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羡慕你》 第一章 纪语还记得,第一次到巨筑室内设计工作室的那天。 那年她刚毕业,因为在学校里表现优秀,透过指导教授引荐,认识了赵姊,当时赵姊刚与身为名室内设计师的丈夫离婚,自己开了室内设计工作室,就是巨筑,正缺人手,看了纪语的作品集,很快就录用了。 那正是炎夏七月,纪语紧张的来到跟赵姊相约的大楼,她身穿簇新的廉价套装,踩著不惯穿的高跟鞋,绑著不是很适合她的包头,推开了那道有些老旧的玻璃门。 门里有三个人,除了赵姊,在仅有的沙发上,坐了两个年轻男人。 “你来啦?我给你介绍几位同事。”赵姊声音轻快,眼角微眯,站在唯一的一张办公桌前向纪语微笑招手。 纪语梭巡了下这个几乎可以算是空旷的房间,仅有一张老旧的办公桌以及一张上了年纪的皮沙发,她抿抿唇,并不讨厌这种从零开始的状况,相反的,这一无所有的办公室让她很想打拚。 “这是纪语。”赵姊先介绍她,又说:“这是梁御辰,我从宇匠带来的。”宇匠是她前夫的室内设计工作室。 纪语看了看坐在沙发左边的男人,他向她点点头,澄静的眼回视著她。 她愣了几秒,刚从大学毕业的她,没看过这么沉稳的成熟男人,因此有些脸红了。 赵姊微笑看著纪语,心里很喜欢这个明明年轻却将自己打扮得老气的女孩。 停顿了会儿,她又指向粱御辰旁边,坐于沙发右侧的男人,“这是魏岚亚,我挖来的。” 在业界数十年,她早已听闻某间室内设计工作室出色的表现。决定离婚后,她四处寻找好手,特别探了探那间知名的工作室,费了一番工夫,最后得到魏岚业这块宝。 “哈罗。”魏岚亚向纪语打声招呼。 纪语看向他。他身穿白色t恤,上面印著挑衅张狂的英文字,外搭黑色西装外套,穿著牛仔裤的双脚跷著二郎腿,一手张开靠著沙发椅背上缘,唇边扬著大大的微笑,眼神里盛满玩世不恭,整个人……唔,坦白说,不太正经,她不是很喜欢。 她不禁想,赵姊很有手腕,梁御辰看来很有能力,而她很努力、认真,这该是个成功的工作团队,可是,这个魏岚亚,他会用心工作吗?赵姊为什么挖他来?他看起来不是像是有什么才华。 这天,纪语偷偷对两个新同事下了既定印象。 梁御辰温文儒雅,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像个温柔的大哥哥。 魏岚亚吊儿郎当,工作能力……感觉该加强。 她不知道,同工时刻,魏岚亚亦观察著她。 他发现她的黑色套装size不对,腰身太宽,明明她纤细娇小,过大的外套让她看起来很滑稽。 而她死板的包头,暗色的高跟鞋,更和她那张年轻脸庞极为不协调。 魏岚亚是正在笑,可是他不只是习惯性挂著礼貌的微笑,针对眼前的纪语,那笑容里带著淡淡的兴趣。 “好啦,这就是我们巨筑的成员,四个人一起打拚!”赵姊很有精神的吆喝。 后来,经过一段创业的艰辛期,巨筑在第二年就上了轨道,算是很幸运,但是除了运气外,纪语深深明白,大家交出的成绩单也是有目共睹的。 而这些年,纪语也对同事们增加了许多了解。 梁御辰并不是什么温柔的大哥哥,他冷静少言,跟温文的形象大相迳庭。 魏岚亚更不是专扯人后腿的老鼠屎,即使他真的个性上不甚认真,可是做出的作品总完美得不得了,纪语不得不承认,他有惊人的天分。 她曾想过,她本身若要达到百分之百的成果,就必须付出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努力,而她一直也是因为努力才有如今的成绩;梁御辰则是有能力能让百分之百的努力造就百分之百的成果;而魏岚亚,他只需运用百分之三十的时间,加上百分之七十的天分,就能达到百分之百的完美,有没有一丝努力的成分?她不知道。 一晃眼七年过去,工作室成长了,多了很多工作伙伴,也打响了名声,她努力的负责手中每一件案子,珍惜自己的成绩,可是,有时她仍然羡慕那个七年不变的魏岚亚,他始终故我的并不太认真工作,却能交出一张张美丽的设计图。 * * * 星期一上午十点,魏岚亚来到办公大楼,将车停好后,他不准备到巨筑所在的十六楼去,反而搭电梯到十五楼。 当一声电梯门开了,他踏著愉快步伐走出电梯,一道玻璃门出现在面前,门上贴著“欢迎征信社”的字体有些歪斜,显得有些凄凉。 他推门进入。这间徽信社的门面不怎么样,待客区更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小矮桌,多出来的空间搭著一顶突兀的大红色帐篷,加上室内灯光微暗,显现出征信社老板楚光临天马行空的风格,颇为诡异。 “这么早?”旁边窜出一道男性嗓音,楚光临端著一杯热咖啡,倚在墙边看著魏岚亚。 “早吗?”他反问,熟门熟路的打算钻进帐篷里。 帐篷之于欢迎征信社,等同于客厅、会客室、餐厅…楚光临将任何东西都摆进帐篷里,有时还留在这里过夜,帐篷总算能发挥该有的功能一一拿来睡觉。 楚光临看见他的动作,连忙放下咖啡,开口阻止,“哎哎哎,刚刚很多人来找过你,别想偷懒。”开玩笑,巨筑的人找设计师都找到他这儿来了,这魏大设计师这会儿想窝进帐篷,没那么简单。 “谁来找过?” “先是dora来过,十分钟后,苏洁也来找了。”楚光临回想著。 “就这样?”魏岚亚站在帐篷旁,撇撇唇。 楚光临哭笑不得的扬声道:“你也真变态,真没发现来找的人越来越大咖?依我看,下一个大概不是梁御辰就是纪语,不论他们哪个来找你,都很难应付好吗?” “我不觉得,反正我先休息一下,等有人找来,我再上去。” 魏岚亚好整以暇的说,压根不在乎来抓他的是何许人也。 “呃,我说魏大设计师,今天是星期一,你好歹先乖乖进公司再说吧?每次都给我搞这套,当我的征信社不用接客人喔?”楚光临哇哇叫。 “客人?”这家伙有客人上门吗?魏岚亚嗤笑,又弯身要钻入帐篷。 “呃……”楚光临正欲再发难,忽地听见开门声,他转过身,看见来人,幸灾乐祸的微笑了。 门边出现一道娇小的身影,匆匆进来后就四处梭巡,最后将视线停留在笑得颇开心的楚光临脸上。 “楚光临你干嘛?笑得这么不怀好意。魏岚亚有来你这里吗?我们全都在找他,打电话他也不接,该不会遇到什么车祸吧?”纪语叨念著,声音很急,皱著眉,眼睛一转,看见来到楚光临旁边的魏岚亚,又说:“喔,你真的在这里!小洁他们还说没看见你,走吧,赵姊快发飙了。”她转身移动脚步,如一阵风般走了出去。 魏岚亚耸耸肩,乖乖的跟著她离开。 楚光临看著他们的背影几秒,慢慢的踱回矮桌边,端起咖啡啜了一口,却怎么也想不透,魏岚亚总爱在开会日跑到他这儿遛达。然后等到有人来请,就柔顺的跟著回去。 要这样小小的叛逆有意思吗?搞不懂耶。 * * * 电梯里,纪语仍不断叨念著。 “拜托你不要每次都这样好不好?开个会还要找人很累的,我们全部的人找你找得快疯了,虽然你都是躲在楚光临那里。大家也还是很拚命的找。赵姊已经喝掉三杯咖啡,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吧?就是她已经很不耐烦了。”她忍不住发牢骚。 魏岚亚看著背对著他的纪语,她的身高只及他肩下,绑著整齐的马尾,身上穿高级套装,脚踩昂贵的高跟鞋,看起来精明俐落,可是这种女人,大多该是很沉稳的啊,偏偏纪语嘴上正叨叨念念一串抱怨,藏不住话,令他唇角忍不住勾起笑容。 “呃,你有没有在听啊?我跟你说,你这样是不对的……” 她侧身,准备转过身对他晓以大义。 这时,电梯门打开,她微撇眉头,才半转过来的身子瞬间挺直,昂首走出电梯,也没管魏岚亚有没有跟上,又继续说下去。 “赵姊对我们多好,你该铭记于心,我是不知道你干嘛每次开会都要三催四请啦,不过光冲著赵姊,你就该乖乖报到吧?每次这样闹,虽然大家没有向你抱怨过,可是在等你的空档,我可也是听到很多人对你不满喔。” 魏岚亚听了,挑起眉,憋著笑意,故意问:“喔?譬如谁?” “很多啦,像阿守啊,就一直说你很大牌,dora被派去找你的时候,关门声超大的,应该很生气……” 他听了哈哈笑,因为纪语的直率。 她就没想过,这么直接,会让他对阿守或dora心生嫌隙? “笑什么啊?”纪语停下脚步,转身看著他。 魏岚亚扶著下巴,盯著她疑惑的表情,“你刚刚等于是在陷害阿守跟dora。” 她抿唇,扬高下巴说:“我没有陷害他们。” “怎么没有?你说他们说我坏话啊,我听了很生气。” 生气?她视线停在他唇角显而易见的笑意,说:“生气你还笑?” “生气不能笑吗?没听过物极必反?我气极了,就笑出来。”他乐得逗她。 跟纪语共事七年,她名气变大,薪水变多,行头也变得精采了,可是她个性不变,很直率,一如她初见他时,脸上太明显的对他充满怀疑。 “我懒得管你什么物极必反的情绪,我只知道,你如果继续在这边跟我哈啦,赵姊会等太久,等太久会怎样,你知道吗?”她鼓起脸颊。 他像个好学生,立刻接著问:“会怎样?” “好案子都会被梁御辰拿走啊!” “赵姊给的,都是好案子。”他这么回应道。 纪语听了后,不禁脸红,魏岚亚这么说,好像责怪她认为赵姊接的案子有瑕疵一样。“我没说赵姊给的案子不好啊,我只是觉得,或许他们会不等我们了,就自行开始开会,那只剩梁御辰一个设计师,他理所当然有优先选择权……” “御辰不会的,他会选自己适合的案子,而且赵姊会分。”他很肯定。 她语塞,这次他这么回答,好像又是说她防梁御辰防得很深,搞什么设计师间勾心斗角,而他魏岚亚抱著佛心,相信赵姐,相信梁御辰,就是不像她,净是怀疑东怀疑西…… 纪语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反驳,就怕又被魏岚亚扣上帽子,终于,她放弃争论,转头就走。 魏岚亚看著她脑后随著步伐而摆动的马尾,忍不住又笑了。这纪语,三、两句就被他斗得挫败,依他看,她没法当个城府深的坏蛋,最多只能当杂鱼等级的大逊咖。 走没两步,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有些懊恼的说:“呃,我跟你说,阿守跟dora虽然可能真的对你不满,但是其他人也那是啊,他们的反应不算特别,你不要去找他们碴……” 他扬起笑容,快步走过她身侧,很故意的丢下一句话,“我知道啦,大家都恨我。” 她愣了一秒,迈开脚步追上他,赶忙解释,“没有啦,你不要这样想,虽然你这种行为让大家很感冒,可是……” 魏岚亚没等她说完,已迳自推开会议室的门,惊得她赶紧住口。 他笑咪咪的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才一派轻松的说:“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纪语看著他,每次迟到,他总是这样说,没有过多的道歉,也没有任何解释,这姿态狂放得理所当然。 她走回自己的座位,看见同事们个个无奈的眼神。 这些同事,可不觉得迟到是理所当然啊。 * * * 离捷运站至少需步行三十分钟,交流道的附近全是单纯的住宅区,居民们买东西大多习惯到这里唯一的一家便利商店,喔,不,或许也会到另一家历史悠久、位在巷口的来旺杂货店。 今天是星期六,杂货店的纪老板快乐的跟邻居们搭游览车参加中部一日游,出门前他叮咛一双儿女,千万、一定要好好看店。 “姊,我朋友找我,等一下我可以出去吗?”说话的是纪家唯一的儿子,二十五岁的纪言。 “晤。”纪语随口回应.狭窄的柜台上,放著计算机、剪刀、胶带等文具用品,以及占了大半空间的一大叠书,她正专心看著。 “那我走啰。”纪言当她答应了,准备起身。 纪语感觉到他的大动作,抬起头来,看著刚退伍没多久的弟弟。他短短的头发染成金黄色,手上、脖子上戴著一堆戒指跟项链,大热天里,这天气却身穿皮衣、皮裤,足蹬皮靴,现在正跷著腿,抱著心爱的吉他,哀求似的望著她。 “不行。”她说。 父亲出门前已经交代一定要开店,即使没有半个客人。 “可是我等一下要团练。” “不行。”她垂下眸子,视线调回设计书刊上。 纪言肩膀垮下来,手无意识的拨弄吉他的弦,发出阵阵单音,接著说:“姊,我们把铁门拉下来,你就不用待在这里了,可以上楼去开冷气舒服的看你的书,我呢……” “你呢,就可以逍遥自在的出去跟朋友们混。”纪语立即接话。 “嘿嘿,反正我们没有开店,爸又不知道,在他晚上回来前我再赶回来就好啦。”就不知道老爸坚持个什么劲,开杂货店硬是搞什么全勤,三百六十五天不关门,说是要跟便利商店比,就连这次的中部一日游也是考虑超久,是他们两姊弟直敲边鼓,才愿意出门走走. “开玩笑,如果你来不及赶回来怎么办?”那就惨了。 “哎哟,我不会来不及的啦,又不是出远门,ok?待在这里超无聊,又没有客人。”纪言的视线停在前面的饮料冷藏柜上。 坦白说,他们家卖得最好的就是饮料了,很多客人都是老邻居来串门子,边聊边顺手拿饮料来喝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不行、不行,如果爸突然回来怎么办?”纪语未雨绸缪。 纪言大笑,“跑回来?他现在在台中啦!怎么可能突然跑回来啊?不是我说,姊,你思想可不可以正面一点?” “反正你关店跟出门都别想,要玩明天再去玩,不要吵我,我要找资料了。”刚接下的咖啡馆案子,是她第一次做店面设计,所以她格外用心,这几天一直抱著一大堆书努力的啃。 纪言歪著头想了一下,拨动吉他弦,然后即兴唱道:“我的姐姐,喔,是个工作狂……我的老爸,嘿,也是个工作狂……姐姐放假不休息,老爸根本不放假……” 旁边,纪语被吵得分心,听著歌词和吉他轻快的节奏,她闷闷的笑了。 桌上的手机这时响起,她看了一眼,然后接听,“您好。” “是纪小姐吗?”电话那头是道陌生的女声。 “我是。”纪语将手摆在唇上,教纪言小声点。 “可以麻烦你现在过来一下吗?我有事情想跟你讨论。” 纪语愣了一下,这通来电没有显示号码,她根本还不知道来电者是谁呢,就教她过去?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 电话那头的女声沉默了两秒,才说:“我们星期三才见过面的,我有麻烦你替我设计咖啡馆。” “喔,不好意思,因为你的来电是隐藏号码……”纪语道歉。 “你现在过来一下,我在店里。” 纪语抿了唇,“叶小姐,今天是周末,我没有上班耶,而且我记得我们不是已经约好星期一早上十点见面吗?” “你不来?”叶小姐语气不好。 “是这样的,因为我现在有事,没办法立刻过去,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请你现在跟我说,或者也可以请你后天再跟我详谈。” 这下叶小姐语气更冲,“反正你不来就是了啊,讲那么多。” 纪语为她莫名其妙的恶劣态度而呆住。 叶小姐接著又说:“反正我后天再跟你讨论好了,不过我不知道你是有什么事啦,我听见旁边有男人在唱歌,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正事。”语毕,下一秒,她迳自挂断电话。 望著手机,纪语深吸口气。这位叶小姐,上次跟她见面时就知道她超难搞,要求多的客户不是没有,只是叶小姐,除了龟毛外,个性跟态度还很差。 纪语吸气又吐气,企图冷静下来,看向旁边唱得忘我的纪言,直发牢骚,“男人唱歌?不是正事?” “什么、什么?”看见姊姊发飙,纪言停了下来。 她站起身,拍桌子大喊:“男人就不能是弟弟?盯弟弟看店就不能算正事喔!”拜托,如果她不在,纪言一定立刻关上铁门,包袱款款就跑出去玩。 “嘿嘿!”纪言听懂了,笑得开心,又开始弹吉他,这次他唱著,“弟弟也是个男人,喔,要不要给你验验看……” 纪语喊:“唱得好!” 纪言越唱越开心,摆出登台演唱时那帅气的姿势弹吉他,“如果不盯弟弟看店,弟弟会跑出去嘿,喔喔……” “你总算明白姊姊的苦心。”纪语作势擦著泪道。在客户那边受气,弟弟唱歌替她出气,太令她感动了。 十分钟后,纪语迅已速恢复冷静,视线回到书上,认命的找资料作笔记,刚刚的小型演唱会像是没发生过。 然而旁边的纪言唱得正在兴头上,一首接一首: “咦、咦,要唱去外头唱。”纪语垮著脸赶人; “啊!刚刚你不是还很high?” “high归high,正事还是要做,而且如果不好好做,说不定哪天我会被赵姊fire,很危险的。” “啊!你思想有必要这么负面吗?”纪言怪叫道。 不过说归说,他还是很听姊姊的话,站起身,拿著吉他在自家门口唱歌,大太阳照在他身上,皮衣、皮裤让他挥汗如雨。 可是他超high,管他多热,就是要音乐。 * * * 同一时间,魏岚亚待在家中,客厅的落地窗边摆著张桃木大方桌,上面散落著凌乱的拼图片,此刻,他正与五千片大拼习奋斗。 墙壁上挂著各式风景拼图,万里长城的壮丽他拼过,地中海的美景他拼过,日本的粉樱纷飞他拼过,雪梨歌剧院的夜景他也拼过,现在,手上这幅是威尼斯的景致,角落有位船夫正在撑船,一条河道横亘中央,岸边是亮著黄灯的建筑,美得很浪漫。 他拿起一块拼图片,专注地核对颜色与缺口,即使光是拼个一角就花了他一个多小时,他也乐在其中。 魏岚亚家中的装潢是黑白的,唯有这张拼图桌是彩色的,充满奇妙的和谐感。 他没有打开电视,也没有听音乐,一门心思对抗眼前的拼图巨兽。 手机此时响起,魏岚亚的眉头皱也没皱,恍若未闻,专心于河中的水纹,拿起多张拼图片比对,任由手机响著。 来电者也不死心,一打再打,而他的眼神始终未变,丝毫不分心。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他偏著头皱起眉,但不是因为扰人的手机铃声,只因为找不著适合的拼图片。 就这样,他毫不厌烦的与拼图战斗,同时亦与手机来电者抗衡。 之后,总算找著对的那片,魏岚亚才慢条斯理的接起电话。 “哈罗?”他语调轻快。 “干嘛这么晚接?”电话那头,楚光临早知道魏岚亚不分心接手机的习惯,所以他仅是淡淡的询问原因,并未责怪。 “正在拼图。”魏岚亚边说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倒水喝,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渴了。 “喔。你听我说,现在呢,你去整理行李,等一下我开车到你家接你。” “去哪?”魏岚亚揉揉肩头,脚一转,往卧室走去。 “垦丁。”楚光临的声音里充满兴奋。 魏岚亚眉头一挑,“去垦丁干嘛?” “看海啊。”楚光临说得理所当然。 “看海干嘛要到垦丁去看?北海岸也可以啊。” “干嘛?你有事不能去喔?” 魏岚亚笑了,单手拉出摆在角落的行李袋,道:“能有什么事?” “那还问什么?没事就快准备啰。”说完,楚光临便挂断电话。 魏岚亚耸耸肩,认命的弯身整理行李。 他想,楚光临这家伙,没说非去垦丁不可的理由。也没说要去几天,更没说为啥他也得跟去,真是疯子。 但他又想到,没作任何抗议就决定跟楚光临一起走的自己,才疯得彻底。 一个小时后,魏岚亚已在楚光临的车上,深深躺在座椅里,以自在的欣赏目光看著前方长长的车阵。 星期六的下午,塞在高速公路上,魏岚亚并不觉得浪费休假时间,反倒闲闲的开始观察起周围的车子来。 旁边的福特蓝色老车里,驾驶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欧吉桑。正枢著鼻子,呃,枢完后还很帅气的用手指剔牙;右前方的黑色三菱汽车,车尾贴著“新手上路,请多包涵”贴纸,魏岚亚嗤之以鼻的想,刚刚看它在车阵里乱钻的姿态,这位驾驶可不像新手啊;前面的银灰色凌志轿车,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小朋友,此时正从后车窗盯著他们看。 楚光临幼稚的朝他们扮鬼脸,只见两个小朋友不甘示弱,将脸整个贴在后车窗上,做出丝袜套头的效果,颇为可怕。 “呃,我也会好不好?”楚光临不爽的说,接著死命想将脸乜贴上挡风玻璃,无奈身前有方向盘隔著,使得他无法尽兴。 魏岚亚看了哈哈大笑,“你别幼稚了好不好?” 楚光临转过头说:“咦,方向盘挡著我,换你来,给小鬼们一点颜色瞧瞧。”叔叔脸贴玻璃也是很可怕的。 “我才不要。” 前头两个小朋友正以不屑的眼光看著他们,楚光临咽不下这口气,频频道:“拜托啦,你没看两个小鬼这么拽,我们要教教他们,叔叔不是好惹的,叔叔也可以脸贴玻璃,叔叔的鬼脸也很厉害。” 听见楚光临叔叔、叔叔的叫,魏岚亚大声朗笑,道:“这有什么好争的?大概到下一个交流道,他们恐怕就不会在我们前面了,ok?” “那可不行,我跟你说,小孩子从小就要教,我现在就要让他们明白,向叔叔挑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教他们?”魏岚亚撇撇唇,“他们又不是你的责任,而且扮鬼脸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管太多了吧。” “岚亚,这世界总是要有人主持公道的,是不?我做征信社,就是抱著这样的心态。”楚光临忽然一本正经的说,可是配上他仍挤眉弄眼的表情,看起来却有些好笑。 主持公道?魏岚亚的视线停在前车的两个小朋友脸上,见他们越来越过分,此刻竟比起中指来,真是夸张。 有没有搞错?两个臭小鬼敢对他比中指? 他微皱眉道:“是该有人主持公道。” 语毕,他将手勾进唇里,一手扯下眼角,做了个极丑的鬼脸。 楚光临看著魏岚亚的鬼脸,更来劲了,卯起劲来跟小孩子们斗,履行他所说的“主持公道”。 没多久,两个小朋友在车流通畅后与他们越拉越远,没多久就看不到那辆银灰色的凌志轿车了。 接下来,一路上楚光临念念不忘跟小朋友比赛扮鬼脸的事,当车子抵达垦丁,他居然道:“咦,我们随便看看海,快点回台北,我要上网找找还有没有新颖一点的鬼脸。” 魏岚亚耸耸肩,对于楚光临总是迅速转移兴趣的个性很了解。他们在晚上十点到达垦丁的海边,望著已然因天黑转成深黑的海面,一片漆黑,楚光临没几分钟就失去兴趣。 很荒谬地,楚光临坐上副驾驶座,教魏岚亚开车,只因为他觉得回程路上或许有可能又会遇到那种调皮的小鬼,而他非得主持公道不可。 这样一趟当天来回的垦丁之旅,对楚光临来说没什么,对魏岚亚来说,更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 他压根不在乎楚光临为他闲得发慌的生活带来暴走又没有意义的休闲活动。 反正只是打发时间嘛。 第二章 纪语在浙沥的雨声中醒来,她困难的撑起头,看见外头天色己亮,于是她揉揉颈子。 刚醒过来时,她不太能适应浑沌的脑袋,好一会儿后,她才眨眨眼,望向时钟,知道该是梳洗时候了,可是疼痛的头与疲惫的背,正诉说著她昨晚看书看得累了,趴在桌上睡了一夜,后果,应该是感冒了。开车前往工作室的路上,纪语懊恼的下结论。 头痛、喉咙干痒,加上已被擤得红肿的鼻子,老天,真不舒服,今天该请假的,可是她已约了叶小姐见面,又哪有胆子延期? 一想到叶小姐,纪语头更疼了。 她将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公司里开车上班的人,都向大楼租了车位.她的车位在魏岚亚跟粱御辰的中间,此刻,她却赫然发现,她的车位已被一辆红色的车停去了。 纪语皱眉,不认得这辆车,想了几秒,她决定先将车横停,主住那辆车的出口,同时也挡住了魏岚亚与粱御辰的车。 她到一楼找警卫老刘,刚步出电梯,就听见老刘的朗笑声,待她走近些,才发现被老刘挡住的人是魏岚亚,他正斜倚在柜台边,剪裁合宜的西装裤下的长腿交错站著,一手拿著报纸,姿态潇洒,看来神清气爽。 看见纪语走来,原本聊得开心的两人不再交谈,同时望著她, 她询问老刘,“楼下红色的车是谁的?是vios,大红色,占了我的车位。” 老刘想了想,“红色的?不知道哩。” “啊?那辆车子满新的,车号是……”纪语补充道,见老刘仍然一脸茫然,她垮下了肩,“那怎么办?没地方停,我只能把车横放了。” 一直专心听著她说话的魏岚亚这回儿开口了,笑咪咪的说:“我知道是谁的车。” 纪语听见,转而看著他,扬声问:“那太好了,你快告诉……抱歉,等一下。”她将手伸入皮包,拿出卫生纸,侧过身擤鼻涕。 魏岚亚不动声色的盯著她泛红的鼻头和眼睛下方的黑影,她那皱著眉头的模样和微哑的嗓音,一看就知道她感冒了。 纪语将卫生纸握在手中,皱了皱鼻子,很快地继续说:“告诉我是哪一楼的,我去找车主。” 魏岚亚微笑道:“我带你去。” 他们俩搭电梯上楼,最后,电梯停在十楼。 这层楼有一户正在装潢,充满木屑跟油漆的气味。魏岚亚毫不迟疑往里面走,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似的,经过一大面正在油漆的墙后,在最里头找著了红色vios的车主。 那是名年约三十的美艳女子,斜斜地睡在沙发上。魏岚亚指了指她,而后扬眉看著纪语。 他很坏心的想,她会怎么叫醒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 “你确定?”纪语小声地问。 他点头,“再确定不过。” “可是,你会不会搞错?如果你认错车或认错人,那我不就很糗?”她很担心,开玩笑,这样一来丢脸的是她耶。 魏岚亚笑开来,胸有成竹的说:“绝对没错。” 多疑的纪语眯起眸审视他,不甚确定的再问:“真的?” “我看著她停的,会有错吗?”他说出的话直接挑起纪语的怒火。 “你……你看著她停?”她退了一步,诧异的看著他。不会吧?他竟看著别人停她的车位? “嗯哼。”魏岚亚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魏岚亚!你明知道那是我的车位,怎么不阻止?”她气极了,声音拔高,几乎不敢相信他竟真的这么做。 “嗯哼。”他笑笑地转回视线,看向被气坏的纪语。 “你、你这怎么可以这样?”她深呼吸,可是情绪无法平稳,瞪著他,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太缺德了!没想到魏岚亚差劲到这个地步!她想像著那时他好整以暇的在一旁看别人将车停入她的车位,完全不加劝阻,或许他还拍手叫好,甚至指导对方该怎么倒车…… 魏岚亚耸耸肩,状似无辜的说:“当时我正在倒车啊,没注意到,来不及阻止。’ 纪语闭了闭眼,正欲再开口说话,只见红色vios的车主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盯著他们。 “好吵喔…”她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大呵欠。 “小姐,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把车移走吗?你占了我的车位。”纪语好声好气的说。 女子双眼迷蒙,想了很久才说:“你的车位?那不是可以随便停的吗?” “不是,车位得用租的。我等一下跟客户有约,时间有点赶,可以麻烦你快一点吗?”她还得进办公室准备资料,再去跟叶小姐见面。 “唔,我现在四肢无力耶,等一下喔。”纪语张唇,看著那女子站起来伸懒腰。怎么,有精神伸懒腰,没力气移车? “小姐,你可不可以快一点?”她低头看表,不禁催促道。 那女子摆摆手,想打发纪语,“哎哟,别催啦,反正你不是说你等一不要跟客户见面?那等你跟客户见完面,回来后我保证会移车。” “不行,那个车位本来就是我的。”纪语语气转硬,有些生气了。 女子皱起眉头,嘟起唇,转头看向魏岚亚,语调软软地说:“喏,岚亚,你评评理,她等一下明明要出去,给我停一下也不会怎样啊。” 岚亚?他们这么熟?纪语一呆,目光梭巡著他们,大为诧异。她还以为这女人和魏岚亚今早才初次见面,怎么熟到已经直唤对方名字,难道是旧识? “嗯……”魏岚亚双臂环胸思索了会儿,然后对纪语道:“说得也是,反正你等一下就要出门了啊,就暂时让茱丽停一下。” “是茱蒂啦。”女子噘著唇更正。 连名字都记错?纪语心想,他们根本不熟吧,可是魏岚亚这个人,怎么这会儿帮别人,不帮同事七年的她?“魏岚亚,你给我想清楚,明明就是她不对,怎么现在好像我不通情理?”他不答反问,很快的提点她,“纪语,你不是跟客户约了见面?” 纪语听了,低头看表,糟糕,这么一闹,时间已剩不多。 他笑著又说:“依你的习惯,不是还要抓一堆资料才肯去见客户?”她咬唇,很不服气,难道她就得任由这女人霸占属于她的车位? 纪语踌躇著,看著魏岚亚带笑的脸,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他玩弄的棋子,他要带她来找车主,她就乖乖跟著;他两句话便要打发她走,而她明明该留下来据理力争的,却轻易因为他的话太过一针见血,被迫得暂时放弃自己的车位。 这种感觉真让人不舒服。 感冒加上心烦的事,纪语感觉头更痛了,于是努力以平稳的语气困难的说:“那我回来时,一定要把车移走。” 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 “等等我有精神就会去移车的。”茱蒂担保道。 纪语点点头,沉著脸定了。 待纪语离开后,茱蒂才向魏岚亚发牢骚,“有够卢的,等一下我再移车就好啦,还来吵人家睡觉。” 魏岚亚挑眉,望著纪语已走远的纤细的背影,道:“这就是她的风格。” 纪语就是这样,有话直说,从不拐弯抹角,照理来说,这样的个性是很容易得罪人的,可是,工作室里大家都很明白,虽说不至于爱戴或崇拜她,但她的风评可比冷面的梁御辰好太多了。 他想,工作室里的人懂得对纪语包容,可是外头的人却很容易被她惹恼,像现在这情况,很明显是茱蒂错,可是纪语气势强硬,会让人有种错觉,认为纪语让人家一下也不会怎样,这样很容易吃亏的。 茱蒂直翻白眼,气道:“真讨厌这种人,让我停一下又不会怎样。” “讨厌她?”魏岚亚挑眉问。 “嗯,一板一眼的,龟毛又机车。” 一板一眼?龟毛机车?刚跟纪语说没两句话就能看出这么多缺点喔?他唇角扬起笑意,反而道:“不会啊。” “不会?”茱蒂非常不赞同,直摇头道:“她这种个性,一定没有朋友。” 魏岚亚摸著下巴,意有所指的说:“我倒觉得……她这种个性挺好的。” 旁边,茱蒂又嘀嘀咕咕说了很多纪语的坏话,而他,始终带著笑,没有仔细听,只是想著,纪语那张泛红的脸,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发烧了? 纪语开始觉得,魏岚亚是小人。 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不是很喜欢他,可是这几年工作相处下来,发现他只是爱闹,没什么特别令人讨厌的地方。 可是今天,她真怀疑他是故意整她。 捧著一大叠资料,纪语回到地下停车场。身体有些发热,头也疼得不得了,她摇摇头,拿出水瓶喝了口水,待水滑入胃里,似乎减缓了些热痛,才发动引擎离开。 到了叶小姐的店面,她愕然的看著店里已经开始刷油漆,叶小姐正在指示油漆师傅。 “叶小姐。”纪语揉著太阳穴,不解的问:“怎么开始油漆了?” “我那天打电话给你就是想问你这个啊,可是你说今天再跟我谈,我就先漆了。”叶小姐推推脸上的眼镜,语调平直,像陈述一件事,而非与她讨论。 “可是,我根本还没还没仔细丈量,更没有交出初步设计……”拜托,她先前只有见过叶小姐一面而已,一切都尚未进行啊。 “我知道啊,我现在就要跟你说,我要把墙壁漆成粉红色,麻烦你照这个来设计。” 纪语差点昏倒。搞什么鬼!粉红色?叶小姐指指旁边,又说:“还有,餐具我已经决定选用那种黑色的,上面有图案的,在那里,你看看,记得要把设计搭上去。” 纪语看著绘上几何彩色图形的咖啡杯,抿紧唇,脸色很难看,“叶小姐,你这样没先跟我说就把东西都决定,我…” “你怎么样?”叶小姐扬眉,感觉很不好惹。 纪语顿了几秒,斟酌著该怎么解释,才委婉的说:“我认为该怎么做,用什么颜色,用什么材质的桌椅、器具,都该一起讨论,我现在不是说你选的颜色跟餐具不对,只是我们可以先经过讨论,像粉红色其实分很多种,有嫩红一些的,也有淡粉的,还有樱花的粉红色……” 叶小姐沉下脸,直言道:“我当初会找你设计,是因为在杂志上看到你们工作室的作品,其中有件帮新竹的住宅做的设计,都是粉红色的,我很喜欢,所以才找你们。” 纪语一时语塞,瞬间忆起,那间新竹的住宅是魏岚亚所设计的,房子的女主人是粉红色爱好者,不仅搜集一大堆粉红色的东西,还要求几乎整间屋子都必须是粉红色的,刚开始这案子谁都不愿接,因为没有发挥的空间,可是魏岚亚接了下来,很快就完工,客户极为赞赏。 事实上,她是不以为然的。 魏岚亚被客户牵著鼻子走,虽然结果不错,可是纪语一直不甚明白,这样的作品究竟算是魏岚亚的设计,还是客户的? 如今,她碰到一样的状况,叶小姐这么说,等于是要她照抄魏岚亚的设计,她愣住了,这不是她的作风。 叶小姐又接著问:“那间粉红色住宅的设计师是谁?应该不是你吧!”纪语老实地回答,“不是。” “那你要不要跟那位设计师讨教一下?我真的喜欢那样的风格,就这个要求,没别的了。” 这刹那,纪语觉得屈辱,她怎能抄魏岚亚的设计?又怎能厚脸皮的问他当初施工的细节?这等于是向她的专业挑战。 见纪语不回话,叶小姐摆出高姿态,迳自下结论,“今天就这样,星期五我要看到设计稿,有什么问题我会再跟你联络。” “星期五?太快了。”纪语哀号。她心头一片混乱,什么粉红色的墙壁?什么黑色的餐具?瞬间她没了方向。 叶小姐急躁的说:“快吗?不然下星期一,我想尽快完成。” 纪语看著她不由分说的表情,叹气道:“下星期一我只能交出初步构想,至于你要的风格,我会再考虑看看。” “考虑?我就是要那种样子,总之你去问当初那位设计师,如果你做不出来,我就要改成换他做。”叶小姐指著刚粉刷好的墙壁,道:“我不懂你刚刚说的什么嫩粉红色,什么樱花的颜色,我要的就是这色,而我已经漆好了,你就照著设计。” 叶小姐背后漆上大片桃粉红色的墙,这瞬间成为纪语的压力,她困难的望著那引入注目的颜色,突然觉得晕眩。 闭上眼睛,她稳住心神,再睁开眼时,她叹口气道:“我尽力而为。” 转身往外走,纪语皱起眉,脑海中全是粉红色,那太过喜气的颜色让她头疼欲裂,脸也热了起来。 叶小姐沉著脸目送纪语离开。她就是没办法喜欢纪语这位室内设计师,明明她都把工作指示好了,怎么纪语就是不愿松口照著做?这么轻松的钱,纪语看来却有些……不屑赚? 叶小姐转过身,对著油漆师傅喊:“全都漆上粉红色!不止这面墙,我这片、这边,还有门口、楼梯边,全都要粉红!” * * * 下午两点,纪语疲惫的回到公司,当看见那辆红色vios动也不动的还占著她的车位,她很生气,但已经连发脾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再度将车横著停,摇摇晃晃的回到办公室,随手将皮包丢下,就趴在桌上准备小睡一下。她想,下班后一定要去看医生,她八成发烧了。 合上眼,仿佛又看见那一大片粉红色,她睡不安稳,很排拒这美丽的颜色,这种太幸福洋溢、太香甜柔腻的色彩,让她不知从何著手。 约一个小时后,魏岚亚推门走进来。 他站在纪语身旁,俯看著她。这女人,拚命三娘似的,明明累坏了,却还不请假回家。连休息也硬要趴在冷硬的办公桌上。他的眼神不禁变得和缓,考虑著该不该将她推醒。他心里明明是想要让她多休息会儿的,可是没想到动作快了一步,手已经搭上她肩头,轻轻摇晃著她。 纪语痛苦的醒来,她睁不开眼睛,将下巴枕在盘起的手上,喃喃地道:“唔……干嘛?” “移车。”他细看著她几乎红透的耳根子。 “移车……”她睁开眼,茫然的看向他。 “茱蒂要出去,她教你移车。”魏岚亚语调平直。 听见茱蒂,纪语立即清醒许多。“她教我移车?她明明答应我回来要先移车的。”这不公平,茱蒂没做到,那她也没有必要听她的。她拗了起来。 魏岚亚浅笑,“我知道啊,可是现在她要出去,你不移车不行。”她捏捏脸颊,道:“我是不是在作梦?怎么有这么多不讲理的人?什么茱丽、茱蒂,什么叶小姐,还有你,是不是故意找我碴?你明明知道是她不对,我现在不想移车不行吗?” “那你别移啊,钥匙拿来,我来移。”他不是很在乎的说。 纪语听了直瞪著他,话中带刺,“你最热心。”真心寒,共事七年,他胳臂竟向外弯。 魏岚亚不回应,只是伸出手跟她讨钥匙,“拿来。” 她闷不吭声,将头转向别处。她的视线有些迷蒙,头又晕又热,能撑到现在,她觉得真是个奇迹。 “拿来啊,我帮你开,你要面子,不妥协,这无所谓,我帮你移车,你不丢脸,这不是很好?”他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听不出是讽刺或是不屑,只是不带任何隋绪的陈述事实,说出她闹脾气的心理。 纪语忽地觉得羞傀,他这么说,好像她幼稚使性子。但她明明不是。 她与他对视,仿佛角力著,而他眼中没有一丝疑惑,好像只是很单纯的想做中间人而已。 她不禁叹气,败给他太过耿直的眼神。她站起身,赫然发觉走路对此刻的她来说有些困难.可是意志力坚强的她仍硬是走到放著皮包的沙发边,从皮包里掏出一串钥匙,道:“我自己去移车。” 她感冒的痛苦,魏岚亚全看在眼底,怎么就连身体不适的这一刻,她还是不肯放下防备,什么事都要自己来? 忽地,魏岚亚抓住她纤瘦的手臂,道:“我帮你开。” 她有些愣住,“我说我自己会开。” “凭你?”这副快要昏倒的样子? 这话激怒了纪语,下意识联想到今天叶小姐吩咐她的嘴脸,她眸中有火,“什么叫凭我?”为什么每个人都看不起她? 魏岚亚顺手提起她手上的皮包,拉起她的手臂,因她过热的体温而微讶,他不由分说的拉著她往外走,沉声道:“那我们一起移车,这样行了吧?” 她住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原因让他一定要跟她一起移车?他太奇怪了,她猜不透啊。 到了地下停车场,茱蒂正等在那儿。 “天啊!我约会快迟到了,快快快,快移开。”茱蒂急急地道。 纪语扬眉,虽然不高兴,但已没有精神跟她吵,只是警告道:“你下次不准再停我的车位。” 茱蒂甩甩手,不耐烦地说:“好啦、好啦。” 纪语正欲开门上车,钥匙却被一旁的魏岚亚抢了去,他握住她手臂的手没有放开,这时施力将她往前推,就这么一路将她推至副驾驶座。 当他松开她,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没了力气,只是依靠著他的力量,明白这想法的瞬间,她已经坐得好好的,看著他替她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很自然的坐进驾驶座。 魏岚亚发动引擎.将车迅速直线后退,熟练的倒车,很快驶出停车场。 或许因为感冒造成大脑运转迟钝,纪语直到车子驶上马路才反应过来,问道:“你要去哪里?” 他将音响打开,边注意路况边回答,“看医生。”纪语转头深深看著他的侧脸,愣住了。他说要看医生?是带她去吗? “你……”她说不出话来,想问他是否要带她去看医生.但如果他说不是,那不是很糗? “嗯?” “没事。”她索性吞下一连串想问的话。他浅笑,明白她欲言又止的原因,她太不习惯接受人的好意,所以倒显得拘谨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来到医院。当魏岚亚替她挂了号,陪她在门诊区等候看诊时,已经四点半了。 白色墙面团团围住宽阔的候诊区,座位上,他们两人并肩坐著,纪语精神已经恍惚,她闭上眼,不敌病魔摧残,整个人松懈下来,而身边的魏岚亚,一双墨眸看著上方的电视,被迫吸收医疗讯息。 此刻,他膝上搁著纪语的皮包,手上拿著挂号单,眼睛虽看著电视,心里却不停问自己。 是不是太热心了?这时他分明像纪语的保母,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可是一整天,纪语擤鼻涕的身影不断出现在他脑海,他一直无法停止的想著,她感冒不算轻,有没有去看医生? 一种温柔的情感流入他心中,魏岚亚眼角余光感觉到纪语在他旁边睡著了,摸著下巴,他若有所思,手指不自觉地反覆摸著手中的挂号单,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忽然莫名的变得有些沉重。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灯号来到纪语的号码,他再度拉起她的手,看著她有些惺忪的眼,催促道:“该你了。” 纪语突然觉得魏岚亚好温馨,让她变得软弱,听话的跟著他的脚步进入诊间,什么也不计较了。 第三章 纪语挨了一针,她不怕打针,倒很乐意,只因为打针好得快,她脑中还惦记著叶小姐的要求,没办法慢慢休息。 车上,她靠著椅背,体力已用尽,可是心里却有著异样的温暖。 她以为魏岚亚是站在茱蒂那边,偏偏他细心的注意到她感冒了,拐了个好大的弯带她去看医生。 为什么他明明是个好人,却做得不够完美,让人无法为他打上满分? “今天……谢谢你。”纪语开口,眼睛闭著,口气很真诚。 “谢我?”他一笑,语气里有著淡淡的嘲讽。 “你觉得我不该谢你吗?” 他转动方向盘,不答反问,“往左边走吗?” 纪语往车窗外看,为他指路的同时,瞧著车水马龙的街道,竟多愁善感了起来。 她一向倔强,仿佛神力女超人,加上国小时母亲就过世了,家里只剩两个男人,因此她一直懂得照顾自己。 而今晚,这个男人带她去看医生,沉著脸看她打针,还滑稽的背著她的皮包替她缴费、领药,还送她回家,令她不禁心暖。 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可是为什么当有人反过来照顾她时,只要一瞬间就能令她变得软弱呢? 使她软弱的男人正是魏岚亚,那个她不得不承认的,潜意识里的假想敌。 怎么敌人也可以这么温暖啊?纪语微笑著想。 魏岚亚忽地开口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或许你该谢我。” 她不太明白,“道谢哪有什么或许、可能的?” “怎么没有?要看我让你想道谢的动作是真心还是假意,你以为我是好心带你去看医生,所以真心谢我,可是如果我是假意,只是想借你的车来开开,只是想看你挨针的样子,或者,只是想看看你家在哪呢?” 纪语听著他淳厚嗓音说著荒谬的话,一会儿后轻轻地笑了,说:“就当你是假意吧,但我还是真心谢你。” 魏岚亚也低低地笑了,回道:“你怎么不往坏处想了?” “我往坏处想啦,我觉得你可能只是想看我挨针的样子。” 她越笑越大声,觉得精神在这瞬间似乎变好了,是因为打了针,还是有其他因素?“可是我身体太不舒服了,所以不管是谁来帮我,我都真心谢他。” 他因为她的诚恳而微愣,“要怎么谢我?” 闻言,纪语睁大眸子,讶然的问:“什么怎么谢你?我已经谢过你了啊。” 魏岚亚更讶异的发现,纪语式的道谢,就仅是真心诚意的口头道谢,他还以为会有什么好康呢。 这时,纪语指著前方的路旁,道:“到了,停这儿就好。” 他将车靠边停放,然后下车,环顾四周环境。这是一条小巷子,整排的老房子屋龄应有四、五十年了,路灯昏暗,唯有前方的杂货店灯光明亮。 纪语也下车,四肢有些无力,但精神还不错。她领著魏岚亚往杂货店走,说: “这里。” 魏岚亚怎么也没想到,纪语家是开杂货店,站在店外,他愕然的看著绿色的鸡蛋笼子,对著上面的鸡蛋呆住了。 纪语跟杂货店? 她从没提过家里的情况,所以他私自以为,她大概是住在某个住宅区,家里的人都是上班族,怎知道她家是做生意的。 以她如此直率的性子,是要怎么看店? 他侧过头,看见纪语正与两个男人说话,一个年约五、六十岁,高瘦而硬朗,另一个很年轻,一身黑,短短的头发染成金黄色。 纪语向他介绍道:“这是我爸爸跟我弟弟。” 魏岚亚向他们自我介绍,纪父和他握手,力道颇重,而纪言不知啥时手上拿了把吉他,就这样弹了起来。 “注意听喔,然后告诉我你的感想。”他边弹边说。 纪父不理会纪言的脱序,只是对纪语道:“感冒就先上楼休息,等等我教纪言送魏先生回去就好。” 纪语顺从的点头,转头跟魏岚亚说:“今天谢谢你。” 魏岚亚摆摆手,看著她上楼去。耳边的吉他声回荡著,他忽然觉得今天仿佛不太真实,晚间七点半,他身在纪语家中,一间好旧的杂货店,和纪父相视,听纪言弹吉他,旁边是一包包的绿豆、红豆、大豆、花豆,还有两大篮鸡蛋。 纪父礼貌的一笑,说:“魏先生,谢谢你这么照顾纪语,这里搭车不方便,我教纪言送你。” “没关系,我搭计程车就好。”他的车还在公司的地下室。 纪言闻言,放下吉他,热心地道:“我载你啊,别客气。” 魏岚亚看著热情的两父子,只得点头,“那麻烦你了。” 对他来说,今天的确很特别,他无意窥探纪语的生活,如今他却认识了她热情得跟她一点都不像的家人。 现在,纪言正坐在驾驶座上,嘴巴说个不停。 “魏大哥,你们公司是不是很忙啊?” “忙?”魏岚亚想到自己每天上班,不是去楼下串门子就是睡觉,轻松惬意,赵姊不太管他,同事们又和睦,没啥好忙的。 “我姊啊,超忙的,每天下班都还要看书、画图,自从进了你们公司就这样喔,虽然她也没有在别的地方上过班啦,哈哈。” 魏岚亚的手在脑后交错,懒懒的倚著椅背,回道:“我们公司不忙,是你姊姊自己忙而已。” “她自己忙?我们看了很担心哪,星期六、星期天也不出去玩,只是看书、画图,接的电话都是客户打来的。”纪言摇摇头,文说:“昨天啊,她因为看书看得太晚,趴在桌上睡著,窗户又没关,今天早上起来就有点感冒,我教她去看医生.她还说等一不要见客户。” 原来她是这样感冒的?魏岚亚听著,这瞬间,有股淡淡的羞愧涌上心口,纪语是这么认真的看待这份工作,而他,太不用心。 “而且我跟我爸也担心啊,我姊都快三十岁了,该结婚了吧?可是从没看过她有男性友人,今天看到你送她回来,本来我们超开心的,结果只是同事,唉!”纪言直叹气。 “呃,她自己不担心就好了。”魏岚亚将眼睛转往窗外。 纪语结婚?想想,工作室的人都是单身,有人结婚也不奇怪,但他怎么觉得纪语如果结婚很怪异? 她该是不受束缚的,跟工作恋爱,绽放光彩,这样的姿态……很美丽。 “我团里有个大哥,也没有女朋友,我想介绍他认识我姊。” 纪言话中带著笑意,“不要告诉她喔。” 魏岚亚皱起眉,“什么团?” “乐团啊,魏大哥,你看也知道呀,我弹吉他耶。” “喔,那你团里的大哥也跟你一样吗?”皮衣、皮裤、皮靴、金发,首饰一堆? “拜托,我哪比得上大哥,大哥超酷的,全身上下打了快二十个洞,真希望他当我姊夫。”纪言语调兴奋。 全身打洞?“你确定你姊姊会喜欢那样的人?”魏岚亚几乎笑出来。 “啊!说不定他们一见面就天雷勾动地火。” “是喔。”他还真想瞧瞧纪语和男人天雷勾动地火的样子。 “啊!说不定我姊就是喜欢叛逆的男人,越坏她越爱。” “这样喔。”别说坏男人;无论男女,纪语一向一视同仁,她没兴趣的啦。 “啊!说不定大哥看到我姊就爱死了,给她来个霸王硬上弓。” 魏岚亚撇撇唇,纪言的说法突然让他不快,“那是强暴,我会告他。” “强暴?我的天,魏大哥你好邪恶,我的意思是他想硬追我姊啦,你怎么这么色,何况我会好好保护她,ok?”纪言义正词严,不以为然的瞄了魏岚亚一眼。 魏岚亚一愣,觉得又糗又尴尬,因此将目光停留在前车的车牌上,没有回话。 纪言接著哈哈笑,“不过,我姊如果跟大哥站在一起,一定超好笑,外型不是很搭调哩。” 话才说完,他们已到达巨筑所在的大楼。 纪言将车停下后,说:“魏大哥,还请你继续照顾我姊,别看我姊那么精明,其实她很单纯。” 魏岚亚点点头,开门下车。他站在路边看著纪言开著车离去,车尾消失在车阵中,微凉的夜风抚上他的脸,让他清醒了许多。 刚刚的时光,他的人生被纪语包围,他带纪语去看病,见到纪语的家人,纪言一路上谈的也都是纪语,这是他从没想过的情况。 认识纪语七年,她一直没有变,他跟她仅有工作上的接触,他想,是她防得太深,还是他太不积极? 从今天开始,他觉得跟纪语的关系好像不一样了。 从同事变成朋友。 只是,他仍震惊于自己对纪语过度的关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隔天早上,纪语刚进公司,就看见助理工dora朝她走来。 纪语扬眉,有些讶异。太奇怪了,通常这个时间dora还手室位上吃早餐,哪这么勤快,一大早就找她谈公事? dora的声音带著兴奋,似乎是要让全工作室的人听见,“纪语姊,听说你家是开杂货店喔?” 纪语一愣,诚实地点头,“是啊。”干嘛?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一样。 “那有没有卖鸡蛋?”dora又问。 “有啊。”杂货店不卖蛋,还用混吗? dora笑了,从皮夹里拿出三十元递给她,说:“那明天帮我带鸡蛋来,三十块就好了,谢谢。”说完后对她甜甜的一笑,转身离开。 纪语愣愣的收下这三十块钱。特地教她买蛋?一般超市不都有得买? 接著,中午时换阿守来敲门。他一进门,随便打了声招呼,就摊开一张纸,朗声问:“纪语姊,请问你家有没有卖酱油、黑醋、芦笋汁、方糖,还有……呃……小猪扑满?” 纪语叹气,很无奈的回答,“都有。” 阿守抽出皮夹,拿出一张千元钞,说:“那就麻烦你了。” 纪语默默接下纸条,恨起魏岚亚。 这个大嘴巴怎么这么厉害,在她上班前就已经告诉所有人了吗? 她并不是不想让大家知道她家开杂货店,而是觉得没有必要,看,现在大家拚命教她买东西,就不知道是想图个方便还是做人情? 这天下班前,她一直收订单,回到家,拿著长长购物清单清点,纪父见了笑咪咪,纪言爽歪歪,因为这等于是一条新的一通路,俗称的特约厂商啦。 隔天,她提著大包小包到办公室,搞得好像团购,唱名给商品,还得忙著找钱,递酱油的空档,她看见魏岚亚斜倚在门边,冲著她笑。 纪语烦透了,分完东西后,跑到魏岚亚的办公室去打算发难。 魏岚亚倒是自在,明明是上班时间,他却躺在沙发上,戴著滑稽的眼罩,不知道是清醒还是睡著。 她站在沙发边,擦著腰想发飙,却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就连该不该唤他一声,都让她摇摆不定。 她不是个向来有话直说的人吗?怎么竟然会顾虑到或许他睡得正熟,她该等他醒了再说? 纪语抿著唇,很糟糕的发现自己有些变了。 她瞪著魏岚亚戴著眼罩的脸,心里仿佛有什么被抓住了,这个想法令她害怕,她后悔了,不该来找他的。 慢慢的,她往后退,直退到门边。转过身,她欲旋开门把,决定逃跑,当作没来过,此刻背后却传来声音,正是魏岚亚。 “有什么事?”声音清澈,不似刚从睡梦中醒来。 她慌忙的转过身,看见他已坐了起来,一手正爬梳著发,另一手拿著眼罩甩呀甩。 魏岚亚望著她带著疑惑的脸,故意又问:“怎么来了又走?” 他根本没睡,只是躺著休息,闭上眼,就想到纪语刚刚分配物品的样子,她穿全黑套装蹲著,一手拿著纸条,一手握著酱油瓶,那模样带点不搭的冲突,却意外的吸引他的目光。 她垂下眸子,很诚实的说:“因为你在睡觉。” 他朗笑,“睡觉就不吵我?”真贴心。 “我后来想想,也没什么事,就打算走了。”她随口道。 “没什么事你会来找我?”如果他没记错,七年来,她来找他的次数寥寥可数,而且全是因为公事。 纪语看著他,突然对他若无其事的态度很不高兴,“就因为你大嘴巴告诉大家我家开杂货店。” “不能说吗?”魏岚亚回视她不开心的眼眸,笑了出来。 “不是不行,只是很麻烦。” 他沉默一阵,看著纪语的脸,她灿亮的眼回视著他,十分单纯,没有心机,只是怨他大嘴巴,也没有过多的责备。 “大家很热心,都找你买东西。对了,你知道吗?赵姊说要跟你订零食跟饮料,放在办公室里让大家吃。” 她皱皱鼻头,“我爸跟我弟会爽翻。”而她会累翻。 “你怎么这么难讨好?”魏岚亚看著她困扰的神情,轻声道。 “还不都是你,嘴巴这么大,全部的人都知道了,真讨厌。” 看著纪语。听著她温婉嗓音说出“讨厌”这两字,让他莫名的觉得十分刺耳,他不甚明白为何如此,只是皱著眉头,感觉心仿佛被刺了下。 忽地,他问:“讨厌我,还是讨厌我的大嘴巴?” 纪语眯起眸,不明白他问题中的含意,“不都一样吗?” 魏岚亚目光灼灼,她迷惑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好天真,不再是什么事都能扛下的纪语,反倒像一朵清新的百合。 “不一样喔。”他笑容极浅,移开在她脸上停留太久的视线。 她皱眉,颇认真的思考,一会儿后才说:“我不觉得不一样,只是你的特征跟你本人的比较而已,我讨厌你的大嘴巴,所以我也讨厌你。”她认为这是一种平等的比较。闻言,魏岚亚愣住,过了几秒后才以很轻的声音说:“你讨厌我?” 其实他很讶异,她这样的话带给他很大的打击,让他的心沉甸甸的,还有点……涩涩的。 “嗯啊。”她随口应道,目光落在办公室一角。 那里摆了张木头矮几,上头一个透明的方型花瓶盛著清透的水,插了朵粉嫩的大莲花。 一时之间,她无法转开视线,明明是寻常不过的装饰,她倒觉得这矮几的位置、花瓶的线条弧度、水的高度、以及莲花的大小,样样恰到好处.有种完美且静谧的气氛。 若换作她,或许会挑个透明可折光的圆型花瓶,搭上大朵向日葵,呈现阳光的活跃感。 察觉到她的目光,魏岚亚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问:“如果是你,会挑什么花?”他很好奇。 纪语老老实实的回答,“向日葵,而且要很大朵。”他微愣,深深地看著她,不禁失笑,“纪语,你都不用休息的吗?” 她转回目光,微挑起眉,望著他唇边展现的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问:“我不懂。” 魏岚亚忽然想起那晚纪言跟他说的话一一别看我姊那么精明,其实她很单纯。 是啊,挺单纯的,总是一直线想事情,想不透的就直接说不懂。 问她讨厌他还是讨厌他的大嘴巴,其实她不太明白这之间的差异,可是说出来的答案实实在在伤人哪。 “向日葵很阳光,爱追逐太阳,可是你不觉得,向日葵也很累吗?”他的声音沉沉地,带著些许无奈。 纪语眨眨眼,还是不太明白。 魏岚亚站起来,来到她面前,低头看著这个矮他许多的小女人,发现即使她多么充满拚劲,以他的身材还是能轻易的将她困住。 他很刻意的缓慢地道:“向日葵难道没有想过,它追逐太阳,可是追逐太阳干什么呢?它永远就是离太阳这么远,靠近不了的。” 他说得实在,但刺伤了纪语,她恍惚地明白,他将她比喻成向曰葵,取笑她的努力。 他说他不明白她在追逐什么,这个问题瞬间笼罩著她。 这七年来,他全看在眼里,纪语忽地感到羞耻,他是太过巨大的阴影,存在于巨筑工作室,她很努力的追赶,想跟上阴影的脚步…… “向日葵天生有奴性呢。”他淡淡说,即使早已注意到她难看的脸色。 奴性?纪语霍地仰头,盯著他墨黑的眼眸。他那双眼睛仿弗洞悉一切,淡淡的看著她。她对他有天生奴性吗? 一直被她故意掩盖的事实,这一刻被他揭开,她感到慌张,刹那间突然得面对自己真正的想法,她恐惧又汗颜。 但他刚刚又说,它追逐太阳,可是追逐太阳干什么呢? 纪语眯起眼眸,凝视著魏岚亚那张脸,上头有著她自初识以来就没有消却过的狂妄,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斗志。 她怎能输?她又不是什么鬼向日葵。 她也可以不追著他的荣耀跑,也可以不正视他的抢眼。 向日葵摆脱不了奴性,而她能。 她能的。 纪语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眼底有著小小的火焰,他那汉深沉墨黑的眸子是撼动不了她的。 魏岚亚也瞧见那簇崭新的火焰,在纪语一语不发的背过身离开后,他笑了,开怀且真诚地笑著。 * * * “纪小姐,这个不行。” 室内弥漫新漆的味道,纪语跟叶小姐两人坐在角落的桌子前讨论。 好不容易,纪语将自己的理念说完,而且展示了初步的构想,叶小姐却毫不考虑,立刻打了回票。 “哪儿不满意吗?”纪语小心翼翼的问。 “我看了不喜欢。”叶小姐将资料推开。 纪语打开记事簿,问:“可以说得具体些吗?比如说哪个地方让你不喜欢,或者说……嗯……哪个细节你有别的想法?” “都不是很喜欢。”叶小姐双手环胸,尖酸的说:“我跟你说过我要的风格,可是你给我的不是这样。” “那是因为我觉得不该那么做。”纪语又递上设计图,纤指一一移过上头的设计,“其实你这里地点不错,摆些露天咖啡座是趋势。这里呢,我觉得用餐区灯光明亮是首要原则,应该有很多顾客会在这里上网,所以我用很多黄光。还有,这边的吧台……” 然而她的话却被叶小姐打断。 “我的粉红色呢?” 纪语深吸口气,知道等一下说出的话一定会遭受责备。 “我是准备用米白色的油漆来刷墙壁,再弄成风干的感觉,上头有一些自然的龟裂,到时挂什么画都很有品味。” “你是说我白漆了?”叶小姐声音转大。 纪语笔直的回视叶小姐,毫不畏惧,“我是希望我们用整体来考虑,粉红色本身很可爱,但是你要求的设计方式是针对住宅的,拿来套用在咖啡馆上,我认为不恰当。” 叶小姐站起身,气呼呼的瞪著她,“是我的咖啡馆还是你的?”纪语呆了一秒,“我……” 叶小姐又说:“我想要粉红色,就要这么做,你为什么总是听不懂?” 听不懂?是在说她吗?纪语愕然,她明白叶小姐要粉红色,要她抄魏岚亚的,要她乖乖照做,可是这样的态度不对啊,怎么反倒是她错了? “叶小姐……你先冷静下来,我是这样想的……” “你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我要的是成果,你到底会不会做设计?”纪语被骂傻了,第一次遇到这种客户,她竟无法反应。 她跟叶小姐的意见原本就背道而驰,讨论不出结果也是自然的,问题是,谁该妥协? 她想,如果叶小姐要好的设计,就该妥协。而她又想,如果她要赚叶小姐的钱,就该换她妥协。 叶小姐拍桌子,气坏了,尖声说:“我没办法跟你谈下去,你请回吧。” 纪语有些吓傻了,呐呐的说:“我们可以再沟通……” “不用沟通!”叶小姐话说完,转身气冲冲的离去。 纪语抿著唇,懊恼地默默收拾桌上的设计图,抱著资料,她环顾这间已被粉红色填满的店面,怎么办?她是有想法的,可是客户不接受。 她走出去,坐上车,迟迟不发动,想了会儿,她拿起设计图.再细细看了一遍。这阵子她多努力,每天醒来后、入睡前,想的都是这间咖啡馆的设计,另外,她还抽空跑了多家知名咖啡馆,观察顾客的族群。 她想起那天魏岚亚说的话,现在她努力著要和那片阴影背道而行,可是这条路真令她不安,刚开始就那么艰辛。 纪语诚实的承认,她是刻意的避开所有粉红色的元素,结果倒使得叶小姐大发脾气,盯著自己的设计稿,她快要无法肯定自己了。 是她对,还是客户对? 眼睛好酸涩,她捂住脸,暂时不看这世界,陷入烦恼的思绪里,许久,她慢慢发动车子,脑中依然混乱。 她仍然想不透,前方路太多,她该往哪一条走? 哪一条才是对的? 第四章 这天,巨筑室内设计工作室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起因于一通电话,指名找赵姊,电话转过去后,没几分钟,就看见赵姊冲出办公室,喊道:“纪语呢?” 正忙著擦指甲油的dora连忙站起来,恭敬的说:“纪语姊去和客户见面喔,还没回来哩。” “还没回来?”赵姊拢起眉头,一手擦腰,很有气势的指挥刚泡茶回来的阿守,“去把之前岚亚设计的新竹那间住宅的作品调出来。” “是。”阿守立即照办。 众人看赵姊严肃的样子,也紧张起来,偷偷猜测著,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严重,让赵姊慎重其事。 赵姊揉著额头,再对dora吩咐,“等一下纪语回来,叫她来找我。”接著对早就出来看热闹的魏岚亚说:“你跟我来。” 魏岚亚耸耸肩,反正他闲得发慌,更何况他超好奇的。 赵姊的办公室里:魏岚亚一人占据双人沙发,他一坐下就放松的跷起脚,一派轻松的将手放在椅背上。 “纪语惹恼客户了。”赵姊站著道,神色凝重。 魏岚亚并不是很讶异,摸著手腕上的表,淡淡地问:“怎么惹恼的?” “纪语那个咖啡馆的客户,说要照你这个设计,纪语不愿意,刚刚客户打电话来,说要换设计师。”赵姊反覆看著魏岚亚当时的作品,一大片粉红,令人眼花撩乱。 “客户要换我来做,是吗?”魏岚亚云淡风清的说,仿佛事不关己。 赵姊沉吟了会儿,然后不太确定的问:“你要接?”他若接了,对纪语很伤啊。 他神色不变,微垂着眸子,盯着地板瓷砖花纹,道:“她做不好,我就接;她如果还要做,那我就不接。” 赵姊愣了几秒,缓缓的笑道:“你的条件很有意思。” 这小子,做不好跟做得好才是对称的,可是他条件却是任由纪语选择,这不是为纪语着想是什么? 这时,有人敲门,是纪语。 魏岚亚看着纪语走进来,那一瞬间,他看楚清她的神情是迷惘的,她的头发还是绑得整齐,身上的套装依然如新,可是,她脸色很不好。 赵姊也看在眼底,直言道:“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 纪语抿唇,也不打算隐瞒跟叶小姐的不快,直接问道:“叶小姐打来了吗?”速度真快。 “是,她向我告状,数落你的不是,这些我都能处理,但是我得问你,纪语,这案子你还要做吗?”赵姊看着在她手中一步步走入设计界的纪语,脚步稳,技术佳,可是她始终迷惑,拚命追求不知是什么的理想。 纪语没有回话,因为魏岚亚在场,她感到无地自容。 她觉得自己很逊,听了赵姊的话,她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纪语?”赵姊温柔的唤着她,继续道:“有什么问题告诉我,我会替你想办法,好吗?”第一次看到纪语被打击,她是心疼的。 小小声地,纪语终于同答,“我要做。” “真的?” “我要做。”这回她声音大了些,多了肯定。 赵姊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那就好好做,我会帮你跟叶小姐说。” 纪语不敢停留,更不敢看魏岚亚一眼,有些尴尬的离开赵姊的办公室,心里仍然很乱。 她不知道自己决定要继续是对抑或是错。 或许她该逃避这个案子,别浪费时间,接其他案子做。 但是心里那簇小小的火焰选在此刻冒起,疯狂的燃烧,使得她只剩一个念头,就是要做出成绩给叶小姐看。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停下脚步,回过身,发现魏岚亚一直跟在她后头。 他一手插在口袋里,微歪着头,正打量着她。纪语充满防备的双手环胸,眼神不服输的回视着他,像扞卫自己领上的战士。 他闭了闭眼,不是很喜欢她一副要吵架的样子,率先开口:“我刚刚跟赵姊说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挑起眉,以眼神询问他。 “我说,如果你做不好,我就接你的案子。” 听见这句话,纪语的脑袋仿佛轰了一声,理智几乎崩溃,愕然的瞪着他,将所有闷气全都发泄在他身上。 都是他、都是他……乱说什么向日葵,撩拨她的企图心,现在,他却要跟她抢案子。 “你没机会接的。”她咬牙切齿的说。 “你怎么知道?今天不就有人打电话来抱怨了吗?”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故意火上加油。 她瞪着他,眼睛红了,“我会做得很好。”她真有这么逊,面对他的取笑,她竟无法反驳? 他嗤笑,道:“劝你一句,别做没有把握的事。” 纪语瞬间懂了,眼前这男人从头到尾都看不起她,觉得她没有能力,达不到水准。 这一刻,她被他直接又尖锐的话刺得很痛。 他跟她有仇吗? 偏要这么残忍的待她? 她觉得自己难堪且悲哀,曾经她将他视为太阳,追随他的脚步,傻愣愣的,羡慕又嫉妒他过人的才华,如今太阳终于回首看她了,可是给她的不是温暖,而是将阳光收起来,送她刺骨的寒冷。 “你真……讨厌。”她勉强吐出这句话,心里很难受,转身就走。 后头,魏岚亚看着她走得抬头挺胸,好有志气似的,可是她方才被气红的眼,选在这一刻在他心底发酵,让他不断回想着刚刚自己说的那些不饶人的话。 他眼神一暗。有时候他也讨厌自己,但是,第二次听她这么说,真的很难受。 ◎ ◎ ◎ 周六的夜晚,公园里一座不算大的露天舞台.下方有群热闹的观众,随着台上的音乐而气氛沸腾。 魏岚亚刚跟客户谈完事情,开车路过,索性下车凑热闹,站在最后方,听着台上的摇滚乐团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主唱跟着节奏狂跳,贝斯手边弹边要帅.连后面的鼓手,头也晃得跟什么一样,魏岚亚听了一会儿,实在不懂他们的音乐.正准备离开,却让下一个上场的团体夺走视线。 他们一共五个人,全穿皮衣、皮裤,头发抓得像刺猬,其中一个因为头发太短无法抓,只是染得金黄,弹吉他的姿势摆得很帅。 这不是纪言吗? 那天纪言邀他听他弹吉他,他没注意听,现下正巧有机会,他就好好的听听看。 乐声扬起,是首慢节奏的歌,主唱声音嘶哑,听起来带着沧桑,跟着音乐轻轻摇摆的样子十分性感,忽地,音乐转快,主唱还是维持他一贯的姿势,握着麦克风架,呢喃般的唱着歌,而旁边的纪言眼其他团员摇得太过夸张,显得主唱仿佛静止,只有歌声显示他仍在唱歌。 魏岚亚不得不承认,这位主唱真有魅力,能轻易让听众感染他的歌声,唱进心坎里。 一曲结束,主唱介绍着团名跟团员,轮到纪言时,纪言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 “大家好,我是吉他手纪言,今天很特别,我亲爱的姊姊在台下偷看。所以我特别卖力,大家请给我们鼓励,好不好?” 魏岚亚微微一愣,纪语有来? 台上,主唱再度拿回麦克风,以沙哑的声音说:“那我们下一首歌就献给纪言的姊姊。” 音乐再度响起,魏岚亚不自觉地开始找寻纪语,他从人群外围往台前走,果然在最靠近纪言的角落发现她的身影。 她穿着短袖黑色polo衫搭牛仔短裙,脚踩白色布鞋,一派休闲,头发自然的披散脑后,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头发又直又长,闪烁着黑亮的光泽。 她抿着唇皱着眉,像对这样的音乐很不以为然,魏岚亚真想笑,这样欢乐放松的场合,她也可以脸色不佳的站在台下。 忽地,音乐的节奏变得更激烈,发出巨大的声响,隆隆地震撼着听众,而纪语此时已捂住耳朵,脸色更难看。 魏岚亚哈哈笑,偷偷走向她,站在她斜后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不知不觉的变得柔软。 三首歌结束,纪言他们便下台,只见纪语走出人群,在旁边等着,没一会儿,便看见纪言拉着那位主唱过来,跟纪语说话。 魏岚亚突然想起纪言曾说过,他们团里的大哥没有女朋友,他想介绍大哥认识纪语。 不知怎地,魏岚亚忽地精神紧绷,就这样移动脚步走过去,停在纪语身边。 忽然见到他,纪语傻眼。怎么回事?竟在这遇见魏岚亚?她心狂跳,在工作场合外的地方看见他,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魏大哥?”纪言也很讶异。 “嗨!”魏岚亚和他打招呼。 “哇,你特地来看我表演啊?好感动喔,啊,那你要不要跟我们的主唱握手?”纪言一副经纪人的模样。 “呃……”魏岚亚说不出话来,握手是无所谓,可是如果这位主唱真要追纪语,他就不想握了。 “啊,我还没替你们介绍,henry哥,这是我姊的同事。”见henry向魏岚亚点了个头,纪言又道:“好啦,可以握手了,魏大哥,把握机会啊!” 魏岚亚有些尴尬,自己竟然无缘无故被当成追星族。 倒是henry很大方的伸出手,魏岚亚基于礼貌,只好与他一握。 旁边的纪言很开心,“魏大哥,你要不要拿我们自制的贴纸?上面有每个团员的q版大头贴,可以贴在各种地方喔!” 魏岚亚忙摆手,道:“我不玩贴纸的。” “啊?不要贴纸喔?那我们还有自制的扇子,夏天热,拿着振风,随时可以见到我们耶,看你这么喜欢我们henry哥,我就给你henry哥的那把,要记得边扇风边想着我们喔!”纪言猛推荐,一副要他别客气的样子。 一旁的纪语听了,不禁想像着魏岚亚拿着上头有henry大头像的扇子扬风的模样,那滑稽的样子真好笑。 她轻轻地笑了,魏岚亚看着她,有些愣住。此时的她跟平常完全不同,放下头发的她看起来柔软许多,笑眯的眼睛跟唇角的弧度,显得她如此清新,无压力的笑容像夏夜的凉风,沁入他心里。 “姊,你笑什么?”纪言问道。 她立即说:“没有啊。爸一定也会想要一把扇子,有你大头照的。”纪言摆摆手,“不行啦,爸会把扇子挂在店门口.丢脸死了。” 纪语笑盈盈的点点头,忽地想起还有工作,不能再继续闲聊,于是说:“我要走啰。” 纪言喊道:“这么快?等一下下跟我们去吃东西吗?”henry哥也会去耶。 “不行啦,我还有工作要做。” “那为什么魏大哥这么闲?你那么多工作,魏大哥却感觉没工作一样。”纪言抱怨着。 闻言,纪语的脸沉了下来,“我怎么知道?”接着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迅速离开。 魏岚亚遗憾的发现,从头至尾,纪语都没有理过他,招呼没打,说话时没有看他一眼,走时更没有说再见。 他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难过,迅速跟纪言道别,追了上去。 远远地,纪语娇小身影窜入魏岚亚眼底。 明明路上有很多人,可是他一眼就看见路灯下正在皮包里翻找着东西的她,就像是有条无形的线绑在他身上,他单方面的被她牵引。 “找什么?”魏岚亚踱至她身边,微微地遮盖住路灯的光线。 她认出他的声音,但头也没抬,更没有回话,只是继续在皮包里翻找。 他撇撇唇,“不理我?” 她仍将他那天恶劣的话记得一清二楚,因此决心不理他,她拿出车钥匙,迈开步伐要离去,但他的手更快,霍地拉住她的手臂。 “放手。”她语气很差。 “我们在这里遇见,不觉得很巧吗?一起去吃个东西?”他指指对街的小面馆,开口相邀。 “你刚刚没听到吗?我说我要工作。” 他望着路灯微暗的光线在她脸上形成的阴影,几秒后才突兀的问:“你有灵感吗?” “什么灵感?我没有。”纪语随口回了句,想打发他离开。 他反倒打蛇随棍上,说:“那正好啊,回去了也设计不出东西来,干脆跟我去吃碗面吧。” 她瞪着他,道:“你很烦耶。” 魏岚亚盯着她被他惹怒的脸一会儿,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就走。 纪语不住挣扎,引来路人侧目,存心让他丢脸,但他恍若未见,仍然一迳往前走,没有回头,也不因路人的注目而有丝毫愧意。 见他毫不在乎,反倒变成她丢脸了,她只好停止挣扎。 纪语觉得自己真讨厌这个人,那么唯我独尊,一下帮她,一下给她打击.让她难以接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魏岚亚拉着她走过斑马线,纪语有种错觉,他像带领着她,充满魔力似的,她很想逃,可是他手中传来的温暖困住了她,让她一瞬间以为自己是被疼爱的。 疼爱?怎么可能?他只会找碴,取笑她,看不起她…… 到了小面馆,里头坐了七成的客人,魏岚亚领着她来到最里面的座位。 小小的方形木桌上搁着筷筒以及塑胶汤匙盒,椅子无背,坐来虽稳却无法久坐。 “感觉如何?”魏岚亚忽然这么问。 “什么感觉?”纪语微挑起眉。 她很不高兴的发现,他总是提问题,爱用问句说话,她只有回答的份。 “对这间店的感觉,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纪语往地上看去,就是不看他,“我干嘛回答你。” “你防备心真重。”他敲敲桌面,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明明一直碰钉子,偏偏又离不开纪语。 “谢谢夸奖。”她赌气的说。 面很快的送来,散发着雾蒙蒙的热气,她低头吃面,脑中却不停的想,如果是她,会先将窗帘换过,椅子跟桌子要换成一整套,地板想铺红色瓦砖,价目表以木头雕刻,让这间店充满淳朴的古味。 魏岚亚突然自顾自的说:“如果是我,我会先规划座位。店里动线不良,如果老板要送面到这里,因为他把小桌、大桌混着摆,所以需要多绕路才能到这里。然后我会设计一个等候区,喏,你看,很多人不在店里吃,都是外带。现在他们全部卡在门口,影响打算内用的客人进来。” 她抬眸,正眼看他,回道:“我会先更动装潢,把店面弄得漂亮些,你这样根本没有改变这间店的价值。” 他浅浅地笑了,“老板要的是赚钱,现在第一个问题是客人的拥挤感,只要着手把桌椅重新摆放,就可以改善,等这些都解决了,再更改店的装潢和调性也不迟。” 纪语听着,不说话了,觉得魏岚亚说得对,可是她很呕。 怎么她每次都好像被他教训?永远都是他占上风? 她觉得自己像站在坡底,而他站在上坡,好不容易她有些想法,开始起步爬坡,他却是风的使者,站在上坡处对着她猛吹风。 面对他,她总是站不稳。 沉默地吃完面,出了店门,她站在人行道上,望着川流不息的车阵,和一盏盏的路灯,以及行人红绿灯上的小绿人。 这些既定的东西,似乎都照着规则走,可是,也不是不能变得更好。 塞车的问题,可以经过车流量的控制而改善;路灯不够亮,也能改;小绿人的秒数太少,当然可以改,这些她从不曾注意的事物,原来都能够轻易改变,不需要把整条马路拓宽,不用多设置新的路灯,更不用把小绿人整个换掉。 她想到叶小姐的案子,这几天,她一直思索着,要怎么交出新的构想,让叶小姐满意。 本来她绝不碰粉红色的,可是现在,她开始设想,将粉红色视为咖啡馆的一部分,应该能就着剩下的空间与它作搭配。 这确实是可以的。 过马路时,她眼角有了笑意,兴奋的想着从没注意过的细节,发现灵感越来越多。 “我有灵感了。” “喔?” 她又说:“我要走了,再见。”语毕,她脚步转快,头也不回的坐上车离开。 魏岚亚没有追去,他很明白,这是她自己的方向,只是他荒谬的想,不知道多少次了,她总以为自己处于弱势,可是他却觉得,越来越频繁的是,他被她抛下,孤独的看着她背影。 他开车回家,沿路上,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太过分,看到她难过的眼神,被打击的模样,心里常常感到不忍。 但是,他更不想看到她因为完全失败而痛苦。 这是纪语的转折点,做了七年,有了些成绩,但还没有代表作品,她一个人走得很艰辛,他愿意鞭策她,当表面上的恶魔,真正的天使。就让她将他视为恶魔吧,任由她怨恨,他没关系的。 回到家里,魏岚亚看着拼到一半的拼图,心里想着,自己怎么会揽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而且,还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揽上.不知不觉的揽上的。 他眼神暗了,钻进牛角尖里,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爱帮纪语,太刻意地让生活与她相接触,明明他可以独善其身的,就当个普通的同事。 门铃忽地响起,是笑咪咪的楚光临来访。 楚光临拿着一袋啤酒进来,道:“刚刚电视在播‘婚礼终结者’,看着、看着,我觉得超酷,就想到你啦。” 楚光临栽进沙发里,当这里是自个儿家那般自在。 “想到我干嘛?一起当婚礼终结者喔?”魏岚亚拿了罐啤酒,仰头就喝。 “没创意,我只是看到电影里男人的友情,很感动啦。” 魏岚亚摸着手上啤酒罐,撇撇唇,“真感人。” “欵、欵,你看起来很不屑,不当我是朋友?” 魏岚亚看着他一会儿,才说:“是朋友啊,可是我总觉得你只在寂寞时找我,什么垦丁之行啦,现在还搞什么man’s talk。” 楚光临一听,脸都歪掉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是朋友才来找你耶,不然我可以找别人啊。” 闻言,魏岚亚神情充满震惊,回道:“你有别的朋友?” 楚光临翻白眼,决定不回答这个污辱人的问题。他站起身,走到摆着拼图的桌边,说:“又在拼图?” “没有,正要开始拼,你就来打扰我了。” “啧啧!听听你这拽得要命的语气。”楚光临盯着拼图,头跟着歪来歪去直端详,“欵,你这片拼错了吧?”有点怪怪的。 “哪里?”魏岚亚走过来,也低头看。 “这里啊!”楚光临指着一处,道:“这水纹不太自然。” 魏岚亚看了一眼,很不屑的说:“那要全拼好才看得出来,我才拼了一半,你当然觉得不太自然。” “什么啊,又是这拽拽的语气。”楚光临又叫道。 魏岚亚听了,沉默无语。他说话一向如此,楚光临这么抱怨也不是一、两次了,可是今天他突然在乎起来,想到自己对纪语也是这么说话的…… 他摇头失笑,觉得自己病了,太在乎纪语。 她怎么想,那又如何?他已经惹得她不止一次说讨厌他,还差说话拽这条罪名? 可是他心底涩涩的,他深吸口气,依旧觉得苦涩。 就算不承认,就算骗自己,但他就是这么在乎她的想法,执着于她对他的任何看法。 是不是因为她燃烧自己努力表现的姿态是他所没有的? 他不必太过努力,脑中便会跳出点子,设计起来往往不费力,就能获得好评价。 而纪语,他一直看在眼里,她很拚命,从不休息,没有倦怠期,真像个弹性十足的超人,任由工作侵略她的私人生活,将她的时间左搓右挤,但她仍然不变,只在乎成果。 魏岚亚始终不懂,成果有什么重要? 他赚得到钱,生活无虞,这就够了,而纪语追逐着他的成绩,永不满足,直率且毫不却步。 楚光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行打开电视来看,笑得前俯后仰,魏岚亚第一次觉得,有个人在这里伴着他真好。 因为刚刚忽然有种空虚的寂寞咻地钻入他心里,啃蚀着他强壮的心志。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懂得寂寞了? 第五章 一连数天,纪语全力投注于咖啡馆的设计案。 她灵感如泉涌,有好几个想法在脑中转动着,她将想法画出来,最后大胆的将它们融合,企图找到最佳的平衡。 忽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红装,戴着一大把假胡须的人走了进来。 “圣诞老人?”她吓了一跳。 “嘿呀!”他很三八的转了一圈,说:“好看吧?喔呵呵呵呵呵……”附带圣诞老人式的大笑。 听见那道声音,她总算知道是谁,不禁惊呼出声,‘楚光临?” “快跟我来。”楚光临毫不客气的走到她身边,呵呵笑的将她拉起。 “干嘛?”纪语惊叫。 楚光临这个疯子,一天到晚跑到他们公司来乱搞,每次只要有点子,想玩什么游戏,就上楼拉着众人狂欢。 “有大事。”他神秘兮兮的说。 她揉揉额头,明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大事,偏偏楚光临这么说,她不去看看也不行,唉。 出了办公室,就看见楚光临不知从哪拿出个箱子,自顾自的说:“来来来,小天使,抽你们的小主人哕。” “什么啊?”听见“小天使”三个字,纪语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天使啊,要偷偷帮助被你们抽到的小主人一个月喔。”楚光临笑咪咪地解释。 纪语在心里哀号,这是什么鬼游戏?她忙得要死耶。 她站得离大家远远的,看着阿守抽到纸条而怨天恨地,看着苏洁盯着纸条脸红了,看着dora拿到纸条就恨恨的撕碎……拜托,大家奴性真强,还真的乖乖抽,楚光临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她偷偷往后退,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下一秒却看见魏岚亚笑容和煦的看着手上的纸条,她很好奇,停下动作,看着魏岚亚打开纸条,然后神色不变地将纸条收人口袋。 她叹气,想知道被他抽到的人是谁,会是她吗? 不明白自己患得患失的心情,她有些无力,阻止不了不诚实的情绪。 当她失神之际,楚光临已经来到她前面,将箱子递给她,“换你啰。” 纪语连忙摆手,道:“我不用了。” 楚光临指指后面,说:“赵姊也抽了。” 纪语被吓得倒退一步,赵姊什么时候出来的?如果她不抽,是不是太不合群?毕竟连公司的大家长都下海玩了…… “快点,剩最后一张。”楚光临又说。 最后一张?她呆住,那不就没得选,非得接受这位小主人? 纪语心情复杂的探手握住那唯一一张纸条,看也不看便直接将它放入口袋。 她仍然想着,魏岚亚抽到的小主人是谁?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她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素净的手上没有戒指装饰,没有指甲油点缀,突然让她觉得空空的,她恍若失去了什么、忘了抓住些什么。 刚刚握住纸条那瞬间,她有种复杂的感觉,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在乎魏岚亚了。 一直到下班回家,她都忘了纸条的事,晚上沐浴前,她将手探入衣服的口袋,发现那张纸条,才想到要看看自己的小主人是谁。 她打开那张摺得很小的纸条,上头歪歪斜斜的写着“胃蓝哑”三个字。 纪语偏着头,刹那间有些呆住,公司里有这个人吗?名字很奇怪耶。她傻傻的念出来,又愣住了。 楚光临这家伙,名字乱写…… 魏岚亚?她要做他的小天使?天哪! 她看着纸条,不自觉的又念了逼,“魏岚亚……”渐渐地,她脸红了,听见自己偷偷念着他名字,感觉有种黏腻的甜味。 “魏岚亚、魏岚亚……”她上瘾的念着,唇角勾出笑花,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名字这么上口。 拿出手机,她传简讯给魏岚亚。 我是你的小天使,只给你三个愿望。 那头,魏岚亚正在便利商店买东西,结帐时,手机简讯声响起,但他仍慢条斯理的付完钱,提着袋子走在人行道上,看着周围的街景,一会儿瞧腻了,才拿出手机看简讯。 看见发讯人是纪语,忽然他觉得手机似乎发烫,盯着那串文字好一会儿后,他才飞快的打起简讯。 第一个愿望,再给我一百个愿望。 经过一所小学外头时,他停下脚步,倚在围墙上,拿出手机再度看着她那通简讯,不禁笑了出来。纪语这个傻瓜,不遵守游戏规则,就这样将是小天使的秘密告诉他,有没有考虑到他这个小主人的心情啊?而且,愿望还给他搞限量。 可是他更傻,就这样回应她,等于接受了她的游戏规则,因为他莫名的开心啊,纪语是他的小天使这件事,已足以令他心情沸腾。 简讯铃声再次响起,纪语回传了四个字。 老套,免谈。 乍见这简短的四个字,他不死心的狂按“往下”的按键,但纪语的简讯就是如此贫瘠,没有多的字句了。 魏岚亚背靠着冰冷的围墙,仰首看着天空。今晚星星很少,他注视着黑幕般的夜空,咧开大大的笑容。怎么办?这样倔强的纪语,他觉得特别又可爱。 这样一个女人给他的一封简短的讯息,却能让他心情大好,百读不厌。 明天告诉你,第一个愿望。 传出简讯后,他将手机收回口袋,打算漫步回家。 踩着人行道,他一步步走得平稳,心情飞扬。 经过一间宠物店,橱窗里有几只可爱的小狗对着魏岚亚又叫又眺,他停下脚步,目光被它们吸引。 吉娃娃直用前脚抓着玻璃,博美狗兴奋的吠叫着,西施犬不断在笼子里转圈……这些可爱的狗儿透过玻璃散发着活力。 接下来,魏岚亚的视线被右下角的笼子攫住,那里头是只巴哥,皱皱的脸,咖啡色的身体,以怀疑又好奇的眼光回视着他。 他蹲下身,与那只巴哥面对面,狗儿往后退了些,可是眼神仍旧防备。 魏岚亚笑了,自言自语地道:“真像纪语。” 如果纪语听见他将她形容成狗儿,准会气死,但是,会不会连她自己看到这只狗,都觉得好笑呢? 小小的巴哥始终苦着脸回望着魏岚亚,或许它也不懂,这个人类怎么看着它猛笑。 这一晚,因为纪语的简讯,魏岚亚的心有些纷乱,就这样蹲在街边,一个人隔着橱窗逗狗儿。 事后,他都觉得自己像是疯了。 ◎ ◎ ◎ 闹区的一条小巷子里,转弯处是间正在装潢的店面,一眼看去,只知道里面的墙壁全漆成粉红色的,颇为显眼。 纪语站在门口看了很久,在脑中勾勒着她的想法,许久才举步走进去,找叶小姐。 她们相对而坐,因为上回的大吵,两人显得有些尴尬,叶小姐脸部线条僵硬,纪语则坐得直挺挺的,准备好面对所有的暴风雨。 纪语深吸口气,率先开口,“叶小姐,这次我已经准备好所有的设计图了,让我来为你讲解。” 她摊开设计图,针对着每个细节详细的解说。 待全部讲完,已过了四十分钟,纪语紧张的看着叶小姐. 不知道她会不会又把设计图推开,指着她大骂一回? 毕竟她跟魏岚亚的设计大相迳庭啊。 只见叶小姐挑起眉,问:“粉红色的墙壁全都保留?” “是。” “你觉得……这样可行?” “可行。” 叶小姐思考许久,终于点头,“那就试试看吧。” 纪语暗暗吁口气,开心地道:“我会立刻开始准备。” 成功了!成功了! 终于摆平了难搞的叶小姐,纪语脚步轻快,心情大好,唇边一直带着笑意。没想到被一直拒绝她的人认同,会是这么畅快的一件事! 当她回到公司,赫然发现车位又被红色的vos占去了。 纪语慢条斯理的将车横停,心情仍然愉悦的搭电梯上楼,找那位茱蒂。 到了十楼,她发现上次来时这里还在装潢,现在已经快装潢好了,她看着崭新的小招牌,知道这是间美肤沙龙。 走进去后,纪语轻松的找到了茱蒂,因为她瘫在同一张沙发上。 见到沙发旁边是一堆空酒瓶,纪语有些呆住。 菜蒂醉蒙蒙的眼看见她,结结巴巴的说:“你……要教我移车?” 纪语默默的点头。大白天耶,怎么喝成这样? “喝酒……不开车。”茱蒂语调极慢。 纪语抿唇。这么说好像没错喔?喝酒不开车,茱蒂醉成这样,她还逼她去移车,会不会太狠了些? “而且,我心情不好……”茱蒂说着,忽然间哇一声哭出来。 纪语骇着,在她身边坐下,尴尬地道:“欵,你别哭啊。” “你教我别哭……你人好好,我错怪你了……呜……我男朋友他烂透了……趁找忙着开店……偷偷带女生回家……呜……”茱蒂抽抽噎噎地哭着。 纪语脸上多了三条黑线。现在是怎样?茱蒂是要跟她诉苦吗? “你说他过不过分?”茱蒂哭着问。 纪语偏头想了会儿,回答得很认真,“劈腿很过分。” “对啊……你也觉得他过分吧?我对他那么好……他却这么对我……呜……”茱蒂越哭越厉害。 “他那么过分,你干嘛为他哭呢?”纪语微挑起眉反问道。 茱蒂打了个嗝,说:“我就是……想哭啊。” “你现在不是要开店了吗?就努力拚生意啊,那个男人已经跟你无关了。”纪语说得云淡风清。 茱蒂睁大眼愣愣看纪语,慢慢地说:“我……也想,但是没那么简单……我很爱他的……” “不是说他烂,还那么爱他?”纪语想不透。 茱蒂的声音忽然拔尖,“爱不爱不是可以选择的!” 纪语站起来,觉得她没救了,每次看见有人爱得死去活来,她总不明白,有那么夸张吗?有必要为了一个人伤心哭泣,日渐消瘦吗? 茱蒂哭得呼天抢地,嘴里骂男人。心里却还爱着对方,真是矛盾。 纪语看着还哭个不停的茱蒂,叹气道:“明天不准再停我的车位喔。”她决定大发慈悲,今天就让茱蒂停个够吧。 搭电梯回公司时,纪语脑中仍满是茱蒂的哭声,那为情伤痛的模样微微撼动着她,纪语抿着唇,怀疑着爱情。 对什么事,她都抱持着怀疑,然后想得悲观些,不要让自三跌得太深,她这么武装自己,让所有事情仿佛都发生在她意料之中,所以也不会太伤心。 回到办公室,她刻意忘掉茱蒂的哭声,想起咖啡馆的案子,立刻开始工作,发起宏愿,要让叶小姐很满意。 中午时分,魏岚亚忽地出现在纪语的办公室,没有开场白,他直截了当地道:“去吃午餐吧。” “我不饿。”她没有抬头,视线停在设计图上。 他眨眨眼,微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忘了我是你的小主人吗?” 她听了,迅速站起身,听话的走向办公室的门,说:“要去哪里吃饭?” 这么乖顺?魏岚亚觉得不太对劲,可是一转眸,看见她眨着眼,对他笑嘻嘻的,他就没法再怀疑了。“我带你去。” ◎ ◎ ◎ 附近一间意大利面馆,平日中午提供商业午餐,吸引许多上班族前来用餐,中午时分往往高朋满座,有时还会排起一小条人龙。 他们恰巧是最后一组有位子的客人,被分配在门边的座位。 纪语纳闷的看着门口开始排队的人们,困惑地说:“干嘛要等?去别家就好啦!”时间宝贵耶。 魏岚亚边阅读菜单边回道:“这是种坚持啊。” 她也拿起菜单,仍然想不透,“有什么好坚持的,不过是吃个东西,工作比较重要吧?” 他听了,心想,这么执着于工作的她,或许在别人眼中才是怪咖。 纪语打开菜单,还没看就先问:“唔,哪个好吃?” “我没来过。” 她有些惊讶,“你没来过?那你怎么知道这里?” “常经过,就进来试试看啰。”他扬手招服务生。 纪语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单,拿不定主意,她又不是个爱冒险的人,可不想乱点,结果落得难吃的下场。“一份肉酱意大利面。”基本的口味应该比较不会出差错。 魏岚亚合上菜单,跟着说:“我也一样。” 她扬眸,犀利的看着他,“干嘛跟我点一样的?” 他耸耸肩,答道:“你看起来很专业。” “我没来过耶,不保证好吃。” “我知道。”他就是觉得她看来有强烈的信心,而他想追随那份自信。 纪语摸摸餐桌,说:“今天早上,叶小姐看过我的设计稿了。” 魏岚亚扬起微笑,“喔?” “她说我可以试试看。”纪语笑咪咪的,十分开心,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很想跟他分享。 她不是个太会记仇的人,他曾说的那些过分的话,对她来说,若她能在工作上得到成果,她可以忘记,毕竟大家是同事。 “恭喜。”魏岚亚为她开心,贪看着她难得喜上眉梢的样子。 纪语提到这件事,就像打开话匣子似的,“我想让她看看我也是可以的。”她抬眸看着他,故意说:“你接不到这案子哕!” 对于她的意有所指,他直言道:“真爱记仇。” 她拿起水杯喝水,品尝水里的柠檬味,淡淡地说:“这不是记仇,而是竞争。”她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纪语把这件事当作竞争了。魏岚亚神色有些黯然,手轻触桌面,无意识的抚着桌边的线条,道:“你总是把我当敌人。” 这话带点苦涩。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十分在乎纪语的一言一行,更在意她对他的看法,即使知道都是些坏印象,他仍自虐地引导她说出心里的话。 这样的刺痛仿佛提醒着他,要他别太在意她。 可惜事与愿违,她一次次说讨厌他,令他心空空,神慌慌,即使知道该远离她,却每一次见到她时仍忍不住上前搭话。 明知她直率,说话从不修饰,他偏要以肉身挡刺,看着血流下,无端对此上瘾。 纪语抿唇,僵硬的回了句,“你该知道,我想胜过你。” 太想胜过他了。 他是她在室内设计这条路上的梦魇,一直以来,她总因他的作品而震撼,可是,她即使绞尽脑汁,还是比不过他轻松过生活,毫不用心而做出的设计。 她渐渐认命,明白这是天分的差别,于是她开始充实自己,天分拿不到满分没关系,努力这方面她就要拿到满分。 有段时间,她偷偷欣赏他的作品,隐藏着浓浓的羡慕,差点忘了他的威胁,直到叶小姐的案子,她才重新正视,原来她若无法使客户满意,客户是可以换设计师的。 她因此羡慕起魏岚亚的天分,但是,令她更痛的当然是他不饶人的话语。 他说她是盲目向日葵,说他随时可以接手她的案子…… “你想胜过我什么?”魏岚亚嗓音微哑。 这时,纪语飞扬的目光直视而来,令魏岚亚觉得,她似获得重生,随时准备翱翔。 “设计。” 他挑眉。 “我不要再受你威胁。”她望人他的眼底,传达这个讯息。 他以指敲桌子,想了会儿,说:“如果我说,我永远不会再威胁你……”他记得他确实拿叶小姐的案子威胁过她,只是想不到她记得这么深。 纪语幽幽地回道:“我是想要自己不再受你威胁。” 她要的是,无论他乡强大,她都无虑,她拥有自己的才能,不用畏惧。 魏岚亚懂了,他盯着刚送上桌的意大利面,忽地胃口尽失。 纪语已拿起叉子用餐,她尝了一口,眼睛一亮,道:“这不错耶,你吃吃看。” 他听了,便拿起叉子吃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以这种价格来说,算是很优了。 魏岚亚睁着眸,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唉,她完全不在意刚刚的对话,对他来说那些话有杀伤力,但对她来说,似乎只是陈述事实,丝毫影响不了她用餐的情绪。 吃完午餐后步出餐厅,他们并肩走回公司。这条小路在午后十分闲静,行人不多,一排笔直的路树以并不大片的树阴遮住窄窄的人行道。 经过一间花店时,纪语忽然开口:“还有两个愿望,想好没?” 魏岚亚呆住,愣愣地问:“两个?”什么时候少了一个? 纪语笑了,得意的说:“刚刚吃过饭,就少了一个喔。” “那也算?”魏岚亚怪叫。 她一板一眼的解释,“刚刚我并不想去,可是你教我去,所以就是运用小主人的特权啦。” 魏岚亚以怪异的眼光注视她,好,游戏规则都由她来订。她说是就是,难怪刚刚她愿意乖乖跟他吃饭去,他竟然中计,可恨哪!可是,看见她得逞的开心表情,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同时,也想到一个方法挫挫她的锐气。 “第二个愿望,帮我洗厕所。”他很不要脸的提出要求。 纪语闻言,吓得停下脚步,不敢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请你帮我洗厕所。”他笑出声来。 她有些失神的看着他朗朗的笑容,竟移不开视线。她暗骂自己荒谬,竟然被他吸引…… 摇摇头,她回过神,问:“我没有听错吧,你要我帮你洗厕所? ” 魏岚亚笑呵呵,这会儿换他得意了,纪语吃瘪的样子,令他几乎想放鞭炮,“星期六下午一点来我家,然后给我乖乖洗厕所。” 纪语低首,极不愿意,于是鼓起脸颊快步先行回公司。 要她洗厕所?有没有搞错啊!这对她而言算是屈辱耶! 她不禁咒骂楚光临,这个白痴玩什么鬼游戏,害她抽到魏岚亚这个瘟神,这么会整她! 第六章 这天阳光普照,有着微微凉风,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纪语来到魏岚亚家楼下的大门外,很用力地按电铃,门一会儿就开了,但她还出气般的长按不放。 直到按得尽兴了,她才走进去。这幢公寓不新也不旧,她好奇的看着电梯旁的布告栏,上头有着住户公约跟失物招领等等公告。 搭电梯到六楼后,她找到挂着6b的门牌,讶异魏岚亚的家门口极为干净,一般人家会有的春联、脚踏垫,或者乱七八糟的鞋子之类的东西,这里都看不到半样,就像是这一户没有住人一般。 进门后,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门外素净,门内,魏岚亚将家里布置出古今交错的风格,沉木的家具,缇花沙发,大理石地板以双色拚成格子状,看来却意外的调和。 纪语提着一个大袋子进来,暂时收回梭巡的目光,对一身休闲装扮的魏岚亚说:“厕所在哪里?” 魏岚亚哑然看着她手中那个超大的袋子,不明白她扫个厕所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是要来野餐吗? 纪语在他的带领下来到厕所门口后,蹲下身在袋子里翻找,拿出一条橡皮筋,先用嘴咬住,双手将头发绑成马尾。 这一幕,令魏岚亚心狂跳。 他俯视着她洁白的颈项,纤细滑嫩,忽然好想亲吻。 他深深吸气,还来不及讶异自己对纪语的欲望,就看见更荒谬的事情发生了。 纪语从袋子里拿出雨鞋、塑胶手套、大口罩,还有不下十瓶的清洁剂。 “你干嘛?”他诧异地问。 她认真的说:“我觉得你的厕所应该很脏。”语毕,她弯身将雨鞋穿上,套上手套,最后再用大口罩盖住大半张脸,仅露出一双明眸。 “我的厕所并不脏。”事实上,他今早还特别先清理过。 她拉下口罩,回道:“开玩笑,不脏你会教我来打扫?”她才不信哩。 魏岚亚很尴尬。她把他想得真糟,真以为他是个大脏鬼,拿厕所的陈年污垢没办法,才找她这个清洁小天使? “我觉得你太夸张了。”他撇撇唇。看着娇小的她穿上深蓝色大雨鞋,不禁想笑。 “才不夸张呢。”纪语在此刻发挥她极度认真的性格,说:“你知道厕所总是有一些很奇怪的污垢,我还特别上网查,把对厕所污垢最有效的清洁剂全买来,你看,听说这瓶超强效,还有这瓶,喷上去后过几分钟后一擦就掉了,还有这个……” 魏岚亚揉揉额头,觉得她这样大费周章的想对付他家的污垢实在令他感到羞耻。 “你不觉得这么多瓶根本用不完吗?” 纪语天真的眨眨眼,说:“因为不知道你家的污垢有多顽强,所以都买来试试看,我好怕都没有用喔。” 魏岚亚猛翻白眼。她太认真了,认真到……不懂得见好就收,让他被说得无地自容。 她重新掩上口罩,如临大敌的打开厕所的门走进去,门外的魏岚亚,倚在墙边,心里感叹。 教她来他家扫厕所,这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 ◎ ◎ 太干净了。 这是纪语对他家厕所的第一个印象。 她摸摸象牙白的洗脸台,毫无脏污,犹如全新,再检查马桶跟垃圾桶,也没有污垢和垃圾。 这怎么可能?她不死心,蹲下身,发现最容易藏脏垢的墙角,白色的壁砖干干净净,像嘲笑她的愚蠢。 这间厕所太不自然了!纪语从没像这一刻渴望看见肮脏的污垢,她蹲下又站起,四处仔细寻找,反覆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往墙壁角落、浴缸边缘、水管接合处等地方东摸西枢,可是努力了半天,橡皮手套上仍然没有恶心的污垢。 唉,真没干劲。 她拉下口罩,无聊的检视起周围的物品,就这样得知魏岚亚使用的洗手乳品牌、卫生纸品牌、牙膏品牌、牙刷大小……她心里有种难言的探索欲望冒出来,偏着头,看见刮胡刀躺在镜子边。 愣愣地看着那把刮胡刀,她想像魏岚亚刮胡子时的样子,他的脸五官分明,古铜色的肌肤上长出胡碴是什么模样?刮胡刀沿着他的下巴移动时,他的眼睛也是半眯着吗? 纪语咬唇,讶异于自己对他多余的好奇,透过镜子,她看见一个脸红的女人,那样子像正在想着心爱的人。 这个想法让她骇着,别开眼,不敢再看镜中的自己,惧怕的夺门而出。 魏岚亚听见开门声,接着就看见纪语迅速从厕所出来。他对着她扬起笑容,说:“不脏吧?” 纪语抬头,看见他迷人的笑容,脸不禁一阵红,“不脏。” “我就说吧,你太夸张了。” 她站在那儿,有些不自在,重新看着魏岚亚这个男人。她知道他长得很好看,但她从不知道他有这么高。原来她一直太过抬头挺胸,人小志气高,连他的高大也没有注意到。 他穿着浅绿色短袖衬衫搭及膝卡其裤,脸上笑容很轻,她愣住了,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恍然发觉他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身体绷紧,莫名的感到紧张,又想逃了。“我完成任务,该走了。” 他微笑,不想让她走。“你会拼图吗?” 纪语微皱眉,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这么问。“会,但很久没有碰过了。” 魏岚亚将手搭在颈边,看起来有些苦恼的说:“我有幅拼图,一直拼不完,要不要帮帮我?” 她该说不要的,明明意识到他的魅力,她该害怕、该逃开,不该接近这份吸引力,可是,她竟听到自己回答,“好。” 他笑开了,说:“太好了。”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的答应。 纪语这才发现,他家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图画都是拼成的,感觉得出他花了很多工夫。 来到他专用的拼图桌前,她低头细看那拼到一半的威尼斯风景,一个缺口吸引着她,她随手拿起一块比对,不合适,又寻找一番,又不对,再继续找,就这样来来回回许多次,终于找到对的那一块,拼上去后,她扬起了微笑。 魏岚亚拉了张椅子过来给她,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拼起拼图来。 他们围着这张桌子,一起为拼图努力,不说话,静静地用沉默的方式互相陪伴,桌子并不宽,寻找拼图片时,他爱撑着头,她则爱俯身仔细挑选,两人的距离因此缩短,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这情景竟自然得像是他们已相伴许久,两人都很自在! 魏岚亚从没想过,被他视为私人活动的拼图,竟然可以跟纪语分享。 纪语也没有想过,假日时她该忙着在家工作、找资料,但此刻她愿意留在这儿,甚至不想走了。 淡淡的情愫开始发酵,不知不觉,拼图即将完成,剩最后一个缺口。 他们太过专心,同时伸手欲拿那块拼图片,就这样指尖相碰,他们抬头相视,愣了一下,接着都笑了。 她说:“这是你的拼图,我太专心了,因为很好玩。”没想到这单纯的活动会如此吸引她。 魏岚亚拿起最后一片,轻轻拼上去。“我一个人拼,恐怕还要很久才能完成。” 纪语站起来,伸懒腰,眼睛往窗外看去,赫然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哎呀,晚上啰?”她抬手看表,七点二十分。“呵,都拼得忘了时间,真没想到。” 因为拼图,她竟忘了叶小姐的案子,于是她很快的提起精神,要回家补进度。 她对他一笑,说:“我要回家了,还有工作……”话还没说完,她眼前一暗,忽地跌人一个温暖胸膛,让她愣住了。“你干嘛?”这家伙……竟然抱她? 将她拥在怀中,魏岚亚感到满足,刚刚她伸懒腰的样子让他好心动,他看着、看着,听见她以软软的语调说要回家,忽然很舍不得,不想让她走,没想到就这样冲动的抱住她。 纪语没有听见他回答,于是开始挣扎。他的胸膛好温暖,好强壮,深深吸引着她,可是她有理智,这迷惑时刻仍记得要推开他。 但他拥得很紧,力气小的她动不了,她困难的抬起头想瞪他,忽地坠人他迷人的墨眸里。 魏岚亚渐渐松开手,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心霍地融了,发现自己喜欢这女人。伸出手,他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住她。 这个吻并不轻柔,是狂野的,他有满腔的热情,好想传达给她,他狂肆地反覆吻着她的唇瓣,一遍遍尝逼她的柔美。 纪语迷蒙了,神智无法思考,她感觉到他的鼻息,也感觉他捧在她脸颊边的双手是这样的温暖着她。 许久,他结束这一吻,额头靠着她的额头,传递给她最深的情意。他这刹那忽然明白,对纪语的感觉原来是埋伏的兵,躲在他心房一角,蚕食鲸吞地占领身上每个细胞,让他确实成为纪语的俘虏。 魏岚亚喘息着,心跳如擂鼓,哑声说:“纪语,跟我一起。” 她浑身颤抖,透过他额头传来的能量太强烈,她的心太满,快承受不住,这瞬间,她是狂喜的,但理智很快的回到她脑海中。 她震惊的想,他们接吻了?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是怎么发生的?怎么会发生呢? 而现在他又说,要她跟他一起? 跟他一起什么?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越看他,她越觉得害怕,害怕那个变得奇怪的自己,脑中想的不再只是工作的自己。 纪语扬起眸看着他,撞见他眼中浓浓的情欲。 不行!小手一推,她退离他三步远,眼眸中带着火焰,瞪视着他,心里涌上愤怒。 “纪语?”魏岚亚喃喃的喊了她一声。 听见他温柔的嗓音,原欲骂人的她顿时没了勇气,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抵抗这个男人,光只是他沉沉的声音,就能令她放弃所有。她垂下眸子,再也不敢看他,转身逃离。 推开大门一路冲出去,身边的景物不断往后飞掠,电梯、警卫室、锻铁大门……当纪语坐进车里时,还听得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不明白,为什么魏岚亚要吻她? 更想不透的是因为他而心动的自己。 她深深吸气,将音响的音量开得很大,想以此掩盖自己的心跳。她以为这样就好了,应该没事了,可是回家的路上,她的脑海没有一秒能够抛开魏岚亚那张俊挺的脸。 回到家,纪语疲惫的上楼。 纪言正在打电动,一见到她回来,便暂停游戏,凑上前问道:“姊,明天有没有空?我们有表演。” 纪语看了弟弟一眼,心想,若去看表演,一定能暂时忘记这些烦人的事,于是点头答应。“好,我去看。” 纪言欢呼,接着又说:“你还记得henry哥吗?他被星探发掘,打算找他出唱片耶。” 她一听,皱起眉来,“那你们呢?”henry出唱片?那其他乐团成员呢?“没办法嘛……我们只好找新主唱了。”纪言笑得有些尴尬。纪语生气了,大声地说:“他怎么可以这样?应该要跟唱片公司谈谈啊,你们一起拚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姊,henry哥很有才华。”被挖掘是应该的。 “你也有啊,你这么努力、拚命,天天都练习,满脑子想的全是吉他,我都知道。”她为弟弟抱不平。 纪言看着为他说话的纪语,忽地好感动,他垂下眸子轻轻地说:“姊,听你这么说,我好感动。” “明天别去了,我就等着看,henry没有你要怎么唱!”纪语气坏了。 “姊,你这样想是不对的,我觉得正因为henry哥有才华,才会有人看中他,我没被看上,表示我能力还不够,所以要继续努力,如果今天被发掘的人是我,我一定也会毫不考虑就答应。”纪言以云淡风清的语气平直的说。 “可是你们是乐团啊,不可能有人只找吉他手的,这样下去,你们会搞得永远只有主唱被签走,其他人被丢下。”纪语说得直接。 纪言摇摇头,对自己很有信心,“不会的,有一天,我们跟主唱的协调性达到百分之百后,唱片公司会不得不把我们全签下来。” 纪语眯着眸看着他,许久才吐出一句,“原来你是个梦想家。” 纪言一笑,说:“我不像你,这么务实。” 她听了,皱起眉头,恍惚地问:“我务实?” “你还不务实吗?悲观性格,默默耕耘,姊,如果今天换作你是主唱,一定飞快就把约签一签,直接跑了。” 她本来想反驳,可想一想后,发现自己真的会这样做,因为机会难得啊,对她来说,成果是最重要的……原来,她在面对亲人的事情时,也会出于情感的偏颇,抛开了原有的价值观。 纪言见她不说话,得意的笑着说:“看吧?” 纪语闷不吭声,往房间走去,不打算再讨论这个话题。 她刚进房,纪言也跟着进来。她坐在梳妆台前,将马尾拆掉,拿梳子梳头,透过镜子看着坐在她床上的纪言。 纪言盘起腿,回视着镜子里的她.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姊,你觉得henry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梳头动作停顿了一秒。 “比如说,帅不帅啊、酷不酷啊?或者……唔,你想不想知道他的本名啊,他的身高啊、兴趣啊、星座啊,还有最重要的.有没有女朋友啊?” “都不想知道。”纪语淡淡地说。 纪言叹气,往后仰躺在床上,“就知道你没兴趣。姊,你对男人真的完全没兴趣喔?”太奇怪了。 纪语眼一闪,想到魏岚亚,她抿紧唇,摇摇头。 “那对你们公司里的人咧?另外两个设计师不都是男的吗?上次来的魏大哥也不错啊。”纪言问道。 纪语眯起眼,危险的瞪着他,说:“你到底想干嘛?” “只是觉得你年纪差不多了,该考虑结婚的事了吧?”说着,纪言又补上一句,“爸也很担心耶。” 她站起来走向床铺,在纪言旁边躺下,心里有些混乱。她叹口气,问道:“不谈恋爱,难道不行吗?” “不是不行,是绝对不行。” 闻言,纪语轻轻地笑了。呵,这小子好像多懂似的,用爱情大师的语气教训恋爱零分的姊姊。 纪言又说:“姊,感情需要抒发的,你知不知道爱情有多伟大?能让一个人改变,为荒谬的事伤心。” 爱情伟大?纪语想到茱蒂哭泣的脸,茱蒂明明是个强硬的女人,可是面对劈腿的男人,仍然无法死心。 是啊,伟大,伟大得让人分不清是非了。 面对爱情,纪语是惧怕的,她莫名的害怕这件事,怕自己也会为一个人失控,怕自己受伤,更怕自己就因为这样离不开一个人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是执着且顽固的,爱上一个人,不一定会让她变得更好,相反的,可能会让她疯狂。 纪语叹息,不敢爱,是她的天性。 没有理由的。 ◎ ◎ ◎ 她逃了。 魏岚亚瞪着大门,不敢置信。 唇上,她留下的触感几乎不曾消灭,他忘不了她清甜中带着倔强的味道。 他转身走进浴室。 下午时,纪语还在这儿,身上是手套、雨鞋,还戴着大大的口罩,想到那全副武装的模样,他笑了,觉得她可笑又可爱。 拿起莲蓬头,他将水往脸上冲,很不诚实的以为这样就能忘去刚刚的难堪,可是水越冰冷,他发现感觉越清晰,纪语柔软的唇瓣不断浮现他脑海…… 魏岚亚索性坐进浴缸,泡了个冷水澡后,大脑终于清醒许多。 他承认,那时他太冲动了,可是气氛正好,他热情满载,吻她是顺势。 她被吓到了吗?确实,她该被吓傻了。 她会怎么想? 她推开他,是因为她不要他,还是因为太惊吓? 纪语……没想到他会渴望她。魏岚亚低低地笑了,是的,他曾经以为是自己太闲,才会老是找她,有时刺激她,有时对她好。 可是,他渐渐他在乎她想法,担心她工作的情况,如果他告诉她,这全是为她好,她会信吗? 他从没想过,在爱情里他会变得如此卑微,渴望纪语给他一颦一笑,渴望她相信他,懂他一切的想法。 魏岚亚又想起纪言那晚说过的话——别看我姊那么精明,其实她很单纯。 他想,单纯的纪语,会怎么复杂的解读他的举动? 叹口气,他躺上床,翻个身将脸埋入枕头里,心中很乱。 他担心很多事,而最烦心的还是纪语往后对他的态度。 他是真的怕她会不再理他。 魏岚亚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最后只好颓然的下床,回到拼图桌前,触摸着那幅已完成的威尼斯风景拼图。沿着接缝,他无意识的抚触着,有股感觉像电流般传进身体里。 他再度叹气,抗拒不了那份感觉。他想见纪语,想跟她说说话,讲清楚,才这么想着,他已拿起车钥匙,冲出门前去她家。 晚上十点,来旺杂货店早已拉下铁门,他站在纪语家楼下,仰望着二楼的灯光。 这刹那,灯光似乎好炫目,刺着他的眼。他心里想,纪语现在是不是还没睡?是不是也正为他们的关系而烦恼?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灯光熄灭,他又驱车到那间宠物店,想看看那只像纪语的巴哥。 然而宠物店也已经打佯,他再次站在关上的铁门前,忽然不知道自己的方向。 真难受啊…… 魏岚亚颓然地回家,重新回到床上,陷入无限反覆思念纪语的回圈。 ◎ ◎ ◎ 经过一天的沉淀,星期一,还是得面对上班日。 纪语刻意提早上班,就是不想遇见魏岚亚。她到办公室整理一下资料,就驱车前往叶小姐那儿。她决定了,她要全心投注心力在那间咖啡馆上,少花时间待在公司里。 这样很卑鄙吗? 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魏岚亚,或许她这么做是逃避,可是她不想分心,明明把他当竞争对手的,怎能因为这件事就忘记了? 她很勤快,天天去监工,叶小姐十分诧异,每天一来就看到纪语已经到了,当她要离开时纪语又还不走。 不过,随着工程的进度,叶小姐的脸上开始出现微笑,因为她真的没想到店里装潢起来会如此让她双眼发亮。 “昨天我去看了桌巾,有些还满喜欢的,你帮我瞧瞧,好吗?”叶小姐主动跟纪语搭话。 “好啊。” 叶小姐拿过纸笔,在上面边画图边解释,“这块是天空蓝为底,绿白相间的条纹,另一个呢,是大花色的,以浅紫为底,边缘有蕾丝,还有一款,几乎是素面,边缘有点渐层,角落有小花点缀。” 纪语想了下,说:“我觉得还是看实品比较准。” 叶小姐皱眉,又说:“我是觉得大花色的挺不错的,那块真的很美。” 纪语看她烦恼的样子,于是提议,“不然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要吗?”叶小姐没想到纪语这么热情。 “当然要啊,桌巾很重要的。” “那我开车。” 坐在叶小姐的车上,纪语看着外头的街景。一离开叶小姐的咖啡馆,她就变得不安了,于是她尽量放松自己,靠在椅背上。 叶小姐开车很慢,后面常常车子对她按喇叭,然而叶小姐只是咒骂一声,还是不让出车道。 纪语想笑,刚认识叶小姐时觉得她有够机车,后来才知道原来叶小姐是以最初的印象来对待人的,一开始她觉得纪语不认真,所以印象不好,自然没了笑容,现在看纪语天天来,觉得自己被重视,也开心了。 在缓慢的车速下,车子意外的往巨筑的方向走,还顺势停在巨筑附近那个路口的红绿灯前。纪语下意识的往外看,大楼警卫的柜台落入她眼里,旁边还站个一个人,正在跟警卫聊天。 那个人太眼熟,一手撑在柜台上,长腿交叉站着,这样斜倚的姿态还会有谁?纪语移不开视线,这段等红绿灯的短暂时间,她仿佛又听见他朗朗的笑声,讨人厌的神情,还有那迷人的笑容。 绿灯了,车子继续往前行,纪语不再望向车窗外,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心好酸。 她以为自己忘了,这一刻,他怀抱的温度,他嘴唇的狂热。仿佛一瞬间又回到脑中,她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是这样的记得他。 太多天这样避着他,她仍忽略不了自己拚命逃避的心情,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她讨厌他说话直接,感谢他带她去看医生,他有时对她好,有时说的话又好不留情面,她为此心里刺痛,又为他的温柔而感动……这些感受太复杂,她讨厌他又喜欢他,她不想接近他,又被他吸引。 纪语心里好乱,理不清这感觉,下意识抗拒着,惧怕往前走。 “纪小姐?”叶小姐唤了她一声, 她抬起头,看见车已停下,“到了?” “是啊。” 后来,叶小姐所说的那三块桌巾纪语都没有挑,选了张纯白色底,有小小的蓝花点缀的桌巾。 她这么解释给叶小姐听,“因为你已经决定餐具要用黑色的,我觉得还是用基本的白色底比较好,可以让黑色跳出来。”至于上头的小蓝花,纯粹是因为叶小姐喜欢。 叶小姐开心的笑着,直说:“我也这么觉得。” 纪语摸着那块白色的桌巾。她的心,曾经也这么纯白,这刹那她恍惚的明白,桌巾上点点的小蓝花就像魏岚亚,他不是整个染蓝了她的纯白,而是用丝丝的存在落在这块纯白上,点缀着。 越看这些小蓝花,她越觉得它不简单,跳出纯白的框架,从配角变成主角,那纯白色的桌巾呢?排斥得了小蓝花吗? 没了小蓝花的纯白,似乎不够可爱,至少叶小姐不会喜欢。 纪语心想,纯白色再努力,也抗斥不了小蓝花,它只能勉强接受,与小蓝花同存,最后……习惯小蓝花的存在。 第七章 粉红色的墙壁,希腊式的窗边摆着小盆栽,地板是用小石砖拼成彩色的几何方块,对应着桌上黑色咖啡杯。中央采用悬挂吊灯,每张桌子的上方也都有复古的黄色灯光,店里内侧摆了一张厚实的大长桌,区格出独立空间,采用预约制,供人们聚会使用。 这是纪语负责设计的第一间咖啡馆,刚开幕。她替自己打了七十分,当然,努力满分。 这个月,梁御辰完成了新案子,纪语负责的咖啡馆登上了设计杂志,魏岚亚则靠着只设计不监工而赚了好几个案子的钱,于是这天晚上赵姊在高级餐厅订位,开了个小小的庆功宴。 工作室员工感情好,气氛热络,魏岚亚坐在角落,眼睛始终离不开已经在发酒疯的纪语。 纪语旁边的苏洁,正用手在桌上弹钢琴,纪语见状,嘻嘻直笑,跟着用手拍桌子,嘴里喊着要打鼓,她们两个疯得彻底,没人敢靠近。 他不知多少天没有见到她了,强烈的思念在心里流窜,他是如此想念她,看着她马尾乱了,脸颊红通通的,像个孩子,可是她醉蒙蒙的眼睛又仿佛带着勾引他的电力。 “真吵。”他叹气。 “太吵了。”旁边的梁御辰也同样如此道。 他们俩一起盯着对面两个女人,发出喟叹。 魏岚亚笑了,觉得纪语这一刻好可爱,他不想给别人看着这样的她。 “不行,太吵了。”说完,他站起身走到纪语身边,说:“我送你回去。” 被搀起来的纪语嘴里咕哝着什么,小手胡乱挥舞,最后往他身上招呼,拍着他胸膛,以为自己还在打鼓。 他脸上的笑意更大了,手撑住她的纤腰,扶着她来到车边。他将手探入口袋里找钥匙,一个没注意,纪语的身子忽然软倒,几乎贴在他身上,嘴里仍在唱歌。 太过靠近的距离让他身体发烫,他使力将纪语推入副驾驶座,再坐进车里,侧身替她系上安全带。 醉了的纪语哪肯任他摆布?她疯狂的乱动,直拍打他的肩头。 真像个孩子。魏岚亚摇头叹气。 看着她无意识的胡乱拍打,以及那醉醺醺的眼眸,他叹息,对着她的醉颜说:“纪语,我很想你。” 他发动引擎,将车驶上马路,心里觉得好充实。这段没有见到她的日子,他疯狂的想念着他,却不敢传简讯或打电话给她,因为他知道,她是刻意躲着他。 路上有些塞,当车子停在某个红绿灯前,他转头看向纪语,发现她一手抓着安全带,一手置于腿上,微侧着身子,睡得很沉。 这一刻,魏岚亚觉得好温馨,狭窄的车中,像是单纯的两人世界,他的心融化了,爱恋这个迷你的空间,想疯狂的将她拥入怀中,吻着她诱人的唇瓣,见她为他意乱情迷…… 他握紧方向盘,怨起自己的血气方刚,他总是忍不住对纪语涌起欲望,把她骇着了。 他清楚知道自己是叛逆的,一直以来,他开会要人叫,电话慢慢接,就连别人跟他说个秘密,他也爱宣扬出去,是不是这样叛逆的性格,使得他对纪语若即若离? 而是不是他的若即若离,让纪语对他不确定? 车子来到纪语家,远远地,魏岚亚看见来旺杂货店的招牌,可是是暗的,二楼也已熄灯。他将车停在门口,下车找寻门铃,然而老旧的屋子没有门铃这种东西,他转而敲门;蓝色的铁门被他拍得咱咱响,就是没有人回应。 但他竟然因此狂喜,重新回到车上,他又看了酣睡的纪语一眼,将车驶回自己家。 电梯里,魏岚亚搀着纪语,看见镜子里映照出他喜悦的神情,他觉得自己真变态,只因为能跟纪语多相处,就露出如此开心的笑容。 纪语被放在床上后,轻轻侧身拥住被子,很快进入深沉的梦乡。魏岚亚坐在床边,眷恋地看着她。 原来她的睫毛这么长,原来她的耳边有颗小痣,原来她习惯侧睡,将被子拥到脖子旁,魏岚亚看了好久,直到觉得自己太贪心了,才离开房间,替她带上门。 这一夜,他不睡觉,打开了一幅新的拼图,彻夜奋斗,任由脖子酸,眼睛涩,因为他怕,若没有东西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将会化身野狼,对房里的纪语为所欲为。 ◎ ◎ ◎ 唔……头好疼。 纪语睁开眼看着这个陌生的房间,坐起身,疑惑的抚摸着手中浅绿色的薄被。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昨晚……不是庆功宴吗?她还记得苏洁跟她聊到“夺魂锯”这部电影有多血腥,然后呢? 她皱眉,努力回想着,结果脑中还是一片空白。有种不安在心里泛滥,她低头,再度注意起这床凉被,浅绿色的格纹,给人清爽的感觉,奇怪的是,上面甚至还有种吸引她的安全感。 掀被下床后,纪语梭巡着这个房间。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张大床,旁边有张灰蓝色的小沙发,她小心翼翼的拿起置于沙发上的汽车杂志,随意翻了下,又走到落地窗边,轻轻掀起窗帘一角,往外面看去。 此时天色已亮,一片密集交错的建筑呈现在她眼前。这里不像她家位于城市外围,而是处于较繁荣的市区中。 这是哪里? 纪语还是很疑惑,可是她出乎意料的冷静,早晨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她该慌张的,但除了刚起床时的些微紧张,现在她只是看着远处的景致,略微失神地发起呆来。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外面有声音,吓一跳,那是道脚步声,似乎在门口徘徊。 她怯怯地前去开门,但只敢将门打开一点点,透过缝隙看去,她更为惊讶。 是魏岚亚。 他正双臂环胸走来走去,犹豫着该不该叫醒她,听见她开门,他旋过身,有些僵硬的对她微笑。 “早。”他率先开口。 纪语皱着眉,没想到会看见他,瞬间她立刻明白了,昨夜她是住在他家,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早。”她拉开门,疑惑的看着他。 他看见她眼中的疑问,主动回答,“你昨晚醉了,我想送你回家,结果你家门已经关了。” 纪语点点头,垂眼看向手表,一看之下吓了一跳,现在竟是早上九点半,上班已经迟到了。 魏岚亚看见她的反应,说:“我打电话去请早上的假了,一堆人都晚到。”每次庆功宴后,隔天大家几乎都醉得没法上班,偏偏赵姊开庆功宴的时间都是那么随性,老选在平日晚上。 “我……要打电话回家。”昨晚没回家,只怕爸爸会气死,纪语赶紧寻找她的皮包,问道:“我的皮包咧?” 他耸耸肩,“不知道,我昨天直接带你离开,也许有人替你带回去了吧。” 不会吧?她张目结舌,接着又问:“那我的车呢?” “还在餐厅啊。”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我的天……”她拍着额头,几乎昏倒。她的钱包、手机、钥匙、行事历全放在皮包里,车还停在餐厅的停车场…… “我做了早餐,来吃吧。”魏岚亚忽然这么说,无视于她慌张的模样。 “我没有心情吃,现在我要先去公司,弄清楚谁帮我拿了皮包,再回餐厅取车。天,今天我有没有跟客户约了见面?”她两手抚着脸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看着她慌急的模样,然后轻轻地笑了,柔声说:“纪语,别急。” 她听了,迷茫的抬起头,望见他暖暖的笑容,心神竟然定了下来。她微抿着唇,暗骂自己太容易被他左右。 怎么他说别急,她就不慌了? 魏岚亚主动牵起她的手,传递着暖暖的温柔。他握得很紧,她也忘了挣扎,任由他领着她到饭厅去。 餐桌上,烤吐司抹着巧克力酱,早巳冷掉了,两杯鲜奶不知倒出来多久,也变得不够冰。 纪语乖乖的坐下,吃起这份不怎么样的早餐。巧克力酱的甜味染上她嘴,她低头,不看对面的魏岚亚。 昨晚见到他时,她心情悸动,可是接下来她冷静许多,如常的与苏洁对饮,不看对桌的他。 今天不可避免的再见到他,她发现自己的心态变了,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比如说,他吃吐司时,会任性的先把边缘撕掉,放在最后吃。 “要不要荷包蛋?”魏岚亚打破沉默。 她摇头,因为不确定他煎荷包蛋的技术如何,况且她也不是很饿。 他看着她秀气的吃着吐司,问:“纪语,你还在气吗?” 她闻言,沉默了几秒才回应,“气什么?” “那天,我冲动的吻你。” 冲动?纪语很不开心,幽幽地抬眸,“是冲动吗?可是你教我跟你一起。” 魏岚亚愣住,知道她误解了她的意思,连忙道:“不是冲动、不是冲动,纪语,这该怎么说呢?我想吻你,所以吻你,那刹那是冲动没错,可是想教你跟我一起,不是冲动。” 纪语看着他,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眼神诚恳耿直,这样盯着她,很迷人。 他又问:“你明白吗?” 纪语摇摇头,说:“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 她投了一个大直球,魏岚亚有些愣住,但随即想通了,她便是这样直接,于是浅浅地笑了,“我是。” 她眯着眸,看起来有些怀疑。 他再次保证,“我是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话听进纪语耳里,是甜蜜的,她觉得好温暖,像尝着软软的棉花糖,让她甜上心头。 但她是多疑的,下一秒,她意识到他话说得再动听,仍然心存怀疑,“我要怎么信?” 魏岚亚愕然,回问道:“为什么不信?” 她抿唇,许久后幽幽地开口,嗓音微哑,“我忘不了,你认为我是向日葵,没错,你看得很清楚,你是耀眼的太阳,我总是追随你的荣耀,可是我很努力啊,你话说得这么狠,分明是看不起我,又要我怎么相信,聪明如你,会喜欢一个你看不起的人?” 他深深地看她,说不出话来,她眼底深切的悲痛刺人他心里,他很痛,当初没想要这么伤她的。 纪语低下头,也很痛苦,难过的说:“你一下说喜欢我,一下却又看不起我;一下照顾我,一下又要跟我抢客户,我搞不懂你,真的,七年来,我一直搞不懂你,你说不知道我在努力什么,这有多讽刺?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我就是在追逐你。” 她越说越哽咽,落下泪水,抽抽噎噎地,觉得丢脸。她愤而抬手用力擦拭,可是泪水越掉越多。 他,令她好难堪。 乍见她的泪水,魏岚亚皱起了眉,心里泛疼。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脆弱的纪语,是他让她这么伤心的吗?让她抛却自尊,在他面前剖析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将她拉起拥人怀里。 魏岚亚有些急切地说:“你注意听,我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努力,可是你给自己的担子太重了,我看得急了,才会那么说的。” 纪语一听,哭得更厉害。他这么说,要她怎么相信? 他抚着她的背,因她的哭泣而心疼。纪语总是想太多,将自己困住了,想法这么悲观,总爱往牛角尖钻,然后又爱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泥淖,不向他人请求援手,他是想帮她的,可是她防着大家,让他一度以为她是有足够的勇气接受刻薄的评论。 而他错了,他尖锐的话仍然伤着了她,反而让她更勇往直前,更无惧无畏,一切的努力只为了不受他威胁。 魏岚亚轻轻叹息。他也将自己困住了,难以解套,还惹得她这么伤心。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既然说话惹她伤心,希望这一吻能让她不再哭泣。 这个吻很轻柔,他一遍遍的辗转吻着她的唇办,仿佛烙上印记似的,投注深浓的感情。 他将这份爱恋透过亲吻的温度,反覆熨贴在她唇上,就是要她相信他。 或许他得爱很突兀,突如其来,快如闪电的就这么爱上纪语,可是,就是这么荒谬,爱才迷人。 他要纪语也爱他,不怀疑,不保留,只要信任他。 该怎么做,他不太知道,只能尽其所能的对她说真心话,让她习惯他给予的怀抱与亲吻。 纪语颤抖着,为他的吻着迷,感受着他浓浓男人气息。怎么办?她该推开他的,可是她为他狂喜,不仅双手背叛她,连她的唇办也背叛她,不自觉的开始回应起他的吻。 一吻结束后,他们相视,她看着他眼底赤裸的感情,抿起唇,有些不自在。 “纪语……”魏岚亚喃喃地喊她名字,手仍然握住她的腰间不放。 她低头,心头再次筑起隔离的墙,说:“我要去上班了。” 他苦涩的一笑,明白她的想法。“我们一起去。” 值得庆贺的是,刚刚的吻,她没有推开他。 第八章 在今天的例行会议上,赵姊发布一个新消息。 她争取到监宇科技新建大楼的比稿权,而该新建大楼位于监宇科技的死对头旁边,有很大的新闻性,落成后一定可以吸引众人注目,所以她难得的主动争取,真揽下监宇新建大楼的设计工程后,若表现亮眼,工作室的知名度便能水涨船高。 而她很烦恼该由谁出线,工作室的三名设计师各有所长。后来她决定给大家一个机会,以内部竞争的方式,比较谁的初步构想吸引人。 纪语一接到这任务,斗志高昂。 刚走出会议室,她已经开始思考该往哪个方向着手,该走前卫的风格,还是现代科技风格? 她摸着下巴,神情专注的样子,落人走在她后面的魏岚亚眼里。 他明白,这是她战斗前的姿势,在脑中盘算该怎么下手,然后再以惊人的专注力与努力来实践。 这一刻,魏岚亚心中忽然有个奇异的想法,骨子里的叛逆开始蠢动,看见纪语走回她的办公室,于是也跟了进去。 纪语皱起眉头,盯着这位不速之客,心不禁狂跳。 他们……接了两次吻,他说他喜欢她,可是她仍然不懂,他怎么可能喜欢她?而她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自己也还不太能确定。 “纪语,你记得我还剩一个愿望吧?”他站在她前面轻轻地一笑。 她愣愣的看着他笑容,心被牵动着,说:“记得。” “那我现在要许愿。”他有些夸张的双手交握。 她紧张了,这个时候,魏岚亚说的任何话对她来说都万分重要。她手抚着胸口,不甚自在的问:“什么愿望?” “这次的竞争,你要输给我。”他收起笑容,认真的看着她。 什么?纪语骇住,霍地仰头慌张的看着他,可是他的眼睛好清澈,表情好认真,像是说真的。 不,一定是说真的。 他总是这样,拿她当猴子耍,对她好,又对她坏,说情话,也说难听的话,现在,他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却要逼她放下。 她是如此的渴望胜利,极想要闯出一片天,这一刻机会来了,他却凉凉的要她输给他? “不可能。”纪语闭上眼,气得深深喘息,肯定的重复道:“不可能。” 他墨黑的眸子里藏着深刻的感情,但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可是小天使得答应小主人任何的要求。” 他承认他很卑鄙,提出这种要求,明知她不可能遵守,他却偏要逼她。 怎么回事?他不是爱她吗?却叛逆的要她难受,说出不够动听的字句,让她憎恨他,觉得他残酷。 他总是口是心非啊,伤着纪语,却又爱着纪语。 她睁开眼,恨恨的瞪着他,说:“你真是差劲,说喜欢我,结果却是要我,我……”还差点相信了。 她觉得自己太好笑,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心烦意乱,结果呢?他大爷玩得开心,什么在乎她、喜欢她,都是鬼话连篇! “纪语,你能不能别想着要跟我比?瞧,我只是说要你输给我,你就气坏了,可是你知不知道,越这么想,你就越把我当假想敌,重要的是,你把自己也制约了。” 她抿唇不语,看起来不开心,可是心里是有点认同的。 魏岚亚又说下去,“难道你以为胜过我,就是胜过全世界吗?外头不知道还有多少才华洋溢的设计师,难道你永远只待在这里跟我比拚吗?” 纪语心一颤,有种被点破的难堪,却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说得没错。 直率的她不搞嘴硬那一套,不懂的她就问,于是她说:“那你认为我该怎么调整心态?” 这句话,是她最深的谦卑。她回视着他,觉得他说的每句话都打人她心坎,虽让她疼痛,倒是十分准确。 魏岚亚微笑着,凝视她虚心受教的样子,手亲昵的抚上她的脸颊,恋上那滑腻触感。 她有些不自在,微微撇开脸,他却不放过她,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颊,硬是要她面对他。 “胜过你自己。” 她眨眨眸子,呆住了,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是十分清楚。 他一字一句的解释,“你该想的,不是要赢过谁,这样你努力的目标应该是为了超越自我极限。还记得吗?为了叶小姐的案子,刚开始你不愿跟我一样使用粉红色,太过排斥,结果闹成那样。” 纪语想起叶小姐那件令人难熬的案子,的确,她是排斥着,所以让叶小姐不开心,可是她后来想通了,她又想起那天晚上,魏岚亚带她去吃面,和她说了很多,她因此有了灵感。 她用异样眼光注视他,难道那晚他也是想点醒她吗? 魏岚亚又说:“你该做的,是突破自己,走出自己的路。设计上有很多种类的风格,你要怎么比?如此多样而且美丽的领域,你把它走得太狭隘了。” 是吗?她把设计走得太狭隘? 纪语从没有这样想过,她一直努力的走着设计这条路,没想过所谓的创新,更没想过要抛却竞争的心态。 她能吗?跳出这个框框,走人新的想法? 纪语仰眸看见他冲着她微笑,像鼓励着她,这瞬间,她心头涌上感动,他……对她是好的吗? “纪语。”魏岚亚叹息,手反覆宠溺的摸着她的脸颊,“你有自己的魅力,何苦跟别人争呢?” 他,深受她吸引。 “魅力?”她喃喃重复他的活尾。 他低头靠着她的额头,一手撑着她的颈项,以极近的距离对她微笑,说:“你怀疑吗?” 确实,她不是太有自信。纪语的手不自在的置于身侧,打算将最深的恐惧告诉他,因为她觉得,此时的魏岚亚是值得信任的。 “我……觉得你跟梁御辰都很棒,你们在进巨筑之前就已经在做设计了,我年纪比较小,那时又才刚出社会,当然得多努力些。”她微带颤抖的说。 他看着她不安的样子,很感谢她性格里的直率,这一刻肯说出真心话,“你得相信自己。” 轻轻地,他侧头吻上她的唇。 她很紧张,每次他的吻都如此突兀,她其实不懂,在她恐惧的这一刻,在他安慰她的这一刻,他为什么要吻她? 可是,她又矛盾的想,这又好像是本来就该这样的,他就该在此时落下这一吻,她不禁佩服起他操弄任何事情的能力,似乎能让什么都变得是应该的。 魏岚亚在她唇上微笑,“不专心。” 大手一揽,他将她拥进怀里,缠绵的吻着她。 纪语终于不再想那些事,被他吻的晕头转向,她闭上眼眸,第一次全心全意的投入热吻中。 吻够了,他终于放开她,看着她醉红的脸颊,水润的红唇,还有那双雾蒙蒙的眼眸,他轻轻地笑了,喜欢她因为他而热情。 他清清嗓子,“注意听?我的第三个愿望。”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她迷惑了。 “我真正的愿望是,纪语,你要突破自己。” 她愕然,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笑咪咪的俊脸,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得突破自己,这是我的愿望。” 纪语抿唇,眨着眼,道:“为什么许这种愿望?” 他该许她能为他做的愿望,而不是这种,像替她打强心针,支持她实现理想。 “你忘了吗?我说我喜欢你啊。”他笑咪咪地道。 纪语看着他笑,忽地鼻酸了。 这个人,到底偷偷帮助她多久? 他说的话是那么刺耳,可是会不会只是要激励她? 她慌了,怕自己就这么误会这男人,同时她也怕自己会掉人爱的魔力中,为他疯狂。 “唉,怎么哭了?”魏岚亚叹气,看见她落泪,轻轻的抬手擦拭着她脸上泛滥的泪水。 她这时才知道自己哭了,尴尬的摸着脸颊,擦去眼泪。 微微颤抖着,看着被泪沾湿的手指,她心里有着极大的不解。她到底在哭什么呢?是什么样的情绪,让她多愁善感了起来? 金沙论坛 星期六下午,来旺杂货店里只有姊弟俩看店。 今天纪父又不在,他出游上了瘾,这回参加南部三天两夜之旅,一样叮咛纪语跟纪言千万不能不开门做生意。 纪言刚上演过一套哀求纪语让他出去的戏码,当然,纪语不答应,他只好拉了张椅子,坐在门口哀怨的弹吉他。 啧,根本没有客人来嘛。 他拨了两下吉他,觉得好无聊,于是拿起手机打给朋友。 “我被关在家啦,要三天……啥,练团?不行啦,我不能跑……嗯,啊不然来我家练……鼓怎么办?对喔,那鼓就不要带来……嗯、嗯,有很多饮料和零食喔,随便你们拿……” 纪言愉快的挂断手机,这下不无聊啦,等会儿朋友全到。大家就在小巷子开露天演唱会。 这时,他看见一辆车停在对街,下来一个人,笔直地往这儿走来。 他微愣,唤道:“魏大哥?” 魏岚亚笑着跟他打招呼,“嗨,你姊呢?” “里面。”纪言疑惑的看着魏岚亚走进杂货店里,脑海中都是问号。奇怪,姊上班那么多年,从没看过同事来找她,最近倒是三番两次看见魏岚亚。 杂货店右侧是个矮柜台,有些杂乱,纪语就窝在那儿,小小的桌子上堆了一堆书刊,一盏小台灯在旁照亮她的视界。 魏岚亚走过去,见她还没发现他,于是敲敲柜台,打断她阅读。 纪语抬首,吓一跳,张唇说不出话。 “嗨。”他微笑打招呼。 纪语的心漏跳一拍,愣愣的看着他,她没有看错,他怎么会忽然跑来? 他扬了扬手上的购物袋,说:“我来买东西。”然后他拿出一张纸,上面是长长一串购物清单。 她愣了好几秒才缓缓回了声,“喔。” 来买东西?她家在市郊,他家在市区,明明有很多便利商店和超市啊。 想到这里,她甜甜的发现,他是特地来的,为了她。 纪语看着他在窄窄的货架间走着,柔柔的笑了,站起身走过去。 魏岚亚来到调味料区,找着糖,架上有三种牌子,他不知该买哪一种,正随便拿起一包时,一只小手覆上他的手,他转过头,是纪语。 “这个牌子比较好。”她将他所拿的糖放回去,拿起旁边的另一包。 “你怎么知道?” 纪语抽过他手上的购物清单,边看边说:“我家都吃这个牌子的啊。” 他笑了,看着她替他找东西,她娇小的身子走在他前面,为他在货架里穿梭,他的心融化了,很想抓住她,在这个狭窄的地方吻逼她。 她从众多品牌的酱油中拿下一瓶,想了想,又拿了另一瓶,说:“这瓶拿来卤肉很适合。” 他挑眉,道:“我不会卤肉。” “是喔。”纪语将那瓶酱油放回去,“那就不需要。” 魏岚亚发觉,她对这些民生日用品很熟悉,知道哪个牌子的酱油好,哪个牌子的洗衣精棒;哪个牌子的漂白水很好甩…… 这个难以想像的特点,在她身上显得好有趣。 他叹息,觉得自己越陷越深,她的任何一点小特征,他都可以加以包容,深深喜爱。 每当她拿一样东西放进他的购物篮时,他就问为什么选择这个,听着她说出理由,他才恍然大悟的接受。 “这个呢?”他指着清单间。 “嗯?”纪语低头一看,“拖鞋喔,你要穿去哪里的?” 他耸耸肩,“就倒垃圾而已,在家附近穿的。” 她绕过一个大货架,来到另一排陈列柜,蹲下身,在一叠厚厚的雨衣下面翻出拖鞋。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双双拖鞋,有红的、绿的、蓝的,看起来不太稳固。 “这个?”他有些讶异。 “不是,我家还有比较稳的。”她摇头,伸手在袋子里翻找。 他撇撇唇,并不是很期待她所说比较稳固的拖鞋,正想说算了,其实他这张购物清单只是在出门前随便写写的,并不是真的缺那些东西,只是为了找个理由来见她而已。 “找到了。”纪语扬起笑容,手上拿着一双白底蓝头的塑胶拖鞋。 他脸上多了三条黑线,这款拖鞋是很稳啦,但这是超有名的蓝白拖耶,他不走这个风格哩。 “喏,很适合你,一双四十而已,而且不容易坏喔。”纪语很诚恳的说。 好,他买就是了啦。魏岚亚不想再讨论拖鞋的事,手一扬,就将蓝白拖放进购物篮。 无奈纪语才不放过他,惊喊道:“那个尺寸不对。”小手一伸,便把那双蓝白拖拿出来。 她蹲下身,找了两双看起来合他size的拖鞋,仰头说:“来,试试看。” 他睁大眸子,一点儿试穿的意愿也没有。 可是纪语的眼神好诚恳,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为他做事,他如果坚决不试,会不会太过分了? “快啊。”纪语催促着。 他作垂死的挣扎,推托道:“我穿皮鞋耶,又脱又穿,很麻烦。” “有什么关系,你赶时间吗?” 他叹气,败给了她,弯下身将皮鞋脱掉,眼一闭,牙一咬,把脚套进拖鞋里。 纪语俨然像鞋店的店员,手环着胸,很认真地左看右瞧。 “嗯,大小正好。” 不过,越看越奇怪呀,衣着时尚的魏岚亚一脸尴尬的穿着蓝白拖,实在很不搭,让她不由得笑出来。 “笑什么?”他沉声问。 “你的鞋和衣服不太搭调耶。”她呵呵笑道。 在这个狭窄又有些暗地方,纪语的笑容像散发着光芒,魏岚亚愣住了,看她开怀地笑眯了眼,唇角毫不保留的上扬,让他深受吸引。 他拉住她,将她拥进怀里,低下头,准确的吻上她的唇办。 她的笑声被吞进他嘴里,他揽紧她的腰,缠绵地道出他的真心。他爱恋着这个女人努力的姿态,直率的想法,她是如此单纯又美丽,融人他心底。 外头,乐团的成员已全都到齐,鼓手也来了,但今天不打鼓,玩三角铁。 他们奏起音乐,炒热这条午后的小巷, 热闹的音乐流泄进来,纪语的心这一刻被乐声包围,变得柔软。 她怯怯地将手一伸,环住魏岚亚精瘦的腰,心里渐渐清楚,自己也爱上了这个男人,逃不掉的。 魏岚亚狂喜,更热情的吮吻她,探索她的甜美。纪语渐渐发现,这个吻快失控了,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轻轻推开他,与他四目相对,她对他眨眨眼,然后蹲下身低首整理被她拿出来的那堆拖鞋。 他也蹲下身帮忙,纪语笑了,说:“你先把鞋子穿上吧。” 魏岚亚哈哈笑,将鞋子换回来,再把那双蓝白拖放进购物篮里。 开玩笑,一双蓝白拖可以让纪语开心,他怎能不买? 结帐时,纪语将购物篮里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价格她都记得很清楚,计算机按得极为顺手。 魏岚亚恋恋看着她少见的这一面,乖乖拿出钱来,然后看着她将千元大钞斜看,做验钞的动作,忍不住笑了。 她扬眸不解地看他一眼,“干嘛?” 他摸着下巴,摇摇头说:“没什么。” 纪语还是很怀疑,他笑得莫名其妙耶,她真在意。 她找他钱之后又坐下,准备继续阅读。呼,她从没有这么用心照顾一个客人,有些累了。 没想到魏岚亚还不走,他很自在的坐在她身边。 “你不回家?”她挑眉。 “我也想看书。”他摸摸旁边那一大叠的设计书刊。坦白说,他从没有认真研读过那种东西。 “你有那么多,借我一些行不行?” 纪语眯起眼,说:“不行,这是我借来的,你要就自己去借。” 她还记得,那天他要她超越自己,她很努力,渐渐将他的光环驱逐出脑袋,看着这些书,思索着若是她来做,会怎么运用设计技巧。 魏岚亚不在意她的话,自顾自的翻开一页,跟她讨论起来,“你看这个,如果是我,不会选这种方式,这样的格局并不适合做成书房。” 纪语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他,却被他的说法吸引,凑过去看了一下他所指的那页。 “设计成书房的确不大合适。” “你看吧?”他好拽的说。 她想了下,递上手边刚看过的书,翻到某一页,指着一张照片说:“这种做隐藏式储藏柜的方式不太好,放在这里会受潮。” 他凑过去看,浅笑着说:“是啊,储藏柜应该要改放在另一头,而且你看,这地板也处理得不好,我是认为该全面换成木板。” 魏岚亚用属于他的方式,抓住纪语太过认真的弱点,打人她生活,吸引她的目光,要她只看着他,只听着他说话。 他要她只属于他。 “纪语,跟我一起。”他很突然地再次提出这个建议。 她瞬间脸红了,抿起唇,怯怯地回答,“再说。”魏岚亚朗朗的笑了,他不气馁,知道纪语总是不把话说满,她说再说,就等于表示他有机会。 或者是,她也为他心动。 金沙论坛 晚上十点半,魏岚亚一个人在家。 他转着电视频道,找不到想看的节目,最后,干脆将频道停在已重播n次的“唐伯虎点秋香”,至少这部电影每次总能令他发笑。 广告时间,他起身欲倒杯水来喝,此时门铃响起,他微愣,猜不透这个时间会是谁来找他。 出现在楼下的是一个年约五十岁的高瘦男人,魏岚亚认得他,那是他的前老板吴先生。 他让吴先生进来,然后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吴先生。 七年前他跳槽到赵姊那里后,就没有再跟吴先生见过面了。 这么久了,吴先生怎么突然来找他? “岚亚……”吴先生不甚自在,他搔搔头,不知从何说起。 “有话就直说吧。”他耸耸肩,态度自然。 吴先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是这样的,前阵子我们接了一个案子,结果,不管怎么做,就是无法令客户满意……” 事实上,他工作室的生意已经每下愈况,设计师一个个跳槽,如果这次客户要违约终止合作,对工作室的名声很不好,他是希望能做好这次案子,然后重新起步魏岚亚双臂环胸,明白吴先生的意思。 “你要教我做?” “岚亚,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吴先生姿态放得很低,几近哀求。 帮他?魏岚亚在脑中盘算,最近他还要先交监宇科技的内部竞争初稿,怎么忙得过来? “吴先生,我曾跟你说过,你不适合这一行。” 刚毕业时,他进入吴先生的室内设计工作室,从助理干起,那时他就已经展现出惊人的才华,后来,吴先生出去测量、监工,都会带着他,因为从那时起,他就在私下替吴先生画设计图。 挂名助理,却做设计师的工作,魏岚亚领一半的设计费,替工作室打响名声。 虽然他一向不爱与人争,也没有什么野心,这样的情况他也颇自得其乐,可是日子久了,吴先生没有升他职的意思,许多后进的同事都已经熬成设计师,只有他,仍然帮吴先生画设计图,永远做助理。 “我不做这一行,能做哪行?”吴先生苦笑道。 魏岚亚犹记得递辞呈那天告诉过他,他根本不适合做室内设计。 当时,吴先生吓傻了,当然知道自己被人看扁,可是同时他也万分惶恐,没了魏岚亚,他还背得起室内设计师这块招牌吗? 魏岚亚看着吴先生难看的苦笑,无声地叹气,皱起眉头陷入长考。 该不该帮他?若帮了他,等于是私下接案,而且还是帮别的工作室做事,这么做对不起赵姊。 想了想,他还是婉拒。 “我不能私下接案。” 吴先生霍地站起,慌张的抓住他,道:“我……还是挂名,不会被赵小姐知道的,我会支付你全额的设计费,拜托!” 魏岚亚深深地看着吴先生,这个曾经毫不羞愧就承接他的成就的男人,现在这么求他,坦白说,他是心软了。 吴先生抓住他的手臂,几近泣音的说:“求求你帮帮我!再这样下去,我的工作室会倒的,你该知道,那是我一生的心血。” 什么样的情况,会逼得一个人来哀求许久未见面的人?魏岚亚想,或许吴先生真的被逼急了。 “状况真有那么糟吗?”若他不帮忙,就随时会倒? 飞快点头的吴先生如同紧抓着浮木,无论如何就是不放开魏岚亚。 “好。”魏岚亚突然说。 “你答应了?”吴先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魏岚亚现在已有些知名度,真愿意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魏岚亚双臂环胸,手指在手臂上无意识的敲着,接着说:“你跟客户约时间,我要亲自去看看,跟以前一样,由你挂名,我只是助理。” “好、好,我现在就打。”吴先生飞快的拿出手机打电话。 魏岚亚仰头长叹,这就算是帮前老板最后一回。 毕竟刚出社会时是吴先生看得起他,才给他这份助理的工作,他不是个不懂得感念的人。 但是,他的心里为什么会这么不安? 第九章 星期五这一天,决定监宇科技的比稿要由谁出线。 整个上午,巨筑全体员工都在会议室里,聆听三名设计师的想法,并且审视初稿。 梁御辰的设计是现代冷调风格,以铁灰色为主,主体是以直线交错,延伸出无限宽广的平面价值。 纪语走未来的太空风格,以黑色为基调,穿插其中的是银色流线线条,以纵贯面切割出监宇科技产品的前卫形象。 接下来是魏岚亚,他走上前预备报告时还踉跄了一下,看起来似乎没有睡饱。他展示的设计图,是以火车为概念,顶楼是火车头,代表一飞冲天,灵感来自于监宇的总裁出生于集集,因此他便以集集火车来发想。 纪语没想到魏岚亚会这么认真,他看起来很疲惫,从没看他做一个案子能累成这样,说话的时候也不是很有力气,做出来的东西……唔,很有特色,可是,他的理由听起来好像是前不久才想到的。 最后结果出炉,魏岚亚第一,得到六票,纪语最后,得到四票,梁御辰居中,得到五票。 纪语沉下眸子,有些难受的想,果然她还是永远居于他们两个下面。 赵姊很欣慰,感动地道:“大家都做出了极佳水准,值得鼓励!”要分出胜负虽然残酷,可经过这次,她看见三名设计师的竞争力,对工作室的未来很有信心。 散会后,纪语难过的回办公室,她趴在桌上,噘着唇,心里空空的,十分失落,却哭不出来。 该大哭一场的,她耗费心力,每天鞭策自己,就是要做出好作品,没想到还是输了,但她却没哭,因为难过归难过,心里却有份心安理得的平稳。 她想起了魏岚亚,他要她跟自己竞争,要她超越自己。 如今,她超越了自己吗? 她的设计风格一向复杂,一下古典,一下现代,以为这是多变,但事实上,若没有挂名,也许连她自己也认不出那是自己的作品。 其实,这次她走这种奇异的太空风格,定得很愉快,爱上幽深的太空,美丽的银河,灿亮的星球,这样神秘、深邃,像有无限希望。 天性悲观的她,或许正适合充满希望的调调。 想着、想着,纪语不禁浅笑,释怀了。她做出了自己钟爱的风格,产生新颖的作品,成功的让自己走进下一个阶段。 或许再过几年,魏岚亚跟梁御辰都得靠边站。 头一次,她的思想这么正面,面对室内设计这条路,她觉得自己已越走越宽广。想通了,她很快的站起身,拿出车钥匙,走出办公室,心情很轻松。她决定今天要休息,明天再重新努力。 开着车,纪语绕着过去曾设计过的住宅走一圈,怀念着过去自己的每个灵感。从外观她看不出里面的设计是否还是一如刚完工时的模样,可是她看着、看着,心口暖了,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做了那么多。 这一刻她恍然领悟,如果她一直觉得自己比不上魏岚亚,那她的客户是不是也同时被看轻了? 这个想法太不应该,她愿意从这一秒开始改,对自己有信心,爱自己的设计。 最后,她来到叶小姐的咖啡馆,推开门,看见熟悉的粉红色墙壁,她唇角微扬。 “欢迎光临。”,一道女声亲切的传来。 纪语抬眼,看见叶小姐迎上来,她小腹微凸,神情柔和,正对她微笑。 “怎么突然来了?想念你的设计啊?”叶小姐领着她来到座位上。 纪语不禁打量着她,边回答,“是啊,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保养。” “那你觉得怎么样?”叶小姐推了推眼镜。 “很好哇,还是这么粉红,感觉很棒。”纪语拿起菜单看着:菜单的底色是浅绿的,旁边以压花做装饰,十分雅致,“对了,纪小姐,我正想换菜单的颜色,你帮我看看好不好?”叶小姐问道。 “当然好。”纪语扬起笑,想起先前叶小姐也曾请她挑选过桌巾,明明是没有多久之前的事啊,怎么感觉像是已经过了好久了?叶小姐转身走向柜台,纪语盯着她的背影,有些讶异。 怎么,叶小姐以前是这样的人吗?她记得叶小姐总是冷着脸,对人说话如针刺,可是现在,叶小姐奇迹似的笑容可掬,脸上的线条很柔软,是怀孕的缘故吗? 纪语看见柜台后方有名高壮男子正忙着煮咖啡,当叶小姐走进柜台,要拿放在高处的西卡纸,他立即主动替她拿下,温柔的递给她,两人相视而笑。 纪语突然觉得,那一幕真美。 她恍惚的想到,她曾因为茱蒂为劈腿男友哭泣而怀疑爱情,可是这一刻,看着叶小姐幸福的模样,她竟变得相信爱情了。 叶小姐拿了三张西卡纸过来,放在桌上,说:“紫色、浅粉色还有鹅黄色,哪一个合适?” 纪语看了一眼,立刻回答,“浅粉色。” “不会觉得店里有太多粉色了吗?”叶小姐笑问道: 纪语摸着那张西卡纸,仿佛接触到爱情的能量,笑着说:“不会,粉色很柔和啊,而且挺适合你的。” 要是过去,她绝不会把粉红色跟叶小姐摆在一起。 “是吗?粉色适合我?”叶小姐笑得有些羞怯。 “很适合喔。” “好,冲着你这句话,今天你随便点,我请客!”十小姐豪气万千,大方的说。 纪语呆住,看着大大转性的叶小姐,笑了出来。 原来,只要心态不同,这世界竟然变得这么有趣,曾经有摩擦的人,此刻在她眼中也有大大的可爱,深深的温暖。 金沙论坛 星期六早上九点,魏岚亚忙着画设计图。 这阵子,他睡眠时数很少,不但忙着监宇的初稿,也忙吴先生的住宅设计。 今天应该可以完成了。他愉悦的想。 伸个懒腰,他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景致。这些天他真的太累了,他睡得太少,坐得太久,腰酸背疼,脖子更是僵硬,从明天开始他要好好的休息。 手机这时响起,传来简讯,是纪语。 等等到你家,小天使验收。 看着简讯,他微笑了,这阵子太忙,没缠着纪语跟他在一起,昨天在会议室里,她的初稿敬陪末座,但后来当他想安慰她时,却见她笑容满面,不是挺在意的样子,于是他想,等今天完成吴先生的案子后再去找她,好好的吻她一回,要她松口当他的女朋友。 正要回她简讯,门铃就响了,他微愣,这么快? 加快脚步前去开门,来的果然是纪语。她身穿蓝色染花长袖上衣,搭雪纺纱黑裙,翩然地站在门外,对着他微笑。 “这么快?”他伸手拉她进来。 “我说我等等会到啊。”他拉她到沙发上坐下,然后进厨房倒饮料,边走边说:“我不知道你的‘等等’就是大概十秒钟。” 纪语呵呵笑,“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他放了杯麦茶在她前面。她端起杯子,浅啜一口,道:“我是来做小天使验收,我达成你的愿望啰。” “怎么说?”他盘腿坐在沙发上,面对她的侧脸。 “我自认已经超越自己了。”她倒进沙发里,视线微盯着天花板。 “是吗?”他摸着下巴,思索着。糟糕,昨天他太疲倦了。没怎么注意她的报告。 “你不觉得吗?”纪语转头看着他,见他没有很快的发表意见,觉得有些慌张,难道他觉得不够好?唉,昨天她明明很有信心的,偏偏一见到他,便极为在意他的想法,想知道他为她打几分。魏岚亚深深看着她,在她眼底探索着,很快地,他看见了她的自信,让她的眼睛充满耀眼的光芒。 她确实已经不一样了。 “你不觉得吗?”纪语急急地再问一次。 魏岚亚轻轻将她揽人怀里。唉,这个小女人,急着要他肯定,可是他不能说谎啊,又不想伤她的心…… “我觉得,有没有超越自己,是要你自己才会知道。”短暂思考过后,他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应。 “是吗?”她靠着他胸膛,听见他沉稳的心跳,觉得真安稳,世界像停止了运转,第一次,在一个人身边,她可以如此放松。 魏岚亚摸着她的发,今天她没有绑马尾,那丝滑的触感让他怎么也摸不倦。 时间仿佛停止了,纪语窝在他怀里,感受他的大手在她发上游戏,迷蒙的着想,常常有人说,希望时间能停留在某一刻,她好像能够明白那种感觉了。 她叹息,心里防备松懈,一开口就是柔柔的称赞,“我觉得好感动,你竟然对这次的竞争这么努力,我看得出来,你应该都没有睡好。” 七年来从没看过他这么认真,纪语是惊讶的,所以,输给全力以赴的他,她心服口服。 他听了十分汗颜,天知道他蜡烛两头烧,就连设计的初衷跟主题,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胡乱套上的,哪知这么巧,引起大家的共鸣,得了第一。 ‘其实这样很好,之前你好像不怎么用心,所以我很气,竟然输给这么不专心的你,可是这次你这样全力以赴,我输了,也就算了。”她笑盈盈,又道:“反正就像你说的,我超越了自己嘛。” 魏岚亚看着释怀的她,纪语这么说,倒让他很不好意思。 纪语忽地站起身,道:“我们来拼图吧。” 她一直忘不了,那个下午他们两个虽是沉默的拼着拼图,可是情感仿佛交流着,那温柔的氛围让她好感动。 魏岚亚愕然看着她迳自走往拼图桌,心里暗叫不妙,来不及阻止。 这几天,他将设计图在家里乱放,因为忙坏了,家里很乱,他没空整理,有时走到拼图前看看,就顺手把设计图留在桌上了,而他没想到纪语会突然来,会想拼图…… “这是什么?”纪语微愣,拿起桌上一张张的设计图,不解的看着。魏岚亚不说话,他无法说谎骗她。 “设计图?你画的?” “嗯。”他点点头,来到她身边。 眼尖的纪语又发现有个奇怪的信封,她拿起,念着上头的字,“清寅室内设计工作室?” 他快速抽走信封,很尴尬。看来纸包不住火了,该怎么办? 她摸着脸颊,陷入思考,过一会儿,抬起水眸,语气里有着深深的讶异,“你帮别人画设计图?”魏岚亚转而背对着她,走到桌边,缓缓收拾那些设计图,沉声回答,“是。” “天啊!你私接的?”纪语骇着,一般来说,只要提得出理由,赵姊是可以接受私接的,可是,她没听说过他手上有私接的案子,也就是说,他没有跟赵姊报备。 “是。”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嚷着,眉头皱紧, “有人拜托我,我没办法见死不救。”他叹气。 这是实话,他哪狠得下心拒绝低声下气的吴先生? “等等,清寅室内设计?你不是为自己接的case做设计,而是帮别的工作室画稿?”她嗓音拔高。 这……等于是背叛啊。他当真这样对待总是包容他的赵姊?当真这样糟蹋做了那么久的巨筑? “纪语。”魏岚亚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肩,诚恳的说:“清寅是我之前待的工作室,那里的老板有难,他来求我,快走投无路了,你想想,他都拉下脸皮来找我了,我哪有办法推辞?” 她抿着唇,拍掉他置于她肩上的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绝对不会背叛赵姊。” “纪语……”他叹息,看着她生气的表情。 “我不明白,你这样是错的。”她低垂着眸子,不看他。 “不会被发现的,我只是帮忙,设计师的名字还是吴先生,就这一次,吴先生真的没办法了。”他拚命解释。 纪语听了,再次抬眸看他,望见他眼底深深的诚恳。该怎么办?她该告诉赵姊吗? 她看着他的黑眼圈,看来有些憔悴,有感而发道:“难怪你最近这么累。”一次忙两个案子,当然累。 等等,忙两个案子? 这个发现令她沉下了脸,赫然明白,原来他根本没有全力以赴,他运用一半的时间,轻易打败费了许多心力的她。纪语眼眶热了,觉得沾沾自喜的自己真不堪,越看着魏岚亚,越觉得遥远,怎么搞的?他明明有她最想要的天分,却毫不珍惜? “纪语?”见她抹着泪,他有些慌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自己有多受上天眷顾?”她哽咽着问出这句话。魏岚亚呆住,看着她哭泣的眼眸,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往下沉,恨起在他面前软弱哭泣的自己。“我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无法完全相信你了,你知道吗?你对我若即若离,说喜欢我,却又伤我,我承认我太悲观,老往坏处想,可是你呢?你以为世界为你而转,你要帮前老板,是情义,可是也侵害了赵姊的权益啊,你要我超越自己,可是你自己根本不拚。你就是知道你用三分力也能打赢我,是吗?” 她话说得混乱,像一古脑儿将心里深处的话全说出来。 魏岚亚极为震撼,她说的人太不堪,在她眼中,她是这么看的吗?这么恶劣的人是他? 纪语掉着泪,心情太乱,声调越来越高昂,“你太自私,要自己快乐,却不管别人接不接受,你不能做圣人,要大家都因为你的决定而快乐。”最后,她用喊的,“你明明有实力,却不用心,你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吗?” 最后这句话,是她一直以来隐藏在最深处的感受。 多么羡慕他?魏岚亚知道,她一直这么羡慕他。 他也知道,自己对太多事,都秉持着快乐主义,像工作,他觉得做得快乐就好,天分不过是让他轻松些的优势。 . 她的话里夹杂太多怒气,但他不气她,即使她的话语带刺,伤了他。 魏岚亚明白,这是他要还的债,当初他说太多话,割伤了纪语,现在,他深爱她,为她的话而流血,他愿意承受。 “纪语,你这么说不公乎。”他坦言,声音很轻柔,不是责备,只是淡淡陈述这个事实,但愿她能听进去。 她瞪着他,转身欲走。她不公平?那怎么样才算公平?从来她都不是跟他站在同等地位,在天分上她就是不如他,若要说不公乎,今天该这么说的是她。 纪语气极了,心也酸透,迈开脚步,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她早该跟他保持距离,当个过去只在办公室才会跟他碰面的纪语。 魏岚亚飞快的拽住她的手臂,拉回她,一手固定在她脑后,一手捧着她的脸颊,狂吻着她。纪语心跳加速。天啊,眼前这男人竟在这个时刻吻她,却又仿佛理所当然。 她当然不屈服,不断挣扎,小手握拳捶着他的胸膛。 但他狂野火热的吻,却在她唇上落下讽刺又相违的温柔。 她狂打、挣扎、故意用牙齿使力与他相撞,狠狠啃咬他的唇,他感觉着那样的疼痛,可是骨子里的叛逆这一刻驱使着他,在她越气的时刻,给她最热切的吻。他仍不放开她。 最后,她落下眼泪,他才松手。他的叛逆战胜她的倔强,却赢不了她最缠绵的武器——眼泪。 “你真差劲。”纪语泛红的眼眸愤恨的瞪视着他。她丢下这句话,转身便奔离他的住处。 这次魏岚亚没有再拦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叹气。 他看着被她弄乱而散落一地的拼图,蹲下身,一片片拾起。他们之间的情况就像这幅拼图,好不容易快要拼好了,到了最后一步,又散成碎片。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就是不能放下成见,温柔的与他相爱? 金沙论坛 站在魏岚亚住处的楼下,纪语用手背擦着泪。她没有坐上车,任由秋夜的凉风吹拂着她。 路旁树影摇曳,婆娑起舞,黑色树影映在地面上,跟着微微摇晃,似在夜风中醉了,纪语看着,却觉得那影子像映在她胸口,狠狠地咬住她的心。 她蹲下,在路边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曾经一度以为他能明白她的感觉,给了她超越自己这个希望。 可是现在,她深深怀疑,他只是随口说说,根本不懂她渴望胜利的心情,不然他怎么会不珍惜自己的天分,任由自己随便交出设计? 全都是骗人的。 夜色中,她的心已凉透。 魏岚亚这男人在想些什么,她真的没有天分知道,他对她好,下一秒,可能就对她坏;上一秒才说爱她,接着可能就要伤她的心。 她怎禁得起这样难以负荷的爱?她是胆小的,要的是安全感,而魏岚亚,显而易见的给不起那些。这一秒,纪语心好疼,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早就爱上了他,陷入爱情里,挣不断结实的细细情丝。 曾经怀疑爱情的她已然远去,她牢牢的被爱情抓住,她抗拒,不想为爱伤心、疯狂,可是爱情不放手,她没有盾牌,魏岚亚一个动作,就能令她狂喜狂悲。 这一夜,纪语品尝着爱情的痛苦,同时也明白爱是无法自拔的,她始终停止不了脑子里对魏岚亚的思念…… 第十章 下雨了。 魏岚亚透过窗户,看见雾蒙蒙的天色,细细的雨丝呈放射状洒下,一些雨絮打在窗户上,模糊了他的倒影。 他不住叹气,想起前天的纪语。 她对自己要求严格,连带的也对他严格了起来,或许他该高兴,因为这代表她是在意他的,才会这么生气。 昨天将设计图交给吴先生时,他已经斩钉截铁的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不会再帮这种忙。 他做错了吗? 他不觉得,但他却因此失去纪语对他的信任。 魏岚亚心想,他该做的,是找回她对他的信心,既然她认为他从不好好发挥自己的天分,那他就努力一回,做得精采。 开车上班途中,他路过那间宠物店,忍不住下了车,没有撑伞,就这么在路边看着宠物店的橱窗。 那只小巴哥,这回背着他睡觉,魏岚亚微愕,看着它小小的身子,摇头苦笑。 它就像纪语,此刻背过身,不再看他,那么,他在她身后做的努力,她又看得到吗? 唉,真没把握。 雨丝落在他身上,他还不走,愣愣的看着巴哥的背影,等它起床回头,就算是怀疑的眼神也好,这刻,他就是想看见小巴哥那张苦情的脸,以及那双带着防备的无辜眼睛。 宠物店老板走出来,看见魏岚亚全身淋湿的站在那儿,十分惊讶,“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摆摆手,问道:“我在看这只巴哥,它什么时候会起来呢?” 原来是在看狗,老板放心了,本以为是什么怪人。他笑着说:“它喔,很贪睡的,一睡都要睡到下午喔,是店里最会睡的狗,如果想看它醒来,要下午之后来才看得到。” 睡到下午?魏岚亚笑了。 没关系,睡归睡,至少会起来,他将它睡觉想成纪语闹别扭,这一刻乐观的想,纪语要生气多久都可以,只要她还愿意回头。 他忽然有了希望,离开宠物店,开车到工作室去。 今天是星期一,是例行会议,叛逆的因子又在他身体里发酵,可是从今天起,他要认真的面对工作,因此破天荒的不用人催就主动进会议室。 所有人都讶异的看着魏岚亚全身湿的进来。怎么可能?魏先生今天这么自动,不用他们到处找人? “外面下雨。”他一笑,面对大家诧异的目光。 “魏先生,你不是开车吗?”dora率先问道。 “是啊。” “那怎么会……”淋得这么湿? 他眨眨眼,道:“雨太大,没办法躲。” d0ra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魏先生在说什么啊,她怎么听不懂?雨太大又怎样,坐进车里就好了啊!啧啧,魏先生今天怪怪的喔。 会议中,魏岚亚不太专心,直偷看着旁边的纪语。她今天穿一贯全黑色套装,头发梳得很整齐,跟以往一样俐落,但她眼下深深的黑眼圈显示出她的疲累。 她,也跟他一样痛苦吗? 赵姊在拍拍手后大声说:“监宇科技的案子,我就交给岚亚,比稿日期是一个月后,没问题吧?” 魏岚亚点头。 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甜蜜的。 赵姊浑然不知道他私下帮别人画设计图的事,其实他曾不安的想,若纪语气极了,将事情说出去,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现在赵姊反应如常,看来纪语并没有说出去。 耿直的纪语为他做了这样的改变,他深信,对她来说,要不说出去也算是共犯,一起背叛赵姊。 会议结束后,大家鱼贯的走出会议室,只有魏岚亚还坐在位子上,以指轻敲着桌面,正思索着什么。 旁边,纪语收拾好资料后站起来,看了眼他的湿发,视线又转到他也被雨水淋湿的西装外套,在心底叹了好大一口气。 他不怕感冒吗? 这时手腕忽地被扣住,她微愣,缓缓转头看着那只大手。 会议室里,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他们两人,纪语站着,以睥睨的姿态看着坐着的魏岚亚。 他仰头,仍不放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气我做设计不用心,这次监宇的比稿,我一定尽全力,你看着。” 她注视着他脸上从没出现过的认真表情,心底是讶异的,但嘴硬的说:“我看着干嘛?” “如果你觉得我够努力,就请你重新评估我。”他姿态放低,回视她漾满怀疑的眼。 评估他?她忽然发觉,他说这话时语气好卑微。 纪语垂下眸子,望着他置于她手腕的大手,那只手有力的握着她,炙热的体温传来,仿佛让她发烫。 魏岚亚伸出双手,转而分别握住她的手,紧箍着她,不容她回避,接着说:“你要看这个,我就给你看这个,纪语,我要你再相信我。” 她抿唇,不甚确定的看着他,他那双清澈眼眸像幽深的外太空,她仿佛就这么坠入,在宇宙中徜洋。 他的话,像风一般吹人她心里。 纪语记起了七年前她初见他时,他那玩世不恭的眼神,跟现在相比,可说是大相迳庭。 或许他真的改变了,只是变得很慢、很慢,与他天天相见的她很难发觉。 更或许他是被迫改变,因为某件重要的事,眼神变得澄澈了。 这一刻,纪语好想哭。 她的心想向他奔去,但她的理智不准,她惧怕受伤,对他没有信心,怕她要的东西他背负不起。 她跟他,个性本就不同,又怎能相容? 可是,她难受的发现,她越怕受伤,就越爱他…… 金沙论坛 魏岚亚说到做到。 这个星期,他每天在办公室待到晚上七点,虽然他在家里也能工作,可是为了表示他的专注与决心,他决定专心的在办公室画设计图,不把工作带回家。 他发现,如此认真的工作,时间过得极快,更可怕的是,工作根本离不开生活。 开车、吃饭、洗澡、睡觉前,脑中想的全是设计,他想出许多方案,光是决定要采用哪一个就花去他五天的时间。 除此之外,他染上了咖啡瘾,靠苦涩的味觉增强他的决心,每当舌尖触到咖啡的苦味,他就想到如此用心的初衷——为了纪语。 第二个星期,他在办公室待到八点。 第三个星期,九点他才愿意回家。 全巨筑都震撼于他莫名的努力。 赵姊不止一次来他办公室,感动的流下两滴泪,拍着他的肩膀,说:“赵姊太感动了……”’ dora也来过,她说:“魏先生,我没想到你是条汉子!” 还有苏洁,她笑咪咪的进来,拿着一盘蛋糕,说:“魏先生,这是我买的,很好吃,记得要休息一下啊。” 至于楚光临,更是讶异得下巴都快掉下来,“有没有搞错?这么拚?都不跟我去台东骑脚踏车喔?” 魏岚亚没有问他,骑脚踏车干嘛要特别跑到台东去,只是微微抬眸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至于纪语,一次也没有来过。 但他没空想这些,对他而言,努力的设计是过程,纪语的微笑才是终点,他没必要连基础都没有打好,就执着于品尝终点的甜美. 金沙论坛 这天晚上,纪语去看纪言的乐团表演。 这是henry的告别演出,接下来他要去受训,准备出片当歌手了。 站在台下,她看着纪言奋力的弹着吉他,挥洒青春。 “谢谢大家的照顾!”henry在最后对观众行了九十度的鞠躬礼,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酷劲十足的henry,在离别这一刻哭得乱七八糟,其他的团员们也都哭得嘻哩哗啦,底下的观众看着,有些人也不禁跟着低泣。 纪语盯着纪言,他用手臂擦泪,后来泪越流越多,手臂干脆就这么遮着眼睛,默默的哭泣。 她一直以为纪言还幼稚,可是这一刻看见他的眼泪,她好像顿悟了些什么。 纪言曾说过,henry有才华,所以被签走,而他不够亮眼,所以得再锻炼。 纪语发觉,纪言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所追求的是什么,他完全不迷惘,更清楚自己的程度,所以他知道自己需要非常的努力,绝对的拚命才行,就算前方的路不够笔直,他还是抱着吉他,一路边走边弹。 她恍惚的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自己的生活方式,在每个地方存在着,没有什么对与错。 舞台上哭泣的纪言好耀眼,因为他毫无保留地将生命献给音乐,身为他的姊姊,他们是有一些相像的,纪语也爱这种燃烧生命的努力态度,即使她没有纪言那么正面。 可是,她也看见了,舞台上哭泣的henry——同样耀眼,他唱歌时懒懒散散,好像不太用心就轻松唱出迷人的歌声,可是离去的这一刻,他哭得一塌胡涂,原来他是在乎的,以自己的态度爱着音乐。 魏岚亚就像henry,拥有惊人的实力,看起来却不似全力以赴。可是,谁能说因为没有尽全力就不够爱呢? henry不爱音乐吗?错,他当然爱,而且深深爱着。 那么,魏岚亚是不是也一样? 纪言下台后,纪语冲上前抱住他,心里被感动的情绪填得满满,直说:“你超棒!超棒!” 纪言一愣,没听过姊姊这么直言称赞他,哭得更大声,回抱着姊姊,说:“姊,你也超棒!超棒!我们都好棒!” henry看着,也跟着哭得超大声,说:“你们都棒,我也很棒,呜,我不想签约了……” 这一瞬间,纪语明白,她永远不能强迫他人,别人有自己的方式,她可以不喜欢,但不能非要别人改变不可。 金沙论坛 深夜十一点,魏岚亚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地下室的停车场取车。 再过三天就要比稿了,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但是,他并不怕比稿失败,怕的是纪语不理他。 他叹气,自己怎会这么爱纪语呢? 出了电梯,魏岚亚掏出钥匙,手上勾着外套,他揉着颈子,伸展了下身子,眨着酸涩的眼走到车子旁边。 他正要上车,眼前灯光一闪,一辆车速度极快,刷地一声横停在他的车前,挡住他的去路。 他早已累坏了,想快点回家,张口正要骂人,却发现那辆车极为眼熟。 喀一声车门打开,下来的是纪语。 他摇头,以为自己神智不清,有没有搞错?现在是十一点,纪语怎可能出现在他眼前? 纪语走到他前面,看着他瘦削许多的脸颊,以及布满血丝的眼,忽然感到自己真是罪过。 她仰首,轻轻地对他扬起灿烂的笑。 魏岚亚发现,她眼眶泛红,还有浅浅的泪光,他皱起眉头,怕她的眼泪,因为那令他心疼。 “你哭了?”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心里很激动,想跟他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刚刚她从纪言的演唱现场赶过来,本以为他可能已经回家,却没想到……“你最近每天都待得这么晚吗?” 他点点头。 “不累吗?” 他困难的扯起一抹笑,“当然累。” “你为什么要这么拚?”这些天,她都看在眼底。 “你不明白吗?’魏岚亚疲惫的看着她。 纪语不安的双手交握,想了一下,回道:“你要我重新评估你。” 他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她,猜不透她的来意,唉,即使如此,他却很满足,至少她肯跟他说话,这一秒,他胸中充满了向前的力量。 魏岚亚笑了,很坦白的说:“我要你。” 他直接的话语射入纪语心里,她撼住了,低首看见自己的影子与他的相叠,有种异样的亲昵感。 他们,这么靠近吗? 她咬着唇办,语气有些迟疑的说:“我有看到,你很拚命……”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又说:“我知道了,人哪,其实不能要求另一个人要怎么改变的。” 魏岚亚听见她这句突兀的话,先是有些诧异,之后便以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会忽然这么想,可是,虽然不明白,他仍然十分欣慰。 她懂得为别人着想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他问。 纪语扬睫,双眼迷蒙,染上丝丝泪光,“刚刚看着纪言他们演唱,我就这么发觉了,我觉得henry跟你很像……” 听见她提起henry,魏岚亚的脸色不禁有些难看。henry跟他?哪里像了? “你们都很有天分,看起来也不太认真,可是今天,henry在告别演唱时哭了,原来他也有感情,我觉得……他不是不爱音乐,只是没有表达出来。” 现在是怎样?讨论henry?魏岚亚心中不快,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说到那里去了,心里有股酸酸的泡泡冒起。 纪语欲言又止,盯着他下巴上的胡碴。她曾经看着他的刮胡刀,偷偷猜想他脸上有胡子的样子,却没想到,眼前明显累坏的他,脸上的胡碴不断提醒着她,他是真的这么拚命努力。 魏岚亚感受到她专注的视线,心里警铃大作。怎么搞的?接下来她是不是要形容他跟henry有多像? “然后呢?”他垮下肩,很没志气的问。 纪语无辜的凝视着他,缓缓地说:“我觉得你跟henry一样,或许也深爱着设计,只是没有表示出来。” 听见她话里的意思,他的心几乎融了,再也不在乎自己跟henry被拿来比较,也很感动,因为纪语参悟了这个道理,而且也多亏她的直率,愿意一领略这个道理就来说给他听。 “纪语,你明白我的。”他哑着声低语。她这么说,就是对他的肯定了。 她摇摇头,微微皱着眉道:“我不明白,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可是,我想明白你。” 魏岚亚心跳加速,发现自己的情绪全跟着纪语的一言一行而激动,他看着她美丽的小脸,那深沉的认真与坚毅,是他所没有的,他恍然,明白自己原来一直看着她。 从那一日,她初进巨筑,那认真的姿态便抓住了他的目光。 “我会让你明白。”他作出保证。 他乐意且甘愿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告诉她,只要她想,他愿意让她完全了解他,不再有任何怀疑与不安。 纪语笑了,脸被害羞染红。她要为这份感情努力,第一步就是主动说出爱他。 她迟疑着,慢慢伸出手主动握住他的手,感受那厚实的大手带给她的安全感。 原来,仅仅是一双手,就能让她好感动,觉得很安心。 “跟我一起,好吗?”这次换她说出这句话。 魏岚亚呆住,看着害羞的她,回握住她的手,极为感动。 这句话,他等了多久? 其实他所想要的只有她一句;愿意正视这份感情。 不再多想,他低头以吻封住她的羞怯。 双手握着她纤细的肩膀,他将她压在车身上,肆意地吻去她所有的不安。 纪语闭上眸子,手攀上他的颈项,热情的回应他的吻,让自己沉醉在两人的世界,与他相爱。 她曾以为自己是小小的行星,羡慕魏岚亚是灿亮的恒星,可是没想到,他其实是广阔的宇宙,用丰沛的情感包容着她,她总认为自己太渺小,想发光发热,他却不在乎她发不发光,只要她这颗星永远在他怀中。 纪语浅浅的笑了。 原来她一直被爱着。 是这样的幸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