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娇养守则》 第十七章 萧礼 “你就是沈家那个药罐子?” 一道不怎么悦耳的声音远远传来。 只见不知何时,有几个身着皇子服饰,年龄不一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神色各异的看着沈乔沉这边。 显然,这几位便是崇明帝的儿子们了。 低头看了看仍挂在自己身上的六公主,沈乔沉正发愁要如何起身行礼。 耳边便传来女童刻意放轻的声音, “嘘……讨厌鬼来了。” 语气充满嫌弃,然后撇撇嘴,从沈乔沉身上起身,整整衣衫,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好,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沈乔沉正觉着这场景有点莫名的眼熟,就听见刚才的声音又重新响起,这次仿佛更近了几分。 “本皇子问你话呢,你就是沈将军府那个病……” 说到这里忽然被站在身旁的人拉了拉衣袖,随后改口道; “那个药罐子……” 话虽没说完,但沈乔沉已明白,他未说出口的不是什么好话。 但她并不在意,自己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的经历,眼前这些人早已不能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相反,前世在场众人的最终结局,自己大都知道一二。 比如眼前这个,正不耐烦的等着自己回话的,就是李皇后的独子,当今唯一的嫡子。 ——三皇子萧澈。 前世不久后发生了一件大事,崇明帝不知因何原因大病了一场,从此身体大不如前。 很快宫中便下旨立三皇子萧澈为太子,沈贵妃御前失仪,由皇贵妃降为宸妃,连带着她的三个儿女也再也不得宠爱。 就连崇明帝的生母林太后,也从此避入慈宁宫,鲜少出来走动。 而皇后李氏执掌后宫,李氏的父亲右相一党在前朝弄权,一时间,外戚李家真是风光无限。 可渐渐的,便有流言传出,道崇明帝不是重病而是中毒,此毒正是太子与皇后所下。 二人拒不承认,并下旨彻查流言。 萧礼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人前的,他拿出了种种证据,证实了太子与李后罪行。 又义正严辞的谴责太子作为儿臣的不忠不孝,就此太子与李后被废,李家彻底失势。 后来,萧礼明面上日日守在崇明帝病榻前,扮演忠孝双全的好儿子,风光霁月的贤德皇子。 背地里却接手了李家的大部分势力,又有沈乔沉对其一往情深,甘愿拉着背后的沈家,一同跳入这场阴谋的火坑。 可明明最开始,萧礼只是个母家低微,不受宠爱的皇子,只能每日跟在太子身后,就像养在身边的一条狗,平日里逗闷子的消遣,最后却狠狠反咬了主人一口,还要将其拆卸入腹。 沈乔沉本已随着沈老夫人落座,听见传召立马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 “建威大将军之女沈乔沉,拜见陛下。” 紧接着听崇明帝继续道: “沈乔沉……朕记得你,你是子城的小女儿,多年不见,竟长这么大了。” 说着又招手让沈乔沉再站的近些,打量了片刻,似有一瞬恍惚,随即笑道: “朕还记得,那年万寿节你进宫时,还是个害羞的小丫头,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 说罢顿了顿,到底还是加了句:“与你姑母倒是有几分相似。” 闻言沈乔沉心中一跳,面上却丝毫不变。 眨了眨眼,轻声回道:“皇贵妃娘娘凤仪万千,臣女哪里及得上姑母分毫。” 沈乔沉眼神纯澈,语气轻柔却真挚,笃定的样子让崇明帝觉得十分有趣,于是大笑出声,转身对沈贵妃道: “你这个宝贝侄女啊,可是一点都不像她那个兵痞子一样的爹。” 沈贵妃斜睨了崇明帝一眼,似笑非笑道: “若听见陛下这么说,哥哥不知要气多久。要是年底不回来,可就没人陪陛下喝酒了。陛下悄悄藏好的梨花白,还不知最后会便宜了谁。” 说着转过头来,冲着沈乔沉狡黠地弯了弯嘴角。 “你这妇人,朕与子城情同手足,他哪里会如此小气,上月的捷报里他还带了信说晚些返京,定会带几车南越的好酒。” 沈家世代身负镇守南境之责,南越美酒名扬天下,沈从严父子与南越人交战数年,自然十分清楚。 每年回京述职,带回的战利品中,也定会有南越的好酒。 眼看着皇帝与贵妃,如同寻常夫妻般斗嘴。其他人就算听不清楚二人具体的对话内容,却也看得出,崇明帝对沈贵妃的态度也十分亲昵。 于是,在场的人们对沈家的荣宠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霎时间,投在沈家三兄妹身上的目光,也愈加火热了起来。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刚刚被皇帝赐坐在沈贵妃身旁的沈乔沉。 因这次宫宴,规定只许三品以上官员,携嫡出子女参加。 所以殿内的人数并不多,大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落座。 沈老夫人带着沈乔其、沈乔燃两兄弟坐在殿内靠前的位置。 今日并无其他妃嫔出席,故沈乔沉坐在沈贵妃的下首,也就是与崇明帝的公主们坐在一起。 沈乔沉刚刚入坐,身边就贴过来一个身影。 转头一看,原是沈贵妃所出的六公主萧明薇。 崇明帝对子女的教育十分重视,并不过度注重皇子,对公主们的才学品行,也同样十分上心。 即使今日有宫宴,这些年少的皇子公主们,也依旧要去读书进学。 所以这还是六公主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常被母妃念在口中的表姐。 年仅十岁的公主殿下,对传说中药罐子一样的表姐,感到十分好奇。 看着眼前几乎要挂到自己身上的小人儿,沈乔沉感到十分无奈。 前世今生,她都几乎没有什么跟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孩,向来都是最为受宠的那个。 因为自己身子病弱,性格又内向孤僻,几乎从不会有孩子来亲近她。 沈乔沉额头跳了跳,随后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试图将这年幼的挂件从自己身上分开。 可任凭她如何努力,六公主仍紧紧的扯着沈乔沉的袖子不放,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大庭广众之下,对方又是公主,最后沈乔沉只能无奈的,跟挂在自己身上的小表妹大眼瞪小眼。 这场景让坐在周围的公主们纷纷忍俊不禁。 “你就是沈家那个药罐子?” …… wap. /93/93580/20633208.html 第十六章 宫宴(二) “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刚刚起身的众人只得又重新跪倒在地,迎接帝后的到来。 还没来得及落座的沈乔沉,也只得跟着沈贵妃一同迎上前去。 行礼的间隙,皇后明黄的朝服一闪而过,沈乔沉这才突然想起,难怪今日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皇后李氏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免礼平身。” 崇明帝大步而来,一把扶起正要行礼的沈贵妃,与其携手登上铺着厚厚地毯的白玉台阶,反倒将皇后甩在身后。 崇明帝带着沈贵妃向太后行过礼后,跟在后面的皇后才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浅浅行了一礼。 “给母后请安。” 说罢还没等太后开口,便自行起身,走到旁边的凤椅上坐下了。 林太后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转身同皇帝和贵妃说话去了。 皇后李氏,原本只是崇明帝在皇子时期的侧妃,即使后来正妃难产去世,也未被扶正。 待崇明帝登基后,更是第一时间封元妃为后,而这侧妃李氏,自然永远都只能是个继后。 如今也只有朝中的老人还记得,崇明帝的元后,姓沈,唤倾瑶。 出身京城沈府,是如今沈贵妃的嫡长姐。 也是沈乔沉的大姑母。 这么多年,沈贵妃宠冠六宫,诞下九皇子后更是晋为皇贵妃,位同副后。 但沈乔沉却知道,崇明帝与自己那位早逝的大姑母,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情真意切。 只是不知为何,崇明帝登基后似乎很少提及元后沈氏。 而这些,沈乔沉也是前世偷听萧礼与幕僚的谈话,才得知的。 看着方才李皇后对林太后的态度也知道,这对天下身份最为尊贵的婆媳,关系可并不融洽。 都说皇后才是后宫之主,可偏偏林太后才是一国之君的亲娘。 林太后能从先帝的后宫中一路厮杀过来,最终扶持幼子登基为帝,依靠的,可不仅仅是先帝的宠爱。 至少沈乔沉知道,无论是心机城府,还是手腕谋划,眼前这位李皇后,可还差得远呢。 但多年以来,无论是林太后,还是沈贵妃,似乎都对李后有所顾忌。 要知道这后宫终究是女人的天下,更何况崇明帝待李后向来冷淡,若真想废掉李后,有无数种办法。 深宫之中,人命如草芥。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这一点,沈乔沉深有感触。 这边沈乔沉正心生疑虑,而坐在上首的沈贵妃正向皇帝介绍着自家侄女。 当得知沈乔沉的身份后,崇明帝扬了扬眉,朗声道: “沈家嫡女何在?” 话音刚落,殿内众人默了默,许是对‘沈家嫡女’这个称谓感到陌生,随即纷纷私语道: “沈家嫡女?哪个沈家?” “整个大锦朝,还能有几个沈家……” 沈乔沉本已随着沈老夫人落座,听见传召立马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 “建威大将军之女沈乔沉,拜见陛下。” 紧接着听崇明帝继续道: “沈乔沉……朕记得你,你是子城的小女儿,多年不见,竟长这么大了。” 说着又招手让沈乔沉再站的近些,打量了片刻,似有一瞬恍惚,随即笑道: “朕还记得,那年万寿节你进宫时,还是个害羞的小丫头,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 说罢顿了顿,到底还是加了句:“与你姑母倒是有几分相似。” 闻言沈乔沉心中一跳,面上却丝毫不变。 眨了眨眼,轻声回道:“皇贵妃娘娘凤仪万千,臣女哪里及得上姑母分毫。” 沈乔沉眼神纯澈,语气轻柔却真挚,笃定的样子让崇明帝觉得十分有趣,于是大笑出声,转身对沈贵妃道: “你这个宝贝侄女啊,可是一点都不像她那个兵痞子一样的爹。” 沈贵妃斜睨了崇明帝一眼,似笑非笑道: “若听见陛下这么说,哥哥不知要气多久。要是年底不回来,可就没人陪陛下喝酒了。陛下悄悄藏好的梨花白,还不知最后会便宜了谁。” 说着转过头来,冲着沈乔沉狡黠地弯了弯嘴角。 “你这妇人,朕与子城情同手足,他哪里会如此小气,上月的捷报里他还带了信说晚些返京,定会带几车南越的好酒。” 沈家世代身负镇守南境之责,南越美酒名扬天下,沈从严父子与南越人交战数年,自然十分清楚。 每年回京述职,带回的战利品中,也定会有南越的好酒。 眼看着皇帝与贵妃,如同寻常夫妻般斗嘴。其他人就算听不清楚二人具体的对话内容,却也看得出,崇明帝对沈贵妃的态度也十分亲昵。 于是,在场的人们对沈家的荣宠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霎时间,投在沈家三兄妹身上的目光,也愈加火热了起来。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刚刚被皇帝赐坐在沈贵妃身旁的沈乔沉。 因这次宫宴,规定只许三品以上官员,携嫡出子女参加。 所以殿内的人数并不多,大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落座。 沈老夫人带着沈乔其、沈乔燃两兄弟坐在殿内靠前的位置。 今日并无其他妃嫔出席,故沈乔沉坐在沈贵妃的下首,也就是与崇明帝的公主们坐在一起。 沈乔沉刚刚入坐,身边就贴过来一个身影。 转头一看,原是沈贵妃所出的六公主萧明薇。 崇明帝对子女的教育十分重视,并不过度注重皇子,对公主们的才学品行,也同样十分上心。 即使今日有宫宴,这些年少的皇子公主们,也依旧要去读书进学。 所以这还是六公主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常被母妃念在口中的表姐。 年仅十岁的公主殿下,对传说中药罐子一样的表姐,感到十分好奇。 看着眼前几乎要挂到自己身上的小人儿,沈乔沉感到十分无奈。 前世今生,她都几乎没有什么跟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孩,向来都是最为受宠的那个。 因为自己身子病弱,性格又内向孤僻,几乎从不会有孩子来亲近她。 沈乔沉额头跳了跳,随后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试图将这年幼的挂件从自己身上分开。 可任凭她如何努力,六公主仍紧紧的扯着沈乔沉的袖子不放,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大庭广众之下,对方又是公主,最后沈乔沉只能无奈的,跟挂在自己身上的小表妹大眼瞪小眼。 这场景让坐在周围的公主们纷纷忍俊不禁。 “你就是沈家那个药罐子?” …… wap. /93/93580/20633207.html 第十五章 宫宴 另一边, 沈贵妃看太后正和沈乔沉说话,于是也拉着母亲沈老夫人细细询问。 当确认自家侄女儿身子真的大好了后,终于放下心来,突然想到沈乔沉虽然自幼身子娇弱,但也从来不曾见过母亲那般焦急。 于是立刻觉察到其中的不对,当即向沈老夫人求证。 “母亲,您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小乔这次,究竟是因何昏迷不醒?” 原来在沈乔沉落水之后,沈老夫人第一时间严令沈府上上下下,封锁了消息。 导致外人根本不知沈乔沉落水一事,就连那些消息灵通的,最多也只知道沈老夫人曾经入宫向太后求药,感叹一声,林太后果真待自家妹妹十分亲厚。 林贵妃也放下心来,笑盈盈的把沈乔沉叫到身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然后转头满意的对林太后说: “您瞧,这丫头长的可像我?” 也难怪林太后和皇贵妃都感到不可置信。 明明前几天沈乔沉还一直昏睡不醒,沈老夫人还心急如焚的进宫求药。 这才过了几天,这就转好了? 这是坤宁宫。 是历代皇后的寝殿。 而她沈乔沉,也曾居住在这里,是这后宫的主人。 …… 思绪翻涌间,不知走了多久,外面传来云苓不安的声音: “姑娘,姑娘……咱们到了。” 沈乔沉这才回过神来,抚了抚身上不存在的褶痕,扶着云苓的手下了软轿。 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慈宁宫’三个字,眼前浮现前世种种,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慈宁宫的宫人看到大长公主一行人远远而来,急忙早早进去禀告。 等沈乔沉刚走到沈老夫人跟前站定,便有林太后身边的纪嬷嬷亲自带人迎了出来。 这纪嬷嬷,可是林太后进宫时从林家带来的心腹,陪着林太后一路腥风血雨而来。 这么多年,就连当今圣上,也对纪嬷嬷恭敬有加。 此时前来给太后请安的人也已不少,其中也不乏王妃公主,或高门女眷。 可唯有沈乔沉一行人,才由纪嬷嬷亲自来迎。 此情此景,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也只是知道大长公主果然是地位尊崇。 但心思深沉些的,便会感叹这沈家果然是圣眷正浓。 旁人怎么想的,沈乔沉自是不得而知。 这会儿,她正跟在沈老夫人身边,随着大长公主往里走。 慈宁宫正殿里,林太后坐在上首的凤椅里,保养得当的脸上,一双凤目极为传神,隐约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姿。 右下方坐着的,是个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妩媚雍容,发间的七尾凤钗彰示出她的身份。 这正是沈乔沉的姑母,皇贵妃沈氏。 此时二人正带着淡淡的笑容听在下首的两个女子说话。 “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这是臣妇的嫡长女。嘉姐儿,还不来见过两位娘娘……” “臣女沈乔嘉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姑母。” 沈乔沉等人刚走进殿内,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起头一看,果然是沈家二房的母女二人。 沈家早已分家,二房也已出府另住,正常来说也就是两家人了。 可偏偏沈将军夫妇常年不在京中,沈老夫人也懒得去管二房的事。 故沈家二房仍常常借着大房的名头行事,就连二房的老爷沈从武,也混到了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位置。 想到前世沈家全族皆锒铛入狱,只有二房免于劫难。 要说其中没有问题,沈乔沉无论如何都会不相信。 看着眼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母女俩,沈乔沉心里暗嗤。 “嗤……” 却听得一人发出不屑的嗤笑,沈乔沉循声看去,是坐在太后另一边的年轻女子。 她着一袭金罗蹙鸾长尾华服,梳惊鸿髻,气势惊人。 她淡淡的扫了一眼僵住的王氏母女,转过头来便看向沈乔沉一行人的方向。 看到大长公主时,冷若冰霜的脸上瞬间化作明媚的笑容,随即快步走来,口中唤道: “皇姑母~您可来了。” 随着她的靠近,她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同记忆里的一个身影渐渐重合…… “这是长公主萧菡,太后娘娘的小女儿,说起来,你们也很多年没见了。” 耳边传来沈老夫人的声音,沈乔沉暗自叹息: 的确是很多年没见了。 这些人,是故人,也是亲人。 …… 很快众人也注意到了大长公主等人,于是纷纷起身见礼。 当注意到沈老夫人身边的沈乔沉时,众人一愣之下不免感到惊叹。 殿内的人大都是早早入宫,并未看到方才宫门口的场景。 因此对跟在沈老夫人身边,年纪尚幼,却明显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的少女感到十分好奇。 “见过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 “快快免礼……这是……小乔?” 沈乔沉正低头行礼,就听见上方一道迟疑的女声响起。 沈乔沉慢慢起身,循声望去,只见坐在上首的林太后正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 坐在一旁的沈贵妃也面带疑问的看向母亲沈老夫人。 看着女儿询问的目光,沈老夫人点点头。 见状,林太后也放下心来,对殿里其他女眷淡淡道: “宫宴还有段时间,你们拘在这儿也是无趣,这几日御花园里的桃花开的正好,你们不妨去瞧瞧。” 说罢,便让众人散去了。 没过多会儿,诺大的殿里除了太后和皇贵妃,就只留下大长公主、长公主、还有沈家祖孙俩。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气氛却比方才更亲近许多。 沈贵妃扶着太后坐到了榻上,众人也一一落座。 沈乔沉重新上前见礼。 “小乔给姨祖母、姑母请安。” “愿姨祖母福寿安康,姑母芳华永驻。” 只见沈乔沉行礼时举止有度,落落大方。动作分毫不差,仿佛做过千遍万遍般自然。 就连沈贵妃自己,都觉得不会做得比她更好了。 “好孩子,快起来。” 林太后连忙叫起,对沈乔沉慈和道: “让姨祖母好好看看你,上次见你,还是五年前的万寿节。” “可怜的孩子,身子可好些了?可把你祖母急坏了。” 一叠声的温言细语,慢慢皆是关怀。 眼前一身华服,尊贵无双的太后娘娘,此时竟如同平常人家中的祖母一般慈祥和蔼。 沈乔沉眼中忽得涌上一股热意。 于是连忙点头,用软糯的声音更咽道: “姨祖母放心,多谢姨祖母赐药,小乔已经好起来了。” “这些年,小乔也一直记挂着姨祖母和姑母……” 少女的眼泪,如世间最锋利的刀,能穿透厚厚的铠甲,直达人心深处。 即使这些年在深宫中,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早已把真心藏得密不透风。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纯净的眸子,林太后也不禁心软的一塌糊涂。 wap. /93/93580/20633206.html 第十四章 亲人 转过最后一丛淡红,即使沈乔沉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还是浑身都变得僵硬。 无论是斜飞的屋脊,还是金色的琉璃瓦顶、亦或是汉白玉的石阶,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熟悉到冷宫十年,每每想起都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 熟悉到午夜梦回,夜夜看见族人们泣血的双眼,挣扎着在绝望和仇恨中醒来。 这是坤宁宫。 是历代皇后的寝殿。 而她沈乔沉,也曾居住在这里,是这后宫的主人。 …… 思绪翻涌间,不知走了多久,外面传来云苓不安的声音: “姑娘,姑娘……咱们到了。” 沈乔沉这才回过神来,抚了抚身上不存在的褶痕,扶着云苓的手下了软轿。 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慈宁宫’三个字,眼前浮现前世种种,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慈宁宫的宫人看到大长公主一行人远远而来,急忙早早进去禀告。 等沈乔沉刚走到沈老夫人跟前站定,便有林太后身边的纪嬷嬷亲自带人迎了出来。 这纪嬷嬷,可是林太后进宫时从林家带来的心腹,陪着林太后一路腥风血雨而来。 这么多年,就连当今圣上,也对纪嬷嬷恭敬有加。 此时前来给太后请安的人也已不少,其中也不乏王妃公主,或高门女眷。 可唯有沈乔沉一行人,才由纪嬷嬷亲自来迎。 此情此景,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也只是知道大长公主果然是地位尊崇。 但心思深沉些的,便会感叹这沈家果然是圣眷正浓。 旁人怎么想的,沈乔沉自是不得而知。 这会儿,她正跟在沈老夫人身边,随着大长公主往里走。 慈宁宫正殿里,林太后坐在上首的凤椅里,保养得当的脸上,一双凤目极为传神,隐约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姿。 右下方坐着的,是个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妩媚雍容,发间的七尾凤钗彰示出她的身份。 这正是沈乔沉的姑母,皇贵妃沈氏。 此时二人正带着淡淡的笑容听在下首的两个女子说话。 “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这是臣妇的嫡长女。嘉姐儿,还不来见过两位娘娘……” “臣女沈乔嘉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姑母。” 沈乔沉等人刚走进殿内,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起头一看,果然是沈家二房的母女二人。 沈家早已分家,二房也已出府另住,正常来说也就是两家人了。 可偏偏沈将军夫妇常年不在京中,沈老夫人也懒得去管二房的事。 故沈家二房仍常常借着大房的名头行事,就连二房的老爷沈从武,也混到了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位置。 想到前世沈家全族皆锒铛入狱,只有二房免于劫难。 要说其中没有问题,沈乔沉无论如何都会不相信。 看着眼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母女俩,沈乔沉心里暗嗤。 “嗤……” 却听得一人发出不屑的嗤笑,沈乔沉循声看去,是坐在太后另一边的年轻女子。 她着一袭金罗蹙鸾长尾华服,梳惊鸿髻,气势惊人。 她淡淡的扫了一眼僵住的王氏母女,转过头来便看向沈乔沉一行人的方向。 看到大长公主时,冷若冰霜的脸上瞬间化作明媚的笑容,随即快步走来,口中唤道: “皇姑母~您可来了。” 随着她的靠近,她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同记忆里的一个身影渐渐重合…… “这是长公主萧菡,太后娘娘的小女儿,说起来,你们也很多年没见了。” 耳边传来沈老夫人的声音,沈乔沉暗自叹息: 的确是很多年没见了。 这些人,是故人,也是亲人。 …… 很快众人也注意到了大长公主等人,于是纷纷起身见礼。 当注意到沈老夫人身边的沈乔沉时,众人一愣之下不免感到惊叹。 殿内的人大都是早早入宫,并未看到方才宫门口的场景。 因此对跟在沈老夫人身边,年纪尚幼,却明显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的少女感到十分好奇。 “见过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 “快快免礼……这是……小乔?” 沈乔沉正低头行礼,就听见上方一道迟疑的女声响起。 沈乔沉慢慢起身,循声望去,只见坐在上首的林太后正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 坐在一旁的沈贵妃也面带疑问的看向母亲沈老夫人。 看着女儿询问的目光,沈老夫人点点头。 见状,林太后也放下心来,对殿里其他女眷淡淡道: “宫宴还有段时间,你们拘在这儿也是无趣,这几日御花园里的桃花开的正好,你们不妨去瞧瞧。” 说罢,便让众人散去了。 没过多会儿,诺大的殿里除了太后和皇贵妃,就只留下大长公主、长公主、还有沈家祖孙俩。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气氛却比方才更亲近许多。 沈贵妃扶着太后坐到了榻上,众人也一一落座。 沈乔沉重新上前见礼。 “小乔给姨祖母、姑母请安。” “愿姨祖母福寿安康,姑母芳华永驻。” 只见沈乔沉行礼时举止有度,落落大方。动作分毫不差,仿佛做过千遍万遍般自然。 就连沈贵妃自己,都觉得不会做得比她更好了。 “好孩子,快起来。” 林太后连忙叫起,对沈乔沉慈和道: “让姨祖母好好看看你,上次见你,还是五年前的万寿节。” “可怜的孩子,身子可好些了?可把你祖母急坏了。” 一叠声的温言细语,慢慢皆是关怀。 眼前一身华服,尊贵无双的太后娘娘,此时竟如同平常人家中的祖母一般慈祥和蔼。 沈乔沉眼中忽得涌上一股热意。 于是连忙点头,用软糯的声音更咽道: “姨祖母放心,多谢姨祖母赐药,小乔已经好起来了。” “这些年,小乔也一直记挂着姨祖母和姑母……” 少女的眼泪,如世间最锋利的刀,能穿透厚厚的铠甲,直达人心深处。 即使这些年在深宫中,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早已把真心藏得密不透风。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纯净的眸子,林太后也不禁心软的一塌糊涂。 wap. /93/93580/20633205.html 第十三章 杏花 “哎呀~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这边沈乔沉兄妹二人,刚走到已经下了马车的沈老夫人身边,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循声望去,只见几人走来。 为首的是一位精神抖擞、笑容疏朗的贵妇人,看起来倒是比沈老夫人更为年长一些。 灰白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保养得当的脸上带着坦荡的笑容,步伐利落得险些令身边更年轻的一位跟不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姿飒爽。 当注意到对方腰上系着的,不是女子常见的荷包禁步,而是丝竹编制的球形小蒌时,沈乔沉瞬间便想起眼前之人的身份…… 转眼间,那几人就来到沈家众人身前,当一阵熟悉的药香袭来时,沈乔沉倏然抬起头,却发现这味道似乎正是由那老夫人腰际的竹篓中传出的…… “怪不得妹妹把这孩子疼的眼珠子一般,要是本宫家里有这么个琉璃般的人儿,本宫也得看得紧紧的。” 沈乔沉正怔愣着,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这般话语。 抬起头,便看到对方用慈爱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沈乔沉只得作害羞状微微颔首,又听得沈老夫人笑道: “我这孙女儿性子内向,只知道关在房里写字,上头又是三个哥哥,没有亲近的姐妹,平时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倒是品出不一样的意思来。 这边沈老夫人与对方似是极为熟悉,说罢,便想着让沈家三兄妹上前见礼。 还没等她开口介绍对方的身份,沈乔沉便行礼道: “小乔见过大长公主。” 礼节行云流水,丝毫不差。 对方愣了愣。 “哦?小乔还记得本宫?我们上次见面,似乎是在很久以前了吧。” 那老夫人——也就是本朝唯一的大长公主打趣道。 “大长公主身份尊贵,但最令小乔印象深刻的,便是殿下腰际的竹篓。五年前臣女随祖母进宫时,就曾见过,一时新奇,故难忘怀。” 明明是粉雕玉砌的人儿,便要做出文邹邹的姿态。 看着沈乔沉严肃认真的小脸,众人都觉得有趣极了。 沈乔沉年纪尚幼,气质又纯净透彻,举止有度,毫无攻击性。 宛如山间雪白的梨花,安静伫立,便能让人心生向往。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对过去京中的流言感到一丝怀疑。 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沈乔沉微微敛眸,随即绽放出淡淡的笑容,加上剔透的眸子,十分纯良无害。 无论如何,今日的目的,也算完成了一半。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走吧,随本宫一同进去。太后和你姑母想必也等急了。” 瞧了瞧站在一旁的采芜,大长公主笑道。 见主子们说完了,采芜这才上前行礼,并道, “贵妃娘娘已在太后娘娘宫中,方才命奴婢来迎各位主子,直接去慈宁宫即可。” 说罢便让宫人抬来早已备好的软轿,而作为大锦朝唯一的大长公主,皇帝的嫡亲姑母,自然是可以乘坐车架进宫的。 于是目送大长公主上车后,沈老夫人带着沈乔沉也坐上了软轿,跟在大长公主的车架后一路往后宫而去。 而沈家两兄弟,进宫后便由宫人带着去往男子所在的前殿了。 宫里的软轿自然不是谁都能坐的,一路走来便迎来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 身份和地位的差距带来的荣耀落差,自古以来引得无数人前赴后继。 宫人抬得十分稳当,沈乔沉心中却无法平静。 从宫门口到慈宁宫有不断的路程,但就算闭着眼,沈乔沉也无比熟悉。 风吹起软轿的纱帘,一同而来的还有朵朵淡红。 怔怔的看着手中未开已落的花苞,沈乔沉无意识的呢喃: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轿帘飞舞间,依稀看到树下年轻的绯色身影,沈乔沉瞬时回过神来,顿了顿,忽而狠狠揉碎了手中的杏花。 又是一年好时节,单衫杏子红。 wap. /93/93580/20633204.html 第十二章 进宫 上巳节当日。 天刚蒙蒙亮,沈府的下人们便起身了。 众人各司其职,也是一副鲜活场景。 漪澜院里仍是一片寂静,只有负责外间洒扫的小丫鬟轻手轻脚的忙碌着。 屋子里层层的帐幔下,榻上的娇小身影裹在绵软的锦被里,沉沉睡着。 直到过了卯时,大丫头橘白才带着人鱼贯而入,将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沈乔沉从床上挖起来,为其梳妆打扮。 等沈乔沉反应过来,已经被收拾妥当,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车里了。 沈乔沉懒洋洋的歪在软垫上,手里抱着个暖乎乎的手炉。 温度从手心向全身蔓延开来,暖意晕染得心头十分妥帖。 在马车轻微的摇晃中,沈乔沉又涌起阵阵困意。 耳边忽闻紫芙神秘兮兮的声音响起:“听说今儿一大早,碧水阁那边就闹开了。” 紫芙年纪尚小,性子跳脱却十分机敏。 对成日装模作样的白筱年十分看不上眼,往日也就罢了,如今自家姑娘似乎已经看清表姑娘的真面目,那么作为姑娘身边最最伶俐的婢子,紫芙向来对白筱年所在的碧水阁十分关注。 而今沈乔沉对四个丫鬟更是多了几分纵容,此时又并无他人,因此也没开口打断。 见自家姑娘没有不喜的意思,另一边的云苓接口道:“哦?难不成是因为前几日的事儿?” 紫芙兴致勃勃的继续道:“不然呢,还能是因为什么?今儿个一早李家的就带着立夏跪倒在碧水阁外头请罪,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紫芙口中的李家的,便是立夏的娘。 原也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后来老夫人做主配给了立夏他爹,现在仍在府里做事。 她年轻时便是泼辣的性子,想来到了如今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云苓道:“跪到天荒地老又如何,错是立夏亲口认下的,她还能翻供不成。” “没错,她跟莺儿犯下如此大错,她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念在她爹跟过老爷一场的份儿上了。毕竟莺儿可是……” 说到这里,紫芙顿时住了嘴。 似是想到了什么,连云苓也安静下来。 …… 过了半晌,只听云苓声音轻柔却坚定道: “莺儿叛主,那是她罪有应得。” …… 闻言,沈乔沉睁开眼,看了看二人,缓缓勾起嘴角。 前世云苓也是这般的爱憎分明,最终却落得那样一个凄惨的结果…… 沈乔沉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苦涩,轻声道: “瞧着吧,还有的闹呢”。 尾音散开,仿若一声叹息。 …… 主仆三人心事流转间,马车不知不觉已转过最后一个街角,速度逐渐慢了下来,透过被风吹起的帘角,宫门正遥遥可见。 巳时刚过半,宫门口就排起了长龙。 宫宴设在晚间,此时进宫的,多半是往后宫里去的女眷。 除了公主王妃等宗室女,大多是趁此机会,看望自家做宫妃的姑娘的。 当然,这其中也是有区别的。 比如此时,沈家的马车刚刚靠近,就有打扮得体的女官带着人迎上前来。 “采芜见过两位公子。” 只见这叫采芜的女官着一身碧色宫装,神色稳重有礼。 一看便知是主子身边得用的。 沈乔其点点头,随后兄弟二人翻身下马,分别走向两辆马车。 沈将军夫妇并沈大少爷征战在外,常年不在京中。 故今日宫宴,沈家是由沈老夫人带着沈乔其兄妹三人前来赴宴。 “小乔,我们到了。” 沈乔燃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云苓和紫芙便先下了车,随后想转身去扶沈乔沉。 却没料到,一旁的沈乔燃突然挤开二人,亲自去扶妹妹下车。 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沈家三少爷和四姑娘是龙凤双胎,自小关系就比跟其他两个兄长更为亲近。 于是看着正对自己笑的灿烂的胞兄,沈乔沉也只是愣了一瞬,就笑开了。 年纪尚好的少年少女相视而笑,相似的容颜皆是极为出色。 一时间,竟让在场众人不少都看直了眼。 沈乔沉生来受宠,却自幼病弱,极少出门,故外界对她大多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再加上近一年来,白筱年在外赴宴,言语中,总是时不时的透露出对这个表妹的惊惧之感,也就导致众人暗暗觉得沈府嫡女派头极大,苛待表姐,性格乖戾,不可交好。 可此时眼前的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肤色极白,身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外披着件豆绿色羽纱面薄氅。 许是大病初愈,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微微低头敛眸,在一众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夫人小姐之中,犹如最最娇弱的水芙蓉,纯净又懵懂。 紫芙垂手而立,原本暗自紧张,外头对自家姑娘的评价,紫芙自己也是听过的,虽每每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可如今看着众人眼底对自家姑娘的惊艳,不禁想起姑娘曾说过: “流言如刀,可刺人心。” “但人们往往,更愿意选择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这便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wap. /93/93580/20633203.html 楔子 天佑十年的秋日比往年走的更急些。 还未到重阳,冷宫的院墙便早早浸入无边黑暗里,泛着死气。 “碰!”宫门被用力踹开,飞快逼近的脚步,带来沉沉杀气,身后渐渐关闭的宫门外,依稀传来金戈铁马的呼啸。 “说!你做了什么?”气急败坏的声音越来越近,明黄的袍角上下翻飞,上面的金龙却愈加黯淡,没有了往日的睥睨。 “呵。”一声冷笑溢出唇角,那是高高的主卫上端坐着的瘦削身影。 “本宫曾说过,愿倾全族之力助陛下登基夺位,如今陛下大业已成,果真是倾了我全族性命,萧礼,你够狠。”嘶哑的声音落下,缓缓抬起的女子容颜,极美,极冷。 “事到如今,陛下认为,本宫还能做些什么呢?” “毒妇!果然是你,勾结萧珏那个乱臣贼子,谋朝篡位,朕当初,果然不该心软留你一命!”萧礼双眼变得猩红,咬牙切齿间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心软?呵,萧礼,你何曾对我有过一丝心软?当初你不过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若无我身后的沈家,你可还能有今日?” 沈乔沉缓缓平息了因悲愤变得急促的气息,冷然道:“也罢,成王败寇,事已至此,无需多言,这江山既是本宫与沈家助你的,如今,我也能将它赠与旁人。” 明明是苍白黯淡的容颜,挑眉嘲讽时却愈加显得五官娇软,活色生香,平添鬼魅之气。 “妹妹怎可如此?”一道温婉的身影缓缓而来,身着皇后朝服的女子端庄秀丽,走近后依偎在那道明黄的身影身边。 “妹妹,当日沈家谋反证据确凿,罪大恶极,陛下念其为妹妹的母族饶其性命收入狱中,然沈从严一家收押后仍不思悔改,终落得满门抄斩之刑,后又因心软不舍取你性命,才留你至今,你怎能不知感恩,私联外臣,企图篡夺陛下的江山?” 看着眼前这一双相依的身影,沈乔沉眯了眯双眸,尖锐的目光宛若利剑刺向其中的倩影。 “住口!白筱年,你这贱-人不配提他们的名字,那也是你的姨夫姨母,这些年,你高床软枕,可曾想起,身下踩踏的是你亲人的骨血?” “妹妹这话可就错怪姐姐了,沈家谋逆,勾结西夜,若不是我与母亲及时发现,禀告陛下,大锦朝危矣,到了那时,姐姐岂不成了大锦朝的罪人,我虽自幼丧父,寄人篱下,但也是幼承庭训,知晓礼法的,万万做不出此等背国之事。”新后白筱年慢条斯理的抚了抚鬓边的碎发,义正言辞道。 若不是身处此刻,此情此景,沈乔沉简直要为白筱年这唱作俱佳的样子道声好,不愧是姨母林氏的女儿,这对母女将道貌岸然四个字诠释的极好。 冷宫十年,终将当日娇娇柔柔,走几步路都要喘口气的娇娇女儿磋磨成了这副冷心冷情的模样,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长久病弱的身体,暗淡的容颜,自卑懦弱的性子,甚至家族的倾覆,仔细想来,条条状状,到处都有那母女二人的影子。 “好了年儿,你与这毒妇解释什么,你才是朕的妻子,大锦朝唯一的皇后。”说着,便大步上前,狠狠掐住沈乔沉纤细苍白的脖颈,恨道:“你究竟如何说动萧珏起兵?沈家的秘密果然在你手中是不是?”随后一掌拍向沈乔沉…… 跌坐在四分五裂的椅子里,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男子,沈乔沉心中再无半分波澜,多年的折磨最终消磨掉了对他的最后一丝情意,自己心心念念的良人,其实并不存在的吧。 “十年了,这一场大梦,终究该醒了。” 一丝血色从唇角溢出,滴落在破败的裙角,洇染出大朵的涟漪,如同开得热烈的海棠,终究是漫上了片片鲜红。 突然火起,冲天的火光漫过高高的宫墙,如同一个信号般,冷宫外瞬时间亦燃起熊熊烈火,随处可见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沈乔沉困于火中,眼神狠厉,声声泣血。 “以血为祭,本宫便化为厉鬼,也要诅咒你二人生生世世,不得安宁,子子孙孙,不得善终。” “你为王朝负我,我便倾了这王朝……” 幽咽嘶哑的声音,仿若来自末日的预言,冷眼看着,一个王朝的终结。 天佑十年秋,废后沈氏殁。 …… 火光弥漫中,沈乔沉依稀看到一张脸,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你曾给我一颗糖,从此记了好多年……” wap. /93/93580/20633191.html 第一章 重生 天色微清,透过微开的窗,勾勒出塌上的娇小身影。 似乎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小小的人儿双手紧握,娇嫩的指尖泛出淡淡的血色。 “呼……呼……”沈乔沉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层层晕红的帐幔,身下躺的是繁复华美的云罗锦,不远处的青玉白瓷香鸭炉,飘出袅袅青烟。 愣了片刻,沈乔沉猛地坐起身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的环境,呆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如水葱般细嫩的十指,柔弱无骨,而自己困在冷宫多年,身体早已残破不堪,哪里会有这样的好颜色。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沈乔沉随即奔下床朝镜子而去,镜中的女子年纪尚幼,雪肤墨发,脸型小巧,眉目娇软,漂亮的桃花眼中琉璃般纯净,精细的仿佛玉般的人儿。只除了额头上包着的一圈纱布,从中洇出了一丝鲜红。 这是13岁的沈乔沉。 “咦,窗户怎么开了……姑娘您醒了?”一道雀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姑娘您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就让人去禀告老夫人!” “紫芙,姑娘还病着,你大呼小叫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另一人低斥道,看向沈乔沉莹白的双足,低低一叹,随后轻扶着沈乔沉在桌边坐下,自己转身取了绣鞋来,亲自为她穿了起来,十分细心周到。 “紫芙,橘白……”看着眼前这两个熟悉的身影,沈乔沉红了眼眶,心中思绪万千,她曾有四个大丫头,皆是父母所赠,个个忠心聪颖,可最终一个也没能留住。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掀起门帘后,三人鱼贯而入,为首的妇人打扮,年纪三十余岁,容长脸,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看上去很是威严,身后跟着的正是另外两个大丫鬟云苓、青黛,二人表情皆十分担忧。 妇人急步走到桌边,仔细看着沈乔沉的气色渐好,于是放缓身形,慢慢福身道:“姑娘。” “嬷嬷……林嬷嬷”沈乔沉看着眼前的奶娘,忍不住湿了眼眶,扑进林嬷嬷怀里,这是她的奶娘,原是母亲林氏身边的一等丫头,为人略有些古板严肃,待自己却最是温柔慈爱,前世为了给沈乔沉求药,被当场乱棍打死,自己连给她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其他四个丫头见状也围了过来,众人皆是又哭又笑,场景一度十分混乱。 直到门外传来小丫头请安的声音,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明朗少年,只见他锦袍玉带,并未及冠,却也像模像样的带着顶玉冠,长长的飘带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十分滑稽可笑。 但沈乔沉笑不出来,她死死地盯着少年,看着他几步冲到她身边,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醒来了,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拥入怀中,庆幸道:“妹妹……你终于醒来了,你再不醒,我就只能传信给大哥他们了。你觉得怎么样,头可还疼?” “爹娘哥哥们都还活着?”沈乔沉惊醒。 “妹妹说什么胡话,爹娘当然都好好的。”少年莫名其妙道,随后伸手抚向沈乔沉的脸颊,“也不烧呀,怎么开始胡言乱语了呢,果然李太医那个老头子就是个骗子……” 少年絮絮叨叨的说着,沈乔沉混乱的心绪,此时却渐渐平静下来,这是她的胞兄,沈家三少爷——沈乔燃。 看着眼前几双担忧的目光,沈乔沉脑中记忆逐渐清晰,这都是她的亲人心腹,前世为了她,一一都赔了性命,如今得老天开眼,让她重生一世,幸好一切还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那么这一回,就换她来守护沈家。 萧礼,白筱年,白林氏,你们欠本宫的一百八十七条命,本宫定要,血、债、血、偿。 …… 待几人情绪平静下来,背着药箱的李太医匆匆而至。待给沈乔沉诊过脉后,又重新开了张方子,就告辞了。沈乔燃见妹妹已无事,自己也不便久留,便追着李太医的方向,缠着他问东问西去了。 折腾了这么久,林嬷嬷担心沈乔沉大病初愈,便亲自扶了她上塌,仔仔细细的盖好被子,带着其他人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沈乔沉躺在被子里,认真梳理了思绪,自己竟回到了崇明十二年。记忆中这一年,的确曾经在赏鱼时不慎落水昏迷,从此落下病根,额头上也留下了可怖的疤痕。当时以为是意外,如今看来,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意外。 沈府中,沈乔沉所住的漪澜院面积最大,身为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又生得娇娇软软,故沈氏夫妇特意命人修整了水暖系统,使得院子里终日鸟语花香,春意盎然,亭台楼阁,一片旖旎之景。 整个沈府都知道,沈乔沉每日申时都会去琼华亭赏鱼,而当日也不例外…… “来人。”沈乔沉坐起身来唤道。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了?”橘白打帘而入,似乎一直守在外间。 “我身子没事,不用担心。”沈乔沉安抚道,随即示意橘白附耳过来。 “你去……看看是否……”声音压得极低吩咐道。 “是,姑娘。”橘白点头,转身而去。 一柱香后…… 橘白进了屋子,抬首瞧见沈乔沉歪在床边的贵妃榻里,双目微合,似是睡去了。仍旧赤着双足,肤白如玉,莹莹泛出光来。 橘白顿了顿,放轻脚步靠近,拿起旁边的毯子,轻轻地盖在沈乔沉身上。 “橘白……”沈乔沉唤道,橘白抬起头,发现沈乔沉依旧闭着双眼:“怎么样了?” “回姑娘的话,奴婢刚刚去琼华亭查看了亭边的围栏,发现您跌落的位置,折断的栏杆切口整齐,确像是被人刻意割断过的……”说着,似是有所迟疑。 “还有呢?”沈乔沉眯了眯眼,似是不在意的问。 橘白凝了凝神,继续道:“除此之外,奴婢还检查了亭子其他方位的栏杆,也发现了几处同样的痕迹,不过因为这几天无人去过,所以并未折断。同时在您常去赏荷的桥边,奴婢也发现一些污渍,地面上似乎被泼了油……” “有趣。”沈乔沉慢条斯理的坐起身来,素手缓缓推开窗子,看到院外正缓步而来的端庄身影,眉头微挑:“那人既费如此心思对我,若不接招倒是辜负了她的心意。也罢,我倒想看看,今后这戏,她是否还唱的下去。” wap. /93/93580/20633192.html 第二章 表姐 外祖父林老太爷膝下有两女一子,长子与幼-女,也就是沈乔沉的娘亲,皆为外祖母所出。 而长女,便是姨母林氏,却是林老太爷已故的庶弟之女。因父母亡故,自幼被林老太爷夫妇当做女儿养大。 眼前这个正漫步走来的少女,便是她的女儿,表姐白、筱、年。 沈乔沉冷眼看着白筱年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仿佛仍能感受到前世焚身的烈火一寸一寸吞噬自己的身体,复仇的火焰灼烧在心头无法平息,似要汹涌而出。 “小乔……”也许是沈乔沉的眼神太过冷漠,白筱年愣了愣,轻声唤道。 沈乔沉微微垂下头,再抬眼时,已收敛了神色。等白筱年回过神来,眼前的表妹仍是往日般天真懵懂,或许是因为大病初愈,脸色微微苍白,娇憨的小脸也瘦削了许多。 “表姐,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沈乔沉慢慢微笑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白筱年总觉得今天的小表妹有些不一样,但是又说不清哪里不同。于是试探道:“小乔,我听说你落水了,一直想着来看你,但姑祖母说妹妹一直还未醒,叫我等你醒来再过来就行了……小乔,你别怪姑祖母,她老人家也是心疼小辈。” 沈乔沉心底在嗤笑,到底是年纪尚幼,心思还远远不如前世的沉稳,这就沉不住气了? “表姐说的什么话,我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女,那又是我嫡亲的祖母,自然是疼惜我的。表姐日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祖母听了会伤心的。” 似是没想到沈乔沉会如此说,白筱年呆愣了片刻。 “小乔,你怎能这样想我,姑祖母待我这样好,你如此说,让我今后还如何在府中待下去……”说罢站起身来,面上的端庄再也维持不住,红了眼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瞧着眼前这张虚伪的脸,沈乔沉突然觉得无趣极了,于是也冷了表情突然道:“表姐既然如此关心我,不如现在便随我到祖母面前,说一说我落水之前的事如何?” 拿祖母作伐子,谁不会呢?正好也能验证沈乔沉心中的猜想。 听到沈乔沉说起落水的事,白筱年微微变了神色,这一瞬间的变化却被死死盯着她的沈乔沉看在眼里。 果然是她。 霎时间沈乔沉心中涌起无限的悲哀,前世今生落水的真相,终于找到了缘由。 随即又泛起一丝疑问,虽然目前仍未痊愈,但太医也说了已无大碍,那么前世为何会严重到落下病根,终生未愈的地步? 如今的白筱年心机尚浅,应该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把手伸到漪澜院里来,难道是姨母林氏?沈乔沉暗自想着,连白筱年带着委屈的神色离开了,也并不在意。 “姑娘,表姑娘离开的时候眼圈是红的,现在府里都说您嫉恨表姑娘比您更得老夫人看中,所以故意给她脸子看呢。”紫芙性子活泼,又是在沈乔沉跟前伺候,平时在府里上上下下人缘极好,想要打探各路消息,是极为方便的。 “是吗?”沈乔沉正窝在塌里翻着本话本子,随口道。 “姑娘,之前府里都说表姑娘性格温和,知书达理。但这回您遭了这么大的罪,刚刚好些,她就来闹这么一出,还搬出老夫人的名号。老夫人一向对您疼爱有加,您可切莫多心,与老夫人离了心呐。” 橘白性子稳重,也是难得说出这番话来,可见这几个丫头都清楚白筱年的真面目,也曾明里暗里的提醒过,可是偏偏前世的自己,就是个睁眼瞎。 或许见沈乔沉并未动怒,橘白继续道:“如今老爷夫人并大少爷带兵在外,这府里,大房就只有二少爷和三少爷在,但二位爷平日都在外院,这内院里边,说到底也就只有姑娘一人,出了上回那件事,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您看……要不要搬回景鹤堂,陪伴老夫人呢?” 林家现任家主林老太爷,是沈老夫人的同母兄长,关系十分亲厚。对于既是侄女又是儿媳的林氏,原本就多了几份真心,更何况林氏贤良淑德,婚后育有三子一女,沈老夫人更是满意的不得了。 物以稀为贵,对于自己唯一的嫡孙女,沈老夫人更是疼到了骨子里,因怜惜宝贝孙女身边无父母陪伴,沈乔沉自幼便是养在沈老夫人膝下,十分得宠。 就连沈乔沉的几个哥哥,也都要靠边站。 如今沈乔沉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便要及笄。勋贵人家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已早早跟随母亲打理中馈,学习治家之道。 沈老夫人近年来也带着沈乔沉教了不少,今年开了年,便放沈乔沉搬回漪澜院,独自打理院子里一切事项。 不曾想才搬过来几个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险些让沈乔沉丧了命。 沈老夫人震怒,命令彻查缘由。她出身名门,且多年来积威深重,一时间府里风声鹤唳,都知道四姑娘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说曹操,曹操到。 “姑娘,苏嬷嬷来了。” “快请。”橘白忙扶着沈乔沉起身,走到桌边坐下。 “见过四姑娘,姑娘身子可觉得好些了?”来人是位五十余岁的妇人,浑身打理的极为朴素得体,规矩十分周到,正是沈老夫人身边的苏嬷嬷。 “快快免礼,紫芙,给嬷嬷看座上茶。”面对这位慈爱的老嬷嬷,沈乔沉心里一阵怀念,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孩子气。 “嬷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祖母那里可离不开您呀。” 亲眼看到自家四姑娘好端端的坐着,不再是前些日子昏迷在床苍白虚弱的小模样,苏嬷嬷终于放下心来,打趣道。 “我的四姑娘呀,这回您可真是把咱们吓到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落了水,身边伺候的都到哪里去了。”说到最后,到底是带了几分严厉。 “嬷嬷~”沈乔沉对于跟长辈撒娇向来没什么负担。 “嬷嬷,小乔让你们担心了。不过小乔已经长大了,劳烦嬷嬷跟祖母说说,这件事,就让我自己处理吧,好不好?” 沈乔沉眼巴巴的看着苏嬷嬷,湿漉漉的眼睛如小鹿般清澈,直教人心都化了去。 “你呀~”苏嬷嬷无奈的叹口气:“四姑娘您一直不醒过来,老夫人实在担心,今日一早便递牌子进宫去了。” 外祖林家乃是江南望族,历代名相贤臣辈出,便是崇明帝的生母,当今太后,也是出自林氏,与沈乔沉的祖母,是嫡亲的姐妹。 沈老夫人此次进宫,十有八九是为了昏迷不醒的小孙女,问长姐求药去了。 沈乔沉听闻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前世也如同此时一般,自己迟迟未能苏醒,太医也束手无策,祖母无法子,便也亲自进宫求见太后。 可就是太后赐下的珍贵药材,救了沈乔沉的命,却也毁了她的身子。 林太后对于娘家的小辈向来疼爱,绝不会下此毒手。 那么,问题一定就出在这药材上,既然落水之事与白筱年母女有关,难道药材进府后,也被他们动了手脚? “看来这府里,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沈乔沉缓缓道。 wap. /93/93580/20633193.html 第三章 初见 送走苏嬷嬷,已到了午时,橘白亲自去了小厨房查看膳食,其余三人便寸步不离的守着沈乔沉。自从沈乔沉落水,几个丫鬟便如同惊弓之鸟,自家姑娘身边一切事项再也不肯假手他人。 “都在这守着我做什么,都不用做事了?”沈乔沉无奈道。 三人相互看了看,走上前一同屈膝跪下,青黛低声道:“都是奴婢们的过错,把姑娘独自留在那里,陷入危险之中,奴婢们万死难辞其咎,请姑娘责罚。” “此事与你们无关,起来吧。”看着三人懊悔的脸,沈乔沉叹道。 “背后之人既然存了这歹毒心思,那么此次不成还会有下次,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我既已知道这人身份,自然也有法子对付她。” “竟然是有人推姑娘下水的?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我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云苓性子最为泼辣,前世自己性子懦弱,在冷宫中遭人欺凌,衣食短缺,若不是云苓豁出命去跟他人抢夺,自己也未必能活到最后,如今知道自家姑娘落水是被他人所害,立刻怒不可遏。 “姑娘果真知道那人是谁?”青黛更冷静些,问道。 “自然,姑娘我说的,自然是真的。”许是周遭都是熟悉的人和环境,沈乔沉便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娇气。 知道主子心里已有了计较,三人便放下心来。 “紫芙,你去三哥院里,给我找套男装来。”沈乔沉突然道。 紫芙愣了愣,“姑娘要男装是为何……” “午膳后我要出府。对了,记得还要两套小厮的衣裳。” 三人目瞪口呆,自家姑娘从小由老夫人亲自教养,沈老夫人出身名门,自是按照世家嫡女的规矩教导孙女,虽是过于宠爱了些,但往日里,自家姑娘是绝不可作出女扮男装的事情的,更何况,还要私自出府。 现在想来,姑娘自落水醒来后,便不太一样了,似乎更有主见了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三人同时想到。 念及此,紫芙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这时橘白带了膳食回来,云苓和青黛立刻上前帮忙摆饭,青黛靠近橘白,悄悄说着些什么,似是有些担忧。 沈乔沉并不在意,仍旧窝在塌里,随手翻着个话本子,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直到坐到桌边,橘白也没再说什么,仍是细心周到的给沈乔沉布菜。 沈乔沉刚要动筷,紫芙空着手回来了,苦着脸支支吾吾,身后闪出一个少年身影。 “妹妹,你要男装做什么,是打算偷偷溜出府去吗?”沈乔燃大摇大摆坐到桌边,开门见山道。 “是啊,病了这么多天,我想出去逛逛。” “不用这么麻烦,我带你去就是了。”沈乔燃挑了挑眉,眉目间一派神采飞扬。 沈乔沉立刻眉开眼笑,“真的吗?那就麻烦三哥啦~” 十三岁的沈乔沉尚未张开,稚嫩的小脸上仍带着孩童的天真,如今看来,又增添了一丝少女的娇憨,如同搪瓷娃娃般精致可爱。 看着好哄的妹妹,沈乔燃眼中闪过一阵怜惜,随口吩咐橘白,再添双筷子。 “原来哥哥是来小乔这里蹭饭吃的~”,沈乔沉撅着小嘴抱怨道,手中筷子夹个不停。 午膳过后,重新梳洗过的沈乔沉并没有去穿男装,而是一身淡绯色百蝶穿花缂丝褙子,再配上一条同色的月华百褶裙,裙角绣着几只翩跹的彩蝶,看起来明丽鲜亮,额头上的伤口还未痊愈,橘白想了想,便拿过来一顶帷帽。 嘱咐橘白和青黛留意林氏母女的动静后,沈乔沉带着紫芙和云苓,去和等在府门口的沈乔燃会和。 坐在舒服的马车里,品着上好的茶水,沈乔沉惬意的眯了眯眼,仿佛并不在意要到哪里去。 一炷香后,马车停下,骑马跟在马车外的沈乔燃敲敲车身,“小乔,我们到了。” 云苓和紫芙先行下车,然后把沈乔沉扶了下来。 沈乔沉抬起头,‘醉江月’三个大字映入眼中,原来是这里,沈乔沉挑了挑眉头,真是巧了。 带着帷帽跟在沈乔燃身后,看到门外有几人正探头探脑,而大堂里也只是稀稀拉拉的坐着几桌人。 沈乔燃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刚经过一间雅间的门口,门突然被打开,眼前“嗖”的飞来一个不明物体,沈乔燃本能的躲开了,却突然想起妹妹还在身后,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东西直奔着沈乔沉面上而去。 “小乔!” “砰!”的一声,众人回过神来,沈乔燃立刻飞身冲到沈乔沉身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妹妹,“小乔,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却见沈乔沉摇摇头,并无伤到的样子。顺着沈乔沉的目光看去,众人才发现,刚刚的“暗器”是个茶杯,已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只有一丝水渍,溅上了沈乔沉的裙角。 脏了的裙子穿着已是失礼,还好大户人家出门都会带着几身备用的衣裳首饰。 沈乔沉对屋里众人点点头,对沈乔燃说道:“三哥,我去去就回。”说罢便带着丫鬟转身下楼。 沈乔沉离开后,屋里静了片刻,突然一个声音道:“阿燃,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们以为只有你一人……不过你动作可真够快的,不愧是‘福星’降世啊……” 原来今日正逢国子监休沐,众位公子少爷闲来无事,便相约到醉江月小酌。谈笑间有人看到沈乔燃进了大堂,便起了促狭之心,没想到他身后跟着的竟是沈乔沉,那个传说中性格古怪的沈家四小姐。 话音未落,沈乔燃似笑非笑的拿起一盏倒满的茶杯,随手甩了过去。 “噗嗤……” “哈哈哈……严若清你活该……” 屋里响起少年们此起彼伏的笑骂声,唯有那个叫严若清的少年,挂着满头满脸的茶水茶叶,草绿色的锦袍上也浸染了滴滴茶渍,看起来可怜极了。 “对了,刚刚多亏了怀瑾兄,及时打偏了茶杯,不然,沈姑娘可就遭殃了。”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俊俏少年道。 “是啊,怀瑾,你……诶?萧怀瑾人呢?”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疑惑。 唯有窗边一个着红色暗纹云锦长袍的俊美少年,轻摇纸扇,不紧不慢的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 沈乔沉漫步下楼,刚走到醉江月的门口,一个身影突然从天而降,那人在空中发出一声轻哨,旁边的巷子里转出一匹浑身乌黑的骏马,转瞬之间那个身影飞身上马,再看去,已然稳稳当当落在马上。 那是个极为出众的少年,任何词语都不足以描绘他的美貌。一头鸦羽般的墨发高高竖起,身着一袭玄色云纹锦袍,腰系嵌玉锦带,狭长的双眼状若星河般璀璨,欣长的身影慵懒的歪在马上,看起来骄傲又危险。 他目光下敛,羽扇般的睫毛在眼底形成阴影,左眼下的泪痣如鲜血般艳丽。 眼前之人,沈乔沉熟悉又陌生,她见过前世长成后的他杀人如麻的模样,也见过他谈笑间要人性命。 沈乔沉闭了闭眼,他是萧珏,萧怀瑾。 wap. /93/93580/20633194.html 第四章 醉江月 萧珏此人,沈乔沉其实并不熟悉,仅有的了解,也只有前世他惊才绝艳的带兵能力,以及弑母杀弟的凶名。 而沈乔沉面前的少年,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有着雌雄莫辨的美貌。雍王府的小王爷生而尊贵,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在不远的将来,他竟会变成那样暴戾嗜血,名字可止小儿夜啼的程度。 不过这与自己无关,沈乔沉装作赧然的样子低下头。前世今生,自己都不想跟这尊“杀神”有什么牵扯。 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在妙不可言,应该遇到的人,终究会遇到。 …… 萧珏的出现,立刻引来许多人的惊叹,还有周围酒楼里用茶的官家小姐,纷纷偷偷打开窗角,投来倾慕的目光。 沈乔沉混在人群中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可萧珏是什么人,萧小王爷从小打马街头过,踏碎一地芳心。转眼间便向沈乔沉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一个带着帷帽的娇小身影。 这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沈四?”他懒懒道,少年清冽的声线微微低沉,似是没睡醒般。 沈乔沉猛地抬头,感叹今天出门不幸,这人怎么就注意到自己了呢。面上却对萧珏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也不管自己带着帷帽,对方能不能看见。 “见过小王爷。”沈乔沉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并未有其他言语。 起身后见萧珏仍盯着自己一动未动,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乔沉心中一跳,“小王爷可还有事?” 只见这美貌的少年,扬了扬眉,随即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一字一句道:“你、又、挡、我、路、了。” 沈乔沉扫了扫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僵硬的转过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带着傻掉的紫芙和云苓走到了一边。 萧珏不再言语,目光淡淡的掠过垂着头的沈乔沉,随即策马离去了。 众人见状,也四下散去。顷刻间,只剩下沈乔沉三人留在原地。 许是惊叹于萧珏天人般的容貌,云苓二人直到此时才终于缓过神来。 “姑娘,刚刚那人是谁呀,真是好生无礼,我们回头告诉公子……” “那人的身份,你们家公子到他面前,只怕还不够看。” “难不成是皇亲国戚不成?”云苓心直口快道。 “他是雍王府萧珏。” …… “妹妹,你没事吧?” 这么大的动静,楼上的沈乔燃等人自然也听到了。萧珏的跋扈京城谁人不知,沈乔燃自然担心妹妹被其冲撞,于是沈乔沉转过身,便看到沈乔燃正神色担忧的向自己走来。 “我没事。三哥是遇见朋友了吗?那不妨与他们一起,我正好在周围随便逛逛,都是姑娘家喜欢的首饰铺子,三哥就不必去了。” 干脆利落的说完后,沈乔沉带着人转身要走。沈乔燃张了张嘴,最后没说什么,只是手指微动,看到隐在暗处的侍卫跟了上去,便回醉江月去了。 沈乔沉果然没有走远,而是带着人将周围店铺转了个遍。等重新回到了醉江月旁的巷子口时,所有人手里都拎满了东西。 沈乔沉无意间抬头,却看到沈乔燃他们所在的二楼窗口,有人正依窗而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那人穿着大红色云锦长袍,一手撑着头,看到沈乔沉注意到自己,另一只拿着纸扇的手便向沈乔沉摇了摇,整个人看上去十足一个纨绔公子哥。 沈乔沉眯了眯眼,随即当做没看到一般转身进了巷子。 江枫眠愣了愣,随即无奈的扶额,自己这是被当成人贩子了吗? 沈乔沉不紧不慢的走在巷子里,直到走到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了下来。 云苓和紫芙面面相觑。却依旧没有多言。 沈乔沉见状满意的弯了弯眼睛,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道:“还没到送菜的时间呢……” 却看到三个小姑娘站在门口,其中一个衣衫华丽,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便笑道“这位客人,用餐的话还请走正门。” 原来这是醉江月的后门。 沈乔沉开口道:“我要见你家掌柜,来做一笔生意。” 那人顿了顿,仍是耐心道:“小姑娘,这里不是玩闹的地方,还是快离开吧。” 只见眼前的沈乔沉歪了歪头,笑眯眯的说:“大叔,劳烦告诉你家掌柜,就说,我能解了他眼下难题。” …… 沈乔沉坐在椅子里,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打量着不远处的青鹤瓷九转鼎炉,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药草香,弯起了嘴角。 远处传来脚步声,“在下来迟,望姑娘见谅。” 沈乔沉抬头,见一位年过不惑,依旧形容清隽的中年男子匆匆而来。 待他看到座位上的沈乔沉时,却是愣住了,老赵说来的是个女子,可眼前这位,分明是个只有豆蔻之年的小姑娘。 他略有迟疑道:“在下季青远,是醉江月的掌柜,不知姑娘……” 沈乔沉却道:“人人皆知,这京城之中有三绝。衣最美者数‘绾青丝’;人最美者看‘南笙梦’;而味最美者,莫过于‘醉江月’了。可今日看来,却是不然。” 季青远并未动怒,沈乔沉继续道:“听说最近京城新开了间锦竹轩,开业之日甚是轰动,之后也是日日客似云来,日进斗金。想必过不了多久,这三绝之一,就要有所变化了吧。” 见季青远眉目微动,沈乔沉慢条斯理的补上了最后一句:“据说,这锦竹轩,似是跟皇城里的某一位,有些关系。” 说罢,抬手抚了抚鬓间的三叶海棠。 季青远陷入沉默,沈乔沉也不着急,低头数着裙子上的花瓣。 数到十五片的时候,季青远似是下定了决心。 “正如姑娘所说,自从锦竹轩营业以来,我这醉江月就一日不如一日,本想着生意场上竞争是常事,但没想到前几日有人来店里闹,说是在我们店里吃坏了身子。随即便有人上门来,话里话外的,要并了醉江月。被我拒绝后,便日日来闹,再这样下去,醉江月,就只能关门了。” 季青远叹了口气,继续道:“店亏了倒没什么,但醉江月是在下祖上经营多年的产业,若是因这种原因,倒在我手里,我真是无脸见列祖列宗了。” 沈乔沉了然,“既然如此,我与季掌柜做笔生意可好?” 季青远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知姑娘,想要如何?” “听闻先生收录一本医书,名为《重楼玉钥》,可否借与我抄录一份。作为报酬,锦竹轩的事,我可以帮先生解决。” “若先生信得过我,我可与先生签订契约,我以资金入股,您依然可以继续留在醉江月当掌柜,一切运营照旧。另外,也就是我在京城的其他铺子,需劳烦先生提携一二。” “先生要是同意的话,我可立即让人去办,今日便可过户。” 季青远玩笑道:“今日过户?若是在下之后说,没有那医书又如何?” “子瞻先生的人品,小女自是信得过的。”沈乔沉笑眼弯弯,看起来十分可爱。如此看起来,确是有了十二三岁小女孩的样子了。 听到“子瞻”二字,季青远愣了片刻,已经好久都没听过这个名字了。随即摇头叹道,不知是哪户人家,养得出这样一个胆大包天,又聪明绝顶的姑娘。 “接下来,不知姑娘是如何打算的?你也说了,那锦竹轩身后的人,可不是平常人家。”似是因为终于松了口气,季青远也不再拘束。 沈乔沉正在心里默数茶里的药草成分,闻此抬起头,扬了扬唇角。 “忘了说,我是建威大将军府上嫡女,沈乔沉。” wap. /93/93580/20633195.html 第五章 祖母 从醉江月出来后,沈乔沉径直上车回府。 马车帘子刚刚落下,沈乔沉便歪进了软软的垫子里,再没了刚刚在外的端庄优雅。 沈乔沉在沈家自来受宠,坐的马车和马夫也都是专属于她的。再加上她刚刚大病初愈,出发前沈乔燃更是亲自将马车重新布置了一番,垫子加厚了不说,整个马车地面都铺上了厚厚软软的毛毯,固定在一边的小几上更是备好了软糯香甜的点心和茶水。 若不是急着抢在萧礼之前,把那本《重楼玉钥》拿到手,自己也不会拖着病体折腾这一趟。 唯一的意外,就是萧珏。也不知道他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沈乔沉倚在柔软的靠垫上,昏昏沉沉的想着,好在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季青远最终将医书赠给了沈乔沉,而入股醉江月,算是额外的收获了。 作为京城三绝之一,醉江月还是十分名副其实的。尤其是那道醉仙鸭,真真是鲜到了骨头里,只是每次去晚了都订不到位置,不过现在好了,作为老板,自己应该还是有特权的吧。沈乔沉美滋滋的想到。 沈乔沉从没忘记过自己重生的意义,想要有足够的实力与萧礼抗衡,光凭建威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可不够,更何况自己在这京中的名声并不好。 青楼和酒肆都是建立信息网的最好选择,而前者以沈乔沉的身份,目前肯定是无法涉及的,只能先从酒楼入手了。 前世自己追在萧礼身边,到底还是学到了些什么的。 不急,慢慢来。沈乔沉挑了挑唇角。 回到府中,已快到酉时。 沈乔沉扶着云苓的手下了马车,就见沈乔燃身边的小厮迎了上来,“子安见过四姑娘。” “免礼,三哥已经回来了?”沈乔沉带着人边走边问道。 “回四姑娘,三少爷也刚进门,老夫人回来了,这会儿应该都在景鹤堂。”子安恭敬道。 刚进内院的垂花门,迎面几人匆匆而来。为首的姑娘十八九岁,容貌清秀,身材高挑,身着石青色比甲,神色稳重,正是沈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流苏。 流苏见到沈乔沉等人,立马上前见礼,“流苏见过四姑娘。” 沈乔沉笑道:“流苏姐姐,可是祖母让你在这等我的?” “正是,老夫人回府后知道姑娘已经醒了,高兴地不得了,又听说三少爷带您出去了,正着急着呢。刚刚门房回话说您回来了,这不就让奴婢出来迎您。” 沈乔沉点点头,随流苏往景鹤堂而去。 看着景鹤堂三个字越来越近,沈乔沉反倒近乡情怯起来。 前世因自己的过错,沈氏一族除二房外,无一幸免。萧礼下旨抄家的当天,祖母不堪受辱,带着沈家所有女眷服毒自尽了。 揣着心中的愧疚,沈乔沉走进了景鹤堂。屋里有许多人,可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方梨花软塌上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妇,银白的发丝整齐地梳在脑后,身上穿了一件绛紫色丝绣缠枝纹褙子。浑身并无过多的首饰,自带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一双历经岁月沉淀的眼眸看向沈乔沉时,却饱含慈爱与担忧。 沈乔沉死死盯着那插在对方发上的羊脂白玉莲花头如意簪,那是自己送给祖母的生辰礼。她瘪了瘪唇,眼眶泛起酸楚。 祖母,是祖母! 前世沈乔沉最后一次见到沈老夫人时,沈家情况已经很不好了。沈从严夫妇常年不在京城,对于突如其来的祸事根本无从招架,二房本就包藏祸心,根本不会出手相助。多年来将军府中事务皆由沈老夫人主持。明明当时年仅五十出头的祖母,短短几日就迅速地衰老下去,但看着沈乔沉的眼神里,有无奈,有怜惜,唯独没有怨恨。 想到这里,沈乔沉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疾步上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如倦鸟归巢一般扑进了沈老夫人怀里。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我的小乔?”沈老夫人愣了愣,随即温柔的将怀里的小人儿搂住,已不再年轻却依旧温暖的双手在沈乔沉背后轻轻拍了拍,似是安抚,似是打趣道。 沈乔沉慢慢从祖母怀中起身,却依旧依偎在她身旁,紧紧抱着沈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没人欺负我,小乔只是想念祖母了,这几天让祖母担心了。”说着抬起头,如漆般的大眼睛里尽是孺慕之情。 沈老夫人面容气质本是冷凝威仪,手段更是雷厉风行,沈家的小辈们从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唯有沈乔沉,出生便是早产,自小身体孱弱,身旁的人都把她视作瓷娃娃般的养着,很少出门。她从小便乖巧听话,只有在祖母面前才偶尔露出几分骄纵。 沈老夫人只当她是落水吓到了,于是便又重新将她抱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着。 这边祖孙两个一片其乐融融的温情场面,在某些人眼中却是刺眼得很。 “呦~四妹妹果真是最招人疼的,刚刚醒来就往外跑,咱们只能在这巴巴的等着。” 开口的是一个十三四岁身穿浅黄色绣缠枝莲花褙子的少女,只见她巧笑倩兮,看着俏丽爽朗,但话里却透着微微的刻薄,甚至是恶意。 沈乔沉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一旁的沈乔燃却跳起脚来,板着脸斥道:“沈乔嘉,小乔是我带出去的,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沈家二房的二姑娘沈乔嘉脸色一僵,又不敢跟这混世魔王顶嘴,只能看向身旁的妇人。 坐在她身边的正是二房的主母王氏,王氏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二房本就是庶房,在大房面前生生矮了一层,连带着大房的子女都不将他们看在眼里。 于是咬牙道;“阿燃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二姐姐也是担心小乔,知道她醒了,一大早就匆匆赶了过来,谁知道连母亲都回府了,也不见小乔的影子,这才随口一说。” 随即话音一转道:“要我说呀,大哥大嫂常年不在府里也不是个事儿,这府里事多,母亲一人哪里顾得过来。要不然我们还是搬回来吧,我也好给母亲打个下手……”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二婶婶多虑了,小乔自有祖母教养,将军府的事务也有我和三弟自行处置,就不劳烦隔房的叔婶操劳了。” wap. /93/93580/20633196.html 第六章 沈家 众人闻言看向门口,来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穿着一件白色云锦长衫,墨发以一只白玉簪固定住,容貌俊逸,修长的身姿挺拔潇洒,又透出一丝温润的气质,是个如玉般的公子。 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如利剑般锋利,嘲讽意味十足。 沈老将军临终前分了家,虽然都姓沈,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将军府和沈家二房,早就是两家人了。 这白衣少年乃是沈乔沉的二哥,也是将军府的嫡次子,名为沈乔其。 只见他缓步而来,先是上前恭恭敬敬的对沈老夫人行了一礼,抬起头时对沈乔沉笑了笑,然后走到右边第一张椅子里坐下。慢条斯理的端起手边的青花寿字茶盏,放到唇边沾了沾,随即又皱眉放下。 一旁的流苏见状立刻上前换茶,一番功夫后,沈乔其品了品盏中的庐山云雾,才满意的放下茶盏。 王氏自是气了个倒仰,她原本挺直了身板等着沈乔其给自己见礼,自己也好顺势训斥他一番,谁知道沈乔其给沈老夫人见完礼后,却径直忽略了自己,直接落座了。 于是沉了脸,不阴不阳的道:“二少爷真是好大的威风,不愧是大锦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你如此目无尊长,忤逆长辈,陛下知道了,也定会降罪于你!” 沈乔其轻拂衣袖,随意道:“陛下心思,岂是我等能够揣测的,莫非二婶竟是知道了?二叔若是知道二婶如此‘善解人意’,不知会作何感想……” 随后看向门口,缓缓笑了。 “你说呢,二叔?” 王氏看向门口的身影,那人穿着湖蓝色素面杭绸袍子,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慢慢走上前来,冷冷的盯了王氏一眼,随后给沈老夫人低头见礼。毕竟是长辈,沈乔沉见状也起身叫了声二叔。 沈从武点点头,温声道:“小乔气色看起来不错,可是无碍了?” “多谢二叔记挂,侄女已经好多了。”沈乔沉微微笑道。 见沈从武并没有提及刚刚的话题,沈乔其也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可总有的人是不那么识趣的。 “爹爹,您不知道,今日祖母进宫为四妹妹求药去了,可是四妹妹看起来好得很,哪里就需要宫里特意赐药呢。”沈乔嘉阴阳怪气的说道,又嫉妒的盯着依偎在沈老夫人身边的沈乔沉,狠狠地扭着手里的丝帕。 听到沈乔嘉的话,王氏立刻重新精神起来,他们今天过来可不是真的要给沈乔沉探病的。谁都知道林太后与沈老夫人姐妹之间,一向亲近。 沈老夫人每每进宫,回府时都会带着宫里的赏赐。想到那些珍贵的物件,王氏心头一片火热。 同时涌起更多的不忿,平平都是沈家人,凭什么每次宫里得来的好东西,都直接进了大房的口袋,老太太果然是偏心嫡房。 瞧着二房母女嫉妒的嘴脸,沈乔沉不用想都知道她们的小心思。 她弯了弯眼角,你们想要,我偏不给。 她狡黠的笑容正巧被转过头来的沈乔其撞了个正着,看着妹妹不同往常的表情,沈乔其挑了挑眉,换来沈乔沉一个甜甜的笑。只是在沈乔其看不到的地方,那笑容很快变得苦涩。 二哥啊……前世今生,沈乔其都是沈家的一个异类。并不是他不优秀,相反,他年少成名,十五岁就成了大锦朝百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长得又丰神俊秀,温文尔雅。是京中无数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只是沈家大房满门武将,长子沈乔安自幼随军,战场上拼杀多年,如今已是从四品小将,就连沈乔燃,也是自小请了名师教导,称得上文武双全。 唯有个沈乔其,是个纯粹的文人。 但沈乔沉知道,这个才华横溢却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哥,骨子里有着不输于父亲的杀伐果断。 沈乔沉用力闭了闭眼,睁眼时,又是满眼的天真。 “祖母,孙女今日路过锦云阁,特意让紫芙去排队,买了您最喜欢的桂花栗粉糕和青梅羹。只是栗子不好消化,您每次只能吃一点点哦~”说着用手指比了比。 看着孙女可爱的样子,沈老夫人原本不悦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笑着点头。同时更加不耐烦应付二房母女。 “行了,天色不早了,老二家的你们早点回吧,小乔身子未好,我就不留你们了。”面对二房众人,沈老夫人恢复了威严,淡淡道。 “母亲……”王氏不甘的开口,却被沈从武打断。 “是,母亲。”回头狠狠的瞪了王氏一眼,继续道:“母亲,我们就先回去了。儿子改天再来给您请安。” 随后又转向沈乔其兄妹三人,苦口婆心道:“乔其,大哥大嫂不在家,你就是府里的顶梁柱,要好好照顾祖母和弟妹。”俨然一副长辈的模样。说完就带着不情不愿的王氏母女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沈乔燃不屑的嗤笑一声,随后嬉皮笑脸道:“祖母,可以用晚膳了吧,我都饿了。” 沈老夫人瞧着像皮猴一样的小孙子,笑骂道:“你还敢喊饿,今天私自带小乔出去我还没找你算账,竟然还敢把你妹妹单独留在外边,要是出了什么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着,抬手作势向他身上打去。 沈乔燃哀叫一声,见沈乔其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看戏,立刻飞身向他扑去,“二哥,你快说句话呀,今天你明明也是同意的。”随即两人闹作一团。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沈乔沉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真实感。 直到用完晚膳回到漪澜院,躺在床上时,她忽然意识到,今天从头到尾,姨母和表姐白筱年都没有出现过。 这倒是有趣,不过也对,白家姨父去岁因病离世,姨母便携表姐白筱年借居沈府。说是投亲,可没听说过姨姐投奔妹妹妹夫的,但沈家老夫人也是白林氏的姑母,这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今天这场合,她们若在场,就不合适了。 这母女二人果真是乖觉,不过狐狸嘛,早晚会漏出尾巴来的。 我们慢慢来。 wap. /93/93580/20633197.html 第七章 忠心 熊熊的烈火瞬间吞噬了一切,刺骨的灼热中,慢慢浮现出众人的脸,无一不显示出痛苦的神色,纷纷对她伸出手:“小乔……小乔……” “爹……娘……我错了……” “祖母……哥哥……别走,别丢下小乔……” 流苏寒玉拔步床上,沈乔沉挣扎着挥舞双手,急促的呼吸和呜咽声划过寂静的黑夜。 睡在外间的橘白猛然惊醒,急步奔向床边,挽起层层床幔,映入眼帘的,是沈乔沉满是泪水的苍白的脸,以及绝望的呓语。 “姑娘……姑娘您醒醒……”橘白连忙轻声唤道。 在橘白轻柔的安抚声中,沈乔沉的呼吸渐渐平缓,紧闭的双眼颤了颤,慢慢苏醒过来。察觉到身边有人,沈乔沉刚想开口,喉咙却一阵嘶哑。 橘白见状,连忙扶了沈乔沉靠坐在软枕上,又提了盏琉璃风灯,转身去桌边倒了杯姜蜜水,小心的递到沈乔沉手里。 怔怔得看着灯里的火苗越来越近,沈乔沉身子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仿佛仍能感受得到梦里的无助与绝望。 直到感受到手里的温热,才慢慢清醒过来。 喝了口姜蜜水,才勉强缓解了喉咙的暗哑。 “橘白……”沈乔沉静静地看着立在床边的丫鬟,心里思绪万千。 自己醒来后的种种举动,以及刚刚莫名的梦境,这些不同以往的行为表现,或许瞒得住别人,但是绝瞒不过身边的几个丫鬟。 之所以一直没有解释,也是想看看对于这样不同的自己,她们几个会如何看待。 毕竟自己并不是只有13岁的少女沈乔沉,而是已经经历过夺嫡、被废、家族湮灭、最终身死的大锦朝后宫之主沈皇后。 重生一世,自己将要走的,是一条遍布荆棘与危险的复仇之路。也就意味着身边的人,都要足够坚强。 橘白几个前世跟着自己都结局凄惨,沈乔沉想,这一世,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她们。 “姑娘……”橘白紧皱眉头,欲言又止道。 “什么时辰了?”沈乔沉瞧着仍是一片漆黑的窗外。 “回姑娘,刚刚寅时。” “我自己待会,橘白,你先去睡吧。” “奴婢不困,奴婢陪着您。”橘白执拗道。 看着难得孩子气的橘白,陈乔沉无奈的叹息道:“好吧,那你坐下来,我们说说话。” 橘白踌躇片刻,把琉璃风灯拿远了些,然后在塌边坐下。 “橘白,你是不是有话想要问我。”陈乔沉突然开口,“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醒过来后,会有所变化。为什么我从不出门,却认得雍王府小王爷,还对京城的大街小巷如此熟悉。” 橘白跪了下去:“奴婢们不该揣度姑娘的心思……” 看着橘白低垂的头,沈乔沉叹息道:“我做了一个梦,橘白。” “梦醒了,人自然也就清醒了。” 低低的尾音,消散在无边的黑夜里。 …… 沈乔沉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她摇摇床边的白玉翡翠铃铛,门外便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姑娘,您醒了?”紫芙和云苓推开门进来,见沈乔沉披了件中衣坐在床边。 云苓端了水盆和面巾为沈乔沉梳洗,紫芙则轻手轻脚的整理着床榻。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连最活泼爽直的紫芙神色都一如往常。仿佛昨夜的谈话并没有存在过。 陈乔沉见状抿了抿唇,任由云苓为自己更衣梳发。 梳妆完毕后沈乔沉走出内室,橘白已经在摆饭了,看到沈乔沉在桌边坐下,便亲自上前布菜。 一如往昔的稳重沉默。 早膳后,沈乔沉径自来到小书房练字,这是她多年的习惯。她一手小楷字体妍丽,笔画遒媚圆润又不失筋骨,即使前世病弱如西子,也不损其分毫。 沈乔沉的舅父林喻时乃是当世大儒,对自己外甥女的字更是赞不绝口,称其若能一直坚持本心,今后在书法一道上定有所作为。 可当时的自己呢? 现在想来,前世自己终日缠绵病榻,颜色暗淡,自卑又懦弱。书法一道对她来说,虽天赋极高,却慢慢也只当作排解忧愁之法罢了。 而今生,自己为复仇而来,一想到前世自己及家人所受一切,便恨不得立刻提刀打杀了那两人。可眼下,自己只能化笔为刀,抒发心中的愤懑。 蘸墨挥毫,字透纸背,凛冽的杀意终究还是从笔下的字中显露出来。 一个大大的“锦”字,印在纸上。 不再是端正秀丽的小楷,而是行云流水,肆意狂放的草书。 放下笔,看着眼前的字,沈乔沉满意的眯起了眼角。 “姑娘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 不知何时,橘白四人来到了身边,围在一旁看着桌上的字道。 “哦?你们倒是说说,是哪里好了。”沈乔沉饶有兴致的问。 “奴婢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云苓心直口快道。 周围瞬时安静下来,沈乔沉挑了挑眉。 “云苓,说得好像你看得懂一样。”紫芙不明所以,打趣道。 “本来就是嘛,奴婢虽然识字不多,但是也是知道的。姑娘以前写字时总是闷闷不乐,写出的字也都是端端正正的。而刚刚姑娘写字时的样子威风极了,好像战场上的将军,哦对了,是像老爷。再看这字,行云流水,让人看上去就爽快。” 云苓的性子一向直率泼辣,此番话更是噼里啪啦不加停顿,直说的几人哭笑不得。 沈乔沉也跟着弯起嘴角,“那你们觉得,这样好是不好?” 橘白抬起头,认真道:“奴婢们都觉得,您现在这样,实在是好极了。”其他三人见状,也跟着颔首。 沈乔沉沉默的看着眼前四人,忽的笑开了。 “好啊,你们既然都觉得好,那么今后,你们也开始学起来吧。不仅是识字写字,还有看账理账,都要去学。这些我会交代给嬷嬷。” “姑娘……” “真的吗姑娘?奴婢们也可以学吗?” 四人听后雀跃不止,她们四个本就不是沈府的家生子,沈府又是武将世家。不像林家百年书香,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都是打小培养的,学习的可不仅仅是端茶倒水这种伺候人的手艺。因此也有句话道“宁娶世家婢,不要百姓女。” 林嬷嬷,就是个极好的例子。 “姑娘,奴婢们一定会认真去学,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碰巧此时林嬷嬷掀帘进来,撞见云苓几人兴奋的模样,先是走上前来禀道:“姑娘,表姑娘来了。” 接着对其他几人笑骂道:“这是在闹什么,都不用做事了是不是?” 云苓和紫芙一向对爱装模作样的白筱年没有好印象,于是笑着对沈乔沉福了福,又偷偷对林嬷嬷吐了吐舌头,拉着青黛溜了出去。 等又有人来禀说表姑娘进院了的时候,沈乔沉还听到院子里云苓教训小丫鬟的声音。 林嬷嬷和橘白无奈的摇摇头,沈乔沉却眯着眼笑出了声。 今天天气可真好呀。 wap. /93/93580/20633198.html 第八章 姨母 娉婷十五胜天仙, 白日嫦娥旱地莲。 白筱年进来时,看到不远处正懒懒的靠在昙花小塌上,轻摇着白玉兰小扇的沈乔沉,心里便浮出这句话。 如今沈乔沉只有13岁,平时又病歪歪的,但不知为什么,落水醒来后的她,却隐隐有了少女初长成的风华,和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度。 一旁的橘白正在更换金珐琅九桃小熏炉中的香线,林嬷嬷正站在梨木书架边对着手里的单子挑选着书籍。 一切都静而有序,处处透露出大家风范。 白筱年嫉妒的垂了眼,紧紧地拧了拧手中的帕子。 沈乔沉她凭什么? 不过是个父母不在身边的病丫头,论才貌品行,自己哪里不如她?她不过就是有个大将军的爹罢了,周围的人就都得宠着她让着她。同样都是林家的外孙女,凭什么所有人提起来的时候,就都只记得她沈乔沉?不就是因为她娘是嫡房嫡女,而自己的娘亲是庶子的女儿吗? 可是…… 这一切的一切,本应该是自己的!是她沈乔沉占了自己的位置!这回算她命大…… “橘白,怎么不请表姐坐下。” 看着站在原地发呆的白筱年,沈乔沉淡声道。扫过白筱年手里被拧的皱皱巴巴的手帕,扬了扬嘴角。 听见沈乔沉的声音,白筱年倏地回过神。一丝懊恼从眼中闪过,立即又恢复了往日端庄温婉的模样。 “妹妹太客气了。”白筱年温声道,随即走到一旁的圈椅里坐下。 “是我突然前来,扰了妹妹的清净。” “无妨。”沈乔沉轻抚额头,依旧病恹恹的样子。 广袖从莹白的皓腕滑落,露出手腕上戴着的羊脂白玉玲珑镯。 这时青黛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走到桌边放下,从里面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姑娘,这是老夫人刚刚命人送来的,说是昨日刚得的。” 沈乔沉点点头,慢条斯理的接过药碗,轻轻抿了一口。 白筱年眼神闪了闪,见沈乔沉并没有搭话的意思,只得继续道:“听说昨日府里有客,母亲与我也不便打扰,姑祖母从宫中回来,也没去请安。不知道姑祖母是否会怪罪。” 瞧着她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样,眉目话语间却又有着明里暗里的试探,沈乔沉顿时觉得无趣极了,就是这么一副上不得台面的虚伪面孔,前世竟能骗得自己团团转,可见自己当初有多愚蠢。 懒得与白筱年虚与委蛇,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随手接过青黛递来的糖渍杏脯,压下了口中的苦味,沈乔沉直接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要去景鹤堂,表姐一起吗?” 眼看着沈乔沉留下一句话便扶着橘白的手慢悠悠的向外走,全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白筱年心里暗恨,却也只能咬咬牙跟了上去。 …… 漪澜院距离景鹤堂并不远,平时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今天却硬生生的走了一柱香的时间。 虽是春日,可这将近午时的阳光也已十分毒辣。沈乔沉主仆二人打着伞,走的不慌不忙十分惬意,倒是白筱年跟在后面晒得头晕目眩,很有几分狼狈。 偏偏她还不能说什么,谁不知道沈四姑娘自幼病弱,风吹不得,雨淋不得,走一步都要喘上三喘,于是只能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沈乔沉的背影。 眼看着景鹤堂三个大字终于清晰可见,白筱年缓缓松了口气,低头整整衣裙,抬起头又是那副温婉浅笑的模样。 此番神态被沈乔沉看在眼里,也只是暗暗嗤笑一声并未言语,带着橘白径直进了景鹤堂的门。 还没走到廊下,就见流苏带着人匆匆迎了上来。先是仔细地看了看沈乔沉的脸色,发现并无不妥后便放下心来,笑着对着沈乔沉福身道。 “见过四姑娘,方才底下小丫鬟来禀说远远地似是瞧见了你们往这边来,奴婢就出来迎迎。” 说完似乎才看到后面跟着的白筱年,于是又微笑着给她见了礼。 “祖母在忙吗?”沈乔沉轻声问道。 “老夫人知道您中午过来用膳,一早吩咐厨房做了好些菜,都是您爱吃的,这会儿正等着您呢。” 说着顿了顿,看了眼垂着头的白筱年,压低了声音道:“白夫人也在里面。” 沈乔沉闻言一怔,看了眼流苏,微微颔首,扶着橘白的手进了屋。 一进门,就能听见东次间的方向传来女子的说笑声,那声音听起来爽朗直率。 流苏亲自上前为沈乔沉打帘,几人鱼贯而入,屋里的几人顿时闻声望来,看向门口。 穿着一身紫檀色仙鹤瑞草五蝠捧云对襟褙子的沈老夫人坐在正上方的梨花罗汉床上,下手两边的圈椅上分别坐着二公子沈乔其和一位打扮的十分素雅的夫人,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祖母~”沈乔沉慢慢走上前,缓缓地福了福,起身后软糯的唤道。 看着孙女娇俏的小脸,沈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苍老而睿智的眼神里满是慈爱与怜惜,伸手让沈乔沉坐到她身边来。 白筱年见状也笑着上前见礼,一派端庄自持,举止有度的模样。 沈老夫人见了也赞许的点头。 “年姐儿很不错,温婉柔顺,秀丽大方,这点倒是不像你。”最后这句却是对着坐在一旁的白林氏说的。 白林氏看起来三十余岁,面容仅是清秀,身着一件琥珀色素面杭绸褙子,除了发间的素玉簪外,周身上下并无其他首饰,看上去十分无害,很难想象,刚才那样爽朗的笑声是出自她的口中。 她满意的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女儿,噗嗤一笑:“我倒宁愿她多像我一些,这个丫头啊,整日就知道琴棋书画,真是像足了她外祖父。” 随即又直直看向沈乔沉,笑道:“还是小乔这般好,有姑娘家的样子。” 没等沈乔沉开口,只见门口传来一声嗤笑,一个宝蓝色的身影闪了进来。 “姨母这是在说什么这么高兴,我在外面就听见您的声音了。”沈乔燃上前见礼后懒洋洋的看了看周围,随后在沈乔其身旁坐下。 沈乔其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姨母说姑娘家还是要像小乔这般才好,正让表妹跟着学学呢。” 白筱年猛地抬头,紧紧盯着沈乔其,一旁的白林氏连忙悄悄捏了她一把。 沈乔燃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附和道:“这倒是没错,小乔说话一向轻声细语,不紧不慢,所谓名门闺秀本该如此。咱们将军府的嫡女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比得上的。” 说到最后,俨然一副“我妹妹是天下第一闺秀”的模样。 因出生时天降异象,又是象征吉兆的龙凤双胎。与自幼娇弱的妹妹不同,沈三公子从小活的顺风顺水,又有父母兄长的庇佑,一向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在京中同龄的世家公子中,也是说一不二的嚣张性子。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白氏母女的脸色也越来越黑,沈乔沉开口道:“祖母,该用膳了。” wap. /93/93580/20633199.html 第九章 目的 众人移步桌边,见膳食已经摆好,果然如流苏所说,都是沈乔沉平日里爱吃的菜品。 因只有沈乔其兄弟二人是男子,又都是小辈,众人也就一同围桌而坐。 沈乔沉依旧坐在沈老夫人的旁边,接着是沈乔其和沈乔燃,白氏母女则坐在沈老夫人的另一侧。 “小乔,尝尝这盅罐煨山鸡丝燕窝,苏嬷嬷一早去给你做的,你现在大病初愈,这个有温补之效。” 不等丫鬟上前布菜,沈老夫人就亲自盛了一小盅燕窝放在沈乔沉面前,温声道。 “还有这道一品豆腐,白鲜细嫩,你呀,最爱吃了。” 沈乔沉常年病弱,饮食一贯清淡精细,沈老夫人便特意寻了擅做药膳的厨子和好些个温补方子,日日真金白银的养着,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所好转,谁知又出了落水一事,一下子功亏一篑。 所幸沈乔沉这次醒来后,性子似是有所转变,不再每天躲在房里郁郁寡欢,这让沈老夫人心生欢喜,也对沈乔沉更加疼惜。 白筱年看在眼里,面上仍带着笑意,心里却满是不忿。 自从一年前来到沈府,才真正见识了什么叫钟鸣鼎食之家。白家虽然也是勋贵,但早已落没多年,跟实打实掌着兵权的沈家是不能比的。 尤其月初边关刚传来捷报,上个月姨父沈从严和大表哥沈乔安又打了场胜仗,想来很快沈府又能更进一步。 而自己与沈乔沉的身份差距也会越来越大。 一想到这里,白筱年就觉得实在难以忍受。 这顿饭白筱年用的食不知味,沈乔沉却吃的满意极了。 午膳后,众人重新落座。沈乔沉捧着盏玫瑰清露美滋滋的喝着,心里想着白氏母女今日的来意。 算算日子,几日后便是上巳节,按照惯例,那日会举办宫宴,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进宫赴宴。 沈乔沉记得,前世自己落水后始终昏迷不醒,等自己醒来已经是上巳节之后的事了。 那一年的宫宴上,白筱年一曲箜篌横空出世,一夜成为京中贵女的翘楚。 可那曲谱,明明是自己闲时所作,却被白筱年生生摘了名头。 自己问起时,她却满脸歉意地说这曲子如此惊艳,藏于内室岂不是明珠蒙尘。待到日后,她自会找个机会解释清楚。 可直到最后,众人也只知这曲子是她白筱年所作。 白筱年这颗明珠,终究是踩着沈家的骨血走到了最高处。 如今沈乔沉已然病愈,她便一早跑来漪澜院试探,想必是知道了这件事。 那么她的来意,也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耳边传来沈老夫人的的声音。 “过几日就是上巳节了。宫里会设宴,其哥儿和燃哥儿提前准备一下。” 说着看到沈乔沉正用琉璃般的双眼好奇的看着自己,便笑道:“小乔,要不要也出去走走?” 说这话时,沈老夫人是不抱希望的,毕竟沈乔沉自来病弱,性子又娇气,向来不爱出门。 时间久了,所有人也都习惯了。因此自从白氏母女来到沈府后,沈老夫人偶尔出门,就会带上白筱年。毕竟也算是自己娘家小辈,自然也希望她能有个好的前程。 众人都以为这次也一样,白筱年也矜持的对沈乔沉扬起嘴角。谁知却看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再望去只见眼前的少女仍是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娇娇怯怯地看着沈老夫人开口道:“祖母,这次小乔也可以去吗?” 巴掌大的小脸,沐浴在阳光里,如玉的肌肤甚至都发着光。比这更璀璨的是她的双眸,琉璃般熠熠生辉。当她娇娇柔柔的望着你,仿佛你的回答,就是她最虔诚的向往。 这样的沈乔沉,没有人能够拒绝。 沈老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小乔也一起去。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念着你呢。” 听沈老夫人提起太后和贵妃,白林氏眼神闪了闪。 “小乔,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终于肯出去走走了?”沈老夫人话音刚落,沈乔燃就雀跃道,“一定是上次我带你出去,你才知道外面有多好玩。这才对嘛,你可是将军府的姑娘,应该多出去走走。可不能像那些文官家的女儿一样整天关在房间里伤春悲秋,惹人心烦。” 显然,沈三公子护短得很,还记着之前白林氏的那番话。 白林氏却像没听见一般,脸上依旧带着爽朗的笑容,“姑母,小乔如今身子大好了,也该出去见见人了。也该让他们看看,咱们将军府的姑娘,是顶顶好的。” 听见她一口一个“咱们将军府”,沈乔燃不屑的嗤笑一声。 只见白林氏顿了顿,低声道:“姑母,年姐儿今年也15了,她的性子您也了解,最是温顺守礼,如今白家这情况……我倒没什么,只是可怜了这孩子。” 沈乔沉前世父母不在身边,祖母虽慈爱却事务繁多。现在想来,陪在自己身边最多的,却是白氏母女。 打了一辈子的交道,白林氏说到这,沈乔沉就知道了她的目的。 “姑母,您看能不能,这次宫宴,年姐儿也一起去?”俨然一副慈母心肠。 果然。沈乔沉暗道。 上巳节民间又称女儿节,宫宴只允许携嫡出子女出席,原本以白筱年的身份,是绝不够格的。况且她仍在孝中,按理更应避嫌才是。 只是白筱年已经及笄,正常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家里都已早早开始相看婚事,若非如此,再过两年,好人家的适龄公子早就都定下婚约,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更何况以白筱年的野心,寻常勋贵家的公子少爷,自然是入不得她的眼的。 也只有那宫墙里住着的天家皇子,才能给她想要的无限尊荣。 既然如此,何不成全了她。 这世上,有什么比将敌人捧在高处,又狠狠将她踩落谷底,更让人愉悦的呢。 “祖母,表姐不能一起去吗?” 扬起瓷白的小脸,沈乔沉璀璨的凤眸一片懵懂。 “不能吗?表姐不也是白府的嫡女吗?” wap. /93/93580/20633200.html 第十章 自作孽 “表姐不也是白府的嫡女吗?” 轻灵的声音听在白筱年耳中却彷如魔音版刺耳,可这还不是结束。 “咳……因为白表妹还在孝期,不适合出门走动”沈乔其解释道。 “孝期?可是表姐平时也常常出门访友,参加小宴呀。”沈乔沉说完撅撅嘴,又转头向白筱年身上望去,面带踌躇。 众人也随着她的目光转向白筱年,只见正值芳华的少女穿着一件丁香色暗妆花交领刺绣长袄,下面一条马面裙,裙下露出浅紫色暗纹绣鞋。鬓发中插了一只兰花坠小银凤钗,端庄的鹅蛋脸上,一双明眸正不安的闪烁,神色似羞似恼。 这一身虽称不上艳丽,却也绝不是孝期该有的样子,与她身边一身朴素的白林氏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乔……你……”见众人都眼神莫名的看着自己,白筱年下意识的开口。 “啪……” 意料之外的,白林氏狠狠扇了白筱年一个耳光。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脸上满是悲痛。 “娘亲……”脸被打得偏向一边,回过神来,白筱年惊愕的抬起头,看向一向最疼爱自己的母亲。 “白筱年,你太让我失望了。”一字一顿的说完,白林氏转过头,瞬时泪如雨下,却也再不看这个女儿一眼。 白筱年被母亲眼里的失望刺痛,环顾四周:沈老夫人正摇头叹息,沈乔其仍旧慢条斯理的品着茶,沈乔燃和沈乔沉睁着两双无比相似的凤眸看向自己,前者眼中满是不屑,而后者却尽是漠然,仿佛自己在她眼中,只是跳梁小丑般可笑。 众人,尤其是沈乔沉的目光彷如利剑般刺向白筱年,这让她心中涌起熊熊烈火。 于是尖锐高亢的声音冲口而出:“沈乔沉!我是你表姐,你还有没有规矩!”说着快速的冲向沈乔沉,并高高扬起了手。 “放肆!” “嗖……啪!” “啊!!!” 一阵急促的风声过后,响起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更加刺耳的尖叫,沈老夫人的怒斥也被这声音压了下去。 “我的脸……!”白筱年狼狈的倒在地上,兜了满头满身的茶叶渣子,当她捂着脸抬起头时,殷红的鲜血从指间蜿蜒而下,滴滴落在凌乱的衬裙上。 感受到刺痛,白筱年愣愣的望着双手,众人这才发现,在她的脸上,一条狭长的口子,从眼角,到脸颊,一直划到嘴角。此时还有血珠不断从中涌出,伴随着零星的水泡,看起来可怖极了。 白林氏回过神来,飞速的扑到白筱年身边,小心翼翼的按住她还想要抚上脸的双手,看到原本白嫩纤细的十指也布满了烫伤和划痕。立刻气到浑身颤抖,向始作俑者怒目而视。 “沈乔其,你疯了吗?” 只见沈乔其正慢条斯理的擦拭修长的双手,而后凛冽的目光射向白筱年,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神色此时如寒冰般冷厉,比这更冷的,是他的声音。 “你又是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对小乔动手。” “这是沈府,小乔才是主人,做客就要有个做客的样子,否则,还是趁早离去的好。不然,最后出去的,可就不定是什么东西了。” 他目光幽冷,气质却温文,两种复杂的元素集于一身,更显得危险。 就连刚刚还歇斯底里的白筱年,此刻也只敢垂下了眼,低声啜泣着。散乱的发髻伴随着幽幽的呜咽,往日端庄秀丽的她此时如疯妇般狼狈。 “姑母,乔其他太过分了,年姐儿是个姑娘家,他怎么能这么说她……”白林氏将白筱年搂在怀里,再也维持不了平时的镇定,转向沈老夫人悲切道。 “够了!”沈老夫人沉声喝道,目光扫过白筱年血肉淋漓的脸,以及她眼底的狰狞,低叹一声,淡淡撇开了眼。 “来人,去请……请林大夫过来,给表姑娘瞧瞧。” 林大夫是沈老夫人自林家带来的,医术高明不输太医,最重要的是他祖上世代皆为林氏的府医,相比于太医而言,林大夫更知晓什么该说不该说。 很快林大夫匆匆而至,身后跟着背着药箱的药童。 此时,换过一身衣物的白筱年已被移至景鹤堂的碧纱橱中,白林氏不放心女儿也跟了去。 原本拥挤的东次间只剩沈家几人。 沈乔燃看着白氏母女的背影嗤笑一声,然后崇拜的看着身边的二哥。 沈老夫人看着兄弟二人皱皱眉,刚要开口,就被沈乔沉打断道。 “祖母,您尝尝这茶,是我新学的法子,您猜猜看有什么不同。” 沈乔沉双手捧着青花寿字茶盏,小心翼翼的递到沈老夫人面前,眼带希冀。 “你呀……”无奈的看着眼前娇俏的小孙女,沈老夫人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白嫩的额头。自家孙女向来乖巧,怎会说出这些话来。显然沈乔沉是故意激怒白筱年。 “这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姓沈。”沈乔沉气嘟嘟的鼓起脸颊,仿若无意道。 沈老夫人怔住,似是没想到沈乔沉会这么说。 沈老夫人出身名门,后又曾陪着沈老将军历经刀山火海,可以说一辈子阅人无数,白氏母女的那些个小心思,又怎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平日里对白筱年在外,总是借沈府的名头行事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看在她毕竟也是林家血脉,但最重要的是,白筱年她不姓沈。 不姓沈,那么即使她住在沈府,即使她出了差错,也只能说白家没有教好女儿,怪不到沈家头上。 毕竟,沈家也不方便管教当家主母的外甥女不是?更何况人家亲娘还在身边呢。 只要不祸及沈家,她白筱年的那些小动作,沈老夫人都可以视而不见,她的心性品行,自然也与沈家无关。 这不能怪沈老夫人凉薄,说到底,世家出身的女子,有谁能是真正的心慈手软呢。 这些事情,老辣如沈老夫人自然是一清二楚,可沈乔沉只是个13岁的少女,之前因为沈家众人的疼惜,这些个弯弯绕从来没人教她,想不到她自己却能看得如此透彻。 这令沈老夫人既是骄傲又是怜惜。 被祖母用这样复杂的眼神注视着,沈乔沉只好求助的看向两个兄长。 果然,沈乔燃不负所望的连忙开口:“祖母,您别怪二哥和小乔,孙儿查到,小乔落水的事,似是跟白筱年有关。” 听到这话,沈老夫人眼神倏地凌厉起来,看向沈乔燃。 顶着祖母迫人的目光,沈乔燃继续道:“小乔院里有个叫莺儿的二等丫鬟,近日新得了件碎玉镯子,我觉得奇怪就查了一下,那镯子原是白筱年身边的小丫鬟立夏的,小乔落水后,镯子就到了莺儿手上。” 沈老夫人重重放下茶盏,喝道:“来人,去把那两个丫鬟给我带过来,苏嬷嬷,你亲自跑一趟,好好搜一搜莺儿的住处。” 随后淡淡吩咐流苏:“把碧纱橱给我看好了,任何人不许扰了表姑娘治伤。”这是杜绝了串供的可能。 一一交代下去后,屋里寂然无声,主子们皆神色冷凝,屋里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只有沈乔沉,还在美滋滋的喝着琉璃碗里的果子露,一副不知愁滋味的模样。 一炷香过后,苏嬷嬷带着人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被绑得结结实实,嘴里还塞着帕子的丫鬟。 “老夫人,您瞧……”苏嬷嬷说着,并打开手里拎着的包袱。 wap. /93/93580/20633201.html 第十一章 背主 众人向地上看去,只见青色的包袱里,散落着一些零碎的木屑,还有一把豁了口的镰刀,以及一个沾满了油渍的铜壶。 “这些都是从莺儿房里搜到的,另外还找到了这个。”苏嬷嬷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个木匣子,打开后呈给沈老夫人。 沈乔燃探头望去,看见里面有几块碎银子和几件首饰,虽不是十分名贵,却也不是一个二等丫鬟的月钱能用得起的。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物件吸引,不知何时消失的橘白悄悄回到沈乔沉身边,对她点点头。 沈老夫人掌管沈府多年,气势端凝,仅是坐在那里,就让下头跪着的两个丫鬟瑟瑟发抖。 她淡淡的俯视着两人,开口道:“说说吧。” 跪在右边身材娇小的丫鬟神色飘忽,四下乱瞟了下屋里的情景,战战兢兢地开口:“奴婢……奴婢不知道老夫人想要问什么。” 沈老夫人看向苏嬷嬷,苏嬷嬷会意。上前一步问道:“莺儿,前几日四姑娘落水一事,是否与你有关?” 听到落水二字,跪在莺儿旁边的立夏微微瑟缩了一下,莺儿连忙瞪了她一眼,二人的小动作被众人看在眼里,沈乔燃冷哼了一声,两个丫鬟立刻再无动静。 “贱婢!你二人胆子倒是大得很,敢害起主子来了?”苏嬷嬷低斥道。 “奴婢冤枉啊,苏嬷嬷,就算您是老夫人身边的,也不能随意折辱奴婢们啊……”这莺儿倒是个唱作俱佳的好手,立刻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闭嘴!”沈老夫人随手将桌子上的茶盏摔了过来,那尖叫声立刻戛然而止。 “是我让苏嬷嬷去搜你们屋子的,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了你们?”沈老夫人冷笑道。 “奴婢不敢。”两个丫鬟立刻齐声道。只不过立夏的脸上是全然的害怕,而莺儿,嘴里说着告饶,眼里却是不甘。 将二人心虚的神色看在眼里,众人原本只有三分的怀疑,现在也变成了七分。 “立夏,我记得你是沈府的家生子。”沈乔沉突然开口,却是看向苏嬷嬷。 立夏瞬间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立刻仿遭雷击般抬起头看向沈乔沉。 苏嬷嬷一愣,随即笑着点头;“没错,立夏世世代代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她爹原来是跟着将军的,娘也是内院的管事,让她去表姑娘身边伺候,也是看中她稳重勤快。” “既然她爹曾是父亲身边的人,那让她一家三口整日分离也不太好,不如,就放她跟她娘出去,跟她爹团聚吧。”沈乔沉随口道。 “不……不要,四姑娘,求求您,奴婢说,奴婢这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立夏磕头不止道。 沈乔沉虽没有取她家人性命,也没有将她发卖出去。但把她和她娘一起赶出内院,也就是罢了她们的差事,一家人只能靠她爹一人的月钱过活,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跟要了他们的命有何差别。 沈家四姑娘向来是个娇弱的病美人,平日里说话细声细气,连个蚂蚁都不肯踩死一只。谁知道这样琉璃一样的人,今日却如此凉薄。 听到立夏的话,莺儿立刻拽了拽她的袖子,立夏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开口道:“四姑娘落水那天,是……是莺儿提前在四姑娘常去的路上撒了油,也是她把琼华亭的围栏割断的……”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 但众人都已听的一清二楚,沈老夫人看向莺儿,眼中满是凌厉。 “是你?” “不……老夫人,奴婢是冤枉的,立夏她说谎!”莺儿一口咬定道。 不像立夏是家生子,莺儿是从外面买来的,只身一人,因此无所顾忌。 “放肆!东西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立夏连你们院子都进不得,她还能将这些藏到你屋里去?”沈老夫人反问道。 “奴婢……奴婢是看窗前的草长了,怕引来蝇蚁,所以才跟伺候花草的小厮借了把镰刀,那油壶……”莺儿眼下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后背都湿透了,绞尽脑汁的胡乱攀扯着。 此时,一旁的流苏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声开口道:“奴婢记得,厨房的赵家媳妇回禀过,前几日曾丢过一个油壶,因为刚刚装满了油,所以特意来报备过。” 流苏口中的赵家媳妇是新进提上来的厨房管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对厨房的事项看的极紧,生怕出了差错。 “难不成你想说,你是半夜走到厨房,突然口渴,一时眼花,所以拿错了油壶?”一旁的沈乔燃早已不耐烦,看着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犹在狡辩,气极反笑道。 然后意料之中的得来祖母的一记眼刀。 沈乔沉看够了戏,放下手中的琉璃碗,站起身来慢悠悠走到莺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她半晌,然后俯下身用帕子隔着,抬起了莺儿的下巴。 “莺儿啊,还记得那批丫鬟里,我唯独挑中了你,你聪明伶俐,我是很满意的。” 阳光洒在沈乔沉琉璃般的脸上,形成半明半暗的阴影,似仙似妖。 莺儿仍以为眼前的是曾经懵懂心软的沈乔沉,于是抓住她的手,哀求道:“姑娘,求您替奴婢说句话吧,您最了解奴婢了,奴婢对您忠心不二,怎么会害您呢?”一句话说的是信誓旦旦,声泪俱下。 随即耳边传来沈乔沉平静的声音:“是啊,我这么信任你,可是莺儿,你为何要背叛我呢?” 莺儿的啜泣便堵在了嘴里,怔愣的看着沈乔沉。 沈乔沉随手甩开莺儿的脸,回到座位上,橘白立刻上前接过她手里擦过莺儿脸的帕子,重新将一条崭新的白玉兰锦帕塞到沈乔沉手里。 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沈乔沉不紧不慢道:“琼华亭的漆面是上个月重新粉刷过的,最近多雨水,那漆面干得很慢。而你这把刀上,正好沾染了未干的颜料。” 莺儿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沈乔沉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你想说刀上的颜料是在别处沾染的?” “这绝不可能,漪澜院里每一处的颜料,都是我亲自调制色块,让橘白拿去定制的。这世上,绝无仅有。” “所以,只能是你。” 一锤定音,莺儿怔了片刻,徒然的垮下了肩膀,瘫坐在地上。 wap. /93/93580/20633202.html 第十二章 进宫 上巳节当日。 天刚蒙蒙亮,沈府的下人们便起身了。 众人各司其职,也是一副鲜活场景。 漪澜院里仍是一片寂静,只有负责外间洒扫的小丫鬟轻手轻脚的忙碌着。 屋子里层层的帐幔下,榻上的娇小身影裹在绵软的锦被里,沉沉睡着。 直到过了卯时,大丫头橘白才带着人鱼贯而入,将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沈乔沉从床上挖起来,为其梳妆打扮。 等沈乔沉反应过来,已经被收拾妥当,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车里了。 沈乔沉懒洋洋的歪在软垫上,手里抱着个暖乎乎的手炉。 温度从手心向全身蔓延开来,暖意晕染得心头十分妥帖。 在马车轻微的摇晃中,沈乔沉又涌起阵阵困意。 耳边忽闻紫芙神秘兮兮的声音响起:“听说今儿一大早,碧水阁那边就闹开了。” 紫芙年纪尚小,性子跳脱却十分机敏。 对成日装模作样的白筱年十分看不上眼,往日也就罢了,如今自家姑娘似乎已经看清表姑娘的真面目,那么作为姑娘身边最最伶俐的婢子,紫芙向来对白筱年所在的碧水阁十分关注。 而今沈乔沉对四个丫鬟更是多了几分纵容,此时又并无他人,因此也没开口打断。 见自家姑娘没有不喜的意思,另一边的云苓接口道:“哦?难不成是因为前几日的事儿?” 紫芙兴致勃勃的继续道:“不然呢,还能是因为什么?今儿个一早李家的就带着立夏跪倒在碧水阁外头请罪,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紫芙口中的李家的,便是立夏的娘。 原也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后来老夫人做主配给了立夏他爹,现在仍在府里做事。 她年轻时便是泼辣的性子,想来到了如今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云苓道:“跪到天荒地老又如何,错是立夏亲口认下的,她还能翻供不成。” “没错,她跟莺儿犯下如此大错,她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念在她爹跟过老爷一场的份儿上了。毕竟莺儿可是……” 说到这里,紫芙顿时住了嘴。 似是想到了什么,连云苓也安静下来。 …… 过了半晌,只听云苓声音轻柔却坚定道: “莺儿叛主,那是她罪有应得。” …… 闻言,沈乔沉睁开眼,看了看二人,缓缓勾起嘴角。 前世云苓也是这般的爱憎分明,最终却落得那样一个凄惨的结果…… 沈乔沉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苦涩,轻声道: “瞧着吧,还有的闹呢”。 尾音散开,仿若一声叹息。 …… 主仆三人心事流转间,马车不知不觉已转过最后一个街角,速度逐渐慢了下来,透过被风吹起的帘角,宫门正遥遥可见。 巳时刚过半,宫门口就排起了长龙。 宫宴设在晚间,此时进宫的,多半是往后宫里去的女眷。 除了公主王妃等宗室女,大多是趁此机会,看望自家做宫妃的姑娘的。 当然,这其中也是有区别的。 比如此时,沈家的马车刚刚靠近,就有打扮得体的女官带着人迎上前来。 “采芜见过两位公子。” 只见这叫采芜的女官着一身碧色宫装,神色稳重有礼。 一看便知是主子身边得用的。 沈乔其点点头,随后兄弟二人翻身下马,分别走向两辆马车。 沈将军夫妇并沈大少爷征战在外,常年不在京中。 故今日宫宴,沈家是由沈老夫人带着沈乔其兄妹三人前来赴宴。 “小乔,我们到了。” 沈乔燃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云苓和紫芙便先下了车,随后想转身去扶沈乔沉。 却没料到,一旁的沈乔燃突然挤开二人,亲自去扶妹妹下车。 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沈家三少爷和四姑娘是龙凤双胎,自小关系就比跟其他两个兄长更为亲近。 于是看着正对自己笑的灿烂的胞兄,沈乔沉也只是愣了一瞬,就笑开了。 年纪尚好的少年少女相视而笑,相似的容颜皆是极为出色。 一时间,竟让在场众人不少都看直了眼。 沈乔沉生来受宠,却自幼病弱,极少出门,故外界对她大多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再加上近一年来,白筱年在外赴宴,言语中,总是时不时的透露出对这个表妹的惊惧之感,也就导致众人暗暗觉得沈府嫡女派头极大,苛待表姐,性格乖戾,不可交好。 可此时眼前的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肤色极白,身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外披着件豆绿色羽纱面薄氅。 许是大病初愈,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微微低头敛眸,在一众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夫人小姐之中,犹如最最娇弱的水芙蓉,纯净又懵懂。 紫芙垂手而立,原本暗自紧张,外头对自家姑娘的评价,紫芙自己也是听过的,虽每每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可如今看着众人眼底对自家姑娘的惊艳,不禁想起姑娘曾说过: “流言如刀,可刺人心。” “但人们往往,更愿意选择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这便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wap. /93/93580/20633203.html 第十三章 杏花 “哎呀~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这边沈乔沉兄妹二人,刚走到已经下了马车的沈老夫人身边,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循声望去,只见几人走来。 为首的是一位精神抖擞、笑容疏朗的贵妇人,看起来倒是比沈老夫人更为年长一些。 灰白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保养得当的脸上带着坦荡的笑容,步伐利落得险些令身边更年轻的一位跟不上,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姿飒爽。 当注意到对方腰上系着的,不是女子常见的荷包禁步,而是丝竹编制的球形小蒌时,沈乔沉瞬间便想起眼前之人的身份…… 转眼间,那几人就来到沈家众人身前,当一阵熟悉的药香袭来时,沈乔沉倏然抬起头,却发现这味道似乎正是由那老夫人腰际的竹篓中传出的…… “怪不得妹妹把这孩子疼的眼珠子一般,要是本宫家里有这么个琉璃般的人儿,本宫也得看得紧紧的。” 沈乔沉正怔愣着,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这般话语。 抬起头,便看到对方用慈爱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沈乔沉只得作害羞状微微颔首,又听得沈老夫人笑道: “我这孙女儿性子内向,只知道关在房里写字,上头又是三个哥哥,没有亲近的姐妹,平时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话听在有心人耳朵里,倒是品出不一样的意思来。 这边沈老夫人与对方似是极为熟悉,说罢,便想着让沈家三兄妹上前见礼。 还没等她开口介绍对方的身份,沈乔沉便行礼道: “小乔见过大长公主。” 礼节行云流水,丝毫不差。 对方愣了愣。 “哦?小乔还记得本宫?我们上次见面,似乎是在很久以前了吧。” 那老夫人——也就是本朝唯一的大长公主打趣道。 “大长公主身份尊贵,但最令小乔印象深刻的,便是殿下腰际的竹篓。五年前臣女随祖母进宫时,就曾见过,一时新奇,故难忘怀。” 明明是粉雕玉砌的人儿,便要做出文邹邹的姿态。 看着沈乔沉严肃认真的小脸,众人都觉得有趣极了。 沈乔沉年纪尚幼,气质又纯净透彻,举止有度,毫无攻击性。 宛如山间雪白的梨花,安静伫立,便能让人心生向往。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对过去京中的流言感到一丝怀疑。 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沈乔沉微微敛眸,随即绽放出淡淡的笑容,加上剔透的眸子,十分纯良无害。 无论如何,今日的目的,也算完成了一半。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走吧,随本宫一同进去。太后和你姑母想必也等急了。” 瞧了瞧站在一旁的采芜,大长公主笑道。 见主子们说完了,采芜这才上前行礼,并道, “贵妃娘娘已在太后娘娘宫中,方才命奴婢来迎各位主子,直接去慈宁宫即可。” 说罢便让宫人抬来早已备好的软轿,而作为大锦朝唯一的大长公主,皇帝的嫡亲姑母,自然是可以乘坐车架进宫的。 于是目送大长公主上车后,沈老夫人带着沈乔沉也坐上了软轿,跟在大长公主的车架后一路往后宫而去。 而沈家两兄弟,进宫后便由宫人带着去往男子所在的前殿了。 宫里的软轿自然不是谁都能坐的,一路走来便迎来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 身份和地位的差距带来的荣耀落差,自古以来引得无数人前赴后继。 宫人抬得十分稳当,沈乔沉心中却无法平静。 从宫门口到慈宁宫有不断的路程,但就算闭着眼,沈乔沉也无比熟悉。 风吹起软轿的纱帘,一同而来的还有朵朵淡红。 怔怔的看着手中未开已落的花苞,沈乔沉无意识的呢喃: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轿帘飞舞间,依稀看到树下年轻的绯色身影,沈乔沉瞬时回过神来,顿了顿,忽而狠狠揉碎了手中的杏花。 又是一年好时节,单衫杏子红。 wap. /93/93580/20633204.html 第十四章 亲人 转过最后一丛淡红,即使沈乔沉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还是浑身都变得僵硬。 无论是斜飞的屋脊,还是金色的琉璃瓦顶、亦或是汉白玉的石阶,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熟悉到冷宫十年,每每想起都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 熟悉到午夜梦回,夜夜看见族人们泣血的双眼,挣扎着在绝望和仇恨中醒来。 这是坤宁宫。 是历代皇后的寝殿。 而她沈乔沉,也曾居住在这里,是这后宫的主人。 …… 思绪翻涌间,不知走了多久,外面传来云苓不安的声音: “姑娘,姑娘……咱们到了。” 沈乔沉这才回过神来,抚了抚身上不存在的褶痕,扶着云苓的手下了软轿。 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慈宁宫’三个字,眼前浮现前世种种,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慈宁宫的宫人看到大长公主一行人远远而来,急忙早早进去禀告。 等沈乔沉刚走到沈老夫人跟前站定,便有林太后身边的纪嬷嬷亲自带人迎了出来。 这纪嬷嬷,可是林太后进宫时从林家带来的心腹,陪着林太后一路腥风血雨而来。 这么多年,就连当今圣上,也对纪嬷嬷恭敬有加。 此时前来给太后请安的人也已不少,其中也不乏王妃公主,或高门女眷。 可唯有沈乔沉一行人,才由纪嬷嬷亲自来迎。 此情此景,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也只是知道大长公主果然是地位尊崇。 但心思深沉些的,便会感叹这沈家果然是圣眷正浓。 旁人怎么想的,沈乔沉自是不得而知。 这会儿,她正跟在沈老夫人身边,随着大长公主往里走。 慈宁宫正殿里,林太后坐在上首的凤椅里,保养得当的脸上,一双凤目极为传神,隐约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姿。 右下方坐着的,是个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妩媚雍容,发间的七尾凤钗彰示出她的身份。 这正是沈乔沉的姑母,皇贵妃沈氏。 此时二人正带着淡淡的笑容听在下首的两个女子说话。 “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这是臣妇的嫡长女。嘉姐儿,还不来见过两位娘娘……” “臣女沈乔嘉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姑母。” 沈乔沉等人刚走进殿内,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起头一看,果然是沈家二房的母女二人。 沈家早已分家,二房也已出府另住,正常来说也就是两家人了。 可偏偏沈将军夫妇常年不在京中,沈老夫人也懒得去管二房的事。 故沈家二房仍常常借着大房的名头行事,就连二房的老爷沈从武,也混到了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位置。 想到前世沈家全族皆锒铛入狱,只有二房免于劫难。 要说其中没有问题,沈乔沉无论如何都会不相信。 看着眼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母女俩,沈乔沉心里暗嗤。 “嗤……” 却听得一人发出不屑的嗤笑,沈乔沉循声看去,是坐在太后另一边的年轻女子。 她着一袭金罗蹙鸾长尾华服,梳惊鸿髻,气势惊人。 她淡淡的扫了一眼僵住的王氏母女,转过头来便看向沈乔沉一行人的方向。 看到大长公主时,冷若冰霜的脸上瞬间化作明媚的笑容,随即快步走来,口中唤道: “皇姑母~您可来了。” 随着她的靠近,她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同记忆里的一个身影渐渐重合…… “这是长公主萧菡,太后娘娘的小女儿,说起来,你们也很多年没见了。” 耳边传来沈老夫人的声音,沈乔沉暗自叹息: 的确是很多年没见了。 这些人,是故人,也是亲人。 …… 很快众人也注意到了大长公主等人,于是纷纷起身见礼。 当注意到沈老夫人身边的沈乔沉时,众人一愣之下不免感到惊叹。 殿内的人大都是早早入宫,并未看到方才宫门口的场景。 因此对跟在沈老夫人身边,年纪尚幼,却明显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的少女感到十分好奇。 “见过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 “快快免礼……这是……小乔?” 沈乔沉正低头行礼,就听见上方一道迟疑的女声响起。 沈乔沉慢慢起身,循声望去,只见坐在上首的林太后正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 坐在一旁的沈贵妃也面带疑问的看向母亲沈老夫人。 看着女儿询问的目光,沈老夫人点点头。 见状,林太后也放下心来,对殿里其他女眷淡淡道: “宫宴还有段时间,你们拘在这儿也是无趣,这几日御花园里的桃花开的正好,你们不妨去瞧瞧。” 说罢,便让众人散去了。 没过多会儿,诺大的殿里除了太后和皇贵妃,就只留下大长公主、长公主、还有沈家祖孙俩。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气氛却比方才更亲近许多。 沈贵妃扶着太后坐到了榻上,众人也一一落座。 沈乔沉重新上前见礼。 “小乔给姨祖母、姑母请安。” “愿姨祖母福寿安康,姑母芳华永驻。” 只见沈乔沉行礼时举止有度,落落大方。动作分毫不差,仿佛做过千遍万遍般自然。 就连沈贵妃自己,都觉得不会做得比她更好了。 “好孩子,快起来。” 林太后连忙叫起,对沈乔沉慈和道: “让姨祖母好好看看你,上次见你,还是五年前的万寿节。” “可怜的孩子,身子可好些了?可把你祖母急坏了。” 一叠声的温言细语,慢慢皆是关怀。 眼前一身华服,尊贵无双的太后娘娘,此时竟如同平常人家中的祖母一般慈祥和蔼。 沈乔沉眼中忽得涌上一股热意。 于是连忙点头,用软糯的声音更咽道: “姨祖母放心,多谢姨祖母赐药,小乔已经好起来了。” “这些年,小乔也一直记挂着姨祖母和姑母……” 少女的眼泪,如世间最锋利的刀,能穿透厚厚的铠甲,直达人心深处。 即使这些年在深宫中,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早已把真心藏得密不透风。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纯净的眸子,林太后也不禁心软的一塌糊涂。 wap. /93/93580/20633205.html 第十五章 宫宴 另一边, 沈贵妃看太后正和沈乔沉说话,于是也拉着母亲沈老夫人细细询问。 当确认自家侄女儿身子真的大好了后,终于放下心来,突然想到沈乔沉虽然自幼身子娇弱,但也从来不曾见过母亲那般焦急。 于是立刻觉察到其中的不对,当即向沈老夫人求证。 “母亲,您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小乔这次,究竟是因何昏迷不醒?” 原来在沈乔沉落水之后,沈老夫人第一时间严令沈府上上下下,封锁了消息。 导致外人根本不知沈乔沉落水一事,就连那些消息灵通的,最多也只知道沈老夫人曾经入宫向太后求药,感叹一声,林太后果真待自家妹妹十分亲厚。 林贵妃也放下心来,笑盈盈的把沈乔沉叫到身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然后转头满意的对林太后说: “您瞧,这丫头长的可像我?” 也难怪林太后和皇贵妃都感到不可置信。 明明前几天沈乔沉还一直昏睡不醒,沈老夫人还心急如焚的进宫求药。 这才过了几天,这就转好了? 这是坤宁宫。 是历代皇后的寝殿。 而她沈乔沉,也曾居住在这里,是这后宫的主人。 …… 思绪翻涌间,不知走了多久,外面传来云苓不安的声音: “姑娘,姑娘……咱们到了。” 沈乔沉这才回过神来,抚了抚身上不存在的褶痕,扶着云苓的手下了软轿。 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慈宁宫’三个字,眼前浮现前世种种,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慈宁宫的宫人看到大长公主一行人远远而来,急忙早早进去禀告。 等沈乔沉刚走到沈老夫人跟前站定,便有林太后身边的纪嬷嬷亲自带人迎了出来。 这纪嬷嬷,可是林太后进宫时从林家带来的心腹,陪着林太后一路腥风血雨而来。 这么多年,就连当今圣上,也对纪嬷嬷恭敬有加。 此时前来给太后请安的人也已不少,其中也不乏王妃公主,或高门女眷。 可唯有沈乔沉一行人,才由纪嬷嬷亲自来迎。 此情此景,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也只是知道大长公主果然是地位尊崇。 但心思深沉些的,便会感叹这沈家果然是圣眷正浓。 旁人怎么想的,沈乔沉自是不得而知。 这会儿,她正跟在沈老夫人身边,随着大长公主往里走。 慈宁宫正殿里,林太后坐在上首的凤椅里,保养得当的脸上,一双凤目极为传神,隐约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姿。 右下方坐着的,是个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妩媚雍容,发间的七尾凤钗彰示出她的身份。 这正是沈乔沉的姑母,皇贵妃沈氏。 此时二人正带着淡淡的笑容听在下首的两个女子说话。 “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这是臣妇的嫡长女。嘉姐儿,还不来见过两位娘娘……” “臣女沈乔嘉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姑母。” 沈乔沉等人刚走进殿内,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起头一看,果然是沈家二房的母女二人。 沈家早已分家,二房也已出府另住,正常来说也就是两家人了。 可偏偏沈将军夫妇常年不在京中,沈老夫人也懒得去管二房的事。 故沈家二房仍常常借着大房的名头行事,就连二房的老爷沈从武,也混到了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位置。 想到前世沈家全族皆锒铛入狱,只有二房免于劫难。 要说其中没有问题,沈乔沉无论如何都会不相信。 看着眼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母女俩,沈乔沉心里暗嗤。 “嗤……” 却听得一人发出不屑的嗤笑,沈乔沉循声看去,是坐在太后另一边的年轻女子。 她着一袭金罗蹙鸾长尾华服,梳惊鸿髻,气势惊人。 她淡淡的扫了一眼僵住的王氏母女,转过头来便看向沈乔沉一行人的方向。 看到大长公主时,冷若冰霜的脸上瞬间化作明媚的笑容,随即快步走来,口中唤道: “皇姑母~您可来了。” 随着她的靠近,她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同记忆里的一个身影渐渐重合…… “这是长公主萧菡,太后娘娘的小女儿,说起来,你们也很多年没见了。” 耳边传来沈老夫人的声音,沈乔沉暗自叹息: 的确是很多年没见了。 这些人,是故人,也是亲人。 …… 很快众人也注意到了大长公主等人,于是纷纷起身见礼。 当注意到沈老夫人身边的沈乔沉时,众人一愣之下不免感到惊叹。 殿内的人大都是早早入宫,并未看到方才宫门口的场景。 因此对跟在沈老夫人身边,年纪尚幼,却明显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的少女感到十分好奇。 “见过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 “快快免礼……这是……小乔?” 沈乔沉正低头行礼,就听见上方一道迟疑的女声响起。 沈乔沉慢慢起身,循声望去,只见坐在上首的林太后正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 坐在一旁的沈贵妃也面带疑问的看向母亲沈老夫人。 看着女儿询问的目光,沈老夫人点点头。 见状,林太后也放下心来,对殿里其他女眷淡淡道: “宫宴还有段时间,你们拘在这儿也是无趣,这几日御花园里的桃花开的正好,你们不妨去瞧瞧。” 说罢,便让众人散去了。 没过多会儿,诺大的殿里除了太后和皇贵妃,就只留下大长公主、长公主、还有沈家祖孙俩。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气氛却比方才更亲近许多。 沈贵妃扶着太后坐到了榻上,众人也一一落座。 沈乔沉重新上前见礼。 “小乔给姨祖母、姑母请安。” “愿姨祖母福寿安康,姑母芳华永驻。” 只见沈乔沉行礼时举止有度,落落大方。动作分毫不差,仿佛做过千遍万遍般自然。 就连沈贵妃自己,都觉得不会做得比她更好了。 “好孩子,快起来。” 林太后连忙叫起,对沈乔沉慈和道: “让姨祖母好好看看你,上次见你,还是五年前的万寿节。” “可怜的孩子,身子可好些了?可把你祖母急坏了。” 一叠声的温言细语,慢慢皆是关怀。 眼前一身华服,尊贵无双的太后娘娘,此时竟如同平常人家中的祖母一般慈祥和蔼。 沈乔沉眼中忽得涌上一股热意。 于是连忙点头,用软糯的声音更咽道: “姨祖母放心,多谢姨祖母赐药,小乔已经好起来了。” “这些年,小乔也一直记挂着姨祖母和姑母……” 少女的眼泪,如世间最锋利的刀,能穿透厚厚的铠甲,直达人心深处。 即使这些年在深宫中,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早已把真心藏得密不透风。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纯净的眸子,林太后也不禁心软的一塌糊涂。 wap. /93/93580/20633206.html 第十六章 宫宴(二) “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刚刚起身的众人只得又重新跪倒在地,迎接帝后的到来。 还没来得及落座的沈乔沉,也只得跟着沈贵妃一同迎上前去。 行礼的间隙,皇后明黄的朝服一闪而过,沈乔沉这才突然想起,难怪今日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皇后李氏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免礼平身。” 崇明帝大步而来,一把扶起正要行礼的沈贵妃,与其携手登上铺着厚厚地毯的白玉台阶,反倒将皇后甩在身后。 崇明帝带着沈贵妃向太后行过礼后,跟在后面的皇后才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浅浅行了一礼。 “给母后请安。” 说罢还没等太后开口,便自行起身,走到旁边的凤椅上坐下了。 林太后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转身同皇帝和贵妃说话去了。 皇后李氏,原本只是崇明帝在皇子时期的侧妃,即使后来正妃难产去世,也未被扶正。 待崇明帝登基后,更是第一时间封元妃为后,而这侧妃李氏,自然永远都只能是个继后。 如今也只有朝中的老人还记得,崇明帝的元后,姓沈,唤倾瑶。 出身京城沈府,是如今沈贵妃的嫡长姐。 也是沈乔沉的大姑母。 这么多年,沈贵妃宠冠六宫,诞下九皇子后更是晋为皇贵妃,位同副后。 但沈乔沉却知道,崇明帝与自己那位早逝的大姑母,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情真意切。 只是不知为何,崇明帝登基后似乎很少提及元后沈氏。 而这些,沈乔沉也是前世偷听萧礼与幕僚的谈话,才得知的。 看着方才李皇后对林太后的态度也知道,这对天下身份最为尊贵的婆媳,关系可并不融洽。 都说皇后才是后宫之主,可偏偏林太后才是一国之君的亲娘。 林太后能从先帝的后宫中一路厮杀过来,最终扶持幼子登基为帝,依靠的,可不仅仅是先帝的宠爱。 至少沈乔沉知道,无论是心机城府,还是手腕谋划,眼前这位李皇后,可还差得远呢。 但多年以来,无论是林太后,还是沈贵妃,似乎都对李后有所顾忌。 要知道这后宫终究是女人的天下,更何况崇明帝待李后向来冷淡,若真想废掉李后,有无数种办法。 深宫之中,人命如草芥。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这一点,沈乔沉深有感触。 这边沈乔沉正心生疑虑,而坐在上首的沈贵妃正向皇帝介绍着自家侄女。 当得知沈乔沉的身份后,崇明帝扬了扬眉,朗声道: “沈家嫡女何在?” 话音刚落,殿内众人默了默,许是对‘沈家嫡女’这个称谓感到陌生,随即纷纷私语道: “沈家嫡女?哪个沈家?” “整个大锦朝,还能有几个沈家……” 沈乔沉本已随着沈老夫人落座,听见传召立马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 “建威大将军之女沈乔沉,拜见陛下。” 紧接着听崇明帝继续道: “沈乔沉……朕记得你,你是子城的小女儿,多年不见,竟长这么大了。” 说着又招手让沈乔沉再站的近些,打量了片刻,似有一瞬恍惚,随即笑道: “朕还记得,那年万寿节你进宫时,还是个害羞的小丫头,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 说罢顿了顿,到底还是加了句:“与你姑母倒是有几分相似。” 闻言沈乔沉心中一跳,面上却丝毫不变。 眨了眨眼,轻声回道:“皇贵妃娘娘凤仪万千,臣女哪里及得上姑母分毫。” 沈乔沉眼神纯澈,语气轻柔却真挚,笃定的样子让崇明帝觉得十分有趣,于是大笑出声,转身对沈贵妃道: “你这个宝贝侄女啊,可是一点都不像她那个兵痞子一样的爹。” 沈贵妃斜睨了崇明帝一眼,似笑非笑道: “若听见陛下这么说,哥哥不知要气多久。要是年底不回来,可就没人陪陛下喝酒了。陛下悄悄藏好的梨花白,还不知最后会便宜了谁。” 说着转过头来,冲着沈乔沉狡黠地弯了弯嘴角。 “你这妇人,朕与子城情同手足,他哪里会如此小气,上月的捷报里他还带了信说晚些返京,定会带几车南越的好酒。” 沈家世代身负镇守南境之责,南越美酒名扬天下,沈从严父子与南越人交战数年,自然十分清楚。 每年回京述职,带回的战利品中,也定会有南越的好酒。 眼看着皇帝与贵妃,如同寻常夫妻般斗嘴。其他人就算听不清楚二人具体的对话内容,却也看得出,崇明帝对沈贵妃的态度也十分亲昵。 于是,在场的人们对沈家的荣宠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霎时间,投在沈家三兄妹身上的目光,也愈加火热了起来。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刚刚被皇帝赐坐在沈贵妃身旁的沈乔沉。 因这次宫宴,规定只许三品以上官员,携嫡出子女参加。 所以殿内的人数并不多,大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落座。 沈老夫人带着沈乔其、沈乔燃两兄弟坐在殿内靠前的位置。 今日并无其他妃嫔出席,故沈乔沉坐在沈贵妃的下首,也就是与崇明帝的公主们坐在一起。 沈乔沉刚刚入坐,身边就贴过来一个身影。 转头一看,原是沈贵妃所出的六公主萧明薇。 崇明帝对子女的教育十分重视,并不过度注重皇子,对公主们的才学品行,也同样十分上心。 即使今日有宫宴,这些年少的皇子公主们,也依旧要去读书进学。 所以这还是六公主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常被母妃念在口中的表姐。 年仅十岁的公主殿下,对传说中药罐子一样的表姐,感到十分好奇。 看着眼前几乎要挂到自己身上的小人儿,沈乔沉感到十分无奈。 前世今生,她都几乎没有什么跟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孩,向来都是最为受宠的那个。 因为自己身子病弱,性格又内向孤僻,几乎从不会有孩子来亲近她。 沈乔沉额头跳了跳,随后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试图将这年幼的挂件从自己身上分开。 可任凭她如何努力,六公主仍紧紧的扯着沈乔沉的袖子不放,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大庭广众之下,对方又是公主,最后沈乔沉只能无奈的,跟挂在自己身上的小表妹大眼瞪小眼。 这场景让坐在周围的公主们纷纷忍俊不禁。 “你就是沈家那个药罐子?” …… wap. /93/93580/20633207.html 第十七章 萧礼 “你就是沈家那个药罐子?” 一道不怎么悦耳的声音远远传来。 只见不知何时,有几个身着皇子服饰,年龄不一的男子正站在不远处,神色各异的看着沈乔沉这边。 显然,这几位便是崇明帝的儿子们了。 低头看了看仍挂在自己身上的六公主,沈乔沉正发愁要如何起身行礼。 耳边便传来女童刻意放轻的声音, “嘘……讨厌鬼来了。” 语气充满嫌弃,然后撇撇嘴,从沈乔沉身上起身,整整衣衫,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好,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沈乔沉正觉着这场景有点莫名的眼熟,就听见刚才的声音又重新响起,这次仿佛更近了几分。 “本皇子问你话呢,你就是沈将军府那个病……” 说到这里忽然被站在身旁的人拉了拉衣袖,随后改口道; “那个药罐子……” 话虽没说完,但沈乔沉已明白,他未说出口的不是什么好话。 但她并不在意,自己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的经历,眼前这些人早已不能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相反,前世在场众人的最终结局,自己大都知道一二。 比如眼前这个,正不耐烦的等着自己回话的,就是李皇后的独子,当今唯一的嫡子。 ——三皇子萧澈。 前世不久后发生了一件大事,崇明帝不知因何原因大病了一场,从此身体大不如前。 很快宫中便下旨立三皇子萧澈为太子,沈贵妃御前失仪,由皇贵妃降为宸妃,连带着她的三个儿女也再也不得宠爱。 就连崇明帝的生母林太后,也从此避入慈宁宫,鲜少出来走动。 而皇后李氏执掌后宫,李氏的父亲右相一党在前朝弄权,一时间,外戚李家真是风光无限。 可渐渐的,便有流言传出,道崇明帝不是重病而是中毒,此毒正是太子与皇后所下。 二人拒不承认,并下旨彻查流言。 萧礼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人前的,他拿出了种种证据,证实了太子与李后罪行。 又义正严辞的谴责太子作为儿臣的不忠不孝,就此太子与李后被废,李家彻底失势。 后来,萧礼明面上日日守在崇明帝病榻前,扮演忠孝双全的好儿子,风光霁月的贤德皇子。 背地里却接手了李家的大部分势力,又有沈乔沉对其一往情深,甘愿拉着背后的沈家,一同跳入这场阴谋的火坑。 可明明最开始,萧礼只是个母家低微,不受宠爱的皇子,只能每日跟在太子身后,就像养在身边的一条狗,平日里逗闷子的消遣,最后却狠狠反咬了主人一口,还要将其拆卸入腹。 沈乔沉本已随着沈老夫人落座,听见传召立马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 “建威大将军之女沈乔沉,拜见陛下。” 紧接着听崇明帝继续道: “沈乔沉……朕记得你,你是子城的小女儿,多年不见,竟长这么大了。” 说着又招手让沈乔沉再站的近些,打量了片刻,似有一瞬恍惚,随即笑道: “朕还记得,那年万寿节你进宫时,还是个害羞的小丫头,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 说罢顿了顿,到底还是加了句:“与你姑母倒是有几分相似。” 闻言沈乔沉心中一跳,面上却丝毫不变。 眨了眨眼,轻声回道:“皇贵妃娘娘凤仪万千,臣女哪里及得上姑母分毫。” 沈乔沉眼神纯澈,语气轻柔却真挚,笃定的样子让崇明帝觉得十分有趣,于是大笑出声,转身对沈贵妃道: “你这个宝贝侄女啊,可是一点都不像她那个兵痞子一样的爹。” 沈贵妃斜睨了崇明帝一眼,似笑非笑道: “若听见陛下这么说,哥哥不知要气多久。要是年底不回来,可就没人陪陛下喝酒了。陛下悄悄藏好的梨花白,还不知最后会便宜了谁。” 说着转过头来,冲着沈乔沉狡黠地弯了弯嘴角。 “你这妇人,朕与子城情同手足,他哪里会如此小气,上月的捷报里他还带了信说晚些返京,定会带几车南越的好酒。” 沈家世代身负镇守南境之责,南越美酒名扬天下,沈从严父子与南越人交战数年,自然十分清楚。 每年回京述职,带回的战利品中,也定会有南越的好酒。 眼看着皇帝与贵妃,如同寻常夫妻般斗嘴。其他人就算听不清楚二人具体的对话内容,却也看得出,崇明帝对沈贵妃的态度也十分亲昵。 于是,在场的人们对沈家的荣宠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霎时间,投在沈家三兄妹身上的目光,也愈加火热了起来。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刚刚被皇帝赐坐在沈贵妃身旁的沈乔沉。 因这次宫宴,规定只许三品以上官员,携嫡出子女参加。 所以殿内的人数并不多,大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落座。 沈老夫人带着沈乔其、沈乔燃两兄弟坐在殿内靠前的位置。 今日并无其他妃嫔出席,故沈乔沉坐在沈贵妃的下首,也就是与崇明帝的公主们坐在一起。 沈乔沉刚刚入坐,身边就贴过来一个身影。 转头一看,原是沈贵妃所出的六公主萧明薇。 崇明帝对子女的教育十分重视,并不过度注重皇子,对公主们的才学品行,也同样十分上心。 即使今日有宫宴,这些年少的皇子公主们,也依旧要去读书进学。 所以这还是六公主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位常被母妃念在口中的表姐。 年仅十岁的公主殿下,对传说中药罐子一样的表姐,感到十分好奇。 看着眼前几乎要挂到自己身上的小人儿,沈乔沉感到十分无奈。 前世今生,她都几乎没有什么跟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孩,向来都是最为受宠的那个。 因为自己身子病弱,性格又内向孤僻,几乎从不会有孩子来亲近她。 沈乔沉额头跳了跳,随后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试图将这年幼的挂件从自己身上分开。 可任凭她如何努力,六公主仍紧紧的扯着沈乔沉的袖子不放,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 大庭广众之下,对方又是公主,最后沈乔沉只能无奈的,跟挂在自己身上的小表妹大眼瞪小眼。 这场景让坐在周围的公主们纷纷忍俊不禁。 “你就是沈家那个药罐子?” …… wap. /93/93580/20633208.html 第十八章 皇子 对于三皇子的指责,萧珏明显并未放在心上,仍旧是一副散漫的模样,淡淡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在沈乔沉和萧礼之间停留了片刻,随即便低下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杏花,自顾自的把玩去了。 沈乔沉却没注意萧珏刚刚略带深意的目光,而是盯着他指尖淡红的花瓣出了神,鼻尖的杏花香气仿佛还消散不去…… 白日里,杏花树下的人,果然是他。 看着这边愈加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三皇子,众人不由得心中感叹,雍亲王府的小王爷果然是如传说中那般嚣张跋扈,连皇子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沈乔沉他们所在的位置本就在大殿靠前,坐在这里的又都是崇明帝的皇子公主们。发生的响动自然引起了殿内其他人的注意。 很快正与皇室几位王爷说话的崇明帝,也在皇贵妃的示意下看了过来。 看到神色各异的众人,崇明帝皱了皱眉,随即便有宫人立刻上前转述刚才的来龙去脉。 沈贵妃坐在一旁,自然也跟着听着。 当听见沈乔沉险些摔倒时,立马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以为自家侄女身子又有什么不好了。 却有六公主身边的宫人隐晦提及,似乎是被六公主缠住,一时血脉不通所致。 看着不远处的女儿,沈贵妃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边崇明帝听完了事情经过,就让宫人将三皇子和萧珏一行人叫了过来。 沈乔沉作为事情的当事人,自然也要一同上前。 遥遥安抚了不远处正焦急地看着自己的祖母和兄长。沈乔沉抚了抚衣袖,抬起头一步步走上前去。 众皇子身份尊贵,自然是走在最前面。而萧珏虽不是皇子,但身为雍亲王府的小王爷,自然也是贵不可言。理应与三皇子等人同去。 却不知为何,只见他懒懒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不远不近的跟在众人身后。 沈乔沉是女子,又身体较弱。步伐自然慢了一下。 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萧珏不紧不慢的,最后竟是几乎跟沈乔沉一路同行。 这两人,容貌皆是人中龙凤,气质却大不相同。 少女雪肤,墨发,青衣濯濯,纯净如佛祖座下的青莲。 少年凤目,薄唇,红衣练练,炽热的仿佛能燃尽一切的琉璃净火。 少女娇弱,少年桀骜,本应大相径庭的两个人,此时却显得莫名的和谐。 二人并肩而来,走的不慌不忙。慢慢地,殿内众人心里皆涌起一种感觉…… 日月同辉。 …… 此时外面天色已暗了下来,殿内早早就燃起了宫灯。 萧礼垂首站在三皇子身边,神色不明。 微弱的烛火光芒映在他的脸上,形成或明或暗的光影。 看着沈乔沉和萧珏二人联袂而来,萧礼眉头微皱,右手不自觉的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 心里暗道,自己从来不曾与这沈家嫡女有过任何交集,更没有做过什么不利于她的举动。 可为何沈乔沉竟会对自己如此抗拒,甚至是厌恶。 前世沈乔沉痴恋萧礼多年,对他种种习惯都了然于心。 比如此时萧礼的动作,就是他不悦时下意识的行为。 萧礼生母柳氏身份低微,原只是个小官家的女儿。被家中当作礼物送给了当时还是燕王的崇明帝。 那时燕王身旁有情投意合的王妃沈氏,又有出身显赫的侧妃李氏。根本不会将这么一个女子放在眼中。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子,在燕王妃沈氏难产去世后,却能抢在李氏之前,生下了燕王的次子,甚至安安稳稳的养大了。 崇明帝登基时,封柳氏为云嫔,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后进宫的沈家女已一路晋升为皇贵妃,而云嫔,依旧还是个嫔位。 大锦朝的皇子中,除了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的大皇子以外,如今最为年长的,就是二皇子萧礼。 古话说‘立嫡立长’,萧礼虽不是嫡出,却也能占个‘长’字,但不知为何,崇明帝从来都不曾看重过自己这个长子。 前世沈乔沉执意要嫁给萧礼的时候,父亲沈从严曾说过,萧礼此人狼子野心,不堪良配。 那时的沈乔沉并不理解父亲的一片苦心,反倒因为沈家不肯成为萧礼的助力而感到怨恨。 可直到沈家倾覆,自己被困于冷宫后才渐渐明白,父母正是清楚萧礼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从来没有一丝的情意。 但那时候,已经太晚,太晚了。 …… 任凭心中思绪如何翻转,沈乔沉面上依旧丝毫不显。 待沈乔沉走上前来,见几位皇子站在一起,低头想了想,便走到另外一边站好。 却不知为何,萧珏也跟了过来。 崇明帝看着下面站的泾渭分明的两路人马,饶有兴致的扬了扬眉,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这下三皇子像是突然有了底气,不屑的看了沈乔沉二人一眼,随后愤愤道:“回父皇,儿臣只是想跟沈家小姐打个招呼而已,是萧珏他以下犯上,还说……说……还说儿臣是长舌。” “噗嗤……” “哈哈哈……” 周围人纷纷捂嘴低笑,更有甚者甚至已经偷笑出声。 三皇子萧澈,自小不学无术,仗着自己是唯一的嫡子,便从来不把其他的皇子公主放在眼中,这么多年,若是没有身后的皇后和李家,还不知要惹出多少祸事。 除此以外,萧澈还有个毛病,只要情绪激动,就容易口吃。 李皇后怎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被这群人嘲笑,于是立刻怒斥道: “放肆…” 却见崇明帝冷冷的看了皇后一眼,淡淡道: “朕在问话,皇后若想管教下人,还是回坤宁宫去吧。” 说完,也不管皇后瞬间苍白的脸,转过头来,看着三皇子一字一句的轻声道: “以下犯上?” “你说怀瑾以下犯上,那依三皇子之见,应该如何呢?”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有心者,听见崇明帝对萧小王爷和三皇子的称呼,便对眼下的局势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沈乔沉心中微动,随即放下心来。 wap. /132/132777/31025386.html 第十九章 “依三皇子之见,怀瑾应如何呢?” 许是见萧澈并不言语,崇明帝重新问了一遍。 见父皇似乎真的打算为自己做主,霎时间一阵狂喜冲昏了萧澈并不甚灵光的大脑。 又或许,是终于能在自己从小,就暗暗嫉妒着的萧珏面前扬眉吐气一次了。于是萧澈无视了正对自己使眼色的皇后,嘲讽的看着萧珏,趾高气昂道: “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萧珏对本皇子不敬,应重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不知何时,原本在殿内起舞的舞姬已悄悄退去,饮宴的众人也都屏气凝神,周围安静的仿佛空气都停滞了一般。 只有萧澈的声音,回荡在这大殿之中。 高台之上,李皇后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已经不敢去看崇明帝的脸色。 只见那明黄的龙椅上,皇帝震怒,冷笑着重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一个君臣。说得好啊,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萧澈刚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眼见皇后的脸色,已经是肉眼可见的不对,这才慢慢反应过来。 回想刚才自己说过的话,萧澈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语无伦次道: “父……父皇,饶……饶命……” “儿臣……儿……儿……臣……不是故意的。” 自古以来,君者,皇也,只有天子可称为君。 除此之外,君之储,国之贰,皆称太子。 太子者,储君也。 可崇明帝,从未立过太子。 即使如今三皇子是唯一的嫡子,可今天的事足以看出,他并不是崇明帝属意的人选。 至少目前不是。 在场的重臣哪一个不是心思深沉之辈,只看着眼下陛下的态度,众人纷纷了然。 三皇子萧澈,算是暂时没指望了。 索性现在崇明帝还年轻,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大家自然也并不急着站队。 只有右相李家,根本无从选择,早就牢牢地绑在皇后和三皇子的战车上了。 眼看三皇子要糟,皇后的父亲,右相李淳连忙起身,上前几步跪在三皇子身边,看着眼前的外孙,李相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 “陛下息怒。” 李淳是朝中重臣,崇明帝也没驳他的面子,却也没叫他起身,只是淡淡道: “你想说什么?” 李淳早已年过六旬,又是皇后的生父。往日上朝,崇明帝对他们这些老臣还算有所优待,可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只能跪在这里,李淳感觉自己的老脸都快被丢尽了。 然而面对皇帝的冷淡,为了女儿和外孙,更为了今后…… 李淳只能继续开口:“启禀陛下,三皇子殿下乃是中宫嫡出,身份尊贵。今日之事,也是因受旁人之辱,气急之下才口不择言。” “望陛下念在三皇子殿下年少无知,又事出有因的份上,饶他一次吧。” 能混到如今的位高权重,李淳自然也不简单。 短短几句话,看似是在替三皇子求情,实则是在强调三皇子的嫡子身份,以及是萧珏无礼在先。 皇帝的嫡子,跟王爷的世子,谁更尊贵,在有些人的眼里,是十分显而易见的。 于是他话音刚落,就有其他大臣纷纷出声附和。 沈乔沉一眼望去,心下了然,这些基本都是三皇子一党,或是想借着由头攀上李家的家族。 不由的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呵。” 少年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乔沉抬起头,正巧与那人四目相对。 “被发现了……” 顶着萧珏有些了然的目光,沈乔沉下意识的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眼前的少女年纪尚幼,神色娇憨,瓷白的小脸上仿佛连绒毛都清晰可见。 她笑容软糯真切,仿佛初生的幼兽,固执的信任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被她这样看着,生平第一次,天不怕地不怕的雍王府小王爷萧珏,有了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这边二人心思正百转千回,坐在上方的崇明帝却将殿内众臣的表情看在眼里。 见皇帝默不作声,众人逐渐安静了下来。 坐在一旁的皇后见状,也稍稍放下心来,却听崇明帝突然道: “所以,你是怪朕没有立萧澈为太子。” 此话刚落,右相刚想开口,就听崇明帝继续道: “不是你说的吗?中宫嫡出,身份尊贵。此话倒也不错。” 闻言皇后和跪在一旁的三皇子皆心头一喜,只有混迹朝堂多年的右相心中一颤,顿觉不好。 很快,清凉殿内传来崇明帝低沉浑厚的声音。 “传旨,皇长子萧铎,孝贤纯皇后之嫡长子,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谥号靖德,正位中宫,以安天下。”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 勾了勾嘴角,崇明帝淡淡道: “各位,接旨吧。” …… 第一个起身的是沈贵妃,只见她不顾宫装繁复,推开婢女的手,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 “臣妾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声音轻柔却坚定,说到最后竟已接近更咽。 随后沈老夫人也带着沈乔其兄弟俩走了出来,沈乔沉连忙过去扶住沈老夫人,然后一同深深跪拜下去,众人耳边响起沈老夫人苍老嘶哑的声音: “臣妇携沈家,代孝贤纯皇后、靖德太子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六公主萧明薇也默默走了出来,再没有了平日里的娇纵,稳稳当当的跪在了沈贵妃身旁,年幼的脸上,隐隐也有了一国公主的模样。 接二连三的,不断有人陆续走出来,只不过有些是自愿,有些却是摄于皇威。 就连沈家二房几人,也在沈从武逼迫下,不情不愿的跪了出来。 最后大殿上只有极少数坚决支持三皇子的人,还在不断迟疑着。 皇后跌坐在凤椅里,神色狰狞,面目苍白。 崇明帝也不去管其他人如何,只是起身亲自扶起了泪流满面的沈贵妃。 六公主也在宫人的搀扶下起身,默默走到沈乔沉身旁,看着沈乔其和沈乔燃将体力不支的沈老夫人扶了起来,连忙命自己身边的宫人带沈老夫人去偏殿休息,然后紧紧跟在沈乔沉身边,抓着她的袖子不肯松手。 看着执拗的跟着自己的小表妹,沈乔沉抚了抚她的头,看向沈老夫人离去的方向,有些担心祖母的情绪,可是眼前这场景,已然涉及到贵妃姑母和沈家,两个兄长还是太年轻,有些地方只怕顾虑不到。自己必须时刻不离的守在这里。 想了又想,沈乔沉揉了揉六公主的小脸,对她低声道:“殿下,可否麻烦殿下去陪伴我祖母片刻?祖母年纪大了,我总有些不放心。” 六公主很喜欢自家这个香香软软的表姐,外祖母又一向对自己十分疼爱。于是又将自己的小脸在沈乔沉手中蹭了蹭,然后点点头,看了一眼情绪不佳的父皇和母妃,转身跟着宫人往偏殿而去。 wap. /132/132777/31032236.html 第二十章 世家 目送六公主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中,沈乔沉对不远处的两个兄长点点头,随后想了想,顶着众人的目光,转身回到萧珏的身旁。 此时殿内的气氛已经十分尴尬,众人也再没有了饮宴的心情,只想速速回府,仔细研究一下今后的打算。 可惜方才崇明帝投下一道惊雷般的旨意后,就带着林太后和沈贵妃自行离席了。临走时,却并没有让众人出宫回府的意思。 饱受惊吓的众人们依旧只能待在清凉殿里,任凭立太子的旨意飞速的传遍皇城内外,而他们却无能为力,只能僵硬的赏着重新安排过的歌舞和酒菜。食不知味的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高台上只剩下李皇后一人,孤零零的瘫在凤椅上,似是愣了神,无论右相怎么和她使眼色,也当看不见的模样。 另一边,众人都知道三皇子彻底失了宠,于是其他的皇子公主们,也纷纷退避三舍。 皇家本就没有过多的兄友弟恭,更何况往日里萧澈仗着嫡子的身份,没少欺压过他们。 一时间,大锦朝唯一的嫡子三皇子,瞬间就成为了孤家寡人,之后很快被崇明帝下令出宫开府,彻底绝了夺位的可能。 于是日日门可罗雀,无人问津。唯有个二皇子萧礼,仍肯与之亲近,平日里往坤宁宫也跑的更勤了些,天长日久,倒是让皇后和三皇子,对其多了几分真心。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至少,今日的宫宴上,众人还不知道这些。 右相李淳远远看着高台上的皇后和面带颓意的三皇子,低叹一声,是时候放弃这个女儿和外孙了。索性老大家的长女妍姐儿也到了年龄,自幼被家里精心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更是出落得花容月貌,楚楚动人。 皇帝还年轻,李家能出一个皇后,自然也能有第二个,第三个…… 念及此处,在朝堂上混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一改之前的忧心忡忡,回到座位与各位同僚继续开怀畅饮起来。 沈乔沉一直注意着殿内的情况,李淳那么明显的情绪转变,自然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沈乔沉觉着有些奇怪,但仔细一想便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不免觉得好笑。 李淳一心想让李家成为像林家那样的世家,可是却只看到当年林家,将太后和沈老夫人嫁入皇家和将军府,就以为只凭女儿家的姻亲关系,便能令家族更进一步。 殊不知真正的世家大族,从来不会只依靠子女的裙带关系,来获得想要的利益。 林氏之所以能称为世家,不仅是其能历经数次朝代更替仍屹立不倒,更因为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涌现了数位惊艳世人的林氏子孙。 其中不仅有惊才绝艳的少年宰相,也有名声不显,却一辈子坚守心中大义的贤臣能吏。 他们才华横溢,文采风流,也能在民族存亡之际挺身而出,倾一族之力,以文人之身抵御外敌,他们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 在时间的长河里,人们敬重他们,仰望他们,更想要成为他们。 …… 等了一会儿,崇明帝还没有回来的意思。沈乔沉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偏殿看看沈老夫人的情况。突然上方传来一阵骚动,沈乔沉抬头看去,只见皇后正歪在身边的宫人怀里,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已然失去了意识。 坤宁宫的大宫女琳琅也不敢随意移动皇后,只得一叠声的催着太医,待太医匆匆赶来后,便将皇后扶上软轿,带人回宫去了。 帝后皆匆匆离席,天色已晚,一时间殿内众人也不知该是走是留。 沈乔燃趁着无人在意,便悄悄溜了过来,沈乔沉一转身,正好迎上自家三哥担忧的目光。 “小乔,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早知如此,今天的宫宴你还不如待在府里。” “刚才三皇子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他害你摔倒的?” “还有……祖母去哪里了?” …… 沈乔燃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沈乔沉张了张嘴,感觉自己脑仁都在嗡嗡作响。 “吵死了。” 一道散漫的男声响起,沈乔沉才突然想起,身边还站着个萧珏。 听见萧珏的声音,沈乔燃乖巧的闭了嘴。 这让沈乔沉十分意外,自家三哥从小便是天之骄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到了萧珏跟前,就像老鼠见了猫。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回想起前世记忆中那个心狠手辣的雍亲王,沈乔沉觉得自己真相了。 于是给了自家哥哥一个安抚的笑,开口道:“哥哥,我没事。刚才只是我自己不小心,跟别人没关系。你一会也告诉二哥哥,我真的没事。” 顿了顿,又继续道:“倒是祖母,今天情绪波动太大,我就请六公主带她去休息了。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心,想去看看她老人家。” 见妹妹神色平静,并没有不舒服的表情。沈乔燃心里微微放下心来,随即回道:“那我陪你一同去。” 却听沈乔沉拒绝道:“不用了,六公主也在呢,不太方便。更何况很近的,就在偏殿,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接着想了想又叮嘱道:“哥哥你一会就跟在二哥哥身边,一定要寸步不离。” 看着妹妹坚持的表情,沈乔燃只能应了下来。 沈乔沉忧心沈老夫人,于是冲萧珏点点头,随手招来个一旁的宫人,带着人快步往偏殿去了。 走到大殿门口,沈乔沉微微回头,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三皇子,以及知道皇后昏迷,仍表现的神色自若的右相。 转头时,却对上了一双狭长的凤眸。 沈乔沉表情不变,冲萧珏遥遥一福,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乔沉的离去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萧珏回过神来,想起刚才少女的神色,眉头微挑。 “真是个小骗子。” 听到萧珏刻意压低的声音,沈乔燃一头雾水,随后笑着抱拳道: “怀瑾兄,今日多谢你救了我妹妹。” 萧珏懒懒开口:“顺路。” “啊?”沈乔燃不解。 “没什么,顺手而已。” “……哦。” wap. /132/132777/31047264.html 第二十一章 故人 沈乔燃与萧珏相识多年,自然知晓他的性子,于是接着心有戚戚道:“你不知道,小乔她从小就身子骨弱,前阵子又昏迷了好久,今天难得出次门,险些又遭了大罪。” 接着又感激道:“不管怎样,今日之事,小弟万分感激。” 看着沈乔燃认真的模样,萧珏眼前浮现出一张相似的小脸,不禁低低一笑, “你们还真是亲兄妹。” 沈乔燃不明所以,仍笑着点头, “这是自然,我跟小乔,是龙凤双胎。我们出生那日天降异象,府里的老人都说,那是大大的吉兆。” 提起此事,沈乔燃立刻神采奕奕,可很快眼中的光就黯淡下来, “可是幸运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小乔生来多病,这么多年,不管用了什么法子,都不见好。太医说,小乔是胎里带的弱症。” “有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我抢了她的福气,不然明明是龙凤胎,为何我就无病无灾的长到现在,我妹妹就要受这么大的罪……” 说到最后,沈乔燃的声音越来越低,神情也愈加沮丧。 索性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偏僻,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们。 眼前的少年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唇红齿白,俊秀无双,此时神情落寞,仿佛被人丢弃的大狗。 萧珏忽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万寿节,那是他人生中最悲伤最无助的时刻,突然有一个人,找到了藏在角落里的自己,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当时还是宸妃的沈贵妃宫中。 在那里,他见到了崇明帝,得了他的喜爱,也得到了同皇子们一同学习练武的机会。 萧珏永远记得,那孩子当时不过六七岁,身型单薄,穿着件月白色小袍,站在阳光下,对躲在阴影里的自己,伸出了一只手。 瓷白的手心里,放着一颗糖。 …… 那孩子唤沈氏为姑母,长着一张和眼前的少年相似的脸。 …… 萧珏心中微动,看着沈乔燃的脸陷入沉思。 被萧珏迫人的目光紧盯着,沈乔燃难得的不自在起来,却听见萧珏冷不丁开口, “听闻双生子大都长相相似,我看你跟沈四却并不十分相像。” 沈乔燃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回道:“还好吧,或许是因为性别不同的缘故。” 想了想又继续道:“不过我跟小乔幼时还是十分相像的,听祖母说,我们小时候还偶尔被打扮成一样的装扮。宫中太后和姑母也总是会准备相同的料子给我们,还都是双份的……” 沈乔燃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同沈乔沉的童年趣事,萧珏却难得的愣住了。 一样的装扮…… 无语了片刻,萧珏闭了闭眼,似是瞬间想通了什么事情。 等沈乔燃说道:“不知怎么,我这十几年真是顺风顺水,每次遇到麻烦,还没等我想出办法,就总能莫名其妙的解决了,难不成我真的是福星转世?” 萧珏早已整理好思绪,转眼间又是那个散漫又慵懒的模样了。 只是看向沈乔燃的目光里,多多少少带了些许的一言难尽。 这边沈乔燃正跟自己的‘好兄弟’萧珏感叹人生。 另一边沈乔沉已带人来到了偏殿门口,进门前,她回头对身后的宫人笑道:“姐姐先回去吧,六公主和祖母在里头,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说罢转身独自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清凉殿偏殿里,沈老夫人已经醒了过来,靠在黄花梨木软榻上,正带着淡淡的笑容和坐在榻边的六公主说着话,房间的角落里放着宫灯,一旁的小几上,香炉里正升起袅袅青烟。 听见门口的响动,二人看了过来,瞧见沈乔沉正缓缓从黑暗中走来。 “祖母,您可好些了?”沈乔沉快步走到榻边,握住沈老夫人伸过来的手,轻声询问道。 看着小孙女瓷白的小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沈老夫人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沈乔沉微凉的小手,出声安抚道:“我没事,刚刚……只是情绪一时激动,现在已经好多了。” 坐在一旁的六公主也连忙开口道:“表姐,你放心吧,刚才太医来过了,外祖母已经没有大碍了。” 见沈老夫人此时神色平静,面色红润,已没有了方才的病态,沈乔沉才放下心来,转过身对六公主行了一礼, “多谢殿下陪伴祖母。” 见到自家表姐就觉得十分欢喜的六公主,从座椅上跳下来,豪气的一挥手, “都是自家人,表姐不必多礼,这也是本宫的外祖母呀。” 随后上前一把抱住沈乔沉的胳膊,笑眯眯道:“表姐,你真好看,比母妃说的还要好看。” 沈乔沉笑着逗她,“是吗?比殿下还要好看吗?” 六公主正沉迷于自家表姐的笑容里,想也不想的开口道:“当然了,表姐可比本宫好看多了……跟母妃一样好看。” 接着又加上一句,“不过母妃说了,表姐如今年纪还小,今后定能青出于蓝。” “对了,母妃说,这叫‘雏凤清于老凤声’……”六公主学着沈贵妃的样子,摇头晃脑道。 “六公主!”沈老夫人忽然厉声打断了她。 六公主正绞尽脑汁的回忆母妃说过的话,突然被沈老夫人吓了一跳,愣在那里。 沈乔沉也心里一惊,向沈老夫人看去。 只见一向对小辈慈祥宽和的祖母,正看向自己的方向,似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里。此刻表情十分复杂。带着几分追忆,几分怨恨…… 怨恨?沈乔沉觉着有些奇怪,自己从未见过祖母有这种表情。 即使是前世,沈家因为自己愚蠢的执念而倾覆,见到祖母的最后一面,她也不曾对自己露出像此时一般,隐隐透着狠意的眼神。 沈乔沉觉得,沈老夫人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过她,想到了某个人。 今日宫宴发生的一切都让沈乔沉觉得,眼前似乎是有一片迷雾,隐隐约约的,却都好像和自己有关。 崇明帝见到自己时的眼神,突然立太子的旨意,以及沈贵妃和沈老夫人的失控……种种都超乎了沈乔沉两世的认知。 前世,这一切明明都没有发生过。 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原有的轨迹。还是前世的自己,从来都没有清醒过…… 沈乔沉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脑袋里瞬间涌进了无数个念头。 最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祖母,沈家……有和我很像的人吗。” wap. /93/93580/20711656.html 第二十一章 沈家,有和我相像的人吗? 沈乔沉心中一片混乱,最终只凝成这一句话。 她绞尽脑汁,将前世今生知道的事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沮丧的发现,自己似乎一无所知。 前世自己一心只扑在萧礼身上,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沈乔沉都没有在意过。包括皇家和沈家的关系,或者说,是崇明帝和沈家的关系。 看来,前世今生,自己真的是忽略了很多事情。 沈乔沉只顾着沉浸在思绪里,就连崇明帝何时准许众人出宫的都不知道,直到坐在沈府的马车里才回过神来。 此时已是戌时,宫门口外仍有守卫值守,春夜的风拂过冰冷的铠甲和锋利的尖刀,即使是节日,也无人敢在此处徘徊。 高高的宫墙下,只有淡淡的酒意在静谧的空气里消散。 沈乔沉坐着马车,将巍峨的宫墙远远的甩在身后,寂静的夜里,只听得见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直到转过一个街口,像是突然闯进另一个世界。一时间各色花灯争奇斗艳,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沈乔沉掀开车帘一角,一阵冷气扑面而来,空气中夹带着花香以及食物的香气。街上仍有未散尽的人群,其中有如沈乔沉般的高门贵女,也有普通富庶人家的小家碧玉,更多的则是寻常布衣的平民少女。 但无论是何身份,此时此刻,她们美丽的脸上都充满着向往和愉悦。 “今日,是女儿节呢。” 沈乔沉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道。 这是她重生以来的第一个节日,今夜的宫宴虽然并不圆满,但至少能完整的同自己的亲人一起度过,也断绝了白筱年在宫宴上,用自己的曲谱一鸣惊人的机会。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即使今夜发现,有的事情可能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但沈乔沉相信,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要是爹娘、还有大哥也在就好了……” 沈乔沉心里想着,刚想放下掀起车帘的手,无意间抬头,目光遥遥落在河边的杏树下。 前几日下了雨,吹落了满地的绯色花瓣。有一个人,就站在那里,远远的,沈乔沉却似乎能看到他侧脸上,眼角下鲜红的泪痣。 忽而起风了,沈乔沉被迷了眼,努力睁眼后,迷蒙间似乎看到那人转过身来,看向她的方向。 沈乔沉愣了愣,飞快的放下车帘,躲进车里,还不放心的伸手将本就盖的严实的车帘捂了又捂。 一系列的举动看的同在车里的云苓和紫芙,一脸的讶异。 沈乔沉只得装作被风迷了眼,捂着眼睛喊疼。 云苓二人顾不上其他,立刻上前查看,发现并无大碍后,云苓想了想,还是探身吩咐车夫走得快些,别误了四姑娘休息的时辰。 马车加快了速度,很快沈府便近在眼前。 还没等马车停稳,沈乔燃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 “小乔,你没事吧?” 等沈乔沉扶着云苓的手下车后,他就凑上前来,顶替了另一边紫芙的位置。 眼见自己的位置被人占据,紫芙抽了抽嘴角,看了看自家姑娘,默默的走到后面去了。 另一边沈老夫人也在沈乔其和苏嬷嬷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折腾了一天,又昏倒了一次,沈老夫人此时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看着祖母疲惫的身影,沈乔沉默默压下心里的疑问,换上一个乖巧的笑容,上前接替了沈乔其的位置,扶住沈老夫人往府里走。 刚刚走到二门外,就见碧水阁的管事嬷嬷等在那里,见主子们回来了,并没立刻上前,而是自觉的跟在后面,一同往沈老夫人的景鹤堂而去了。 注意到她的身影,沈乔沉面不改色,只是看了不知何时又跟在一旁的紫芙一眼,紫芙微微点头,转身消失在了黑夜里。 很快,一行人走到了景鹤堂和漪澜院的分岔口。还没等沈乔沉开口,沈老夫人就停下脚步,对沈乔沉笑道:“小乔,今日你也累了,就先回漪澜院去吧。明日不用起早,午时来祖母院里用膳即可。” 说罢,又抬手爱怜的抚了抚沈乔沉的头,带着几分感叹道:“一转眼,小乔也长这么大了,如今身子也有了起色。今日大长公主还跟我说,以后要多带你出去转转。你三哥说的也没错,我们家这么好的小乔,怎么能一直藏在府里呢。” 说完便对着一旁的沈乔燃嘱咐道:“燃哥儿,你送小乔回漪澜院。” 接着对另一边的沈乔其说:“其哥儿,你跟我来。” 随后就带着沈乔其和景鹤堂众人,转身回景鹤堂去了。 沈乔其冲着弟妹二人点点头,也尾随众人而去。 沈乔沉早就知道,即使这几日自己有了很大的转变,一时也很难让众人改变对自己的印象。沈老夫人,包括沈府众人,依旧只把自己当作曾经那个需要被保护的瓷娃娃。 于是她也并不觉得沮丧,反正能让碧水阁折腾到现在的,也就只有那一件事了。 有自己在,白筱年母女,这次休想置身事外,至于这最后的苦果,自然也只能她们自己承担,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小乔,我送你回去吧。” “好的,哥哥。” 心情大好的沈乔沉对沈乔燃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然后扶着云苓的手,往漪澜院的方向而去。 沈乔燃摇摇头,也迈步跟了上去。 wap. /132/132777/31063987.html 第二十三章 旧事 送走了一脸不放心的沈乔燃,沈乔沉梳洗过后,懒懒的歪在温软的美人榻上,打了个哈欠,随手拿了个画本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 “姑娘,时候不早了,不如还是早些歇着吧。”橘白上前低声问道。 沈乔沉低头看着画本子,不为所动。 “再等等。” 今日进宫,沈乔沉只带了云苓和紫芙二人,橘白和青黛都留在了府里,二人一个稳重一个仔细,连同个林嬷嬷一起,将漪澜院管的密不透风。 也正因如此,让有些本就心里有鬼的人愈发的坐立不安。 …… 碧水阁里,一切能照出人影的物件,都被收了个干干净净。 一个瘦削的身影躺在榻上,安静的没有一丝生息。厚厚的床幔隐隐遮住大半个床头,只留出床尾一个小小的空隙。 一只素白的手‘刷’的将床幔拉开,来人抬起头,露出白夫人林氏面无表情的脸。 “你还想要躺多久。”白林氏淡声道。 榻上的人闻言动了动,一只素手缓缓掀开遮住大半个头的锦被,露出半张秀丽的侧脸,她顿了顿,缓缓转过头来,令人惊讶的是,她的另半张脸上,从眼角向下,直到嘴角,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许是上过了药,已没有了前几日的鲜红,但褐色的药粉和着翻开的皮肉,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看着女儿脸上的伤口,白林氏呼吸一滞,最终还是偏过了头去。 眼看着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想再看这张脸一眼,白筱年冷笑一声:“不然还能怎样,这是在沈家,你能把他们怎么样呢?就算是沈乔其故意毁了我这张脸,你不也还是无能为力!!” 她渐渐激动起来,“还有那个沈乔沉,她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嘲笑我?她怎么就那么命大,怎么就没淹死她!……” 说到最后,逐渐语无伦次起来,只有眼里深切的恨意,隐隐透着疯狂。 看着失控的白筱年,白林氏却无动于衷,只是让身边的孙嬷嬷上前阻止,而她自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一场景若是让他人看到,定会惊愕不已。毕竟此刻的白林氏,跟往日人前那个温和有礼,开朗爽直的白夫人完全大相径庭。 只不过此时碧水阁白筱年的闺房里,除了这母女二人外,就只有白林氏的心腹孙嬷嬷了,至于沈家派来的丫鬟婆子,都早早被孙嬷嬷打发去休息了。 “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白林氏冷声道,随后走到桌旁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因提前支走了值夜的丫鬟,所以壶中的茶水也已凉透了,白林氏并不嫌弃,仍小口小口的喝着。 母亲的冷言冷语彻底刺痛了白筱年的心,想到沈乔沉自幼被沈家众人疼惜宠爱着,而自己从小与母亲就并不亲近,就连如今毁了脸,也得不到白林氏的半点安抚,这一切让白筱年心里绷紧的那根弦瞬间断掉,汹涌的恨意再也压制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当年嫁到沈府的不是你!不然沈乔沉的一切,就都该是我的了!!” 声音尖锐至极,孙嬷嬷吓了一跳,连忙扑上去捂住白筱年的嘴。 “姑娘……您别这样,可小声点吧……”白筱年被捂了嘴,仍不死心的挣扎着。 “闭嘴。” 白林氏’砰‘的一声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厉声道。 白筱年浑身轻颤了一下,看着白林氏利剑一般的目光,放下了手不再挣扎。 孙嬷嬷见状也松开了手,转而拿起一旁温水浸过的帕子,小心地避开伤口,轻轻的擦拭着白筱年满是泪痕的脸。 擦完后起身,轻声开口道:“姑娘啊,你也心疼心疼夫人吧,毕竟如今,她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随后又看了看白筱年的表情,迟疑道:“当年之事……虽并非夫人所愿,但三姑娘毕竟是林家嫡女,夫人她……夫人也是没办法的。” 她口中的三姑娘是林家的嫡女,也就是沈乔沉的母亲,如今的沈夫人林喻颜。 这话说的含糊不清,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也让白筱年愣在当场,半晌没回过神来。 孙嬷嬷也不再言语,与白林氏对视一眼,然后起身回到白林氏身后,轻轻为其揉着肩膀。 屋里的烛火跳动了一下,白筱年随之回过神,猛地看向白林氏,急切道。 “就是说,是林喻颜抢了母亲的亲事,当年原本要嫁入沈府的,应该是我母亲?” 突如其来的‘真相’令白筱年心思活跃起来,竟连声姨母都不肯叫了,而是直呼其名。 看着白筱年眼里泛出的强烈的不甘,白林氏嘴角含笑,神情却十分奇怪。 过了一会儿,只听她的声音轻轻响起: “收起你的小把戏吧,别再轻举妄动,若是坏了我的事,我绝不饶你。” 昏暗的房间里,白林氏坐在桌前,只堪清秀的脸,映在眼前的烛火里,双眼中有种平静的疯狂。半明半暗间显出一种瘆人的怪异。 榻上的白筱年也安静下来,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桌上的烛火,渐渐熄灭。黑夜中,整个碧水阁,都归于平静。 只有那些自以为不为人知的隐秘,随着春夜的风,不知飘散到了哪里。 …… “她真是这么说的?” 漪澜院里,沈乔沉斜靠在美人榻上,画本子已被扔在一旁。看着眼前的紫芙,轻声问道。 另一边小几上的灯盏早已被调暗了灯芯,有灯花炸裂的声音响起,橘白立即上前,将其拿远了些。 沈乔沉看了橘白一眼,心下微暖,随即转过头来继续听紫芙说话。 方才一进府就跑的不见踪影的紫芙,此时正从云苓手中接过一杯茶,一饮而下,随后抹了抹嘴角,点头道: “是的姑娘,方才老夫人回府后,苏嬷嬷就亲自去了碧水阁,走的时候把春杏几个都带去了景鹤堂,这会儿还没出来呢。” 春杏也是沈府的家生子,是早前沈老夫人指去伺候白筱年的,跟犯了错的立夏一样都是碧水阁的大丫鬟。 “等他们走后,白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就把其他人都打发了,说是表姑娘受伤,心情不虞,不想见人。” 说完又自己倒了杯茶,美滋滋的喝着。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看紫芙只顾喝茶,一旁急性子的云苓催促道。 wap. /132/132777/31085819.html 第二十四章 芳草 “那当然是……”紫芙刚想卖个关子,却看见橘白不赞同的眼神,于是立刻不敢迟疑一鼓作气直接说完。 原来,这沈府之中,下人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在这府里繁衍多年的家生子,更是盘根错节。 紫芙是个嘴甜的,又是在最受宠的嫡女院里伺候,平日往来之间,众人自然也就愿意行个方便,毕竟若是得了四姑娘的眼,那对她们自己,甚至是全家,可都是极为有利的。 也正是因此,紫芙才有了机会。 那日白筱年伤了脸,情绪激动之下便昏迷不醒,直到林大夫来诊治过后,才悠悠转醒。 得知自己即使痊愈也会留下疤痕,立时便哭闹不休。回到碧水阁,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后,一气之下更是将屋子里的器物砸得一干二净,狰狞的神情和不断咒骂的言语,完全和往常判若两人。 这几日虽然好多了,但看人时的目光却愈发瘆人,半夜里还总是会突然的高声尖叫,时间长了,碧水阁乃至沈府里,渐渐有传言说,这白家的表姑娘,似乎是得了癔症,神智不清楚了。 有一日紫芙路过假山,听见里面有人哭诉,一问之下才知,是碧水阁伺候汤水的小丫鬟,因撤水不及时,被白筱年看到了水中的自己,一怒之下将热水打翻在她身上。 白筱年虽不是沈府的正经主子,却也与当家主母有亲,可怜的小丫鬟只能忍气吞声,偷偷跑去跟小姐妹哭诉。 正巧被紫芙碰见,紫芙先是询问了事情经过,又好言安抚了她一番,随后又自己回了趟漪澜院,带了上好的治疗烧伤的药膏给她,把个小丫鬟感动得一塌糊涂。 之后碧水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小丫鬟芳草都会及时通报给漪澜院。 今日也一样,虽然孙嬷嬷借故把人都打发了,但这也更加引起了芳草的怀疑,于是便矮身躲在屋外的窗下,将白筱年三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听到最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悄悄跑来告诉了紫芙……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屋内一阵沉默。 孙嬷嬷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并不能听得十分清晰,但白筱年最后的那句话,芳草却是清清楚楚的记住了,此刻也让漪澜院众人心中无法平静。 “那个白夫人是什么意思?”云苓性子泼辣,最先忍不住开口。 “还能是什么意思,她并没否认,不就是表示默认吗?那孙嬷嬷是她的心腹,没她的同意哪敢乱说?说不定就是她示意孙嬷嬷把这件事告诉白筱年的。”青黛开口回道。 橘白向来沉稳,想的也更深些,“听芳草的意思,白夫人对表姑娘的态度,似乎十分冷淡,而且……” “而且,白林氏这个人,也有些奇怪。”沈乔沉接口曼声道。 橘白看了看沈乔沉,点头道:“是的,听芳草的描述,白夫人不仅跟表姑娘的关系,并不像人前的那么亲近,而且她今天给人的感觉,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沈乔沉微微颔首,十分认同橘白的话。 一旁的云苓急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研究她们的关系,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她们说的话吗?” 紫芙也跟着点头,对自家姑娘和橘白此时讨论的话题表示不能理解。 沈乔沉忍不住笑了笑,“你们说的都对,但是云苓和紫芙你们想过没有,如果白林氏真想广而告知的话,那这么多年她早就说出来了,退一步讲,就算孙嬷嬷的话是真的,那又能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还能翻了天去了?” “林家百年书香,我不信外祖父真能做出抢人婚事的事情来。至于当年的事情,我想恐怕并不是她说的那么回事。” 沈乔沉神色不变,看上去十分让人信服,见自家姑娘如此,几个丫鬟也慢慢放下了心。 …… “那小丫头倒是个伶俐的。”橘白难得开口赞道。 “是啊。”紫芙接口道。 “别看芳草那丫头年纪小,却十分机灵。怕被她们发现,硬是在躲在墙根下面多藏了一会,等到碧水阁都熄灯了才敢出来。” “那丫头……叫芳草?”一旁刚刚打帘进屋的林嬷嬷突然开口。 众人闻言看向了她,沈乔沉也抬起头:“嬷嬷认得她?” 林嬷嬷仔细想了想,开口道:“要是没记错的话,芳草那丫头,应该是流苏的亲妹妹。” “流苏?是老夫人身边的流苏姐姐?”云苓惊讶道。 “没错,就是她。流苏的娘原本也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嫁人后也依旧留在府里。后来……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一家子都出了府。几年后,突然有一天,流苏那丫头带着封信出现在沈府门口,老夫人看了信,就把人留下了。那时候,芳草才刚出生没多久,还被流苏抱在怀里呢。” 许是想起了往事,林嬷嬷难得带着几分感叹。 只有沈乔沉注意到,刚才林嬷嬷说到流苏一家人出府时突然的停顿,虽然并不明显,但直觉告诉沈乔沉,这里一定还有什么,是林嬷嬷没说清楚的。 既然是流苏的妹妹,那碧水阁那边交给她盯着沈乔沉也能放心,想了想,她又嘱咐紫芙平时可以适当与芳草多多来往,再送些药膏过去,不够的话,再问自己要。 紫芙喜不自胜的替芳草谢过,心里想着,只要是忠心于自家姑娘的,就是自己的好姐妹啦…… …… 今夜轮到橘白守夜,紫芙几人退下后,见沈乔沉仍旧坐在桌旁发呆,手里的茶早已凉透,她的心思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橘白走上前来,默默的倒了杯温热的牛乳,换下了自家姑娘手中的茶杯。 手中忽来的暖意令沈乔沉慢慢回过神来,冲橘白微微一笑,将杯子递到唇边,小口小口的喝着。 “姑娘,今夜的事……” 沈乔沉以为橘白还在为孙嬷嬷的话而担忧,于是开口道, “俗话说三岁看到老,白林氏这般德行,你以为林家的长辈们看不到吗?不过一个庶女罢了,她自己心里瞧上了谁,又关他人何事。这大将军府,难不成是她说想嫁就能嫁进来的,就算别人看不清,可还有我祖母呢?你觉得,就她那点道行,我祖母会看不明白吗?” 说到最后,语气中到底带了点恨意,白林氏母女的真面目,自己前世可不就没能看得清吗。 wap. /109/109193/28420486.html 第二十五章 怪异 前世沈乔沉落水后一度情况危急,宫中的太医来了又走,用了无数珍贵药材仍无济于事,直到服用了林太后赐下的灵药后,才慢慢好转,却是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之后仍三不五时的病倒,最终也没能痊愈。 直到后来萧礼登基,封沈乔沉为后。一次宫宴上,独自坐在一旁的沈乔沉,看着萧礼和白筱年相依的身影,一时伤心难过之下多喝了几杯,随即便不醒人事…… 等醒来后记忆竟是一片空白,只觉得头昏脑胀浑身无力,太医诊治过后说是并无大碍,一时伤风而已。于是沈乔沉也就不去在意,吃了几副药便罢了。 但某一天夜里,橘白悄悄来到沈乔沉榻边,借着服侍她的机会低声告诉沈乔沉,她是中了毒。 沈乔沉惊异之下,问橘白从何得知,橘白却说是个年纪不大的内侍偷偷告诉她的,再问下去,便不得而知了。 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张药方,沈乔沉那时并不相信,随手将那薄薄一张纸捏作一团,不知扔到何处去了。 第二天,橘白就被人带走了,再也没能回来。沈乔沉惊怒之下去找萧礼询问,却被白筱年拦在了养心殿外,无论她怎么求,萧礼也没见她一面。 前世,沈乔沉最终也没能带回她的橘白。 …… 橘白关好窗户,仔仔细细的调暗了屋里的烛火,转身看到自家姑娘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已是睡去了,于是咽下嘴里未出口的话,将床榻附近的宫灯拿远了些,自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黑暗里,沈乔沉躺在床榻上,前世的人和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轮转,她缓缓睁开眼睛,穿过无尽的黑暗,仿佛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午后…… 她没能见到萧礼,也问不到橘白的下落,回到一片冷寂的坤宁宫,不去看迎上来的云苓的脸,生怕看到对方眼中的希冀。 不知过了多久,白筱年带着人来到坤宁宫。仍下几片衣衫碎片就轻笑着转身离去了。 破碎的衣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暗红色带着不知名的污秽浸透了原有的纹路。云苓哭嚎着扑了上去,颤抖着将它们抱在怀里…… 独自坐在大殿上,沈乔沉突然觉得冷极了。 …… 不知是何是睡去的,沈乔沉睁眼时,外面的日头已经升的老高。 沈乔沉坐起身来,摇了摇床头的白玉铃铛,不一会儿橘白等人就鱼贯而入,服侍她梳洗穿衣。 等沈乔沉收拾完毕,已是巳时。 橘白端上来一盅琥珀色素面琉璃盏,温声道, “姑娘今日起的晚了些,待会儿又要到景鹤堂去用膳,现在传膳已来不及了,先用些金丝燕窝垫垫吧。” 说完试了试温度,才交到沈乔沉手里。 看着橘白细心周到的样子,抱着手中的琉璃盏,沈乔沉微微笑着点点头。 一盅燕窝见底,橘白上前接过,随后又递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嘱咐道。 “这药还有点热,姑娘小心些。” 沈乔沉接过药碗,这药材是太后所赐,其中一味玄黄玲珑参据说十分珍贵,整个大锦朝都没有几根,皇宫里唯一的一根,如今就在沈乔沉这里了。 皇家对于沈家的看重,可见一斑。 沈乔沉低头闻了闻,仍是和这几日一样的方子,里面的药材也并没有什么问题。压下心里的疑问,沈乔沉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接过橘白递来的杏脯,这才压下口中的辛涩。 “姑娘,今日还要去书房吗?”橘白一边收拾着药碗,一边问道。 “不去了,橘白你先别忙了,把云苓几个也叫进来,我们说说话。” “是,姑娘。”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 过了一会儿,四个丫鬟鱼贯而入,站到沈乔沉面前。 往日最为活泼的紫芙,今日却闷闷不乐,看上去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沈乔沉不禁好奇:“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紫芙姑娘不高兴了?” 青黛碰了碰紫芙的胳膊,紫芙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沈乔沉,委屈的瘪了瘪嘴, “姑娘,您不知道,芳草真的太可怜了。” “她怎么了?”一旁的云苓好奇道。 紫芙气鼓鼓地看了眼碧水阁的方向,然后说道, “你们不知道,白筱年不知怎的听说了府里的流言,又不能发落了旁人,就在碧水阁里发疯。春杏是景鹤堂的人,她不敢,就拿底下的小丫鬟出气。这几日,芳草身上的伤是一日比一日多,她也不敢同旁人讲,天可怜见的,奴婢看着都心疼……” 紫芙心地纯善,近来又与芳草交好。自己打小跟着沈乔沉从未吃过什么苦,见到一向亲近的小姐妹被白筱年打骂,心里难过的不得了,于是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云苓连忙上前抱住她,疑问道:“白筱年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真的失心疯了不成?她不是一贯会做那菩萨状,如今是彻底不要自己的名声了吗?” 白筱年来了沈府,就一直以端庄有礼的面目示人,对沈家送来照顾自己的下人,也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从不曾有过任何的不满。 可自从受伤以后,她的变化也确实太大了些,跟沈乔沉记忆里那个无论何时都从容淡定,颇有手腕的白筱年,实在是相差甚远。 只是沈乔沉却忘了,此时的白筱年尚未长成,羽翼未丰,心机手腕都不能同前世相比,如今的白筱年,只是个刚刚及笈的少女罢了。 “乍然知道自己毁了容,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但是拿下人撒气,却是太过分了些。”橘白轻声道, “尤其是,她又听信了孙嬷嬷的鬼话,姑娘,她们日后会不会对府里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闻言,其他几人也看向沈乔沉,面露焦急。 “无妨,破罐子破摔罢了,一个白筱年,还掀不起什么风浪。只不过我的那个好姨母,倒是不得不防。” 想到白林氏的怪异之处,一时间,屋里几人均沉默下来。 一旁的青黛皱了皱眉,突然道:“芳草受了伤,为何不与流苏说呢?她们是亲姐妹,流苏又是老夫人身边得用的,定会为她想办法的。” 沈乔沉看向紫芙,紫芙从云苓怀里起身,揉了揉红红的眼睛,哑声道:“她自然是说了的,早在第一日,她就跟流苏说过了。可是流苏就只是安慰她,抱着她哭,并没说有其他办法。” 这倒是有些奇怪。沈乔沉望着挂在窗边的流苏风铃,心里想道。 wap. /109/109193/28420487.html 第二十六章 送药 外面阳光正好,窗边的琉璃风铃显得轻透欲滴,底部坠着流苏,随风摇曳,发出的声音十分空灵好听。 见沈乔沉看着风铃出神,云苓笑道:“这是前几日三少爷新得的,知道姑娘喜欢,忙不得的就送过来了,姑娘看着可还欢喜?” 沈乔沉点点头,是啊,知道自己落水受了大罪,这几日两个兄长都会变着法的逗自己开心,一母同胞,理当如此。可流苏和芳草也是亲姐妹,怎么就能眼看着妹妹受罪,自己无动于衷呢? 想了想,沈乔沉转过身,淡淡道,“再看看吧,紫芙,你既与芳草交好,日后也多关照一些。如今受了伤,既然知道了,咱们就不能置之不理。” 说完就起身去了里间,出来后递过来一个烟茶色瓷瓶, “把这个给芳草送去吧。” “姑娘,这是……”紫芙双手接过,低头看着瓷瓶。 “这是治疗外伤的药膏,她用了这个,应该很快会好起来。对了,她的烫伤怎么样了?” 见沈乔沉问起,紫芙吸了吸鼻子,忙道:“用了姑娘给的药,已经好多了。上次见面时她还问起,是从哪家铺子买来的呢。” 上次送药时,紫芙并未向芳草提起,药膏是自家主子给的,所以芳草一直还以为是紫芙自己的。 “这是姑娘亲自做的,外面可买不到。”橘白看了看沈乔沉,笑着对紫芙道。 “姑娘何时学了医术,奴婢们怎么都不知道呢。”紫芙惊讶道。 沈乔沉喝了口茶,淡淡道:“医术上看到的方子,我闲来无事琢磨着做出来的。”说完看见紫芙脸上的纠结,无奈的笑道:“放心吧,拿给林大夫看过了,他也觉得没有问题。” 见紫芙还是楞楞地,橘白摇摇头,上前敲了下紫芙的脑袋,“发什么呆,还不快去。” “哦……哦!我知道了,奴婢这就给芳草送去。”紫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接过药瓶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那模样惹的屋里四人都轻笑出声。 正巧这时林嬷嬷从外头进来,看到此情形一阵莫名,随后轻声道:“紫芙这丫头是怎么了,莽莽撞撞的,我瞧着似是往碧水阁那边去了。” 橘白忙笑着说:“没事的嬷嬷,她去给芳草送点东西。” 林嬷嬷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对沈乔沉道:“姑娘,外头太阳也大了,不如早些往景鹤堂去罢。” 沈乔沉点点头,起身换了身衣裳,时间还早,便低声吩咐了橘白几句,橘白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回来时手里拎着个小包裹,沈乔沉这才带着几人不紧不慢的往沈老夫人处去了。 景鹤堂内,沈乔燃早来了一会儿,正坐在一边的圈椅里和沈老夫人说话。 “放心吧祖母,孙儿昨日已经跟怀瑾兄道过谢了。” “那也不行,这样吧,回头让人备份谢利,不要大张旗鼓,悄悄送去雍王府便是了。”沈老夫人嘱咐道,“不过昨日到底怎么回事,你打听清楚没有?” 沈乔燃歪在椅子里,漫不经心道:“问过了,小乔坚决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跟旁人无关。” 沈老夫人点点头,却听沈乔燃又道:“不过……怀瑾兄说,三皇子似乎是叫小乔药罐子。” “胡说八道!”沈老夫人最恨别人拿小乔的身子弱说事,虽然知道京中都是这么传的,但终归是没人敢传到沈老夫人耳朵里。 沈乔燃撇撇嘴,心想据说三皇子原本想说的可不仅如此,不过这些自然不是萧珏告诉他的,萧世子的原话是:三皇子嘴贱,而他,正好看三皇子不顺眼。 至于是如何嘴贱的,却是昨晚离宫前,六公主悄悄派人告诉他的。 “萧世子真是这么说的?” 沈乔沉刚走到屋外,就听见这么一句。脚下顿了顿,就听到流苏正禀报沈老夫人说“四姑娘到了。” 进了屋,沈老夫人命人端上来一碗杏仁酪,让沈乔沉赶快尝尝。 沈乔沉来前刚用过一盅燕窝,此时并不饿,于是便捧着碗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看到右边第一个椅子空着,就开口问道:“二哥呢?还没回来吗?” 沈乔其高中后就进了翰林院,有句话说得好‘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现下虽然不是什么实缺,但在别人眼里,也是个十分清贵的去处。 但沈乔沉觉着,依沈乔其的性子,定觉得还不如放出去做个县令,至少是个能干实事的地方。 沈乔燃回道:“还没呢,一大早就进宫了,也不知有什么可忙的。” “你以为你二哥跟你一个样吗?”沈老夫人没好气的白了沈乔燃一眼,对沈乔沉关切道:“小乔昨天吓到了吧,昨夜睡的可还好?” 沈乔沉正想着沈乔其的事,闻言抬起头,糯糯的对沈老夫人笑道:“祖母放心,小乔昨晚睡的很好。”想了想,又继续道:“刚才祖母和三哥在说什么?小乔好像听到了萧……萧世子的名字。” 见沈乔沉提起,沈老夫人想到方才的事,沉下脸不悦道:“这个三皇子真是太过分了,莫不是以为我们沈家怕了他不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败坏你的名声。” “这是萧珏说的?”沈乔沉愣了愣,见沈老夫人并没否认,心里觉着有些奇怪,依她对萧珏的了解,无论如何他都不是这样多嘴的人啊…… 终究还是怕沈乔沉因三皇子的话伤心,沈老夫人宽慰孙女道:“罢了,这都不妨事。林大夫说,如今你的身子已经大有起色,那今后便多多出去走走吧。女儿家,最自在的日子也就是在闺中的时候了,等日后去了旁人家,可就身不由己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沈老夫人轻抚着小孙女的长发,怅然道。 沈乔沉被沈老夫人的情绪所感染,一时间又想起前世的种种,瞬间红了眼眶,死死抱着沈老夫人的胳膊,更咽道:“不,祖母,小乔哪里也不去,小乔一辈子都要陪在祖母还有爹娘身边……” 沈老夫人也是因为昨日立太子一事,想起了自己逝去的长女和外孙,一时间有感而发,没想到竟惹得自己的小孙女也如此伤心。 连忙将沈乔沉搂在怀里,想到自己的小乔,从那样小小的,像猫一样的小婴儿,到如今虽有几分苍白,但仍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的少女模样。 眼看沈乔沉哭的泪眼朦胧,沈老夫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长长叹了一口气,宠溺道, “你这个孩子啊……” wap. /93/93580/20785436.html 第二十七章 试探 “这是怎么了?”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随后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的响起。 一旁的沈乔燃正一脸无措的看着眼前的祖母和妹妹,听到声音后立刻奔了过来。 “二哥,你可回来了,快劝劝祖母和小乔吧……” 来人正是沈家二少爷沈乔其。看着自家三弟像看到救星一般的模样,沈乔其挑了挑眉,走到右边第一个位置坐下,看了看上首正在伤心的二人,回头低声向正给他上茶的流苏询问。 了解事情经过后,沈乔其低头轻咳了两声。 沈乔沉回了神,抬眼看见自家两个哥哥睁着两双相似的眼睛看着自己,顿时觉得明明已经说过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却还像方才那样哭泣实在有些影响形象。 于是从祖母怀中起身,整了整衣服,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低声叫了声“二哥。” 沈乔其笑眯眯的点点头。 …… 过了一会儿,整理好情绪,见沈乔其也回来了,沈老夫人就吩咐传膳。 午膳做的十分可口,都是些沈家兄妹爱吃的菜,沈乔沉三兄妹吃的十分满足,沈老夫人自己却好像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些许青菜和一碗汤,就不再动筷子了。 沈乔沉注意到了这点,并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橘白,橘白点点头,拎着从漪澜院带来的小包裹转身下去了。 等她回来时,沈家众人已用完了膳,重新入座用茶。橘白回到沈乔沉身后站好,手里的东西也已不见了。 沈乔其提起,今日翰林院内有不少同僚,都隐隐约约的跟他打探沈家对太子一事的态度。 沈乔燃也踌躇道:“其实,今天我也碰到几个烦人的家伙。” 沈乔燃如今在国子监读书,这国子监里的学生自然也大都是高官子弟,有昨日在殿上的,也有得了圣旨上的消息的,总之,不管之前跟沈乔燃有没有交情的,今日都想方设法的往他身边凑,显然都是得了家里长辈的叮嘱,企图从沈乔燃身上入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的。 闻言沈老夫人也皱起眉头,谨慎道:“昨日之事,虽并无直接关系,但多多少少也与小乔有关,如今陛下借机立了太子,如今,整个京城,都在看我们沈家的态度呢。” “可是二姑母和大表哥都不在了呀……”沈乔燃疑惑道。 沈老夫人心里一痛,刚想开口,却听沈乔沉轻声道:“就是因为先皇后和太子不在了,他们才想知道沈家的想法。” 沈乔其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看向沈乔沉,接口道:“没错,他们是想试探沈家有没有站队的想法。” 刚刚沈乔沉说的是‘先皇后和太子’,而不是同沈乔燃一样称‘姑母和表哥’,不同的称呼证明她是把自己跳出‘沈府’这个范围,而是以一个外人的角度客观的看待这件事。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沈乔其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键。 冲沈乔沉一笑,沈乔其继续道:“沈家若是无意,那么昨夜的圣旨充其量只是个好听的名头,毕竟一个逝去的太子外孙,并不能给沈家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若是沈家有意那个位置……” 说到这里,沈乔其刻意的顿了顿,然后笑着看向沈乔沉。 沈乔沉愣了一瞬,随即对自家二哥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的接口道:“沈家若是有意那个位置,那么支持的,自然就会是贵妃姑母所出的两位皇子,毕竟他们跟大表哥一样,也是沈家的外孙。” “可是他们也不是太子啊……”沈乔燃一脸迷茫。 “可太子表哥已经不在了。” “但他们还活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说完双方都愣住了。随即兄妹俩相互看了一眼,沈乔其笑吟吟的看着妹妹,沈乔沉看了眼狐狸一样的二哥,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进了屋,沈老夫人命人端上来一碗杏仁酪,让沈乔沉赶快尝尝。 沈乔沉来前刚用过一盅燕窝,此时并不饿,于是便捧着碗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看到右边第一个椅子空着,就开口问道:“二哥呢?还没回来吗?” 沈乔其高中后就进了翰林院,有句话说得好‘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现下虽然不是什么实缺,但在别人眼里,也是个十分清贵的去处。 但沈乔沉觉着,依沈乔其的性子,定觉得还不如放出去做个县令,至少是个能干实事的地方。 沈乔燃回道:“还没呢,一大早就进宫了,也不知有什么可忙的。” “你以为你二哥跟你一个样吗?”沈老夫人没好气的白了沈乔燃一眼,对沈乔沉关切道:“小乔昨天吓到了吧,昨夜睡的可还好?” 沈乔沉正想着沈乔其的事,闻言抬起头,糯糯的对沈老夫人笑道:“祖母放心,小乔昨晚睡的很好。”想了想,又继续道:“刚才祖母和三哥在说什么?小乔好像听到了萧……萧世子的名字。” 见沈乔沉提起,沈老夫人想到方才的事,沉下脸不悦道:“这个三皇子真是太过分了,莫不是以为我们沈家怕了他不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败坏你的名声。” “这是萧珏说的?”沈乔沉愣了愣,见沈老夫人并没否认,心里觉着有些奇怪,依她对萧珏的了解,无论如何他都不是这样多嘴的人啊…… 终究还是怕沈乔沉因三皇子的话伤心,沈老夫人宽慰孙女道:“罢了,这都不妨事。林大夫说,如今你的身子已经大有起色,那今后便多多出去走走吧。女儿家,最自在的日子也就是在闺中的时候了,等日后去了旁人家,可就身不由己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沈老夫人轻抚着小孙女的长发,怅然道。 沈乔沉被沈老夫人的情绪所感染,一时间又想起前世的种种,瞬间红了眼眶,死死抱着沈老夫人的胳膊,更咽道:“不,祖母,小乔哪里也不去,小乔一辈子都要陪在祖母还有爹娘身边……” 沈老夫人也是因为昨日立太子一事,想起了自己逝去的长女和外孙,一时间有感而发,没想到竟惹得自己的小孙女也如此伤心。 连忙将沈乔沉搂在怀里,想到自己的小乔,从那样小小的,像猫一样的小婴儿,到如今虽有几分苍白,但仍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的少女模样。 眼看沈乔沉哭的泪眼朦胧,沈老夫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长长叹了一口气,宠溺道, “你这个孩子啊……” wap. /93/93580/20785437.html 第二十八章 乔其 知道站在这里一时半刻也得不到什么消息,沈乔沉便继续往外走去。 却听身后有人喊“四姑娘”。回头望去,只见是沈老夫人身边的苏嬷嬷。 苏嬷嬷年纪不小,行动却颇为利落。她几步走到沈乔沉身边,刚想说些什么,却是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沈乔其兄弟二人。沈乔燃以为,是祖母又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给沈乔沉,于是对苏嬷嬷点了点头,与沈乔沉告别后,就先行离开了。 沈乔其看了看二人,也笑了笑转身离去。 等兄弟二人走远了,沈乔沉才笑了笑,问:“苏嬷嬷,可有何事?” 苏嬷嬷见眼下并无他人,才急切的开口道:“四姑娘,方才您让橘白来跟老奴说的话,是真的吗?” 原来方才用午膳时,橘白离开的那会儿,是去找苏嬷嬷了。 沈乔沉看了看四周,景鹤堂的下人都知道,老夫人有午睡的习惯,生怕扰了老夫人的休息,因此诺大的院子里,此时几乎空无一人。 沈乔沉点点头,苏嬷嬷眼底的焦急更深了几分。见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沈乔沉低声道:“嬷嬷信我,此事事关祖母,小乔绝不会信口开河。这样吧,今晚祖母睡后,您找个时间来漪澜院,我们再细说。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问苏嬷嬷。” 说完见苏嬷嬷点头,才带着橘白转身离开。回头时目光扫过廊下,已是空无一人。 主仆几个离开景鹤堂,正想穿过小花园回漪澜院,却见花园入口处站了一人,面向这边,显然是在等她们。看着熟悉的身影,沈乔沉心下一叹,带着橘白走上前去。 走近一看,果然是沈乔其,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于是沈乔沉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糯糯唤道:“二哥哥。” 看着眼前的少女笑的一脸明媚可爱,弯弯的双眼中满是单纯和依赖。 恍惚间,沈乔其依稀看到经年,她还是小小孩童,自幼体弱多病,走路也比旁人慢上一些,那时自己还是个骄傲的小少年。面对笨拙,却比自己更得宠爱的妹妹,自然也少了几分耐心。 那一日,沈乔其经过花园,小乔正在花园里抓蝴蝶,蝴蝶没抓到,却看到了他。于是年幼的小乔嘴里喊着“二哥哥”,跌跌撞撞的冲他跑来。 那天自己考试得了头名,得了夫子的称赞,那段时间正值沈从严夫妇回京,他正急着回去,想要得到父母的夸奖。 于是面对身后跟着的小尾巴,沈乔其并没有理睬,仍是大步而去了。 所以他不知道,在他离去以后,身后的妹妹并没能跟上他的脚步,甚至没能跑出多远,就重重地摔倒了。 沈乔沉这一摔,就摔折了腿骨,看着娇娇嫩嫩的小女儿此时小脸苍白的躺在床上,沈从严震怒,狠狠抽了沈乔其一顿,关进了祠堂。 那一次沈乔其被罚得很惨,他幼时坏了根基,不能习武,祠堂阴冷潮湿,又被爹爹抽了20鞭子,最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重伤在身,又饥寒交迫,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他委屈的不得了。绝望之际,却是断了一条腿的沈乔沉,拄着个小拐,偷偷跑来祠堂看他。 他永远记得那个雨夜,小小的女孩艰难的推开祠堂重重的门,一瘸一拐的挪到他面前,解开身上抱着的包袱,里面是给他的馒头和药品。 沈乔其心里本是埋怨她的,可是看到这孩子惨白的小脸上,带着的雨水和汗水时,抱怨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二哥哥,你快吃,我拎不动食盒,只能让云苓去厨房拿了几个馒头。”女童软糯的童声说到,同时拿起一个馒头,试图送到沈乔其的嘴边。却见她拿到馒头后愣了愣,眼睛瞬间红了起来,却又不敢放声大哭,只能低声的啜泣着,“呜……呜……怎么办,馒头湿掉了,都是小乔不好,二哥哥要饿死了……” 小小的女孩哭的认真,泪水混着雨水弄花了小脸,也融化了少年骄傲的心。 他从未如此时般痛恨过自己,即使被打被罚,被父亲厉声呵斥时,他也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只是在心里埋怨家人对沈乔沉的偏爱。 可此刻看着眼前小脸哭得通红的妹妹,沈乔其这辈子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感到了后悔,和心疼…… …… “二哥哥,你是在等我吗?” 一阵软糯的声音打断了沈乔其的思绪,他低下头,看着个子已经长到他肩膀的少女,仿佛仍能瞧见当年那个在祠堂里哭泣的小小女童。 见沈乔其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沈乔沉刚想说话,却见他突然抬起右手,缓缓探向了沈乔沉的头。 她吓了一跳,随后却感受到,放在自己头顶的手,只是轻柔的拍了拍。 沈乔沉愣了一下,然后故作生气的蹙起眉头,冲沈乔其握了握小拳头,“二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样拍我的头,祖母说会长不高的。” 沈乔其回过神来,看着沈乔沉气呼呼的模样,释然一笑。“刷”的打开手里的折扇,俨然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了。 沈乔沉一脸的莫名其妙,正想问自家二哥等在这里是有何事,却听见对面的沈乔其突然开口道:“小乔,你长大了。” 沈乔沉心里微动,自从自己醒来,听过很多人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但只有刚刚沈乔其说出口的,让她觉察到话里不一样的意思。 她知道沈乔其天生聪慧。若不是有足够的聪明,又怎么能成为大锦朝近百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只是,面对沈乔其的疑问,她并不知道要怎么说,也不敢去想他会不会相信。 沈乔沉心中正思绪翻涌,天人交战,沈乔其却突然开口道:“有些事,如果你不想说,那也没关系。” 沈乔沉一愣,抬头看向他。 沈乔其宠溺的笑了笑,抬起手刚想去拍她的头,想到沈乔沉刚才的话,于是改用折扇敲了敲她的额头,继续道, “小乔你要知道,我是你哥哥,这里是你的家,有你的亲人,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最爱你的人。你要相信,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你的依靠,你的底气。”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我的妹妹有了这样的改变,但无论如何,我们就在这里,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一番话说完,沈乔其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想要离开,却听见身后的声音默默响起。 “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们。” 沈乔沉说的很慢,似乎是很艰难才说出口。 “祖母希望我活的天真顺遂,可是我岂能真的一辈子没心没肺的躲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之下,我也是沈家的一员,我也想要为家族贡献自己的力量。” 沈乔其回头看她,随后轻轻的把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妹抱进怀里, “好,我们一起。” wap. /109/109193/28472458.html 第二十九章 乔燃 见沈乔沉实在不想说出口,沈乔其也不勉强,毕竟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不想,也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在此事上达成一致后,兄妹二人开始说正事。 沉默片刻,沈乔其先开口:“昨日宫宴我离得远,听的也不甚清楚,但回府后我问过阿燃,他说你走之后他跟萧世子聊了一会,说了些你们小时候的事情,瞧着萧世子似乎也有些兴趣。” “是吗?”想起昨日沈乔燃跟萧珏相处时的样子,沈乔沉好奇道:“三哥和萧世子很熟吗?我看他们并不像刚认识的样子……” 也许是沈乔沉难得提起旁人,沈乔其耐心道:“他们二人是同窗,恩……怎么说呢,应该说是阿燃单方面的缠着萧世子吧……” 见妹妹仍是一脸的迷茫,沈乔其才想起来沈乔沉多年都在府里养病,对外面的很多事都并不知道,于是他一边在心里想着,自己一定要找机会跟祖母提一提,小乔如今病情好转,也到了年纪,总不能永远关在府里,终归是要有她自己的交际圈子的,外面的人情往来,高门之间的势力划分,她总是要学起来的。 另一边却是开口继续说道:“你也知道,你三哥自小骄纵惯了,才学武艺稀松,却长了一身惹麻烦的本事。从小到大哪次不是他在前面捅娄子,我在后面收拾烂摊子,这倒也没什么,哪家当兄长的不是这么过来的。” 沈乔其顿了顿,随后接着说道:“后来我逐渐忙了起来,也就无暇再时时盯着他,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他仍是三天两头的闯祸,但似乎总有人替他收尾。” 说到这里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莫名。 “刚开始我以为是他运气好,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在国子监与同窗起了冲突,混乱中他误伤了一人。对方是礼部尚书家的幼子。” “礼部尚书……严家?” 沈乔其看了沈乔沉一眼,似乎对她知道礼部尚书姓严感到一丝意外。随后接着说道, “没错,就是那个严家。严家小少爷是严大人的老来子,自幼被严老夫人和严夫人宠的跟眼珠子似的,再加上这严家小少爷写的一笔好字,如今却伤了右手。即使是无意,那严家可不管这些,严老夫人当晚就给宫里递了折子,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严夫人进宫求见太后去了。还好严家到底没想把事做绝,这若是去见了皇后,那不仅是阿燃,就连我们整个沈家说不定都要受牵连。” 沈乔沉知道,沈乔其的话并没有故意夸大,若是当日严家人去见的是皇后,依照右相的为人,好不容易捉到沈家的把柄,定是要狠狠踩上几脚的,说不定还要连累远在边关的沈家夫妇。 沈乔沉默默接口道:“自古前朝和后宫都是息息相关的,沈家和李家的女儿在后宫相看两相厌,那爹爹和右相在前朝,关系自然也不会有多融洽。” 若是拉下了沈从严,那沈贵妃在后宫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沈乔沉若有所思,严家……而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沈乔其, “那个严家少爷,可是叫严若清?” “没错,就是他。怎么,小乔竟认得严家小少爷?”沈乔其挑了挑眉。 不去理会自家二哥的打趣,沈乔沉疑问道:“前几日我曾随三哥哥出府,在醉江月见到过三哥哥的同窗们,其中有一位,似乎就是叫严若清。” 沈乔沉回忆着,当日自己被茶水溅湿了裙角,带人往外走的时候,身后曾有人喊过这个名字…… “可是,我觉着三哥和这位严少爷,好像关系并不差呀……”她迟疑的说到。 沈乔其笑着摇摇头,转身望向远处,“是啊,不仅不差,还很要好呢。” “因为后来,有人中途插了一脚,事情就莫名其妙的平息了。” 听见沈乔其淡淡的声音,沈乔沉心中莫名浮现出一个名字。 “萧珏。” “那人是萧珏。” 果然是他,验证了心中的猜想,随即而来的却是更多的疑问。沈乔沉抿了抿嘴角,还是问出了口:“可是为什么呢,萧珏……萧世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沈乔其摇摇头,似乎也很是不解,“没人知道萧珏做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有一天严家突然不追究了,我觉得奇怪,暗中查了查,才隐隐约约知道的。就连之后你三哥跟严若清交好,其中也有萧珏的手笔。” “后来我不放心,我们沈家与雍亲王府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萧珏此举,我担心有诈,所以又继续往下查,才知道在我看顾不到的时候,也是萧珏,悄悄替阿燃解决了不少麻烦。” “这些事,三哥哥知道吗?” 沈乔其无奈一笑,“我能查到的事,自然也有旁人能查到。” 沈乔沉了然,萧珏此人深藏不露,即使少年时候,也是天资卓绝之辈。他若真心想隐瞒,就算是沈乔其,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查得到。 除非……他是故意的。 故意留了破绽,让旁人知道,沈乔燃是他罩的。 都说沈家三少爷沈乔燃是福星转世,因而他在京中子弟中一向说一不二,是混世魔王般的存在。 但若放在萧小王爷面前,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大锦朝谁人不知,萧小王爷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不仅出身尊贵,而且小小年纪,就已被雍亲王带上战场,如今也颇有战功。 更别提他容颜如玉,却性烈如火。纵马京城,桀骜肆意。 他护着的人,自然无人敢惹。 也有那不长眼的,径直问到沈乔燃跟前。沈三少爷虽不像自家二哥那么聪明,但也绝不是个傻的。虽然不知自己跟这尊贵无双的小王爷何时有了交情,可这送上门的靠山,哪里还能往外推呢。 于是,京中便常常出现这样的情景。 沈乔燃一贯的惹麻烦,或者被惹麻烦,相争不下时,总会有萧小王爷从天而降,不紧不慢的靠在一边,看着对方,吓得对方偃旗息鼓,不敢再言。 沈乔燃见状立刻昂首挺胸,走到萧珏面前又一脸崇拜,俊秀无双的小脸上一双凤目熠熠生辉。 然后二人转身扬长而去,留下一地吃瓜的群众。 “萧世子对沈三少爷可真好啊,亲兄弟也不过是如此了吧。”这是思路正常,没往别处想的。 “真是世风日下,伤风败俗!”这是想的太多,歪了又歪的。 …… wap. /132/132777/31206052.html 第三十章 乔装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与沈乔其分开后,直到回到漪澜院,沈乔沉也百思不得其解。 萧珏接近沈乔燃,很明显是故意的,但其中原因,沈乔沉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难不成是雍亲王授意的?那还不如找沈乔其。 沈乔沉摇了摇头,将想不明白的事情暂且丢到一边。至少目前为止,萧珏看上去还没有想与沈家为敌的意思。 但也不得不防,沈乔沉心里想着,有机会一定要与沈乔燃说,还是让他离萧珏远点为好。 想起前世记忆中的萧珏,沈乔沉心里有些复杂。 前世最后,虽然萧礼一口咬定是她与萧珏合谋逼宫,但实际上沈乔沉也没做什么,只是让人给萧珏带了句话。 她身在冷宫,对这话最后到底能不能传到萧珏耳朵里,本是不抱希望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成了。 “姑娘,子安刚才来过了。” 沈乔沉正沉浸在回忆中,突然被打断,抬起头却看到橘白正面露难色,不禁好奇道, “他有什么事?” 橘白迟疑了半天,终究还是低声道:“子安说,三少爷一会儿来接您,让您准备一下。” 说着慢吞吞的递过来一个包袱。 沈乔沉接过来,打开一看,“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看着包袱里装着的月白色的衣裳,明显是男子的锦袍,沈乔沉美滋滋的想到。 今儿个是十五,京中有灯会。 昨日因去了宫宴,又发生许多事折腾到很晚才回府,自然没有时间去外面逛逛。 她本也想着,看看今日能否找到机会溜出去的。这下可好,有沈乔燃带着,自然不用偷偷摸摸了。 看见橘白一言难尽的表情,沈乔沉知道,她定是想起上回去醉江月那次,自己找沈乔燃要男装的事情了。 没想到上次没穿上的男装,这次却要穿到了。 “橘白,服侍我更衣。”沈乔沉轻快的说道,随后转身率先向屏风后走去。 橘白迟疑了片刻,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咬咬牙跟着走了过去。 …… 一炷香时间后。 沈乔沉从屏风后缓缓走出,只见她一身月白色暗纹锦袍,上面用银白的丝线走笔龙蛇,勾勒出一朵莲花的纹路。 不知用了什么技艺,随着沈乔沉行走间,那袍子上的白莲若隐若现,期间银光流转,好看极了。 “姑娘……您这是……” “哇……姑娘,您真是太好看了。” 青黛和紫芙刚刚进来,正面露异彩的看着自家小姐。 “愣着干嘛,还不赶快来帮忙。”橘白见两个丫头只顾着惊讶,没好气的道。 “哦,好的。”橘白沉稳,几个丫头一向是有些怕她的,于是青黛连忙上前帮忙。 紫芙年纪还小,性子又活泼,平日里沈乔沉也不拘着她,所以紫芙在自家小姐面前一向是有话直说。 “姑娘,您这是打算出去吗?”紫芙满脸带笑,跑上前去跟在沈乔沉身后问道。 看了看小尾巴似的小丫头,沈乔沉笑道:“是啊,三哥说要带我出去看灯。” 说着随手拿起一块玉佩刚要带上,却见紫芙一把抢了过去,“姑娘,我来。”随后仔仔细细的为沈乔沉戴在腰际。 “姑娘,这玉佩真好看,咦……跟您这身衣裳是一个纹路呢。” 看着小丫头一惊一乍的样子,陈乔沉也笑弯了眼,“恩,都是三哥送来的。” 沈乔燃送来的包袱里,不仅衣衫靴袜都是搭配好的,就连饰品折扇也是一应俱全,且件件都是品质上乘。 沈乔沉自己都十分感叹,自家三哥到底每天在国子监都学了些什么,才学武艺怎么样不知道,吃喝玩乐倒是十分精通。 紫芙一样一样的看过去,见青黛正在给陈乔沉束发,于是看了看眼前摆成一排的饰物,捧起一顶莲花白玉小冠递了过去。 青黛接过发冠,仔仔细细的为陈乔沉戴好。 陈乔沉拿起镜子照了照,也觉得十分满意,赞叹道, “青黛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这点倒是没错,青黛梳头梳的极好,前世白筱年和沈家二房的二姑娘沈乔嘉,都曾想从沈乔沉这里把她要过去。但青黛是个忠心的,无论是在沈家,还是后来进了冷宫,都一门心思只跟着沈乔沉,无论他人威逼利诱,都丝毫不理。 她一向沉默,就像此时面对自家小姐的夸奖,她也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抿了抿嘴,低头笑了。 全都收拾好了之后,沈乔沉站起身来走了几步,顺手捞起一把折扇拿在手上转了个圈,然后“刷”的打开,轻摇了几下,对面前的几个丫鬟问道, “怎么样?” 几个丫鬟看了看自家姑娘,着男装的沈乔沉,许是刻意改变了神态,再加上年纪尚小,已没有了女装时候的娇柔,此时俨然是一个粉琢玉器的小公子了。 几个丫鬟对这样的沈乔沉还是有几分的不习惯,于是沉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紫芙率先开口:“姑娘这样看起来,倒是与三少爷平时的打扮有些相似。” “哦?”沈乔沉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随后又坐了下来,拿起一边的螺子黛,在眉毛上又加了几笔,又用颜色深一些的脂粉,将肤色稍稍加深了几分…… 等她放下手中的工具,重新转过身来时,众人才发现,在她的妆点下,原本弯弯的细眉变成了浓重几分的直眉,瓷白的肤色此刻也深了些许…… 总之,说不上来是哪里改变了,但是最后看起来,感觉又的确是不一样了。 “还是姑娘手巧。”青黛双眼亮晶晶的,崇拜的看着沈乔沉。 “恩……可是姑娘,这样看起来,倒是更像三少爷了……”紫芙惊讶道。 橘白也点点头,暗暗称奇,之前只是衣着打扮上相像,可现在经过沈乔沉的巧手,就连长相神态上,都十分相似。 “您现在这个样子跟跟三少爷出去,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你们是双胞胎的。”橘白迟疑着开口。 “我们本来就是啊。”沈乔沉随口道,心里也十分满意。 回头却见橘白一脸的纠结,沈乔沉知道她的意思,于是了然一笑,也没再多说什么。 算了算时辰,沈乔燃还没到。沈乔沉便走到桌旁坐了下来,一旁的紫芙跟了过来,手脚麻利的倒了杯热茶,还细心的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沈乔沉手里。 见跟前的小丫头笑的一脸殷勤的模样,沈乔沉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道:“知道了,带你去。” 然后不再看雀跃着欢呼的紫芙,回头道:“还有青黛,也一起去。橘白和云苓留在府里。” 说完看向橘白:“先前我已与苏嬷嬷说好,今晚祖母睡后,她应该会来。若是到时我还没回来,你就请她等上一等,我会尽早赶回来。” 见橘白点头,沈乔沉才转过身去继续喝茶。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外头小丫鬟请安的声音,然后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外,伴随而来的,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小乔,准备好了吗?咱们走吧。” /93/93580/20923738.html 第三十一章 花灯 “小乔,准备好了吗?咱们走吧。” 沈乔燃大步走来,天色渐暗,直到他走进屋里,众人才看清了他的打扮,一看之下却让沈乔沉等人愣了愣。 只见沈乔燃也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材质做工都与沈乔沉身上的一般无二,显然是同一匹料子做出来的。 只是同样的莲花纹路,沈乔沉是银白色丝线,而沈乔燃用的则是银灰色。 此时外面夜幕降临,不走近的话,这细微的差别,也是看不出来的。 几个丫鬟看了看正面面相觑的兄妹二人,均是笑出了声。 原来不仅是衣着相似,就连配饰细节都十分相像。显然,这是沈乔燃特意准备的。 “这下好了,如果离远了看,怕是连我们都分不清姑娘和三少爷了。”紫芙捂着嘴打趣道。 “那当然,我跟小乔可是双生子,大哥和二哥都没有我们这般相像。”沈乔燃一脸傲然道,显然对沈乔沉的男装扮相十分满意。 无奈的看了看对面一脸得意的兄长,沈乔沉笑着摇了摇头。 “好了三哥哥,我们可以走了吧。再待一会儿,灯会都要散了。” “放心吧小乔,我早就安排好了。” 沈乔燃敲了敲自家妹妹的额头,转身往外走去,临走时还不忘嘱咐紫芙,夜里凉,记得给四姑娘多带件衣裳。 紫芙笑着应了,小跑着进了内室,出来时手里抱着件银丝素锦披风,在沈乔沉她们走到二门时追上了众人,一同往外而去。 等出了沈府,见到候在马车旁的子安时,面对他一脸吃惊的模样,沈乔沉已经觉得很是习惯了。 毕竟从漪澜院到府门口的这一路上,这样的表情,已经见到过太多次,也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了。 今日灯会街上人多,沈乔燃也就没有骑马。再加上沈乔沉又做了男子打扮,所以兄妹二人便上了同一辆马车。 沈乔燃准备的马车十分宽敞,加上青黛和紫芙也丝毫不觉得拥挤。等众人都进了马车,子安坐到车夫旁边,表示可以出发了。 沈府的车夫驾车十分平稳,只是外面看灯的人越来越多,马车行进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沈乔沉轻轻掀起车帘一角,却见外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再往前看,人群更是十分密集,看上去马车已是寸步难行。 像今日这样出来看灯的机会,前世今生都不曾有过。于是被这样欢乐的气氛所感染,沈乔沉也难得的耍起了脾气,她眉头轻皱,埋怨道:“三哥哥,都怪你,我们来的这样晚,现在怎么办。” 沈乔沉幼时在沈家,向来是有几分骄纵的,所以面对她的“指责”,沈乔燃也并不生气。 他起身掀开车帘跟子安吩咐了几句,随后坐回车里对沈乔沉道:“放心吧小乔,我早在醉江月定了位置,咱们现在赶过去,时间刚刚好,定能让你看到一会儿的灯车。” 每年的三月十五,京中都会有灯会,今年又赶上了昨日的上巳节,于是除了往年会有的花车游街外,还会有放河灯,洗春浴的活动。 京中的各个酒楼里,也一早就纷纷准备好了上好的花茶和各种花煎,给贵客们享用。 醉江月……听沈乔燃提起,沈乔沉才突然想起,如今醉江月已是自己的产业。 最近只顾忙着沈家的事情,差点忘了自己与季先生的约定,也不知道这几日,季先生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沈乔沉懊恼的皱皱眉,想着一会儿到了地方之后,一定要想个办法支开沈乔燃,与季先生见一面才好。 ……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马车行进的速度也越来慢,到了后来,几乎是到了走一步停三步的程度。 沈乔沉心里有事,于是便有些焦急。素手掀起车帘看了看,满眼都是黑压压的人群,抬头望去,却见他们此时的位置,离醉江月也已不到200米。 于是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放弃马车,步行前去。 听了沈乔沉的建议,沈乔燃向车外看了看,考虑了片刻,最终在沈乔沉坚持下,还是率先向外走去。 下车之前,他仍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沈乔沉一定跟好自己,免得被人潮挤走。见沈乔沉点头应下,才转身跳下马车,随后等在车旁。 青黛和紫芙紧随其后,也跟着跳下马车,乍一看见外面的人山人海,也都吓了一跳,一脸紧张的等着自家姑娘下车。 也过了一炷香时间, 等她放下手中的工具,重新转过身来时,众人才发现,在她的妆点下,原本弯弯的细眉变成了浓重几分的直眉,瓷白的肤色此刻也深了些许…… 总之,说不上来是哪里改变了,但是最后看起来,感觉又的确是不一样了。 “还是姑娘手巧。”青黛双眼亮晶晶的,崇拜的看着沈乔沉。 “恩……可是姑娘,这样看起来,倒是更像三少爷了……”紫芙惊讶道。 橘白也点点头,暗暗称奇,之前只是衣着打扮上相像,可现在经过沈乔沉的巧手,就连长相神态上,都十分相似。 “您现在这个样子跟跟三少爷出去,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你们是双胞胎的。”橘白迟疑着开口。 “我们本来就是啊。”沈乔沉随口道,心里也十分满意。 回头却见橘白一脸的纠结,沈乔沉知道她的意思,于是了然一笑,也没再多说什么。 算了算时辰,沈乔燃还没到。沈乔沉便走到桌旁坐了下来,一旁的紫芙跟了过来,手脚麻利的倒了杯热茶,还细心的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沈乔沉手里。 见跟前的小丫头笑的一脸殷勤的模样,沈乔沉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道:“知道了,带你去。” 然后不再看雀跃着欢呼的紫芙,回头道:“还有青黛,也一起去。橘白和云苓留在府里。” 说完看向橘白:“先前我已与苏嬷嬷说好,今晚祖母睡后,她应该会来。若是到时我还没回来,你就请她等上一等,我会尽早赶回来。” 见橘白点头,沈乔沉才转过身去继续喝茶。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外头小丫鬟请安的声音,然后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外,伴随而来的,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小乔,准备好了吗?咱们走吧。” wap. /132/132777/31299852.html 第三十二章 人群 醉江月看着已近在眼前,却是在马路的另一边。 见面前汹涌的人群,沈乔燃回头示意三个姑娘跟紧他,然后转身向对面而去。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道路两旁只有酒楼商铺的灯光,以及卖花灯的铺位上还有各色的灯光闪烁。 按照往年的传统,花车经过的地方,商户们都会自觉的熄灭烛火,迎接花车的到来。 每年的花车,都是由大锦各地方区域的能人巧匠制作而成,送进京后由朝廷统一选拔,最后择出者,才是最后的赢家。 而花车之所以引人注目,不仅仅是因为其本身技艺的制作精良,更是因为最终乘坐花车的人。 上巳节又称桃花节,每年的这个时候,京中各个秦楼楚馆,都会联合选出最出色的姑娘,作为这一年的“桃花仙子”,在上巳节当日,登上花车游街。 整个活动,会持续三日。 因为上巳节当天,通常会有宫宴,京中的豪门贵族们,都无法出门共襄盛举。所以往往第二日,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而这些,沈乔沉都是不清楚的,她正被两个丫鬟护在中间,艰难的向前挪动…… 最后还是沈乔燃看不过去,一把把她拽到身边,护在怀里,她才能缓过一口气来,随他继续向前走。 眼前的一切都让沈乔沉觉得十分陌生,随之而来的却是满满的好奇。 前世她身体病弱,未嫁时只能成日待在府里,根本不可能做出在晚上偷跑出府的举动。 后来嫁给萧礼……就更是没有这样的好时候了。 可以说,前世的她,就像一只被锁在笼中的金丝雀,看上去锦衣玉食,光鲜亮丽,却从未感受过这样的鲜活。 …… 不远处,一个临近街边的二楼窗户正开着。有二人临窗而坐。 其中一人一身红衣,一手拿着折扇轻轻抵着头,另一只手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琴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拍子。 渐渐的,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本就似有若无的琴声,已然完全听不见了。 他才意犹未尽的停了手,看了一眼窗外,感叹道:“可真热闹啊。” 说完伸手倒了两杯酒,一杯推到了自己对面。 坐在他对面的人,整个人陷在椅子里,一只手撑着额角,似是沉沉睡去了,垂下的一缕发丝遮住了他大半边脸。 长长的墨色披风一角随意的垂在地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料子,却是连勋贵人家都重金难求的珍贵。 “吵死了,这还有完没完。” 似是终于被街上的人声恼的不耐烦了,他睁开双眼,看了一眼窗外,狭长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悦。 随着他抬起头,过于出色的容貌似乎让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几分,更为特别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气质上却有着不同于他年龄的凛冽。 他直起身来,活动了下脖颈,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随意把玩着。 见他醒来,一身红衣的少年转过头来,若是沈乔沉在场,定能认出他就是那日在巷口看到的,坐在醉江月二楼窗口的人。 江枫眠一袭大红色锦衣,轻摇折扇,看着对面的好友挑了挑眉,道:“难不成你叫我出来,就是来看你睡觉的?” 萧珏神色不变,面无表情道:“那你回去。” “……” “萧怀瑾!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揍你?” 见对方明显不想好好说话,江枫眠也来了火气。手中折扇瞬间化为利刃,径直向对面的萧珏而去。 眼看有疾风将至,萧珏却一动不动,仍旧低头把玩指尖的酒杯,仿佛那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任由一束冷光最终停在距自己不到三寸的地方。 见他仍是这副死德性,江枫眠却了然了几分。 收回了攻势,转眼间又变回那个风度翩翩的模样,开口道, “又和王爷吵架了。” 虽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 “这次又是为什么,难不成又是因为……” 江枫眠看了看萧珏的表情,最终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萧珏却神色漠然,冷笑道:“不然呢。” 明明他此刻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伤心难过,可江枫眠与萧珏自幼相识,从某一方面来说,他是这个世上,最为了解萧珏的人了。 此时的萧珏在他眼里,并不是人前那个飞扬肆意,无坚不摧的雍王府小王爷,而是他们初见时,一个人站在树下,落寞却倔强的小少年。 明明是漂亮到耀眼的模样,狭长的双眼中竟没有一丝光彩,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像是被全世界都遗弃了一样…… 想起过往的岁月,江枫眠有些恍惚,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回过神来,江枫眠静静地看了萧珏半晌,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忍让了吧。” 见萧珏神色微动,他继续道:“若是你下不了手,那就我来。” 说到最后,竟带出一丝杀气,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危险了起来。 萧珏闻言,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好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放缓了神情,轻声道, “没什么好下不去手的。” “只是没必要罢了。” 他轻扯嘴角,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递到唇边一饮而尽。 放下杯后,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见萧珏恢复了正常,江枫眠放下心来,转而想起了什么,低声道:“说起来,这立太子的事,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突然。” 萧珏抬了抬眼,嗤笑了一声, “突然?” “咱们这位陛下,可从来不会做什么一时兴起的事。” “你是说……陛下是故意的。”江枫眠惊谔道。 “也谈不上故意,只不过这个决定,陛下定是早就考虑好的,恰好那日有这么个机会罢了。”萧珏懒懒道。 “恰好?” “恩,恰好。” 说完他散漫的伸了个懒腰,随意往楼下的人群中一扫,却在看到某一处时目光一顿。 江枫眠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见萧珏正饶有兴趣的看向楼下,便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你看什么呢?” /109/109193/28607325.html 第三十三章 意外 楼下有什么? 街上的人群里,沈乔沉本被沈乔燃护在怀里,虽然两个男子这番举止似是不太妥当,但二人一看就是兄弟俩。 街上拍花子的这么多,这小公子长得又是俊秀无双,十分惹人喜爱。 做兄长的,将弟弟看顾得仔细些,也没人能多说什么。 萧珏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原本沈乔沉今日的打扮,不熟悉的人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可偏偏她旁边还有个沈乔燃,沈三公子交友广泛,又有福星之名,京中勋贵子弟大都与他相熟。旁人也就罢了,见到了这副打扮的沈乔沉,顶多以为是沈家的哪个公子少爷,绝不会往沈乔沉身上想。 可萧珏是什么人,习武之人本就视力远超旁人,况且他自幼记忆力超群,见过一面的人无论扮成什么样,都难逃他的眼睛。 这一点在战场上,无数次救过他的性命。 更何况他本就与沈乔燃相熟,因为某些原因,这些年里更是早就将沈乔燃,以及沈家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 唯一的意外,就是沈乔沉。 沈家的四姑娘,自幼身娇体弱,风吹不得,雨淋不得,传说她性格骄纵,不好相与,终日在府里静养,极少出门。 这就是情报上所有关于沈乔沉的评价,当初萧珏也只是看了一眼,之后就随手扔到一边不再关注。 谁知道,竟会产生这么大的乌龙。 萧珏在心中轻笑,看着楼下沈家兄妹二人的身影。 月白色的锦袍,在一众打扮的光鲜亮丽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特别,尤其是上面的纹路,不知是用了什么材质,在灯光的映衬下,竟显现出潋滟的流光。 “有趣。” 以萧珏所在的角度,是看不清楚他们衣袍上的纹路的,于是他眯了眯眼,正想仔细看个清楚。 突然听到不远处有欢呼声传来。 “花车来啦!花车来啦!” 萧珏分了神,等回头再看时,却见原本在一处的二人,此时却被瞬间涌现的人群分割开来,衣袍上连绵的流光,也因突然的分开,生生暗淡了几分。 看着被人群推搡的跌跌撞撞的月白色身影,萧珏皱了皱眉,突然看到银光一闪,很快便消失在人群里,他狭长的双眼中划过一丝厉色,倏然起身,在江枫眠不解的目光中,从窗口一跃而下…… …… 另一边,沈乔沉缓缓睁开双眼,眼见之处一片陌生,后颈传来一阵钝痛,她刚想抬起手,却只觉得眼冒金星,浑身无力。 缓了一会儿,沈乔沉才找回自己的记忆。 方才不知前方发生了什么,人群一阵骚动。 沈乔沉瞬间感觉周围的压力又大了几分,她紧紧抓住沈乔燃的衣袖。 似是感应到了妹妹的不安,沈乔燃开口安慰她:“小乔,别怕。” 这时,跟在后面的青黛突然惊呼一声,然后听见紫芙的慌张的声音响起, “青黛!公子……姑娘……青黛不见了!” 紫芙胡乱的呼喊着,沈乔沉被沈乔燃护在怀里,根本看不到后面的情况,听见紫芙说青黛不见了,她一下就慌了神。 以此时的人流量,青黛若只是被挤到别处那还算好,一旦要是摔倒在地,那么顷刻间就会被人群碾压,轻则重伤,重则……不堪设想。 沈乔沉拽了拽手里的衣袖,高声唤着沈乔燃。 沈乔燃自然也听到了紫芙的声音,可他此时怀里还有个沈乔沉,眼见还有几步就到了醉江月的楼下。无奈之下,他只能嘱咐妹妹留在此处,然后转过身去寻找青黛的身影。 …… 意外就是此时发生的。 等紫芙和沈乔燃终于找到被人群挤出老远的青黛,再艰难的穿过人群,回到原处时,沈乔燃却愣在了当场。 醉江月楼下的一小片空地上,依旧是人流密集,可无论哪个,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沈乔燃浑身颤抖了起来,紫芙和青黛也立刻慌了神,三人也顾不上会不会失散,前前后后的在醉江月楼下找了起来。 而这些,沈乔沉都是不清楚的,她正被两个丫鬟护在中间,艰难的向前挪动…… 最后还是沈乔燃看不过去,一把把她拽到身边,护在怀里,她才能缓过一口气来,随他继续向前走。 眼前的一切都让沈乔沉觉得十分陌生,随之而来的却是满满的好奇。 前世她身体病弱,未嫁时只能成日待在府里,根本不可能做出在晚上偷跑出府的举动。 后来嫁给萧礼……就更是没有这样的好时候了。 可以说,前世的她,就像一只被锁在笼中的金丝雀,看上去锦衣玉食,光鲜亮丽,却从未感受过这样的鲜活。 不远处,一个临近街边的二楼窗户正开着。有二人临窗而坐。 其中一人一身红衣,一手拿着折扇轻轻抵着头,另一只手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琴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拍子。 渐渐的,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本就似有若无的琴声,已然完全听不见了。 他才意犹未尽的停了手,看了一眼窗外,感叹道:“可真热闹啊。” 说完伸手倒了两杯酒,一杯推到了自己对面。 坐在他对面的人,整个人陷在椅子里,一只手撑着额角,似是沉沉睡去了,垂下的一缕发丝遮住了他大半边脸。 长长的墨色披风一角随意的垂在地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料子,却是连勋贵人家都重金难求的珍贵。 “吵死了,这还有完没完。” 似是终于被街上的人声恼的不耐烦了,他睁开双眼,看了一眼窗外,狭长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悦。 随着他抬起头,过于出色的容貌似乎让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几分,更为特别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气质上却有着不同于他年龄的凛冽。 他直起身来,活动了下脖颈,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随意把玩着。 见他醒来,一身红衣的少年转过头来,若是沈乔沉在场,定能认出他就是那日在巷口看到的,坐在醉江月二楼窗口的人。 当日她一见之下只觉得眼熟,却没有认出来,可后来她将前世知道的人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最终才隐约想起,晋国公府的嫡幼子江枫眠,喜穿红衣,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其不思进取的样子一向让晋国公十分恼怒。 最重要的是,前世的江枫眠,是萧珏的挚友。 wap. /93/93580/20972889.html 第三十四章 花车 “不必了。” 几人闻声看去,却见一身红衣的江枫眠大步而来。 转眼间就来到萧珏身边,对沈乔燃点点头,刚想开口,就听见萧珏冷声道:“人呢?” 于是江枫眠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下意识的想开口损上萧珏几句,下一秒却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按下心中的不忿,快速开口道:“人现在很安全,没受什么伤,只是……” 见他有所迟疑,沈乔燃以为有什么不好,急忙道:“只是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萧珏眉心微皱,看了眼沈乔燃。被他的冷眼一盯,沈乔燃瞬间冷静下来,但还是紧紧的看着江枫眠,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见萧珏似乎情绪不佳,江枫眠再不敢有所迟疑,立刻接口道:“沈兄放心,我亲自带人去的,眼下也还有人守在那里,只是目前沈四姑娘所在的地方,我们不太方便动手。” 萧珏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江枫眠,觉察到他的目光后,江枫眠点了点头。 萧珏转头看向人群的尽头,双眸微眯,似有寒光一闪而逝。 “你们留在醉江月,我去带她回来。” 话音刚落,萧珏便飞身而去,墨色的身影瞬间就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诶……”沈乔燃下意识的想跟上去,却被中途出现的一把折扇挡住了脚步。 “沈兄想要去哪儿?” 沈乔燃停下脚步,看向扇子的主人。 却见对方红衣如火,俊俏的脸上一双桃花眼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想了想,沈乔燃还是开口道:“我要去找小乔。” 却不料对方面色不改,仿佛随口一般问道:“你知道要去哪里找吗?” 沈乔燃闻言一愣,看向萧珏离去的方向,可此时萧珏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抿了抿嘴角,不甘道:“那怀瑾兄又是怎么知道的?” 却听江枫眠笃定的声音响起, “因为……他是萧怀瑾啊。” “你不信他吗?” 沈乔燃低头沉默了半晌,终还是说道:“我信他。” 随后抬起头,看着江枫眠认真道:“我相信他,我相信怀瑾兄能将小乔平安的带回来。” 江枫眠挑了挑眉,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沈乔燃的肩膀,“这就对了,你能这么说,也不枉他这么多年对你的照顾,说实话,有时候我都有些嫉妒你。” 萧珏对沈乔燃,的确是极好的。这么多年来,江枫眠在一旁看着,有时候总觉着,萧珏不会是把沈家这小子当儿子养了吧,可萧珏自己也只是个少年呢。 而且,明明自己才是跟他萧珏自幼一同长大的兄弟,怎么也没见他对自己那么好呢? 想起萧珏对自己和沈乔燃的差别待遇,江枫眠感到深深的心酸。 看着沈乔燃半晌,最终他还是开口道:“行了,先进去吧。萧怀瑾既然亲自去了,就不会有什么差错,你还是听他的,乖乖等着吧。” 说完,指了指一边醉江月的大门,示意道。 沈乔燃又回头看了眼望不到头的人群,才带着紫芙和青黛转身进了醉江月。 江枫眠却没着急一同进去,而是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折扇点了点额头,看向萧珏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花车走的都是大路,所以京中的小巷里此时早已空无一人。 夜色的掩护下,萧珏独自穿梭在其中,墨色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闪而过,青石板上也没留下丝毫声响。 渐渐的,人群的熙攘声越来越近,萧珏放缓脚步,思考片刻,突然一跃而起。 屋檐上,萧珏将自己隐在黑暗里,忽略四周传来的欢呼声,紧盯着远处正慢慢靠近的花车。 为了迎合桃花节的气氛,整个花车都被装饰的犹如一朵半开的桃花,粉白相间的轻纱曼舞,随风摇曳,为其更增添了几分仙气。 隐隐约约间,从外面只能看到里面似乎有个人影,其他的,便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今年的桃花仙子,出自京中最有名的青楼“南笙梦”,是近年来在京中名声鹊起的花魁,唤作“桃夭”。 据说这桃夭姑娘生的妩媚多情,又才情无限,自然引得无数勋贵子弟,文人墨客竞相追捧。 她所在的南笙梦,更是京城里秦楼楚馆中的翘首。里面的姑娘环肥燕瘦,各种类型应有尽有。琴棋书画,皆是样样精通。 尤其是以桃夭为首的十二钗,是南笙梦里最为出众的姑娘,是其中每个人放在别的楼里,都能独占鳌头的存在。 而作为清倌的桃夭,能在这样的地方脱颖而出,成为头牌中的头牌,自然也不是寻常人能见得到的。 她不在乎身外物,什么珍宝首饰,绫罗绸缎,统统都入不了她的眼。她每日都会放出一道题目,一首诗,一幅画,或是一段文字,皆有可能。 若是想见她,就要做出她想要的答案,要是当日无人令她满意,那就只能再待明日。 这种行为,对于一个青楼女子来说,的确是十分任性了。 但在很多人眼里,越是得不到,反倒就显得格外珍贵。于是每日去南笙梦求见的人,也总是络绎不绝。 尤其是,她曾在众人面前放出话来,若是谁能够在才华上让她相服,就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这样一个无视黄白之物,才情出众的女子,自然使人倾慕,一时间,也有许多有真才实学的才子俊杰登门拜见,无关风月,只论诗文。 自从南笙梦宣布,桃夭会成为今年的桃花仙子,将在上巳节当夜登上花车,游街三日的消息后。人们便口口相传,上至勋贵子弟,下至平民百姓,就连很多外地的少年才子,都匆匆赶赴京城,想着能够一睹芳容。 正因如此,这就出现了此时的“盛景”。 方才江枫眠表示,沈乔沉所在的位置,不便于他出手救人。能让他都觉得棘手的,一定不是什么寻常之处。 萧珏眉头轻挑,看了看被人群紧紧环绕的花车,眼中划过一丝无奈。 今夜,有哪里能比这儿更安全呢。 wap. /93/93580/20984644.html 第三十五章 相救 看着正缓缓驶来的花车,萧珏心里轻笑。 难怪江枫眠一直强调沈乔沉很安全,能不安全吗。 试想,他若是此时飞身而出,估计没等他掠上马车,恐怕就要被当成登徒子,引发众怒了。 更别提他要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沈乔沉,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离开。 不过……似是想到了什么,萧珏看了眼人群中的花车,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 花车上,沈乔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挣扎着坐了起来,无力的靠在车壁上,额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浸湿,蜿蜒的贴在苍白的小脸上。 透过若隐若现的纱缦,看到外面拥挤的人群,沈乔沉这会儿要是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她可就真是个傻子了。 可是这会儿,任凭她如何聪明,也对自己眼下的处境完全找不到头绪。 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是青黛出了事,沈乔燃和紫芙去找她,而她则留在原地,本想着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谁能想到,突然颈后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被放在了花车上。也不知道三哥和紫芙青黛怎么样了。 “究竟是谁呢……” 沈乔沉心中烦乱,只觉得头又开始晕了。 她极力的想要保持清醒,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一会儿花车到了终点,按规矩桃花仙子是要走出去,为人们祈福献舞的,到了那时,自己可就别无选择了。 若是被人当场发现自己的身份,自己丢了名声是小,终归自己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的,可要是连累了身后的沈家…… 沈乔沉咬咬牙,拔下小冠上的簪子,用尽全力狠狠的在手心里一划…… 强烈的疼痛顿时袭遍全身上下,却让沈乔沉清醒了几分,看着鲜血淋漓的右手,她不由得在心中苦笑。 终究还是自己实力太弱,遇到危险只能以这种自残的方式求得一线生机。 沈乔沉飞速的转动脑筋,最终却只能无奈的承认,除非此时自己有传说中的轻功,不然无论如何,凭她自己是根本无法从这里脱困的。 难怪对方只是把她往车上一扔,因为他们早就算准了,就算她半路醒来,也无法全身而退。 既然如此……沈乔沉心中灵光一闪,呢喃道, “对方并不想要我的命,他们想要的,是让我名声扫地……” “还不算太笨。” 一道懒散的男声打断了沈乔沉的思绪,她只觉得眼前一暗,一个隐形笼罩在她身前。 沈乔沉艰难地抬起头,昏暗的光线里依稀可见一个墨色的身影。 许是见她动作艰难,那人慢慢俯下身来,低头看着她。 他大半张脸隐在暗处,几缕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垂了下来,从沈乔沉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袍角上暗红的纹路,诡异蜿蜒,给人感觉莫名的危险。 “啧……傻了吗?” 清越的男声慢条斯理的传来。 沈乔沉猛地回神,懊恼的眉头轻蹙,看着眼前浑身上下都透着危险的男子,不仅握紧了手中的簪子。 她努力保持冷静,开口问道:“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同时在心里默默估算着自己和对方的距离,以及自己突袭成功的可能性。 谁料她那点小动作早就被对方看在眼里,就在沈乔沉刺向他的瞬间,他立刻就反手握住了沈乔沉的手腕,轻而易举的拿走了她唯一的武器。 沈乔沉顿时觉得绝望急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的伸出受伤的右手向对方扇去, 萧珏眉心微皱,看了眼沈乔燃。被他的冷眼一盯,沈乔燃瞬间冷静下来,但还是紧紧的看着江枫眠,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见萧珏似乎情绪不佳,江枫眠再不敢有所迟疑,立刻接口道:“沈兄放心,我亲自带人去的,眼下也还有人守在那里,只是目前沈四姑娘所在的地方,我们不太方便动手。” 萧珏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江枫眠,觉察到他的目光后,江枫眠点了点头。 萧珏转头看向人群的尽头,双眸微眯,似有寒光一闪而逝。 “你们留在醉江月,我去带她回来。” 话音刚落,萧珏便飞身而去,墨色的身影瞬间就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诶……”沈乔燃下意识的想跟上去,却被中途出现的一把折扇挡住了脚步。 “沈兄想要去哪儿?” 沈乔燃停下脚步,看向扇子的主人。 却见对方红衣如火,俊俏的脸上一双桃花眼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想了想,沈乔燃还是开口道:“我要去找小乔。” 却不料对方面色不改,仿佛随口一般问道:“你知道要去哪里找吗?” 沈乔燃闻言一愣,看向萧珏离去的方向,可此时萧珏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抿了抿嘴角,不甘道:“那怀瑾兄又是怎么知道的?” 却听江枫眠笃定的声音响起, “因为……他是萧怀瑾啊。” “你不信他吗?” 沈乔燃低头沉默了半晌,终还是说道:“我信他。” 随后抬起头,看着江枫眠认真道:“我相信他,我相信怀瑾兄能将小乔平安的带回来。” 江枫眠挑了挑眉,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沈乔燃的肩膀,“这就对了,你能这么说,也不枉他这么多年对你的照顾,说实话,有时候我都有些嫉妒你。” 萧珏对沈乔燃,的确是极好的。这么多年来,江枫眠在一旁看着,有时候总觉着,萧珏不会是把沈家这小子当儿子养了吧,可萧珏自己也只是个少年呢。 而且,明明自己才是跟他萧珏自幼一同长大的兄弟,怎么也没见他对自己那么好呢? 想起萧珏对自己和沈乔燃的差别待遇,江枫眠感到深深的心酸。 看着沈乔燃半晌,最终他还是开口道:“行了,先进去吧。萧怀瑾既然亲自去了,就不会有什么差错,你还是听他的,乖乖等着吧。” 说完,指了指一边醉江月的大门,示意道。 沈乔燃又回头看了眼望不到头的人群,才带着紫芙和青黛转身进了醉江月。 江枫眠却没着急一同进去,而是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折扇点了点额头,看向萧珏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当日她一见之下只觉得眼熟,却没有认出来,可后来她将前世知道的人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最终才隐约想起,晋国公府的嫡幼子江枫眠,喜穿红衣,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其不思进取的样子一向让晋国公十分恼怒。 最重要的是,前世的江枫眠,是萧珏的挚友。 wap. /93/93580/20986898.html 第三十六章 同行 “建威大将军府的三公子,阁下可与他相熟?” 见他半晌没有回复,沈乔沉咬牙又问了一遍。 萧珏没有否认,半倚在车壁上,看似漫不经心,却死死堵住了花车唯一的出口。 月光斜斜洒入车内,照在沈乔沉苍白的小脸上,萧珏将她眼中的不忿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微微点头。然后不由分说的伸手拉过沈乔沉的右手,就着月光细细看着。 沈乔沉吓了一跳,她刚因对方的默认而稍稍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你做什么!”她冷声道,同时伸出左手,用力掰着萧珏拉着自己的手。 可她那点力气,对对方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萧珏没费什么力气,就瞬间将沈乔沉的两只手腕同时握在了自己手里。 沈乔沉肤色极白,就连一双皓腕,也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可就是过于纤细,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啧……” 瞧着自己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素腕,萧珏轻嗤道, “老实点,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见对方不再挣扎,他松开沈乔沉的左手,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青瓷玉瓶,单手打开瓶盖,然后抬头看了沈乔沉一眼,又低下头,慢慢将瓶中的药粉洒在她手心的伤口处。 萧珏的身体随动作而前倾,整张脸渐渐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沈乔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脸。 他生的极好,肤色极白,五官却浓烈。这让他看上去没有丝毫的脂粉气。不笑的时候,反倒显得有几分阴郁,墨色的衣袍上暗红的纹路,又让他平添了一丝妖冶。 这是萧珏,跟往日不太一样的萧珏。 沈乔沉突然觉得有些陌生,这张脸,她自然是认得的。但是此刻,突然出现在花车里她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宫宴时站在杏花树下,漫不经心,又张扬桀骜的绯衣少年吗? 莫名的,沈乔沉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的他,前世的雍亲王萧珏,冷心冷情,弑母杀弟,疯批嗜血。 其实今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沈乔沉就觉得有些不对,她觉得她见到的萧珏完全不是前世传说中的样子。 难道在人前都是他的伪装,现在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吗? 沈乔沉觉着有些冷,她打了个寒战,却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伤口,瞬间的疼痛让她下意识的想要缩手。 “别动。” 低沉的男声却让她不由得停住动作。 沈乔沉猛地回过神来,不安的看着眼前的人。 似乎没感觉到她的紧张,萧珏仍是慢条斯理的低头上着药。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看着沈乔沉打量了半天。 沈乔沉这会儿正思绪翻涌,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锋利,被他看到的地方仿佛都被割的生疼。 她强忍着不安,再一次想要努力缩回手,谁料试了半天对方仍是纹丝不动。 一时间,两个人僵持不下。 沈乔沉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左手用力攥着袍角,瘪了瘪嘴,一股热意涌上眼底,她死死的瞪着萧珏,生怕一眨眼,就会流下泪来。 …… 看着眼前眉毛眼睛鼻子都红成一片,却强忍着不肯哭出声来的小丫头,萧珏顽劣的一笑,在沈乔沉惊谔的目光中,随手撩开外袍。 然后…… 撕下了中衣的一角。 低下头,不紧不慢的包扎着沈乔沉手心的伤口。 …… 墨色的布条一圈一圈缠上沈乔沉瓷白的素手,小心细致的样子不禁让她有些出神。 “好了。” 低沉的男声传来,同时沈乔沉感到右手一松,方才一直托着自己右手的力道不见了。 突然失去了着力点,沈乔沉反应了一会儿,才快速收回了手。下意识的想握拳,却感受到“绷带”的禁锢感。 于是她低头看了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萧珏竟在上面绑了个蝴蝶结…… 抽了抽嘴角,方才混乱的思绪顿时一扫而空。 沈乔沉缓缓抬起头,狠狠盯着对面的始作俑者,很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 显然,萧珏是早就认出自己了。 也难怪,他跟沈乔燃相熟,又不止一次的见过自己,如今看到与沈乔燃如此相像的人,除了女扮男装的沈四姑娘,还能有谁。 沈乔沉此时并不知道,萧珏能认出她,并不只是因为沈乔燃。 而是因为穿着月白色男装的沈乔沉,跟他记忆中的某个人,实在是太像,太像了。 今夜人群之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月白色的衣袍上流光飞舞,他被这光所迷惑,甘愿被她侵蚀,任凭其照亮了他心里所有的阴暗。 那一刻起,萧珏知道,他有了执念,从此再不能无所畏惧。 不过,那又如何。 …… 瞧见沈乔沉一脸忿忿的模样,萧珏眉头轻挑, “四姑娘,好巧。” 沈乔沉心道:果然。 随后快速瞥了对方一眼,不由得心中一叹,他还知道隐去自己的姓氏,总算还不是太糟。 无论真正的萧珏是什么样子,那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反正她都惹不起。 尽管心底里恨不得能离他越远越好,沈乔沉面上还是扬起一个甜糯的笑容,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都是幻觉。 “小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沈乔沉变脸的速度之快,让萧珏觉得甚是有趣,他懒懒的靠回车壁,慢条斯理的突出两个字。 “路过。” …… 沈乔沉脸色一僵,只觉得额角都在欢快地跳动。 我信你个鬼,路过?谁大晚上的会“正好路过”到花车里面? 但无论心里如何腹诽,沈乔沉仍笑的一脸真诚,“是吗?那可真是巧得很。” “彼此彼此。” 萧珏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道。 …… 之后车厢里便陷入了沉默,显然二人都对这种对话兴趣寥寥。 花车不断前行,月光透过车帘的缝隙,在车厢里投下若明若暗的阴影。 萧珏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沈乔沉望向车窗的方向,影影绰绰间可看到外面的景象。 谁也没再开口,但她心中的恐惧却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消退。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萧珏的声音:“准备好,我们该走了。” “好。” 沈乔沉下意识应道,之后却突然反应过来。 “准备什么?” 只见对面的墨衣少年慢慢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而后冲她顽劣一笑。 “准备……闭上眼睛。” wap. /93/93580/21021647.html 第三十七章 心动 “闭上眼睛。” 沈乔沉还没反应过来,一件黑影从天而降,将她兜头罩住,随后就被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淡淡的沉香味道立刻充斥在她的周围,沈乔沉浑身一僵,刚想要挣扎,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别动。” 低沉的男声轻柔却不容置喙,黑暗中,沈乔沉眨了眨眼,却是想起了方才萧珏为她上药时,也曾说过这两个字。 指尖拂过右手上那一圈墨色,她的心没来由的一软,停止了挣扎。 感受到怀里的人安静下来,萧珏不知从哪里拿出几个黑色小球,分别顺着车窗和车门几个方向扔了出去…… 外面依旧是人山人海,人们欢呼着拥簇花车前行。 众人只见从车里飞出了些什么,然后就听到“嘭……”的一声,随后花车周围便有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 月光如水,人们手中的花灯是黑夜中唯一的光源点缀,花车四周的纱缦随风轻舞,升腾的烟雾为其又增添了几分仙气。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以为这是设计好的安排,都只顾着欣赏眼前缥缈的景象,却没注意到烟雾散开的瞬间,花车里一跃而出的身影。 也许有人注意到了,但那黑影消失的太快,转瞬间就再也不见了,因此大都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 沈乔沉窝在萧珏怀里,随着人群的嬉闹声越来越远,只觉得周围景色转瞬即逝,耳边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萧珏一袭墨衣,几个起落就越过了人群,闪身避进了无人的小巷。 不知过了多久,晚风吹开了沈乔沉脸上的“阴影”,与此同时,萧珏也停下了脚步。 沈乔沉怔怔地抬头看他,过往的灯光烛火映在那双狭长的双眼中,也让他的目光如同银河般璀璨。 意识到沈乔沉的目光,萧珏低下头,直直的撞上了对方的眼睛。 裹着玄色大氅的沈乔沉,只露出半张小脸,乖巧的窝在自己怀里。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凤眼中仿若琉璃般晶莹。 注意到沈乔沉的愣神,萧珏挑了挑眉,顿时觉着有些满意。 他故意轻咳了一声,成功的让沈乔沉回了神。 自己看萧珏看得出神,竟然还被他现场抓包了…… 沈乔沉觉得丢脸急了,顿时羞红了脸,就连自己还窝在对方怀里这件事都忘了。 眼见怀里的小姑娘低垂着头,耳尖却已透出了粉红,萧珏勾了勾嘴角,随后弯腰把她放了下来,随后在她身边坐下。 波光粼粼的河边,落缤纷纷的杏树下,两个少年并肩而坐,二人又都是容貌出众之人。远远望去,一时间竟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只是其中,总会有那么些许的怪异…… 沉默了片刻,正低头装鹌鹑的沈乔沉终于鼓起勇气,环顾了下四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开口确认,却听见身旁的人平静的开口。 “那天,你就在那边的马车里。” 沈乔沉心中一颤,不由得看向大路的方向。 花车还没走到这里,此时街上一片空旷。沈乔沉望向一处,穿过眼前的虚无,仿佛回到了某个特定的时空。 她看到了沈家的马车,也看到了车帘后一闪而过的那张脸。 原来从这里看过去,是这个样子的。 沈乔沉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萧珏,只见他也正遥遥看向那个方向,一张侧脸轮廓分明。 从沈乔沉的角度,能看见萧珏左眼下的泪痣,一如那晚她坐在马车里,看到站在树下的他时那般鲜红欲滴。 …… 直到最后,她也不问萧珏为何要带她来这儿,正如萧珏也不曾问她为何出现在花车之上。 有些事不必多言,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沈乔沉却有些迷茫,随后便是下意识的拒绝。 萧礼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自己尚且输的一败涂地,甚至连累了全族性命。 而萧珏却是雍亲王府的小王爷,身份尊贵不亚于萧礼,甚至更多了份圣宠。 这样的人,绝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更应该敬而远之才对。 想清楚了这些,将某些念头熄灭于萌芽,沈乔沉收敛了神色,又换上了在人前惯常软糯的笑容。 却不知萧珏一直暗中注意着她,眼见着沈乔沉似是想通了什么,又戴上了那副单纯无害的面具,他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走吧,送你回去。” 说罢,萧珏率先起身。 沈乔沉心中低叹,然后撑起手准备站起来。 却忘记了她右手有伤,手心刚接触到地面,顿时就一股尖锐的痛意袭来…… 沈乔沉连忙松手,却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歪倒在一旁。 电光火石间,一个墨色的身影转瞬而来,及时揽住了沈乔沉的纤腰,才没让她伤上加伤…… 萧珏扶着沈乔沉站起身来,顿了顿,看她站稳后,才松开了手。 沈乔沉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然后微微屈膝,向萧珏福了福,“多谢小王爷。” 萧珏冷眼看着她的动作,没说什么转过了头,直直的看着地面。 见萧珏不说话,沈乔沉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刚才裹在她身上的玄色大氅,不知何时滑落到了地上,此时正跟散落的片片花瓣混在一处。 …… 见萧珏只是站着不动,沈乔沉眨了眨眼,硬着头皮上前将那大氅捡了起来,抖了抖抱在怀里。 “对不住了小王爷,这个……” 停顿了片刻,她继续说道:“这个我洗好了之后,会让三哥还给你。” 萧珏看了眼沈乔沉怀中的大氅,垂下眼,低声道:“随你。” 之后转身离去了。 看着他仍有几分单薄却挺拔的背影,沈乔沉顿了顿,随后还是跟了上去。 沈乔沉身材娇小,之前是一路都被萧珏抱在怀里,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可眼下却要抱着比她个子还高,且分量不轻的玄色大氅,于是走的是十分艰难。 她抬头看了看不紧不慢走在前面的萧珏,咬咬牙不吭一声的坚持着。 萧珏身高腿长,走的自然不慢,又是习武之人,耳力出众。 他听见后面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尽管心中仍有几分失落,却还是放慢了步子,慢慢等着沈乔沉跟上来。 这一点很快被沈乔沉所察觉,看着前面明明刻意在等她,却又骄傲的不肯回头的少年,这一刻,沈乔沉心中的小鹿,又活了过来。 如水的月光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着,明明身高步伐都相差很多,看上去却是莫名的和谐。 远远的,有喧闹声渐渐传来,可他们仍走的不慌不忙,距离不远不近,仿佛世间只有他们二人。 /93/93580/21023385.html 第三十八章 独处 沈乔沉跟着萧珏行走在黑暗里,周围空无一人,寂静的巷子里只能听见她自己的脚步声。 萧珏一身黑衣,明明是修长挺拔的少年,走起路来却悄无声息,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周围的一切都让沈乔沉觉得陌生,前世今生,她都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耳边只能听见自己不安的呼吸声,渐渐的,似乎连前面萧珏的身影都消失不见了,沈乔沉心里升起了莫名的恐惧。 突然一个黑影从面前闪过,沈乔沉吓了一跳,再也顾不上其他。 “萧珏!”她喊道,声音里都隐隐带了哭腔。 周围寂静无声,沈乔沉渐渐慌张了起来,双手用力捏着裙角,她停下脚步不敢继续向前,仿佛黑暗里隐藏着不知名的危险。 “萧珏……”沈乔沉不由自主的呢喃道。 …… “怎么了。” 寂静的夜里,清越的男声显得格外清晰。 “噌”的一声,黑暗里出现一束火光,紧接着映出了少年俊美的脸。 沈乔沉愣愣的看着对方,“萧珏。”她下意识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她都不曾察觉的委屈。 萧珏顿了顿,快步走到沈乔沉身边。 “我在。”他轻声道。 桀骜的少年难得温柔的轻语,沈乔沉不由得有些恍惚。 “嘶……”熟悉的疼痛袭来,沈乔沉下意识的吸了口冷气。 只见萧珏上前一步,抬起她的右手,紧接着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沈乔沉一眼,低头小心的解开了她手上的布条。 伤口露出来后,萧珏眼中划过一丝复杂,就连沈乔沉自己也立刻撇开了目光,只见她原本的伤口处,不知为何出现了几个明显的指痕,导致原本已止住血的伤口,又重新裂开,变得鲜血淋漓。 沈乔沉难得有些心虚,垂下目光不敢再看,她知道这一定是方才,她因恐惧而不小心用力握住拳头,才让指尖戳到了手心的伤口上。 萧珏看着沈乔沉瓷白的手心上,正冒着血珠的伤口,心里一叹,小心的将原来的药粉和污血去,从怀里拿出药瓶,重新上起药来。 “你不知道疼吗?”萧珏头也未抬的问道。 “不疼。”沈乔沉立刻答道,随后下意识的扬起无害的笑容:“不疼的。” 谁料萧珏闻言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她,打量了片刻,随后又低下头去,“难看死了。” 沈乔沉愣了愣,紧接着又听他淡声道:“不想笑的话,就别笑。” 沈乔沉的笑容立刻僵在了嘴角,再也笑不出来了。 …… 之后谁也没再说话,重新包扎完毕后,二人便继续向前走去。 虽然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这位爷不高兴了,但眼看着仍是要在这陌生的巷子里穿梭来去,沈乔沉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小王爷,我们这是去哪里?” “不知道。” “那我三哥哥呢?他怎么样了?” “我是你沈家的老妈子吗?管完这个还要管那个?” “……” 眼见萧珏明显已经不耐烦了,沈乔沉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他总不能把我卖掉吧。 “对,我就是打算去把你卖掉。” 沈乔沉猛地抬起头,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竟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她扯了扯嘴角,刚想笑一笑缓解尴尬,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垂下了嘴角,白了他一眼转过了头,越过萧珏快步向前走去。 只听见后面传来几声低笑,然后萧珏懒懒的声音响起, “你走错了,是这边。” “……” 沈乔沉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转过身来,抬起头,又换上了那副“楚楚可怜”的笑容。 “好的,小王爷。” 死死盯着对面的萧珏,沈乔沉腹诽道:你不是不喜欢看吗,我偏要这么笑给你看。 不料对方神色丝毫不变,仍是好整以暇的看着沈乔沉,仿佛刚才说她笑得丑的人不是他一样。 沈乔沉顿时觉得有些无趣,收起了笑容,转身向他说的方向走去。 萧珏不紧不慢的跟在沈乔沉身后,却在即将走出小巷的时候,抬手一扬,手里的大氅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向沈乔沉身上飞去…… 眼看前方豁然开朗,灯火通明,沈乔沉长长松了一口气,终于走出来了。 要知道,像刚才那样的环境里,单独跟萧珏待在一起,即使沈乔沉重活一世,也是倍感压力。 她刚要继续往前走,却觉得眼前一黑,熟悉的沉木香气再一次萦绕在周围。 黑暗中,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将遮住她脸的帽兜扯了起来,不料动作过大,将没了簪子的固定,早就变得岌岌可危的小冠给带了下来。 “啪……”的一声,沈乔燃送来的莲花小冠,顿时摔碎在地。 与此同时,原本高高竖起的长发顷刻如瀑布般垂落下来,披散在肩头。 二人皆是愣住,半晌,萧珏走上前来,弯腰捡起滑落在地上的玄色大氅,亲自披到了沈乔沉的身上,随后伸手拉下了上面的兜帽,藏住了那一头墨发,也将她的小脸遮的严严实实。 最后,他满意的轻轻拍了拍沈乔沉戴着兜帽的头顶,转身走去。 沈乔沉一声不吭的跟在萧珏身后,走出小巷,顿时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仿佛突然来到另一个世界,她还有些许的不习惯。 下意识拉紧身上的玄色大氅,沈乔沉快走了几步,紧紧跟在萧珏身边。 感受到身边有人靠近,萧珏先是皱了皱眉,等意识到是谁后,却又展眉一笑。 再一次放慢脚步,迁就着沈乔沉的速度,二人越过人群,慢慢向前走去。 没过多久,萧珏停下脚步,沈乔沉见状也稍稍掀开遮住大半张脸的兜帽抬起头,只看到面前的牌匾上‘醉江月’三个大字清晰可见。 意识到了什么,沈乔沉侧头看向身边的萧珏。 …… “看什么?” “没什么。” “不想看看花车吗?” “……” “不想?” “想。” /93/93580/21045254.html 第三十九章 醉江月二楼的厢房里,沈乔燃坐立不安的等待着,他时而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好不容易坐了下来,可只要楼下传来一丁点声音,他就会如惊弓之鸟般,立刻飞奔到窗口向外张望。 从萧珏走后,他就一直沉浸在自己弄丢妹妹的恐慌里。 江枫眠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冷眼看着浑身上下写满了担忧的沈乔燃,淡淡道:“你是想让沈家丢了四小姐这事弄的人尽皆知是吗?” 沈乔燃猛地顿住,转过头狠狠地盯着江枫眠。 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坚定道:“名声算什么?只要小乔还好好活着,就算是日后她再也嫁不出去,我沈家也能护得住她一辈子。” 沈家人向来护短,在与沈乔沉有关的事情上更是如此。 说完,沈乔燃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 江枫眠心里一叹,仍是闪身上前,拦住了沈乔燃的去路。 几次三番的被江枫眠阻拦,沈乔燃终于没了耐心,刚想跟他动手,却见江枫眠侧耳听了听,像是确认了什么,然后终于收回了手,对沈乔燃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乔燃见状,先是不解,反应过来后瞬间大喜,推开面前的江枫眠立刻飞身而出。 被推开的江枫眠并不恼,他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沈乔燃来到楼梯口,一眼就瞧见了刚刚走进醉江月大堂,一身墨色云纹锦衣的萧珏。 但他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自家妹妹的身影。 沈乔燃一腔喜悦之情,顿时像被一盆冷水冲了个一干二净。他这会儿也顾不上害怕萧珏,怒火冲天的就要冲下楼去找他算账。 自己被他忽悠着,在这醉江月白白等了这么久,可他呢?萧珏他明明答应会安全的把小乔带回来,现在他自己是平安回来了,自家小乔却还是不见踪影…… 沈乔燃越想越后悔,自己刚才就不应该被江枫眠拦在这里,应该第一时间就让人回府通报才对。 现在好了,小乔找不到,若是让祖母和二哥,甚至是宫里的姑母知道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一切都是因为萧珏,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把时间白白浪费在这里…… 想到这里,沈乔燃一时悲从中来,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 沈乔沉跟着萧珏走进醉江月的大堂,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一个悲愤到了极点的男声从楼上传来, “萧珏!你还敢回来?” 这声音穿透力极强,偏偏醉江月本就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又是今夜观赏花车的好地方,很多人早早的就纷纷来到这里等候。 因此这一夜,醉江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论是高门勋贵,还是商贩走卒,都将沈乔燃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更何况他当时声音之凄厉,神情之悲切,在场的人都能证明。 其中有不少都是与沈乔燃读过书,打过架的,自然也知道萧珏护着沈乔燃的事。 很多人也曾对他的好命心生嫉妒,于是今夜过后,关于雍王府小王爷和沈家三公子不可说的两三事中,就又多了一件…… ……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眼前他们还并不知晓。 …… 醉江月一楼大堂上,沈乔沉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三哥一脸悲愤的从二楼直接飞扑而来。 沈乔燃的身手她是知道的,什么武功身法皆是平平,今日这速度,可称得上是历来之最了。 眼见沈乔燃气势汹汹的冲他们扑来,萧珏足下轻点,带着沈乔沉瞬间换了个位置。 沈乔燃补了个空,可强大的惯性却让他无法及时收住脚步,眼看就要冲着不远处看热闹的人群而去。 萧珏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沈乔燃面前,然后一掌将其拍进了不远处的椅子里。 令人惊讶的是,以沈乔燃飞过去的速度和体重,小小的梨木椅是绝对支撑不住的。 可萧珏看上去轻描淡写的一掌,最后竟然能让他稳稳的坐了上去。 这样的身手,可不是一般的练武之人能够拥有的。 沈乔沉低着头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收入眼里,若有所思。 今日见到的萧珏,真的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抛开那些似有若无的感觉,单纯就能力而言,萧珏这个人的确是深藏不露。 他是京中桀骜不驯的小王爷,也是战场上冉冉升起的不败神话。 相比他广为人知的出色的战功兵法,萧珏本人的武功,世人大都知之甚少。 可沈乔沉一向心细如发,重生后更是对自己这个前世的盟友心生顾忌。 但不得不说,这过分的顾忌中,确实也带着些许隐隐的好奇。 比如今夜,萧珏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自己,并带着不会武功的她,在众人眼前轻而易举的离开。 看样子,他也早就知道今夜挟持自己的,究竟是何人,而且这背后之人,也并不被他放在眼里。 这其中,到底有几分是凭借雍王府的力量呢? 又或是…… …… “打住,不能再想了。” 沈乔沉默默告诉自己,今夜萧珏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但这救命之恩…… 沈乔沉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萧珏的救命之恩,还是沈家去还吧,或者干脆退给沈乔燃也可以,反正他们看上去关系还不错…… 强自按下心中某种念头,沈乔沉看向四周,只见周围的人们表面上像是在喝茶饮酒,实际上一个个都耳朵立的老高。 可此时她的形象也不方便引起关注,于是她咬咬牙,随手拿起旁边桌上的杯子,用力往不远处的沈乔燃身上砸去…… …… 这边被迫摔回椅子里的沈乔燃愣了片刻,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立刻站起身来,想也不想的仍向萧珏冲去, “萧珏!你……” 海藻般浓密的墨发,映衬着沈乔沉羊脂般的小脸,脸上的易容早已被擦去 其实此时的沈乔沉并不知道,对方此举,是真的想让她身败名裂。可她们不知道,名声闺誉什么的,沈乔沉根本不在乎,对她来说,只要还活着,就可以了。 当日她一见之下只觉得眼熟,却没有认出来,可后来她将前世知道的人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最终才隐约想起,晋国公府的嫡幼子江枫眠,喜穿红衣,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其不思进取的样子一向让晋国公十分恼怒。 最重要的是,前世的江枫眠,是萧珏的挚友。 wap. /93/93580/21047393.html 第四十章 认出 这时,只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是我。”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在角落,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浑身被一件玄色大氅包裹着,就连小脸,也隐在兜帽的阴影里。隐隐地,只能看见一个小巧的下巴,在浓重的墨色里,羊脂玉般地细腻。 在场众人里,也有出身勋贵,或是眼光不凡之人。 单看她身上那件玄色鹤氅,明眼人一打眼就知道定是价值不菲,十分名贵。可此时却因并不合身,就那么随意的拖在了地上。 可见,她要么是不知道此物的珍贵,要么是知道它的价值,却根本没放在眼里。 莫名的,众人都深深觉得,应该是后者。 这应是个出生尊贵的,神秘的女子。 …… 沈乔燃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是个浑身包的严严实实的陌生女子。 既然是个女子,他也就没再追究,皱了皱眉,沈乔燃再不看萧珏一眼,转身急匆匆往外走去。 眼见自家这笨哥哥竟没有听出自己的声音,沈乔沉心中叹了口气,急忙出声道:“且慢。” 沈乔燃身影一顿,却没有回头,仍是步履不停的往外走去。 沈乔沉有些着急,但她此时披头散发,形容不整,若是直接表明身份,就凭她身上这件明显大了几号的大氅,她简直都能想象得到,明日京中会传成什么样子。 心急之下,她又随手拿起一个杯子,再次向沈乔燃身上砸去…… 可清醒状态下的沈乔燃反应极快,他身手虽然不如萧珏,但此时避过这小小一个杯子,对他来说也是易如反掌的。 众人只见那一身黑衣的神秘女子,又企图用茶杯“袭击”沈家三公子,却被其轻松避过,正想知道二人究竟是何关系时,萧珏却一个闪身堵在了门口,拦住了沈乔燃的去路。 沈乔燃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立刻又怒气高涨起来,刚想开口说话,却见萧珏对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向身后。 沈乔燃不耐的回头看去,只见那陌生的神秘女子正向他走来。 那步伐身型……让沈乔燃隐隐觉得有些熟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见对方抬起左手,似是无意间拂过鬓边,宽大的衣袖渐渐滑落,雪白的皓腕上戴着一件精巧的琉璃镯。 那镯子做的巧夺天工,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竟然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玉铃铛,随着她素手轻扬,那铃铛叮当作响,声音空灵,十分好听。 沈乔燃愣在当场,紧紧的盯着女子手腕上的镯子。 这样的琉璃镯,世上只有一个,而他也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 半晌,沈乔燃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任凭他如何努力,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看着自家兄长的表情,沈乔沉突然福至心灵,对着萧珏的方向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随后转身率先向楼上走去,到了二楼,只见一个身型修长的俊俏少年,一身红衣懒懒的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下一下的扇着。 沈乔沉戴着兜帽,一扫而过之下也并没看的十分清楚,见对方笑着看向自己,她也就微微福了福,便径直走到另一边。 既然沈乔燃等在这里,那么她的紫芙和青黛不知又在何处。 沈乔沉心里正担忧着两个丫鬟的下落,不经意抬起头,却看到那人仍站在对面,见她看向他,便用拿着纸扇的手向沈乔沉摇了摇,同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此人如此举动,起初沈乔沉还有些不解,想着或许他是沈乔燃认识的人,可瞧着他摇着扇子的模样,便觉得很是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红衣……折扇…… 突然沈乔沉眼前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 想来这人自己还曾见过,那日她第一次跟着沈乔燃出门,自己借机去见季清远时,坐在醉江月二楼窗边对自己笑的一脸风-骚的,就是此人。 没错,一向自诩风流潇洒,魅力无边的江六公子,给沈乔沉的第一印象,就是吊儿郎当的登徒子形象…… 当时她急着赶在萧礼之前见到季清远,匆匆一见之下虽有些不喜,却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罢了。 后来她回去将前世知道的人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最终才隐约想起,晋国公府的嫡幼子江枫眠,家中排行第六,向来喜穿红衣,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其不思进取的样子一向让晋国公十分恼怒。 最重要的是,前世的江枫眠,是萧珏的挚友,真正心腹中的心腹。 前世他们亲如手足,想必今生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既然江枫眠和沈乔燃都等在这里,显然萧珏是早就知道的,那么刚才在花车里,沈乔沉问他为何而来,他所说的“路过。”明显就是假话了。 这人…… 明明就是特意去救她的,还偏要做出嘴硬又高冷的样子,大骗子…… 沈乔沉有些不忿,可转而一想自己当时的表现,顿时又觉得有些丢脸…… 真是没用,重生一次,竟差点被如今才十几岁的萧珏给吓哭了。 …… 于是自觉失了颜面的沈乔沉,再一次下定决心,萧珏此人,今后一定还是要敬而远之为好。 想清楚了这些,沈乔沉重新打起精神。 事到如今,想必江枫眠也跟萧珏一样,是清楚她的身份的。 因此在他面前,有些事也就不用顾虑太多,沈乔沉正想问问他是否知道紫芙和青黛的下落,刚想开口,却见江枫眠看向了楼梯口。 沈乔沉也转头看去,见萧珏和沈乔燃二人正一前一后的走上楼来。 见到沈乔沉,沈乔燃眼中一亮,立刻快步走来,刚想说些什么,却想起自己此时口不能言,于是只能张了张嘴,哀怨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萧珏。 沈乔沉却对萧珏的做法极为满意,幸亏他及时点了沈乔燃的哑穴,不然就凭自家兄长的大嗓门,只怕都不用到了明天,,有关沈家四姑娘沈乔沉的各路消息,就会立刻传的人尽皆知了。 /93/93580/21089898.html 第四十一章 沈乔沉对自家三哥的性子最是了解不过了,只见她冲对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示意他稍安勿躁,沈乔燃就立刻平静了下来。 江枫眠看着沈家兄妹二人的互动,觉得有趣极了。 沈乔燃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竟然能被沈乔沉轻而易举的安抚住……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萧珏,摇着扇子慢慢笑开了。 他们四人站在显眼处,萧珏桀骜尊贵,江枫眠风流俊逸,沈乔燃也是俊秀无双,就算是捂得严实的沈乔沉,举手投足间也是弱柳扶风,看得出是出身不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几人皆是人中龙凤。萧珏几人又在京中名声不小,至少在场认识他们的,就不在少数。 见他们几人站在楼梯口,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都纷纷向他们望去。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或明或暗的“注视”,沈乔沉拉了拉兜帽低下头,不着痕迹的将自己隐在沈乔燃身后。 萧珏见状,皱了皱眉,厉眸扫向楼下众人,他目光所到之处,人们只觉得浑身一冷,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沈乔燃似乎才意识到什么,连忙侧了侧身,将身后的沈乔沉,挡得严严实实。 萧珏注意到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江枫眠将三人的举动看在眼里,于是嘴边的笑容变得愈加的惑人,加上他眯起的双眼,看起来像极了一只狐狸。 他笑得实在太为夸张,其余三人也都注意到了。 萧珏对他戏谑的眼神不为所动,淡然道:“都堵在这里做什么。” 江枫眠看了他一眼,才收起折扇,对着原来的厢房方向示意道:“几位,请吧。” 萧珏率先走了进去,沈乔燃也护着沈乔沉尾随其后,江枫眠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走到包厢门口时,看了眼楼下拦在楼梯口的伙计,又仿若无意般扫过他们旁边的厢房,耳朵微微一动。 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之后折扇一展,也跟着进屋去了。 随着江枫眠大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包厢门后,醉江月大堂里先是安静了片刻,随后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刚才几人在大堂惹出的动静不小,醉江月里众人看的是津津有味。 见那神秘的黑衣女子上楼去后,萧小王爷和沈家三公子也随后跟了上去,又见晋国公府的江六公子,不知何时竟也出现在二楼,看起来似乎是特意等在那里的。 众人立刻就脑补出了无数故事,正想继续看下去时,却不料几人竟进了雅间,再无半点声响传来。 有胆大之人,想上楼去探听一二,可还没走到楼梯口,就见醉江月的伙计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意盈盈的挡住了去路。 说是楼上已经客满,不便再招待旁人。 任凭楼下众人如何劝说威胁,年轻的伙计都是面上带笑,服务周到,脚下却始终不肯挪动半步。 众人只能铩羽而归,意犹未尽的暗自交流黑衣女子的身份,以及猜测几人之间的关系了。 …… 江枫眠带上门,将众人的议论和猜测都关在了门外。 他不紧不慢的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上好的茶水缓缓入腹,刚刚好的温度烫得人心里都十分熨贴。 无视屋内有几分诡异的气氛,江枫眠自顾自的感叹道, “醉江月不愧是京中最好的酒楼,就连这雅间布置得都如此雅致。” 萧珏三人进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 沈乔沉坐在窗边的小塌上,头上的兜帽已经摘下,长发拢在一侧,安静的望着楼下的人群。 萧珏坐在她对面的高背椅子里,低垂着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沈乔沉眼前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 想来这人自己还曾见过,那日她第一次跟着沈乔燃出门,自己借机去见季清远时,坐在醉江月二楼窗边对自己笑的一脸风-骚的,就是此人。 没错,一向自诩风流潇洒,魅力无边的江六公子,给沈乔沉的第一印象,就是吊儿郎当的登徒子形象…… 当时她急着赶在萧礼之前见到季清远,匆匆一见之下虽有些不喜,却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罢了。 后来她回去将前世知道的人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最终才隐约想起,晋国公府的嫡幼子江枫眠,家中排行第六,向来喜穿红衣,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其不思进取的样子一向让晋国公十分恼怒。 最重要的是,前世的江枫眠,是萧珏的挚友,真正心腹中的心腹。 前世他们亲如手足,想必今生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既然江枫眠和沈乔燃都等在这里,显然萧珏是早就知道的,那么刚才在花车里,沈乔沉问他为何而来,他所说的“路过。”明显就是假话了。 这人…… 明明就是特意去救她的,还偏要做出嘴硬又高冷的样子,大骗子…… 沈乔沉有些不忿,可转而一想自己当时的表现,顿时又觉得有些丢脸…… 真是没用,重生一次,竟差点被如今才十几岁的萧珏给吓哭了。 …… 于是自觉失了颜面的沈乔沉,再一次下定决心,萧珏此人,今后一定还是要敬而远之为好。 想清楚了这些,沈乔沉重新打起精神。 事到如今,想必江枫眠也跟萧珏一样,是清楚她的身份的。 因此在他面前,有些事也就不用顾虑太多,沈乔沉正想问问他是否知道紫芙和青黛的下落,刚想开口,却见江枫眠看向了楼梯口。 沈乔沉也转头看去,见萧珏和沈乔燃二人正一前一后的走上楼来。 见到沈乔沉,沈乔燃眼中一亮,立刻快步走来,刚想说些什么,却想起自己此时口不能言,于是只能张了张嘴,哀怨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萧珏。 其实此时的沈乔沉并不知道,对方此举,是真的想让她身败名裂。可她们不知道,名声闺誉什么的,沈乔沉根本不在乎,对她来说,只要还活着,就可以了。 /93/93580/21089899.html 第四十二章 可这沈四的兄长又不止一个,为何偏偏只有对沈乔燃有此优待? 而且,江枫眠跟萧珏做兄弟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萧珏提起过沈家这个嫡女。 昨日的宫宴,江枫眠称病未去。他在家里一向受宠,一些个小事,晋国公也不会勉强他。 他虽然人不在场,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仍能最快速度掌握宫里的动向,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某些消息。 比如,萧小王爷昨日在宫宴上一鸣惊人,为了美人挑衅当朝唯一的嫡出皇子。 天可怜见,昨日他知道萧珏的这一壮举后,几乎一夜都没睡着觉,硬是熬到今日,打算好好向萧珏问个清楚。 却没想到,今天刚刚见面还没来得及开口,萧珏就直接又来了一回英雄救美。 这一来一回可就相当于萧珏救了沈乔沉两次,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事儿。 江枫眠不由得笑弯了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突然又想起来,不对,应该是三次。 那日就是在这醉江月,也是萧珏打歪了茶杯,替沈乔沉解了围。 一连三次都是同一个人,若说是巧合,只怕连萧珏自己都不会相信吧。 想到这里,江枫眠朝萧珏看去,只见对方一身黑衣,神色慵懒的靠在椅子里,一只手臂随意地放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他眼眸半敛,似是在小憩,可似有若无的目光,总会时不时的飘到对面,正与沈乔燃说话的沈乔沉身上。 而沈乔沉似是并未察觉,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注意力只放在沈乔燃身上。 江枫眠将此场景统统看在眼里,总觉得若是沈乔沉的话,那萧珏恐怕要糟。 明明这沈家四姑娘生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气质也是单纯无害得如同佛祖座下的青莲。 可不知为何,那日江枫眠第一次见到沈乔沉,是出于对传说中沈家嫡女的好奇,可面对陌生男子的刻意“示好,”沈乔沉却表现得实在出乎江枫眠的意料。 之前他只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此时才终于想明白,沈乔沉当时表现的太冷静了,她明明看到了他,却只是淡然的无视了。 江枫眠自认就算是比不过萧珏,可他江六公子在京中也是排的上号的美少年,怎么在沈乔沉这里,他就跟街上的商贩走卒并无两样。 而且当时分明是他坐在高处,俯视楼下的她,但沈乔沉给他的感觉,却仿佛她才是身居高位者,能让她看上一眼,都是旁人的荣幸。 这样的人……江枫眠不由得替自家好友感到深深的担忧…… 这边江枫眠正脑补的欢乐,另一边的沈乔沉却忙着安抚自家满脸愧疚的兄长。 刚刚她没等沈乔燃开口,就已经第一时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沈乔燃仍是不放心,还是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她被绑走后的细节。 沈乔沉只能继续不厌其烦的细细回复他的问题。 当然,其中有些事情自是被她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去。 比如她受伤的右手,以及脱险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回来跟他会合,而是莫名其妙的跟着萧珏去了另一个地方。 沈乔沉正看着手上墨色的蝴蝶出神,却听见沈乔燃疑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是什么……小乔,你的手是什么回事?” 沈乔沉回过神来,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对面,只见原本闭着眼睛的萧珏,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正直直的看向她的方向。 一双狭长的眼眸中,像是有团化不开的浓雾。 沈乔沉镇定的转过头来,左手轻轻覆在右手上面, “没什么,不小心划到了。”她笑道。 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沈乔燃也就下意识的以为真的没什么要紧。 沈乔沉在沈家一向是最最娇贵的那个,真真是风吹不得,雨淋不得。平时就算是不小心碰到了哪里,都要红着眼睛委屈上半天。 沈乔燃想着,若是真是伤的严重,那以自家妹妹的性子,恐怕早就开始害怕得抹泪了。 可他哪里知道,眼前脸色苍白的妹妹,早已不是他记忆里,那个一直被家里娇养着的沈家小乔。 而是经历过重重背叛,最终浴火重生的大锦朝皇后沈乔沉。 她已遭受过这世间最深重的苦难,眼下这点皮肉之苦,对于如今的她来说,早就不算什么了。 沈乔沉也想将沈乔燃的注意力从自己手上转开,于是随口道:“今日之事,三哥没有通知府里吧?” 沈乔燃闻言便懊恼道:“没有,我和紫芙找到青黛回来后,就发现你不见了,我们光顾着找你,还没得及给府里传消息。” 沈乔沉点点头,想来也是,若是祖母和二哥知道自己被人绑走了,应该早就亲自带人出来寻了,街上哪里还能这么平静。 今日出府之前就未用过晚膳,再加上后来的一番折腾,直到现在沈乔沉都滴水未沾,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沈乔沉也难免觉得口干舌燥。 她下意识伸出右手想给自己倒杯茶,却在即将碰到茶壶时,被凭空出现的另一只手抢了先。 只见握住壶柄的手修长有力,跟沈乔沉悬在半空中的纤纤素手不同,它看上去同时具备了力量和美感。可以轻而易举的提起有些重量的茶壶,将里面的茶水稳稳的倒在一旁的茶杯里,一滴不漏。 这是一只属于男子的手。 沈乔沉抬起头,那只手的主人已恢复了平时似笑非笑的模样,看了她一眼,然后将那杯茶缓缓送到了沈乔沉面前…… 沈乔沉顿了顿,刚想开口跟萧珏道谢,可他却已侧过头跟江枫眠说话去了。 于是她只好默默的收回右手,两只手小心翼翼的端起面前的茶杯,低下头刚要递到唇边,却见这杯中装的,竟是精巧的花茶。 沈乔沉轻扬唇角,试了试温度,随后就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汤下肚,只觉得一股暖意盈盈。 她舒服的眯了眯眼,窗外一阵晚风拂过,沈乔沉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她今日本就中了迷-药,后来又是流汗又是吹风,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可刚才喝了一杯热茶后,才意识到自己浑身的衣裳,都已变得冰凉。 沈乔沉下意识想裹紧身上的鹤氅,但又想到这衣裳的主人……不禁懊恼的低下头,抿了抿嘴角。 wap. /93/93580/21103713.html 第四十三章 大户人家出门,向来都会多准备几套衣裳首饰,以备不时之需。 但今日沈乔沉是女扮男装,自然是没有多余的衣裳可换。 她突然有些想念起自己的紫芙和青黛了,青黛一向谨慎,不知她今日有没有带备用的衣裳出门。 可她方才已经从沈乔燃口中得知,为了不将事情闹大,他已经第一时间将两个丫鬟悄悄送回府去了。 紫芙和青黛虽然也打扮成了小厮的模样,可自家小姐说不见就不见了,她们情急之下势必要露出马脚。 再者说沈乔燃一个公子哥,出来看灯还带着两个哭哭啼啼,男扮女装的小丫鬟,这要是传了出去,沈家老夫人怕是会打断他的腿。 …… 这身冰凉的衣服穿着实在是不舒服,沈乔沉只好站起身,拉着沈乔燃走远了些,然后低声问道, “哥哥,你可看见出府时,紫芙她们拿着的包袱?” “包袱?”沈乔燃有些茫然,“什么包袱?” 见他一头雾水的样子,沈乔沉便知他定是不记得了。 她一时有些无奈,但也知道沈乔燃如今年纪还小,今日之事只怕他也是吓坏了。 于是她没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想着其他办法。 坐在对面的萧珏看上去是正在听江枫眠说话,可实际上却将沈乔沉的举动看在眼里。 他一向耳力出众,沈家兄妹俩虽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他听到了内容。 他想了想,低声问江枫眠:“沈家的马车回来了没有?” 江枫眠此时被他问的一愣,他们本是在说其他事,没想到萧珏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还好他反应极快,肯定道, “应该是回来了。沈乔燃把那两个丫头送走的时候,特地嘱咐过的,让车夫不要惊动任何人,一会儿还在老位置等。” 见萧珏点点头,随即又问道:“怎么了?” 萧珏却没再回他,而是起身向沈家兄妹走去。 …… 沈乔沉正思索着要不然还是先回府去算了,反正她今日,也算是见过花车了…… 正纠结着,突然觉得眼前一暗,头顶罩上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只见萧珏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个子极高,这么近的距离,沈乔沉必须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她很不习惯这样的距离,于是她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然后轻声唤了声“小王爷。” 萧珏眉头轻皱,刚要开口,却见旁边闪出个身影,直接挡在了沈乔沉和萧珏之间。 “萧珏……小王爷,你有何事找我妹妹?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今日之事,幸得小王爷出手相助,沈乔燃在此谢过了。不过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小王爷还是离我妹妹远点为好。” …… 沈乔沉刚刚大病初愈,今夜又连翻受了惊吓,此时本就有些头疼,眼下听了沈乔燃的话,顿时只觉得额角都在突突的跳。 眼见萧珏已经明显不耐烦了,江枫眠立刻眼急手快的上前将中间的沈乔燃扯到一旁,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嘴上打着哈哈,向房间的另一边走去。 二人武力值相差过大,沈乔燃怎么也挣不开江枫眠的胳膊,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被对方拖走了。 自家不靠谱的兄长暂时消停了,沈乔沉无奈的叹口气,询问的看向萧珏。 不料却听见他道:“我让人在楼上找个空出来的房间,我先送你上楼去,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换洗的衣裳。”说罢便转身向门外而去。 沈乔沉愣了愣,急走几步跟上他,“不必了。” 萧珏的背影顿了顿,随后转过身,挑了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沈乔沉顿了顿,轻声道:“不必劳烦小王爷,随便叫个伙计带我上去就行了。” 她并没有拒绝萧珏替她安排好的房间,今日之事,他也总算帮了自己一回,总不会在这里半路出了岔子。 但萧珏亲自送她上楼倒是大可不必,这醉江月一到三楼是大堂和雅间,四楼到六楼却是不对外营业的,都是留给某些长期预定的客人的。 当然,想在这里拥有一个特定的房间,可不是仅仅有钱就可以的。 这些个规矩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原来的醉江月虽然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但也只是个普通的酒楼而已,没什么特别的,甚至前段时间,被新开的锦竹轩所影响,险些开不下去。 但是大约半个月之前的某一天,醉江月突然宣布了这个消息。从那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总之,现在醉江月的楼上,就像是人人都想抢的肥肉,就算抢不到手,也想看看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若是此时众目睽睽之下,萧珏亲自带着个女子上楼,再加上他们今夜在一楼闹的那么一场,恐怕用不到明日,沈乔沉的身份就会被扒个底朝天了。 尤其是京中那些对萧珏有倾慕之心的姑娘小姐们,怕是连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 沈乔沉的小心思被萧珏看了个明白,他抱着臂靠在门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你怕我?” “沈四姑娘,现在才知道怕,会不会太晚了些。” 似是想到了什么趣事,萧珏看起来突然心情不错的样子。 这一晚上,萧珏的情绪转变也太频繁了些,都说女子变脸如变天,可这萧小王爷也是不遑多让。 见沈乔沉坚持,萧珏也没再勉强,“行吧,不送就不送。来人……” 沈乔沉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回过神来就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没等她仔细打量,就听萧珏的声音缓缓道:“这是南星,就由她带你上去。” wap. /93/93580/21103714.html 第四十四章 “等等。”萧珏的声音响起。 沈乔沉以为他还有话要说,于是停下脚步,疑问地看着他。 怎料萧珏长叹了一口气,在南星有些惊异的目光下,慢慢走近沈乔沉,缓缓抬起手,将大氅的兜帽重新给沈乔沉戴好,然后再一次拍了拍她的脑袋, “去吧。” …… 自己的头看起来很好拍吗?不然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拍她的头呢。 无语了片刻,沈乔沉白了萧珏一眼,转身跟着等在门口的南星离开。 自从上次见过季青远之后,沈乔沉就再也不曾来过醉江月。一方面是暂时没腾出时间,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自己的诚意,以及对季青远的信任。 所以如今,京中显贵们大都只知道这醉江月突然改变了经营模式,却并不晓得这里同时也悄无声息的换了个主人。 当然,究竟是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就暂时不在沈乔沉的考量范围之内了。 南星在前面带路,沈乔沉跟在后面,上楼时往楼下看去,只见不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醉江月里的客人瞧着似乎比刚才更多了些。 二楼和三楼的雅间也都关着门,路过时偶尔会有人声传来,有的甚至还有小厮护卫打扮的守在门口。 因为方才的闹剧,沈乔沉实在不想再更加引人注目,所幸萧珏身边的人看起来也是个体贴的,似乎对醉江月内的结构路线很是熟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挑了人少的地方来走。 以至于到了五楼萧珏说的房间门口,这一路上除了店里的活计,她们都没见过几个人。 南星先推门进去,仔细检查过后才请沈乔沉进来。 沈乔沉走进房内,只见这个房间跟楼下雅间的布置完全不同。 二楼和三楼的雅间大都还是常年对外开放的,所以里面的样子也都大致相同,主要以素雅高洁为主。 而这三楼以上的房间,大多是长期属于某一个人,所以内部的家具样式,都是依客人的喜好而定的。 可沈乔沉此时所在的这间,所见之处大都是以玄色为主,放置的家具也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制成,除此之外并无过多装饰,那些勋贵出身的公子哥喜欢的书画熏香之类,更是一件都看不到。 整个屋子看起来,是出乎沈乔沉意料外的空旷冷寂,实在跟那个,平日里纵马京城的桀骜少年大相径庭。 都说一个人的性格习惯,跟他的生长环境定是息息相关的。雍亲王府小王爷生而尊贵,性子就如同其长相般张扬肆意,过惯了花团锦簇的日子,沈乔沉之前以为,萧珏的房间,再不济也应如他的身份一般尊贵显赫,富丽堂皇。 难道这房间并不是他的喜好? 可仔细一想,沈乔沉就立刻否认了这个猜想,这个房间给人的感觉,明明就很有今夜见到的萧珏的风格。 “这是你们家世子的房间?”沈乔沉问道。 南星闻言点点头,“是的,是我们主子定的。” 她对萧珏的称呼,让沈乔沉觉得很有意思。 一般他们这种勋贵人家,无论男女,别人对他的称呼定是都以其最高身份头衔为准。 比如沈乔沉自己,第一次见面,别人称呼她一定都是:建威大将军府嫡女,而不是沈家的四姑娘。 所以刚才沈乔沉称萧珏为小王爷、或是世子,可南星说的却是“主子。” 这么称呼其实也没错,但在他们这种大户人家,家里的主子可多了去了,如果都这么叫,那岂非会乱了套? 除非…… 沈乔沉看向垂首站在一旁的南星,只见她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高挑,玲珑有致。虽是女子,身上穿的却不是如紫芙青黛这般侍女的服饰,而是一身不显眼的黑色劲装,乌黑的长发也并未像女子般梳着复杂的发髻,而是简单地高高束在脑后,看起来十分干练,与此同时,南星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首饰装扮,就连脚下穿的,也是和衣裳同色的黑色长靴。 再看她长得竟十分妩媚,却不施粉黛,气质也冷若冰霜。看起来过于貌美的容貌,在她眼里却似乎并不以为然。 刚刚一路走来,沈乔沉也注意到,南星行动间十分利落果决,再加上她神出鬼没的身手。 这样的人…… 沈乔沉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但类似的男子,沈乔沉在萧礼身边倒是见过不少。 勋贵人家历来有私下豢养暗卫、死士一类的习惯,就连沈家,应该也会有不少这样的存在,只不过如今沈将军夫妇不在京城,京中的人手,应该会交到沈老夫人或者二公子沈乔其的手里。 如此想来,眼前站的笔直的南星,应该就是其中的一员吧。 沈乔沉缓步走到房屋正中的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口问道:“南星,你是雍王府的人?” 南星沉默了片刻,一板一眼的答道:“回四姑娘,属下是主子的人。” …… 好吧,她的身份,沈乔沉心里也有了数。 不过说起来,似乎萧珏从见到自己的第一面起,就是一直称呼她为沈四姑娘的。 …… 喝了口热茶,沈乔沉看了看四周,南星想了想,了然道:“梳洗的衣物还没送过来,请四姑娘稍等片刻。” 沈乔沉点点头“希望还来得及看一会儿的花车。” 南星看了看一旁的沙漏,认真道:“本应该是由属下去取衣物的,但主子又临时换了属下来送您上楼。” 说完,她以为沈乔沉真的在担心时间上来不及,看到沈家四姑娘“担忧”的神色,又想到自家主子似乎对沈家这兄妹俩都有着格外的优待。 于是身为主子身边最尽职的属下,南星第一次放轻了声音安慰道, “四姑娘别急,主子的人动作很快的,一定来得及让您看到花灯的。” 沈乔沉只是感觉有些疲累,听出南星话中的安抚,她不禁心中一暖,眼前这个看起来冷若冰霜的姑娘,也是个温柔的人呢。 沈乔沉抬起头,对站在一边的南星露出一个软糯的笑容, “我知道了,谢谢你,南星。” wap. /93/93580/21112073.html 第四十五章 沈乔沉的笑容让南星有些怔愣住了。 摘掉了头上的兜帽,柔软的发丝垂落下来,整个人裹在大大的鹤氅里面,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眼前的少女正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虽做了男子打扮,此时又长发披散,形容不整,但笑起来的沈乔沉眉目娇软,目光纯澈,眼里的真诚似乎能看透人的内心。 南星是孤儿,被训练出来跟在主子身边。 他们这样的人,自小就知道,自己是为了主子而存在的。 可想要在无数同龄人,甚至是男子之中脱颖而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们从小就经受了各种艰苦的训练,为了活下去,也做过许多无可奈何的选择。 他们从来都是作为影子一般的存在,他们的命也从不会被人所在意。 但萧珏不是这样的人,南星以为,能够跟着萧珏这样的主子,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却没想到,这个世上除了自家主子以外,还会有沈乔沉这样的人,只因为自己说了一句安慰的话,就能让她这样一个千金小姐对自己说“谢谢。” 这些年来,南星出任务时见到过的高门贵女也不在少数,但她们无一不是对自己这样的人视若无睹。 那些大家闺秀平日看起来端庄有礼,可身份越是高贵,私下里对待下人的态度就越是不堪,空有一副锦绣皮囊。 可这沈府的四姑娘却不一样,昨日宫宴上发生的事早就在他们暗卫之间传遍了,得益于江枫眠那个八卦的性子,沈乔沉的生平消息一早就收集得十分详尽。 对于这个能让自家主子另眼相待的沈家嫡女,暗卫众人都觉得十分好奇。 而今日正因为南星的女子身份,她才有机会跟在沈乔沉身边,近距离接触这个传说中的沈家四姑娘。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跟情报上不太一样的沈家嫡女,却让南星冷硬的心,第一次柔软了起来。 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南星轻声喃喃道:“不……这没什么。” 沈乔沉仍是笑盈盈的看着她,她这会儿的笑容并不是人前那种刻意的无害,不知是不是因为南星是萧珏的人的缘故。 沈乔沉突然意识到,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萧珏就能轻而易举的看透自己的伪装…… 想到了什么,沈乔沉愣愣的问:“既然你家主子让你陪我上楼了,那衣服是谁去取呢?” 难不成是萧珏…… 南星有些不解,随口道:“应该是其他人吧,今夜跟着主子的,不止我一人。” …… 说完才看到沈乔沉的表情,瞬间想到了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沉默了一会儿,南星迟疑道:“四姑娘,要不然,我还是去看一下吧。” 说完她没等沈乔沉点头,就转身开门匆匆离去了。 可下一秒,门外就响起了阵阵敲门声,沈乔沉回过神,上前去打开门,才发现是南星去而又返。 “怎么了?” “没什么……四姑娘,我去楼下看看马上回来,您一定待在房里不要乱走,我会让伙计关照一下的。” 见沈乔沉点头,南星才再一次转身大步离去。 沈乔沉关上门回到房间,刚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这一晚上折腾到现在,她早就觉得饥肠辘辘了。 没等她找到,就听见门外又有人敲门。 这么快……难道是南星回来了? 沈乔沉走到门边,却没急着开门,沉声问道:“是谁?” 门外的人顿了顿,才低声道:“屋里可是沈四姑娘?”最后四个字声音极轻,若不是沈乔沉离得近,恐怕还听不清楚。 “你是何人。” “小的是季先生身边的,先生知道姑娘来了,想请您过去一叙。” 沈乔沉闻言也是一喜,她今日本就正想找个机会去见季青远,这倒是碰巧了。 “季先生在何处?” 屋外之人应道:“在七楼。” 醉江月一共七层,一楼为大堂,二三楼是雅间,四到六楼是客人专属的房间。 而这七楼,则是掌柜私人的空间,从不对外开放。 这段时间以来,沈乔沉虽没有亲自到醉江月来,但也一直与季青远以信件联系。 这些事情她自然也是清楚的。 于是沈乔沉打开门,只见门外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童。 那小童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子跟沈乔沉差不多高,眉目清秀,却是十分机灵的模样。 “等等。”萧珏的声音响起。 沈乔沉以为他还有话要说,于是停下脚步,疑问地看着他。 怎料萧珏长叹了一口气,在南星有些惊异的目光下,慢慢走近沈乔沉,缓缓抬起手,将大氅的兜帽重新给沈乔沉戴好,然后再一次拍了拍她的脑袋, “去吧。” …… 自己的头看起来很好拍吗?不然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拍她的头呢。 无语了片刻,沈乔沉白了萧珏一眼,转身跟着等在门口的南星离开。 自从上次见过季青远之后,沈乔沉就再也不曾来过醉江月。一方面是暂时没腾出时间,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自己的诚意,以及对季青远的信任。 所以如今,京中显贵们大都只知道这醉江月突然改变了经营模式,却并不晓得这里同时也悄无声息的换了个主人。 当然,究竟是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就暂时不在沈乔沉的考量范围之内了。 南星在前面带路,沈乔沉跟在后面,上楼时往楼下看去,只见不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醉江月里的客人瞧着似乎比刚才更多了些。 二楼和三楼的雅间也都关着门,路过时偶尔会有人声传来,有的甚至还有小厮护卫打扮的守在门口。 因为方才的闹剧,沈乔沉实在不想再更加引人注目,所幸萧珏身边的人看起来也是个体贴的,似乎对醉江月内的结构路线很是熟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挑了人少的地方来走。 以至于到了五楼萧珏说的房间门口,这一路上除了店里的活计,她们都没见过几个人。 南星先推门进去,仔细检查过后才请沈乔沉进来。 沈乔沉走进房内,只见这个房间跟楼下雅间的布置完全不同。 二楼和三楼的雅间大都还是常年对外开放的,所以里面的样子也都大致相同,主要以素雅高洁为主。 而这三楼以上的房间,大多是长期属于某一个人,所以内部的家具样式,都是依客人的喜好而定的。 可沈乔沉此时所在的这间,所见之处大都是以玄色为主,放置的家具也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制成,除此之外并无过多装饰,那些勋贵出身的公子哥喜欢的书画熏香之类,更是一件都看不到。 wap. /93/93580/21112074.html 第 说着沈乔沉打量了一下茶台上的材料,想了想后,拿起小罐中的茶饼,又挑选了些许的花瓣,仔细的研磨,筛选…… 等一旁小炉上水壶中的水烧的滚烫了,她这边也完成了前面的几道工序。 季青远匆匆赶来时,离老远就闻到了阵阵的茶香。 走近后,就看到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正端坐在案前,她面前升腾着袅袅雾气,正在不紧不慢的煮茶。 而她旁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眼馋的看着她手里的茶盏。 沈乔沉专注于茶道,对季青远的到来全然不知。 还是白术先发现了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季青远。 他刚想出声,却被季青远抬手制止,于是又安静下来,一老一小都静静地看着沈乔沉的动作。 一时间,诺大的房间里只闻茶香,不闻人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乔沉长舒了口气,只闻这香气,看这色泽,心里便有了些许满意。 好久没煮茶了,刚开始还难免有些生疏,可渐渐的也找回一些从前的感觉。 只见她气定神闲,素手轻扬,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 季青远笑吟吟赞道,“方才一番祸事,难得四姑娘还能有如此雅致。” 沈乔沉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于是也站起身来笑道, “多日不见,先生可好?” 季青远点点头,缓步上前,歉意道:“在下来迟,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沈乔沉笑了笑表示理解,醉江月的盛况她也看见了,也猜想季青远今日定是事务繁忙,所以她原本是打算等花车游行结束后,再找机会去见他的。 没想到他会先派人求见,不过想起他们刚才在一楼大堂的那场闹剧,沈乔沉也就不奇怪为何季青远会知道她的到来了。 沈乔沉久居府中,很少露面。旁人或许猜不到沈乔沉的身份,但季青远可不是一般人。 季青远出身医药世家,却不喜医书,一心只想金榜题名,入朝为官。所幸他本身就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一朝科举,果然高中探花。 年轻的季青远本想一展抱负,为国尽忠,却因性格原因被官场琐事所累,渐渐厌倦了勾心斗角,最终还是辞官而去。 这么多年,他隐姓埋名的待在京城里,心甘情愿守着醉江月碌碌无为。 从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变成默默无闻的酒楼掌柜。 许多年过去了,再没人会记得那年琼林宴上,惊才绝艳、红衣如火的翩翩少年。 …… 季青远本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倘若能够顺利为官,想必也是一代清流。 可前世他最后的结果却是十分凄惨,俗话说身怀宝藏,总会招来饿狼。 看着眼前年过不惑,依旧气度卓然的季青远,沈乔沉想着,自己也算是帮醉江月免于劫难,想来这一世,这位颇有风骨的长者,也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了吧。 沈乔沉心里有些唏嘘,面上仍却带着笑意。 重新入座后,沈乔沉亲自倒了杯花茶递给季青远, “先生,请。” 季青远也不推辞,接过后递到唇边,随后赞道。 “茶味浓郁,花香悠远。不错。” 紧接着低头细细品过后,更是连连点头。 “茶色清透,却余韵悠长。想不到四姑娘小小年纪,在茶之一道却是技艺高超。” 沈乔沉闻言谢过:“先生谬赞了,也是因为小女天生病弱,极少出门,每日待在府里也没什么过多消遣,就只能做这些,打发时间罢了。” 季青远摇摇手,“如今能够静下心来安安稳稳煮茶的,已是十分难得了。” 二人这段时间以来,也通信数次,对于醉江月的经营模式的改动,最初也是沈乔沉提出来的,季青远惊叹于她的早慧,而沈乔沉也对季青远的执行能力感到敬佩。 二人不谋而合,短短时间内也变得十分投契。 “说起来,醉江月能够安全的度过这次危机,真的是要多亏了姑娘的谋划。”季青远认真道。 这醉江月作为酒楼虽只是这二十多年的事情,但它的前身本就是季家的医馆。 季家世代行医,开设的医馆更是遍布各地。以至于本家虽不在京城,但这里的医馆,也是一代又一代季家人的心血凝结而成,传承至今,也有百余年了。 季青远不喜医术,本就违反了季家的百年家规,又擅自将医馆改做了酒楼,实在不为家族所容。 于是早在二十年多年前,季家就将季青远逐出了家族,他日后的所作所为,与季家再无半点关系。 但这醉江月,最终却还是留给了他。 所以,沈乔沉非常能够理解季青远在此事上的执念。 毕竟,对季青远来说,醉江月已经算是他唯一拥有的了。 也正因如此,前世面对锦竹轩的吞并,他才会那么孤注一掷,最终走向那样一个惨烈的结局。 …… 沈乔沉心中一叹,轻声道:“先生言重了,我也只是初初有那么个想法罢了,更多的还是先生考虑的周到。” 说起来,季青远果然是名不虚传,当初沈乔沉只是稍微提过一次,觉得京中三绝的另外两家,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作为青楼的“南笙梦”有以桃夭为首的“十二钗”;做衣衫首饰的“绾青丝”则是只做贵人家的生意。 只有作为酒楼的醉江月,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若是说味道,醉江月的大厨都是宫中出来的,手艺自然是不差。 可时间长了,该吃的都吃过了,也就没什么新意了。 更何况近年来京中有背景的酒楼比比皆是,醉江月能请到宫中出来的御厨,别人自然也是请得到的。 都是些差不多的菜式,味道又能相差多少呢。 之前总来找事的锦竹轩,就是因为背后有三皇子撑腰,所以开业后就能日日宾客盈门、络绎不绝。 可昨日宫宴上,三皇子失了圣心,一朝落马,众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据说今日花车游街,位置也是很不错的锦竹轩,却是稀稀落落,门可罗雀。 可见想在京中做生意,有个强硬的靠山,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但季青远当年之所以愤而辞官,就是因为为人清正,不愿依附某一方势力,才会被排挤陷害。 想让他去攀附权贵,只怕比登天还难。 而想要有更好的大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 所以沈乔沉的意思是,既然暂时无法在菜品上出奇制胜,那就只能另辟蹊径,在经营模式上面做些文章了。 沈乔沉把想法在信中提了提,却让季青远一时间豁然开朗。 过了几天,还没等沈乔沉想好要怎么去做,他就在后面的回信里,洋洋洒洒的想好了一切改进细节,以及实施上面可能会遇到的各种问题,最后表达了对沈乔沉的赞许之余,更是又增添了些他自己的想法。 通篇下来,看的沈乔沉简直叹为观止。 真不愧是年少成名的探花郎,即使蛰伏多年,思维之敏捷也不是常人可比的。 不过短短几页纸,季青远就能引经据典,条条框框说得深入浅出,文采之斐然实在令人侧目。 更让沈乔沉觉得惊叹不已的,则是季青远优秀的执行能力。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将纸上的想法变成事实,这期间还要忍受锦竹轩的不断挑衅。 虽然已经有了沈乔沉的资金支持,但若是没有季青远,只怕就连沈乔沉自己,也做不到如此程度。 沈乔沉两世见过的聪明人有很多,而真正让她觉得能稍稍与季先生相比的,也只有她的二哥,沈家二公子沈乔其了。 同样的出身名门,又年少成名。 不同的是,季青远被官场所累,又被家族所弃,虽只能默默蛰伏,却始终能胸有沟壑。 而沈乔其还是太年轻,也太过顺遂,终究还是少了些历练。以至于前世最后,沈乔其落得一个极其惨烈的结果。 身首异处,鹰犬啄食。 …… 沈乔沉闭了闭眼,咽下嘴里的苦涩。 虽然刚开始她接近季青远,是为了抢在萧礼之前,得到他手中的《重楼玉钥》。 入主醉江月也是想要通过这里获取她想要的消息。 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沈乔沉却是真正的将季青远当成了她的老师,每每交流过后,她都能从季青远那里有所收获。 渐渐地,他们探讨的早就不仅是关于醉江月的事了。 一旦她有什么不明白,或是想不通的地方,她就会向他请教,每一次季青远也都会在信里为她答疑解惑。 沈乔沉对他的称呼,也慢慢由“季掌柜”,变成了“季先生”。 很多不方便跟沈家人讲的事情,她也能够从季先生这里得到答案。 季青远对她来说,既是良师,也是益友。 …… ‘过刚者则易折,善柔者方不败。’ 这也是季青远,对沈乔沉说过的话。 …… 多日不见,沈乔沉还有些新的想法,正想说与季青远听。 毕竟写信还是不如面对面沟通来的直接。 “先生,昨日之事,您可知道了?”沈乔沉轻声问道。 季青远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嘱咐站在一旁的白术: “厨房今日新做了茶饼,你去给姑娘端些上来。” 季青远点点头,缓步上前,歉意道:“在下来迟,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沈乔沉笑了笑表示理解,醉江月的盛况她也看见了,也猜想季青远今日定是事务繁忙,所以她原本是打算等花车游行结束后,再找机会去见他的。 没想到他会先派人求见,不过想起他们刚才在一楼大堂的那场闹剧,沈乔沉也就不奇怪为何季青远会知道她的到来了。 沈乔沉久居府中,很少露面。旁人或许猜不到沈乔沉的身份,但季青远可不是一般人。 季青远出身医药世家,却不喜医书,一心只想金榜题名,入朝为官。所幸他本身就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一朝科举,果然高中探花。 年轻的季青远本想一展抱负,为国尽忠,却因性格原因被官场琐事所累,渐渐厌倦了勾心斗角,最终还是辞官而去。 这么多年,他隐姓埋名的待在京城里,心甘情愿守着醉江月碌碌无为。 从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变成默默无闻的酒楼掌柜。 许多年过去了,再没人会记得那年琼林宴上,惊才绝艳、红衣如火的翩翩少年。 …… 季青远本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倘若能够顺利为官,想必也是一代清流。 可前世他最后的结果却是十分凄惨,俗话说身怀宝藏,总会招来饿狼。 看着眼前年过不惑,依旧气度卓然的季青远,沈乔沉想着,自己也算是帮醉江月免于劫难,想来这一世,这位颇有风骨的长者,也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了吧。 沈乔沉心里有些唏嘘,面上仍却带着笑意。 重新入座后,沈乔沉亲自倒了杯花茶递给季青远, “先生,请。” 季青远也不推辞,接过后递到唇边,随后赞道。 “茶味浓郁,花香悠远。不错。” 紧接着低头细细品过后,更是连连点头。 “茶色清透,却余韵悠长。想不到四姑娘小小年纪,在茶之一道却是技艺高超。” 沈乔沉闻言谢过:“先生谬赞了,也是因为小女天生病弱,极少出门,每日待在府里也没什么过多消遣,就只能做这些,打发时间罢了。” 季青远摇摇手,“如今能够静下心来安安稳稳煮茶的,已是十分难得了。” 二人这段时间以来,也通信数次,对于醉江月的经营模式的改动,最初也是沈乔沉提出来的,季青远惊叹于她的早慧,而沈乔沉也对季青远的执行能力感到敬佩。 二人不谋而合,短短时间内也变得十分投契。 “说起来,醉江月能够安全的度过这次危机,真的是要多亏了姑娘的谋划。”季青远认真道。 这醉江月作为酒楼虽只是这二十多年的事情,但它的前身本就是季家的医馆。 季家世代行医,开设的医馆更是遍布各地。以至于本家虽不在京城,但这里的医馆,也是一代又一代季家人的心血凝结而成,传承至今,也有百余年了。 季青远不喜医术,本就违反了季家的百年家规,又擅自将医馆改做了酒楼,实在不为家族所容。 于是早在二十年多年前,季家就将季青远逐出了家族,他日后的所作所为,与季家再无半点关系。 但这醉江月,最终却还是留给了他。 所以,沈乔沉非常能够理解季青远在此事上的执念。 毕竟,对季青远来说,醉江月已经算是他唯一拥有的了。 也正因如此,前世面对锦竹轩的吞并,他才会那么孤注一掷,最终走向那样一个惨烈的结局。 二人相谈正欢,却不料楼下的房间里,萧珏正负手而立,神色冷厉。 南星垂首跪在萧珏旁边, 而不知什么时候起,在萧珏面前,自己也已经习惯了不戴面具的活着。 真是传说中较弱得像朵小白花一样的沈四姑娘? “难道你江六公子跟传说里一模一样?” 你们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眼光好的可不只有你一个。 wap. /93/93580/21122274.html 第四十七章 怀疑 多日不见,沈乔沉还有些新的想法,正想说与季青远听。 毕竟写信还是不如面对面沟通来的直接。 “先生,昨日之事,您可知道了?”沈乔沉轻声问道。 季青远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嘱咐站在一旁的白术: “厨房今日新做了茶饼,你去给姑娘端些上来。” 白术点点头,冲沈乔沉做了个鬼脸,转身蹬蹬蹬跑下楼去了。 见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季青远才淡声道: “今日一早,消息就传遍了。” “传遍了?”听出他话里的重点,沈乔沉下意识重复道。 季青远点点头,“事实上我认为,其实早在昨晚,京中的各个府邸,该知道的就已经知道了。” 沈乔沉了然,京中各方势力都在此盘踞多年,树大根深,自然是各有各的信息渠道来源。 况且昨日进宫的人也大多是三品以上,位高权重之辈。乍然听到崇明帝的旨意,回府之后也定是要重新布置交待一番。 沈乔沉想到了什么,不禁惊道。 “先生的意思是?” “我怀疑,陛下昨夜之举,乃是有意为之。”季青远缓缓沉声道。 沈乔沉眼中闪过些许恍然,随后面上显露出一丝凝重。 “这么说来,三皇子的事……” 季青远随即接口道,“枪打出头鸟,三皇子……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 沈乔沉心道果然,立储之事,向来不是儿戏。 昨夜宫宴上,看上去似乎是崇明帝怒极之下的冲动之举,但经过今日季青远的分析之后,沈乔沉突然觉得,这或许原本就是崇明帝精心筹谋过的布局。 沈乔沉长叹口气,崇明帝这步棋,走的真可谓极好。 大锦朝的皇长子,乃是元后沈氏所出,无论是按照‘立嫡’还是‘立长’,都是实实在在的名正言顺。 除了他以外的其他皇子,就算是三皇子,即使也可以说是嫡子,但毕竟是继后所出,身份地位也都没有皇长子来的尊贵。 可是元后沈氏早已仙逝多年,而崇明帝自打登基以来,就很少提及自己这位原配和长子。这种态度,也让很多人的心里有些跃跃欲试,过了这么多年,诸位皇子渐渐长成,就更加按奈不住了。 崇明帝此时立他为太子,足以显示圣上对元后的看重,以及对潜府故人的念旧之情,也更加会让朝中的清流一派对他鞠躬尽瘁。 要知道这些个一心只坚持正统的老臣,如今都已年事已高,早就不参朝政,看上去无足轻重。但哪个不是门生遍地,桃李满朝。他们的决定,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势力实在不可小觑。 另一方面,三皇子作为当今唯一还活着的嫡子,支持者甚众。 李家作为外戚,依靠李后和三皇子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再加上李家如今的当家人,李后的父亲李淳,乃是一朝左相。 依照规矩,一旦封后,皇后的父亲会封承恩公。但为避免外戚专权,封爵后大都会授以闲职。 崇明帝登基时,元后沈氏已殁,沈家不要这个爵位自然也说得过去。 可到了李淳这里,崇明帝却依旧没什么反应,仍然让身为外戚的李淳身居高位、手掌相权。 这一举动,使得李家在朝中风光无限,近年来三皇子逐渐年长,就更是一时无两。 一时间,朝中上下也纷纷默认了,太子之位定是非三皇子莫属。 但显然,李家的运气,目前看来也就只到这里了。 随着昨夜宫宴上,崇明帝的雷霆之举,让众人突然清醒地意识到,即使三皇子是眼下唯一的嫡子,但对崇明帝来说,他跟其他的皇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想的更深一层的,则会想到,崇明帝看似突如其来的神来一笔,或许就是因为想要压一压李家的气焰。 这么多年,李淳和三皇子在前朝结党营私,李后在后宫飞扬跋扈,李家也因出了个皇后和丞相,族中子弟私下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这些崇明帝都一一看在眼里,却始终冷眼旁观。 就因为他刻意的“纵容”,才让李家的势力不断发展壮大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看似繁花似锦,实则烈火烹油。 但通过昨晚,想必李家和三皇子,也定是懂得了什么叫做: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沈乔沉喃喃道。 看似无意,却通全局。 帝王心术,果然深不可测。 …… 季青远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沈乔沉的确是他见过最为聪慧的晚辈了,虽如今年纪尚小,又是女子,但心思灵透。 每每他只需稍加点拨,她就能立刻举一反三,且处处见地不凡。 当年季青远怀才不遇,这些年只能隐在街巷,远离朝堂。 平日里迎来送往间,也再不谈政事。 可不知为何,每次沈乔沉虚心求教时,他都乐于倾囊相授。 他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从沈乔沉偶尔的言谈中,也知道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无害。 甚至有些时候,他都能隐隐感觉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女,眼中有着不同寻常的狠厉。 这让季青远时常感到不解,要知道酒楼一向是人多口杂,消息灵通之处。 对于沈乔沉的出身,他自然也是清楚的。 建威大将军府的嫡女,自幼身染沉珂,却仍得沈府上下的疼爱,就连宫中的太后和皇贵妃,也对她宠爱有加。 而她终日缠绵病榻,极少外出,偶尔随母亲出席宴会,也因体弱,身边需时时有人伺候,渐渐地京中也就传言将军府嫡女派头甚大,性格怪异,不可交好。 但从沈乔沉第一次出现在醉江月,以及之后的数次通信,她给季青远的感觉,完全跟听到的传言大相径庭。 她看起来的确是苍白瘦削,却知书达理,钟灵毓秀,根本不像旁人口中的那般不堪。 但另季青远觉得奇怪的是,按理说沈乔沉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自幼得宠,家庭和睦,生活顺遂。沈将军夫妇又向来恩爱,别人家后宅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腌臜事,沈家一概都没有。 沈乔沉长到如今,又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旁人家这样年纪的姑娘,最大的烦恼,也就是哪里的胭脂最香,谁家的衣裳最美了吧。 但她偶尔流露出的眼神,非但不像是同龄的高门贵女,反倒更像是饱经风霜的老妪…… 可人生在世,难得一知己。对于沈乔沉这个年轻的“小友”,季青远也是真心把她当做自家看重的晚辈来看待的。 所以有些时候,他也会委婉的劝解几分,生怕她年纪轻轻,就做了傻事。 wap. /93/93580/21141009.html 第四十八章 经过 ‘过刚者则易折,善柔者方不败。’ 这正是季青远当时劝解沈乔沉的话。 沈乔沉对季青远向来十分敬重,当日闻言却沉默了许久。 季青远以为她是太过年轻,尚且不甚明白。 但只有沈乔沉自己心里清楚,有些事,已成了死局,绝不可能改变。 重生一世,她不是为了安于现状。前世萧礼和白筱年对自己和沈家做过的事。这些刻骨铭心的仇恨,一桩桩一件件,她都牢牢记在心里,永生难忘。 烈火焚身的痛,她经历过,他们也该尝尝才对。 从她睁开眼睛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总有一天,她要让背叛的人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这是她的执念,她别无选择。 …… 此事暂且不提,眼下沈乔沉正向季青远解释,早前她为何会那样一副打扮出现在醉江月。 知道沈乔沉今夜曾被挟持,季青远也吓了一跳。 “姑娘可有损伤?有没有哪里觉得不适?” 感受到对方的关切,沈乔沉连忙笑道:“没有,那贼人只是将我迷昏,随后就直接扔到了花车里。” 季青远点点头,沉吟道:“想必他们是觉得,你一个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又昏睡过去,所以才成竹在胸的吧。” 说罢又想起沈乔沉本就体弱多病,故不放心的道:“这迷~药到底也于身体有碍,要不然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吧。” 说完就想嘱咐白术,却突然想到他刚刚去拿茶饼,现下还没回来。 于是季青远便起身想要亲自出去唤人。 沈乔沉急忙出声拦下:“先生留步,我真的并无大碍。方才确实是中了软筋散,但后来……” 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后来被人所救,出来后吹了会儿风,早就没事了。” 说完担心对方不信,还原地转了个圈,示意道:“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我料想那贼人并不是想要置我于死地,所以软筋散的分量并不多,我在花车上时,就已经清醒过来了。” 季青远停住脚步,见沈乔沉神态自若,的确不像是身体不适的样子。 于是他再三确认道:“真的没事?” 沈乔沉举起手保证道:“先生,我真的没事。” 她说的义正言辞,却忘了她此时手上是有伤的。 前世她闲来无事之时,早就练就了左右手皆能待物的能耐。 而方才煮茶倒茶,她右手不便,于是就直接用了左手。 与季青远一番交谈时,右手也始终隐于袖中,所以才没有被对方察觉。 可是此时她右手高举,白嫩的手心缠着圈墨色的“绷带”,以及被萧珏恶作剧似的绑出的蝴蝶结,正明晃晃的随她的动作上下翻飞…… …… 一白一黑,这样鲜明的颜色对比,让季青远看不见都难。 一时间,二人面面相觑,瞧着季青远眼中淡淡的不认同,沈乔沉感觉像是做了错事,被先生当场抓包一般,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这只是……是我不小心在花车上摔倒擦到的,只是些皮肉伤,很快就会好了……”沈乔沉憋着嘴喃喃道,心里却十分温暖, 季青远看到在他面前,一向沉稳的不同于同龄人的沈乔沉,此时却这般孩子气,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长叹一声,最后还是回到了座位上,无奈的看着乖巧的站在一旁的沈乔沉。 打扮得的确像个俊俏的小公子,可细细看去仍能看出过于精致的五官,以及她此时委屈的嘟着嘴,那神态更是明摆着是个女儿家。 娇小的身影有些单薄,裹在玄色大氅里显得更加可怜。 过长的衣摆长长的拖在地上,此时的沈乔沉非但不像个快要及笄的少女,反倒更像是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孩童。 沉默了片刻,季青远还是挥手示意她坐下,又亲自端了杯热茶给她。 见沈乔沉乖乖低头喝下,他才温声道:“可有处理过了?” 沈乔沉抱着茶盏笑着应道:“您放心吧,当时就已经上了药了。” 季青远点点头,喝了口茶,仿若无意问道: “伤得可重,可会留疤?” “不重,就只是轻微的擦伤,几天就会好的。” “今日救你之人,是萧珏吧。” “……” 沈乔沉刚想下意识地承认,下一秒才意识到季青远说了什么。 她只顾着担心季先生发现,自己的伤势并不像她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而且刚才自己也隐去了萧珏的身份,并没有告诉季先生救她的人是谁。 可他竟能直接确定是萧珏救了她。 见沈乔沉眼中的不解,季青远伸出手,指指沈乔沉手上墨色的蝴蝶。 “这也是他的杰作吧。” 沈乔沉愣了一瞬,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就因为这个?这有什么不对吗? 季青远见她仍是一副迷茫的样子,摇摇头提点道: “你见过有人会用这种颜色质地的绷带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萧珏今日身上穿的,就是墨色吧。” 沈乔沉不死心道:“他的外袍明明是完整的,而且……而且质地明明也不一样。” 老神在在的看了沈乔沉一眼,季青远轻笑道: “他的中衣短了两寸。” …… “您怎么知道?”沈乔沉有些不敢置信,季先生难道有透~视~眼不成…… 知道她在想什么,季青远无奈的摇摇头: “小王爷与沈三公子打斗之时,我无意间看到的。” 沈乔沉这才恍然,方才萧珏与沈乔燃二人,虽没有大动干戈,但追逐间衣袍翻飞,的确难免会有季先生说的可能性。 她在心里一叹,她自觉有些小聪明,却忘了季先生毕竟是心思缜密之人,一点细节就能知微见著。 于是便也不再隐瞒,将今夜之事和盘托出,当然,那些暗夜里若有似无的情愫,还是被沈乔沉轻描淡写的一略而过,并未提及。 听完之后,季青远思索片刻,沉声道:“只怕此事,并没那么简单。” 季青远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说此事有异,那背后之人就定是另有后手。 沈乔沉看了看外面热闹的人群,这表面的平静下面,不知还会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潮汹涌。 wap. /93/93580/21141010.html 第四十九章 分析 沈乔沉将今夜之事告诉了季青远。 但对于她的猜想,季青远却是不置可否。 沈乔沉本以为,既然对方只是将她放在花车上,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那么就算萧珏没有出现,她也没有中途醒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让她名声有损罢了。 但显然,季青远并不这么认为。 他思索片刻,沉声道:“只怕此事,并没那么简单。” 看出沈乔沉眼中的疑惑,季青远反问道:“你觉得,若是今夜无人相救,你也未能逃脱,最后会怎么样?” 沈乔沉实话实说道:“会被人发现花车上的人……是我。” 随后又紧接着道:“但是我穿了男装,众人也未必就能知道我是谁……” 季青远轻笑道:“你是这么想的?他们明知道你做了男子打扮,仍能放心的把你单独留在花车上。你觉得他们会想不到这一点?” 沈乔沉眉头轻蹙,“所以……” 季青远笃定道:“无论你扮成什么模样,只要你最后出现在花车里,都会有人当场拆穿你的身份。” 此前一直想不通的事,被季青远一语道破,沈乔沉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难怪,她也曾在心里怀疑,看见她今夜的打扮,对方还是选择这样大费周章的挟持她。 难道就不怕她咬死不认吗?反正她的样子很少有人知道,那样的装扮,黑灯瞎火的,众人也不会想到沈府四姑娘的头上。 现在看来,只怕自打她上了车,就始终有人跟在一旁。 无论她何时下车,都会立刻被人刻意拆穿身份。 当时那个场面,他们混在人群里,只怕到最后她都不知道究竟是何人。 如今想来,自己此时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还真的是要多亏了萧珏的出现…… 不过,沈乔沉还是有些不解,对方煞费苦心的布置了这一切,到底是为何呢。 就是简单地想要让她,让沈家颜面扫地? 想了想,沈乔沉还是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季青远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言道:“你可知,前朝和后宫有何关系。” 沈乔沉一愣,却也知道季青远说出口的话,必有其真正用意,于是细细思索了片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季青远赞许的点头,“不错。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但自古以来,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帝王毕竟还是少数,皇帝的后宫终究还是跟前朝息息相关的。” “若是大业初成,那最重要的就是朝政稳固。所以后宫里的女子,大多是带有政治色彩。皇帝看中的无非是她们背后的势力,至于她们本人如何,根本无人在意。” “可一旦帝位稳固,皇帝重权在握,天然的就会更加偏爱那些并无背景的女子。” 说到这里,季青远停了下来,看向沈乔沉道:“你可知为何?” 见先生存了考教之意,沈乔沉也静下心来思量了一番,然后缓缓道: “因为她们毫无根基,在宫中想要好好活着,就只能依附帝王的宠爱。” 季青远微微颔首:“没错,身如浮萍,无枝可依,才最安全。” “后宫如此,前朝也不外如是。” “这,便是平衡。” 沈乔沉似有所悟。 帝王心术,在于制衡。 就比如刚刚失了圣宠的三皇子,和他身后的李家。 昨日之前还一幅花团锦簇的大好局面,一夜之间就能急转直下。 而这,仅仅只是因为崇明帝的一句话而已。 可随着他们的失势,也就意味着李后在后宫的地位,势必也会受到影响。 说到底,后宫与前朝也并无什么不同。 …… 季青远亲自给他们二人倒了杯茶, “现在你再来告诉我,你还认为今夜之事,仅仅只是为了让你和沈家名声扫地吗?” 沈乔沉沉默了片刻,季青远也不着急。 见茶凉了,便自顾自的动手开始煮茶。 不知过了多久,云雾缭绕中,沈乔沉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的身份若是被广而告之,那么今夜人人都会知道,今日花车里坐着的,是沈府的四姑娘。堂堂建威大将军府的嫡女,却如同青楼妓子般招摇过市,任众人观赏。” 顿了顿,她继续道:“到那时,我必定会声名狼藉,沈家出了我这么个‘伤风败俗’的女儿,势必也会让家族蒙羞受累。” “我父沈从严手握重兵,征战在外,听了这个消息,也定会大受打击,倘若再有人趁机而入,轻则动摇军心,重则……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沈乔沉似是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之中。 她睫毛微颤,眼中闪动着季青远看不懂的执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沈乔沉语气平静,神色却隐隐透出疯狂。 “沈府一旦失势,那么宫中的贵妃姑母,恐怕也会有所牵连。” “到时,她所出的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又该如何自处。” 失去家族庇佑的下场,她比谁都更加清楚。 沈乔沉猛地闭了闭眼,浑身都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茶香袅袅袭来。 不同于方才沈乔沉所煮的花茶,这香气少了份清甜,反倒更显得茶韵悠长。 她不自觉地静气凝神,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沈乔沉终于冷静下来。 睁开眼睛,只见季青远早已煮好了热茶,送到了她的眼前。 一股热意浮上眼底,沈乔沉努力压下心底的恨意,抬头对对方说道: “先生说得对,他们的目的一旦达成,对于沈家,就是灭顶之灾。” …… 沈乔沉下意识的用右手端起茶盏,滚烫的茶水有些许洒落出来,浸透了她手心的包扎。 季青远看着便皱起了眉头,可沈乔沉自己,早已因心中密密麻麻的疼痛而感到麻木,丝毫意识不到手心的伤痕。 紧紧握住手中的茶盏,沈乔沉沉声道: “他们定在这个时候,是不是有些过于着急了。” “我倒是觉得,他们的时间选的刚刚好,” “您是说……” “无他,试探罢了。” 沈乔沉闻言眸光微动,心里有了计较。 /93/93580/21152331.html 第五十章 看透 只听季青远继续道:“你以为,他们是如何认出你的?” 事实上,沈乔沉今日的男装扮相可以说是十分传神。 不仅是衣着打扮,甚至连神态步伐都是她刻意改变过的。 就算是她身边最亲近的橘白几人,刚看到她时也都有些恍惚。 若是不熟悉的陌生人,乍看之下,根本不会将她与平时弱不禁风沈家四姑娘联系起来。 经过季先生抽丝剥茧般的分析解答,这件事的起因和目的,都已经十分明了了。 今夜之事的背后之人,沈乔沉也已经心里有数。 但那人可以说是与她素不相识,根本不可能从人群之中认出她来,此番布局也只是因为她恰好姓沈而已。 对那人来说,无论是她沈乔沉,还是沈乔燃,并无任何区别。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谁,能准确地知道她的身份和行踪。 又是谁,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让她身败名裂。 想到这里,沈乔沉瞳孔猛地一缩,随后心中划过一丝了然。 是了。 能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又会设计出这么一个刻意针对她的计划。 这样恶毒的心思和手法,可真是眼熟极了。 看来,有些人还是学不会乖。 这才消停几天的功夫,这么快就按奈不住了。 也是,那人自己伤了脸,没能进宫赴宴,彻底断了往上爬的机会。 而沈乔沉却在宫宴上大出风头。 既能莫名其妙的得了宫中贵人的喜爱,又引得雍亲王府的世子瞩目,为了她宁愿与天家皇子发生争执。 这桩桩件件,都是那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她求而不得,对沈乔沉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想必,这一定会让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吧。 毕竟这种感觉,沈乔沉最是熟悉不过了。 前世自己终日缠绵病榻,颜色暗淡。 而她白筱年,便鸠占鹊巢,屡屡代表将军府出席宴会,结交名门贵女。 对于沈乔沉这个表妹,想也知道她是如何描述的。 于是,堂堂大将军府嫡女,便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而她白筱年,却踩着将军府的名头,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 现在想来,萧礼和白筱年可真不愧是“天生一对”。 二人都是做戏做惯了的。 在沈乔沉面前,无论心里如何想,面上都能装得一个温文尔雅,一个端庄有礼。 事实上,他们的温柔多情,善解人意,都是给了对方的吧。 …… 对于白筱年母女俩,沈乔沉从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她们的想法。 毕竟她知道,就算白筱年此时羽翼未丰,可她背后,还有个更加心思深沉的娘亲。 就凭白林氏能够十几年如一日的,将对林氏的嫉妒和仇恨藏在心底。 表面上却仍能作出一副爽朗亲切,姐妹情深的模样。 这份心机手段,就绝不是此时的白筱年可与之相比的。 前世沈将军夫妇常年在外,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次。 京中的沈府里,也只有沈老夫人支撑。 也同今生一样,自姨母白林氏丧夫,便携表姐白筱年借居沈府。 后来不知为何,沈老夫人身体逐渐衰弱下去,最后只能常年卧床。 沈乔其兄弟尚且年幼,又是男子。 对内宅之事,向来一窍不通。 而沈乔沉自己病弱多年,无数珍贵药材入口,却不曾有过起色。 可诺大的将军府,怎能无人主事。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白林氏站了出来。 那时沈乔沉对她们母女印象极好,因此对她这个姨母当家之事,表示出十二分的赞成。 于是,有了她这个沈府嫡女的强烈支持,白林氏便顺利的得到了沈家的主事之权。 白林氏看上去爽朗和善,做事却雷厉风行。 很快的,沈府上下大都不知不觉的换成了她的人,剩下的老人们,也都只能对她唯命是从。 渐渐地,沈府就这样被她一点点握在手里。 白筱年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慢慢水涨船高。 就连沈老夫人,也都逐渐对她莫名依赖了起来…… 要不是后来,崇明帝急病,失去意识之前,急召沈从严回京。 只怕白林氏已经将整个沈府,都完全掌握在她手中了。 所幸沈家夫妇带着沈家大公子沈乔安匆匆回京安顿,才及时阻止了这个局面。 …… 从回忆里清醒过来,沈乔沉眼底划过一丝嘲讽。 只怕这是见到她身体逐渐好转,担心她们的算盘终究会落空,才会狗急跳墙的吧。 沈乔沉身为将军府的嫡女,身份尊贵。 即使沈老夫人依旧同前世那般病倒,有她这个健康的嫡女挡在前面。 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白林氏再来沈府当家做主。 所以,她们若是还想入主沈家,就只能除掉沈乔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尤其是对于白筱年来说,她本就对沈乔沉心生嫉妒。 之前又听了白林氏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只会更不甘心。 恨不得立刻将沈乔沉除之而后快。 但如今沈府众人,大多已看清她们母女二人的真面目。 她们寄人篱下,在府中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对沈乔沉下手。 眼下正好有人想要借机试探沈家,她们也就只能铤而走险,想要从中渔翁得利。 却不知这本就是件与虎谋皮的事儿。 她们绝不可能想到,如今的沈乔沉,早已不似前世那般天真愚蠢。 再加上她身边又有了季先生这样的良师益友。 对于这次白筱年母女二人的恶毒伎俩,沈乔沉已经心知肚明。 今夜之事,想必她们必是觉得做的天衣无缝,定能让沈乔沉插翅难逃。 为了防止意外,她们甚至利用青黛,将沈乔燃从沈乔沉身边支走。 却没想到,会中途杀出来个萧珏。 这一次,恐怕是得不偿失了。 …… 见沈乔沉神情有异,季青远不禁轻笑道。 “姑娘可是心中已有了盘算?” 沈乔沉点点头,坦然的将心中的猜想尽数说出。 季先生是她认定的老师,无论是眼下还是将来,她都需要他的帮助。 …… 沈乔沉尽量冷静的,将白筱年母女的所作所为客观的表述出来。 但尽管她已经尽力保持平静,但季青远依旧能从她的语气里,察觉到隐约的恨意。 直觉里,他相信一定还有些什么,是沈乔沉没有说出口的。 但他并不勉强,短短相识至今,沈乔沉却能信任他至此,已让他足以欣慰了。 季青远沉吟了片刻,点头表示赞同沈乔沉的猜测。 二人相视而笑,沈乔沉也觉得心中更有了几分底气。 重生一世,自己终于不再只是一个人了。 想到此处,她眼中不禁浮起几分跃跃欲试。 这一局,还是她赢了。 接下来,就拭目以待吧。 “我的好表姐,姨母,希望下一次,可别让我失望啊。” wap. /93/93580/21152332.html 第五十一章 传言 长久的沉默后,季青远开口道:“今夜之事,不知姑娘有何打算。” 沈乔沉沉吟道:“不着急,她们身在沈府,本就无人可用,日后自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季青远点点头, “内鬼之事既已解决,那么外因又当如何?” 沈乔沉思虑片刻,问道:“今日的传言都说了什么?” 却见对方长叹一声,缓缓开口。 原来,宫宴上三皇子御前失仪,触怒龙颜一事,今日一早,就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 三皇子在清凉殿上那番“君臣”之言,也不知被何人传了出来,闹得满城风雨。 按理说,皇子对陛下言语不敬,实乃不孝。 陛下就算对三皇子并无感情,也会因为要考虑到皇家的名声,而尽力阻止此番流言的传播才对。 但不知为何,从昨晚到今夜,足足一整日的时间,宫中都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更有些放任的意思。 此番态度看在有心人眼里,也很快就心领神会。 于是,在某些人有意无意的推动下,三皇子失宠一事迅速传遍了京中的各个角落。 皇后和李相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帝斥责的消息,也飞快的传入了前朝和后宫众人耳中。 三皇子失宠的同时,陛下就立刻下旨,立早夭的长子萧铎为太子。 明眼人都知道,这两件事之间,定然是着有什么联系。 李后一向不得圣心,这一点人人皆知。 但自来皇后之位,就不是只靠盛宠就能够坐稳的。 就算是寻常大户人家,也都知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更何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 沈家和李家都曾出过皇后。 但沈家是武将,历代家主都常年镇守边关,一向不参与朝中琐事。 对内又家规森严,对自家子女的教养问题一向十分看重。 这一代除了沈乔沉这个天生病弱的女儿家,是全家的心头肉以外。 其他的三个少爷,无一不是从小就在沈从严的高压政策长大的。 大少爷沈从安自幼随军,从小就被沈从严带上战场,征战多年,早已练就了铮铮铁骨。 二少爷沈乔其伤了根基,只能弃武从文,但其天资聪颖,惊才绝艳,十五岁就成了大锦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就连看上去,最不学无术的三少爷沈乔燃,也是沈家请严师从小精心教导过的。 沈将军对儿子们的要求就是:你可以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也可以在京城里嬉笑怒骂。 但你要是敢在外面横行霸道,欺男霸女,老子就亲自家规伺候。 所以沈家大房在京中名声一向很好,其一是沈将军夫妇常年在外,与京城众人没什么利益纠葛。 这其二,就是因为将军府的人在外,从不曾做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 因此,沈家虽与皇家关系紧密,又手握兵权,尤得看重。 却很少与人交恶,至少表面上,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 …… 可李家就不同了。 李家是当今李后的母族,虽没有爵位,但家主李淳是当朝左相,权利虽不如右相。 却也是文官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这样的显赫的家族,按理说更应该严以律己才对。 但李家非但没有自身作则,反倒频频闹出族中子弟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官司来。 寻常百姓知道他们的身份后,根本不敢与之为敌。 也有闹到官府的,但主事之人也大都畏惧左相的势力,也就敷衍了事罢了。 更有甚者,在外做官的李家人,在当地更是一手遮天,鱼肉乡民。 …… 文官武将自来相轻。 但沈家和李家,此时难免被众人放在一起比较。 结果也是一目了然。 百姓大都心思简单,没有过多的奢望。 官职多高俸禄多少,这些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他们在乎的,只是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谁又能在危难之时保护他们而已。 …… 一时间,京中流言四起,就连酒楼茶馆里,都能听到百姓们议论纷纷。 原本三皇子得势,又是眼下唯一的嫡子。 那些个曾被李家迫害过的百姓们,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可如今崇明帝宁可立早夭的皇长子为嗣,也不给三皇子一点希望。 这不就代表着,在沈家和李家之中,陛下还是更加信任前者。 元后和继后二人,也是元后沈氏更得崇明帝看重。 朝中的老人们,也纷纷想起,崇明帝还是燕王时,与燕王妃沈氏是多么的情深义重。 若是沈氏还在,如今又该是个什么光景。 有人还曾悄悄想过,如果元后和皇长子还活着,那么大锦朝的太子之位,是不是早早地就会落在他头上。 毕竟沈氏出身高贵,又得陛下看重。 而崇明帝对表弟沈从严又向来是信任有加,十分亲近。 无论是立嫡立长,还是于公于私。 立皇长子为太子,都是名正言顺。 可惜了…… …… 不过也有心思活泛之人,突然想起,沈后是不在了,但如今崇明帝的后宫里,可还有另一个沈家女。 这么多年在后宫中跟李后分庭抗礼,却尤得崇明帝宠爱的皇贵妃沈氏。 是元后的胞妹,同样也是出自沈家。 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着。 且膝下两子一女,如今,也在一日日长大。 一时间,京中众人的目光,又纷纷转向了建威大将军府沈家。 …… 季青远将这些,外面如今都在讨论的事,细细的说给了沈乔沉听。 沈乔沉感到十分惊讶, “他们讨论这些……朝廷没有人来管吗?” 季青远苦笑着摇摇头, “并无。起初我也觉得奇怪,所以才让白术请你过来,想着昨日你也在宫宴上,定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加详细。” 沈乔沉回忆了一下,“昨夜宫宴上,事情的经过,基本跟现在外面传的没什么出入。” 季青远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基本就能够断定,今夜之事,应是与李家脱不了干系。” “没错,就如先生方才所说,他们应该也是听到了外面的流言。” 季青远点点头, “自然是想要试探,但选在今日,或许也是存了其他心思。” 沈乔沉思忖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先下手为强。” /93/93580/21165649.html 第五十二章 铃兰 “先下手为强。” 季青远赞许的看了看她,意有所指道, “只可惜,他们千算万算,也绝想不到,会中间有人来‘英雄救美’。” 听出他话里的调侃,沈乔沉忙端起茶盏,低头喝茶去了。 只是脸上的红晕,似乎更多了些。 季青远见状,笑着感叹道, “一步错,步步错啊。” …… 沈乔沉正想开口,此时却听见阵阵敲门声。 二人看向门口,季青远笑道:“应该是白术回来了。” 于是便开口让进。 房门应声而开,果然是白术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正吃力的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迈着小短腿向他们走来。 “先生,姑娘,点心来了。”他边走边说道。 小大人的样子,让沈乔沉觉得十分有趣。 下一秒,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白术身后,匆匆上前后对屋内二人行了一礼,然后对季青远唤道: “爹爹。” 沈乔沉一愣,却听季青远笑着介绍:“这是我的女儿,铃兰。” 随后又对这叫铃兰的小丫头说道:“这是沈府的四姑娘,铃兰,还不给四姑娘见礼。” “铃兰见过四姑娘。” 铃兰小丫头乖巧的上前见礼,站起身时不禁悄悄地看向沈乔沉。 正巧被正看着她的沈乔沉撞见。 眼前的小丫头看起来跟沈乔沉差不多年纪,个子却要更高些,身材偏瘦,看起来有几分单薄。 白皙的脸蛋,淡淡的柳叶眉,五官小巧,虽不多么夺目,但显得极为标志。 见沈乔沉看向自己,她红了脸,略微羞涩的一笑,让人看了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 …… 另一边铃兰小心的打量着眼前的沈乔沉。 这位传说中的沈四姑娘,自家爹爹时常提起,因此她也并不觉得陌生。 爹爹口中的四姑娘,天资聪颖异于常人。 所以在她的心里,沈府的四姑娘一定是个骄傲明艳的名门贵女。 但此时的沈乔沉坐在椅子里,娇小的身影隐在大氅中,显得愈发可怜。 双眸似水,肤色极白,不知是不是因为穿的过多,所以玉腮微微泛红,嘴角微微扬起,语笑若嫣然。 看起来就是个娇娇柔柔,养在闺阁不谙世事的女儿家。 丝毫没有铃兰平日里见过的,那些高门小姐身上的骄矜之气。 …… 但是…… 二人对视了片刻,相互一笑,铃兰红着脸回到季青远身后。 沈乔沉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想起刚才自己在对方眼中看到的一丝狡黠…… 嗯,她好像不小心发现了什么…… …… 说完了正事,二人便闲谈起来。 沈乔沉自幼得沈老夫人亲自教导,琴棋书画自然也是会的。 尤其她的一笔字,是极为拿得出手的。 再加上两世为人,自然比同龄人更多了几分阅历。 季青远曾是探花郎,自然也是学识渊博,多年经商,身上却没有丝毫商贾之气,反倒更加的清隽儒雅,见识不凡。 他们二人皆是才思敏捷,涉猎广泛之人。 于是天南地北,随性而言。 一时间,书房里的气氛也愈加的和乐融融。 …… 只有站在季青远身后的铃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看着沈乔沉愈发苍白的脸色,以及额角逐渐浸出的汗滴。 铃兰小丫头眉头轻蹙,心里有些担心。 觉察到铃兰的目光,沈乔沉好奇道。 “铃兰,你一直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季青远闻言,也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儿。 被屋里众人齐齐看着,铃兰小丫头渐渐红了脸。 在二人不解的目光中,她迟疑着轻声开口道。 “四姑娘,您……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此话刚落,季青远便立刻转头向沈乔沉看去。 沈乔沉毕竟是个女子,他方才也不便细看。 只是听她说并无大碍,便也不再多言。 只是此时,自家女儿又重新提起,季青远这才顾不得其他,细细打量着。 只见坐在对面的沈乔沉,脸色却是又苍白了几分,唇色也比方才暗淡了许多…… 季青远微微皱眉,立刻吩咐站在一旁的白术,让他赶紧去请大夫过来,为沈乔沉医治。 同时又转身看着沈乔沉关切道: “姑娘,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沈乔沉摇摇头,想要站起身来。 却不料忽然感到浑身无力,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最后双腿一软,又重新跌回了椅子里。 一时间,京中流言四起,就连酒楼茶馆里,都能听到百姓们议论纷纷。 原本三皇子得势,又是眼下唯一的嫡子。 那些个曾被李家迫害过的百姓们,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可如今崇明帝宁可立早夭的皇长子为嗣,也不给三皇子一点希望。 这不就代表着,在沈家和李家之中,陛下还是更加信任前者。 元后和继后二人,也是元后沈氏更得崇明帝看重。 朝中的老人们,也纷纷想起,崇明帝还是燕王时,与燕王妃沈氏是多么的情深义重。 若是沈氏还在,如今又该是个什么光景。 有人还曾悄悄想过,如果元后和皇长子还活着,那么大锦朝的太子之位,是不是早早地就会落在他头上。 毕竟沈氏出身高贵,又得陛下看重。 而崇明帝对表弟沈从严又向来是信任有加,十分亲近。 无论是立嫡立长,还是于公于私。 立皇长子为太子,都是名正言顺。 可惜了…… …… 不过也有心思活泛之人,突然想起,沈后是不在了,但如今崇明帝的后宫里,可还有另一个沈家女。 这么多年在后宫中跟李后分庭抗礼,却尤得崇明帝宠爱的皇贵妃沈氏。 是元后的胞妹,同样也是出自沈家。 最重要的是,她还活着。 且膝下两子一女,如今,也在一日日长大。 一时间,京中众人的目光,又纷纷转向了建威大将军府沈家。 …… 季青远将这些,外面如今都在讨论的事,细细的说给了沈乔沉听。 沈乔沉感到十分惊讶, “他们讨论这些……朝廷没有人来管吗?” 季青远苦笑着摇摇头, “并无。起初我也觉得奇怪,所以才让白术请你过来,想着昨日你也在宫宴上,定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加详细。” 沈乔沉回忆了一下,“昨夜宫宴上,事情的经过,基本跟现在外面传的没什么出入。” 季青远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基本就能够断定,今夜之事,应是与李家脱不了干系。” wap. /93/93580/21165650.html 第五十三章 失踪 沈乔沉今夜被挟持一事,除了萧珏和沈乔燃,也就只有季青远知道。 除此之外,就再无旁人。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铃兰小丫头,此时对沈乔沉身上的血迹的来源毫不知情。 乍一看到沈乔沉一个姑娘家,形容不整,衣衫凌乱的样子。 若是平常人,定会认为沈乔沉肯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恨不得避之不及。 但铃兰是季青远的女儿,季青远本是栋梁之才,又机智无双。 这样的人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也不是庸才。 铃兰信任自己爹爹看人的眼光,以及方才初次见面,沈乔沉就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于是她也没有多想。 轻轻地为沈乔沉盖上被子,无意间却瞥到了她的右手。 只见沈乔沉的右手掌心,缠着一圈圈的黑色布条,显然这是受伤之后的包扎。 再联想到刚刚她衣袍上面的血迹,铃兰心底划过一丝了然。 虽不知沈四姑娘发生了什么,但能让自家爹爹都赞不绝口的姑娘,想必一定是值得的。 …… 小心的将沈乔沉的右手放进被子里,铃兰刚想出去看看大夫到了没有,却见沈乔沉此时悠悠转醒。 于是她欣喜道: “四姑娘,您觉得怎么样了?” …… 沈乔沉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缓缓转头,迎面而来的,就是铃兰担忧的小脸。 沈乔沉其实一直都意识清醒,能清楚地听见铃兰的声音。 她很想睁开眼,却总是感觉阵阵眩晕。 脑袋里像是有团浆糊,只要稍有动作,就会导致闷闷的疼痛。 “铃兰……” 沈乔沉开口道,声音却有些沙哑。 铃兰看了看沈乔沉,突然福至心灵。 几步走到一边的桌旁,倒了杯热茶。 试了试温度,便端着茶盏回到塌边。 只见沈乔沉正艰难地想要坐起身来,铃兰连忙把杯子放到一边的小几上。 俯身搀扶着沈乔沉坐起来,然后才回身拿了茶盏,递到沈乔沉手中。 一杯热茶下肚,只感觉五脏六腑,乃至周身都重新温暖了起来。 舒服的喟叹出声,沈乔沉休息了一会儿,便觉得好了很多。 看向一直守在塌边的铃兰,她微微含笑,柔声道: “铃兰,谢谢你。” 沈乔沉依靠在床头,随意束起的长发已披散下来,乌黑的发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额角的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略微凌乱的黏在她的脸颊上。 铃兰看着她带着笑意,却毫无血色的嘴唇。 心里有些酸涩,她也曾听过那些关于沈乔沉的传言。 无一不是感叹沈四姑娘本是出身高贵,却生来体弱多病。 明明是武将家的女儿,却比文官府中的姑娘还要来的柔弱。 今日一见,看她分明才思敏捷,即便在曾是探花郎的自家爹爹面前,也能面色自若,侃侃而谈。 根本不像旁人说的那般,只是眼下沈乔沉的样子,的确是很有几分楚楚可怜。 …… 铃兰母亲早亡,她打小跟着父亲长大。 季青远从不会把她拘在房里,墨守成规。 而是成日把她带在身边,教她为人处世,人情冷暖。 她也见过无数个传说中的才女闺秀,但大都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对她这种商家女,骨子里就散发着轻视。 可眼前这位沈家四姑娘,当她微笑着看着你时,会让人真切的感受到她深切的真诚。 铃兰在那样的目光里,不禁红了脸,低下头抿嘴一笑。 “四姑娘,您别这么说。爹爹都告诉我了,若不是您,咱们这醉江月,可就要关门了。” “铃兰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您保住了醉江月,就是保住了爹爹和铃兰的家。” “若说要谢的话,也该是谢谢您才对。” 铃兰年纪不大,说话却极为干脆利落。 沈乔沉不禁想着,季先生这个女儿,倒是养的极好。 说起来,二人年纪相近,沈乔沉又一向没有什么轻视商贾的想法。 更何况,季青远这样的人,又岂是能够任人轻视得起的。 …… 二人相谈正欢,却不料楼下的房间里,气氛却十分凝重。 萧珏负手而立,神色冷厉。 南星垂首跪在萧珏旁边,沉默不语。 “你再说一遍。” 萧珏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南星却头皮发麻,强忍着不安开口道: “属下离开时,四姑娘的确还在房中。但属下回来时,人就已经不见了。” 说着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纸条,双手呈上,迟疑道: “属下找遍了屋子,四姑娘……就只留下了这个。” 萧珏冷眼打量了南星半晌,才伸手接过纸条。 低头看着这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着“有事离开,稍后速回,勿念。”几个字。 字体端正得几乎刻板,毫无错处,没什么特点,自然也找不出写字之人的半分痕迹。 “还挺聪明。” 萧珏嗤笑出声,眼底却泛起淡淡的无奈。 南星在萧珏淡漠的目光下觉得倍感压力,好不容易压力解除,下一秒却因他的这句话当场愣住。 自家主子这是魔障了吗。 沈四姑娘一言不发的私自离开,主子竟然还夸她聪明。 第一次对自家主子的行为感到不解,南星难得的神游起来。 “让人在楼里找找,看看她去了何处。” 萧珏沉声吩咐道。 半晌,听不见南星的回复,萧珏转头看去,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南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正好瞧见了他泛着冷意的目光。 反应过来萧珏刚刚说了什么,南星迟疑了片刻,疑问道: “主子,只在楼里找……不用查查外面吗?” 却见萧珏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 “江枫眠早就派了人守在醉江月门口,你觉得,会有人能光明正大的,在我眼皮子底下抢人?” “属下不敢,那主子的意思是……” “她是自己走出去的。” “可是,属下临走前,明明叮嘱过四姑娘,不要离开房间。” “是啊,她明知道房间里才最安全,可还是走了出去。” 说到这里,萧珏眉头一挑,漫不经心道: “这就说明,她知道要去的地方很安全。找她的,是她信任的人。” 说到“信任”二字时,萧珏加重了语气,心里闪过一丝不甘。 听出了萧珏语气里的变化,南星不由得偷偷向他看去。 却发现他此时眉眼间一片冷意。 于是南星不敢迟疑,立刻应道: “属下领命。” 说完见萧珏没有其他命令,于是就利落的起身,转身准备离开。 还没有到门口,就听见萧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下不为例。” wap. /93/93580/21174821.html 第五十四章 寻找 “下不为例。” 他语气平静,声音低沉。 仿佛是随口一说,但南星跟随他多年,对自家主子的习性了然于心。 不由得心底一颤,低低的应了声“是。” 随后大步而去了。 …… 房间里,萧珏长叹一声,垂眸看向攥在手里的纸条。 仿佛透过薄薄的一张纸,看到某个娇小的身影,披着他的大氅。 是如何站在桌前,不紧不慢,一笔一划的写出这几个字。 ……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南星匆匆推门而入,却在看到窗边修长的身影时,骤然放轻了脚步。 只见萧珏仍然独自站在原地,背对着她的方向,一动不动。 南星硬着头皮上前,想着刚刚查到的消息,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如何?”萧珏仿佛知道是她,并没有回头,沉声道。 迟疑了片刻,南星还是将查到的消息汇报给萧珏。 “禀主子,醉江月一共三个门,属下已一一问过守在门口的兄弟。正门和厨房送菜的小门都一切正常。” 说着看了看萧珏的脸色,继续道: “只有一个后门,是直接通往醉江月七层,据说七层是醉江月的掌柜私有,不对外开放。” “所以,我们的人也只能守在外面。” 萧珏这才转过身来,挑眉问道: “之后呢?” “他们说,并无可疑人等出入。” 说到这里,南星顿了顿,继续道: “说是今夜,只有一个小童曾经出去过,并不是四姑娘。” “小童?” “没错,是个七八岁的小童,个子还没四姑娘高。据说应该是醉江月掌柜身边的,不是生面孔。” 萧珏勾起唇角,玩味道: “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半夜三更的,他出去做什么?” 南星立刻回道: “我们的人跟上去查了,说是去了京中的永安堂。” “医馆?” “是的。” 想到上楼前,就身体不适的某人,萧珏思忖了片刻, “那孩子回来了没有。” “还没,他出去后就急匆匆的直奔医馆,像是有什么急事。我们的人没跟进去,但听那意思,应该是什么人生病了,想要请个大夫回来瞧瞧。” 萧珏点点头。 南星突然反应过来,“主子,您说,这大夫……是不是给四姑娘请的?” …… 沈乔沉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缓缓转头,迎面而来的,就是铃兰担忧的小脸。 沈乔沉其实一直都意识清醒,能清楚地听见铃兰的声音。 她很想睁开眼,却总是感觉阵阵眩晕。 脑袋里像是有团浆糊,只要稍有动作,就会导致闷闷的疼痛。 “铃兰……” 沈乔沉开口道,声音却有些沙哑。 铃兰看了看沈乔沉,突然福至心灵。 几步走到一边的桌旁,倒了杯热茶。 试了试温度,便端着茶盏回到塌边。 只见沈乔沉正艰难地想要坐起身来,铃兰连忙把杯子放到一边的小几上。 俯身搀扶着沈乔沉坐起来,然后才回身拿了茶盏,递到沈乔沉手中。 一杯热茶下肚,只感觉五脏六腑,乃至周身都重新温暖了起来。 舒服的喟叹出声,沈乔沉休息了一会儿,便觉得好了很多。 看向一直守在塌边的铃兰,她微微含笑,柔声道: “铃兰,谢谢你。” 沈乔沉依靠在床头,随意束起的长发已披散下来,乌黑的发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如纸。 额角的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略微凌乱的黏在她的脸颊上。 铃兰看着她带着笑意,却毫无血色的嘴唇。 心里有些酸涩,她也曾听过那些关于沈乔沉的传言。 无一不是感叹沈四姑娘本是出身高贵,却生来体弱多病。 明明是武将家的女儿,却比文官府中的姑娘还要来的柔弱。 今日一见,看她分明才思敏捷,即便在曾是探花郎的自家爹爹面前,也能面色自若,侃侃而谈。 根本不像旁人说的那般,只是眼下沈乔沉的样子,的确是很有几分楚楚可怜。 …… 铃兰母亲早亡,她打小跟着父亲长大。 季青远从不会把她拘在房里,墨守成规。 而是成日把她带在身边,教她为人处世,人情冷暖。 她也见过无数个传说中的才女闺秀,但大都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对她这种商家女,骨子里就散发着轻视。 可眼前这位沈家四姑娘,当她微笑着看着你时,会让人真切的感受到她深切的真诚。 铃兰在那样的目光里,不禁红了脸,低下头抿嘴一笑。 “四姑娘,您别这么说。爹爹都告诉我了,若不是您,咱们这醉江月,可就要关门了。” “铃兰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您保住了醉江月,就是保住了爹爹和铃兰的家。” “若说要谢的话,也该是谢谢您才对。” 铃兰年纪不大,说话却极为干脆利落。 沈乔沉不禁想着,季先生这个女儿,倒是养的极好。 说起来,二人年纪相近,沈乔沉又一向没有什么轻视商贾的想法。 更何况,季青远这样的人,又岂是能够任人轻视得起的。 …… 二人相谈正欢,却不料楼下的房间里,气氛却十分凝重。 萧珏负手而立,神色冷厉。 南星垂首跪在萧珏旁边,沉默不语。 “你再说一遍。” 萧珏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南星却头皮发麻,强忍着不安开口道: “属下离开时,四姑娘的确还在房中。但属下回来时,人就已经不见了。” 说着从袖袋中拿出一张纸条,双手呈上,迟疑道: “属下找遍了屋子,四姑娘……就只留下了这个。” 萧珏冷眼打量了南星半晌,才伸手接过纸条。 低头看着这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着“有事离开,稍后速回,勿念。”几个字。 字体端正得几乎刻板,毫无错处,没什么特点,自然也找不出写字之人的半分痕迹。 “还挺聪明。” 萧珏嗤笑出声,眼底却泛起淡淡的无奈。 南星在萧珏淡漠的目光下觉得倍感压力,好不容易压力解除,下一秒却因他的这句话当场愣住。 自家主子这是魔障了吗。 沈四姑娘一言不发的私自离开,主子竟然还夸她聪明。 第一次对自家主子的行为感到不解,南星难得的神游起来。 “让人在楼里找找,看看她去了何处。” 萧珏沉声吩咐道。 半晌,听不见南星的回复,萧珏转头看去,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南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正好瞧见了他泛着冷意的目光。 萧珏坐在沈乔沉之前坐过的椅子里,拿过桌上的茶盏,随手把玩着。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响起敲门声。 “笃笃笃……” 铃兰看了看沈乔沉,转身向门口走去。 “是谁?” “铃兰,是我” wap. /109/109193/28801484.html 第五十五章 南烛 “去看看大夫到哪里了,实在不行,让人回府叫月白过来。” …… 江枫眠和南音二人闻言,皆是一愣。 面面相觑了片刻,最终还是南音败下阵来,硬着头皮迟疑道: “主子……这是不是不太好,月白姑娘……可不是大夫。” 江枫眠在一旁跟着附和: “是啊,怀瑾,旁人也就算了,可这沈四姑娘,要是被月白一个不小心……若是出了什么问题,等沈将军回京,可绝对饶不了你。” 除此之外,还有沈乔沉的三个哥哥。 沈乔燃就算了,在江枫眠他们眼里,才十三岁的沈乔燃,暂且可以忽略不计。 但沈家的老大沈乔安,名字听起来倒是文质彬彬的。 可实际上,他自幼就被沈将军带上了战场。 多年历练下来,战功赫赫,俨然又是下一个沈从严。 跟同样出身将门的萧珏相比,显然沈乔安这样的,才是更符合人们心中,对于“少年将军”这个身份期待的人选。 而沈家二公子沈乔其,怎么说呢。 在这京城里,若说有什么人,是连江枫眠都看不透的。 那沈乔其一定是其中一个。 对于此人,江枫眠曾暗自和萧珏讨论过。 要说聪明吧,沈乔其自然是极聪明的。 十五岁的状元郎,世间少有。 可是不知为何,江枫眠总觉着,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实际上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就比如小时候,明明都是京中的高门子弟,偶尔一言不合打个群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吧。 奇怪的是,只要对上沈乔其,每一次吃亏的都是旁人。 但这沈家二公子虽然出身武将之家,却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年。 寻常这样的人,江枫眠一只手都能捏死他。 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能在沈乔其手里全身而退。 若非必要,江枫眠实在是不想招惹这么一个人物。 直觉告诉他,他会是个大~麻烦。 他的直觉一向都很准确,这曾经无数次在死亡线上救过他的性命。 …… 萧珏看着试图阻止他的二人。 “无妨,按我说的去办。” 南星愣了愣,咽下嘴里的话,和一旁的江枫眠对视一眼。 “属下遵命。” 然后转身匆匆离去,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外。 南星刚走不久,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进。” 一个黑衣男子闪身而入,见屋内二人,于是上前行礼。 “属下南烛,见过主子,楼主。” 见萧珏没有说话的意思,江枫眠笑道: “起来吧。” 自称南烛的男子抬起头,是一张年轻的俊脸。 剑眉星目,长相和刚刚出去的南星有几分相似。 不同之处在于,南星长相明艳,气质却冷若冰霜。 而南烛却笑起来眉眼弯弯,风流浪荡,很有几分纨绔。 “谢楼主。” “南烛,怎么是你亲自来了。”江枫眠有些好奇。 南烛的身手,在一众人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估计也就仅次于他的主子萧珏。 就连江枫眠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从他手里全身而退。 这样的人跟在身边,本是件非常有安全感的事情。 可萧珏出身雍亲王府,自己又本就是个高手,京中基本也没有人会这么不长眼的跟他动手。 所以通常情况下,南烛都会被单独派出去执行任务,很少会跟在萧珏身边。 …… 南烛自然不能说,他是听说了自家主子再一次的“英雄救美”,才匆匆赶来的。 原本听闻,今夜萧珏顺手救了个姑娘,南烛起初并没有多想。 自家主子出身高贵,又生得俊美无铸。 正所谓“鲜衣怒马少年时。” 京中明里暗里,对萧珏表达好感的姑娘数不胜数。 从他跟着萧珏起,就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但之前任凭她们使出何种手段,萧珏都始终无动于衷。 想不到今日却能主动出手相助…… 乍一听说,南烛也只是惊讶了片刻,之后也觉得没什么,只当是传话的人小题大做。 毕竟自家主子,昨日在宫宴上的“壮举,”那才让他们大开眼界。 谁能料到,还没过多久,就又有消息传来。 说是萧珏今夜救的那个女子,正是昨日宫宴上的那位。 还听说,是楼主亲自带人去追的。 可见自家主子,确是十分看重这位沈家四姑娘。 …… 一时间,暗卫营里上上下下都沸腾了。 要知道萧珏今年已经16了,其他勋贵家的世子少爷,这个年纪很多都已是定了亲的了。 可自家主子,别说定亲了,连个心仪的姑娘都没有一个。 虽然平日里,也有许多人家,借着拜访王爷王妃的名头,带着自家姑娘上门相看。 但萧珏大部分时候都是看也不看,直接走人。 极少数被王爷强制留在府里时,也是全程该吃吃,该喝喝,就是对人家姑娘视若无睹。 南烛实在怀疑,自家主子到底有没有能记得住名字的姑娘。 …… 哦,要说的话,的确有一个。 那就是住在王府里的月白。 她是一次萧珏出门办事时,带回来的。 可这个月白姑娘可不是普通人…… 南烛想起了什么,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更何况,自家主子对月白的态度,跟对南星她们没什么区别。 …… 所以,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让主子另眼相待的姑娘。 南烛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一时间难免会对这个传说中的沈姑娘感到好奇。 可要是被萧珏知道,他放下手边的事情,专程赶过来,就是为了来看他的热闹的。 他非得剥了他的皮不可。 况且,自己到了醉江月才得知,这个沈四姑娘,居然在自家主子的眼皮子底下,再一次失踪了。 听南星说,她似乎还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南烛悄悄瞥了一眼萧珏,只见他一脸平静的坐在桌旁,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 修长的指尖,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琴声,一下一下打着拍子。 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可南烛跟了萧珏多年,对他了解甚深。 他此时的心情,可真的算不上美好。 …… 不得不说,这个沈四姑娘的胆子,也确实是忒大了些。 第五十六章 打探 今夜之事,本无需南烛亲自过来。 但他对这个,唯一有可能成为自家主子心上人的沈家四姑娘,感到十分好奇。 于是才匆匆而来。 当着萧珏的面,这种理由自然是不能言说的。 于是南烛思量片刻,笑眯眯的对江枫眠回道: “自然是有正事。” 接着,他转向萧珏的方向,恭敬道: “昨日主子让我收集的消息,属下已经整理好了。” 萧珏顿了顿,思索片刻才想起自己昨夜出宫后,交代南烛的事情。 他眉头轻挑,似笑非笑道: “就为了这个?” 南烛硬着头皮道: “属下担心误了主子的事儿,所以才……” 萧珏微冷的目光扫过来,南烛顶不住压力,不由得跪在萧珏面前,垂下了头。 “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冷哼一声,萧珏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南烛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的眼睛。 昨夜宫宴,崇明帝突然下旨册立太子。 此事可以说是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就连萧珏乍一听到,也是惊讶了半晌。 但让南星、南烛他们更感兴趣的,还是萧珏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另眼相待。 昨夜萧珏没带暗卫进宫,所以众人都对没能在场亲眼目睹自家主子“冲冠一怒为红颜”,而感到遗憾。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讨论的热情。 尤其,萧珏昨夜出宫后,刚一回到府里,就吩咐南烛,让他仔细整理沈乔沉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情报。 之前他们打探沈府消息时,都自动忽略了沈四姑娘。 谁能想到,正是这位沈四姑娘,竟能成为最大的变数。 …… 南烛逃过一劫,正心中窃喜。 却听见萧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说吧。” 南烛一愣,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萧珏说的是什么。 他抬起头,见萧珏似乎不再怪罪于他。 于是站起身来,低声禀告着他查到的消息。 …… 沈乔沉的生平十分简单。 短短十三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养病。 因为身体孱弱,生母又不在身边,所以自小是由祖母沈老夫人教养长大。 林家离京之前,也时常与沈家走动。 毕竟是血脉至亲,林家人对这个柔弱的外孙女还是十分疼爱的。 “据说,沈四姑娘的书法,还是由舅父林大老爷亲自教导。” 沈乔沉的舅父林喻时,是沈夫人林氏的胞兄,当年也是有名的才子。 “听闻,林大老爷对沈四姑娘的字十分满意。这些年也时常公开表示,四姑娘的字颇有风骨,早已青出于蓝。” 听到这里,坐在一旁的江枫眠不禁插嘴道: “林大老爷是当世大儒,在书法一道上,更是颇有造诣。沈四姑娘年纪轻轻,又体弱多病,她的字竟能得到林大老爷如此高的评价,想必这些年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南烛点点头,接着往下讲。 “其他倒是没什么了,她因为身体原因,这些年都很少出门。林家离京后,就很少有人见过她了。” 南烛顿了顿,突然又想起什么。 “哦,对了,有一件事,确实有些奇怪。” “我查到沈四姑娘,这段时间似乎一直在跟什么人通信……” 说到这里,南烛有些迟疑。 江枫眠随口反问道:“女子之间,互相通信也很正常罢,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南烛摇摇头。“不是的,那信虽然是由沈四姑娘身边的丫鬟送出的,但上面的字迹并不是四姑娘的。” 江枫眠闻言也是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就听方才就一言不发的萧珏突然道: “信送到了哪里。” 南烛有些犹豫,半晌还是轻声道: “醉江月。” “信送到了醉江月。” …… 江枫眠怔愣过后便是一阵讶异,他看了看四周,不可置信道: “送信到这里?她在跟谁通信?这儿有她认识的人吗?” 南烛摇摇头,时间太短,他暂时只能查到这些。 萧珏眉头轻蹙,陷入了沉思。 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 三人均是沉默,空气里只能听见“哒……哒……”的声音。 …… 半晌,萧珏眉头舒展开来,似是心中已有了猜测。 “季青远。”他沉声道。 “什么?”江枫眠和南烛二人对视一眼,然后齐刷刷看向萧珏,表示不解。 “我说,跟沈四通信的人,应该就是季青远。”萧珏一字一顿道。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江枫眠下意识反问道。 萧珏斜倚在靠背上,单手托腮,依旧一副散漫的样子,轻慢的笑道: “你猜。” “……” “噗嗤……” 南烛瞥见江枫眠的脸色,不厚道的低笑出声。 萧珏却对自家好友,那想要杀人的目光视而不见。 径直转过头,看着南烛道: “除此之外,她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比如?”南烛有些不解。 萧珏沉吟道: “她,之前跟萧礼或者李家,有没有什么来往。” 江枫眠闻言也顾不得气愤,立刻道: “李家……你是说左相李淳?” 见萧珏没有否认,就是那个李家。 南烛思忖片刻,坚定地摇了摇头: “据我所知,应当是没有。沈四姑娘向来不喜交际,极少出门。根本就没有机会认识旁人。” “那她这段时间,有没有突然发生过什么事情,比如意外之类的。”萧珏继续问道。 虽不知自家主子是何用意,但南烛还是绞尽脑汁的回忆着。 …… 很快,他就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 见萧珏点头,南烛继续道: “前段时间,据说这沈四姑娘曾经在府里落水昏迷过。” 江枫眠点点头,这事儿他也知道。 “前一阵,宫里确实传出过话。说是四姑娘救上来后始终昏睡不醒,高烧不退。太医都请了好几次了,都束手无策。” “最后沈老夫人没了办法,特意进宫问太后求了药。” 说到这里,他不禁也有些感慨: “宫里唯一的一颗玄黄玲珑参啊,太后想都不想,就直接让沈老夫人带回去了。” 玄黄玲珑参珍贵异常,据说无论病的多严重,只要还有一口气,就都能救回来。 为避免乱生事端,太后赐下玄黄玲珑参的事,除了她的心腹纪嬷嬷,和沈老夫人以外,并无他人知晓。 第五十七章 母女 南烛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高门里的阴暗腌臜事,这么多年他也见过不少。 可是一般也都是一个府里关上门来的龌龊。 妻妾嫡庶之间,本就是天然对立的双方。 可无论怎么争怎么抢,最后也都是落在自家血脉手里。 自古以来,血脉传承都是一个家族的根本。 越是古老,地位越高的家族,对血缘就越是看重。 同样的,家族来源,是人的立世之本。 还没见过谁,会放着自己的家族形式不要,巴巴的想要改了姓去。 这样隐秘的消息,江枫眠他们却能轻而易举的知晓。 若是沈乔沉此时在场,不知会作何感想。 …… “沈四姑娘服了药后,果然很快就苏醒了。不仅如此,她的身体状况似乎也好了很多。” “但是……” 南烛看了眼萧珏,接着说道: “但是沈府里也有人觉得,沈四姑娘醒来之后,像是突然转了性子。” “她原本是从不出府的。但如今刚能下床,她就跟着沈三公子出门了。” “对了,他们那日来的就是醉江月。” 见南烛提起,萧珏和江枫眠心中一跳。 “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半月前。”南烛确定道。 此话刚落,萧珏和江枫眠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来,半个月前,他们的确在醉江月见过沈乔燃兄妹俩。 萧珏不禁回想起,那日他坐在马上,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沈乔沉。 她带着帷帽,风吹起帷帽的边缘,萧珏隐约记得,那日沈乔沉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的确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萧珏是习武之人,自然也察觉得到她的气息微弱。 他那时还在想,这沈家四姑娘,果真是如传说般的弱不禁风。 要是被方才恶作剧的茶盏惊到,非得吓出个好歹来。 想起当日的事情,萧珏若有所思。 …… 说到这里,南烛反倒来了兴致。 “我还得到消息,沈四姑娘落水一事,应该不是意外。” “虽然沈老夫人第一时间下了封口令,但沈府还是有传言说,这事跟目前借居在府里的表姑娘有关。” “我让人打探了一下,这个表姑娘的母亲白林氏,也是林家出身,当年嫁入了忠义伯府。和沈夫人一样,都是沈老夫人的娘家侄女。” “忠义伯……白暮?” “没错。” “他不是死了么?”江枫眠随口道。 南烛噎了一下,看了江枫眠一眼:人家好歹也是个伯爵,虽然早就落寞了。但毕竟死者为大,也不至于说的这么随意吧…… 知道南烛在想什么,江枫眠嫌弃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确定,还是你动的手。” “……” 好吧,都是一丘之貉,也就不必再互相伤害了。 “所以,那个姓白的是忠义伯之女?”一旁的萧珏不耐道。 南烛点点头。 “那她借住在沈府又是怎么回事。” 南烛喝了口水,继续道:“一年多以前,忠义伯死了……咳,突发意外去世,按理应该由嫡子继承爵位。但夫人白林氏膝下无子,只有一女白筱年。但根据律法,爵位若是无人继承,就会被朝廷收回。” “忠义伯府这些年虽然落没了,但大小也是个爵位。那一大家子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没了。忠义伯府的太夫人就寻思着,既然大房无子,那就把二房的儿子过继过去,这样一来,爵位就能保住了。” “白家二房自然是乐意的,于是人家一拍即合,就打算瞒着白林氏,悄悄把过继的事情办了。不料不知怎么就被白林氏给知道了,她坚决不同意过继,那太夫人就骂她不孝。双方就那么僵持住了。” “直到最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暮的丧事刚办完,白林氏就带着女儿收拾东西走了,再也没回去过。” “这眼看着一年的丧期就要过了,要是那时再没个结果,爵位可就保不住了。” “我记得,这忠义伯可是个风流的,后院的妾氏通房不计其数,这么多年,就没有其他子嗣吗?”江枫眠好奇道。 南烛摆摆手,意有所指道:“没有,别说是儿子了,自从这白林氏进门,生下白筱年以后,那忠义伯的后院,可是就再也没人能生下个一儿半女。” 听出南烛话里的言外之音,江枫眠眼睛一亮。 “这么说来,这个白林氏,倒是不可小看。” 南烛和他看法一致,“而且,有一点很奇怪。” “这白林氏携女儿离开忠义伯府,却没有回娘家求助,而是直接就奔沈府而去,想十一早就打算好的。” “而且她们在沈府一住就是一年,直到现在,也没有想要离开的样子。” “呵。”方才一直沉默的萧珏嗤笑了一声,玩味道。 “这白林氏死了丈夫,不回娘家,反倒是常住在堂妹家里。有趣。” 江枫眠见自家好友果然很关心此事,于是附和道: “不仅如此,我听说这位白姑娘可是个厉害的人物。” 萧珏看向江枫眠,示意他说下去。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年前还好,这过了年,她就经常跟着沈老夫人到处应酬。话里话外的,可是一点也没把自己当成个外人呢。” “应酬?这白家姑娘不是应该还在守孝吗,怎么就到处走动了?”南烛不可置信道。 江枫眠点点头,轻笑道: “按理说忠义伯去世还不满一年,这位表姑娘正在孝期,就算为了个孝道的名声,也应该安分守己的待在屋里才是。” “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我看啊,她是巴不得能马上改姓沈呢……” 南烛好奇道:“怎么说?” 江枫眠勾起嘴角,眼中却满是不屑。 “京中就这么多人,谁家那点事,第二天就都能传个遍。据说她每次赴宴,都俨然拿自己当沈家人自居,绝口不提忠义伯府的人和事。她那点企图,连我家那丫头都能看个明白。” “不然你们以为,沈家四姑娘多年以来,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怎么就她们母女到了沈府以后,就又是落水,又是传言不断呢。” 南烛眼皮一跳,“你是说,这些事……都是白家这母女俩弄出来的?” 江枫眠轻哼一声:“就算不是她们主使的,也绝对跟她们脱不了关系。” …… 第五十八章 捧杀 南烛眉头一挑,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高门里的阴暗腌臜事,这么多年他也见过不少。 可是一般也都是一个府里关上门来的龌龊。 妻妾嫡庶之间,本就是天然对立的双方。 可无论怎么争怎么抢,最后也都是落在自家血脉手里。 自古以来,血脉传承都是一个家族的根本。 越是古老,地位越高的家族,对血缘就越是看重。 同样的,家族来源,是人的立世之本。 越是想要往高处走,就越要有个清清白白的身份来处。 还没见过谁,会放着自己的家族姓氏不要,巴巴的想要改了去。 更何况忠义伯去世还不到一年,又是白筱年的亲生父亲,这种数典忘祖之事,也亏她做得出来。 “不对啊,那白林氏既然出身林家,想必也是知书达理之人。就算当女儿的想要换个祖宗,她这个做娘亲的,总不会同意的吧。” “嗤……”江枫眠不屑道:“对有些人来说,若是家族不能成为他们的助力,那即使改名换姓,又算得了什么呢。” …… 这边二人聊得正欢,却见坐在一旁的萧珏神色有异。 江枫眠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立刻示意南烛止住话题。 南烛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正一头雾水,后来无意看到萧珏的脸色,这才突然意识到,瞬间清醒过来。 一时间,三人谁也没再开口,气氛也有些尴尬起来。 和江枫眠二人的不安相比,萧珏却表现的十分平静,仿佛并没有在意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可江枫眠和南烛,一个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兄弟,一个是跟随他多年得力的心腹。 可以说,都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 萧珏如今看上去风光无限,可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天之骄子的。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也曾付出过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即使他的确天资出众,但绝世高手也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天才也是需要时间的。 旁人只看到萧小王爷在京中时桀骜肆意,斜马倚桥红袖招。可战场上,他又能身先士卒所向披靡。 否则京中王府宗室那么多,怎么就唯独萧珏能得了圣上青睐。 就算雍亲王是崇明帝最看重的兄弟,但他也不是只有萧珏一个儿子。 更何况,京中不知何时传出,关于萧珏身世有异的流言。 因此,萧珏在京中的处境,看似光鲜,可事实上却可以说是四面楚歌。 他如今能依仗的,也就只有陛下的看重了。 …… 雍亲王府里的那些事,这么多年他们也都看在眼里。 萧珏虽是雍王府的长子,却是雍亲王的原配所出。 元妃早逝,先皇便指了右相之女王氏,给雍亲王为妃。 多年过去,继妃王氏为雍王先后诞下一子一女,再加上侧妃所出的庶子庶女。 如今的雍王府里,除了萧珏外,还另有两位公子,两位姑娘。 当年雍亲王萧慎,执意立了嫡长子萧珏为世子。 那时王氏刚刚过门,尚无子嗣,根基不稳,只能眼睁睁看着世子之位被萧珏占据。 可眼下王氏执掌雍王府内院多年,早已为雍王诞下了嫡子。 又怎能真的甘心,将雍王府的一切,最后都白白拱手让给别人的儿子。 因此萧珏年幼时,她对外总是表现的尽心尽力。 萧珏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从不曾斥责过萧珏半句,俨然一副慈母心肠。 可背地里,却是对自己的儿子精心培养,严格要求。 萧珏那时不懂事,还天真的以为她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好。 于是心底里,对这个继母一度十分依赖。 渐渐地,京中也就传出了他的纨绔之名。 突然有一天,一向万事不管的雍王,却破天荒的把萧珏从王妃身边带走,搬到了前院。 同时宣布日后,世子都由他亲自教导。 从那以后,无论是带兵出征,还是留守京城,他都一直把萧珏带在身边。 也因此,萧珏再也没能睡过一个懒觉。 同样都是父王的儿子,王妃所出的二弟萧环,就能时时在父王怀里撒娇玩耍。 而他却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练功。 萧环贪玩逃课,父王只是笑骂两句就轻轻放过。 而他即使文章得了头名,也从未得过父王的半句夸奖。 时间长了,年幼的萧珏不是不委屈的。 在他面前,雍王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可对府中的其他弟妹,他又一向都是轻声细语,宠爱有加。 萧珏也曾向自己的奶娘抱怨,为何父王从来都是只对自己严厉苛责。 奶娘每次也只是说,这是因为他是世子的缘故。 因为他是世子,是雍王府的小王爷,是日后会从父王手中接替雍王之位的人,所以就要摒弃自身的喜怒哀乐,承担起比旁人更多的责任。 于是渐渐地,他也不再抱怨,只当这是父王对他的期望。 他愿意去完成。 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多年以来,萧珏跟着雍王为他请来的老师读书习武,时常不在京中。 读《左传》时,先生讲“郑伯克段于鄢”,回想起当年事,萧珏也终于明白了何为捧杀。 萧珏幼年丧母,无论真心还是假意。 终究是眷恋于王氏曾给予的一丝关怀。 他曾想过,就这样吧。 毕竟不是亲生母子,她所作所为也是人之常情。 等日后自己袭爵,也会尽力照顾王氏终老。 …… 可雍王尚且硬朗,有些人就等不及了。 萧珏闭上眼。 一次又一次处心积虑的栽赃陷害,以及那些暗夜里的杀戮。 无时不刻不提醒着他,某些人对于世子之位的虎视眈眈。 还有那些恶毒的、无根无据的传言,都让他的心,一寸寸的冷硬下去。 到了今日,他对于要时常陪着他们,在雍王面前做些母慈子孝的戏码,已感到深深地厌倦。 …… 第五十九章 大夫 萧珏明白,事到如今,他早已退无可退。 就算是他愿意让出这世子之位,也无济于事。 只要他萧珏还活着一日,就注定会威胁到王氏母子的利益。 就算雍王从未有过改立世子的想法,但在战场上一向豪情万丈,百战百胜的大锦朝战神,不知为何近年来,或因常驻京城,竟变成了个成日无所事事的甩手掌柜。 不是今日同平王骑马打猎,就是明日和齐王去喝酒赏花。 总之府中之事,一概不管,全由王妃代为处理。 即使萧珏是王府世子,可在有些人的授意下,府中真正听命于他的,也不知还能有多少。 萧珏深知,自己若是不想一败涂地,受制于人,就只能不断巩固他在崇明帝心里的重要性。 就算有一天他没有了雍王世子的身份,也能凭他自己的能力,搏出个前程。 因此,当年曾把他带到崇明帝面前的那个人,对萧珏来说,就是他的光。 …… 就在江枫眠和南烛,为了萧珏而担忧时,南星推门而入。 刚进门,就看到屋里又多出一人。 南星愣了愣,瞥了一眼正对她笑得一脸灿烂的南烛,对萧珏禀道: “主子,永安堂的大夫来了。” 只见萧珏坐在沈乔沉之前坐过的椅子里,握着刚从江枫眠手里抢过来的茶盏,随手把玩着。 见南星回来,抬了抬眼,示意她继续。 南星迟疑了片刻,又接着道:“通往七层的楼梯口都有醉江月的人守着,今晚这里人太多,我们的人担心闹开了,对沈四姑娘影响不好,所以……” 萧珏淡淡道:“还没上去?” 南星垂眸不语。 萧珏放下茶盏,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袖,缓缓站起身来。 南烛见状,几乎是立刻就清楚了萧珏的意思。 他连忙跟着起身,“主子,要不然还是我去一趟吧。” 在场的人里,除了萧珏外,就数南烛的功夫最好,尤其他的轻功,乃是一绝。 醉江月一共七层,一般人不借助外力,根本无法直接用轻功跃上顶层。 但这对南烛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由他出马,定是万无一失。 南星也赞同道:“是啊主子,让南烛去吧。我们的人一直守在楼下,那小童走后,楼上就始终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应该就代表四姑娘她目前并无大碍。而且眼下大夫也已经到了,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南星性子冷漠,就算是跟熟悉的人,也很少能让她多说几句。 难得今日为了初次见面的沈乔沉,竟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看得出来,南星对沈乔沉的印象果真不错,生怕人多口杂,坏了沈乔沉的名声。 萧珏若有所思的看了南星一眼,然后摆摆手,懒散道: “不等了,我们上楼去。” 说完,就自顾自的向门口走去。 萧珏一向不爱多管闲事,尤其事关哪家姑娘,就更是有多远躲多远。 可偏偏遇上个沈家四姑娘,再多的规矩就都成了浮云…… 主子都发话了,作为称职的属下,南星和南烛也立即尾随其后。 只有留在最后的江枫眠,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果真是美色误人啊…… …… 醉江月七楼的厢房里。 沈乔沉正和铃兰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响起敲门声。 “笃笃笃……” 铃兰看了看沈乔沉,转身向门口走去。 “是谁?” “铃兰,大夫来了。” 听见是季青远的声音,沈乔沉对铃兰点点头,伸手拉下了塌边的纱幔。 铃兰见沈乔沉遮的严严实实后才打开门,只见季青远和白术等在门外。 铃兰喊了声“爹爹。”侧身让他们进屋。 季青远对铃兰点点头,率先走入屋内。 直到他们进屋后,铃兰才发现,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人,他穿着蓝色长袍,手里拎着个药箱,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样子。 “这位是永安堂的李大夫,让他为你瞧瞧可好?”季青远轻声询问着沈乔沉,并刻意隐去了称呼,声音语气都与和铃兰说话时无异。 沈乔沉心中一暖,点点头,对那鹤发鸡皮的老者笑道:“李大夫,辛苦您了。” 沈乔沉声音软糯,一听就是位年纪不大的姑娘,再加上隔着纱幔,外面的人也只能看清个隐约的人影,想要看清楚相貌,却是不能的。 于是那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李大夫,也就下意识地以为沈乔沉也是季青远的女儿。 当朝对女子的要求,并不如前朝那般严格。 尤其是商户人家,并没有那些大户人家的条条框框,如铃兰这般坦然露面的比比皆是。 可像沈乔沉此时一样,轻纱遮面的,也大有人在。 因此李大夫并没有多想,只见他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坐在塌边铃兰搬来的椅子上。 “敢问姑娘,您是感觉哪里不适?” 沈乔沉柔声道:“今夜早些时候发了汗,应是后来又吹了冷风,所以刚刚有些眩晕发热。休息了一阵,眼下已经觉得好多了。” 李大夫微微颔首,接着问了些具体的症状,之后又让沈乔沉伸出右手,以便诊脉。 当看到她右手上绑着蝴蝶结时,老爷子眉头一挑,“这是……” “是我方才不小心割到的,李大夫,还要麻烦您帮我重新包扎一下。”沈乔沉淡然道。 李大夫点点头,先是诊了诊脉,然后沉吟片刻,收回了手。 季青远连忙问道:“李大夫,敢问小女是何缘故?” 李大夫站起身,对季青远道:“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脉浮缓而无力,此乃外感风寒所致。” 季青远又问道:“可严重?” 李大夫斟酌道:“外感风寒,本并不难治。但令爱脾胃虚寒,又应该曾有过长期的病弱经历,若是药效过重,恐怕会虚不受补。” 季青远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沈乔沉,叹了口气,“那依您之见,该如何是好。” 老大夫凝眉思量了片刻,“若是这风寒之症,治起来也不难,用桂枝汤就足矣。” “但若是想诊治多年的旧疾,那恐怕还是要慢慢调理。况且依老夫之见,令爱应是不久前刚刚患过急症,不知老夫说的可对?” 此话刚落,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沈乔沉。 只见沈乔沉隐在纱幔之后,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淡然一笑道:“李大夫果然医术了得,小女日前曾偶然落水,引发旧症,昏迷不醒,家里……曾为我寻来良药,才险险救回一命。” 第六十章 旧疾 见她说的模糊不清,李大夫便也不再细问。 他已是古稀之年,见过的病症数不胜数。 从这位姑娘的脉象上来看,显然是曾经胎里带毒,才会久病难愈。 好在虽然此毒凶险,但毕竟是由母体带出,到了她这,毒性也就只剩下十之一二,否则她应是早就没命在了。 不过幸好,她得了灵药相助。有了这味药,无论是再大的毒性,也都没了用处。 而且,日后世上所有的毒物,基本上也都对她不起作用了。 李大夫看了看沈乔沉的方向,心里长叹一声,这小姑娘,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虽好奇于究竟是何良药,但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该有的眼色还是有的。 不该他问的事,他绝不会多问一句。 …… 接着,他又轻轻解开沈乔沉掌心上的黑色蝴蝶结,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一见之下,季青远和铃兰都不禁睁大了眼睛。 这么重的伤,沈乔沉竟然一声不吭。 见伤口处已均匀的撒好了药粉,而这药的味道……李大夫不禁眯起了眼,凑的更近了些。 片刻, “这药倒是不错。”李大夫笑眯眯道。 “药用的及时,包扎的也挺好,倒是没什么需要用到老夫我的地方了。” 老爷子瞥了眼黑色的布条,意有所指道。 沈乔沉心中一跳,下意识抬起头,隔着纱幔,她看不到李大夫的表情,可是这话里的意思,却让她感觉有些奇怪。 一旁的铃兰倒是没想那么多,女子总是爱美的,更何况以沈乔沉的身份,若是手上有了疤痕,日后对她的影响,定是很大的。 于是她从沈乔沉的伤口处回过神,轻声问道:“李大夫,这伤……可会留疤?” 李大夫隔着纱幔,颇有深意的看了眼沈乔沉,“既能有如此决心,难道还会担心留不留疤吗?” 沈乔沉心下微叹,这位老爷子,想必也是不简单啊。 而另一边的季青远,听了李大夫的话,沉默片刻,若有所思的看向沈乔沉。 少女瓷白的掌心上,赫然蜿蜒着一道狭长的伤口,虽已止住了血,但仍依稀可见刚刚划开时的狰狞。 他出身医药世家,虽不精通此道,但在季家,就连孩童时开蒙的书,都是些粗浅的药经。 自幼耳熏目染之下,季青远自然也不是真的不通药理。 还有这伤口…… 外伤诊断并不需要有多深厚的医药知识,但是被不同器物所伤,切口状态也是各有特点。 包括主动和被动伤势,着力点自然也是不尽相同。 这孩子…… 季青远垂下了目光,心里有些复杂。 …… 重新包扎好伤口,老爷子竟然还试图,在沈乔沉手上重新系个蝴蝶结,最后被沈乔沉及时制止。 于是,李大夫眼带遗憾,大笔一挥,麻利的开好了方子,又叮嘱了最近的饮食忌口,就拎着箱子转身离去了。 “我去让人煎药,四姑娘,还是留下用了药后再走也不迟。” 季青远顿了顿,留下一句话,便带着白术也离开了房间。 沈乔沉还没来得及拒绝,季青远和白术的身影,就已消失在了门外。 铃兰看了看门口,回过头“噗嗤”一笑。 走到塌边拉开纱幔,见沈乔沉正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铃兰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爹爹这么关心一个人呢,四姑娘,您别在意,爹爹他,也是因为担心您。” 沈乔沉无奈的摇摇头,抿了抿唇角,“我知道,我也很感激季先生。”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向铃兰。 “铃兰,什么时候了。” 铃兰看了看小几上的沙漏,“戌时过半了。” 说着又高兴起来,“四姑娘,应该还有一炷香左右,花车就要来了。等您一会用完了药,咱们一起去看花车去吧。” 很快,她就意识到沈乔沉身子不适,应是不能下楼去的。 于是又立即补充道:“咱们不到街上去,就坐在窗边看。咱们醉江月位置好,等花车经过,定能看得清清楚楚。” 铃兰的体贴,让沈乔沉不禁心中一暖。 今日出来,本就是为了看花车的。 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刚才上楼前,特意留了纸条在房间里,也不知南星看到了没有。 她只顾着与季先生聊得尽兴,后来又突然身子不适,一时竟忘了时辰,直到现在…… 算起来,她离开的时间也不短了,要是三哥发现她又一次不见了…… 想到沈乔燃那个炮仗似的性子,以及他可能会有的反应,沈乔沉觉得,那恐怕是场灾难。 还有萧珏…… 沈乔沉心下一顿,南星是萧珏的人,她找不到自己,定会第一时间禀告萧珏。 想必,他此时应该也看到自己留下的字了吧。 自己不告而别,萧珏他,会来找她吗?就像方才他在花车上找到自己那样……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沈乔沉立刻捏了她自己一把,好让她清醒过来。 “沈乔沉,难道前世的教训还不够吗?萧珏是什么人。不用说萧礼,就算是所有皇子加起来,恐怕都比不上他在崇明帝心中的地位。” “这样的人,你招惹不起。” 心底划过一丝黯然,沈乔沉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眼底的失落。 …… 铃兰不知何时也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四姑娘,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了吧。” 将药碗放到塌边的小几上,她转身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一小碟杏脯,端到沈乔沉面前。 见沈乔沉对着汤药皱眉,铃兰抿嘴笑道:“四姑娘,这桂枝汤我幼时也常喝,味道不苦的。” 说着又示意了一下她手中的杏脯,“喏,一会喝完药后,吃一颗这个,保证您一点苦味都尝不出的。” 铃兰自己都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又长的柔柔弱弱的。 可对沈乔沉说起话来,却仿佛一副哄孩子的模样。 沈乔沉笑弯了眼,瞧了眼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铃兰,她端起药碗,深吸一口气,低头喝了下去。 第六十一章 杏脯 见沈乔沉把药喝的一滴不剩,铃兰立刻将手里的一小碟杏脯塞到她怀里,然后随手接过药碗,放回了桌上。 沈乔沉拿起一颗杏脯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席卷了整个味蕾,逐渐压下了方才的苦味。 等嘴里桂枝汤的味道完全散去之后,沈乔沉喝了口热茶,然后又随手吃了一颗杏脯。 却发现杏脯刚入口的酸甜味道过去之后,竟还留有淡淡的药香。 与刚才桂枝汤的苦味不同,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即使沈乔沉前世今生加起来,也算是久病成医,多多少少也能辨别出一些浅显的基础药材。 可这杏脯中的药材香气,却任凭她绞尽脑汁,也无法完全辨认出来。 “铃兰,这杏脯是哪里买的,味道竟如此独特。”沈乔沉问道。 铃兰看了看沈乔沉手里的杏脯,不好意思的笑道:“让四姑娘见笑了,这杏脯是我自己做的。” 沈乔沉惊讶的睁大眼睛,却听铃兰继续道:“不瞒您说,我年幼时,见家中曾有一些医书,闲暇时就随意翻翻看看。时间长了,也自己寻思出些方子,平时做些小食、点心之类的。” 沈乔沉眼前一亮,忙问道:“可有在店中售卖?” 铃兰一脸茫然,摇头道:“不曾,也只是随便做着玩罢了,爹爹向来不喜甜食,所以平日里,也只有我和白术两个人吃。” 沈乔沉闻言勾起嘴角,心下有了计较。 前世醉江月到了萧礼手中,仍是京城里最好的酒楼,是京中那些高官权贵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众所周知,青楼和酒肆都是消息最为流通之处,掌握住这两种地方,就能将京城权贵们的动态了解个七七八八。 萧礼手下有没有秦楼楚馆,这沈乔沉并不清楚。 但她知道,前世萧礼之所以能够,无声无息的让大半个朝堂都支持于他,绝大部分的原因,就是他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暗中掌握了能够让那些朝廷官员,听命于他的证据。 沈乔沉还曾无意间偷听到,在醉江月,萧礼甚至还安排了专门的人,来记录各府权贵们的消息情报。 不得不说,这给了沈乔沉很大的启发。 萧礼能做的事,沈乔沉自然也能做。 醉江月必须要成为京中最好的酒楼。 她要让那些达官显贵心甘情愿的到这里来,她才能从他们身上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 上辈子,沈乔沉一门心思只知道追在萧礼身后,其他的什么家族、政事之类的一概不懂。 所以到了最后,却发现她只能沦为棋子,落得个身死族灭的结局。 老天开眼,她有机会重活一回,她定要纠正这个错误。 只有将时局时时掌控在自己手里,她才能护住沈家,护住她想要保护的人。 这一次,就让她来做执棋之人。 …… 另一方面,前世醉江月也给萧礼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也正是有了这些源源不断的收益,萧礼才能够招兵买马,拉拢朝臣。 如今三皇子突然失势,萧礼已没有了放在明面上的挡箭牌。 他如果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野心,那么他就只能再另寻他法。 若是再失去了醉江月这棵摇钱树,想必萧礼也绝对不会甘心。 可那又如何,醉江月如今是她沈乔沉的。 今生有她在,萧礼想都别想再把手伸到醉江月来。 ………… 更何况沈乔沉想要继续做大醉江月,也是存了心思的。 除了能够得到详尽的情报来源之外,醉江月目前也是她手里唯一能带来经济利益的地方了。 沈家虽然有着世代功勋,但沈府却从来不是个喜好奢靡铺张的地方。 尤其是沈从严,因为常年带兵在外,所以京中官员间常有的那些灰色收入,他是一概没有的。 沈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沈老夫人和林氏也都是大家出身。 一屋子都是亲生骨血,类似在府中账目上面动手脚的这种事情,在沈家大房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沈家的每一笔账目收入、支出,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说,这是极为难得的。 但是在沈乔沉看来,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处在于,大到朝廷的每一次封赏,和沈从严每年带回的战利品,小到各府之间的人情往来,自家铺子田地的收益亏损。 这些都是会记录的一清二楚。 既能对外显示出了沈家的清廉,对内也更易于管理账目和各级管事们的差事情况。 可正因如此,也更容易让有异心之人钻了空子。 毕竟账目记得越清楚,就越有利于某些人对沈府财富的了解。 沈府眼下看起来是花团锦簇,一片安稳。 可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若是突然出了什么意外,那大厦将倾也只是片刻间的事情。 到那时,沈家世代积累的财富,都会因为这记录的条条框框,而让他人如探囊取物般轻易地得到。 这一点,沈乔沉早已深有体会。 所以,她必须要为沈家留出一条后路。 以备他日不时之需。 对沈乔沉来说,只有一个醉江月,当然是远远不够的。 鸡蛋不能只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也是她从萧礼身上学到的。 但依照目前的情况,她也只能先让醉江月成为京中不可撼动的存在,才能再图其他。 毕竟有了足够的银钱傍身,也可以成为一种资本。 …… 眼下醉江月虽然生意红火,但大部分是因为她和季青远想出来的经营模式的改变,使人们产生了猎奇的想法。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样的改变,他们做得,别人家自然也能跟着去做。 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了新鲜感。 醉江月毕竟还是酒楼,味道才是第一位的。 现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在酒菜方面下功夫。 但传统的饭菜吃的多了,也就都大同小异。 想要做出些成绩,还是要另辟蹊径。 既然要做,就要做最好、最独特的那个。 …… 原本这些日以来,沈乔沉也都在思考要如何在菜品上面做文章。 但方才无意尝到铃兰做的杏脯,这让她突然豁然开朗,有了些新的想法。 沈乔沉想着,今日一定要找个机会,跟季先生好好商讨一下。 毕竟昨日三皇子突然倒台,萧礼等人正是措手不及的时候。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不能尽快定下个章程,等萧礼缓过手来,按沈乔沉对他的了解,恐怕醉江月就会成为萧礼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 第六十二章 杏脯二 不得不说,铃兰的杏脯给了沈乔沉很大的启发。 原本沈乔沉还想着,打算找个机会问问自家三哥,看他能否帮忙寻到个好厨子。 毕竟沈乔燃别的不行,但在吃喝玩乐上面,倒是擅长得很。 可转念一想,沈乔燃向来心中藏不住事,若是托他去找,那么相信很快就会被自家二哥和祖母察觉。 沈老夫人一向偏疼沈乔沉,倒是不会多想。 倒是自家那个狐狸一般的二哥…… 最终沈乔沉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若是其他时候也就罢了。但三皇子刚刚失势,此事多多少少到底也是因她而起。 倘若此时又被沈乔其发现,她与被锦竹轩针对过的醉江月有所牵扯。 那么就凭沈乔其的多疑,恐怕一时半会,沈乔沉都别想安生过日子了。 毕竟锦竹轩背后是三皇子这件事,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至于锦竹轩真正的主子是谁,沈乔沉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不过现在最为要紧的,是让醉江月成为京城酒楼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眼下萧礼在明,沈乔沉在暗,形势显然对她大为有利。 若是因为沈乔其而惊动了萧礼,反倒被其顺藤摸瓜查到了沈乔沉身上,可就得不偿失了。 随手又拈起一颗杏脯放进嘴里,沈乔沉想着: 看来,是要与季先生好好商议一番了。 …… “四姑娘,您要不要重新梳洗一下?” 耳边响起铃兰轻柔的声音,沈乔沉抬起头。 只见铃兰站在塌边,一双杏眼清澈见底,满是关切。 瞧见她眼底的真诚,沈乔沉下意识微微扬起唇角,潋滟的凤眼里,却到底还是含了一丝的审视。 不用别人说,沈乔沉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 一个高门贵女,本应该谨言慎行,端庄有礼。 可自己今日第一次出现在铃兰面前,就是身着男装,且衣衫不整,秀发披散的模样。 再加上沈乔沉素来在京中的传言…… 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会第一时间对自己心生不喜,另有猜测了。 重活一世,沈乔沉从睁开眼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此生绝不再轻信他人。 这一世,她只为守护沈家而活。 至于旁的人,她早已无暇顾及。 铃兰是季先生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沈乔沉既已视季先生为师长,那么对于他唯一的女儿,按理说也应是可以相信的。 可对沈乔沉来说,即便铃兰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温柔真切,但来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的善意,她还是有着下意识的防备。 毕竟,她在这方面吃过的亏,带来的后果,她早就领教过了。 …… 细细打量了铃兰半晌,沈乔沉才放柔了神色。 她唇角微翘,刚想开口,忽而一阵冷风从微开的窗角飘了进来。 夜里风凉,沈乔沉的衣裳本就是半干微潮的状态,再加上刚刚她又持续发热过,这会儿又浑身冒了汗。 于是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打翻了素手里捧着的一碟子杏脯。 “四姑娘您怎么了?” 站在床边的铃兰吓了一跳,还以为沈乔沉病情又不好了,不禁惊呼一声,连忙打算上前查看。 却见沈乔沉面上虽仍带有几分虚弱,却不见痛苦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她凝眉想了想,径直走到窗边,仔仔细细的关严了窗子。 随后转过身来,懊恼的对沈乔沉开口道: “四姑娘,都是我不好,没关好窗户,又让您受风了。” 沈乔沉倚在塌上,看着小丫头沮丧的小脸,微微笑道: “无事,我刚刚发了热,现下觉得冷是正常的。” 铃兰见沈乔沉面上仍带着淡淡的笑容,并无半点勉强,心里仍觉得十分内疚,于是仍是低着头。 却听见沈乔沉惋惜的声音幽幽响起。 “只是可惜了那半碟子杏脯,铃兰的手艺确实是顶好的。” 铃兰猛地抬起头,却看到沈乔沉正看向塌下一角,于是她也跟着转过头,随着沈乔沉的目光看去,这才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白瓷骨碟。 只见那碟子空荡荡的落在地上,里面的杏脯却是不翼而飞了。 铃兰连忙走上前去,弯腰捡起地上空空的骨碟,然后向四周地面打量了片刻,找到了掉落的杏脯,便掏出随身的帕子,依次将其一一捡回。 脏了的杏脯自然不能再放回碟子里,铃兰只能将捡起的杏脯暂时放进手中的帕子里。 可女儿家随身携带的帕子本就没有多大,所以当铃兰捡到后来,随着手中的杏脯越来越多,帕子也逐渐容纳不了更多。 于是,当铃兰再一次试图将捡到的杏脯放进帕子时,一颗杏脯从已经装满了的帕子中跌落出来。 铃兰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颗圆溜溜的杏脯,“骨碌碌”的一路向房门处而去。 “噗嗤……” 只听见一声轻柔的笑声响起。 却是沈乔沉瞧着铃兰的动作,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铃兰愣了愣,看了看不远处终于停在门边的杏脯,又回头看了看正捂着嘴笑得开心的沈乔沉,不禁也被其笑意感染,抿嘴笑了起来。 …… 与此同时,萧珏一行人刚巧走到了七层。 他们几人皆是武功高强之人,这一路上又刻意避开了旁人。 原本萧珏以为,即使沈乔沉看上去是自愿离开,但因为今夜她曾被挟持一事,他终究还是做了沈乔沉可能再次遇险的准备。 谁能料到,当他心里做了数种猜测,带着人一路来到醉江月七层时,却是听到不远处的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萧珏顿了顿,抬手做了个手势,然后率先向那房间走去。 跟在后面的江枫眠和南星、南烛三人,互相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这四人看上去随意的步伐,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动。 当萧珏走到房门口时,正巧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年轻女子的笑声。 那笑声轻灵悦耳,十分动听。 而那声音,恰好听起来十分耳熟。 萧珏原本绷紧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 薄唇微挑,似乎也随着少女熟悉的笑声,溢出了淡淡的温柔。 第六十三章 找到 …… 江枫眠三人跟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愉悦气息的萧珏。 …… 愉悦? 这让南星和南烛十分不解。 这位沈四姑娘可真是不得了,能让向来不近女色的自家主子破例数次相救也就罢了,今儿个这一晚上他们这群人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久,可也全都是因为这位小祖宗。 况且她明明刚刚遇险,却只留下那么短短的几个字,就敢独自离去。 天可怜见,上一个这样胆大包天,置他们主子的话于不顾的家伙,这会儿坟前的草都几丈高了…… 而且明明方才自家主子还一脸冷酷,浑身的冷气不要命的往外放。 不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转了性子变了脸…… 这位传说中的沈家嫡女,莫不是有什么魔力不成。 这边南星和南烛二人正因自家主子的态度而魂飞天外,另一边的江枫眠却是也听见了屋里传出的声音,随后看了看身旁的萧珏,若有所思的笑了。 他整了整衣裳,随手取出腰间别着的折扇,遮住半张脸缓缓打开,转头对着萧珏戏谑的眨了眨眼睛,接着抬起另一只手,不紧不慢的敲响了眼前的房门。 …… “叩叩叩……” 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铃兰还以为是季青远担心沈乔沉的病情,所以去而复返。 于是她没有多想,看了塌上的沈乔沉一眼,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沈乔沉知道这醉江月的七层,旁人是不能擅入的,于是也以为外面敲门的是季先生。 因此,当她抬起头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萧珏那张绝艳的俊脸。 看着那道随意的倚在门边的修长的玄色身影,沈乔沉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就径直僵在了唇角。 萧珏…… 他又一次找到她了…… 沈乔沉心中第一时间就浮起这个念头,可紧接着就被瞬间弥漫上来的苦涩所淹没。 沈乔沉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下的被角。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却见萧珏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突然变得莫名,然后直直的看向了沈乔沉的右手。 沈乔沉也低下头去,看到右手掌心上白色的绷带上,逐渐洇出的片片血色,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疼痛。 原是刚刚被李老大夫重新包扎好的伤口,再一次的崩裂开了。 沈乔沉愣愣的看着右手掌心,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这伤口,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 萧珏几人皆是耳清目明之人,见沈乔沉此刻倚在塌上,瘦削的小脸上却是比方才更加惨白的颜色,便知她定是有了什么不适。 沈乔沉的男装打扮,本就显得比穿女装时更加年幼。 再加上这会儿安静的坐在那里,偌大的塌上,小小一团,倒显得十分可怜。 …… 见沈乔沉明明看到了自己,却又不知为何竟低头兀自出了神,萧珏俊眉微皱,脑中想到的却是方才房门刚打开时,看到的笑得一脸温软的少女。 萧珏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虽然自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大多时候,也的确都是微笑着的。 可那样的笑容,却更像是一种刻意。 事实上,她似乎天生就擅长做戏。 柔弱无辜的模样,再加上纯澈天成的气质,就如同世间最纯净的莲,任谁都不忍亵渎。 可初次见面,萧珏就能一眼看出她的伪装。 那少女安静的站在那里,隔着一层无害的面具,眼底却是极致的漠然。 萧珏本就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这世上谁又不是终日带着面具过活,就连萧珏自己,也同样精于此道。 但不知为何,他偏偏不喜她带着面具与他相处, 每每看见沈乔沉对他露出那副,与对旁人一般无二的笑容时,萧珏都觉得实在碍眼极了。 直到今夜花车上,沈乔沉认出了救她之人是他后,即使忍着手上的疼痛,也还是下意识的对他露出扬起嘴角时,他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止了她。 可那少女脸上的笑容散去后,却是漠然。 如方才那般真实的表情,是不曾有过的。 至少在他面前,从未有过。 也罢,对她来说,他或许只是个不那么陌生的“陌生人”罢了。 念及此处,萧珏眼底一暗,不禁自嘲的扯起唇角。 不过转瞬之间,他又恢复了一贯漫不经心的模样。 …… 沈乔沉半靠在软枕上,却将萧珏的情绪转变看在眼里。 对于对方的阴晴不定,她只觉得一阵莫名。见萧珏看向自己的右手,还以为是自己换掉了绷带,才惹得萧小王爷不悦。 于是,她立刻习惯性的想要扬起嘴角,下一秒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忽然敛去了笑意,瓷白的小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情绪。 另一边的江枫眠却是看了一出好戏,将萧珏和沈乔沉的神色变化统统收入眼底。 瞧着这二人之间充斥的莫名的气氛,江枫眠不禁在心中感叹,这沈家四姑娘还真是不得了,毕竟能让自家好友如此上心的姑娘,可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了。 他正兀自感叹着,而身后的南星南烛二人,却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屋内情形。 见床上坐着的女子,正是他们找了一晚上的沈家四姑娘,刚想松口气,却又瞧见自家主子的表情,这刚刚放下的心,就又悬了起来。 …… 门外主仆兄弟四人各怀心思,门内的沈乔沉又暗自沉默着。 只有正站在门边的铃兰小姑娘,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愣在原地。 这也难怪,这一行人无一不是容貌出众之人。 其中为首的萧珏身上更多了一份尊贵与傲然。 醉江月是京中酒楼的翘楚,铃兰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跟着季青远也见过不少京中的贵胄子弟。 这雍亲王府的萧小王爷,她自然也是认得的。 可每一次,都仍然会惊异于萧世子过于惊人的美貌,况且,她更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他。 铃兰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萧珏懒懒的靠在门边,目光却是看向屋内的方向。 屋内……屋内有什么? 铃兰怔愣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屋内是沈家四姑娘。 第六十四章 沉默 屋内有什么? 屋内是沈家四姑娘。 难不成,萧世子是来找沈四姑娘的? …… 一连串的疑问一股脑的充斥在铃兰的脑海中,其中的可能性更是让铃兰小姑娘摸不到头脑。 眼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直直的盯着萧珏,深知自家好友脾性的江枫眠立即走上前来,手中折扇一展,从中挡住了铃兰的视线。 “咳……” 眼前从天而降的扇面,以及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铃兰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却见面前这手持玉骨折扇,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翩翩公子,也同样眼熟的很,此人正是晋国公府的六公子。 说起来,这江六公子,也是京中有名的公子哥。 他是晋国公的嫡幼子,因为长得最像祖父老晋国公,所以从小在家中就受尽了宠爱。 又因不是长子,无需继承家业,因此也从没有什么仕途上的压力。 以至于江枫眠慢慢长大,等晋国公回过神来,京中却早已传出其纨绔之名。 晋国公治家向来严格,唯独对这个幼子无可奈何。 家中夫人和老母亲看得紧,打打不得,骂骂不得,每每只能皱眉叹息。 …… 这江枫眠,铃兰自然是认得的,也知道对方与萧世子交情颇好,见他此时和萧珏一同出现,也并不觉得奇怪。 初见的惊讶过后,铃兰也回过神来,虽好奇于这位萧小王爷与沈四姑娘的关系,却也知道沈乔沉此时的模样,是不宜见客的。 铃兰想了想,还是没胆量开口让他们离开,悄悄觑了萧珏一眼,她鼓起勇气,还是快步上前,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沈乔沉塌边,阻隔了众人的视线。 萧珏给人的压迫感太强,铃兰自然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她微微垂眸,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把塌边的纱幔放下,却听见身后沈乔沉的声音幽幽响起。 “铃兰,无妨。” 声音轻柔,还带着病弱的沙哑。 铃兰愣了愣,转身看向沈乔沉,见其只是微笑着对自己点头示意,于是回身看了看门口的几人,还是移开了身形,但仍是退回了塌边一侧。 抬首对铃兰安抚一笑,沈乔沉刚转过头,就察觉到门口一道让人难以忽视的目光。 稳了稳心神,沈乔沉抬眸望去,只见那人仍是那副懒散的模样. 他斜倚在门边,半边脸隐在黑暗中,眼底墨色浓稠,神色不明。 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冷淡,沈乔沉这才想起,萧珏离开房间时的叮嘱,而自己却只是留下了轻飘飘的只言片语就独自离开了。 念及此处,沈乔沉心下微动,竟难得的有了几分内疚。 萧珏此人生而尊贵,想来应是从未有人会忤逆于他,更别提他曾多次相救,而自己却几次三番的落他的脸面…… 又想起这人前世的名声,她便更觉得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萧珏依旧沉默不语,沈乔沉也渐渐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如今的她,本就不是容易轻信他人之人。 今夜虽是萧珏救了自己,但分明是受了沈乔燃所托。 既然如此,沈乔沉也早就打定了主意,这救命之恩,还是推给沈乔燃来还吧。 想必自家三哥是不会介意的。 既然做了决定,沈乔沉又重新冷静了下来,抬眸看向门口,淡淡开口道: “不知几位是有何急事,此处并不对外开放,各位贸然上来,怕是不妥。” 她语气十分客气有礼,却对自己先行离开之事绝口不提。 仿佛今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她从一开始就是安安稳稳的待在此处一般。 “既然这里不接待外客,那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江枫眠不禁在心中暗道,面上却丝毫不显,仍带着几分笑意, 见身旁的萧珏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周围的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于是他只能心中长叹一声,然后开口解围道:“方才在楼下似乎看到四姑娘上楼来了,咱们也是担心四姑娘寻不到路,这才找了过来。” 铃兰这丫头的身份,江枫眠自然是知道的。 虽然南烛暗中查到沈乔沉似乎与醉江月有些牵扯,但对于其中的具体情况,因时间有限,他们还并没有来得及查清。 因此,江枫眠看了一旁的铃兰一眼,却并没有把话说得十分明白。 女子的名声何等重要,况且看如今的情形,萧珏对这沈家嫡女的态度可是不同于旁人。 所以在不了解沈乔沉与醉江月的实际关系之前,江枫眠自然不会使其落人话柄。 今夜萧珏与沈乔燃刚在醉江月大堂大打出手,其中认得他们的人也是大有人在。 若是让旁人知道此时沈乔沉也在此处,且和他们有所往来,那么落在有心人眼里,恐怕沈乔沉的身份可就藏不住了。 要知道当时众目睽睽之下,那黑衣女子可是与萧珏一同出现在醉江月门口。 后来沈乔燃之所以会与萧珏动手,也正是与这女子有关。 而且那黑衣女子虽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但在场的众人都看得出来,她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墨羽大氅,可并不像女子的款式。 更何况就凭萧珏在京中的名声,认得他的人当然不少。 其中有那眼明心亮的,自然也会记得那件大氅本是属于他的。 那么那黑衣女子的身份,自然而然也就会联想到沈乔沉的身上。 再加上昨日宫宴上的场景,想必都不用等到明日一早,关于萧小王爷与沈家四姑娘关系的猜测,可立马就会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了。 到那时候,按照沈家人护短的性格,定会认为沈乔沉是被萧珏他们连累的。 沈乔沉那几个兄长,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更别提等年底沈将军回来,知道他的宝贝闺女受了委屈,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 沈乔沉眸光微沉,江枫眠的意思她自然明白。 毕竟‘人言可畏’四个字,前世今生她都早已了解得再透彻不过了。 见门口几人找过来,并没有想要立即“兴师问罪”的意思,沈乔沉自然也不会傻到自己提起。 第六十五章 梳洗 沈乔沉垂眸片刻,扬起脸时,又是一副轻柔浅笑的模样。 “如此,倒是要多谢各位的关心了。” 纤弱的少女依靠在软枕上,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映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苍白。 按理说,这样的相貌应是个如同莬丝花一般的女子,但沈乔沉坐在那里,明明衣衫单薄,苍白孱弱,但细细看去,那双透彻的剪眸中,却没有一丝的柔弱,而是仿佛已看透世事的淡然。 沈乔沉虽出身武将之家,但沈老夫人也是出身名门。由她亲自教导长大的孙女,按理说,即使自幼多病,但那些礼仪举止,应当也是学过一些的。 眼前的情形,若是换了其他女子,分明早就该羞得满脸透红了。 但沈乔沉却不同,不知道是否因为如今年纪尚小,面对门口几人,她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外,没有一丝的羞恼。 而是始终冷静非常,仿佛理所应当一般,却让人生不出丝毫的轻视之意。 这位沈家嫡女,似乎跟传言中说的不太一样呢…… 江枫眠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萧珏的方向,然后转头开口道:“四姑娘许久不回,令兄十分担心,这才拜托了咱们帮忙找找,谁能料到四姑娘竟是来了这里。” 接着又继续对一旁的铃兰轻笑道:“我记得,你是季掌柜的女儿吧?” 铃兰见江枫眠看向自己,迟疑了片刻点点头:“没错,他是我爹爹。” 得到肯定的回答,江枫眠眼底有流光闪过,轻摇折扇,笑得更加温文尔雅,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听出对方话里的试探,沈乔沉仍然面色不变,心里却知道萧珏他们定是对她和醉江月的关系有所怀疑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掩饰什么,而是抬头对铃兰笑道:“刚才那碟子杏脯真是可惜了,铃兰能再帮我取来一些吗?” 铃兰闻言,看了看门口几人,有些迟疑。 沈四姑娘是爹爹的贵客,爹爹交代过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她若是此时离开,只留下四姑娘独自面对这几人,怕是不妥的。 尤其是靠在门口那人,铃兰飞速的抬头瞥了一眼萧珏。 萧小王爷模样自然是顶顶好的,就是这周身的气压,也太吓人了些。 明明平日里,他并没有给人这么大的压迫感呀…… 铃兰感到有些不安,低头想了想,还是轻声哄道: “姑娘一会儿还要喝药,现在吃太多杏脯,怕是会影响药性。” 说完唯恐沈乔沉拒绝,还接了句,“姑娘若是喜欢的话,我还做了其他点心。等四姑娘喝了药,我就给您取来可好?” 铃兰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让沈乔沉实在有些无奈。 见她执拗地看着自己,那模样似乎生怕自己会坚持支开她。 沈乔沉不由得心中一暖,前世今生加起来,她的年纪都可以做在场所有人的长辈了,可却被眼前这个小丫头当成十几岁的孩子来哄,这样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微妙。 犹豫了片刻,沈乔沉心中一叹, “好,那就听铃兰的。” 也罢,铃兰是季青远的女儿,自然也就是自己人。 今夜之事季先生也都早已清楚,对于铃兰,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况且,自己和萧珏等人,原本也没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想清楚了这些,沈乔沉对铃兰微微一笑,示意她可以留下。 铃兰见状心中大定,转身回到桌前又重新倒了杯热茶,塞进沈乔沉手中,这才看到沈乔沉手心的伤口晕出的鲜红,而沈乔沉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面色如常,铃兰不禁眉头轻蹙。 顺着铃兰的目光,沈乔沉看向自己的右手,却用眼神示意铃兰噤声,然后不动声色的将杯子握在手心。 这一举动却萧珏看在眼里,他自从进了门,就始终沉默不语。 沈乔沉崩裂的伤口,他一早就注意到了,毕竟这伤口一开始就是他亲手包扎的,伤势如何自然没人比他更加清楚。 况且沈乔沉此时手上包着的,早已不是他那条墨色的布条,白色的绷带上,晕染的鲜红十分显眼。 萧珏甚至能想象到,那伤口经过反复的崩裂,此时应是个什么模样。 可那孱弱苍白的少女,却似乎失去痛觉一般,仍能继续轻声细语,巧笑嫣然。 看着沈乔沉那副温柔浅笑的模样,萧珏心中忽的涌起几分不悦,狭长的凤眼中墨色渐浓,他唇角轻挑,轻嗤一声。 “呵。” 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的声音骤然响起,语气里的轻讽在一片冷寂的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兀。 众人闻言皆不解的看向萧珏,都不知道又是谁惹了这位爷不高兴。 只有沈乔沉心知肚明,心中微动,脸上却仍是眉眼带笑,淡淡的看了萧珏一眼,依旧面色如常。 铃兰站在塌边,沈乔沉的伤口,她也是见过的,十分严重,初见之下,她都吓了一跳。 见此时又重新崩裂开来,自然是挂心不已。 于是想了想,轻声开口道:“四姑娘,您方才刚发了热,还是重新梳洗一下吧。” 众人这才知道,沈乔沉原来方才竟发了病,这才躺在榻上。 沈乔沉沉默片刻,方才刚刚发了汗,此时浑身衣衫紧贴在身上,的确是不怎么舒服。 再加上手上的伤口,确实是需要重新处理一下。 于是轻声应道:“好。” 见沈乔沉应承下来,铃兰有些欢喜,片刻后又迟疑道:“可是咱们这里没有准备给女客的衣衫……不过我有几套新做的衣裳,还没穿过,姑娘与我的身形差不多,若是姑娘不嫌弃,我这就给您取来……” 说到最后,她显然是有些不安。 像沈家四姑娘这样的高门千金,平时穿的用的都是顶顶好的料子款式,又怎能看得上自己的布衣。 想到这里,铃兰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妥,于是刚想开口说要不然还是让人去店里采买吧。 却听见沈乔沉的声音悠悠响起:“无妨,那就麻烦铃兰了。” 说着,还俏皮的冲铃兰眨了眨眼睛,娇俏的模样看得铃兰一愣,不由得心中一暖。 忙应道:“好的,那我这就去给您准备。” 说完对萧珏几人福了福,便向门口走去,想着既然四姑娘要准备梳洗,那这几人总不会再要留在这里不走了吧。 第六十六章 还没等她走出几步,就听见一阵男声响起: “不必了。” 铃兰闻声看去,只见萧珏懒懒站直身体,从身后的南星手里接过一个青色的包袱。 然后径直走到屋内,将包袱放在了桌上,抬眸看了沈乔沉一眼,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无视众人或恍然或不解的目光,萧珏慢条斯理的走到窗边坐下,也不管一旁的铃兰惊愕的表情,自顾自的拿起茶盏倒了杯热茶,默不作声的品了起来。 沈乔沉瞧着桌上明显不轻的包袱,觉得十分眼熟。 半晌后才想起,这应是出门前橘白提前放在自家马车上的。 像她们这样的高门世家,出门应酬时穿戴的衣裳配饰都是互相搭配好的。 但有时难免会有弄脏衣衫的时候,所以每每出门时,都会提前准备好另一套备用的服饰,以便不时之需。 萧珏带来的这个包袱,显然就是之前橘白一早准备好的那个。 沈乔沉这才想到,之前在楼下房间里,萧珏离开时也说会让人送换洗的衣裳给她。 而她……却独自离开了。 想到这里,沈乔沉不由得心中一阵复杂。 她本就体弱,今夜一番惊吓后,又吹了风,身上的衣裳显然是不适合再穿的。 这一点就连自家兄长都没注意到,却被萧珏看在眼里。 无论是回来一路上的墨色大氅,还是之后命人取来原本放在自家马车上的衣裳,都无一不细心周到。 沈乔沉看着不远处的萧珏,一袭墨色长袍坐在窗边,凤眸低垂,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她双眸微敛,心中不由得又生出一丝好奇。 萧珏,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有了萧珏拿来了的包袱,沈乔沉也就无需再劳烦铃兰。 毕竟一会儿还要出去,自然还是穿着自家的衣裳穿着更适合些。 否则若是被人看到沈家四姑娘穿着不当,还不知要被有心人如何讨论。 沈乔沉固然可以不在意她自己的名声,但却绝不能容忍自己再成为沈家的污点。 前世沈家就是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崩塌,同样的错误,沈乔沉绝不会再犯第二回。 想到这里,沈乔沉眸色渐深,眼底流光转瞬即逝。 铃兰感到有些不安,低头想了想,还是轻声哄道: “姑娘一会儿还要喝药,现在吃太多杏脯,怕是会影响药性。” 说完唯恐沈乔沉拒绝,还接了句,“姑娘若是喜欢的话,我还做了其他点心。等四姑娘喝了药,我就给您取来可好?” 铃兰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让沈乔沉实在有些无奈。 见她执拗地看着自己,那模样似乎生怕自己会坚持支开她。 沈乔沉不由得心中一暖,前世今生加起来,她的年纪都可以做在场所有人的长辈了,可却被眼前这个小丫头当成十几岁的孩子来哄,这样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微妙。 犹豫了片刻,沈乔沉心中一叹, “好,那就听铃兰的。” 也罢,铃兰是季青远的女儿,自然也就是自己人。 今夜之事季先生也都早已清楚,对于铃兰,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况且,自己和萧珏等人,原本也没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想清楚了这些,沈乔沉对铃兰微微一笑,示意她可以留下。 铃兰见状心中大定,转身回到桌前又重新倒了杯热茶,塞进沈乔沉手中,这才看到沈乔沉手心的伤口晕出的鲜红,而沈乔沉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面色如常,铃兰不禁眉头轻蹙。 顺着铃兰的目光,沈乔沉看向自己的右手,却用眼神示意铃兰噤声,然后不动声色的将杯子握在手心。 这一举动却萧珏看在眼里,他自从进了门,就始终沉默不语。 沈乔沉崩裂的伤口,他一早就注意到了,毕竟这伤口一开始就是他亲手包扎的,伤势如何自然没人比他更加清楚。 况且沈乔沉此时手上包着的,早已不是他那条墨色的布条,白色的绷带上,晕染的鲜红十分显眼。 萧珏甚至能想象到,那伤口经过反复的崩裂,此时应是个什么模样。 可那孱弱苍白的少女,却似乎失去痛觉一般,仍能继续轻声细语,巧笑嫣然。 看着沈乔沉那副温柔浅笑的模样,萧珏心中忽的涌起几分不悦,狭长的凤眼中墨色渐浓,他唇角轻挑,轻嗤一声。 “呵。” 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的声音骤然响起,语气里的轻讽在一片冷寂的房间里显得十分突兀。 众人闻言皆不解的看向萧珏,都不知道又是谁惹了这位爷不高兴。 只有沈乔沉心知肚明,心中微动,脸上却仍是眉眼带笑,淡淡的看了萧珏一眼,依旧面色如常。 铃兰站在塌边,沈乔沉的伤口,她也是见过的,十分严重,初见之下,她都吓了一跳。 见此时又重新崩裂开来,自然是挂心不已。 于是想了想,轻声开口道:“四姑娘,您方才刚发了热,还是重新梳洗一下吧。” 众人这才知道,沈乔沉原来方才竟发了病,这才躺在榻上。 沈乔沉沉默片刻,方才刚刚发了汗,此时浑身衣衫紧贴在身上,的确是不怎么舒服。 再加上手上的伤口,确实是需要重新处理一下。 于是轻声应道:“好。” 见沈乔沉应承下来,铃兰有些欢喜,片刻后又迟疑道:“可是咱们这里没有准备给女客的衣衫……不过我有几套新做的衣裳,还没穿过,姑娘与我的身形差不多,若是姑娘不嫌弃,我这就给您取来……” 说到最后,她显然是有些不安。 像沈家四姑娘这样的高门千金,平时穿的用的都是顶顶好的料子款式,又怎能看得上自己的布衣。 想到这里,铃兰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妥,于是刚想开口说要不然还是让人去店里采买吧。 却听见沈乔沉的声音悠悠响起:“无妨,那就麻烦铃兰了。” 说着,还俏皮的冲铃兰眨了眨眼睛,娇俏的模样看得铃兰一愣,不由得心中一暖。 忙应道:“好的,那我这就去给您准备。” 说完对萧珏几人福了福,便向门口走去,想着既然四姑娘要准备梳洗,那这几人总不会再要留在这里不走了吧。 第六十七章 美丽的误会 沈乔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萧珏话已至此,若是再追上去拒绝,未免也有些不识好歹了。 也罢,自己已经欠了萧珏好几次,也不差这一回。 想到这里,沈乔沉也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紧接着又在心中腹诽。 这回自己发病本就与他有关,若不是萧珏救下自己后,没有立即返回醉江月,而是带着她在京中大街小巷的游走,她也不会吹了冷风而发烧…… 她当然也知道她这是在迁怒,今夜要不是萧珏及时出现,她恐怕也没办法全身而退。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沈乔沉回过神来,懊恼的皱了皱眉,不知为何,每每面对萧珏那副漫不经心,又了然于胸的眼神,她都会忍不住情绪波动。 “以后还是要远离他一些才是。”沈乔沉在心里道。 …… 见萧珏起身离开,南星和南烛也立即转身跟上。 南星临走时,迟疑着看向屋内的沈乔沉,目光难掩复杂。 江枫眠却暗中瞧出了些许名堂,不禁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两人,然后手持玉骨扇,低笑出声,对沈乔沉拱了拱手,然后转身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察觉到江枫眠的目光,萧珏转过头,正撞见江枫眠看着自己笑的一脸促狭。 看好戏被抓包,江枫眠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仍是轻摇折扇,笑得一派风流。 萧珏冷哼一声,没再看他,待走到楼梯口,他转头吩咐南星:“你就留在这里,一会儿和她一起下去。” 见南星点头,他便随即带人下楼去了。 目送萧珏一行人离开,南星转身回到房间门外,犹豫了片刻,还是敲响了房门。 …… 屋内,沈乔沉刚在铃兰的帮忙下起身,就听见门口有敲门声响起。 铃兰看了眼沈乔沉,转身前去开门。 打开门,只见正是刚才跟在萧世子身边黑衣女子站在门口。 铃兰一时有些迟疑,方才四姑娘和萧世子之间显然是有些不悦的,此时萧世子的属下却又折返回来,一时之间,铃兰也拿不准主意究竟是否该让她进来。 南星一瞧铃兰的神情,大概也猜出了对方的想法。 她心里也是一阵无奈,没办法,自家主子的脾气,如她这般做属下的,自然也是了解的。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让主子对之与众不同的女子,可如今看来,自家主子分明根本就不知如何同人家相处。 无论心里如何腹诽自家主子,南星脸上依旧维持着冷若冰霜的模样。 见对方只是站着不说话,铃兰心里有些无语。 方才萧小王爷也是这般,从头至尾话都极少。 难不成他身边的人,都跟他一样? 铃兰心里正感叹着,却听身后传来沈乔沉的声音: “铃兰,让她进来吧。” 见沈乔沉发了话,铃兰便不再迟疑,侧身让南星进来。 南星顿了顿,对铃兰点点头,走进了屋内。 一进屋,就见沈乔沉坐在桌边,正低头看着桌上的包袱。 听见南星的脚步声,沈乔沉这才抬眸望了过来。 南星停在不远处,行了一礼,起身后便瞧见沈乔沉眼底淡淡的疑惑,随即开口道: “四姑娘,主子让属下在此等候。待您梳洗完毕后再一同下楼。” 沈乔沉想到萧珏既然这么说,那么他下楼后定是又返回了沈乔燃所在的雅间,于是她点点头,并没细想,随口应道: “知道了,那么就请铃兰先带你去别处用茶,等我收拾妥当了,就跟你下楼去。” 说完便转头看向铃兰,示意她带南星先去外间等候。 铃兰点头应下,还没等她开口,却被南星打断: “不必了。” 铃兰一愣,只听南星继续道:“四姑娘身体不适,只留铃兰一人怕是不方便,不如属下也留下帮忙吧。” 南星性子冷淡,向来沉默寡言,极少能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 沈乔沉虽与她并不熟悉,但还是细微察觉了什么,于是一双水眸便定定的看向南星。 只见南星美丽而冷淡的容颜映入眼底,沈乔沉却从中看出了一丝紧张…… 想起之前的事,她心里划过一丝恍然,难得的浮起了几分歉意。 “南星,方才的事,我很抱歉。你放心,这次我肯定不会再独自离开了。” 说完,又想起萧珏前世的名声,便有些担心会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南星。 不得不说,今日虽然是沈乔沉第一次见到南星,但她对对方的印象却是十分不错。 若是南星因为此事被萧珏怪罪,沈乔沉心里也会觉得难安。 于是她继续开口道:“一会儿我会跟你家主子说明,之前是我自己趁你不在的时候离开的,你也并不知情。” 南星闻言有些怔愣,冷淡的脸上难得的有了几分迷惘。 沈四姑娘这话,分明是怕她被主子责怪…… 南星心头不由得浮起一层暖意,之后便觉得有些不解。 自家主子御下严格倒是真的,但却并不是过分严苛之人。 主子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才会让沈四姑娘对他有了这般的印象呢? 抿了抿唇角,南星觉得身为称职的属下,还是要挽救一下自家主子的形象的。 于是向来沉默寡言的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迟疑着开口道: “多谢四姑娘,不过主子他……待我们还是很好的。” 主子待沈四姑娘十分不同,就算他在四姑娘心中的形象,并不是多么英明神武的少年将军,至少也不能给人家姑娘留下个暴戾的印象吧。 不得不说,在萧珏暂且还没想清楚他和沈乔沉的关系时,他身边最忠心的属下,就已经在为他的终身大事而发愁了。 …… 沈乔沉自然不知道南星心里的想法,见她眉头轻蹙,语气也有些踌躇,便自然而然的以为正是因为萧珏平时太过严苛,才导致南星不得不这么解释。 生怕南星为难,于是沈乔沉笑了笑,也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转而对二人温声道: “那就麻烦你们两个了。”说完便率先起身向里间走去。 铃兰和南星对视一眼,铃兰眨眨眼,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你是叫南星吗?我是铃兰,醉江月的掌柜就是我爹爹。” 第六十八章 好奇 “你是叫南星吗?我是铃兰,醉江月的掌柜就是我爹爹。” 南星点点头,南烛带回来的情报她也仔细看过,自然清楚眼前这个娇小的少女,就是醉江月掌柜季青远的独生女。 同时她还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沈乔沉都在暗中与醉江月保持着书信往来。 由此可见,这位沈家四姑娘与季家父女的关系,也远比他们看到的要更加熟悉。 …… 不得不说,这又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要说这段时间以来,沈乔沉与季青远,的确可以称得上知己二字。 可今日,沈乔沉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季先生的女儿,铃兰。 当然,这些事情就连南星的主子萧珏都并不知晓,更何况是作为属下的南星了。 …… 铃兰对美貌却冷淡的南星十分好奇,见其看起来是个沉默的性子,便也不再多言。 看着沈乔沉的背影,铃兰转头对南星笑道: “南星,要不然你还是坐下来等一会儿,我一个人就可以的。” “我帮你。”南星沉默了片刻,还是拒绝道。 铃兰见状,想到沈乔沉之前也是同意的,于是思考了片刻,看向南星。 “那就劳烦南星在这里陪同四姑娘,我去准备热水。”说着便向外走去。 “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我可以的。正好我顺便去看看四姑娘的药煎好了没有。”铃兰回头对南星笑道。 她自小就跟着爹爹长大,季青远向来不是个溺爱子女的父亲。 况且他一个大男人,远远不如女子仔细。很多事情,都只能由铃兰独自完成。 因此铃兰虽然看起来身材娇小,但却从来都不是个娇气的性子。 更何况四姑娘身体不适,这会儿虽然看起来好多了,但身边还是不能离了人的。 虽然不清楚四姑娘和萧世子关系究竟如何,但爹爹说过,这位沈四姑娘可是个极为聪慧灵透的女子。 既然她都同意留下南星,那么想必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相反,若是南星跟着自己下去,被旁人看见了,怕是会对四姑娘不利。 想到这里,铃兰便不再犹豫,转身快速离去了。 见铃兰让自己留下,不得不说,南星也是长松了口气。 铃兰能想到的,作为萧珏身边最得力的属下之一,南星自然也能想到。 自己今晚刚刚弄丢过沈四姑娘一次,若是同样的错误再次发生,南星也不敢想象,自己究竟是否还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再一次逃脱自家主子的怒火。 见铃兰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南星犹豫了片刻,还是迈步向房间最里面的屏风后走去。 …… 转过那扇素雅的青竹屏风后,南星一眼便看到斜靠在窗边梨花小塌上的沈乔沉。 少女双眸微阖,素白的纤手中握着把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白玉兰小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南星怔怔的看着,不知为何,眼前的白衣少女竟渐渐与她脑海中另一个墨色身影重合起来。 同样的慵懒和漫不经心,明明是一黑一白两个截然不同的颜色,却让人感觉莫名的契合。 就连梨花塌上铺着的那件墨色大氅,长长的衣摆随意的垂落在少女脚边,都如同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小心翼翼的将娇小的少女拥在怀中一般。 南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似乎也不忍惊扰了这幅场景,犹豫着不知是否该走上前去。 此时却见塌上的沈乔沉仿佛似有所感,慢慢睁开了双眸。 ……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沈乔沉也的确并未睡着。 只是今夜几个时辰里就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毕竟刚刚大病初愈,即使服用了太后赏赐的灵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完全康复如常人。 更何况刚刚又发了热,虽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折腾了这么久,她也确实是感到有些疲累。 此时听见脚步声,沈乔沉原以为是铃兰,闻声看去,见进来的却是南星。 沈乔沉怔了怔,随即扬起一个笑容。 南星仍然不太习惯与沈乔沉这样的高门贵女相处,迟疑着开口道:“铃兰出去了。” 沈乔沉看出南星眼中的不安,笑着点点头,招招手让她过来坐下。 南星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来坐在了塌边的椅子上。 这么近的距离,沈乔沉愈加感觉到南星的局促,不由得对面前的黑衣女子产生了一丝好奇。 眼下的世道,对女子的要求本就比男子更加严格。 尤其对于貌美的女子就更是如此,这份美丽若是没有依仗,日子就更会愈加的艰难。 可南星显然并不至于如此,对于萧珏此人,沈乔沉从来不敢轻视。 上一世,萧珏的名字在大锦朝简直是如雷贯耳。 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用兵如神;为人却是弑母杀弟,心狠手辣。 可知道沈乔沉临死前,都从不曾听说他与哪个女子有过什么牵扯。 身为萧小王爷身边的得力属下,南星能从无数人之中脱颖而出,沈乔沉相信,萧珏看中的绝非是她的长相,其自身的能力显然是无需质疑的。 这世间,女子活着本就艰难。沈乔沉无法想象,南星究竟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虽不知道萧珏身边的女暗卫到底有多少,但方才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黑色身影,沈乔沉却是有些印象。 她今夜第一次见到南星时,就觉得有些眼熟。可思来想去,都没想不起来究竟何时见过她。 直到方才看到门口一闪而过的人影,沈乔沉才恍然大悟。 她还记得,前世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现在想来,应是南星长得同他有几分相像。 具体细节沈乔沉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是某个夜里。 她独自坐在宫中,透过窗口,听见高高的宫墙外传来的人群的喧嚣。 可那些都与她无关,她就如同被遗忘的幽魂,独自飘荡在偌大的皇城里。 就在那个时候,似乎有什么人出现了在她的眼前。 到底是谁呢?又究竟是什么时候? 沈乔沉翻来覆去的回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第六十九章 什么人 …… 前世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却被自己遗忘了。 今日一见之下,她才回想起那个黑衣男子的模样。 沈乔沉依稀中记得,记忆中,那人似乎并不是独自出现的。 他身边,似乎还有一道欣长的身影。 但任凭沈乔沉如何绞尽脑汁,却始终都是一无所获。 半晌,脑袋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沈乔沉睁开眼,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她只能暂且放弃回忆。 不过如今日所见,那人竟是萧珏的人…… 难不成…… 想到这里,沈乔沉连忙打断思绪,不能再想下去了。 某些念头一闪而过,她却下意识的刻意忽略。 …… 既然南星与那人容貌如此相似,看起来又年纪相似,那么想必这二人之间也是有些血缘关系的。 也不知这兄弟姐妹二人究竟是何来历,竟能双双成为萧珏身边得力之人。 除去他们自身的能力之外,不得不说,萧珏的眼光也是十分独到的。 …… 虽然不知南星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长成如今这幅冷淡的性子,但归根结底,这些都与她无关。 即使眼下沈乔沉对南星的印象不错,可南星首先是萧珏的人。 这一点就注定了,她们将来或许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毕竟沈乔沉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重生的意义。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这一次,她绝不会再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不必要的人和事身上。 至于萧珏在她心里,究竟是否真的那么无关紧要,就只有沈乔沉自己知道了。 本就不是同路人啊。 …… 抬起头,沈乔沉看着即使坐在椅子里,也依旧腰背挺直的南星。 说实话,她是有些羡慕南星的。 虽然南星并不是如沈乔沉这般出身高门,但她自身能力出众,既然能跟在萧珏身边,想必武艺也不差。 武功高强,又不用被家族所累,想必也会自由些。 不说其他,若是前世沈乔沉能有南星一半的本事,或许最后也就不会落得那么一个惨痛的结局。 不过这也只能是想想罢了,就凭前世自己那副病弱的身子,又如何能够做到这些呢? 说来也是可笑,她本出身武将之家,她父兄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而她却终日养在房中,长成了这样病殃殃的样子。 也难怪前世今生,她都始终被看做是沈家的笑话。 想到这里,沈乔沉轻抿唇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醒来后的无数个夜里,每每梦到前世亲人的惨状,她都依旧会感到痛彻心扉。 但这也时刻提醒着她,沈家的仇,不能不报。 重生一世,她虽痛恨自己连累了家族,但与其在这里自怜自艾,还不如趁早理清思路,好好想想下一步到底要如何打算。 …… 想清楚了这些,沈乔沉也不再纠结其他。 如今她的病情在逐渐痊愈,这对前世的她来说,已经是难以得到的奢望。 能够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祖母以及父母兄长也都好好的活在世上。 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即使眼下她的仇人们依旧活的光鲜亮丽, 总有一天,她会让所有伤害过她和她亲人的人们,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要看着他们从高处跌落泥潭,苦苦挣扎,就如同曾经的她和沈家的所有人一样。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着瞧吧。 …… 见沈乔沉眼中明明暗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星本就不是话多的性子,于是也低下头不再多言。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小小的空间里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外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铃兰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破了一室沉静。 “我回来了,咦……?” 见外间没人,铃兰便知沈乔沉二人应是在里间,于是便抬脚向这边走来。 很快屏风外就传来她轻盈的脚步声。 沈乔沉闻声望去,只见铃兰娇小的身影映入眼帘,纤细的手中还端着个不小的铜盆。 铃兰身形单薄,铜盆捧在她手中显得摇摇欲坠,让人觉得十分危险。 南星见状,立即站起身来迎了上去,伸手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铜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铃兰眨了眨眼睛,对南星绽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啊,南星。” 南星眼神微闪,也轻轻扯了扯唇角:“没事。” 笑着对南星点点头,铃兰便走到沈乔沉身边见礼。 “四姑娘。” 沈乔沉瞧见铃兰便觉得十分欢喜,笑眯眯的点头应道:“你回来了。” 之后转头看了看一边的架子上,正蒸腾着热气的铜盆,轻笑道:“辛苦你了,铃兰。” 铃兰小丫头摇摇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身后的南星突然冷声道: “什么人?”说着便一跃而起,一闪身就消失在了屏风之外。 这一举动让沈乔沉和铃兰当场愣住,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二人面面相觑。 随后铃兰也跟着变了脸色,顾不上跟沈乔沉解释什么,就转身向外面跑去,一边跑一边急促的低喊道: “南星,等等。” 之后,外面便是一阵沉默。 沈乔沉独自留在原地,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眉头轻蹙,不免有些担心,难道是今夜那些人发现计划失败,又重新追过来了? 她想了想,南星身手很好,自然不用担心。 可铃兰手无缚鸡之力,又是季先生的独女,若是因为她而出了什么事情,她也没法跟季先生交代。 于是便起身决定出去瞧瞧,毕竟事情到底也是因她而起。 还没等她绕过屏风,就听见铃兰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你这臭小子,又在偷吃了。” 随后又有一道弱弱的童音响起: “我有些饿嘛……” 那声音不知为什么有些含糊不清,但音色沈乔沉却觉得有些耳熟。 沈乔沉转过屏风,看到眼前的场景,也不免觉得哭笑不得。 只见看到铃兰一手掐着腰,另一只手正捏着那个叫白术的小童的耳朵,气冲冲道: “这是我拿给四姑娘的点心,都被你弄乱了,还好四姑娘的药没洒掉,不然看我怎么罚你。” 第七十章 看穿 “这是我拿给四姑娘的点心,都被你弄乱了,还好四姑娘的药没洒掉,不然看我怎么罚你。” 沈乔沉顺着声音望去,只见白术小童身后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不小的餐盒。 里面的汤药已被拿了出来放在一边,还冒着热气。 桌子上还摆放着几碟不同样式的点心。 而此时白术小童嘴巴里还塞得鼓鼓的,身上和小手里还散落着细碎的点心渣子。 一只耳朵被铃兰捏在手里,疼得他五官都挤在一起,活像一个小小的白面团子。 此情此景,沈乔沉也觉得有些忍俊不禁。 此时的铃兰,一改初见之时的温柔乖巧,泼辣的样子与沈乔沉身边的云苓颇有些相似。 想起她的云苓平日在院子里,也是这般教训不听话的小丫头的,沈乔沉看向铃兰的目光,也更柔和了一些。 记得之前自己发病时,季先生便是让白术去请来了大夫。 这小童只有七八岁,一个人大晚上到街上去跑个来回,也算是辛苦了。 沈乔沉想了想,轻声开口道: “铃兰,不妨事。” 听见沈乔沉的声音,屋内三人都转头看向了她。 见铃兰仍然捏着白术的耳朵不松手,小小的耳朵也已经被捏的通红。 沈乔沉无奈的摇摇头,低声笑道:“你快放开他吧。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容易觉得饿是正常的。” 说着径直走到桌边看了看,从餐盒中拿出一个空碟子,又在每个点心碟子中各拿出一两块放上去,随后将这满满一小碟点心递到白术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喏,拿去吃吧。” 这一举动让屋内三人都有瞬间的怔愣。 白术小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沈乔沉,看到她对自己露出温柔的浅笑。 于是他的小脸也立即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见沈乔沉的确没有生气的模样,铃兰顿了顿,还是松开了捏着白术耳朵的手,转而点在他的脑门上,轻斥道: “回头我就告诉爹爹,让他罚你写大字。” 白术小童冲铃兰做了个鬼脸,笑眯眯的冲沈乔沉拱了拱手,转身一溜烟的跑走了。 临走时,还记得远远避开南星的方向,显然方才是被南星吓得不轻。 “还挺机灵的。”看着白术快速消失的小小背影,沈乔沉轻笑道。 见她语气里并没有不喜的意思,铃兰也松了口气,愈发佩服自家爹爹看人的眼光,四姑娘果然跟传说中不太一样呢。 铃兰看向白术离开的方向,眼中带着淡淡的回忆。 “白术是爹爹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小小一团,费了好大功夫才养大。平日里他就跟着爹爹读书习字,爹爹出门时也会带着他。” 沈乔沉听了之后,半晌没有开口,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眼中闪过一阵复杂。 “读书好,读书……才能明事理,辨是非。” 顿了顿,沈乔沉似是回过神来,继续道:“更何况有季先生亲自教导,自然是不会错的。” 说着便眼带深意的看向铃兰:“季先生把你教的很好。” 沈乔沉的眼神并不锐利,反而十分平和,其中带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铃兰渐渐红了双眼。 娘亲早逝,她自小与爹爹相依为命,由爹爹教养长大。 季青远如今看起来虽只是个商人,但铃兰与他朝夕相处,如何能不知道,无论是书房里的藏书,还是被爹爹锁在盒子里的他早年写的文章,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自家爹爹定是没有那么简单。 她虽然不明白,爹爹为何甘愿多年只守着个醉江月,甘愿将锦绣才华都深深锁起。 但作为他的女儿,铃兰也只能当做从不知晓。 即使她也能写出一笔好字,又是天生过目不忘,但平日里也只能作出温顺乖巧的模样。 既然爹爹只想安稳生活,那么她就把这一切都深藏心底,一心一意的做个商家女。 从来没有人了解过真正的季铃兰,爹爹或许知晓,但却也无能为力。 而这些,之前从未有人知道的事情,就这样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一眼看穿了。 这位沈四姑娘,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能力不成? …… 铃兰并不明白,沈乔沉前世经历过的一切。 自己被废被囚,家族也顷刻倾覆。 直到身陷囹圄时,才最终发现,枕边的爱人竟是豺狼,信任的姐妹皆是虎豹。 冷宫十年,过往再多的情谊也早已灰飞烟灭。 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她无时不在揣度人性,研磨人心。 分分秒秒,日日年年。 到了如今,沈乔沉早已能够看透人心,这世间,也再没有任何伪装,能够逃过她的眼睛。 …… 这些,铃兰都不知道,但沈乔沉毕竟是第一个真正理解她的人,所以也就自然而然的对沈乔沉多了几分信任和亲近。 本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跟沈乔沉这样重活一世的人并不一样。 在沈乔沉面前,她也逐渐卸下心房,展露出她原本的性子来。 看着稍显凌乱的桌子,铃兰垮下小脸,噘着嘴抱怨道:“都怪我,我应该自己拎上来的。” 沈乔沉笑着安抚她道:“无妨,这不是还有吗。” “四姑娘方才说喜欢我做的点心,这是我特意给姑娘准备的……”铃兰嘟着小嘴,轻声道。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沈乔沉无奈道:“还有这么多呢。” 说着转头看向独自站在一边的南星,招手道:“南星也一起尝尝吧,铃兰的手艺可十分不错。” 从刚才开始,南星就始终一直沉默不语,紧绷的样子看得沈乔沉都替她感到心累。 轻轻叹口气,沈乔沉静静看着角落里冷淡的黑衣女子:“南星,你太紧张了。” 南星依旧沉默。 见气氛有些尴尬,铃兰眨了眨眼睛,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南星的胳膊。 “南星,四姑娘说的没错,你快来尝尝我的手艺,这些平时可是吃不到的哦。” 察觉到铃兰的靠近,南星不自觉的浑身紧绷,等铃兰的小手碰到她的胳膊时,她几乎下意识的想要躲开。 可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一动不动的留在原地,任由铃兰成功触碰到了自己。 这一瞬间的举动,通通被沈乔沉收入眼底。 她秀眉轻蹙,若有所思的看着二人。 第七十一章 点心 沈乔沉所有所思的看向南星,察觉到沈乔沉的目光,南星抿了抿唇。 “好。” 她声音低沉,却被身边的铃兰听得清楚。 于是铃兰也不松手,就这么拉着她胳膊走到桌边坐下,转身从其中一个碟子里拈起一块芙蓉糕递了过去。 南星额头一跳,看着铃兰不可拒绝的眼神,无可奈何的接过来送到了口中。 原本是只想勉强尝尝的,南星作为萧珏身边的得力属下,这么多年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一块小小的芙蓉糕,还能有多特别。 抱着这样的想法,南星浅浅咬了一口,还没等咽下,就愣住了。 这味道…… 南星飞速的抬眼看了看一旁的铃兰,和不远处的沈乔沉,见二人都没注意自己,于是便将手中剩余的芙蓉糕快速的塞到了嘴里。 …… 难得看见南星露出如此无奈的表情,沈乔沉也觉得有趣极了。 给了铃兰一个赞许的眼神,沈乔沉也走到一旁坐下,随手拈起一块杏脯品尝起来。 才吃完一块,就见铃兰将一旁的汤药递了过来。 “四姑娘,还是先喝药吧。” 沈乔沉伸手接过药碗,放到唇边试了试温度觉得刚刚好,于是也不用羹匙,直接一饮而尽。 她常年服药,对于这汤药的味道,她向来是习惯了的。 无论是辛辣还是苦涩,甚至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她都能够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见她喝的十分痛快,铃兰十分惊讶。 若不是这药是她眼看着端上来的,并且还散发着药香,她几乎就要认为这碗里装的是不是茶水了。 用过了药,铃兰将药碗装回餐盒里,又收拾了一番,桌子上就只留下了几碟子点心。 桌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无一不做得精致可爱,让人食欲大增。 沈乔沉看了一下,有之前吃过的杏脯,还有桃酥、芙蓉糕等常见的糕点,另外还有的,沈乔沉就不太能认得出是什么了。 她迟疑的指了指面前的一个碟子:“这是……米糕?” 沈乔沉之所以不能确定,是因为除了米香之外,她还闻到了其他的甘甜香味,但却不太能分辨出都是什么。 “没错,这的确是小米糕。”铃兰点头应道,紧接着神秘兮兮的开口道: “四姑娘猜一猜,这跟外面铺子卖的小米糕有什么不同。” 沈乔沉眉头轻挑,又尝了一口。 嗯……甜香软糯,又不会过于甜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 想到之前的杏脯,沈乔沉灵光一闪。 “是药香。” 铃兰笑眯眯的点头。 “这些都是我平时闲着无事,照着书上的方子研究出来的。四姑娘若是喜欢的话,一会儿可以带些回去,若是什么时候想吃了,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那就麻烦铃兰了。”沈乔沉轻声应道。 瞧着桌上各种色泽诱人的点心,沈乔沉之前的某个念头也愈加强烈。 她抬眸看了看南星,想着还是要尽快找个机会和季先生商量一下才行。 如果成了固然是好,就算不成,这也是个方向。 想到前世的某个神医,她心里有了其他的想法。 …… 用过了药,又将铃兰做得每种点心都品尝了一下,沈乔沉便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慢喝着。 铃兰见状,就大致了解了沈乔沉的喜好。 见沈乔沉吃得差不多了,铃兰就先将萧珏拿来的包袱拎到了屏风旁的小塌上。 等沈乔沉过来时,她已经贴心的准备好了热水,又将洁面的皂粉以及擦脸的面巾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一旁。 于是沈乔沉就在铃兰的协助下,先是将身上这身已经半干的外袍脱了下来,之后便是中衣和鞋袜…… 沈乔沉由橘白等人服侍惯了,并不太习惯其他人靠近自己。 况且前世她曾在冷宫十年,那些年里,橘白四人一一离去,就连奶娘林嬷嬷,也因为自己求药而死于乱棍之下。 那时沈家早已倾覆,对萧礼而言,她沈乔沉也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将她打入冷宫后,便被他遗忘在脑后。 而她那个好表姐,萧礼的新后白筱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凌辱她的机会。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诺大的冷宫里都只剩下沈乔沉一人。 这自然是不符合规定的,但有了白筱年的示意,就不同了。 宫人们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家族皆灭的废后,去违抗正炙手可热的新后。 因此大多时候,沈乔沉就只能靠自己。 漫长的时间里,沈乔沉都独自游荡在冷宫里,衣服脏了只能自己洗,食物不够只能算着时辰省着吃…… 明明是出身将军府的嫡女,从小更是锦衣玉食的长大。 只因为爱上了萧珏,从此家族倾覆,再无依靠。 刚开始的日子里,她也是怕的。 她从小就很胆小,怕黑、怕鬼、怕孤单。 可到了最后才发现,这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 而是真实存在的人心。 每当沈乔沉闭上双眼,就能看到沈家族人们临死前的惨状。 她无能为力,只能日夜受煎熬挣扎。 直到那日冷宫火起,她才终于得到了解脱。 …… 笑着阻止了想要帮忙的铃兰,沈乔沉自己挽起袖子洗净了脸,换上了崭新的里衣。 可当沈乔沉刚刚系好中衣的衣带时,却听身后的铃兰的声音响起。 “四姑娘,您想穿哪一套衣裳?” “嗯?”沈乔沉有些讶异。 之前沈乔其送来的男装只有一套,橘白自然也不会再去另找一套男装放在车上。 因此,萧珏送来的包袱里,应该就是只有一套女装才对,又怎么还会有另一套可以挑选呢。 沈乔沉愣了一瞬,转身向塌边走去。 只见沉甸甸的包袱已经被铃兰打开,满当当的铺散开来。 另沈乔沉感到惊讶的是,青色的包袱里,竟然还装着一个小一些的黑色包袱。 眼下那个包袱也已经被铃兰打开,待铃兰伸手将里面的墨色衣裳拿出来时,却差点惊呼出声。 等仔细看清了这衣裳的样子,沈乔沉也同样心中一阵惊异。 …… 第七十二章 锦云缎 沈乔沉仔细看清了这衣裳的样子,也同样心中升起一阵惊异。 这是件墨色长袍,颜色浓稠得几乎能够融于黑夜,应该说,甚至比黑夜更加深邃。 却是不知是用了何种技法,在屋内烛火的映衬下,竟能隐隐有流光摇曳。 “这是……” “是锦云缎。”沈乔沉肯定道。 “真的是锦云缎……”铃兰眼睛瞪得大大的,感叹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锦云缎做成的衣裳呢!据说这锦云缎十分昂贵,去年兵部尚书府的柳姑娘来咱们醉江月时,带了一个荷包,用的就是这锦云缎。那小小的一个荷包,就因为是锦云缎做的,看得当时在场的其他姑娘眼热,差点和柳姑娘争起来呢。” 铃兰两眼放光的看着那衣裳,絮絮叨叨地说着。 仿佛她眼前的不是一件长袍,而是一枚闪闪发光的绝世珍宝。 见一旁的沈乔沉看着衣裳沉默不语,铃兰继续轻声道: “要说锦云缎,好看是好看,可就是颜色也太单一了些,竟然就只有黑色一个颜色,男子还好些,姑娘家可就极少能穿到了。” 沈乔沉闻言,目光一闪,想到今夜同样穿着墨色衣裳的某人,心里莫名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难不成…… 待她回过神来,听见铃兰还在抱怨这锦云缎的颜色。 沈乔沉摇摇头,淡声道: “物以稀为贵,锦云缎是贡品,且一年也就能产个十几匹,自然是珍贵的。” “贡品啊……可是那柳姑娘……”铃兰迟疑道。 沈乔沉回忆了一下,她说的应该是兵部尚书的嫡女,柳娉婷。 不知想起了什么,沈乔沉微微扬起唇角,此人,可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于是只见她眼带深意对铃兰道: “柳姑娘是兵部尚书府的嫡女,最重要的是,她可是大长公主的孙女。” 铃兰也不是一事不知的无知少女,有季青远这样的父亲,她自然也是极为聪慧的。 于是沈乔辰稍一提醒,铃兰便豁然开朗。 要说这位柳姑娘,也是京中有名的大家闺秀。据说她出身兵部尚书府,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又温婉恬静。 虽然也同沈乔沉一样,多年来都极少在京中露面。 但众人对二人的评价,却是大相径庭。 况且,柳娉婷的祖母,正是大锦朝唯一的大长公主,崇明帝最最敬重的皇姑母。 作为大长公主嫡亲的孙女儿,这样的出身,当然是不同于京中其他闺秀的。 区区锦云缎,自然是用得起的。 想清楚了这些,铃兰眼带崇拜的看着沈乔沉。 不是说沈四姑娘常年多病卧床吗,怎么连这些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难道沈大将军平日里,教导子女都是这么严格的吗…… 呆呆地看着沈乔沉单薄的身影,铃兰的思绪逐渐飘远了去。 用过了药,又将铃兰做得每种点心都品尝了一下,沈乔沉便放下手中的筷子,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慢喝着。 铃兰见状,就大致了解了沈乔沉的喜好。 见沈乔沉吃得差不多了,铃兰就先将萧珏拿来的包袱拎到了屏风旁的小塌上。 等沈乔沉过来时,她已经贴心的准备好了热水,又将洁面的皂粉以及擦脸的面巾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一旁。 于是沈乔沉就在铃兰的协助下,先是将身上这身已经半干的外袍脱了下来,之后便是中衣和鞋袜…… 沈乔沉由橘白等人服侍惯了,并不太习惯其他人靠近自己。 况且前世她曾在冷宫十年,那些年里,橘白四人一一离去,就连奶娘林嬷嬷,也因为自己求药而死于乱棍之下。 那时沈家早已倾覆,对萧礼而言,她沈乔沉也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将她打入冷宫后,便被他遗忘在脑后。 而她那个好表姐,萧礼的新后白筱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凌辱她的机会。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诺大的冷宫里都只剩下沈乔沉一人。 这自然是不符合规定的,但有了白筱年的示意,就不同了。 宫人们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家族皆灭的废后,去违抗正炙手可热的新后。 因此大多时候,沈乔沉就只能靠自己。 漫长的时间里,沈乔沉都独自游荡在冷宫里,衣服脏了只能自己洗,食物不够只能算着时辰省着吃…… 明明是出身将军府的嫡女,从小更是锦衣玉食的长大。 只因为爱上了萧珏,从此家族倾覆,再无依靠。 刚开始的日子里,她也是怕的。 她从小就很胆小,怕黑、怕鬼、怕孤单。 可到了最后才发现,这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幻想。 而是真实存在的人心。 每当沈乔沉闭上双眼,就能看到沈家族人们临死前的惨状。 她无能为力,只能日夜受煎熬挣扎。 直到那日冷宫火起,她才终于得到了解脱。 …… 笑着阻止了想要帮忙的铃兰,沈乔沉自己挽起袖子洗净了脸,换上了崭新的里衣。 可当沈乔沉刚刚系好中衣的衣带时,却听身后的铃兰的声音响起。 “四姑娘,您想穿哪一套衣裳?” “嗯?”沈乔沉有些讶异。 之前沈乔其送来的男装只有一套,橘白自然也不会再去另找一套男装放在车上。 因此,萧珏送来的包袱里,应该就是只有一套女装才对,又怎么还会有另一套可以挑选呢。 沈乔沉愣了一瞬,转身向塌边走去。 只见沉甸甸的包袱已经被铃兰打开,满当当的铺散开来。 另沈乔沉感到惊讶的是,青色的包袱里,竟然还装着一个小一些的黑色包袱。 眼下那个包袱也已经被铃兰打开,待铃兰伸手将里面的墨色衣裳拿出来时,却差点惊呼出声。 月光下,墨色的衣袍上似有水纹流淌, 南星一向沉默,沈乔沉和铃兰也就并没有注意。 等沈乔沉看过去时,只见南星正捧着一块桃酥小口小口的吃着。 她吃点心的速度极快,却几乎没有声音。 很快她就解决掉了手中那块不小的桃酥,紧接着又快速的拈起面前另一个碟子里的栗子糕,同样迅速又安静的吃着。 沈乔沉一边在铃兰的帮助下梳头,一边有意无意的透过眼前的镜子,看向坐在身后的南星。 直到铃兰终于放下了梳子,准备请沈乔沉起身移步到屏风后面更衣时,南星听到了声音,才快速的收回了伸向另一盘点心碟子的手。 沈乔沉在心里粗略算了一下,单单只是在她梳妆的短短的时间里,南星就一共吃了能有两块桃酥,三块芙蓉糕,三四块栗子糕…… 看着南星依依不舍的收回看向点心的目光,沈乔沉不禁低下头,捂唇轻笑起来。 南星闻声一惊,转过头来正好对上沈乔沉的小脸,见这位沈家四姑娘看过来的眼里充满了善意的戏谑,南星向来冷淡的脸上,竟难得地流露出一丝窘迫。 第七十三章 另一种可能 说完她看了看屏风外的方向,低声道: “你仔细想想,若是我穿着女装,要如何跟他们一同下楼去呢。” 之前萧珏、江枫眠还有沈乔燃三人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同那女子结伴而行的,很难说这会儿会不会仍有人对那个黑衣女子的身份感兴趣。 要是沈乔沉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穿着女装出现在他们跟前,傻子都会知道沈家嫡女就是萧世子带来醉江月的黑衣女子。 可以想象的到,甚至都用不了明天,沈乔沉的大名,就又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了。 沈乔沉仔仔细细的分析给她听,铃兰又本是机灵聪慧的女子,自然一点就通。 “我明白了,可是四姑娘,正如您所说,外面的人都看到萧世子他们同那黑衣女子去了一处,若是最后不见她出来,又该如何是好。” 沈乔沉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不紧不慢的系好最后一处衣带,抚了抚衣袖,看着身上这件做工精致的锦袍,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屏风外的方向: “无妨,既然有人选择送来这件衣裳,想必自然也早已想到了这些。” 待沈乔沉换上了同色系的黑色短靴,就和铃兰一同走到了外面。 刚刚转过屏风,就看到南星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看到沈乔沉身上墨色的锦袍,南星微微一愣。 之后的时间里,不知是不是沈乔沉的错觉,只觉得南星对她的态度,也比之前更恭敬了一些。 眼下沈乔沉并没有在意这些,她对南星微微一笑,之后便被铃兰拉着走到了梳妆台前。 沈乔沉原本的发冠早已不知丢到了何处,乌黑的长发先前被她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布条,随意的半扎了在脑后,额角的碎发散落在两颊上。 铃兰自告奋勇的帮沈乔沉梳头,轻轻解开她头上的布条,沈乔沉浓密的发丝便如瀑布般一泄而下,垂落在她的身后。 沈乔沉的头发养的极好,光泽如缎,厚重似锦。 “四姑娘的头发真美。”铃兰一边用木梳轻轻梳着,一边赞叹道。 只见海藻般浓密的墨发,映衬着沈乔沉羊脂玉般细腻的小脸,脸上的易容早已被洗净,露出她秀美精致的五官。 面前的铜镜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墨发、雪肤、花貌,这是一张略带苍白的美丽少女的脸。 沈乔沉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自带一种沉静的气息。 让人觉得这世间任何肮脏和阴暗,都不能与这少女联系到一起。 她之前穿白衣时,是不谙世事的名门公子。 而当她着黑袍时,却又平添了一丝清冷和锐利。 尤其当她面无表情的时候,便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凛冽。 铃兰怔怔的看着,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她自小跟在季青远身边,每日都在醉江月看尽人生百态,渐渐地也学到了几分看人的本事。 就如方才的萧小王爷,明明长得郎艳独绝,平日里活得也是傲然肆意。 可不知为什么,今日的萧世子,有些时候看过来的目光里,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危险。 眼下,这位传说中病若西子的沈四姑娘身上,竟也有了几分这样的感觉。 这让铃兰感到有些不安,同时心里却又生出几丝隐秘的兴奋。 在铃兰看来,自家爹爹明明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并不比平日里看到的那些个官老爷差什么。 却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这么多年,都只是默默无闻的守着醉江月。 但铃兰知道,自家爹爹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如果不是失望到了极致,绝不可能甘愿如此碌碌无为的活着。 可爹爹既然不说,那么做女儿的自然也就没法多问。 如今这世道,能够安稳的活着已经是诺大的幸运了,至少他们的日子,与那些成日饥不果腹的人来说,已经很好很好了。 可如今,沈四姑娘的出现,让铃兰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爹爹向来对她知无不言,因此她自然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与自家爹爹通信往来的,就是沈家传说中的那位四姑娘。 刚开始,铃兰每每听到爹爹拿着沈乔沉的信件,并对其赞叹不已的时候,她还会感到几分不以为然。 毕竟京中对沈四姑娘的传闻,她自然是听到过的。 后来,季青远便会将他和沈乔沉通信的内容讲给她听, 说实话,第一次看到沈乔沉的字时,她很是讶异。 铃兰从小由季青远教导,自然更够看出,这位沈四姑娘的字,竟隐隐透着锋芒。 想到听过的传言,铃兰渐渐觉得,沈乔沉或许真的是体弱多病,但绝不是个软弱可欺的性子。 于是便不由自主的对这位沈四姑娘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直到今夜沈乔沉出现在醉江月,铃兰才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沈家嫡女。 那时沈乔沉坐在爹爹的书房里,形容狼狈,却依旧沉静自若。 仿佛她并不在意,让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见到她当时的模样,会引发什么不好的联想。 当然,这或许也是她对自家爹爹的信任。 但不得不说,当时沈乔沉抬起头看过来的第一眼,铃兰就知道,眼前这位沈四姑娘,绝对是位与传说中大不相同的姑娘。 铃兰手上拿着梳子忙个不停,心里却心思百转。 别的不说,就看这四姑娘通身的气度,就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养得出来的。 …… 另一边,因为南星一向沉默,沈乔沉和铃兰也就并没有注意。 等沈乔沉看过去时,只见南星正捧着一块桃酥小口小口的吃着。 她吃点心的速度极快,却几乎没有声音。 很快她就解决掉了手中那块不小的桃酥,紧接着又快速的拈起面前另一个碟子里的栗子糕,同样迅速又安静的吃着。 沈乔沉一边在铃兰的帮助下梳头,一边有意无意的透过眼前的镜子,看向坐在身后的南星。 直到铃兰终于放下了梳子,准备请沈乔沉起身时,南星听到了声音,才快速的收回了伸向另一盘点心碟子的手。 沈乔沉在心里粗略估算了一下,单单只是在她梳妆的短短的时间里,南星就一共吃了能有两块桃酥,三块芙蓉糕,三四块栗子糕…… …… 第七十四章 两块桃酥,三块芙蓉糕,三四块栗子糕…… 看着南星依依不舍的收回看向点心的目光,沈乔沉不禁低下头,捂唇轻笑起来。 南星闻声一惊,转过头来正好对上沈乔沉的小脸,见这位沈家四姑娘看过来的眼里充满了善意的戏谑,南星向来冷淡的脸上,竟难得地流露出一丝窘迫。 沈乔沉见状也就不再逗她,转身向窗边走去。 推开窗,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晚风顺着窗口飘了进来,也带来了楼下人声鼎沸的热闹声响。 像是突然回到了尘世,人群的喧嚣让人感到了真切的真实感。 沈乔沉坐在萧珏刚刚坐过的椅子里,桌上还摆放着他方才用过的茶杯。 想着萧珏让人送来这身衣裳的用意,她冷哼一声。 传说中的萧小王爷果然名不虚传,沈乔沉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想到的事情,他竟早早就预料到了。 萧珏此人,不愧是前世最后的赢家。 抬手将萧珏用过的杯子推出老远,沈乔沉拿起桌上的茶壶,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水放的太久,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温热。 沈乔沉只喝了一小口,便觉得一阵凉意袭来,于是她秀眉微蹙,随手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在窗口吹了一会儿风,沈乔沉也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 但她刚刚大病初愈,自然不能在风口久坐,想着自己离开了这么久,沈乔燃只怕是担心坏了。 虽然方才南星已经说过,萧珏会回到楼下雅间与沈乔燃汇合。 但鉴于今夜因沈乔沉的失踪,沈乔燃想必已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若是自己仍迟迟未归,恐怕等回到沈府,等着自己的,就会多出一个沈乔其了。 想到自家二哥,沈乔沉觉得自己的头似乎又开始疼了。 于是也不再迟疑,她抚了抚衣袖起身,准备叫上南星一同下楼去。 南星见状,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松了口气,也跟着站起身来。 “四姑娘是准备下楼了吗?”南星低声道。 沈乔沉点点头,待走到门口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仿若无意的回头对铃兰说: “一会儿走的时候,也给南星装些点心。” 说完后想了想,又接着道: “点心钱,就记在萧世子账上。” “……” 话音刚落,屋内其余二人皆是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 很快,铃兰回过神来,刚想说不用了,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眨了眨,笑眯眯的脆声应下了。 南星却有些接受无能,带着几分惊慌地摇摇手:“不用了四姑娘,这怎么能让主子……” “无妨,既然你们主子这么‘善解人意’,想必偶尔体恤一下下属,也是没什么的。” 沈乔沉开口打断道,只是不知是不是南星的错觉,只觉得沈四姑娘说话的语气十分奇怪,尤其是说道“善解人意”四个字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见沈乔沉似乎有些不悦,南星也不敢多言,率先上前打开房门,带着几人往楼下而去。 到了楼梯口,走在最后的铃兰也跟了上来。 沈乔沉瞧见她手里拎着的,正是之前萧珏拎上来的那个包袱,于是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 到了六楼,铃兰将手上的包袱交给南星,和沈乔沉告别后,看了看四周,就转身独自离去了。 之后沈乔沉在南星的带领下,二人小心翼翼的避过来来往往的客人,一路向下往之前的雅间而去。 如今她一身男装,又经过铃兰的巧手,将她的容貌都稍稍加以修饰。 俨然一副翩翩少年公子的模样,即使看上去年纪尚幼,但也绝不会与之前的黑衣女子扯上关系。 因此沈乔沉觉得,自己既然已经重新梳洗打扮过,那么即使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也没有任何问题。 可显然南星并不这么认为,今夜沈乔沉的失踪还没有查出个结果,之后人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弄丢了。 这样的失误,对于一向骄傲的南星来说,简直就是个耻辱。 所以这一路以来,她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仿佛当初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一般小心翼翼。 生怕又会生出什么状况,若是再出了什么问题,南星觉得,自己可就真的没脸回去见主子和各位同僚了。 南星的过分紧张,沈乔沉表示理解,内疚的同时又感到十分无奈。 大户人家出门,向来都会多准备几套衣裳首饰,以备不时之需。 但今日沈乔沉是女扮男装,自然是没有多余的衣裳可换。 她突然有些想念起自己的紫芙和青黛了,青黛一向谨慎,不知她今日有没有带备用的衣裳出门。 可她方才已经从沈乔燃口中得知,为了不将事情闹大,他已经第一时间将两个丫鬟悄悄送回府去了。 紫芙和青黛虽然也打扮成了小厮的模样,可自家小姐说不见就不见了,她们情急之下势必要露出马脚。 再者说沈乔燃一个公子哥,出来看灯还带着两个哭哭啼啼,男扮女装的小丫鬟,这要是传了出去,沈家老夫人怕是会打断他的腿。 …… 这身冰凉的衣服穿着实在是不舒服,沈乔沉只好站起身,拉着沈乔燃走远了些,然后低声问道, “哥哥,你可看见出府时,紫芙她们拿着的包袱?” “包袱?”沈乔燃有些茫然,“什么包袱?” 见他一头雾水的样子,沈乔沉便知他定是不记得了。 她一时有些无奈,但也知道沈乔燃如今年纪还小,今日之事只怕他也是吓坏了。 于是她没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想着其他办法。 坐在对面的萧珏看上去是正在听江枫眠说话,可实际上却将沈乔沉的举动看在眼里。 他一向耳力出众,沈家兄妹俩虽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他听到了内容。 他想了想,低声问江枫眠:“沈家的马车回来了没有?” 江枫眠此时被他问的一愣,他们本是在说其他事,没想到萧珏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还好他反应极快,肯定道, “应该是回来了。沈乔燃把那两个丫头送走的时候,特地嘱咐过的,让车夫不要惊动任何人,一会儿还在老位置等。” 见萧珏点点头,随即又问道:“怎么了?” 萧珏却没再回他,而是起身向沈家兄妹走去。 …… 第七十五章 杀手 南烛的目光渐渐变得迷茫,他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记忆中的某些时刻,那些快乐的、痛苦的、纠结的以及煎熬的日子,都让他思绪翻涌,难以自持…… “啪……”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突然响起。 “……!” 南烛骤然清醒,看向沈乔沉的眼神里下意识的更多了几分疑惑和警惕。 他刚才……似乎被引导着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拔的状态。 南烛转身看了看地上四分五裂的茶盏,待回过头来时,便垂下了头,再也不去直视沈乔沉的双眼。 他侧过身:“属下南烛,见过四姑娘。” 沈乔沉淡淡的看了眼垂着双眸的南烛,嘴角的笑容丝毫不曾改变,心里却泛起惊涛骇浪。 南烛……他竟是南烛。 南烛这个名字,前世沈乔沉身在冷宫的时候,就听说过他。 …… 据说他武功高强,是雍亲王萧珏身边最看重的左右手。 他跟着萧珏的时间,甚至比萧珏最好的兄弟江枫眠还要久一些。 但是最初,人们却并不知道这些,南烛的名字之所以被众人所知,是因为他出身枫满楼。 这个枫满楼是近年来突然崛起的一个江湖组织。 或者也可以说,那是个杀手组织,从事的都是收钱杀人的勾当。 不同的是,其他的杀手组织顶多是做做江湖里的生意,而这个枫满楼,却是来者不拒。 无论是什么样的单子,若是接了这笔生意,那么不管你是江湖恶棍,还是高官重臣,他都照杀不误。 总之,据说只要付得起价钱,这枫满楼是什么样的生意都能做。 而南烛,就是枫满楼的第一杀手。 他曾因孤身一人潜入宫中刺杀萧礼而一战成名。 那时萧礼已经登基,虽有大内侍卫的拼命保护,才得以保全了性命。 但最终以折损了近半数的大内侍卫为代价,还是让南烛逃出了宫去,而萧礼也被南烛重伤,从此右腿也留下了无法痊愈的后遗症。 即使最终南烛并没有得手,但守卫森严的皇宫内院,被一个不知名的杀手单枪匹马的杀了个来回。 堂堂九五之尊,也被吓破了胆子。 这一壮举,足以让整个皇城震动,甚至连其他州县的百姓,也纷纷知道了此事。 原本民间就有萧礼得位不正的传言,况且他下令将沈家满门抄斩的时候,就因证据过于含糊不请,而导致朝堂官员和民间百姓们议论纷纷。 众所周知,多年以来,沈家都镇守边疆,沈家历代儿郎,战死沙场的不计其数。 萧礼斥沈从严谋逆,勾结西夜,却连个像样的证据都拿不出来。 但无论何人求情,萧礼都依旧不管不顾的将沈家满门锁下狱中,不久就急不可耐的判了斩立决。 谁都能看出这其中定是存在问题,但萧礼的话就是圣旨。 即便沈家多年的亲故知交都有心阻止,却最终也都只能无可奈何,扼腕叹息。 …… 随着有心人的刻意宣扬,朝廷内外对萧礼的上位也纷纷表示怀疑,毕竟正是有了沈家的支持,萧礼才能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但后来他对沈家的态度也让众人觉得这似是有卸磨杀驴之感。 民间各种对萧礼不利的传言尘嚣而上,即使朝廷派人也无力镇压。 最后甚至就连各地的藩王也有纷纷起了心思,暗中蠢蠢欲动。 但赢得了最终胜利的,却是雍亲王萧珏。 …… 不得不说,通观全局,这一切的转折点,正是因为南烛的横空出世。 但身处局中,当时的人们并不能想象得到之后会发生的事。 南烛的出现,也让他身后的枫满楼变得天下皆知。 当日南烛以一敌众,虽重创了萧礼以及半数的大内侍卫,但也难免会有所损伤。 可说来也怪,自从那晚南烛负伤逃离皇宫后,就彻底失去了踪影,再也没人知道他的消息。 朝廷也派出人手去一一搜查,却每每都毫无所获。 直到多年以后,萧珏起兵。 围城那日,萧珏骑在通体乌黑的骏马上率众而出。 远远望去,人们突然发现,那跟在俊美无铸的雍亲王左右两侧的,一个是向来在京中有着纨绔之名的,晋国公府的嫡幼子江枫眠。 另一个一身黑袍的年轻小将,俊脸上带着不羁的笑容,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 有当时在场的宫人立即想起,这不就是当年那个刺杀帝王,又能全身而退的黑衣杀手吗。 只见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年轻的雍亲王身边,想起这位王爷往日的传言,人们也只能将心中的疑问彻底咽回肚子里。 成王败寇罢了。 况且之后萧珏下旨彻查沈家谋逆一案,调查清楚后,便下令将萧珏故意陷害沈大将军一事公告天下。 最后连同在逼宫那日自焚于冷宫的废后沈氏的骸骨一起,命人将沈家全族重新安葬。 至此,人们才想起那困于冷宫十年的废后,原是沈大将军的女儿,沈家的四姑娘,沈乔沉。 萧珏此举,得到了天下百姓以及朝中众臣的大力赞扬,但有些人却觉得他这是在故意收买人心。 可事实究竟如何,就只有萧珏自己才知道了。 …… 后来的这些,沈乔沉都并不知晓。 她记得南烛,是因为南烛进宫行刺那日,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南烛负伤,逃离皇宫时途经冷宫,正好遇见了正在院子里弹琴的沈乔沉。 直到第二天,宫人们闲聊时她才知道,萧礼昨夜遇刺了。 沈乔沉记得当时她还在心中默默叫好来着,听说萧礼最后竟然还是捡回了一条命,沈乔沉还惋惜了很久。 直到后来听闻萧礼到底还是瘸了一条腿,她心里才有了些许的满意。 之后她也逐渐知道了南烛的名字,以及枫满楼代表的意义,但也只是一笑而过。 …… 围城那日的事情,沈乔沉知道的并不多。 即使前世,她和萧珏也曾算得上是名义上的合作者。 但说到底,也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她知晓他的野心,渴望借他的权势颠覆萧礼的王朝。 而他也从她口中,得到了些许深宫中的信息。 一场生意罢了。 生意做完了,也就失去了对彼此的价值。 …… 当然,事实上,她也再没机会能够知道了。 毕竟,那一日,废后沈氏,殁了。 第七十六章 不解 如今,知道南烛竟原本一开始就是萧珏身边的人,看上去也是很得萧珏信任。 那么…… 沈乔沉心中再也无法宁静,既然南烛一早便是萧珏的人,那枫满楼呢? 萧珏究竟知不知道枫满楼的事情,还是说,他才是枫满楼背后真正的主子…… 想到这里,沈乔沉双眸渐深,望向房间里正坐在不远处的墨衣男子。 作为雍亲王的世子,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大锦朝无往而不胜的少年战神。 手里却掌握着一个庞大的杀手组织。 萧珏,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即便前世的萧珏有着暴戾成性的恶名,但自沈乔沉重生以来,也与萧珏有过几次短暂的接触。 在她看来,萧小王爷虽然桀骜肆意,但身上仍带着几分少年的顽劣。 况且从他因为与自家三哥交好,就能数次救自己于水火来看,眼下的萧珏,并不像前世传说中的那个弑母杀弟,恶贯满盈的雍亲王爷。 那么前世,究竟是何原因,才会让这么一个天之骄子的少年,走上那样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呢。 沈乔沉一边往里走,一边在心里暗自猜测着。 她完全投入在自己的思绪里,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出现后,屋内众人的表情。 …… 房门打开,黑衣少年从门外踱步而来。 由远及近,她从远处的阴影中走出,屋内的烛火渐渐显露出她单薄的身影。 只见这少年一身黑色锦袍,腰系嵌玉锦带,长发高高束起,头戴墨玉小冠。 如今的沈乔沉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她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五官精致,眉目如画。 一双琉璃般的凤眸晶莹剔透,不染尘埃。 单单只看容貌,便精致灵透得如同佛祖座下的青莲。 腰间的锦带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形,通身墨色的衣袍并没有让人感觉压抑,反而使她平添了一丝清冷。 她不紧不慢的远远走来,看到的人,都不由得暗暗赞叹道:好一个气质独特的翩翩少年。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沈乔沉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他们面前。 “小乔,你可回来了。”自家妹妹自从跟随南星上楼后就没了踪影,之后萧珏和江枫眠也跟着消失了一阵,沈乔燃早就急得不行。 虽然后来二人回来后也安慰他说已经找到了沈乔沉踪影,但已经把妹妹弄丢过一次的沈乔燃早已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若不是江枫眠在中间打圆场,担心妹妹的沈三少爷,恐怕早就顾不得害怕萧珏强大的武力值,再一次冲上去跟萧珏大打出手了。 如今见自家小乔终于安全无虞的出现在眼前,沈乔燃再也顾不得其他,立马走上前去将沈乔沉拉到一旁,仔仔细细的询问着。 “小乔,你去哪里了?我都担心坏了,要是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回府禀告祖母和二哥了……” 眼见自家三哥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沈乔沉心里一阵无奈。 知道今天的确是把沈乔燃吓坏了,于是她也没有丝毫不耐烦,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任由其拉着自己说个不停。 待沈乔燃问起时,沈乔沉才耐心的跟他解释着自己离开的原因。 只不过沈乔沉还是将自己离开的原因故意一笔带过,只说她当时是看到了有个身影很像她认识的某人,所以才跟了上去,结果没想到却是认错了人。 但那时她已经走出了老远,醉江月里的环境她也并不熟悉,东绕西绕的,最后还是迷了路…… 沈乔沉故意说得含糊,沈乔燃本就没有沈乔其细心,此时又更是沉浸在妹妹失而复得的喜悦里,根本没发现沈乔沉话里本就有许多的不通之处。 这边沈家兄妹二人正说得热闹。 另一边南星看到坐在窗边的萧珏,于是便上前一步行礼道。 “属下见过主子。” 萧珏收回看向沈乔沉方向的目光,轻拂衣袖示意南星免礼。 见主子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南星看了看另一边的沈乔沉,欲言又止的站起身来,对一旁的江枫眠行过礼后便退回了南烛身边。 看到南烛略带担忧的目光,南星轻轻地摇了摇头。 南烛见状,心下稍安,神色复杂的看向沈乔沉的背影。 …… 江枫眠与萧珏一同坐在桌边,清楚的看到自从这沈四姑娘进来以后,萧珏眼睛就一眨不眨的看着人家。 就连现在,看上去似乎是在跟他说话,但他的心思怕是早就全都放在了另一边的沈家兄妹身上。 江枫眠摇摇头,这世上知萧珏者莫过于他,就看最近萧珏三番两次的为这位沈四姑娘解围,就知道沈乔沉对于萧珏来说,绝对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但令江枫眠十分不解的是,按理说萧珏对沈乔燃有着莫名其妙的维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可江枫眠十分确定,之前的那么多年里,萧珏与沈乔沉绝对没有过任何接触,也根本一次都没有提起过这位沈家嫡女。 这一点任凭江枫眠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但他向来洒脱,既然萧珏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就对沈乔沉上了心,想必这位沈家四姑娘,也绝不是普通的人物。 反正日子还长,总会有得出结果的那一日。眼下,就当是看戏了。 只是眼下江枫眠忘了,萧世子的热闹可从来都不是那么好看的。 等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早已被绑上了萧珏这艘大船,并且要为他卖命一辈子的时候,江枫眠才清醒过来,只是那时已经为时已晚。 …… 江枫眠的胡思乱想,萧珏自然并不知晓。 此时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都放在了沈家兄妹那边。 当他听到沈乔沉的那番“解释”后,看到沈乔燃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 心里升起一阵复杂,明明是一胎双生,这兄妹二人怎么就能相差如此悬殊。 沈乔沉看起来病若西子,柔弱可怜,实际上却心思百转,聪颖狡黠。 沈乔燃倒是生了副聪明相,但怎就心思如此简单好骗。 一言难尽的瞥了眼沈乔燃,萧珏不禁冷哼一声。 “呵。” 第七十七章 防备 “呵。” 萧珏突然出声,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沈家兄妹也不例外。 南星垂着头站在一边,眉目微敛,微微一叹,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屋内其他人的注意力此时都在萧珏身上,只有南星身边的南烛察觉到了她的神色变化。 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南烛看向沈乔沉的目光里就多了一丝好奇。 被打断了谈话,沈乔燃看向萧珏的神色里满是单纯的不悦。 而沈乔沉却是微微一顿,才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 一双琉璃目冷淡的看向萧珏,脸上却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见她看着自己沉默不语,萧珏却敏锐的从中察觉到一丝不悦。 他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因此眉头轻挑,唇角扯出一道漫不经心的弧度,似笑非笑的回视着沈乔沉。 众人一阵沉默,就连神经最为大条的沈乔燃,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看了看萧珏,又瞧了瞧自家小乔,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最初的喜悦过后,沈乔燃才注意到沈乔沉此时的打扮。 沈乔沉之前模样他也见过,自然知道那个样子是极不妥当的,因此方才萧珏让人带沈乔沉上楼重新更衣梳洗的时候,沈乔燃并没有阻止。 刚才见自家小乔仍是身着男装,一时间也没有觉得奇怪,只以为是萧珏派人去采买回来的。 只是此时近距离的打量之下,沈乔燃却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小乔穿这身衣裳自然也是极为好看的,可是这料子…… 沈乔燃因着有个福星降世的名头,打小就是京中的混世魔王,家中有了两个出色的兄长,因此沈老夫人并沈将军夫妇也不从曾对他过于严格要求。 以至于沈家三公子就算不能说是文不成武不就吧,但跟他的两个兄长相比,显然是完全不够看的。 沈乔燃也知道别人总是拿他与两个兄长相比较,但他的心态却非常好,显然并不觉得输给自家兄长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一点让沈家夫妇十分满意,毕竟沈家势大,明里暗里盯着他们的人不在少数。 沈将军夫妇常年不在京中,若是被人钻了空子,趁机借此挑拨沈家三兄弟的关系,那对沈家将会是灭顶之灾。 毕竟兄弟阋墙这种事,在京中的高门府邸中,并不少见。 当然沈家也总不可能真的允许沈乔燃变成一个纨绔子弟,但不得不说,沈乔燃在吃喝玩乐上面仍是十分精通。 所以当他注意到沈乔沉身上做工精致、隐隐泛出水纹般纹路的锦袍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是极为珍贵的锦云缎。 突然想起了什么,沈乔燃立刻转过头去,定定的看着同样穿着一身玄色衣衫的萧珏。 萧珏私下里常年一身黑衣潇洒来去,而男子不同于女子,很少会注意同性的衣着打扮。 况且今日萧珏出现时,正是沈乔沉失踪的时候,当时的沈乔燃正急得焦头乱额,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萧珏穿了什么,戴了什么。 但是眼下,一整晚的焦急褪去后,又事关自家小乔,沈乔燃自然而然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萧珏身上穿着的,也同样是锦云缎。 这个发现让沈乔燃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怪沈乔沉身上的男装竟然那么合身,只有腰身看起来稍稍宽松了些,但有了腰带一系,倒也不妨事。 通常成衣店里临时买回来的衣裳,哪里就能这么正好合适? 沈乔燃防备的看着萧珏,越看越觉得他定是对自家小乔不怀好意。 也是,自家妹妹之前虽然体弱多病,但长相却是极为出众的,性子又乖巧可人。 如今身体好了许多,以后祖母免不得会经常带她出门走走。 沈乔沉虽然穿着男装,但依旧能看出她精致的五官和灵透的气质。 沈乔燃突然意识到,沈乔沉已经十三岁了,虽然沈家并不急于为她定下婚事,但萧珏的举动仍然让沈乔燃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 …… 事实上,如果单单指衣裳这件事上来看,沈乔燃可以说是错怪萧珏了。 萧珏虽几次三番的为沈乔沉解围,可在别人看来说到底他们二人也不过是只见过几面,连熟悉都说不上,顶多不是陌生人罢了。 况且不管萧珏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今夜本就事发突然,他又不能预卜先知,又如何能提前准备好适合沈乔沉身材尺寸的衣裳呢。 说到底,这其实只是个美丽的误会罢了。 …… 但此时此刻,沈乔燃对这些并不知情。 在他眼里,沈乔沉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所以无论是萧珏还是江枫眠,都是对自家妹妹心怀不轨的登徒子。 抱着这样的心思,沈乔燃一整晚,再也没给过萧珏和江枫眠一个好脸色。 只要他二人稍稍靠近沈乔沉,或是跟沈乔沉多说了几句,沈乔燃立刻就表现得如临大敌,话里话外的都透着警告的意思。 这让沈乔沉心里十分无奈,也偷偷解释过她和萧珏并没有任何关系,沈乔燃总是嘴上答应着,但看向萧珏的目光,仍是带着满满的防备,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自家小白兔一般的妹妹就会被人给叼了去。 他的神色实在过于明显,就连南星和南烛都感觉得到,萧珏自然也十分清楚。 但沈乔燃在他眼里还太过稚嫩,远远够不上什么威胁。 若是换了沈家老大或沈乔其那个心眼多的,萧珏或许才会考虑放在心上。 于是,面对沈乔燃如同看洪水猛兽一样的眼神,向来矜贵无双的萧小王爷,难得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骂了声白眼狼,然后傲然的瞥了眼沈乔燃,不屑的冷哼一声。 准确地接收到了萧珏对自己的嘲讽,沈乔燃果然一点就着,立即狠狠地回瞪了回去。 雍亲王府怎么了,他们沈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别以为爹娘不在京中,沈家就没人了。 就算你是亲王世子,本公子也不会怕你。 转眼又想起自己和萧珏武力值上巨大的差距,沈乔燃有些心虚,但仍是目不转睛的瞪着萧珏。 “就算我打不过你,但我爹爹和大哥可不是好惹的。” 第七十八章 庆幸 “就算我打不过你,但我爹爹和大哥可不是好惹的。” 想到这里,沈乔燃又重新燃起了信心。 没错,自己虽不是萧珏的对手,可还有自家爹爹和大哥呢。 萧珏虽然也颇有战功,但自家大哥可也是从小就在战场上历练多年的。 况且,就算雍亲王早年被称为大锦朝战神,但近年来不知是何原因,竟主动上交了虎符,终日沉迷于钓鱼赏花之事了。 而自家老头子,却依旧常年坐镇边关。 到了如今,当初被称为大锦朝“双壁”的二人,也只有自家爹爹沈从严,可以称得上是大锦朝武将之中第一人了。 沈乔燃心里想的长远,看向萧珏的目光也越来越亮。 仿佛已经看到了沈从严回京后,狠狠将萧珏教训一顿的场面了。 沈乔沉与沈乔燃一母同胞,知道自家三哥向来思维跳脱,想着他到底与萧珏交好多年,想来萧珏应该也不会跟他一般见识,于是摇摇头不再多言,随他去了。 但沈乔沉若是知道沈乔燃此时内心的想法,怕也是会觉得他实在是想得太多。 可沈乔沉忽略了一点,纵使前世的萧珏有着多么暴戾可怕的名声,但眼下的他还不是那个让人闻之可怖的雍亲王爷。 即使如今他依旧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实际上也只是个骄傲的顽劣少年罢了。 因此,这场萧小王爷和沈家三公子无声的眼神厮杀,最终虽然被窗外突然传来的欢呼声所打断。 但之后的几个月里,因为某位记仇的萧姓世子,沈乔燃的日子突然变得有些难过起来。 先是国子监的先生们纷纷找上门来,向沈家二公子沈乔其告状,说沈乔燃因逃学次数过多,因此没法计算这学期的成绩。 于是一向睡惯了懒觉的沈三公子,惊恐地得到自家二哥的通知,说是发现之前对他的关心不够,所以决定以后都会亲自“接送”他上下学。 从此以后,沈三公子就再也没能睡过一个懒觉,每一天清晨,他都会被自家二哥带人从塌上挖起来,然后亲自“护送”直到看着他走进国子监的大门。 没过几日,几乎全京城都知道,沈家三公子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自家二哥接送上学。 可这还不是结束。 还没等沈乔燃从自家二哥突如其来的关心中回过神来,又悲催的发现,以往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先生们突然变得严格起来。 同时就连一向对他有些纵容的祖母沈老夫人,也要求他这学期的期末考评必须全部拿到优异。 否则不仅会扣下他的零用钱,还会传信给远在边关的沈从严夫妇。 让他们知道他们这个小儿子有多么的不思进取。 其他倒也没什么,只是沈乔燃想到,若是被自家爹爹知道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等过几个月爹娘回京,绝对少不了他的一顿板子。 于是一向交游广阔,应酬繁多的沈三公子,只能每日忍着瞌睡坐在课堂里,听先生们讲着之乎者也。 放学后,也必须老老实实的跟等在国子监门口的沈乔其一同回府去。 因此沈乔燃只能每天安安分分的埋头于突然变得繁多的功课里。 因为每隔几天,沈乔其还会亲自考察他的学习进度。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直接打了沈乔燃个措手不及。 但尚且年幼的他对眼前的现状却无能为力,只能欲哭无泪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直到很久以后,沈三公子才得知这一切的源头,正是来自某位小心眼的萧姓世子。 …… 但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沈乔燃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悲催日子,仍是带着挑衅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萧珏。 浑然不知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对他深深地恶意。 …… 沈乔沉倒是瞧出了萧珏神色有异,但她并没有多想。 听到楼下传来的欢呼声,沈乔沉也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只见人群的密度比方才只增不减,就连周边小贩的吆喝声仿佛都被压了下去。 可即使人和人之间挤得连个空隙都没有了,众人依旧欢呼雀跃着看向同一个方向。 沈乔沉遥遥望去,街上的人群如同长龙般看不到尽头。 看着看着,沈乔沉突然瞧见远处有朵“桃花”摇曳而来。 令人惊奇的是,那桃花所到之处,马路两边的店铺和楼宇,都不约而同的熄灭了灯光。 只留下那仙气缥缈的桃花自身散发的光亮。 就连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也纷纷涌向马路两侧,让出中间的一条道路。 随着那朵粉白相间的桃花由远及近,楼下的人们也终于看清了其具体的样子。 那是辆装饰得如同一朵半开的桃花一般的花车。 沈乔沉眯了眯眼,不远处这辆轻纱漫舞的花车,她并不陌生。 甚至现在她还能记得,那花车里面的情形。 或许是因为所处位置的不同。 沈乔沉此时站在高处,静静地看着簇拥在花车两边的人们,竟难得的感觉到一丝后怕。 沈乔沉原本觉得,即使今夜萧珏不曾出现,她的身份最终被众人识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让她名声有瑕。 但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景象,她才真的体会到,若是自己现在还困在车上,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在想什么。”身后传来一阵男声。 沈乔沉下意识的回过头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萧珏竟也走了过来。 见沈乔沉看到了他,萧珏便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站到了她的身旁。 萧珏的衣袖无意中碰到了沈乔沉的,她愣了一瞬,这才意识到方才萧珏是在对她说话。 这让沈乔沉心里十分无奈,也偷偷解释过她和萧珏并没有任何关系,沈乔燃总是嘴上答应着,但看向萧珏的目光,仍是带着满满的防备,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自家小白兔一般的妹妹就会被人给叼了去。 他的神色实在过于明显,就连南星和南烛都感觉得到,萧珏自然也十分清楚。 但沈乔燃在他眼里还太过稚嫩,远远够不上什么威胁。 若是换了沈家老大或沈乔其那个心眼多的,萧珏或许才会考虑放在心上。 第七十九章 顺眼 “在想什么。” “没什么。”沈乔沉转过头,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 “不会发生那种事。”萧珏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声线低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 “嗯?”萧珏的话说的没头没尾,沈乔沉一时间就没反应过来。 她转过头疑问的看向身边的人,正好撞进了一双璀璨的凤眸。 萧珏低头看着沈乔沉,一身黑衣的少女身材娇小,身量也就将将能到他的肩膀。 此时正有些艰难地抬头看向自己,眼中中还带着微微的迷惘。 她琉璃般的双眸太过于清澈见底,似是能穿透人心。 面对一双这样的眼睛,一向厚脸皮的萧小王爷也难得的有了几分狼狈,但在对方没发现之前,就被他飞快的掩饰了过去。 “我找到你了,不是吗?”他定定的看着沈乔沉。 过了半晌,沈乔沉终于理解了萧珏话中的意思。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向楼下的万家灯火,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庆幸。 是啊,她逃出了花车,无论背后之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都注定了会以失败落幕。 这一切的一切,都多亏了萧珏。 因为萧珏,她才能及时悄无声息的从花车脱困。 因为萧珏,她此时才能站在这里,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楼下的人声鼎沸。 “那还要多谢小王爷你了。”沉默半晌,沈乔沉开口道。 许是真心感激萧珏的出手相助,即使她早已下定决心要远离此人。 但眼下也不由得暂时卸下了心中的防备,第一次对萧珏露出一个真心诚意的笑容。 一身黑衣的单薄少女,面无表情时气质清冷。 可此时笑起来时,嘴角微微上扬,双眸也弯成了弯月状,许是大病初愈,她的肌肤白到有几分透明。 如水的月光下,更凸显得精致小巧的五官更为标志。 萧珏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难得的露出真实的表情的娇小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琉璃般的眸子熠熠生辉。 与之前表现得如同小白兔一般楚楚可怜的她相比,此时的沈乔沉,倒是多了几分真实和娇俏。 看起来,也更顺眼了些。 没错,就是顺眼。 萧小王爷出身尊贵,自己又生得美貌无双。 从小到大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 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 单纯柔弱的、妩媚无双的,肥环燕瘦,各不相同。 沈乔沉如今只有十三岁,还没长开,又因曾经卧床多年,更显得苍白单薄。 虽然人人都能看出她将来定是个脱俗的美人,但此时也只能算是个精致的琉璃娃娃而已。 所以,即使因为某些原因,萧珏对沈乔沉有着些许的好感。 但在萧珏眼里,现在的沈乔沉,也只能称得上是“顺眼”二字了。 沈乔沉自然不清楚萧珏心里复杂的心思,见萧珏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便不再看他,继续向窗外看去。 不知为什么,同样的场景,此时她的心境已经大为不同。 或许是因为萧珏方才那句话,又或许是因为她已经能够想象得到,等明天那幕后之人得知他们的计划失败后,会有多么气急败坏的模样。 …… 无论前世今生,沈乔沉都是第一次逛灯会。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 她可不想因为之前的事而变成惊弓之鸟。 而且她也想看看,等花车到了终点,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人不是她时,某些人会是个什么样的嘴脸。 想清楚了这些,沈乔沉收回目光,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萧珏,转身回沈乔燃身边去了。 落在后面的萧珏看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也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 沈乔沉向桌边走去,见沈乔燃正和沈乔燃凑到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原本也在房间里的南星和南烛,眼下也没了踪影。 见她走了过来,沈乔燃刚想说话,没想到却被江枫眠给抢了先,只见他轻摇折扇,看着一前一后的二人。 轻轻冲走在后面的萧珏眨了眨眼,然后笑眯眯的对已走到面前的沈乔沉道: “听闻四姑娘方才身体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沈乔沉本就担心自家那个神经大条的三哥,会不会被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无害的江枫眠给套出什么不该说的。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江六公子如此客气有礼,她也不好打了他的脸。 于是眼眸一闪,下一秒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比对方更加无害的笑容,细声细气道: “多谢江公子关心,我并无大碍。” 看到这少女脸上“单纯”的笑容,江枫眠手中的折扇微微一顿,紧接着又当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看起来十分随意的与沈乔沉攀谈起来。 沈乔沉见状,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他的话,面上乖巧可人,但心里的思绪早就不知飞往何处去了。 直到耳旁响起了江枫眠仿若不经意的询问。 “昨日姑娘可也在宫宴之上?” 听出了对方话中透出的有意无意的试探,沈乔沉终于回过神来。 她有些无语的看着明知故问的江枫眠,江六公子身为晋国公嫡子,要说不知道昨日宫里发生了什么,恐怕鬼都不会相信。 除此之外,沈乔沉原本只知道江枫眠一向与萧珏交好。 但今夜既然南烛出现在萧珏身边,那么想必眼前这位笑得一脸风骚的江六公子,私下里的身份,应该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吧。 沈乔沉相信,就算没有晋国公府的关系,他也一定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渠道。 事实上,沈乔沉猜得没错。 江枫眠身为枫满楼的挂名楼主,手中自然掌控着庞大的情报网,每日手中流过的消息不计其数。 无论是深宫内苑,还是高门府邸,这京城内外发生的大事小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虽然昨晚江枫眠并没有同晋国公一同进宫,但宫宴上的事情,却也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方才的试探,除了想要打趣萧珏之外,也只是江枫眠下意识的行为罢了。 毕竟对他们这种人来说,防人之心,是绝对不能缺少的。 第八十章 况且,沈乔沉本就极少出门行走,多年以来京中对这位沈家嫡女的评价,可并不怎么好听。 昨日宫宴,也算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公开露面,可大部分人对她的印象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昨晚江枫眠得知消息后,几乎立刻就去将关于沈乔沉的消息翻了个底朝天。 这才发现,他们对这位沈家嫡女实在是知之甚少。 情报上面,对她的记录只有短短几个字而已。 最后,江枫眠除了知道: 沈乔沉,建威大将军府嫡女,家中排行第四,极为得宠。 自幼体弱多病,极少出门。 性格胆小柔顺,善书法。 除此之外,其他均是一无所知。 江枫眠看着这连一张纸都写不满的记录,长叹一声,想着以后应是多派些人到沈府去了。 毕竟瞧着萧珏对沈乔沉的态度,怕是这二人,以后还会有不少的牵绊。 …… 其实昨晚跟江枫眠有同样行为的人,并不在少数。 想不到这位之前似乎一直都默默无闻的沈四姑娘,竟能在宫宴上一鸣惊人。 这可是第一位能让雍亲王世子主动解围的姑娘啊…… 萧珏作为实权亲王的世子,崇明帝待他一向亲厚。 其自身也是能用‘惊才绝艳’四个字来形容。 平日里想要跟雍王府结亲的人犹如过江之鲫。 但这样眼高于顶的萧世子,竟能为了沈家的姑娘主动对上皇后嫡子。 这简直惊掉了当场众人的眼珠子,就连萧珏的父王,如今的雍亲王,当时都是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似乎简短的几句话,就能涵盖了这位沈四姑娘的生平。 沈乔沉如今只有十三岁,还没长开,又因曾经卧床多年,更显得苍白单薄。 虽然人人都能看出她将来定是个脱俗的美人,但此时也只能算是个精致的琉璃娃娃而已。 所以,即使因为某些原因,萧珏对沈乔沉有着些许的好感。 但在萧珏眼里,现在的沈乔沉,也只能称得上是“顺眼”二字了。 沈乔沉自然不清楚萧珏心里复杂的心思,见萧珏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便不再看他,继续向窗外看去。 不知为什么,同样的场景,此时她的心境已经大为不同。 或许是因为萧珏方才那句话,又或许是因为她已经能够想象得到,等明天那幕后之人得知他们的计划失败后,会有多么气急败坏的模样。 …… 无论前世今生,沈乔沉都是第一次逛灯会。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鲜。 她可不想因为之前的事而变成惊弓之鸟。 而且她也想看看,等花车到了终点,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人不是她时,某些人会是个什么样的嘴脸。 想清楚了这些,沈乔沉收回目光,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萧珏,转身回沈乔燃身边去了。 落在后面的萧珏看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也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 沈乔沉向桌边走去,见沈乔燃正和沈乔燃凑到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原本也在房间里的南星和南烛,眼下也没了踪影。 见她走了过来,沈乔燃刚想说话,没想到却被江枫眠给抢了先,只见他轻摇折扇,看着一前一后的二人。 轻轻冲走在后面的萧珏眨了眨眼,然后笑眯眯的对已走到面前的沈乔沉道: “听闻四姑娘方才身体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沈乔沉本就担心自家那个神经大条的三哥,会不会被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无害的江枫眠给套出什么不该说的。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江六公子如此客气有礼,她也不好打了他的脸。 于是眼眸一闪,下一秒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比对方更加无害的笑容,细声细气道: “多谢江公子关心,我并无大碍。” 看到这少女脸上“单纯”的笑容,江枫眠手中的折扇微微一顿,紧接着又当无事发生一般,继续看起来十分随意的与沈乔沉攀谈起来。 沈乔沉见状,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他的话,面上乖巧可人,但心里的思绪早就不知飞往何处去了。 直到耳旁响起了江枫眠仿若不经意的询问。 “昨日姑娘可也在宫宴之上?” 听出了对方话中透出的有意无意的试探,沈乔沉终于回过神来。 她有些无语的看着明知故问的江枫眠,江六公子身为晋国公嫡子,要说不知道昨日宫里发生了什么,恐怕鬼都不会相信。 除此之外,沈乔沉原本只知道江枫眠一向与萧珏交好。 但今夜既然南烛出现在萧珏身边,那么想必眼前这位笑得一脸风骚的江六公子,私下里的身份,应该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吧。 沈乔沉相信,就算没有晋国公府的关系,他也一定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渠道。 事实上,沈乔沉猜得没错。 江枫眠身为枫满楼的挂名楼主,手中自然掌控着庞大的情报网,每日手中流过的消息不计其数。 无论是深宫内苑,还是高门府邸,这京城内外发生的大事小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虽然昨晚江枫眠并没有同晋国公一同进宫,但宫宴上的事情,却也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方才的试探,除了想要打趣萧珏之外,也只是江枫眠下意识的行为罢了。 毕竟对他们这种人来说,防人之心,是绝对不能缺少的。 沈从严的口碑一向不错,尤其是他后院里只有夫人林氏一人,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就连镇守在外也要带在身边。 各府的女眷看在眼里,无一不对林氏心生羡慕。 而且沈老夫人也是林家出身,本就是林氏的嫡亲姑母,二人相处得更如亲生母女一般。 这让每一个在婆媳关系中苦苦挣扎的夫人小姐们,更加感叹林氏的好命。 唯一能让她们觉得稍微平衡一些的,就是沈家唯一的嫡女,沈乔沉。 传言她性子孤僻,不喜交际。 但上次宫宴,竟能引得萧小王爷对她另眼相待。 那日进宫的人里,很多都是第一次见到沈乔沉,但不得不说,她在一众名门闺秀里,也是最为出众的那个。 她不同于传言的品貌和风度,的确很让人印象深刻。 第八十一章 手不要了是么 “松手。”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 沈乔沉下意识睁开眼,对上一双含怒的眼眸。 “你的手不想要了是么?若是不想要了,又何必劳烦别人辛苦帮你包扎,干脆拿把刀砍了不是更好?” 沈乔车听出萧珏语气中的不悦,愣了一瞬。 见他皱眉看着自己的右手,于是也低头看去。 这才发现方才她沉浸在情绪中时,竟再次不经意的握紧了双手。 修剪得当的指尖掐在掌心,左手只是留下了五枚指印。 而右手…… 抬起右手,只见掌心的白色纱布上浸出的血痕。 几乎不用打开去看,沈乔沉都能想象得到伤口此时是个什么模样。 她有些无奈的苦笑,有生以来第一次出门看灯会。 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她的右手就变得如此伤痕累累。 若是换了前世的她,别说这么严重的伤了。 就算只是擦破点皮,她都早就会委屈得泪水涟涟了。 当然,这当然是还没遇见萧礼的她。 遇见萧礼之后的许多年里,,就再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候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 家族覆灭,而她只能独自咬着牙舔舐伤口。 任何飞速的成长,都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到了最后,她早已变得麻木,之所以拖着残破的身躯咬牙坚持着,也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沈家成为白筱年一步登天的踏板。 不甘心沈家一族就毁在萧礼那样一个卑鄙小人手中。 …… 想到萧礼和白筱年二人,沈乔沉眸色渐深。 过了半晌,才将眼中的恨意压了下去。 她伸出双手,只见十指青葱,纤细修长,羊脂白玉般的细致。 除了右手掌心缠绕着的纱布之外,无一不显示了这是一双保养得极好的少女的素手。 沈乔沉瞧着萧珏神色不善的盯着她的手,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也罢,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前世的沈乔沉,破败的身体早已在冷宫的大火中灰飞烟灭。 而如今的她,却正是豆蔻年华的好时候。 一切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局,就由她沈乔沉来做执棋之人。 …… 萧珏的话虽难听,但沈乔沉却难得的没有怪他。 好脾气的看了他一眼,沈乔沉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右手,秀气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样明显的伤口,一时半会肯定是好不起来的。 再加上又伤在右手,想必过不了过久就会被人发现。 等回了沈府以后,若是让祖母看到了她受伤的伤口,还不定要如何心疼呢。 况且二哥那关,也不是那么好过的了。 想到这里,沈乔沉有些烦恼的垂下了脑袋。 …… 一旁的萧珏把沈乔沉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 见这娇小的黑衣少女先是神色阴晴不定的变化着,最终却似乎有些沮丧的低着头。 自打他们第一次遇见开始,这还是难得看到沈乔沉有这么明显的表情变化。 一时间,萧珏不由得觉得有趣极了,再加上沈乔沉方才看他的那一眼,他心里的怒气竟也不知不觉的消散了去。 他慢条斯理的扯过一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握在手里,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沈乔沉。 沈乔沉并没有察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过了半晌,她心里有了决断,才整理好心情,重新抬起头来。 见眼前的少女,眸中的迷茫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平静。 萧珏心知,她定是想通了什么。 想起刚才自己心中突如其来涌起的不悦,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语气有些生硬的开口道: “抱歉,方才是我失言了。” 显然萧小王爷并不是个经常跟别人说抱歉的人。 沈乔沉也并不想得罪这位爷,因此客气道: “无妨,世子也是好意,的确是我疏忽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萧珏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有些不悦。 但这么多年来,他并没有太多跟女子打交道的经验,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沈乔沉,萧珏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 见萧珏不再言语,沈乔沉也就不再管他。 就这样,雅致的房间内,江枫眠和沈乔燃聊得热火朝天。 有沈乔沉这个女眷在,他们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政事要务,而是天南海北的随意聊着。 萧珏对他们谈话的内容不感兴趣,便独自回到窗边独酌。 他觉得无趣的事情,沈乔沉却觉得有意思极了。 两世为人。 前世她前十几年养在深闺,不通俗物。后十几年困于深宫,浑浑噩噩。 而今生到目前为止,她也仍对眼下形势一知半解。 除了有关萧礼和白筱年二人的事情她记得刻骨铭心,其余的,沈乔沉绞尽脑汁的回忆,也就只能想起来个大概。 所以,任何听起来不起眼的人和事,沈乔沉都听得极为认真,同时牢牢记在了心里。 若想扳倒萧礼,就不能错过任何细微末节。 …… 沈乔沉安静的坐在一旁,看起来温顺有礼。 见江枫眠和沈乔燃杯中的茶水空了,还会主动起身添置。 当听到有趣的地方,偶尔也会开口,遇到不懂的事情,也会虚心求教。 沈乔沉本就生的一副无害的模样,当她睁着一双琉璃目看着你时,没有任何人会忍心拒绝。 所以,看着沈四姑娘一脸真诚的样子,江枫眠受宠若惊之余,也渐渐对其知无不言起来。 好在沈乔沉问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像是哪家的公子不和,哪个府里的姑娘争宠之类的事情。 这些在京中的高门府邸间,不说是人尽皆知,也算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了。 但沈乔沉却表现得一副一无所知的好奇模样。 也许是被沈乔沉单纯的外表所迷惑,也许是自家好友看起来的确对她与众不同。 江枫眠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沈四姑娘和京中其他闺秀并不一样。 据说她生来体弱,在府里养病多年,极少出府。 而且据南烛之前收集到的情报上说,前段时间她还曾落水,险些丢了性命。 如今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太后赐下的灵药,才渐渐好转起来…… 于是,向来怜香惜玉的江枫眠,面对沈乔沉的各种不解,也更加耐心了一些。 第八十二章 …… 雅致的房间内,江枫眠和沈乔沉兄妹聊得热火朝天。 显得另一边,独自坐在窗边的萧珏,就多了几分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南星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看到诺大的房间里,“泾渭分明”的两伙人,一身黑色劲装的南星只是迟疑了一瞬,便放轻了脚步走向窗边的萧珏。 路过坐在房间中央的沈乔沉三人时,南星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正好撞上了一双琉璃般的眸子。 南星愣了半晌,刚想上前行礼,却见沈乔沉笑着对她点点头,之后就移开了视线。 眼中闪过一阵复杂,南星继续向萧珏的方向而去。 却不知在她转身以后,沈乔沉又抬起了头。 看着南星挺拔的背影,以及和她容貌如此相似的南烛,沈乔沉若有所思。 …… 南星来到萧珏面前,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才重新起身站定。 “主子。” 南星的声音极低,半晌没得到回应,她也不急,依旧垂首而立。 萧珏一身玄衣,坐在黑暗里,桌上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有窗外如水的月光,淡淡流淌在其身上。 似是没听到南星的话,他依旧望着窗外的方向,楼下的光亮映在他狭长的凤眸中,显得愈发诡异。 半晌,他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转头看向了南星,俊眉微挑。 南星见状,立刻继续道: “属下已经按照主子的意思,从暗卫里寻了个与四姑娘身形相似的女子,眼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请主子放心。” 原来,萧珏一早就做好了安排,今夜醉江月本就没人看到过那黑衣女子的真实模样,他只要让人打扮成沈乔沉当时的装束,等他们走后,再独自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的离开即可。 至于人选,萧珏手下暗卫无数,想找出个与沈乔沉身形身高相似的并不困难。 这次行动最主要的,也只是让在场的众人都清楚地看到,那黑衣女子是独自离开的就行了。 而对于暗卫来说,离开醉江月之后,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甩掉身后的尾巴,自然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听完南星的回禀,萧珏微微点头, “此事不必让她知道。” 半晌,不见南星回复。萧珏抬眸,却正看到她此时脸上略带些犹豫。 “怎么?”萧珏不解道。 闻言,南星内心更加纠结,却见自家主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于是只能迟疑着开口: “回主子,此事……四姑娘应是早就料到了的。” 南星耳力出众,虽然她那时心思大半在铃兰做得点心上,但沈乔沉和铃兰在里间的话,也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他慢条斯理的扯过一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倒了杯茶握在手里,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沈乔沉。 沈乔沉并没有察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过了半晌,她心里有了决断,才整理好心情,重新抬起头来。 见眼前的少女,眸中的迷茫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平静。 萧珏心知,她定是想通了什么。 想起刚才自己心中突如其来涌起的不悦,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语气有些生硬的开口道: “抱歉,方才是我失言了。” 显然萧小王爷并不是个经常跟别人说抱歉的人。 沈乔沉也并不想得罪这位爷,因此客气道: “无妨,世子也是好意,的确是我疏忽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萧珏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有些不悦。 但这么多年来,他并没有太多跟女子打交道的经验,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沈乔沉,萧珏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 见萧珏不再言语,沈乔沉也就不再管他。 就这样,雅致的房间内,江枫眠和沈乔燃聊得热火朝天。 有沈乔沉这个女眷在,他们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政事要务,而是天南海北的随意聊着。 萧珏对他们谈话的内容不感兴趣,便独自回到窗边独酌。 他觉得无趣的事情,沈乔沉却觉得有意思极了。 两世为人。 前世她前十几年养在深闺,不通俗物。后十几年困于深宫,浑浑噩噩。 而今生到目前为止,她也仍对眼下形势一知半解。 除了有关萧礼和白筱年二人的事情她记得刻骨铭心,其余的,沈乔沉绞尽脑汁的回忆,也就只能想起来个大概。 所以,任何听起来不起眼的人和事,沈乔沉都听得极为认真,同时牢牢记在了心里。 若想扳倒萧礼,就不能错过任何细微末节。 …… 沈乔沉安静的坐在一旁,看起来温顺有礼。 见江枫眠和沈乔燃杯中的茶水空了,还会主动起身添置。 当听到有趣的地方,偶尔也会开口,遇到不懂的事情,也会虚心求教。 沈乔沉本就生的一副无害的模样,当她睁着一双琉璃目看着你时,没有任何人会忍心拒绝。 所以,看着沈四姑娘一脸真诚的样子,江枫眠受宠若惊之余,也渐渐对其知无不言起来。 好在沈乔沉问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像是哪家的公子不和,哪个府里的姑娘争宠之类的事情。 这些在京中的高门府邸间,不说是人尽皆知,也算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了。 但沈乔沉却表现得一副一无所知的好奇模样。 也许是被沈乔沉单纯的外表所迷惑,也许是自家好友看起来的确对她与众不同。 江枫眠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沈四姑娘和京中其他闺秀并不一样。 据说她生来体弱,在府里养病多年,极少出府。 而且据南烛之前收集到的情报上说,前段时间她还曾落水,险些丢了性命。 如今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太后赐下的灵药,才渐渐好转起来…… 于是,向来怜香惜玉的江枫眠,面对沈乔沉的各种不解,也更加耐心了一些。 一旁的萧珏把沈乔沉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 见这娇小的黑衣少女先是神色阴晴不定的变化着,最终却似乎有些沮丧的低着头。 自打他们第一次遇见开始,这还是难得看到沈乔沉有这么明显的表情变化。 一时间,萧珏不由得觉得有趣极了,再加上沈乔沉方才看他的那一眼,他心里的怒气竟也不知不觉的消散了去。 第八十三章 …… 雅致的房间内,江枫眠和沈乔沉兄妹聊得热火朝天。 显得另一边,独自坐在窗边的萧珏,就多了几分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南星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看到诺大的房间里,“泾渭分明”的两伙人,一身黑色劲装的南星只是迟疑了一瞬,便放轻了脚步走向窗边的萧珏。 路过坐在房间中央的沈乔沉三人时,南星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正好撞上了一双琉璃般的眸子。 南星愣了半晌,刚想上前行礼,却见沈乔沉笑着对她点点头,之后就移开了视线。 眼中闪过一阵复杂,南星继续向萧珏的方向而去。 却不知在她转身以后,沈乔沉又抬起了头。 看着南星挺拔的背影,以及和她容貌如此相似的南烛,沈乔沉若有所思。 …… 南星来到萧珏面前,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之后才重新起身站定。 “主子。” 南星的声音极低,半晌没得到回应,她也不急,依旧垂首而立。 萧珏一身玄衣,坐在黑暗里,桌上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有窗外如水的月光,淡淡流淌在其身上。 似是没听到南星的话,他依旧望着窗外的方向,楼下的光亮映在他狭长的凤眸中,显得愈发诡异。 半晌,他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慢条斯理的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转头看向了南星,俊眉微挑。 南星见状,立刻继续道: “属下已经按照主子的意思,从暗卫里寻了个与四姑娘身形相似的女子,眼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请主子放心。” 原来,萧珏一早就做好了安排,今夜醉江月本就没人看到过那黑衣女子的真实模样,他只要让人打扮成沈乔沉当时的装束,等他们走后,再独自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的离开即可。 至于人选,萧珏手下暗卫无数,想找出个与沈乔沉身形身高相似的并不困难。 这次行动最主要的,也只是让在场的众人都清楚地看到,那黑衣女子是独自离开的就行了。 而对于暗卫来说,离开醉江月之后,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甩掉身后的尾巴,自然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听完南星的回禀,萧珏微微点头, “此事不必让她知道。” 半晌,不见南星回复。萧珏抬眸,却正看到她此时脸上略带些犹豫。 “怎么?”萧珏不解道。 闻言,南星内心更加纠结,却见自家主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于是只能迟疑着开口: “回主子,此事……四姑娘应是早就料到了的。” 说着,南星回想起之前在楼上时的情形…… 那时沈乔沉和铃兰在里间更衣,南星独自一人守在外间。 她是习武之人,耳力一向出众。虽然她那时心思大半在铃兰做的点心上,但中间也只是隔着一扇薄薄的屏风,沈乔沉和铃兰在里间的话,自然也都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南星原本以为,沈乔沉作为一个传说中性子怯弱的姑娘家,突然在自家包袱里发现了陌生的男装,就算不惊得大惊失色,也该有所反应吧。 即使她比传说中更聪明一些,能认出包袱里的男装不是沈家准备的,却也未必能想到这男装的来源。 毕竟这是装在沈家的包袱里一同送上去的。 但结果却实在是出乎南星的意料,沈乔沉不仅想到了这衣裳是主子送去的,同时还猜出了主子的打算…… 最重要的,在知道这一切之后,沈乔沉竟然还若无其事的穿着这身男装跟她下楼了…… 也正因如此,南星才对这位看起来苍白纤细的沈四姑娘更加刮目相看。 …… 眼下,既然自家主子问起,南星也就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听着冷若冰霜的南星,用沈乔沉的语气面无表情的重复那句: “至于那黑衣女子,想必会有人替我们处理妥当的。”时,萧珏不由得轻笑出声。 “她真这么说?” “正是。” 南星闻言顿了顿,悄悄抬眸向萧珏看去,却看到自家一向眼高于顶的主子,此时狭长的凤眸中,正笑意璀璨。 南星见状立即低下头去,眉目微敛,心里却划过一丝震惊。 众所周知,萧小王爷在公开场合,向来是个桀骜不驯,漫不经心的模样。 但只有如南星这般,常年跟在主子身边的人才知道,私下里,自家主子一向是有些淡漠的。 总而言之,萧珏极少会在人前显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可自打认识了沈四姑娘,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也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南星仍纠结于思绪中,萧珏却已起身向屋内三人走去。 此时桌旁的三人聊得正欢,沈乔燃与江枫眠更是仿佛一见如故般的称兄道弟起来。 只有沈乔沉虽极少言语,但也安静的坐在一旁,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他们。 萧珏走过来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江枫眠和沈乔燃二人相谈正欢,萧珏这么大个人站在那里都仿佛没看到一般。 瞥了坐在一起的二人一眼,萧珏只能坐到了桌旁仅剩的一张椅子边坐下。 身旁坐了个人,沈乔沉自然察觉到了。 只觉得身边一个黑影笼罩下来,随即鼻尖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沉香味道。。 不知为何,萧珏与沈乔沉的椅子离得并不十分相近,但沈乔沉却仍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上冷淡的沉水香气。 就和今夜他带自己离开花车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沈乔沉突然想起,之前她裹在身上的那件玄色大氅上面,似乎也带着几分相同的气味。 她的目光不自觉的扫过身边的人身上的黑衣,长长的袍角随着萧珏的动作而垂落下来,上面的银纹隐隐流动,低调而奢华。 沈乔沉突然意识到,这与自己此刻穿着的,似乎都是锦云缎,甚至就连颜色花纹,都是一般无二。 而沈乔沉的这身衣裳,正是萧珏送来的。 想到这里,沈乔沉不由得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 于是,屋内就形成了这样一种奇怪又协调的气氛。 第八十四章 不大的桌子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一分为二。 江枫眠和沈乔燃在同一边,聊的热火朝天。 而另一边的萧珏和沈乔沉,却是鸦雀无声,二人都自顾自的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南烛匆匆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怔愣片刻,一张俊脸上若有所思。 和南星不同,南烛走上前时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 于是,待他走到众人面前时,桌边几人也都纷纷抬起头来。 “南烛见过主子,沈公子,四姑娘。”南烛抱拳道。 见南烛一个不落的给三人纷纷见礼,却唯独落下了自己,江枫眠不由得气的跳脚。 “好你个南烛,你是没看到本公子也在这里吗?” 南烛性子活泼,并不像南星那般沉默寡言。再加上他跟江枫眠也相识许久,一向也都随意惯了。 所以江枫眠此时这样说,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并没有真的怪罪南烛的意思。 南烛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枫眠,眼中清清楚楚的写着:难道要我在这里喊你‘楼主’不成? 随即目光又有意无意的瞥向沈乔沉兄妹的方向。 有些话此时确实不适合说出口。 因此江枫眠瞧见他的动作,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笑骂了几句便罢了。 萧珏对他们二人的插诨打科不感兴趣,只是懒洋洋的开口道: “如何?” 南烛见状,也顾不上与江枫眠说笑,正了正神色,刚想说些什么,却意识到沈乔沉兄妹也在这里。 于是便停顿了下来。 沈乔沉在察言观色上一向敏锐,意识到南烛的犹豫,就知道南烛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萧珏说。 而这个时候,她和沈乔燃的存在,显然是不合适的。 于是她柔柔一笑,“三哥,我有话对你说。” 说着,便想拉着沈乔燃起身离去。 沈乔燃虽性子跳脱,但并非愚钝。 即使一开始被沈乔沉拉起来时,还有些懵懂,但此时他也反应了过来,对剩下那三人点点头,就想跟着沈乔沉转身而去。 不料,还没等他们兄妹二人起身离开,萧珏就淡淡开口: “无妨。” 沈乔沉顿了顿,回头看了萧珏一眼。 只见那黑衣少年懒洋洋的抬眼道: “此事……与你有关。怎么,不想听吗?” 与她有关的事…… 想到了什么,沈乔沉又安安稳稳的坐了回去。 今夜与她有关的事,还能有哪件值得萧珏派人去查。 不想听吗?怎么可能不想听。 正好沈乔沉也想知道,萧珏查到的,跟自己猜的是否是同一个人。 见自家小乔不知为何又不准备离开了,又听萧珏说这事儿似乎还跟小乔有些关系。 沈乔燃立刻也停下起身的动作,又和沈乔沉一般,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 见萧珏没有让沈家兄妹回避的意思,南烛自然也就不再迟疑, 先前沈乔沉与季青远通信时,也曾讨论过这个问题。 近年来,京中新进的酒楼层出不穷,菜品花样也都大差不差。 甚至因为是新开业的,即使只是为了图个新鲜,也让醉江月失去了不少客源。 之后锦竹轩的恶意竞争,也让季青远意识到,传统的经营模式,已经不再适合如今的环境。 如果还要按照老路子走下去的话,那么醉江月这京中第一酒楼的名头,早晚要被别人取而代之。 当然,最终让季青远下定决心的,还是沈乔沉的出现。 沈从严的口碑一向不错,尤其是他后院里只有夫人林氏一人,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就连镇守在外也要带在身边。 各府的女眷看在眼里,无一不对林氏心生羡慕。 而且沈老夫人也是林家出身,本就是林氏的嫡亲姑母,二人相处得更如亲生母女一般。 这让每一个在婆媳关系中苦苦挣扎的夫人小姐们,更加感叹林氏的好命。 唯一能让她们觉得稍微平衡一些的,就是沈家唯一的嫡女,沈乔沉。 传言她性子孤僻,不喜交际。 但上次宫宴,竟能引得萧小王爷对她另眼相待。 那日进宫的人里,很多都是第一次见到沈乔沉,但不得不说,她在一众名门闺秀里,也是最为出众的那个。 她不同于传言的品貌和风度,的确很让人印象深刻。 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萧珏转身看了眼沈乔沉,准确的说是看向她的右手。 “回头我让人送瓶生肌膏过去,你记得用。” 沈乔沉面色不变,“多谢小王爷关心,只不过因我常年多病,家中也识得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我的手有他们照料,想必很快就会无事了。” 沈乔燃并不清楚沈乔沉的伤势如何,但听萧珏的意思,似乎还想派人去沈府。 今日萧珏再次救了小乔,这让沈乔燃很是感激。 但一码归一码,作为一个兄长,自是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是配不上自家妹妹的。 于是沈乔燃上前一步,将沈乔沉护在身后,他抱拳对萧珏道: “萧兄对小乔的救命之恩,沈乔燃在这里代沈家谢过。但舍妹自有家中照料,定会保她无虞。就不必劳烦萧世子您了。” 这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沈乔燃此刻心里想的却是,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家妹妹年纪小,又一向养在闺中。 像她这样心地单纯的女孩子,最是容易轻信他人。 尤其是遇上像萧珏这种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子,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了。 况且萧珏三番两次的在沈乔沉面前刷存在感,幸亏自家小乔年纪尚幼还没开窍。 否则哪里经得住萧珏这样的撩拨。人人都知道萧小王爷年少风流,京中倾慕于他的姑娘小姐数都数不过来,可谁看见他对哪个有好脸色了?沈乔燃可还记得,去年萧珏刚打了胜仗回京,陛下专门为他设宴,宴席上雍王继妃,特意领着她的娘家侄女儿来给萧珏认识,这其中的醉翁之意谁都看的明白。这王三姑娘也是右相府里的嫡女,平日在京中也是素有贤名。此时却在萧珏面前羞红了一张俏脸,在场众人纷纷不羡慕萧珏的好艳福。但自家妹妹这样的,恐怕在萧珏眼里还不如他自己长得好看呢。 “请你看场戏,不知四姑娘可有兴趣?” 第八十五章 幕后之人二 沈乔沉正暗自庆幸,南烛的话仍在继续。 “后来……主子用烟雾引开视线,将四姑娘救出之后,花车周围也是混乱了一阵。那些人中有人趁乱查看了花车,发现四姑娘不见踪影后,就分成了两拨,一拨人继续找寻四姑娘的下落,另一拨人则是径直向云阳街而去。” 云阳街……那个方向正是…… “左相府。” 萧珏低沉的声音与沈乔沉心中的答案重合在了一起。 果然,沈乔沉暗道。 “回主子,正是。”南烛答道。 “咱们的人亲眼看到,那几个人正是进了左相府的大门。”顿了顿,南烛又接着道。 “所以属下认为,左相的人挟持四姑娘到花车上,最终的目的应是想在花车到达终点之后,当场拆穿四姑娘的身份。却没想到中途四姑娘会被主子救走。” 听到南烛肯定的回答,沈乔燃却是一头雾水,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左相想要挟持自家妹妹一事,而感到怒不可遏。 “竟是李淳那个老头子?”沈乔燃怒道,转头见沈乔沉却是神色不变,于是也渐渐冷静下来,有些疑惑道: “可是无缘无故的,左相为何要这样害我妹妹?” 他自然知道,每年坐在花车里游街的都是些什么人。 而今年的花车里,坐的正是这一届的桃花仙子桃夭。 按照规定,桃花仙子会游街三日,供人们观赏。 而且到了终点,也就是城中的广场上时,桃花仙子是要走下花车,站在高台上为人们祈福献舞的。 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发现坐在花车上的是沈家的嫡女沈乔沉…… 想到这会引发的后果,沈乔燃不由得觉得心中发冷。 沈乔燃一向心思单纯,昨日宫宴上,他只顾着担心自家祖母和小乔,陛下册封太子的事,他虽然也感到惊讶,但除此之外,其他的,也就没想那么多了。 因此,对于左相的行为,他在愤怒之余,也是真的无法理解。 而其他几人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事情当然也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毕竟沈乔沉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府中修养,而左相堂堂一个朝廷大员,平白无故的又怎么会去想着要挟持沈家的一个小姑娘。 屋内几人均是聪明人,左相府与沈乔沉看上去似乎毫无关系,但联想到昨日宫宴上的事,也就豁然开朗了。 表面上只是一场单纯的挟持,但其背后更深一层的影响,在场众人大都心知肚明。 但碍于今日的醉江月,人多口杂,隔墙有耳,因此也就不方便说得太清楚了。 话已至此,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萧珏、江枫眠以及沈乔沉几人,都若有所思的暗自思索着。 只有沈乔燃还沉浸在愤怒和后怕之中,直到现在,虽然小乔早已脱险,此时正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身边,但只要想到今夜若是没有萧珏的出现,自家妹妹可能会遭遇到的事情…… 沈乔燃年轻的俊脸上,难得的闪过一丝冷意。 沈乔沉是他们家中最小的妹妹,也是沈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这么多年,别以为他不知道外面的传言。 旁人都觉得沈乔沉体弱多病,沈家又鲜少让她出门,定是觉得沈乔沉就是沈家的拖累。 但他们不知道,龙有逆鳞,碰之则死。 沈乔沉,就是沈家的逆鳞。 左相是么? 本公子倒要看看,一个毫无根基,只会依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家族,到底还能蹦跶多久。 …… 怜惜的看了看自家小乔,沈乔燃平复了一下心情,暗自决定此事终究还需从长计议,等回府后定要与祖母和二哥细细商量。 左相府又怎样,皇后嫡子又怎样,还不是陛下说罚就罚了。 李淳,这笔账,本公子记下了。 沈乔燃虽不明白左相府这么做的意义,但终究还是在心里狠狠地记了一笔。 想着如今他虽然还没什么能耐,不能亲自为小乔出气,可二哥沈乔其可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一定会想出办法替小乔报仇的。 更何况,还有自家爹爹呢。 爹娘以及大哥虽然常年不在京中,但自小爹爹最疼爱的就是小乔了。 只怕将他们三兄弟捆在一起,都不及小乔一人在爹爹心中的分量。 好在上月大哥来了信,说是今年应该可以早些回京。 若是知道小乔被李淳那个老匹夫挟持了,爹爹和大哥绝对不会放过他。 就凭身为文人的李淳那副身子骨,只怕他全家绑在一起都不够爹爹和大哥揍的。 想一想,那场面……还真是有几分期待呢~~ 沈乔燃眼中明明暗暗,最终划过了一丝坚决。 …… 无论左相府想要做什么,但自从萧珏从半路杀出之后,就注定了这终究会以失败告终。 就是不知道,左相知道计划失败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还有府中那人……想必明儿个一早,碧水阁里又要重新换上一批装饰摆件了吧。 想到白筱年母女知道她沈乔沉并没有如她们所料那般身败名裂时,将会有的表情,沈乔沉顿时就觉得身心舒畅。 就连此刻杯中的茶水,都仿佛更香了一些。 “……茶水?” 沈乔沉突然回过神来,发现此时,正有一杯冒着热气的青瓷茶盏,被人送到了她的眼前。 沈乔沉眨了眨眼睛,只见上好的青瓷茶盏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在手中。 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是一段骨节分明的手腕、浓烈如墨的衣袖,以及一张俊美夺目的脸。 突然,窗外有烟花升空。 透过热意腾腾的水雾,黑衣少年那双狭长的凤眸,几乎比其身后的烟花更加璀璨。 似乎是他眼中的光亮过于耀眼,沈乔沉下意识的眯起了双眼。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一股热意渐渐爬上了她的脸庞。 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阵清冽的轻笑,带着几分少年的顽劣。 这下,沈乔沉的心中闪过一丝羞恼,愤愤的瞪着身旁的黑衣少年,渐渐地,就连耳朵也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萧珏俊眉微挑,这样的沈乔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眼前娇小的黑衣少女,一双琉璃目正努力地瞪着自己,萧珏仿佛看到了一只娇俏可人的波斯猫,正对着自己张牙舞爪。 真是……可爱极了。 第八十六章 真是…… 可爱极了。 萧珏在心里想着。 紧接着,他又不小心瞥见了沈乔沉原本莹白如玉的耳朵,耳尖此时却变得彤红。 萧珏怔愣的看着,心中不由得浮起几分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向沈乔沉的方向而去…… 沈乔沉愣愣的看着萧珏,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渐渐靠近自己的耳边。 她想要逃离,却不知为何,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拂上自己的鬓间…… “轰……”的一声,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随后便是巨大的欢呼声。 二人被这声响惊醒,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对方。 当四目相对时,纷纷都觉得心中一震。 沈乔沉最先回过神来,避过萧珏意味深长的目光,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向窗外看去。 看在萧珏眼里,却是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于是萧珏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的跟着起身向窗边而去,路过沈乔沉时,却是有意无意的瞟了她一眼。 看了看一身劲装的南烛,以及看上去依旧懒洋洋的萧珏。 沈乔沉几乎敢确定,此时此刻坐在花车里面的,肯定就是桃夭无疑了。 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萧珏转身看了眼沈乔沉,准确的说是看向她的右手。 “回头我让人送瓶生肌膏过去,你记得用。” 沈乔沉面色不变,“多谢小王爷关心,只不过因我常年多病,家中也识得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我的手有他们照料,想必很快就会无事了。” 沈乔燃并不清楚沈乔沉的伤势如何,但听萧珏的意思,似乎还想派人去沈府。 今日萧珏再次救了小乔,这让沈乔燃很是感激。 但一码归一码,作为一个兄长,自是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是配不上自家妹妹的。 于是沈乔燃上前一步,将沈乔沉护在身后,他抱拳对萧珏道: “萧兄对小乔的救命之恩,沈乔燃在这里代沈家谢过。但舍妹自有家中照料,定会保她无虞。就不必劳烦萧世子您了。” 这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沈乔燃此刻心里想的却是,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家妹妹年纪小,又一向养在闺中。 像她这样心地单纯的女孩子,最是容易轻信他人。 尤其是遇上像萧珏这种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子,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了。 况且萧珏三番两次的在沈乔沉面前刷存在感,幸亏自家小乔年纪尚幼还没开窍。 否则哪里经得住萧珏这样的撩拨。人人都知道萧小王爷年少风流,京中倾慕于他的姑娘小姐数都数不过来,可谁看见他对哪个有好脸色了?沈乔燃可还记得,去年萧珏刚打了胜仗回京,陛下专门为他设宴,宴席上雍王继妃,特意领着她的娘家侄女儿来给萧珏认识,这其中的醉翁之意谁都看的明白。这王三姑娘也是右相府里的嫡女,平日在京中也是素有贤名。此时却在萧珏面前羞红了一张俏脸,在场众人纷纷不羡慕萧珏的好艳福。但自家妹妹这样的,恐怕在萧珏眼里还不如他自己长得好看呢。 “请你看场戏,不知四姑娘可有兴趣?” 沈从严的口碑一向不错,尤其是他后院里只有夫人林氏一人,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就连镇守在外也要带在身边。 各府的女眷看在眼里,无一不对林氏心生羡慕。 而且沈老夫人也是林家出身,本就是林氏的嫡亲姑母,二人相处得更如亲生母女一般。 这让每一个在婆媳关系中苦苦挣扎的夫人小姐们,更加感叹林氏的好命。 唯一能让她们觉得稍微平衡一些的,就是沈家唯一的嫡女,沈乔沉。 传言她性子孤僻,不喜交际。 但上次宫宴,竟能引得萧小王爷对她另眼相待。 那日进宫的人里,很多都是第一次见到沈乔沉,但不得不说,她在一众名门闺秀里,也是最为出众的那个。 她不同于传言的品貌和风度,的确很让人印象深刻。 沈乔沉伸出手,一双素手纤细修长,细致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可谁能知道,前世她的这双手,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红肿开裂,关节肿大的模样。 她要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浆洗衣裳,准备吃食。 白筱年恨不得要她死,所以故意折磨她,冷宫里的宫人日日都视她为空气,经常都跑的不见踪影。 因此她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自己学着去做。 原本白皙的肌肤,在每日的风吹日晒下,变得愈加粗糙。 十指修剪得圆润可爱的指甲,也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渐渐磨秃磨平,让人不忍直视。 就这样年复一年,沈乔沉活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她在冷宫中熬了十年。 前世沈乔沉一共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前十三年,她是大将军府里唯一的嫡女,从小得家里宠爱,奴仆成群。 可之后的十五年,她如游魂般被困于深宫,父母亲族皆因她而亡。 为着心中的仇恨,沈乔沉只能日日夜夜在愧疚中苦苦煎熬。 她咒骂诅咒狼心狗肺之辈,也在黑暗中对恶魔许下承诺。 即使被投入无边地狱,神形俱灭,也要斩尽这世间负心薄幸之人。 终于那一日,冷宫火起。 她啼血而亡,又在烈火中重生。 她是沈乔沉,她回来了。 看着殿外正与众皇子一同漫步而来的白衣男子,她唇角微挑,琉璃般的双眸中笑意愈加璀璨。 萧礼,本宫回来了。 你,可准备好了? 可那之后,就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谁都想要她的命,那就看看最后到底谁能要了谁的命。 这下,沈乔沉的心中闪过一丝羞恼,愤愤的瞪着身旁的黑衣少年,渐渐地,就连耳朵也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萧珏俊眉微挑,这样的沈乔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眼前娇小的黑衣少女,一双琉璃目正努力地瞪着自己,萧珏仿佛看到了一只娇俏可人的波斯猫,正对着自己张牙舞爪。 真是……可爱极了。 对方此举,是真的想让她身败名裂。可她们不知道,名声闺誉什么的,沈乔沉根本不在乎,对她来说,只要还活着,就可以了。 第八十七章 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萧珏转身看了眼沈乔沉,准确的说是看向她的右手。 “回头我让人送瓶生肌膏过去,你记得用。” 沈乔沉面色不变,“多谢小王爷关心,只不过因我常年多病,家中也识得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我的手有他们照料,想必很快就会无事了。” 沈乔燃并不清楚沈乔沉的伤势如何,但听萧珏的意思,似乎还想派人去沈府。 今日萧珏再次救了小乔,这让沈乔燃很是感激。 但一码归一码,作为一个兄长,自是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是配不上自家妹妹的。 于是沈乔燃上前一步,将沈乔沉护在身后,他抱拳对萧珏道: “萧兄对小乔的救命之恩,沈乔燃在这里代沈家谢过。但舍妹自有家中照料,定会保她无虞。就不必劳烦萧世子您了。” 这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沈乔燃此刻心里想的却是,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家妹妹年纪小,又一向养在闺中。 像她这样心地单纯的女孩子,最是容易轻信他人。 尤其是遇上像萧珏这种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子,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了。 况且萧珏三番两次的在沈乔沉面前刷存在感,幸亏自家小乔年纪尚幼还没开窍,否则哪里经得住萧珏这样的撩拨。 人人都知道萧小王爷年少风流,京中倾慕于他的姑娘小姐数都数不过来,可谁看见他对哪个有好脸色了? 沈乔燃可还记得,去年萧珏刚打了胜仗回京,陛下专门为他设宴。 宴席上雍王继妃,特意领着她的娘家侄女儿来给萧珏认识,这其中的醉翁之意谁都看的明白。 这王三姑娘也是右相府里的嫡女,平日在京中也是素有贤名。 此时却在萧珏面前羞红了一张俏脸,在场众人纷纷不羡慕萧珏的好艳福。 谁能料到,面对姑娘家殷切的目光,萧珏连个眼风都没给过她。 雍王继妃当场就变了脸色,可就算她是堂堂雍王妃,却也只是个继室。 但萧珏却是雍王原配所出,雍王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宫中册封在册的世子,真正的雍亲王府小王爷。 所以,即使雍王妃王氏如何恼怒萧珏在宫宴上落了她的面子,但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她也不敢、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就算旁人不知,身为雍王妃的她自然知道,自家王爷有多么看重他的这个长子。 萧珏小的时候,王氏也曾打过别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实施,萧珏就被雍亲王从后院带走,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同时还曾明确的警告过她,从今以后,有关世子萧珏的一切事情,都不允许王氏插手。 之后的日子里,雍亲王萧慎待萧珏十分严厉,每日都要鸡鸣而起练功学习,后来又亲自带他拜见名师,学文习武。 王爷待萧珏一向严苛,却对府中其他的少爷十分宽容。 王府里的人都偷偷的议论,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世子没了亲娘,过得竟然连府中的庶子还不如…… 王氏将这些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只能暗自苦笑,她的确是有过这想法,但从始至终,雍亲王都没有给过她任何机会。 雍王府里的事,沈乔燃自然不知道,但宫宴上萧珏对王家红娘的态度,他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那王三姑娘当场就红了眼眶。 萧世子天生贵胄,自小打马京中过,满楼红袖招。 不是沈乔燃妄自菲薄,但自家妹妹这样的,恐怕在萧珏眼里还不如他自己长得好看呢。 “请你看场戏,不知四姑娘可有兴趣?” 沈从严的口碑一向不错,尤其是他后院里只有夫人林氏一人,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就连镇守在外也要带在身边。 各府的女眷看在眼里,无一不对林氏心生羡慕。 而且沈老夫人也是林家出身,本就是林氏的嫡亲姑母,二人相处得更如亲生母女一般。 这让每一个在婆媳关系中苦苦挣扎的夫人小姐们,更加感叹林氏的好命。 唯一能让她们觉得稍微平衡一些的,就是沈家唯一的嫡女,沈乔沉。 传言她性子孤僻,不喜交际。 但上次宫宴,竟能引得萧小王爷对她另眼相待。 那日进宫的人里,很多都是第一次见到沈乔沉,但不得不说,她在一众名门闺秀里,也是最为出众的那个。 她不同于传言的品貌和风度,的确很让人印象深刻。 沈乔沉伸出手,一双素手纤细修长,细致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可谁能知道,前世她的这双手,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红肿开裂,关节肿大的模样。 她要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浆洗衣裳,准备吃食。 白筱年恨不得要她死,所以故意折磨她,冷宫里的宫人日日都视她为空气,经常都跑的不见踪影。 因此她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自己学着去做。 原本白皙的肌肤,在每日的风吹日晒下,变得愈加粗糙。 十指修剪得圆润可爱的指甲,也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渐渐磨秃磨平,让人不忍直视。 就这样年复一年,沈乔沉活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她在冷宫中熬了十年。 前世沈乔沉一共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前十三年,她是大将军府里唯一的嫡女,从小得家里宠爱,奴仆成群。 可之后的十五年,她如游魂般被困于深宫,父母亲族皆因她而亡。 为着心中的仇恨,沈乔沉只能日日夜夜在愧疚中苦苦煎熬。 她咒骂诅咒狼心狗肺之辈,也在黑暗中对恶魔许下承诺。 即使被投入无边地狱,神形俱灭,也要斩尽这世间负心薄幸之人。 终于那一日,冷宫火起。 她啼血而亡,又在烈火中重生。 她是沈乔沉,她回来了。 看着殿外正与众皇子一同漫步而来的白衣男子,她唇角微挑,琉璃般的双眸中笑意愈加璀璨。 萧礼,本宫回来了。 你,可准备好了? 可那之后,就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谁都想要她的命,那就看看最后到底谁能要了谁的命。 对方此举,是真的想让她身败名裂。可她们不知道,名声闺誉什么的,沈乔沉根本不在乎,对她来说,只要还活着,就可以了。 第89章 色胆包天的李景 深夜,左相府。 “砰砰砰…” 敲门的声音在黑夜中突然响起。 “进。” 来人顿了顿,随即应声而入。 …… 夜已深,但此时左相府的外书房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李淳摆摆手,挥退了回来禀告的手下。 待人出去后,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父亲……” 李淳的长子,也是如今左相府的大老爷李景迟疑道。 李淳微微摇头:“失败了。” 闻言,李景便有些失望,不甘的搓了搓手,又看了看窗外,仿佛这样做就能改变这个结果。 “父亲,要不然……” 李景犹豫着上前,期待的看着坐在上位的李淳。 昨日他也随着李家众人一同进宫赴宴。 不料却在大殿之上见到了沈家那个四姑娘。 听闻沈家那个女儿出生便身染恶疾,容颜尽毁,性子又乖戾,因此极少出门。 他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谁知道传闻竟是这般胡扯。 这明明是个脱俗的小美人儿。 李景作为李家的长子,却能力才学皆平平。 他自知天赋有限,也从不肯在这方面再下功夫。 更何况他还有个能令父亲满意的儿子,因此,就更是对朝中之事从不上心。 他这个人,因着李淳的千叮万嘱,所以平时为人也并不高调。 但有一点,却让李淳十分忧心。 那便是李景患有寡人之疾,在女色方面,十分的没有节制。 这些年来,李景仗着左相府的权势,暗中霸占了无数好人家的姑娘小姐。 不管是官家女眷,还是农家少女,只要是他看上的,无论如何都要抢回府里。 也有家底殷实的人家,想要闹上官府,给自家女儿一个交待。 但因着李景的身份,官员们就是看在李淳的面子上,也不敢接手这个烫手山芋,最终也只能轻轻放下。 那些人家虽然不忿,但畏惧于左相府的威势,也只能打断了牙齿往肚里吞。 渐渐地,也就养大了李景的胃口,也就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刚开始也只是染指京城内外的商户小姐或者农家姑娘。 到了后来,甚至会派人去其他州县替他物色人选。 就连有些奉旨回京述职的中低位官员家中的闺秀,只要有些姿色的,都会难逃他的毒手。 而这些地方官员们,自然是不依的。 但每每甚至都无需李淳亲自出面,就会有下面想要攀上左相府的大小官员们,直接出手阻拦。 因此,乍一见一袭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的沈乔沉,李景先是觉得眼前一亮,紧接着,就开始盘算着故技重施了。 …… 在满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小姐中,才十三岁的沈乔沉显得是那么的鹤立鸡群。 虽然她如今年纪尚小,但根据李景阅女无数的经验来看,这今后绝对是个难得的美人。 于是,他无视了沈乔沉如今的年龄,几乎都能做自己的女儿,甚至比自己的几个女儿还要小上几岁这件事。 一整晚都一眼不眨的看着沈乔沉,琢磨着要如何能从沈家的眼皮子底下,把这个小美人弄到手。 这些年过度的顺遂,让他的目光也愈发的明目张胆起来。 直到他眼中的贪婪被在场的其他人注意到,李景才在李淳警告的目光中稍稍收敛了一些。 但心头的邪火却越烧越热,待他看到雍王府世子萧珏英雄救美,将沈乔沉抱在怀中的时候,李景更是烧红了双眼。 他直接将李淳的警告丢在了脑后,猩红的双眼紧盯着始终与沈乔沉站在一起的萧珏,心中翻涌着名为嫉妒的火焰。 因为有了对萧珏莫名的妒忌,对于沈乔沉,李景也忘记了对沈家的顾忌,反而完全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因此,今晚李淳的计划,李景表现得尤为积极。 似乎绑到了沈乔沉,就如同他李景赢了他萧珏一样。 他的心思,李淳不用看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虽然对于李景这么大年纪,却将萧珏那样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看做假想敌这件事表示不解。 但萧珏身为实权亲王的世子,能力卓绝,又生得俊美无双。 这其中的每一项,都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男子对其心生嫉妒了。 况且据说沈家那丫头,可是沈从严的掌上明珠,整个沈家都对她极为宠爱。 若是成功捉到了沈乔沉,按照长子这个性子。 等沈从严从边关回来,发现他的女儿早已变成了残花败柳…… 那个场面,光是想想,李淳都觉得身心舒畅。 …… 想法虽然美好,但也要能够实现才行。 现实就是,刚刚,派出去的人回禀,原本按照沈府那边传来的消息,今夜他们已经成功绑到了女扮男装的沈乔沉,并按照计划将她扔到了花车上。 到那时为止,还进行的一切顺利。 只待花车行至终点,届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点破沈乔沉的身份就行了。 他们就只需待在府里,等着沈家小丫头名声尽毁的消息就可以了。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花车刚刚行至半路,里面的沈乔沉,就在众人眼皮子下面,突然不见了。 李淳也仔细询问过当时的细节,派去的人也再三保证,当时为了万无一失,他们还给沈乔沉用了迷~药。 而且从始至终他们都一直跟随在花车周围,一步都不曾离开过。 但现实就是,沈乔沉就那么不见了,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简直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最让他们想不通的是,若只有他们几人在场也就罢了。 可今夜街上看花灯的人数不胜数,人群的密集程度简直让人寸步难行。 在这样的环境中,别说是中了迷香,本身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沈乔沉了。 就连他们这样身强力壮,又通拳脚功夫的大男人,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想要不惊动任何人从花车中离开,也是根本没法办到的事情。 “父亲,沈家那个小美人儿,难道还能会飞不成。一定是那些废物无用,把人弄丢了,怕被责罚才编了个瞎话回来骗您的。” 见李淳久不回话,李景有些不耐烦道。 第90章 深夜的等待 “父亲,沈家那个小美人儿,难道还能会飞不成。一定是那些废物无用,把人弄丢了,怕被责罚才编了个瞎话回来骗您的。” 见李淳久不回话,李景有些不耐烦道。 与他不同,对此,李淳倒是没有怀疑。 毕竟,就像派出去的人说的那样,当时在场之人众多,一人这么说或许还能有假。 但所有人都说没看到,那就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沈家那个弱不禁风的嫡女,确确实实是从花车里,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 李淳长久的沉默,令李景也有些焦躁了起来。 他一贯没什么耐性,之所以大半夜不睡觉,陪着自家老头子耗到这么晚,就是想要第一时间把沈家那个丫头弄到手里。 他可不管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只有美人在怀,才是最实在的。 于是,李景上前几步,走到李淳跟前继续焦急的催促着。 “父亲……” 原本李景想着,这即将到手的鸭子,还能让它飞了不成。 他李景看上的美人儿,可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唯一的例外,也就是陛下身边那个沈贵妃,那可真是个难得的绝色,他第一次见到就瞧上了,可惜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就被陛下抢先了一步收入了宫中。 如今,就只能是看得见却吃不着。 倒是这个沈乔沉,据说是那沈贵妃的嫡亲侄女儿。 生得倒也是与她那姑母有着几分相似,气质却是大不相同。 那沈贵妃如海棠般妩媚雍容,而沈家这个小美人儿却如青莲般灵气逼人。 若是能同时拥有这姑侄二人,想必定是人生一段美事。 但如今也只能是想一想罢了。 李景虽快被女色冲昏了头脑,但到底不是个傻子。 那沈贵妃可是陛下的心尖宠,就连自家送进宫那个妹妹,虽身为皇后,却也依旧对沈贵妃无能为力。 毕竟在后宫之中,不是谁的位置高,谁就是真正的后宫之主的。 因此,既然沈贵妃是没希望了,那么沈乔沉这个小美人,他就一定要弄到手里。 说到底,他这么做,也算是为皇后出了口恶气了不是? 李景为心中的恶念找好了借口,也愈发觉得理所应当了起来。 仿佛沈乔沉本就应该是他的所有物,此时的逃脱才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于是,李景眼含期待的看着沉默不语的父亲,希望他能马上下令派人将沈乔沉重新捉回来。 李淳果然也没让李景失望,沉吟了片刻,就召回了方才那人,命他重新召集人手,暗中搜寻沈乔沉的下落。 待那人应声离去,李景立刻殷勤的倒了杯热茶,亲自呈到了李淳的手中。 李淳伸手接下,也知道他的心思,于是也只是冷哼一声,皱了皱灰白的眉毛,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李景见状,讨好的一笑,之后便坦然的坐在了下首第一个椅子上,给自己又倒了杯茶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心中却是十分志得意满,仿佛已经看到了沈乔沉在自己手里沦为玩物的模样。 李淳看在眼里,先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随即想到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他们之后做得周密些。 就算之后沈从严知道了,但无凭无据的,沈从严就是再疼这个女儿,还能为了这么一个名声尽毁的沈乔沉,对上他们左相府不成? 沈从严的女儿是皇贵妃,他李淳的女儿可是皇后。 就算眼下三皇子暂时失了圣宠,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中宫嫡子。 等到将来…… 谁说就不会有翻身的那天? 于是对于李景的心思,也就随他去了。 …… 今夜是花灯节,左相府的夫人姑娘们,也都出门看花灯去了。 此时的左相府中,一片寂静。 知道老太爷和大老爷有事要说,府中的下人们也都识趣的避开了前院。 因此眼下李淳的书房内外,皆是一片静谧。 …… 屋内早已燃起了烛火,就连使用的灯油,都是寻常人家半辈子都用不起的。 若是沈乔沉身在此处,定能一眼认得出,这可都是进贡的品质。 一旁的小几上,茶壶中的茶水早已凉透,但书房内的父子二人,谁都没有心思命人去更换新茶。 李淳一身墨蓝色直裰,坐在正中的主卫上,微微阖着眸闭目养神,消瘦的脸庞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而坐在他右下首的李景,神色就显得焦躁了许多。 久久等不到手下的回复,这让本就无甚耐心的李景,心中更加烦躁了起来。 他微胖的身躯在椅子里不断地挪动,长时间的等待,让他早就忍无可忍。 但李淳都没有发话,他也只能按捺着继续坐在这里。 春日的夜风还是微凉的,却始终浇不灭他心头激动地火焰。 下意识随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盏,刚喝了一口,感受到口中的冰凉的温度,李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被酒色掏空的脸上的肥肉,也随之颤抖了几下。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派出去的人却还没回来。 李景最终还是熬不住了,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坐在主卫上的李淳。 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道: “父亲,都这么久了,派出去的人都是废物不成?要不然,还是儿子带人出去看看吧。” 李淳闻言,终于睁开了双眼。 淡淡的看了一眼这个长子,从他闪烁的眼神中,就能看出他的那些个心思。 虽然早已决定放弃了这个儿子,但李景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曾经,李淳也是对他抱有过很大的期望的。 只是不得不说,李景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 李景看得出父亲眼中的遗憾,但他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瞥了瞥嘴角,李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叩叩叩…” 这声音此刻听在李景耳中,简直如同天籁一般动听。 于是,还没等李淳开口,李景就抢先道: “快进来。” 李淳淡淡的看了李景一眼,动了动嘴角,却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待门外的人推门而入,果然正是方才那人。 李景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抻着脖子看了看他身后,却只见到空无一人。 没见到人,李景也并不失望,还以为来人并未将沈乔沉带入府中。 他并未多想,反而觉得这样也不错,虽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儿,但这里毕竟是左相府,人多口杂,若是贸然将人带入府中,即使此时已是深夜,也难免会被其他的人看到。 若是如此,可就不美了。 大失所望 于是,李景便下意识的以为,沈乔沉是被他们安置在了其他的什么位置。 想起沈乔沉精致又脱俗的气质,他心头一阵火热。 还没等对方开口回禀,就立刻急不可耐地开口道: “人呢?” 来人一身灰色布衣,神色淡漠,是那种扔在人群中都毫不显眼的长相。 面对李景的问话,他并没有立即回复。 而是转头看了看仍坐在原处的李淳。 对比李景的急迫,李淳却显得镇定了许多。 毕竟是老谋深算的当朝左相,刚刚这人一进门,只瞧一眼他的眼神,李淳便知道了结果。 他们的人,并没有能够找到沈家那个小丫头。 也是,之前遭遇了那样的事,换做是任何人,也都不会继续再在外面游荡了,肯定都会第一时间躲回府里去。 …… 李淳想得没错,若是寻常的闺秀,出门看灯遭遇了挟持,好不容易脱困后,势必会跑回家里哭诉。 甚至一时半会儿,可能都不再有胆子出门了。 可显然,沈乔沉并不是普通的官家女。 李淳绝对想不到,他以为早就躲回家中的那个沈家四姑娘,此时,正若无其事地坐在京中最好的酒楼之中,赏花灯,看烟花。 不仅没有吓得惊慌失措,反而已经得知了挟持她的人的身份。 甚至还想着要如何利用这个机会,为沈家获取最大的利益。 …… 沈乔沉此时如何,李淳父子二人自是不知。 眼下他们已经知道了派出去的人寻人无果,但今夜之事,实在过于离奇,这其中的细节,还需仔细推敲。 李淳始终都不相信,好好的一个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中,就凭空消失了。 于是,看着眼前的心腹,李淳便让他将今夜之事,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重新再说一遍。 灰衣男子看了看一旁的李景。 自从知道他们没有找到沈乔沉后,李景当即就沉下了一张脸。 只不屑的说了一句“废物”,之后就再没有言语,只是看着灰衣男子的表情愈加难看了起来。 自己的心腹被长子如此斥责,李淳的脸上也不太好看。 李淳冷冷地瞥了李景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 知道这么多年,自己之所以能够有如今的好日子,全都是依赖于这个做左相的爹。 所以对于自己的这个父亲,李景心中还是很有几分畏惧的。 接收到父亲眼中的警告,李景即使再心有不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看着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李淳皱了皱灰白的眉毛,便接着向灰衣人看去。 李淳父子方才的“互动”,灰衣人都看在眼里。 但当李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灰衣人始终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 李淳一介文臣,又不是什么世家出身。 想要暗中培养一批忠心的手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要知道,那些个世家大族,早在漫长的时间里,就已经有了一整套完善的培养属下的方法。 这可不是短期内就能完成的事情。 只有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培养,才能让“忠诚”二字深深刻入他们的脑海里。 而这些,并不是单凭有钱、有权竟能做到的。 因此,就算眼下左相府有多么权势滔天,李氏一族看上去是多么的花团锦簇。 但李淳自己心里清楚,他们李家真正的得势,也只是这二三十年内的事情,还远远达不到兴盛的程度。 李氏一族,与真正的世家相比,还有着很大的差距。 而这其中的距离,并不是短短数年之内,就能追赶得上的。 …… 但身在朝堂,总会有些事情,是不能见光的。 就势必需要有人,在暗处替自己打点这些事情。 从多年以前开始,李淳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此自从他登上左相之位以后,就开始暗中着手培养手下的势力。 投入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够有所成效。 平日里,一些李淳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暗地里都会派他们去完成。 就比如此时,站在李淳面前低眉敛目的灰衣人,就是李淳手下的人中的一员。 是李淳最看重的心腹,也是这次行动的首领。 往日对于李淳交代的事情,他明明也都做得不错。 可这一次,挟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都失败了。 而且还是连续失败了两次。 先前沈府那边,白氏传来的消息,分明说是今夜他们只有一辆马车出行。 车上总共就只有沈乔燃兄妹二人,最多也就还有几个丫鬟小厮。 甚至就连沈从严留在京中的侍卫,都没有一同随行。 所以,在总共就这么几个人的情况下,他们还能把人给弄丢了。 这个结果,饶是李淳如何老谋深算,也怎么都想不明白。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李淳坐在椅子里,淡淡开口道。 看向灰衣人的目光波澜不惊,但灰衣人还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恭敬道: “禀相爷,属下按照相爷的吩咐,带人在花车游行的路线上又反复搜查了几遍,但始终没有找到沈家四姑娘的下落。据之前属下派去沈府周围暗查的兄弟来报,沈四姑娘消失后,他们就一直守在沈府周围,除了之后被送回府去的两个小丫鬟以外,根本没见到沈府有其他人出入过。” 说到这里,灰衣人顿了顿,迟疑道: “不过……属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不知是否会和沈四姑娘消失有关。” 李淳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属下将沈家姑娘放在花车上以后,就一直跟随在花车左右,不曾远离,刚开始倒也一切顺利。只是过了不久,就听见一阵巨响,紧接着花车周围就有烟雾弥漫,不过很快就消散了。” “属下当时还以为这是预先设计好的,便也没太在意,但也趁机向花车中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花车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属下也是刚刚想起,只怕那时闹出的动静,不过是个烟雾弹罢了。” “人……应该就是那个时候逃走的……” 说到最后,灰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说完后,半天都没有人出声,书房内一阵寂静。 究竟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 “啪!”的一声。 一个茶盏突然狠狠地摔在了灰衣人的脚下。 看着摔得四分五裂的茶盏,灰衣人立即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 地上摔碎的茶盏还冒着热气,坐在一旁的李景却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 “废物!一群废物!” 李景怒发冲冠地斥道,浑浊的双眼气得通红,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这让他如何不恨。 与他相比,李淳倒是冷静得多。 不去管一旁气得直喘粗气的长子,李淳沉吟了片刻,慢慢开口道: “你的意思说,沈家那丫头弄出个障眼法,然后自己趁机逃下了花车?” 还没等灰衣人开口,他又否定道: “不对,沈家那丫头我昨日见过,看起来虽不像传说的那般病入膏肓,但也能看得出来,的确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她那个样子,只怕疾走几步都会要了大半条命去,再加上又中了迷~香。就算真能撑得住跳下马车,又如何能够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独自避开你们的搜捕?” “这……”灰衣人迟疑。 “而且,你也说了,守在沈家周围的人并不曾见到沈乔沉回府,那么她去了哪里?” “大半夜的,一个没出过几次门的小姑娘,她能去哪儿,在大街上乱晃吗?” 说到最后,李淳也不禁疾言厉色起来。 听着主子的一声声质问,灰衣人也肉眼可见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坐在上方的李淳,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还有,你告诉我,沈家那个小子去哪儿了。” …… 到底是一朝左相,不论李淳人品如何。 能从一介布衣,走到如今这个位置,说到底,此人还是有些能耐的。 因此,待灰衣人说清楚了今夜的来龙去脉,李淳便很快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见灰衣人答不上来,李淳又一字一字地重复道: “去查清楚,沈乔燃,在哪儿?” 灰衣人连忙应声,然后转身匆匆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李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到底还是不够啊…… …… 待屋内只剩下李淳父子二人后,李景似是这才反应过来。 “父亲,您的意思是说……沈家那小美人儿,不是自己逃走的?” 听见他的称呼,李淳皱了皱眉,半晌,还是点点头。 “自然不是,一个小姑娘,哪有这样的本事。” 瞧见李景一知半解的表情,李淳冷哼一声,继续道: “当时街上的人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试想,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是你,你能做到悄无声息的离开吗?” “别说是你,就连为父手下的人,都没办法做到。更何况是沈家那丫头了。” “所以……”李景试探道。 “所以,为父断定,今夜之事,沈家定是另有帮手。” 顿了顿,李淳眯了眯眼,又沉吟道: “不仅如此,应该还是个高手。” 闻言,李景先是一愣,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 立即怒道: “一定是萧珏!” “论高手,京中哪家还能比得上雍亲王府?昨日宫宴上,我就看出这小子似是对沈家那小美人儿不一般,还一个劲地往人家跟前凑……” 说到这里,李景想起昨日萧珏一身红衣,意气风发的模样,嫉妒的火焰冲天而起,语气也愈发的肯定起来。 “没错!肯定是萧珏那个臭小子!”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野种,还真以为自己是雍亲王府小王爷了?” 李景尤自不屑的嘲讽着,语气中的酸意几乎要溢了出来。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冷厉的呵斥: “闭嘴!” 李淳狠狠盯着他,将李景眼中的嫉妒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儿子,的确是需要好好管教了。 萧珏是什么人,岂是他能随便攀扯的? 好在眼下此处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岂不是会给府里遭来祸患? 别说这个逆子只是随口胡诌,并无其他证据。 就算此事真的和萧珏有关,他们也照样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 李景如今早已年过不惑,却被父亲如此疾言厉色的呵斥,脸上立刻就有些挂不住。 他一向肆无忌惮惯了,于是也不管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谁,直接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了。 李景的行为,直接把一向冷静的李淳气了个倒仰。 想他身居高位多年,已经很久都没人敢这样给他脸色看了。 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 这个逆子…… 李淳冷冷的盯着门口的方向,心中将李景骂了个狗血喷头。 …… 李景离开时,并没有关上房门。 因此灰衣人来时,只见书房的木门大敞四开,一进屋迎面就对上了李淳狠厉的目光。 他心中微愣,见李景已不在房内。 稍稍一想,就知道这对父子之间,定是闹出了什么不愉快。 他心中思绪流转,面上的恭敬却丝毫不变。 同时脚下不停,径直走到李淳跟前,拱手道: “相爷。” 李淳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眼前的心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入腹,这才暂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怎么样?” “回相爷,属下按照相爷的吩咐,带人去查了沈家三公子的行踪。”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面上也带了些犹豫。 李淳见状,对他的迟疑有些不耐。 “如何?” 灰衣人小心的看了看李淳的神色,继续道: “沈家四姑娘失踪后,这位沈三公子就一直在找寻她的下落。” “后来……他找寻无果,就进了醉江月。” “但是……咱们的人看到,他进醉江月之前,有人曾主动接触过他。” “何人?” “是……萧世子。” “……” 李淳一惊,下意识的反问道: “萧珏?” “正是雍亲王小王爷。”灰衣人恭敬地补充道。 “而且,沈三公子似乎也正是听了萧世子的话,才安心等在醉江月的。” 最初的惊讶过后,李淳整理了思绪,问道: “你是说,是萧珏主动去找的沈乔燃?” “正是。”灰衣人肯定道: “有萧世子在,属下等人不敢靠近。但属下看得清楚,的确是萧世子主动走过去的。在那之前,沈三公子都并未瞧见他。” “……” 闻言,李淳神色不变,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九十三章 黑衣女子的身份 “萧世子跟沈三公子说了一会儿话,就匆匆离开了。之后,沈三公子才进的醉江月。” “你确定你没看错?”李淳再三确认。 “属下确定。”灰衣人很是肯定。 萧珏的容貌之盛,恐怕见过他的人都很难忘怀。 李淳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也并没有怀疑。 “所以……萧珏离开,就是去寻沈家那丫头了?” “属下也派人跟上去了,但是……” 瞧见灰衣人的神色,李淳理解地点点头。 萧珏毕竟是雍亲王府出身,很早就被他父王带上了战场。 若是连这点防备都没有,想必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现在你也不能确定人到底是不是萧珏救走的?” “没错。”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淳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灰衣人闻声转头看去。 认出是自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手下,便回头向李淳示意。 见李淳摆摆手,灰衣人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李淳长叹一声。 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放下心来。 此事若与萧珏无关,自然是最好。 但据说萧珏与沈家那个小儿子关系一向不错,若说是看在沈乔燃的面子上,帮忙找找好友走失的妹妹,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况且,昨日宫宴上,萧珏对沈家那丫头的态度,李淳也是看在眼里的。 一想到陛下册立太子的那道旨意,以及其会给李家带来的影响。 对于雍亲王世子萧珏,以及沈家那个小丫头,李淳就觉得愈发的不喜。 昨日之事,最初的起因,虽然是因为三皇子想要当场给沈乔沉难堪,但说到底,与萧珏和沈乔沉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沈乔沉不过一介臣女,就算她是沈从严的女儿,那又如何? 还有那个萧珏,也实在太跋扈了些,不过就是仗着雍王府的势,还有陛下的宠爱罢了。 自家外孙乃是中宫嫡子,此次竟被他二人连累,遭到陛下斥责。 还有自家女儿…… 自进宫以来,几乎从未得过陛下的宠爱。 堂堂一朝皇后,却过得还不如个贵妃。 想到皇后,李淳便愈发的不悦了起来。 他当初送这个女儿进燕王府做侧妃,原本也只打算着,以他们这样的人家,等燕王登基后,能封女儿一个妃位即可。 却没想到,误打误撞的,待元后仙逝后,陛下竟将女儿扶为了继后。 皇后和皇妃,区别可不仅仅是一字之差。 于是,正因为李家有个做皇后的女儿,李淳的野心也越来越大,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这些年,外面的事情,李淳一直都做得很好,他已是当朝左相,真正的位高权重。 但宫里的皇后,这么多年,却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得不到陛下的宠爱也就罢了,就连她生的三皇子也不得陛下看重。 更重要的是,李家给了她这么多的支持,可李家从她那里,却没得到过半分的好处。 她是不是忘了,若是没有了李家,凭她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在深宫之中,又能有什么指望。 难不成,她以为,单凭她和三皇子两个人,就能成事不成? …… 言归正传,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确认今夜之事,到底是否跟萧珏有关。 若是真的与他有关,那萧珏现在,又究竟知道了多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李淳回过神来,只见刚刚的灰衣人去而复返。 “相爷。”灰衣人走到李淳面前,恭敬道。 看出他脸上的凝重,李淳也不由得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 “相爷,属下派出去的兄弟刚刚来报,说是方才,看见萧世子带着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醉江月。” “黑衣人?”李淳皱眉道。 “正是。而且,据说那黑衣人……是个女子。” “女子?”李淳疑道。 “没错,最重要的是,沈家三公子瞧见他二人之后,似乎还因为这黑衣女子,跟萧世子子动了手。” 说到这里,灰衣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奇怪。 但李淳并没有怪他,因为此刻,他也突然想起了京中的某些传闻。 这也是某天长子李景当做笑话讲给他听的。 以李淳的性子,原本也将这当作无稽之谈,听过之后也就罢了。 但今日心腹的一番话,确实也让他有了一时半刻的晃神……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否认了这个想法。 …… “那女子的身份,你们可查清了?” “暂时还没有。”灰衣人小心的看了看李淳的脸色,接着道。 “那女子浑身笼罩在黑衣里,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能证明其身份的地方。” “不过,据暗中混进醉江月的兄弟说,不知怎的,沈三公子似乎认出了那黑衣女子的身份,之后就停手了。” “因此属下推断,沈三公子与那女子,应是相识的。不仅如此,当时在场的,还有晋国公府的六公子,似乎也与这女子相熟。” 闻言,李淳沉吟了片刻。 “你确定,那女子不是萧珏的属下,而且始终都没露过面?” “属下确定。今夜是花灯节,醉江月里本就是人满为患。沈三公子和萧世子动手,在场的人都看到了。” “而且最后,那女子还是跟着他们一同上楼去的。”灰衣人十分肯定地强调道。 “最重要的是,有在场认得萧世子的人说,那女子身上裹着的玄色大氅,正是属于萧世子的。” …… 李淳闭了闭眼,心中对那神秘的黑衣女子的身份,也有了几分猜测。 如果心腹说的是真的…… 那么从花车上带走沈乔沉的人,果然就是雍亲王世子,萧珏。 自己的心腹也曾说过,按当时的情况,想悄无声息地将人从花车中带走,一般人根本无法做到。 那么,如果这个人是萧珏呢? 如果是萧珏,能否做得到呢? …… 下一秒,李淳的心中就得出了答案。 萧珏平日在京中,几乎从没有展示过他到底会不会武功。 但他身为雍亲王世子,又是上过战场的武将。 若说是半点武艺都不懂,那在一向以武为尊的军营中,又如何能够服众。 但萧珏的武功究竟有多高,这一点,却是很少有人知道。 至少,李淳他是不知道的。 第九十四章 李淳身为文人,也只是通过心腹的描述,才大概明白了,今夜想从花车中救人,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但究竟有多困难,他却是不清楚的。 而作为属下的灰衣人,不知为何,竟也没有解释清楚的意思。 因此,李淳直到现在,也就只是以为这是一件“稍有难度”的事情。 灰衣人不知有意无意的误导,使李淳低估了这件事情的难度,也就最终导致了,他对于萧珏武功程度的误解。 以至于将来的某一天,他才为今天的认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 这都是后话了,此时的李淳,还对此一无所知。 眼下,他仍在为萧珏是否已经知道了,今夜挟持沈乔沉的是他的人而担忧。 事已至此,李淳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今夜与萧珏一同出现在醉江月的黑衣女子,应该就是沈家的那个沈乔沉。 自己多次派人搜寻无果,还以为她早就趁他们不注意,躲回了府中。 想不到,她却是跟着萧珏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即使她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但不得不说,沈从严的这个女儿,倒是的确很有几分胆量。 罢了,事已至此,沈乔沉如何,已经不关他们的事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探清楚萧珏的态度。 以雍亲王府的能力,萧珏既然能准确地找到,被他们放在花车里的沈乔沉。 那么最后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之人是他们左相府,想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甚至如果他想的话, 那么恐怕明日一早,今夜之事的前因后果,就会出现在陛下的龙案上了。 想必用不了一日, “左相当街挟持建威大将军嫡女”一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城了。 如今三皇子和皇后刚刚遭到陛下的斥责,今日早朝时,风向就已经有些不对。 以现在的局势看,倘若萧珏和沈家真的想要不依不饶。 那么对于他们李家,可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 一阵风吹开了窗扇,李淳怔怔的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茫茫无边。 正如他此时的心中,也难得的泛起了阵阵茫然。 ……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急促而来,转眼间就到了书房外。 灰衣人看了看沉默着的左相,转身轻声走到了门外。 “何事?” “禀首领,萧世子……” 他二人声音放得极低,但眼下已是深夜,任何轻微的声响,在黑夜中都显得那么明显。 屋内的李淳准确地捕捉到了“萧世子”三个字。 于是,便出声唤二人进来。 说到底,此事毕竟见不了光。 就这样暗暗揭过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府倒是没什么,毕竟因为皇后和沈贵妃的原因,他们左相府和沈府早就势同水火,关系根本无法缓和。 但萧珏的态度却是出乎李淳的意料之外的。 事实上,若非必要,李淳根本不想与萧珏为敌。 萧珏身为亲王世子,背靠雍亲王府,自身又是能征善战的少年将星。 更何况谁人不知,陛下待萧珏,那可真是亲如子侄般的宠爱。 别说他们的确是叔侄关系,要知道,皇室宗亲,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得简直令人发指。 要论叔侄,陛下还是有几个兄弟依旧健在的,因此宗室里还有那么多血缘更近的王爷世子,哪里就能轮到早就不知隔了几代的雍亲王府呢。 大锦朝人人皆知,雍亲王府在东华是个极为特殊又重要的存在。 历代雍亲王爷虽然也都姓萧,正是因为第一代的雍亲王与东华的开国的高祖皇帝,是嫡亲的兄弟。 高祖帝疼爱幼弟,再加上第一代的雍亲王在多年的南征北战中,的确为东华立下了汗马功劳。 于是,高祖帝登基后,便第一时间册封其为雍亲王,爵位世袭罔替。 就这样,许多年过去了,一代又一代的雍亲王爷皆是手握重兵的实权亲王,同时也都深受历代皇帝的看重。 如今的雍亲王萧慎,早年间也被称为“大锦朝战神”。 与建威大将军沈从严,其二人都与崇明帝一同长大,是崇明帝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并称为大锦朝“双璧。”是国之柱石一般的存在。 但近年来,雍亲王萧慎不知是何原因,心思竟不再放在军务上面,而是终日沉迷于钓鱼赏花等风雅之事。 朝中都暗暗传言,这传承百年的雍亲王府,恐怕就只能到萧慎为止了。 就在人们哀叹于一个实权王府的凋零时,萧珏横空出世。 在与西夜的最后一战后,雍王不慎中了埋伏,险些敌军所围。 是身为世子的萧珏,果断带兵增援,才在重重包围圈中,救回了重伤的萧慎。 同时还以少胜多,当场斩杀西夜大将军,重创敌军,使其少量的残兵只能狼狈的退回原本的边界线以外。 就是这一战后,雍亲王方一回京,就拖着重伤的身体,进宫上交了虎符。 婉拒了崇明帝的再三挽留,伤好后从此就再不问政事,俨然打算做一个闲散王爷的模样。 但也就是这次,萧珏一战成名。 如今大锦朝内外谁人不知,萧小王爷萧珏,在战场上用兵如神,不下其祖其父。 在很多人心里,世子萧珏,已经公认的会成为雍亲王府下一任的主人了。 …… 眼下,既然萧小王爷出面了。 那么…… “此事到此为止。”李淳最终一锤定音。 简单来说,一句话就是,他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对李淳来说,今夜的失败,他并不是输给了沈家,而是输给了意料之外的萧珏。 眼下萧世子轻轻放过,只怕也是顾忌沈家那丫头的名声。 李淳沉吟片刻,淡声道: “这件事,就不用让大老爷知道了。” 若是让这个逆子再闹出事来,惹怒了萧珏。 就算他是一朝左相,只怕也护不住这个逆子。 闻言,灰衣人连忙点头应下。 好消息是,沈家目前应该还不知道沈乔沉失踪一事。 坏消息是,既然他们的计划已经被人识破,那么自然也会知道幕后之人,就是他左相府的人。 所以,今夜这个仓促间决定的计划,不仅会引来沈从严的怒火,而且还招惹来了雍亲王世子。 而这两个人中,无论哪一个,都不是那么好惹的。 但事已至此,李淳也别无他法,想到将来可能发生的事,他也只能长叹一声: 一步错,步步错啊…… 第九十五章 精分的江六公子 以至于到了最后,朝中内外,只要还想在朝堂上混的,就没谁还会那么不长眼的,去得罪萧小王爷了。 毕竟,就算雍王不待见他,他也是雍亲王世子。 只要还有陛下在的一天,那么雍亲王府的下一任主子,就明摆着是萧珏无疑了。 得罪这样的人,你不仅会被狠狠地抽一顿鞭子,还会被陛下牢牢地记上一笔。 何苦来哉呢? 何况,别说是左相李淳了,就连李淳的嫡亲外孙,昨日的三皇子,不也正是个明晃晃的例子吗。 于是,雍亲王世子萧珏的名声,在京中可谓是两极分化的极为严重。 在大部分的皇室宗亲,朝廷官员眼中,萧小王爷根本就是魔星降世。 “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简直就是他的代名词。 可在京中的名门闺秀,高门贵女心里,出身尊贵,俊美无双的萧世子,简直就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人物,是作为心上人的不二人选。 即使这么多年,萧珏从来都没有回应过哪家姑娘的情意,也从不曾听说,他与哪位闺秀有所来往。 但这些仍然无法磨灭,他在众多姑娘小姐们心中的印象。 再加上近年来,他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战绩。 以至于,“萧珏”二字,已经成为了各位姑娘小姐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有了这一层滤镜存在,无论家中的父兄对萧珏有着怎样不好的评价,她们听见了,也都是会为其辩解几分的。 …… 话说回来,任凭左相在府中气得如何不忿,但在熟悉萧珏的人眼中,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显然,作为好兄弟的江枫眠也没觉得,萧珏的做法有什么不妥。 事实证明,“物以类聚”这四个字,说得自然是极好的。 江枫眠作为旁人眼中的“纨绔”,却能跟萧珏混到一处,并能成为其最好的兄弟。 可见,他平日里做出的“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怕也只是用来唬人的罢了。 毕竟“近墨者黑”。 虽不知这二人究竟是谁影响了谁,但说白了,必定也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世道,人善被人欺。 江枫眠虽然是晋国公嫡子,但毕竟不是长子。 除非他上面的兄长都死光了,否则,将来国公的爵位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头上的。 再加上平日里,他总是一副不学无术,风流无度的模样,更是让晋国公操碎了心。 若不是他有萧珏这么个好兄弟,以京中众人捧高踩低的德行,就算他是晋国公府的公子,也不会有人会将他放在眼里。 就连现在,众人皆知江枫眠一向与萧珏交好。 明面上也都是恭恭敬敬,和气有礼模样。 但背地里,也还是会心生嫉妒,嘲讽他是萧世子的跟屁虫。 不过那又怎样呢? 江枫眠一向看得很开,他就喜欢看着众人,明明看不惯他,却又不得不在他面前低头的样子。 要知道他与萧珏自幼相识,某些事情没人会比他更加清楚。 所以作为萧珏最好的兄弟,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都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萧珏的身份太过于高调,盯着他的人也太多。 所以,他们的很多势力,也只能暗中挂在江枫眠的名下。 也就是这些年,江枫眠纨绔子弟的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 以至于京中各个势力派别,也都没将他看在眼里。 否则,若是有心仔细探查,那么就会发现,一向只懂得吃喝玩乐,存在感不高的晋国公府六公子,名下的资产竟是如此吓人。 …… 还有,方才沈乔沉也并没有听错。 虽然南烛反应极快的改口,但已经说出口的那个“楼”字,还是被沈乔沉所注意到了。 要知道,沈乔沉已经认出了南烛,就是前世进宫刺杀萧礼的杀手。 他背后的组织,正是枫满楼。 而南烛从来都是萧珏身边的人,萧珏身为亲王世子,自然不可能是枫满楼明面上的主人,否则,这根本就是将把柄明晃晃地递到别人手里。 那么问题来了,谁才是暗中统领枫满楼的那个人呢? 这个问题,也曾困扰了沈乔沉许久。 但后来见到江枫眠后,沈乔沉无意中想起他的名字,这才恍然大悟。 “江…枫…眠……” “枫…满…楼……”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不是么。 要不是沈乔沉有着重生一世的记忆,她也绝对无法把江枫眠和枫满楼联系到一起。 毕竟谁能想到,江枫眠作为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暗地里,竟能手握如此庞大的杀手组织。 …… 而对于江枫眠来说,平日里,要装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要知道,萧珏师从隐士高人,武艺高强,超乎众人的想象。 而他作为萧珏心腹中的心腹,自然也不能拖他的后腿。 于是,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江枫眠白日里,是晋国公府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到了晚上,又要偷偷地爬下床来,找个隐秘的地方勤学苦练,一天都不敢懈怠。 更何况,萧珏将枫满楼挂在他的名下。 枫满楼本就是个杀手组织。 这也就决定了,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在这里,就只有“弱肉强食,强者为王”,才是唯一的规则。 身为枫满楼的楼主,他自然也就需要以身作则,才能压得住下面一众心高气傲的属下。 于是他也别无他法,既然认定了萧珏这个兄弟,那么无论前方是福是祸,他也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好在他天资聪颖,习武的天赋也不错。 这么多年的努力,也终于看到了成果。 虽然与萧珏还是存在不小的差距,但在风满楼中,也就只有身为第一杀手的南烛,能与他不分上下了。 对于江枫眠来说,这样的现状,他已经很满意了。 毕竟枫满楼的存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跟萧珏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去浪迹江湖。 而且,萧珏那种逆天的天资,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因此,这么多年来,江枫眠明面上做着他的浪荡公子,暗地里却要打理手下的情报势力,每日京中发生的大事小情,各个府邸派别之间的势力划分,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他一边在白日里游戏人间,一边在暗中冷眼看戏。 但长时间两种形象来回转换,就连江枫眠自己都常常觉得,他总有一天,会有得精神分裂的可能性。 第九十六章 是我做的,又如何 但不得不说,长期以往下来,江枫眠也渐渐觉得,与其在京中做个老老实实的国公府公子,等着今后被分出府去。 眼下这般的日子,才更加有趣,不是吗。 …… 江枫眠的恶趣味,萧珏才懒得搭理。 平日里,萧珏也都表现得十分嫌弃江枫眠的样子。 但事实上,在他眼里,到底就只有那么一个江枫眠,才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 虽然江六公子总是看上去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但关键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最让萧珏放心信赖的那个。 因此,在一向最懂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的萧小王爷心里,江六是注定要为他卖力到死的。 所以对于他偶尔冒出的傻气,看在他还算得用的份上,自诩心胸宽广的萧小王爷,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就比如此时,江枫眠还在锲而不舍的追问,萧珏究竟让人跟李淳说了什么。 萧世子一向眼高于顶,像李淳这种心思深沉,却从来都不用在正地方的人,即使是一朝左相,在萧珏眼里,也只是不入流的存在。 这一点,江枫眠十分肯定,但他却对萧珏派人去左相府这件事,并不感到奇怪。 毕竟萧珏这样做,究竟是为了谁,明眼人也都心知肚明。 那么真正能让江枫眠感到好奇的,就是萧珏到底让人说了什么…… 江枫眠不厌其烦地追问,萧珏只觉得自己耳边像是有一只蚊子在“嗡嗡”乱叫,惹得他烦不胜烦。 最终也只得不悦地开口唤了一声:“南烛。” 之后就看也不看江枫眠一眼,转身自顾自的喝茶去了。 白了自家好友一眼,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江枫眠也只得转头看向了南烛。 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南烛,忽然被自家主子点名,一时间也有些怔愣。 但看着面前江枫眠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南烛下意识地挠了挠下巴,刚想开口拒绝。 便看到江枫眠眸中淡淡的“警告”,才想起眼前这位,不仅是与他关系不错的兄弟,还是他挂名的上司兼楼主。 于是,南烛躲闪不及,也只能临时充当一回解说官,以满足自家好友并上司的好奇之心了。 “其实,也没什么。”南烛语气迟疑,眼中却精光四射,满是戏谑。 “主子只是让子桑带话给左相大人。”说到“左相大人”四个字时,南烛的语气中却是淡淡的嘲讽。 “主子的原话是:‘少做不该做的事,别碰不该碰的人’。” …… 南烛模仿着萧珏当时的语气,淡淡地重复着。 江枫眠:“……!” 江枫眠听在耳中,眼睛却越来越亮。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 “哈哈……萧珏你……可真是有你的。” 萧珏原本正看向窗边,不知在与沈乔燃说些什么的沈乔沉。 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江枫眠夸张的笑声。 那笑声之大,简直如同魔音入耳,甚至就连站在窗边的沈家兄妹二人,都闻声向他们看来。 有些烦恼的揉了揉耳朵,萧珏转过身来,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江枫眠,不耐道: “怎么了?” 江枫眠这才慢慢止住了笑声,轻摇折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乔沉,对萧珏挑眉示意道: “你真是这么说的?你别忘了,李家,还有个皇后和皇子呢。” 萧珏漫不经心地听他说完,薄唇轻扬,扯出一个肆意的弧度。 “哦?李家的皇子,这天下,可还姓萧呢。” 江枫眠的笑容戛然而止,看着对面的好友,试探道: “再怎么说,那也是当朝左相……” 不料他的话还没说完,萧珏就紧跟着打断道: “左相如何?” “知道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萧珏语气懒散,依旧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 但言语之中,却透露出一种藐视一切的姿态。 仿佛堂堂左相府,并不是什么一品大员的府邸,而是一个什么毫不入流的玩意儿一般。 萧珏话中对左相的不屑,表现得明明白白。 江枫眠却没有他想的那么乐观: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昨日陛下的旨意,想必已引起众多猜测,此时更应该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你今日就为了替沈家四姑娘出头,如此打左相府的脸面,就不怕他狗急跳墙?” “狗急跳墙?”萧珏淡淡重复道,随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不懂,咱们这位陛下,若是知道了今夜的事,只怕李家的好日子,立刻就会到头了。” 江枫眠对他的话有些不解,双眉微皱,刚想让他解释清楚。 却见萧珏早已不再看他,而是转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江枫眠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沈乔沉兄妹二人,正向他们这边走来。 …… 窗边淡淡的黑暗里,缓缓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二人皆是身穿锦袍,颜色却是一黑一白两个极端。 远远看去,二人身穿的衣袍上,皆是泛起淡淡波光。 他们并肩走来,二人的容貌也渐渐显露了在众人眼前。 不得不说,沈家的几个孩子,都是容貌出色之人。 尤其是沈乔燃和沈乔沉兄妹两个,因为是龙凤双生的缘故,就显得更为相似。 平日里沈乔沉做女子打扮时,看起来还没那么明显。 而今日她恰好做了男子打扮,此时二人站在一起,又都是雌雄莫辨的年纪。 唇红齿白的小脸上,就连笑容的弧度,都是极为相似。 以至于二人身上穿着的衣裳,即使是截然不同的颜色,看上去却都是异常的和谐。 沈乔燃性格跳脱,此时即使不说话,眉宇间也带着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而沈乔沉因为常年体弱多病极少出门,所以肤色极白,一双琉璃目显得格外清澈。 此时穿着一身黑衣,硬是将气质上的柔弱生生压下了几分,反倒显得格外灵气逼人。 仿佛从暗夜里走出的精灵,神秘,又不谙世事。 江枫眠看着二人,尤其是其中一身黑衣的沈乔沉,又转头瞥了眼自家好友,眼底闪过一丝莫名。 嗯……总觉得,以后的日子,更加不会无聊了呢。 第九十七章 名不正,言不顺 “哦……诶?不对啊,你不是答应过李淳,此事不会再提了吗?” 江枫眠突然回过神来,面色古怪的看着萧珏。 “我何时说过这话?”萧珏左手托腮,右手把玩着掌心的茶盏,似笑非笑道: “再说了,就算我说过,不会再在李淳面前提起此事,也不代表我不会跟陛下提起啊……” “况且,即使我不说,难道就没有其他人会说给陛下听了?” 萧珏懒懒地窝在椅子里,慢条斯理的说道。 今夜他一身黑衣,加上他一贯慵懒的神态,此时看起来,确是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 看着萧珏理直气壮的模样,江枫眠无语了半天,最终只挤出了两个字: “无耻。” “过奖。”萧珏淡淡回道。 江枫眠突然感到一阵心累。 知道萧珏向来不是什么君子,但眼下看来,这货明显连心肝简直都是黑的。 明知道最后陛下还是会知晓今夜之事,那你方才还让人跑一趟左相府做什么? 明明是你有意无意地误导李淳,让他以为你当真会将此事轻轻翻过,好让人家放心。 结果你转头就打算把他直接卖掉,你是诚心的吧…… “萧珏啊萧珏,你翻脸比翻书还快,我看你是一早就打算好的了吧。” 好不容易将今夜之事理顺了一遍,就连江枫眠也不得不佩服,他们明明第一时间就知道,挟持沈乔沉的是左相府的人。 但萧珏却好像没听见一般,一整个晚上都只顾着寻找沈乔沉的踪影,找到了又不再提起此事。 江枫眠与他认识这么多年,依照他对萧珏的了解,他明明就是对人家沈四姑娘是上了心的。 那按照萧珏平日的性子,别说是李淳那个老头子了,就连他的那个亲外孙,当朝三皇子,萧珏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 知道此事是谁指示的,早就该拎着鞭子打上门去了。 这一点江枫眠刚开始也是想不通,直到沈家兄妹二人并肩走来。 江枫眠的目光,落到沈乔沉身边的沈乔燃身上时,才终于豁然开朗。 他看了萧珏一眼,一双桃花眼中的戏谑十分的明显。 一旁的南烛注意到了,随口问他怎么了。 江枫眠便将问题转述了一遍,见南烛也是一知半解的模样,他心里不禁更加得意。 手中的折扇转了个圈,吊足了南烛等人的胃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说到底,有些人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呐~~” …… “聒噪” 看不惯江枫眠那副德行,萧珏淡淡道。 江枫眠原本上扬的嘴角僵了一瞬,下一秒又恢复了正常。 不客气地白了一眼自家好友,转过头见有人走来,眨眼之间就又是一副得意非凡的笑容。 …… 沈乔沉兄妹走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桌边的几人,萧珏和江枫眠坐在椅子里,前者仍是一贯的慵懒,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后者,却是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看着沈乔沉的方向。 另一旁的南烛,却是倚在身后的隔断上,一副看上去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见众人神色各异,沈乔沉眸光一闪,却也没说什么。 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犹豫了半晌,还是跟此时看上去最为正常的萧珏开口道: “时间也不早了,我与三哥也该告辞了。” 说着,沈乔沉神色一变,走到萧珏面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接着道: “今夜之事,多亏了萧世子及时出手相助,臣女不胜感激。” 说到这里,沈乔沉停顿了一下。 此时萧珏正好抬起头来,因为沈乔沉刚好站在了他身前,于是萧珏大半张脸都隐藏在了阴影里。 沈乔沉的身量虽然还不及萧珏的肩膀,但此时二人一站一坐,沈乔沉就比坐着的萧珏稍稍高出了一些。 她还是第一次以俯视的角度看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有些怔愣。 等回过神来,或许是萧珏也不习惯仰视别人,因此他眉头一挑,坐直了一些。 沈乔沉见状,立即退后了一步,眼见与他之间的距离稍稍拉开,这才停下脚步,垂眸继续说道: “萧世子救命之恩,臣女没齿难忘,若是……” 她刚说到这里,却听见一声的笑声从一旁传来,紧接着,就有一道清越的男声说道: “哎呀呀~~说到救命之恩,说起来,我们怀瑾之前可也曾救过四姑娘好几次呢,算上今日,恐怕应是三次了吧。” 沈乔沉闻声看去,只见一旁的椅子里,江枫眠手摇折扇,笑眯眯地看着她。 “俗话说得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是……’诶?这后面一句应是什么来着?” 江枫眠面带笑容,眼中却满是戏谑,手中的折扇点了点南烛的方向,眨眨眼,示意道。 接收到对方的信号,南烛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紧接着就觉察到一阵令人汗毛直立的目光,南烛本就是习武之人,警觉性乃是与生俱来。 于是他下意识地向目光之处看去,却见他那一向英明神武的主子,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 没有人能在萧珏刻意的“注视”之下,还能表现得镇定自若。 至少作为属下的南烛,显然也不能。 于是,顶着萧珏的目光,南烛简直压力山大。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去。 无视了对面的江枫眠使来的眼色,南烛在心中腹诽道:敢开沈四姑娘的玩笑,江六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 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正低头装鹌鹑的南烛,江枫眠只能自己开口道: “这英雄救美,也是雅事一桩嘛……” 不料还没等他说完,就被一阵冷淡的女声直接开口打断: “江六公子莫不是闲书看得多了,英雄救美本就是话本子里常有的桥段,难不成今日还要我以身相许不成?” 沈乔沉此话说得极不客气,也让刚刚缓解下来的气氛又重新降到了谷底。 话毕,沈乔沉看也不看其他人,而是转头向萧珏看去。 第九十八章 一步错,步步错 萧珏慢慢将目光落到沈乔沉身上,从他此时的角度,只见眼前的少女,刚刚一番话虽是说得干脆利落,但面上依旧带笑,只有那双琉璃般的双眸中,隐隐泛出了一丝冷意。 剔透的双眼如同上好的水晶,此时表面的一层已碎裂成片片冰凌,而那之下,竟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恨意?” 萧珏回过神来,眼看着似是察觉自己方才的情绪外露,眼下早已整理好思绪,重新收敛好情绪的黑衣少女。 他心中却泛起了阵阵疑惑。 江枫眠方才的玩笑话,确实是有些过分了些,就连萧珏自己,也第一时间觉察到了不妥。 虽然到目前为止,萧珏与沈乔沉也只见过短短几面,但依照他对沈乔沉的了解。 若说江枫眠的话,会让她感到不悦,这的确是真的。 但要说就因为这短短一句话,,就让沈乔沉对江枫眠产生了如此大的恨意,这一点,萧珏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难不成,沈乔沉与江枫眠,这二人之前,曾是认识的吗? 还是说…… 江枫眠的话,让沈乔沉想起了什么,而她心中真正恨着的,是另有其人呢? …… 直觉,让他觉得应该是后者。 但心底里,萧珏却是下意识的,对这个可能性而感到不悦。 方才,沈乔沉究竟是想起了谁,才会引出她内心中那么深刻的恨意…… 萧珏俊眉微皱,眼中复杂之色一瞬即逝。 他一眼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眼睁睁地看着她又恢复成那个单薄柔弱的沈家四姑娘,萧珏的眼底漆黑如墨,心中渐渐浮上一层探究。 …… 月朗星稀。 浓重的黑夜,也压不住月光的皎洁。 …… 左相府。 左相李淳,正坐在书房的椅子里,淡淡的看着下面回话的手下。 空旷的屋子里,只有一阵男声,断断续续的响起…… “……左相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些。” 好不容易重复完了最后一句,那人也低着头匍匐在地,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上位的李淳并没有立即开口,但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仍能感受到头顶上那道目光,简直让他如芒在背。 半晌,李淳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看?” 黑衣人浑身一颤,生怕相爷会因此事而迁怒于他。 他刚想开口,却意识到相爷这话,应不是问他的。 果然,耳边传来一阵冷淡的男声: “回相爷,萧世子既然派了人来,就表明他的确已经对此事一清二楚。但却又不曾直接登门拜访,属下认为,想必也是因为不想声张的缘故。” 听出灰衣人话中的意有所指,李淳沉吟片刻,也觉得他所言正是。 说到底,此事毕竟见不了光。 就这样暗暗揭过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府倒是没什么,毕竟因为皇后和沈贵妃的原因,他们左相府和沈府早就势同水火,关系根本无法缓和。 但萧珏的态度却是出乎李淳的意料之外的。 事实上,若非必要,李淳根本不想与萧珏为敌。 萧珏身为亲王世子,背靠雍亲王府,自身又是能征善战的少年将星。 更何况谁人不知,陛下待萧珏,那可真是亲如子侄般的宠爱。 别说他们的确是叔侄关系,要知道,皇室宗亲,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得简直令人发指。 要论叔侄,陛下还是有几个兄弟依旧健在的。 因此宗室里还有那么多血缘更近的王爷世子,哪里就能轮到早就不知隔了几代的雍亲王府呢。 …… 大锦朝人人皆知,雍亲王府在东华是个极为特殊又重要的存在。 历代雍亲王爷虽然也都姓萧,但那正是因为第一代的雍亲王与东华开国的高祖皇帝,是嫡亲兄弟的缘故。 高祖帝疼爱幼弟,再加上第一代的雍亲王在多年的南征北战中,的确为东华立下了汗马功劳。 于是,高祖帝登基后,便第一时间册封其为雍亲王,爵位世袭罔替。 就这样,许多年过去了,一代又一代的雍亲王爷皆是手握重兵的实权亲王,同时也都深受历代皇帝的看重。 如今的雍亲王萧慎,早年间也被称为“大锦朝战神”。 与建威大将军沈从严,并称为大锦朝“双璧。”是国之柱石一般的存在。 其二人都与崇明帝一同长大,是崇明帝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但近年来,雍亲王萧慎不知是何原因,心思竟不再放在军务上面,而是终日沉迷于钓鱼赏花等风雅之事。 朝中都暗暗传言,这传承百年的雍亲王府,恐怕就只能到萧慎为止了。 就在人们哀叹于一个实权王府的凋零时,萧珏横空出世。 在与西夜的最后一战时,雍王不慎中了埋伏,险些被敌军所围。 是身为世子的萧珏,果断带兵驰援,才在重重包围圈中,救回了重伤的萧慎。 同时还以少胜多,当场斩杀西夜大将军,重创敌军,使其少量的残兵只能狼狈的退回原本的边界线以外。 就是这一战后,雍亲王方一回京,就拖着重伤的身体,进宫上交了虎符。 婉拒了崇明帝的再三挽留,伤好后从此就再不问政事,俨然打算做一个闲散王爷的模样。 但也就是这次,萧珏一战成名。 如今大锦朝内外谁人不知,萧小王爷萧珏,在战场上用兵如神,不下其祖其父。 在很多人心里,世子萧珏,已经公认的会成为雍亲王府下一任的主人了。 …… 眼下,既然萧世子出面了。 那么…… “此事到此为止。”李淳最终一锤定音。 简单来说,一句话就是,他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但是对李淳来说,今夜的失败,他并不是输给了沈家,而是输给了意料之外的萧珏。 眼下萧世子肯轻轻放过,只怕也是顾忌沈家那丫头的名声。 李淳沉吟片刻,淡声道: “这件事,就不用让大老爷知道了。” 若是让这个逆子再闹出事来,惹怒了萧珏。 就算他是一朝左相,只怕也护不住这个逆子。 闻言,灰衣人连忙点头应下。 李淳心中微沉,对他们来说,如今的状况。 往好了说,沈家目前应该还不知道沈乔沉失踪一事。 但坏消息是,既然他们的计划已经被人识破,那么自然也会知道幕后之人,就是他左相府的人。 所以,今夜这个仓促间决定的计划,不仅会引来沈从严的怒火,而且还招惹来了雍亲王世子。 而这两个人中,无论哪一个,都不是那么好惹的。 但事已至此,李淳也别无他法,想到将来可能发生的事,他也只能长叹一声: 一步错,步步错啊…… 第九十九章 文竹的忠心 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将自家相爷看在眼里,却能让相爷无能为力的人。 黑衣属下不禁也暂时忘记了胆怯,悄悄看上正上方坐着的李淳。 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咳,他寻声看去,只见一旁的灰衣人正一脸冷淡的看着自己。 他打了个冷战,这才回过神来。 想起自己方才的胆大包天,立即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上司。 灰衣人盯了他半晌,这才轻轻冷哼一声,摇头示意他退下。 黑衣人见状,小心的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的相爷,见其并没注意到自己,这才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躬身退下了。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黑夜里,灰衣人才转身看向坐在桌案后面的李淳。 见他仍怔怔地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灰衣人轻咳了一声,出声请示道: “咳……相爷,那咱们接下来……” 李淳又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道: “罢了。” 短短两个字,灰衣人当即就明白了他的的意思。 这是打算放弃了…… 也是,李淳一向识时务。 如今又有了萧世子这个煞神亲自命人上门提醒,若还是执迷不悟的话,那可就不是向来懂得“审时度势”的当朝左相了。 灰衣人作为李淳精心培养的属下,跟随在他身边多年。 每当李淳有什么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是命他去处理的。 可以说,他几乎比李夫人更加了解这位左相,是李淳心腹中的心腹。 所以,眼下的情形,还不用李淳开口,灰衣人就立即了解了他心中所想。 “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吩咐下去,让还在外面的兄弟们都回来。” 说完,灰衣人对李淳行了一礼,转身就准备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李淳突然开口道: “文竹,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灰衣人,也就是文竹闻言,身形一顿,半晌转过身时,脸上还是那副恭敬的模样。 他重新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对李淳行了一礼,轻声道: “禀相爷,属下跟在您身边,已有将近十年了。” 李淳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低声道: “是啊,不知不觉,竟已有十年了。” 李淳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当朝左相的威压也不是开玩笑的。 被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任何人都会有不小的压力。 但站在下方的文竹,却仿佛并无感觉一般,仍是低眉敛目,恭顺至极的模样。 见状,李淳皱了皱灰白的眉毛,浑浊的双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仿若无意道: “文竹,本相,可以信任你吗?” 文竹低垂的双眼一闪,抬起头时,却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主子待属下恩重如山,属下此生都会追随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文竹平日大多数时候,都是称李淳为相爷,极少喊他主子。 而此时李淳心中有事,也没注意到这一点。 方才那样说,也不过是下意识的多疑行为,并不是真的就对文竹有所猜忌。 毕竟今夜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而文竹,却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看在眼里。 而且,今日的行动,带头的人,也正是文竹本人。 因此,以李淳的多疑,怀疑到他身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此时冷静下来,李淳这才觉得不妥,文竹往日素来忠心,他又一向待他宽厚。 想来,文竹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于是李淳淡淡道: “今日之事,事发突然,是本相多心了。” 文竹见状,也不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想了想,他恭声道: “相爷多虑了,属下之前得知,今日萧世子出门原是与江六公子在一处,并未与沈家兄妹有何关系。既然萧世子也表示此事不会再提,那就证明今日之事,就算是为了沈家那位,他也绝不会再告诉旁人。” “依属下看,今夜之事,本就是临时决定。至于成与不成,对我们相府也并无多大影响。” “而且,要说在此事上面,损失最大,最应着急的,可是另有其人才对……” 文竹真不愧是最了解李淳的人之一,这一句句,简直都是说在了李淳的心坎上。 属下的忠心,让李淳心中十分熨帖。 心道文竹果然是个能干的,也不愧对他这么多年的精心栽培了。 “你说得不错。本相看着白家那母女两个,也都不是个安分的。今日若不是因为她们,本相也不会在萧珏面前输得那么难看……” 想到自己堂堂左相,萧珏竟敢将他的脸面放在地上踩,李淳心中就生起满满的不悦。 也难怪长子如此看不惯萧珏,此子小小年纪,果然就如传说中那般目中无人。 眼下,他不过就是仗着在陛下面前有几分颜面,才敢这般无视他左相府。 若是有一天,等他在圣上跟前失了宠,看他还能如何张狂…… 李淳想得入神,再加上他笃定文竹对他的忠心。 于是,只看着他双眸透出的冷意,文竹就将他的心思猜出个七七八八。 他面上仍是恭敬地附和着,心底里却是一阵冷哼。 其实沈乔沉之前想的没错,李淳本也没觉着这个计划,对沈家能有多大的影响。 但昨日事出突然,他自然也没有更多的时间部署。 更没想到最终会是个这样的结果。 况且,昨日宫宴上,他也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沈家嫡女。 果然没有传言中说的那么不堪,正相反,那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往那一站,跟在场的闺秀们相比,竟都显得毫不逊色。 过于精致的五官以及偏柔弱的气质,却丝毫不显得轻浮,反而竟透露出几分莫名的锋利…… 锋利?李淳下意识地对自己的判断感到怀疑,她才几岁? 于是,又重新看了过去,这一看便觉得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沈家这个女孩子,确实长了副极好的相貌,美丽却没有攻击性,灵透的气质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十分的欢喜。 沈从严的这个女儿,的确养得不错。 模样气质样样出挑以外,还能引得雍亲王世子的另眼相待。 也难怪自家小孙女儿当场就红了眼眶。 …… 第一百章 失策的决定 眼下李家失势,沈家却是从中获利。 自古文武相轻,眼看着沈家愈发的花团锦簇,这令左相李淳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正如李皇后整日在后宫中与沈贵妃为难,左相李淳在前朝也是时刻视建威大将军沈从严为眼中钉。 沈家虽是将门世家,但在作为文官的李淳眼中,根本也就是些粗鄙的武将,毫无清贵可言。 而就是这样的人家,却能引得林家两代嫡女下嫁。 要知道,林家可不是什么一般的世家。 江南林氏的历史,甚至比东华的建国时间还要更加源远流长。 这么多年里,族中更是出现过无数惊才绝艳的人物。 翻看史书,历朝历代,多少贤臣能隶均是出自江南林氏。 正因如此,多年以来,无数人家都希望能与林氏有所来往,从而使自己的家族,也跟着更进一步。 而这其中,联姻,自然就是最好的方式。 若是能够通过娶嫁之礼,将家族与林氏绑在一起,那么想必对他们自己的家族,也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 而一想到这,李淳就恨得咬牙切齿,想他李淳如今也算是百官之首的左相,虽不是右相,但谁说今后就不能更进一步了。 若是有朝一日,二皇子能荣登大宝,那他们李家自然就会更上一层楼,成为大锦朝的第一世家。 这个道理,李淳不相信林家能看不清楚。 但即便如此,当李淳透露出想要求娶一位林氏女给三皇子为妃时,林家如今的家主林老太爷,也就是宫中林太后以及沈老夫人的长兄,当即就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李淳想着,林家或许是顾念着沈老夫人和沈家,所以才拒绝了他。 毕竟沈老夫人的嫡亲女儿,也就是如今的沈贵妃,也是有着林家血脉的。 于是之后,李淳便退而求其次。 前段时间,他再次写信给林老太爷,表示愿意为李家这一代的嫡长孙,求娶林氏女。 要知道,李淳的嫡长子才能平庸,性格又软弱。 李淳从未打算将李家交到他的手里。 因此早在嫡长孙懂事后,便早早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所幸他的这个孙儿果真是天资聪颖,从小就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如今这位李家的四公子,还不及弱冠,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个进士了。 虽比不上沈家的二公子,但在京中也可称得上是有名的青年才俊了。 毕竟十五岁的少年状元,全东华……或者说是全天下,可能也就只有沈乔其这么一个而已。 可以说,李淳在他的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自然也是期望颇高。 众人皆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李家四公子,也就是李家将来的当家人了。 这个孙儿如此优秀,李淳是很得意的,在他心里,自己这个四孙儿,就算是跟林家的公子相比,恐怕也是不差什么的。 因此为他求娶林氏女,李淳自己心底里觉得,这已经是很大的诚意了,想必林家对自己的这个孙儿,也会很满意的。 毕竟沈从严一介武夫,都能娶得林氏嫡女为妻。 而自家这个孙儿,身后有自己这个做左相的祖父,他自身又确实是才华横溢。 想必,定是能入了林家的眼的。 但出乎意料的,林家还是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这一次甚至林老太爷都没有亲笔回信,而是直接传信给了后宫之中的林太后。 …… 而眼下,李淳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仍带着几分自得地等着林家的回复。 原本,李淳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今夜过后…… 想着今夜自己命人挟持沈乔沉一事,李淳心中不由得对白氏母女更加愤恨了几分。 就凭这一次她们出的馊主意,让他在萧珏小儿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 若不知自己在沈府实在无人可用,他绝对不会放过这母女二人。 而且,众所周知,这几十年里,林氏有两代嫡女,相继嫁入了沈家。 分别嫁给了沈家的两代家主。 这两位林氏女,也就是如今的沈老夫人和她的长媳,也就是沈从严的夫人林氏。 沈乔沉更是沈家唯一的嫡女,据说自小受宠。 以沈家和林家的关系,若是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恐怕结亲之事,就再无可能了。 …… 当然,如果此时沈乔沉在场,也只会笑李淳的天真。 就算没有今夜之事,林家也是断不可能选择李家这样的人家结亲的。 …… 沈乔沉的想法,李淳当然不知。 眼下,他正为了今夜的失策而感到懊恼。 想起昨日的自己,简直就是被陛下突如其来的旨意,给冲昏了头脑。 为了试探沈家的想法,这才会临时想出这么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主意来。 况且,沈家又究竟有何损失呢? …… 沈家有没有损失,李淳不知道。 但眼下的局面,损失更大的,就只有他们李家而已。 将今夜之事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李淳最终长叹出声,吩咐道: “文竹,让人都回来吧,小心些,别留了尾巴。” 文竹低声称是,刚要转身,就听见身后李淳又补充道: “沈府那边,记得打点一下。告诉她们此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今日之事的风言风语。” 李淳语气淡漠,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但文竹知道,李淳的意思是,白家那母女两个,若是知道今夜之事失败了,日后定会再找机会,想尽办法的将此事传扬出去, 依照她们对沈家,尤其是沈乔沉的恨意,不亲眼看着她声名狼藉,又怎么会甘心呢? 但相爷明显不想再让此事继续发酵,如果白氏母女还要继续作妖。 那萧珏和沈家定是会查个水落石出,一旦查到她们母女头上,那最后第一个被供出来的,只怕就是左相府了。 到了那时,就算萧珏曾经答应过不再追究此事,但沈乔沉背后的沈家,也绝不会就此罢休。 更何况,还有宫中的太后,以及沈贵妃…… 所以,对于眼下的李淳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与林氏联姻一事。 除此之外,任何事都可以暂且放一放。 毕竟,若是真能搭得上林氏这艘大船,那么也能一定程度上的,瓦解林太后和沈家之间的关系。 说到底,太后终究还是姓林,不姓沈。 第一百章 鸠占鹊巢 李淳对于林家的回信,是如何的望眼欲穿,沈乔沉等人并不知晓。 但李淳会对今夜挟持沈乔沉的计划,而感到深深的后悔,却是十分显而易见的。 毕竟,他派人费尽心力一晚上,最后得来的只是一场徒劳罢了。 而且,还引来了萧珏这个煞神。 更何况,若是他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能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恐怕,对于今夜之事,李淳将会更加的追悔莫及…… …… 暂且不提,这一晚,李淳在左相府中,将是如何的辗转反侧。 今夜的京中,到处都是欢呼雀跃的人群。 醉江月中,也是如此。 沈乔沉等人身在二楼,也能感受到外面越来越大的喧闹声。 楼下的街道上,早已被看热闹的人们堵得水泄不通。 早就出现在视线里的花车,也行进得异常缓慢。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竟是硬生生用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沈乔沉看了看一旁的沙漏,此时已是戌时末,而花车看上去,距醉江月仍还有着一百多米的距离。 她坐在窗边,回头看了看与江枫眠聊得正欢的沈乔燃,想起方才的事,不由得轻叹出声。 她知道,刚刚江枫眠的话,也只是开玩笑,并没有恶意。 即使她对这些都心知肚明,但当时的她,却还是压制不住心中突然涌起的恨意。 事到如今,她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并不是件好事,她知道。 只因为听到了江枫眠口中的“英雄救美”四个字。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往事。 前世这一年的上巳节,自己因落水昏迷而错过了宫宴。 而正是那一次的宫宴上,白筱年一曲箜篌横空出世,惊艳了众人。 从此人们都说,大将军府的表姑娘才华横溢,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女。 宫宴之后,白筱年便游说她说,如今她大病初愈,也是时候认识些新朋友了。 而自己醒来时,宫宴早已过去,她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于是沈乔沉便在白筱年的“劝说”之下,答应在府中设宴,广邀京城各府的名门闺秀。 见沈乔沉同意,白筱年当时还善解人意地表示,沈乔沉久不在京中走动,或许会对众人感到陌生,所以宴会的请帖她或许可以帮忙。 那时的沈乔沉,只觉得这位表姐十分体贴,却不曾想到,这才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既然帖子是白筱年写的,那么来的,自然也都是她的好友。 小宴上,白筱年就仿若主人家一般,带着众位闺秀在将军府中观赏。 最后甚至还将众人,带到了沈乔沉的漪澜院中。 要知道,沈乔沉作为将军府唯一的嫡女,她的院子,是由她祖母和母亲,从她刚出生起,就精心布置下的。 这么多年来,更是时常的改建和修缮。 如今的漪澜院,别说是在将军府中,就是在整个京城的府邸之中,规模和精致程度,也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 因此,平日里,除了沈府的主子们,以及本就在漪澜院伺候的下人,其他的人,是不允许随意进入漪澜院的范围的。 而自打白氏母女进府以后,就经常打着姨母和表姐的名头,随意的进出沈乔沉的院子。 沈乔沉原本想着,都是亲人,也就没说什么。 只是眼下,白筱年竟然连外人都领了进来。 这让沈府众人,看着白筱年的目光,都怪异了起来。 偏偏那日,沈乔沉的两个兄长都不在家,就连祖母沈老夫人,也进宫去看望太后和皇贵妃了。 也就是说,整个沈府,正经的主子,也就只剩下沈乔沉一人。 见有外人闯进了漪澜院,沈乔沉身边的橘白几人,都纷纷开口,希望自家姑娘能将人赶出去。 但沈乔沉那时一心信任白筱年这个表姐,即使心中不悦,也没当场表现出来,让白筱年难堪。 因此,纵使橘白几个再恼怒白筱年的自作主张,但主子不开口,她们也无可奈何。 毕竟白氏母女与自家老夫人和夫人都有亲,而她们也只是沈府的下人罢了。 沈乔沉的“默许”之下,众人顺顺利利的进了漪澜院。 在白筱年的带领之下,众人又是游湖,又是赏花。 到了最后,白筱年甚至还命人,将沈乔沉收藏的字画、典籍都取了出来,供众人赏玩。 一整天下来,众位闺秀都对漪澜院中的美景流连忘返,更是对白筱年的“布置”赞不绝口。 却唯独,对沈府真正的主人,沈乔沉,纷纷视而不见。 同在京中,即使沈乔沉多年来,都因病极少外出。 但沈家不是寻常人家。 建威大将军府的名头人人皆知,她沈家嫡女的身份,也不是什么普通闺秀可比的。 她们未必就真的不知道,白筱年今日此举的不妥。 可即便如此,那些个来赴宴的姑娘小姐们,拿着沈府的帖子,却是存心来看沈家的笑话。 毕竟京中谁人不知,沈大将军夫妇一向恩爱,自成婚以来,沈大将军后院中,就只有沈夫人林氏一人。 沈家的三子一女,也都是由林氏所出。 可以说,沈府的内院中,都是真正的至亲之人,根本没有其他府中那般的腌臜之事。 这让众位从小,就与家中的姨娘,以及庶出的兄弟姐妹们打交道的姑娘小姐们,如何能够不心生嫉妒。 再加上平日里白筱年,在她们面前有意无意的引导,也就更加导致了,众人对这位沈家嫡女的不屑与嘲讽。 人的嫉妒之心,是很可怕的。 尤其这嫉妒之心,是对于一个,在她们心里,除了家世以外,在其他方面都一无是处的人。 因此,对于沈乔沉,她们越是不屑,就越是嫉妒。 而这些情绪,在见过精心布置的漪澜院后,更是愈发的汹涌了起来…… 之后的日子里,白筱年依旧时常三不五时的邀请众位闺秀来沈府做客。 而每一次,她们也依旧都会无视沈乔沉的存在。 明明沈乔沉才是沈府的主人,但对于白筱年鸠占鹊巢的做派,众人却从来都视而不见。 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沈乔沉,才是借住在沈府的可怜孤女。 第一百零一章 好奇 如今想来,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啊。 可惜前世的沈乔沉,自小被沈家人精心呵护,从来都没见识过那些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人和事。 最后养成了个天真的性子,只要旁人对她释放出一丝善意,她都会付出一百分的信任。 以至于最后才了解到,世事艰险,人心险恶。 只是这个道理,她明白得太晚、太晚了。 沈乔沉曾经无数次想过,沈家的覆灭,到底是因为她痴恋萧礼,还是因为最初,她对于白氏母女的过分纵容。 如今想来,这二者其实都是同一个原因。 那就是她沈乔沉,识人不清,引狼入室。 正如,最初。 白筱年成就她的才女之名,用的却是她沈乔沉的琴谱。 最后更是踩着沈府的声望和骨血,一步一步走向了她向往的高处。 还有,萧礼。 二皇子萧礼,最初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母家微弱,宫外并无依仗,每日只能跟在嫡出的三皇子身边,做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现在想来,若是真的无所求,又何必专门跟着势力最大的三皇子呢。 若是真的没野心,又何必要故意靠近沈家唯一的嫡女,沈乔沉呢。 沈乔沉也是想了很久,才终于想明白。 前世与萧礼的相识,实在是太过于刻意。 如今想来,这其中,定是与自己那位好表姐,脱不了关系。 白筱年曾在宫宴上惊艳众人,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才女。 而沈乔沉,在京中的名声一向不堪。 无论换做是谁,这二者之间,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可那一日,因爹娘提早回京,沈府特意设了宴。 宫中的沈贵妃,也让五皇子带着六公主来沈府拜见。 可不知怎的,萧礼竟也一道跟了来。 要知道皇后和沈贵妃一向水火不容,三皇子仗着嫡出的身份,又向来不将其他兄弟放在眼里。 就是萧礼,也是常年在他身边做小伏底,才勉强愿意让他跟在身后的。 所以,即使这样的行为,会被皇后和三皇子猜忌,萧礼也还是来了。 若是重生一世的沈乔沉,定然能一眼看穿萧礼的目的。 但前世的她,却并没能想到这一点。 当她再一次被众位闺秀暗暗排挤,只能独自一人躲在漪澜院的湖边,对着湖水发呆时。 一袭白衣的萧礼,从远处缓缓走来,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沈乔沉极少出门,对于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对她又耐心有礼的白衣少年,当下就有了十二分的好感。 当然,这其中,与萧礼和她的兴趣爱好竟十分一致,有着很大的关系。 以至于后来,终于知道萧礼的身份后。 无论父母兄长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沈乔沉仍是不管不顾地,一头陷了进去。 却忘了,漪澜院已是沈府的后院,萧礼一个外男,当时贸然闯入究竟有多么的不妥。 更何况,沈家是武将,守卫一向森严。 若是没有某些人的暗中打点,萧礼又怎么能顺顺利利在诺大的漪澜院中,如此精准地找到沈乔沉的踪影呢? 现在想来,那时沈家众人的阻拦,除了萧礼明面上是三皇子那边的人,而沈家,却是五皇子的母家,这种立场相左的原因之外。 恐怕也正是因为看透了萧礼眼中的狼子野心吧。 只可惜,那时的沈乔沉,被萧礼编织的美梦所蒙住了双眼,将家人的劝解统统抛到脑后,一心就只想嫁给萧礼为妻。 可以说,沈乔沉一生中所有的勇气与执拗,都用在了这件事上。 最终,因为沈乔沉的以死相逼,沈从严只能无奈的点了头。 沈乔沉还记得,出嫁那日,当她满心欢喜的登上喜轿,以为这就是奔向了她毕生的所求。 但后来的那些年里,她最终收获的,只有无数惨痛的血和泪。 她想象中所谓的“爱情”,以及那个心心念念的“良人”,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她狼狈的后半生,就是一场精心编造的骗局。 白筱年,需要借助沈家的地位,来提高自己的身价和名望。 萧礼,需要依靠沈家的兵权,来扩大自己的势力,弥补母家的不足。 这么简单又低劣的圈套,沈乔沉却是心甘情愿的走了进去。 最后,就连整个家族,也一同陪葬。 沈乔沉和沈家,就这样成为了萧礼,和白筱年,实现野心的垫脚石。 最后的最后,如果不是萧珏的横空出世。 还不知道这对狼心狗肺之辈,还要踩在沈家的骨血上面安逸个多少年…… …… 念及至此,沈乔沉抬起头,静静地看向不远处的黑衣少年。 突然很想知道,前世的最后,他怎么样了。 …… 萧珏是习武之人,对旁人的目光尤其敏锐。 沈乔沉的注视,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他唇角微扯,抬眸看了过去。 正好撞进了一双琉璃一般的眸子中。 沈乔沉的目光很是平静,不是那种刻意掩饰出来的淡然,而是仿佛来自隔世的一般,穿过了漫长的岁月,才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样的眼神,让萧珏十分的不解。 眼前的少女,眼下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穿着一身男装,就显得一张小脸更加年幼和精致。 客观来说,即使是萧珏,也不得不承认,沈家这个小姑娘,容貌气质的确是出色。 但最让人难以忘却的,就是那双琉璃一般剔透的眸子。 萧珏从未见过谁的眼眸,竟是如此特别。 明明清澈见底,却又似乎蕴藏着万物。 这么多年,萧珏见过许多美丽的眼睛。 清纯的,妩媚的,高傲的,冷艳的…… 但无论哪一个,都没有眼前这双,更能让他印象深刻。 他相信,只要沈乔沉愿意,任何见过这双琉璃眸的人,都会沉沦其中,一醉不醒。 也难怪,方才南星带着沈乔沉从楼上下来时,刚一进门,南烛就陷在了这双眼中。 萧珏当时还以为,想不到沈乔沉年纪不大,竟然还会这种催眠之法。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他错了。 沈乔沉并不会什么摄魂之术,而是她心里,深藏着一个秘密。 而这个秘密,或许终其一生,也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想到这里,即使是萧珏,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好奇。 第一百零二章 四姑娘 人间事,冥冥之中都是注定好的。 有缘的人,终究会相遇。 而一切故事的缘由,都是源自于好奇。 …… 窗外夜色渐浓,粉白的杏花花瓣随风飘荡,一小朵一小朵地飞进了大开的窗子。 众人身在二楼,从此处向外望去,楼下之人的欢呼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沈乔燃随口抱怨道。 方才就是因为人多,小乔才会被左相的人伺机带走的。 看出自家兄长眼中的担忧,沈乔沉乖巧地说道: “三哥哥说的是,外面的人的确太多了些,我们也出来很久了,不然我们还是回府去吧。” 虽然她心底里还是对灯会充满了向往,但沈乔沉也知道,今夜自己失踪一事,恐怕已对沈乔燃造成了一定的阴影。 所以,她也只能压抑住心中的好奇,提议回沈府去。 听了沈乔沉的话,沈乔燃有些犹豫。 他当然知道沈乔沉为何这么说,自家妹妹如此贴心懂事,不禁让他有些心疼。 但小乔从小到大,都没有看过一次灯会,为了今晚的灯会还特意问自己要了男装。 而且……方才萧珏也再三保证今夜之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一时间,两种念头在沈乔燃心中拉扯,让他十分纠结。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叩……” 屋内几人相顾看了看,都不知何人会在此时前来敲门。 南烛转头看向萧珏,萧珏顿了顿,还是侧了侧头,示意他前去开门。 而萧珏自己,却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沈乔沉前面。 他的这一举动,看似无意,却被江枫眠,以及被挡住的沈乔沉看在眼里。 江枫眠摇了摇头,用扇子遮住大半边脸,另一边,却悄悄地对萧珏笑得一脸戏谑。 却只换来萧珏淡淡的一瞥,江枫眠也不在意,仍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 被萧珏挡在身后的沈乔沉,抬眸看了看不远处少年的背影。 与他平时懒散的模样不同,毕竟是习武之人,劲瘦的腰身看起来依旧挺拔如松。 沈乔沉抿了抿唇角,垂下双眸,心中却闪过一阵复杂。 …… 南烛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警觉地侧耳听了听,却只能听到屋外一阵喧嚣。 他皱了皱眉,思考片刻,伸手猛地打开了门…… 而当他看到屋外的身影时,愣了一瞬,眼中划过一丝轻松,俊俏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玩世不恭的笑容,随后背在身后的手打出了一个隐秘的手势。 “是你啊,小丫头。” 屋内的萧珏和江枫眠,接收到南烛传来的“信号”后,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沈乔沉自然看不明白他们之间传递的信息,但她却听见了南烛的话。 思来想去,能找到这里,还被南烛称为“小丫头”的人,应该也没有别人了。 沈乔沉刚想证明自己的猜想,下一秒门口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四姑娘在吗?” 沈乔沉探头一看,立刻认出了站在门口的那道纤细的身影,正是铃兰小丫头。 此时南烛已经把铃兰让进屋来,同时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铃兰,我在这里。” 沈乔沉见状,起身从萧珏身后走了出来,轻笑道。 听见她的声音,铃兰小丫头偏头一看,果然是沈家四姑娘。 于是她也轻笑着应声,正想迎上去,却不料一道“人墙”突然从天而降,挡在了她的面前。 铃兰往左,那人也往左,铃兰往右,那人也跟着往右。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 铃兰小丫头也有些暴躁了起来,她用力握了握拳,抬起头对挡住她的人怒目相对: “堵在门口干嘛,我又不是找你的。” 那人墙,也就是南烛闻言,俊眉微挑,懒声道: “小丫头,这屋里可只有几位公子,并没有什么四姑娘。” 这话听上去的确没错,雅间内的几人,都是做男装打扮,就是女扮男装的沈乔沉,如今也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 乍一看时,若不知她的身份,也会以为这是个长相精致的小公子。 更何况,她身边还站着个长相相似的沈乔燃,外人看过来,也只会觉得这是一对长相出色的兄弟,并不会想到其中一个,竟是个真正的女儿家。 另一方面,南烛的话也是在提醒铃兰,虽然她说这话时是在屋内,但难免也会隔墙有耳。 “四姑娘”三个字,一般人或许并没什么反应,但今夜见到他们的人并不少,若是听在有心人耳中,与沈家三公子有关的“四姑娘”,除了沈乔沉之外,也并无旁人了。 今夜沈乔沉被挟持一事,他们收尾得比较及时。 但难免会有漏网之鱼的存在,若是今后的某天被当众翻出,铃兰的这句“四姑娘”或许就会成为对方的把柄。 这对沈乔沉来说,绝不是件好事。 铃兰是季青远的女儿,又从小长在这醉江月。 自然是个聪明又敏锐的姑娘,对于南烛话里的用意,她也并非想不明白。 当时她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了不妥。 虽南烛已经在她身后关上了门,但这说到底,也的确是她的疏漏。 可是南烛吊儿郎当的语气,却让铃兰有些不悦。 于是她秀眉微蹙,水灵的大眼睛狠狠地瞪了南烛一眼,随后飞快地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仿佛他是什么登徒子一般嫌弃。 南烛见状,愣了片刻,他身为萧珏身边最得力的属下,旁人见到他也都会礼遇三分。 而眼前这个小丫头……明明就是个酒楼老板的女儿,竟然敢对自己露出这种类似“嫌弃”的眼神…… 南烛一双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似是觉得十分有趣。 挑了挑眉,也转身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 南烛走近时,铃兰已经来到了沈乔沉的身边,正和她站在窗边不知在说些什么,神情看上去,二人却是十分熟稔的样子。 见两个姑娘小声地说得热闹,一旁的沈乔燃也是十分惊讶。 看起来,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妹妹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能够相谈甚欢的姑娘。 江枫眠和南烛将沈乔燃的表情看在眼里,也觉得十分意外。 “想不到,四姑娘竟然与醉江月的小掌柜也如此熟悉,想必沈兄是经常能吃到醉江月的那道醉仙鸭了吧。” 第一百零三章 醉仙鸭 醉仙鸭是醉江月的招牌。味道不仅美味,而且十分独特。 吃过的人,都很难对之忘怀。 可因为做法复杂,所以每日能吃到的人,十分有限。 这也丝毫不能阻挡人们对这道菜的喜爱,京中的达官贵人们,时常会提前跟醉江月打好招呼,好预定下明日或是后日的醉仙鸭。 但自从差不多半个月前开始,醉江月发出公告,表示这道醉仙鸭,今后每天不仅限量,还限时。 也就是说,想吃到醉仙鸭,今后不仅得赶巧,还得赶早。 这在有些人眼里,只觉得这醉江月简直是荒谬至极。 酒楼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难道我出双倍、十倍,甚至更高的价格,你醉江月还真能不卖不成。 于是刚开始,人们也无视了这道规定,只想着到时候多出些钱就好了。 毕竟能到醉江月用餐的,本来也都是非富即贵之人,谁还能心疼那几个银钱不成。 怎料,醉江月的告示一出,从此以后,每天规定了有几只,就是有几只,说卖到什么时辰,就卖到什么时辰。 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过时不候。 这一举动,让那些身居高位,一向瞧不起商户的达官贵人们,如何能够接受。 于是,就有了些不长眼的,仗着府中的权势,给醉江月施压。 想逼迫其取消这个规定。 结果,明明人是气势汹汹的走进去的,没多长时间就七横八竖地躺着出来了…… 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只看那三品大员家里的下人,都只能灰溜溜地狼狈而去,就知道,这看起来并无背景的醉江月,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 从那以后,人们也就知道了,任凭你如何有权有势,也只能每天清晨命府中下人,早早过来排队,生怕被别人抢了去。 也有同行将此举看在眼里,觉得醉江月背后之人实在过于嚣张,这种做法用在酒楼经营上面,难免有些过分,终究不是长久之法,想必用不了多久,这醉江月就会无人问津了。 谁能想到,每天排队的人不仅越来越多,甚至后来就连皇城中的贵人们,也都听到了消息。 即使是出于好奇,也纷纷派出了宫人,每日一早便出宫前来排队,众人看在眼里,简直就跟那些个官老爷每日上朝一般准时。 因此,也足以看出,想要吃到醉江月的这道醉仙鸭,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 “想不到,四姑娘竟然与醉江月的小掌柜也如此熟悉,想必沈兄是经常能吃到醉江月的那道醉仙鸭了吧。” 江枫眠这番话,原本是含了试探的意思,他很想知道,沈乔沉与醉江月的关系,沈乔燃究竟是否知情。 但看到沈乔燃一脸的茫然,江枫眠就立即能够确定,沈三公子的确对此事毫不知情。 “如此看来,四姑娘对于她的这个哥哥,可是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信任呢……” 江枫眠唇角噙着笑意,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话的样子。 但他的声音,却是丝毫不差地传入了萧珏和一旁的南烛耳中。 萧珏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 之后他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江枫眠,仍是慢条斯理地喝着手中的热茶。 而萧珏的声音,也同样传到了另外两人耳中。 “或许,她是想要保护他们吧。” 模糊的称谓,让江枫眠和南烛听得一头雾水。 “谁?” 江枫眠不由得问出了声来。 好在窗边的两位姑娘离得较远,江枫眠的声音又不大,这才没被听到。 沈乔燃虽就在他们附近,但他此时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纠结是否应该立刻带妹妹回府,这件事情上。 至于其他的声音,他都并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见自己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江枫眠歉意地朝面前二人笑笑,然后又重新以口型表示自己的不解。 而另一边的南烛,将萧珏的话在心中转了几遍,不由得突然想到了自己和南星。 他和南星幼时,也曾经有过一段极其难过的日子。 那时的他们还没被萧珏的暗卫营选中,只能两个人相互依靠,艰难地活着…… 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南烛平日里向来带着笑意的脸上,也渐渐冷了下来。 一双总是眯着的桃花眼,此时也充满了晦涩与迷惘。 整个人似乎是沉浸在了某段记忆中。 而此时的他,看起来与一贯冷若冰霜的南星,简直如出一辙。 “有时候,适当的隐瞒,也是一种保护。” 萧珏的声音突然响起,惊醒了陷在回忆里的南烛。 清冽的男声低沉又凉薄,明明是平淡的叙述,却又带着冷眼旁观的漠然。 南烛彻底清醒了过来,俊俏的脸上却仍是面无表情,和往日的那个他,简直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要知道,南烛作为萧珏的心腹,又是枫满楼里的第一高手。 江枫眠与他共事的时间,并不比萧珏要少。 但在他的印象里,南烛向来有些玩世不恭,极少会露出这种表情。 甚至有时看起来,比江枫眠更像是个纨绔子弟。 南烛平日里,做事虽然十分周到,但更多时候,都仿佛是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游戏人间。 即使是有任务需要杀人的时候,他的唇边也总是会带着几分笑意的。 原本众人只以为这是他乐观的天性使然。 但现在想来,就算是生性豁达的人,在面对鲜血和杀戮的时候,也不应是带着笑意的吧。 萧珏极少提起南星南烛的往事。 可这么多年,江枫眠也隐隐听说过一些。 想起那些隐约的传言…… 江枫眠心里低低一叹。 …… 南烛沉默下来,萧珏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一时间,雅致的房间里,气氛有些莫名。 除了沈乔沉和铃兰轻声的低语,也就只有屋外传来的人群的喧嚣。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说是敲门也并不准确,实际上,是一种有规律的敲击声。 因此萧珏等人听到了,也立即知道是自己人。 果然…… 那人下一秒就打开了房门,闪身而入。 众人寻声看去,来人自然是不知何时出去了的南星。 第一百零四章 花车来了 南星进了雅间,见萧珏几人正坐在桌边,便径直上前行礼。 萧珏和江枫眠见状,都微微点头示意。 只有南烛一人,始终愣愣的看着南星。 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难辨。 从江枫眠的位置看上去,竟觉得他似乎带着些委屈与茫然。 南星从他身旁路过时,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但南星却并未多说,就连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看了南烛一眼,就转身走到了萧珏的身侧。 “主子,沈府周围的尾巴,已经清干净了。”南星低声道。 萧珏闻言,狭长的双眸微闪,并未多言。 江枫眠只是沉吟了片刻,便立即知晓了南星方才的去向。 他轻摇折扇,意有所指道: “李淳会恨死你的。” 对此,萧珏却是满不在乎的轻笑,随手抚了抚衣袖。 “这是他应得的。” 闻言,江枫眠心中心思百转,看着萧珏的眼神也是愈发诡异。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南星方才应是去解决埋伏在沈府周围的探子了。 至于这些都是谁的人,自然也十分显而易见…… 江枫眠撇撇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乔沉。 心里却暗暗为这位左相大人感到叹息。 李淳他得罪谁不好,偏要去得罪这尊大佛。 看萧珏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恐怕还没完。 可怜李淳堂堂一品大员,眼看着也是年近古稀的年纪了,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学学别人在家里含饴弄孙不好么,非得出来上蹿下跳的蹦跶。 如今倒好,就这么萧珏盯上了,以后只怕,就算是他自己想有个消停日子,都难喽…… 可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哦…… …… 房间的另一边。 沈乔沉和铃兰坐在窗边,低声的交谈着。 准确地说,大多时候,都是铃兰说,沈乔沉听。 铃兰这会儿过来,一部分原因,也是季青远的意思。 方才熬好了药,季青远本也要跟着一同回到顶楼的,但听铃兰说了萧珏的人也在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些日子以来,醉江月已经很是惹人注目了。 沈乔沉身子不适,铃兰作为醉江月的少东家,又都是女子,出面招待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若是连他也一同出面看望,在别人看来,就有些奇怪了。 原本近日里,京中众人就在暗中猜测醉江月背后之人的身份,要是此时被人看见,季青远身为醉江月的掌柜,却和建威大将军府的四姑娘有所来往,必定会联想到醉江月和沈府之间的关系。 纵使沈大将军在京中一向人缘不错,但也并不代表,没有关系不好的人物。 就比如今夜挟持沈乔沉的左相府,显然就是与沈府水火不容的一方。 眼下,雍亲王世子萧珏虽然看起来并不是敌对的一方,但在他态度未明之前,季青远也不想留下话柄。 毕竟沈乔沉作为高官嫡女,却与商户来往甚密,说出去,也并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但是,既然女儿铃兰已经在萧珏等人面前露过脸,那接下来,她继续出现在沈乔沉身边,代表醉江月,关心在这里突然发病的沈乔沉,在外人眼里,也就正常得多了。 因此,铃兰和沈乔沉坐在一起,看上去只是在关心沈乔沉的身子,聊天的内容也只是围绕点心和灯会。 但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铃兰却借着宽大的衣袖的遮挡,悄悄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封信,小心地递给了沈乔沉。 指尖触摸到冷硬的纸张,沈乔沉微微一愣,却是快速的伸手接过来,藏在了袖中。 她们二人此时正背对着众人,窗外月色朦胧,一时间竟也没人发现她们之间的小动作。 沈乔沉疑问的看着铃兰,却见她不着痕迹的微微动了动唇角。 看清了铃兰“爹爹”的口型后,沈乔沉也轻轻点头。 完成了自家爹爹交代好的事情,铃兰也心下一松。 虽然不知道爹爹究竟有什么事,需要这样防备着别人,但既然是爹爹亲口嘱咐过的,那么她自然也会万分小心。 …… 季先生此时写信给她,对这信中的内容,沈乔沉心中也有了几分成算。 小心的将袖中的信件收好,她继续若无其事的同铃兰闲聊着。 …… “咦……四姑娘您快看,花车过来了……” 铃兰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乔沉也不由得向窗外望去。 只见楼下的街上,人群攒动,欢呼雀跃的声音此起彼伏。 原本挤得水泄不通的人们,此时却纷纷向两边让开,从中让出了一条足以容纳花车通过的道路。 之前还在一百多米以外的花车,正缓缓驶来。 正如铃兰所说,眼看着就要经过醉江月的楼下。 就像沈乔沉之前在花车上看到的那样,花车途经的地方,马路两边的店铺楼宇,都会纷纷熄灭灯光烛火,只留下粉白相间的花车上挂着的几盏灯笼,散发着缥缈的光晕。 远远望去,的确像是朵半开的桃花,仙气萦绕。 透过朦胧的纱幔,能看到一个婀娜的倩影正坐在车内。 从沈乔沉此时的角度,并不能看清里面女子的面容。 但众所周知,今年选出的“桃花仙子”,正是京中最出名的青楼“南笙梦”中的头牌。 号称“十二钗”之首的——桃夭。 这位桃夭姑娘名声之大,即使沈乔沉平时极少出门,也是知道的。 这世道,身为女子本就艰难。 沈乔沉有幸能够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但对于那些没那么幸运的女子,她也从来都不会感到轻视,更不会生出高人一等的心思来。 尤其她两世为人,就更是如此。 她虽是将军嫡女,也曾是一国皇后,但那又怎么样呢? 最终,她还是从那高高的位置跌落尘埃,甚至连生命也一同凋零。 无论是高高在上,还是零落成泥。 对于如今的沈乔沉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毕竟,出身如何,并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 如何能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护住自己,护住亲人,护住所有想要护住的人,才最为重要。 第一百零五章 同行 对于这个名扬京城的桃夭姑娘,沈乔沉也只是略有耳闻。 沈乔沉自幼养在深闺,极少出府,自然也就没什么机会,能跟身在青楼的桃夭有什么往来。 今夜之事,无论桃夭一开始知不知情,但就看她眼下,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花车里继续游街。 沈乔沉觉得,这位桃夭姑娘,怕是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 “四姑娘,您看,今年的花车可真美啊,就像是真的桃花一样呢!” 铃兰一手扶着窗沿,另一只手拉着沈乔沉的衣袖,雀跃道。 眼看着她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沈乔沉怕出危险,便伸手拉住铃兰的胳膊,试图将她拉回来站好。 “铃兰,你小心些……” 两个姑娘手拉着手,看在屋内众人的眼里,只觉得二人似是十分亲密。 江枫眠轻摇折扇,俊俏的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都说沈家四姑娘性情古怪,极难接近。但如今看来,果真是传言不可信呐~~” 的确,在旁人看来,沈乔沉和铃兰确实不太像刚刚认识的人。 况且,江枫眠他们还早就知道,沈乔沉与醉江月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因此,也就自然而然的觉得,沈乔沉和铃兰二人,定是相熟许久的。 不得不说,这绝对是个美丽的误会。 沈乔沉与铃兰,虽然二人的确一见如故,沈乔沉对季先生这个机灵的女儿也十分满意。 但客观来讲,她们今日,的确也是第一次见面。 …… 听出江枫眠话里的意有所指,萧珏还没开口,沈乔燃却第一个不干了。 京中对沈乔沉的评价,他自然早有耳闻。 每每听到,都会怒不可遏。 自家小乔只是体弱多病了些,但却是个性格极其乖巧的好姑娘。 尤其是落水醒来以后,似乎比之从前,也更加聪慧贴心了一些。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竟然在外编造了这么恶毒的传言,显然是想要败坏自家小乔的名声。 若是被他知道了,他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莫名的,沈乔燃心头突然浮现出白筱年母女的脸来。 想到小乔前些日子落水的原因,以及这几日碧水阁里发生的闹剧…… 沈乔燃俊眉微皱,心中泛起一阵厌恶和怀疑。 难道,又是她们…… 沈乔燃的心思,旁人自然不知。 但外面愈发喧闹的欢呼声,却是令人再也无法忽视。 沈乔沉似乎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暂时忘却了早些时候的事情。 她回过身来,看向桌边的沈乔燃,一双琉璃目中熠熠生辉。 “哥哥,我们也下楼去吧。” 一身黑衣的精致少女,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 仿佛去看花灯,就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见惯了伪装得乖巧温顺的她,萧珏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 看着妹妹期待的小脸,沈乔燃却觉得纠结极了。 眼看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若是一直待在这二楼还好,可若是下楼去了,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只怕会找起来会更加困难。 沈乔燃看了看一旁淡定喝茶的萧珏,心头一阵复杂。 总不能……一直麻烦萧世子吧…… 沈乔燃本想开口提议回府去,可看着难得流露出渴望的沈乔沉,拒绝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看出他的犹豫,沈乔沉原本有些躁动的心也渐渐冷却了下来。 “算了……” 还是回府去吧…… 后面这句还没出口,却听到一阵男声突然响起: “我突然发现,我也是第一次看灯会呢。”萧珏淡淡道。 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看得江枫眠一阵牙酸。 我信你个鬼,从小到大,这灯会,他们就算没逛过七八次,至少也有个三四次了。 但看着萧珏一脸郑重其事的表情,江枫眠也只是白了他一眼,并没有当场拆穿。 事实上,不仅是江枫眠,就是萧珏自己,也是一愣。 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会那样说,或许是不想看到,那双琉璃眸中的光亮渐渐暗淡,因此,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有些话就已经脱口而出。 既然话已出口,自然也就无法转圜。 面对江枫眠戏谑的眼神,萧珏也只能表现得若无其事。 他迎着众人的目光,直直的看向沈乔沉。 “接下来的灯会,不知在下可有荣幸,同四姑娘一道?” 黑衣少年懒洋洋的靠在椅子里,青瓷的茶盏在他的手里,仿佛都变得愈加矜贵了起来。 他嗓音清冽,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明明是询问的话语,但字里行间仍是带出了几分骨子里的肆意。 少年有些挑衅的目光,勾起了沈乔沉心中莫名的意气。 她唇角微扬,瓷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 “此等盛景,自然应当一同赏之。” 少女腰背挺直,白嫩的下巴扬起一个矜持的弧度。 看在萧珏眼里,像极了一只骄傲的猫咪。 萧珏狭长的眼中眸色渐浓,晕染出一片璀璨的光晕。 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萧珏转身看了眼沈乔沉,准确的说是看向她的右手。 “回头我让人送瓶生肌膏过去,你记得用。” 沈乔沉面色不变,“多谢小王爷关心,只不过因我常年多病,家中也识得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我的手有他们照料,想必很快就会无事了。” 沈乔燃并不清楚沈乔沉的伤势如何,但听萧珏的意思,似乎还想派人去沈府。 今日萧珏再次救了小乔,这让沈乔燃很是感激。 但一码归一码,作为一个兄长,自是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是配不上自家妹妹的。 于是沈乔燃上前一步,将沈乔沉护在身后,他抱拳对萧珏道: “萧兄对小乔的救命之恩,沈乔燃在这里代沈家谢过。但舍妹的伤势自有家中照料,定会保她无虞。就不必劳烦萧世子您了。” 这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沈乔燃此刻心里想的却是,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家妹妹年纪小,又一向养在闺中。 像她这样心地单纯的女孩子,最是容易轻信他人。 尤其是遇上像萧珏这种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子,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了。 第一百零六章 同行二 南星和南烛一前一后向门口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 沈乔沉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底一闪,却也没说什么。 铃兰和南星、南烛相继离开后,屋内就只剩下他们四人。 得知萧珏和江枫眠也打算和他们同行时,沈乔燃的内心十分复杂。 不得不说,萧珏开口的一瞬间,沈乔燃第一反应竟是长舒了一口气。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萧珏一向都是无所不能。 况且今夜也是多亏了萧珏在场,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及时找到了自家妹妹。 否则按照眼下的局势,若是最终被发现花车上的人是小乔…… 这个结果,想想都觉得可怕。 所以,如今有了萧珏在侧,想必接下来的出行,也会安全的多。 但另一方面,自家妹妹毕竟是个姑娘,即使今日做了男装打扮,可也难说不会被人认出。 正如他方才同江枫眠所说的,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小乔在京中的传闻,本就不那么好听。 而且萧珏那张脸,在京中谁人不知。 再加上昨夜宫宴上,萧珏破天荒的为了替沈乔沉出头,不惜对上当朝的中宫嫡子。 昨日入宫的,虽然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但这京城之中,向来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不过短短一日的时间,萧世子在宫宴上英雄救美一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如此情形之下,若是再让旁人瞧见,这两位传闻中的主角同游灯会。 那么人来人往的,怕是又会惹人非议。 两种念头相互拉扯,沈乔燃心中也十分纠结。 …… 与自家兄长不同,沈乔沉看上去,却是自然的多。 或许是对于灯会的期待战胜了一切,让她觉得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总而言之,一身男装的沈乔沉,看起来的确十分坦然。 对于沈乔燃眼中的犹豫,她也只当做视而不见。 沈乔燃见状,也只能安慰自己。 小乔长这么大,还从未出门看过灯会,今日机会也算难得,也就不必辜负了吧。 好在小乔平时极少出门,见过她的人并不多。 再加上她今日一身男装,看起来俨然一个精致俊俏的小公子。 乍眼一看,不熟悉的人,根本也都不会想到,这会是沈家传说中那个体弱多病的四姑娘…… 于是,等沈乔燃在心里做好自我建设以后,众人也一并向门口走去。 “小乔,街上人多,待会儿你一定要紧紧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要乱走。” 沈乔燃脚步不停,走到沈乔沉身边时,却是低声叮嘱着。 “一定要记住跟紧我,若是你又出了什么事,我可就真的没法跟家里交代了……” 萧珏和江枫眠走在前面,二人皆是耳力出众,自然将身后沈家兄妹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准确来讲,大多数时候,都是沈乔燃单方面的嘱咐,沈乔沉倒是极少出声,只是时不时点头应付着。 “这兄妹二人,倒是关系极好的样子。” 江枫眠随口感叹道,心里倒是有些羡慕的意思。 要知道他家中兄弟姐妹也不少,虽然有的是庶出,但同母的姐妹也是有几个的。 可瞧瞧人家沈家兄妹的关系,再想想自家府里的妹妹。 同样都是一母所出,难道就因为不是龙凤双胎,就能差距这么大的吗? 可沈家,也只有沈乔燃是与沈乔沉是双生子。 但据说,他们家老大沈乔安,以及老二沈乔其,与沈乔沉的关系,也都是十分不错的…… 江枫眠只是随口一说,可听在萧珏耳中,却有些莫名的不是滋味。 他压下心中的不悦,回头看着靠得极近的沈家兄妹二人,渐渐停下了脚步。 眼见那二人一黑一白,并肩而来,萧珏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却听楼梯口处传来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出现在二楼尽头。 “四姑娘,您的点心。” 转眼间,铃兰来到众人身边,扫了一圈,随后直奔沈乔沉而去,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四人这才注意到,铃兰手中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 铃兰纤细的胳膊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忍不住会怀疑,看起来那么娇小的姑娘,拎着个如此重量的东西,为何看上去却是那么轻松。 还没等他们走到房门口,就听见沈乔沉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 “醉江月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想必堂堂萧小王爷,也不会差了这点点心钱。” 这一行人远远超出标准线以上的容貌,引得街上的人们纷纷侧目。 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萧珏转身看了眼沈乔沉,准确的说是看向她的右手。 “回头我让人送瓶生肌膏过去,你记得用。” 沈乔沉面色不变,“多谢小王爷关心,只不过因我常年多病,家中也识得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我的手有他们照料,想必很快就会无事了。” 沈乔燃并不清楚沈乔沉的伤势如何,但听萧珏的意思,似乎还想派人去沈府。 今日萧珏再次救了小乔,这让沈乔燃很是感激。 但一码归一码,作为一个兄长,自是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是配不上自家妹妹的。 于是沈乔燃上前一步,将沈乔沉护在身后,他抱拳对萧珏道: “萧兄对小乔的救命之恩,沈乔燃在这里代沈家谢过。但舍妹的伤势自有家中照料,定会保她无虞。就不必劳烦萧世子您了。” 这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沈乔燃此刻心里想的却是,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家妹妹年纪小,又一向养在闺中。 像她这样心地单纯的女孩子,最是容易轻信他人。 尤其是遇上像萧珏这种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子,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了。 况且萧珏三番两次的在沈乔沉面前刷存在感,幸亏自家小乔年纪尚幼还没开窍,否则哪里经得住萧珏这样的撩拨。 人人都知道萧小王爷年少风流,京中倾慕于他的姑娘小姐数都数不过来,可谁看见他对哪个有好脸色了? 第一百零七章 林氏少年 沈乔燃可还记得,去年萧珏刚打了胜仗回京,陛下专门为他设宴。 宴席上雍王继妃,特意领着她的娘家侄女儿来给萧珏认识,这其中的醉翁之意谁都看的明白。 这王三姑娘也是右相府里的嫡女,平日在京中也是素有贤名。 此时却在萧珏面前羞红了一张俏脸,在场众人纷纷不羡慕萧珏的好艳福。 谁能料到,面对姑娘家殷切的目光,萧珏连个眼风都没给过她。 雍王继妃当场就变了脸色,可就算她是堂堂雍王妃,却也只是个继室。 但萧珏却是雍王原配所出,雍亲王萧慎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宫中册封在册的世子,真正的雍亲王府小王爷。 所以,即使雍王妃王氏如何恼怒萧珏在宫宴上落了她的面子,但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她也不敢、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就算旁人不知,身为雍王妃的她自然知道,自家王爷有多么看重他的这个长子。 萧珏小的时候,王氏也曾打过别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实施,萧珏就被雍亲王从后院带走,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同时还曾明确的警告过她,从今以后,有关世子萧珏的一切事情,都不允许王氏插手。 之后的日子里,雍亲王萧慎待萧珏十分严厉,每日都要鸡鸣而起练功学习,后来又亲自带他拜见名师,学文习武。 王爷待萧珏一向严苛,却对府中其他的公子十分宽容。 王府里的人都偷偷的议论,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世子没了亲娘,王爷待他竟然连府中的庶子还不如…… 王氏将这些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只能暗自冷笑,她的确是有过些想法,但从始至终,雍亲王都没有给过她任何机会。 …… 雍王府里的事,沈乔燃自然不知道,但宫宴上萧珏对王家姑娘的态度,他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那王三姑娘当场就红了眼眶。 萧世子天生贵胄,自小打马京中过,满楼红袖招。 不是沈乔燃妄自菲薄,但自家妹妹这样的,恐怕在萧珏眼里还不如他自己长得好看呢。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刚开始李淳还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萧珏言而无信,或是沈家下一刻就要打上门来。 但慢慢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萧珏和沈家那边却是并无动静。 那日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场梦一般,仿佛只有李淳一个人记得,其他人都再也不曾提起。 于是,李淳终于将这件心事渐渐放下,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林家那边的回复。 不料回信还没等到,等来的却是慈宁宫传来的,命李老夫人婆媳即刻进宫的旨意。 太后的懿旨自然不能怠慢,于是李淳疑惑之余也只能催着老妻带着长媳立刻进宫。 谁知道,李老夫人婆媳二人,收拾妥当进了宫,却被拦在了慈宁宫外。 慈宁宫的掌事太监林德海,手拿白色拂尘,看也没看李家婆媳二人,只是居高临下的留下淡淡一句:“太后乏了,等着吧。”就冷笑着转身回宫去了。 只留下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李家婆媳两个。 宫中谁人不知,这林德海自打进宫就跟在太后身边服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早已是林太后心腹中的心腹。 可以说,林德海的态度,某一方面也就代表了林太后的态度。 因此,即使李家婆媳心中无论如何不甘愿,面上也不敢流露出丝毫,只得低眉顺眼的跪在晒得滚烫的青石板上。 可怜李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整副大妆进宫,却连慈宁宫的大门都没进去,生生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若不是天色渐晚,宫门要关了,只怕这时间,还会更久。 …… 后来李家才知道,李家婆媳进宫那天,皇后也被“请”到了慈宁宫中。 身为皇后,她倒是顺顺当当的进了宫门,但是李家婆媳跪在门外的时候,一头雾水的皇后却在慈宁宫中,被太后当着后宫妃嫔的面斥责。 而后,当她身心俱疲的回到坤宁宫,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又被专程赶来的崇明帝当着下人的面骂了个狗血喷头。 当她终于从崇明帝的只言片语中,大概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李皇后只觉得无比的恼怒。 李老夫人之前进宫时曾说过,父亲李淳想为三皇子求娶林氏姑娘为妃。 皇后当时虽并不十分情愿,但也知道林太后正是出自江南林氏。 若是自己的皇儿也能娶到一位林氏女,那一定会加重皇儿在太后心中的分量,对今后的事情,想必也是大有益处的。 于是李皇后也就点头同意了这件事,并且十分大方的表示,愿意以正妃之位待之。 要知道自己的皇儿可是中宫嫡子,除了早就夭折的大皇子以外,他可就是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子了,这可不是沈倾瑶那个贱~人生的那两个儿子能比的。 能嫁给她的皇儿为正妃,也不算辱没了林氏的名声了。 李皇后对此很是自信满满,可谁知道后来,父亲传信进来说,此事不成。 不成……便不成吧。 她本就不怎么满意这门亲事,因此当时,也只骂了林家几句不识抬举,也就作罢了。 但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后来竟又想为自家四侄儿求娶林氏女。 对于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侄儿,皇后一向是和喜欢的,也曾想过要亲上加亲,将自己嫡出的四公主萧明萱嫁给他。 这样,自己的女儿嫁回自己的娘家,今后还能成为李家的当家主母,想必一定受不了什么委屈。 况且,这小两口有自己照看着,也能将李家与她的三皇儿,更加紧密的绑在一起。 原本她的意思,母亲也是同意的,却没料到在父亲这里出了岔子…… 也罢,她的父亲毕竟是当朝左相,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李家的将来。 而她虽身为皇后,在这宫中却一无宠,又无权,多年来,就只能依靠她的娘家。 只有李家好了,她和皇儿才能更好。 于是,李皇后犹豫了许久,便也同意了。 …… 第一百零八章 李斯 抱着这样的心思,在场众人都纷纷起了想要与之结交的念头。 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眼前这个黑衣少年是否真是出身林氏。 但就看“他”那副与身旁的沈乔燃十分相似的容貌, 再加上与之同行之人里,有雍亲王世子,以及晋国公府的六公子。 足以看出这少年的出身不凡。 这也让在场之人,对其身份的猜测更多了几分肯定。 一时间,人们心中各怀心思,不管是为了什么样的目的,都纷纷蠢蠢欲动了起来。 更何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沈家三少爷在与其的接触过程中,也是以这位少年的意见为主的。 还有萧世子和江六少爷,似乎也对其十分客气。 于是,在其他人眼里,沈乔燃对自家妹妹的关心,莫名变成了“迁就”。 试想,沈乔燃在京中名门子弟里,一向是说一不二。 能让他沈家三公子,都如此“小心翼翼”关照着的,除了出身林氏,还能有其他的可能性吗? 随着对沈乔沉身份的猜测,越走越偏。 人们看向沈乔沉的目光,也愈发热切了起来。 …… 面对众人这样的目光,沈乔沉自然没法忽视。 刚一开始,她也有些奇怪。 但稍稍一想,她就将众人的心思猜了个大概。 明明只是想隐藏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但眼看着局势却向一个不可预估的方向渐渐偏离。 就连沈乔沉自己,也难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如此“热烈”的目光,一旁的沈乔燃等人,自然也察觉到了。 但沈乔燃一向心思简单,对于旁人的眼神,也并没有多想。 只是看着众人似乎对小乔格外注意,沈乔燃不禁也有些担心起来。 与此同时,原本走在前面的萧珏,却突然去而又返。 沈乔沉只觉得眼前一黑,刚一抬眼,就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站在面前。 萧珏个子极高,一张俊脸又极具标志性。 因此,他只是随意地站在这里,就挡住了大半或明或暗看过来的目光。 毕竟京中众人皆知,萧世子容貌绝艳,但比容貌更绝的是他的性子。 萧小王爷生而尊贵,桀骜的少年,脾气自然也不会有多好。 他在这里,使得某些人原本有些明目张胆的目光,也逐渐收敛了许多。 此时他与沈乔沉站在一处,看在有些明眼人眼里,却有了其他的想法。 这二人一高一矮,同样的一身黑衣,用的似乎都是传说中极其珍贵的锦云缎。 而与萧珏的肆意尊贵相比,这少年许是年纪尚小,看上去却是格外的清俊。 又或许正是因为出身大族,“他”的眉宇间带着天生的悲悯,仿佛佛祖座下的菩提。 同时,人们还注意到。 因为萧珏太过耀眼,所以即使在人群之中,人们往往也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可这个陌生的少年,即使站在萧珏身边,却没有被萧珏的光环所淹没,失去他自身的光彩。 正是如此,醉江月的众人也更加可以确定,如此出色的少年,天下也只有江南林氏这般的世家大族,才能孕育得出。 只是,此时有了萧珏在场,就算他们心中再如何想要与之结交,眼下也没那个胆子敢上前攀谈。 毕竟萧小王爷喜怒无常,众人皆知。 谁也不想在这么一个大好的日子里,当着众人的面,挨一顿萧世子的鞭子。 况且,今日在场之人众多,其中可不仅只有朋友和伙伴,若是被当场看了笑话,那往后,可就真成了人们口中的话柄了。 …… 有了萧珏这尊大佛在身边,沈乔沉也就乐得安安稳稳的走到了醉江月的门口。 眼看着他们几人就要走出醉江月的大门,大堂内的众人也都焦急了起来。 林氏族人向来行踪难觅,今日的机会实在难得,若是错过了这次,那下一次恐怕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于是,当沈乔沉刚要迈出醉江月的大门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且慢!” 沈乔沉一顿,随即转身看去。 只见两边的人群里,一位身穿湖蓝色衣袍的年轻男子越众而出。 这男子看上去十分年轻,大概未及弱冠的年纪。 “兄台留步……” 他一边疾步上前,但语气里却带着几分隐隐的傲然。 他声音并不大,可此时一楼的大堂里,众人正因萧珏等人的出现,而鸦雀无声。 他的声音,也就使得有些突兀了起来。 萧珏原本就走在沈乔沉身边,见沈乔沉停下脚步,也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 待看清了那匆匆而来的男子的脸,萧珏不禁俊眉微挑,对这人的身份,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 …… 转眼间,蓝衣男子就来到了几人面前。 他方才突然出声,也只是想要叫住即将离开的沈乔沉。 却忘记了沈乔沉同行的人中,还有雍亲王世子。 因此,当他如愿地站到沈乔沉跟前时,却发现这年轻的黑衣少年身边,还跟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蓝衣男子怔了怔,抬头望去,只见萧世子俊美无铸的脸上,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此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萧珏个子极高,蓝衣男子虽也不矮,但站在萧珏面前,还是要矮了大半个头去。 况且萧世子气势逼人,就算是站在皇子跟前,也不会收敛半分。 因此,在萧珏的注视下,个头和气势都不敌的蓝衣男子,原本十足的傲然,此时也只剩下了不到半分。 萧珏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在他面前,任何自诩才华横溢的人,也只有自惭形秽的份。 “小王爷……”蓝衣男子低声道。 萧珏并没有立即回复,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半分变化。 他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似乎眼前之人,根本不配进入他的眼中。 其中显而易见的不屑,在场之人都感觉得到。 更何况是离他不过几米的蓝衣男子。 萧珏的态度,让他觉得十分屈辱,但慑于对方迫人的气势,他握了握拳头,最终也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忿,上前见礼。 “李斯……见过小王爷。” 第一百零九章 打压 “李斯……见过小王爷。” 话毕,李斯抬起了头,只见之前已走出了醉江月大门的江枫眠,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 此时正和沈乔燃一起,站在萧珏和沈乔沉的身边。 李斯眼底嫉妒之色一闪而过,对于这二人,也权当做没看见罢了。 他本以为,既然自己已经上前见礼,萧珏自然应该有所表示。 却没想到,听到了他的名字之后,萧珏仍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只是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薄唇轻启道: “谁?” 闻言,江枫眠和沈乔燃并没说什么,只是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嘲讽。 人群之中,也响起一阵低笑和议论。 李斯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几乎能够听得到,其他人都是如何嘲笑他的,但无论如何气恼,却终究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沈乔沉站在一旁,只当做看戏。 萧珏对于此人刻意的打压,她也都看在眼里。 这蓝衣男子衣着不凡,神情之间又隐隐带着几分傲然,看其他人的表情,显然此人在京中,也并不是个无名之辈。 再听到此人自称“李斯”,沈乔沉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李”是大姓。 朝中姓“李”,又出身不凡的,并不在少数。 但是出身不凡,却与沈家,甚至林家不睦的李家人,大锦朝上下,也就没有几个了。 没错,方才此人叫住她时,看过来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让沈乔沉觉得有些莫名的怪异。 要知道沈乔沉在冷宫的那些年里,日日夜夜都在学着揣度人心。 重生一世,此时藏在这副十三四岁年轻的皮囊之下的,可不是什么天真的少女,而是个苍老残破的灵魂。 因此,见到李斯的第一眼,沈乔沉就能确定。 此人看过来的眼神里,是嫉妒,是傲然,以及敌意。 …… 只是,在沈乔沉看来,萤火之光,如何能与日月争辉。 在绝对的耀眼夺目跟前,任何自不量力的行为,都只会被衬托得更加灰头土脸,暗淡无光。 果不其然,李斯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垮下了肩膀,颓然的垂下了头。 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左相府李斯见过萧小王爷。” 果然…… 沈乔沉暗道,果然是左相府李家。 知道他是左相府的人,沈乔沉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他的脸,果然在上面找到了几分李淳的影子。 李斯此人,前世今生,沈乔沉都没接触过。 但方才思来想去,她总算是隐约想起,自己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 据说前世,李淳的儿子们皆不成才,因此,他也曾对一个孙儿十分看重。 看他的年纪,想必应该就是左相李淳,那个寄予厚望的孙儿了。 只不过…… 沈乔沉眸间一闪,前世李淳的这个孙儿,最终的确不负众望,接了李淳的位置,成为了萧礼的左膀右臂。 最重要的是,在萧礼构陷沈家这一事上,李斯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如此想来,李斯此人,沈乔沉应该也是见过的。 只不过,已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那时沈家已经覆灭,李斯也不是眼前这个心思浅显,把嫉妒与恼怒都写在脸上的少年。 那时的他已经足够老练、狠毒,与其祖父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他狠毒,是因为众所周知,左相府李家,是李后的母族。 在别人眼里,自然而然的被归为李后所出的三皇子一党。 多年以来,李家也的确兢兢业业的为李后和三皇子筹谋。 可谁也没想到,最后也正是因为李斯的背叛,才导致了三皇子和李后的倒台。 要知道,李后可是李斯的嫡亲姑母。 他与李后所出的三皇子乃是表兄弟,关系一向亲近。 李后知道父亲的意思,因此向来对这个侄儿十分的看重,待三皇子选伴读的时候,就顺理成章的让李斯进宫,成为了三皇子的伴读。 众所周知,皇子的伴读可不是随意挑选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皇子的伴读,最终都会成为其日后的心腹。 因此,即使是表兄弟,也是要有真才实学才行。 所幸,李斯也是李淳最为出色的孙儿,成为三皇子的伴读之后的很多年里,他与三皇子的关系,也的确像李家和李后期望的那样。 三皇子自诩中宫嫡出,向来不将其他兄弟看在眼里。 却对李斯这个表弟十分看重,将其视作真正的兄弟和心腹。 可最终,也正是这个他最为信任的李家表弟,亲手砍下了他的头颅,转而向萧礼投诚。 没人知道李斯是何时与萧礼勾结到一起的。 可事实就是,当崇明帝中毒一事败露时,萧礼当众指认下毒之人,就是李后和三皇子。 双方僵持不下时,正是三皇子身边的李斯,拿出了关键的证据,证实了李后和三皇子的罪行。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刚开始李淳还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萧珏言而无信,或是沈家下一刻就要打上门来。 但慢慢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萧珏和沈家那边却是并无动静。 那日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场梦一般,仿佛只有李淳一个人记得,其他人都再也不曾提起。 于是,李淳终于将这件心事渐渐放下,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林家那边的回复。 不料回信还没等到,等来的却是慈宁宫传来的,命李老夫人婆媳即刻进宫的旨意。 太后的懿旨自然不能怠慢,于是李淳疑惑之余也只能催着老妻带着长媳立刻进宫。 谁知道,李老夫人婆媳二人,收拾妥当进了宫,却被拦在了慈宁宫外。 慈宁宫的掌事太监林德海,手拿白色拂尘,看也没看李家婆媳二人,只是居高临下的留下淡淡一句:“太后乏了,等着吧。”就冷笑着转身回宫去了。 只留下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李家婆媳两个。 宫中谁人不知,这林德海自打进宫就跟在太后身边服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早已是林太后心腹中的心腹。 可以说,林德海的态度,某一方面也就代表了林太后的态度。 因此,即使李家婆媳心中无论如何不甘愿,面上也不敢流露出丝毫,只得低眉顺眼的跪在晒得滚烫的青石板上。 第一百一十章 不过如此 直到后来身在冷宫,沈乔沉才渐渐想起了这些。 也终于看懂了姑母看向自己的最后一眼中,包含的无奈,与叹息。 沈乔沉终于想起,自己进宫拜见姑母,也正是因为萧礼的劝说,甚至就连有些话,都是萧礼说给她听的。 现在想来,那些有意无意的怂恿,以及字里行间的暗示,那时的沈乔沉听不懂,可在宫中见过风浪无数的宸妃,又如何能听不明白。 她想以自己一命,换得子女的平安。 但不知为何,或许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她最终,还是带走了她与崇明帝的两子一女。 姑母走后,沈乔沉曾回沈府去看望祖母和爹娘。 那时沈府的情形,也已有了些许的不明朗。 宸妃的死,让沈家也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而祖母,也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日渐苍老了起来。 沈乔沉还清楚的记得,祖母跪在小佛堂里,为女儿和几个外孙外孙女祈福。 沈乔沉跪在不远处,依稀听见祖母口中的低喃: “早知道……” “……痴情人……” “对不住……” …… 沈乔沉那时心思不定,祖母的声音又极低。 因此这些话,她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听了个大概,也并不能完全明白。 但祖母语气中的颤抖和哀恸,直到今天,沈乔沉仍能记得清清楚楚。 正因如此,沈乔沉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因为她的以死相逼,爹娘才会同意让她嫁给萧礼。 因为她的愚蠢,被萧礼挑唆着说了那番话,姑母才会想要以命换命。 也是因为她的存在,沈家才会有所顾忌,明知道宸妃的死因有异,却无法出面为宸妃讨一个公道。 明明,她们都是沈家女。 可最终却要牺牲姑母,来成全她的爱情。 最可笑的是,就连这份感情,也都只是沈乔沉的一厢情愿罢了。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沈乔沉不顾一切的执拗,沈家最终才会落得那样一个惨烈的下场。 沈乔沉,才是沈家的罪人…… …… 认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让沈乔沉的心情并不十分美好。 她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要离开,耳边却响起一阵慵懒的男声: “哦?李家的?” “……是,左相李淳正是家祖。”萧珏的气势太过慑人,李斯勉强稳住心神,垂眸恭敬地回道。 只是当他说起“左相”二字时,声音还是特意加重了几分,颇有一丝“提醒”的意味。 他原本以为,只要他报出自家祖父的名头,萧珏或许会有所收敛。 却没想到,萧珏闻言,也只是嗤笑了一声,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李斯懊恼之余,却发现大堂中的其他人,也都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的确,在众人眼中,即便李斯自报了家门,但左相府在萧珏面前,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尤其是今日,左相因为某些原因,正心虚得巴不得萧珏永远也别记起他。 却没想到最后,竟是被自家孙儿给拖了后腿。 这孙儿,还是他最为看重的那个…… 众所周知,雍亲王府在大锦朝的地位极其特殊。 萧珏身为宗室,既有兵权,又得圣宠。 自然不会将一个只依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家族放在眼里。 萧珏的不以为然表现得太过明显,以至于周围看热闹的人们,都能清楚地看出他眼中对于李斯的不屑一顾。 渐渐地,在场众人也反应过来,看来萧世子……似乎对这位颇得左相看重的李家四少爷,很是看不上眼。 对此,沈乔沉却是若有所思。 萧珏此人,她虽了解不深,但就这几次的接触下来,她并不认为萧珏是个情绪轻易外露的人。 可眼下他对待李斯的态度,却是明明白白的轻视。 就像是在故意为之,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对李家的厌恶。 沈乔沉瞧着,这位李四少爷一看就是心高气傲之人。 今日萧珏的行为,以李斯的心性,想必定会记恨于他…… 果不其然,李斯还算俊朗的脸上,此时已是阴云密布。 与李淳颇为相似的双眸中,也满是阴郁与嫉妒。 他这副样子,看得在场之人纷纷暗中摇头。 如今的李斯还是太过年轻,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家世和才学,就敢在明面上表现出对萧珏的不满。 或许他自以为已将情绪隐藏得很好,但看在萧珏眼里,却是太过浅显和幼稚。 对萧珏来说,如今的李家,还是李淳当家,至少最近的二十年内,都还轮不到李斯做主。 即使他是李淳最为看重的孙儿,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终究是没经历过风雨和挫折。 李四公子天生聪颖,自小被李淳寄予厚望,如今未及弱冠就中了进士,是京中有名的才子。 再加上李淳也有心为这个孙儿造势,因此,李斯在京中也是屡受追捧。 他的“才子”之名,萧珏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可今日一见之下,李斯的表现,确实让他有些失望。 左相李淳出身贫寒,科考高中后,又在朝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 才从最底层一步步爬到左相之位。 不论其人品如何,但归根结底,李淳此人,还是颇有几分城府和手段的。 与其祖父相比,李斯这样的人,眼下还没有成为他的对手的资格。 萧珏今日刻意地打压李斯,除了他是李家人的原因之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 李淳日后知道今日之事时,会有何反应,萧珏并不在意。 但这李斯,不过是几句奚落和冷眼,就如此轻易的情绪外露。 左相府精心培养的接班人,也不过如此。 …… 萧珏的目的达到,便立即对李斯失去了兴趣。 他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之后就再也没看过李斯一眼,径自和身边的江枫眠说话去了。 …… 见状,原本就是强忍着愤怒的李斯,更是几乎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浑身上下都紧绷了起来。 今日在场的人里,不乏有眼明心亮的,自然将李斯眼底的不满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由得都暗暗替左相感到惋惜。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迁怒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刚开始李淳还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萧珏言而无信,或是沈家下一刻就要打上门来。 但慢慢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萧珏和沈家那边却是并无动静。 那日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场梦一般,仿佛只有李淳一个人记得,其他人都再也不曾提起。 于是,李淳终于将这件心事渐渐放下,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林家那边的回复。 不料回信还没等到,等来的却是慈宁宫传来的,命李老夫人婆媳即刻进宫的旨意。 太后的懿旨自然不能怠慢,于是李淳疑惑之余也只能催着老妻带着长媳立刻进宫。 谁知道,李老夫人婆媳二人,收拾妥当进了宫,却被拦在了慈宁宫外。 慈宁宫的掌事太监林德海,手拿白色拂尘,看也没看李家婆媳二人,只是居高临下的留下淡淡一句:“太后乏了,等着吧。”就冷笑着转身回宫去了。 只留下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李家婆媳两个。 宫中谁人不知,这林德海自打进宫就跟在太后身边服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早已是林太后心腹中的心腹。 可以说,林德海的态度,某一方面也就代表了林太后的态度。 因此,即使李家婆媳心中无论如何不甘愿,面上也不敢流露出丝毫,只得低眉顺眼的跪在晒得滚烫的青石板上。 可怜李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整副大妆进宫,却连慈宁宫的大门都没进去,生生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若不是天色渐晚,宫门要关了,只怕这时间,还会更久。 …… 后来李家才知道,李家婆媳进宫那天,皇后也被“请”到了慈宁宫中。 身为皇后,她倒是顺顺当当的进了宫门,但是李家婆媳跪在门外的时候,一头雾水的皇后却在慈宁宫中,被太后当着后宫妃嫔的面斥责。 而后,当她身心俱疲的回到坤宁宫,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又被专程赶来的崇明帝当着下人的面骂了个狗血喷头。 当她终于从崇明帝的只言片语中,大概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李皇后只觉得无比的恼怒。 李老夫人之前进宫时曾说过,父亲李淳想为三皇子求娶林氏姑娘为妃。 皇后当时虽并不十分情愿,但也知道林太后正是出自江南林氏。 若是自己的皇儿也能娶到一位林氏女,那一定会加重皇儿在太后心中的分量,对今后的事情,想必也是大有益处的。 于是李皇后也就点头同意了这件事,并且十分大方的表示,愿意以正妃之位待之。 要知道自己的皇儿可是中宫嫡子,除了早就夭折的大皇子以外,他可就是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子了,这可不是沈倾瑶那个贱~人生的那两个儿子能比的。 能嫁给她的皇儿为正妃,也不算辱没了林氏的名声了。 李皇后对此很是自信满满,可谁知道后来,父亲传信进来说,此事不成。 不成……便不成吧。 她本就不怎么满意这门亲事,因此当时,也只骂了林家几句不识抬举,也就作罢了。 但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后来竟又想为自家四侄儿求娶林氏女。 对于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侄儿,皇后一向是和喜欢的,也曾想过要亲上加亲,将自己嫡出的四公主萧明萱嫁给他。 这样,自己的女儿嫁回自己的娘家,今后还能成为李家的当家主母,想必一定受不了什么委屈。 况且,这小两口有自己照看着,也能将李家与她的三皇儿,更加紧密的绑在一起。 原本她的意思,母亲也是同意的,却没料到在父亲这里出了岔子…… 也罢,她的父亲毕竟是当朝左相,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李家的将来。 而她虽身为皇后,在这宫中却一无宠,又无权,多年来,就只能依靠她的娘家。 只有李家好了,她和皇儿才能更好。 于是,李皇后犹豫了许久,便也同意了。 …… 可若是成了也就罢了,没想到不仅没成,如今还连累了她。 今日,她站在慈宁宫里,当着沈倾瑶那个贱~人的面,被太后训斥。 而那时她的母亲和嫂子,正跪在慈宁宫的宫门外,被宫人议论。 这一日的事,宫内人来人往,想必早就被传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里,李后不禁恨得浑身颤抖。 今后,在这前朝后宫,她和李家还要如何立足? …… 左相府。 老妻和长媳进宫一趟,却几乎是躺着回来的。 等问清楚缘由后,李淳不由得恨得牙都痒痒。 李淳早年本就是一介布衣,苦读多年才考得功名入朝为官。 宦海沉浮,他用尽了手段往上爬,汲汲营营几十年,才换得如今李氏一族飞黄腾达,蒸蒸日上的场面。 身居高位多年,李淳早就习惯了旁人的阿谀奉承,几乎已经忘记了幼时的艰辛以及贫寒的出身。 可如今林家的打脸,让他立刻就想起了早年的不堪。 同僚的奚落,长官的蔑视,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隐私手段……此时都被明晃晃的摆在李淳眼前。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自卑、恐慌、愤怒、嫉妒……等等无数的情绪,在他心中燃起熊熊大火。 终于…… “噗……”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在这之后,李淳瘦削的脸庞也迅速的灰败了下去…… 一家之主的李淳倒了下去,左相府立刻就乱了起来。 这还没完,此时政事繁忙,李淳身为当朝左相,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需要亲自处理。 因此,即使他前一天刚刚吐血昏迷,第二天还是要早早挣扎着爬起来,上朝议事。 只是那颤颤巍巍的步伐,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李淳身为左相,虽已年纪不小,但平日里看上去仍是有几分文人的清隽。 可此时那个苍白着脸,佝偻着背,站都站不稳,让人担心下一秒他是否就要倒下去的身影,真的是往日那个长袖善舞,城府颇深的左相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动怒 想起自己方才遭受的屈辱,李斯只觉得周围的人们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嘲讽。 他狠狠地盯着沈乔沉,心中更是怒不可遏。 长得倒是与沈家那臭小子有几分相似,或许应该就是沈家的某个远亲而已。 既然能跟这群人厮混在一起的,想必也是个喜好攀附权贵的小人罢了。 京中出身名门的人多了,就像眼前的这位萧小王爷,就因为出身雍亲王府,就能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沈乔燃和江枫眠,不就是仗着萧珏的势,才敢如此轻视于他的吗? 可惜啊,据说这萧珏在王府并不得雍亲王看重,如今王府又是继母当家。 就算他是册封的世子又如何,雍亲王可还健在呢,王府里又不是只有萧珏一个嫡子…… 想来,萧珏在外面,也就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自家祖父乃是当朝左相,姑母更是后宫之主,他在京中也不是碌碌之辈。 可这萧珏见了自己,竟当做不认识一般,如此不将他和李家放在眼里,简直是欺人太甚。 等他今日回府,定要告知祖父。 届时有祖父出面,看这萧珏还如何能在自己面前嚣张…… 李斯双眼猩红,牙齿也咬得“吱吱”作响。 瞧着萧珏那张俊美的不似常人的俊脸,心中的嫉妒化为毒汁,恨不得立刻就看到萧珏在自己面前低头认错的场面。 李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没发现在场众人,早就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 见此事涉及到了沈乔沉,铃兰也一早就暗中吩咐醉江月的伙计,悄悄上楼,敲开了李家人所在雅间的房门…… 因此,在李斯还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所作所为,都早已被李家众人看在了眼里,其中为首的,正是李淳的夫人赵氏。 今日花灯节,李家的男人们都各自忙着,只有李老夫人带着几个儿媳,以及各房的小辈们出门。 李淳年轻时忙于钻营,家中子女都交给夫人教养。 因为过度的溺爱,也就导致了李淳的几个儿子,大都只是平庸之辈。 为了不让李家的下一代继续长歪,李淳才在几房的儿孙中挑挑拣拣,最终选出了长房的四孙儿李斯,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对于这个被自家老爷给予厚望的孙儿,李老夫人也是很得意的。 只是眼下,当她匆匆走出雅间,刚刚来到二楼的栏杆处时,正好看见楼下的李斯,那张阴云密布的脸。 方才发生的事,李家人在雅间内都已经从醉江月的小二口中知晓。 此时,李老夫人一见李斯的表情,心中就暗道不好…… 谁知,还没等她开口阻止,就听见李斯满是怒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都是因为你……” 紧接着就大步向沈乔沉的方向而来…… …… 他的举动,让站在二楼的李老夫人险些惊呼出声,她也顾不上其他,立即向楼梯处走去。 一旁的李家众人也纷纷吓了一跳,急忙匆匆跟上。 只是还没等他们走下楼去,就听见一楼传来一个冷厉的男声: “放肆!” 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到了地上。 众人微微一愣,刚刚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记得方才是李家四少爷,怒气冲冲地向那位黑衣少年冲去,然后只觉得眼前一个黑影闪过,之后就是一阵巨响。 众人还没回过神,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 “四儿……我的儿……”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二楼的楼梯口,挤满了一群人,此时脸上也都满是焦急的模样。 那些人应是一大家子,穿的倒是上等的绫罗绸缎,钗环配饰也皆是不俗。 其中一位中年妇人已经冲下了楼梯,跌跌撞撞地向一楼的一处奔去。 从她满脸的泪痕可以看出,方才的那声哭嚎,应也是出自她的口中。 她快速地奔到一楼的另一边,来到一个倒在地上的湖蓝色身影旁。 看着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年轻男子,中年妇人愣了一瞬,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颤抖着伸到对方的鼻子下面。 停顿了片刻,似是感应到了对方的呼吸,她才终于松了口气,收回了手。 见对方仍是紧闭双眼,她便轻声呼唤着,试图将其唤醒。 只是无论如何,对方仍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这下她终于慌了神,也顾不得此时是何场合,抬起头就大声的尖叫哭喊着: “救命……快叫大夫啊,杀人了!!” …… 这妇人的声音十分尖锐,听在众人耳中只觉得十分刺耳。 就连她原本妆容得当的脸上,此时也是涕泪横流,划出一道道泪痕,显得狼狈不堪。 再加上方才她一路小跑,以至于衣衫凌乱,发髻散落,此时跪坐在地上哭嚎喊叫的模样,完全宛如疯妇一般。 看在众人眼中,简直无法直视。 但就算此时她如此狼狈,可方才在场之人中还是有人第一时间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妇人,正是左相李淳的长媳,也是此时躺在地上的李四公子的亲娘。 看着亲生儿子双眼紧闭,满脸淤青的模样,李大夫人满脸恨意的看向了始作俑者…… …… 今日醉江月本就人多,这里是一楼大堂就更是如此。 方才李斯落地之时,就险些砸到了周围的人。 眼下此处的桌椅板凳,更是被砸了个七零八碎,显然已经无法坐人。 更何况,此时李斯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人们也实在无法忍受李大夫人叫魂一般的哭声。 于是,原本坐在这里的人们,也纷纷向另一边涌去。 李大夫人看过来时,萧珏几人早已在第一时间转移到了不远处的位置上。 察觉到李大夫人仇恨的目光,沈乔燃皱了皱眉,上前将沈乔沉挡在了身后。 萧珏却是冷哼了一声,淡淡的看了回去。 在旁人看来,他的目光里,包含的是对李家人挑衅和不屑。 但只有站在他身边的江枫眠才知道,此时看上去仍然漫不经心的萧珏,是真的动怒了……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麻烦大了 刚才发生的事情江枫眠都看在眼里,他十分确定,方才的某个瞬间,萧珏是真的想让李斯去死的。 但不知为何,在最后关头,萧珏还是改变了决定。 否则,以萧珏的身手,就李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身板,现在基本已经可以准备重新投胎去了。 虽然不知道李家的这个小子,哪里来的好运气,竟能在盛怒的萧珏手下,捡回一条性命。 可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江枫眠忽然觉得,对李斯来说,继续活着,或许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萧珏的态度让李大夫人怒火中烧。 她小心地将李斯放回地上,然后“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看着萧珏几人的目光几乎都要沁出毒来。 “萧珏,不知我家四儿是如何得罪了你,你竟然对他痛下杀手??” 萧珏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昏迷不醒”的李斯,淡淡道: “哦?他死了吗?” …… 萧珏的若有所指,让众人纷纷觉得有些古怪。 于是,也都仔细地看向了躺在地上的李斯…… 一看之下,有人却发现,原本应该陷入昏迷的李斯,在听到萧珏的话后,眼皮竟是猛地一跳。 这……难道说…… 李大夫人却是没注意到这些,此时的她一心想着,自家儿子日后可是要继承李家的人,如今被萧珏如此打脸,今后还有何脸面在外行走。 念及至此,也就有些不管不顾了起来,高声尖叫着: “你还我儿子命来!!” 尖锐高亢的女声直冲云霄,沈乔沉皱了皱眉,只觉得耳膜几乎都要被震碎了去。 见状,萧珏似是也没了耐心,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向李斯的方向走去: “既然你非说我杀了你儿子,那我不妨就坐实了这个罪名,如何?” 萧珏的靠近,让李大夫人的心都颤抖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想起京中有关萧珏的传言,惊惧之下竟语无伦次了起来。 “萧珏,你简直欺人太甚!!你……别以为你是雍亲王世子我就怕了你,谁不知道,你不过就是雍亲王从外面抱回来的野……种……” “闭嘴!” 人群之外,一声怒喝响起。 但显然已经为时已晚,在场的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狼狈的李大夫人。 话一出口,李大夫人也冷静了下来。 想起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绝望。 抱着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儿子,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母子二人皆是一身狼狈,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过来,倒也觉得十分可怜。 但即便如此,在场众人也没有任何人会在这个时候为其出头。 原本今日之事,就是李斯最先挑起的。 虽然不知为何,一向傲气的他会主动想要结交那位黑衣少年。 的确,那少年风姿出众。 在场的很多人也曾猜测,他正是出身传说中的江南林氏。 但明眼人也都看见了,今日与其同行的人是萧小王爷。 萧世子的脾气京中人尽皆知,遇到了他,李斯不赶紧自行避让,竟然还主动凑了上去。 引起了萧世子的不满,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这李四公子,也确实太蠢了些。 当着众人的面,就公然表现出对萧小王爷的嫉妒和不满。 要知道,萧珏是什么身份? 别说李斯只是左相府的公子,就算是他的祖父李淳,在萧珏面前,又能有几分脸面? 京中有名的少年才子数不胜数,但雍亲王府的小王爷,却只有萧珏一人。 李斯也是从小顺风顺水惯了,又一向被周围人捧着,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名动天下的人物了。 但他并不明白,别说是像他这样还没入仕的年轻人,就算是李家的当家人李淳。 也绝对不会有勇气,当场去挑战萧珏这样的实权亲王世子的权威。 其次,在被萧珏打发之后,李斯竟然还迁怒给了旁人。 那黑衣少年来历成迷,但众人推测,就算他不是林氏子弟,也应该是出身不俗。 李斯慑于萧珏的身份,不敢直接与之为敌。 却要去迁怒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年。 这让众人对李斯的观感也十分的不好。 况且,很明显,萧珏对这少年十分看重,李斯竟然还想对其动手,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今日他得到如此下场,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 正因如此,今日醉江月在场之人众多。 李斯身边也有好几个平时相熟的友人。 但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想要站在李斯这边。 毕竟能够身居高位,或是身家不俗的人,谁不是心思百转。 都知道在这京中,什么人惹得,又有什么人,是绝对不能招惹的。 显然,左相府对族中子弟的教导,还并不到位。 这位李家四公子,不仅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也为家族带来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不知一向善于钻营之道的左相大人,知道了他最宠爱的孙儿的“壮举”之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 李淳会如何,暂且不知。 但此时醉江月里,李老夫人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她们李家的麻烦大了。 作为能够陪着李淳,从底层一路走来的原配之妻。 李老夫人能够几十年来,依旧稳坐左相夫人的位置。 凭借的,可不仅仅只是对子女的溺爱。 她自己虽然不善于教导小辈,但却从不随意插手李淳对子女的教养。 这么多年来,在大事上,她始终都与李淳站在一条线上。 李淳觉得几房的儿子都挺不起大梁,她就每日提醒几个媳妇,只需管好各自院中的事即可。 李淳选了长房的斯哥儿作为继承人,她就不会再对其他的孙儿有任何特殊的表示。 总而言之,府中的任何事,李老夫人都始终以李淳的意思为准则。 这一点,也让李淳十分的满意。 谁知道今日,不过就是出门逛个灯会,李家最为看重的孙儿,就给李家捅出了个这么大的篓子。 而一向安分胆小的长媳,竟也如同菜场疯妇一般,当场撒泼,公然辱骂萧世子是野种…… 可想而知,这母子二人,已经将萧珏彻彻底底的得罪了。 这也就意味着,以后在朝堂之上,萧珏或许永远也不可能和李家站在一处。 也就是说,三皇子,再也没有可能得到雍亲王府的势力了。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李老夫人,对李斯母子二人恨之入骨。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取舍 但即使李家众人心底里已将李斯母子咒骂了千遍万遍,恨不得将其二人剥皮抽筋。 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力缓和李家,和萧珏之间的关系。 毕竟惹怒萧珏的,是李斯和李大夫人母子。 李老夫人咬了咬牙,无论如何,今日也一定要让萧珏相信,李斯母子的态度,并不是李家的意思,他们的行为,也绝对不是李家指使的。 就算是为了李家的名声,也不能让李大夫人再这样闹下去。 若是萧珏因此记恨起了李家,那么李家在皇后娘娘那里,恐怕也是没法交代…… 方才那声怒斥,众人纷纷循声看去。 只见从二楼处接连下来了一群人,为首的,自然就是李家的老夫人赵氏。 李家人的到来,让原本围绕成一圈的人群立刻从中分开了一条道路。 李老夫人带着李家人疾步走来,看也没看坐在地上小声啜泣着的李大夫人,而是径直向萧珏几人的方向走去。 很快,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赵氏身为左相府的老夫人,如今也已年过六旬,一路匆匆而来,走到这里时呼吸也已略微急促,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坐下休息一会儿。 以她的身份和年纪,在今日在场的人里,也应该是被请上上座的。 但此处是一楼大堂,自然不像二楼以上的雅间那般舒适宽敞。 李老夫人灰白的眉毛微微一皱,走到了萧珏眼前。 可萧珏却仍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主动见礼的意思。 今日的醉江月本就是座无虚席,再加上方才又李斯砸碎了一大片的桌椅板凳。 眼下还有许多人都没了座位,但有了李斯的前车之鉴,他们都宁可远远地挤在一处,也不敢坐在萧小王爷身旁。 生怕哪句话又惹了小王爷不痛快,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自己了。 所以此时此刻,醉江月里的情形十分怪异。 大堂的一侧坐满了人,而另一侧,以萧珏他们的位置为中心,周围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方,都空无一人。 没有及时跑到另一边的,也都纷纷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半步。 而处于中心处的萧珏几人,却是心安理得的坐在那里,看上去没有半分的不适。 知道萧珏的态度,江枫眠甚至还心情颇好地吩咐小二上壶好茶来。 之前桌上的茶水点心早已凉透,一向讲究的江六公子自然不屑于入口。 沈乔燃将沈乔沉挡在身后,伸手接过笑眯眯的小二递过来的茶壶,亲自倒了杯热茶,送到了沈乔沉面前。 “小……额……贤弟,请用茶。” 沈乔燃改口改得极快,其他人也都各怀心思,也就没太注意他奇怪的称呼。 因为要看灯,所以虽然夜已深,醉江月的窗扇也都敞开着。 春日的晚风,仍带着几分凉意。 沈乔沉折腾了一晚,本就有些疲累。 再加上方才李斯的行为,也让她有些不悦。 因此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紧皱着眉头。 此时暖乎乎的热茶捧在手里,沈乔沉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对沈乔燃莞尔一笑,低头小口小口地喝起茶来。 …… 眼见萧珏没有想要见礼的意思,李老夫人也只好主动开口道: “老身见过萧世子。” 李老夫人率先开口,李家众人也都跟着上前见礼。 李家今日来的人不少,声音也是此起彼伏,一时间便有些乱哄哄的。 甚至其中还有李家的几位姑娘,见了萧世子的面,就直接把自家四哥/四弟抛到了脑后,只顾着直勾勾的盯着萧珏的俊脸。 江枫眠和沈乔燃暗中翻了个白眼,对此场景,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平日里只要有萧珏在,那么在场的所有姑娘小姐的目光,基本也都是在他身上的。 但萧珏对此从不在意,今日也是一样。 他就那么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面对李家人的灼灼的目光,仍是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众人见惯了他的脾气,况且李家四公子确实是咎由自取,于是也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而李老夫人,也知道不管此事究竟因何而起,但归根结底,李大夫人母子当众辱骂萧珏这件事,却是事实。 萧珏是亲王世子,又向来得陛下看重。 可自家虽说是左相府,但李家全族如今也只靠着相爷一人支撑。 再加上昨日三皇子和皇后,又刚刚被陛下责罚。 就连她一介妇人都知道,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萧珏这尊大佛,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长房的这个四孙儿,平日里看上去也是天资出众,颇有城府的。 怎么今日就偏偏在这种场合犯了轴。 之前的事,李老夫人也已从醉江月的小二口中得知。 知道正是自家孙儿主动挑衅,被萧珏强压一头后,竟还敢搬出左相府的名头,企图威慑萧珏。 他以为他是谁? 就连李老夫人自己,也都觉得李斯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 虽年纪相差不大,甚至萧世子还要比自家孙儿小上一些,可是今日二人的举动,看在别人眼里,想必也是高下立现了吧。 因此,即使萧珏的态度的确是有些目中无人,但今日之事,也确实是他们李家理亏在先。 眼下,为了不波及到宫中的三皇子和皇后,李老夫人也只能暗中安慰自己,萧珏是亲王世子,是皇室血脉,自己在他面前低一头,也不算什么。 毕竟就算是自家相爷,见了萧珏,也是要有所顾忌的。 …… 今夜挟持沈乔沉一事,左相府中主子里,就只有李淳和李大老爷李景知情。 因此,现下的李老夫人并不知道,早在李斯之前,李家就已经狠狠得罪过萧珏一次了。 左相如今对萧珏的态度,又岂是仅仅“顾忌”二字能够形容的。 朝堂之事,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老夫人不懂政事,但也始终都是以李淳的意思为主。 因此,眼下她也有些纠结。 一方面,李斯母子得罪了萧珏,也就极大可能会影响到李家和雍亲王府的关系。 若是日后三皇子还需要雍亲王府的势力,那么李家就势必要舍弃他们母子二人,以给萧珏一个交代。 但另一方面,赵氏曾听自家相爷提起,想要为李家的孙辈求娶林氏女。 要是真能与江南林氏联姻,那么李斯作为李家如今最为看重的一个小辈,人选也就只能是他了。 一时间,如何处置李斯,也就成为了李家的一个难题。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萧珏的目的 若是她一早就知道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恐怕也就不会再有任何迟疑。 只是此时,李老夫人对李淳的计划一无所知,所以当日后李家因为此事,而损失惨重的时候,对于今夜的决定,他们也只能暗自追悔莫及…… …… 这都是后话了,眼下,李老夫人一番权衡,还是觉得与江南林氏的联姻一事更为重要。 如今的萧珏也只是世子,雍亲王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可若能娶得林氏女,李家在大锦朝的地位又能更进一步。 宫中的太后也正是出身林氏,想必也会因此,更看重三皇子一些。 事实上,自家相爷也曾暗暗惋惜,与江南林氏联姻的若是三皇子,只怕会更好一些。 但李老夫人私心里却觉得,三皇子虽然也是她的外孙,可他毕竟姓萧不姓李。 就算他能娶到林氏女,最后李家能得到的好处也是有限的。 可要是与之联姻的是自家孙儿,那直接得利的可就是李家了。 思来想去,李老夫人也就下定了决心,与萧珏的关系,自然是需要好好缓和的。 但李斯这个孙儿,也定要保住。 至于自家那个长媳…… 李老夫人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只见大堂的另一侧,李大夫人仍是瘫坐在地上。 原本妆点得当的脸上,此时已被泪痕冲刷出一道道的泪痕,露出其已有些松弛的肌肤。 上好的锦缎堆在她有些富态的身上,看起来十分的滑稽。 这样的李大夫人,哪里还有个贵妇人的样子,看在众人眼里,简直就跟坊间的疯妇没什么差别。 既然如此,这倒是个现成的理由。 她不是“疯”了吗,既然大家都觉得她是疯了,那就这样吧。 为了李家,也只能牺牲掉这个长媳了。 …… 做好了打算,李老夫人也就不再犹豫,偏过头去再也不看李大夫人一眼。 沈乔沉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观察李家众人。 瞧见李老夫人的神色转变,沈乔沉就知道,她定是做好了取舍。 没错,就是取舍。 今日从一开始,萧珏对待李斯的态度就很不寻常。 以她对萧珏的了解,遇到李斯这种,明显就是被捧着惯了,向来自命不凡的“少年才子”,他应该视若无睹才是。 可方才萧珏的举动,却更像是在刻意的激怒对方。 这正是让沈乔沉看不明白的地方。 横看竖看,现在的李斯都还太过年轻,无论是手段和城府都完全不成气候,根本不值得被萧珏放在眼里才是。 想不明白萧珏的目的,沈乔沉就直接转换了思考方向。 虽然如今的李斯,还不足以成为萧珏的对手。 可若是李斯因此记恨上了萧珏,那么最后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沈乔沉一层层的细想下去,终于有了些收获…… 待以李老夫人为首的李家众人出现时,仿佛拨云见日般,沈乔沉心中的猜测也得以确定。 是李家。 或者说,是李家背后的皇后和三皇子。 这才是萧珏真正的目的。 现如今,虽然陛下仍是正值壮年,但随着前头的几位皇子渐渐长成,朝中的大臣们也纷纷开始站位。 朝代更替就是如此,总是会有更年轻的血液,想要取代最高位置上的真龙。 雍亲王府在东华的地位超然,虽是皇室宗亲,但无论如何皇位都不可能落到他们身上。 每一任的帝王,对雍亲王府的态度,都是十分的信任和看重。 最重要的是,雍亲王府永远都只忠于皇帝一人。 也就是说,谁是上一任皇帝钦定的接班人,谁就能得到雍亲王府的支持。 可即便如此,多年以来,各方势力却都持之以恒的对其示好,仍想拉其入局。 图的就是雍亲王府的兵权。 …… 眼下,看萧珏的意思,是摆明了不想跟李家扯上关系。 或者说,是不想让雍亲王府,跟三皇子有所牵扯。 雍亲王府里的事情,沈乔沉并不清楚。 但对于外界传说的,雍亲王萧慎并不看重萧珏这个长子,沈乔沉却始终持有保留意见。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萧珏生母早逝,之后先皇很快又为雍亲王选了一位继妃,也就是如今的雍王妃王氏。 据闻继妃过门后不久,萧珏就被雍亲王接到了前院,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并且在萧珏很小的时候,就带着他拜访名师,学文习武。 有人说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就被父亲远远地扔到了山上,几年都见不到一次,雍亲王实在是心狠。 果然是有了娇妻幼子,就对这原配留下的长子不管不顾了。 可沈乔沉觉得,如果没有萧慎的“狠心”,萧珏也成不了如今大名鼎鼎的萧小王爷。 正是因为雍亲王的严苛,萧珏学成归来后,才能够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成就其少年战神的美名。 但让沈乔沉感到不解的是,萧珏不是蠢人,雍亲王的用心良苦他不会想不明白。 可为什么前世最后,萧珏却还是亲手斩杀了继母幼弟。 难道就真的是如世人所说那般,只是因为嫉妒吗? 萧珏那样的人,真的会仅仅因为嫉妒旁人抢了雍亲王的宠爱,就继而大开杀戒吗? 沈乔沉暗暗摇头,这不可能。 萧珏此人,走的每一步都自有其中用意,绝不会因为一时激愤而冲动行事。 …… 当然,雍亲王府内的事情与今日之事并无关系。 但萧珏既然敢在这种场合,公开的表示对李家的不满。 那么由此也可看出,萧珏在雍亲王府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至少在雍亲王面前,他绝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受重视。 不然,即使他是陛下册封的雍亲王世子,他也绝对无法代表雍亲王府的态度。 可今日李斯之事,李家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 眼下的沈乔沉还不知道,李家想要和林氏联姻一事。 因此她本以为是李老夫人舍不得孙子,才决心舍掉李大夫人,以安抚萧珏的怒气。 毕竟李斯是被李家精心培养过多年的接班人,而李大夫人,对李老夫人来说,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儿媳罢了。 更何况,这个儿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对雍亲王世子不敬。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今日之事就算没有李斯,若是萧珏不肯松口,那李大夫人原本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倒不如李家主动提出来,还能借机向萧珏卖个好,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 用一个微不足道的妇人,换取萧珏的态度,对李家来说,绝对是个合算的买卖。 …… 李老夫人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却没想到会被沈乔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东华开国之初,高祖帝授雍亲王府掌天下兵马之权。 一时间,整个大锦朝的兵权都归属雍亲王府。 每一任的雍亲王也都没有让皇帝失望,为东华开疆拓土,征战天下。 君臣之间也是关系融洽,亲密无间。 直到最近的一百年里,几任皇帝皆是贪图享乐,皇权逐渐衰落。 可雍亲王府的子嗣却是个个英明睿智,运筹帷幄。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安睡。 皇室也渐渐对雍亲王府生出了戒备之心。 尤其是先帝时期,更是听信谗言,疑心雍亲王府有谋逆之心,各种打压雍亲王府,试图收拢兵权。 当今陛下还是皇子时期,因为与雍亲王萧慎交好,故而也不得先帝宠爱。 但也正是有了萧慎和沈从严的支持,最终在先帝的一众皇子中,崇明帝才能脱颖而出,登上了皇位。 没有人知道,先帝最后是否是自愿写下的遗诏。 但自从崇明帝登基之后,仍是重用雍亲王府。 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纷纷斥其违逆先皇意愿。 崇明帝并不放在心上,可雍亲王萧慎却是主动请旨,执意上交了半数兵权。 崇明帝知其心意,也是感动万分,一时间更是君臣相得。 雍亲王的举动却让朝中众人心思浮动,众人皆知,雍亲王府交出的半数兵权,也正是东华的大半部分兵力。 这看在众人眼里,简直就相当于一大块肥肉无疑。 各方势力皆是垂涎欲滴,也纷纷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暗中争得你死我活,崇明帝却是乐得看个热闹。 最后也只是冷笑一声,转头就宣布将兵权交到了沈从严手里。 这对于众臣来说,就如同一盆凉水倾头而下。 待他们冷静下来,也不得不畏惧于帝王的心机深沉。 大锦朝谁人不知,建威大将军沈从严和雍亲王萧慎,向来是崇明帝的左膀右臂。 如今崇明帝玩这一手,就相当于这兵权从左手放到了右手。 显然是摆了众臣一道,他们斗得热闹,陛下却毫无损失。 只是其中又有多少人,被崇明帝暗中记上一笔,那就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了。 …… 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萧珏转身看了眼沈乔沉,准确的说是看向她的右手。 “回头我让人送瓶生肌膏过去,你记得用。” 沈乔沉面色不变,“多谢小王爷关心,只不过因我常年多病,家中也识得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我的手有他们照料,想必很快就会无事了。” 沈乔燃并不清楚沈乔沉的伤势如何,但听萧珏的意思,似乎还想派人去沈府。 今日萧珏再次救了小乔,这让沈乔燃很是感激。 但一码归一码,作为一个兄长,自是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是配不上自家妹妹的。 于是沈乔燃上前一步,将沈乔沉护在身后,他抱拳对萧珏道: “萧兄对小乔的救命之恩,沈乔燃在这里代沈家谢过。但舍妹的伤势自有家中照料,定会保她无虞。就不必劳烦萧世子您了。” 这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沈乔燃此刻心里想的却是,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家妹妹年纪小,又一向养在闺中。 像她这样心地单纯的女孩子,最是容易轻信他人。 尤其是遇上像萧珏这种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子,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了。 况且萧珏三番两次的在沈乔沉面前刷存在感,幸亏自家小乔年纪尚幼还没开窍,否则哪里经得住萧珏这样的撩拨。 人人都知道萧小王爷年少风流,京中倾慕于他的姑娘小姐数都数不过来,可谁看见他对哪个有好脸色了? 沈乔燃可还记得,去年萧珏刚打了胜仗回京,陛下专门为他设宴。 宴席上雍王继妃,特意领着她的娘家侄女儿来给萧珏认识,这其中的醉翁之意谁都看的明白。 这王三姑娘也是右相府里的嫡女,平日在京中也是素有贤名。 此时却在萧珏面前羞红了一张俏脸,在场众人纷纷不羡慕萧珏的好艳福。 谁能料到,面对姑娘家殷切的目光,萧珏连个眼风都没给过她。 雍王继妃当场就变了脸色,可就算她是堂堂雍王妃,却也只是个继室。 但萧珏却是雍王原配所出,雍亲王萧慎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宫中册封在册的世子,真正的雍亲王府小王爷。 所以,即使雍王妃王氏如何恼怒萧珏在宫宴上落了她的面子,但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她也不敢、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就算旁人不知,身为雍王妃的她自然知道,自家王爷有多么看重他的这个长子。 萧珏小的时候,王氏也曾打过别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实施,萧珏就被雍亲王从后院带走,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同时还曾明确的警告过她,从今以后,有关世子萧珏的一切事情,都不允许王氏插手。 之后的日子里,雍亲王萧慎待萧珏十分严厉,每日都要鸡鸣而起练功学习,后来又亲自带他拜见名师,学文习武。 王爷待萧珏一向严苛,却对府中其他的公子十分宽容。 王府里的人都偷偷的议论,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世子没了亲娘,王爷待他竟然连府中的庶子还不如…… 王氏将这些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只能暗自冷笑,她的确是有过些想法,但从始至终,雍亲王都没有给过她任何机会。 …… 雍王府里的事,沈乔燃自然不知道,但宫宴上萧珏对王家姑娘的态度,他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那王三姑娘当场就红了眼眶。 萧世子天生贵胄,自小打马京中过,满楼红袖招。 不是沈乔燃妄自菲薄,但自家妹妹这样的,恐怕在萧珏眼里还不如他自己长得好看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李淳身为文人,也只是通过心腹的描述,才大概明白了,今夜想从花车中救人,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但究竟有多困难,他却是不清楚的。 而作为属下的灰衣人,不知为何,竟也没有解释清楚的意思。 因此,李淳直到现在,也就只是以为这是一件“稍有难度”的事情。 灰衣人不知有意无意的误导,使李淳低估了这件事情的难度,也就最终导致了,他对于萧珏武功程度的误解。 以至于将来的某一天,他才为今天的认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 这都是后话了,此时的李淳,还对此一无所知。 眼下,他仍在为萧珏是否已经知道了,今夜挟持沈乔沉的是他的人而担忧。 事已至此,李淳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今夜与萧珏一同出现在醉江月的黑衣女子,应该就是沈家的那个沈乔沉。 自己多次派人搜寻无果,还以为她早就趁他们不注意,躲回了府中。 想不到,她却是跟着萧珏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即使她从头至尾都没有露面,但不得不说,沈从严的这个女儿,倒是的确很有几分胆量。 罢了,事已至此,沈乔沉如何,已经不关他们的事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探清楚萧珏的态度。 以雍亲王府的能力,萧珏既然能准确地找到,被他们放在花车里的沈乔沉。 那么最后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之人是他们左相府,想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甚至如果他想的话, 那么恐怕明日一早,今夜之事的前因后果,就会出现在陛下的龙案上了。 想必用不了一日, “左相当街挟持建威大将军嫡女”一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城了。 如今三皇子和皇后刚刚遭到陛下的斥责,今日早朝时,风向就已经有些不对。 以现在的局势看,倘若萧珏和沈家真的想要不依不饶。 那么对于他们李家,可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 一阵风吹开了窗扇,李淳怔怔的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茫茫无边。 正如他此时的心中,也难得的泛起了阵阵茫然。 ……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急促而来,转眼间就到了书房外。 灰衣人看了看沉默着的左相,转身轻声走到了门外。 “何事?” “禀首领,萧世子……” 他二人声音放得极低,但眼下已是深夜,任何轻微的声响,在黑夜中都显得那么明显。 屋内的李淳准确地捕捉到了“萧世子”三个字。 于是,便出声唤二人进来。 待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屋后,李淳轻咳了一声,看向为首的灰衣人。 二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灰衣人上前一步,小心的凑近了李淳。 压低声音道: “禀相爷,方才……门口来了个人,说是萧世子身边的。” 闻言,李淳眸中一闪, “哦?可是想要求见本相?” 说着便转身向正中的主位走去,坐下后抚了抚灰白的胡须,刻意释放出了些许身居高位的气势来,只等着来人拜见。 二人将他的姿态看在眼里,立刻纷纷低下头去。 站在前面的灰衣人,眉目低垂,却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起了嘴角。 而他身后的那人,却是蜷缩着身体,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停顿了片刻,李淳已经有些不耐的神色。 见灰衣人不说话,站在他身后的手下也只能迟疑着开口。 “禀……禀相爷,那人并未停留太久,只说是让小的给您带句话……” 短短一句话,他却说得磕磕绊绊,显然也知道,这并不是自家主子想要听到的。 “带话?” 李淳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他乃是堂堂左相,萧珏也太不把自己看在眼里了。 难怪京中都说萧小王爷桀骜肆意,即使在雍王面前,也是极为不服管教。 眼下,萧珏就这样随便吩咐一个人来左相府传话,甚至连府门都不进。 难道一朝左相,在他眼里,就是他雍亲王世子的侍卫仆从吗? 李淳心中恨极,眼中翻腾着汹涌的怒意,平静了许久,最终怒极反笑,: “好啊……好得很。” “本相也想知道,我们的这位萧小王爷,究竟有什么话需要‘专程’命人带给本相。” …… “所以,你到底让子桑跟李淳那个老头子说了什么?” 醉江月,二楼的雅间里,江枫眠找机会凑到萧珏身边,好奇道。 闻言,萧珏嫌弃的推了推近在咫尺的江枫眠,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转头向窗边的沈家兄妹看去。 见萧珏不理自己,江枫眠并不气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让人去了左相府。”他手中的折扇转了个圈,俊俏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多新鲜啊…… 萧珏在京中一向独来独往,很少与其他朝臣来往。 一是为了避免引来陛下的猜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这第二嘛,自然就是萧小王爷向来眼高于顶,放眼京城,能入了他的眼的,还真是凤毛麟角。 就是江枫眠他自己,刚认识的时候,也是他单方面缠着萧珏的时候更多一些。 想到过去的许多年,江六公子也不由得为自己感到些许“心酸”。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能主动派人去左相府传话。 虽然在外人看来,随便差个人去正一品大员府上传话这件事,看起来简直就是将左相府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但此人若是萧珏萧小王爷的话,那就不足为奇了。 众所周知,在大锦朝内外,就算萧世子真的当着众人的面,公然去打左相李淳的脸,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毕竟,谁都知道,萧小王爷脾气向来阴晴不定。 他手中的那条鞭子,抽过的皇室宗亲,朝廷大员,可都不在少数。 如今只是一个左相,这事放在京中,根本就掀不起半点风浪。 就算李淳觉得咽不下这口气,闹到陛下面前,恐怕最后也只会是自取其辱的局面。 众人皆知,萧世子虽不得雍王萧慎的宠爱,但陛下待他,那可真是跟亲生的皇子都无甚差别。 甚至于,每次萧珏惹了事,被官员告到了陛下跟前,崇明帝不仅不会责怪于他,反而还会赏赐安抚。 渐渐地,朝中大臣们也看出了门道,陛下显然是极为看重萧小王爷的。 无论他做了什么事,陛下都愿意给他兜底。 旁人越是告状,他赏赐的东西也就越珍贵。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刚开始李淳还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萧珏言而无信,或是沈家下一刻就要打上门来。 但慢慢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萧珏和沈家那边却是并无动静。 那日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场梦一般,仿佛只有李淳一个人记得,其他人都再也不曾提起。 于是,李淳终于将这件心事渐渐放下,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林家那边的回复。 不料回信还没等到,等来的却是慈宁宫传来的,命李老夫人婆媳即刻进宫的旨意。 太后的懿旨自然不能怠慢,于是李淳疑惑之余也只能催着老妻带着长媳立刻进宫。 谁知道,李老夫人婆媳二人,收拾妥当进了宫,却被拦在了慈宁宫外。 慈宁宫的掌事太监林德海,手拿白色拂尘,看也没看李家婆媳二人,只是居高临下的留下淡淡一句:“太后乏了,等着吧。”就冷笑着转身回宫去了。 只留下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李家婆媳两个。 宫中谁人不知,这林德海自打进宫就跟在太后身边服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早已是林太后心腹中的心腹。 可以说,林德海的态度,某一方面也就代表了林太后的态度。 因此,即使李家婆媳心中无论如何不甘愿,面上也不敢流露出丝毫,只得低眉顺眼的跪在晒得滚烫的青石板上。 可怜李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整副大妆进宫,却连慈宁宫的大门都没进去,生生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若不是天色渐晚,宫门要关了,只怕这时间,还会更久。 …… 后来李家才知道,李家婆媳进宫那天,皇后也被“请”到了慈宁宫中。 身为皇后,她倒是顺顺当当的进了宫门,但是李家婆媳跪在门外的时候,一头雾水的皇后却在慈宁宫中,被太后当着后宫妃嫔的面斥责。 而后,当她身心俱疲的回到坤宁宫,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又被专程赶来的崇明帝当着下人的面骂了个狗血喷头。 当她终于从崇明帝的只言片语中,大概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李皇后只觉得无比的恼怒。 李老夫人之前进宫时曾说过,父亲李淳想为三皇子求娶林氏姑娘为妃。 皇后当时虽并不十分情愿,但也知道林太后正是出自江南林氏。 若是自己的皇儿也能娶到一位林氏女,那一定会加重皇儿在太后心中的分量,对今后的事情,想必也是大有益处的。 于是李皇后也就点头同意了这件事,并且十分大方的表示,愿意以正妃之位待之。 要知道自己的皇儿可是中宫嫡子,除了早就夭折的大皇子以外,他可就是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子了,这可不是沈倾瑶那个贱~人生的那两个儿子能比的。 能嫁给她的皇儿为正妃,也不算辱没了林氏的名声了。 李皇后对此很是自信满满,可谁知道后来,父亲传信进来说,此事不成。 不成……便不成吧。 她本就不怎么满意这门亲事,因此当时,也只骂了林家几句不识抬举,也就作罢了。 但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后来竟又想为自家四侄儿求娶林氏女。 对于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侄儿,皇后一向是和喜欢的,也曾想过要亲上加亲,将自己嫡出的四公主萧明萱嫁给他。 这样,自己的女儿嫁回自己的娘家,今后还能成为李家的当家主母,想必一定受不了什么委屈。 况且,这小两口有自己照看着,也能将李家与她的三皇儿,更加紧密的绑在一起。 原本她的意思,母亲也是同意的,却没料到在父亲这里出了岔子…… 也罢,她的父亲毕竟是当朝左相,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李家的将来。 而她虽身为皇后,在这宫中却一无宠,又无权,多年来,就只能依靠她的娘家。 只有李家好了,她和皇儿才能更好。 于是,李皇后犹豫了许久,便也同意了。 …… 可若是成了也就罢了,没想到不仅没成,如今还连累了她。 今日,她站在慈宁宫里,当着沈倾瑶那个贱~人的面,被太后训斥。 而那时她的母亲和嫂子,正跪在慈宁宫的宫门外,被宫人议论。 这一日的事,宫内人来人往,想必早就被传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里,李后不禁恨得浑身颤抖。 今后,在这前朝后宫,她和李家还要如何立足? …… 左相府。 老妻和长媳进宫一趟,却几乎是躺着回来的。 等问清楚缘由后,李淳不由得恨得牙都痒痒。 李淳早年本就是一介布衣,苦读多年才考得功名入朝为官。 宦海沉浮,他用尽了手段往上爬,汲汲营营几十年,才换得如今李氏一族飞黄腾达,蒸蒸日上的场面。 身居高位多年,李淳早就习惯了旁人的阿谀奉承,几乎已经忘记了幼时的艰辛以及贫寒的出身。 可如今林家的打脸,让他立刻就想起了早年的不堪。 同僚的奚落,长官的蔑视,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隐私手段……此时都被明晃晃的摆在李淳眼前。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自卑、恐慌、愤怒、嫉妒……等等无数的情绪,在他心中燃起熊熊大火。 终于…… “噗……”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在这之后,李淳瘦削的脸庞也迅速的灰败了下去…… 一家之主的李淳倒了下去,左相府立刻就乱了起来。 这还没完,此时政事繁忙,李淳身为当朝左相,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需要亲自处理。 因此,即使他前一天刚刚吐血昏迷,第二天还是要早早挣扎着爬起来,上朝议事。 只是那颤颤巍巍的步伐,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李淳身为左相,虽已年纪不小,但平日里看上去仍是有几分文人的清隽。 可此时那个苍白着脸,佝偻着背,站都站不稳,让人担心下一秒他是否就要倒下去的身影,真的是往日那个长袖善舞,城府颇深的左相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 对萧珏来说,眼下的李斯,显然还不能入眼。 但沈乔沉的回答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李老夫人的意思,在场之人都很清楚。 相信以沈乔沉的聪慧,自然也不会听不明白。 萧珏原本也觉得,对于李老夫人的猜测,沈乔沉应是不会直接否认。 不然,她也没法解释她那张与沈乔燃实在过于相似的俊脸。 但令萧珏意外的是,沈乔沉非但没有直接否认,更是顺势而为,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故意误导了李家众人。 李家人的德行萧珏清楚得很。 尤其是沈乔沉又亲口“默认”了她林家人的身份,萧珏清楚地看到,几乎是一瞬间,李家人看着沈乔沉的目光,简直就像看到肥肉的饿狼。 瞥了一眼不远处几位羞红了脸颊,还偷偷打量沈乔沉的李家姑娘,萧珏只觉得额角又开始突突直跳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他真是越来越看不透沈家的这个小丫头了。 明明是长得一副病如西子的乖巧模样,可这几次的所见所闻,都让萧珏产生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 就像眼下,李家人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显,就算沈乔沉不清楚其中细节,但凭借她之前表现出来的聪慧机敏,也该能看出来李家定是有所企图。 再加上今夜她被挟持之事,她也早已知道是李家人所为。 总而言之,如果是其他人家的姑娘,怕是早就会对这种人家敬而远之了。 可沈乔沉却不然,明知道李家不安好心,应该远离,她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在李家人眼里,沈乔沉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她出身林氏。 要知道江南林氏可是百年大族,东华想与其攀上关系的人不计其数。 李家就更是如此。 萧珏不知道沈乔沉是否知晓李淳的盘算,但既然京中又突然出现了一个林氏出身的少年。 那依照李家的嘴脸,又岂会放过。 怕是接下来就会将算盘打到沈乔沉身上了。 更何况今日醉江月本就人满为患,看见沈乔沉的更是不在少数。 沈乔沉就这么公然的“公开”身份,简直就是在对京中众人“广而告知”。 相信很快,沈乔沉这位传说中的“林氏”少年,就会成为京中各个高门府邸中的座上宾,各家选择女婿的热门人选了。 …… 果然,如萧珏所料。 不仅是李家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沈乔沉。 周围的人群里,在知道沈乔沉的身份后,众人看向她的眼神也格外炽热了起来。 纷纷都想上前与之结交,但慑于萧珏在场,即使他们心中跃跃欲试,一时之间,也没人敢第一个走上前来。 也不怪他们胆小,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看看仍然躺在地上死生不知的李家四公子,众人激动的心情也逐渐冷却了下来。 只能暗自安慰自己,就算是朋友,萧世子也总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寸步不离的跟着这位吧。 他们终归还是会有机会的…… …… 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识时务”这三个字是怎么写的。 “林……公子。” 沈乔沉正在低头喝茶,忽然听见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身旁传来一阵咳嗽,沈乔沉下意识抬眼看去,却只看到江枫眠戏谑的笑脸,她才终于意识到对方那声“林公子”是在叫她。 看着身边的萧珏,眼中竟也带着难得的笑意,沈乔沉轻咳一声,连忙展开手中的折扇,虚虚遮住了大半张脸,将有些发红的小脸掩在了扇下。 她只顾着遮住脸颊,却不知道她小巧的双耳此时也已泛起了红晕。 萧珏坐在沈乔沉身边,将此情景看了个正着。 只见娇小的少女一身黑衣,本是清冷俊秀。 可此时正渐渐泛红的耳垂却是出卖了她,让她看上去更平添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这难得的场面,看在萧珏眼里,却是觉得有趣极了。 于是,他也“唰”的一下打开折扇,同样也将脸隐藏在了扇面背后。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他们二人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可实际上,萧珏却是借折扇来掩住他忍俊不禁的笑意。 对上萧珏似笑非笑的双眼,沈乔沉有些莫名,却又有着些许的羞恼。 察觉到他们二人的小动作,沈乔沉狠狠的瞪了萧珏一眼,转过了头去。 而这举动看在萧珏眼中,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 相比之前在他面前只会装作乖巧的沈乔沉,此时的她便显得格外鲜活。 似是终于卸下了伪装,对他展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 这一点让萧珏感到莫名的愉悦,狭长的凤眼愈发的璀璨夺目。 直到想起了他们此时身处何地,萧珏生怕惹急了身边的小丫头,于是也跟着轻咳一声,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 …… 沈乔沉转过头,按下心中的羞恼,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 缓缓抬起头时,又是方才人们看到的那个俊秀无双的小公子了。 待她整理好心情,向刚才的女声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黄衣少女正泫然欲泣的看着自己。 这少女站在李老夫人身边,应是李家的人。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也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长相娇美,此时依靠在李老夫人身边,梨花带雨的样子,颇惹人怜爱。 只见这黄衣少女直直的看向沈乔沉的方向,眼中的哀怨格外明显。 看在不明所以的人们眼中,恐怕还以为是在沈乔沉这儿受了多大的委屈。 渐渐的,一旁的人群里也响起了阵阵议论的声音。 话里话外的,似乎都是在说沈乔沉仗着出身林氏,对人家姑娘不理不睬,实在是有失君子风度。 甚至还有人低声感叹说,怪不得她能跟萧珏混在一起,根本都是一样的狂妄无理。 …… 见状,沈乔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眼前这少女看起来的确十分委屈,在场的许多人也纷纷对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可这其中绝对不包括沈乔沉。 第一百二十章 …… 平心而论,这位李姑娘此时的确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若沈乔沉是个寻常男子,恐怕也早就跟在场其他人一样,对其心生怜爱了。 可是沈乔沉本就是个女子,还是个两世为人的女子。 装可怜,扮柔弱这种事,没人会比沈乔沉更加擅长。 因此,就算李家的这位姑娘表现得有多么无辜,多么的无措。 沈乔沉的心也不会为她软上半分。 更何况,沈乔沉相信,今日在场之人里,能看清这一点的,绝对并非只有她一人。 就比如…… 想起身边的某人,沈乔沉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却正巧对上一双璀璨的凤眸…… 其中的认真与专注,即使沈乔沉重生一世,也不禁心中一颤。 偷看被抓包,原本懒洋洋的少年也难得的有些不自然起来。 对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琉璃眸,萧珏极力的表现得面色如常,可在沈乔沉看不见的地方,却是渐渐耳尖发红,心里生出了些许陌生的情意。 夜色渐浓,街上依旧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耽搁了这么久,花车已经马上就要来到醉江月的门口。 附近的店铺楼宇也纷纷在准备熄灭灯光和烛火,迎接花车的到来。 看眼下这情况,他们今夜恐怕是看不到花车了,沈乔沉低叹一声,心中不禁有些遗憾。 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萧珏转身看了眼沈乔沉,准确的说是看向她的右手。 “回头我让人送瓶生肌膏过去,你记得用。” 沈乔沉面色不变,“多谢小王爷关心,只不过因我常年多病,家中也识得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我的手有他们照料,想必很快就会无事了。” 沈乔燃并不清楚沈乔沉的伤势如何,但听萧珏的意思,似乎还想派人去沈府。 今日萧珏再次救了小乔,这让沈乔燃很是感激。 但一码归一码,作为一个兄长,自是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是配不上自家妹妹的。 于是沈乔燃上前一步,将沈乔沉护在身后,他抱拳对萧珏道: “萧兄对小乔的救命之恩,沈乔燃在这里代沈家谢过。但舍妹的伤势自有家中照料,定会保她无虞。就不必劳烦萧世子您了。” 这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沈乔燃此刻心里想的却是,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家妹妹年纪小,又一向养在闺中。 像她这样心地单纯的女孩子,最是容易轻信他人。 尤其是遇上像萧珏这种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子,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了。 况且萧珏三番两次的在沈乔沉面前刷存在感,幸亏自家小乔年纪尚幼还没开窍,否则哪里经得住萧珏这样的撩拨。 人人都知道萧小王爷年少风流,京中倾慕于他的姑娘小姐数都数不过来,可谁看见他对哪个有好脸色了? 沈乔燃可还记得,去年萧珏刚打了胜仗回京,陛下专门为他设宴。 宴席上雍王继妃,特意领着她的娘家侄女儿来给萧珏认识,这其中的醉翁之意谁都看的明白。 这王三姑娘也是右相府里的嫡女,平日在京中也是素有贤名。 此时却在萧珏面前羞红了一张俏脸,在场众人纷纷不羡慕萧珏的好艳福。 谁能料到,面对姑娘家殷切的目光,萧珏连个眼风都没给过她。 雍王继妃当场就变了脸色,可就算她是堂堂雍王妃,却也只是个继室。 但萧珏却是雍王原配所出,雍亲王萧慎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宫中册封在册的世子,真正的雍亲王府小王爷。 所以,即使雍王妃王氏如何恼怒萧珏在宫宴上落了她的面子,但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她也不敢、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就算旁人不知,身为雍王妃的她自然知道,自家王爷有多么看重他的这个长子。 萧珏小的时候,王氏也曾打过别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实施,萧珏就被雍亲王从后院带走,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同时还曾明确的警告过她,从今以后,有关世子萧珏的一切事情,都不允许王氏插手。 之后的日子里,雍亲王萧慎待萧珏十分严厉,每日都要鸡鸣而起练功学习,后来又亲自带他拜见名师,学文习武。 王爷待萧珏一向严苛,却对府中其他的公子十分宽容。 王府里的人都偷偷的议论,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世子没了亲娘,王爷待他竟然连府中的庶子还不如…… 王氏将这些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只能暗自冷笑,她的确是有过些想法,但从始至终,雍亲王都没有给过她任何机会。 …… 雍王府里的事,沈乔燃自然不知道,但宫宴上萧珏对王家姑娘的态度,他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那王三姑娘当场就红了眼眶。 萧世子天生贵胄,自小打马京中过,满楼红袖招。 不是沈乔燃妄自菲薄,但自家妹妹这样的,恐怕在萧珏眼里还不如他自己长得好看呢。 东华开国之初,高祖帝授雍亲王府掌天下兵马之权。 一时间,整个大锦朝的兵权都归属雍亲王府。 每一任的雍亲王也都没有让皇帝失望,为东华开疆扩土,征战天下。 君臣之间也是关系融洽,亲密无间。 直到最近的一百年里,几任皇帝皆是贪图享乐,皇权逐渐衰落。 可雍亲王府的子嗣却是各个英明睿智,运筹帷幄。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安睡。 皇室也渐渐对雍亲王府生出了戒备之心。 尤其是先帝时期,更是听信谗言,疑心雍亲王府有谋逆之心,各种打压雍亲王府,试图收拢兵权。 当今陛下还是皇子时期,因为与雍亲王萧慎交好,故而也不得先帝宠爱。 但也正是有了萧慎和沈从严的支持,最终在先帝的一众皇子中,崇明帝才能脱颖而出,登上了皇位。 没有人知道,先帝最后是否是自愿写下的遗诏。 但自从崇明帝登基之后,仍是重用雍亲王府。 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纷纷斥其违逆先皇意愿。 崇明帝并不放在心上,可雍亲王萧慎却是主动请旨,执意上交了半数兵权。 崇明帝知其心意,也是感动万分,一时间更是君臣相得。 雍亲王的举动却让朝中众人心思浮动,众人皆知,雍亲王府交出的半数兵权,也正是东华的大半部分兵力。 这看在众人眼里,简直就相当于一大块肥肉无疑。 各方势力皆是垂涎欲滴,也纷纷蠢蠢欲动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 平心而论,这位李姑娘此时泪水涟涟的样子,的确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若沈乔沉是个寻常男子,恐怕也早就跟在场其他人一样,对其心生怜爱了。 可是沈乔沉本就是个女子,还是个两世为人的女子。 论装可怜,扮柔弱这种事,没人会比沈乔沉更加擅长。 因此,无论李家的这位姑娘表现得有多么无辜,多么的无措。 沈乔沉的心也不会为她软上半分。 更何况,沈乔沉相信,今日在场之人里,能看清这一点的,绝对并非只有她一人。 就比如…… 想起身边的某人,沈乔沉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却正巧对上一双璀璨的凤眸…… 其中的认真与专注,即使沈乔沉重生一世,也不禁为之心中一颤。 偷看被抓包,原本懒洋洋的少年也难得的有些不自然起来。 对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琉璃眸,萧珏极力的表现得面色如常,可在沈乔沉看不见的地方,却是渐渐耳尖发红,心里生出了些许陌生的情意。 见自己已是如此委屈,可沈乔沉却还是无动于衷,只顾着回头看着萧珏发呆。 这二人一个俊秀无双,一个慵懒矜贵,两两相望的模样,看起来也十分的赏心悦目。 看到周围之人眼中的欣赏之意,一身黄衣的李五姑娘却是有些坐不住了,有些急促的从李老夫人身边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林公子……” 李五姑娘声音轻柔,宛若莺啼,身姿纤细,一身鹅黄色衣裙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娇柔可人。 沈乔沉转过头,看见对方正小步小步的向自己走来。 俏丽的小脸上满是委屈,看向自己的一双杏眸中还带着水光,欲语还休。 周围的议论声似是又大了几分,似乎都是在指责沈乔沉实在不知怜香惜玉。 李五姑娘见状,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精明,不料却被沈乔沉尽数看在眼中。 唇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沈乔沉面如冠玉的脸上很快就绽出一个和煦如暖阳般的笑容。 端的是唇红齿白,仙姿秀逸。 这少年虽年纪尚小,但风姿卓然,在场之人无不赞叹。 江南林氏真不愧是百年大族,真正的世家子弟。 与某些暴发户的确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 这少年如此出色,李家众人也自觉得与有荣焉。 有些隐秘的心思也渐渐蠢蠢欲动起来。 沈乔沉微笑着看着不远处的李五姑娘,这笑容看在对方眼里就与“鼓励”无异。 看着这温润如玉的少年,在场的许多姑娘家都纷纷羞红了脸庞。 看出自家其他几位姑娘的异样,李五姑娘眼中顿时划过一阵恼怒: 这林公子是她先看上的,就凭这些胭脂俗粉,还妄想攀上江南林氏,也不找个镜子好好照照…… 如今四哥已经狠狠得罪了萧小王爷,必然会被家里放弃。 与林氏联姻这种好事,自家势必是不会放过的,那么就需要重新选择人选。 眼前这位林公子有仙人之姿,看上去又与萧世子交好。 若是自己能够抢先一步赢得他的青睐,嫁入林家。 那么势必就会从家中姐妹中脱颖而出,为李家拉来雍亲王府的助力,家中也定会更看重她一些…… 念及至此,李五姑娘看向沈乔沉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志在必得。 对方的神色转变,沈乔沉尽数收入眼底。 李家的心思毫不掩饰,只要稍稍一想就能看得明白。 正因如此,沈乔沉才愈发觉得好笑。 李家的兴盛不过只是近二十年间的事情,在此之前,李淳自己甚至都只是个平民布衣,根本毫无根基可言。 而沈乔沉的外祖林家,乃是真正的世家大族。 这样的家族选择婚娶对象,又岂能简单如同儿戏。 林家历代联姻的对象,家族势力从不是首要标准,他们最看重的,则是家世清白与人品优劣。 要知道,林家如今的几位夫人,哪一个未嫁时不是名动一方的才女闺秀,可自从嫁入林家后,在外就再也不曾有过半分张扬名声,从来都是低调谨慎。 倒不是说,嫁入林家的女子,就都要埋没了性情。 而是真正的聪明人,平日里都知道要收敛锋芒。 可一旦到了真正危难时,却又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一向是林家的百年家训。 说到底,真正的百年大族,无一不是懂得韬光养晦,谦虚内敛的。 若是跟那些个眼皮子浅的家族一样,有些成绩就蹦跶个不停,恐怕早就被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了。 …… 正因如此,对于李家的小心思,沈乔沉知道后,也只觉得荒谬和可笑。 别说她并不是真正的林家人,就算今日在这里的,真的是林家的哪位表哥或者表弟,想必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沈乔沉的祖母和母亲都出身林氏,对沈府小辈的教养方式上,也都带着林家的影子。 林氏祖训,族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因此林家百年来,都极少有家宅不宁的情形。 也正因如此,沈家除了沈老将军留下的庶子沈二老爷沈从武以外。 到了沈乔沉的父亲,沈从严这一辈,后院就只有沈夫人林氏一人。 林氏是林老太爷的嫡女,也是沈老夫人嫡亲的侄女儿。 沈从严与表妹林氏青梅竹马,长大后更是主动向沈老夫人表明心迹,希望求娶林氏为妻,且终生不负。 沈老夫人是林氏的嫡亲姑母,对这个侄女儿向来比对儿子更要宠爱几分。 于是对于沈从严与林喻颜这门亲事,沈老夫人和林家都十分满意。 多年以来,沈从严果然遵守了诺言。 即使如今已成为大锦朝国之柱石一般的存在,沈府的后院里也依旧只有林氏一人。 甚至等孩子们都大些之后,更是连驻守边境都要带着夫人一同前去。 这般看重和恩爱,不知让京中多少人为之心酸和眼红。 可任凭他人如何酸言酸语,沈家众人都根本浑不在意。 尤其是有些心思有异的人,自以为是的主动送人上门,都被沈老夫人直接赶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见沈家不收,甚至还有人自作“体贴”的将人偷偷送到了边境。 本以为天高皇帝远的,林氏没有沈老夫人和林家做靠山,定是不敢多说什么。 却不料精心准备的妖姬美妾,沈从严连面都不见,就直接吩咐以间谍罪论处,推出去祭了旗。 沈从严这一招杀鸡儆猴,吓退了不少各怀心思的人。 但不肯死心的还是大有人在,为了攀上将军府,甚至狠狠心送出了自家女儿。 想着就算沈从严是大将军,可也不能随便打杀官家女。 谁知最后无论是高门庶女,还是小家族的嫡女,到了边境后,倒是顺顺利利的进了大营。 可转头就被沈从严赏给了手下的诸位将领。 边境艰苦,沈从严手下将领众多,大都还是没成家的单身汉。 对于大将军的“体恤”,无一不是感恩戴德。 而能被送到边境的官家女,往往都是在家中不受宠的。 远道而来,原本都已认了命。 谁知道峰回路转,还能有另一条路。 除了一心想要攀附将军府的以外,与做妾相比,能有机会做正妻,对她们来说,几乎就是无需考虑的选择。 她们的身份,不是高官家的庶女,就是小官家的嫡女。 就算是待在京中,家里也不会给自己定下什么好人家。 眼下这些小将随然看起来不起眼,但也都是沈从严麾下,年轻有为,屡有战功之人。 若非是没有一个显贵的出身,怕是早就被京中众人定下亲事,也轮不到她们来嫁了。 因此,大锦朝的边境上,多位年轻小将都娶到了娇妻,几位被家族放弃的闺秀也都找到了归宿。 在沈从严的主导之下,双方都觉着十分满意。 被家族所弃,又从繁华的京城,一路走到荒凉的边境,这些女子的心中,不是没有怨怼的。 这时沈夫人林氏从天而降,亲自出面为她们准备婚礼,操办婚事。 林氏出身大族,她们还在闺中时,江南林氏的名声也是听过的。 本以为这样出身的女子,定是十足骄傲,不易亲近。 没想到林氏待她们却是十分的温柔和耐心。 于是,在京中众人还不知道的时候,许多被送到边境的闺秀,不仅将家中的叮嘱抛到脑后,更是渐渐都反了水。 从此以后,凡是有这种事情,沈从严明面上都干脆利落的收下。 可转过头,就直接交由夫人林氏,查清其人品秉性后,再择优介绍给军中的各级将领。 很长的时间内,京中众人都对其一无所知。 可当他们渐渐发觉,自己送出的女儿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般,送回他们想要的消息时。 早已为时已晚,陛下的问责也已问到了他们头上。 原来,早在最初,沈从严就第一时间,将此事回禀给了崇明帝。 所以从始至终,那些人自以为隐秘的行为,早就被这君臣二人看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没有立即追究,也是不想打草惊蛇的缘故。 待崇明帝查清了他们背后的势力归属,被放在台前的他们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之后的日子里,也都被崇明帝随便找个理由,一一清算了。 待死到临头之时,他们才终于醒悟到,崇明帝和沈从严,分明是将他们统统摆了一道。 崇明帝通过他们,查出了朝堂上的各方势力范围。 沈从严收起人来毫不手软,“废物利用”的举措,使边境将士的老大难问题得以解决。 一时之间,君臣二人皆大欢喜,只有被他们阴了一回的朝臣们,纷纷暗自感到心酸。 …… 总而言之,有了两代林氏女下嫁,就连像沈家这般,一向崇尚多子多福的武将之家都尚且如此。 更何况是林氏本家,俗话说“娶妻不贤祸三代”。 对林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来说,族中子弟的婚姻大事,素来都是慎之又慎。 按照林氏的规矩,对方可以没有显赫的出身,但必须要有个清白的家世,以及无暇的人品。 这样的要求,看似十分简单,可实际上却是极其严苛。 这世上地位显赫的家族比比皆是,但要论起清白无暇,却是凤毛麟角。 这一点,即便沈乔沉不姓林,也是十分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林氏子弟一向行踪难觅的原因。 这天下想要攀上林氏的人数不胜数,若是轻易显露了行踪,就会发生如今日一般的事情。 长此以往,对林氏而言,这也是麻烦事一桩。 尤其遇到像李家这般自以为是的,就更是让人感到厌烦。 …… 此时的醉江月里,知道沈乔沉出身“林氏”之后,以李五姑娘为首的姑娘小姐们,就对沈乔沉报以了极大的热情。 看着众人灼灼的目光,也让沈乔沉对于方才的“默认”,产生了一丝后悔。 夜色渐浓,街上依旧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耽搁了这么久,花车已经马上就要来到醉江月的门口。 附近的店铺楼宇也纷纷在准备熄灭灯光和烛火,迎接花车的到来。 看眼下这情况,他们今夜恐怕是看不到花车了,沈乔沉低叹一声,心中不禁有些遗憾。 东华开国之初,高祖帝授雍亲王府掌天下兵马之权。 一时间,整个大锦朝的兵权都归属雍亲王府。 每一任的雍亲王也都没有让皇帝失望,为东华开疆扩土,征战天下。 君臣之间也是关系融洽,亲密无间。 直到最近的一百年里,几任皇帝皆是贪图享乐,皇权逐渐衰落。 可雍亲王府的子嗣却是各个英明睿智,运筹帷幄。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安睡。 皇室也渐渐对雍亲王府生出了戒备之心。 尤其是先帝时期,更是听信谗言,疑心雍亲王府有谋逆之心,各种打压雍亲王府,试图收拢兵权。 当今陛下还是皇子时期,因为与雍亲王萧慎交好,故而也不得先帝宠爱。 但也正是有了萧慎和沈从严的支持,最终在先帝的一众皇子中,崇明帝才能脱颖而出,登上了皇位。 没有人知道,先帝最后是否是自愿写下的遗诏。 但自从崇明帝登基之后,仍是重用雍亲王府。 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纷纷斥其违逆先皇意愿。 崇明帝并不放在心上,可雍亲王萧慎却是主动请旨,执意上交了半数兵权。 崇明帝知其心意,也是感动万分,一时间更是君臣相得。 雍亲王的举动却让朝中众人心思浮动,众人皆知,雍亲王府交出的半数兵权,也正是东华的大半部分兵力。 这看在众人眼里,简直就相当于一大块肥肉无疑。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见沈家不收,甚至还有人自作“体贴”地将人偷偷送到了边境。 本以为天高皇帝远的,林氏没有沈老夫人和林家做靠山,定是不敢多说什么。 却不料精心准备的妖姬美妾,沈从严连面都不见,就直接吩咐以间谍罪论处,推出去祭了旗。 沈从严这一招杀鸡儆猴,吓退了不少各怀心思的人。 但不肯死心的还是大有人在,为了攀上将军府,甚至狠狠心送出了自家女儿。 想着就算沈从严是大将军,可也不能随便打杀官家女。 谁知最后无论是高门庶女,还是小家族的嫡女,到了边境后,倒是顺顺利利地进了大营。 可转头就被沈从严赏给了手下的诸位将领。 边境艰苦,沈从严手下将领众多,大都还是没成家的单身汉。 对于大将军的“体恤”,无一不是感恩戴德。 而能被送到边境的官家女,往往都是在家中不受宠的。 远道而来,原本都已认了命。 谁知道峰回路转,还能有另一条路。 除了一心想要攀附将军府的以外,与做妾相比,能有机会做正妻,对她们来说,几乎就是无需考虑的选择。 她们的身份,不是高官家的庶女,就是小官家的嫡女。 就算是待在京中,家里也不会给自己定下什么好人家。 眼下这些小将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也都是沈从严麾下,年轻有为,屡有战功之人。 若非是没有一个显贵的出身,怕是早就被京中众人定下亲事,也轮不到她们来嫁了。 因此,大锦朝的边境上,多位年轻小将都娶到了娇妻,几位被家族放弃的闺秀也都找到了归宿。 在沈从严的主导之下,双方都觉着十分满意。 被家族所弃,又从繁华的京城,一路走到荒凉的边境,这些女子的心中,不是没有怨怼的。 这时沈夫人林氏从天而降,亲自出面为她们准备婚礼,操办婚事。 林氏出身大族,她们还在闺中时,江南林氏的名声也是听过的。 本以为这样出身的女子,定是十足骄傲,不易亲近。 没想到林氏待她们却是十分的温柔和耐心。 于是,在京中众人还不知道的时候,许多被送到边境的闺秀,不仅将家中的叮嘱抛到脑后,更是渐渐都反了水。 从此以后,凡是有这种事情,沈从严明面上都干脆利落地收下。 可转过头,就直接交由夫人林氏,查清其人品秉性后,再择优介绍给军中的各级将领。 很长的时间内,京中众人都对其一无所知。 可当他们渐渐发觉,自己送出的女儿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般,送回他们想要的消息时。 早已为时已晚,陛下的问责也已落到了他们头上。 原来,早在最初,沈从严就第一时间,将此事回禀给了崇明帝。 所以从始至终,那些人自以为隐秘的行为,早就被这君臣二人看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没有立即追究,也是不想打草惊蛇的缘故。 待崇明帝查清了他们背后的势力归属,被放在台前的他们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之后的日子里,也都被崇明帝随便找个理由,一一清算了。 待事到临头之时,他们才终于醒悟到,崇明帝和沈从严,分明是将他们统统摆了一道。 崇明帝通过他们,查出了朝堂上的各方势力范围。 沈从严收起人来毫不手软,“废物利用”的举措,使边境将士的老大难问题得以解决。 一时之间,君臣二人皆大欢喜,只有被他们阴了一回的朝臣们,纷纷暗自感到心酸。 …… 总而言之,有了两代林氏女下嫁,就连像沈家这般,一向崇尚多子多福的武将之家都尚且如此。 更何况是林氏本家,俗话说“娶妻不贤祸三代”。 对林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来说,族中子弟的婚姻大事,素来都是慎之又慎。 按照林氏的规矩,对方可以没有显赫的出身,但必须要有个清白的家世,以及无暇的人品。 这样的要求,看似十分简单,可实际上却是极其严苛。 这世上地位显赫的家族比比皆是,但要论起清白无暇,却是凤毛麟角。 这一点,即便沈乔沉不姓林,也是十分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林氏子弟一向行踪难觅的原因。 这天下想要攀上林氏的人数不胜数,若是轻易显露了行踪,就会发生如今日一般的事情。 长此以往,对林氏而言,这也是麻烦事一桩。 尤其遇到像李家这般自以为是的,就更是让人感到厌烦。 …… 此时的醉江月里,知道沈乔沉出身“林氏”之后,以李五姑娘为首的姑娘小姐们,就对沈乔沉报以了极大的热情。 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也让沈乔沉对于方才的“默认”,产生了一丝后悔。 暗中瞪了一眼一脸戏谑的江枫眠,沈乔沉带着温文的笑意看着不远处的黄衣少女。 “这位姑娘是……” 瞧着少年俊雅的容颜,李五姑娘不禁俏脸微红。 “小女李嫣然,见过林公子。” 沈乔沉挑了挑眉,从善如流的拱手道: “原来是李姑娘。” 李嫣然见状,眼中划过一丝得意。 紧接着就上前回礼,轻声细语道: “江南林氏名满天下,家祖家父也曾多加仰慕。今日一见,公子果然也是芝兰玉树,一表人才。” 清晰地看到李嫣然眼中一闪而过的精明,沈乔沉心里有些厌恶与不耐。 但她面上却是纹丝不变,仍是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淡然。 “李姑娘过誉了,不知李姑娘方才叫住在下,是有何事?” 沈乔沉的直接,让李嫣然有了片刻的怔愣。 “过几日府中设宴,若是公子有空,届时还望公子赏光。小女有一兄长,素来对书画也有几分研究,到时也请公子指点一二。” 不得不说,沈乔沉的男装扮相实在是出色极了。 或许是因为如今年纪尚小的缘故,一身黑衣的沈乔沉有着雌雄莫辨的俊俏。 李嫣然红唇微抿,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却浑然忘记了,她口中所说的兄长,此时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另一边的角落里。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嫣然红唇微抿,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却浑然忘记了,她口中所说的兄长,此时还一动不动的躺在另一边的角落里。 于是,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重新响起了议论声。 只不过这一次,被议论的人则变成了左相府。 众人的议论声,自然而然的传入了李家众人耳中。 听出那些似有若无的嘲讽,李老夫人灰白的眉毛微微皱起。 看着前方不远处自家孙女的背影,李老夫人心中不禁暗骂一声:“蠢货。” 背对着李家众人的李嫣然对此浑然不觉,她只顾着痴痴地望着几步之外的黑衣少年,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 沈乔沉心中一阵冷笑,脸上却仍是温润如玉。 她沉吟了片刻,然后眼中带着淡淡的不解,看向了李嫣然。 “李姑娘府中是?” …… 话毕,醉江月大堂中顿时鸦雀无声。 李嫣然本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沈乔沉,却不料对方却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身份。 李嫣然出身相府,在京中也是有名的才女闺秀。 她秀眉微皱,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少年。 却无奈的发现,对方一双凤目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痕迹。 于是李嫣然只能安慰自己,这林公子是江南林氏,此次应该也是初次抵京,对京中之人不熟悉也是正常…… “家祖正是左相李淳。”说到自家祖父,李嫣然的神态里,也自然而然的带出了几分傲然。 “哦?原来竟是左相府的姑娘,真是失敬失敬。”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不屑的轻哼。 沈乔沉头也不回,仍是一副探扇浅笑的模样,温润如玉的表情,让人实在无法确定她这番话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方才的李斯也曾自报家门,方式和李嫣然简直如出一辙。 可明明那时,这位林氏少年还是一副目空无人的模样。 之后李斯惹怒了萧珏,她更是眼睁睁地看着李斯被萧珏一掌掀翻。 萧世子看起来轻描淡写的一掌,李四公子直到现在还躺在地上起不来。 而且归根结底,萧珏对李斯动手,与沈乔沉也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分明同样都是李家人,这少年前后态度差异也太大了些。 对于李斯的交好,这少年就完全不为所动。 而对待同样出身李家的李嫣然,却又是十足的温和有礼。 一时间,周围之人纷纷有些愕然。 …… 原本今日在场众人,大都对李家主动往上凑的行为不以为然。 江南林氏要是那么容易就能巴结得上的话,林家的大门早就不知被踩塌多少次了。 正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他们才在醉江月一直待到现在。 方才李斯的下场,说实话他们一点也不意外。 惹到了萧小王爷,还想对这位林公子动手,李斯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可到了李嫣然这里,沈乔沉的态度虽说不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但跟李斯相比,却是十足温和了…… 众人神色各异的打量着相对而站的二人。 只见黑衣少年容貌清隽,清冷矜贵。 黄衣少女杏眼桃腮,娇俏可人。 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也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场景。 难道说…… 一时间,在场之人心中各自脑补出数种可能性。 要说这位林公子,如今也正是年少慕艾的年纪,若是看上了李家这位五姑娘,也是不足为奇。 只是…… 要是林家真的有意与李家结亲,那么今日这场闹剧,最后倒霉的,恐怕也就只有李家大夫人和这位四公子了。 …… 沈乔沉的态度捉摸不定,李老夫人也拿不准对方究竟是何用意。 但对李家来说,与林氏联姻一事势在必行。 原本按照自家相爷的意思,是想为长房的斯哥儿求娶一位林氏女。 可今日之事,已经无可挽回。 李斯得罪萧珏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眼下的情形,斯哥儿已是没什么指望了。 李家若是还想与林氏结亲,就只能重新选出一个人选来。 自家然姐儿,倒是个乖觉的。 若是能成,自然也是极好的。 可是方才看这林家公子的样子,似乎对她也并不十分满意。 对这个孙女儿,李老夫人心中有些失望。 真不愧也是长房的女儿,果然跟她母亲兄长都是一个德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丢尽了李家的脸面。 李淳对与林氏联姻一事有多上心,李老夫人自是再清楚不过的。 今日之事,晚些若是传到自家相爷耳中,想必定是会大发雷霆。 但事已至此,既然然姐儿已经开口邀请这姓林的少年去府中做客,那么无论如何,李家都不能再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而且萧珏那边,也需要时机来进行缓和。 此次府中设宴,想来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若是能够同时拉拢这二人,那对李家,乃至宫中的皇后以及三皇子,都会有极大的好处。 想到这里,对于李嫣然的自作主张,李老夫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正相反,她甚至也同样希望沈乔沉和萧珏,届时都能现身府上,以打破因为李斯母子,而导致李家和萧小王爷不和的传闻。 这样既能为李家拉拢到一个得力的姻亲,又能借此向雍亲王府示好。 对宫中的皇后和三皇子,李家也算有个交代了。 对于李后这个女儿,李老夫人不是没有埋怨的。 在她看来,沈家正是因为有了元后和沈贵妃,才能挣得如今的花团锦簇。 可李家的女儿贵为一国之后,却既不得圣宠,又不能为家族谋利。 简直平白辜负了李家的付出。 昨日宫宴上,李老夫人也在场,她和李淳一样,也都清楚的认识到,如今的李后,在崇明帝的心里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这样的现状不是李家想要看到的,李家多年的筹谋也不能白费。 因此昨日回府后,李淳也跟李老夫人提起想送新人进宫的事情。 夫妻俩一致觉得,既然皇后和三皇子都已没有指望,那么李家也不能坐以待毙,只能破釜沉舟,做些新的打算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老夫人更想让李家的小辈与林氏联姻的原因之一。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抱歉,在下离家已久,家中怕是有所惦念。不瞒各位,这几日在下也正准备着早些离京,好归家去。” 沈乔沉不假思索的婉拒,使周围陷入一阵静默…… …… 李家的意思已经是显而易见的。 再加上方才沈乔沉对李嫣然的示好,也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明显的抗拒。 因此,当沈乔沉未加考虑就直接拒绝的时候,不仅是李家人感到惊讶,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纷纷露出一丝诧异。 面对李嫣然一脸的意外和不可思议,沈乔沉仍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样子。 仿佛刚才直截了当的拒绝并不是出自她的口中。 “你……为何……” “林公子……” 沈乔沉的回绝令李嫣然感到一阵委屈。 左相府中虽然各房姐妹众多,但李嫣然因为有个被家族看重的同胞兄长,因此她自小过得也比府中其他姐妹更要舒服一些。 今日在醉江月遇到沈乔沉时,她一眼就看上了这个一身黑衣,显得清冷矜贵的俊美少年。 后来知道“他”正是出身林氏之后,李嫣然对其就更加的志在必得。 却不料一向顺风顺水的李五姑娘,在沈乔沉这里却是接连碰壁。 先是她都已经自报姓名了,可沈乔沉还是并不认得她的身份。 紧接着沈乔沉又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她的邀请。 被自己倾慕的少年接连两次打脸,李嫣然只觉得又羞又怒,简直丢脸至极。 于是便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泫然欲泣地看着沈乔沉,企图想要一个说法。 …… 见李嫣然如此失态,李老夫人再也看不下去。 只见她当机立断地开了口,同时示意让人将李嫣然带了下去。 然后转过头,继续看向不远处这个看上去老神在在的少年。 得到李老夫人的示意,李家众人里走出两个少女,二人年纪看上去和李嫣然差不多大小。 身着一人淡粉,一人浅蓝,匆匆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拉住李嫣然的胳膊,看起来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五姐姐……” “五妹妹……”的轻声劝慰着,试图将其拉到一边…… 她们的“好意”李嫣然却毫不领情。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二人表面上对自己一脸亲密和关切,可心底里还不知道要如何对自己幸灾乐祸…… 从小到大,她在李家的姑娘里都是最出众的那个。 平日里都只有她看不起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她们来对自己冷嘲热讽了? 于是,李嫣然极力地挣扎着,想要将她的胳膊从二人手里挣脱出来。 “五姐姐,你还是老实些吧,你自己看看,今日你们大房闹得还不够吗?祖父的脸面简直都快让你们丢尽了。” 身穿粉衣的少女年纪更小一些,她容貌娇俏,嘴里喊着“五姐姐”,可说出的话却是嘲讽意味十足。 李嫣然冷冷的瞪着粉衣少女,刚想开口反驳,另一边的蓝衣少女也紧跟着开了口。 “五妹妹,你回头看看,你确定还要继续惹祖母生气吗?” 蓝衣少女皮肤白皙,身型高挑纤细。 她抬眸向萧珏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转过头看着李嫣然,细声细气地“劝说”道。 只是她的话听起来虽然是义正严辞,一派负责任的长姐姿态。 可仔细想来,字里行间却是透出一丝意有所指。 果然,李嫣然听懂了对方话中的“威胁”,她不可置信的瞪着蓝衣少女。 可对方的脸上,仍是带着柔顺的笑意,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她自己的错觉一般。 四目相对,一个恼怒,一个淡然,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到不远处角落里,一身狼狈的李大夫人母子,李嫣然眼底一闪,终于意识到自家母亲和兄长给李家造成了什么样的麻烦。 她抿了抿唇,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垂下了双眼。 很快,李嫣然颓然地垮下肩膀,任由身边的两人将自己带离了此处,向楼上李家原本的雅间而去…… 直到李家三姐妹的身影消失在了二楼尽头,李老夫人才收回了目光。 她重新转向沈乔沉几人的方向,当她瞧见对方仍是该喝茶喝茶,该聊天聊天,十足惬意坦然的样子时,不禁在心中低低一叹,方才原本觉着十拿九稳的某个念头,也变得拿不准了起来。 她灰白的眉毛微皱,迟疑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 李家那三个姑娘,显然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沈乔沉对别人姐妹之间的钩心斗角不感兴趣,于是方才李家三姐妹拉拉扯扯时,沈乔沉就已退回了原来的座位里。 李老夫人想说什么,沈乔沉心知肚明。 只是她并不是真正的林氏子弟,甚至于她都不是个男子。 昨日她已经公开露过面,见过她的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而且今后她也并不打算再整日关在府中。 左相府若要设宴,以她沈家的家世,恐怕再过几日帖子就会送到祖母手中,如今沈乔沉的身子已经大好,届时想必祖母也会带她一同出席。 因此,对于左相府的邀请,她的确也只能拒绝。 毕竟,就算祖母那里,沈乔沉可以推脱不去。 但让她一袭男装出席这样的场合,众目睽睽之下,想要骗过所有人,沈乔沉还没这个自信。 更何况,前世李斯在沈家倾覆一事上,也是动了手脚的。 就算不是主谋,但李家在其中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有了这一层因果,即使沈家全族一百八十七条性命,这个仇沈乔沉眼下还不会主动找上李家,但花开花落终有时。 总有一天,这份仇恨,沈乔沉也要和李家彻底清算个清楚的。 这样的人家,沈乔沉厌恶还来不及,自然更不会以江南林氏的身份,到场为其长脸。 而且,既然她今日偶然知晓了李家的盘算,那么回头江南那边,也得想着请祖母写封信去加以提醒。 免得外祖父和舅舅不知事情原委,不明所以之下,再被李家赖上。 沈乔沉从不怀疑外祖父和舅舅的谋算,但李家这等小人,若是存心攀扯,也是一桩麻烦事。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于是,沈乔沉此时看上去是在品茶吃点心,却仍是分出一丝心神注意着李老夫人的表情。 当她察觉李老夫人似乎终于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沈乔沉就抢先一步开了口。 “这位老夫人,您不打算赶紧给这位公子请个大夫吗?” 李老夫人一愣,像是根本没想到沈乔沉竟会关心起李斯来。 她想着这样也好,既然沈乔沉能主动问起,想必与李斯的关系也能有所转圜。 李老夫人心中一喜,刚想开口推拒几句,却听见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不紧不慢道。 “毕竟令孙看上去……似乎不太正常的样子。” …… “噗……” “哈哈……” 沈乔沉话音刚落,醉江月大堂一阵静默。 紧接着就陆陆续续响起一阵阵低低的笑声…… 就连坐在沈乔沉身边的沈乔燃,以及另一边的江枫眠,都十分忍俊不禁,捂嘴偷笑了起来。 一时间,在场之人都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今日众人里,也有平日与李家不和之人,此时见这少年年纪不大,却能屡次堵的李家众人哑口无言,也都觉得十分有趣。 纷纷认为这少年就算不是出身林氏,也应是个值得结交之人。 …… 沈乔沉的一番话,说的李家众人目瞪口呆。 还是李老夫人最先回过神来,但面对对方的存心奚落,她也知道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他们李家理亏。 因此也只能按下心中的不悦,恍若没听懂一般对沈乔沉点头笑道: “林公子说的正是。四少爷和大夫人犯病了,还不快回府将李大夫请来。” 这后面一句显然是吩咐李家下人。 只见李家众人中,有人低声应下,然后一个不起眼的灰色身影匆匆转身,向醉江月外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街上的人群之中…… 沈乔沉收回目光,对着李家的方向挑了挑眉。 这李家的老夫人,反应还不算慢。 她光明正大的在众人面前说出“犯病”二字,显然就早已决定好了要放弃李大夫人母子。 毕竟李家未来的主母和继承人,都绝不可能是个会经常“犯病”的人。 更何况说是犯病,之前从未有人听说过李家大房母子都有何隐疾。 那今日二人犯的究竟是何种病? …… 人们的想象力总是无限的。 结合今日李家母子的“状态”,能让李家都讳莫如深的病情,还能是什么呢…… 明知萧珏的身份地位,先是李斯竟然敢在其面前动手,之后又是其母李大夫人怒骂癫狂的模样…… 这样的病情,真是像极了“疯癫之症”。 而且据说,这种病症,也的的确确是会遗传的…… 抱着此种想法,一时间,在场众人都看向了角落里的李大夫人母子。 眼神中纷纷透露出些许厌恶和嫌弃…… 李大夫人方才也只是气急了,并不是真的有某些精神类的疾病。 眼下她正被李老夫人方才的话惊得七荤八素,眼下又见那些离他们近的人,也避之不及的快速远离。 众人看他们的目光,仿佛他们母子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这让多年来一向养尊处优的李大夫人如何能够接受,她放下怀中的儿子,从地上爬起来。 过长的裙摆,使得她身型一阵踉跄。 李大夫人并不在意,跌跌撞撞的向李老夫人跑去,嘴里还断断续续的呼喊着。 “母亲……母亲……” 她心中又气又怕,跑的也十分焦急。 却没看到她身后躺在地上的李斯,从听到沈乔沉的话后,双手就紧握成拳,牙根也咬的极紧。 尤其是听见李老夫人“亲口承认”之后,也不知是气还是怒,竟连身体都开始持续不断的颤抖了起来。 李斯的情形,被周围还没走远的人看在眼里。 平日里对他有些不满的人,也纷纷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方才之事,明眼人一看便知。 定是这李斯母子太过嚣张,惹了萧世子和这位林公子的不悦,这才存心打李家的脸面,狠狠教训这对母子。 李斯母子得没得到教训,此时还不得而知。 可李老夫人眼下却是骑虎难下,为了李家,她也只能顺水推舟地应下。 毕竟李斯也不能一直躺在这里,与其让他们母子继续待在这被人议论,还不如借着看大夫的机会把人送走。 而且李斯母子不在,她也好趁机缓和一下与萧小王爷之间的关系。 不然就按长媳那个喊打喊杀的样子,萧小王爷能放过他们李家才怪,更别提他身后的雍亲王府 了。 归根结底,即使李老夫人心中最看重的还是李家。 但对于李斯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孙子,她还是很疼爱的。 就算今日李斯得罪了萧珏,但直到此时李老夫人也没想要彻底放弃他。 可惜李老夫人的一片苦心,终究还是错付了。 李斯并不能体会到自家祖母的用心良苦,他只觉得今日他被祖母放弃了。 而今日之后,想必他的祖父,甚至于整个家族,也都会放弃他。 就因为他得罪了萧珏,萧小王爷。 可说到底,今日之事,还不是因为那个姓林的小子。 他李斯堂堂左相之孙,肯主动与之结交,已经是很给林氏的面子了。 可这个小子竟敢无视于他,方才还公然当着众人的面暗示他有疯癫之症。 若是一旦被定下这种病症,他今后还如何在朝堂上立足,还如何去继承李家? 什么江南林氏,依他之见,这恐怕也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方才李斯被萧珏一掌拍飞,落地时的确浑身都痛。 有那么一瞬间,李斯甚至都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仿佛都碎掉了一般。 可过了一会儿,最初的疼痛渐渐褪去,他也慢慢清醒了过来。 所以,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妹妹李嫣然显然是看上了林家的这个小子,只顾着拼命讨好,全然不顾自己这个兄长,正是因为这个姓林的才如此狼狈。 而自家祖母一向对他疼爱有加,可今日也是为了巴结萧珏二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他有病。 正因如此,李斯才更加气愤。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他到底有没有病,难道祖母还不清楚吗? 即便如此,却还是选择放弃了他这个孙儿。 既然如此,他也就只能依靠他自己了。 此时此刻,李斯躺在地上,努力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众人相信他有“疯癫之症。” 他李斯出身名门,才华横溢,前途无限光明。 若是因为今日一点小事就被定性为“疯癫之症。” 那么日后他在京中还如何与人往来,更何况入朝为官了。 而且这种事又怎么解释的清,难道他还能逢人就说自己没有得病,都是被人诬陷得的吗? 为今之计,就是无论如何,今日都不能让这个“罪名”落到他的头上。 …… 思来想去,李斯的目光扫向了不远处的李大夫人。 此时的李大夫人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尊贵得体。 眼下她披头散发,妆容斑驳,两眼呆滞的被李家的几个婆子紧紧按住。 那几个婆子长得庞大腰圆,一看就十分的孔武有力。 几人合力之下,原本就已经挣扎到已经有些脱力的李大夫人,此时也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之力。 双眼无神的她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疑惑,似乎也并不明白,今日明明只是出门看个花灯,怎么就能落到眼下这个局面。 …… 李大夫人被人拉着站在醉江月的角落里,只等着李家的大夫赶过来。 方才李老夫人的话中,曾隐约暗示她患有疯症,再加上她此时的模样也实在算不得好看。 因此周围的人也并不去看她,若不是醉江月一楼场地有限,以及若是此时离开也太过显眼,众人都恨不得立即离得越远越好。 大约是母子连心,即使隔着不近的距离,李大夫人也很快就察觉到了李斯的目光。 她飞速转过头来,准确地在众人之中找到了李斯的身影。 当看到李斯已经醒过来,且看起来并无大碍的时候,方才还萎靡不振的李大夫人顿时又重新振作起来。 她刚想呼喊出声,却在看清李斯脸上的表情时,还没出口的关心便立刻戛然而止。 李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虽不是长子,但却是她最为看重的一个。 李大夫人嫁入李家多年,夫君李景是个什么德行她早就一清二楚。 即使她为其生育了三子儿女,也没有得过李景的半点关怀。 对于李景这个枕边人,她早就已经失望透顶。 这么多年,唯有李斯这个儿子,才能让李大夫人感到一丝安慰。 可就是这么一个最让她骄傲的儿子,此时看向她的目光里,却只有满满的审视和漠然。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并不是生他养他的母亲,而只是随便一件什么物件,等着李斯来评估价值高低。 东华开国之初,高祖帝授雍亲王府掌天下兵马之权。 一时间,整个大锦朝的兵权都归属雍亲王府。 每一任的雍亲王也都没有让皇帝失望,为东华开疆扩土,征战天下。 君臣之间也是关系融洽,亲密无间。 直到最近的一百年里,几任皇帝皆是贪图享乐,皇权逐渐衰落。 可雍亲王府的子嗣却是各个英明睿智,运筹帷幄。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安睡。 皇室也渐渐对雍亲王府生出了戒备之心。 尤其是先帝时期,更是听信谗言,疑心雍亲王府有谋逆之心,各种打压雍亲王府,试图收拢兵权。 当今陛下还是皇子时期,因为与雍亲王萧慎交好,故而也不得先帝宠爱。 但也正是有了萧慎和沈从严的支持,最终在先帝的一众皇子中,崇明帝才能脱颖而出,登上了皇位。 没有人知道,先帝最后是否是自愿写下的遗诏。 但自从崇明帝登基之后,仍是重用雍亲王府。 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纷纷斥其违逆先皇意愿。 崇明帝并不放在心上,可雍亲王萧慎却是主动请旨,执意上交了半数兵权。 崇明帝知其心意,也是感动万分,一时间更是君臣相得。 雍亲王的举动却让朝中众人心思浮动,众人皆知,雍亲王府交出的半数兵权,也正是东华的大半部分兵力。 这看在众人眼里,简直就相当于一大块肥肉无疑。 各方势力皆是垂涎欲滴,也纷纷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暗中争得你死我活,崇明帝却是乐得看个热闹。 最后也只是冷笑一声,转头就宣布将兵权交到了沈从严手里。 这对于众臣来说,就如同一盆凉水倾头而下。 待他们冷静下来,也不得不畏惧于帝王的心机深沉。 大锦朝谁人不知,建威大将军沈从严和雍亲王萧慎,向来是崇明帝的左膀右臂。 如今崇明帝玩这一手,就相当于这兵权从左手放到了右手。 显然是摆了众臣一道,他们斗得热闹,陛下却毫无损失。 只是其中又有多少人,被崇明帝暗中记上一笔,那就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了。 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萧珏转身看了眼沈乔沉,准确的说是看向她的右手。 “回头我让人送瓶生肌膏过去,你记得用。” 沈乔沉面色不变,“多谢小王爷关心,只不过因我常年多病,家中也识得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我的手有他们照料,想必很快就会无事了。” 沈乔燃并不清楚沈乔沉的伤势如何,但听萧珏的意思,似乎还想派人去沈府。 今日萧珏再次救了小乔,这让沈乔燃很是感激。 但一码归一码,作为一个兄长,自是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是配不上自家妹妹的。 于是沈乔燃上前一步,将沈乔沉护在身后,他抱拳对萧珏道: “萧兄对小乔的救命之恩,沈乔燃在这里代沈家谢过。但舍妹的伤势自有家中照料,定会保她无虞。就不必劳烦萧世子您了。” 这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沈乔燃此刻心里想的却是,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家妹妹年纪小,又一向养在闺中。 像她这样心地单纯的女孩子,最是容易轻信他人。 尤其是遇上像萧珏这种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子,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了。 况且萧珏三番两次的在沈乔沉面前刷存在感,幸亏自家小乔年纪尚幼还没开窍,否则哪里经得住萧珏这样的撩拨。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在萧珏面前,他李斯就只是个无名小卒,根本不配被萧世子放在眼里。他甚至有些怀疑,祖父李淳到了萧珏面前,又能有多大的脸面。 在萧珏面前,他李斯就只是个无名小卒,根本不配被萧世子放在眼里。他甚至有些怀疑,祖父李淳到了萧珏面前,又能有多大的脸面。 东华开国之初,高祖帝授雍亲王府掌天下兵马之权。 一时间,整个大锦朝的兵权都归属雍亲王府。 每一任的雍亲王也都没有让皇帝失望,为东华开疆扩土,征战天下。 君臣之间也是关系融洽,亲密无间。 直到最近的一百年里,几任皇帝皆是贪图享乐,皇权逐渐衰落。 可雍亲王府的子嗣却是各个英明睿智,运筹帷幄。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安睡。 皇室也渐渐对雍亲王府生出了戒备之心。 尤其是先帝时期,更是听信谗言,疑心雍亲王府有谋逆之心,各种打压雍亲王府,试图收拢兵权。 当今陛下还是皇子时期,因为与雍亲王萧慎交好,故而也不得先帝宠爱。 但也正是有了萧慎和沈从严的支持,最终在先帝的一众皇子中,崇明帝才能脱颖而出,登上了皇位。 没有人知道,先帝最后是否是自愿写下的遗诏。 但自从崇明帝登基之后,仍是重用雍亲王府。 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纷纷斥其违逆先皇意愿。 崇明帝并不放在心上,可雍亲王萧慎却是主动请旨,执意上交了半数兵权。 崇明帝知其心意,也是感动万分,一时间更是君臣相得。 雍亲王的举动却让朝中众人心思浮动,众人皆知,雍亲王府交出的半数兵权,也正是东华的大半部分兵力。 这看在众人眼里,简直就相当于一大块肥肉无疑。 各方势力皆是垂涎欲滴,也纷纷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暗中争得你死我活,崇明帝却是乐得看个热闹。 最后也只是冷笑一声,转头就宣布将兵权交到了沈从严手里。 这对于众臣来说,就如同一盆凉水倾头而下。 待他们冷静下来,也不得不畏惧于帝王的心机深沉。 大锦朝谁人不知,建威大将军沈从严和雍亲王萧慎,向来是崇明帝的左膀右臂。 如今崇明帝玩这一手,就相当于这兵权从左手放到了右手。 显然是摆了众臣一道,他们斗得热闹,陛下却毫无损失。 只是其中又有多少人,被崇明帝暗中记上一笔,那就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了。 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萧珏转身看了眼沈乔沉,准确的说是看向她的右手。 “回头我让人送瓶生肌膏过去,你记得用。” 沈乔沉面色不变,“多谢小王爷关心,只不过因我常年多病,家中也识得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我的手有他们照料,想必很快就会无事了。” 沈乔燃并不清楚沈乔沉的伤势如何,但听萧珏的意思,似乎还想派人去沈府。 今日萧珏再次救了小乔,这让沈乔燃很是感激。 但一码归一码,作为一个兄长,自是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是配不上自家妹妹的。 于是沈乔燃上前一步,将沈乔沉护在身后,他抱拳对萧珏道: “萧兄对小乔的救命之恩,沈乔燃在这里代沈家谢过。但舍妹的伤势自有家中照料,定会保她无虞。就不必劳烦萧世子您了。” 这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沈乔燃此刻心里想的却是,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家妹妹年纪小,又一向养在闺中。 像她这样心地单纯的女孩子,最是容易轻信他人。 尤其是遇上像萧珏这种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子,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了。 况且萧珏三番两次的在沈乔沉面前刷存在感,幸亏自家小乔年纪尚幼还没开窍,否则哪里经得住萧珏这样的撩拨。 人人都知道萧小王爷年少风流,京中倾慕于他的姑娘小姐数都数不过来,可谁看见他对哪个有好脸色了? 沈乔燃可还记得,去年萧珏刚打了胜仗回京,陛下专门为他设宴。 宴席上雍王继妃,特意领着她的娘家侄女儿来给萧珏认识,这其中的醉翁之意谁都看的明白。 这王三姑娘也是右相府里的嫡女,平日在京中也是素有贤名。 此时却在萧珏面前羞红了一张俏脸,在场众人纷纷不羡慕萧珏的好艳福。 谁能料到,面对姑娘家殷切的目光,萧珏连个眼风都没给过她。 雍王继妃当场就变了脸色,可就算她是堂堂雍王妃,却也只是个继室。 但萧珏却是雍王原配所出,雍亲王萧慎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宫中册封在册的世子,真正的雍亲王府小王爷。 所以,即使雍王妃王氏如何恼怒萧珏在宫宴上落了她的面子,但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她也不敢、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就算旁人不知,身为雍王妃的她自然知道,自家王爷有多么看重他的这个长子。 萧珏小的时候,王氏也曾打过别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实施,萧珏就被雍亲王从后院带走,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同时还曾明确的警告过她,从今以后,有关世子萧珏的一切事情,都不允许王氏插手。 之后的日子里,雍亲王萧慎待萧珏十分严厉,每日都要鸡鸣而起练功学习,后来又亲自带他拜见名师,学文习武。 王爷待萧珏一向严苛,却对府中其他的公子十分宽容。 王府里的人都偷偷的议论,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世子没了亲娘,王爷待他竟然连府中的庶子还不如…… 王氏将这些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只能暗自冷笑,她的确是有过些想法,但从始至终,雍亲王都没有给过她任何机会。 …… 雍王府里的事,沈乔燃自然不知道,但宫宴上萧珏对王家姑娘的态度,他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那王三姑娘当场就红了眼眶。 萧世子天生贵胄,自小打马京中过,满楼红袖招。 不是沈乔燃妄自菲薄,但自家妹妹这样的,恐怕在萧珏眼里还不如他自己长得好看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刚开始李淳还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萧珏言而无信,或是沈家下一刻就要打上门来。 但慢慢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萧珏和沈家那边却是并无动静。 那日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场梦一般,仿佛只有李淳一个人记得,其他人都再也不曾提起。 于是,李淳终于将这件心事渐渐放下,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林家那边的回复。 不料回信还没等到,等来的却是慈宁宫传来的,命李老夫人婆媳即刻进宫的旨意。 太后的懿旨自然不能怠慢,于是李淳疑惑之余也只能催着老妻带着长媳立刻进宫。 谁知道,李老夫人婆媳二人,收拾妥当进了宫,却被拦在了慈宁宫外。 慈宁宫的掌事太监林德海,手拿白色拂尘,看也没看李家婆媳二人,只是居高临下的留下淡淡一句:“太后乏了,等着吧。”就冷笑着转身回宫去了。 只留下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李家婆媳两个。 宫中谁人不知,这林德海自打进宫就跟在太后身边服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早已是林太后心腹中的心腹。 可以说,林德海的态度,某一方面也就代表了林太后的态度。 因此,即使李家婆媳心中无论如何不甘愿,面上也不敢流露出丝毫,只得低眉顺眼的跪在晒得滚烫的青石板上。 可怜李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整副大妆进宫,却连慈宁宫的大门都没进去,生生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若不是天色渐晚,宫门要关了,只怕这时间,还会更久。 …… 后来李家才知道,李家婆媳进宫那天,皇后也被“请”到了慈宁宫中。 身为皇后,她倒是顺顺当当的进了宫门,但是李家婆媳跪在门外的时候,一头雾水的皇后却在慈宁宫中,被太后当着后宫妃嫔的面斥责。 而后,当她身心俱疲的回到坤宁宫,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又被专程赶来的崇明帝当着下人的面骂了个狗血喷头。 当她终于从崇明帝的只言片语中,大概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李皇后只觉得无比的恼怒。 李老夫人之前进宫时曾说过,父亲李淳想为三皇子求娶林氏姑娘为妃。 皇后当时虽并不十分情愿,但也知道林太后正是出自江南林氏。 若是自己的皇儿也能娶到一位林氏女,那一定会加重皇儿在太后心中的分量,对今后的事情,想必也是大有益处的。 于是李皇后也就点头同意了这件事,并且十分大方的表示,愿意以正妃之位待之。 要知道自己的皇儿可是中宫嫡子,除了早就夭折的大皇子以外,他可就是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子了,这可不是沈倾瑶那个贱~人生的那两个儿子能比的。 能嫁给她的皇儿为正妃,也不算辱没了林氏的名声了。 李皇后对此很是自信满满,可谁知道后来,父亲传信进来说,此事不成。 不成……便不成吧。 她本就不怎么满意这门亲事,因此当时,也只骂了林家几句不识抬举,也就作罢了。 但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后来竟又想为自家四侄儿求娶林氏女。 对于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侄儿,皇后一向是和喜欢的,也曾想过要亲上加亲,将自己嫡出的四公主萧明萱嫁给他。 这样,自己的女儿嫁回自己的娘家,今后还能成为李家的当家主母,想必一定受不了什么委屈。 况且,这小两口有自己照看着,也能将李家与她的三皇儿,更加紧密的绑在一起。 原本她的意思,母亲也是同意的,却没料到在父亲这里出了岔子…… 也罢,她的父亲毕竟是当朝左相,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李家的将来。 而她虽身为皇后,在这宫中却一无宠,又无权,多年来,就只能依靠她的娘家。 只有李家好了,她和皇儿才能更好。 于是,李皇后犹豫了许久,便也同意了。 …… 可若是成了也就罢了,没想到不仅没成,如今还连累了她。 今日,她站在慈宁宫里,当着沈倾瑶那个贱~人的面,被太后训斥。 而那时她的母亲和嫂子,正跪在慈宁宫的宫门外,被宫人议论。 这一日的事,宫内人来人往,想必早就被传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里,李后不禁恨得浑身颤抖。 今后,在这前朝后宫,她和李家还要如何立足? …… 左相府。 老妻和长媳进宫一趟,却几乎是躺着回来的。 等问清楚缘由后,李淳不由得恨得牙都痒痒。 李淳早年本就是一介布衣,苦读多年才考得功名入朝为官。 宦海沉浮,他用尽了手段往上爬,汲汲营营几十年,才换得如今李氏一族飞黄腾达,蒸蒸日上的场面。 身居高位多年,李淳早就习惯了旁人的阿谀奉承,几乎已经忘记了幼时的艰辛以及贫寒的出身。 可如今林家的打脸,让他立刻就想起了早年的不堪。 同僚的奚落,长官的蔑视,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隐私手段……此时都被明晃晃的摆在李淳眼前。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自卑、恐慌、愤怒、嫉妒……等等无数的情绪,在他心中燃起熊熊大火。 终于…… “噗……”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在这之后,李淳瘦削的脸庞也迅速的灰败了下去…… 一家之主的李淳倒了下去,左相府立刻就乱了起来。 这还没完,此时政事繁忙,李淳身为当朝左相,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需要亲自处理。 因此,即使他前一天刚刚吐血昏迷,第二天还是要早早挣扎着爬起来,上朝议事。 只是那颤颤巍巍的步伐,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李淳身为左相,虽已年纪不小,但平日里看上去仍是有几分文人的清隽。 可此时那个苍白着脸,佝偻着背,站都站不稳,让人担心下一秒他是否就要倒下去的身影,真的是往日那个长袖善舞,城府颇深的左相吗? 第一百三十章 今夜因为萧珏在场,以及其他的一系列事情,或许在场众人还没什么感觉。 但林氏子弟一向行踪难觅。 今夜过后,沈乔沉“扮演”的林家公子想必就会在人们心中留下不错的印象。 而之后的日子里,只要他们还记得自己这个林公子,就势必还会想起今日之事的另一位“主角。” 左相李家的四公子,李斯。 人们对林家的印象越好,那么对李家的印象自然也就会越差。 这正是沈乔沉想要的。 今日一见,沈乔沉对现下的李斯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此时的李斯,还太过年轻。 稍微有些才华,便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样骄傲又敏感的少年,是最容易被摧毁的。 一旦被打断脊梁,就再也无法直立行走。 所以,她偏偏就要让人们心里的比较,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的在李斯耳边重复。 长此以往,沈乔沉就不信,这辈子的李斯还能如前世一般,踩着沈家的骨血步步高升。 这才是今日,沈乔沉为何要误导众人,她是江南林氏子弟的真正原因。 …… 只要一想到,李斯会因为担心被就此定性成“疯癫之症”,而惶惶不可终日。 沈乔沉就觉得浑身舒畅,感觉就连茶杯里早已有些凉意的茶水,都重新温热了起来…… …… ? 温热? 沈乔沉回过神来,有些不解的看着手中的茶杯。 茶水怎么可能会自己变得温热? 沈乔沉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又喝了一口。 这才最终确信,刚才还以有些凉意的花茶,此时却变成了有些烫口的毛尖。 沈乔沉秀眉微蹙,瓷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迷惘…… 从萧珏的位置看去,只能瞧见少女秀美的侧脸。 她五官精致到失真,皮肤又白的近乎透明。 此时正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茶杯发呆,仿佛那杯里装的不是温热的茶水,而是什么稀奇的物件。 自萧珏遇见沈乔沉以来,竟难得见到她露出眼下这般真实的模样。 对萧珏来说,这样的沈乔沉,可比之前每一次在人前笑得一脸乖顺的样子,要顺眼得多…… 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茶杯,萧珏心中微动。 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漫不经心的低低一笑。 少年的声音清朗,刻意压低的笑声从身边传来,听在沈乔沉耳中,却仿佛能感受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 沈乔沉下意识转过头,正好撞进一双狭长的凤眼。 她意识到那双璀璨的双眸正看着自己,准确来说,是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杯。 她的茶杯怎么了? 沈乔沉抿了抿唇,有些不解。 察觉到她的目光,萧珏双眸微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然后有意无意的抚了抚衣袖。 …… 随着他的动作看去,沈乔沉心中一震,顿时想到了什么。 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萧珏空空如也的双手,然后缓缓收回了目光…… 沈乔沉双眸微闪,似是仍不敢相信。 她转头看向另一旁的小几,目光在上面有些眼熟的茶杯上顿了顿。 随后不由得心中哀叹一声,然后艰难地低下头…… 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沈乔沉眼中闪过些许的一言难尽…… 杯中热茶的清香涌入鼻间,沈乔沉却觉得手里像是抱着个烫手山芋。 好像无论是放下,还是继续装作不知情,都不恰当。 一时间,沈乔沉握着手中的茶杯,颇有些进退两难的意味。 …… 好在周围的人们都对此毫不知情,仍是三三两两地低声讨论着李家的事情。 只有一直注意着沈乔沉的萧珏,才能看出对方此时看似平静的面孔下,透露出的迟疑和纠结。 看着少女难得的“愁容满面”。 萧珏薄唇微挑,狭长的凤眸中眼波流转,原本就潋滟璀璨的双眸变得愈发的夺目耀眼。 慵懒散漫的黑衣少年,玉质金相,目若朗星。 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流露出少有的矜贵和傲然。 萧小王爷只是随意的一个笑容,就让在场其他偷偷注意着萧珏的姑娘小姐们,纷纷羞红了俏脸。 …… 听着身旁的人传来低低的笑声,沈乔沉不由得生出一阵羞恼。 她很想转头告诉他不要再笑了,但这事毕竟是她“理亏”在先。 于是,沈乔沉只能强作镇定的与右手边的沈乔燃搭话。 然后装作无意地将手中的茶杯“随手”放下…… 终于将烫手的山芋丢开,沈乔沉快速收回了素手。 见无人注意到这边,她长长送了一口气,之后重新恢复了镇定。 只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都下意识地避免看向萧珏的方向。 …… 夜色渐浓,外面的街上依旧是灯火通明,人群攒动。 可醉江月的大堂里,却是没有了之前的热闹非凡。 耽搁了这么久,花车已经马上就要来到醉江月的门口。 附近的店铺楼宇也纷纷在准备熄灭灯光和烛火,迎接花车的到来。 看眼下这情况,他们今夜恐怕是看不到花车了。 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沈乔沉低叹一声,心中不禁有些遗憾。 前世今生,她都极少出门,更别提在晚上悄悄溜出门去看花灯了。 难得有今日这场灯会,她原本想着正好能借此次机会,好好出门逛上一逛。 就当是全了前世的念想。 毕竟今夜她出门别有目的是真,想看花灯的心也是真的。 …… 想到这里,沈乔沉抬头环视了周围一圈。 目光刚要转向萧珏那边时顿了顿,最后还是双眸微垂,下意识握紧了双手。 很快又松开,她伸开刚刚握着茶杯的那只手,放在膝上,打量着。 沈乔沉自幼出身钟鼎之家,虽体弱多病,但整日无数珍贵药材膳食入口,又被橘白她们用尽了法子细细保养着。 才养出来如今这一身锦缎一般的肌肤。 尤其是这双素手,更是细腻柔嫩,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细致温润。 可是,她并不是真的只有十三岁的天真少女。 她清楚的知道这双眼下还柔嫩白皙的素手,曾经也满是伤痕,指节粗大。 就如同她现在的这副皮囊看上去仍是天真懵懂。 可实际上,她的灵魂早已遍布荒凉,野草丛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 这一世睁开眼睛那一刻,沈乔沉就从未忘记自己重生的意义。 因此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各自的目的。 比如今日,她也早就从季先生信中得知,李家人会出现在醉江月。 就连李斯会坐在一楼大厅,也是沈乔沉让铃兰提前安排好的。 她知道李斯此人,平日里最喜欢当众显摆他的才学。 于是就让铃兰将与李斯交好的几人的座位安排在一楼大厅。 这样一来,为了方便其的“高谈阔论”,李斯自然就会选择坐在一楼,而不是二楼李家的雅间里。 今晚沈乔沉之所以在醉江月楼上“磨蹭”到现在,就是为了等李家的人出现。 事实上,方才即使李斯没有主动开口叫住她,她也是打算想办法引起对方的注意的。 却没想到年少的李斯,竟比沈乔沉想的还要沉不住气。 或许是被沈乔沉自称江南林氏的身份,刺激到了。 如今的李斯,完全不像沈乔沉前世印象中的,那个心狠手辣的李家当家人。 还有其他的几个李家人,今日一见,也都不过如此。 经过今日短短的接触,沈乔沉觉得,她或许知道应该如何对付李家众人了。 …… 可以说,今夜发生的所有事,几乎都在沈乔沉的计划之内。 包括最开始被挟持,沈乔沉之前也是有所预感的。 要知道白筱年母女毕竟还是住在沈府。 而沈乔沉,才是沈府的主人。 对于白氏母女,沈乔沉从来都不可能放松警惕。 那日她故意激怒白筱年,使其毁容,失去了上巳节进宫赴宴的机会。 这段时间里,沈乔沉更是一直命人时刻注意着碧水阁的动静。 就连白氏母女那日的“真情流露”,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更何况是想要偷偷私联外人了。 果然,在她的“刺激”之下,白氏母女还是坐不住了。 今日沈乔沉出府之事,她早就第一时间让紫芙悄悄告诉了碧水阁的小丫头芳草。 而芳草又“无意”间吐露给了白林氏身边的孙嬷嬷…… 所以说,这本就是沈乔沉设下的一个局。 沈乔沉日后想做的事情很多,并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白氏母女身上。 与其慢慢等着她们露出狐狸尾巴,还不如主动出击。 这段时间以来,沈乔沉一直都在刻意的给白筱年制造压力和刺激。 到了今日,相信白氏母女心中对她的不满,已经如同绷紧了的琴弦。 只要她故意露出“破绽”,就不怕白氏母女不会狗急跳墙。 虽然不知道会用什么方式,但沈乔沉相信,那对恨毒了她的母女俩个,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 果然,正如沈乔沉所想的,她们选择与左相府勾结,将她扔到了青楼妓子才坐的花车上。 她的好姨母和表姐,依然还是同前世一般的恶毒。 可她们并不知道,对于今生的沈乔沉来说,名声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有了前世的种种经历,沈乔沉觉得,只要还活着,就还没输。 …… 正是抱着这种心思,当她在花车上醒来时,也只是诧异了片刻,就立即冷静了下来。 在当时的情形下,对于注定要失去了的名声,沈乔沉也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可紧接着,萧珏出现了。 他以一个不可拒绝的姿态,走入了局中。 像一个从天而降的神祗,带她从危险中离开。 对沈乔沉来说,需要牺牲名声才可能办到的事情,对于萧珏却是轻而易举。 对今夜的沈乔沉来说,萧珏,就是唯一的意外。 萧珏再一次救了她,却并不知道今夜之事,也只是沈乔沉设下的一个圈套。 她以身做饵,原本就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要能留下仇人更多地把柄,那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萧珏救了她,她却顺势而为利用了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以萧珏的能耐,再加上其手下的枫满楼。 今夜之事根本就瞒不过他的眼睛,区别也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等到那时,萧珏会怎么看她? 沈乔沉自嘲的扯了扯唇角,有些无奈,却终究还是无能为力…… 承认吧,沈乔沉。 这条复仇之路,她终究还是要一个人走…… …… 沈乔沉用力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时,看上去似是没什么区别。 但之后面对萧珏时,她又恢复了最初的客气和疏离。 沈乔沉的情绪转变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却被近在咫尺的萧珏准确地察觉到了。 桌上的那杯茶,沈乔沉自方才放下后,就再也没看一眼。 之前还升腾着袅袅热气,此时也已逐渐冰凉…… 瞧着沈乔沉平静的侧脸,萧珏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心中也愈发烦躁起来。 …… 二人之间的波涛汹涌,其他人都并未察觉。 一边的江枫眠正觉着有些无聊,碰巧瞧见了角落里孤零零的李斯。 江枫眠眼神极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仍是将李斯母子之间的神色变化看了个一清二楚。 自然也没漏掉此时李斯脸上的愤恨和焦急。 随手将手中的折扇转了个圈,江枫眠微微勾起了唇角。 “呦~~李公子终于舍得‘醒’了?” 江枫眠刻意升高了音调,吊儿郎当的嘲讽道。 一时间,众人纷纷向另一边的李斯看去…… 今日的醉江月,在场之人众多。 方才也并不是没人注意到李斯已经“醒来了”。 只是经过李老夫人的“犯病”一说,在场的人们便大都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都想知道等一会儿李家的大夫到了以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确诊”得了“疯癫之症”的李家四公子,会是个什么模样。 因此,各怀心思的众人,也就刻意“忽视”了李斯的存在。 尤其是李家人,就更是巴不得李斯被众人所遗忘。 只不过,他们的想法是,李斯母子显然将萧珏得罪得狠了。 若是李家还想缓和与萧珏,以及其背后的雍亲王府的关系的话,那么李斯母子最好还是能“安安静静”的为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江枫眠的一嗓子,直接就挑开了这暂时的“遮羞布”。 让人们又重新想起了之前李斯和萧珏之间的冲突。 李家的打算落空,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狠狠地瞪了一眼江枫眠这个始作俑者,李老夫人心中生出浓浓的不悦。 晋国公的这个小儿子真是半点眼色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想跟他们李家作对。 她好不容易才压下方才的事,让人们暂时忘记了李斯母子之前的所作所为。 可经过江枫眠的“提醒”,让她的努力就都变成了无用功。 事已至此,虽然恼怒李斯母子给她带来的麻烦,但为了李家的未来,李老夫人也只能先安抚住萧珏这边。 至于李斯这个孙子,也就只能暂时委屈他一下了。 她当然知道李斯根本没有疯症,可今日他们母子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李家和萧珏之间的关系。 就算是自家相爷在场,恐怕也只会对李斯母子更加气愤。 原本她还觉着自己这个四孙子,自家也是精心培养过的。 虽然与沈家那个状元郎相比,是稍显不足。 但在京中也是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 可今日一看,有了萧珏和那位林家公子珠玉在前,自家这个孙儿,也的确是有些不够看。 尽管不甘心,但李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自家这个孙儿就是被旁人捧得太高了,平时还看不出什么。 但有了更加优秀的名门子弟作比较,自然而然就会露了怯。 念及至此,李老夫人有些恼怒地瞥了眼李大夫人的方向。 今日看来,李斯这个孙儿终究是被长媳给养歪了。 也不知他母亲平日里都教了他些什么,明明自家好好的一个孙儿,却被养成了这么一副心思狭隘,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实在是难成大器…… 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坐在不远处,正喝茶聊天,看起来惬意非常的萧珏几人,李老夫人也只能暗叹子孙无能。 罢了,俗话说儿女都是债。 李老夫人的几个儿子都不成器,李家的孙子辈里,也就只有长房的斯哥儿看起来还有几分聪慧。 原本她想着李斯自小被养在他祖父跟前,这么多年就算是块朽木也该开了窍了。 但如今看来,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李老夫人看来,李斯仗着出身背景,不将那些出身普通的学子看在眼里,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堂堂左相府的四公子,本就没有必要对他人卑躬屈膝。 可若是当着萧小王爷的面,还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那就不仅仅是清高,而是真的蠢。 想到李斯做的那些事儿,李老夫人就恨得牙痒痒。 …… 事已至此,也是时候重新打算了……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心里下定了决心。 也罢,昨日宫宴散后回府,相爷曾和她提起过,说是想再送个李家姑娘进宫。 原本按照相爷的打算,是相中了长房的长女妍姐儿…… 想到这里,李老夫人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正从二楼款款走下的蓝衣少女。 与此同时,那少女似有所感,也正巧看向了李老夫人的方向。 她正值芳华,身形高挑,一身蓝衣衬得她肌肤似雪。 芙蓉面,弯月眉,长相和方才被“护送”到楼上的李嫣然倒是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相比于李嫣然的任性骄纵,她看上去却是极其柔顺温婉,更加符合一个大家闺秀的形象。 这正是李家长房的长女,李妍菲。 按照李淳的想法,是想做两手准备。 一是让李斯与林氏联姻,同时再找机会将李妍菲送进宫去。 这样一来,李斯有了林氏的助力,再加上妍姐儿这个亲姐姐在宫中帮衬。 日后李斯继承李家,也会更加的得心应手。 …… 李淳的设想原本没有问题,但谁能想到,不过就是出门逛个灯会,李斯就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眼下李斯暂时是没有了指望,与林氏联姻一事就存在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既然这样,那么送新人进宫一事,对李家来说就势在必行。 此事刻不容缓,李老夫人想着,等回府后,就立即与相爷商议,好尽快做出决断。 想到这里,李老夫人恨不得马上打道回府。 可不远处的萧珏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里,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今日之事,本就是李家理亏在先,方才又是自己亲自派了人回左相府请大夫。 看萧珏的样子,今日李家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想要的说法,那这事儿,恐怕就完不了。 一时间,李老夫人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 今夜之事,若是换了李家其他的小辈,惹怒了萧珏,李老夫人或许都会好不容易地“大义灭亲”,以换取与萧珏缓和关系的机会。 可李斯毕竟也是李家精心培养了多年的接班人,其中耗费的心力物力,都不是简单的一两句就能放弃的。 更何况,眼下李家的小辈大都才学普通,只有李斯一人资质尚可。 若是就此放弃了李斯,就算是李家将来想要重新培养出另一个继承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 正在李老夫人进退两难之际,醉江月门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而来的,还有屋外的人群被推搡开后,不悦的抱怨声。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几道身影踉跄着出现在醉江月大门口。 人们很快就看清,其中一人正是李老夫人方才指派回府去的李家下人。 而另外两个正气喘吁吁的,一人身着灰袍,看上去已是年过不惑,想必就是李老夫人口中的“李大夫”了。 而另一个则是个十几岁的小童,手里还拎着个不小的药匣,看起来也有些吃力。 三人显然是一路风尘仆仆而来,气都还没能喘匀,迎接他们的,就是大堂之内所有人的目光。 “老夫人,李大夫到了。” 李家的小厮快速地环视了一圈,然后低眉顺眼的上前禀道。 应是提前得了交代,面对此时神色各异的众人,年迈的老大夫也面不改色地上前给李老夫人行礼。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与面色镇定的李大夫相比。 倒是那药童似是没见过这种阵仗,随着李大夫上前时,也走的磕磕绊绊。 可这会儿李老夫人正烦着,对于他的失礼之处,也就没太在意。 她随意地抬了抬手,示意几人免礼。 之后她轻咳几声,见萧珏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倒是一旁的江枫眠唯恐天下不乱,抢先开口道: “这位……就是李大夫?” 李大夫看了李老夫人一眼,见其并无表示,于是便恭敬道: “回公子的话,正是老朽。” 江枫眠挑了挑眉稍,意有所指道: “既然是李家的人,想来对你家大夫人和四公子的‘病’是再清楚不过了,还不赶紧去好好瞧瞧,方才发起病来,实在是有些吓人。” 说到最后,江枫眠还夸张的抖了抖,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刚说完,不知是哪里就传出几声低低的笑声,不仅如此,周围的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李老夫人心中暗叹一声,只能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无奈开口道: “想必之前的情形你也知道了,那就去给他们看看吧。” 李大夫已然心中有数,弯腰回道: “老朽自当尽力。” 说完,便带着身后的小药童向角落里李斯的方向而去…… …… 随着李老大夫的到来,大堂内众人的目光也纷纷看向了缩在角落里的李斯。 可李斯哪里见过眼前这种情形。 李四公子一向自傲,平日里都只有他蔑视旁人的份,可此时此刻,各种各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 审视、不屑、讥讽、嘲笑…… 等等各种在此之前,李斯想都没想过会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通通袭来。 这种迎面而来,铺天盖地一般的压力,迅速击溃了李斯本就不甚坚强的意志…… 眼下他再也顾不上嫉妒萧珏和沈乔沉,甚至就连脸上强装的镇定都根本维持不住。 他不明白这一切究竟为何会走到这般田地。 明明今日早些时候,他还是京中受人推崇的青年才俊,追随者甚众。 可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往日那些追捧他的知交好友们,此时却站在人群里,和旁人一样,用那样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 好像在看着什么可笑的东西一样……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对李斯来说,李大夫的到来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一早就醒来了,方才沈乔沉和李老夫人的话,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心里清楚,李老夫人这个时候将李大夫叫来,可不是真的想要给他诊治的。 若是待会儿李大夫,真的按照他们的意思说出些什么,那对李斯来说,就将是灭顶之灾…… 一时间,李斯心中那些对萧珏等人的嫉恨通通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对未来深深地恐惧…… …… 不得不说,沈乔沉将李斯的心性分析得极其透彻。 她从未见过李斯年少时的模样,前世她见到的李四公子,已经成长的足够老辣。 可沈乔沉觉着,一个人的容貌会老去,但有些东西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那就是人性。 清高、自傲、狠辣、忘恩负义…… 这些都是前世的李斯所具有的特征。 沈乔沉相信,即使此时的李斯还略显青涩,但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从始至终都存在的。 既然如此,趁其羽翼还未长成,何不将其铲除在萌芽阶段。 “养虎为患”这个道理,没人比沈乔沉更加明白。 …… 李斯这种人,看起来表现得越是清高自傲,实际骨子里就越是自卑敏感。 沈乔沉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在一开始就高调亮出身份。 以“江南林氏”的名头彻底压下李斯的气焰。 毕竟,左相李家的繁盛,也就只是这几十年间的事情。 与林氏这般真正的世家大族相比,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况且李斯本就是个空壳子,也就是旁人慑于其祖父的地位,才会成日追捧奉承于他。 这一点,只怕李斯自己也是清楚的。 但他资质有限,平日里仗着出身左相府,看上去倒是也足够唬人。 可一旦碰上个如江南林氏这般,有真才实学的名门子弟,或是如萧珏这般真正的天之骄子。 才学才学比不过,权势权势又不如人。 也就注定了自诩年少有为的他,会遭遇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最为严重的一次打击。 可对沈乔沉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与前世李斯在沈家一事上做的一切相比,只有一寸寸碾碎他的骄傲,压弯他的脊梁,才能让沈乔沉稍感安慰。 …… 一步一步,在众人的目光中,李大夫终于还是走到了李斯身旁。 李斯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直愣愣的盯着李大夫。 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这位老大夫看清他眼中的恐惧和不甘。 方才一路上,李家小厮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个清楚。 李大夫是李家的府医,在李家待了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眼前这个浑身紧绷的少年,在李家一向都是最被看重的小辈。 这么多年,又何时这般狼狈过…… 但是…… 李大夫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明白李老夫人为何请他过来,自然也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今日在场之人,包括李家人在内,没人在乎李斯母子到底有没有病。 眼下这情形,自己也只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让今日这场闹剧,能有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罢了。 高门大宅里的事,永远都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少爷小姐们,也大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这些都与李大夫无关。 他也只是心中感叹了一番,然后就按部就班的伸手向李斯的手腕探去…… …… 李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抗拒,李大夫那只干瘦的手,此时在他眼里就如同索命的恶鬼一般。 他手脚并用的往后缩去,直到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退无可退,李斯将双手死死藏在身后,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整个李家,就没几个能立得起来的人物。 从家主李淳到继承人李斯,又都是个急功近利,好攀附权贵的性子。 这样的家族,等李淳故去后,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沈家是武将世家,沈乔燃的祖母和母亲又都是出身大族。 对于李家这种只能靠裙带上位的人家,沈家小爷表示从来就没能入眼过。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平日里也甚少打交道。 可李斯若是主动送上门来“犯贱”,沈乔燃可不会惯着他。 方才见李斯叫住沈乔沉,沈乔燃还以为对方是看穿了小乔的身份,才会故意找麻烦。 可直到现在,在场这么多双眼睛都没人能拆穿自家妹妹是女儿家,沈乔燃也终于放下心来,有闲心来“痛打落水狗”了。 江枫眠和沈乔燃一唱一和,言语中的奚落让在场的李家人都觉得十分难堪。 尤其是李老夫人的脸上已如阴云罩面,难看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冷冷地瞥了眼二人,李老夫人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吩咐道: “说吧。” 闻言,李大夫迟疑了片刻,只好开口道: “依老夫看,四公子的病症……应是同大夫人一样……” 短短一句话,李大夫说的极慢。 对此,江枫眠却依旧不依不饶。 “哦?这么说来,他们母子都是得了疯~癫~之~症?” 说到最后时,他提高音量的同时,还特意放慢了语速。 见此情形,李大夫也别无他法,只能无奈应道: “没错。” …… 李大夫是李家的府医,他的话,也就代表了李家对这个结果也是认可的。 于是,一锤定音。 先前在京中众人眼中还前途无量的李四公子,就此被当众证明患有疯症。 这一消息迅速传遍了京中的大街小巷。 对此,刚开始还有人抱有怀疑的态度。 毕竟是出身相府,是李家公认的下一任继承人。 可当他们知道,这个结果正是由左相府自家的大夫亲自确诊,而且据说当时李家众人也都在场以后,也就大都信以为真了。 虽然其中有些人难免心中有些疑问,但毕竟人家李家老夫人也是当场默认了不是吗。 对于李斯,人们或许还有些唏嘘遗憾。 而当他们得知李斯的母亲,李大夫人也患有同样病症的时候,这才恍然大悟,最终也只是感叹一声“原来如此”,也就罢了。 众所周知,这种精神类的疾病大都会有家族遗传史。 平日里李斯也总是出门与朋友赴宴小聚,期间无论是品茶作画,还是下棋赋诗,看起来都是极为正常。 谁知道他实际上竟会有这种毛病…… 还有李大夫人,李家大老爷李景是个什么德行,京中谁人不知。 这李家大夫人出身不低,原是上一任工部尚书的嫡幼女。 她未嫁的时候,也颇有才气,上门求亲的人家也并不算少。 无论是人品还是地位,都要比那时还不是左相府的李家好上许多。 按理说,明明会有更好的选择。 横看竖看,她都没有任何必要选择这么一个夫婿。 当时与李家定下婚事后,还有许多人暗自为她感到惋惜来着。 可了解到如今的情形,人们这才豁然开朗。 怪不得当初李大夫人放着高门主母不做,偏要低嫁给在京中一向名声败坏的李景……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知晓了其中“内情”,京中众人均是议论纷纷。 难怪李大夫人自打嫁入李家之后,就很少再出门赴宴交际。 也就只有偶尔李家府中设宴时,才能见到她的身影。 再联想到多年以来,李大夫人作为李家的长媳,明明已经年纪不小,却从未得到过管理李府的权利。 整个左相府的掌家之权,仍旧牢牢掌控在李老夫人手中…… 一时间,针对李家的各种说法尘嚣而上。 众说纷坛之下,人们讨论的重点,也就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由李斯母子究竟是否得了疯症,转向了其他方面。 其中讨论最多的,却是李家内宅的婆媳问题…… …… 此事也逐渐成为了,各家府里餐前饭后的谈资。 要说这左相府的人嘴也真够严的,这么多年,硬是从来都没有漏出过半点口风。 这一次也是因为李斯母子同时在醉江月发病,这才被旁人得知。 可在这之前,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已经发病了多少次……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李大夫人暂且不论,就说这李四公子。 平日与其来往之人甚多,这要是在他们面前突然犯了病,以李家的地位,对他们来说只怕也是件麻烦事。 …… 总而言之,今日过后,京中各个高门府邸间,也都听说了李斯母子的事。 就算没有当场目睹,但通过今夜在场之人的转述,也大致了解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其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李斯得罪了萧珏,结果被萧小王爷给当场整治了。 这李四公子也是,得罪谁不好,偏要不长眼的去得罪萧珏那尊煞神。 这下好了,不仅断送了李斯自己的前程,还连累了他的亲娘…… …… 但不管他们心里究竟是何想法,却还是立即对自家小辈耳提面命了一番。 千叮咛万嘱咐地警告他们,切莫再与左相府的李斯有所往来。 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不长眼的去招惹萧珏。 各府的少爷小姐们,也都纷纷点头应下。 毕竟之前接近李斯的人,本就不是因为他的人品。 眼下既然他已被当众确诊得了疯症,那么平日里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人,自然第一时间就跑得一干二净了。 况且有了李斯的教训在先,这京中只怕一时半会儿,都没人再敢去惹怒萧小王爷了。 于是,此后很长的时间里,针对今日一事,无论李家如何对外“委婉”解释,也都是无济于事。 而原本意气风发,准备借左相府的势力,在朝堂上大展拳脚的李四公子,从此以后,就再也无人问津了。 …… 这也正是今日沈乔沉,决定设下此局的原因之一。 通常,人们只会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 至于这事情本身究竟如何,他们往往并不在意。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对于李大夫一番诊治,最终得出的“结果”,沈乔沉几人很是满意,李家众人不得不满意。 可以说,今日这场戏,在场之人也大都宾主尽欢,意犹未尽。 只有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李大夫人母子,看起来格外与众不同。 不过短短的几句话,堂堂左相府的大夫人和四公子,就在这样仓促之间,被改变了命运。 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 没有人在意真相究竟如何,毕竟如今这个世道,真理只掌握在上位者手里。 左相府身为皇后母家,地位显赫,按理说在京中也是属于有权有势的那拨人了。 可若是与雍亲王府相比,就完全不够看了。 就像萧珏和李斯,年纪相差无几,也同样身为各自家族的继承人。 但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根本不会有人将其二人放在一处比较。 或者说,别说只是个左相府。 就算是其他的任何一个王府世子,都没有与萧珏相比较的资格。 是的,就是没有资格。 众人皆知,雍亲王府在大锦朝地位超然。 无论是能力还是势力,都令其他王府可望而不可即。 就算如今的雍亲王萧慎已经没了最初的英明神武,而是整日沉迷于做个闲散王爷。 但他的嫡长子萧珏,更是青出于蓝,已经是大锦朝公认的少年战神。 在整个东华,无论是左相李家,还是其他的哪个世家王府,出色的少年公子数不胜数。 但在人们心中,雍亲王府的小王爷,就只有萧珏一人。 …… 今日之事,李斯母子也说不上到底是谁连累了谁。 最初是李斯无礼在先,萧珏教训他一顿也是应该。 毕竟萧珏是亲王世子,李斯在他面前,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原本在此之后,萧珏几人也并没想把李斯怎么着。 可偏偏今日李家人也在场,不知怎么的就让李大夫人瞧见了李斯当时的“惨状”。 李大夫人膝下三子二女,其余两字均不成才。 只有李斯这个小儿子,最得家中看重,又是公公李淳默认的下一代继承人。 就这么一个被她视若珍宝的儿子,今日却被萧珏像垃圾一样随手扔在角落里。 自然是深深刺痛了李大夫人那颗“慈母之心”。 正是如此,也就有了之后她不顾身份,当着醉江月众人的面,公然辱骂萧珏的那个场景。 在场之人还清楚地记得,李大夫人那时歇斯底里的模样。 还有其指着萧珏怒骂的那番话,其中最后地“野种”两个字,还清晰地印在众人的记忆里。 若不是被李老夫人及时打断,以当时李大夫人那个癫狂的状态,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再说出些什么话来…… …… 萧珏的身世,早些年京中也偶有传闻。 但这其中究竟隐藏着多少王府旧事,就不是他们这种人能深究的了。 当下他们所知道的就是,无论旁人如何编排传言,眼下雍亲王萧慎都没有想要改立世子的意思。 萧珏,依旧是雍亲王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当之无愧的小王爷。 …… 萧小王爷天生贵胄,就连当今的陛下,都对其宠爱有加。 还有崇明帝的生母,如今的林太后,对萧珏甚至比她亲生的几个孙子,还更要看重几分。 想必萧珏这辈子,平日里别说是怒骂,就算是半点重话都没听过。 可今日在醉江月,却被一个无知妇人指着鼻子呵斥辱骂。 当时在场的人们,都恨不得立即捂住耳朵装作不存在。 按照萧珏一贯的脾气,就算是立即拿出鞭子抽她个劈头盖脸,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但令人称奇的是,一向桀骜肆意的萧珏,今日除了最开始拍了李斯一掌后,就再没动手的意思。 就算是面对李大夫人那番不堪入耳的话,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 从始至终,他就那样冷淡的坐在那里,如同一个旁观者。 可不知为何,平静下来的萧珏,给人的感觉却是愈发的慑人了。 …… 但无论如何,今日李大夫人这一番“惊世骇俗”的举动,也将她和她儿子李斯的路彻底堵死了。 只能说不愧是亲生的母子,今夜之事,得了这么个结果,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 事已至此,在众人看来,今夜的这场闹剧,也该落下帷幕了。 毕竟今日还是花灯节,他们来这醉江月,可不单单是为了看戏。 眼下李斯母子的结局已经是显而易见的,接下来该是李家自行处置的时间了,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再耽搁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在场之人悄悄看了看萧珏的表情,见其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纷纷起身,陆陆续续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醉江月的小二们,也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其中几人端上了新鲜的点心和热茶,其他人则训练有素的快速收拾着方才被李斯砸到的桌椅板凳。 同时更是宣布为了迎接花车的到来,醉江月即将按照惯例,准备熄灭一切灯光和烛火…… 闻言,在场众人纷纷重新落座,大堂里又逐渐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另一边,李老夫人此时早已身心疲惫,只想速速回府,好将今夜之事告知相爷。 李家众人得了指示,即使心中遗憾,但也不敢忤逆李老夫人,于是也各自起身,准备动身回府。 只不过今日难得出府,好好的日子却让李斯母子给耽搁了。 李家众人难免感到有些不悦,几个夫人还好些。 倒是其中的几个年纪小些的少爷小姐们,不由得对李斯母子心生怨怼。 纷纷用恼怒、埋怨的目光瞥向了李斯母子二人。 今日醉江月这场好戏,本就是针对李斯而做的。 好在最终的结果,也没有浪费了沈乔沉的用心筹谋。 而且有了萧珏的临时加入,也让这场局有了更好的效果。 眼下看来,他们今日让李家折了李斯这个公认的继承人,这对左相府,或者说是三皇子一派来说,影响不可谓不大。 萧珏借此当众表明了他对李家的态度,沈乔沉也将李斯这个前世的仇人早早赶出局去,彻底断了他的前程和念想。 萧珏和她都达到了各自想要的目的,也算是各得其所。 第一百三十六章 …… 想到自己之前做了什么蠢事,李斯心中一阵苦涩。 自己已经如此卑躬屈膝,萧珏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显然在萧珏眼里,名声好坏对他都毫无意义。 这样的人,真的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 最初的不甘和嫉妒褪去后,李斯才真正的感到了强烈的畏惧。 萧珏明知他出身相府,却还是毫不在意。 就连自家祖母在场,也要看着萧珏的脸色行事。 看这情形,就算是祖父李淳来了,只怕也依旧是无济于事。 想到今日李老夫人的态度,只怕明日开始,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母子成为了家族弃子。 李斯身为李家人,没人比他更了解李家的行事作风。 往日他是李淳最看重的小辈,旁人自然都会捧着他。 可如今因为他们母子,影响了李家拉拢萧珏的计划。 只怕在那些人眼里,他就是李家的罪人。 从今以后,他在府中还不知会被如何磋磨…… 想到这里,李斯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惊惧,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 直到此时,李斯再也顾不上对萧珏和沈乔沉的嫉恨,心中一门心思只想着一件事。 那就是一定要想尽办法,让萧珏放过自己,先安稳的度过今日再说。 至于其他的,日后再做谋划也不迟…… …… 于是,李斯深吸一口气,极力挣脱开几个婆子的禁锢,直挺挺的又跪了回去。 之后任凭她们再如何拉扯,李斯都咬着牙一动不动。 这一次,萧珏倒是有了些反应。 他俊眉微挑,左手微微抬起,示意那几个婆子退下…… 没有了掣肘的李斯,立即手脚并用的向萧珏靠近了去。 这时,只听“嗖”的一声,众人纷纷看去。 只见李斯停了下来,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此时他脸上正一阵青一阵白的变幻个不停。 此时他距离萧珏仅仅只有几步之遥,却再也不敢再前进半分。 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众人这才发现,在李斯的跟前极近的地面上,竟齐刷刷的插着一排陶瓷碎片。 哪怕他再前进半寸,都会被细小的瓷片扎入膝盖…… 李斯直愣愣的盯着近在眼前的“暗器”,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众人一阵惊愕,纷纷看向了“始作俑者”。 …… 萧珏稍稍坐直了些,但看起来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他狭长的凤眸微挑,其中却透出丝丝冷意。 沈乔沉也吓了一跳,他们几个人里,只有她是完全不会功夫。 因此,方才她也并没看清楚萧珏的动作,只是瞧见对方此时空空如也的双手,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李斯的位置,想要靠近萧珏,势必会先要从沈乔沉面前经过。 沈乔沉想起方才她看向萧珏的那一眼,心中微微一动。 此时萧珏将李斯拦住,也不知是否有她的那层原因…… …… 李斯跪坐在地上,心中惊惧到了极点。 他缓缓抬起头,正巧撞进了萧珏那双狭长的凤眸。 此刻萧珏正半垂着眸,居高临下的坐在椅子里,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而李斯匍匐在他脚下,只是被对方这样淡淡的瞧着,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威压。 于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垂下了头,以从未有过的卑微语气祈求道: “今日之事,皆是因李斯而起。是李斯有眼无珠,冒犯了萧世子,请世子责罚。” …… 李斯如此利落的认了错,倒是出乎众人的意料。 毕竟看他方才的架势,可不像是想要低头的样子。 就连李家众人,也被他这句话惊住了。 李老夫人更是眼中闪过了一丝意外。 …… 倒是坐在李斯不远处的沈乔沉,听了他的话后,却饶有兴趣的勾了勾唇角。 先前还没发现,这李斯竟也没想象中那么蠢。 刚刚这句话,就说得十分聪明。 他虽然语气谦卑,但也只说是冒犯了萧珏。 至于如何“冒犯”,却是短短一句话含糊带过。 要知道言语上的冒犯是冒犯,行为上的不敬也可以称作是冒犯。 先前李斯在萧珏面前,可是想要动手的。 若非是他技不如人,只怕这会儿,李斯也没机会跪在这里“认错”了,而是可以直接拉下去重新投胎去了。 萧珏身为亲王世子,又得陛下看重。 身份之尊贵又岂是李斯可比的。 别说他只是个毫无官职的举子,今天就算是他祖父李淳,也绝没有这个胆子,敢对萧珏不敬,更别说是动手了。 眼下李斯如此避重就轻,若是不知其中内情的人,只怕也就会被他糊弄过去了。 而且,李斯真的会觉得自己错了吗? 沈乔沉并不这么认为。 听他的自称就知道,就算到了现在,李斯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即使李斯现在看似卑微的跪在这里,沈乔沉相信,他内心里的不甘也一定是大过悔恨的。 依照沈乔沉对李斯这种人的了解,要是她没想错的话,那么接下来,李斯想要说的一定就是…… …… 就在人们都觉得,这李家四公子终于识相了的时候,就听见李斯继续道: “李斯明知家母的病情不宜出门,此次却没能及时阻止。这才导致家母当众犯病,失了礼数,惊扰了小王爷。” …… 说到这里,李斯停顿了片刻,偷偷瞥向坐在上方的萧珏。 却见对方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并无其他的反应。 倒是一旁的江枫眠和沈乔燃,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正透露着丝丝淡淡的嘲讽。 李斯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压下了心头的愤怒,仍是一副羞愧欲绝的模样,恳切道: “千错万错都是李斯的错,还望小王爷看在家母是病人的份上,高抬贵手,饶过她一回……” …… 他话音刚落,在场顿时鸦雀无声。 李斯的话惊呆了众人,周围一阵静默。 在场之人纷纷都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斯。 若非他们今日在场,恐怕都没法相信,李斯为了推脱责任,竟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一时间,众人皆是议论纷纷,看向李斯的眼中,也愈发的一言难尽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里,刚开始李淳还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萧珏言而无信,或是沈家下一刻就要打上门来。 但慢慢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萧珏和沈家那边却是并无动静。 那日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场梦一般,仿佛只有李淳一个人记得,其他人都再也不曾提起。 于是,李淳终于将这件心事渐渐放下,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林家那边的回复。 不料回信还没等到,等来的却是慈宁宫传来的,命李老夫人婆媳即刻进宫的旨意。 太后的懿旨自然不能怠慢,于是李淳疑惑之余也只能催着老妻带着长媳立刻进宫。 谁知道,李老夫人婆媳二人,收拾妥当进了宫,却被拦在了慈宁宫外。 慈宁宫的掌事太监林德海,手拿白色拂尘,看也没看李家婆媳二人,只是居高临下的留下淡淡一句:“太后乏了,等着吧。”就冷笑着转身回宫去了。 只留下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李家婆媳两个。 宫中谁人不知,这林德海自打进宫就跟在太后身边服侍,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早已是林太后心腹中的心腹。 可以说,林德海的态度,某一方面也就代表了林太后的态度。 因此,即使李家婆媳心中无论如何不甘愿,面上也不敢流露出丝毫,只得低眉顺眼的跪在晒得滚烫的青石板上。 可怜李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整副大妆进宫,却连慈宁宫的大门都没进去,生生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若不是天色渐晚,宫门要关了,只怕这时间,还会更久。 …… 后来李家才知道,李家婆媳进宫那天,皇后也被“请”到了慈宁宫中。 身为皇后,她倒是顺顺当当的进了宫门,但是李家婆媳跪在门外的时候,一头雾水的皇后却在慈宁宫中,被太后当着后宫妃嫔的面斥责。 而后,当她身心俱疲的回到坤宁宫,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又被专程赶来的崇明帝当着下人的面骂了个狗血喷头。 当她终于从崇明帝的只言片语中,大概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时,李皇后只觉得无比的恼怒。 李老夫人之前进宫时曾说过,父亲李淳想为三皇子求娶林氏姑娘为妃。 皇后当时虽并不十分情愿,但也知道林太后正是出自江南林氏。 若是自己的皇儿也能娶到一位林氏女,那一定会加重皇儿在太后心中的分量,对今后的事情,想必也是大有益处的。 于是李皇后也就点头同意了这件事,并且十分大方的表示,愿意以正妃之位待之。 要知道自己的皇儿可是中宫嫡子,除了早就夭折的大皇子以外,他可就是身份最为尊贵的皇子了,这可不是沈倾瑶那个贱~人生的那两个儿子能比的。 能嫁给她的皇儿为正妃,也不算辱没了林氏的名声了。 李皇后对此很是自信满满,可谁知道后来,父亲传信进来说,此事不成。 不成……便不成吧。 她本就不怎么满意这门亲事,因此当时,也只骂了林家几句不识抬举,也就作罢了。 但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后来竟又想为自家四侄儿求娶林氏女。 对于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侄儿,皇后一向是和喜欢的,也曾想过要亲上加亲,将自己嫡出的四公主萧明萱嫁给他。 这样,自己的女儿嫁回自己的娘家,今后还能成为李家的当家主母,想必一定受不了什么委屈。 况且,这小两口有自己照看着,也能将李家与她的三皇儿,更加紧密的绑在一起。 原本她的意思,母亲也是同意的,却没料到在父亲这里出了岔子…… 也罢,她的父亲毕竟是当朝左相,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李家的将来。 而她虽身为皇后,在这宫中却一无宠,又无权,多年来,就只能依靠她的娘家。 只有李家好了,她和皇儿才能更好。 于是,李皇后犹豫了许久,便也同意了。 …… 可若是成了也就罢了,没想到不仅没成,如今还连累了她。 今日,她站在慈宁宫里,当着沈倾瑶那个贱~人的面,被太后训斥。 而那时她的母亲和嫂子,正跪在慈宁宫的宫门外,被宫人议论。 这一日的事,宫内人来人往,想必早就被传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里,李后不禁恨得浑身颤抖。 今后,在这前朝后宫,她和李家还要如何立足? …… 左相府。 老妻和长媳进宫一趟,却几乎是躺着回来的。 等问清楚缘由后,李淳不由得恨得牙都痒痒。 李淳早年本就是一介布衣,苦读多年才考得功名入朝为官。 宦海沉浮,他用尽了手段往上爬,汲汲营营几十年,才换得如今李氏一族飞黄腾达,蒸蒸日上的场面。 身居高位多年,李淳早就习惯了旁人的阿谀奉承,几乎已经忘记了幼时的艰辛以及贫寒的出身。 可如今林家的打脸,让他立刻就想起了早年的不堪。 同僚的奚落,长官的蔑视,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隐私手段……此时都被明晃晃的摆在李淳眼前。 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自卑、恐慌、愤怒、嫉妒……等等无数的情绪,在他心中燃起熊熊大火。 终于…… “噗……”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在这之后,李淳瘦削的脸庞也迅速的灰败了下去…… 一家之主的李淳倒了下去,左相府立刻就乱了起来。 这还没完,此时政事繁忙,李淳身为当朝左相,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需要亲自处理。 因此,即使他前一天刚刚吐血昏迷,第二天还是要早早挣扎着爬起来,上朝议事。 只是那颤颤巍巍的步伐,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李淳身为左相,虽已年纪不小,但平日里看上去仍是有几分文人的清隽。 可此时那个苍白着脸,佝偻着背,站都站不稳,让人担心下一秒他是否就要倒下去的身影,真的是往日那个长袖善舞,城府颇深的左相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这些李斯当然都知道。 但他更知道的是,一旦有可能会牵扯到他的前程,李大夫人就一定会一力承担下所有的罪名。 这是身为一个母亲的本能。 正因如此,李斯才敢如此理直气壮地将罪名都推到李大夫人身上。 他吃准了李大夫人会为了他的前程,甘愿牺牲掉自己…… …… 归根结底,像李斯这种忘恩负义,人品卑劣的小人,骨子里就带着自私自利。 一旦有人影响到他的前程地位,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其铲除。 即使那人是他的生身母亲,只要牵扯到利益纠葛,也不会让他有半分动容。 …… 看着吧,就算李斯眼下能够成功逃过一劫。 但今日过后,他也注定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了。 今日在场之人,达官显贵居多。 对于李斯这种不孝不悌的行为,想必都是极为看不上眼的。 毕竟千百年来,中原人都以“孝道”作为衡量人品优劣的重要准则。 如今的崇明帝更是以身作则,就算每日政务繁忙,也要专门抽出时间,到慈宁宫陪林太后用膳。 多年以来,风雨无阻。 崇明帝与林太后之间的母慈子孝,在整个东华更是成就了一番佳话。 因此,如今大锦朝的官员们,无论官职大小。 就算府里成日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在外人面前时,也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决不可能让内宅不平的消息流出去半分。 …… 眼下,李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甩锅”给自己的生母,完全不曾考虑过在这之后,李大夫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种行为简直让在场之人都目瞪口呆。 纷纷都怀疑李斯是不是真的疯了,不然的话,哪个正常的名门子弟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众人都担忧着李斯的精神状况,可萧珏却没那个耐心。 从始至终,李斯心里打得什么小主意,萧珏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对李家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今日出手,也只不过因为对早先李淳绑架沈乔沉的事情而感到不悦。 李斯又主动凑上来,就顺手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他之前是暗示过不会对李淳出手没错。 但他教训李斯,本来也不是因为早前的事情啊。 所以,对于让李斯落得今日的下场,萧珏根本就不在意。 同时,他也丝毫不担心日后,李斯会因为此时找他的麻烦。 首先,萧小王爷的麻烦,不是谁都能找得起的。 就算真有那么一个人,也不会是李淳。 其次,就算李淳真的找上门来,他也是有正当理由的。 毕竟今日在场之人都可以证明,今日之事,本就是因李斯母子而起。 至于得了这么一个结局,也只能说,纯粹就是自作自受罢了。 …… 萧珏一声冷哼,让众人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李斯的身上。 李斯匍匐在地,看似恭敬的模样。 但萧珏和沈乔沉都知道,李斯突如其来的服软,不过是为了能让自己顺利脱罪罢了。 萧珏身为雍亲王世子,又手掌兵权。 想要处置一个小小的举子,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即使那举子是左相的孙子,也没什么不同。 所以,若是萧珏执意严惩,别说是李斯母子,就算是李淳亲自求情,也要看当时萧珏肯不肯给他这个面子。 事实上,这些李斯早就一清二楚。 可他之前,之所以敢对萧珏出言不逊。 也是因为他的确是小瞧了萧珏这个雍亲王世子。 在此之前,李斯并没有与萧珏正面交锋的经验。 他与萧珏最近的距离,也就只是在历次的宫宴上,能够看见萧珏挺拔的背影。 除此之外,他对于萧珏此人的全部了解,也都是来自于名门子弟间的道听途说而已。 萧珏与他们年龄相仿,但极少会与李斯这群人混在一起。 本就不是一路人,李斯的圈子里,平时即使会聊到萧珏,也大都仅限于他雍亲王世子的名头,以及桀骜不驯的性子了。 而对于萧珏过于俊美的容貌,李斯等人自然是嫉妒的。 至于萧珏本人的能力,以及“少年战神”的名号,在李斯这种人心里,早就被下意识的忽略掉,或是干脆就没当回事。 李斯一向目下无尘,又极其看不上京中的勋贵子弟。 对于萧珏这个大锦朝独一无二的小王爷,自然就更是愈发的嫉恨。 在他心里,他自己才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似萧珏这般的纨绔子弟,根本就不配与他相比较。 正是因为李斯觉得萧珏就是个听起来好听的“绣花枕头”,他才敢当着萧珏的面,摆出一副傲慢无礼的嘴脸。 同时,也是想给未来的岳家林氏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并不是李家求着林氏将嫡女下嫁的。 原本李斯以为,萧珏定会顾及他左相府公子的身份,不敢与他为难。 却没想到他一朝眼拙,竟把老虎看做了病猫…… 才惹出今日的祸患…… 想到这里,李斯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的角落。 他刚一望去,就正好撞进了一双哀伤的双眼。 那正是他的母亲,李大夫人。 只见她仍旧衣衫不整,妆容凌乱的瘫坐着。 却像是无所感一般,根本没有重新打理的意思。 从方才开始,李大夫人始终都一言不发,就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斯的方向。 她看得认真,仿佛是想将其仔仔细细的映入脑海…… 李斯见状,只想着看此情形,若想让母亲主动开口揽下罪责,是不太可能了。 他皱了皱眉,看着一身狼狈的李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继而转过了头。 …… 李大夫人虽被当众诊治为“疯癫之症”,但谁都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疯了。 清晰地捕捉到李斯眼中的嫌弃,她也就愈发的心如死灰。 对一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被自己的儿子背弃更令人感到绝望的了。 这就是她怀胎十月,亲手养大的孩儿。 看着对萧珏卑躬屈膝的李斯,李大夫人撇过头去,又看了看一旁的李家众人。 察觉到她的目光,李家众人无一不纷纷低头避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尤其是最前方的李太夫人,李大夫人一眼看去,却只看到了对方眼中浓烈的憎恶。 这也就罢了,婆媳本就是天生的敌人。 可就连她亲生的女儿李嫣然,此时也依旧躲在楼上的雅间里不露面。 刚刚楼下这么大的动静,她不相信李嫣然会不知道。 但明知道身为母亲的她会有什么结果,李嫣然却还是一声不吭…… 果然都是李家的血脉,骨子里就带有天生的自私和冷血。 罢了…… 李大夫人自嘲一笑。 她身为母亲,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却因为过度的侥幸和贪婪,没能及时规劝教导,是她的错。 今日李斯如此,也算是她没养好儿子的报应了。 李斯抬起头,就瞧见一双笑意盈盈的琉璃眸。 此时正饶有兴趣的望着他。 那双眼清澈见底,似乎这世间所有的污秽在其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被那样的眼睛看着,饶是李斯脸皮再厚,也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今日醉江月这场好戏,本就是针对李斯而做的。 好在最终的结果,也没有浪费了沈乔沉的用心筹谋。 而且有了萧珏的临时加入,也让这场局有了更好的效果。 眼下看来,他们今日让李家折了李斯这个公认的继承人,这对左相府,或者说是三皇子一派来说,影响不可谓不大。 萧珏借此当众表明了他对李家的态度,沈乔沉也将李斯这个前世的仇人早早赶出局去,彻底断了他的前程和念想。 萧珏和她都达到了各自想要的目的,也算是各得其所。 东华开国之初,高祖帝授雍亲王府掌天下兵马之权。 一时间,整个大锦朝的兵权都归属雍亲王府。 每一任的雍亲王也都没有让皇帝失望,为东华开疆扩土,征战天下。 君臣之间也是关系融洽,亲密无间。 直到最近的一百年里,几任皇帝皆是贪图享乐,皇权逐渐衰落。 可雍亲王府的子嗣却是各个英明睿智,运筹帷幄。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安睡。 皇室也渐渐对雍亲王府生出了戒备之心。 尤其是先帝时期,更是听信谗言,疑心雍亲王府有谋逆之心,各种打压雍亲王府,试图收拢兵权。 当今陛下还是皇子时期,因为与雍亲王萧慎交好,故而也不得先帝宠爱。 但也正是有了萧慎和沈从严的支持,最终在先帝的一众皇子中,崇明帝才能脱颖而出,登上了皇位。 没有人知道,先帝最后是否是自愿写下的遗诏。 但自从崇明帝登基之后,仍是重用雍亲王府。 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纷纷斥其违逆先皇意愿。 崇明帝并不放在心上,可雍亲王萧慎却是主动请旨,执意上交了半数兵权。 崇明帝知其心意,也是感动万分,一时间更是君臣相得。 雍亲王的举动却让朝中众人心思浮动,众人皆知,雍亲王府交出的半数兵权,也正是东华的大半部分兵力。 这看在众人眼里,简直就相当于一大块肥肉无疑。 各方势力皆是垂涎欲滴,也纷纷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暗中争得你死我活,崇明帝却是乐得看个热闹。 最后也只是冷笑一声,转头就宣布将兵权交到了沈从严手里。 这对于众臣来说,就如同一盆凉水倾头而下。 待他们冷静下来,也不得不畏惧于帝王的心机深沉。 大锦朝谁人不知,建威大将军沈从严和雍亲王萧慎,向来是崇明帝的左膀右臂。 如今崇明帝玩这一手,就相当于这兵权从左手放到了右手。 显然是摆了众臣一道,他们斗得热闹,陛下却毫无损失。 只是其中又有多少人,被崇明帝暗中记上一笔,那就只有陛下自己知道了。 临走时像是想起了什么,萧珏转身看了眼沈乔沉,准确的说是看向她的右手。 “回头我让人送瓶生肌膏过去,你记得用。” 沈乔沉面色不变,“多谢小王爷关心,只不过因我常年多病,家中也识得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我的手有他们照料,想必很快就会无事了。” 沈乔燃并不清楚沈乔沉的伤势如何,但听萧珏的意思,似乎还想派人去沈府。 今日萧珏再次救了小乔,这让沈乔燃很是感激。 但一码归一码,作为一个兄长,自是觉得全天下的男子都是配不上自家妹妹的。 于是沈乔燃上前一步,将沈乔沉护在身后,他抱拳对萧珏道: “萧兄对小乔的救命之恩,沈乔燃在这里代沈家谢过。但舍妹的伤势自有家中照料,定会保她无虞。就不必劳烦萧世子您了。” 这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但沈乔燃此刻心里想的却是,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家妹妹年纪小,又一向养在闺中。 像她这样心地单纯的女孩子,最是容易轻信他人。 尤其是遇上像萧珏这种各方面都还“不错”的男子,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了。 况且萧珏三番两次的在沈乔沉面前刷存在感,幸亏自家小乔年纪尚幼还没开窍,否则哪里经得住萧珏这样的撩拨。 人人都知道萧小王爷年少风流,京中倾慕于他的姑娘小姐数都数不过来,可谁看见他对哪个有好脸色了? 沈乔燃可还记得,去年萧珏刚打了胜仗回京,陛下专门为他设宴。 宴席上雍王继妃,特意领着她的娘家侄女儿来给萧珏认识,这其中的醉翁之意谁都看的明白。 这王三姑娘也是右相府里的嫡女,平日在京中也是素有贤名。 此时却在萧珏面前羞红了一张俏脸,在场众人纷纷不羡慕萧珏的好艳福。 谁能料到,面对姑娘家殷切的目光,萧珏连个眼风都没给过她。 雍王继妃当场就变了脸色,可就算她是堂堂雍王妃,却也只是个继室。 但萧珏却是雍王原配所出,雍亲王萧慎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宫中册封在册的世子,真正的雍亲王府小王爷。 所以,即使雍王妃王氏如何恼怒萧珏在宫宴上落了她的面子,但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她也不敢、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就算旁人不知,身为雍王妃的她自然知道,自家王爷有多么看重他的这个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