇宫只隔着一道墙。 …… 小马车颠簸了两个多月,车轮滚过南秦的半边领土,余生从钟启来到了燕京。 出发时是卫文历十七年春,到达时已经是仲夏。 付了马夫路费,余生在行人如织的大街上找人问了下路,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了燕京学院高大的正门前。 院门紧闭,门边有个开着小窗口的屋子。 余生探头朝那昏昏欲睡的门房说:“这位大哥,我是来报到的,能开下门吗?” 门房揉揉惺忪睡眼,不悦地问:“啥事?” 余生指了指自己,“我是来报到的,能开下门吗?” “报到?!”门房翻了个白眼,“开什么玩笑?这都开学一个多月了。去去去!别来烦我!” 门房挥手赶人。 余生说:“我真的是来报到的。” 门房戏谑地说:“录取信拿出来瞧瞧?” “没有,”余生诚恳地说:“学院忘记发给我了。” 门房被他认真的表情逗乐了,捧腹大笑了好久,艰难开口道:“你……能别闹了吗……该来的都来了,你错把燕京当延津了吧?哈哈哈哈……” 南秦有个郡城叫延津,里面同样有个延津学院。 余生摇头道:“不是,我真的考上燕京学院了,不信你找找名单。” 门房见他不死心,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张大红榜,问道:“叫啥?” “余生。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余生。” 这名字是文青起的,余生曾问他有什么含义,文青没有说,但后来余生自己悟到了——除了出自这句诗词,底下还深藏着某种寄思。 门房扯着大红榜装模作样瞧了一会。 余生探着身子提示了一声:“最下面,第一千名。” 门房将大红榜反过来给余生看,指着右下角说:“这三个字怎么念?” 余生顺着看去,顿时愣住了。 第一千名:安念念。 这……怎么可能?官府贴出来的榜上,第一千名写的明明是自己啊!余生红着脸着急地说:“肯……肯定是哪里弄错了!你先让我进去,我去找位先生过来跟你说行吗……” 门房扯了个笑脸,“小兄弟您退后点。” 余生退了一步。 门房突然站起来,啪地一下把小窗口关了。 余生看着那块挡窗板,脸上渐渐失了血色。来之前文青说进不去就回来,余生根本没想过会进不去。 但现在真的进不去了。 回去? 这是不可能的。 余生看了一眼即将落山的日头,选择了等待。 …… 酉时,学院里撞响了悠远钟声。 院门开了,门房看见直直站在外面的余生愣了一下,然后像个黑脸门神似的站在门边,防止余生偷偷溜进去。 一些家住燕京的学生陆续出来,看见站在院门外提着个竹藤箱子的小青年,好奇的目光纷纷投过来,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走过。 余生看着他们那看起来就不像是学院老师的年轻脸孔,失望地垂下头去,觉得尴尬的同时,心中越发难受。 …… 亥时人定,月初的夜空看不见月亮,满天繁星没有月华的压制,争相闪烁着。 再也没有人从院门出来,余生落寞离开。 在客栈开了间房,躺在床上一夜未能入睡。翌日一大早,又来到燕京学院门前站着。 …… 余生等了三天。 第四天傍晚,终于被余生等到了一个老师出来,于是上前询问。 老师带着余生进了学院,找到负责招生事务的老者。 老者找出一本书册翻看,抬眼瞥了一眼余生说:“余生?” 余生高兴点头道:“是的先生!” 老者嗤笑一声放下小册子,冷眼道:“京院不收废物。笔试满分又如何?修行到底是以武力为本,一个不能淬体的孱弱书生,上了战场能干嘛?” 老者的话如冬日里的一盆冷水,将余生泼了个透心凉。洋溢着喜悦的笑脸瞬间凝固,他张了张嘴,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驳。 “我……” 还是想试一试。 带余生进来的那个老师满面冷霜,铁钳般的右手抓起余生就往外拽,在京院学生的各种眼神中,一路拖着形同木偶的余生,一把丢出学院门外。 “滚!” 余生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黄昏的高远天空,流云投映在他的黑眸里,眼底忽明忽黯。 此时此地,他想起那些夜里,文青坐在屋顶遥望远方的身影,明白了身为人下之人的悲哀;想起了“余生”这个名字的来历,想去问问那些人当年为何会那么狠心…… 渐渐地,一种不屈的神采在他清秀的脸上浮现。 十二年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哪怕一次,这一次也不会。 第二章 拜师 http://..org/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人能从这块大陆的边缘到达另一边,所以它的名字是无极大陆。 但一个世界不能没有方位,于是就有人在大陆的某处建了一座城,将其定为大陆的中心,然后按方位将大陆分为四个洲:东震,南离,西沙,北玄。 人们调侃他人的时候常说:“你胸部大你先说”,提议建城的人虽没有大胸怀,但拳头足够大,大家便只能听他的。 据文献记载,秦国位于无极大陆的东方,东震洲的偏远一隅。 数千年前,秦国分裂成南北两秦,从此两国交界处战火不断,直至今日仍保持着这种局势。这也导致了南秦极度重武轻文的现状,连民间都是如此。 在人来人往的京院门前,沉默站立的余生成了众人议论的对象。 “哈哈,看,那个就是今年大考传说中笔试满分、只靠笔试成绩就挤进了综合一千名的人才。” “笔试满分?呵呵,脑袋挺灵光的,但不知会不会被我轻轻一拳揍死?哈哈哈哈……” …… “其实我觉得这种书呆子挺厉害的,像我就一刻都静不下来……” “嗯,嘴巴厉害。可惜只靠骂是骂不死人的。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上,嘴巴的唯一作用就是兵器坏了的时候用来咬人,北秦的王八蛋可不会跟你磨嘴皮子,一剑就把你捅死了。所以说,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说的也是……” …… “看着好可怜啊……你爹不是跟院长关系挺好的吗,要不就跟你爹说说,放他进来试试?” “还是算了吧,进来也是挨揍的份,先进学院的那些人有多野蛮你又不是不知道……” …… 天黑得很快。 夏季的天气也变得很快。滚滚乌云从天边迅速涌来,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相国府里,身着华贵衣袍的余志雄站在屋檐下抬头望天,面容冷峻刻板,使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的心腹管家刘询脚步匆匆走来,弯腰恭敬道:“老爷,他没走。” “皇上那边可有动静。”余志雄面无表情问道。 “皇上昨夜批阅奏折到卯时方回寝宫歇息,至未时才醒来,此刻应该正在用膳。” “婉儿呢。” “娘娘与往常无异。……是否要去提醒一下?” 余志雄沉吟一会,“想必他的父亲早有交代,我们不必多此一举。城里看着的人太多,贸然行动只怕会惹人注目。若无人发现他的身份,我们不必插手,顺其自然即可。”说着长叹一声,“他的命,交由天定吧。” “谨遵老爷吩咐。” …… 对于余生的行为,有人不屑,有人怜悯,有人无视。 还有人心怀愧疚。 安念念来自南秦边境的一个普通家庭,这次大考的综合成绩是第一千零一名,由于余生被刷下去了,京院就把她招了进来。在这个心地善良的十六岁小姑娘内心里,她觉得自己是雀占鸠巢。此时听说余生的事,心里很是不安…… 余生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下去,也不奢望这样的坚持能有什么好结果。他只知道不能就这样回去,心里清楚这是一道大坎,若是跨不过去,所有想法都将化为泡影,这一世便注定碌碌无为。 大雨浇湿了他的单薄衣衫,紧贴在身上很是难受,一张本就白净的脸更显苍白。 一个穿着朴素衣裙的可爱女孩撑着伞来到他面前,递过来一个油纸包。 余生愣愣地看着她。 女孩眼神闪躲几下,别开脸去有些不安地开口道:“我叫……安念念,看你下午好像没回去……这个……给你……” “谢谢……” 余生接过油纸包,入手微热,打开来是两个还散发着热气的白馒头。咬了一口吞下,垂着眼睑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必内疚。” 安念念轻微点了下头,把伞递给他,“……你拿着吧。” 余生摇头。 安念念细细声地说:“我是……修行之人,没关系的……” “修行之人”这四字,她说得很轻,说得很迟疑,她怕这个字眼会刺到无法修行的余生的痛处。 余生默默接过了伞,再次道谢。 安念念两手抓着衣袖笼在头上,转身跑进雨中。余生接受了帮助,这让她心头的愧疚减轻了几分,同时对这个谦和有礼的青年有了个好印象。 余生看着安念念跑远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温暖,连身体都似乎不那么凉了。 这么些天,他咬着牙坚持了下来,面对众人的异样眼光,他终于能做到淡然处之。没来燕京之前,京院在他的心目中,应该是不拘一格包容天下英才的,但那个老者说他是“废物”,老师也让他“滚”,还有更多学生如市井小民般对他指指点点。只因不能淬体,就全盘否定了他的一切。 余生很失望,是京院摧毁了它自身的神圣形象,同时也使余生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成长了许多。 因为清楚了弱者的不幸,余生那颗要成为强者的心更加坚定,也幸好安念念及时送来一缕阳光,让他知道这座学院里并不尽是阴暗。 他选择了继续等待。 …… 京院的正门前多了一道独特的风景,那是一个清瘦年轻人的倔强身影。 安念念还是会在每天晚上送来两个白馒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说闲话的人少了许多,甚至有些学生经过时会对他友好地点头,那是发自内心的钦佩。 …… 二十多天后,余生想要的转机来了。 那是一个深夜。 余生刚要离开,一转身,差点撞上了一个穿着灰白长袍的老头子。余生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甚至产生了一种他一直都在的错觉。 余生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惊魂未定地说:“老先生为何要吓人?” 老头没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叫余生?” 余生说:“是的。” “你想修行?” “是的。” “但你不能淬体。” “……是的。” 老头沉默看着余生许久,点了下头,说:“院里的藏书阁缺个看门的,你可愿意做?” 余生问:“藏书阁里的书我能看吗?” “可以。” “可以去听先生们讲课吗?” 老头摇头道:“不行。有问题可以直接来问我。” 余生愣了一下,明白了老头的意思,于是问:“您是谁?” 老头指着京院大门,“老夫说的话,这里面的人都得听。” 余生懂了,他是燕京学院的院长吕诤言,跟自家老爹一样,是南秦屈指可数的几个融神境强者之一,而且是融神境后期,比其他几人至少高了一个小境界。 余生右手平摊捂着胸口,左手覆在右手背上,鞠躬行礼。 “弟子愿意。” 吕诤言没有侧身让开,大大方方接受了余生的拜师礼,跟着掏出一块小木牌给他。 “这块牌子你拿着,除了侧院那道门,院里随你进出。” 余生接过刻着个吕字散发着淡淡荧光的木牌,行礼道谢。他并不知道侧院那道门是通往何处,既然吕诤言说了,照做便是。 门边小屋子里的门房听见动静,从小窗口里探出头来,一愣一愣地看着两人,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 万万没想到,余生竟成了京院院长的唯一弟子。 第三章 重伤 http://..org/ 吕诤言仔细查探过余生的身体,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对于他为何能吸纳灵力却无法淬体的原因毫无头绪,只能感叹一切都是天意。 这在余生的意料之中,却不信什么天意。 吕诤言说归说,心里却很着紧这个唯一的徒弟,跟余生交待一声就出远门去了,说是要去请教一位精通医术的老友,寻找能让余生淬体的方法。 淬体,是修行大道的根基。 世人将修为境界分为九大阶层:淬体,通脉,神游,道初,融神,洞觉,知命,入圣,以及最后的“同尘”之境,每个大境界又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三个小境界。 无极大陆修行者多如沙海之砾,然而亿人中才有一人能到达融神境,更高境界的修行者更是少之又少。而至高的同尘境,则只存于传说之中,世人只知道有这个境界,但从未亲眼见过此境之人。 修行之路漫长而坎坷,余生是理性的,不该想的事情从来不多想,他知道更应注重的是眼前。 到得今天,余生进入京院已有十日,现在他是藏书阁一层的管理员。 天蒙蒙亮,余生准时起床,去食堂用过早食便来到藏书阁里。从书架上取了几本与修行有关的书籍,在门边属于他的小桌子后坐下,一面查找能解决自身不能淬体的方法,一面为前来借书的学生登记。 巳时,学生们下了早课,来藏书阁的人渐渐多起来。 并不是所有进来的学生都需要借书,余生的工作还算清闲,京院的学生们也逐渐习惯了这个不爱说话的小青年的存在。甚至由于他那大考笔试第一的名头十分响亮,偶尔还会有人来询问一些基础的修行问题,余生也会耐心一一解答。 当然,也免不了会有人故意找茬。 经过好事者的宣扬,京院里人人都知道余生不能淬体,所以每当他为某人解答时,找茬者就跑过来明知故问:“这些你都亲自试验过吗?” 余生只能说没有。 于是惹来阵阵毫不掩饰的嘲笑和带着羞辱意味的调侃。 吕诤言临走时让他凡事小心以对,余生的应对方式就是沉默。这是个应对挑衅的好方法,久而久之,找茬者自觉没趣,来调侃的人便少了许多。 余生乐得清静,整日埋头沉浸在书海中。 “余生……” 软糯的女孩子嗓音在旁边轻轻响起。 余生抬起头来,一眼撞上了安念念那双水汪汪的明亮大眼,愣了一下,有些窘迫地别开脸去:“怎么了?” 今天的安念念穿着一身淡粉襦裙,肤质细腻的粉脸不施胭脂却明媚无比,抱着本书俏生生站在眼前。 她怯怯地问:“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余生犹豫了一下,念及安念念给自己送了几十个大白馒头的恩情,点了下头。 安念念翻开书册递到余生眼前,伸出纤纤玉指,指着书上某处说:“气海为始,三天下金门、然谷,聚任主力,三力交会,可奏奇功而无恙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余生略想片刻,低下头去看了一眼书名,确认了心中的判断,开口解释道:“这是女子突破通脉境的一种方法,说的是从丹田里调出三股灵力,两股为辅在足经运行三大周天,汇合任脉主力直攻百会穴,三力同时冲关就能轻松冲开大穴。优点是这种方法比较温和,没有自伤穴脉的危险,而缺点则是,这种方法要求冲关的人灵力雄厚充沛。” 安念念一边听着一边轻轻点头,跟着又问:“为什么只有女子能用这种方法?” 余生闻言脸色微红,假咳一声说:“男子……一般以督脉为主……” “为什么?”安念念还是不解。 “因为男人有那话儿啊,哈哈哈哈哈……神棍,又开始蒙人了?” 一个尖嗓男声插了进来,放肆大笑着,藏书阁里顿时投来各色的目光。 插话者名叫刘鸿,是前年进入京院的学生。传闻他能考入京院,全靠他那在朝中地位显赫的老爹买通了某个负责招生事务的管事。其人十分高调做作,但他的修为不低,靠着各种珍贵灵药生生堆到了神游境。 其实刘鸿资质平平,若没什么机缘,神游境便是其一生的极限了。毕竟神游境以后主要靠悟道提升境界,外人是无法帮忙的。 余生目光微黯,低头不再说话。 安念念心里挣扎一番,勉强开口朝刘鸿说:“余生不是神棍……他解释得很清楚……” 刘鸿没想到安念念会帮余生说话,一抹嫉妒在他眼底闪过,冷笑着说:“是吗?要不你就按他说的试试,若真能突破通脉境,于你是喜事一桩,同时也帮这神棍正了名,岂非皆大欢喜?” “我……还没到破境期。” 安念念小小声说道。 “哼……”刘鸿冷哼一声,正想说些什么。 突然。 “我乱说的!”余生大声地说,整个藏书阁里的人都望了过来,“是的,我是乱说的。” 余生不介意形象更糟,只是不想看到善良的安念念受到牵连。他站起来朝安念念鞠躬道歉:“对不起,刚才那些都是我胡诌的。” “不……我……” 安念念嗫嚅着,看着他鞠躬道歉的背脊,心里泛起一味酸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把书放回书架里便离开了藏书阁。 这一幕落在刘鸿眼里更是令他妒火大盛。 今年新进的女学生里,安念念是最漂亮的那个,许多男学生都蠢蠢欲动。刘鸿也早已玩腻了青楼里的庸脂俗粉,第一次见到气质与相貌都极佳的安念念时,已然动了邪心,时刻盘算着找个由头想将她收入怀中。此时见安念念黯然离开的模样,分明是对余生有了一丝情愫,刘鸿眼里的阴毒便如实质一般。 “你这样的废物也配做院长的弟子?说出去简直要把我们京院的脸丢尽!!” 丢下这么一句,刘鸿甩袖离开。 余生察觉了他离去前不善的目光,虽觉得莫名其妙,但也知道这事不会就此结束,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刘鸿毕竟是神游境的修行者,加上其显赫世家,要对付他这个普通人,手段多的数不过来。 只是,余生没想到刘鸿会下手那么快。 余生住在侧院远离学生寝居群的只有一栋小阁楼的小院里。没错,这是院长弟子特有的待遇,京院里许多学生都对此眼红不已。 此时是晚上亥时,他刚转过一道拱门,突然,一个黑影夹着拳风极快袭来。 余生只来得及侧一下脸,只觉右脸颊如被院里撞钟的木桩轰了一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嘭地一下撞在墙上,跟着扑倒在地。 刘鸿紧跟两步,又是狠狠一脚踹在余生胸口处。 “砰!” “噗——” 余生又一次飞撞在墙上,胸腔剧痛中喉咙一阵发甜,一口鲜血疾喷而出。 刘鸿走过来,弯腰抓着余生衣衫的前襟将他扯起来,压着嗓子狠厉道:“废物,以后离那小妞远点,否则小爷便教教你死字怎么写!” 冷哼一声,刘鸿松手将余生扔在地上,走了。 余生意识混乱中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挣扎了好久才坐起身来,扶着一阵阵剧痛的胸口,又是咳出几大口鲜血。 “呵……” 余生突然轻笑一声,靠墙无力坐着,闭上眼睛艰难喘气。他再一次体会到了身为弱者的悲哀,此时,心中想要变强的愿望比以往更加强烈。 …… 安念念的脑海里,余生那鞠躬道歉的身影挥之不去,一整天都精神恍惚着。 然后她想起了前一段时间里,余生撑着她的那把伞在雨中沉默站立的倔强身影;每次给他送馒头时,他都会认真地说谢谢;他安静坐着看书时,那神情专注的侧脸会显得特别好看;他弯腰道歉时,脊梁却挺得很直…… 安念念并不蠢,相反的,她很聪明,否则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灵药的补助下修炼到了通脉境中期。这次大考,她从全南秦数千万年轻考生中脱颖而出,这对一个普通边境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来说,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她终于想明白了。 她,喜欢余生。 安念念虽性格柔弱,但并不拖沓。大多数时候,她只要决定了一件事,就会立刻付诸行动。 现在她就是这样做的。 她要去告白。 不管余生是否接受,她不愿意一个人猜来猜去,只想马上知道余生的答案。 然后她看见了一身血污坐在墙根下的余生。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安念念知道是谁做的,在京院里最针对余生的,非刘鸿莫属。很多次安念念去藏书阁的时候,都能看见刘鸿在大声嘲笑着余生,只因他嫉妒余生被院长收为弟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也很清楚。 但她抑制不了想见余生的**。 “……呜呜呜……对不起……都怪我……” 安念念哭着说。 余生无力地摆摆手,胸口的剧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安念念哭了好一会,定了定神,擦干眼泪带着哭声说:“你等着,我去找老师来。” 余生轻轻扯住她的裙摆。 “……别……去……咳咳……” 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把事情闹大了也许刘鸿会受到处罚,但绝对不会太重,反而会彻底激怒他,惹来疯狂报复。 毕竟吕诤言不在院里,难保京院其他主事人不会偏袒刘鸿。 “那……那怎么办。” 安念念六神无主地说,嘴角往下一撇,看样子又要哭了。 余生朝她安慰地笑了笑,指了下不远处的小阁楼。 安念念架起余生的胳膊,扶着他慢慢站起走向小阁楼。 第四章 青龙 http://..org/ 在刘鸿一拳朝余生轰过去的时候。 大陆上离南秦极远的某处,一个小女孩在夜空中极速飞掠。 突然,她停了下来,脸上浮现惊慌神色,只犹豫了一瞬间,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张符篆。 符篆有些破旧,却散发着极其浓郁的灵力气息。 小女孩捏了个手诀,一圈恐怖的灵力波动从符篆里震荡开来。 符篆消失了,紧跟着,小女孩的身影也消失在夜空之中。 …… 安念念扶着余生在床上躺下,然后端起铜盆急匆匆出门打水去了。 京院上空,一道青光急坠而下。 轰然巨响中,小阁楼的窗户被蛮力撞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余生的房中。她扎着两条小短辫子,穿着粉绿碎花襦裙,一张粉嫩小脸轻轻皱起,满是焦急神色。 “相公——!!” 小女孩脆生生喊了一声,惊慌地扑到床前。 安念念看见青光往小阁楼射来,慌忙返回,听见这一声“相公”,手中铜盆哐当一声脱手坠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余生看着满眼泪花的小女孩,呆若木鸡,任由她的小手在身上脸上乱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相……公?” 他何时有了个十一二岁的妻子?这是在做梦吧?可为何她柔软的小手会有那么真实的触感?还有心里升起的那股莫名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呜呜哭着点头说:“相公你这是怎么了……呜呜呜呜……这是哪个王八蛋打的,你告诉龙儿,龙儿现在就去撕了他!” 龙儿……撕了他……余生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当机,理解不能。 安念念站在门口处,身体轻轻颤抖着,出声问道:“你……是谁?” 小女孩查探完余生的伤势,心下安定不少,胡乱擦了把脸,回头不善地盯着安念念,不答反问:“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相公的房里!” 安念念嗫嚅着:“我是安念念……余生他……” “不许你喊我相公的名字!你走开,龙儿讨厌你!” 自称龙儿的小女孩霸道地说。 安念念张了张嘴,看了一眼床上的余生,缓慢转身离开。 余生想出声斥责小女孩的蛮横,但一口气才溜上喉咙,一阵阵剧烈咳嗽跟着窜起,仿佛要把胸肺都咳出来才罢休。 小女孩见状,不知从何处变出一颗红褐色的药丸,两指捏着递到余生嘴边。 余生好久才停下咳嗽,艰难地摇摇头,看着小女孩不说话。 小女孩的眼神暗了一些,幽幽地哀求:“求你了,吃了它吧……” 余生犹豫一下,张开了嘴。 小女孩把药丸塞进余生嘴里,食指跟着伸进去卡在他上下齿间,然后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咬开一道口子,放进嘴里吮了一会,两只小手夹着余生脸颊两边……亲了上去! 受伤无力的余生挣不动,被她亲了个正着,一大股香甜的血腥气息从小女孩口中渡了过来。 小女孩放开了他,蹲在床前两只小手撑在颌下,一双大眼弯成月牙状,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做什……咳咳……” 余生羞怒不堪,话刚出口就牵动了胸口内伤,痛苦地咳了几声。 “相公别生气,这样伤势才能好得快。”小女孩抚着他的胸口,语气像安慰小孩一般。 余生不再自讨苦吃,只拿两颗眼珠子盯着她。 药丸混着小女孩的血滑入腹中,没多久,一股暖流渐渐蔓延全身,只一会,胸口的剧痛就减轻了许多。 如此神奇的药效,余生闻所未闻!忍不住震惊地问:“你到底是谁?” 小女孩神色微黯,垂着小脑袋幽幽地说:“相公不认得龙儿了,龙儿却时时刻刻念着你。刚才,相公的气息突然淡了许多,龙儿很害怕,就用了相公以前给的无踪符赶了过来,你还凶人家……” 说到这里,她眼里涌起一层水雾,大颗晶莹的泪滴串着坠落下来,哽咽道:“龙儿好想你……从相公进入轮回等待转世之机那天开始,天天想,夜夜想,连二十年前龙儿渡第八劫的时候都在想……相公却不记得龙儿了……呜呜呜……” 余生看着她那梨花带雨的粉脸心生不忍,跟着就被她说出来的字眼吓到了。 轮回?转世?!这是在跟小孩子说睡前故事吗?!太不靠谱了吧?! 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说我……转世?谁的转世?” “嗯。” 小女孩带着浓浓的鼻音肯定回应,吸了下鼻子说:“相公前世也叫余生,大家都叫你青龙之主……青龙,就是我。” 青龙之主……!!? 余生愣了一下,苦笑一声说:“你可能认错人了,我……是个不能修行的废人。况且,青龙不是男的吗……” 青龙,传说中无极大陆的四大神兽之一。根据书中的描述,青龙通常是以俊美无比的男子形象示人,而眼前这分明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这叫余生如何相信? “前世相公说龙儿是红颜祸水,人家只好扮成男子跟着你……渡劫以后就变成小女孩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龙儿那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嘟起的小嘴显示着她对这副小女孩身体十分不满。她接着说:“相公不能修行是因为神魂残缺不能调动灵力,刚才龙儿已经把那道神识还给你了,现在是能修行的。” “我……能修行了?!” 余生无法置信。他不能修行是因为前世把一道神识分了出去,只为了让某人在今生找到他……这叫什么事啊!!! 龙儿点头,“你试试就知道了。” 余生半信半疑地闭上眼睛,意识往丹田探去。念头刚起,以往沉寂如死的灵力瞬间搏动了一下,如千军万马即将发起冲锋。 余生吓了一跳,赶紧退出了冥想。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龙儿,事已至此,由不得他不信了。而且,自见到她的第一面起,某种冲动就一直缠绕在他心头。 莫名地,余生很想亲近她。那怕她看起来只是个小孩子,可是看在余生眼里,却觉着她美得勾魂摄魄。 “龙儿……?” 轻轻唤了一声,余生感觉脸上有些发烫,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却是顺畅无比,仿佛早已喊过无数次。 “嗯!” 龙儿喜极而泣。 余生尴尬地说:“不是说我叫青龙之主吗,你却叫相……相……” 到底是未经情事的小青年,那个极亲密的词,他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龙儿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可惜余生没有发现。 “我们成过亲了。” 龙儿两根小指头不自觉地在底下互相点着,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反正以后解开了封印你就知道了,人家才没有骗你呢。” 余生觉得有些不对劲,犹疑地问:“以后是什么时候?封印又……” “以后是知命境,记忆封印是你自己弄的。”龙儿说:“现在呢,你应该好好休息,养好伤就开始淬体……这个,还给你。” 她说着把右手戴着的戒指褪下来,抓起余生的左手套进了无名指中,而她的左手无名指还戴着个一模一样的。 余生不再多问。 就算她有所隐瞒,也不会有恶意。说起来有点离谱,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可余生确实是难以对她产生防备之心。 “这是什么?” 余生仔细端详被龙儿套过来的戒指,其通体灰白,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 “须弥戒指呀。”龙儿说,“前世相公一次做了两个,你一个,我一个。” 余生呆了一呆,须弥戒指?!传说中由知命境强者用极珍贵的芥石炼成、其内自成一界的神物?!龙儿说是他亲手制作的,那么…… 余生吞了口唾液,惊疑地问:“我……前世是什么境界?” 龙儿说:“入圣中境,无极大陆四大圣人中的儒圣!” 泪痕未干的粉嫩小脸上满是骄傲。 即便有所预料,余生还是被震住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神色向往地呢喃:“入圣……原来,我曾经无敌于天下……” 龙儿闻言却摇摇头说:“不是,还有一个人比相公厉害。前世相公也是因为被他……呃……自知无法超越他才会转世重修的。” “比入圣中境还厉害?!谁?!” 余生骇然,难道这世上真有同尘境的真神?! 龙儿却说:“还能有谁,北玄那个老怪物啊。相公你没听说过?” 北玄洲的人……余生这十六年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这燕京,连北玄这二字都只是在书上见过,又怎么可能知道那么遥远的事情? 余生不再纠结,眼下这个一声一个“相公”的小丫头已经让他有点头疼了,更远的事情他现在还没资格去想。 “就算我们真的成过亲,那也是前世的事。现在你别叫……相公……行吗?” “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相公就是相公!”龙儿委屈地说:“相公是嫌龙儿胸部小吗……人家也没办法啊,渡劫成功后就变成这样了……不过会长大的!虽然以前也没多大……” “为什么会想到那方面去啊!!!” 余生可没她这么没羞没躁,窘迫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问:“你……以后也要跟着我吗?” “对呀。” 女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夹着哭声说:“难道……相公你不要我了吗?” 两人说话这会,余生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此时再也藏不住心里那股冲动,坐起身将龙儿小小的身子抱起来拥入怀中,柔声哄道:“不会的。只是龙儿长得太可爱了,我现在的修为太低,怕是不能保护你。” 果然还是那个好骗的呆子。 龙儿暗地里偷笑,嘴上却说:“相公不用担心,龙儿很强的!” “有多强?” “入圣初境!” 余生摆明了不信。 龙儿低下头去,小声嘟囔:“好吧……现在只恢复到融神中境,要完全复原可能还要好长时间。” 二十年前渡过那一劫确实让她损耗了不少元气,作为四大神兽之一,第八劫的威力自然是恐怖无比。 但即使是融神中境,在这南秦大地上,她却属于巅峰强者,或许连吕诤言都不是她的对手,毕竟她曾拥有极强大的实力,从本质上来说,两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余生很郁闷,他的父亲、师傅、以及眼前这个“小妻子”,都是融神境的强人,可他自身却还没开始淬体……忍不住有点幽怨:“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也太没尊严了……” 龙儿说:“明明才十六岁。” “十六岁也是男人!”余生想了想说:“要不……你扮成我的小书童吧?” “不要!龙儿要做女孩子!” …… 不管她愿不愿意,总之,余生有了个小书童。 而那戒指里的东西,更是令他产生一种“无论过去的十几年里受了多少委屈,这一夜的获得足以弥补”的感觉。 第五章 疯狂一夜 http://..org/ 须弥戒指里有几样东西。 一柄长刀:青龙偃月刀,两本书:青龙诀,青龙刀法。 据龙儿说还有一封信,但是被她撕了。 “没什么好看的,以前你就很啰嗦,信里写的是一大堆废话。嗯,就是这样。” 龙儿笃定地说。 余生无奈,疑惑问道:“为什么没有灵晶?” 龙儿掏出一块中品灵晶,吐了下粉舌说:“就……剩下这一块了。没想到第八劫那么难渡,嘿嘿~” “之前有多少?” “三千块中品,一百块……上品……” 一百块上品等于十万块中品、一亿块下品…… 余生想死的心都有了。 南秦为何要在逐鹿平原跟北秦死磕数千年?只因平原底下有一条灵晶矿脉,其矿藏量大概是两千多万下品和为数不多的几块中上品灵晶……龙儿渡一个劫就等于吞了好几条矿脉…… 余生颤抖着问:“后面……还有一劫对吗?” 龙儿点头。 余生身体晃了一下,快要晕了。 龙儿急忙摆手说:“别怕别怕,那应该是几千年后的事了……而且,相公你很能赚,真的。” “再叫相公就打你!” “打哪里?” “打……你身上肉最多的地方……” 龙儿自觉趴在他腿上。 “相公,动手吧。” 啪! “相公,你昨晚没吃饭吗?” …… ………… 龙儿缠着他闹了大半夜,终于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余生怔怔看着她的睡脸,发呆许久。 然后看见了门边地上的铜盆。 其实他隐约察觉到了安念念的心意,但如今这样的状况,叫他如何回应? 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轻手轻脚下了床,捡起铜盆放好。出门下楼,提来井水把沐浴用的大木桶注满,余生褪去衣衫坐了进去。 伤势已经完全痊愈,而且从刚才开始,他的体内渐渐有些发痒。 余生知道那是因为喝了龙儿的血的缘故,此时正是进行淬体的最佳时机。 丹田中的灵力随着余生的催化,在他体内每一处纵横扫荡,被灵力冲刷过的一切都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如黑色油渣般的身体污秽渐渐从毛孔涌出……而龙儿的血液也在悄悄地强化着他的身体…… 一个多时辰后,淬体彻底完成,一大捅清水已被染成淡褐色。 余生站起来打量着自己的身体,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兴奋。十二年了,他终于跨出了修行的第一步。 但这还没完,余生积蓄了十二年的灵力,在淬体完成后还剩下三分之二之多。 冲干净身体,余生穿上衣服在檐下盘膝坐下。按他阅书无数的经验判断,剩下的灵力足以支撑他打通全身十二正经。 再加上那块中品灵晶,一夜之间冲到神游境都有可能。 不到半个时辰,余生冲开了第一条经脉,灵力顺着冲开的经脉转了一个小周天,向第二条闭塞的经脉发起了冲锋。因淬体时有龙儿血液的帮助,他的身体比普通淬体的人强悍太多,柔韧无比的经脉完全禁得起他折腾。 余生当然知道这一点,引导着势头凶猛的灵力向着下一个穴道撞去。 “哼……” 余生吃痛闷哼一声,咬牙忍着巨大的痛楚,引导灵力转了一圈,再次如滔天洪水撞在穴道大堤上,只两次撞击就撞开了一丝缝隙。 …… 十二正经一条接一条被打通,余生浑身不停冒出汗水,很快又被灼热的体表烤成蒸腾水汽,整个人都被白色的雾气包围着,隐约可见他的脸时而被疼楚折磨得有些扭曲…… …… 天边泛起鱼肚白。 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了余生静静盘坐的身影。十二条经脉已差不多全部打通,只剩下挡在通脉境终点与神游境起点之间的大关——百会穴! 此时,余生正在脑海里搜寻着最适合自己的破境之法。自身灵力的雄厚程度出乎了他的想象,他敢肯定,只要方法正确,不需要使用那块中品灵晶就能冲开大关。 百会穴是经脉连接泥丸宫的桥梁,而泥丸宫里住的是人之神魂。百会穴一旦贯通,神识便再无阻碍,进可观外,退可内察,另有妙用无数。它之所以被称为大关,并不是说它很难冲开,而是因为,它脆弱无比,而且它的后面是更脆弱的泥丸宫。 亿万年来,无数修行者前赴后继冲了上去,有的冲不开,被阻挡下来;有的冲关方法不对,轻者残废,重者身亡;而有的,甚至连冲关的勇气都没有。 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事,其中艰险自然非同寻常。 思考了半盏茶时间,余生深呼吸一口气,待心神完全沉静下来,开始提起灵力任其自然在某两条经脉中流淌。 两股灵力运行一个小周天后,余生稍微令其加速。 …… 九小周天,灵力流淌的速度已经比开始时快了数倍,却正是余生想要的冲击力度。 余生定了定神,念头一动,正在奔驰的两道灵力流突地往上一滑,偏离了循环流转的轨道,前后夹攻往百会穴冲去。 啵。 余生体内一声轻响,浑身一震,一种似哭似笑的神情在他脸上流露。 过往阅读无数书籍积累起来的经验没有浪费。 余生,破境了。 冲关前,他有恐惧,有期盼,有坚决,甚至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万幸,这种在某篇古老手札上学来的破境之法顺利奏效。 余生长出一口气,再次进入冥想状态,念头刚起,神识就散了出去。 此时他是闭着眼的,脑海里却清晰浮现了楼上龙儿沉睡中的身影,连她纤长睫毛的颤动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又“看”见了隔壁花园里,花朵正在慢慢绽放;还看见了地底下,几只虫子正在坑道中追逐嬉戏;往里一收,他看见了自己的肺腑脏器、骨骼、血肉、最细小的血管…… 这些,都只是神识的百般妙用之一。 相比双眼,使用神识看到的世界更为清晰。天地间万物的一举一动,甚至连那些肉眼无法看见的事物,在神识的笼罩下,都能明了于心。 意游于外,神系于心,这就是神游境。 余生睁开了眼,一抹微笑悄然浮现。 谁能想到,昨天还无法淬体的废物,一夜之后,居然成了神游境的修行者?! 天才?也许可以这么说。 但现在,余生只想跑上楼去抱着龙儿大笑三天! 而远在钟启城里的老爹文青同样是一大功臣,若没有他的默默打气,余生自问坚持不到今日。 前方即使一路坎坷,余生自问也能坦然应对。 因为,他已经在路上。 …… ………… 余生将青龙诀的所有修炼口诀全部背下后,一面在心里默念第一层口诀,一面按着书上的指示路线引导灵力运行。 世间的一切法决,都是在打通全身经脉后方可修习,一旦修习成功,体内灵力便会按着固定的经脉路线运行。若要修习另一种基础功法,只能自废修为,从神游初境重新来过。 余生刚刚晋升神游境,当然没有自废修为一说,并且他毫不怀疑青龙诀的强大,而那套青龙刀法,也只有修炼青龙诀之人才能施展。 青龙刀法一共只有六招,只第一招就需要修为晋至道初境才能修炼,其每一招都强大无比,堪称杀手锏中的战斗机。 余生打定主意,学成之后,非必要之时,他不会施展青龙刀法。这套刀法不但霸道至极,而且有着很高的辨识度。余生现在的修为还很低,若万一被前世的仇家认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青龙刀却是可以用的。 余生研究后发现,这柄长刀居然会随着他的心意变形!!十八般兵器无一不能变!! 而现在,长刀变成了一柄无鞘的古朴长剑,藏在余生的须弥戒指中。 阔别百年重回旧主手中,它也在等待锋芒毕露那一天。 …… 完整运行九大周天后,余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上楼准备开始与往常相同又有些不同的一天。 第六章 禁军选拔 上 http://..org/ “龙儿。” 余生俯下身去在龙儿耳边轻唤了一声,“起床了。” “唔……” 龙儿慵懒地娇喃一声,拉起被子盖住小脑袋,迷迷糊糊地呢喃:“相公别吵啦……人家赶了十几年路,好久没睡过了……” 余生无奈摇摇头,“好吧,我现在要去藏书阁了。一会你要是过来,记得打扮成男童再出门,知道吗?” 卷成一团的被窝里没反应。 余生一个人去了藏书阁,却没有像以往般去食堂用早食。 随着修为的提高,修行者对食物和睡眠的依赖会越来越小,据书中所述,修为到了道初境甚至可以做到半年不进食,只靠灵力补充身体能量,而冥想也能使精神保持充沛。 余生现在是神游初境,做不到半年不进食,但一两个月却是没问题。 日常行动没多大变化,他依然是一边看书一边为零散几个前来借书的学生登记。 安念念下了早课后,犹豫了很久,终究是挂心余生的伤势。慢慢来到藏书阁,远远便看见余生坐在屋里门边,不但脸上没留下丝毫被打的伤痕,更有一种隐约令人看不透的气息缭绕周身! 安念念吃了一惊,难道,他淬体成功了? 慢慢走上前去,余生抬起头来看见她,愣了一瞬间,朝她微笑点头。 安念念微微颔首,侧着身没看他,小声问道:“伤势好了吗?” “好了。昨晚……谢谢你。”余生说。 安念念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好像淬体了?” 余生看着她点了下头。 “是……因为她吧……” 余生心里暗叹一声,说:“是的。” “嗯……” 安念念目光微黯,轻轻走过,随便找了本书,没有像往日那样留在藏书阁里就地翻阅,沉默着登记了信息就离开了。 余生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 …… ………… 数千年来,雄伟的皇宫南城门楼静静耸立在城南大街的尽头,任由风吹雨打,佁然不动。 此时,城门楼的一个房间里,皇宫南门禁军领事李成正坐在首上太师椅中。 一个身披盔甲的年轻将士推门而入。 年轻将士的面相似刀削斧刻般刚毅,目光锐利,身上盔甲折射着冷光,整个人如同出鞘利剑,散发着迫人气息。 李成皱了皱眉,“过刚易折,你应该收敛一些。” “属下明白。” 宁不忘双手抱拳,施了个军礼。 每个人都有着无法复制的成长经历和背景,不同的过去塑成独特的人格,气质这种东西又岂是说改就能改的?李成当然明白这些,只是爱才心切,总会忍不住提醒几句。 “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但这晚间的空缺该如何填补?” 十多年前,宇文青斩杀了北秦军的大将军,群龙无首的北秦军缩回了战线,以防守为主。但三年前,北秦军突然又发起了进攻,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南秦军的防线。 直至如今,双方将士死伤无数。但总的来说,还是南秦军这边损耗更多,原因是北秦军中突然多出一大批修为不低的修行者,南秦军措手不及难以抵挡,只能收缩防线步步后退,眼看着大半个逐鹿平原就要落入北秦囊中。 南秦军方高层为此急得焦头烂额,只能请旨抽调皇朝禁军前往支援,皇帝竟也同意了。 负责守卫皇城的禁军至少都是通脉境的强者,这股战力大大缓解了前线的压力。但如此做法只是拆东墙补西墙,皇城的守卫已经是出现了空缺。 而方才,作为南宫城副领事的宁不忘,再次把一批负责皇宫南区夜间巡逻的禁军送上了北援之路。现今的皇城里,整个夜间竟只有四队夜巡禁军!这事若是让有心之徒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李成沉吟许久,突然问道:“听说吕诤言出远门了?” “是的。”宁不忘答道,“莫非大人是想……” “可以试试……”李成说,“不,事不宜迟,你马上去礼部申请,同时我会去父……统领那边请求协助。拿到文书后,我们马上去京院招人。” “是!” 宁不忘领命而去。 …… 未时刚过,余生将看守工作交给了接替者,没有再留下来看书,出了藏书阁一路朝京院外走去。他打算去城里的裁缝铺为龙儿买几身衣衫,若是他不积极一点,估计龙儿那小丫头会赖着不愿扮成小书童。 途中看见许多学生朝着院内某处奔去,一路嘈嘈杂杂的很是热闹。 一个不明情况的学生拉住某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禁军来院里招人了,要在演武场选拔!” “禁军来招人?!” “是啊。哎不跟你说了,我要赶紧报名去,晚了可就啥都捞不着了。” 余生想了想,随着人流来到了演武场外。 此时,十丈长宽的演武场被身批盔甲的禁军队伍围了起来,演武场下有几张方木桌,数名身穿官袍的官员正为前来报名的学生登记。而演武场上,两名士兵分立左右扯着一张红榜面对众人。 余生往红榜上看去。 “……禁军……夜间巡逻……名额:五十人……报名条件:通脉境及以上……报名时限:今日酉时止,报名结束即刻选拔,今夜赴职……” 禁军的薪资很丰厚,除了金银之物,每月还有额外的灵晶奖励,虽然只是下品灵晶,可对于家世普通的学生来说,仍是很有吸引力。并且,巡逻时间是在夜间,对日间正常上课没多大影响,所以这份工作可以说是赚外快。 家世普通的学生主要看中的是报酬,而父辈在朝为官的,则是为了历练,哦不,是镀金。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历练,只要在禁军里待个一两年,家里人自然会为他们请功,从此官场之上一路坦途,平步青云。 要成为禁军一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掌管皇城禁军的,可是那个以刚正不阿闻名的大统领李正光。曾经的十万禁军,大部分是从北伐军中挑选出来的有军功的强人,另一部分则是从全国各学院的毕业生里招进去的,想托关系塞人进去,没半分可能性。 但曾经的十万,如今只剩下一万多,其中大多是原地驻防,游走巡逻的仅有数十人而已。 所以宁不忘才能那么容易拿到批准文书,并请来礼部官员协助。 他们要趁着吕院长不在的时候迅速敲定这件事,即使以后吕诤言回来了,但木已成舟,招去的学生薪资都领过了,也就只能认了。 余生也要报名,此时正在排队等候。 他一不为报酬,二不为“镀金”,他只想离那人近一点。 也许就在某个夜晚,他巡逻到宫中某处,她恰巧没睡,窗户恰巧开着,视线角度也刚刚好,余生就能见到她,即使她不认识他。 即使文青说过不要去找她。 但余生无论如何都想去看一眼那个女人。 轮到他登记了。 “名字。” 登记官头都没抬,提笔虚悬着,准备落笔。 “余生。” “哪个余……”登记官忽然抬起头来,皱着眉问:“你是那个不能淬体的余生?” 登记官这么一问,周围学生顿时哈哈大笑,有人笑着揶揄道:“没错就是他。” 余生在京院门前站了近一个月后,被京院院长收为弟子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燕京,几乎所有燕京城的人都听过“余生”这个名字,只是大多数人都未曾谋面。但余生在京院却是无人不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有些学生就算没有恶意,还是会特意去藏书阁看一眼这个很有“人气”的家伙。 余生点头,“是我,但我已成功淬体了。” 此话一出,不但登记官面露惊讶,许多学生都惊愕望来。 院长不是还没回来么?他却说已经淬体了……有些仔细观察的学生终于发现,余生身上的气息果然强了许多,虽无法看出是什么境界的修为,但普通人绝不可能拥有那种气息! 一阵阵低声私语飘起,八卦者纷纷猜测着余生突然能淬体的原因。 登记官说:“就算你淬体成功了,但我们的报名条件是至少打通了一条经脉的通脉境之人,你……” 余生直接拿起桌子上的感应石,抽出一小股灵力输送了进去。 本是通体漆黑的感应石忽地散发出柔和白光。 灵力外放,正是通脉境的标志之一。 登记官怔了一下,古怪地看了余生一眼,不再多说,提笔在白纸中添上了余生的名字。 余生退出人群,在一处空地上站着,静静等待选拔开始,对众人投来的各色目光无动于衷,仿佛完全看不见。 一个身穿月白色丝绸长袍的青年走出人群,来到余生面前。 只看那张似乎永远噙着一丝阴险笑容的阴柔脸孔,不是刘鸿又是谁? 第七章 禁军选拔 下 http://..org/ “我们的神棍居然也能修行了呢,总算是帮吕院长挽回了一点颜面,你说对吗?” 刘鸿装出一副友善的模样说道。 余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并不搭话。 刘鸿脸上阴险的笑容更加明显,靠近过来压低声音说:“看来昨晚的教训还不够让你刻骨铭心?怎么,你以为能修行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说着抬手去拍余生的肩膀。 余生不着痕迹地移开半步,刘鸿的手只拍到了空气。 “呵呵,很好。”刘鸿表情僵了一下,收回了手,冷笑一声说:“你也报名了对吧,希望等下你别跪地求饶。放心,我不会打死你的,毕竟那么多人看着,闹出人命就不好了,我们这叫以武论道,一点小伤在所难免,对吧?” 不等余生答话,刘鸿装作很高兴的模样,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这人有病,而且病的不轻。余生在心里下了判断。他并没有把刘鸿的威胁放在心上,等下的比武选拔,两人若真对上了,鹿死谁手尚未定数。 …… 日头偏西,橙红色的斜阳笼罩着整个世界。 偌大的演武场边围满了人,有维持秩序的禁军,有等待上场的报名者,有看热闹的学生。 酉时刚至,登记官纷纷收起了名单,统一交到了李成手中。 李成随便翻看一会,估计了一下报名的人数,差不多有三百人,转手把名单交给一旁的亲兵,然后对站在身后半步的宁不忘说:“开始吧,结束后将名单报上来,我先回去了。” “属下明白。” 李成离开了。 宁不忘往身后看了一眼,举起手往演武台方向挥了一下。 一直在后面待命的四名禁军抬起一架巨大的皮鼓,稳稳地登上了台阶,将大鼓置于演武台中央。 围观的学生们嘈杂起来,猜测着这架大鼓的用处。 宁不忘走上演武台,来到那架大鼓前,从木架上抽出鼓槌,抬手就在大鼓上轻敲了一下。 “咚——” 大鼓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将人群嘈杂声盖了下去。 鼓声落,人群静止。 许多年纪较大的学生看着站在场上的宁不忘,眼里满是敬仰崇拜。 是的,宁不忘同样出身京院,而且,他还是四年前毕业的那批学生中最强之人。 四年前他毕业时,如今京院里即将毕业的那批学生才进来不足一年。那时候,宁不忘的修为是道初境初期。在最后的离院考核的实战模拟中,他创造了一个神话——在友军全部阵亡的情况下,孤身一人杀上了敌军的山头,成功斩杀敌军首领,夺得了象征胜利的敌方军旗。 见过那一幕的观战者们恐怕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仿佛所向无匹、站在小山上挥舞两杆大旗的身影。后来,甚至有人说他是失踪多年的宇文战神的接班人。 而如今,四年过去了,他的修为又到了哪一步? 宁不忘看向那名拿着名单的亲兵,微微点了下头。 “比武选拔第一阶段,现在开始!” 寂静的场中,那名亲兵的大喊声传出很远,看来是用上了灵力。 “念到名字的人,立刻上台!” 亲兵又是大喊一声,开始宣读名字。 一百个名字念完,在宁不忘的吩咐下,一百个年轻人分散站在演武台边,所有人都只有脚尖碰到演武台,大半个脚掌却都是悬在演武台外面的。 余生站在台下静静观望着,看着那面大鼓和手握鼓槌的宁不忘,大概猜到了第一阶段的选拔方式。 “站稳了吗。” 宁不忘立在场中,淡淡开口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场间的所有人却都清晰听到了。 “站稳了。” “站稳了。” …… 陆续有学生声音不大地答道。 宁不忘举起了握着鼓槌那只手,冷冷地又问了一次:“站稳了吗!” 这一次是场上的一百人大声齐答。 “站稳了!!” 齐答声刚起,鼓槌闪电般落向鼓面! “咚——!!!” 随着巨响轰然乍起,一圈可见的灵力波动从鼓面向演武台四面震荡而出,朝着站在台边的百人快速袭去! 数十名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学生瞬间跌飞台外。 有人看着震荡波袭来,反射性抽出长剑向前劈下,然而,震荡波如流水无形,漫过剑锋继续朝其人荡去,其下场同样是摔出演武台。 有的则要聪明些,同样抽剑劈下,不同的是,他们一连劈出了好几剑,将震荡波的势头稍微压下去一点,受到的撞击便轻了许多,身形晃了几下,最终还是留在了台上。 还有些则更聪明,震荡波刚刚发起时就奋力跃起,腾空躲过了袭击再轻轻松松落回台上,神情是掩不住的自得。 却也不乏对自身实力自信者,稍微侧身使撞击面减小一些,只凭肉身悍然迎上,下场却是各不相同,有人闷哼一声摔落,有人狼狈硬撑了下来,也有人气定神闲稳如泰山。 “好!!” 围观的学生爆出一声喝彩,噼噼啪啪鼓起掌来,也不知道是说挺下来的人好,还是说宁不忘这一手很妙。 宁不忘这一手确实很妙。即使是不认识他的人,也从这一击中知道了他至少是道初境的修为,纷纷面露惊色。 “刚才跳起来的,作失败论处!其他人前来登记!” 之前点名的那名亲兵大喊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 场间一阵捧腹大笑,台上之前跳起来躲开震荡波的那几个年轻人顿时面如猪肝,尴尬跃落台下,钻进了人群之中。 成功挺过第一关考验的人排着队下台登记,那名亲兵开始了第二轮点名。 …… “刘鸿!” …… 听到点名的刘鸿微微一笑,往余生这边扫了一眼,一甩长袍前摆,潇洒迈步登台。他本就长着一副好皮囊,加上其显赫家世和不俗修为,却也引来不少围观少女的火热目光。 …… 本以为第二轮能通过考验的人会多一些,毕竟有了第一轮的前车之鉴,所有人都是有了准备,许多人都想到了应对方法。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 宁不忘这次却是敲了两槌,一槌刚起,第二槌跟着落下。 许多人挺过了第一波,却被第二波震飞。 暗叹倒霉的第一轮失败者顿时幸灾乐祸,跟着群众鼓起掌来,认为考验规则不公平的怨气早已消散无踪。 神游境修为的刘鸿直直站着抗过了灵力撞击,身形只是微微晃了两下,不无得意地往台下看去,却没看见余生的身影,成就感一下子淡了许多,暗恨之心更添一分。 有些人的心理就是那么扭曲,明明是自找没趣,却要怪罪到他人头上,就像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似的。 余生不知道刘鸿的心思,也不是为了让刘鸿没法炫耀才离开。此时他正在一处无人经过的小院角落里跟龙儿纠缠。 没错,就是纠缠。 龙儿仍然是昨晚那副打扮,两条小短辫子,一身粉黄衣裙,像个树袋熊般挂在余生身上,无论余生怎么扯都不放手。 余生急得跳脚,却又拿她没办法。 龙儿说她做噩梦了,梦见余生抛弃了她,原因是……嫌她胸部小…… “相公你感觉到了吗,人家真的有胸的,不信你摸摸,你摸摸。” 说着就抓起余生的手往自己胸前摸去。 苍天啊,大地啊,快来把这妖孽收了吧!!! “不要叫相公!!!” 余生死都不肯摸,压着嗓子怒吼一声,跟着小声央求道:“求你了小姑奶奶,那边有场考验等着我呢,你先放手好不好?” “不好。”龙儿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要是选上了,就更没有时间陪我了。” 余生没辙了,索性坐下来,垂着头扮可怜。硬的不行,咱来软的…… 龙儿偷偷瞧了他一眼,“相公为什么想当禁军啊?” “想见一个人。” 余生根本没打算瞒她。 “见谁?” …… “我娘。” 余生的声音很轻,有种空洞感。 龙儿愣了一下,突然抱着他的脖子凑上来亲了一下,然后放开了他,站起来说:“你去吧。” 余生摸着余温残留的嘴唇,深深看了她一眼。 “对了龙儿,你那有剑鞘吗?” 余温从戒指里取出变成了长剑的青龙偃月刀,看着光有剑身没有剑鞘的“青龙剑”有些苦恼。总不能就这样提着剑过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疯了要狂砍几条街呢…… “有啊,”龙儿说着掏出一把剑,抽出剑身丢回戒指里,把剑鞘递过来。 剑鞘呈暗蓝色,鞘口处有几丝不太明显的花纹,整把剑鞘在这暗淡的天光下,如沉睡中的毒蛇。 余生随手接过,沉重的剑鞘差点失手坠地。 龙儿说:“太重了吗?我这还……” “不,这把很好。”余生制止了她拿剑的动作,跟着问:“这把剑,哪里来的?” 剑鞘不知为何物所制,但只这一份非同寻常的重量就足以说明,它不是凡物。 “抢的。”龙儿无所谓地说。 “抢的?” “对啊,他调戏我,我就把他杀了,顺便收了他的剑。” 龙儿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小脸露出一丝厌恶。 果然是红颜祸水……余生不再多问,将青龙剑插入鞘中。 长剑滑入剑鞘一半时,产生了阂滞感。 不合身?余生微一使力,剑鞘轻轻震了一下,青龙剑顺利插入。余生摇摇头,想着有空要去城里量身打造一个剑鞘才行,提着剑准备回去参加考核。 “相公!” 余生回头。 龙儿给了他一朵灿烂的笑容,握起小拳头挥了一下,“必胜!” 余生心里暖暖的,微笑回应。 “一定。” 第八章 战而胜之 http://..org/ 余生回到场中,最后一个名字刚念完,赶紧上台。 宁不忘扫来一眼,但没说什么,举起了手。 随着鼓槌落下,一圈比第一轮考验更强的灵力震荡层层推开。 余生选择了最稳妥的做法,毫不犹豫拔剑,瞬间劈出五剑!只见来到他身前的震荡波刹那间被斩开五道裂缝,被削弱许多的势头撞在余生身上,衣袍猎猎作响,他的身形却是纹丝不动。 “噢——!” 一直关注着这个院长弟子的观众忍不住惊叹,本以为他会被瞬间轰飞,没想到却是稳稳通过了这第一关考验。 刘鸿面色阴沉,余生的实力之强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远处坐在墙头上的龙儿晃着两条小腿,微微笑着。经过龙血淬体的余生虽然才初晋神游境,但他的实力跟神游中境的人相比都是不遑多让,这第一关考验自然轻轻松松。而且,龙儿很肯定余生能在接下来的比武选拔中轻松挤进前五十名。 三轮考验过后,近三百报名者只剩下一百多人。 从开始到结束,第一关考验花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斜阳的半个光头还在山尖缀着。 大鼓被抬了下去,所有通过第一关考验之人走上台。 宁不忘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抬手连点:“你,你,……下去。” 他一连点出十几名在第一轮表现不佳的赶下台去,台上刚好剩下一百人,然后分成两边站在演武台边。 宁不忘看向排在左边的人,一手指向场下某处空地,“从第一个开始,任意在右边挑选一名对手,必须在十招之内分出胜负,胜者去那边等候。” 说完他退到场边,“开始。” 排在左边第一的那名青衫年轻人犹豫了一会,从右边挑出一名穿着灰布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对手。 站在左边第四位的刘鸿看着右边的余生,狭长双眼射来的目光如毒蛇确定了猎物。 余生没看他,场中两人已经交上手。 青衫年轻人挺剑刺出,使的是京院学生必学的基础剑法,正心剑的第一招:问心。这是一招试敌招数,长剑刺出的轨道平平直直,既不激进,亦无怯意。 布衣青年嘴角若有若无挂着一丝微笑,待得长剑来到身前一尺,突然上半身往前方微倾,锵的一声,拔剑斜撩,荡开了青衫青年平刺而来的长剑,身形蓦地撞进了青衫青年怀中。 砰的一声闷响,青衫青年被撞飞,重重摔落在地。 布衣青年正欲乘胜追击。 “停。” 宁不忘喊了一声,看了一眼手中名单,看向布衣青年道:“韦平,胜。” 观战之人哗然,这第一场居然只一招就分出了胜负! 不,韦平甚至没有用上什么招数,只是简简单单的屈肘一撞,他的对手就败了。 韦平长剑归鞘,朝挣扎起身的青衫青年行了一礼,走下台去。 余生心中暗惊。这个名叫韦平的青年很强!虽看不出他的修为如何,但从他那动若脱兔的一击就能看出,此人的实战经验怕是极为丰富! 余生自问若是对上他,胜算不到一半。 京院不愧为南秦第一修行学院,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长呼一口气,余生收起了轻敌之心,无论等下对上谁,都不能掉以轻心了,否则很可能落败。 第二场开始。 两人甫一上场就用上了全力,场间剑光闪烁,两人直到第八招才分出胜负。 …… 第四场。 刘鸿拔剑在手,走进场中,指向余生。 余生很无辜,心里轻轻叹息一声,走出了队列。从他进入京院的第一天起,这刘鸿就一直在找他麻烦,两人明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人却像是被下了死令一般,处处针对着他,简直就像吃错药的疯子。 莫非是天生八字相冲? 余生也只能这样解释了,否则他还真难以相信,这世上竟有心胸如此狭隘之人。 刘鸿阴狠一笑,脚下一步踏出,利剑吐着半尺剑芒,极快地朝余生腰间横削而至! 身形前倾,踏步似箭,拔剑横削,余生一眼看出刘鸿使的是飞燕剑法。正如书中所述,这套剑法求的就是一个字——快。看刘鸿这架势,虽未称得上炉火纯青,却也当得剑招纯熟。 然而他遇上的是龙血淬体的余生,加上两人同为神游初境,余生虽然没修习过任何剑法,但如果是纯比速度的话,余生自信能甩刘鸿几条街。 呼—— 一阵微风拂过,刘鸿眼前失去了余生的身影。 趁着刘鸿微愣的时机,滑步来到刘鸿右侧的余生瞬间拔剑刺出! 这一剑若是刺中,刘鸿腰间必然见血! “哇!” 观战之人惊呼,万万没想到,今日才淬体成功的余生,竟然从一开始交手就占了上风!要知道,刘鸿可是神游境的强者!虽然他的为人令大多数学生不齿,但无法否认的是,他确实是京院里排得上号的强人! 还好刘鸿总算耳朵没聋,在视野中失去余生身影的瞬间,听到了右侧响起的拔剑声。在余生剑锋触及他的衣衫的一瞬间,脚下用力一跺往前扑出,堪堪避开了余生的攻击。 嘶—— 余生的长剑划破了刘鸿的衣衫。 “卑鄙小人!” 狼狈不堪的刘鸿黑着脸骂了一声。 余生微愣。 你是傻的吗?我躲开你的剑然后反刺一剑,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怎么就卑鄙了? 他很想这样说,但终究有所顾忌,便只看着刘鸿不说话。 刘鸿自知刚才说出的话很蠢,脸色涨得通红,怒喝一声举剑刺来,看样竟是毫不留手,用上了全力! 余生丝毫不惧,紧握手中青龙剑与他战在一处! 第三招。 第四招。 …… 眼看十招之限就要过了,若再不分出胜负,两人都将被判负。 此时刘鸿早已没了出场时的从容,一头长发凌乱披散,身上衣衫被余生的长剑划开几道口子,几根布条随着他快速移动的身形飘动。 看在观战者的眼中,在余生的压制之下,刘鸿更像是衣衫褴褛的乞丐跳起拙劣的舞蹈,时而引来阵阵大笑。 出身官家的刘鸿一直以来都是养尊处优,平日在京院里也是挑着软柿子捏,所以横行霸道多年都没被谁踩过,今日受到这般屈辱却是头一回。刘鸿心中羞恨交加,一腔怒火快要把胸膛都炸裂了。 “风雨燕归来!” 刘鸿大吼一声,竟是强行使出了飞燕剑法中的大杀招! 这一招要求使用者必须达到道初境,若是修为不够还要强行使用,轻则灵力被抽干导致脱力昏迷,重则丹田受损成为废人,从此再不能修行! 刘鸿完全丧失了理智,脸孔狰狞扭曲,高高跃起状若疯子般朝余生瞬间刺出数十剑。 风雨燕归来,剑招如其名。剑势发起,道道剑芒似被狂风吹起的无数雨线,长剑本身便如风雨中那一只划破长空的黑燕。 归来,袭去。 余生心中震惊的同时,也被刘鸿拼着自废也要拖他下水的做法激怒了。 只听得一声长啸直破云霄,余生双手紧握剑柄,迎着剑势跃起,半空之中,高举的长剑劈下一竖,跟着撩起划出一横! 一个青光迸射的巨大十字凭空出现! 这是什么招式?! 观战者望着身在半空的余生目瞪口呆,这种大开大合的剑法众人闻所未闻! 宁不忘眼中掠过一道亮光,面沉如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余生使的根本不是剑法,因为,他从未学过任何剑法。 这是刀法——千军破,而这一招,名为双月破。 轰然巨响乍起,空中灵力震荡,半月形十字刀芒与漫天雨线撞在一起,只僵持了一瞬间,剑芒溃散,十字刀芒持续推进,撞在了那一道黑燕身上。 噗—— 长剑脱手飞出,刘鸿喷出一口血雾,被狂暴的灵力震飞数丈远,摔落在演武台外。 铿的一声,余生杵着长剑落地,扶着剑柄大口喘气,身体不停颤抖着,大滴汗水沿着下巴滑落。 文青说修为到了神游境就能用这一招,确实没错,但是,用过之后就没有再战之力了。 “余生,胜。” 宁不忘语气平静地宣布了这一场比试的胜利者,有几个禁军匆匆抬起昏迷的刘鸿走了。 演武场内外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余生身上。 毫无疑问,余生刚才表现出来的实力是神游境。 没有人想得到,这事给京院学生的震撼,就像落了山的日头突然又从西边爬了起来。明明是才淬体不久的人,忽然就突破到神游境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不靠谱的事吗? 要什么样的奇遇才能弄出这么古怪的事? 众人几乎把脑袋想破了都没想通,也没人注意到远处那道墙,那个坐在墙头上的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余生在众人的眼光中慢慢走下演武台,和另外三名胜利者站在一起。 一身灰布衣的韦平看着他说:“你更出名了。” 余生无力地笑了笑,耸了下肩说:“没什么用,否则你也不会藏的那么深吧?” 他并不想出名,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这世上所有他不在乎的人都不认识他。 名气能带来荣耀,但也可能招来灾祸。余生不敢确定刚才使出的那一招是否被人认了出来,因为,这世上会这种刀法的人并不多。“千军破”余生练了十几年,以前只是徒具其形,而现在,他已经能使出一招了。 情急之下使出了这一招,余生后悔不已,现在也只能祈祷这里没人认得这套刀法。 韦平轻笑一声说:“我没藏,只是没必要露。你刚才使的不是剑法,” 余生心里咯噔一下。 “是刀法。” …… 第九章 一次对话 http://..org/ 五十名禁军选拔完成时,夜幕已然完全笼罩下来,一轮朦胧的圆月悄然浮现在苍穹之上。 看热闹的学生渐渐散去。 经此一日,许多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强人开始浮出水面,而最令人无法忘怀的,无疑是余生那一竖一横。 那个半空之中果断挥剑的身影并不高大,却从视觉上给人无与伦比的震撼。 …… ………… 宁不忘带着五十名新军来到南城禁军校场。 五十人排成一个竖五横十的方阵,宁不忘绕着方阵走了两圈,最后站定在众人面前,背着手开口道:“作为活动在天子眼底下的禁军,除了必须遵守的军规,还有三件事,是你们绝对不能做的。一,妄议朝政;二,仪容不整;三,纠缠宫中女眷!” 他说完扫了一眼众人,目光锐利如刀。 众人将本就挺直的腰身再次拉高一分,抬头挺胸,目不斜视。 宁不忘微微颔首,继续说:“你们都是南秦的天才,所以,你们的生命很金贵。这一点我很清楚,你们也必须时刻谨记。但是,既然你们选择了加入禁军这个队伍,相信你们都已有所觉悟。从今日起,维护宫内的安全,就是你们的第一信条。”他顿了一下,大声问道:“明白吗?” 五十人齐吼:“明白!” 站立在宁不忘身后的五名禁军小队长走上前来。 宁不忘说:“看清楚了。以后,站在你们前面的人,就是你们的直辖上司。现在,就地解散,”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今夜子时,到此集合。” 他说完瞟了一眼余生,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就迈步离开。 “余生,随我来。” 余生愣了一下。 “呵呵,”站在他身后的韦平忽然笑了一声,说:“你藏不住的。” 余生侧身朝韦平点了下头,紧追几步跟上宁不忘。 宁不忘在前头大步走着,余生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无言。 来到一处少有人迹的街角,宁不忘停下了脚步,余生同时站定。 “你跟宇文青是什么关系。” 没有半句寒暄,宁不忘直接问了这么一句。 余生即使有所准备,还是惊得心跳漏了两拍。才进京两个多月,他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怎么说? 没有关系?弟子?邻居? 只从宁不忘这句简单直接的话语就能看出来,他知道一些事情,并且对余生的身份有所确定,那么留给余生的选择便只有一个:诚实回答。 想通了这些,余生说:“他是我的父亲。” 两人沉默许久,宁不忘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问:“你恨这个国家吗。”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余生完全猜不透他问这一句的用意,于是说:“不恨。” 这是他的真心话。 国,是由无数人组成的整体。南秦有亿万子民,余生这一生,见过的,认识的,有瓜葛的,不足其万分之一。恨?这将需要怎样的魄力?余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脚下这片土地和行走在这片土地之上的很多人,都是可亲可敬的。 “不恨?!” 宁不忘猛地回过身来,直视着余生的双眼。 余生似乎从他深邃的眸子底下看见一簇火苗,心里震了一下。低下头,再次重复:“不恨。当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无论如何,这是我生长的地方,我不恨它。只是……” “只是什么。” 余生想了一会,斟酌着用词说:“有些人,有些事情,我想问清楚。” 又是一段很长的沉默。 宁不忘转过身去,“你走吧。忘了这一次对话。” 余生看了一眼他那并不雄壮的背影,隐约察觉了那片黑暗里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那些秘密也许跟他有关。 但他知道此时不该问,默默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只要他不懈修行,总有一天,当他拥有足够的力量,他会亲手掀开那层蒙尘的幕布。 …… 刚回到自己的小阁楼前,一个身影从楼上扑了下来。 余生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有人要跟他过不去,定睛一看,原来是龙儿,赶紧抬手接住她。 “相公你回来啦~” 龙儿两只小手圈着他的脖子,两脚盘在他的腰间,一张小脸笑意盈盈,乌黑的眼珠子反映着淡淡的月辉。 “叫公子。” 余生抱着她上楼。 “不要,这里又没外人。” “要养成习惯!” 老实说余生的涵养功夫已经算是很深厚的了,但每次都能被这小丫头轻易撩拨,也许真被那句话说中了,不是冤家不聚头。 还是上辈子就纠缠下来的。 余生要洗澡,龙儿跟在他后面不停叽叽喳喳。余生把浴桶搬进一楼的小隔间里,龙儿还在外面叽叽喳喳。 “相公你今晚就要进宫当差了吗?” “嗯。” “什么时候去?” “子时。”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龙儿会想你的。” 余生这才想起来,要帮她买衣衫的事因傍晚的选拔给耽搁了…… 真头疼…… 想了一会,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也许,可以找安念念帮忙?但龙儿好像对她不太友好…… “龙儿。” 余生朝外面唤了一声。 “在呢相公。” “你……为什么不喜欢安念念?” 龙儿说:“因为她喜欢你呀。龙儿当然要防着点,不然指不定哪天相公就被她抢走了。” 余生无语,他又不是人人都想抢的灵晶。 “可是……”余生说,“她于我有恩,你应该对她好一点。” 而且,她不像你这般没脸没皮,抢男人这事她肯定做不来。当然,这句话余生可不敢说出来,天知道龙儿听了会不会直接跑进来把他撕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龙儿就说要把某人撕了,看她当时的表情,余生觉得她绝对不只是嘴上说说。 龙儿问:“有恩?什么恩?” “救命之恩。” 好吧,余生承认这是撒谎。但初来燕京的时候,若不是安念念的出现,也许他现在根本不会在这里,于是就不会被刘鸿打,当然也就不会那么快和龙儿见面,那么他现在应该还是那个无法淬体的废人…… 余生想到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原来安念念在他的生命里扮演着如此重要的角色。 龙儿却是相信了他的话,犹豫了一会,不情不愿地说:“那……顶多以后龙儿不凶她就是了……” 余生松了口气,如果龙儿能跟安念念搞好关系,那么他和安念念也许还能做回朋友。 “等下我让她带你去城里买几套衣衫,你别跟她吵架,行吗?” 隐约听见龙儿在门外嘟囔几声,最终还是答应了:“嗯。” 余生忍不住真把她当成小女孩赞了一句:“龙儿真乖。” 砰的一声,小隔间的房门被蛮力撞开了,一个小小的身体飞进了浴桶里。 “啊——!相公再夸我一句!” “你!……出去——!!!!” “不嘛,……” …… 第十章 小女人的心思 http://..org/ 燕京学院真的很大,大到四千多名寄宿学生都能每人独占一个卧房。 简单整洁的房间里,寥寥几件家具陈设有序。 安念念坐在窗前,玉手托着香腮,望向圆月的目光有些失神。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正是少女为情所惑时特有的神态。 她喜欢余生,是因为他很符合她心目中温良而有傲骨的君子形象:清瘦身材,不高得扎眼,不矮得卑微,相貌清秀,眼神干净,气质温和,隐有傲骨…… 在今日之前,余生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弱不禁风的书生。 是的,弱不禁风。即使她发现了余生已经淬体,她仍不认为余生能在修行这条路上走出多远。 但是,今日余生用行动告诉了她,他拥有极出色的修行天赋。 从淬体到打通全身经脉、突破百会大关真正开始修行,这一个阶段,大多数修行者都需要耗费十年左右的时间。 而余生只用了一夜。 他是天才,安念念花了好几个时辰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他离她越来越远了,可以预见,未来的两人将走上完全不相同的道路。 而且,他是有妻子的人……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潸然滑落。 “安姑娘,有个男生在院门处等你。” 女学生寝居管理员在门外喊了一句。 安念念抹去脸上的泪水,提起声音问道:“谁?” “他说他叫余生。” 余生,他怎么来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也来了吗? “我……” 安念念本想说歇下了,临出口又改变了注意:“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也好,见一面,为这十六年来的第一次心动做个了断。 …… 余生在院门外等了一会,远远看见安念念走来,想着该怎么开口。 但直到她来到跟前都没想出什么妙语来,只好直接切入主题:“有件事想请你帮下忙,可以吗?” 安念念垂着眼睑没看他,神情有些淡漠:“什么事?” 余生察觉她有些不对劲,但人都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个……想请你带龙儿去裁缝铺买几套衣衫。” 龙儿就是那个小姑娘的名字么,真合适。她有点失神地想。 “你亲自带她去不好么。” 语气更淡了。 果然,有哪里不对劲。余生说:“我今晚还要去校场报道……不方便吗?” 安念念不答话。沉默大多数时候并不是默认,而是拒绝。 余生犹豫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沉默半晌。 “余生。”安念念幽幽地问:“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余生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声音有些艰涩地说:“很重要的……好朋友。” “嗯……我回去了,不要再来找我。别忘了,你已是……有妇之夫。” 安念念轻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等等!” 余生捉住了她的手腕,“什么有妇之夫?你说龙儿?” “不然呢?” 原来她是因这件事不高兴?余生放了手,苦笑道:“我跟龙儿的关系有点复杂,但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安念念疑惑回头,“不是?那她为何叫你……相公?” 余生轻叹一声,说出了真相:“龙儿说,我前世跟她成过亲。” “前世?” 余生点头,“龙儿是四大神兽之一的青龙,而我……前世是青龙之主。当然这些都是龙儿告诉我的,其实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我相信她。也请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即使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两日,但只看龙儿对他的态度,余生就无法去怀疑她,只是他不知道安念念会不会相信,这事说起来确实像天方夜谭。 安念念震惊得无以复加,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你相信这些事?” 安念念点头。 怎么办?说实话余生同样毫无头绪,声音有些低落地说:“我也不知道……” 打心底里,他是不愿意和龙儿分开的,但又不知道该怎样处理两人的关系。成亲?他现在整颗心都扑在修行之上,别的事总感觉太过遥远。而且,龙儿看着明明就是个小女孩儿……如今也只能顺其自然,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以后自然会有解决的方法。 这是逃避,余生其实很清楚。 安念念也看出来了,心里竟是有些窃喜。 明知道不该如此自私,可她难以自制,费了好大劲才压下想要弯起的嘴角,尽量使表情显得平静:“好吧。我带她去买衣衫。” 余生松了口气,领着安念念去跟龙儿汇合。 他果然很不擅长应付女孩子,她们的心思变得太快了,就算能拥有看穿他人心灵的天赋,也不一定跟得上她们那一会飞上天一会沉入海底的思维。 路上余生说了一下应该给龙儿选什么样的衣衫,安念念得知龙儿要扮作余生的书童,心情又是扬起几分。 “真慢!你们,是不是偷偷幽会去了?!” 等在京院大门前的龙儿不满地抱怨。 “休得胡说!” 余生给了她一个爆栗子,脸色微微有点发红,掏出半锭银子递给安念念,认真地说:“麻烦你了。” 离家时,文青给了他两锭银两,这半锭却是他最后的身家了。不过现在他当上了禁军,不久后就能领到粮饷,加上修行之人对金银之物并不依赖,所以余生没多在意。真要缺钱的时候,单单那块中品灵晶就能换来数千两银子,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额财富。 安念念微微颔首,看向龙儿柔声道:“龙儿姑娘,我们走吧。” 龙儿捂着小脑袋,赌气道:“龙儿被敲晕了,走不动。” 你敢更无赖一点吗……余生刚要发作,安念念忽然走到龙儿面前蹲下身子,回头浅浅笑着看向龙儿说:“来,我背你。” 余生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怎么觉得三人间的氛围……有点像一家三口? 龙儿也是愣了好久,然后一把扑到安念念背上。她好像……开始有点喜欢这个看起来总带着一种温婉安宁气质的情敌了…… 安念念两手托着龙儿的臀部,轻轻嘿的一声站起来,迈开小碎步往城里裁缝而去。 …… “念念,你太瘦啦,余生不喜欢这样的。” “是吗?” “嗯!” “龙儿也很轻啊。” “才不呢,龙儿变大的时候肯定吓你一跳!” …… 微风送来几句女孩子家的对话,余生看着她们消失在转角,不禁幻想着若是三人一直保持这种关系,将来会是怎样的局面。 自嘲地摇摇头,余生抬脚走向南城校场。 第十一章 交个朋友 http://..org/ 来到南城禁军校场时,距离约定集合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但余生并不是最早的那个。 韦平依旧是一身灰色粗布衣,双手抱臂靠着一根木桩,听见脚步声,转头望来,微笑着打了声招呼:“来得真早。” 余生还是不太习惯他的说话方式,比如之前他说“没藏,只是没必要露”,还有现在,明明是他来得更早,却说余生“来得真早”。 是虚伪吗? 余生看着韦平那张普通的微笑着的脸,心想,不,他是个自信到极点的人,这种人根本就不屑于伪装。 朝他点了下头,“你也挺早。” 韦平轻笑一声说:“你在防备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一只趴在墙头上晒太阳的黑猫。 余生诚实回答:“是的。” “真无趣。”韦平伸了个懒腰,“我大概能猜到你是谁。傍晚时你用的那一招,我恰巧见过。这世上有资格传授那一招的人不多,就两个,其中一个我认识,而你绝对不可能见过他,那么……” 余生没说话,只在心底默默向远在钟启城的文青说了声对不起。 韦平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放心吧,我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没兴趣。只是觉得你这人挺有趣的,想跟你交朋友,仅此而已。” “交朋友?” “没错,交心的朋友。” 余生不解,甚至有些莫名其妙。通过这之前的对话,余生很确定韦平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虽然他穿着一身粗布衣,但他的举止神态和说话的语气、包括那股子自信的气质,都说明他出身非凡。而且,余生从他击败对手那简单的屈肘一撞之中,隐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文青的影子,久经沙场的战士的影子。 这样的人,说要和自己做兄弟,余生当然很疑惑,所以问了出来:“为什么是我?” 韦平问:“你还记得自己来燕京后干了哪些事吗?” 这不废话吗。余生说:“当然。” 韦平摊开手掌,一边折着手指头一边细数:“京院门前站了四天,被老师丢了出去,又站了二十几天,有个美丽的姑娘天天给你送馒头,被吕诤言收为弟子,却只是帮藏书阁守门,在吕诤言出远门还没回来之时又突然能修行了,而且,还是神游境。” 韦平目光灼灼看着余生,“我很佩服你,同时也觉得你的将来有无数种可能。是金子,总会发光发亮,所以我说你是藏不住的。” 原来是未雨绸缪来抱大腿的。余生懂了,心里却没有半分抵触,上前几步向韦平伸出右手说:“很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通常这句话是贬义的,但这是余生此时心境的真实写照。除了安念念,韦平是京院里第二个明显对他示好的学生,而这个学生还很出色。余生想想都觉得有点小激动。 韦平跟他握了下手,突然大笑几声,说:“跑几圈?” 余生愣了一下,“这里?” 看了下天上圆月的位置,距离集合还有些时间,便点头同意了。 两人走到校场边缘,身形前倾准备冲刺。 韦平看着余生说:“别藏,我知道你很快。” 余生点头。 呼—— 一阵强风刮过,韦平的身影已经到了半丈开外。 余生心中腾起一股豪气,灵力在经脉中极速游走,脚下瞬间爆发,一步跨出便是几乎一丈,瞬间追上了韦平! “哈哈哈哈……”韦平大笑着,“爽快!一盏茶为限,你若能超我一圈,我便回答你的任意一个问题!” 这个校场能容纳数万禁军同时操练,自然是十分广阔,一般通脉境的禁军跑一圈下来都需要小半盏茶时间,余生要在一倍多的时间内超越韦平一圈,可能性不大。 “别耍赖!” 余生不服地回了一句,脚下更加卖力,展开全速往前奔去。 只见校场内腾起两条尘烟,两道模糊的身影沿着边缘疾掠,速度快如幻影,当先一人更是骇人听闻,一步跨出竟有丈许,渐渐与后面那人拉开了距离。 余生有件事想问,韦平不想被问,两人都拼着一股劲埋头狂奔,跑着跑着竟忘了时间的约定…… “停下!” 一声爆喝乍然响起。不知何时,皇宫南门禁军领事李成站在了场中。 两人急停,对视一眼,走到板着一张脸的李成面前,韦平行了个军礼:“见过领事大人!” 余生愣了一下,他并不认识李成,不过看韦平的神态,应该不会有错,于是跟着行礼:“见过领事大人。” 李成看着一身黄尘灰头土脸的两人,哭笑不得,“你们两个,新来的?” “是!” 李成又问:“方才那是在干嘛呢?” “比……”余生刚吐出一个音节,韦平抢答道:“回大人,夜风寒凉,属下是在热身!” 你强,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六月天里说冷……余生斜眼瞥了一眼神色严肃无比的韦平,暗自叹服。 李成一脚踹在韦平身上,韦平佯装吃痛跌倒,跟着飞快站起来。 “呵,热身热过头了吧,站都站不稳,你把守卫皇宫的任务当儿戏了?” “属下不敢!” 韦平声若洪钟,中气十足的回答说明刚才的赛跑根本没花去他多少力气。 这是自然的,修行之人随着修为的提高,**也会越来越强悍,到了融神境后,寻常人的刀剑更是难伤其分毫。余生和韦平虽未到那等境界,对付一时半刻的全力奔跑却是轻松得很,更别提还有灵力的支撑,只要灵力未竭,就不可能觉得累。 早前宁不忘已经跟李成提到过,新进的五十名禁军里有两人比较出色,今晚便是过来瞧瞧。没想到一来便看见了正在赛跑的两人,在暗处观察了好一会,看出来这应该就是宁不忘说的两个好苗子,此时现身却是为了打压一下两人的气焰,省得两人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最后变成跟宁不忘一样的性子,他可又得头疼不已了。 李成看着余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余生。” 余生不亢不卑,出口字正腔圆,使人能明显感受到他的认真态度。 李成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看向韦平。 “属下韦平。” 韦平若有若无带着一丝微笑,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李成。 这两人,前途无量。 “还行。” 李成淡淡称赞一声,背着手转身离开,目的既然达到了,便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还行?哪里还行?两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余生朝韦平比了根手指。 韦平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第十二章 国师 http://..org/ 今夜宁不忘没有过来,想来也是,他是副领事,本就无需大半夜还在劳累。 子时刚至,小队长前来领人。之前分队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余生和韦平被分到了一队。 他们俩,是这一批新军中实力最强的。 带领余生这一队的小队长叫许大勇,是否真的有大勇气尚未得知,五大三粗的身材看着确实很勇猛,朴实的长相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这是个老实人。 许大勇领着十人到皇宫南门库房里,每人领了个禁军腰牌。腰牌由纯铁所制,两面烙着个几乎撑满整块腰牌的“禁”字,青黑表面泛着金属光,散发出来的肃杀气息很符合禁军的身份。 余生领了一套软甲,直接套上,穿戴整齐。 早已着装完毕的韦平看过来,笑道:“很精神。” 余生无语,这人总爱说这种话。韦平的身板虽也算不上雄壮,但看着就比余生结实很多,此时穿上黑色的软甲,整个人平添一股冷冽气质,比瘦削的余生精神多了。 许大勇腰间挎着一把带鞘大剑,十人分成两列跟在他身后。 晚间巡逻任务开始。 他们这一队负责的是从“西嫔宫”巡逻到“国师院”。 余生得知这件事时,心里很失望,因为那人的寝宫离这片区域有点远,想来应该是没什么机会遇上了。 国师院里住的是前些年才加冕的国师,西嫔宫里却没有嫔妃。 南秦人都知道,当今的皇帝是个十分洁身自爱的好君主,他不像前朝各代皇帝那样收了无数美人,他的妻子只有一个,皇后。 无论是新国师,还是皇后,南秦民众每谈论起这两人时,言语上总会带些神秘色彩。这两人有着人人皆知的尊贵身份,却极少在某些普天同庆的大场合里露面。国师只在每年的“丰收祭”上主持开头和收尾的典礼。 而皇后,却是有将近十年没出现在民众的视线之中。 …… 半夜,巡逻小队歇了半柱香时间,继续巡逻。 夜空无云,月明星稀。 巡逻小队迈着统一的步伐走到巡逻路线的尽头,转身,调头。 余生正在转身,突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一道快速掠过的身影。 锵——! 锵——! 两声拔剑声几乎同时响起,余生和韦平瞬间回身往一处宫殿转角射去! 那人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却是大大方方地现身了。 余生顿了一下,犹豫还该不该上。 韦平没有半分迟疑,挺剑便朝现身之人胸前刺去! 那人抬手竖起,叮的一声,用手中的棍状物稳稳挡下了韦平的剑尖! 长剑顺势往下一滑,向那人的手指划去! 那人脚尖轻点,急退两步。 韦平正欲跟进。 “停!” 许大勇横剑拦下了韦平,抱剑向那人行了一礼:“这么晚了,国师为何还在院外逗留?” 余生微愣,他就是南秦国师张竹影? 张竹影穿着一身淡青长袍,清俊的面容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当然,修行之人的寿命要比普通人长太多,真实年纪不能只从相貌上判别。 “没什么,今夜月色极美,张某贪恋了一会,却没想给诸位舔了麻烦,实在抱歉。” 张竹影微笑回道,唰地一下展开了扇子,轻轻摇着。 许大勇憨厚笑道:“呵呵,国师好雅兴。”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国师,加上那一身文人雅士的气质,脑子一根筋的许大勇没多想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方才多有得罪。”韦平面无表情地说,目光紧盯着那把表面平凡无奇的扇子,刚才张竹影就是用它来挡下了一剑,其发出的声音似金似玉,却不知是何物所造。 张竹影目光隐晦往余生身上瞟了一眼,摆摆手道:“无碍,你们尽忠尽责守护宫内的安全,有如此之高的警觉心,皇上若是得知,必定龙颜大悦。对了,他们……是新加入的禁军吧?” 站在后面的余生收敛目光,私底下暗暗对张竹影多留了份心。 许大勇十分惊讶,“国师竟能认出来?” 张竹影笑了笑,“前线战事吃紧,调了大批宫中禁军过去撑场面这事,张某也略有所闻。这附近却是有几日无人巡游了,张某正有些担忧,没成想李领事这就把缺口补上了。” 许大勇点头道:“是的,他们正是今日从京院招来的新军。” “哦?”张竹影扫了一眼众人,诧异地说:“原来是京院里的天骄啊,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当真了得!” 刚才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余生,果断出手的是韦平,这两人给了他很深刻的印象。 “确实是这样。”老实人许大勇不好意思地笑着,指了下余生和韦平说:“这两人的修为都快赶上俺了,当真惭愧得紧。” 许大勇是神游中境的修行者,以南秦人的标准来看,三十多岁能到这个境界其实可以说是很不错了,这个小队里也就三人是神游境,其他八人都是通脉境。能堂堂正正考上京院的,当然都是天资卓越的年轻人,只不过他们的光芒都被同队的余生和韦平掩盖了。 “许兄过谦了。”张竹影随口应了一句,“天色不早,张某也该歇下了,告辞。” 说完这句张竹影就走了。 许大勇摸摸后脑勺,傻笑着说:“呵呵,没想到国师大人居然认识俺。” 余生闻言心里倏然响起一声警兆。张竹影贵为国师,为何会认得许大勇这种小人物?是巧合,还是别有居心? 想到这,余生看向韦平,韦平却也在看着他,两人对视一眼,点了下头。 韦平开口向许大勇问道:“队长,此前你是否跟国师有过交集?” 许大勇摇头道:“没有。俺觉得吧,他是个好人。” 韦平笑了笑没答话。 许大勇拍拍他的肩膀,又看了一眼余生,笑道:“没事,这次你们做得很好,以后也应该保持着这份警觉。但是啊,可不能太鲁莽了,宫里的贵人可不是都像国师这么好说话的。” 两人齐声答应:“属下明白。” 没错,做贼心虚的人一般都很好说话。 当然,现在只是有所怀疑,远远不到确定的阶段。余生认为,即使将来张竹影真做了什么事,估计也轮不到他来管,毕竟他在皇宫里的身份只是个普通禁军,神游境的修为也算不上多高。 从刚才的交手来看,余生估计张竹影的修为至少也是融神初境,刚才如果是生死相搏,韦平可能已经躺下了。 许大勇将长剑扣回腰间,挥手喊道:“好了,小子们都打起精神来,继续巡逻!” 第十三章 藏书阁二楼 http://..org/ 早上,与日间巡逻的禁军交接完毕,余生和韦平一同回京院。 走在路上,韦平说:“余生,你应该学套剑法。” 余生一路沉默想着事情,闻言愣了一下,看着韦平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我才刚想这事你就知道了?” 韦平拍拍他的肩膀,“总觉着前世我俩之间有点孽缘。这样吧,正好你在藏书阁里守门,待会顺便去挑一套剑法看看,以后每天下午,我们就在你那小院里练练。” 前世的孽缘有龙儿一个就够了,可不敢再跟你作什么孽……余生腹诽一句,略想了片刻,点头道:“也好。话说,为何建议我只学一套?” 韦平偏头看他,问道:“你喜欢用剑?” 喜欢用剑吗?余生在心里自问一句,答案是还行,可以确定的是,他喜欢用刀,长柄刀。 按理说,他这种小身板的人应该会比较喜欢百兵之君的剑,但文青是用长柄刀的,余生不过是从小受到他的影响。而且,那套刀法他练了那么多年,过去一直都只是练练架势,只能在心里揣摩着过过瘾,如今终于能修行了,当然舍不得让多年的苦练付诸东流。 只是,余生现在不敢用刀,那么练剑就是必须的。 而韦平只凭一招双月破就看出了他的兵器喜好,眼光真真毒辣到了极致。但两人是交心的朋友,余生便不瞒他:“我更喜欢刀。” “所以一套就够了,贪多也嚼不烂。”韦平说到这,笑了笑说:“但愿,将来我们能刀剑合璧,天下无敌!” 说完这句话,韦平的目光变得有点迷离,仿佛看见了刀光剑影闪烁中,强敌纷纷倒下的景象。 虽然龙儿说余生前世是入圣境的大能,可他不是爱幻想的人,他只想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下去,至于将来能否爬上最高处,他想过,但没细想。此时韦平说到天下无敌这种豪言壮语,余生只回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认准方向,或许有一天能到达那种境界。” “够理性。” 韦平对余生的认识更深了一层,暗想这个朋友没有交错。朝余生抱拳道:“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余生翻了个白眼,心想又来了,这人的招牌说话方式。 “你这明显是损我,我都还没想好要学什么剑法呢,该说请指教的是我吧?” 韦平轻笑一声,没再答话。 回到京院,两人分别。韦平去上早课,余生看着时间还早,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龙儿坐在小阁楼二楼栏杆上,无聊地晃着小腿,看见余生回来,眼神一亮。 “停!” 余生竖起手掌制止了她要扑下来的动作。 安念念的眼光很不错,那套棕色短衫直裤穿在龙儿身上,整个人看上去很有灵气。她的两条小辫子已经解开了,用方巾在头顶上扎起一个小包,衬着那张粉嫩小圆脸,可爱无敌。 余生有点后悔没让她扑下来,他很想抱抱她。 龙儿还是扑了下来,只不过是跳到地上,跑过来扯着余生的袖子问:“余生,你累吗?” “不累。” 余生说完就怔了一下,龙儿倒是不再叫相公了,改为直接叫他的名字。 无奈摇摇头,算了,总比叫相公好。余生随口问道:“要去吃早饭吗?” “有红灵果吗?” “红灵果是什么?” “没有啊……”龙儿有点失望,摇摇头说:“不要。” “嗯,去藏书阁吧。” 当后来余生得知了红灵果是什么东西时,吃了一大惊,龙儿竟把它当早饭吃,这是何等暴殄天物…… …… 午时未至,藏书阁挤满了人。 余生坐在小桌子后面,脸黑黑的,才一个上午,他的身边多了个小书童的事就传遍了整个京院。本来带书童这事很常见,毕竟这里是京院,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占了半数以上,身边大多带着小厮丫鬟,余生带书童也没啥好奇怪的。 不常见的是,余生这书童太过可爱了。 只听此时藏书阁里不时响起的赞叹声就知道,龙儿这家伙究竟有多惹人爱。 某个姑娘一跺脚,像赶赴战场似的走过来。 看来,那天余生一招重伤刘鸿之后,不但让京院学生刮目相看,也让许多人对他产生了敬畏。 姑娘来到余生跟前,怯怯开口问道:“那个……余生啊,我能抱一下你的书童吗?” 余生装作认真看书的模样,指了指坐在旁边紧靠着他的龙儿,淡淡地说:“你问他。” 那姑娘惊讶地问:“他不是你的书童吗?你……不能做主?” 做主?……余生脸上淡然,心里却忍不住闹腾起来,见过修为比主人高两个大境界的书童吗?怎么做主?! 当然,外人无法得知龙儿的修为,余生也不可能跟人提这件事,只好说:“他……其实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我平时都使不动他。” 姑娘恍然大悟,转向龙儿问:“小家伙,我能抱一下你吗?” 龙儿粲然一笑。 姑娘面露喜色,向龙儿伸出双手。 龙儿摇头,“抱歉姐姐,我不想和你抱抱。” 姑娘僵在半途,愣了好久,离开时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 跟着又有几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姑娘跑过来问,然而龙儿全都拒绝了。 后来甚至有人开起了赌局,只接受买“抱不到那个小书童”的下注,赔率高得吓人。毫无疑问,最后赢的当然是庄家,因为除了余生,没有别的人能抱到龙儿,哦不,安念念现在跟龙儿的关系也不错,龙儿愿意让她背,应该也愿意让她抱。 余生受不了如菜市场一般嘈杂的气氛,让龙儿在一楼看着,一个人跑上二楼去了,为了躲开吵闹,同时也是想在二楼找找,看是否有适合他修习的剑法。吕诤言说了是出远门,没那么快回来,余生没办法询问他的意见,只能靠自己挑。 二楼的楼梯口旁边同样有一张小桌子,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在桌后闭目静坐,听见登梯声,睁眼望来,微眯的双眼精光闪烁。 余生与他对视了一眼,身体轻轻震了一下,拿出吕诤言给的那块木牌,双手捏着牌子边缘递到老人跟前,神态十分恭谨。 老人扫了一眼牌子,又看了一眼余生,微微点了下头。 余生点头致谢,绕过小桌子走向二楼空间里仅有的一个书架。 背对着老人,余生轻轻舒了口气。刚才与老人对视的一刹那,他无法动弹,有种周身被无数柄利剑贴肤抵住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只出现了一瞬间。 余生知道那不是错觉,因为,老人告诉了他一件事情。 南秦路人皆知的那几位融神境强者,并不是这个国家里最强的人。虽不知老人为何要故意在余生面前显露出来,但可以确定的是,眼前这位老人,能调用体外灵力,是洞觉境的修行者! 吕诤言曾说,他说的话,京院里的人都得听。 难道,这位老人也听? 需要这样一位高人镇守的藏书阁二楼,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籍? 第十四章 古怪书页 http://..org/ 老旧书架上积了一层不算厚的白灰,应该是许久未被人震落过。 整个书架长约一丈半,高半丈有余,共有四层,存放在此的书籍大多看起来有些年头,总数余生估摸着应该有近千本。 余生随手抽出一本。 蓝色封皮,竖条白框里四个黑字:烈阳剑诀。 翻开来,里面的书页有些泛黄,每一页都画着两幅人体图,一个是姿势图,另一个则是灵力在经脉中的流动路线,两个图下面又有些黑色小字。 余生翻回扉页看剑法简介,轻念出声:“烈阳剑诀,由第四代院长收录。本剑法威力不凡,多以群攻招式为主,适合战场拼杀……” 看到这,余生没再看下去,将剑法秘籍放回原处。 烈阳剑诀不适合他,他想要的,是更利于单打独斗的剑法。 这并不是说他将来不会上战场,只是,余生已经身怀两种威力极大、适合在战场上施展的武技:青龙刀法,千军破。其中,青龙刀法一旦施展出来,大有开天裂地之势,随着修为越来越高深,其每一式迸发出来的刀芒所能波及的范围也越大。而千军破,只看其名称便可知,这是一种专为以寡敌众而创的武技。 就像比武选拔的时候,刘鸿拼命施展出来的那招“风雨燕归来”之所以会被余生的“双月破”轻松压制,便是因为“风雨燕归来”刘鸿只体现了“风雨”之势,却施展不出“燕归来”的惊心一剑,他以多道剑芒同时发起攻势,正是符合了“千军破”中的“千军”之意。这样的剑招对上专破千军的武技,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余生的目光在书架上巡游,一个个霸气无比的武技名称看得他直摇头。若只瞧这些武技的名称,会有种一旦练成便将天下无敌的感觉,然而,它们只需有其自身形容的威力的半成,南秦也不会在逐鹿平原与北秦僵持那么多年。如今南秦甚至被逼成防守之势,可见这些武技不过是名头吓人罢了。 不过,余生心里还是有着一丝期待,这一丝期待,是为他身后那位老人而留。毕竟,需要一位洞觉境强者镇守的地方,不可能就这么点价值。 韦平说过,贪多嚼不烂,余生亦同意他的看法。使得出来的武技再多,若不能精通,没有真意,杀伤力就弱了许多。而当某种武技修习到炉火纯青时,与其类似的武技都能融会贯通,所谓万变不离其宗,用来形容武技,同样是正确的。 因此,余生十分谨慎地挑选自己要学的剑法,毕竟,要将某种剑法修习到高深境界,并非易事。所以他不愿将就,要学,就必须学一套终生受用的剑法。 对于修行者来说,终生,有可能是永远。 就在这时,余生发现了一张夹在两本书中的书页。 余生愣了一下,为何在这全是整本的秘籍中会有这么一张书页?他怀着好奇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张书页。 当看清楚书页时,余生心里的疑惑又浓了几分。 书页还很新,没有半点泛黄,上面的字迹图案也很新,清晰的墨迹仿佛还能闻到墨香。 更古怪的是,书页上只有一句口诀和两幅手中持剑的人体图。没有剑法名称,没有招式名称,更无其它注解说明。 口诀很普通,浅显易懂。 “力通百遍,其意自见。” 余生不自觉地皱起眉心,思考许久,蓦然,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想法冒了出来。 不,不可能是真的。 但是,若非如此,这张古怪之极的书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余生仔细端详两个人体图,一边揣摩着这招剑法的灵力运行路线。 良久。 他轻吁了口气,回头望了一眼老人端坐的背影,想了想,拿着书页走上前去,用大小刚好的声音问道:“老先生,请问,我能把这张书页带出去吗?” “可以。” 老人淡淡地回了两个字,并没有睁开双眼。 余生微微躬身致谢,“谢谢老先生。” 至此,他基本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便将书页收起,没有再去寻找剑法秘籍,转身下了楼。 一楼来看龙儿的学生散去了不少,但仍是很嘈杂。 余生整颗心都沉浸在那招剑法里,充耳未闻,自得清净。 过了半晌,余生突然想到一件事,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无聊得发呆的龙儿,不着痕迹地问:“龙儿,你有被人用神识监视着的感觉吗?” “没有啊,”龙儿不解地问:“怎么了?” 余生没看她,随手翻着桌上的书问:“你确定?” 龙儿认真点头,“当然,如果有人用神识看我,我会发现的,就算他是入圣境。” 她身为四大神兽之一,自然有着非常特殊的天赋。 余生放下心来,瞟了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说:“楼上有位洞觉境的老师。” “咦?” 龙儿有些惊讶,跟着又露出疑惑表情:“余生你能看穿别人的修为?” 余生摇摇头,“不能,是老师让我知道的。” “他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还有,他给了我一招剑法,我觉得应该是师傅跟他说过些什么。” “什么剑法?快给我看看~” 龙儿说着开始趁机揩油,两只小手在余生身上乱摸。 “别闹!很多人看着呢!!” 余生压着嗓子吼了一句,脸色微红。 “嘻嘻~,人家现在是男孩子。” 正因为是男孩子才更加不妥吧混蛋!!余生又气又急,简直想就地把她掐晕。 龙儿的兴致起来了谁都拦不住。 余生好不容易熬到申时,另一个看守藏书阁的人来了,余生与他交接完毕,怒气冲冲地拖起龙儿回到小院里,坐在檐下一把将她按在大腿上。 龙儿回头看他:“要用家法了吗?” “对。” 余生面无表情,直接就是一巴掌照着龙儿的臀部拍了下去。 啪! “啊——!” 龙儿叫了一声。 很疼吗?没多用力啊……余生有点不忍,“……疼吗?” 龙儿趴着没说话。 余生正想把她放起来苦口婆心教育一番。 咭地一声,龙儿没憋住笑出声来,“不疼,像挠痒痒似的,余生你该吃饭啦~” 余生大怒,高高扬起巴掌就要扇下去。 “你们……在干嘛?” 韦平站在院门处,愣愣地看着两人。 第十五章 力通百遍,其意自见 http://..org/ 余生绷着脸说:“看不见么?管教小孩。” “人家才不是小孩呢!”龙儿抗议道。 韦平问:“哪来的小孩?” 余生把龙儿拉起来,将她撵上楼去,朝韦平说:“别问了,以后再跟你说。” 龙儿的身份太过敏感,余生虽然信任韦平,但确实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些事。毕竟这跟他的前世有关,万一韦平在人前说漏了嘴,按余生前世那种境界,惹来的仇人应该也是强得难以抵挡,真要到了那时候,仇人顺手把韦平灭了再来弄死余生,那才真的是害人害己。 韦平深深看了余生一眼,清楚了上楼那小孩的来历也许很不简单。余生能这么说,却是信任自己的表现,否则他随便撒个谎就能扯过去,根本没必要多此一句。于是耸了下肩表示无所谓,转而问道:“剑法挑好了吗?” 余生转身走向后院,“随我来。” 相对于整个占地极广的侧院,余生这处确实可以说是小院,但对于住在这里的两人而言,说是大院也不为过。 院子后面有个小竹林,小竹林里有块三丈见方的空地。 两人来到空地间,外人只要不是散出神识来查探,只凭肉眼便是看不见竹林里的景象。使用神识需要进入冥想状态,而且非常费神,一般情况下却是没人会闲得整天展开神识到处扫。 余生从怀里取出那张书页递给韦平,问道:“这一式剑招,你见过吗?” 韦平接过书页,看了许久,抽出腰间长剑,踏出一步缓慢地往前刺出一剑,然后摇摇头,收回来再次刺出……他重复了许多遍这个动作,最后抬起头来看着余生,脸色凝重地说:“有正心剑的影子,但又不太像。” 余生愕然,“正心剑?那不是京院学生必学的基础剑法么?” 韦平点头道:“灵力的运行路线和出招姿势,都跟正心剑的第一式‘问心’有些相似,只不过你这一招……”他皱了皱眉头,“灵力流到某处的时候,总觉得不太顺畅,刺出去的剑到了中途突然就变得无力了,剑芒更是凝不出来。” 余生虽然还没试验过,但早在心中揣摩多时,同样是隐约察觉了这一点。 “没错,但这应该不是错误。” 韦平接道:“或许真的要力通百遍才能明白。你哪里弄来的?” 说着话,他把书页还给了余生。 余生接过叠好,重新收进怀里。当着韦平的面,他却是不好暴露须弥戒指的存在,不然又是解释不清。书页的来历却没瞒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藏书阁二楼的那位老师特意给我的。” 韦平怔了一怔,震惊地问:“你说的是……镇守二楼的那位老人?” “是的。你认识他?” 韦平神色复杂地看着余生,轻叹一声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但他却帮了你。我真搞不明白,你小子怎么总能撞上这么奇怪的事?” 余生翻了个白眼,“奇怪吗?认识他的你更奇怪吧,话说他到底是谁?” 韦平忽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说:“想知道?” “不说算了。” 余生没好气地说,拔出青龙剑开始练习剑招,他是真的打算照着那句口诀去做。 力通百遍,其意自见。 他很喜欢这一招,简洁,迅速,有力,隐秘而强大。 但正如韦平所说,本来极快流窜的灵力来到右肩的某处时,出现了意料之中的迟滞感。 余生没有停下,而是完完整整地施展了这一个刺剑动作。整个剑招动作完成时,右肩那处隐约传来一丝极微弱的痛楚,但由于实在是太过微弱,而且只是极短的一瞬间,余生便以为是错觉,并没有多留意。 “啧。” 韦平咂了下舌,觉得很无趣。 “那位老师叫吕松直,是你那院长师傅的兄长。你自己练剑吧,反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先走了。” 他一边说着,离开了小竹林。 余生愣在原地,原来,老人是师傅的兄长。 这么看来,他之前的全部猜测都中了,师傅出门前应该是有交待吕松直要留意他。想到这,余生暗呼一声好险,如果不是院里教工们住的地方离这边很远,那晚龙儿破窗而入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早就被吕松直发现了。 余生继续练剑。 踏出一步,笔直刺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慢慢地,随着他持续练习的次数越多,右肩某处渐渐升起一股灼热感。 第一百次完成,余生停了下来。 在练习了十几遍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那一丝痛楚,跟着出现热气,但他都没有停下来,直到做完第一百个完整招式动作。 余生就地盘坐下来,闭目进入了冥想,神识往右肩探去,来到那处发出灼热感的所在。 这一次内视,他终于明白了施展剑招时会产生痛楚和灼热感的原因。 这是一小段经脉,是大多数武技都会避开的灵力运行路线,因为,这段经脉太过狭窄。施展武技需要足够的灵力来支持,这段狭窄的经脉阻碍了灵力汹涌而来的势头,就像大队骑兵疾奔在一条宽阔的大道上,大道前方突然被一个小峡谷挡住了,骑兵大队便只能拉长阵型慢慢通过。 这一式剑招就偏偏选了这段狭窄的经脉,无它,只因走这段经脉是最短的路线。如果绕向其他经脉,就失去了这式剑招的本意:简洁,迅速。 那么,既然不愿避开,方法就只有一个。 冲开它! 随着灵力不停地冲击扩张,不断地摩擦经脉,痛楚和灼热感当然会随之而来。 余生的唇角微微弯起,睁开了双眼。 这样的剑法,他很喜欢。 力通百遍才能发现它的真意,若想出招有力,又需要多少次练习? 余生不知道,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练下去。 这套剑法仿佛是为他量身而创,因为,他本就是遵循踏实进步的人,龙儿的到来不但让他打下了坚实的修行基础,还大大朝前迈出了一步。 现在,余生要稳稳当当地练好这一招,即使他还不知道剑招的名称。 …… 一千遍。 …… 一万遍。 …… 第十六章 剑意 http://..org/ 每天,余生进宫当完差回来,去藏书阁里待到下午,然后回小院练剑。龙儿看他练了几天,觉得无聊透顶,最后居然主动找安念念玩儿去了。 …… 依然是那一招。 余生早已忘了这是第几次重复。他的腰身挺得很直,两脚微微分开,右手握着长剑,自然垂落。 有风从竹林外无声吹来,很轻,带着地上的枯竹叶打了几个滚。 如果时间被拉长许多倍,便能清楚看见余生的动作,他只是简单地抬手,长剑随着划起,跨出一步,平平直直地刺出一剑。 然而,这世上没有人能控制时间。 以正常的肉眼去观察,便只能看见直立的余生似乎动了一下,连眼前一花的感觉都没有,他就变成了跨步、举剑前指的姿势,仿佛他本来就是这个姿势,而之前他是直立的印象只是错觉。 没有任何预兆,半丈外的一颗竹子突然被轻风吹得从中折断。当然,它并不真的是被风吹断的,因为断口很平滑,明显能看出来是被利器切过。 但是,余生这一剑并没有使用灵力。 因为没有必要,右肩那段狭窄的经脉已经不狭窄,早在三天前,无论余生练多少遍,右肩都不会再产生痛楚和灼热,因为那一处已经和其他正常的经脉一般大小,不会再形成阻碍。 将那一处经脉扩张完成,余生花了八天时间,今天是他练这招剑法的第十一天。 这三天,余生都是只凭着肉身的力量去挥剑。 终于,他悟出了这一招的剑意。 所谓剑意,其实就是道的一种,是剑招本身所含之道,只有完全掌握了剑招的精髓,才会产生剑意。 那根竹子,就是被剑意截断的,它挡了余生这一剑的道。 道要它断,它只能断。 说起来很玄乎,但这就是修行者所追求的虚无缥缈的道,它无处不在,却又看不见,摸不着,只能用心去感应,用神识去观察,直到发现它的存在,修行才能继续。 余生还没到达这一步,他虽然掌握了这一招的剑意,但这只是剑招本身所含之道,无论他是否发现,它就在那,现在余生只是能激发它,却不知道它是如何产生。 这也证明了这套剑法的强大,而将它创造出来的人,则更加强大。 因为,并不是所有剑法都能产生剑意。可以肯定的是,创造这套剑法的人已经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道,或者说,在创造出这套剑法的同时,他也创出了自己的道。 创造这套剑法的人,最低都是知命境的修为,他拥有了自己的道,并将其融入了这套剑法之中。 南秦有出现过这么强的修行者? 余生摇了摇头,出了小竹林,一路朝藏书阁走去。 剑法为何人所创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关心的,只是剑法够不够强。 现在,他已经知道这套剑法有继续修习下去的价值,但下一招是什么他并不知道,所以他要去找,或者说,拿。 吕松直还是那副闭目静坐的模样,这是余生第二次见他,却莫名地觉得他已经保持这种状态很多年,有点好奇他年轻时的故事。 当然,他是不敢问的。 吕松直似乎知道上来的人是余生,端坐的身形一动不动,连眼都没睁开。 余生本想拿出吕诤言给的木牌,手已经伸进了怀里,看见老人的模样,放弃了这种没必要的举动。吕松直连知命境强者创出来的剑法都愿意给他,又岂会阻止他上来,余生若是多此一举,反而会显得太客气,太过客气就是做作。 轻轻从老人身边走过,余生来到书架前。 今日上来与上次不同,这次他有明确的目标,目光飞快地在书架上扫过,连那些书名都懒得看,只留意两本书之间是否有单张书页。 果然,只一会余生就发现了那张书页。它夹在两本书之间,像是要故意让人注意到一般,露出了小半边。 本来就是特意让人注意的,余生微微一笑,将其抽出来,目光在上面扫了一眼,确定是同一套剑法里的剑招无误,折好收进怀里,轻手轻脚下了楼。 这套剑法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简洁。 简洁的出招动作,简洁的灵力运行路线,简洁的出招目的——杀人。 余生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吕松直那不苟言笑的木雕脸忽然颤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 …… 刚走出藏书阁,余生遇见了一个不想遇见的人,刘鸿。 余生愣了一下,没想到刘鸿的伤势痊愈得那么快,却不知道那天强行使用大招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后遗症。 刘鸿并没有因比武败给了余生而有所收敛,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带着讥讽的笑容看着余生说:“你以为我成废人了?” 余生不想跟他扯,一言不发从他身边走过。 “别得意,小爷我要弄你方法多得是。” 身后传来刘鸿阴冷的话语。 听了这一句,余生停下脚步,回身问道:“我跟你有仇?” 刘洪闻言哈哈一笑,得意地说:“你怕了?” 这厮听不懂人话。余生说:“我问的是我跟你是不是有仇,你却说我怕你。你是有病吗?” 余生是真觉得刘鸿有病。 刘鸿不觉得自己有病,只听见余生在骂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咬牙切齿地说:“好,很好,想不到你这废物居然也有这般尖牙利嘴的时候,却是小看你了,若知今日,当初就该早早将你除去!” 突然,刘鸿眼前一花,一个满脸笑容的可爱小书童出现在他眼前。 龙儿笑眯眯地问刘鸿:“你要除了谁呀?” 刘鸿被突然冒出来的小人儿吓得倒退半步,刚想开口怒斥,当他看清楚眼前人时,顿时愣住了。凭着流连风月场所多年练就的毒辣眼光,他一眼瞧出了小书童是女扮男装,跟着习惯性地推想了一下小女孩长大后的模样,然后他心里涌起一股极强烈的占有欲,因为,小女孩长大后必定是倾国倾城之貌! 龙儿看见刘鸿像要吞人一般的眼神,一下就读懂了他的肮脏思想,只觉得恶心无比,但仍是耐着性子再问了一次。 “喂,问你话呢。” 余生一看龙儿的样子,却是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心里有些感动。他上前两步,将龙儿拉到自己身后,对刘鸿说:“你走吧。” 他怕龙儿会当场把刘鸿撕了。 刘鸿懵了,原来,这小女孩是余生的丫鬟?他只觉脑子里嗡地一下,得知这个事实差点让他嫉妒得脑溢血,胸膛如鼓风箱般剧烈起伏,眼球充满了血丝,瞪着余生一字一顿地说:“好你个余生!” 看那神态,似乎恨不得将余生剥皮抽筋千刀万剐再五马分尸。 察觉龙儿动了一下,余生吓了一跳,转身一把将她扛起来,飞奔离开。 再待下去,余生好不好很难说,但刘洪一定会死。 刘鸿死不死余生并不在意,他只是不能让龙儿在这京院里杀人。 第十七章 秘籍失窃 http://..org/ 时间一晃过了一个多月,余生仍然是每天埋头练剑,如今他已经练到了第五招。 后来余生又和韦平探讨过一次,终于确定了这套剑法确实是“正心剑”的简化版,或者换一种说法,正心剑是由这套剑法演变而成。 又或者说,它根本算不上一套剑法。因为,它的每一招都是剑的基本攻击动作。 第一招是刺,第二招是削,第三招是撩,第四招是劈,第五招是缠。 每一招,都只有一个动作;每一招,都有一处狭窄的经脉需要扩张;每一招,都有一道剑意。 练成前四招,余生一共只花了三十多天时间。练第一招用了十一天,而第四招却只练了七天他就悟出了剑意,因为这四招有一个共通之处:都是简单的直来直去的动作,所以用的时间越来越少。 但这第五招,他已经练了十几天,经脉早已扩张完成,却迟迟悟不出剑意。 “缠”这一个动作,是最难掌握的。 当然,这也跟他练剑的时间少了许多有关。七月初的时候,另一个看守藏书阁的人突然回老家去了,说是家中长辈生病,需要他回去照顾。 好在院里的管事只让余生多守一个时辰,而不是全额接替回老家那人的看守时间。 余生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有点古怪,但没多想。 今天是七月的最后一日,藏书阁例行每月大盘点,余生不用去守门,一个人待在小竹林里练剑。 正埋头苦练,龙儿跑进来说:“余生,有人找你。” 来人是院里的一位管事。 余生朝他行了一礼,问道:“先生为何事而来?” “去一趟藏书阁便知。” 管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余生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满腹疑惑地跟着管事走向藏书阁。 藏书阁门外围着许多学生,一个个踮脚翘首往里边瞧,人群中传出阵阵窃窃私语。 “余生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齐齐望来。 余生跟在管事后面走上前去,人群主动分开一条通道。 负责统管盘点事务的赵中元站在藏书阁里,面朝门口,冷冷看着走进门来的余生。 余生认识他,当初负责招生事务的也是他,余生至今仍记得当初他说的那句话的每一个字。 老实说余生很不喜欢他,但他是老师,余生只好行礼问道:“先生找我何事?” 赵中元面无表情地说:“等着。” 余生垂手静静站立,看着几名管事在书架间忙碌着。过了许久,盘点终于完成,一名中年管事拿着几张白纸走过来交到赵中元手上。 赵中元粗粗扫了几眼,转手便递给余生,说道:“你自己看吧。” 余生疑惑地接过,往那上面看去。 两尺长宽的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书名,其中绝大多数书名后面都标了个记号,只有十本书名后面留着空白。 赵中元开口道:“藏书阁一层共有各种书籍七千三百六十本,此次盘查,只找到了七千三百五十本,有十本下落不明。你,作何解释?” 余生愕然,看向白纸上那十本后面没有记号的书名,心里咯噔一下。 丢失的十本书是各种功法武技的秘籍,其中包含了藏书阁一层最重要的那几本。 “学……我不知道……” 余生本想自称学生,但他并不是京院的学生。 “不知道?” 赵中元冷哼一声,语气淡漠地说:“现在你有三个选择。一:废去修为,逐出京院。二,赔偿京院的损失。三,若秘籍不是你偷的,找出偷窃者。” 余生只想了片刻,直接问:“怎么赔?” 赵中元说:“五千下品灵晶。” 这个数额很公道,但余生拿不出来,他身上只有一块中品灵晶,还差四千下品灵晶。 “好。” 余生答应了。他不愿意选第一个,也不知道是谁偷的,只能赔。 赵中元冷道:“念在你是院长弟子的份上,给你一个月的期限。这一个月内,你都不能离开燕京,否则一旦发现你有逃跑的意图,格杀无论。” 京院作为受礼部管辖的南秦第一学院,对于偷窃财物而潜逃者,确实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余生默默点了下头,转身出门,穿过人群聚焦而来的各色目光,回到了小院。 龙儿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跟着他回来,一进院门就说:“余生,我们离开这里吧。” “不走。” 余生说着,在小阁楼的沿阶坐下,托着下巴想事情。 龙儿生气地跺了下小脚,转身就要出去。 余生问:“去哪?” 龙儿回身看着他,怒气冲冲地说:“肯定是那个大坏蛋干的!” “是他又怎么样,我们没证据。”余生平静地说:“在离开这里之前,你不能杀他。” 没错,余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件事是刘鸿弄出来的,但秘籍肯定不是他偷的,因为藏书阁里的书全部设有阵法印记,若有人想偷偷带出去,就会触发藏书阁周边设下的阵法。正常借书却无碍,因为做借书登记时能领到一块借书牌,那块牌子能防止阵法发动。 藏书阁的阵法据说是由某一代精通符阵之术的院长设下,一旦发动,连融神境的强者都能困住,而高于融神境的强者,肯定不屑去偷那几本算不得多贵重的秘籍。 答案便很明显了,有人联合院里的管事者设下了这个局。 既有那个能力,又舍得费这么大功夫来陷害他的人,余生只想得到刘鸿一人。 但余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别说吕诤言还没回来,就算他在,若无证据,吕诤言也不好偏袒。 要刘鸿自己去认罪更不可能,余生也不愿意背负着偷窃者的污名逃跑,即使撇开名声这种虚无的东西,他也不能辜负了吕诤言和吕松直的知遇之恩,为今之计,便只有先想办法赚够灵晶赔了再说。 想了许久,余生仍然想不出能够在一个月之内赚到四千下品灵晶的方法。 “龙儿,你不是说我很能赚吗?以前我是怎样赚灵晶的?” 龙儿坐在一旁生闷气,把头拧向一边不理他。 …… 余生叹息一声,心里有些抑郁。 如果,他能更强一点,即使是道初境,这些人还敢这样肆意陷害他么?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拳头不够大。 第十八章 抢一次就够了 http://..org/ 韦平进了小院门,一眼看见坐在檐下的一大一小两人。 余生单手支着下巴发呆,小书童一脸不爽,分明是在闹脾气,两人间的气氛完全没一丁点主仆该有的样子。 韦平见状不由轻笑出声。 余生回神望来,不悦地说:“作为朋友,这种时候你不该笑吧。” 韦平懒懒地靠着墙边,说:“作为朋友,这种时候我应该怎么做?” 余生问:“有什么方法可以在一个月内赚到四千灵晶吗?” “有。” “真有?” “当然。”韦平说,“抢一次就够了。” 余生白他一眼,“绝交吧。” 韦平收起笑脸,严肃地说:“我是说真的。” 余生姑且信他,问道:“抢谁的?” “公主。” “哈?” “南秦的公主,从去年开始,每个月她都会接受三次挑战,赢了她就可以拿到五千下品灵晶。” 余生半信半疑,他从未听说过这事。 “这是真的?” 韦平点头,“是真的,只不过从半年前开始就没人去挑战她了。” 余生不解,“为何?” “挑战她需要满足一个条件,年龄未满十八岁。但你知道她是什么境界吗?”韦平自问自答道:“道初境。她才十六岁,据说是南秦有史以来第一个十八岁前进阶道初境的人。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她是天才中的天才。不但从来没有人能赢她,而且,挑战她的人至少都是重伤,缺胳膊少腿也很常见,更有的直接被废了,但没死过人。嗯,从这一点来说,她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余生听了这段话有点懵。他知道南秦的公主跟自己一样是十六岁,却不知道她原来是个修行天才,而且是如此心狠手辣。这让他有些难过,虽然她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她每天都能见着那个人,也许关系还很不错…… 余生低下头垂着眼睑,不想让韦平看见那些掩不住的忧伤,故作平静地问:“你没去挑战过?” 韦平耸耸肩,“去年我已经满十八了,达不到条件。而且,我自认打不过她。” “你……”余生的声音有点艰涩,“觉得我能赢?” 韦平想了想,问:“第五剑练成了吗?” 余生摇头。 “练成以后可以试试。”韦平说。 “你就不怕我被她废了?” “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余生很郁闷,他确实想不到别的办法。 “余生我去吧。”龙儿突然开口道。 两人齐齐看着她,愣了一下,一个若有所思地点头,一个毫不犹豫拒绝。 余生坚决地说:“不行!” 龙儿不满地问:“为什么呀,人家看起来明明……” 余生打断了她,开口就是一针见血:“你根本不是南秦人,是黑户。什么是黑户你懂吗?” 龙儿虽然没跟他说过是从哪里来,但她曾说赶了十几年路,又用了无踪符才来到这里。凭她融神境的修为,即使是从离燕京最远的边境赶过来,顶多花个十几天就到了,可见她根本就不是南秦人。 不是南秦人?韦平闻言却是有趣地看着龙儿,目光里满是探寻的意味。 龙儿知道什么是黑户,但作为曾经的超级强者,她根本没在意过这些事,眼下余生拿这个来说事,她却反驳不了。 她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可能会为两人招来天大麻烦,这事她很清楚。只好说:“好吧,我帮你掠阵……” 余生转向韦平问:“能观战?” 韦平点头道:“比武就在城中试剑场举行,谁都可以去看。” 余生默默想了一会,轻叹一声,起身向外走去。 “走吧,带我去报名。” 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便唯有一拼。最后若是真的打不过,就只能和龙儿离开这里。 这是余生最不愿意接受但也是唯一的退路。 有龙儿在,除非吕松直出手,否则没有人能留住他们。 …… 龙儿没有跟着,韦平带着余生来到燕京城的试剑场。 这是一座极高大的围楼,高十数丈,四面都有出入口,里面就是比武论剑的场地,楼上有许多观众席和包间。 试剑场是好听的说法,从本质上看,说它是角斗场更为正确。 这里每天都有人进行比武,有的是为了解决恩怨,而有的则是为了财物或灵晶。 试剑场由官府专门的机构经营,观众进场需要付钱,为解决恩怨而在此决斗的人同样需要付钱,同时还要签下一份生死状,签完之后,一战决生死。 除了生死决斗,这里进行的大多数都是不能杀死对手的挑战式比武。 试剑场的每个出入口都挂着一个木制的排行榜,榜上刻着五十个人名,从上到下按实力强弱排列,处于第一名的是一名融神境修行者。这五十人都是试剑场请来的高手,任何一个年满十八岁的南秦人都可以来挑战他们,若是赢了,除了可以获得一定的奖励之外,还能接到来自试剑场的招揽。 南秦公主的挑战同样在这里举行,也是在这里报名。 入口处有几名威风凛凛的士兵驻守,韦平抬了下下巴,示意余生过去。 余生独自上前询问一名士兵:“你好,我是来报名挑战公主的,请问该如何进行?” 那名士兵愣了好久,心想,有多久没人敢来挑战咱们的天才公主了?嘿,这下有戏看了,但愿开打的时候不是在当差,不然可瞧不见公主虐人的英姿了…… 士兵心里兴奋得紧,却摆出一张扑克脸说:“跟我来。” 余生跟着他进了围楼,当看见楼里中央那个巨大的比武台时,心里震了一下,仿佛看见了一个神情冷漠的年轻女子,手持宝剑向对手发起毫不留情的攻势。 士兵走上楼梯,发觉身后没了动静,回过头来看见呆站的余生,还以为他临阵退缩了,于是喝道:“进了门可就没有回头路了!赶紧上来!” 余生回过神来,跟着他上了楼,来到某个房间外。 士兵敲了两下门,里边传来两个字:“进来。” “进去吧。”士兵拍拍余生的肩膀,鼓励道:“年轻人不要怂,就是干!” 霸气十足地说完这句话,士兵下楼去了。 余生愣愣地点了下头,推门而入。 第十九章 报名挑战 http://..org/ “你要挑战公主?!” 当坐在办公桌后的中年胖子听余生说明了来意时,他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余生说:“是的。” 中年胖子上下打量了余生好久,才严肃地说:“想必过去挑战公主那些人的下场你也有所耳闻,你……确定?” “确定。” 中年胖子轻轻摇摇头,年轻人啊,还是太过年轻气盛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愣小子他见过不少,知道这样的人劝不住,当下便不再劝阻,拿出一张生死状摆在余生前面,说道:“那就……把这份生死状签了吧。我可提醒你啊,公主虽从来没杀死过挑战者,但万一下手重了些……后果你知道的吧?” 余生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笔,工工整整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中年胖子一直都在观察着余生的神态,怎么看都觉得余生是个理智的人,不明白他为何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将余生签好名的生死状拿过来看了看,再次叹息着轻轻摇头,那神情就像是看着余生走向地狱却又无可奈何。 余生又签了一份挑战书,办妥了手续便离开试剑场。 韦平不在,应该是回去了。 一个人回了京院,正想去练剑,龙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余生余生,念念她跑去帮你顶罪了!!” 她一边焦急地说着,一边拉着余生往院里某处跑。 …… 两人一边交谈着,火急火燎地赶到办事处,一眼瞧见安念念垂着头站在屋里正说些什么。 余生冲进去跟那管事说了声抱歉,一把将安念念拉出来,直接拖着她回到小院里。 “你快放手啦……” 安念念脸红红地说。 脑子乱成一团的余生怔了一下,才注意到自己还抓着她的柔软小手,像触电似的赶紧放开了她,心中的各种情绪却是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诚然,安念念的这份心意让余生很感动,但她的这种做法无形中也伤害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这样的帮助,我不稀罕。” 这段日子各种不顺,让余生的情绪有点爆炸,胸里那口气憋的极不痛快,说出来的话也不知不觉带着点严厉和冷漠。 “本就是我欠你的……” 安念念弱弱地说。她心里一直对余生怀着一股愧疚,这次余生被人陷害,她只想帮他渡过难关,至于她自己背了锅以后要怎么办,根本就没想过。 余生说:“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能不能成为京院的学生,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使不是你,京院一样会招进来,你只是恰巧处在那个位置。而且……”余生顿了一下,淡淡地说:“你把京院看得太高大了。在我眼中,它跟乡下那些小学院没什么分别,甚至……我觉得它有点脏。” 脏的是人心。 安念念低着头不说话,道理她明白。如果她顶掉的是别人的入学资格而不是余生的,也许她早已释怀,可惜没有如果,被顶掉的就是余生。 他是那么优秀的人。他是她喜欢的人。 这笔债一日不还,她就始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喜欢余生。 这才是安念念不安的原因。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那么古怪,余生当然无法猜透。 …… 两人沉默许久。 龙儿一会看看余生,一会又看看安念念,完全搞不懂这两人在纠结什么,不禁生出一股挫败感。 终于,安念念轻轻点了下头,说:“我明白了。” 余生说:“谢谢你能理解。” 安念念的善解人意让他心头的抑郁散去不少,这时候才醒悟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失礼,不由脸色微赧,心下觉得过意不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迁怒于你,对不起……” 安念念摇摇头,温婉地说:“没关系。秘籍失窃的事,学院降罪于你却是太不讲道理了,换做是我也会生气。” “就是说啊……”龙儿嘟囔道:“早就应该离开这个烂学院了。” 安念念闻言心中一惊,看向余生问道:“你要离开这里?” 余生说:“不。就算要走,也要等师傅回来以后再说。” 安念念略松了口气,又问:“那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那么多的灵晶,一个月内真的能筹到吗?” “余生要去挑战公主,赢了就有五千灵晶。” 龙儿极快地蹦出一句,余生想捂她的嘴都来不及,只好点头承认:“没错,中午的时候我已经去报名了,十天后开始比武。” 安念念怔了一会,南秦公主每月都会接受他人挑战的事她听人说过,也知道公主是道初境的天才,而且一出手便毫不留情。她知道余生的修行资质很好,但离他上次出手到现在,才一个多月,余生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到道初境,现下却说要越境挑战公主,在安念念看起来,余生是病急乱投医了。心下不由十分担心,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他,便求助地看向龙儿。 龙儿读懂了她的眼神,但却嘻嘻一笑说:“放心吧念念,到时候我会看着余生的,肯定不会让那什么公主伤了他。” 前些天龙儿去找安念念玩儿的时候,曾跟她稍微透露过自己的实力。安念念听她信誓旦旦地保证,稍微安心了些,只好温言提醒余生道:“还是小心些为好,若是真打不过,就……认输好了……” 认输?余生的字典里好像没有这个词,而且,若非必死无疑的时刻,他并不会允许龙儿出手,一来是不想暴露她的身份,二来也是为了挑战自己的极限。 实战,永远是最好的老师,只要最后不死,必能收获许多感悟。 当然,现在余生不会跟两人说这番打算,他的心意已决,让两人知道也只是徒增担忧。于是应付道:“我会看情况处理的。” 安念念嗯了一声,说:“我会去看的。” “好。” 余生看了眼天色,“我该去练剑了。” 安念念点头告辞,龙儿跟着她出去了,最近两人的关系却是越来越好了。 余生长舒一口气,将青龙剑抽出来横在眼前静静看了一会,轻轻说了一句:“一起努力吧,老伙计。” 雪白的剑锋闪过一道亮光,仿佛听见了余生的话语。 第二十章 宫里宫外 http://..org/ 燕京是个好地方,从来都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 此处是皇宫之中的一个花园,花园很大,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 争相绽放的花海之中,有一个小凉亭,凉亭里有张石桌。 两人正坐在凉亭里在谈话。 男的看着才三十来岁,面相俊逸,身上金黄色华贵长袍的前胸后背都绣着一条龙。 他就是南秦的皇帝,秦卫国。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绝色女子,鹅蛋脸,远山眉,秋水瞳,一身素衣衬着她那神情有些淡漠的绝美面容,更添一份出尘气质。 她是南秦公主,秦卫国唯一的后代,秦清月。 “南秦之所以没有顶尖强者,便是因为常年征战,好不容易出现几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却大多在战场上早早夭折……” 秦卫国说到这,轻叹一声,继续道:“月儿,你是南秦三百年以来最有修行天赋的人,听父皇一句劝,修为到洞觉境之前别上战场。” “不。” 即使面对的是站在南秦权力金字塔顶的父皇,秦清月仍是面无表情地拒绝,她的声音里有着一种独特的冷冽:“唯有不停地战斗,不断获得感悟,修行才能继续。” 早在两年前,她已经进阶道初境,但这两年的时间里,她的修为没有丝毫进步。所以,在上个月底,她向秦卫国提出了要去逐鹿平原。 她认为,唯有在生命时刻受到威胁的战场上磨练,方能突破瓶颈。 秦卫国当然不同意,两人就这件事谈了许多次。但无论秦卫国如何劝说,秦清月的决定都没有丝毫动摇。 “你要明白,你是南秦的公主,是南秦最有希望成为顶尖强者的天才!一旦上了战场,你就是敌人最想杀的人,他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成长起来,会不计代价想尽一切办法来杀死你!” 这些道理秦卫国反反复复说过许多次,这一次仍然找不到新的劝说理由,只好再次强调这一点。 “我会尽量隐藏身份。” 这句话,秦清月也不是第一次说。 “如何藏?!南秦如此年轻的道初境之人,只有你一个!你一出手,必定暴露!” 秦卫国忍不住有了些火气。 秦清月无言。 她反驳不了,因为这是事实。但她的决定仍然坚定,并不因秦卫国的坚决反对而更改。 她之所以如此渴望变强,有着两个理由,秦卫国只知道其中之一,另一个藏在她的心底,无人知晓。 两人久久无言。 在远处站了许久的一名老妇人见状,迈着小碎步走上前来,分别朝两人施了一礼,开口道:“公主,试剑场送来一份挑战书。”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那份挑战书递过来,继续道:“试剑场那边将比武日期定为十天之后,想知道公主您的意思。” 秦清月眼中掠过一丝光芒,接过来看了一会,回道:“就十天后。” “是。” 老妇人恭谨应道,躬着身子倒退几步才转身离开。 “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半年以来的第一位挑战者?” 秦卫国出声问道。秦清月公开接受挑战的事也是他点了头才能进行,否则试剑场根本不敢接。 秦清月说:“没错。” 秦卫国叹息一声说:“终究怪你下手太重。” 秦清月依然波澜不惊,淡然道:“我从未对外隐藏修为,他们不自量力前来挑战,一切后果皆是咎由自取。” 她接受挑战,是为了与实力接近的对手交战,因为只有激烈的对抗才会对修行有所帮助。但过去的挑战之人,要么是想得到那五千灵晶,要么则是纯粹为见她一面才报名挑战,其中大多数人的修为都只是通脉境,可见这些人皆是怀着侥幸心态而来。面对这种人,秦清月当然不介意给他们留下些终生难忘的记忆。 秦卫国无奈轻笑一声,转而问道:“这次的挑战者是谁?” 打心底里,秦卫国希望挑战者是个实力跟秦清月接近的强者,这样一来,秦清月或许能通过这场战斗突破瓶颈,从而断了上战场磨练的念头。 “余生。” 然而,从秦清月口中说出来的两个字,让秦卫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余生?被京院院长收为弟子的那个余生?!!” 秦清月看了一眼挑战书,点头肯定,看着满脸震惊的秦卫国,问道:“父皇知道他。” 她的语调很平,这句话更像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秦卫国紧抿着双唇想得入神,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才察觉自己有点失态,只好掩饰道:“自然知道。前段时间,吕诤言这个弟子的事在燕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连宫里都有好些人在谈论,你没听闻?” 秦清月淡然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没点破:“有所耳闻。据说进入京院前他无法修行,可后来参加禁军选拔时却显示出了神游境的修为。”她轻轻皱了下眉头,“这事有些古怪。” 得知挑战者是余生,秦卫国已然乱了心境,知道不能再谈下去,否则言多必失,于是起身离开。 但最后,在走出凉亭之前,他仍然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尽量……不要伤了他。” “好。” 秦清月答应了,然后独自在凉亭里坐了许久,想着某些事情。 …… 当那张写有余生个人信息的挑战书送入宫中时,相国府管家刘询急匆匆地敲响了余志雄的书房的门。 “进来。” 管家推门进去,转身关好门才向余志雄躬身道:“老爷,他要挑战公主!” 余志雄翻书页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微微僵了一瞬间。 片刻后,他凛然开口道:“自寻死路之人,无须理会!” 刘询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恭谨应道:“是。” 退出书房后,他没走远,带上门就站在门口处。 只站了一会,里面传出余志雄带着些火气的话语:“去跟蒋信打声招呼,让他看着。” “是。” 刘询隔着门应了一声,带着笑容出了相国府。 …… 那些发生在宫里宫外隐秘处的事,余生一无所知。 为了战胜强大的秦清月,他正埋头练剑。 就在他签下生死状的第二天,试剑场对外宣告了公主再次接到挑战的消息,而挑战者,正是那个曾经不能修行的京院院长弟子余生。短短半日,所有燕京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燕京城的街头巷尾里都在谈论着这件事。许多人开始涌向试剑场,只为预定十天之后公主对决余生那一场的入场票,只半日光景,数千张入场票被抢的精光。 当然,人们是为了看公主如何戏耍余生而去的,压根就没想过余生能赢下这场比武。 晚上,龙儿跟安念念出去逛街回来,在余生跟前有模有样地学着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的话。 “余生?他要是能赢,我就把头切了给你提回去当夜壶!” “咯咯咯咯……”龙儿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看着仍在练剑的余生说:“余生,你一定要赢啊,人家可想有个头盖骨做的夜壶了。” …… 晚上进宫当差,连许大勇和同队的几个禁军都拿这事当谈资。 最后,许大勇拍拍余生的肩膀,不无担忧地说:“余生啊,年轻人有勇气是好事。但你这是否太冲动了?就凭你这资质,安安心心修行下去总有出头之日不是?你却无端端要去挑战咱南秦的第一修行天才,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大好前途可就全毁了,唉……” 许大勇并不清楚学院里发生的事,韦平没提,余生也没提。 毕竟这不光彩,余生心里清楚自身是清白的,但外人如何想却全凭各人心思。 他只好沉默以对。 …… 一晃过了四天,这一日中午,余生终于练成了第五招,缠。 悟出剑意那一刻,余生心下略略安定了些。 但这远远不够,曾观战过秦清月与挑战者比武的韦平说,余生练成第五招后,对上秦清月将有三成胜算。 仅仅三成。 必须将胜算再提高些。余生这样想着,开始思考起来。 想了好久,他确定无法再从自己身上拿出能提升战力的东西来,当下不再犹豫,抬脚走向藏书阁。 从赵中元要他承担秘籍失窃责任那一天起,余生便无需再去藏书阁守门。当然,这对余生来说是好事,他巴不得早早甩掉这个没什么意义的工作,当初他会接受,全是因为能成为吕诤言的弟子,同时想在京院的藏书里头寻找能淬体的方法。而现在他早已解决不能修行的问题,这份工作便再无必要。 接替余生工作的是一个陌生的青年,当看见余生过来时,他从小桌子后面走出来,挡在门口。 “你不能进去。” 青年冷言道,眼里带着一丝蔑视。 余生怔了一怔,问道:“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青年勾起一边嘴角,不屑笑道:“因为我不敢放你这偷书贼进来。” 余生心里被轻轻刺了一下,隐隐有点疼痛。 果然,这里有点脏。 有点脑子的人都应该明白,只凭神游境的余生,绝对不可能只靠一人就从藏书阁里将秘籍偷出去。要偷秘籍,他至少需要一个融神境的愿意陪他犯二的同伙。现在他是独自前来,青年却不让他进去。 很明显,这是刘鸿的意思。 第二十一章 二楼最宝贵之物 http://..org/ 余生暗暗叹息一声,正想掏出吕字牌。 “让他进来。” 一句由苍老嗓音说出来的清清淡淡的话语突然响起,藏书阁里的学生疑惑四顾,听不出这声音从哪里传来。但只疑惑了一会,学生们的脸上纷纷露出震惊神色。 镇守藏书阁二楼那位老人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之前也就进入京院没多久的余生不知晓。 学生们不知道吕松直的修为是什么境界,因为没有学生看见他出过手,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是京院的二号人物,因为先生们给学生们上的第一堂课,就是介绍京院的各大管事。 吕松直算不上是管事,但他说出来的话,在京院里只有吕诤言可以不听从。 余生和青年都听见了这句话。 青年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无言退开。 余生荣辱不惊地抬脚走进藏书阁。 吕松直看着余生走上楼梯,他的脚步落得不紧不慢,很踏实,有着稳定的节奏。 一开始得知吕诤言收了个不能修行的废人作为弟子的时候,吕松直只认为吕诤言是老眼昏花。后来听闻了余生的各种事迹,渐渐有所改观,觉得这个小青年的心性还算坚韧踏实,但终究无法修行,心中觉得可惜。后来,吕诤言出门去了,临行前托嘱吕松直关照他的弟子。 没有任何预兆,余生突然飙升到了神游境,吕松直很惊讶,禁军选拔的那场比武他虽然没亲眼见到,但从下人的描述中猜到了余生没学过剑法,于是就有了后来余生发现那张奇怪书页的事。 事实证明,吕诤言没看走眼,吕松直也没看走眼,余生更没看走眼,他一句不问便开始修习那套剑法。而且,他只花了十一天就悟出了第一招的剑意,这种速度,超越了所有修习过那套剑法的人,这让老人感到十分震撼。 这次发生秘籍失窃事件,吕松直相信余生是清白的,也明白这是院里的某些人在搞事。可吕诤言还没回来,余生作为他的弟子,吕松直便不好说什么,其实也是想借这件事再次考察一下余生。 余生没有暴起反抗,默默接受了赔偿选项。 他是个理性的人,虽然,挑战公主这件事做得有些鲁莽,老人知道他这也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至少比背着污名逃跑好上许多倍。 如今,老人完全认同了吕诤言的眼光,余生是个十分难得的好弟子。 是时候给颗大糖果了。老人这样想着。 余生找遍了整个书架,没有再发现单独的书页。静静想了一会,来到老人面前,行礼问道:“老先生,请问那套剑法是只有五招吗?” “没错。”吕松直说道。 余生踌躇片刻,开口问道:“请问,这二楼里有没有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战斗力的武技?” “有。” 吕松直当然清楚他是为何而来。 …… 当吕松直从书架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取出一本老旧的书籍时,余生心想,这应该就是整个二楼里最宝贵的东西了。 他猜得没错。 老人将秘籍递给余生,说:“就在这里看,将秘籍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图案都完全记住再下去。” 余生点头,随便在二楼一处空地坐下,翻开秘籍看起来。 秘籍很薄,只有八页。 这是一套身法,名称很朴实:八方步。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这套身法只有八步,以起步处为中心点,分别对应八个方位: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东北。 秘籍中的每一页对应一步,上面是一个人体图案,画着繁复的灵力运行路线,下面是文字解释。 …… 时间静静流逝。 日头慢慢西沉,屋内光线渐渐变得暗淡,当夜幕完全笼罩下来时,余生终于记完了八页书页里记载的所有信息。 吕松直依然坐在那个位置,余生起身来到他面前,将秘籍放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道谢,刚想下楼。 “记住,不要将这套步法传授给任何人,包括那五招正心剑。”老人出声道。 原来,那套剑法真的是正心剑。 “弟子谨记。” 虽然没有行过拜师礼,但在余生的心里,吕松直同样是一位师傅。 走在回小院的路上,余生脑海里不停闪着八方步的各种演变。 如果只是记忆,余生并不需要花费这么多时间,他是一边记,一边慢慢理解,只有认定为无法在短时间内想通的地方才略过。 只这一下午,余生就对整套八方步有了个模糊的印象。 八方步既可以说是很简单,也可以说是无比复杂。简单是因为,它确实只有八步。但是,这八步却可以演化出更多的步法,具体能演化出多少,完全看个人悟性和实战时的应变能力,这一点却是复杂无比。 它的灵力运行方法也不简单,从书中图案配合说明来看,除了每一步基础步法的灵力运行路线是固定之外,其他演变出来的步法都需要修习者自己对固定路线进行轻微改动,以达到最佳配合的效果。 另外,这一套步法并不是完整的,或者说,创造者无力将其完善。 据秘籍中介绍,步法分为五个境界,入门、轻身、残踪、无影,最后一个境界连创造者都无法得知,不过据其猜测,最后的境界应该是万法归宗,将无数步融合为一步。若能融合成功,则天下之大,任何所在皆能一步到达。 先是不断演化,最后将无数步法中的意境融合归一。 那套真正的正心剑也有同样的意境,只有五招极简单的击剑基础招式,却能融入到所有剑技里面。 余生猜测,八方步和正心剑,应该是同一人所创,单单这份创意,就令对他这名未知的创造者生出敬仰之心。 …… 回到了小院里,吩咐龙儿不要打扰自己,余生钻进小竹林里开始练习八方步。 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余生按着记忆中的信息,缓慢而坚定地踏出每一步,或前进,或后退,或左移,或右闪。 他在空地上一板一眼行走的模样,有点像孩童玩的那种跳格子游戏。 …… 到进宫当差之前,他每刻钟能踏出将近一千步基础步法。 …… 练习的第二天结束时,每刻钟能踏出一千五百余步。 …… 第三天,每刻钟差不多能踏出将近三千步,比前一天快了一倍。 …… 第二十二章 第一次见面 http://..org/ 无论余生如何感概时间过得太快,比武之日如期到来。 这九天以来,余生没有演化出任何一步,他只是不停地练习那八步基础步法。 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经过龙血淬体的他,在速度上比同境界的修行者要超出一大截,即使是对上道初境的秦清月,他认为自己仍然有点小优势。 …… 比武时间定在正午。 此时,试剑场四面入口处都围满了人,他们都是抢不到入场票的燕京民众。而那些有票的,早已进了场。 进不去的人当然很失望,围在入口处只为看一眼许久未在人前露面的南秦公主。人们只知道她会来,但不知道她会从哪一个入口进入试剑场,所以四个入口都有人在等待。 当然,面朝皇宫的那个入口是最多人的,因为公主从那一处过来的几率最大。 一行四人从南大街不紧不慢走过来,穿过试剑场南入口处的人群走上前来,之前带余生上楼的那名士兵一眼将他认了出来,二话不说将他放了进去。 余生进去之后,在通道处等着,其他三人各自出示入场票。 韦平进来后拍拍余生的肩膀,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一言不发去了观众席。 安念念牵着龙儿过来,朝余生点了下头。龙儿本来想和余生抱一下,安念念没给她机会,拖着她去观众席上对号入座。 余生独自来到比武台下的等候区,就地盘坐下来闭目养神。 顿时聚焦了所有观众的目光。 燕京人都听说过余生的名字,但绝大多数都未曾见过他,此时看着等候区那个身形清瘦的小青年,明白了他便是余生,纷纷和同来的好友谈说起来。 整个试剑场内人声鼎沸,大多数人看向余生的目光都带着同情,在他们心里,等候区里那个看起来让人觉得很顺眼的名为余生的家伙,很快就要被公主大人打得落花流水。 没有人看好他。 最清楚余生实力的韦平都觉得余生只有四成胜算,之前是三成,当看见余生正在练的八方步时,又给加了一成。 安念念的心里,其实已经认定余生必败无疑,毕竟他和公主有着一个大境界的差距,怎么看都不可能有胜算。 龙儿则想着应该在什么样的时机出手救人。昨晚余生嘱咐过她,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她不能上台救人。龙儿不知道什么样的情况才算万不得已,只想着若是那个公主敢对余生下狠手,她就上去将公主痛扁一顿,然后两人远走高飞。 在楼上的某个包间里,一个穿着深红色华贵衣袍的中年人站在窗前。他同样在看着余生,目光里混杂着好奇和兴趣,嘴边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八天前,相府的刘管家带着一株珍贵灵药找上门来,请求他来看一场比武,看一个小青年,并在必要时出手相救。 小青年是余生;被相府管家请来看这场比武的,是蒋信,他的修为,是融神境。 站在南秦修行界至高处的几人之中,蒋信是比较特殊的存在,他喜欢亲近世俗,而不像其他几人那样高高在上令人敬畏。无论面对的是何人,蒋信总是带着笑意,整个人散发着容易亲和的气息。所以,他在民间的名气是最大的,比曾经的战神宇文青和京院院长吕诤言更加深得人心,人们将他奉为南秦的守护神。事实上,他也确实经常受人所托守护某种事物,当然,这是需要报酬的。 但蒋信接受这一次托付,与报酬无关,使他感兴趣的也不是余生突然展现出来的惊人的修行天赋,而是他背后藏着的那些故事。当年宇文青突然失踪时,蒋信也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时隔十多年,作为当年主导那件事的余家之人突然让他来守护这个小青年,这让他闻到了一丝蹊跷的味道。 他有种预感,南秦的天,要变了。 …… 正午将至。 一架华贵到极点的车辇朝试剑场北入口缓缓驶来。拉车的是四只独角马,通体雪白不掺夹半点杂色的马身,朝天斜刺的尖锐独角,无不彰显着它们纯粹而高贵的血统。 驾车的却是一位衣衫朴素其貌不扬的老者,他闭着眼,仿佛在打盹,仿佛任由马儿自由行走。 老者身后是厚实的帷帘。 围在入口处的民众很失望。毫无疑问来的是公主,因为那种耀眼的金黄色为皇家专属,但那重重帷帐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根本就瞧不见车内光景。 驻守入口的士兵自动让开,车辇缓缓驶进了试剑场,静静地停在通道处。 不多时,试剑场内敲响了一声清亮钟声。 一只玉手撩开了车辇帷帘,一身素衣的秦清月走了出来。她无需弯腰,车厢的高度足够她挺直脊梁,在南秦,能让她自愿弯腰的,不过两三人而已。 她的脚尖刚刚触地,像是就在等着这一刻,第二声钟声响起。 余生睁开眼,从冥想状态醒来,站起来拍了拍淡青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迈步上台。 他刚在台上站稳,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影从北通道出现。 本来在看着余生的观众,目光瞬间转移。 像是约好了一般,各种嘈杂声瞬间消失,试剑场内变得安静。 这一场比武的入场票是特别定做的,在每一张入场票的正面中间处,有这么一行字:公主出场,不得喧哗。 没有霸气的警告,没有威胁的字眼,就这么一句话,观众们都遵守着。因为她是皇帝唯一的后代,是下手毫不留情的道初境强者,是从无败绩的修行天才。 余生看着秦清月,秦清月也看着余生。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余生惊讶于秦清月的倾城容貌,看着她平静的神情,看着她的一身淡雅素衣和那柄提在手中的普通长剑,完全无法想象她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秦清月看着余生的双眸如一泓秋水,清澈透亮,眼底隐约倒映着站在台上的余生的身影轮廓。 她想,就是你吗? 第二十三章 战公主 http://..org/ 宽阔的比武台上,两人隔着三丈远静静对峙。 余生有很多话想问她,但此处人眼众多,清楚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思绪却不免飘散,神情有些恍惚。 秦清月在等他出手,她认为若是自己先出手,余生将不再有反抗的余地。 绝大多数观众都没有等得不耐烦,他们甚至希望两人站得越久越好,这样他们就能够多看一会公主的绝世之姿。 许久。 余生收拾了心情,朝对面的秦清月点了下头:“谢谢。” 她愿意等他,看来她的心地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狠辣。 秦清月神情淡然道:“出手吧。” 余生也不矫情,右手伸向背后握住了剑柄。 今日从宫里当差回来时,韦平一路上都在向余生描述着秦清月的强大,将他曾经见过的那几场战斗事无巨细全部说给余生听。 皇宫南门到京院正门的路并没有多远,一路说不完,韦平把早课翘了,继续在余生的小院里说。 经过这一上午,余生对秦清月的实力有了清晰的印象,当然,那些都是半年前的。但一个人的战斗习惯并不是短短半年就能改变,余生结合韦平的描述,为这场战斗制定了一个计划。 他要不停地进攻,用连绵不绝的攻势逼迫秦清月防守,如此方有获胜的可能。 跟秦清月想的一样,余生认为,如果秦清月先出手,那么这场战斗将会很快结束,在她的强大攻势之下,余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这不是耍男人气概的时候,这一战若是输了,只能丢人地走人。 想赢,只能先手进攻。 当他的手触及剑柄时,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那是体内灵力急速流动时,引起了外界灵力产生共鸣。 余生深吸一口气,锵地一声,拔出了青龙剑,同时踏出了一步。 练习多日的八方步,只这一步,他就跨越了两丈多的距离,来到了秦清月身前不远。 观众席上发出一阵惊呼,余生只简简单单跨出这一步就给了他们出手不凡的感觉,有的人忍不住生出一些期待,这场战斗也许会异常精彩。 包间里的蒋信轻咦一声,这种步法,他见过,令他不解的是,余生展现出来的步法明明只不过是入门阶段,那速度却远远超过了这个阶段应有的表现。 果然,他突然能修行是有着奇遇。蒋信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余生的剑已经刺出。 秦清月看着快速接近的剑尖,眼里闪过一道亮光。 她不退反进,迈出半步拔剑挺进,刹那间一连刺出十数朵剑花,动作流畅无比,剑招纯熟得宛如信手拈来。 余生的剑刺穿了一朵剑花,速度变得慢了一些,继续挺进,又是刺穿一朵,再慢一些。 直到刺穿了第六朵剑花,他刺剑的速度已经大不如刚出手之时,连观战者中的普通人都能瞧见那平直向着秦清月胸前挺进的轨迹。 余生清楚继续刺下去只会让秦清月获得反攻之机,毫不犹豫改变了攻势,朝侧面跨出一步,一剑往秦清月腰间削去。 普通观众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晃了一下,跟着一道雪白的剑光闪现出来,看清楚时,余生那剑尖上凝出的剑芒已经离秦清月的小蛮腰不足半尺。 即使相信秦清月能避开这一剑,许多公主大人的拥护者仍在心中暗骂余生不懂怜香惜玉。 秦清月没有闪身避让,直接一剑点在余生削来的剑身上。 叮的一声,划向秦清月腰间的长剑偏离了轨迹,紧跟着,秦清月手中长剑顺势横扫,反朝余生胸前急切而来。 余生心中一惊,没想到秦清月能就势反攻。 在退避和阻挡这两个念头间思量了一瞬间,余生将这两种方法都弃了,选择了继续进攻,长剑直接往秦清月的咽喉抹去! “啊!” 安念念见状,忍不住轻呼一声,余生这种打法太拼命了,完全没有当初答应她的以安全为上的打算。她不由担忧起来,照这样下去,两人中必需有一方失去战斗力这场比武才能结束。她不愿意重伤的是余生,但又怕余生伤到了公主惹来更大麻烦,一时之间,安念念心中可谓是矛盾无比。 龙儿却是高兴地拍了下小手,余生的这种风格她很喜欢。台上两人的起手处离对方身体的距离相差无几,但龙儿能肯定,如果两人都不变招,最先被攻击到的一定是秦清月。经过龙血淬体的余生的速度有多快,没有人比龙儿更清楚。 秦清月同样得出了这样的判断,瞬间收招后撤,想要拉开距离重新发起攻势。 然而,余生既然打定了要以进攻压迫,哪能给她机会?便在秦清月后撤的同时,踩着八方步紧跟而上,剑尖始终笼罩着秦清月的上半身,每当她想要发动剑招时,余生都会抢先进攻,迫得她不得不回剑防守或避让。 余生脚下急踩着八方步,手中青龙剑使着正心剑法,不停往秦清月身上招呼,从未停下的身形拖出一个个残影,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竟是隐隐压着修为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的秦清月。 看着台上余生那道模糊的身影,观众们万万没想到两人居然能打成这种局势,纷纷与同来的好友讨论起来,对于这个大多时候都是作为燕京人谈话笑料的院长弟子,许多人已经有所改观。能被京院院长看上的人,果然还是有点看头的。 站在窗口处观战的蒋信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与楼下观众席上那些议论纷纷的人不同,作为融神境的强者,蒋信一眼就看出了余生之所以能压着秦清月打,是因为他彻底执行着进攻策略,但支撑这这个策略的,却是更本质的东西。 那就是余生拥有远远超越神游境之人的速度,这是他身体本有力量的爆发加上八方步的效果。以蒋信的眼光来看,这种速度连大多数道初境之人都无法拥有。 到底是什么样的奇遇使得他的身体如此强悍?蒋信百思不得其解,他完全想不到龙血淬体那方面去。 因为,这片无边的大陆上只有一条龙,神兽青龙。 蒋信从未听说过“青龙之主”之类的事迹。 第二十四章 认输吧 http://..org/ 青龙作为无极大陆的四大神兽之一,有着其必须背负的使命——守护大陆的东方。 在许多人从书中获得的印象里,青龙是没有感情的,这种守护,是面对所有东方之人的无私奉献,是上善若水大爱无疆。 连蒋信都是这样认为。 殊不知传说中的青龙就在他的窗口下方,正为台上那个小青年的神勇表现雀跃不已。那一副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模样,任随都难以相信那就是青龙。 背负着伟大使命的神兽居然会徇私?!若让这些将神兽立为终生信仰的人们得知,怕是会生生震晕过去。从这一点来看,可见当初相信了余生那些话语的安念念其实是挺神经大条的,而随着与龙儿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她甚至快要忘了龙儿的真实身份。 连安念念都没把余生那变态的速度跟龙血淬体联系在一起,看着台上暂时对余生有惊无险的战斗,她稍稍安心了一些。但潜意识里,她仍不认为余生能战胜秦清月。 一个大境界的差距,犹如天堑。 而场上两人的战斗似乎也正渐渐证明着这个事实。 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刻钟。 观众们看着余生仍然快速移动的身影,目光里有了敬佩。没有人能想到,余生居然能和道初境的公主对抗到这种程度,就算余生在下一瞬间就被公主一剑刺倒,人们也认同了余生的实力。 如果他的修为是道初境,可能公主已经败了。有些人不由得这么想了一下,跟着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余生淬体成功还不到两个月,这要是一下子就飞上了道初境,太假太离谱太天方夜谭了。 所以他还是要败。这是正在观看这场战斗的所有人的想法。 是的,连龙儿都这么想,她没办法不这么想。 连感应不到灵气无法修行的普通观众都能看出来,余生的速度对比之前已经慢了许多,因为他的身影不再是模模糊糊的一道青色幻影,人们能清楚看见他的青衫飘动,还有环绕着他的白色雾气。 那是余生身上渗出来的汗水蒸腾而成的水汽。 虽然秦清月的速度同样慢了许多,但对比余生的气喘吁吁,她只是额头微微缀着几粒细小的汗珠,远不似余生那般艰难。 余生的攻势依然很急,但现在秦清月每隔两三招就能反击一剑,逼的余生不得不使出以伤换伤的招数。 现在他的速度只比秦清月快了那么一丁点,可以确定,只要再过一小会,他的速度优势将荡然无存。 余生仍旧一脸平静地挥舞着青龙剑,仿佛对自身所处的形势一无所知。 知道又如何? 他不想败,不想背负着偷窃者的罪名黯然离开这座城。 秦清月不知道他的想法,但这不阻碍她对余生产生敬佩之心,能以神游境的修为与她对抗到这种地步的人,余生是第一个。 其实,她一直未使出全力,因为秦卫国的那句话,也因为她想了解余生这个人。 看着仍在拼命抢攻着的余生,秦清月的眼里染上一层赞赏。 是时候结束这场战斗了,秦清月如此想着。 突然的,她手中长剑凝出的剑芒再涨半尺,刹那间交叉划出数十剑,一个白光闪耀的六芒星剑阵瞬间成型,化解了余生的攻势后继续朝余生笼罩过去! “认输吧。” 秦清月游刃有余地说,这是她第一次对挑战者如此仁慈。 余生沉默无言地挥着剑,一刻不停的疯狂进攻使得他的灵力消耗得非常快,在破解了秦清月的这波攻势之后,他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 秦清月的气势却越来越盛。 终于,余生的速度明显地降低了不少,连普通观众都能轻易察觉到。 楼上的蒋信轻轻叹息一声,开始提起灵力,使状态保持在巅峰,随时准备出手相救。既然接受了这一次委托,他便不会失信于人。 随余生来的三人同样面色沉郁,龙儿噘着嘴很不高兴,但心里清楚余生离失败不远了。 秦清月又是甩出一个剑芒凝聚而成的六芒星,跟着迅速后撤。 她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圈圈强大的灵力波动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紧跟着,她的脚尖开始离地,整个人飘起在半空中。 观众席上响起一阵阵惊呼声。 自由飞翔是融神境的修行者才能做到的事,而秦清月作为道初境之人居然也能滞空,那么毫无疑问,这是某种武技带来的效果。 她要施展大招了。 余生艰难挡住了六芒星,气喘吁吁地看着她。 他已经跟不上秦清月的速度了。 秦清月依然是那副飘然出尘的姿态,一身素裙没有半点凌乱,而余生的淡青长衫已经破开了几道口子,豆大的汗珠沿着下巴滴落,看上去很是狼狈。 “再给你一次机会,认输吧。” 身在半空的秦清月淡然看着余生说道,她的剑招已经蓄势待发。 余生平静地摇摇头,“不。” “这一招我无法控制,你若坚持,后果自负。”秦清月说。 “我知道。” 是的,余生知道她即将施展的是什么剑招。从秦清月第一次连续凝出剑花的时候,余生已经看出来了。 这场战斗中,秦清月用的一直都是“连星剑诀”。这是一种十分适合女子修炼的剑法,它的特点是攻守兼备,擅长以柔克刚。“连星剑诀”算不上十分顶尖的剑法,但它有一个优点却是顶尖的——普通招数消耗灵力极少,所以两人打到现在,秦清月的灵力还没用到一半。 而她即将施展的这一招,是连星剑诀中威力最大的招数,同时,施展这招剑法需要她的一半灵力,施展完之后,她便几乎没多少战斗力。 但秦清月不在乎,因为,余生必定接不下这一招。 余生也知道自己应该接不下这一招。连星剑诀中,只有一招能使施展者长时间滞留在空中,能使人展现出某种超越本身境界的现象的武技,绝大多数都是威力极惊人,这一招同样如此,它有一个好听的名称。 流星雨。 第二十五章 走自己的路 http://..org/ 这招“流星雨”,和当初刘鸿施展的“风雨燕归来”有些类似,都是凝出大量的剑芒来攻击对手。不同的是,“流星雨”纯粹是以剑芒发动攻击,而“风雨燕归来”却是以风雨中藏着的那一只燕为主。而且,同一境界的“流星雨”凝出剑芒的数量要比“风雨燕归来”多得多,且更为凝实。 很明显,流星要比风雨更具攻击性。 即使余生还有灵力,即使他拼着暴露身份使出刀法“千军破”,也不一定挡得下这一招,因为秦清月不是刘鸿,由道初境的秦清月使出来的大招,其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那么,你便接我这一招试试吧。” 秦清月说完这句话,数百道流溢着金色灵纹的剑芒逐渐浮现在她身旁,密密麻麻挤满了一方天空。 此刻是正午,阳光从苍蓝的高空直射下来,秦清月漂浮在围楼宛如深井的圆口之下,身畔围绕的剑芒折射着金光,仿佛仙女降世。 她的剑尖指向了余生。 流星开始坠落,恐怖的景象似末日降临。 余生并没有放弃,青龙剑斜举迎向轰然砸落的流星。 这种行为就像在诠释什么叫“螳臂挡车”。 蒋信准备出手。 龙儿准备上台。 安念念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似乎站在天灾底下的余生下一刻就要灰飞烟灭。 就在这时,青龙剑的剑身上流过一道青光,像是叹息了一声。 不,它真的叹息了一声,余生确确实实听见了。 青龙剑在意识里与他交流,这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百年未见,你弱了许多。” 余生看着正在接近的流星剑芒,这一刻,剑芒的速度仿佛突然变得无比缓慢,但仍持续降临。因为看得更加清晰,余生愈加体会到这一招的强大,清楚自己确实无法阻挡。 真的,很弱啊。 他也在心里叹息一声。 青龙剑继续说:“前世的你让我带一句话。” “什么。”余生问。 “走自己的路。” 走自己的路……余生有些晃神。 自己的路,是什么路呢…… …… 四岁的时候,他感应到了天地灵气的存在,那时候,文青说:“阿生,你是天才。” 然而他无法淬体。 “爹,我真的是天才吗……” 文青黯然不语。 “爹,我想成为战神那样的人。” 文青说:“我就是战神。” “你不是战神!战神才不是酒鬼呢!” 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 某个夏夜,他被雷声惊醒,发现文青不在身边,哭着跑出来,看见站在小院里仰着脸的文青。 狂风暴雨之中,文青说:“阿生,你娘是余淑婉。” 所以不能继续做战神。 一道划破天地的闪电晃花了他的眼,雷声乍响使他的耳膜阵阵轰鸣。 他想知道为什么娘亲是余淑婉,他却不是皇子;他想知道为什么父亲是宇文青,他却姓余。 想知道这些事,需要强大的力量,他开始自己寻找能够修行的方法。 …… 小学院里的藏书全部看完了,他试验了无数种方法,不能淬体的问题没有解决。 所以他来了燕京。 京院的大门不对他开放,赵中元说他是废物,刘鸿说他不配成为吕诤言的弟子。 他还是想试试。 如果龙儿没来,他还是无法修行。 但仍不会放弃。 …… 这就是自己的路。 永不放弃,这就是他的道。 …… 秦清月淡然看着他,流星剑芒就要将他吞没。 余生看着接近的剑芒,微笑在他清秀的脸上绽放。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余生闭上眼睛,瞬间进入了冥想状态,神识漫延开来。这一刻,他的神识变得无比强大,漫过了流星雨,漫过了所有人那表情各不相同的脸庞,漫出了试剑场,荡向远方。 整个燕京,整个南秦,整个东震洲,整个无极大陆。 那些高山流水,那些沙漠雪原,那些农夫或修行者,那些欢笑或悲伤的人。 世界如梦似幻,一切事物之中都有一种如涓涓细流般的东西在流淌。 这种东西,就是道。 余生明白了自己的道,借自身之道感应到了世间万道的存在。 就在这一刻,他成为了道初境的修行者。 刹那间,他的丹田变成了一个黑洞,极为强大的吸力由内向外爆发出来,无数灵力蜂拥而来,试剑场里骤然生起恐怖的灵力风暴。 余生就是灵力漩涡的中心点,而这漩涡还在不停地向着外面扩张。 所有正在见证这一幕的人的双眸都亮了起来。 秦清月的神情不再淡然,然后决定了某件事情。 蒋信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感觉这一趟真没白来。 韦平似感慨似无奈地轻叹一声,心想有个这样的朋友压力好大。 龙儿兴奋地握着小拳头,很想喊一声“这是我家相公!简直帅呆了有木有!” 安念念粉唇微张,幽幽想道:他真的是天才。 观众们如被雷霆轰顶,目瞪口呆。 “这不是真的……”有个神游境的观众喃喃自语,小时候也有人夸他是天才,然而他在神游通往道初的关口卡了数十年。 而余生,只花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从淬体飞上了道初。 从秦清月发起攻势到灵力风暴产生,不过一眨眼的瞬间,而对余生来说,却仿佛过了十年那么漫长。 向他砸落的流星被漩涡牵引着失去了原本的方向,只旋转了数圈就化成了灵力为他所吸收。 剑芒的本质便是灵力,所有剑芒全部被漩涡吞没,秦清月落在台面静静站着。即使隔着数丈之远,她身上的衣裙都被灵力风暴卷得猎猎作响,根本不敢靠近那漩涡的中心,否则很可能连她体内仅剩的那一丁点灵力都要被吸去。 方圆数里的灵力被扫荡一空,试剑场里的观众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而其他处于这片区域内的修行者骇然发现自己吸收不到半点灵力,顿时清楚是有人破境了,只有进阶道初或以上的境界才会发生这般景象,燕京里却是有数月没发生过了,这一次却不知道突破的是何许人也。 余生睁开眼的瞬间,有一道青色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谢谢了,老朋友。” 他在心里说了一声,这是对青龙剑的感谢。 然后,他向着秦清月跨出了一步。 仍然是八方步,但是,这是余生自行演化出来的第一步。 这种速度,比战斗刚开始时快了数倍。 淡青残影划过一条弧线,余生出现在了秦清月的身后,青龙剑直指着她的后心,剑尖前吞吐的青芒凝而不发。 “我赢了。”余生说。 秦清月背对着他,长剑归鞘。 “是的,你赢了。” …… 试剑场里鸦雀无声。 第二十六章 它们的故事 http://..org/ “余生……胜。” 一个有些颤抖的中年男子嗓音传来,看来是负责管理试剑场的某位管事。 随着中年男子的话音落下,钟声响起。与比武开始之前的那两声不同,这一声钟声有些沉闷,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观众席上依旧一片安静。 场内某几处突然响起掌声,打破了这一片沉寂的气氛。 鼓掌的是随余生同来的三人,还有一位,却是楼上包间里的蒋信。 韦平朝余生比了个大拇指。 余生微笑着点了下头,然后疑惑转头朝楼上望去,想看看另一位为他鼓掌的是何人。 窗后无人,蒋信已经离开。 秦清月转身看着余生说:“随我来。” 说完这句话,她下了比武台,朝停在通道处的车辇走去。 余生微愣了一下,跟着她来到车旁。 “张老,把灵晶给他。” 秦清月朝坐在车上的老者吩咐道。 张老平淡地看了余生一眼,跟着伸手从车厢内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囊抛过来。 余生接过布囊,道了声谢。 刚想离开,秦清月开口道:“慢着。” 余生疑惑回头,“有事?” 感觉她并不是什么刁蛮公主,余生其实挺愿意跟她打交道的。当然,这与她是大美人无关,而是因为他的亲娘,余淑婉。 “你们京院的侧院里有扇通往皇宫的门,你知道吗。” 余生闻言心想,莫非就是吕诤言说的那扇门?摇头道:“听师傅说过,但不知道在哪。” 秦清月想了想,说道:“南侧院里有个只有一栋小阁楼的小院,那个小院里有片小竹林,通往皇宫的门就在竹林后面。” 听了这句话,余生怔住了,她说的不就是自己住着的那个小院么?! 秦清月见他呆着不说话,心中念头一转,联想到余生是吕诤言的弟子这个身份,似乎明白了什么,口中却问道:“怎么了?” 余生回过神来,“没什么。” 这事里透着些古怪,吕诤言明明说不能打开那扇门,却又让他住得离那扇门如此接近,也不知道这神神秘秘的师傅大人打的什么算盘。 然后他又说:“我大概知道那扇门在何处,但师傅……” “明日申时一刻,在那等我。” 没等他说完,秦清月交代了这么一句,然后上车离开。 余生一头雾水,站在原地想了许久,最后轻轻摇摇头,离开了通道。 观众正在有序离场,由于刚才北出口被秦清月的车辇堵住了,试剑场的管事便安排人从其他三个出口离开。人们都瞧见了余生随公主进了通道,此时见他出来,纷纷轻声细语猜测着。 有人注意到余生提着的布囊,松了口气,原来公主只是要给他比武获胜的灵晶,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更有人看着余生的目光快要冒出火来,仿佛他战胜了公主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当然也有人觉得他高深莫测,目光里隐含着些敬畏。 无论人们如何看待,有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余生用两个月的时间创造了一个奇迹,一个将要震惊整个南秦的奇迹。 在南出口汇合了三人,韦平在他胸膛上轻捶了一拳,赞道:“好样的。” 余生点头,仍旧想着心事。 韦平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却也不问。 安念念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有龙儿一路都在叽叽喳喳,大赞特赞余生的神勇表现。 回到京院,韦平、安念念各自离开。 余生径直往小院走去,一头钻进了小竹林里。果然,在竹林后面一个隐蔽的角落,余生发现了那扇门。 门边长满了杂草藤蔓,看样子已经是许久未有人打开过。门板没有丝毫腐朽的迹象,只是那上面的红漆早已褪色,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岁月的洗礼,平添一份斑驳破败的沧桑感。 这是一扇有故事的门。余生想道。 “咦?原来这里还有扇门?” 跟着余生跑进来的龙儿好奇地说,跟着一步蹿上去抽出拦门杆就要把门拉开。 余生都来不及阻止,无奈地摇摇头。他没有拒绝秦清月的邀约,是因为她本就是皇宫里的大人物,由她提议打开这扇门,余生自觉不算违背吕诤言的交代。但现在龙儿擅自打开,就是他的不对了。 但是门没有开,龙儿推拉都试过了,门丝毫未动。 “什么烂门嘛!” 龙儿有点小情绪,凭她如今融神境的实力居然拿一扇老旧的木门毫无办法,不由生气地一脚踹在门板上。 嘭——,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哎哟……” 龙儿轻声痛呼一声,门还是没动,痛的却是她自己的小脚丫。 回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余生。 余生哭笑不得,将她拉回身边说:“这扇门应该是要两边协助才能打开,你在这边把脚踢断了也没用。” 说是这样说,连他都有点惊奇。 这扇看起来平凡无奇的门竟然如此结实,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门板只是普通铁杉所制,但其上附有十分高明的阵法。” 余生的脑海里蓦地响起一句话,这才想起来,青龙剑不知为何突然就能跟他交流了。 他同样在意识里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可以开口说话的?” “我无法开口说话,只能跟持有之人在意识里交流。我本来就存在,但于百年前那一战被重伤,虽仍有意识,但无法与人交流。前阵子小丫头给你的那把剑鞘里,有个还没凝成意识的小家伙,我把它吞了,恢复了些元气。还有,别让小丫头知道我恢复了,这捣蛋鬼实在太烦人。” 余生越听越心惊。 在发现这柄武器可以随心百变的那一刻,他知道它不是凡品,所以在比武时对其能与自己交流没太多吃惊。但是,现在它说出来的这些字眼,却是有点惊到余生了。 这种惊,是惊吓。 百年前那一战……龙儿给的剑鞘里有个非完全体的器灵。 这些,听起来就知道不是小事。 余生沉默地看着龙儿,最后轻叹一声,将她抱起来,紧紧拥在怀里,一言不发回了小阁楼。 他暂时还不想知道这些事,也没资格知道这些事。 道初境的修行者在南秦是很威风没错,但如果放眼整个无极大陆,他也许连一朵小浪花都翻不起来。 而且,龙儿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无论发生什么事,余生都不会怀疑她。 第二十七章 燕京人 http://..org/ “这是五千下品灵晶。” 余生来到院里某处专门处理院务的阁楼里,将秦清月给的那个布囊放在桌子上。 赵中元打开布囊,看见这满满一袋灵晶,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他知道余生今天去挑战公主了,却怎么都没想到余生居然真的能带着五千灵晶回来。 他真的战胜了那个从无败绩的天才公主? 赵中元瞠目结舌,看着神情平静的余生,脸上忍不住流露出极为震惊的神色。 他……真的战胜了秦清月。 接受了这个事实,赵中元心中开始升起不安。余生很快就会成为人尽皆知的修行天才,而他却与人合谋陷害了这样的天才人物,若被人发现,以京院对精英修行者的重视程度…… 赵中元打了个寒颤,心中急转想着对策。 余生见他沉默不语,开口道:“先生,你是否要清点一下数目。” 他口中喊着先生,说的却是“你”,他觉得这样的人不配令人尊敬。 余生并不知道秘籍失窃这件事就是赵中元和刘鸿搞出来的,但只凭当初从赵中元口中说出“废人”这个词,余生就难以对他产生半点尊敬之心。 赵中元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余生转身就走。 …… 相国府里。 “什么?!” 余志雄听了刘询告知的消息,震惊的反问了一句。 “是真的,老爷,他在试剑场里进阶至道初境,战胜了公主。” 刘询微微躬着身,在余志雄面前,这已经是他的习惯。 余志雄失神沉默。 许久。 他闭目长叹一声,幽幽问道:“刘询,当年……老夫是否错了?” 刘询抬头看了一眼满头花白、脸上皱纹深刻的余志雄,思考片刻,回答道:“不,老爷并没有错。” 这是他的真心话,当年那样的情势,余志雄为了顾全大局才做出那种决定,也是迫于无奈,用上位者的眼光来看,他是对的。 余志雄知道他的心思,主仆俩相处了近百年,彼此心里在想些什么,双方都清楚的很。比如之前余志雄说不用理会自寻死路的余生,刘询却知道他那只是一时气话,所以在门外等着,而余志雄也知道他在外面等着,所以让他去找了蒋信。 但蒋信的作用并没有发挥出来,因为余生赢下了这场比武,同时也向世人展现了他那极其惊人的修行天赋。 两个月,淬体至道初。 简直,就像真神转世一般。 “但是,他若知道了当年之事,必定恨我。” 余志雄说出这句话,等同于承认了自己不是个合格的长辈。 是的,他的身影也承认了,他败给了岁月,败给了老去。人心都是肉长的,每个人到了迟暮之年,总会回忆起当初那些“两难”,即使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却难免遗憾。 若是以如今的心境去抉择当年之事,是否会有所不同? 余志雄的自问得不到答案。 如果只是如果,世间没有人能让时光倒流。 …… 余生临时突破境界战胜了公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仅仅半天时间就飞遍了整个燕京城,而且,这个消息正随着马夫走卒传向南秦的每一处角落。 燕京城的街中巷角再次热闹起来,民众的晚饭桌上又有了谈资,亲眼见证了这一场战斗的男人们在自家妻儿闪闪发亮的眼光中口沫横飞,直将当时的战斗场面描绘得惊天动地泣鬼神,硬是生生将战斗的两人捧高了几个境界。 看着观战者们骄傲地吹嘘,那些没能进场的八卦者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恨前几日没舍得多花些银两从票贩子手中购买入场票。 其实,真实战况算得上激烈,但远没到只看一眼就震撼得魂儿都丢了的境地,也就秦清月最后的那一招“流星雨”和余生突破时引发的灵力风暴有些威势,那之前的战况却是有些难以描述。 那场战斗,大多数时候都是余生在攻,秦清月在防,一开始两人的速度都快得把普通观众的眼晃花了,后来却是渐渐慢了下来。两人基本都是直接以灵力灌注长剑来攻击对手,极少直接使剑芒脱离出去攻击。 因为使剑芒脱离的攻击方式需要消耗更多的灵力,对于持久战来说,这种攻击还是少用为妙。当然,到了更高境界的时候又另当别论。 但无论是什么境界,速度都是极为重要的战力指标之一。 甚至,这世上不少修行者都是以速度为主,所有修行功法都以提升速度为第一选择条件。 余生没有那么极端,但经过这场战斗,他感觉到了八方步的强悍。可以说,他能跟秦清月僵持到那种局面,有七成功劳要归于八方步,而不是韦平说的那般,八方步在四成胜算里只占了一成。 直到最后,他也是靠着临时悟出来的一步绕到秦清月身后,才赢下了这场比武。虽然,他清楚当时秦清月的灵力已是所剩无几。 可战斗总是局势难测的,没有人能预先料到所有变数。 谁也不知道秦清月是否还有没拿出来的压箱底手段,若没有那突如其来的一步,余生也不敢肯定自己能赢,毕竟他才刚晋升至道初境,而秦清月已经在这个境界修炼了两年。 此时,余生正在小竹林里盘坐沉思。 他思考了一会,突然站起来跨出一步,只见人影一闪,他已经出现在了四丈之外。 这种速度出现在一个道初境的修行者身上,有点骇人听闻! 然而,余生却是摇了摇头,显示着他对刚才那一步并不满意。 他感觉这一步还不够完善。 于是他再次盘坐下来,在心中模拟更合适这一步的灵力运行路线。 没多久,他又站起来跨出一步。 速度比前一次更快。 余生还是摇头,继续修改…… 离小竹林不远的一处隐蔽角落,吕松直收回了神识,欣慰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浮现,轻轻点了下头,迈步离开。 天才?吕松直更欣赏的,是余生那不桀不懦、胜而不骄的品性。 这样的孩子,即使没有修行天赋,也不会是庸人。 第二十八章 请他回来 http://..org/ 然而,最先打开那扇门的并不是秦清月。 晚间,余生正在练八方步,有人叩响了竹林后面的门。 两边都拉开了拦门杆。出现在余生眼前的,是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毫无顾忌地打量了余生好一会。 “我是秦卫国。” 他开门见山,而且,没有自称朕。余生没有发现这个细节,他从来都没听人说过这个字眼,当然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他还是震惊了,深夜之时被一国之君亲自找上门来,谁不吃惊? “我是……余生。” 余生有些局促地自我介绍,但施的礼却是寻常拜见先生的礼数。没有人教过他见到皇帝时应该怎么做。 两人隔着道门槛无言站着。 …… 气氛有点尴尬。 “你……” “您……” 两人同时开口,不巧地撞车了。 秦卫国假咳一声,想等余生先说。 余生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请您先说吧。” 秦卫国点头,问道:“你在……”看了一眼余生背后的长剑,“练剑?” 余生摇头,“不是的,我在练某种步法。” 秦卫国又点头,看着他不说话。 …… 余生微愣,原来他是在等自己说话…… 真尴尬啊……余生看了一眼秦卫国身后,问道:“您是一个人来?” 秦卫国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你希望我跟谁一起来?” 余生怔了一怔,明白了一件事:秦卫国知道他的身份。垂下眼睑,微微摇头道:“没有。” 两人再次沉默。 余生没话找话说:“你是来找我的吧。” “没错,是来找你的。” “有事?” 这话问得有点失礼,当对方是身份极为尊贵的一国之君时,甚至可以说是冒犯。 秦卫国没有在意,潜意识里,他已经把余生的位置摆在了和秦清月一个高度,这种程度的话,相对于秦清月平日里的语气,算得上是温柔。 短短几句话,秦卫国似乎有点摸懂了余生的习性。 于是直接道出了来意:“我想……请他回来。” 他是皇帝,他居然说“想”和“请”,语气甚至有些央求的味道。 这个“他”是谁? 余生瞬间懂了,是文青,秦卫国想请战神回来,回燕京,或者回战场。 这话不应该跟我说,你应该去钟启,当面跟我爹说。这是余生的心声,不过他没说出来,他只是语调平平地问:“为什么。” 当年文青,哦不,当年的宇文青,毫无疑问是被逼离开的,余生经常能看见他独处的时候流露出哀伤的表情。他天天喝酒,但从来不醉,只是平日里藏在眼底深处的脆弱会浮上来。 “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秦卫国问。 余生说:“只知道我是他儿子,” 他说着这句话,从秦卫国的旁边望向皇宫,一座座或高或矮的亭台楼阁被夜幕笼罩着,而他的亲娘,就住在那里面。 “还有,余淑婉是我娘。” 秦卫国的神色黯了一些,说道:“原来,他没告诉你啊……既然他没说,我想我也没资格告诉你……不……我不配……这些事不应该由我来说。” 不配…… 余生明白了,当年的事,是因秦卫国而起。他看着秦卫国不说话。 秦卫国有些失神地说:“是的,错都在我……但是你放心,这些年来我从未踏入东宫一步……她……也从未踏出东宫一步”他说着自嘲地笑了一声:“……呵呵……其实,我跟她已有将近十六年未曾见过面了。” 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住在同一个皇城里,却有十多年未见。 多荒谬的事。 但余生信了,文青曾经说过,秦清月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两人同为十六岁。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余生很想这样问,可他知道即使问了,秦卫国也不会说。转而问道:“为什么要我爹回来?” 秦卫国叹息一声说:“月儿要上战场,她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想请他帮忙看着点。” 原来是请人回来当护卫的。 余生有点奇怪,因为,比武那天出现的那个坐在车辇上的老人肯定也是高手,为何他不去? 他直接问了出来:“张老为什么不去?” “月儿要他留在宫里。”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 余生想了一会,说:“你觉得他会回来吗?他……能回来了吗?” 秦卫国肯定道:“会。能。” “为什么?” 今晚的余生已经问了好多次“为什么”。 秦卫国耐心回答:“因为你在这里,她,也在这里。说到底,其实他的根一直都是长在这里。当年的事早就过去了,他当然可以回来,虽然会有些麻烦,可已经动摇不了这个国家的根基。” 余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办法决定,于是说:“您让我想想,三天后您再来吧。” “三天?” “是的。” “不能快一些吗?” “很急吗?” “很急,我可能拖不了月儿那么久,十五天应该是我的极限了。” 三天后,即使余生是写信回去,就算用最快的独角马送信,到达钟启也要六七天,如果文青肯来,到达燕京也要好些天时间。 余生诧异地问:“没有您的同意,公主她怎么上战场?” 秦卫国苦笑,“她若是决定了一件事,没有谁能拦得住。” 余生沉吟许久,终于改口道:“好吧,明天晚上我给您答复。” “再快些不行吗?” 余生呆了一呆,这人真的是南秦皇帝秦卫国吗?这讨价还价的样子……简直就跟买肉的穷人家汉子没什么分别…… 谁说皇家无亲情?秦卫国都快把秦清月宝贝上天去了……余生有点郁闷,再次改口道:“那就……明日早上吧……” 秦卫国似乎松了口气,摸出一块金牌递到余生手上。 “拿着这块牌子,在宫里随便找个宫女或太监说说,他们自然会带你来见我。” “好的。” 余生看都没看便把金牌收进怀里。 “那……再见。” “再见。” “对了。” 余生刚要关门。 秦卫国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道:“你是禁军吧?若是想调职,拿着这牌子去跟李重治说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第二十九章 见到她了 http://..org/ 秦卫国的不请自来说明,余生的生活并不像他自己所想的那般隐蔽。 在暗中,有些人在看着他,有些人在看着这个小院子。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对余生来说是这样,他并不想出名,更不喜欢被人注目。 来燕京两个月,余生知道了很多事情,他有种感觉:也许,他从小就被人监视着长大。 这令人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但他终究接受了秦卫国的请求。 …… 翌日早上,余生请一位内侍官给秦卫国带去了答复,回来后便提笔写了封信,然后亲自送到邮役所。 这是他第一次想为文青和从未谋面的娘亲做些什么。 秦卫国说,余淑婉十多年从未踏出东宫一步。 余生无法想象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从前,他一直对余淑婉不能理解,甚至有些怨气。但还是想见她,因为文青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而现在,那些怨气已经烟消云散。 申时一刻,余生准时在门后等着。他有种预感,这次秦清月约他谈话,应该也是跟文青有关。 秦清月也很准时,而且跟秦卫国一样,她也是一个人来。 “跟我来。”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余生犹豫了一下,抬脚跨过门槛,跟着她朝皇宫某处走去。 皇宫极大,秦清月领着余生专挑一些偏僻的小路走,两人走了约莫两柱香时间,一路经过无数雄伟宫殿、秀丽景园,余生看着那些连屋檐瓦角都雕着精美塑像的楼阁,心中连连惊叹。 两人再次拐过一个小拱门,出现在余生眼前的,是一个极大的花园。 这个花园,比秦清月的寝宫里那个还要大,同样开着各种奇异花卉。 这里也有个小凉亭。凉亭里没有人。 天空无云,显得高远。 夏季的最后一个月,这里的花开到荼蘼。 湛蓝的苍穹之下,花海之中,有一女子在作画。 女子的面容很年轻,很美丽,一身纯净得彻底的白,白色的衣裙,白皙的肌肤,白色的及腰长发。 她浑不知觉两人的到来,仍在埋头画着什么,神态极为专注,每一次轻勾细描都谨慎得像对待最珍贵而脆弱的事物一般。 一阵微风吹过,撩动了女子的满头白丝,拂落了几片花瓣,送来缕缕花香。 风没多大,却把余生的眼泪也吹出来了。 看见她的那一刻,只一眼,余生便知道了,她就是余淑婉。 因为,他叫余生,血浓于水,天经地义。 “认与不认,由你决定。” 秦清月轻轻地说。 余淑婉似有所觉,抬头望来,但院门处空无一人。 余生拖着秦清月使出八方步闪到了一个角落。 他面对着墙静静站立。 许久。 “为什么带我来。” 余生开口道,声音有些沙哑。 “想让你帮个忙。” “说。” “请宇文青回来。” 她很直接,没有一句简单的客套话。 这在余生的意料之中。 “为什么。” “我要上战场了。” “所以呢。”跟秦卫国一样,请他回来当护卫吗? “宫里需要有人看着。” 不是随行护卫?“张老呢。” “他随我去,父皇不放心,我必须带上他。” 听了这句话,余生心里升起一丝嫉妒——凭什么你们可以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彰显多么重视对方,而我却见了亲娘都不敢相认!凭什么!!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憋屈到极点的情绪塞满了他的胸腔,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不停灼烧着他的理智。 是的,他不敢相认,因为他不知道是否有人在监视着余淑婉,万一她也是某些人的针对目标,如果他鲁莽行动,也许会给她带来危险。 虽然这里是皇宫,可并不安全,否则秦清月也不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请求。 秦清月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可她已经没有更能打动余生的东西了,只好试图以情动人:“实际上,南秦没有表面上那么安定,宫里也并没有那么安全,可父皇他好像不知道这些……有人要杀他,要杀我,别的人选我无法信任……所以,求你了。” 她朝着余生的背影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有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求人。 “为什么你觉得我爹可以信任?” 南秦有好几个融神境的强者,甚至连洞觉境的高人都有,为什么,非他爹不可? “父皇说,即使全天下都背叛了他,宇文青也不会向他拔剑。其实,当年他有更多的选择,可他还是离开了,所以我信任他。” “秦卫国跟你说了当年的事?” “不是,告诉我的,另有其人。” 真乱,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都是一趟浑水。余生已经懒得管这些了,甚至对当年发生的事也失去了兴趣。现在,他只想把文青请来燕京,迫不及待地,连一刻都不愿意多等。 余生只想让他来亲眼看看,看看她那一头白发;让他知道,他那喝了十几年的酒都没浇灭的愁,并不是多余的;让他知道,大地的这一边,同样有个人在苦苦思念着他。 余生转过身来,点头道:“好。” “你答应了?” “是的。” 秦清月松了口气,“谢谢。” 余生沉默一会,问道:“能告诉我,她在画什么吗?” “差点忘了。” 秦清月说着,从袖里取出一个纸卷。 余生接过,只打开小半边看了一眼就重新卷起。 “我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快步离开。 他不想在女人面前落泪。 那上面,画的是文青。 …… 回来之后,余生又写了一封信。 如果文青不来,他准备亲自回去请人。 第三十章 风雨欲来 http://..org/ 余生刚从邮役所回来,韦平在檐下坐着,看样子已经在小院里等了有些时候。 韦平问道:“你去寄信?” “是啊,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吗。” “我没这么说。” “今天确实有事。” “哦。” 余生兴致不高地应了一声,在韦平旁边坐下,余淑婉那一头白发还在他的脑海里萦绕不去。 韦平低着头静静想些什么,过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你不能再做禁军了。” “你说什么?” 余生完全没听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韦平表情严肃地看着他,重复道:“你不能再做禁军,甚至不能离开京院。” 余生怔住了,想了一会,皱着眉问:“有人要杀我?” 韦平点头道:“虽然是我猜的,但应该没错。” “为什么?” “因为你去寄了两次信,而收信人是你爹,没错吧。” 余生点头。 “那天比武之后,秦清月和你一起进了试剑场入口通道,很多人都看见了。一般人也许不会想太多,但看在有心人眼里就不一样了,加上你连着寄回去的两封信,意图再明显不过,所以你就成了某些人的目标,因为你挡了他们的路。” 余生沉默。 他没有问韦平为何会知道某些人要做的事,就像他没有再问过关于龙儿的事一样,无关乎信任,每个人都有不想说不能说的秘密。 …… 余生听从了韦平的劝告,但没有彻底脱离禁军这个身份,只是找宁不忘告了一段长假。 宁不忘什么都没问就批了。 这有些反常,但余生已经習以为常,最先摆明知道他是战神之子的人就是宁不忘,即使发生更离谱的事,他也有了心理准备。 于是老实地窝在小院里,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以忍受的事情,他本来就不是好动之人,若是无事,他更愿意一个人待着。 这些天,他都在钻研八方步,之前在比武中临时演化出来的那一步,他终于将其完善。 毫不夸张地说,即使对手是融神境之人,若是在无防备的状态下,只要让余生站对方向,他有八成把握靠着那一步偷袭成功。 现在他正推演着第二步。 这一步,是从原地往后退一步,呈后撤姿态,属于躲避攻袭的步法。对于这一步的灵力运行路线,余生已经有了点头绪,但还不能将其具体演化出来。 他缺的是那种意境,因为无法感受到迫切的动机。 最容易获得感悟的方法,果然还是战斗。 那一场比武过后,受到余生突破时的气机牵引,阻挡秦清月进阶的瓶颈同样有了松动的迹象。 但是,她离进阶融神境还有着很远的距离。发现世间万道,是为道初,她早已越过这道坎,可她并不知晓万道各为何道。跟余生一样,她只能看见它们,但分辨不出其中的区别。 只有看清道为何道之时,才能看清楚它的脉络,才能将神识融入道中,才能融神。 而现在,秦清月眼中的万道仍然是模糊的,可已有了越来越清晰的趋势。 毫无疑问,将来某一天,她必将成为融神境的强者。 将来有多远,无人能预料。 …… 日子平淡如水淌过。 余生安安静静琢磨着八方步。 知道了余生不敢离开京院的原因,龙儿也是整日待在小院里头,安念念一有空余时间就往这边跑,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姑娘却是打得火热。 余生也是有好奇心的,问龙儿平时都跟安念念谈些什么,她支吾着不肯说,总是耍赖似的岔开话题。 然后,余生收到了一封信。 并非文青从钟启寄来,写这一封信的,是吕诤言。他已经得知了这两个多月以来发生在余生身上的离奇事件,信里不乏赞扬之词,可见他对这个唯一的小徒弟还是挺满意的。 但是,近期他还不能回燕京。他那位老友的所在离燕京虽远,但还不至于要他奔波那么多时日,之所以迟迟未归,是为了别的事情。 信纸的最后,有着一行字。 “南秦将有大难,修行勿怠。” 余生心有不安,有些担心这位师傅的同时,隐约间,感觉有种风雨欲来的阴沉笼罩着这座城。 钟启那边迟迟未有回应,秦卫国来问过一次,神色间却无焦急,看来这几天他的宝贝公主没有提前往逐鹿平原的事。 …… 这一日,秦清月找上门来。 “……抱歉,有些事情我欠缺考虑,你的信被人截下来了。” 她极少向人道歉,这一声“抱歉”说得有点生硬,音调不是很准。 余生没有惊讶,不如说,其实他已经料到了会有这种事。 他问:“要怎么办?” “去钟启,我和你一起去。” 余生等的就是秦清月这句话,爽快答应了。经过韦平的警告,他不敢一个人回去,所以需要抱根大腿。秦清月的战力跟他相差无几,在某种时候,她的公主身份反而是潜在的危险来源,所以算不上多粗的大腿。 余生要抱的,是张老的大腿,秦清月要一同前往,他肯定会一路护航。 两人约好启程时间,分头准备。 余生毫无保留地跟龙儿说清楚了要回钟启的前因后果,龙儿没有多问,但坚持要同行。 于是余生抱上了两条大腿,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感觉这一趟归家之路应该稳当了。 这一夜,余生准备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然而,久违地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想着离家这些日子以来文青过得好不好,没有他在身边,谁来洗衣买酒?想着宫里的余淑婉,还是每日不知疲倦地画着那副肖像吗?他要怎么做才能让爹娘团聚?还有藏在暗处那些人的身份,他们到底在图谋着什么? 想了一夜都没能得出什么结果。 不知不觉,城中鸡鸣四起。 天色渐亮。 余生整夜都闭着眼,思绪却一刻都停不下来。虽说修行之人几日不睡都不会有黑眼圈,但思虑过度仍使得他有些精神不是很好。 他微微抬头,看着那个头发乌黑油亮的脑袋,嘴角勾起的微笑掩去了倦容。 龙儿像个八爪鱼般抱着他,趴在他身上睡得很香。 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沙漏,离与秦清月约定之时还有将近一个时辰。 算了,让她再睡一会吧…… 不知为何,作为融神境的高人,龙儿特别嗜睡。 嗜睡不是坏事,但能不能别流口水啊……余生感觉着胸口处衣衫的黏湿,郁闷地想。 第三十一章 启程 http://..org/ 来给余生送行的只有韦平和安念念。 韦平拍拍余生的肩膀,千言万语浓缩成两个字。 “保重。” 安念念拉着龙儿的手,看了余生一眼,柔声道:“一路顺风。” 余生认真点头,“会的。” 龙儿扑进安念念怀里,抱着她嚷道:“念念,我会想你的!” “嗯,我也会想你。” “走了。” 余生牵着龙儿上路。 望着一大一小走远的背影,韦平像自言自语地说:“她是女孩子吧。” 安念念微怔,撩起一缕垂下的青丝夹在耳后,轻声道:“是的,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这世上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孩子了。” …… 天还没亮得彻底,有大雾,是个适合悄悄出行的天气。 两人在城外小道等了片刻,得得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一架中等大小的普通马车拨开浓雾缓缓驶来。 驾车人是普通的马夫打扮,一顶斗笠遮去了他的半张脸,只能从瘦削的下巴和嘴边的皱纹判断出是个老者。 马车来到两人面前,停下。 “上来吧。” 车里传来跟晨风一样清凉的年轻女子嗓音。 余生托着龙儿的腋下将她抱上车去,跟着自己轻轻跳了上去。 车里空间还算宽敞,坐三个人仍不显挤。 秦清月穿着一身宫女服,静静坐在一角,有些好奇地看着龙儿。 龙儿甜甜地笑,与她对视。 秦清月看了一眼余生,有询问的意思。 “这是……我的书童,也是亲戚家的孩子,一起回去看看我爹。” “天赋很好。” 秦清月淡淡地说了一句。她看出来龙儿是个修行者,而且至少也是通脉境的修行者,因为龙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远比初入门的淬体境之人稳定得多,能在这种年纪突破到通脉境,天赋当然很不错。 余生“嗯”了一声,岔开话题道:“张老出来了,宫里谁在看着?” “暂时还没有人知道我们出来,但应该瞒不了多久。”秦清月看着余生说:“我们要在十日之内赶到钟启,然后张老立刻返回燕京,十五日之内,宫里都是安全的。” “十五日?” 当初余生可是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到的燕京。不过,那时的赶路速度比现在慢许多,而且每日的赶路时间也只有不到五个时辰。他略想片刻,明白秦清月应该是要每日换一匹马不停赶路,但心中仍有疑惑:“以这样的速度昼夜赶路,十日之内我们应该能到钟启,但张老能在五日间回到燕京吗?” 按他的估计,即使是融神境的强者以最快速度赶路,从钟启到燕京最少也需要七日左右,就算无需考虑灵力消耗问题,应该也要六日。毕竟,修行者的肉身虽强,但也不是铁打的,长时间的奔袭也会耗尽体力。秦清月话里的意思却是张老能在五日之内返回,难道张老修炼了特殊的轻身之法或是有辅助器具? “当然能。”秦清月没有多做解释,又道:“现在你需要考虑的,是怎样将宇文青请回来。” 以宇文青的为人,不管他是否同意回去为南秦效力,一趟燕京之行是绝对跑不掉的。 张老走了之后,不管余生回不回燕京,他都要护送秦清月回去。这正是秦清月同来的目的,只要宇文青回了燕京,她就能让他留下来。 当然,她希望最好还是宇文青能自愿回去,这样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余生到现在才想通这一点,不由暗叹她的心机实在有点深。 车厢里沉默下来。 马儿撒开四蹄跑得飞快,滚滚车轮带起一道烟尘,离燕京越来越远。 秋老虎余威犹在,当日头慢慢拉高时,车厢里也渐渐升温,幸好三人都是修行之人,不会觉得热。 但长时间待在颠簸的车厢里,仍免不了会觉得枯燥烦闷,特别是好动的龙儿,更是憋得浑身难受。她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秦清月,扯了一下余生的衣袖,小声说道:“余生,我想出去透透气。” “去哪?” 龙儿指着车厢前面。 余生点头。 龙儿雀跃地掀开帷帘钻了出去,在张老身边坐下,笑眯眯地说:“老爷爷,我帮你赶车吧。” 张老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好。” 可爱的孩子谁都喜欢,再加上这个孩子的修行天赋还很不错,就更讨人喜了。 “你们关系很好。” 秦清月睁开眼来看着余生说,意义不明。 余生耸耸肩,无奈地笑了笑:“还行。他就是有时候太调皮了,很能磨人。” 秦清月不再搭话,复又闭上眼去。 一路无言。 …… 天快黑的时候,马车进了一座小城。 由张老出面去买了一匹好马,再次上路。 星夜兼程,马车一路往钟启而去。 (今晚凌晨有几个好朋友要坐车回别的城市上班了,出去聚了一下。这章刚码出来,不想水,就到这了。明天更三千。没意外的话,大后天开始一日两更。这几天真对不住大家。) 第三十二章 是猪,还是私心。 http://..org/ 马车离开燕京以来,除了换马之时,车轮从未停止滚动。 没有任何人来拦截,一路通畅无阻。 今天是第九日,马车即将进入钟启的地界。 龙儿在前头跟张老待了几天,有些腻了,沿途风景也早已看厌,此时正躺在车里,枕着余生的大腿睡觉。 马车从第二日开始便上了官道,青石板铺成的大道还算平整,车里人只能感觉到轻微的颠簸。龙儿睡得很安稳,小嘴微张着,两扇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张合。 余生入神地看着她可爱的脸庞,目光里不自觉地蕴满了柔情。 秦清月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龙儿睁开双眼,一挺腰便坐了起来。 余生有点受惊,疑惑问:“怎么了?” “有人在看我们。” 龙儿的面色十分凝重,说完这句话,她掀开帷帘出去,对张老说:“老爷爷,停一下。” 秦清月惊异地看着余生,问道:“他修炼了什么功法,竟能察觉他人的探视?” “不是真的看,而是神识探查,这是他天生带来的本事。” 余生随口扯过这件事,“先下车吧。” 张老轻扯缰绳,将马车停下,向龙儿问道:“小姑……爷,怎么了?” 他本来想说的是“小姑娘”,其实他早已看出龙儿是女扮男装,多日来却也没点破,临时改口叫了声燕京人对年轻男子的称呼“小姑爷”。 “前方有人,融神境一人,道初境五十人。” 她说着跳下了车,上前几步静静站着。 张老心中一惊,这荒郊野岭出现如此多修行者,绝非巧合。他肃颜问道:“何处?” “半公里外,路旁树林。” 张老对此毫无所觉,而龙儿却连敌人的修为和具体所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她凝重的神色也不像有假,不由心中暗惊,这小丫头到底什么来历? 余生和秦清月下了车来到龙儿身旁站着,打量四周地形。 这是一个狭长的山谷,两座怪石嶙峋的陡峭山峰夹着一条官道。 整个山谷大概有数公里长,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山谷的中央,属于山谷里最宽阔的地段,约二十丈宽。 张老正想进入冥想状态散出神识确认,蓦地,半公里外路旁的树林里骤然飞出两波箭雨。 敌人知道已经暴露,直接发起攻势。 箭矢几乎呈直线飞行,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来到众人身前。 “哼!” 张老冷哼一声,从车座上一跃而出的同时已经拔剑在手,刹那间划出了数十剑。 同样的连星剑诀,不一样的六芒星。 比起秦清月使出来的剑招,张老使出这一招花的时间更少,光芒更盛。 白光闪耀的六芒星迎上了黑压压的箭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所有朝众人袭来的箭支皆化为齑粉。六芒星的光芒只是稍微弱了一些,持续向前推进了数丈远才消失。 凄厉破空声此时才响起,可见这些箭矢的速度之快,但在张老强大的实力面前,蜂拥而来的箭矢犹如飞蛾扑火。 在成为齑粉之前,众人就已看清楚了这些箭支。 箭镞有螺旋刻纹,箭身粗短,无箭羽,通体由精钢所制。 这是南秦工部制造出来的军弩所用的箭支,具有极强的穿透力。 飞蛾自知扑火必死仍悍然扑去,敌人知道箭雨无法奈何四人仍继续射来。 一波接着一波,间歇极短。 敌人的意图很明显,这是要消耗张老的灵力。 “我来挡箭。” 秦清月说着便挺剑上前,同样是施展连星剑诀来抵挡。由她划出来的六芒星虽没有张老的那般强悍,挡下箭雨却是没问题。 张老从车座底下取出两块灵晶握在手中,就地盘坐恢复。 龙儿还没有出手的意思,临行前余生交代过,非情急之时她不得轻易暴露。 余生也没有出手。他能用出来的武技中,只有一招“双月破”适合用来抵挡箭雨,但这一招消耗的灵力极多,当初他神游境时,几乎只一招就用完了所有灵力,如今虽进阶至道初境,可也用不了几次。在敌人还未露面的情况下,他必须使自身时刻保持灵力充足的状态。 原本,“双月破”耗费的灵力虽不少,但还不至于连道初境之人都使不了几次,其关键就在于,余生使的是剑。“千军破”本为刀法,由剑使出来,难度当然大增,想要维持刀芒的威势,便只能用更多的灵力来弥补。 若真到迫不得已之时,余生也只能将青龙剑化为青龙刀,用“双月破”来帮忙抵挡箭雨。他的第一层身份在这一行人之中已经不是秘密,他虽不想暴露青龙剑能变形这件事,但若连小命都丢了,秘密埋进了泥土里就真变成永远的秘密了。 从危险程度来说,龙儿的秘密比青龙刀的秘密更为要命。但今日这种形势,龙儿已然非出手不可。 五十名道初境的敌人。 整个南秦有数千万名修行者,道初境的仅有数百名,这一下就出现了五十名。 甚至,还有一名融神境的敌人。 能调动这种阵容的,到底是谁? 答案很快便揭晓。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波,箭雨终于停止。 秦清月和张老轮换了数次,此时,她身前不远的地上堆起了一座由残枝断箭和铁粉构成的小山。 箭雨停下来后,秦清月刚松下一口气。 一道白衣身影从树林里闪现出来,五十名黑衣人跟着出现。 白衣人朝四人走来,黑衣人紧跟其后。 张老上前两步,将三人护在身后,冷眼望着渐渐走近的敌人。 敌人在五丈外止步。 张老凛然道:“云昌,果然是你!” 云昌,上一代南秦国师,融神初境修行者。如今的他,面容看起来像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唇上留着短须,下巴光洁,头戴白色方帽,若不是背后露出那截剑柄,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只会握笔的书生。 他确实写得一手好字,前代皇帝对此多有赞语。但他不止会握笔,还会拿剑。 此时他就握住了剑柄,然后抽出来,斜提在眼前欣赏那细长轻薄的剑身,一面淡笑道:“时隔多年学远兄仍记得云某的名字,云某可谓荣幸之至。” 原来张老的真名叫张学远。余生静静站在后面,看着口中说出抬人的话语云昌,发现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对他的印象顿时差了许多。 这人有些虚伪,余生如此想道,转眼看向云昌身后的五十名黑衣人。 当看清楚那些黑衣人的面容时,他愣了一下。 所有黑衣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气,且双眸是完全的漆黑,看不到丁点眼白,直直杵着的身体散发出一股令人极不舒服的气息。他们修为也没有收敛的意思,大刺刺地彰显着道初境的气机。 张学远发现这一点时,双目骤然睁大,左手用力握拳,啪啪作响。 “云昌!!”张学远怒吼一声,举剑指着云昌怒道:“你竟然勾结魔宗之人犯我南秦!此等大恶,当世人共诛!!” “世人?” 云昌闻言,忽然仰天大笑,一股强大的气机蓦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竟然是……融神中境,多年不现世,他竟突破了,跟张学远站在了同一个高度。 “哈哈哈哈……世人?!哪来的世人!”他突然停止了笑声,狠狠盯着张学远冷道:“南秦没有人,统统都是愚蠢至极的猪!只有没脑子的猪才会将一个不懂修行的废物拱上君主之位!昏庸者领导的国,该灭!” “嘴巴太臭。” 清冷话语响起,出声时,秦清月已经挺剑朝云昌刺去。 “滚!” 云昌冷喝一声,抬手甩袖,一股浑厚的灵力波纹随之出现,朝着秦清月碾压而去。 一道身影闪过,轻飘飘地一掌化解了云昌的攻势。 张学远拦在秦清月身前阻止她继续进攻,不屑地看着云昌,说道:“谈大义?当年做下的许多肮脏事,如今的叛国。你,配吗?” 云昌面沉如水,“若不是你们太过愚蠢,不推选一代天骄的大皇子反而去支持秦卫国那个废物,又何需云某费神费力!”他冷笑一声,继续道:“你们将他推上去又如何?云某必将亲手杀之,这个腐朽的南秦,同样要灭亡!” “秦钟修行天赋是不错,但他心胸太过狭隘,并无大德。这样的人,当然不能成为一国之主。更何况,他本就不姓秦。他,是你私生子。无论当年还是如今,你的所有举动皆是一己之私。” 秦钟便是当年的大皇子。 二十年前,前代皇帝突然驾崩,由于当时尚未立太子,秦钟和秦卫国之间爆发皇位之争。 争,不过是世人的说法,其实当年的秦卫国对那张龙椅并无兴趣,但生在皇家,许多事情便是身不由己。支持两个皇子的派系先是在唇枪舌战,皇位空得越久,双方矛盾愈演愈烈,以当时仍是国师的云昌为首的一派开始走向极端,各种阴谋层出不穷。北秦趁着南秦内乱之时,增兵大势进攻,局势便越发混乱。 最后,一个卑微宫女说的话停止了这场南秦内乱——秦钟,是某妃子和云昌偷情怀上的假皇子。当时虽仍生出许多波折,但最终还是秦卫国登上了皇位。 当然,大多数人并不清楚暗地里这些事,世人只知道最后的胜者是以丞相余志雄为首的一派,而秦钟则失踪了,生死未知。 张学远一言戳破云昌的虚伪面具,道出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