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役》 第一章 江上飞云 夕阳斜落,烟波浩淼的洞庭湖面上撒满了金黄的余晖,一人一舟,一枝竹篙,好似漫无目的飘荡着,独自撑着这秋水长天的寂寞。 他确实是寂寞的。 小舟无力的摇晃着,一个落拓的男人在舟上撑着竹篙,醉眼迷蒙随风摇晃,脑后随意用根麻绳扎起一束马尾,满脸胡须已有寸长,显然是长久未曾打理的邋遢。原本江上泛舟把酒迎风的潇洒景意,却与这落拓邋遢的男人显得格格不入。 湖面的小舟随着风浪剧烈地晃荡,撑篙的男人却如履平地般稳稳立在舟头,似乎永远不害怕这无情风浪会掀翻这七尺小船,浑浊略显醉意的双眼紧紧盯着北方的海岸线,只有岸边随风鼓动呜呜作响的旌旗才是他所关心的。 撑篙的男人抬眼望去,数十面迎风作响的旌旗下面正是列队上千的将士,岸边最前列站着两个将官似在焦急地争论着什么。 小舟距离岸上十里开外,撑篙的男人隐约看见岸上焦急等待的两人,摇头叹道:“还是这般心浮气躁,妄自跟了将军十年。”言罢,撑篙的男人目露精光,再不见先前的浑浊与醉意;身子好似迎风涨了一寸壮了三分,再不见先前的羸弱之姿,握紧手中的竹篙,以身作弓,以篙作箭,身子蓄力往后一拉,用力将手中的竹篙朝着北方的岸边掷射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小舟上的男人已然双腿蹬舟上冲,借上小舟浮力反弹之力,翻身提气一脚踩上了奔射岸边而去的竹篙,哪里还有先前的半分醉态,惬意泛海迎风而动,好不快意。 眨眼的功夫,竹篙离岸不过十丈之距,已无半分冲势,男人再次用出了登萍渡水之功,单腿蹬竹轻轻翻身一跃上岸而去。 早已候在岸边的两个将官急急抢步迎上,其中一个蓄着山羊胡须急忙抱拳迎上道:“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可把兄弟几个急坏了,探子来报,那南郡叛逆正四处追杀大哥,真担心大哥……”。 未等说完,另一个满面横肉的将官已然抢话道:“四弟,咱大哥的武功,恐南北两郡皆无人能出其右你这岂非杞人忧天。” 山羊胡须的将官一脸不屑:“刚才是谁在念叨就怕南郡那娘们……” “咳咳,”满面横肉的将官故意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山羊胡须将官的话。山羊胡须的将官,看了看男人的脸色,好似徒增了几分悲戚之色,忽然怯怯又略带一丝歉意地便不再言语。 原来这泛舟涉湖而来的男人,正是一湖两郡大名鼎鼎的洞庭四杰之一凌飞云,那满面横肉的将官便是洞庭四杰的老三杨熊,蓄着山羊胡的将官正是洞庭四杰的老四徐仁昌。 一湖两郡,这一湖便是指这洞庭湖,两郡其一便是洞庭湖以北的襄樊北郡,其二便是洞庭以南的荆岳南郡,这洞庭四杰便是这一湖两郡赫赫有名的湖上英雄。 凌飞云收起了心中万千思绪,挥手斥道:“好了,休要絮叨,此番辗转有重要军情须上禀将军,兄弟之情回府再叙,若是延误军情,你我兄弟几人如何报得将军大恩。” 杨熊与徐仁昌均是一脸正肃,杨熊道:“大哥说的是,险些误了将军大事,大哥速速上马,我等速速回报将军才是。” 凌飞云扶住马鞍,轻轻一跃已然跨上马背,抓住缰绳,与杨熊徐仁昌二人并马而行,侧头问道:“将军料事入神,怎知我今日回返?” 杨熊摸了摸脑门,憨厚地笑道:“大哥如此睿智尚且不知将军神机,兄弟愚鲁又怎能得知一二。” 凌飞云摇头叹道:“难怪是将军的‘急鲁先锋’,不愧这‘急鲁’二字了”。言罢,凌飞云胯下用力狠夹马肚,胯下骏马吃痛早已迈开蹄子飞奔而去。 “哎,大哥,等等我,你这话可是话里有话,大哥,等等我……”杨熊与徐仁昌兄弟二人纵马急追,旌旗烈烈,千余步兵紧随其后,声势浩大激荡起阵阵烟尘而去,好似虎狼奔袭,不愧是中原洞庭的精兵。 天色渐晚,直至黑尽。 凌飞云兄弟三人带领千余步兵,终于奔袭至襄樊北郡第一城池襄阳关下,勒住马头立于护城河边,凌飞云朗声叩关道:“守城门将何在?” 城楼上一个中年将官朗声回道:“本将秦明在此,城下何人?” 凌飞云勒住马头抬手抱拳,仰头朗声道:“襄阳领军副将、骁骑卫指挥使凌飞云。” 城楼上的守备门将秦明,即刻抱拳还礼朗声回道:“原来是凌将军,将军稍后片刻。”秦明一面回复凌飞云,一面斥令传令兵飞奔城下火速启门放下吊桥。 吊桥落下,凌飞云带领千余骑缓步队列入城,唤来裨将带领众多卫士回到城北骁骑卫营房,凌云飞却自顾带着杨熊与徐仁昌二人直奔城中将军府而去。 这襄阳城地处中原腹地洞庭湖畔,富庶之乡鱼米丰美,陆路交便利发达,历朝皆是兵家必争之地,享有“得洞庭者得半壁”的重镇美誉。内乱必争襄阳,外患先攻山海,这襄阳城池与山海雄关并称天下龙兴二源,历来也是皇室既倚重又忌惮的制衡要冲之地。 襄阳城的守将乃是当朝有数的名将郭金龙,官拜二品镇北将军。历朝历代皆是郭氏一脉镇守襄阳,郭金龙先祖曾是抗击外族死守襄阳的大英雄,自此襄阳郭氏一脉虽然为官领禄,亦因其先祖历代传承的民族气节深为各路江湖义士所钦佩敬仰,故无论庙堂之高抑或江湖之远皆重襄阳郭氏一脉忠烈高义。 凌飞云带领杨熊、徐仁昌二人,沿着忠义街转过穿云路,纵马急至城中将军府门前,胯下骏马也似灵性一般,忽地驻足不前,低低嘶鸣。 第二章 沙盘演练 襄阳城四方格局,分东西南北四门,将军府坐落在城中腹地,统辖四门传令皆至。郭金龙虽官拜二品大员,却不是个奢侈之人,因家风严谨历来不重排场。然这将军府却是朝廷敕令兴建,可谓极尽奢华,红墙碧瓦,大理石阶,五人环抱青石玉柱,上雕异兽下浮祥云。郭金龙内心虽颇为不喜,然却不敢公然违令朝廷行叛逆之举。 凌飞云兄弟三人将马匹交予守门军士,夺步掠进将军府,直奔灯火通明的军政议事厅。 凌飞云三人并未立在阶下禀告求见,推门而入立在堂前抱拳上禀:“将军,末将来迟!”凌飞云三人虽然低头上禀却并未下跪。原是这三人并非行伍出身,原是一湖两郡的江湖义士,因郭金龙施恩之后,为图报恩故而效力郭金龙帐下,然并不效官场礼仪,十年来,郭金龙并不见怪反愈礼重三分。 郭金龙原本偕襄阳众守将沙盘演练,如何江上排兵陆上追剿,忽地听到凌飞云声音远远传来,抬头望寻,凌飞云却已立在身前,郭金龙抬手扶起了凌飞云,朗声笑道:“飞云贤弟此番涉险归来,看来破敌平叛只在朝夕了,贤弟可有良策?” 凌飞云抬头望了一眼郭金龙,旋即又低下了头颅,低低回道:“飞云此番前去刺探南郡叛逆虚实,倒也探得不少军情,不过未曾掌握机要军情,却是被我结拜二弟周明搅局,功亏一篑只得涉江而逃,望乞将军恕罪!” 郭金龙并未甲胄在身,却是一身的英雄气概。身长九尺,一袭青蟒常服,剑眉虎目隐含三分睿智,虬髯丝丝浅浅密布,一身阳刚英雄之气真乃人中之龙,不枉金龙之谓。 郭金龙仰头爽朗大笑:“贤弟休得瞒我,周明这厮虽有些本领,若论智谋武艺皆不及贤弟十之一二,更遑论涉江而逃之说,恐是着了情天恨海的道儿,无心恋战罢了。” 凌飞云老脸一红只得躬身道:“将军妙算神机,飞云知罪。”言罢屈膝便要跪下。此次亲率十余骁骑精卫秘密潜行南郡,一来刺探南郡叛逆军情虚实,二则散布朝廷招安榜文瓦解南郡叛军,三来若有时机刺杀南郡军政首脑,一击远遁。如今却因儿女情长为了一个女子误了军国大事,丢了十余骁骑精卫性命尚且不提,延误了北郡进军的全盘部署才是原罪。 郭金龙早已抬手扶住了凌飞云,笑着道:“世上哪里有什么神机妙算,不过是多养些斥候多读些兵法而已,贤弟勿要自责,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此番谋划失败贤弟勿揽责过甚,我军中出了奸细也是一由。” 郭金龙扶起了凌飞云,转而双目逡巡了议事厅内余下众将,“飞云,你把此次收集的军情尽数说与众将,诸位今晚便与本将一起商讨伐逆大计。”众将皆诺。 “南郡郡守黄延私通敌国、造反乱上之罪已然坐实,手提十万甲兵广筑粮草器械,私通琉球东瀛诸属国,奈何南郡地处中原腹地,边关又有重兵把守,周遭属国无一敢动刀兵,如今的南郡叛军虽有十万之众,尤不过困兽之斗矣。不过朝廷仓促之间也难有援军到来,恐周遭属国伺机而动入侵中原,朝廷四方八路镇守大军正是自顾不暇之时,这北郡成了平叛的先锋营也是平叛主力军。”凌飞云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张发黄老旧且褶皱布满的七寸见方地图,双手供递与郭金龙。 凌飞云继续道:“黄延手提十万甲兵,分两路大军,一路水军三万人,直奔我军洞庭水寨大营,一路骑兵枪兵五万大军,直奔我襄阳城池而来,余下两万中军护卫押送粮草后继,七日后将直奔襄阳各路而来。” 郭金龙端详片刻凌飞云上献的老旧地图,复又指着桌上沙盘,开始排兵布阵,“郭氏先祖镇守襄阳,历朝历代皆是稳如磐石,或是抵御外族入侵或是内乱纷争,既能号称天下第一城池又岂是等闲,昔年数十万外族大军尚且不能攻破城池,如今黄延之流的无名野将手提区区十万叛军,亦想破我金汤之城。” “自古云:‘邪不胜正!’本将手中六万雄兵乃行王道正义,三军气势已然胜过叛军。届时,飞云兄弟手提两万水军将士迎敌,本将相信‘水上飞云’洞庭不败神话不会就此破灭!“郭金龙一双虎目饱含信心地望着凌飞云。 凌飞云一副诚惶诚恐之态,慌忙答道:”将军抬爱,飞云不敢妄自逞强,然将军雷霆之令飞云纵是万死也定当不辱使命,水寨大营与飞云同生同在。“凌飞云一改之前诚惶之色,好似身在洞庭之上一人御风万夫莫敌的慨然之气嘭然而升。 此番一睹凌飞云壮志澎湃,郭金龙更是意气风发自信此战必胜,十分傲然地抚须道:“黄延小儿陆上的五万骑兵交由本将亲自对付,只须得两万精锐旦夕之间便可破敌,至于敌军两万中卫粮草护队,交由杨、徐二位将军自是手到擒来之功。” 杨熊、徐仁昌兄弟二人,自是不敢丝毫怠慢,双双抱拳弓腰,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慷慨模样,杨熊坚定地说道:“将军知遇之恩尚且未报,值此国难当头之际,于公于私自当舍身忘死以报将军以报社稷。”在杨、徐二人这等江湖豪客来看,个人侠气恩义比之报效社稷尚且重上一分。也勿怪这二人如此不识大义,若非郭金龙昔年恩义,此二人确也仍在江湖逍遥自在岂会在此危难之际誓死追随。 郭金龙伸出两手作势扶起杨、徐二人,抬眼逡巡了议事厅在场诸人一圈,语气沉重却又略带三分感激缓缓地说道:“郭金龙何德何能,今生能得诸位兄弟如此相扶,诸位兄弟请受为兄的一拜!”言罢双膝已然跪下。 郭金龙双膝尚未跪地,跪至半空已被早一步抢上的凌飞云扶住,“将军,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众将早已齐齐跪下大呼不可。 第三章 重画河山 扶起郭金龙之后凌飞云抢先说道:“将军保家卫国、尽忠为民,我等肝脑涂地亦当追随效此忠义之举,怎敢当将军如此大礼,不要折煞了我等兄弟。” 郭金龙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此番绝非作态之举,也不再忸怩行礼,一副泰然自若地说道:“既是得诸位兄弟定力相持,若是战乱一起,不须数日便可破贼。” 郭金龙却忽然话锋一转道:“诸位兄弟近日尽是带甲而眠,此番计量既已定,今夜便早些歇息,以待数日之后的大战凯旋。“不待诸将回话,郭金龙继续说道:”飞云暂留片刻,诸将先行回营歇息待命。” 诸将闻言,这后半句话已然是军令一般,心知这是密定军机,也不敢稍留,纷纷告退而出,抬头观天,不觉已然三更将至。 北郡遥遥而峙的南郡却是一片静寂,夜巡甲士不多,但个个神情不敢稍怠,这是南郡守将黄延年前下达的外松内紧、积极备战之策,能够坚持一年而让数万将士轮训周遭不生懈怠厌战之心,不能不说这黄延治军确有一套不同寻常之法。 南郡守将黄延的府邸此刻灯火通明,整座府邸坐北朝南,尽管在夜色掩映之下,依然一派气势恢弘格局阔达之象。府邸正中别院正是南郡守将黄延的军政参议处,从镂空红木雕花窗中,灯火摇曳隐射而出铺满了周遭的青花石地板。屋内正中悬挂一匾,上书“肱骨之臣”四个大字,匾下正襟危坐的正是黄延,生得一双豹眼,腮边横麻刚鬓,头戴凤翅盔,身穿暗金甲胄,腰间悬挂一口三尺长刀,刀穗殷红耀眼,此刻竟是威风凛凛高高在上,让军政参议处诸将不由心生一种不敢直视之惶恐之感。 黄延座下分列两排,左边一列正坐皆是副将、参将,右边一列端坐的尽是先锋裨将,皆是甲胄佩剑备战议事之态,场面颇为壮肃。 黄延拿起几案上的信件文书,反复品读凝目沉思,似要把这些斥候谍报、通信文书所隐藏的所有信息获取出来,哪怕其中的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都不肯放过,若是其中一捺笔劲稍重,是否是因为书写途中有旁人威逼,抑或是仓促逃离之时惶惶写就。总之,黄延是不肯放过其中一点点的可疑和信息。 黄延几番欲言却又无话,只是轻吁一声便不再言语,剑眉紧皱苦思无果,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黄延自知此番起事无败必胜,若不然轻则身首异处,重则九族夷灭,便如煌煌飞烟消失在这人世,史书留一千古逆臣之名,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黄延如何不千般思量万般算计,黄延只得无奈摇头心念道:“若不是多年来北郡守将郭金龙处处打压,若不是琉球使者多传书信,若不是……”可是如今却已箭在弦上满月待发,开弓绝无回头。 不待黄延开口,左列排头而坐的副将已然端坐侧身抱拳禀道:“诸将各营皆已备战待命,多年苦心经营如今眼见成功近在咫尺,大将军莫要犹豫伤神,一来伤了三军士气,二来贻误战机夜长梦多,此不世之功就算未竟而亡也无他言,只恐他日非自身之败而后,诸将三军也难逃夷灭,将军何得如此苦了一众生死跟随的兄弟。“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黄延座下第一副将周明,周明与凌飞云、杨熊、徐仁昌四人号称洞庭四杰,本都是八百里洞庭之上的江湖豪杰,武艺声望与凌飞云俱在伯仲之间,昔年也是过命相交的兄弟,不料后来却因为一个女人,致使周明与凌飞云反目成仇,凌飞云因为恩义投在了郭金龙帐下,周明却是因为仇恨而投于黄延帐下,处心积虑处处与凌飞云为敌,不惜一切代价为黄延谋划今日之叛,可以说没有周明多年的心血蓄谋,黄延断断不会反叛如此彻底。 周明如此一说,原本有些犹豫胆怯的众将也被周明绑上了黄延生死跟随的兄弟帮了,一时竟也满腔热血无处挥洒,群情沸腾地纷纷上禀但求以死一战。如此,黄延已绝无退路。 此时此刻,若是黄延再怯战犹豫,就真正不战而败了三分。黄延右手一挥,猛地站了起来,左手拔出了腰间悬挂的三尺长刀,高高举过头顶,大声盟誓:“今日之事已不能善罢,从今往后,诸位与我黄延便是生死相依的兄弟,我黄延定当带领在座诸位兄弟重画这大好河山,他日定能封妻荫子、共享荣华富贵!还望诸位兄弟莫要负我。“ 堂下诸将俱各站起身来,齐刷刷地拔出了腰间佩剑,大声齐呼:”重画河山,共享富贵!“一时间偌大的参议处俱是刀光剑影。 ”卫士何在?“黄延招呼左右亲卫。 应声而出一个带甲卫士躬身抱拳道:”候命。“ ”速速前往酒窖,取酒来!“黄延声色俱厉地吩咐亲卫道。 ”领命。“亲卫抱拳躬身而退,招呼了四名亲卫火速赶往酒窖而去。 片刻间,五名亲卫已然将酒取来,众将人手一个大碗,五名亲卫挨个倒酒,须臾间,酒香四溢。 黄延将酒碗放置在身前的桌案上,抬起右手腕,左手挥刀一划,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下。黄延并未止血,右手端起酒碗高举过头:”从今往后黄延与诸位便是生死相依祸福与共的兄弟了,成败之事暂且不论,歃血为盟、兄弟聚义,今日只饮尽碗中之酒共襄盛义,生死相随、共享富贵,若有违此誓,天人共戮!“黄延声色俱厉、一派肃穆之相,言罢仰头一饮而尽,将手中空碗猛地朝地上一摔。 众将早已依样画瓢将酒碗中滴满了沸腾热血,齐齐高举手中酒碗,大声齐呼:”生死相随、共享富贵!“三声齐呼之后,仰头饮尽碗中血酒,纷纷摔碎了酒碗。一时间瓦砾破碎之声此起彼伏,偌大的参议处,连空气中渗透了满满的热血,美酒、血腥、刀光,就连黄延这般的如狼似虎的战将也不免心念摇晃沸腾了一分。 第四章 五五之数 待得众将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确定众将已出了府邸,郭金龙缓步走上石阶,无力地朝太师椅上坐去,再没有先前的雄风与自信,反之满脸尽是无奈与倾颓。凌飞云虽然还不完全知道郭金龙心中所虑,但也猜得一二,开口询问道:”将军,为何忽然这般颓唐?可是因为战局未能预料之故?“ ”自古战神兵仙虽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辈绝无白起、韩信之能,更遑论知而百战,何况战场之上战机瞬息万变,世上根本无人亦无法料敌先机,战场上的胜利不过伺机而动、破敌为先罢了。“郭金龙摇头说道。 ”飞云愚鲁,实在不知将军所虑之广,还请将军示下,飞云定当不负将军所托完成使命。“凌飞云虽自嘲愚鲁,却并不愚鲁,郭金龙既然单独留下自己定然是另有安排。 郭金龙话锋一转:”战场先机虽不能预料,胜负却是可以预料的,这场无谓的战争你觉得最后的胜负如何?“ 凌飞云虽不知道郭金龙心中所想,但却打心眼里一直敬重眼前这个魁梧的男人,因为自始至终他永远站在国家与民族的立场,像一块坚实的盾牌,要求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屈服,不死不休的坚守心中的信念,豪侠或者是忠义。凌飞云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生来战斗的男人会被谁打败,更遑论是被一群乌合之众、叛臣逆贼所打败。所以,凌飞云坚定地说道:”替天行道,王者之师,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将军。“ 郭金龙仍是无奈略带一丝苦笑地说道:”那倒未必!这场无谓的战争若以目前之势而判,敌我双方的胜率皆是五五之数!“ ”目前之势于我北郡是处处占优,斥候谍报周全,北郡多年来物阜民丰更胜南郡,加之将军之能远胜黄延何止十倍,这‘五五之数’其中是何缘由?还请将军释疑。“凌飞云好奇地问道。 不待郭金龙回答,凌飞不屑一顾地说道:“黄延之流文德武艺皆不是将军对手,若是各方综合实力比拼只是‘五五之数’,飞云也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将军。“ 郭金龙神情复杂,眉目间隐隐藏着些微感动,更多的则是无奈与不甘,还是不得已摇头叹道:”飞云,愚兄何德何能竟得你如此推崇,如此也不瞒你,此番若战,我方胜利不过三成把握!“说到最后,郭金龙竟有些微难掩的激动之色。 ”什么?三成把握!“凌飞云大惊失色,脱口而出地问道。 郭金龙双目紧闭一脸悲怆之色道:”不错,只是三成胜算,多一分也无有。“ ”不可能,怎么可能?未战先怯是兵家大忌,将军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凌云飞一面不甘一面夹杂着些许怒色愤愤地质问郭金龙,因为凌飞云不愿相信自己一直追随的人竟是个怯战贪生之人。无论是谁,当偶像坍塌的一瞬间都难免有些无措与愤怒。 郭金龙却不再辩驳,只是轻轻顺手捡拾起几案上的一封金色密函,递给凌飞云说道:”这是朝廷昨日发来的廷寄,你看看再说。“ 凌飞云伸手接过了密函,一字不漏仔仔细细却又恨不得一眼看完地看了起来。郭金龙在一旁缓缓地说道:”早在半月之前,本将风闻黄延有作乱反心,便暗中拟好折子上奏朝廷,今日廷寄之中,朝廷虽未言明,但想必也是四面楚歌的局面,北方匈奴与南面蛮族皆不足虑,只是伺机而动的内忧,唯独海外东瀛倭寇刀兵已现,此番定然趁机掠夺沿海诸省,朝廷已经腾不出一兵一卒驰援我郡,这是其一;南郡黄延苦心经营多年,厉兵秣马、积极备战,绝非斥候来报的区区十万兵力,本将料定黄延兵力定然胜过我军三倍以上,一场血雨恶战在所难免。这是其二;今年北郡恰逢十年难遇的洪涝,北郡之粮撑不过一个月,久战军民必乱,而黄延叛军一心求富贵与天下必然死战,这是其三;有此三处败作我军能有三成胜算亦不过是人力与战机周旋而已。“ 郭金龙说完之后,凌飞云也看完了密函之中的内容,终于不再言语,低沉缓慢地说道:”将军深夜留下飞云,亦非只是告知飞云这些堕气的话,若是将军仍有神机暗策,飞云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郭金龙摇头不予,苦笑而言:”此番虽是死战,郭金龙又何曾胆怯分毫,但只须正面迎敌抑或死死守住襄阳便了,并无奇谋异策取胜之说,郭氏祖上为抵御外族侵扰中原,城破身死亦不过为了守住襄阳城,金龙死守襄阳便是遵循祖训,既不会愧颜先祖也不愧了昔年金老先生的一番馈赠。“ ”哪位金老先生?“凌飞云竟对这位与郭金龙祖上有着匪浅交情的金老先生起了好奇之心,一时竟不关注战场的排兵定计,反问起了这件奇闻轶事。 郭金龙不以为忤,反倒是一脸荣光,记忆好似忽然就回到了许多许多年前一般,其实,郭金龙先祖的事迹,郭金龙也不过是从祖辈口口相传,或者翻阅族谱记录下来的,但这些只言片语或者遥远想象也足够郭氏子孙荣耀地铭记世世代代了,因为那正是郭氏一直推崇的侠义忠诚的传承。 “金老先生是一位又或者是几位,极为神秘的人物,就算当年郭氏先祖也未曾与之谋面,不过是得金老先生的一份永恒馈赠而已。”郭金龙有些无奈地说道。说来也是惭愧,就是郭氏族谱之中对于金老先生的记载也是少之又少。 “这金老先生究竟是谁?竟如此神秘?难道世上竟有如此神人习得分身之术?如是江湖术士万万不能得将军如此推崇?“凌飞云从郭金龙陷入回忆却又满满的钦佩之色也能猜到一二。 ”金老先生,只要有侠义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一个金老先生,因为他就是江湖与侠义的缔造者。“这句话是郭氏族谱之上镌刻之言,此刻郭金龙竟也说得如此抑扬顿挫充满情怀。 第五章 侠之大者 凌飞云竟听得有些入迷,竟愈发好奇地问道:”人生不过数十载,这个金老先生为何得享如此盛名?“ ”金老先生本就是一代武林巨擘,医、学、儒、道、星象天文博采众长,更兼武艺超凡、卓尔不群,享此盛名是理所应当。金老先生一生仗剑游侠推崇侠义,却又一直隐身江湖之中,江湖亦只传其侠名未见其踪,当年郭氏先祖亦是因为死守襄阳获世人钦敬,金老先生才不吝笔墨,赠送先祖八个大字,世代相传,郭氏才得以在江湖世代享有侠名。“郭金龙如数家珍地讲述着。 ”赠送八个字并未谋面,亦能让郭氏世代享有侠名,这金老先生果然当世奇人,敢问将军是哪八个字竟然有如此神奇?“凌飞云愈加好奇。 郭金龙虎躯一震,正色严肃地说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如此境界,难怪金老先生盛名不负,郭氏先祖誓死守城一生侠义,也无愧这‘大侠’二字,难怪世代传承这八个大字的郭氏子孙籍以此为训。“凌飞云对这神交冥冥的金老先生由衷生起几分钦敬之情,能够以侠为先、为国为民,这才是真英雄好男儿,能以此赠人自身修为境界自然绝非凡俗。凌飞云也好似恍然大悟一般,难怪郭金龙平素总是侠义为怀,一身江湖豪侠气概,竟是有如此侠义传承的过往。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言者易行者难,郭氏为了恪守祖训,世世代代镇守襄阳一片赤胆忠心,庙堂之上仍难免小人谗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谁又知道其中苦处。”郭金龙长吁一声,语锋一转:”飞云,闲言不叙,大哥今夜独留你一人,惟一事相求!“言罢,郭金龙竟冷不防跪了下去,朝着凌飞云便拜。 凌飞云慌忙不迭与之同跪,双手扶住郭金龙道:”将军,何故如此折煞飞云,若不是当年将军恩遇,飞云早已是他人刀下亡魂,岂有今日?但凭将军吩咐,上刀山下火海飞云也在所不辞。“ 郭金龙正待欲言,凌飞云双手用力扶捧郭金龙,沉声道:”且请将军先立,飞云跪候!“ 郭金龙立起身来,一把扶起了凌飞云,有些嗔怒地说道:”既是如此,以后便称我一声大哥,今夜所求之事或许便要贤弟奔波半生了。“ 凌飞云立身抱拳,双目饱含坚定之色,字句铿锵地说道:”莫说半生,穷尽余生也要完成大哥所托,以命相许。“ 郭金龙转过身去,缓步走向厅内的高案,似不愿让凌飞云看见此刻脸上的悲伤,缓缓地说道:”此番恶战胜负难料,郭金龙誓死守城为国尽忠自是分内亦是恪守祖训,不让泉下先人蒙羞,但可怜我那尚在襁褓的麒麟儿,罪不在吾儿!大哥只求贤弟可以乱军之中保住我郭氏唯一血脉。“言罢郭金龙已经转过身来,双目灼灼盯着凌飞云,等着凌飞云的答复。 凌飞云心念电转间已然明白了郭金龙之言,心下忽地矛盾忐忑了起来:“大哥所托之事原本不难,于公于私飞云应当以命相护,只是若保护侄儿周全,飞云岂不是不能与大哥一同守城生死与共了,飞云斗胆可否请求大哥另觅一位兄弟,杨三弟与徐四弟功夫亦是不弱,定当能保侄儿周全。” 郭金龙摇头不允,无奈地说道:“大战在即,大哥又怎愿意失去贤弟这样一只有力臂膀,不过此番恶战确是生死难料,一面是我那尚在襁褓之中无辜的麒麟儿,一面是我郭氏侠义祖承绝不能断,为保万全不得已而为之。” “大哥,可是……”凌飞云还欲言语。 郭金龙却早早打断了话头,“贤弟勿要推辞,杨兄弟与徐兄弟二人武艺不弱,但若是保得周全之后,我的麒麟儿谁人来抚?谁人可教?唯有贤弟可让大哥无后顾之忧,全力迎敌。”郭金龙有些恳切地望着凌飞云。 “好,飞云答应大哥便是,不过,还请大哥也答应飞云一件事。” 郭金龙疑惑地问道:“贤弟请讲。” “恳请大哥容飞云阵前杀敌三千,再带上侄儿杀出重围,大哥放心,飞云自信全力相拼,南郡十万猪狗挡我不住!”言罢凌飞云周遭早已激荡起了一丝豪气一丝霸气与一丝杀气,语气间已然是不容商量。 郭金龙深知凌飞云的为人,重诺、谨慎,也有一丝固执;并且凌飞云武功与自己亦在伯仲之间,郭金龙深知这般武艺在万军之中对战局不可逆,但若是想要杀出重围却是易如反掌之事,心念至此,郭金龙也不再犹豫,朗声道:“如此甚好,麒麟儿性命便托付与贤弟,将来之事便一切祈望苍天有眼。” 欣喜之余,郭金龙拉着凌飞云疾步走向沙盘,“飞云,你来,不日开战,我们如此如此......” 三日后,农历九月初八。 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 重阳将至,北郡将士近日虽已严令备战,但佳节思亲乃人之常情,三军将士仍难免松懈惫怠两分。清晨的曙光仍斜挂城墙头,宿夜守城的士兵都还还在贪婪地享受那一缕清秋晨光,淡淡地温暖柔柔地沐浴着。 远处,不远处,一匹疾驰的黑骏,好似一道黑色飓风一般,马鬃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霎时,已至城墙之下的护城河畔,“敌军来袭!”只一声,顷刻毙命于护城河畔。细看,原来是北郡的斥候,来时定然是遭遇重重围追,穿胸一箭正射中右胸,若不是盔甲勒紧护住心脉血流,恐怕早已流血不止而亡。 城墙头上的士兵,只是短暂的慌乱之后,迅速挥舞手中的红色令旗,朝着不远处北角至高的瞭望台挥舞“十字交叉”旗令,一面迅速汇报把总、千总。北郡军士平素的训练都是郭金龙亲自上阵,此刻战火将燃万急之刻,三军将士并未自乱阵脚,各司其职高速运转,足见郭金龙练兵之道乃是上上乘,太平守将能有如此百战不乱之能,实属难得。 第六章 她会怎样 “呜—呜—呜!”号角破空,响彻了整个襄阳上空。郭金龙身着一套巨蟒乌金盔甲,腰间斜挂一柄龙头大刀,细看之下,竟是蛟龙吞口,虎须作穗,手持一柄方天画戟。晨光斜晖照耀,熠熠夺目不能直视。郭金龙立在城墙头上,远眺四方,喃喃道:“仅来得如此之快,斥候来报七日开战,看来这黄延也是深谙兵法,兵贵神速、出其不意“。仅此,三军将士却是心中大定,只觉天不会塌,总有一个英雄会带领大家走向胜利并且继续活下去。 不多时候,已接连三匹快马飞驰而来,三个斥候来报皆是黄延挥军十万来犯,三万水军已于黎明时分涉江而去,五万骑兵枪兵已至百里之外,两万中军护卫粮草紧随其后,不过一百五十里。郭金龙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韬光养晦多年的黄延会如此大意,没有必胜的把握轻易来犯。 郭金龙心下虽疑,仍是按照前几日与众将的谋划暂定了迎敌之策,别人不知道,郭金龙心里却是明白,只要坚守两月敌兵自退,朝廷援军到来一切就结束了,不过,那也不过是痴人说梦。郭金龙知道,除了死战,此番唯一的退路亦不过死守。 ”传令下去,调拨骁骑营三千骁骑卫整装待命,与本将带领两万军士一同迎战敌军主力,活捉黄延,其余骁骑卫并城中诸营将士速速驰援水寨大营,留三千步兵将士守城即可。“郭金龙仍不相信黄延如此轻敌,生怕中了黄延的声东击西之计;一面又宁愿相信黄延就在来袭的骑兵枪兵阵营之中。 三军待命,襄阳城中除了三千老兵守城,郭金龙手提两万四千将士结阵待敌,立在城下,视死如归,只待敌袭。 话分两头,杨熊、徐仁昌二将幸已于大战前日早已受郭金龙调遣,带领一万精兵埋伏五十里外的山坳之中,只听郭金龙震云炮响,以麒麟烟为号,杀出山坳截断敌军粮草归路,届时便是大获全功之时。 凌飞云自从那日军政议事之后,便暗携郭金龙之子亲驻水寨大营督军以作迎敌。今日,虽有些猝不及防,但三万水军将士早已扎好水寨连营,此刻正是江上迎敌。水战不同于陆战,凌飞云本就是江上豪客,湖面水战最是惬意拿手。一时竟与来犯的三万水军对峙不落下风。 一个时辰,金色的秋阳普照大地,已经有些微微辣脸,南郡五万枪兵终于喊杀震天奔袭而来,一杆三丈高的帅旗迎风鼓荡,七尺布面红色镶边,白底红字,一个大大的”黄“分外刺目。 郭金龙胯下骑乘黄鬃马,身着巨蟒乌金盔,手持方天画戟,立在三军阵前,只待敌军奔至近前,来个以逸待劳杀将过去。 五里,三里,一里。 ”左翼三千骑兵结弯月阵,右翼三千骑兵结食日阵,中路众将随我结尖刀阵以破敌胆。“郭金龙正临场排兵,待到近前,却不见帅旗下的黄延,虽是万军之中,但行军主将必在旗下这是定理,此刻旗下竟是黄延手下偏将。郭金龙心道不好,战局之上形势瞬息万变,此刻战局却已是骑虎难下之势,唯有收拾眼前战局再作打算,尽管明知中了黄延之计,却也无计可施。 郭金龙双腿运起内劲用力一夹马肚,胯下黄鬃马撒开四蹄直冲敌方战阵,郭金龙挥舞手中方天画戟,大开大阖一阵乱劈,横扫千钧、力劈山岳,方天画戟所到之处带起四溅的鲜血,整个战场瞬间就变成了人间炼狱,郭金龙就似那炼狱中最强的修罗,不可阻挡。郭金龙奋勇当先,众军更是个个备受鼓舞悍不畏死杀向敌军。反观南郡黄延所部,原本只是偏将为帅,本就军心不稳,一时间,看这郭金龙好似修罗一般的杀戮,仿佛一尊煞神不敢逾越半步,纷纷起了退却之心。 战场之上最怕士气衰竭,一旦士气受损战局便是相当不利。骁骑卫带领的骑兵阵营几个来回冲杀,北郡两万军马早早掌握战局先机,眼看胜利在望。郭金龙却无心恋战,心知这最后一击务必一击而破,若不然水寨大营危矣。心念至此,郭金龙右手持戟,腾出左手抓住马缰,调转马头,一个疾驰奔回大军后方,跨下马来,一步跳上鼓台,一把抢过击鼓军士手里的鼓槌,迅猛急促地朝着偌大的羊皮鼓上锤去。三声鼓罢,北郡两万精锐闻得这鼓声,士气大振,原本杀红了眼的军士又涨了两分气势,更是亡命冲杀。 南郡一路奔袭而来的将近四万军士,原本数百里行军人困马乏,如今败势已现,眼见北郡气势如虹,数万军士纷纷丢盔弃甲、仓皇逃窜。数万大军,辗转不过两、三个时辰,土崩瓦解尽数覆灭。仅剩这满目疮痍的战场,尸横遍野刀兵错杂,久久不散的血腥味萦绕在空气中,让人作呕。 八百里洞庭湖面碧波粼粼,此刻却是掀起了无数风浪。北郡水寨大营位于洞庭以北,凌飞云此刻结水寨百里,众将本习水战,不过此番为抵御南郡黄延水军攻势,却只有结寨固守。何谓结寨?数百船只以臂膀粗细的精钢铁链栓锁一起,如水上城寨一般。 凌飞云此刻立在风浪之巅,一身白衣迎风而动,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扎住发尾随风而荡,丰神俊逸好不潇洒。谁也不知道此刻凌飞云心中所想:若是以命相搏,麒麟儿无人可保,大哥唯一血脉难保周全,岂不愧疚一生即死也无颜再见大哥;若是临阵退缩,这一生有何面目再见众兄弟,又以何侠义在江湖立足;此番若是一走了之,今生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或许周明才可以给她一生,若是周明也在这阵中,我若杀了周明,她会怎样…… 第七章 水战四法 南郡百余艘战船乘风破浪而来,逼近凌飞云水寨百里才缓缓降帆拖锚,开始结阵队列,不多时已然摆起一字长刀阵,领头十余艘战船扬帆待命,船尖都配备了极其坚硬的寒铁巨型钢锥。 水战不过四法,上乘之法谓之远击,摧毁敌船而自保无虞;中乘之法谓之火迎,本是上乘之法,奈何江上气候风势多变,火迎之法难免自毁,故而水战兵策列为中乘;下乘之法谓之冲撞,敌我之船冲撞尽毁之策;下下乘便是刀兵之法,登船陆战兵士拼杀。 凌飞云眼见对面南郡战船不过百余艘,领头十艘配备了巨型钢锥,不过是下乘之法欲用冲撞,十列十行五万余人,凌飞云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笑容,心念道:“早知道黄延这厮不过无名下将,只会照搬兵策死用蛮法,可惜今番这五万性命矣。” 南郡旗兵燃放手中讯号炮仗,一声炮响之后,十艘战船率先冲撞而出,紧随其后的数十余艘战船逐步呈散开扩大之势,趁着风势汹涌而去。 凌飞云立在船头,挥舞手中血色鲜红的令旗,左右交叉忽上忽下,旗语未完,身后百余艘战船早已开拔,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有条不紊地正形成队列,这些庞然大物竟似灵犀一般,杂乱却有某种牵引般的秩序移动。排头十六艘战船扇形排开,每艘战船船舷间拉出了一里之距,船舷左右两侧皆挂三尺粗细铁链,呈半弧铁桶合围之势。 南郡将领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将,如何不识得此阵,此阵乃是江上敷龙阵,请君入瓮逐步合围瓦解敌兵。却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是网兜揣锥,来个破网而出,如今风向东南正好借势。 眼见战船巨锥趁着东南风来势汹汹,凌飞云并不慌乱,手中令旗再度挥动起来,阵型不变,缚龙铁索阵逆风而进,战船甲板之下的舟师奋力划动手中的巨桨,铁索战船并不退让那锋锐的巨锥。只是十六艘铁链战船之后,不知何时竟又多了十艘战船缓慢而动,船头数百军士密密而动,有一人怀抱百斤的椭圆石头,有两人合抱两、三百斤的椭圆巨石,原来都在充装船头的投石车,远击投石威力虽不巨大,却是破敌自保的上上之策。凌飞云此番却是料敌于先,或者可谓计高一筹先机在握。 钢锥巨船原本趁风来势凶猛,然这投射而来的巨石雨击打之下,瞬间势头便慢了一分。船上兵士躲避不及者,皆是吐血而亡,原本手持长矛整齐列阵的兵士纷纷寻躲避之处,一时乱作一团。战船的船舷在这纷落而下的巨石击中之后,即刻化作斗大的窟窿,甲板坚硬尚好些,舷侧之处最为致命瞬间就有湖水汩汩冒进甲板之下的底仓,底仓划桨的舟师也只得纷纷逃上甲板求生。一时间,便淹没了两艘钢锥战船。剩余八艘也是被砸得千疮百孔,桅杆砸断之后战船便又慢了三分。南郡整个一字长刀阵顷刻间便被砸得七零八落,几近溃散之状。 立在浪尖的凌飞云再也忍不住心中快意,不曾料想敌军竟如此不堪一击,急急挥舞手中令旗,发起最后的总攻。旗语刚落,前列的铁索战船纷纷收起铁索,次列的投石战船也降下高高支撑的投石器,百余艘战船逆风前行,意欲一鼓作气击破那早在风中瑟瑟发抖的钢锥巨船。 凌飞云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中午时分,桅杆旁边的风向标正缓缓变弱,正心念道:“是时候该来了罢!”心念未落,东南风已转西北,风向转了! 原本逆风冲杀的北郡战船,此刻借起风势,竟也似离弦之箭一般,更是锐不可挡,尤其十艘早早冲出的快舟,更似流星坠地般不可阻挡,直奔南郡战阵而去。快舟之上满载硫磺硝石,一条快舟之上搭载两名善泅将士,临近敌船营队便引燃快舟,弃舟跳湖而去,火烧敌船!凌飞云竟如此厉害,两军交战不过一个时辰之间,竟也排兵布船使出水战三法,确是难得的水战将才,也无怪这“江上豪客、洞庭四杰”之说。 霎时,快舟已然满载火焰冲向南郡数十艘战船阵中,顷刻间便是火光滔天,十里湖面好似一个火盆一般,火舌乱吐、浓烟滚滚,四下哀嚎之声响彻江面。远眺着那在船上被火舌附着、四处乱滚的将士,凌飞云心中不忍,一双虎目竟有些微湿润,似在自语又似在祷告上苍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今虽有功于社稷却也损了阴德。” 西北风已然渐渐远去,湖面火势也渐渐熄了,滚滚浓烟却依然不散,还在江面弥留。凌飞云正自哀伤之际,意欲鸣炮收兵。忽听得远远的江面上,喊杀声又起,遮天蔽日的船帆纷扬而来,万千木浆划水声激荡滚滚,数百艘南郡战船竟分三路奔袭而来。正中一路,一艘巨大的四层战船排头,红色船帆上书一个巨大耀眼的“黄”字。左一路,一艘三层的战船桅杆上挂着一面红色将旗,上书:“周”。右一路却无战旗也无排头战船,齐头并进而来。 这数百艘战船三路大军齐来,何止十万之众。凌飞云此刻才心念不好却已中计,黄延与周明尽俱攻水寨,难怪先前水军战船如此不堪一击竟是诱饵,转念一想果然不出将军所料,敌军率众而来何止北郡守军三倍。凌飞云没有丝毫慌乱,果断鸣炮收兵。此刻冲出水寨大营不过三十余里,只要返回大营死守半天,襄阳守军自会驰援,那时再与南郡水军一决雌雄不晚。 数十艘战船,高、长、宽皆是十余丈,顷刻间想要调头而走谈何容易,容不得凌飞云思虑周旋,南郡三路水军数百艘战船却是破浪而来。不多时,凌飞云这数十艘战船已然调转船头,直奔水寨大营而回。战场之上,战机却是瞬息万变,盏茶之功,原本还在哀思战场无情的凌飞云,此刻心中却是愤怒至极,先前真该赶尽杀绝,南郡猪狗多计杀尽才好。 第八章 宁死不降 原本平静的湖面,此刻竟再起波澜。船头的风向标忽地剌剌作响,竟忽又吹起了东南风。原本还急急追赶的南郡三路数百艘战船,此刻借起东风,竟似飞梭一般,眼看距离凌飞云所部惶惶回寨的数十艘战船不过十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凌飞云立在船头,继续喃喃自语道:“今日当真是天要亡我?”凌飞云神色间竟有些颓唐,此刻吹起了东南风,人力之败并不可怕,冥冥注定或者所谓命运才是最摧毁人心和信念的。 眼看水寨大营近在咫尺,凌飞云总算心下略为宽怀,先前的败颓不算甚,只要回得水寨大营,还可再决一战! 忽地,水寨大营一声炮响!霎时,冲天火起,一时水寨竟成了火海!凌飞云胸中一闷,好似迎胸挨了一击重锤,“噗!”一口鲜血竟喷了出来。凌飞云此刻当真是万念俱灰,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之前的败局溃逃都可以败在人力与谋划,如今竟连归路已被敌人截断。想起在郭金龙面前杀敌三千的豪言,想起江湖人人钦佩的水上锦衣洞庭侠客落得这般田地,也无怪凌飞云一时竟会气结吐血。 凌飞云一口恶血吐尽,无力地瘫倒下去,被身旁的副将一把扶住,“将军,将军你可不能倒下!”副将这一声呐喊,好似一个晴天霹雳,凌飞云想起了这三万将士,想起还战船阁楼之上的襁褓中酣睡的麒麟儿,想起郭金龙以命相托之事,原本气竭劲散的凌飞云猛地提起一口真气,兀自站起身来,往天突、神堂二穴用力一拍,封住上涌气血,暗自运气往气海而融,周遭经络运行一周天,瞬间便已恢复了七八成功力。 “张副将,传令所有战船以本将战船为中轴,速速结铁桶阵以御敌军!”凌飞云指挥若定,再不见半分疲态更遑论伤势,这乃是凌飞云稳定军心之策。 凌飞云的铁桶阵成。黄延的数百艘战船,三路大军已然逼近,就连埋伏袭营的一路大军也迅速围堵过来,黄延的巨型铁桶阵亦已结成。 凌飞云迅速跨上阁楼,推开门正巧看见襁褓中的麒麟儿吮吸丰美的乳汁。这岂非不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画面,可惜人类那愚蠢的羞耻心作祟,奶妈慌乱地遮挡那并不丰满的***凌飞云也略觉尴尬,往后堪堪退了一步,很快便以尊崇的将军身份掩盖住了内心的尴尬,威严而带命令的口吻说道:”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窥望也不要出去,尽力哄好小主人便是你的职责。“ 这来自城郊农户的奶妈有些畏惧慌乱地回答道:”小人知道,一定看护好小主人,将军放心便是。“一时竟忘了先前裸露**的尴尬。 凌飞云转身退了出来,顺手紧紧扣上了房门。深吸一口气,站在这三层阁楼之上,呼吸的空气似乎真的比甲板之上略带腥味的空气更怡人。凌飞云手搭凉篷,远眺望去,南郡将船阁楼之上,一面将旗迎风鼓动猎猎作响,将旗上书”黄“,站在将旗旁边傲然不动的不是别人,正是南郡三军首领黄延。此刻的黄延,金灿灿的甲胄在身,金色的阳光射来,更是金光熠熠,夺目的金光与一人之上的威严皆是让人不敢直视。 四目相对,黄延睥睨的目光接触到了凌飞云同样犀利的目光,灼灼并不闪躲,对视片刻之后,竟是黄延提高了嗓门,运起丹田之气,凌空喊道:”凌将军,你我无仇不过因战之故,今日刀兵不容实在是孤王所不愿见到的,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孤王爱惜人才实不愿……“ 虽是相隔一里之距,不过黄延运起内劲吼出口来,却是声浪滔天的湖面上数万将士也听得分明。不过,不等黄延说完,凌飞云同样运起一口气劲大骂道:”逆臣贼子,岂敢称孤道寡!有郭将军在一日,你就休想过了这襄阳关隘!“ 黄延原本平静祥和的脸色瞬间暴怒,按捺不住内心怒火骂道:”不识好歹的狗东西,今日你便是要降本将也绝不容你!郭金龙这莽夫,待本将拾掇了你这厮,再去襄阳收拾不迟,你们黄泉路上自会结伴而行的。“ ”且慢!“凌飞云高高举起右手。 ”哈哈……哈哈,想通了?本将从没见过世上有不怕死的人,就是战场上的死士也是心怀恐惧与牵挂的!“黄延忍不住内心的得意,恣意放纵地大笑起来。 ”今日之败是且不多言,成王败寇古今有之,凌飞云只有一事相求!“凌飞云朗声问到,等待着黄延的答复。 凌飞云”一事相求“话音刚落,北郡三万将士纷纷躁动起来,交头接耳者有,茫然四顾者有,疑心欲降者亦有,军心已然溃散。 黄延这等百战之将何等精明世故,战场又岂是轻易允诺之地,一语不慎轻则背上无信无义的小人之名,重则动摇军心战败身死亦不无可能。黄延皱眉三思,狡黠地问道:“你且说来听听,若与战局胜败无关,无论今日你的结局是降是杀,本将皆答允且替你办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战场虽败凌飞云宁死决计不降!不过但求将军放过这无辜的三万将士,若他们死后就是十万老弱妇孺无人照看,这天大的阴德还请将军积下,以博大义且福荫子孙。”凌飞云一口气说完,却不料这一来,竟让原本涣散的军心再次凝聚起来,一个宁死不降的将军,竟愿意低声下气恳求敌方主将放过手下将士,如此大义如此恩义之人,每一个人热血男人都愿意以死相报,更何况这些个个都是战场壕沟里生死患难一起走出来的兄弟兵。其中一个参将,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高举手中长矛,悲怆地呐喊道:“北郡无降将,宁死不叛逆!”这一呐喊,竟引得三万将士纷纷举起手中长矛,齐齐喊道:“宁死不降,宁死不降!” 第九章 困兽犹斗 如此军心士气,自是黄延所不愿见到亦是所担心的,黄延深知不可久耗,此番声东击西集中兵力攻伐水寨大营之计,想必瞒不过郭金龙太久,待得郭金龙带部驰援而来,恐又是一番恶战,可惜了一番奇谋划策,速战速决免得功亏一篑。心下计议已定,黄延拔出腰间配刀,高高朝天举起,大呼一声:“杀!”挥刀演进。 黄延指挥刀落,左边一路战船队群之中,站在最高点的周明即得令挥舞起手中令旗,十字交叉、斜划钩提几番回落比划,旗语已毕。 先前还在风中瑟瑟发抖的钢锥战船,此刻竟杀气腾腾追了上来,竟似一个个凶相毕露的独角怪物。先前战斗剩余的七艘钢锥战船,没有丝毫停驻,直奔紧紧围拢抱团的北郡战船,亡命崩撞而去。一声接连着一声,此起彼伏的撞击声伴随着木屑化为齑粉的碎裂之声,几声巨响之后,撞击沉湖、摧毁挤碎,北郡战船仅剩二、三十艘紧紧依偎,好似天桥墙角乞讨的小乞丐一般,唯有抱团取暖才有活路。 南郡外面缓缓迫近的每艘战船甲板之上整齐排列出数百的弓箭手,开启了第二轮猛攻,一时箭如雨下,漫天的箭雨让北郡战船上的将士根本无处躲闪,顷刻间,便犹如二、三十只巨大的刺猬,被黄延南郡的战船团团围住。 眼看着同舟共生的兄弟转瞬间就纷纷死去,凌飞云只得传令众将躲避箭雨,蓄积力量等待着最后的拼杀。南郡攻势越来越猛,数十艘搭载十人的快舟破浪袭去,纷纷抛出数十丈长的铁抓攀爬所,紧紧抓住被围困的北郡战船,南郡将士口中衔住钢刀,双手奋勇朝着北郡战船攀爬而去。 源源不断的南郡将士成功爬山了战船,挥舞起手中的钢刀,竭尽全力与北郡将士手中的长矛拼杀。战争的最后永远都是最原始的搏杀,所有的技战术都敌不过以命相博。 黄延似乎是看穿了凌飞云绝地反击的计划,生怕其困兽犹斗、临死一搏,迟迟不下最后总攻的命令,故作围而不杀之状。兵法云:“围师必阙!”黄延也故意在西北角留了一个小小缺口,却不知这凌飞云知否? “多谢黄将军!既是将军仁慈不愿赶尽杀绝,还请将军暂且收兵,再听飞云一言!”此番凌飞云已然客气了许多,明显凌飞云是看出了黄延“围师必阙”的战术,虽知道这黄延不是心存仁念才留阙口,但心中却是不由顿生了一丝好感。 黄延手臂一举,三军即刻就止住了攻势,静待黄延军令。黄延留阙确是深怕背水一战的北郡将士杀出血路,造成更大的伤亡和战船损毁,水寨大营已毁战略目的已然达到,放过几个残部游勇于战局已是无关紧要,但嘴上却是将计就计,大义凛然道:“凌将军既知本将良苦用心,是降是战,想必凌将军心中已有主张。” “将军今日‘围师留阙’令飞云佩服,一来佩服将军仁慈高义,二来佩服将军熟读兵法深谙其理,不过,古人云:‘困兽犹斗!’何况我等沙场将士。战之过,乃主之令、将之刃,但请将军饶过这无辜的三万兵卒,主之令且不提,今放下将刃,是战是降由凌飞云一人担当做个了断如何?”凌飞云集聚真气大呼而出,数万将士尽皆听闻,这番话先抑后扬、不卑不亢,既坚定不降之意又将所有战争之过往一己之身而放,实不输古往历数的儒将之风。 黄延心中虽疑心凌飞云诈谋,却又无从辩驳,只得顺意道:”凌将军如何一人担当?又如何一人做个了断?还请明示!“ ”凌飞云虽是军人,却是草莽绿林出身,蒙郭将军抬爱授予军职,但从不敢忘却江湖侠义,今日凌飞云战场败溃无非一死,一来报谢了郭将军赏识知遇,二来战败之将也算死得其所,不过,凌飞云希望以江湖侠士的战斗方法决定生死,像个男人一样战斗着死去。“ ”战场不是江湖,生死也不会似游侠决斗一般!“黄延摇头说道。 ”凌飞云与黄将军爱将周明之间的恩怨过往,不须多说,想必黄将军心知肚明,于国于家、于公于私都该做个了断,不知将军可否派出周明与我一决生死,为这无谓的战争划上一个休止。“凌飞云果决地叫阵周明,若不是想起郭金龙之前以命相托之事,此刻的凌飞云的确已心萌死志,最好的兄弟与最爱的女人,没有什么比这更难的抉择,亦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摧毁一个男人的意志。 “不行!本将说过,战场不是江湖。”黄延深知凌飞云武艺精湛,便是放在江湖武林也是一等的高手,放眼南北两郡军伍之中,武艺难寻出其右者,众人言周明武艺名望与凌飞云俱在伯仲之间,武艺同样不凡的黄延却深知,周明武艺定要略逊一筹,却是输在心性与心魔,心性浮躁,心魔却是只有周明自知,如此黄延自是不愿枉送了周明性命。 ”败军之将岂敢言勇!既是如此,凌飞云也不勉强,他日若有机会,再行男人之间的决斗,今日便以战争法则结束战争吧!看看我等能否杀出重围再守襄阳!“言罢凌飞云已然豪气顿生、豪迈自若立于不败之地。引得北郡主将士气高涨,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今日败绩原本憋屈,此刻总算寻得南郡的可嘲之机,众将皆是故意喧哗一阵奚落。 反观南郡十余万将士兵卒,皆是窸窸窣窣地议论着,言周明贪生怕死者有,言凌飞云豪气男儿值得钦佩者亦有,总之十万士卒无不低头羞惭。两军对垒,原本就该先有主将叫阵对战,主将胜则士气盛,主将败则士气衰,于战场胜败至关重要。 如此一来,竟迫使黄延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抬眼望向左路军中的周明。站在战船阁楼三层的周明双目微闭,深知今日是避无可避了,喃喃念道:“也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就算为了玉儿也该如此了。” 第十章 七星玄武 周明用右手轻轻将腰间的牛皮系甲绳抽出,猛地发力一把将身上的盔甲扯下,狠狠往地上一摔,身上仅穿着贴身的棉布衣物。副将见状,急急之下捧出一袭灰白棉布外罩长衫,周明双手提衣一荡,已然披上了灰白长衫,更不打话,几个掠纵间已然站在了凌飞云两丈之外,静默地对峙着。 南北两郡数十万将士,各自为了各自的阵营呐喊助威起来,这是一场战争胜败的战斗,也是一场个人宿怨的对决,但最终都会有一个失败者。人世间岂非也是这样,谁也不想失败,但总有人要失败或者被打败,不论是他人还是自己,抑或是那冥冥之中所谓注定的天的意志。 凌飞云有些恨恨地说道:“四年了”。 “不错,确实是四年了”周明点点头说道。 “我们终于可以做个了断了。” “哈哈,凌飞云,你终于还是败在了我的手里,你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了断?今日就算你我拳脚之上分出了胜负,你却永远也败了,再不会有往日的风光,洞庭之上再不会‘江上飞云’这个传说,或许就真的成了传说,哈哈哈哈……” 凌飞云不怒反笑道:“你心中始终有个阴影,七年前被我打败的阴影,甚至已经成了你的心魔,一个你永远无法战胜的心魔,因为我感觉到了你的内心那一丝丝的恐惧,你的右手已经颤抖了。 周明的右手抖得更厉害了一些,一种被拆穿的愤怒萦绕在胸口,化作浓浓的火焰燃烧起来,气呼呼地大吼道:”你给我闭嘴,七年前你在五湖大会之上打败了我,废我右手曲池、天井二穴,居然假仁假义地带我遍寻名医,治好了又有何用,我右手再不能习练上乘武艺,当年忍辱负重与你结交就是为了今日,不过我实话告诉你,三年前我已得黄将军恩许,与你的梦中情人喜结连理,如今我已成了黄将军的妹婿,哼,夺你所爱加上今日之败,已足够报我当年的废臂之仇了!“ 南郡数十艘战船结起的铁桶包围阵,右路大军之中第二艘战船的阁楼甲板之上,一个年青的士兵手中的钢刀又握紧了一分,恨恨地望着战船中央甲板之上正欲生死相斗的凌、周二人,眼眶中噙着的是浓浓的恨意,又掺杂着许许多多的悲伤,竟化为豆大的泪珠儿滚落了下来,引得周围几个粗壮的士兵一阵哄笑嘲弄。 凌飞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气血上涌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今日你必须得死,你我不共戴天,我便替玉儿收拾了你这负心城府的小人。“ ”玉儿是你叫的吗?狗贼,如今黄玉已是我周明的夫人休得败坏我心爱的玉儿贞名。“言语中竟故意拖长了‘心爱’二字,周明深知今日胜算不大,也知道凌飞云内心最大的伤疤,故意以此相激让凌飞云心浮气乱。 凌飞云早已气急,更不打话,强提一口气劲,一招“掠影拂花”,已然发起了攻势。凌飞云常年浪迹五湖四海,一身武艺轻灵飘逸,若单论身法放眼江湖恐怕也算一等一的高手。此刻已然十招开外,一招不同一招,一招更胜一招,仿佛越打越是轻快,劲气越是充足,哪里看来像是生死决斗般惊险。 周明好似一个灰色残影,在场中腾挪闪躲,不断招架凌飞云那看似轻灵的攻势,拳脚间竟有些慌不择挡。这周明身法也是不弱,远远看似速度奇快已成残影,细看之下却总是慢了半步,凌飞云那看似轻灵又随意的攻势总是能掩罩着周明身外一尺,让周明进退不得,堪堪护住要害处处招架。 五十招开外,凌飞云已经再不似先前那般轻灵逸动,看来周明的激将之法奏效了。战船之上的寻常士卒自然看不出这其中奥妙,只看得眼花缭乱,拳脚劲力震碎甲板桅杆之时,或者闪躲掠影精妙之处,都惹得士卒连声叫好。不过,这身处战斗之中的周明却是最清楚不过,凌飞云劲力比之先前少了两分不止,不由暗自窃喜。 “凌飞云,看来今日我又要胜你一次了!”周明阴恻恻地笑道。 “你休想,我还未使出全力,你就如此自信?你还会重蹈七年前的覆辙。”凌飞云只是淡淡地反驳道,却也足够激怒周明了,周明气息有了一丝紊乱,几息之后却归于平稳了。狡黠如周明这般,凌飞云这番话无论真假,却已引起了周明的十二分小心,重提精神应付招架。 凌飞云双脚腾空,一招“踏雪寻梅”,轻踮在周明高高擎起准备格挡的右手之上,借力一弹,一个后空翻稳稳立足,“师父,今日破了门规重誓,实是无奈之举,望祈赎罪!”言罢挥拳猛击自己胸口七处大穴,一拳接着一拳,拳拳到肉,打得凌飞云心肺剧烈而动,最后一拳落下,凌飞云嘴角溢出了淡淡紫色的血液,双目涨满了血丝,模样甚是凶恶可怖。 周明清晰地感觉到凌飞云瞬间暴涨的战斗力,功力比之先前强了三分不止,心中恐惧到了极点,还是强撑着问道:“凌飞云,你这是何种邪术?为何可以瞬间提升功力?” 凌飞云却不答话,大喝一声:“侍剑官何在?” 喝声刚落,阁楼之中忽地窜出一个劲装汉子,原来竟是凌飞云手下的骁骑卫,身背一把宝剑,剑鞘上缀七个东海珍珠,四瑞之一的玄武吞口,红绫作穗,剑长三尺三寸三厘,双刃由宽变窄复变宽,呈鱼肚椭线状,刃宽处三寸三厘,窄处一寸三厘,正是天下闻名的七星玄武巨剑。难怪凌飞云身边一直带个侍剑官,却无人知晓,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侍剑官反手一推,宝剑竟自飞到了凌飞云手中,如此重剑,全靠手腕之力却是极难驭使,凌飞云却是顺手便呼呼啦啦舞起手中宝剑,瞬间便已三七二十一路剑招,带起一阵寒光剑影。 北郡将士一阵呐喊,却也莫名心惊,这凌飞云统领骁骑卫数年,且北郡为将者演武教练是常事,却从未见过凌飞云使用过兵器,只知其拳脚武艺超凡,却不知者剑术竟如此卓绝,到生死决斗之时大胆用剑,可知剑术绝非凡品。 第十一章 七者皆伤 其实凌飞云原本该是个剑客,可是却误入了一个奇怪的师门,又拜了个奇怪的师父,最终落得个终生封剑下场。凌飞云的师父名唤剑奴,三、四十年前的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剑客,直至暮年遇见强敌,被斩右手之后,便弃剑不用,后偶然间竟觅得奇功,苦练数年之后,斩杀强敌于巢湖之畔,自此威名更盛,后于巢湖自立山门,号巢湖老怪。巢湖老怪立下门规,门下弟子可修习剑术,但出师之日便是封剑之时,门下弟子终身不得用剑,免于用剑者死于剑的诅咒。 周明心中惊恐,慌忙大声疾呼:“速速取我紫金大刀来!”话声未落,身子早已急急后退,朝着战船外围退去。 “负义贼子,哪里去得!”凌飞云早已提剑追了出去,凌飞云两个提纵便已后发先至,挡住周明去路,周明情急之下只得徒手格挡。周明手下两名副将,从仓室之中合力抬出了周明的紫金大刀,刀长九尺,刃宽七寸,重九九八十一斤,通体泛淡淡紫金之色,青龙吞口,正是仿制武圣神兵青龙偃月刀。眼见周明根本无法摆脱凌飞云的攻势,两名副将,便合力一推,硬生生将紫金刀投掷到凌、周二人打斗的甲板之上,刀刃斜斜插入甲板,犹自晃动不止。 周明眼角斜睨刀紫金刀就在近前,一个鱼跃前滚,也管不得姿势狼狈,急急从凌飞云胯下窜出,一步跳至紫金刀前,双手一握,一把拔出了深陷甲板之内的紫金刀,横刀起手,作势欲迎。紫金刀在手,周明气势瞬间暴涨,身形也似涨了一分。 “凌飞云,你究竟是用了何种邪术?竟可以瞬间功力大涨。” 凌飞云却不答话,双目血丝已逐渐变成血红,牙关要紧,似欲噬人一般。 周明不由一惊,似自言**一般道:“邪不胜正,你这邪术虽可以瞬间提升人的功力,不过想必反噬之力也不小,料定你也不能久战,如今我紫金大刀在手,百回合之内只怕你也败我不得!”说到最后,周明自己也好似胜利在望,心下松了三分。 “你说得对,我这七伤拳确是不能久战,所以我必须速战速决!”凌飞云双目赤红,却发出邪恶地冷笑起来。右手用力将七星玄武剑往甲板一插,宝剑自立而晃,凌飞云双手再次猛烈锤击胸口七处大穴,一拳连着一拳,一拳猛过一拳,七拳过后,凌飞云张口便吐出一大口鲜血,双目已经看不见黑色瞳仁,充满的尽是血腥的红色。 在这湖面之上的尽皆是行伍士卒,若是在绿林江湖,恐怕今日凌飞云又将掀起一阵夺宝的腥风血雨。一日之间,竟身怀两件宝贝,江湖之上不乏奇人异士,以凌飞云的武艺,想安然坐拥这两件宝贝那是不可能的。手中的七星玄武重剑,乃是有数的名剑,须得重金倒也能求,还不至于江湖震动,不过凌飞云所使用的功力暴涨的奇功,只要有识货的高手异人,必然抢夺。 凌飞云能够越挫越勇,瞬间功力暴涨,正是依靠这门奇功。这功法并不神秘,乃是昔年魔教四大法王金毛狮王谢逊所使用的七伤拳,欲伤人先伤己,一练七伤,瞬间封住人身七处大穴,损心、伤肺、摧肝肠、藏离、精失、意恍惚、直至七伤而暴,瞬间激发人体潜能极大提升功力。可惜的是,七伤拳提升功力至多能维持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七伤拳卸劲散功遗伤极大,过分激发体能潜力,短时间之内功力很难恢复,并且会造成极大的内伤,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损伤极大,甚至落下终身病残也不无可能。尽管如此,这门伤人也伤己的功法却还是成为江湖至宝,几经辗转已近失传,越是强者越是痴迷这能让人瞬间暴走的神奇功法。 剑乃百兵之中的君子,“刀走黑,剑走青“,刀法讲究黑猛之力,刀法越是刚猛威力越大,剑却讲究轻灵飘逸,以巧击重,剑术就是击、刺、格、洗、撩、抹、挑七种技击法,衍变出无数的剑招套路。此刻凌飞云七星玄武重剑在手,挥舞起来势大力沉,并非寻常剑招讲究轻灵飘逸,反而是劈、斩、剁、砍,一路施展剑招大开大阖,与那周明所使紫金刀法如出一辙,竟也能不落下风,反倒是周明早已虎口发麻,隐隐有血丝从手掌渗出。 一百回合走完,周明低估了凌飞云七伤拳功法持久度,凌飞云并未气力枯竭,反倒是周明处处遮挡、左支右绌,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狼狈之极。 只见凌飞云右手使出一招“挥刀断水”,朝着周明左肩斜劈砍下,周明高举紫金刀刃来迎,堪堪挡住这迅猛一剑。却不知凌飞云这下一剑招来得更快,反手挥剑一撩,又是一招“鹰击长空”,周明双手滑开,以长长的刀柄按下来挡。凌飞云却是借这一挡荡开之力,顺势回旋半圈,剑光已起,又是一招“白虹贯日”直刺周明胸口,这一刺去势极快极猛,加之周明之前格挡“鹰击长空”之时,已是胸前空门大开,此时已是避无可避,唯有一死。 周明虽无力也不及抵挡这夺命的一剑,却是能够看得清楚这一剑挟风带雨而来,好似带起一股剑光寒气,剑尖破空之声犹在耳畔。周明眼眶里黑色的瞳仁紧紧收缩,一种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人类永远逃避不了死亡,更没有所谓视死如归的勇士,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除了恐惧,人类别无他法。 周明本能地闭上了双眼,一片漆黑好似死亡的地狱一般,却是静悄悄的黑暗,没有地狱那般阴风阵阵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周明回想起了年轻时候浪迹江湖的快马肆意,在洞庭湖上一叶锦帆漂流浪荡,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然正远远地流逝了,再也抓不住看不到了,还有心心念念的玉儿,虽然明知她深爱着凌飞云,可是周明心里知道,确实是爱她的,并不全是为了报复,也许这爱来得有些复杂。 第十二章 怀中黄玉 嘣”的一声脆响,是满月而发的弓弦激荡之声。 弓弦嗡嗡回响的激荡之声犹在,“咻”的一声,一杆白色箭羽破空而去。拈弓搭箭的黄延随手丢弃了手中的百石弓,恨恨地望着飞驰的箭镞朝着凌飞云疾射而去,嘴角泛起了一丝冷酷的微笑,一闪即逝。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黄延所部右路大军之中,第二艘战船之上先前那个哭泣的年青士兵,早已飞掠而出,这身法极快极轻,却恰恰挡在了疾射向凌飞云的箭镞之前。箭镞去势激猛,竟穿透了厚厚的盔甲,穿胸而过箭羽深深地陷入了年青士兵胸腔,好一支没羽箭! 数十万双漆黑的眼睛定定鼓着,一时竟不知何故;年青士兵的身体仍悬在半空之中,好似时间也定格在了这一刻。意志恍惚,逐渐迷失,终于年青士兵闭上了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眸,漆黑的眸子,莹莹的泪珠,再不会滚落流出。 原本凭着那一丝惯力与信念支撑而悬空的身体,终于随着恍惚的意志缓缓下坠。年青士兵头顶的铜盔也猛地落下,“哗”的披散而出三千青丝。 “啊!”惊叹之声四散而起,一时竟又往复先前的喧闹。周遭原本寂寂无声的兵士又找到了一个喧嚣的谈资。 “军营之中何来的女流?” “男子束发行冠结的死髻,非削发难以解开,这兵士不是女子岂非怪哉?“ 原本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周明,发生如此变故之后,早已借机翻滚远远跃出,再也不愿意感受到那黑色的死亡恐惧,再也不愿靠近这个恐怖杀戮的男人,也许,自此之后,终其一生,周明才真正在心里种下一颗心魔,方才凌飞云的杀戮之气已经渗入到了周明的骨子里,永生难以磨灭。 凌飞云懵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此中变故。右手收剑倒提在手,疾步冲上前去,正好接住半空坠下的兵士,心中一丝感动,这素不相识的兵士舍身挡箭,恐大恩难报了;另一抹不详的预感也在心中泛起,睿智如斯的凌飞云怎会不知,这青丝散乱的女兵怎会无故混在行伍之中,又怎会如此舍身忘死。 待凌飞云稳稳接住了兵士,横抱胸前,定睛一看,先前那一丝不详的预感,瞬间便成为现实。不是别人,正是凌飞云心心念念的玉儿,正是那曾经山盟海誓却未等到海枯石烂就已言此生不见的玉儿,正是那永远离不开的世界。 手中七星玄武剑顺势滑落,安静地躺在凌飞云身旁;凌飞云双手紧紧抱着怀中的玉儿,而怀中的玉儿却安静地躺在凌飞云怀中,紧紧闭着双眼,好似撒娇一般不再理会,无论凌飞云如何声嘶力竭的呼喊。好像的的确确是死了,永远的去了另一个世界,连一句话也不说,哪怕是一个字也好。 哪怕是一个字,抑或是再看一眼,凌飞云看着这安静的面容,奢侈地祈望着,祈望着心爱的玉儿再看一眼这蔚蓝的湖面,再道一声珍重可好。然,这一切都只是奢望,因为,她的确是死了,为了心爱的人活着。 ”玉儿!玉儿!你醒来再看看我,我带你去滇池采荷,我带你洛阳摘牡丹花,我带你天山昆仑看雪,我还要……我还要你活过来,你倒是看看我和我说句话!“凌飞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悲恸,声嘶力竭仰头呐喊,直至喊破了喉咙,声音刺破了苍穹,仍止不住那心中无边际的悲伤与绝望蔓延开来。 早已远远跃开的周明,此刻才幡然醒悟,那中箭的士兵竟然是至死仍然牵挂的人儿,大呼一声“玉儿”奔将过去,却被悲从心来双目血红的凌飞云一声呼喝:“滚!”。周明便不再妄动,只是远远地凝目望着,因为周明实在不愿再回到那煞神周遭,重新感受那死亡的恐惧。 立在帅旗之下的黄延,早已按捺不住,几个掠纵翻身,已然奔向甲板之上被自己弓箭射中已奄奄一息的亲妹妹身边。三尺之距,凌飞云同样报以一声厉喝:“站住!”雄浑的内劲催发而出这一声厉喝,巨大的声浪震住了心下骇急的黄延,黄延止步三尺之外质问道:“凌飞云,这是我黄延的亲妹子,让我看看她的伤势,我要救活她!” “你还当她是你的亲妹子吗?为何强迫她嫁与周明这厮?若不是今日你施展这卑鄙手段暗箭伤人,玉儿断断不会如此命悬一线,你还算是为人兄所作所为吗?”凌飞云一番责问,黄延竟无言以对,一时更无颜面对。 “若不是因为你是玉儿的大哥,此刻你绝站不到这三尺之外,不过若是你再靠近一步,杀!”凌飞云杀气腾腾,一时竟震得黄延后退半步,不敢再往前挪动丝毫。 凌飞云缓缓抱起怀中的安静的可人儿,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吮吸了一口这满是腥味的海风,有浓浓的海鲜气味,更多的是浓浓的血腥味。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单脚用力一点,地上的七星玄武剑应力而飞,飞向那一直伏在不远处的青衣侍剑官,收剑入鞘,倏忽,已然潜入众卫士之中。 凌飞云抱着怀中的黄玉,转身向北,缓缓迈开步子,不再回望身后,似乎这身后之事再不关己。他已决定这就要去践行当年的诺言,要带着心爱的人去昆明湖,要去洛阳摘牡丹花,要去天山昆仑看雪。 看着这缓步离去的凌飞云,带走了绝望与悲伤,也带走了深爱却已死去的黄玉,周明再也顾不得心中的恐惧,给一直立在不远处的黄延使了个眼色,再度握紧了手中的紫金大刀。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周明与黄延蹬地暴起,手持兵刃凌空砍下。两人都不愿凌飞云就如此轻易带走了黄玉,周明是不愿凌飞云带走这深爱的情根,也不愿凌飞云带走往日多年的仇恨,黄延却是不愿凌飞云带走自己唯一的妹妹,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也要留下,更不愿凌飞云轻易带走今日这场重挫北郡士气的胜利。 第十三章 刁蛮任性 周明手中紫金大刀十二分劲力砍下,黄延手中宝刀也是直朝着凌飞云脑门而去,两人皆是猛劲杀招,不留后路奔袭而去。除了仇恨,二人眼中便只有生死了。 手无寸铁的凌飞云好似浑然不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仍然自顾自地走着,已然没有半分眷恋,除了绝望便是悲伤,一心求死的绝望。没有半分抵抗,固执地等待这夺命的一击。 黄、周二人眼眸之中满是窃喜得逞之色,就等待着这一击而下,凌飞云倒在血泊之中求生不得,想象中的快意却没有等到。 等到却是一连串晶莹剔透的冰凌刺,一寸大小连珠似的飞来,击打在黄、周二人手中的兵刃上,“叮叮叮叮”敲打起一串串美妙清脆的音符,激荡起一朵朵美丽的冰花儿。黄、周二人早已虎口发麻,周明手中的紫金大刀竟被这小小的冰凌刺生生击落。周明望了望击落在地的紫金大刀,骇然地望向黄延,心中满是恐惧,如此以巧击重的暗器手法,施展之人武艺定然高明,更可怕的是这冰凌刺落在甲板之上转瞬即化,在这深秋九月哪里来的冰块,定然是在这湖面取水融冰,而这需要何等超凡的内力修为,也无怪周明如此骇然恐惧。 “两个男人之间生死决斗,其中一人深陷绝境轮番受挫,原本已经有失公平,居然厚颜无耻到暗放冷箭这样的下三滥手段也使出来,如此竟然还不够,面对这一心求死之人也下得去手,你俩真是我见过世上最最最最厚颜无耻之人!”这讥讽怒骂之声好似在十里之外远远飘渺而来,又好似就在近前说话一般清晰入耳,恰巧就能在你耳边字字清晰,加之这温软狐媚的女人声音,竟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尽管湖面风急浪湃,这周遭数十万将士却个个听得分明。这是何等高明的传音之法,需要极强的内力修为,更需要超高的控音之术,而这温软魅惑的声音,没有数年的媾和**绝计难成此等魅音惑智之术,这都是绝非行伍之中的兵士可以想象的。不过,这些兵士并不在乎这些江湖神技,而是更关注这场中的几人。被这远远而来却又似在近前的声音一语道破,南郡数十万带甲的将士面露羞愧之色,羞惭不言低头掩面,若不是自古而崇的战场法则和严酷的军法,其中不少血气方刚的兵士恐怕早已唾骂不止、丢兵弃甲而去。 “究竟是何方高人?还请现身赐教。”周明虽然心中惊骇疑惧,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江湖异人,行伍之中绝无此等武艺超强之人,更何况还是个女人。周明面上却还是故作气定神闲之状,按江湖礼数开口询道。 周明虽是礼数周全客气地问,却不料那一股子魅音的女人并不待见,“哈哈,高人倒是说不上,不过即便我不在这桅杆之上,也比你这懦夫高上不少!”言罢,不远处一艘战船的桅杆之上竟凭空冒出了一朵碧云裙裳。 竟是一位身着蓝色云纹锦衣的女人,这女子年方十八,却好似一个风韵犹存又处处卖弄的半老徐娘一般,全身上下散发着淫邪媚骨。高高的荷纹衣领身后一袭织锦披风,百褶裙摆随风鼓荡,高高在上俯视众人,高贵之中略带几分讥诮与不屑。 如此张扬赤果果的怒骂,就算是泥捏的小人儿也有脾气,更何况是一个统帅三军的行伍军人。周明怒火中烧,仿佛一只惊惧的公猫被人踩中了尾巴,尖叫起来:“放箭,放箭,给我射死这个贱人!”周明心知这女子武艺超凡,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不了她,还是下令放箭以求稍稍发泄心中怒火,一来以此作为先前女子出言不逊的有力还击,尽管这还击并没有什么用,二来周明实在不敢靠近这神秘且武艺超凡的女子身边。 霎时间,漫天箭雨纷纷扬扬。 面对这如飞蝗过境的箭雨,身着蓝色锦衣的神秘女子嘴角微翘,泛起一丝不屑。单手一挽,紧紧裹住身后的披风,蓄劲一扇,周遭即刻便凭空生出一股飓风,一丈之内飞驰而来的箭拦腰而断,纷纷坠地,三丈之内箭雨急缓。 数十万将士既惊且惧,虽百战求生、历经腥风血雨,但何时见过如此场面,御空而行、刀箭难入,实乃惊为天人,纷纷丢弓弃箭,乱作一团。 神秘女子趁这箭雨,一个翻身缓缓坠地,挡在了双手横抱着黄玉的凌飞云身前,痴痴地笑,盈盈地笑望着凌飞云,并不说话也不见半分恶意,只是不断地暗运媚功心法。 “你究竟是谁?”凌飞云声音已然沙哑。 “咯咯,我偏不告诉你。”神秘女子一时竟耍起了小女儿姿态,不过却平添出两分狐媚之态。 一时间,凌飞云只觉眼中泛起了一丝春意,满眼尽是暖阳与春日的小草桃花,周身微觉发热,血液腾地流动了起来。 猛地一个激灵,凌飞云这才察觉到了这女子对自己施展媚术,厉声急喝:“我不管你是谁,挡我者死!” 女子微微点头一笑,收起了媚音,笑吟吟地说道:“以你这等武艺修为,居然不被我的媚音法所惑,看来你却是爱得深沉才能如此心无别物,不过恐怕你这一生亦也苦了。”女子脸上忽地就漫起了一丝同情,更多的则是悲伤,或许这悲伤不止为了凌飞云,更多的则是为了她自己。 “滚,我不想听你絮叨。”凌飞云已经不耐烦,若不是舍不得放下怀中的黄玉,恐怕不管眼前的是谁,早已一剑劈将过去。 女子不怒反喜,“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不避生死只为潇洒义气,你越骂我越喜欢。”这神秘小女子说得真诚,不见丝毫作态。 凌飞云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因为已经无意义去追寻和思考,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空无,没有意义。凌飞云漠然侧身往左而去,再不理眼前这看似淫邪实则只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 第十四章 凝而不散 “难道你不想救你怀中的姑娘?”神秘女子故作生气,慢慢转身就走,喃喃自语道:“唉,可惜了这样美丽的姑娘。” 凌飞云好似被惊雷击中,猛地转过身来,怀抱着黄玉快步追了过来,“小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玉儿,就算当牛做马我也愿意。”言罢,咚的一声跪在了船板上。 神秘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牛做马倒也不必,只是真的可惜了这样美丽的姑娘,也可惜了你二人这样情痴意难,救活之后你心爱的女人便要如我这般,受人驱使无法自由。” 凌飞云喜极难掩,“似姑娘这般,何其美哉!只要能救活我的玉儿,相信他日我定有办法再寻到,无论是在哪都要寻到!”凌飞云再三定念道。 神秘女子伸手扶起了凌飞云,缓缓道:“你起来吧,其实我今日便是专程到此接回黄玉,我家主人料定黄玉有此一劫,特命我来此接引黄玉,也算一场造化吧。”言罢,神秘女子伸手接过凌飞云怀中的黄玉,拉过身后的披风轻轻一掩,斜抱胸前。 凌飞云经历了眼看着心爱的人,从死的绝望到生的希望,此刻竟才恢复了往日的三分睿智,这才想起了问这素昧平生的神秘女子道:”敢问姑娘姓名?姑娘家主府上又在何方?将来我又要如何寻找我家玉儿?“凌飞云恨不得一口气便问完,生怕眼前这女子怀抱着黄玉从此消失,再难寻到一般。 ”我家主人乃是南……“ ”贱婢,多嘴多舌,若是坏了主上的大计,当心老婆子隔了你的舌头!“远远的湖面上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女人声音。 远处忽然响起了尖锐刺耳的笛音,不成曲调却又暗含韵律,起起伏伏断断续续。声音贴着湖面,由远及近,不多时,远远的天与湖的交界处,一个黑点,缓缓地在湖面起伏逸动,眨眼间便已至二十里外。一个手拄拐杖的老女人,凭空立于湖面之上,乘风破浪而行。倏忽,已至八九里之外,原来拄拐的老女人竟是踩踏在一条巨大的领头江豚之上,周遭数十条较小的江豚不断游弋跳跃,惊起阵阵水花。竟能驯服水中的江豚,真乃异人奇术! ”不好,婆婆来了,我甚么也不能说了,你心爱的人儿绝不会死的,你放心好了,我这便要走了,有缘再见!记住我,我叫凝儿。“言罢,神秘女子,轻轻一跃,便凭空飞了起来,不见任何借力,御空而行,十丈之外又再一掠一纵,已然怀抱着黄玉立在湖面上乘江豚而来的老女人身边。 凌飞云眼见凝儿翩然一动,便已提气纵步而追,如此甚好的轻功,却哪里赶追得上凝儿翩翩的御空之法,号称“江上飞云”的凌飞云也只能望湖兴叹。 笛音再度响起,一群摆尾弄浪的江豚随着魔性的笛音起起伏伏游弋而去。江面上竟有人吟诗道:“谁能驱石到江心,无涯南海便有涯;沧海月明十五夜,茫茫南海独龙现;千年螭龙寒光珠,涤尘三千玉面姝;若能等得十九年,还来此地寻玉姝。”江豚渐行渐远,直至没入天与湖的尽头,老女人缓慢低沉的吟诗之音却萦绕不绝。 “驱石?南海?” “若能等得十九年,还来此地寻玉姝。若不是非要等十九年才能再见?” 凌飞云来不及深思与怀念,更无暇追忆过往的美好,要看着虽死但只是远行的黄玉,只得暂时抛却与黄玉过往的种种,重拾信心与勇气,专心应对眼前的困境。身后的喊杀声,此刻再激不起凌飞云心中热血,历经生与死、爱和恨、别与离,此刻的凌飞云只想迅速打完这场无谓的战役,赶紧去见一直恩义的大哥郭金龙,辞别之后浪荡而去。 黄玉的生死与离别,似乎并不影响黄延对战局的把握。半路杀出的神秘女子几乎影响了战局的胜败,最后却是路过一般,黄延再也不愿战局不在掌控之中,趁着间隙,早已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箭矢如雨。 早已被铁桶阵团团围住的北郡战船,满目疮痍、横尸遍地,此刻好似风烛残年的老者一般,遍流的殷红血腥却又徒增几分残酷与狰狞。箭雨袭来,十余艘战船之上处处插满箭羽,坚硬的甲板之上也稀稀落落地斜插着几支力透极大的箭。 “箭头绑上焰石,用火攻!“ 随着黄延这一声军令,漫天火雨疾疾、纷扬而下,这些木质战船遇火即燃,火势迅猛。战船之上的兵士除了跳湖,别无生路。一些躲闪不及的兵士,被这绑上焰石的箭射中之后,除了忍受破体疼痛还得忍受高温焰石在体内的烧灼之痛。 风势渐起,吹起了东南风。黄延所部战船急急往西北而拢,避让这借风势吞吐不定的滔天火舌,生怕火势引燃己方的战船。 凌飞云这才想起阁楼之上的麒麟儿! 麒麟儿危矣! 想起为国为民、一生坚守侠义的襄阳郭氏,如今仅剩的血脉难道竟要葬送己手,凌飞云再顾不得其他,全力运起体内仅剩的三层功力,不避火矢、冒着浓烟,直朝着阁楼飞奔而去。 一脚踹开阁楼房门,奶娘正怀抱着麒麟儿躲在窗楞之下的旮旯里瑟瑟发抖。好在这奶娘遵从了凌飞云的安排,外面如此慌乱也未曾走出阁楼半步,若是怀抱麒麟儿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凌飞云缓缓从奶娘手中接过了麒麟儿,望着襁褓中尚在安详熟睡的麒麟儿,悲从心来,此子生于为难之际,双亲生死未卜,今后或许沦为遗孤,从此将要着背负国仇家恨,还得一生一世恪守祖辈的遗训,这是常人不可及的荣耀,却也是常人难遇的悲剧,不由热泪盈眶,双目一闭,一行浊泪竟顺着腮帮滚落了下来。 猛然想起了郭金龙的托孤重任,凌飞云不敢怠慢,收起心中悲伤,将襁褓紧紧放入怀中,抽出一根布条紧紧勒在腋下,伏在窗前眺望周遭情况,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冲出一条活路!不过,若是拼死一搏,身死之后又如何完成郭金龙以命相托的重任。身死事小,保护麒麟儿周全突围事大,凌飞云如此想,一时竟踌躇了起来。 第十五章 剑痴侍剑 眼见着太阳渐渐西沉,一抹斜晖艰难地穿透厚厚的乌云铺撒在湖面,黄昏将至。凌飞云深知,这是最好的突围机会,不再寄望于郭金龙弃城来援,水寨尽毁自己也是难辞其咎。暗自运气提劲,这一惊,丹田气海之内一片空荡,哪里还有半分气劲功力。看来是这七伤拳卸功之后的遗害已现。 如何保护麒麟儿周全?又如何方能突围而出?身后火海滔天,纵湖而遁也不可取,究竟怎样才是活路? 傍晚时分,湖面上的风力越急,此刻已是火势熊熊,顶多一炷香的时辰,战船便将化为灰烬,形势万分火急,一时竟围着窗楞疾走打转,凌飞云此刻当真似只热锅上的蚂蚁。 “如此万急时刻仍不愿求老夫,你这犟驴脾气和那老怪一样,果然是尽得老怪的真传!”言罢,一袭黑影破窗而入,身法迅捷,残影未散身已至。 凌飞云急退两步,躬身抱拳道:“师父老人家遗嘱飞云夙夜不敢忘,师父老人家临终再三叮嘱,非师门宗派衣钵传承之大事急难之时,非性命攸关万劫不复之时,非行侠仗剑伸张正义之时,绝不可用师门‘三愿’,违者以欺师灭祖论。“凌飞云恭谨地低着头却在暗笑,心念道:”这老顽童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己出来了。“ 凌飞云一脸正色,抬眼望去,来人个头不高却分外精悍,一袭青衣将全身包裹,青色头巾留结后缀,蒙着一块青布反挽过来竟做了须囊,竟是个老者!身背一盒硕大的檀木剑匣,青衣左胸上暗红针线刺绣着一个”骁“字,竟是凌飞云一手掌管的北郡骁骑卫! ”这老怪物,当年就是用这劳什子七伤拳,侥幸胜我一招,诓我做了你这破落师门的供奉,立下这一辈子也完不成的‘还三愿’,更可恨的死了也不把这当年的赌注赠予我,还立下这第一愿要我终身替你守护这七星玄武剑,明知道我老头子一生光明重信守诺,不然今日我便夺了你这七星剑,也是当年老怪理应输给我的比武赌注。” “师父老人家有识人之明自不必说,想当年名满江湖的‘剑痴’,追求名剑、痴迷剑道,重信守义又怎会行此趁火打劫的下三滥之举。”凌飞云满脸笑意恭维道。 “少给老夫戴高帽子,不过若论当年江湖之上能在老夫手里走上一百回合的高手,倒是不出两手之数,你那老怪师父算是一个。”话锋急急一转,剑痴转而嗔怒道:“不过你这小子也太不长进了,你这武艺修为差了当年的老怪可是十万八千里,如此霸道绝伦的七伤拳,在你的手里居然连周明这样的江湖喽啰也收拾不了,真是丢尽了老怪的脸面,不过也是因你自身修为不足,这门绝学乃是习练之人修为越强则威能越盛。” “前辈教训的是,飞云若能解了今日之围,定然苦练师门武艺,将来定要亲手宰了周明这厮,也算为师门和前辈争脸!”凌飞云狡黠地说道。 “少把老夫和你那劳什子师门扯在一起!”剑痴似是看穿了凌飞云狡黠用意,转而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悲伤地说道:“不过,你今生怕是难以亲手宰了周明这喽啰,这七伤拳遗害极大,若是采补天材地宝且调理得当,三年两年便可恢复往日之功,若是放任自愈轻则迁延日月难以恢复,重则武艺尽毁终身难有寸进。” 凌飞云却是坦然一笑道:“武道一途讲究心性与悟性,飞云自信小小伤势绝难不倒我!” “嗯,的确如此,你这境界倒似个已臻一流的好手。”剑痴点头赞同道。 “再说不是还有前辈吗?若是飞云武艺此生未有进境,就算背上欺师灭祖之名,飞云也要恳求前辈出手宰了周明个狗贼。”凌飞云想起周明之前的种种恶行,恨得咬牙切齿道。 “哼,本来你这是在侮辱老夫这一身武艺和这数十年的名望,不过你若是愿意用上‘还三愿’的第二愿,老夫也是乐于替你出手清理了这渣滓的。”剑痴一时兴起,竟笑出了声来,虽然蒙着面罩,凌飞云也似看到了那张笑得合不拢的老嘴。 “飞云决然轻易不敢动用师门三愿,行那懦夫之举,若能手刃仇人才觉快意。”凌飞云坚定地说道。 剑痴道:“不过你这伤势也算不得如何难治,若是寻得些天材地宝调养调养,以你的资质,不出一年定能借着药劲精进不少修为,手刃周明早晚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天材地宝有福者得之,飞云自认不是那福缘深厚之人,顺其自然便好。”凌飞云坦然真挚地说道。 剑痴戏谑地笑道:“我看今日那小妮子对你可是有意思哦,若是那小妮子肯从岛上随手拣些出来,你这小小伤势可计日而愈,若能再添着些起死回生的灵丹,你小子可就赚大发了!” “岛上?今日那凝儿姑娘又是何人?还请前辈将所知尽数相告!”凌飞云满腹疑问,越发对这凝儿充满好奇。 “这小妮子来头可不小,以你现在的实力和处境,最好还是少知晓些为妙!”剑痴竟忽地就一脸严肃敬告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竟有如此可怖的方外势力?可让前辈都谈之色变!”凌飞云实在难以置信。 “小子,这江湖远比你想象的大,江湖江湖即是江河湖海之意,源远流长、浩瀚无边,既深且暗流永恒,只有你想象不到的诡谲与波澜。”剑痴长吁一口气,喟然叹道。 剑痴摇头问道:”以你看来,那小妮子武艺如何?“ 凌飞云思索片刻,缓缓道:”这凝儿姑娘武功路数虽不尽是正道路数,不可否认确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在那风波湖面能使出如此精湛的控音之法实属上乘,加之一身翩然跃动的轻身之法,可当‘武艺超群’四字。“ ”以你目前的武艺修为,倒也未曾高看了她,正如你所言,却不过都是些旁门左道之术,若是放眼江湖,这也不过是中上之流。“剑痴却是有些傲然地说道。 第十六章 以侠者救 凌飞云继续接捧道:”那是自然,飞云相信这小姑娘在前辈面前走不过五十回合必败!“ ”你小子少给我来这一套,这小妮子功夫不弱且背景强大,不过虽然这小妮子来头不小,老夫所属的剑盟却也不见得就怕了他们!“剑痴猛地一把捂住蒙着青布面巾的嘴巴,似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一般,兀自扇了自己两嘴巴子,神情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是那个小妮子所在的神秘小岛,还是老夫口中的剑盟,都是江湖中极少人知道的隐秘,这些秘闻只有三种人可以知道,一种是秘闻所传的自己人,一种是武功极高的人,还有一种就是死人,所以在你的实力与你的好奇心不匹配的时候,最好少知道一些才能活得更久。“ 眼见剑痴如此正色严肃地说着,凌飞云再不敢有半分戏色,恭谨地答道:”晚辈受教了,谨遵前辈教训。“ “咔嚓!轰!”整个船只剧烈右坠倾斜而去,整个房间里的桌椅摆设,骨碌碌地滑向房间右侧角落,杯盘瓶器摔得粉碎。 “糟了,船将燃尽,很快就要沉船溺湖了,我怀中抱着金龙大哥唯一的血脉,断然不能涉湖潜水,还请前辈指条生路,万万不能让世代忠义豪侠的郭氏一脉断了香火。”凌飞云一改先前的戏谑,恳切地说道。 “郭氏世代忠良、侠义为怀,其先祖乃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大义士,逢此危难之际,我辈理应施以援手,不劳你小子求这情,老夫今日定要保这孩儿周全!”剑痴说完已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根本不把这水深火热的绝境当回事。 “跟我来,迅速到船尾看看,取艘轻舟快船冲破这铁桶阵。”剑痴言罢,不再犹豫,迈开步子正欲掠出门去。 “将军救命,将军救命!前日蒙将军恩召前来照顾小主人,今日若就这般死在这火海里,贱妇家中不满周岁小儿无人照料,一家七口从此天各一方,家破人亡亦不远矣,求将军怜悯,求将军慈悲救我一救!”不等话说完,跪伏在地的奶妈已经开始磕头叩首,撞得地板“咚咚”直响。 凌飞云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奶妈,因为磕头太过猛烈,不一会头上挽的发髻已然凌乱,披散下来几缕头发已经与脸上的泪水一起,紧紧沾粘在脸腮两旁,说不出的凄惶可怜。 凌飞云转头对着剑痴说道:”前辈,可否带上这个无辜的奶娘一起冲出重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凌飞云已近乎哀求地说。 ”不行,数十万将士刀箭齐来,这可不是开玩笑,若多一人则危险更多三分,恐力有不逮啊!“剑痴有些无奈地说道。 ”前辈,这奶娘本是无辜农妇在家哺乳幼儿,若非是我强行征召,有岂会有今日之祸,若弃之不顾飞云实难心安。“凌飞云仍然坚持地说道。 ”既是如此,那外面无辜惨死的将士何止千万,就为了这无谓的战争,那你说又是谁的罪过?是郭金龙还是黄延?还是你凌大侠?“剑痴所言,一句比一句语重,一句比一句尖锐,最后”大侠“二字拖长语调已近咆哮。 面对如此尖锐的质问,猛然似刺进肺腑刻入骨子,凌飞云无言以对,仍固执地说道:”我辈平素讲求侠义,岂可……“ ”狗屁侠义,如此外面数十万将士都该救,我该造出多少浮屠?若是救之不完我已身死,那谁又来替我修这无尽的浮屠?“剑痴疯狂地咆哮起来,虽然隔着青布面巾,凌飞云却已感受到了这剑痴气得吹起了胡子。 ”轰!“整个船体又下降了三尺,湖水又漫上了三分。 ”简直迂腐至极,什么狗屁侠义,妇人之仁难成大器,哎……“剑痴已然转身掠出了房门,急急朝着船尾而去。 远远听得一声”快“,凌飞云早已怀抱麒麟儿带着奶娘追赶了上去。凌飞云快步追赶,心中不禁暗笑这剑痴虽然脾性古怪,倒也非不近人情。不过,剑痴的不断地质问,却也让凌飞云心中有了心结,侠,何为侠?救,如何救?以侠者救,如何救这普罗大众、世间众生,吾又何在又以何自处?救世济民,呵,可悲可笑。凌飞云不敢再往下想,以往的认知和信念几乎快要坍塌。 船尾,剑痴早已从船舷外侧取下一只轻舟丢入湖面,疾步走了过来,冷不防一掌劈向奶娘。凌飞云眼疾手却慢了,奶娘轻轻倒向一边,剑痴一把擒住奶娘臂膀,稳稳一掷,奶娘从十丈高的船尾上轻轻落入湖面的轻舟之中。 ”上船,突围之时,你只要保护好你怀中的小孩儿,奋力催舟划桨往前冲便是,性命周全之事就叫给老夫了!“剑痴看了一眼凌飞云,便不再多言。 二人似默契相约,均是单脚微微蹬地一跃,高高跃起,直落十丈,却如履平地一般,轻舟不见一丝晃动。 ”小子,武功差劲得不行,这轻身功夫倒是不弱,无怪是‘江上飞云’,果然是盛名之下虚士。“剑痴赞赏之色溢于言表,就好似一个师傅看着徒弟学有所成一般,满是喜悦欣慰。 ”前辈谬赞,飞云愧不敢当!“凌飞云摇头笑道。 ”够了,你小子太啰嗦了,还是先冲出这铁桶阵再说吧!“这剑痴的脸真如洞庭湖上的风向一般,说变就变,即刻就是一脸的嫌弃厌恶之色。 ”这不您老人家有所问,晚辈这才有所答,怎么,怎么还啰嗦,怪我咯“凌飞云只得小声嘀咕嘟哝,一脸苦笑着说道。 ”以老夫来看,这铁桶阵围而留阙,我们偏不从阙,反其道而行,就往西南方向硬闯,量这些饭桶军士留我不住!“剑痴傲然不屑地说道。 ”这轻舟并无冲击之力,如何冲?如此暴露在敌人的箭矢之下,又该如何自御?“凌飞云虽不是战将出身,却本能的反问道。 剑痴嗔怒道:”你这小子担心甚,你只管催舟划桨,躲在老夫身后捡些漏便是,万事自有老夫担当在前。“言罢,这剑痴竟有了几分得意傲娇的姿态,直 第十七章 重阳夜食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确是一首好诗,正应此景啊!哈哈哈……”这剑痴顽童立在船头吟诗抒臆,竟痴痴地笑了起来。 凌飞云手中划桨逐渐慢了下来,身后是渐渐远离的火焰与硝烟,渐行渐远,直至极目远眺只剩一团火星,冒着缓缓没入天际的青烟。此刻凌飞云真正觉得心中所谓悲凉与彷徨是何种滋味,不知战火硝烟之中能活下来的还有几人,不知金龙大哥能否带着众兄弟守住城池,又不知玉儿能否得遇高人施救,更不知那十九年之约究竟是真是假,太多的未知与彷徨,想得多了竟转而又陷入迷茫与深深的绝望之中。 “前辈不止武艺卓绝,不想胸中竟还有如此浩瀚的文墨,实在让人汗颜。”凌飞云此刻本不想言语,却不忍拂了剑痴雅兴,只得无心顺口而言。 “那是当然,想当年我也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潇洒公子,文武双全、貌赛潘安,在金陵、洛阳两地也是颇有文风艺名的,那年……”剑痴喋喋不休,凌飞云却根本无心去听,麻木漠然地划动着手中的船桨,倒是昏厥醒来的奶娘,坐在船凳之上听得津津有味。 子夜时分,船抵南岸。 三人舍弃了轻舟,登上岸来。 凌飞云掏出二两金锭递给奶娘,千恩万谢之后,奶娘一路往北而去,重寻归家的路。凌飞云多年来早已把北郡当家,可是此刻却再不能回家,水寨大营已毁,黄延定当集中兵力全力破城一举攻下襄阳,此刻若再带着麒麟儿回去,一来兵败无颜面对昔日兄弟,军心必受影响;二来又让郭金龙陷入了投鼠忌器的境地,处处掣肘反不能全心全力守城;若是只身回城,这麒麟儿又无人照顾;心下几番计议,还是只得怀抱着麒麟儿一路急赶。 剑痴带着凌飞云径直往南而去,披星戴月趁夜而行。月下二人,并不说话,一路踏月而行,只听得树枝沙沙作响,兔起鹘落,月夜之中魅影丛丛,两人一路较劲,十里已过,二人伯仲之间竟仍分不出高下。 月过中天,子时已过,此刻已是九月初九。 大地陷入沉沉的眠瞑,只有月光倾泻抛洒,一个安静的小村庄,偶尔有零星的狗吠之声,反倒愈加显得大地的空旷与黑夜的孤寂,越静越深。 “前辈内力充沛且源源不绝,晚辈甘拜下风就此认输!”言罢凌飞云停了下来,眨眼间便已落在剑痴身后数丈之外。 “好好好,认输便罢!你小子输给老夫一点不冤,受了七伤拳重创后遗,还能如此身法确实了不起,但能与‘剑痴’齐名也是多少江湖人求之不得的幸事。”剑痴已然折返回来,站在凌飞云身旁一脸自傲。 “前面有个小村,不如寻个农家讨点‘重阳夜食’,前辈意下如何?”凌飞云摸了摸怀中麒麟儿,粉嫩的脸庞,正安然酣睡。 “也好,想来小家伙的确饿了,理应寻个农妇喂奶。”剑痴似猛然才想起凌飞云怀中麒麟儿。 重阳夜食,一些极少极穷的僻远之地,重阳节半夜即开始起床准备,蒸糯米饭,磨制砂糖,捣杵糯米,天明之后即邀请亲戚近邻一起过重阳。 二人觅着村中小道,找了户家境看上去并不太富裕的农家敲门乞入。因为往往富裕的人总是不太热情,一面小心提放着别人看出自己的富裕,一面更加执着的节约,生怕财帛越来越少,反而越是贫穷的人家越是热情好客结交四方,而越是热情结交越是入不敷出愈加贫穷,这样的因果总让人有些莫名的愤怒。 推门而入,农户一家果然很热情,衣衫破旧却分外干净。面容干瘪的农妇正背着一个婴儿磨制砂糖,一脸木讷的农夫带着两个儿子光脚踩着翘锤,一高一低的翘锤,重重锤击在低洼的石窠里。 农妇从石窠里取出被翘锤砸得粘稠的糯米饭,用手揉捏成一个个碗大的饼状,“两位贵客,来尝尝新鲜的糍粑!”言罢双手捧起递给凌飞云二人。 在蒸笼里叫糯米饭,锤得稀巴烂揉捏之后,却又叫糍粑,其实他一直都是糯米,只不过换了个模样。人岂非也是这样,读了几年书就奔赴远方,城里人,住城里,三六九等或仕或商,其实他一直都是农民,一直都是生而平等的人。 农妇放下背上的婴孩,悄悄抱着麒麟儿,转身躲入后堂,把自己因贫穷本就储存不多的奶水分了出来。半晌之后,农妇从后堂出来,将怀中的麒麟儿还给了凌飞云,之前并未涨大丰满的***又干瘪了几分。 凌飞云用半块镶嵌有护心镜的甲胄又将麒麟儿捆绑在胸前,转身道谢之后才发现剑痴早已不知何时竟悄然走了,傲然到吝啬一声“谢谢”。 凌飞云转身出门顺手关上了破旧的木门,依旧立在屋外,静静地倾听。 “这两位远来贵客,实在是饿极了,竟一口气吃了四块糍粑,看来今晚得再舂些米,明天咱得再去集市上买些糯米,才能款待邻乡的木匠何阿叔。”农妇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有什么,明天再去买些就是,大不了过些天多我做些木工活计补贴。”原本一直木讷的农夫此时竟说得极为坚定。 “也是,招待这样的远方人,就全当是行善积德做好事吧!”原本还有些无奈地农妇竟也释然了。 凌飞云始终怀疑这贫穷的农家,是在等待自己的丰厚打赏故作热情,所以静静地倾听,未曾想到,听到的竟是贫穷的悲哀与人性的善良。 凌飞云从袖中摸出一粒豌豆大小的珍珠,随手一弹,精准的穿过农家破烂的镂空窗户,稳稳落在先前吃糍粑的土碗里面,在碗里滴溜溜地打转。不等农夫一家反应过来,凌飞云转身飞掠,急急追赶剑痴去了。 凌飞云想让生活明白,善良的人运气总是不会太差,热情好客的穷人也不会总是贫穷,理应得到善良大方应得的因果,哪怕这因果是人为的注定,至少他们总会继续善良下去。 第十八章 苍生何用 半月後。 凌飞云怀抱着麒麟儿偕同剑痴三人,走过恩施土家族领地,进入了湘贵边境的铜仁郡。铜仁郡隶属贵州府,乃是贵州府镇北第一郡,郡内紫铜关更是固若金汤,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紫铜关巨石垒砌,高十丈厚十丈,左右蜿蜒绵延数十里。凌飞云三人一路风尘仆仆,此刻正在北门前接受守城官兵盘查。 “你们是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守城官兵例行地问道。 “江北而来,欲往云南府大理郡。”凌飞云也随口说道。 “咦?听口音你们是荆襄人氏!”守城官兵的疑虑地问道,眉目间闪过一丝窃喜。 “正是,敢问军爷有何吩咐?”凌飞云心念急转,心内已是十二分警惕。 “没有没有,就是听见家乡的声音,这才有此一问,我也是荆襄往南三河郡人,今得遇乡邻实在有些感伤。”守城将士摇头叹息,自生一股思乡情怀。 “原是如此,既是故乡人,理应入城寻个宿处,好好喝上一杯思乡酒!”凌飞云心下释然,竟也有些思乡感怀,更多的则是这种漂泊的惆怅,急需一杯烈酒浇淋。 “不用了、不用了,多年不曾回乡竟听不得乡音了,实在忍受不住这乡音入耳,免得思念故乡人物,诸位若往云南大理,此门入城,径直往南城而行,出了南门有个马场,马场司厩官与我私交甚好,可与他言说是我同乡借两匹快马,因沿途多盗匪强人还是小心些,尽捡官道而行,马匹脚程快些一月便可出来贵州府境,云南自不远矣!”守城官兵说得详尽,一边比划指向。 “真乃‘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多谢!”凌飞云不忍再看这饱含思乡情切的双目,转身便走,摇头叹道:‘马上逢君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远远地吟叹着,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身后的离愁亦是,此刻的凌飞云何尝不是一个浪迹离乡的孤人。 行不出三里便至南门,出了南门又行三里,果见一马场,马场并未圈地占位,似乎不愿破坏这云贵山岭间难觅的小平原,数百匹骏马自由散漫地徜徉在草海之上,一片广阔与惬意。只是一排随意搭建的木房,十三间木屋正中的一间木屋门头之上斜挂一匾,上书:紫铜关南苑马场。 凌飞云三人径直朝着木屋走去,轻敲房门,大声喊道:“司厩官大人可在?我等是北门守城军爷同乡故人,特来向大人借快马两匹,望祈一见!”凌飞云本是军中将官,一番话说得利落得体。 “围起来!“四下里一声呐喊,十三间木屋里鱼贯而出数百兵士,个个或手持精钢短刀或手持丈八长矛,呈圆形迅速围拢起来,将凌飞云三人团团围住。 正中一间木屋缓步走出三人,与凌飞云面对面站着,其中一人赫然正是先前北门与凌飞云攀谈的守城兵士。 ”居然是你!“凌飞云有些愤怒,因为欺骗,而更多的则是先前诸多思乡念旧之情,想起更觉羞惭与愤怒。 ”不错,是我,你的荆襄故人。“ ”为什么?“凌飞云压住心中怒火,却也想知道这悲伤的缘由。 ”因为这个!“言罢兵士随手丢出了一卷黄色文书,殿前大将的凌飞云自然知道黄色文书所代表的权力,那是皇权的象征,是世间权力极致的体现。 凌飞云默然拾起地上的皇榜,轻轻展开:”华夏功臣黄延,近日平叛,朕念其朝廷栋梁、肱骨之臣,特册封黄延为荆襄王,世袭罔替万代永传,许其着黄马褂,乘六龙辇执虎钺,为此,朕诏告天下臣民,尊王之余亦不忘举叛,逆臣郭金龙所部洞庭一役,尽数伏诛,残余党羽追剿不遗,百姓万民及各地诸防务必尽心守备以待,钦此,华夏元年九月十六。“ 皇榜从凌飞云手中轻轻滑落,凌飞云双目微闭,难掩心中悲怆,微一睁目,手中竟还附有一张刑部榜文,赫然正是自己与剑痴的临摹画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凌飞云抑制不住的狂笑起来,”大哥,您现在知道了吧!这就是你一生忠心报效的朝廷,这就是你奉为君上早朝暮拜的皇帝,你一生精忠报国、为国为民,终了却落得如此下场,叛逆之臣遗臭万年,悲哉痛哉!“ ”少废话,束手就擒吧!凌大将军!“领头把总终于开口说道。领头把总身着生铁盔甲,头戴生铁异兽盔,脚蹬一双生猪皮靴,正是此地九品司厩官,军营中最低层的军官把总。 ”今日我不想杀人,你等或是壮丁入伍,或是牢狱死囚,都是苦命服役之人,都走吧,回家去吧,仅以此善祭慰金龙大哥在天之灵,告慰大哥一生侠义为国之举。“凌飞云双目紧蹙,凌厉微光逡巡四周,竟吓得周遭兵士虎躯一震,不自觉微微后退半步。 ”哼,病体樵夫亦敢小觑我等,密报之上提及你已是重伤在身,哪里抵挡住我等数百弟兄手中的长矛,弟兄们不要怕,大家一起上将他乱刀砍作肉泥,万金重赏只在眼前!“领兵把总还在做最后的动员,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士。 ”好好,好,很好,很好!“凌飞云声音变得低沉缓慢,却又暗藏着凌冽的杀机,似一柄音锋之刃割向众人的耳廓、脸颊,生疼微灼。 ”既是以命搏富贵,也不负军中男儿气概,今日我便以手中名剑七星,割下你们的头颅,祭奠大哥在天之灵,亦以此立誓,从此与这无道朝廷势不两立!“言罢,凌飞云缓缓伸出右手,轻轻平摊开微微颤抖的手掌,道:”前辈,烦请出剑。“ ”若不行,还是让老夫来舒散舒散筋骨,你体内遗伤极重,不可妄动!“剑痴极力劝阻,生怕凌飞云旧患复发。 ”不必,烦请前辈请出七星玄武!“凌飞云语气坚定,不容半分商量余地。 ”咻!“ 一道寒光出鞘,七星玄武已然紧紧握在凌飞云手中,凌飞云又再次紧了紧手中的剑柄,淡然道:”这便是生与死的距离?岂非是人力可为的,那还要这苍生何用?这芸芸众生又有多少无辜枉死?“ 第十九章 梦回吹角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看剑!”凌飞云低喝一声,手腕翻飞,抖起朵朵剑花,脚下斜步连跨,朝着正前方最先刺来的数十根长矛疾步迎上。剑尖斜划而上,手腕轻轻一拨,剑身借力一荡,去势不止。转身即走,又使出一招“梦回吹角”,转身格挡直刺脊背的长矛长枪,一个侧翻伏地躲出了满眼枪支矛刺。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立起身来,凌飞云极速挥舞手中七星玄武剑,带起周遭阵阵寒光,将周身护在剑光之中,数百只长枪短刀纷纷刺砍而来,却是丝毫不得寸进。凌飞云脚下步伐不乱,反倒急急加速,运起太极四象周天步,四象交叉,四向循环,周而复始竟似立定旋转的陀螺一般,形成一个四射而散的剑光漩涡一般,不断缠绞数百枝刺戳而来的兵器。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剑光骤然止住,一剑横江气荡山河。七星玄武剑剑光一分为二,势大力沉的横劈两斩,既无一斩先到,也无一斩后至,两斩齐分齐至,瞬间撕裂了整个战场包围,硬生生撕出两道巨口。 凌飞云趁着这间隙,剑势不停,挥舞手中七星玄武剑,剑光再起,竟接天蔽日而来,自成两条巨大的剑光匹练。挥舞数丈长的剑光匹练抬手间便扇飞了三百兵士,又是一鞭,两百兵士尽倒。 “噗”一口恶血上涌,凌飞云体内真气紊乱,胸中气海炸裂,两眼一黑,浑身劲力瞬间散去,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若不是手中七星玄武支撑,恐怕此刻已然匍匐在地。 原本瑟瑟发抖四散而躲数十个兵士,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奄奄一息的剑客,片刻之前还是这些兵士眼中的修罗,此刻竟似死狗一般匍匐在地。“兄弟们,这厮已然是强弩之末,大家一起上,乱刀砍了一齐领赏去吧!“不知是谁一声呐喊,原本数十个三魂七魄皆已散了的兵士,竟再次聚集了起来,一起围砍而上。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平地乍起,一道耀目寒光,破开苍穹扫除逸散在空气中的灰蒙蒙,半空之中划起了一道圆弧一闪而逝。凌飞云缓缓从半空之中落下,握紧了手中的七星玄武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站在不远处的剑痴。 沉重的步子走出了三步,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闷响,”咚咚,咚咚咚“短促迅捷,只是一瞬间,数十个人头接连不断地落地而响。 ”大哥,除恶务尽,今日飞云便以此血腥馒头祭奠你的侠义,从此之后,飞云便以此教化麒麟儿,此生既不能为国,便弃了这无道之国,从此以为民,为这天下万千无辜黎民,仗义行侠除恶,此举既不违了大哥祖辈侠义,也不让麒麟儿效忠这无道之国,岂非两全之美!“凌飞云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一句一句低沉地说道。 ”小子,如此强行运功,你此生武学一道恐难有进境了!可惜了如此天赋。“剑痴斜睨缓缓走过身旁的凌飞云,惋惜地说道。 ”又何妨,只要将麒麟儿抚养长大,便是我此生唯一的使命,若是有幸亦有命再能得见玉儿,便要这无用的武艺何用。“凌飞云并不理会剑痴,一路缓缓走向不远处的马厩。 ”老夫一生追寻武道,真是不明白所谓情爱为何物?哎,只是可惜了你这一身的武道天赋。“剑痴愈加惋惜道。 ”哈哈,便是学得万人敌又有何用?纵横江湖天下无敌又能怎样?莫不是能抢阎王手中鬼,能夺苍冥百岁寿,终了不过一抟黄土魂飞冥冥。“凌飞云语气中充满了敬畏,或是对于这上天冥冥主宰,又夹杂着些许无奈,或是对于这命运安排的无常。 言罢,剑痴正欲开口,转身却见凌飞云已然不知何时骑上马匹,纵马疾驰远去,只留一匹枣红骏马立在原地踯躅晃头。 ”这小子,心境如此多变悟性却是其高。“言语间,剑痴一步跨出,顺手拔出深插在马匹旁边的七星玄武剑,收剑入鞘,一跃上马,纵马急追而去。 一里开外,已然追上了早已歇马而待的凌飞云。 ”我们继续南行,出了铜仁,经过玉屏、凯里,直行五日便可至云南北境,你是如何打算?”剑痴一面御马扬鞭,一面问道。 “原本打算去云南滇池,寻个宜居之地结庐养伤,一面隐姓埋名好好教养麒麟儿,一面等着玉儿得奇人施救之后,或许她也会踏着蓝色江豚,身后带着惊涛骇浪而来滇池寻我也说不定。”凌飞云话锋一转道:“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定居一地必然会引来朝廷追捕,料定黄延也绝不放过我与麒麟儿,如此倒也只能四处浪迹了。” “四处浪迹?从此流浪江湖?”剑痴反问道。 凌飞云斩钉截铁地答道:“不错,四海为家,仗剑行侠,带着麒麟儿为天下百姓伸张正义,做一个游侠儿。” “游侠?打抱不平,劫富济贫,四处浪迹的江湖游侠?”剑痴瞠目结舌地问道。 “不错,正是这种所谓江湖三流侠士,与绿林同道和好汉一家,只为寻常百姓出头流血的江湖侠客。” ”吁“剑痴勒住马缰,开口问道:”你不会打算让老夫就这样一直为你保镖吧,跟着你和这般江湖小虾打打闹闹。“ 凌飞云也勒住马头,摇头笑道:“那倒不用,飞云只求前辈能够尽力保全七星玄武剑,他日若能用则烦请前辈赐剑以助,若是飞云不幸身死,还请前辈将此剑带回家师墓前祷告三天,便可自行处理。” “保全七星玄武剑倒不在话下,江湖之上能从老夫手中夺剑之人屈指可数,但能惹得起老夫身后的剑盟之人恐怕还没有,倒是你如此浪迹让老夫放心不下。”剑痴情真意切地说道。 “那便不用前辈担忧了,飞云虽然武艺失之六七,但做个江湖游侠尚可,一来亦可掩人耳目躲避朝廷追捕,二来也利于麒麟儿成长,历经风雨才得见真正彩虹。”凌飞云意已决然地说道。 第二十章 无归酒肆 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一来老夫大张旗鼓引开朝廷追捕,二来亦可免去你怀璧之罪,少些纷扰也是好的。”剑痴心中窃喜,此番计议正好,多年来“三城十剑”之争,自己一直外围徘徊处处尽落下风,若能凭此利器修炼一番,待得“三城十剑”再夺排位之时,定能争得脸面一洗多年耻辱,想得痴了竟神游物外不自然地笑了起来。 “那是当然,想来这新晋王爵的黄延,定然会延续其一贯斩草除根的行事作风,前辈护剑自是极好极周全之计,晚辈亦可专心养育金龙大哥唯一的血脉遗孤,确是两全之策。“凌飞云何尝不明白剑痴心中所想,却也是无奈之举,一来确实无力守护宝剑与师门信义,二来的确是最安全稳妥的抽身之计。 剑痴回过神来,似作远虑一番,缓缓道:”如此你可继续前往云南,大理郡是去不得了,须得改道去往南广郡,大理郡乃是云南富庶重郡,盘查缉拿定然严峻,南广郡偏小高寒之地倒多几分安然,且南广郡又有我一故人,彼时也能多些照料更好安身。“ ”无所谓了,江湖流浪四处为家,只须去得一次滇池湖畔,若是留不得便再觅别处亦无妨。“凌飞云却是无所谓地说着,骑在马背上,遥遥地望北方矮小的山峦,似是思念又有些怅然。 ”吁!“剑痴勒住马缰,爽快地说道:”既是如此,江湖儿女也不作态,便在此地分别吧,我全力引开追兵,你也多些安全。“ 凌飞云缓缓扯住马缰,马儿却已走出了三丈开外,凌飞云只得掉转马头,在马背之上抱拳作揖道:”也罢,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在此地与前辈作别!“ ”趁这马儿劲足,迅速赶路离开贵州,马乏之后便弃了马匹尽捡小道而行,一路乔装潜行须得小心几分,到了南广郡寻大力铁剑赵克明,便万事无忧了。“剑痴此刻却是发自肺腑的关切,万二分的不放心且一直絮絮叨叨叮嘱不停。 ”切记,大力铁剑赵克明!“ ”晚辈记下了。“如此絮叨反让凌飞云觉得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感动,一直以为这有些疯癫的老头子只会觊觎师门宝剑,看来还是怪自己太多小人之心了,马背之上的凌飞云深深弯腰,鞠躬不起,默念道:”晚辈真正记下了。“ 待得凌飞云直起躯背,剑痴却早已走得远了,远远的马蹄翻飞带起一阵轻尘,林中无风烟尘缓缓蠕滚着。 忽地空气中远远传来一股劲道,迅疾破风直奔凌飞云面门而来。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绿色玉珏,凌飞云不及思考,一把握在手中,摊开手掌细看玉珏之上沿刻一”痴“字,一柄短刃横穿”痴“字而过。 ”小子,持此玉珏信物去寻新天地吧,若有危难性命之忧,拿着玉珏来剑盟可保万全!“远远地再也看不见马匹,看不见老头的背影,看不见林中还有烟尘,只剩这隐隐绕绕的声音。 ”哎,若真遇有性命之忧,我又如何得知那隐秘尘世之上的剑盟所在,更何谈持物以求庇护。“凌飞云嘴角泛起一丝无奈地苦笑,自言自语地说着。 ”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凌飞云兴起之余吟唱起了李太白的诗,轻轻拔转马头,往南偏西而行,专拣官道疾驰纵马,似乎是忘了临行剑痴所嘱之言。沿途几日偶遇一樵夫,打探询问:”附近可有酒肆客栈?“ 樵夫抬手往南一指道:”往前一里地,杏子林里无归酒肆。“ ”无归酒肆,无归无归,有去无归?酒瘾犯了便是龙潭也去闯他一闯!“凌飞云咂巴咂巴嘴吞咽着口水说道。 “丸……丸”怀中的麒麟儿好似同念同悟一般,应景地哭了起来,似乎是劝阻凌飞云不要去闯这险地。 “麒麟儿莫怕,莫怕,从今往后我们每时每刻都要如此亡命江湖了,要做个有胆色的好汉!“一面走着,一面慢条斯理地为怀里的麒麟儿讲述着,不经意间竟已行至杏子林里酒肆之外。 远远望去就是一幢坐北朝南的茅草屋,正中一间大堂高檐,虽言高却也不过丈许而已,门楣上悬挂一块杉木手削的破匾,上书:”无归酒肆“,屋檐之上茅草斜垂凌乱,竟愈加显出了几分破落之象;左右两间分连铺摆,左一间木门上大红底黑墨字,正是”酒窖“二字;右一间屋内油炸煎炒之声好不热闹,屋外却是油烟弥漫,一排木栅横列以备客旅临时栓牲畜之用。 凌飞云迈步直奔正中大堂而去,刚一跨进店门却被侍立在门槛边的店小二给截住。 ”哎,哎,哪里来的叫花子?瞎了你的狗眼怎敢到此地撒泼行乞?还不滚?“话语未落,店小二手臂早已一拉一拽将凌飞云扯出门外。 这些日子一路奔波,既要小心躲避朝廷官兵追捕,又要提防荆襄王黄延沿途部署的杀手,昼伏夜出餐风露宿,凌飞云早已是衣衫褴褛,满脸泥垢,哪里还有往日江上豪侠的潇洒倜傥模样。 也难怪这店小二会如此待凌飞云,不过凌飞云心中却是有一丝厌恶,但凡势利逢迎总会为侠为义所不齿。凌飞云虽然厌恶,却没有用武力和恫吓与这市侩较劲,反以言语相对。 ”你这小二,如何不识人物?叫花子也是有钱大爷!黄金白银识得,手中珍珠你可识得?“言罢,凌飞云已经摸出了一粒珍珠,在手中晃了又晃,殷殷灰灰并不出彩,尽管只是珍珠之中的次品,五十两黄金却是轻而易举便可换得。 ”哦哟,哟嗬,识得识得,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狗眼不识泰山,真是亮瞎了我吴石栗的狗眼,大爷里面请!这就给您上茶赔罪。“吴石栗早已弯腰弓背伸手来扶,手中挥舞着原本在肩上耷拉的白色棉布条,一路将凌飞云迎了进来,专程拣了左边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凌飞云暗自好笑,这世间惟有银钱财帛才是报复市侩与势利最好的办法,任何的说教与感恩都无济于事,眼前这店小二便是如此。凌飞云却不再深恨迂腐于一个市井店小二的身上,因为这底层市侩与势利都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这也无怪他们一点点为钱财所扭曲的人性。 第二十一章 杀机四伏 ”小二,你这破落小店为何如此待客?“凌飞云此刻既为座上宾,难免心中一丝愠怒。 ”如何待客?还请官人明示。“店小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啊哈,我该如何说你呢?是说你见风使舵还是说你以貌取人?“凌飞云诘问道。 ”大爷说的是,大爷说的是啊!“店小二赔笑道。 “不过你这名字倒是取得很好!” “哦?” “吴石栗,无势力!既然无势力自然也就势利了。”凌飞云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爷说得是,料想家父也是如此作想,故得此名罢!”店小二依然是赔笑着,笑意没有丝毫减弱,反倒是笑得愈加惬意且投入。 “这‘无归酒肆’却是何意?有去无归?”凌飞云看向店小二疑惑地问道。 “哦,这,这,这小的便不知道了,若能遇见我家掌柜的或许他知道罢!”店小二有些噤若寒蝉,似乎提起那神秘的掌柜就是一个噩梦。 “既如此,去打三斤纯正的苞谷酒,切两斤卤牛肉加蘸,熬一小碗鲜鱼汤汁,一并给我端上来。” 店小二欢天喜地直奔后厨去了,似乎也想赶紧逃离这奇怪的客人。凌飞云这才开始仔细巡视整个大厅之中,真是一群奇怪的客人。 大厅了一共只有四桌客人,凌飞云自己坐的是西南一角靠左一桌;西北一角的邻桌是一男一女两人,男的三十来岁,身材极为肥胖,满脸都是油腻,女的却是一身粉裙,十八九岁的样子,却偏偏又是极为腻歪的坐在一起喝酒调情,只要看一眼都会莫名生出一股恶心;东北一角靠右一桌,却是独坐一个道人,年纪五十岁开外,既不吃饭也不喝酒,只是把杯里的茶不停倒往壶里,又把壶里的茶倒往杯里,反反复复,茶水冷了又烧热,再沏再倒;东南角落里的一桌倒显得有些寻常,四个白衣青年,旁若无人地款款而谈,既不喧嚣也张扬。 虽然已多年不在江湖走动,经验阅历却仍在,凌飞云感觉这些客人绝不寻常。那胖子并不胖,整个手掌修长有力,手指灵活拿捏酒杯,与整个肥胖臃肿的身体形成巨大反差,一定是副使暗器的好手;看那道人稳坐如钟,周身萦绕的不是出尘之气,反倒是一股子煞气,正应了江湖谶语“僧道难缠”;再看那四个白衣公子,既无俗家纨绔之气,却又天生一股子贵戚之风,聚在此地谈文论武绝非寻常;凌飞云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大爷,你的卤牛肉和酒,鲜鱼汤汁想必是这小爷吃的,小人特意交代厨房未曾放丁点咸辣之物。”店小二讨好一般地说道。 “嗯,真是个机灵的跑堂,待会从柜台结账划出十辆黄金打赏你。”凌飞云虽眼观四下,却也不忘夸赞这极善奉承的店小二一番。 彷若无人地尽快享受这一桌的美食,一路急赶未曾好好吃上一顿饱餐,此刻虽然身处险境,凌飞云也顾不得提防,疯狂地享受着美食。 “小子,只顾腹中之饥,却忘了你怀中之人?”一个极不友善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凌飞云原本递食的手停了停,缓缓放下手中的牛肉,拿起汤匙,缓缓说道:“前辈教训得是!”略带愧疚且小心翼翼地喂食着怀中的麒麟儿,确实在饥饿面前,任谁都会忘了许多所谓的道义与责任。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房间里东北一角的道人。道人虽然在跟凌飞云说话,却又并不在意凌飞云,仍然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中的杯具,不停地倒换着茶水,并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杯具何尝不是自己人生的悲剧。 盏茶之后。 却是东南角落里的四个年青人率先站了起来,领头一个白衣飘飘、面容俊雅,只是嘴角一个突兀的黑痣分外惹眼,带领着四人踱步走了过来。 黑痣青年拱腰抱拳道:“阁下可是荆襄郡的凌飞云凌将军?” 凌飞云心知已然避无可避了,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自顾自似无他一般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不是,今日便罢了,若是阁下,此间事难善了。”虽然话说得不客气,可是黑痣青年却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似乎所说之事与自己毫无关联。 “哈哈哈!”一阵短促的狂笑,凌飞云缓缓放下手中的汤匙,一字一顿地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区区在下!” “果然不愧是洞庭之上的豪侠,既是如此人物,也不辱没了我等名头,实话告诉你,今日我等此地设局伏击,正是要取你性命!”黑痣青年忽地就换了一副模样,顷刻间便是满脸煞气。 “可我怕辱没了我的名头!”凌飞云反唇相讥道。 “哼!能死在“白衣门四小生”手里,是多少江湖豪客的求之不得的幸事!“黑痣青年自负地说道。 “既是如此,也应该给我个明白,为何杀我?” “也不怕让你做个明白鬼,荆襄王重金发布绿林追杀令,虽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过那赏金却是丰厚。”黑痣青年一旁另一个满脸阴骘的年青人沉沉说道。 “白衣门区区小派也能如此厚颜吹嘘!真个不怕人笑话?”这一句嘲讽瞬间便激起了白衣门四小生的怒火,纷纷转头看向了房间西北一角的胖子。 “胖梨花,你又是哪里来的勇气敢在此地大放厥词,想你也不过是唐门一弃徒而已,还在拿唐门作你的遮羞布?”黑痣青年得意地笑着说道。 “你!”一时间胖子竟说不出话来,好似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条被人捏住七寸的蛇,丝毫动弹不得且无话以对。 原来这胖子正是白衣门四小生口中的‘胖梨花’,胖梨花原本是四川唐门三代弟子中的翘楚,却因为贪恋门中之色,被逐出了唐门,四处流浪成了一个绿林杀手,专门四处猎取赏金以供嫖宿之资。 如此,足见凌飞云见识不差,凭一双修长的手掌已把这胖梨花来路猜得七、八分,不过却也更提得一分小心,古人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第二十二章 不知道人 “有甚好争的,难不成先决个高下再打猎?”角落里的道人终于开口说道。 “你!”白衣四小生异口同声地喝到。 “哼”胖梨花不屑地用鼻音哼了一声,便默默地喝着酒,一把将美人搂了过来。 “不知道人,你也休得狂妄,若是我等与胖梨花联手,你未必就能全身而退。”黑痣青年狡黠地说道。 这黑痣青年也非莽撞之辈,此刻三争之局竟能以此连合之计以对,果然心计狡猾。 “便是你们一起上又何妨,老道自认不敌便是败走又何妨,只是到手的猎物却早不知飞到了哪座山!”这道人也是极为机警,生怕几人联手对付,不失体面地说道。 这道人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绿林好汉,道号“不知”,戏称不知道人,不知道,人。师出武当矮袖道人,手中唯一柄拂尘,却能当得刀兵利刃。 “那依道长之见,我等又该如何?”胖梨花两眼放光不失时机地说道。三方之中,唯有这胖梨花气势最弱,也无怪胖梨花如此小心,白衣门胜在人数,不知道人胜在武艺,而自己唯有一手梨花针,别无依傍自然要弱上三分。 “哈哈,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若是我全盛之时,你等岂是我十合之将?”凌飞云无奈地说道。 “不错,洞庭四杰虽然极少行走江湖,名号却是响亮,不过可惜了你永远不可能回到全盛之时,因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胖梨笑得极为得意,腮帮止不住地颤抖着。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喝了这杯,生死何妨?”抬起手中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凌飞云不曾想到,这死局竟来得如此之快,还未开始流浪江湖,却要死在这江湖的岸边。 “凌飞云死何足惜,但求各位好汉答应我这临死之人一件事!”凌飞云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解下腰后的背带,将怀中的麒麟儿放了下来。 “命绝不可饶,乞留全尸可以答应!”诡计狡猾的不知道人先一口满满地说道。 “半条命又何乞苟延,不过是怀中这新生命,一则是忠义之后,二则未尝人世百味,还请放无辜一条生命!”凌飞云果决地说道,一副若不答应便要以死相拼的模样,一时竟震住了场中诸人。 “上天有好生之德,好,道爷答应你放着怀中小儿一命!”不知道人言罢,眼神左右而望,不容商量地盯着白衣四小生以及胖梨花。 “白衣门素来讲求仁义,这无辜孩子自然不该陪你这该死之人共赴黄泉!”黑痣青年是这四人之中的大师兄,不曾商量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剩余三兄弟也纷纷点头应允。 “我胖梨花自小生在唐门本是庶出,早已尝遍了这人生百味,也让这小生命尝尝这人世生活之苦!”胖梨花耸耸肩,似是答允地说道。 “好,既是如此,便好好吃上这最后一餐,与我这侄儿再相聚一刻!小二,再打十斤纯苞谷酒来!”凌飞云大声喊道。 店小二听得招呼,应了一声,飞快地从屋外端着一坛苞谷酒跑了进来,似乎是早已准备好了一般。笑吟吟地说道:“大爷,你的酒!” “今日若死,留这财帛何用,你这小二也算机灵,服侍了本将军这最后一餐,这一袋珍珠与这玉珏便赠予你吧!”凌飞云言毕已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袋,装有十余粒珍珠并剑痴所留的玉珏,一齐赏递给了侍立一旁的店小二。 店小二吴石栗伸手接过一袋子珍珠,双眼却死死盯着绿色的玉珏,绿色玉珏上刻痴刻一”痴“字,一柄短刃横穿”痴“字而过,“这玉珏你从何而来?”吴石栗一改之前的卑躬媚态,声正气宏地问道。 这一刻,再不见先前那个无势力的吴石栗,脊梁挺直竟有一分阳刚之气,眉目间竟也隐隐暗藏了一丝锋锐,一股雄浑气势压迫而来。 凌飞云竟也生出了一阵莫名的恐惧,眼前这吴石栗竟隐藏得如此之深,武艺绝非在场诸人可比,不自觉地答道:“此玉珏乃是剑痴前辈所赠!” “什么!”胖梨花诸人异口同声惊呼而出。 “果然是他!”吴石栗喃喃自语道。 吴石栗不再纠缠,转身将袋子和玉珏一并递还凌飞云,缓缓道:“既是故人之友,你就此离去吧!” 凌飞云猛地感到周身压迫骤减,“多谢兄台之意,不过今日此间之事怕是不能善了!”言罢目光逡巡一遍场中的胖梨花、不知道人、白衣门四小生诸人。 “不错,不管阁下何人,今日绝不容这小子出了这厅堂之中。”诸人之中武艺最好的不知道人狠狠地说道。 “哦?不知道人,我看你是不知道死,不知道怎么死!”吴石栗转身直面不知道人,一股杀气漫天而出。 “休得猖狂!诸位,若是以后还要继续江湖打猎,今日务必联手将这厮斩杀,否则今后的江湖恐怕再难有我等猎人立足之地!”不知道人狡猾地将原本心生退意的诸人捆在了一起。 胖梨花早已心生退缩之意,感觉这吴石栗先前展露一手卓绝内力,己方这几人皆不是其敌手。此刻被这不知道人一拉一拽,心中只得暗暗叫苦,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不错,绝不能辱没了我等名头!若我等联手定能斩杀这厮!” “哼,几个江湖三流、跳梁小丑也敢如此自负!”吴石栗似乎懒得去望一眼,懒懒得继续说道:“既是如此,怨不得旁人!”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臃肿的胖梨花,率先暴起,身法急退,手中却已挥挥洒洒甩出了数十根梨花针,果真如暴雨疾射一般,眼见这吴石栗就要如刺猬一般了。 不知道人手中拂尘起势一动,瞬间化作漫天千丝万缕,直袭吴石栗裹绞缠缚而去。 白衣门四小生齐刷刷拔出腰间软剑,衣袂带剑疾刺而出,上下左右四路刺出,急急又分出四四十六路要害处刺去,封堵合围不留活路! 第二十三章 无归为胜 吴石栗既没有如雨后梨花一般纷纷凋落,也没有如蚕蛹一般被周身蚕丝裹住,更没有被夺夺利刃刺出十个窟窿。吴石栗仍是安然地站立在场中。只是轻轻挥舞手中白色抹布,左一圈,轻轻荡开数十根暴雨梨花针,右一圈紧紧缠住了千丝万缕的拂尘,缓缓后退一步,扯回白色抹布,护住手掌一把抓住了十六路分刺而出的四柄软剑,用力一拧,四柄软剑顷刻碎作数截,掉落一地。 起手间便已化解了数人的杀招,高下已判!这是山岳与顽石之间的比试,小河与湖海之间的差距。 ”如此应该够了吧!多年不染鲜血,勿要让我破戒!“吴石栗毫无感情冷冷地说道。 ”阁下武艺非凡,唐非心服口服,可否就此离去?“胖梨花一脸恳求之色,只是一条普通抹布已可以挡住数十根暴雨梨花针,胖梨花深知此等武艺放眼江湖亦是难得的高手,再无半分傲气一心只求安然离去。 ”自然可以!“吴石栗根本不去看一眼,淡然地说道。 吴石栗话音一落,胖梨花早已一步窜了出去,根本不管先前与自己卿卿我我的粉裙女子。在生死面前,所有的**媾和都不值一提。 吴石栗转头望向了白衣门四小生,不屑地说道:”你们四个不入流小虾,今后莫要再使剑了,辱没了素称‘百兵君子’的剑,你们不配用剑,更不配称作剑客,他日若有时间,定会去寻白衣门主,他只能穿白衣不能使剑!” “你!”白衣门四小生虽心中极怒,却不敢发作,只得憋红了脸,恨恨地望着吴石栗。 “阁下如此霸道,可否请教何妨神圣?今日虽不敌阁下,来日若有机会贫道亦可邀约江湖朋友一起讨教!”这不知道人果然极为老练,一面所言不敌,一面又请教来路留作来日以对,若是这吴石栗不敢报出来路,今日虽不敌也可扳回一点颜面,让这吴石栗难堪,若是能得知来路,将来亦可再决高下寻回今日荣辱。 吴石栗却似乎根本未曾把这不知道人放在眼里,也没有把这不知道人未来的邀约放在眼里,依然淡淡又略带一丝不屑地说道:”若是矮袖道人或可敌我百合,但凭你邀约的狐朋狗友,还不入我眼!“ ”你!“不知道人又一次气得语结,却又发作不得,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丝毫办法,因为先前一战,不知道人心内深处确信这不是诳言。 ”滚吧!都滚吧!今日歇业。“吴石栗淡然地说着,缓缓朝着门外走去,伸了一个懒腰,”看来他是寻到个宝贝了,我也该去寻我的老伙计了!“根本不管不顾身后的诸人。 ”等等!“凌飞云一声急喝。 吴石栗停下了前进的步子,懒懒地问道:”小朋友,你有何问?“ ”你与剑痴前辈是何关系?为何今日救我离此险境?“凌飞云一口问出了心中两个疑问。 ”莫管莫问,莫看我年轻,不过一张人皮!剑痴与我多年故交,将来你自会知道。“吴石栗早已走出屋外,又佝偻了身躯,低头俯首喂食栓在栅栏上的马匹。 ”大雁无归,你不是归人,那便做个过客,真正做一个过客,谁都不识得过客。“吴石栗似在自言又似在警告一路狂奔逃命的不知道人和白衣门四小生。 凌飞云怀抱着麒麟儿,缓步走了出来,走至马槽边:”大恩不言谢,可否告知尊驾名讳,将来或许我这怀中婴孩亦有图报之机!“ 吴石栗头也不抬,仍然自顾自地搅弄着槽里的马饲,”大雁无归,你不是归人,那便做个过客,真正做个谁也不识的过客,岂不更好?“ ”还请阁下告知真名实姓,凌飞云只是一个有今日无明日的浪客,只求心中每日记挂恩人名讳以徒心安!“凌飞云刷的便要跪下。 吴石栗转头一把扶住凌飞云,无奈摇头说道:”我只是一张年轻人皮附着脸庞,已是年过百岁之人,你既如此执拗,也不诓你,我与剑痴本是同道,江湖人称无归剑客雁无归,却是大雁的雁,不是春燕衔泥的燕。“ ”无归剑客,无归剑客,难怪此地竟是无归酒肆。“凌飞云恍然所悟地说道。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不错,苍茫人世任谁都是过客!前辈了悟可喜可贺。“凌飞云抱拳贺喜道。 ”难怪剑痴会赐予你玉珏,根骨奇佳悟性上乘,剑痴为何不将你纳入门下,以备‘三城十剑’之争。“既是无归剑客亦是吴石栗,对凌飞云竟生出了几分相惜赞赏之意。 “罢了,不再多言,你去吧!此行一路凶险,但以剑痴脾性,断然不会让你轻易犯险身死,一路上少不了安排人手暗中照拂于你,安心去往你想去之地,勿再多言,就此去吧!” 凌飞云深知多言无益,抱拳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就此别过!”疾步走向栅栏,解下马匹跨上马背,扬鞭疾驰而去。 这一去十六年,这一去不复返,这一去便是寂寂无趣十六年。十六年,或许不短也不长,任多少青春蹉跎,多少相守却离,多少相爱却恨,多少无辜却死。十六年,确实不长也不短,十六年,天色依然不变的风吹云即动,地貌依旧不改万年的沧桑,可是悲哀的早已物是人非,无论悲哀与否,爱或不爱,恨或者悔,凌飞云已然中年即暮,麒麟儿已然长成少年。 这便是时光,也是生活,无论生与死,爱或恨,这滚滚前进的车轮终不曾停止驻足,渺渺众生、无辜生灵只得跟这个残酷的老人一起老去,年少时我爱过的无情或者雪晴,终将忘却。不论是你的无情或是我的懵懂,亦无论你的冬阳或是我的寒雨,终将到这忘却,因为我有我的爱人,你亦有你的爱和祈望。这时光逼着生命残忍冷酷,末了忘却,终不过是一场残忍的成长与历练。 相遇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在你最美的青春遇见你,却不能相爱更不能相守,权当我是个过客,不曾被你留意的过客。 凌飞云终也明白了,为何无归,又为何世上有个无归的剑客。确实心无所归,便是一个剑客,已然无归不羁,便是不能无敌与天下,自然也相去不远,因无归自然便无畏,哪里是死地便是埋葬之地,死又有何惧,自然无归为胜! 第二十四章 镇守雄关 华夏十六年。 云南府,南广郡。 南广郡位于云南府最北端,乃是云南府据守要塞的北大门,与川蜀、贵州三地接壤,古称“鸡鸣三省”之地。因而此地风土人情与别处不同,既有南蛮子的彪悍劲,又有贵州一带的狡黠略带豪爽之风,更有川蜀人的风辣与机智。 南广郡千古依傍的乃是境内镇雄关,正是凭借这一雄关要塞,才成为云南府内有数的大郡重镇。镇雄关,乃是取“镇守雄关”之意,关隘乃是依托南广郡内第一高峰乌峰山,南北绵延数十里,高低起伏,易守难攻千百年来素为兵家必争之地;关内除乌峰山外,还有凤翅山、赤水源、白水江等名山大河,地势高寒起伏、山路复杂,极少能驻防外来兵卒,都是本土兵士为多。 南广郡内共有四乡十六镇,东半郡三乡五镇,西半郡一乡十一镇,其中一个五德镇。一说,五德镇古称“五眼洞”乡,古镇附近曾有五口乌盐井而得其名,后与德合乡合并各取一字,故得“五德”之名;又一小说家言,后因镇内出一大吏,辞官归隐之后报州府改乡名以荣耀宗族,倡导乡邻以“仁、义、礼、智、信”传家育子,故远近闻名而得仁义孝廉的“五德”之名。 五德镇乃是白水江畔第一镇,人烟稠密且历来是江湖人士隐居藏世的佳地,白水江自西向东悠长缓慢地流淌了千年,将这个夹山小镇齐整地一分为二,南北两岸对河而居八万人,西面是极少有人探寻的白水江源头,东面是白水江流向的未知的尽头。白水江源头存活着一种极为古老的怪鱼——大鲵。大鲵四脚爬行,嘴内有锋利倒齿,生性凶残的河陆两栖肉食动物,因其喜居山涧溪流之中,又因叫声很像婴儿的哭声,所以又叫“娃娃鱼”。 镇子西边,白水江源头住着一个奇怪的老头儿,特别喜欢捕捞大鲵,老头捕捞大鲵之后却并不食用也不街贩,仍旧将这凶残的大鲵放回白水江中,似乎只是喜欢与这凶物搏斗的过程。久之,这白水江源几只较大的大鲵竟被这老头驯服,似家养一般每日傍晚竟要在老头屋外鸣叫觅食,就好似数十个小孩伤心哭泣一般,远远地吵得整个小镇难得一个安宁傍晚。 这一日,傍晚。 老头和往常一般,从屋里拿些新鲜猪肉末,悠然地喂食着河里的大鲵,自言自语地和水里的大鲵说着话,好似说教自己的孩儿一般地认真,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人竟也没有发觉。 老头背后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儿,身穿一身青布麻衣,衣服上有些破旧和浅浅的泥垢;男孩儿一双大眼搭配一张略显宽扁的脸,脸上还稀稀疏疏落了几颗雀斑,长得并不丑但却绝不好看。男孩轻声地说道:”余爷爷,你就教我捕鱼吧,我也想跟你一样勇敢。“ 老头姓余,五十岁出头,不知道何时搬来镇子上的,镇子里认识他的人并不多,而他认识的镇子上的人更少,因为总是别人在背后更多地谈论他,他却总是孤独寡言地活着,孤独地一个人住在这源头之上。不过眼前的这男孩却是例外,从小便一直喜欢到这陪老余,看这河里据说会吃人的大鲵。 余老头笑了笑,反问道:”你家的炭火生意不是做得挺好,还要学我这没用又不挣钱的营生有何用?“ 男孩儿有些悲伤地说道:”我的家里应该不能再卖炭火了,因为我的二婶凶恶,不许我的父亲和母亲再卖炭火给镇子上的人了,只许她一人独卖,而且衙门里也不准再卖炭火了,生怕给镇子上带来火烛之灾。“ 余老头恍然叹气道:”既是如此,我便可以教你捕鱼,不过我这营生却是以命相搏,就算捕捞河里虾米小鱼,也是有可能随时命丧河流川泽之中的,你可要想好。“ ”我自然想好,与其活在这镇子上总被人欺侮,不若喂了这河海之中的鱼儿,若是搏得命来,早晚捕捞些奇珍,总会出人头地钱财万贯!“男孩眼中只有远处的财富,似乎只要相信总会有的,满满地期望和必信。 ”一则,我须得亲自问问你的母亲,是否答应你学这苦差营生,二则我实在不愿意你这种满心求财的心性学我这手艺,捕捞无辜生灵早晚会有报应,实在不愿你落得似我这般的下场,一辈子孤家寡人半死不活的。“余老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心下不愿教这男孩学习这捕捞手艺。 ”若是真有困难,老头子我也会尽力帮忙的,这十多年来还是感谢你们一家人柴米照顾的,这样吧,你且先回去吧,明日赶集我提些虾米上街来卖,顺道去寻你母亲问问再说!。“老余头挥手示意男孩儿赶紧回去,天色已经将黑,这儿离镇子还有约莫半里路,生怕天色尽黑之后男孩儿不好走回家。 男孩儿只得悻悻地走了,一路暗骂自己嘴笨,原本准备好的说词,只说了一句反被老余头给挡住了嘴巴。原本就想好不告诉老余头学捕鱼是为了挣钱,如今他只道我是为了捕捞他心爱的娃娃鱼去卖钱,自然不肯教我。男孩一路自责不已,郁郁不知何时已然回到家中。 男孩儿家住镇子街中,家里是做炭火生意的,双亲都是地地道道的小商人,早年远下川蜀背过私盐,修渠补路帮工下苦也做过,渐渐也从“仕工商农”这森严的等级之中爬了起来,从一个食不果腹的农民翻身成为一个可买衣衫的商贩之家,从最下等人变成了下等人。男孩名叫李元青,从小跟着双亲经营家里的小商铺,家里的就是存贮石炭,为镇子上千家万户送去炭火和温暖,不管三楼五楼,就是挣那一份辛苦血汗钱。这和老余头并不一样,老余头是以命相搏,而这只需以力相持,便可得到存活的报酬。 第二十五章 咄咄逼人 翌日,中午的太阳有些微寒,已经是深秋,就快到了寒冬。整个街上赶集的人也极少,偶有贩卖茶果米粉的,老余头提着鱼笼从街头走了三两分钟就卖完了笼中的鱼,因为谁都知道老余头手里的鱼是货真价实的鲜活鱼。 老余头慢慢地朝着街中走去,老余头准备去寻找李元青的母亲,一来询问家中是否有何变故,若是真有困难须得出手帮助;二来,若是果然问得想让李元青学这打鱼营生,那自然必须得尽心传授这苦命孩子求生本领。 远远地热闹了起来。 “你个泼妇,你不要脸!”汹汹气势一个声嘶力竭却仍要破喉高喊的女人声音。 “我是泼妇,你是什么?到我门上来吵架撒泼?”一个软弱中略带倔强的女人声音对骂质问道。 “xx,你不要脸,低价出售炭火!” “一斤炭火三文钱,我卖五文一斤,赚两文辛苦钱有什么不要脸?难道一定要跟你一样卖十文才要脸?一定要跟你一样就算收了十文钱,也只能买到九两炭才要脸?” 老余头疾步赶了过去,里三层外三层围聚数十赶集老乡的地方正是李元青的家门口。而且这声音很熟悉,一直软弱质问的中年女人正是李元青的母亲。老余头拔开人群,站在了最前面,并未贸然地上前劝解,因为这个地方有个奇怪的规矩,但凡有人吵架或者打架,必须远离是非之地,就算劝解也得远远地动嘴皮,不然很容易就绑架在了一起。 ”算了,算了,别吵了,都是自家人,两妯娌有什么矛盾舌根都烂在锅里,赶紧回去了!“说话的是李元青家隔壁的张大婶。 ”张大婶,您是不知道,这不要脸的跟我们早没有半点关系,这是扰乱市场啊,三文买来两文卖,今天非得收拾收拾这样的不要脸!“泼辣的中年妇女换了一副好声气和张大婶说话,因为张大爷在镇子上也是极有名望的人。 ”哎呀,都是自家人,便宜贵贱都在别人,一个愿卖一个愿买,算了算了,赶紧回去,听我一句。“张大婶也是极为客气的说道,因为这个中年女人在镇子上是极为有名的泼妇叫余双凤。就算张大婶也不愿意随便就得罪了这样的人,而且虽然是多年的邻居,但张大婶也不愿意为这就得罪了同样是一条街的人。 ”好,今天张大婶在这里替你说话,就给你条活路,以后你就别卖炭火了,这镇子上只有我能卖这炭火,若答应了今日就饶过你一家子!“余双凤恶狠狠地指指点点着骂道。 “对,对,对,胆敢再卖就打死你这一家子窝囊废!”余双凤的女儿帮腔道。 如此一来,张婶也不好意思再出言劝解,三家两面都是邻里,如此台阶已然足够,不必为了别人的马,摔破自己的鞍。 ”我不卖?我这一家子人去喝西北风啊?就算打死我我也要卖!“中年女人终于不再软弱,提高了嗓门对呛道。先前的软弱或许是因为贫穷,而此刻却再也不理会平素的忍耐,因为若是再忍耐下去,或许连手中的碗也将丢了,没有了生存与性命一切都是枉然。 老余头瞥见站在门后的李元青,呆滞地站着,不敢出来,面对站在外面的这么多人,似乎是极为害怕和羞愧的。因为任每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都不会轻易的忍受自己的母亲在众目之下遭受无端的辱骂和屈辱,但是他却能够忍受,因为他确实害怕了。母亲早早就叮嘱他,千万不要出去,外面的几个女人专会打人,而且专会打男人。若是男人还手,就会被抓去衙门受审,若是不还手,被这样的女人戳了一手指,也会背运很久的。一样因为贫穷和岁月的打磨而变得寡言少语,有些木讷呆滞又佝偻了背脊的父亲也同样站在门槛里面,不敢出去,因为面对泼蛮,男人往往是沉默和逃避,而李元青的父亲则更多是因为害怕,因为律法和嘴根本保护不了他。 律法是富人权贵的律法,而嘴却是穷人的嘴。 老余头自然也是知道镇子上这些男女忌讳的,所以也暗暗朝着李元青摇了摇头,示意李元青不要出来,不要站出来,就这样站着,或者后退。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有种你下来,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余双凤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被一齐呐喊助拳的七大姑八大姐拉住,耳语了两句,便不再往前了。因为镇子上也不是法外之地,也有衙门,也有朝廷律法,若是无故冲到民房住宅之中,主人家打死冲撞私宅的人也是可以减去一半刑责的,不会杀头填命,至多也是流放或者坐牢抵偿。 或许是有了这样的提醒,余双凤不再往前了,只是在原地叫阵:”你下来啊,有胆你下来!今天姐妹几个就打死你,看你能怎样!“ ”我不下来,你上来啊。“李元青的母亲也是知道私闯民宅这一律法的,仍然站在石阶门槛上不下去。可是,任谁都知道,她确实是怕了,若是不怕,便下去又如何,她是怕这律法或许到不了这。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余双凤没有办法,只得搬起一直安静摆放在门槛边上的炭火,四处乱扔一通砸,意欲逼着李元青的母亲下来。然,这软弱的一家人,只敢站在门槛之上,可怜的一家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够了吧,余大姐,何必咄咄逼人!人在做天在看。“老余头终于看不下去,两步走上前去,站在了余双凤的面前。 ”哟,哟,你个打鱼的孤寡老头,关你何事?滚一边去。“余双凤愤怒地说道,因为这劝解的老头实在太不自量力了。 ”哼,你这种人贱人真是恬不知耻,你一个卖狗肉的女人又有何骄狂的资本,不就是多杀了几条狗,不就多挣了几个臭钱,多捧了几个官人衙役的臭脚,连我这卖鱼的都看不上你!“老余头心中无名业火早起,怒目而视抬起下巴大骂道。因为此刻这样的女人实在让老余头看不起,只能抬起自己的下巴。 周遭围观群众有四乡八村来赶集的,有山头山脚来贩野味的,有镇子上闲耍逛街的,有明白事理的,有好事不嫌事大的,都只是心中叫好,仍谁都不愿得罪亦不愿打断这剧情,继续饶有兴致地观看这跌宕一幕幕乌烟障剧。 ”亲戚姐妹们,一起上打死这孤寡老头,看他还敢多管闲事!“余双凤知道眼前这常年打鱼的老头,有些气力不敢贸然就上去抓扯,只得依仗人多。 ”滚过去点,一群不要脸的泼妇,还想仗着欺负我这外乡孤寡,我已差人去报衙门,一群泼妇街头寻衅闹事,待得衙门捕快来抓你上堂下狱!“老余头气势涨了起来,能够拿到律法才是最好的武器。 第二十六章 阿布拉多 ”你这孤寡,竟敢诬告良民、谎报衙门,也不怕衙门捕快老爷打你板子!“余双凤和几个泼妇也都有些惧意了,这样的无理取闹、街头寻衅确是衙门捕快最为痛恨的。 ”闪开,闪开!“两声粗犷的喝骂远远传来。 围观群众自然又自动地让出了一个缺口。 缺口处疾步走出两个捕快,身着藏青布衫的,头戴铁簪别发,腰间挂一柄狮子吞口的鬼头刀,捕服左胸前刺绣一个拳头大小的布贴,布贴上白底青线绣一”捕“字。 ”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的肥胖捕快满脸潮红,醉醺醺地开口问道。 老余头弯腰抱拳上禀道:”捕快老爷,这一群泼妇在此闹市寻衅,将李家炭火打翻,竟还强令李家不再低价贩卖炭火,如此欺行霸市、扰乱市场还请捕爷做主。“ ”可有此事?“满脸麻子的肥胖捕快眉目紧蹙,转头狠盯着余双凤问道。 回禀捕快老爷:”却是这孤寡老头诬告民妇,我两家本是亲戚,今日来此就是打个招呼,以后两家卖炭各按市场,岂有强令不卖之说,还请捕快老爷明断。“ ”对,对,正是如此。“身后一干泼妇也都赶紧点头附和。 群众却只是笑而不语,群众的眼睛却是雪亮的,可世上最沉默的也永远是群众。 ”捕快老爷,今日之事暂且不论谁是谁非,民妇只求得一平安栖身之地,若哪日捕快老爷不在镇子上,民妇恐怕暗地无故遭人辱打,还请捕快老爷今日当众人之面替民妇做主一回。“李元青的母亲终于放大了胆子,轻轻迈步走下门槛。 ”朝廷律法岂是儿戏?不论是谁胆敢寻衅闹事,捕爷第一时间就将他擒拿下狱,话就撂在这,不是针对谁,却也是说给在场诸位都且洗耳听听,最好记下为妙,免得日后犯了律条,少不了捕爷一顿鞭笞刑罚。“满脸麻子的捕快恶狠狠地用目光巡视了周遭一圈,吓得周围群众赶紧作势欲散,却又有些不甘心,因为这剧还没看到结局。 ”捕快老爷说得是,朝廷律法岂是儿戏,民妇谨记在心,打死也绝不在捕快老爷地盘里闹事。“余双凤双手合十,做出恭敬顺从之态。 ”恩,这还差不多。“麻子捕快心满意足地看着余双凤,正如欣赏一条听话的阿布拉多。 ”就此散了吧,别耽搁捕爷喝酒!“麻子捕快打了个酒嗝,转身欲走。眼见周遭群众仍有些意犹未尽之态,另一个身材有些魁肥的捕快大声吼道:”一群刁民,还留在此地作甚?还不给我滚!“言罢,用力一抽腰间鬼头大刀,抽至半鞘却并不出刀。然,半截大刀却也足够了,周遭百姓作鸟兽散。 ”你们这两个酒囊饭袋,如此泼妇不绑缚衙门打杀威风,却忙着喝酒逍遥,今后这镇子上但凡有人受辱也是这般驱散可了?若是杀人又当如何?“老余头再忍不住心中怒火,虽是养性十数年,今日眼见这般不平却是再难忍住心中愤懑。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诬告良民也就罢了,焉敢在此地胡言,坏了捕爷名声。“肥胖捕快大声喝骂,转身正对老余头。 ”尔等虽是不入流的芝麻官,为万姓小民的父母,却不思为民做主,反倒助长歪风、鱼肉百姓,着实可恨,今日杀之亦不会造生孽障,反倒是功德一件。“老余头一改往日的邋遢与苍老,目露精光、杀气四射。 两个捕快着实被这一喝骂醒酒二分,老余头这作势欲噬的态势又醒酒五分,此刻捕快二人的酒已醒了七分,但也实在迈不开步子,丢不下面子,只得壮胆大骂:”老匹夫闹市之上口出狂言,目无法纪公然辱骂衙门捕快,今日誓要拿你下狱,若不然朝廷律法衙门威严何在!”肥胖捕快显然并非真正的酒囊饭袋,深知眼前这老头绝非常人,扯着律法拉着衙门,一副正义执法的姿态,若不然,恐怕难敌眼前这深不可测又要多管闲事的老头。 数十群众非但没有被这即将发生的打斗吓跑,反倒越来了兴致,不过却围观得远了些。 捕快二人言罢已然抽刀出鞘,再不敢轻视眼前这五旬老头,若是平日遇见这样年过五旬的乡野老头,只需一把便能甩得老远,今日却不容小觑,先前这老头显露这一身杀气已然让两人心惊肉跳。 “老头,你究竟是谁?报上名来,捕爷不杀无名之徒!”肥胖捕快狡黠地问道。 不待老余头回答,捕快二人早已使了个眼色,猛地一步跨出,好似猛虎出笼迅疾而出,呈两面半合围之势砍出,胖捕快斜砍而来,直砍老余头肩胛;魁肥捕快横劈而来,直欲腰斩了老余头;都是打算一刀结果了这老余头性命,哪里有拿人下狱那般擒拿活口留下活路。 老余头身形不动,微一侧身,双手齐出,左手化作三指鹰爪,一把擒住胖捕快斜砍而来的手腕,右手化掌为刀,轻轻一砍,劈落了魁肥捕快横劈而来的鬼头刀,顺势一掌,魁肥捕快已然飞出十步之外。 老余头转身盯着肥胖捕快,一字一顿地说道:“朝廷律法是天下人之律法,绝非你一人之律法,更不是尔等鱼肉乡邻的律法!”大喝一声,用力一甩,竟将肥胖捕快整个人甩出三丈之外。 肥胖捕快重重摔在地上,右手支撑着地,急欲爬起来,却一口鲜血狂喷,气急心惊之下竟晕厥了过去。 “杀人了,杀人了,快跑!”这一来,可把一直围观的群众吓得不轻,一路鸡飞蛋打,几个脚步蹒跚的老人竟被挤倒,躺在路中无人管顾,整个街面乱做一团。 老余头转身朝着一直躲在门后的李元青母子走去,李元青紧紧躲在门后此刻心中却是快意的,或许是因为先前两个捕快的跋扈之态,也或许是因为老余头这个英雄式的正义深深触动了他的内心,更或许是这样能让之前母亲受到的欺辱能得到公正的裁决。但这绝不是真正的裁决,一切或许才刚开始。眼看着余双凤跑得急急惶恐,李元青心中暗自高兴,跑得越远越好,千万要好好活着,若不然,这漫漫人生岂非无趣至极,一定要活着,等我长成你最不愿看到的模样,再好好安排遇见。 第二十七章 倾巢而出 老余头走至李家门槛之上,站在李元青三尺对面便不再向前,右手猛地高高举起,作势欲要打杀李家母子二人,却忽然哑起嗓门悄悄说道:“你们不要怕,今日我莽撞出手,看来这悠闲日子是过到头了,这镇子我是呆不下去了,只是如此一来却也连累了李家。” 老余头这猛地一出手早已吓得李元青母子忘却了迈步逃命,闭上双眼等待这一掌劈下来,等来的却是老余头哑着声音的几句话,正欲点头说话,却被老余头哑着声音打断了。 “不要动不要说话,听我说,我故作要杀你们这番姿态,是要瞒过那捕快,若我走后衙门追查,你等恐怕脱罪责,如此作态至少可减了几分罪责,疏通些银钱当可保无虞;经此变故,想来李元青也成长不少,今日过后,从此我与你们恐怕是山水不相逢了,有几句良言赠予李元青。” 不待李元青答话,老余头又继续说道:“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要想出人头地蔑视权贵,你就得先成为权贵!若如此你就须得多读些书考取功名才是出路!若想似我这般有能力保护你想要的一切,能够有尊严地活着,那就得去学一身的武艺本领,纵万人亦难敌也,我看你根骨虽非上乘奇佳,但天性机敏极擅专营,武道一途自然也不会落入下乘。” 李元青心中一震,这是一个抉择,关乎前途命运的抉择,若在今日之前,李元青绝不思量,定然是选择寒窗苦读,考取功名衣锦还乡,做个员外绅士光宗耀祖。但今时今日,眼见这现实与屈辱,眼见这所谓脆弱的亲情,眼见这无所傍依的凄苦,李元青深知唯有自强方能立足,古人亦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李元青双目一闭,猛地跪倒,毅然决然地说道:”我宁愿选择万人敌!“言罢双目已然噙满泪水,却丝毫滚落不出,或许是因为今日这无妄的屈辱,或许是因为这无法选择左右也无法反抗的刻骨欺辱,亦或许是因为多年来一直目睹这无力改变命运总在抗争的苦命母亲。 老余头猛然怒吼道:“小子,既然你如此软弱,今日下跪磕头,老夫今日饶你一家性命!”言罢,背对着远处躺在地上喘息的两个捕快,老余头继续压低嗓门道:“正合我意!离开小镇去南广郡,寻铁剑门主大力铁剑赵克明,只说’老渔夫送鱼儿来了‘便可,铁剑门自会收留于你,只是造化却要看你自己了。” 李元青心中一震,更多的则是茫然不知的兴奋,这铁剑门是南广郡数一数二的势力,就算郡守官府也不敢轻易得罪,门下弟子更是个个江湖闻名。李元青万万想不到这老余头居然随口便能说出铁剑门主的姓名,一句话难道自己居然就能加入这铁剑门?李元青深信此情此景,老余头一脸严肃断然不会开如此玩笑,加之先前那老余头深藏不露的身手,李元青深信七分。 “这个小镇子太小,鸟儿终要寻找属于自己的天空,你的江湖就从这铁剑门开始吧!”老余头说完转身不再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还在墙根泥尘之中挣扎的两个捕快,朗声长啸:“真正的男人,要能保护头上的双亲,身旁的爱人,扛起肩上的家前行。”啸声犹在,老余头却早已腾空消失,小镇数百间瓦房屋楞之上还吱吱作响,却早已不见人踪鸟迹。 两个捕快也无脸无力再去追问李元青一家,颤颤巍巍地相扶起来,拾起鬼头刀,骂骂咧咧走回衙门。街道之上却久久不敢有人赶集,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终将归于平静。 李元青的父亲和母亲,一边拾掇那些被掀翻的石炭,一面胆战心惊的盘算着,究竟要不要让这唯一的孩儿外出学艺,又还要担心若是衙门来追问今日之事,该如何作答才可保一家平安。 李元青默然地跟着双亲一起收拾这烂摊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个卖炭翁,“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双亲不正是那个卖炭的老翁,困苦谋生还要担忧这无常多变的老天! 此刻,愈加坚定了李元青心中欲学万人敌的决心,唯有万人难敌,才可以保护头上的双亲,扛起这个积贫积弱的家。 终归难以平静。 “就是这儿,就是一家子勾结强人悍匪殴打之前的两个捕爷!”远远地传来余双凤那尖锐刻薄的声音。 李元青抬眼望去,居然一行还带来了二十七八个身穿青衣的捕快,个个腰间挂着鬼头大刀,有十来个青色的捕服胸前刺绣一个“捕“字,有十七八个身着的却是青色捕服胸前绣一个“役”字,竟是镇子上衙门的所有捕快衙役倾巢而出。 李元青双亲早已吓得紧紧依偎在门后,一把将李元青也扯在了身后,等待着这无法预料的或许是审判也或许是无情的鬼头大刀。 二十七八个捕快,迈步急冲了过来,近了细看之下,领头一个捕快居然是身穿蓝衣捕服的,这可是镇子上难得一见的蓝衣捕快。华夏捕快,统共七等,以衣着眼色见分,这蓝衣捕服乃是后三等中排第一的,蓝衣、紫衣、青衣三等是捕快,前四等却都是捕头了,俸禄地位都远远高于捕快。 蓝衣捕快抬手止住了身后的众多捕快,也止住了一路奔跑而来的喘息,心平气和地问道:“你等可认识之前闹市之上殴打官差的悍匪?”语气之中不带丝毫愠怒,一种让人难以捉摸喜怒的平和语调。 李元青母亲竭力压制心中的恐惧,颤抖地侧身施礼回禀道:“捕爷,民妇一家确实不识这悍匪,这匪徒乃是乔装隐居此地多年的渔夫老余头,平日里素无往来,料想今日却是眼见不过这余双凤欺行霸市,才与先前两位捕爷起了冲突,民妇一家实乃不知这强人背景几何,更是绝无半分瓜葛往来的,还请捕爷明鉴。” 第二十八章 好像良知 “你这贱妇,怎地就推到了我的头上,明明今日是你一家子与那老头勾结,闹市行凶殴打官差,还敢狡辩!”余双凤听着李元青母亲如此一说,生怕这捕快问起缘由来,自己恐也少不了一二分罪责,心下一急,忙忙解释道。 “捕爷不曾问你,泼妇岂敢插嘴”蓝衣捕快面色不悦,却是身旁另一个彪悍的青衣捕快大声呵斥道。余双凤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心中惊惧不定,又是懊悔又是暗骂,懊悔不该多事去搬寻衙门捕快邀功请赏,心中暗骂的却是李元青的母亲如此巧言善辩。 蓝衣捕快淡淡地问道:“我如何信你?” 李元青的母亲心中惊骇不定,摇头颤抖,一则因为这捕快喜怒不定的语调,二则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蓝衣捕快脸上掠过一丝隐隐的杀机,身在朝廷官府经过多年的养威树信,此刻一个区区民妇自然被这死亡一瞪吓得魂不附体。如草芥一般的蝼蚁,蓝衣捕快心下一念,已然杀机浮动,正欲拔刀相问,远处街口拐角,响起了熟悉的呼喊。 “老大,且慢!”正是先前被老余头殴打的麻子捕快和魁肥捕快。 蓝衣捕快脸上杀机转瞬即逝,众多捕快衙役疾步赶了上去,不再理会身后的李元青一家,蓝衣捕快却是独自立在原地,心下揣摩一番,将目光移向了猥琐瑟瑟的李元青,开口问道:“年轻人,你的路还很长,希望你可以给我满意的回答。”抑扬顿挫,话语之中饱含威逼胁迫之意。 李元青双膝一软,竟跪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捕,捕,捕,爷,我,不知道,饶,饶了我吧!”双腮耳鬓簌簌地流下了汗珠儿,李元青感受了死亡的气息,这强大的压迫似乎分秒之间便可以结束一切,这恐惧让一个年青人不得不颤抖恐惧了起来。 蓝衣捕快斜视一眼,摇头叹息,似乎对于一个年青人如此无骨感到悲哀,更多的则是失望和厌恶,不再言语转身意欲离开,正碰上了搀扶着麻子捕快缓步而来的众人。 “老大,今日之事确实怨不得这可怜李家,只怪我们平素疏于防范管控,竟被这老余头骗了这么多年。”麻子捕快摇头叹息道,却引来一声咳嗽,一口血痰吐了出来。 “这镇子龙蛇混杂,有此人物也不奇怪,只是今日怎会就撞上这煞星?是否与这李家有勾结?若如此,先拿这李家三口下狱绝无错漏!”蓝衣捕快手下兄弟吃了这一顿哑巴亏,官府衙门脸上无光,正是一肚子闷气无处撒,正好拿这李家三口问罪。 “这厮将我打晕之后,趁这厮分神之际,林松兄弟急急背我躲到一边,想这厮也无意取我兄弟二人性命,不然此人武艺奇高,抬手间便可取我二人性命。”麻子捕快喘息间话语一滞,继续说道:“这厮不知是何原因,本欲取李家三口性命,最后也是手下留情遁迹而去。” “若是留我等性命是惧怕官府追缉,可是抬手间便可取这李家三口性命却又是为何留手?”魁肥捕快反问道,众人也点头附和质疑。 “混蛋!无须追寻这无聊根底,我自会上报郡守,知会各郡衙门捕快缉捕此贼,暂且先说今日之事因何而起?”蓝衣捕快言简意赅地问道。 眼看着这蓝衣捕快怒意冲冲,麻子捕快心知肚明,只得说道:“却是这泼妇与这李家争占炭火市场,在这闹市之上滋扰集市秩序,才有今日之事!” “这便对了,一干人等尽数捉拿,先审后问定然难逃私通绿林悍匪之罪!”蓝衣捕快迅速地定下了基调。 一直侧耳细听的余双凤,双膝一跪,头如捣蒜,响头直磕不停,一面大声哀嚎道:冤枉啊,望捕爷明断,民妇冤枉!冤枉!“ 蓝衣捕快冷冷看了一眼,轻声说道:”若再聒噪,先割了你的舌头。“ 霎时,整个世界变得安静了不少。 很多时候,一个女人,一张嘴,就足以让整个世界吵闹起来。 李元青一家只是紧紧相拥,并未哀求。相比与下狱问罪,这一家子更不愿意立刻就被割了舌头,所以只有紧紧相拥而泣。 七八个胸前纹绣着”役“字的青衣捕快,迅速围拢上去,两人一组,一边一人,手插肋下,轻轻一提,就似提个鸡仔,轻松将这一家子提拿而去。 麻子捕快看着这一家人,瘫软无力地仍由摆布,只是安静地流淌着泪水,心中莫名的就燃起了一股悲哀,这样的弱势是否与先前自己在强人悍匪面前一般的无力,这就是弱者面对强者的无奈,仅有的反抗都不曾有的弱者,这本是无辜弱者,何其悲哀。 若在往日,这是绝无可想的,可是今日却想起了那一声晴天霹雳,脑子总是回响:”朝廷律法是天下人之律法,绝非你一人之律法,更不是尔等鱼肉乡邻的律法!”这律法在我等手里就算不为正义,也不该枉害无辜。 麻子捕快双目一闭,咬紧牙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面抬手止住,一面说道:“头儿,今日之事着实不怪这可怜的一家子,若论前因,也是这余双凤所引,若论后果,这一家子先前与我和林松一样险些命丧那老贼之手,确是无辜旁人,还是算了罢!” 蓝衣捕快原本走在众人之前,猛地停下前行的步子,却未曾转过身来,双肩颤抖一下,顿了顿缓缓地说道:“既是如此,那便随你,这一干人等本是你二人辖区之内的人户,便交由你二人自己处理,那老贼公然闹市殴打官差,却是公然挑衅朝廷,绝非是你二人私事,我自会追查缉拿,今日便至此吧。” 原本擒拿众人的捕快,得令之后,齐刷刷地将李家三口随手一丢,就似器物抛洒一般丢出去。余双凤根本不在泥尘里匍匐一刻,迅速爬了起来,抬腿便跑,一个趔趄,又险些摔了下去,来不及整理衣裤,拔腿就跑,生怕这捕快些后悔了一样,亡命似的去了。 麻子捕快根本听不出这蓝衣捕快话语之中的喜怒何意,却不知是否拂逆了这平日里说一不二的老大,也不知是否也触动了蓝衣捕快心中的良知。 众多捕快疾步跟着蓝衣捕快远远走了出去,只剩麻子捕快与魁肥捕快互相搀扶着,步履蹒跚,一瘸一拐地走着,此刻一家子还坐在泥地之上,痴痴地望着这些干瘪或是魁梧的背影,李元青竟似看到了麻子捕快身后背着一个若隐的字,又好似两个,好像良知。 这劫后余生,一家子又紧紧相拥,甚至无心去收拾这一地的破碎,快步走回家门,赶紧关上大门,紧紧把门闩上,把这一切悲哀与恐惧关在门外。 第二十九章 红云栖霞 夕阳,金黄色的余晖铺满了整个滇池,此刻的昆明湖就是一颗珍珠,金黄色的珍珠。滇池本就是一颗璀璨的高原明珠,滇池东有金马山,西有碧鸡山,北有蛇山,南有鹤山,四山环绕犹如四指,更好似一只上苍的巨大手掌稳稳托起这颗高原之上的明珠。 滇池西南面的白鱼口,每当春日樱花烂漫时节,绯红一片,如云似霞,正值此樱花盛开之际,借着这金黄余晖,愈发暴烈地盛开着。 红云坞。 一排碧瓦红墙,樱花掩映,荷花还未盛开,就在这摇曳的湖水之畔,一个落寞的身影,如此熟悉。 一袭白衣,随风鼓荡,肩上有些被风吹散的凌乱头发,继续随风凌乱着。安静地远眺着,身在西南,远眺北方,北方或许有牵挂和记忆,此刻正好就着,仰头就是一口烈酒,握紧手中的酒坛,继续远眺,思念了就再猛灌一口,如此反复,不断折磨着心中的念想,直至将心中念想磨灭。 或许这就是美酒可以赋予浪人或者孤独者的唯一美好。 这孤独者正是隐居多年的凌飞云,昔日的洞庭四杰,曾经的江上豪客,如今却只是个落寞的守湖人。十五年前,凌飞云将麒麟儿托付之后,便独自一人觅居至此,一木一瓦,亲手建起这红云坞,每日守护这滇池湖,守着四周五百里打渔为生的村民。 一面安静地等待着心中的祈望,或许她会悄然来看这荷花,或许她现在已经学会了那样神奇的本领,也如那朵火红的艳丽一般,惬意的来这湖面采荷呢。 所以,这十五年来,凌飞云一直守候在这滇池湖畔,一直守着这寂寞,一直等着那远方的祈望。每隔三两个月,便会悄悄去看望那独自成长的麒麟儿,眼看着这麒麟儿真正像个麒麟般的茁壮成长,总算心中稍安愧疚少了许多,却不敢贸然打扰更不敢轻易回想,总让他慢慢没有背负地成长,也让自己少些深陷回忆的仇恨与愧疚。 黑夜终于来了,将所有的光芒白昼尽数杀死,不可阻挡地光临这个世界。此刻的滇池终于不再是一颗高原之巅的明珠,而似黑魆魆的一个吞噬生灵的沼泽恶魔。 凌飞云似乎也闻到了这沼泽恶臭的嘴巴,这湖边的气息腥味竟比白日重了十倍,凌飞云这样的江上豪客也忍受不住这腥味。这却是因为滇池本是个内陆淡水湖,不似江河湖海那般汹涌流淌,源源不断生生不息总有活水。 凌飞云仰头一口饮尽酒坛中所剩不多的烈酒,随手一扔,这可盛酒三升的酒坛就一路破浪而去,这气劲竟可驱物十里一路破浪斩波,内劲修为着实非凡。由此来看,十六年前激愤之下施展七伤拳,体内遗伤并未阻挡凌飞云武道一途的进境,反倒是已臻一流高手之境。不过依剑痴当年所言,想来与这滇池的天才秘宝也不无关系。 凌飞云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丛林小道,一路碎步摇曳地往回走,看着这樱花树下的小道,都是自己一块青石一块青石地垒起来的,每一步都走得特别仔细,虽是醉态毕露,两耳却清晰地捕捉着周围的风声,因为今晚她一定会来的,正好半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正好半年。 走到红云坞外,双耳听得仔细,确实三里之内并无潜息藏行之人,凌飞云略微有些失望,却仍坚定地告诉自己,她一定会来的。 凌飞云微醺地朝着后院走去,有些醉态地欣赏着满园的红云氤氲,这樱花竟与别处的樱花不同,这樱花亦属蔷薇科,一说血色蔷薇花,又一说栖霞红云樱。因此,凌飞云这后院自书刻匾“栖霞苑”。 凌飞云碎步走向一颗茂盛的栖霞樱花树下,抬手抚摸一朵招展而出的樱花,轻轻地凑了上去嗅了一口,闭目享受这栖霞云雾的身境。 “咻!咻!” 极细,极轻,断了半响又续的破空之声。 凌飞云猛地睁开了双眼,轻声自语道:“终于来了,半年了,你依然没有丝毫进步,我却已不是半年前的我了。”嘴角一丝神秘笑意,好似些许玩弄意味,转瞬消失无影。 “你知道我要来?”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准确的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如果声音漂亮人也应该漂亮的话,这女人一定生得漂亮是个尤物。 “最近五年你一共来了十次,每半年都在樱花盛开的时候来,而且是樱花开得最盛的四月初四来,所以你今天一定会来。”凌飞云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非常肯定地说着。 “你竟记得如此清楚?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至少来了十二次!”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故意嘲笑凌飞云的算计失误。 凌飞云转过身来,果然还是一身蓝衣紫纱,梳着流云发髻,蒙着白色丝巾,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 “这十五年来,前五年来教习我的是个擅长登萍渡水的小妹妹,中间五年来教习我的是个善潜息认穴隐藏身形的小妹妹,而这后五年却一直都是你这个擅长音波摄魂的小妹妹在教习我,尽管你姐妹三人装束打扮、行为举止都故作一般无二,却逃不过我的双眼。”凌飞云狡黠地试探又肯定地说道。 “你这厮,好生狂悖,平素皆叫我姐妹几人小师父,怎的今日居然如此放肆!”蒙面蓝衣的女人已经愤怒了,至少脸上已经绯红霞飞,粉拳已经握紧了又握。 “哈哈,看来我是猜对了,你们果然不是同一人!之前我却只是怀疑,找不到任何破绽,因为你们姐妹三人行为举止的确同一无二!”凌飞云得逞地笑了起来,竟有一分放浪之姿,越发激怒了眼前的蓝衣女人。 “你这厮好可恶好奸猾,枉我姐姐如此牵挂,多年来一直赠予如此丰厚,我姐妹几人又倾尽全力地教习你武艺,不想你竟是如此可恶精于算计的小人!”蓝衣女人说到后面竟气得不打一处来。 “实在不忍负了姐姐所托,今日再送你这最后一场造化,但从此山水不再相逢!”言罢,蓝衣女子抬手一扬,一本暗紫色烤漆封印的拓印秘本,朝着凌飞云飞了出去。 第三十章 伏地龙息 凌飞云侧身右移手指顺势一捻,轻放手中,仔细一看竟是一本心法秘籍,上书:“伏地龙息”四字。 竟是一本闭息潜行的心法秘籍,可造势贮气再筑丹田,一个习武之人再练出一个贮存气息的丹田!任何习武之人恐怕都不不会相信这样的天方夜谭,若不是这秘籍就在凌飞云手中,凌飞云也是绝不相信的,而且还是一个一直传授武艺教习的神秘女子给的,这么多年来凌飞云已经见识这几个神秘女子的身手,深知这眼前蓝衣女子的武艺修为,而蓝衣女子送出的这本秘籍绝非乌有造假,定然是门神奇的修习内劲气息的功法。 “且慢!黑山白水总一幅,山水怎能不相逢?今日你须得留下点什么?“凌飞云脚尖一踮,作势欲起却收劲立在原地,一副你欲走我便追的架势。 ”你自信留得住我?“蓝衣女子不屑地反问道。 ”你尽可试试!“凌飞云自信满满。 ”唉,居然看错了你,如今你的修为确实胜我一筹,但你想我留下点什么?“蓝衣女子暗运气劲与凌飞云缠斗了三个回合,此刻确实深信了凌飞云的修为胜过自己。 ”我不是杀手,不留你的手也不留你的脚,而你更是我的教习恩师,我只想你留下几个答案。“凌飞云发自肺腑地恭谨,躬身问道。 ”你只管问,答不答却是我的事!“蓝衣女子一副有恃无恐地说道。 凌飞云却不作理会,稍整思虑便问道:”你口中的姐姐是谁?“ ”我的姐姐多了去,成千上百也有。“蓝衣女子情不自禁抚唇一笑。 ”你便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凝儿的妹妹,十六年前与我在洞庭湖上相遇的凝儿!“凌飞云紧紧盯着蓝衣女子,生怕错过那双水汪汪的眼流露的一丝颤动。 有时候,也在想,那水汪汪的汪,或许只是汪汪的阿拉斯加,但它却死了。只有那水汪汪的眼,狡黠洞察一切,却总让人难忘。 凌飞云险些着了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魅惑,心神大乱几近疯魔,好在早有防备,一个甩头,冷笑两声,”你不说也无妨,我来告诉你吧!这些年我极少走动江湖,却也听得一些秘闻,现在我几乎已经知道了你不想告诉我的全部!“ ”哦,你且说来听听,我倒想听听你的江湖秘闻!“蓝衣女子言语略带讥讽地说道。 ”谁能驱石到江心,无涯南海便有涯;沧海月明十五夜,茫茫南海独龙现;千年螭龙寒光珠,涤尘三千玉面姝;若能等得十九年,还来此地寻玉姝。”凌飞云抑扬顿挫饱含意境地念着这首诗,这十六年无一日无一夜不再念叨这首诀别诗。 “你的姐姐是凝儿,十六年前匆匆一面,我虽不知道她的过往,但我想那日的老婆子平日对她也不甚好,想来日子也不好过,而你们便都是一处的,那个地方遥远神秘,凡人都说那是南海神圣之地,却不是那只是个淫邪之地,南海独龙岛!与整个中原江湖为敌,与中原正道执牛耳的剑盟为敌。”凌飞云故意转过身不看蓝衣女子,仍由其震动心神、恍惚补救。 “凝儿究竟是谁?南海独龙岛又该如何去得?十六年前你们带走玉儿究竟为何?玉儿现今又在何处?”凌飞云接连发问,也不管这蓝衣女子如何作答,似乎早已料到这蓝衣女子不会轻易开口一般。 “想来这些年你暗自在江湖走动,也听得一些关于岛上的事情,但我还是提醒你,以你现在的武艺修为还不足于独龙岛抗衡,你最好还是安心回到洞庭湖去等吧,十九年就快到了,你心心念念的人儿若是还想念你自会去寻你。” “你是说玉儿还活着?十九年的约定我怎会忘了?玉儿还会去洞庭湖上等我?”凌飞云激动地问到,多年来夙夜难寐的思念,终于得到一个肯定的指引。 “就这样,你现在修为虽在我之上,但拼尽全力而为想必你也留我不住,好自为之吧!”蓝衣女子却打定主意不再多说一句,言罢已然飞身掠出三丈,已在栖霞苑外。 “千山等闲”蓝衣女子一路狂奔。 “万水浮萍”凌飞云丝毫不落,奋起直追。 忽然变招“浮花掠影”,蓝衣女子起落间借力花枝,再不似先前那般猛烈狂奔。 凌飞云同样变招,“流连花丛”“蝴蝶穿花”,反倒是变招更多,身法愈加轻盈快捷,一连串轻身技艺,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蓝衣女子心下越急越是提气不足,身法又慢了一分,无论如何始终无法甩开紧追身后的凌飞云。只得强提一口气,大声道:“凌飞云,你若真要去寻独龙岛,就好好修习今夜我给你的”伏地龙息“心法,若不然你一辈子也去不得独龙岛。“ 凌飞云分神欲要答话,眼前却忽然一间蓝纱飞来,好似一张纱罗巨网,凌飞云躲闪不及,竟被这蓝色衣纱蒙住身前。 蓝色纱衣沾体即粘,居然越勒越紧,将凌飞云紧紧缚住,凌飞云气劲散去只得跌落下地。 蓝衣女子折了回来,站在凌飞云面前,笑吟吟地说道:”世间所有的师傅总会留一手,今日便再送你这一份大礼,这“蜕龙衣”本是独龙岛所有人的保命护甲,今日便赠予你,三个时辰之后自会松懈,你穿在内衣夹层,不避水火刀剑,以后可多三分保命本事。“ ”早晚我会知道一切的!“凌飞云恨恨地说着,心中只有不甘。 ”那是自然,若不是谶语提及你有打破篱笼的本领,我们姐妹也不会甘冒如此之险!但愿我们早日再见!“蓝衣女子充满期望地说道。 ”谶语?什么谶语?“凌飞云心中一震,好奇地问道。 ”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早日再见!“言罢早已翩然而去,红云缭绕,花枝静静,一切都那么安然,滇池轻轻摇曳浮波,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的静谧,夜仍是那么静谧。 凌飞云酒劲才上,正好独自一人享受这泥土的气息,不经意间朦朦胧胧竟睡去了。 第三十一章 夏至未至 那日蓝衣女子提及十九年之约,自此之后的每一日凌飞云都感觉度日如年,这十五年从未从此难熬。总希望闭眼一夜之后就是十九年了,就是九月初九,就已身在洞庭湖上,就能再见心心念念的玉儿。却从未思考过,这十九年光阴或许红颜已老,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转眼半月有余。凌飞云可不是闭门思念、借酒消愁,除了每个傍晚仍在滇池湖畔吹着风喝着酒,凌飞云都把自己关在别院内,专心修习蓝衣女子留下的“伏地龙息”心法。原以为独龙岛的心法会如何高深,凌飞云修习之后略觉失望,这门心法本不是什么高深法门,不过就是呼吸贮气之法,可长久屏气凝息,并无吐纳之术,没有呼吸吐纳循环气息周天,根本无法提升内力修为,于武道一途并无增益,不过旁门左道之术,比之前学习的独龙岛其他武功,实在觉得这心法有些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失望之余,凌飞云也再不流连,原本这半月就是为了修习“伏地龙息”心法,如今心法既成,就要离开这居藏十五年的家了,难免有些不舍。 傍晚,终于还是凌乱地收拾了一番,这一手搭建的红云坞,这亲手种植的栖霞樱花,这洞中深埋了十五年的美酒,统统将要付之一炬了。凌飞云算过今夜有大雨将至,正好这一把大火将难忘的都烧尽,又不蔓延出去烧了不该忘记的周遭村民和过去。 凌飞云吹了吹手中的火折子,火星又旺了不少。终于还是狠下心来,朝着一屋子的书籍扔去,瞬间火苗蹿了起来,凌飞云一脚踢翻了堆放在旁边的酒坛,因为生怕无法将这一切彻底化为灰烬,凌飞云特意把所有的美酒都搬到了书房,让这大火来得更猛烈些吧。 任由身后的大火熊熊,凌飞云不忍转头去看,这么多年的栖身之地,转瞬间就将化为了灰烬残垣,这确实是一件让任何人都不忍多看一眼的悲伤。 快步走到屋外,拴在门外的骏马,早已躁动不安了,院子里的火势已开始蔓延出来,灵性的马儿也感觉到了浓浓的危险与死亡的恐惧。 凌飞云跨上马背,双腿一夹,马儿撒开四蹄狂奔而去,渐渐远离了身后的红云栖霞,远离了身后的火海滔天。 “轰隆隆!” “小满未满,夏至未至!”这一声响雷,正好带着夏日的暴烈先挟风雷光电而来。暴雨接踵而来,凌飞云纵马狂奔在这大雨之中,一来可以亲身感受着浇灭一切的冰凉,早些冷却心中的念想,二来今后再也没有任何的栖身躲雨之处了,还能栖身的地方只有远方。 终于到了白鱼口远渡码头,弃了胯下的马匹,凌飞云取下马鞍与马笼头,对着跟随自己多年的马儿说道:”去吧,作一匹野马,不要再被人驯服!“狠劲一拍马屁股,骏马吃痛撒开四蹄狂奔起来,不多时便已消失在凌飞云眼中。 ”畜生终归还是畜生,一巴掌便拍散了这么些年的骑乘之情,跑得倒是欢愉!“凌飞云只能将心中的不舍与些微惆怅迁怒于马。 走向码头系船桩,解开了绳索,一步跳上了小船。小船不大,可容纳十余人,船中搭一个竹篾编制的凉篷,篷下放一矮脚木桌,盘腿而坐正好省了凳子。 凌飞云将包袱放在了木桌之上,侧身从船舷边去下木浆,放在槽口里扣紧收住,便迅速地划了起来,一路往北而行。 行了水路三十里,满眼尽是碧波荡漾,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湖面绿森森地一片,寂静地有些可怕,此时已近深水区,本就是湖怪觅食之地,愈加增添了几分恐怖氛围。 即便是汪洋大海,本是江上豪客的凌飞云又怎会害怕,凌飞云却知道这是杀气,隐藏在平静水面之下的杀气。进退不得,凌飞云只得加快划动手中的船桨。 哗哗,哗哗! 这静静独独的划水声,让人心生绝望。这是凌飞云有生之年从未感受到的绝望,江湖绿林、行伍征战,无数次生死边缘徘徊,可是凌飞云都从未感受到如此的绝望,毫无半点生机的绝望。越往北行,这杀气越是浓重,这压迫让凌飞云内心深处产生了停止前进并且放弃一切的念头。 不知何时,竟凭空多出了十余艘小船,每艘船头零零落落站了六七人,身着各色服饰,有金黄色的藏传喇叭服,白色侠士服,土黄赭色敞胸袒肚豪客服。 一眨眼之间,十余艘小船就围拢逼近过来,根本不见如何动,只是恍惚之间便已至近前,实在奇了怪哉。 正对凌飞云近前,一艘船头一个黑色蒙面人躬身抱拳说道:”大哥,别来无恙!“ 这声音如此熟悉,粗犷又略带沙哑,这身材魁梧竟如此相仿! 凌飞云丢了手中的船桨,一口叫了出来:”三弟!怎么会是你?“ 另一艘船头之上,一个身着灰色长布衣,身材瘦小甚至有些佝偻,披头散发完全看不到脸的人,阴恻恻地说道:”大哥,还有四弟我呢!“ 说话的二人正是当年的洞庭四杰之二,老三杨熊和老四徐仁昌。 ”当年我和四弟埋伏在山坳之中,只等震云炮响,麒麟烟为号,便可出击阻断敌军粮草归路,谁曾想等来的却是重兵围困,等来的却是全军覆没!“杨熊粗狂地叙说当年的战况,微微有些激动好似又回到了那样的绝境之中。 ”这郭将军,从始至终只想着他的宝贝儿子,只想着你能带走他的骨血,只想着疏散城中百姓,根本就把我和三哥忘在了那该死的山坳里。“徐仁昌仍然没有抬起头来,披散的头发随着激动的情绪鼓荡起来,浓浓的恨意散发而出。 ”你俩竟能如此糊涂!郭将军心系天下万民,掌控战争全局,怎可专程为你俩不成器的东西而打乱全盘计划!“凌飞云恨恨地说道。 ”呵呵,玉不琢不成器!如今身在绝境、生死难料,大哥却还是这番爱说教!“徐仁昌有些得意地说道,极尽揶揄嘲讽之态。 第三十二章 水下钢刀 “迷途不返,多说已是无益。”凌飞云心如刀绞,这么多年兄弟情谊竟是如此可笑,因为愚昧的猜忌和狭窄的眼界,但这一句却是语气平静,因为心已经死了。 “自然无益,你在人前永远是那么风光,什么事情都是你在做主,你何曾想过我们兄弟,什么‘急鲁先锋’,说直白些就是鲁莽送死的炮灰,郭金龙如此对我们也罢了,可你是我们的大哥,洞庭四杰的老大,你将我们一起闯荡的兄弟置于何地?“徐仁昌言语激动,似乎多年的怨恨藏在胸中在这一刻都喷洒而出。 ”够了,你不配说兄弟,更不配说情谊。“凌飞云摇头打断道。 ”兄弟,什么是兄弟?当年我们江湖闯荡不就是为了这一张嘴而已,之后我们扬名立万之后,才知道豪侠仗义更搏美名,然,混迹江湖终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何必自欺欺人!“杨熊张口诘问,满是道理地质问凌飞云。 ”两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若是此刻今生事已了毕,今日一定挖了这双眼睛,竟如此瞎了能交上如此兄弟。“凌飞云确实绝望万分,满是悔恨,悔有一分,恨有九分。 ”忘恩负义?你连一双眼都舍不得,有什么资格说们!我与三哥至少能对得起这一份兄弟情义,就算断了往日情义,也留下了一生耻辱来祭奠这份兄弟情义,算是我们负了这份情义的铭刻!“徐仁昌披散的头发之下,头颅脖颈不停抽搐,伤到极致悲到骨髓。 ”不错,我这一生戴着这铁笼头,没有谁能再看到我的脸!“言罢扯下黑布面巾,竟是一个铁铸的笼头,就像牛马的笼头一样,死死将脸箍起来。 杨熊指着披头散发的徐仁昌,继续说道,”我还只是上了个笼头,四弟却是再无脸面,一刀一刀将所有脸面划去,我们一辈子都毁了,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的原因,我们也不会被那神秘人盯上。“杨熊声嘶力竭愤怒已极。 ”神秘人?究竟怎么回事?“凌飞云一头雾水地问道。 杨熊、徐仁昌兄弟二人却闭口不言,眼中满是畏惧。 ”且不论如何,你们这又是何苦?“凌飞云心灵震动,声音已然哽咽,再没有先前的痛恨与厌恶,只有深深的心疼与自责。 ”不要婆婆妈妈了!今日是来取这狗贼性命,不是来叙旧的。“这熟悉的声音,每一字震动耳膜都像是镌刻在耳膜之上一样,永生难忘,因为这已经不是恨了,是生与死的铭记。 外围一艘小船,船篷悬挂的遮帘被缓缓揭起来,款款走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六年前与凌飞云洞庭之上生死决杀的周明,正是凌飞云恨入骨髓不共戴天的反目兄弟周明。 ”遇见三弟四弟倒是意外,你我却早该相见了。“凌飞云日夜不能忘却的仇恨,每个夜晚闭目总能回想的生死别离,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曾经最好的兄弟,此刻身体内的血液已经翻滚,凌飞云用力握紧拳头,不断压制着心中的愤怒、体内的热血。 ”确实早该相遇,不过你这四处逃窜的的硕鼠,让我们这相遇晚了十六年。“周明容貌比之十六年前,竟越显年轻光泽了两分,此刻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真好似一只狡猾的山猫看着猎物一般。 ”确实,躲了这么多年,今日是该有个结果了。“不再纠结这躲与不躲,凌飞云坦然地说道。 ”你我仇深似海,也无需多言,今日总算除了我心中之魔,快哉!“周明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倒是一副在此而言他的模样。 ”你的心魔早在十六年以前就已深种,就算我死了你也除不去的心魔,你永远胜不过一个死人,一个活在你记忆里的死人。“凌飞云竟快意地笑了起来。 “你无法激怒我,这十六年你的修为精进到让人震惊的地步,今日我仍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我却已早早除了心魔,此刻我只需心无旁骛的杀了你就是,一切万般都成了过眼云烟,哪还有什么心魔。”周明平静让人害怕,好像这滇池江心湖水一般波澜不惊,平静得让人不寒而栗,平静水面之下却是暗流涌动,甚至还有湖怪摇尾。 凌飞云心中却是失落万分,这周明修为想来亦不弱了,能有如此心境修为,绝非十六年前的周明可比,今日一战恐是凶多吉少,难有生机活路了。 “这几十年恩怨终于有个了断,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你我都是被这命运安排,原本手足却落得今日相残相杀之局。”周明的嘴角脸庞竟都生出了些微的哀伤,绝不似故作之态。 “何故如此惺惺作态,你我血债只有血偿,别无他法。”凌飞云想起了昔日那残忍阴险的嘴脸,想起了黄玉那无辜的脸庞,无能为力地流逝而去,谁也拯救不了的生命,不由胸中又满满愤怒与熊熊怒火。 “我之所言并非化解,不过肺腑之言不吐不快,你今日必死!你我都不过是棋子,命运的棋子,也是争权夺利的棋子,可惜了这一遭相逢。”周明此刻悲伤蓬勃散发出来,倒真似一种奇怪的功法,故作悲伤氛围乱人心智。 “雕虫小技,这些年我也习得不少音控魅术之法,似你这般也有脸卖弄,真不知羞。”凌飞云尽情地嘲讽大笑。 “羞也好,不羞也罢,今日你必死!”周明终于燃起了怒气,大手一挥朝着众人吼道:“这厮水性极好,水下钢刀手结阵戒备,全力斩杀此贼,回复荆襄王爷之后少不了诸位的荣华富贵!”周明作最后的动员,下了必杀令。 倏的,水面冒出了数十把刚刀,好像鲸鱼的鳍一般,在水面迅速的游弋,看来水下都是一群水性极好的水手。 如此一来,凌飞云能够逃出生天的两条活路已然断了一条,水下之路行不通逃不了,还剩一条天路,唯有天空才有活路,可是人却不能飞翔! 祁连山二老,鄱阳湖水寨瓢把子,齐鲁怪客,快刀吴雪,这些江湖成名已久的老怪,此刻都再讲任何江湖道义,纷纷拔刀,似乎眼中都是金银财宝、美人香车,只要将这独行的男人砍做肉泥,这一切都有了。 可惜了凌飞云这十六年的苦练,竟抵不住这漫天落雨一般的密密丝丝的攻击,袍袖一挥之后,荡开了绝大多数的兵器,腾挪闪躲根本来不及施展。 只是顷刻间,凌飞云身中镖、剑、戟数种兵器击打,一口恶血向天喷射而出,无力地倒了下去,竟没有任何言语,这一倒,身后的十六年恩怨就此烟消云散。 第三十三章 千里江凌 数十个江湖成名怪客都呐喊起来,兴奋到了极致,未曾想到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竟来得如此轻巧,原以为会是一场生死搏杀,实在难掩心中的喜悦与激动。 唯独周明、杨熊与徐仁昌兄弟三人,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这一生的兄弟情义,只是转瞬之间,从此便真的烟消云散,这么多年苦苦埋藏的仇恨又是为何? “这一生之敌就这样死了?说好一生义气的兄弟就这样走了?虽然这半生相斗他抢尽了风头,但最后还是失去了心爱的人和宝贵的生命,连这生死兄弟最后都与他反目,这还不够吗?”周明黯然在想,心中未免有些黯然有些失落,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杨、徐二人心中俱都在想,“这样的迁怒是否太过残忍,这神秘人毁我一生,又与这毫不知情的大哥何干,郭将军爱子心切本是常情,出于大义私情都该保护这个孩子,这又是怎样扭曲的仇恨。” 快刀吴雪收起手中的半月弯刀,悄然藏于袖中,大袖一挥却丝毫不见藏物,吴雪一路登萍度水而去,俯下身来,右手探出,试了试凌飞云的鼻窍气息,又抓起凌飞云右手腕,手指搭脉。确定早已全无半点气息,更是喜不自胜,转头大声对着众人说道:“这厮果真死了,死得彻底,绝无半点气息,心脉俱停。” 齐鲁怪客万松一身白衣纱衫,纱衫之上却是苍松泼墨布满了诗意,披头散发地弯着脖颈,执拗阴沉地问道:“是否我们众人将这厮五马分尸,各自拿着四肢残骸回去复命领赏,也免了众兄弟为了赏钱心中不平。” 齐鲁怪客这一番话,虽然让众人觉得残忍,有些恶心反胃,但却又戳中了在场众人的心中最最所想,数十个江湖老怪都等着这周明的答复。 “诸位且慢!”周明一声断喝。 闭目摇头,深吸一口满是腥味的湖风,叹气道:“他这一生纵横江河湖海,便将这五百里滇池湖水赠予他吧,水葬更能够早些乘船到天堂,就让这湖里的水怪送他一程。” “那这赏银是谁来领呢?我水寨兄弟虽然众多,却能公推我一人而出,可是在场诸位都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大侠,谁又能服谁呢?”鄱阳湖水寨瓢把子开口问道。 “对对,对,谁来领这头功?”在场诸多老怪都纷纷问道。 “大家莫要着急,我自会禀告王爷,今日之功大家尽皆全力施为,赏银均分不分先后亲疏。”周明抬手安抚众人,并且自信满满地说道。 “既然是周大人如此说,自然我等无须担心,将这小子踢下滇池喂鱼去吧!”祁连山二老中的祁同卫笑意满满地说道,似乎这残忍的决定就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好嘞!”一声答应,快刀吴雪没有丝毫犹豫,抬腿便是一脚,将凌飞云横卧的尸体踢出十丈,这巨力一腿,将凌飞云尸身之上的伤口震裂,飞到半空之中尸身上鲜血炸裂,落入水中,一点殷红,眨眼间迅速染红了湖面。 远远地,湖面之上竟然冒起了一柄三尺长短的钢刀,迅速朝着凌飞云的尸身靠拢。不,不是周明安排在水下的钢刀阵,是一扇巨大的鱼鳍,是湖底的吃人水怪闻到了血腥味,正在迅速游来。 “嚎--呜“一张血盆大口,满嘴倒齿巨牙,一口便将凌飞云的尸身吞噬。眨眼便潜下水底,消失无影。 湖面又恢复了平静,殷红也渐渐散去。 ”都走吧,都散了,周某兄弟三人不等诸位了,襄阳再见!“说完转身走进了船篷,不再理会。 杨熊、徐仁昌二人也各自进了船篷,三叶小舟,快速飞划,转眼便驶向了遥远的北岸。近百的江湖豪客老怪都各自散去了,心中念想的都是襄阳再见即是满眼荣华,也不再思量别的物事人情。 转眼间,确实一切都尽皆散了。 小镇终于又安静了几日。 赶集的人少了,街巡的衙役却多了,夜晚秉烛畅谈的人也少了,青楼舞袖笙歌的人却多了。 “彩云间”是小镇上唯一的青楼,每个夜晚都很热闹,有江湖侠客,有绿林好汉,有芝麻小官,有乡绅名流。 “彩云间”的由来,却是因为曾经有一个极富文采与浪漫的秀才,偶然间邂逅了青楼的头牌姑娘,然又无银钱为姑娘赎身,相思成疾卧病在床,家中发妻无奈只得变卖锅铁,筹得银两拿与秀才与那头牌姑娘厮守,方可得相思之病痊愈。可是家中顽铁瓷器尽数变卖,也只筹得与那头牌姑娘一夜的宿费钱银,只得与老鸨商量一夜便一夜了,只要治得了这糟病。 哪知宿眠一夜之后,秀才竟愈加不舍,第二天明,头牌仍只得回到绣床之上,待夜黑之后才得自由,秀才郁闷愤愤之际,竟在青楼墙上挥毫泼墨,留诗一句,正是李太白的《早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秀才挥毫写下这绝命诗之后,便跳楼自尽了,再不愿受这相思却无银钱可解之苦。 青楼出了不少的安葬费用之后,便将这叫江凌的头牌姑娘专卖到别的青楼去了,因为老鸨总觉得这是个不祥之人,之后便借着这秀才写下的绝命诗,改名叫做“彩云间”了,虽然江凌已不在了。 黄员外是小镇上为数不多的财主之一,每个晚上都很喜欢来彩云间喝上一盅花酒,很喜欢“彩云间”的歌舞表演,也很喜欢“彩云间”的琴棋书画,也很喜欢“彩云间”的古筝洞箫。 黄员外左拥右抱,醉醺醺地喝着小酒儿,一面吃着花生米,一面亲吻着身旁的娇媚人儿。 “表哥,你要是再不答应我,以后每天我都跟着你到这喝花酒,看你还怎么花天酒地!”黄员外对桌的下八位坐着一个女人。 小镇上的桌子都是八仙桌,因人有三六九等,所以一般八仙桌要么坐北朝南,北方正中位就是上八位,非达官贵人不能坐;要么坐东面西,东方正中位也是上八位;要么八仙桌正朝进门的位置,也是上八位。正对着上八位的对立面的正中位置,就是所谓的下八位,下八位的位置一般就是高于下九流的,勉强可以入席的人吃坐的。 “可以啊,这样挺好的,以后你就每天陪着我喝花酒,我看到底是谁更丢脸,反正你不姓黄。”黄员外皮笑肉不笑更加得意,并且手还不停愈加恣意放纵。 第三十四章 宿醉少年 “好,好好,我的大表哥!我自然不姓黄,信‘黄’的早晚得扫在官差衙门里去,但也绝不是信口雌黄的黄!”余双凤抬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说说,究竟是哪个黄?”黄员外已经难忍心中怒气,放下手中酒杯大声质问道。 “大表哥,您别生气,表妹就是随口一说,无非就是双黄蛋的黄。”余双凤赶紧赔笑道,因为黄员外一生经商,最恨别人在自己面前提起官府衙门,一时竟忘了这样的禁忌,余双凤心中懊恼不已赶紧圆话。 “我不管你是哪个‘黄’,最好不是搅黄的‘黄’!”黄员外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理会余双凤。 ”你究竟要怎样?要钱明天我让管家给你送十两纹银到你家中,离我远点不要让我看见,免得烦心。“黄员外语气有些缓和,无论如何讨厌,因为这实在是至亲表妹,姑妈走得早,不然肯定只会更多些往来与接济。 ”我才不要你的银子,我要表哥帮我收拾李家,这次跟头栽大了,半条街都知道黄员外的表妹被一家可怜人给收拾了,脸上无光,脸上无光!“余双凤啜泣着说道,竟还轻轻自扇了两个耳光配合着这无光的脸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欲强占炭火市场,不想却半道儿杀出个天杀的老余头,官差吃了瘪,无奈拿你撒气,你吃不过吞不下,何苦又来纠缠于我。“黄员外狡黠洞悉的目光直直盯着余双凤。 ”表哥这等乡绅富望,当然万事通明,反正我不管,就要收拾了这可恶的李家,穷困刁民如此也敢与我作对强占市场,非出这口恶气不可!“余双凤异常坚决果断地说道。 ”那是你的事,我可不敢与官府衙门作对。“黄员外摇头示弱,咧嘴嘘声地说着。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衙门官差也是人,更何况咱又不惊动郡守衙门,只须镇子上的捕快衙役拾得银钱,那便好办了,咱又不图财害命,就是杀杀李家的威风,绝对不会出事。“余双凤坚定自信地说着。 ”我的银子都是真金白银,一分一厘的凑起来的,可没有一锭是扔河里不起泡的,我不会枉花一分钱的。“黄员外说起银子,目光不自然地贪婪了几分。 ”那我可管不住我的嘴哩,要是我进了衙门,可保不定就说漏了当年咱小舅母怎么死的!“余双凤笑意隐隐,话语之中却饱含胁迫之意。 ”你,你这泼妇,早晚我得把你这满嘴狗牙一颗颗敲碎,竟敢威胁我!“黄员外拍案而起,愤怒地指着余双凤大骂一通。 ”不如你杀了我呗,不过若是杀了至亲之人,牌位能进宗祠,魂灵也进不了家庙哦!“余双凤愈加得意地说道。 ”你--你!“黄员外气结语滞,竟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大表哥,你慢慢喝你的花酒吧,不过,小妹可是等着看哥哥您的手段呢!“余双凤大笑着迈步走出门去,远远地还能听见那尖锐得意的笑声。 月已当空,大地银灿灿一片,凄清冷月,孤独的元青独自一人躲在屋后。远处河边的亭子里,还有醉酒的人,对着小河流淌不停地呐喊。 李元青此刻,也想呐喊,愤怒地呐喊,原本可以平淡安稳地继承双亲的炭火生意,一辈子凭借自己的双手和气力,安心地用着一分一厘的血汗钱。可是因为这不平的、意外的欺辱,不得不背井离乡,从此去追寻那遥远的攀登,或许有朝一日可以荣光,可是那一日在哪里? 李元青想起了那日,那样的屈辱,平素一直往来的邻里,居然无一人敢站出来,勇敢地说一句公道的话语,也不怪他们,无所依仗谁又能怎样,当公道和正义被强者掌握的时候,唯有强者才是公道与正义。而老余头,老余头依仗的无非就是万人敌,正是强者万人不能敌。 李元青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咬紧牙关,默然地念道:”你们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长成你们最不愿见到的样子,万人敌,我要成为千千万万人俱不能敌的强者!“一字一顿,再没有如此坚定的誓言,或许只有屈辱和压迫才是激发人类潜能最好的办法。 远处河边亭子里的醉汉,已经乏累了,早已没有声响。李元青悄悄爬出了后院,一路小跑朝着河边的亭子跑去。 亭子里的醉汉,果然已经醉了,呼呼大睡。天为被,地为床,耳中河水静静淌,世上最美的诗意与酒,不过如此! 李元青一把抓起亭子里石桌上的倒在一旁的酒坛,抖了又抖,满意地笑了笑:”够尝了,还不知道是啥滋味哩!“ 抓起酒坛,李元青一路小跑,又翻过院墙,躲到了自己的小屋窗下。摸黑在厨房里找了个小土碗,蹲在窗下,轻轻倒了一碗。 少年不识愁滋味! 可是少年心中却有满腹愤懑,不甘与反抗,这酒满是悲苦。抬起土碗,下了极大的勇气,人生中第一次尝到酒的滋味,第一次尝到了愁闷苦楚,喝了这杯苦酒。 原来,这竟不是愁! 这是辛辣与浑噩,入口辛辣,喉头竟忍不住地火辣辣刮过,不经意竟昏了头,再看不见月色的凄清,再想不起心中愁闷,连远处的亭子也似个陀螺。 仰头,一饮而尽! 再不管不顾,再没有辛辣也没有难以吞咽的苦楚,竟忘了一切的不甘与愤怒,这酒竟似夏日的甘泉,清凉但无味,忘了,一切都已忘了!远处的亭子,似个不停转动的陀螺,竟似张转动的笑脸。 李元青竟醉了,十六岁少年,因为愁闷与不甘,以为美酒可以和月色相逢,以为别离总少不了一杯美酒就着心绪,畅饮而忘却。 终将天明,酒也将醒。 朝阳悄然爬上了东方的山头,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每一个角落。李元青脸上铺满了金色,暖暖地,却没有烫醒这宿醉的人儿。 第三十五章 鹿角龙道 ”青儿,青儿!“母亲的呐喊轻易叫醒了李元青。 李元青慌慌张张爬起身来,惭愧地面对着母亲,为这宿醉,竟忘了时辰赶路。 ”不曾想,如此变故与屈辱,竟还能让我儿如此放浪形骸,酒能浇愁却不能灭愁!“母亲如此一说,李元青竟愈加无地自容,只能把头埋得更深。 这样愁云惨淡的日子,双亲默然承受,寄希望于远方和未来,而自己却能畅饮忘忧,这不是辜负,而是健忘,渐忘,贱忘。 ”原以为你会自此立下志气,去寻那万人敌人上人,我与你的父亲都能安然立于人世,等待着你还报今日之辱,如此来看也不过我们一厢情愿的寄托罢了。“母亲近乎绝望,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母亲,儿子绝不忘了今日之辱,今日立誓,纵然挥刀,血溅三尺,也要还了今日报应!“李元青低头立誓,因为生怕这誓言遥遥,生怕母亲转身而去。 “既能有如此誓言,便是受尽世间最大的苦难,为人父与母也要苟活,因为终有一日,会有那么一天,太阳终会照射在每一个发霉的角落。”母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袱,丢在李元青的面前。”这是你的盘缠,也是远去我与你的父亲唯一的馈赠与资助。“ 李元青轻轻抓在手里,这是八、九两纹银才有的份量,李元青喉咙哽咽,还是破喉喊出一声:”母亲!“ ”够了,你,你,你的父亲不愿见你,让我告诫你:‘男人的泪水,永远不应为人所见,等你回来!’”虽然极难开口,但母亲还是终于说完,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犹豫滞留。 朝阳没有变成烈日,李元青已经走到了鹿角坡。 鹿角坡蜿蜒缠绵,这是唯一出山离镇的大路,盘绕在东面的大山之上,好似一条极欲挣扎破山而出的巨龙,衔着巨口随时欲吞噬了那正扶摇直上的烈日。 李元青默然数着脚下的步子,这鹿角龙道一共十九万三千二百步,心中暗暗记下回来的路,并且一定要数着回来,这十九万三千二百步,一定要走回来。 五德小镇离南广郡其实并不远,李元青在大火地一户徐姓人家借宿了一夜,这户徐姓人家也是殷实之家,客气招待了一路辛苦的李元青。李元青却是分外小心,生怕这山高路远,若是这一家人起了歹心却无人知道,一夜未曾完全入睡。第二日,这徐姓人家的少爷,名唤徐登云,长得极为俊俏,身材却微有些胖,一副威猛少年模样。徐登云似乎是看出了李元青的小人之心,不客气地说道:”难怪你会流落江湖,你这良心俱被狗吃了,竟然一夜翻滚不睡,想来是怕这荒山野岭,我们一家谋财害命罢!“ 李元青老脸一红,被人瞧破了心思,真有些无地自容,竟无任何话语可对答辩解,只得默然受了这一番嘲讽。 ”哼,果然是小家人户难出人物!“徐登云印证了心中所想,愈加得意地辱没道。 ”徐少爷,你可以骂我不成气候,小人之心,都可以!但请你不要侮辱我的家门,也纠正你一点,麻烦你记住,寒门永远出贵子!“李元青说得理直气壮,一时竟把这得意洋洋的徐登云噎住。 李元青不再理会,走出几步,思量一分,转过身来,恭敬地对着徐家门户,深鞠一躬,”勿怪我小人之心,这江湖我只得如此,终会有一日酬谢今日留宿之恩,再见!“ 尽管徐家屋外早已没有人在,李元青仍是恭谨十分,心中感念真诚。 徐家屋内却是一家子,隔着窗楞糊着窗纸,正看着这远去的李元青,徐家老父亲笑吟吟地夸赞道:”人心险恶,这小伙机警提防本也没甚,反倒是人之常情,却是这十五、六岁的少年能有这般心智且不忘恩,他朝定成气候!“ ”父亲何故如此亲信一个路人,江湖流浪能有何用?不定哪一日便身死强人之手,更何谈其他?“徐登云心中不服,嘴上更是不服,反驳父亲更是心中有气,本是父子却要念叨他人,如何不气? ”为父不与你争,暂且拭目,留待他日自会应验今日之预。“徐父不再理会,转身走进堂屋之中,拿起床头《麻衣相术》,继续看了起来。 “天轮上提,必为人习。” “虎目含光,法令微起。” “确实是个好面相,咦,这中年却怎的又有个劫难线?”徐父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喃喃念叨。 李元青却已走远,早已走远。 又一夜,第二天明下午。 南广郡,一路跋涉而来,终于近在咫尺。 李元青人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城池,竟如此雄伟。远远看去,高逾十丈,巨大的城门好似一张巨口,城门正中高悬一块大匾,近了才看清,原来竟是一块天然镶嵌的石匾,石匾上书:“镇守雄关”四个大字。 李元青一宿半天没吃东西,着急火燎地赶路,就为了早日寻到那可改变命运的铁剑门,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想浪费,匆匆走到门前,不曾与守门将士招呼,径直走进了城门。 “站住!”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 李元青不敢妄动一步一毫,立在原地,胆怯地说道:”官爷,我是五德镇人,就是来郡里寻个亲戚!“ ”哦!口音倒是我大镇雄人无疑,只是你这厮也太不懂规矩了嘛,獐头鼠目地乱蹿,若是军爷我手中长矛刺来,也当刺死个细作,是也不是?“这守城兵士竟是个把总,摸着胡须缓缓走了过来。 ”军爷说得是,军爷说得是,小人谨记在心,绝无下次!绝无下次!“李元青反复赔笑道,顺手递上一锭碎银子。 ”嗯,小兄弟既然通情达理,军爷也给你指条道儿,免却你入城少些麻烦。“守城把总掂了掂手中碎银,高兴地说道。 ”劳烦军爷指点迷津,少受些苦楚自然最好。“李元青倒是没有想到,这入城还有何规矩,心中倒是平添了几分好奇,脸上却仍是谦恭之态。46 第三十六章 铁剑门前 ”此去城中还有十里,有不胜脚力之人,总要租赁马匹,但凡官道之旁,偶有身着黄甲官差一群,若是招手拦截,须得尽快停下接受盘查,切记不可招惹,不过似你等这般挑夫脚力,倒也不必太过担心,若是骑乘马匹车辇的,那就须得十分小心注意了,一旦黄甲官差招停拦截,轻则纹银孝敬十两,重则扣押车辆马匹,那是城中漕马运司衙门,专管水路马匹税银征收,可是城中三大难缠啊。“守城把总似乎也是深受其苦,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写在了脸上。 “漕马运司衙门,管的是漕运船只和骑乘车辇,我等路人理应不在管辖,为何却要如此小心?”李元青心中疑惑。 “哼,是官便是管,你好自为之吧!”守城把总见李元青有质疑之色,心中已生了一分嫌恶之意,懒得理会眼前这乡下穷酸小子。 ”多谢军爷指点迷津,小人一定谨记在心,万二分小心入城便是。“李元青恭谨顺从的说道。 ”恩,小子倒是懂些礼数,虽然这身行头穷酸些了,倒也有些大家风范,难得难得!“这守城把总不吝赞美之词,一半是肺腑之内掏心之言,一半是怀中暗揣的一锭碎银沉坠坠,器重之意不吐不快。 辞了守城把总,李元青一路询问了几个挑夫之后,尽拣小道山路而行,生怕一不小心走上了官道,就难免遭遇到进退不行,死死压榨的无力境地。 远远地终于看见了,密密麻麻青瓦飞檐,偶有巨大的烟囱冒着袅袅的青烟,细听似有舞乐嘈杂之声,好不繁华!越走越近,竟还有有三层五层的高楼,屋脊之上飞鸟振翅,直欲破空而去,如此高楼盖放瓦片想来也是极难的,竟还能安放如此巧夺天工的机巧,筑建青瓦高楼的匠人想来也非寻常。 满怀着憧憬与敬畏之心,李元青细细小心地迈着每一步。铁剑门,是整个南广郡的第一大江湖门派,并不须几番周折,按着路人指点,李元青终于找到了这或许可以改变一生命运的铁剑门。 三丈三尺的门墙,青瓦红墙一派威严,门柱四根虎踞龙盘、祥云栩栩,抬头仔细一看,四根门柱顶端都浮刻了一柄巨大的宝剑,直直下刺,正欲破开门柱上的龙虎祥云,陡增了几分凶煞之气。 大门正中悬挂一块六尺长的红漆木匾,龙飞凤舞的三个烫金大字:铁剑门。匾下两扇巨大沉香木门,散发出阵阵异香,门上硕大的门钉金光灿灿好不威严,大门左侧竖挂上联“南广大力伏虎降龙“,右侧竖挂下联”古邦铁剑镇守雄关”。虽不工整且意蕴浅俗,但对于如此一个江湖门派却平添了几分豪情,倒也不失门面。 李元青心念起这一生,若想再不受那穷困潦倒之苦,若想摆脱”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可怜境地,只有眼前的铁剑门才是唯一的活路,轻嘘了一声,满是唏嘘。猛地却又咬紧了牙关,要想成为那万人敌高高在上,必须下死心去学,李元青低声起誓道:”今日从此门入,勿论万苦千难,定要习得一身本事,若不能习得那万万人敌之武艺,纵然出了此门亦只是具尸体罢!” 李元青整理了一番身上衣物,大步迈上前去,抓紧门环,用力撞击着威严巨大的红漆沉香木门。 “咚咚!咚咚!” 李元青心中激动不已,这改变人生命运的一扇大门即将开启,这扇巨大的门后会是一个怎样的天地?开门的又会是谁? 开门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紧身练功服的少年,少年额头上缠着一条红色布条,正中绣着一柄青色宝剑,极小却分外明眼。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铁剑门!”黑衣少年看了一眼李元青的衣衫,毫不客气地大声喝问。 “上禀哥哥,小子求见铁剑门主!”李元青俯身拱腰,抱拳施礼说道。 “呵呵,哪里来的穷酸乡下小子,敢在铁剑门前卖弄斯文,就凭你竟也想见我家门主,就是我等外门弟子一年也难得几回见到门主尊容,似你这等人也想见我家门主,真是笑话,赶紧给我滚!”嘲笑一番之后,黑衣少年竟抬腿便是一脚,李元青身体轻轻便飞出了门外三尺,这少年果然好生大力,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竟能有如此腿劲。 李元青重重摔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心中愤怒,大骂道:“你也不过是条看门狗,多食了几年富贵人家的剩菜,凭什么瞧不起人,今天我就是来找你家门主,赵克明!赵克明!你给我出来!” 黑衣少年正欲出门再施手脚,好好教训眼前这穷酸的李元青一番,不想李元青竟撒起泼来,大声呼喊门主姓名,一时竟被吓住,不敢再妄动半步。 李元青心中也自有一番谋划的,那老余头武艺高强,既然推荐自己来这铁剑门且言之凿凿,想来与这赵克明关系匪浅,这几声大呼小叫虽失了礼数却也无关大局,倒是眼前这少年武艺不弱,若再苦苦哀求只会平白多受些皮肉之苦,若再不用点手段想来今日恐难以得见那高高在上的门主赵克明。 “何人在门外喧哗!”声音落出,一个文质彬彬十五、六岁的少年走了出来。少年一身白衣,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剑眉虎目,一派勃发英姿,竟让门外阶下的李元青心中卑微自惭之意,不敢与之直视,只得将头低了一分。 “麟师兄,这小乞丐竟然妄想求见门主,被我问住之后,竟在门外撒泼胡喊起来,连门主名讳也被这小子冒犯了,还请师兄定夺。”这黑衣少年立刻就换了一副脸容,再没有之前的傲气跋扈,极尽谄媚地一言一语细细说道。 “你是何人?”白衣少年随口问道,言语中却自带三分威严。李元青竟不由自主地回答道:“我是南广郡下五德镇上李元青,我想求见铁剑门主!” “你要见我父亲所为何事?”这少年竟是铁剑门主的儿子,着实吓了李元青一跳。 “我是受一位前辈所托,让我带一句话给铁剑门主。”李元青故作神秘地说道。 “既然如此,你在此地等候,容我上禀父亲,请父亲见你一面便是。”见李元青如此神秘兮兮又一副庄重的模样,少年也不敢怠慢,转身便要离去,还不忘嘱咐黑衣少年一句:“以后但凡登门之客,勿论是谁,且须礼数周全。”虽是轻声细语,却吓得黑衣少年急急唯诺道:“麟师兄教训得是,谨记在心,再不敢忘!”18332 第三十七章 犬子沈放 黑衣少年倒也真不曾记恨,反倒是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走到李元青面前,一把扶起李元青,赔礼道:”之前却是我的不对,还请恕罪。“ 李元青抱拳还礼道:”不妨事,权当练练筋骨。“ 如此一说,二人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俱不曾想大家都是少年不记仇。 不多时,门内走出一人迈着八爷阔步,方脸阔嘴、满脸虬髯,一副威严大力的模样。 “小友,今日见我所为何事?”这中年男人就是大力铁剑门主赵克明。 李元青心中喜不自胜,暗忖道:“这赵克明果然是个非凡之人,身负大力位居高位,却非眼中无物的凡俗武夫,能屈尊跟这样一个小乞丐说话,且不论真心假意,有此胸襟皆可谓一流人物! ”有位前辈只让我转告门主一句话,门主自会收留小子!“李元青抛砖引玉地说道。 ”且不管是哪位前辈,小兄弟但说无妨。“ 这赵克明果然绝非寻常武师,滴水不漏地避开了李元青口中的前辈,心念电转之间已然明白李元青今日所行之目的,不过是寻铁剑门做个归宿,此刻的李元青已然不是平辈论交的小友,而是寻常长辈的爱护呢称‘小兄弟’,言语之间仍然不见半分轻视之意。 ”那位老前辈临走曾再三叮嘱小子,若是遇见赵门主,’只说老渔夫送鱼儿来了‘“。李元青并未说出老余头所言的”定会收留于你“,因为眼前的赵克明实在让李元青想不到一个可以听命于老余头的理由。 赵克明虽然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别人不知道这老渔夫,赵克明却是清楚这老渔夫的来历,便是十个赵克明也难入其眼的老渔夫,竟会亲自绍介眼前这少年来铁剑门,眼前少年的绝非寻常人物,却又分明看不出半点非凡,不过寻常的乡村少年,想来定是与老渔夫关系匪浅了吧。 ”既是如此,小兄弟随时尽可入我铁剑门。“赵克明强忍心中窃喜,继续说道:”若是有意,便可入我铁剑门做个内门弟子。“赵克明心中所想本是收了李元青做个入室弟子,却又深怕如此安排引来门内众人非议,原本却也无妨,只是身为这一门之主,许多时候却也不得不顾全些许大局。 李元青再也忍不住心中狂喜,头如捣蒜连续磕起了响头,大声道:”弟子愿意,谢谢门主收留!“ 赵克明却早已转身进入门内,故作置之不理仿若无事一般地走进了内堂。只剩一干惊讶的外门弟子,簇拥着这个入门便是受到门主器重的内门弟子。 十余日后,铁剑门,大厅。 丝竹管弦、锣鼓金铙夹杂起伏,筵席虽还未开始却已显示出一派非凡热闹。今日本是铁剑门少门主赵麟的生日,整个南广郡的名流人物都来了,因为赵克明本就是整个南广郡最了不起的人物,而人物往往只会与人物结交,无论是哪一路人物,只要是个人物总会有人物想要结交,这本就是一个人物与人情聚居的社会。 大厅里所有的饭桌联结围成一个长长的方形,上三席居中坐的是南广郡守钟鸣,左首端坐的南广郡第一富豪沈爵沈员外,右首陪坐的正是今晚宴席做东的赵克明。左席依次在座的就是整个南广郡的各衙司署所的大人,右席多是南广郡城中名流及各镇各乡的富豪员。 此外还置办了下三席,下三席居中正坐的正是今夜的主角铁剑门少门主赵麟,靠左边的是大师兄雷恨,右手边铁剑门二师兄风超,无疑这三人正是铁剑门下一代中的翘楚,个个风流倜傥少年勃发。 李元青细细端详这三人,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妒忌,为何这般青年才俊能受命运如此垂爱,而自己却只能如此卑微,然更多的则是责备,责备这命运不公,责备自己为何如此不堪,责备这可恶的市井恶妇,或许早晚会变成仇恨,仇恨这个世界的一切拥有者和富有者。 管弦忽止,锣鼓喑哑。 “诸位!”声音落处,铁剑门主赵克明站起身来抱拳示意,宾客纷纷起身抱拳还礼。 “诸位贵宾,请坐,无须多礼!”赵克明再次抱拳以示谢意,继续说道:“今日犬子冠礼,万分感谢诸位贵宾光临寒舍,赵某感激不尽,尤以钟大人百忙之中赶来为犬子主持行礼,沈员外为见证,实在是赵某脸上之光,亦是犬子三世修来之福!不说了,略备薄酒,且请诸位满饮此杯!”言罢,赵克明率先端起桌上酒杯。 “好,本官既是一方父母,今日又是筵席主持,便借手中美酒,偕领众人向赵掌门和赵公子道一声喜,满饮此杯!”南广郡守钟鸣说完早已抬头仰首一饮而尽。 郡守本是一郡之内最大的行政长官,三司拱立、调令百衙,真正的一方诸侯。此刻郡守已然发话,席间众人自然再不推却,纷纷举杯,遮面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席间响起了数声不和谐的咳嗽! 这还了得,郡守大人亲临的宴席,如此大不敬的举动,若是司衙署班的官僚属役,轻则训诫重则罢官,若是旁人乡绅倒还好些,无非就是一通训斥。 抬眼望去,正是右席首位端坐的一位贵公子正捂嘴咳嗽,看来先前这一口烈酒呛得不轻。这公子满面绯红,极力压制着咳嗽,越是压制越是止不住的咳嗽,面色愈红。这贵公子生得极为俊俏,若不是头戴大夫冠,腰扎紫蟒带,晃眼之间,竟让人看得有些痴了,恍若女儿之姿,眉目清秀,嘴角细致,温婉如玉也无不恰之比。 郡守钟鸣面有愠色,心中微怒,正欲开口,不想坐在上三席右旁的沈员外抱拳道:“郡守大人息怒,这是犬子沈放,还请郡守大人恕罪则个。” 这沈员外虽然言语恭敬,神态间却隐然有两分倨傲。钟鸣何曾不知,却也无计可施,因这沈员外虽是南广郡首富,但在云南也是屈指可数的富豪之一,就是省督、府尹大人也得待见三分,若不是官高商一级,今日这沈员外就不是两分倨傲了,而是十分傲慢。或许这沈爵一生最抱憾的就是没有这爵位吧! “无妨无妨,原来是沈大公子,果真人如其名啊!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钟鸣爽朗一笑,脸上再不见丝毫不悦之色。. 第三十八章 弱冠之礼 倒是先前那个贵公子脸上满是不悦之色,唰地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沈放之名,有何不妥?后生又有何可畏之处?还请大人赐教!”这声音果如女儿一般,虽然这嗓门也是极力拖粗喑哑,却极难掩盖这女儿家特有的尖细之音。 在座诸位也尽是官场游弋的精细之人,心中已有定判,只是不说也不笑,静静地听着,因为这沈员外带来的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终是姓沈,绝不是姓张姓李的,可以随意在郡守面前立功逞威的垫石。 沈员外大喝一声:“放肆!还不给为父坐下!”。 看来确是沈放无疑,不论是沈公子还是沈小姐,终是姓沈的,终是姓沈的沈放。 钟鸣心中也确信了这一点,笑着抬起左手按住身旁的沈员外,笑着说道:“眼拙眼拙了,沈公子勿要动怒,本官所言俱是褒扬之意,此‘放’非放浪形骸之‘放’,亦非放肆无礼之‘放’,乃是鲜花绽放之‘放’,生生不息盛开绽放之‘放’!似沈公子这般敢做敢言的后生岂不可畏?” 诸人无不心下暗服,这钟鸣果然非是寻常,言语之中想来是勘破了沈放男扮女装之秘,又能和颜悦色暗提沈爵适可三分而止,还能兼顾筵席氛围和气团团,不失风范又增几分气度威严。 沈爵虽不是官场中人,亦是久历江湖商海的大人物,岂会不知这钟鸣所言暗指之意,再者,但凡商者,无不奉“民不与官斗”为至理之言,尽管家大业大,沈爵还不至于昏聩至得罪一郡之首尚不自知的份上,自然懂得拿捏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的尺寸。 沈爵忙忙站起身来,惶惶恐恐抱拳道:“还请大人恕罪,小女无知冒犯了大人,今日之事皆是沈某管教不严之过,还请大人恕罪。” 钟鸣亦是慌忙站起身来,抬手扶起沈爵,朗声笑道:“沈员外如此小题大作,真个见外,侄女儿正是好玩嬉闹的年纪,本官又岂会当真?哈哈,哈哈。” 钟鸣发自内心笑得爽朗,沈爵此等人物放眼云南也无几人,能在如此场面示弱三分,台面之上大家能够从容而对以便足矣。若是沈爵用上一半家产,定能从朝廷捐个省府监察使,那又能算谁胜谁负?正所谓两斗必有一败,钟鸣又岂会不懂这适可而止之理呢!故而,此刻笑得爽朗,算是为这头顶乌纱多赢得一分威严。 “爹……”这沈大小姐终于不再粗着嗓门,一声娇喝。 却被沈爵一声断喝:“够了,要么安安静静给我坐下,要么就让管家送你回府!”沈爵声色俱厉,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哼,我才不回去,我要等着看麟哥哥行冠礼,懒得理你!”沈大小姐轻声嘟哝着,此刻尽显小女儿姿态,虽然带着头冠,也掩饰不住秀丽的五官,分外精致可人,再不见之前不男不女的别扭之态,越看越越是觉得美丽。 这美丽并不艳俗,好似天生的青峰,在雨后显得青翠欲滴,在日出时分郁郁葱葱,得天独厚的美丽,她就在那里,独自与苍天作伴不为凡俗。李元青看得、想得竟有些痴了,亏得站在一旁的观礼弟子出言提醒,才让李元青从这痴痴的幻想之中走出来。 “哈哈,今日光临寒舍,你我三人可分彼此?”赵克明望了望钟鸣又望了望沈爵,意味深长地笑道。 钟鸣心下一惊,忽地想起了往日之事,沈爵倒是无所顾忌,也是会心一笑。这钟鸣、沈爵和赵克明,代表着官政、商民和江湖之道,三人此刻竟同声笑了起来,却又各怀心念地笑着。 “不分彼此,不分彼此!”钟鸣与沈爵二人皆是笑着附和。 “既是如此,为今日筵席之上的诸位与我等皆不分彼此,请满饮此杯!”赵克明率先端起手中的酒碗,高高举起。 众人再次仰头,一饮而尽。 “时辰已到,司礼入席!”站在门口一直守着时辰针盘的管家高声吆喝。 “请钟大人入席司礼主持!”赵克明站起身来,侧身让步起手作请。 钟鸣站起身来,带头步入侧厅,众人随后鱼贯而入。 侧厅并不大,长宽三丈六寸四方四柱,中间置放一张黑漆木桌,桌前放一把红色太师椅。钟鸣款款步入桌前,拂起身后衫摆,缓缓坐下,果然自添三分官威。 周遭数十人团团围住,目光焦点尽在这钟鸣身上,钟鸣愈发威严自得。 “请冠!”站一旁侍礼的管家,再次高声吆喝道。 厅外缓缓走来一排七人,领头一人端着一顶黑色帽冠,后面六人依次端着束缎、发簪、帽簪、系带、配珠、缀须,一路列队整齐步入侧厅,一字排开,等待钟鸣。 “三叩三跪!”管家高声唱喝。 “一跪天,二跪地,三跪君王万万岁!”赵麟果然三跪磕头,朝着北方而跪。 “一叩父母大恩,二叩至圣先师,三叩司礼折福束发之恩!”赵麟三个叩首,叩得情真意切。这司礼与人束发,是要伤人发肤的,将来死后是要去地狱受罪抵消罪愆的,所以是折福束发之恩。 赵麟虔诚地跪于桌前,钟鸣轻道一声:“束缎来!”右手拿起托盘里的紫色束缎,左手一把捞起赵麟随意披散的头发,将束缎迅速绕起两圈,打起了一个万年结。迅速拿起发簪别好,上冠,佩珠,一气呵成。 “好了。”钟鸣轻嘘一口气,缓慢气重地说道。 “还请大人封赘几句吉言!”赵克明连忙说道。 “吉言有几句,请你用心记。高官厚禄不可取,做人要把仁义举。富贵荣华不可贪,做人不可随意攀。自从今日束发起,一切罪恶不可取!”钟鸣只得苦笑,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不爱高官厚禄,不爱富贵荣华,今日这许多人又怎会聚集一堂。 “礼毕!贵宾入席,上菜咯!”管家一声吆喝,全场兴奋雀跃,当真是饿极了,加之先前的空腹美酒,更加想念这佳肴速上。 鼓乐之声再起,又是一片歌舞嘈杂,人人喜乐的宴会厅堂。210 第三十九章 选送弟子 酒过三巡,众人未醉却已至半酣。 赵克明抱拳恭敬示意钟鸣与沈爵,神色庄重地说道:“铁剑门三年一届的选送弟子,还有半年就要选送这第十届了,不知二位家里的千金少爷可都准备好了?” “哎,不提还好,说起这孽障我是满肚子火气!”钟鸣摇头恨恨地骂道。 “听说宝公子跟随点苍派虚云师傅学习剑法,虽然点苍是江湖小派,剑法却有些路数,加之宝公子天赋了得,想来怎会惹得钟大人如此愤怒?”赵克明有些隐隐地揶揄之意深藏在心内,连钟鸣也未曾发觉。 “这小子就是太狂,跟随虚云道长习会了点苍剑法,竟把虚云师傅给气走了。”钟鸣越说越气,抬手端起一杯美酒仰头又是一口。 “这是好事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此狂放不羁的宝公子,如此狂傲的剑客,才真正适合剑盟,钟大人你该庆幸啊!”赵克明又是奉承又是恭贺。 “剑盟!哼,隔了十万八千里,钟宝这小子的修为,就算在你铁剑门恐怕也进不得前三,剑盟况且还有如此多的分部剑舵,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何谈那高高在上的剑盟总部有多少天之骄子。”钟鸣严肃地说道,似乎提到剑盟这神圣的所在,任谁也不敢有半分的戏谑和不敬。 “钟大人这番肺腑之言却也是大实话。”赵克明转头望向沈爵,笑着说道:“想来今日宴席之上的沈放沈公子便是令爱了,以今日心性来看,亦恐尚不足选送部盟的弟子选拔要求。” “呵呵,这你恰恰可以放心,我女儿天**玩,武艺却是半点没有落下,而且我早有打点经营,世上没有谁会跟金银宝贝过不去的。”沈爵笑得有些肆意,这一辈子,唯一的骄傲便是手中无尽的财富,可以驱使他人,也可以让自己快乐。 “商旅富贾不知恨,隔江犹狎后庭花。”钟鸣以诗为刃,出言讥讽沈爵。 “哈哈,好诗,钟大人果然文采斐然,我来对个下联。”沈爵笑了笑,故作思索一番,开口道:“文臣武将皆已死,唯留头顶烂乌纱。” “放肆!岂敢侮辱朝廷命官!来呀!”钟鸣拍案而起,招呼席外官兵进来拿人。 ”你敢!沈家祖上有先皇御赐金牌,三品以下官员无权拿我,你又能奈我何?“沈爵寸步不让,针锋相对怒吼道。 “且慢,且慢,二位切莫伤了和气,怎忘了昔日约誓,又忘了今日乃是犬子成人之礼,莫再相斗。”赵克明说到后面语气已然有些不客气了,言外之意,若是再斗之下伤了铁剑门门面,大家都不能善罢。 赵克明挥手停下了歌舞,止住了喧闹,整肃衣冠,站起身来缓缓说道:“距离铁剑门选送弟子还剩半年时间,今晚我便公布铁剑门选送弟子的名单,剩下半年选送弟子就要随我在铁剑门后山闭关专心修习剑法,直至选送比试方可出关下山。” 众人心中虽然好奇喧嚣,但也无一人敢贸然发声,只是屏气凝息,安然等待赵克明宣布这选送弟子名单,尽管在场诸人都已猜中一二,还是有些愈发地好奇骚动。 “钟宝!”南广郡守钟鸣的宝贝公子,修习点苍剑法,武艺不凡,不过根基不稳心浮气躁。 “沈瑶!”南广郡首富沈爵独生之女,修习锦缎刀法,家中豪富,武道一途却少恒苦之心。 这二人,早已是众人心中猜测所想,情理之中,意料之中,众人期待的是接下来的选送弟子。 “赵麟!”铁剑门少门主,精修大力铁剑,身法轻灵却剑走刚猛。 仍然是理所当然的选送,无一人会有异议,无一人敢于质疑,因为这赵麟武艺确是了得,选送真乃实至名归的。 “雷恨!”铁剑门大师兄,武艺刚猛霸道,上三路剑法劈、斩、砍,同辈之中难有敌手。 所有人都以为,雷恨入选了,铁剑门二师兄风超也应入选,连风超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丁佩!” “丁佩?”何许人?众人一片讶然! 风超心中失望万分,更多的则是愤怒,还有一分和众人一般,想要看看究竟是何许人物。 “佩儿,出来见见大家!”赵克明言语之中满是骄傲,就算提及赵麟也不曾见过这般的骄傲神情。 言语落处,偏厅内缓缓走出一个十六、七岁少女,一身灰衣,手臂上挽着一圈牛皮鞭,脸上不见任何喜怒之色,冷冷好似一块冰霜,眼中除了赵克明,便再不见其他人物。 ”前些日子我外出游历,偶然在奴群集市之上遇见此女,此女心性坚韧极为适合修习我铁剑法门,故而收作义女抚养,此女孤苦无依便取名于颠沛流离之意。“赵克明款款而谈。 “颠沛流离,颠沛,丁佩!”众人叹服赵克明这谐音取字的功夫。 赵克明竟将此女藏得如此之深,连铁剑门内知晓之人也屈指可数,连赵麟心中都油然升起了一丝妒意和恨。 赵克明欣赏着众人各色的表情,愈发得意地卖弄道:“至于这最后一个名额,仍然是我铁剑门的弟子。” “既然是铁剑门的弟子,定然就是二师兄风超了,铁剑门弟子之中,除了雷恨与赵麟之外,无人能出其右!”围观众人已有十之八九如此认为。 “前些日子我新收的弟子,李元青!”赵克明说完,等待着欣赏众人吃惊的模样。 “这铁剑门何时又收了个了不得的弟子?能将南广郡年青一代才俊风超挤下来!”一时间议论纷纷,众人期待一见这神秘的弟子。 “元青,你出来,见见在场的诸位叔叔伯伯、兄弟姐妹。”赵克明对着站在观礼弟子中毫不起眼的李元青挥手招进。 “居然是我?”李元青心中惊骇莫名又万分欣喜,在此众目之下如此受人瞩目,这是何等的荣耀。 李元青只得硬着头皮走出了人群,战战兢兢立在大厅之中,躬身抱拳,行一大礼道:“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们好。” “咦--”大厅之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嘘声,甚至有人悄声讥讽道:“还以为是何等才俊,竟是一个如此邋遢未曾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 这一句好似尖刀的话语深深刺痛了李元青的自尊,李元青双目含恨,猛地抬头循着这声音望去,竟是坐在钟鸣郡守旁边的一个贵公子,李元青深深记住了这个贵公子,之前仆人们恭谨地称呼其为”宝公子!“210 第四十章 多宝公子 宝公子,竟真似一个多宝公子,头戴金彤冠,身着华服、腰悬利剑,挂金银玉坠,脸颊瘦削,飞鬓青丝,一双瞳目满是邪魅,虽然丰神俊逸好男儿,却隐隐含着一分邪气。此刻的多宝公子,眼中更是饱含怒意、杀机骤起,不免让人心生几分寒意,根本无暇注意那一身的诸多宝贝。 ”宝儿,不得放肆!“郡守钟鸣轻声喝斥,宝公子却根本无意理会这平淡地呵斥,杀机已起。 ”宝公子,今晚的话我李元青记住了,半年后再论高下。“虽然并不惧怕那欲要噬人的双眼和让人心惧的杀机,但李元青还是缓缓退了出去,走回了观礼弟子之中,因为此刻毫无凭仗。 贫穷与欺辱,只会让人更加忍耐和努力,绝不会让人变傻变蠢,李元青自然也不会因为如此而变成一个只会以卵击石的傻瓜。 ”哼哼,有意思,有意思。“赵克明不置可否地笑道,心中却是极为欣赏李元青身上这股子韧劲和忍耐,以及那对遥遥未来的自信。 要成为一个好的剑客,连自己都不相信,又怎能相信手中的剑,又如何能驾驭手中的宝剑。 ”啪!“宝公子拍案而起,大声吼道:”不用等半年了,就在今夜手底下见真章!“ ”够了,你们今夜过后就是同门师兄弟,在我铁剑门由不得你撒野!“赵克明是真正动怒了,因为钟宝的目中无人。 ”宝儿,坐下,快向你师父请罪,与你同门赔礼。“钟鸣站起身来,与赵克明耳语几句。 宝公子得意地坐了下去,不再言语,好似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样,自顾自地喝起了茶水。一个能时刻控制自己情绪与杀意的人,绝非泛泛之辈,如此年轻竟能有如此心性修为,实在太可怕了。 ”好了,不要扫了今日众宾的雅兴,舞乐酒水统统上来,今夜不醉不归!“赵克明手掌一拍,霎时又成了一个觥筹交错的翩乐世界。 就算整个世界都是欢乐,李元青的心中也只是满满的恨意和屈辱。欢愉终会过去,几个时辰之后,越是欢愉的人越是沉醉其中,醉到不省人事的欢愉,终免不了哭泣和呕吐。 等待众人喧嚣之后,杯盘遍地的大厅里斜躺了几个内门弟子,还在咿咿呀呀叫嚷着要酒,几个家丁丫鬟默不作声,自顾自地收拾着这一片狼藉。 李元青早早回到了杂房之中,将衣物盖在被子下面,伪装成另一个熟睡的李元青。悄然蹑步,独自一人躲到了练武场不远处的小竹林里,折了一根三尺长的小青竹,以竹作剑,对着月光和夜色,反复地练习着这十来天入门新学的招式。 其实李元青练习的这些招式,连招式也算不上,不过就是基本的格、刺、撩、拨,但李元青也练得仔细,丝毫不敢走神,用心领会这一刺一拨的精髓力度。 李元青知道自己与宝公子相比,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绝不能再输在勤奋和努力之上了;而且今夜居然能得到一个闭关选送的名额,天上掉馅饼也不会砸到一个毫无准备的穷小子头上,想来与神秘的老余头定当有着莫大的关联,更不能丢了老余头举荐的脸面;而仍在家中含辛茹苦忍受欺辱的双亲,更不能让他们失去希望与依靠。只有努力,发奋,停下来就会死,就会生不如死。 月光孤独的照着,一片幽幽的竹林,一人一影,一竹一划,就这样孤独地在这夜色之中与黑暗抗争,直至天明。 三日之后,辰时初刻。 铁剑门前,车马萧萧一片嘈杂。 左一路官差衙役护卫,轿夫丫鬟伺候,浩浩荡荡数十人,郡守钟鸣一身青衣华服站在众人之前,拉住儿子钟宝再三叮嘱。 右一路护院家丁、仆役婢女无数,个个绫罗绸缎,几个大腹便便地富贾,正在热切地恭维着沈爵,“巾帼不让须眉”、“谁说女子不如男”,极尽恭维之能事。 大门甫开,赵克明抱拳赔笑道:“钟大人,沈员外,二位久等,赵某之过,赵某之过啊!”赵麟、雷恨一干弟子紧随其后,也纷纷抱拳赔礼,唯独不见风超,应该是妒忌和不满,然世界仍在,闭关选送也在继续,一个风超或者一个嫉妒和愤懑的你都改变不了这个世界。 “今日我轻衣便服而来,只是一个来送行的父亲,赵兄无须多礼。”钟鸣抱拳还礼道。 话虽如此,然太守出行的排场却与平日无二,甚至略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八抬大轿代步,亦有回避肃静的举牌人,威武雄壮数十人,这绝不是所谓的微服出行。 “二位贤兄请里面看茶!”赵克明作势欲请。 “赵兄盛情虽难却,然也只得改曰再叙,辰时三刻须得回府衙办差,还望赵兄海涵!”钟鸣抱拳推辞道。 “是啊,今日专程来为孩子们送行的,咱几个老家伙留着平日再叙吧。”沈爵其实并不老,四十岁的男人正是虎狼之年,加上这沈爵一身贵气雍容,绝不是老男人更不是老家伙。 “好好,你俩说得对,今日你俩一撂挑子,继续享那清闲日子,我就得陪着这几个小家伙过那深山老林的苦修岁月了,自然乐得轻松!”赵克明故作鄙夷地说道。 “哈哈!”沈爵与钟鸣二人异口同声笑了出来。 “赵兄这是哪里话,这些小家伙可都是年少义高的哦,怎会忘了赵兄你的栽培之恩,若是这几个小家伙真能出人头地,谁敢忘恩负义,我钟鸣第一个不饶过他。”郡守钟鸣语气说得极重。 “不错,我沈爵也绝不放过!”沈爵捏了捏手中的铁核桃,面色严峻地说道。 “两位贤兄言重了,赵某适才不过笑谈,年青人正欲展翅高飞才好,我等怎可如此观念顽固。”赵克明一身正气地说道。 “言不重,言不重,习武先修德,若忘师德习武何用?更何谈侠义之举、报国之心。”沈爵提高了嗓门,似乎是说给在场的几个年青人听的。 “心中常怀侠义之心,方可抒发平生之志,但愿巾帼不让须眉,男儿不做忘恩之士。”钟鸣信手拈来随口一说,便犹如诗歌一般壮丽,果然不负文人之风。 “谨遵上命!”好似一瞬间就点燃了心中的侠义与梦想,在场的年轻弟子数十人纷纷呐喊言志。 “将宝儿的拜师礼请上来!”钟鸣对身边的主簿轻声说道。. 第四十一章 苍衣绿竹 言罢,主簿身后两个身着灰衣的书童,十四五岁模样,精神抖擞地捧着一个巨大的青花锦盒走了出来,锦盒长一丈二宽半尺。又有两个灰衣小生,身着劲装捧着剑匣一并走了出来。 “这是当世名家欧阳亭的字画,一则千金难买,二则上书''侠义为怀’四字,便当作我儿钟宝的拜师礼了,还请师傅笑纳。”钟鸣得意地说道,因为这欧阳亭的字画却是难得的真迹奇宝。 钟宝接过字画,双膝跪倒在地,高高捧起,虔诚地对着赵克明说道:“还请师傅笑纳。” “哈哈,笑纳笑纳,好徒儿!”赵克明安排弟子接过了字画,一把扶起了钟宝。 两个灰衣小生将剑匣打开,一柄苍衣白羽剑,剑鞘通体秋黄色,浮刻一条苍龙在其上,剑鞘口隐隐露出一丝银白之光,分明是那白羽剑光。 “这柄苍衣白羽剑,以后便是钟宝的佩剑了!”赵克明朗声宣布道。虽是钟鸣家中自备之物,却好似赵克明赐予宝剑一般的庄严盛大。 沈爵又岂甘示弱,对着身旁的大管家喊道:“还不抬上来!”大管家连声唯诺“是是是。” 只见四个大汉抬着一尊巨大的虎纹黄花梨木雕,木雕栩栩如生,千刀万斧刻出一座小小亭台,四周阶梯扶手每一个部位都刻得分明,中间站着一个木刻小人儿,高一尺二寸,小手高高擎起一柄翠绿如意,竟是一柄难得的和田玉如意! 身后又紧跟着四个红衣少女,齐齐抬着一个剑匣,四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盈盈笑着走向沈瑶,立在沈瑶旁边就笑谈起来,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婢女,见惯世面并不怯场。 “这极为难寻的虎纹黄花梨取自海南千山,树龄一百三十年,又求得木刻大师徐风六个月的光阴,始得这千金难求的‘少年如意’雕座,今日就是小女沈瑶的拜师之礼咯!”沈爵娓娓道来却又故意说得十分随意。 “这‘少年如意’千金万金我且不管,就冲着这一番少年得志的寓意我也收下了,为我门下成百上千的少年弟子收下这一番美好之意。”赵克明腆着脸笑道,心中却是为找这一番说辞挖空了心思,总算找到一个以少年之名而堂皇收下的理由。 “沈瑶的佩剑何在?身为一个剑客,这剑匣之中的宝剑更让人好奇。”赵克这两句话确实是心中所想,这剑匣乃是难得的水纹金丝楠,匣中的宝剑又该如何稀有? 众人都纷纷望向了四个少女手中所捧之物,究竟是怎样一把珍稀的宝剑?沈爵却又故意吊足了胃口,缓缓地说道:“其实这并不是一柄剑。” “啊!”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哄闹了起来。 这玩笑开大了,如此场合,谁敢坏了铁剑门收徒授剑的规矩,就算沈爵恐怕也很难下这台阶了吧! 赵克明并未开口,丝毫不急,嘴角露出一丝狡黠又先知的笑容。 沈爵看了看赵克明,有些失望又略带玩味地笑着继续说道:“红薇,打开剑匣。” 剑匣甫开,一柄通体翠绿的竹节安静地躺在匣中,金黄色的锦缎铺垫,也被这翠绿完全淹没。 这的确不是一柄剑! 就是一根笔直翠绿的竹节,拇指粗细通体莹翠,长三尺一寸,无柄无刃,轻轻削出了一点尖头,尖头长一寸,正好十个竹节,一个竹节三寸。 然这确确实实是一柄剑,名唤绿竹。 绿竹剑,非金非银,唯有造化生成的竹石削磨而出,竹石惟有昆仑山的铁竹经过一百年的造化,才有可能产出一块寸许的竹石,似能削磨出绿竹剑这般的竹石没有数百年的造化之功,是绝难寻到的。这绿竹真乃是世间难得的宝剑,不过也是常人难以驾驭的宝剑。 金老先生曾言道,武林之中有一个独孤前辈,剑术大成之后,方至草木竹石皆可为剑的境界,以一截枯枝一根朽木亦足以独步江湖。这绿竹剑本也是一位不世出的武林前辈的佩剑,只是如今却落到一个初入山门的小姑娘手里,真个是造化冥冥、早有注定。 “好剑,的确是难得的好剑!放眼江湖也是难得的好剑!”赵克明一连三个好,足见这绿竹剑绝非凡品之质。 “我沈爵就这一个女儿,自然要把最好的所有给她!”此刻的沈爵,只是一个父亲,一个为女儿倾尽所有的父亲,竟好似微微有些老了。人,一旦付出所有,任谁都会老去的。 远处巍峨的山脉,山环雾绕,山尖掩映在云海之中,好似一个头顶花环的小姑娘,这正是南广郡第一高山——乌峰山。乌峰山高千丈二百余尺,主峰高耸入云,横连四个七八百丈高的驼峰,雄伟宽阔,不愧南方十大名山之称。 赵克明带领一行九人从山脚,缓缓上爬,沿着蜿蜒的石阶一步一步地艰难攀登。以赵克明的功夫脚力,三个时辰便可登顶,然赵克明却是故意如此安排,这便是闭关苦修的第一堂课——韧性。 赵克明、带着管家福伯与福婶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举步维艰的六人,一来照顾脚程不好的福伯与福婶,二来前面赵麟、钟宝等人实在步履艰难。赵麟、钟宝、沈瑶都是身背着一个大大的剑匣,肩上挎着各自的行李包袱,脚上还绑着十斤的沙袋,雷恨、丁佩、李元青三人倒是轻松一些,尽皆没有佩剑,肩上的包袱也只是一套换洗衣物,自然轻松了不少,然六人都是一样的缓慢艰难,一步一沉重地缓慢攀登。 月上中天,星辰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墨黑的天空,孤寂,空旷,夜空中只有空洞的回响,一步一阶,循环往复的脚步声在夜空之中弥散着。此刻还在半山腰的几人还没有停下攀登的脚步,任谁也不愿意放弃,赵克明允诺过,谁是第一个登上乌峰山顶的,谁就是大师兄,可以获得一套赵克明自创自留的剑法,所以谁也不愿落在后面,更不愿轻易放弃。世界上没有谁是一开始就甘为人后的,但最后却往往总有人前人后。但凡世间万事万物,为何总有先来后至、高下之分,似乎是注定的而又永恒存在的规律在左右着? 第四十二章 山顶学艺 寅时不开光,卯时亮堂堂。 卯时初刻,天色已明,乌峰山顶云雾却紧密不散,山顶一座青瓦灰墙的大宅,也好似遗世独立的仙府,徒增几分飘渺。 近前,一根光秃秃的树干兀立在众人眼前,环抱粗细的树干被拦腰斩断,缺口处好友黢黑的灼烧痕迹,树干韧性极好是北方移栽过来的落叶松,耐寒根深,竟能被如此巨力腰斩,灼烧又是如何而来? 第一个登上乌峰山顶的居然是丁佩,比其余五人足足快了半个时辰。当赵克明宣布丁佩以后就是众人的大师姐的时候,没有谁有半点不服气,一路上,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一个人低着头,默默地拾阶而上,这样的毅力值得佩服,这样的女子有这样的毅力值得尊敬。 赵麟、钟宝、雷恨、沈瑶、李元青依次登上了山顶,六人齐齐恭谨地站在赵克明面前,福伯福婶径直去了大宅,依照赵克明吩咐置备餐点去了。 “韧性,是习我铁剑法门的根基,也是武学一途欲有所成的必经之道,韧性是坚韧不拔的意志力,是百折不挠的恒久之心,是韧而不断的体艺招式,意志为上,恒久持之,方能将武艺巨力发挥到极致,希望你们记住!”赵克明声色俱厉,暗自运起了一分内劲,音波直刺耳膜,震得生疼难忍,一串余音好似镌刻在了脑海一般。 “弟子谨记在心。”六人齐声答应。 赵克明问道:“你们可知道眼前这落叶松为何如这般模样?” 六人纷纷摇头,一副释疑解惑的模样。 “自铁剑门开宗立派四十年以来,这颗落叶松便在此地,落叶松长至五丈之时,忽逢夏季多雨夹雷,一个恶雷将其劈倒,就如现在这般模样,但之后每隔三年落叶松便长高一丈,遇夏季之时又劈倒一丈,周而复始,如今仍是这般模样,这便是韧性,抗争只是被打倒,但放弃便是死亡与消失。”赵克明说得仔细,一副循循善诱地模样。 众人复又打量起眼前这颗老树,再没有之前的枯朽,充满了敬意,这是对于不屈抗争的敬意,哪怕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意识的老树,也值得尊敬。 “好了,这一堂课的考核,你们全部过关,但惟有丁佩一人胜出,以后你们以丁佩为尊,直至你可以超过甚至打败她,否则一切便以强为尊,这半年的时间,你们的游戏规则只有一个——优胜劣汰。”赵克明说得分外认真,尤其最后四个字语气变得重了又重。 ”今天就到此为止,随后阿福会给你们安排房间,尽情享用阿福为你们准备的饭菜,以后的日子就没有这样的可口的饭菜和舒适的时光了,除了失败退出或者胜利走出山门。“赵克明狡黠地放声大笑起来,似乎想起了一件极为好玩的事情。 府邸并不大,坐北朝南开门,格局四平而方,左右两边东西二厢房,正北居中的是客厅书房。东厢房有五间屋子,暗合五行命名,赵克明住的金销阁,福伯和福婶住土藏阁,空着惜木阁、东川阁、炽原阁三间。西厢房有十二间,以十二地支为名,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丁佩乃是赵克明正宣的大师姐,当仁不让地住进了子鼠阁,剩下五人却没有按照师门长幼依次入住房间,尤以丑牛、酉鸡、亥猪三阁无人问津。 赵麟是二师兄,却选了辰龙阁,钟宝入住了寅虎阁,雷恨选择了已蛇阁,沈瑶原本兴高采烈地住进了卯兔阁,但是却因为太靠近寅虎阁,而恨恨地住进了未羊阁,李元青却是最后一个走进西厢房的,一路默默然走到了午马阁,别无其他,只因为李元青是属马的,当然还有一个悄然留在心中的原因,离沈瑶会近一些,不过这掩埋在心中的念想不为人知,更不敢为人所知。 酉时三刻,已近昏黄,李元青独自呆在房间,随手推开了窗,恰巧望着远处的矮山,山顶斑驳、岩石破败。想在山下之时,百丈的小山也足够仰望,而此刻身在千丈高峰之巅,原来曾经的仰望不过是破败如此的乱石岩,根本不值得仰望。 人总是在不断的攀登,远离曾经的平地,渐行渐远地攀登,独自一人,不知道还在平地的双亲可好,是否仍在忍受着欺辱,忍受着期待着。想起了家,想起了双亲,李元青心中的恨意油然而起,暗自告诉自己只有坚持攀登,站在万万人之上,才能从高处踏回平地,踏平那些不公的荆棘,找回失去的,或许是尊严也或许是永远找不回的光阴。 “咚,咚,咚!”这不是暮鼓,是饭铃,福伯在正北居中的客厅旁手摇着铃铛。 饭厅不大,摆设了两张四方桌,四方桌长三尺宽三尺,配四条三尺长凳,坐一人宽敞,坐两人略微拥挤。赵克明端坐厅内靠墙一桌的上席,福伯与福婶分坐两旁,空了一个下席,赵克明面前的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红烧、清蒸、炖,美味佳肴十三道。 进门的一张四方桌上却只摆满了六道菜,一道麻婆豆腐,一道干煸土豆丝,一道炒小青菜,一道炒红豆,一道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道鱼香肉丝。只有一道荤菜鱼香肉丝,也只是菜名荤,其实就是一个素茄子刀刻出了鱼鳞状的蒸腌菜。 丁佩、赵麟、钟宝、沈瑶、雷恨五人都愣在了原地,一脸懵懂,心中却是怒意冲冲。惟有李元青吞咽了一口唾沫,因为麻婆豆腐是妈妈最爱炒的菜。 “大家先听我说,从今天起,你们的饮食起居都由福伯和福婶料理,我则会亲授你们的武艺,任何人无任何条件,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安排,否则只有下山一条路走。”赵克明脸上满是笑意,轻描淡写地说道。 “师父,弟子们学艺自然是要尊奉师命的,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绝不敢有忤逆之心,只是学艺辛苦,若每日都吃这些青菜豆腐,怎有气力好好专心学艺呢?”钟宝语气甚是恭敬,话语却是充满了不服之意,心中更是暗骂了几句。 “钟宝,我不是钟鸣,也不是你爹,不要把在你家里那一套带来,所以更不会把你当小祖宗一样捧着,现在只有师徒之分,门内没有你讨价还价的地方,大家各凭本事吃饭。”赵克明更不客气,说得钟宝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妄动。 第四十三章 青菜豆腐 “哼!”钟宝只得恨恨生吞了口中恶气,不再言语。 当一个强者要求弱者凭本事吃饭的时候,弱者除了忍气吞声和闭嘴之外,别无他法。 “别不服气,人的一生要吃饭,都得凭自己的本事,就是你们眼前的青菜豆腐也是要靠你们现在的本事自己争取才能吃到。”赵克明站起身来,指着旁边的一桌子青菜豆腐,继续说道:“四方桌只能坐四个人,根据昨晚的韧性考核,丁佩胜出,今晚她就跟我坐一桌,享受红烧清蒸”。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凭本事吃饭,想来也不过是学艺的考核,并不是刻意刁难虐待或者为师者自高一筹的傲慢享受,一面为之前在心中误骂了这绞尽心思布置考核就是为了大家更好学艺的师父而生了一丝歉意,一面又有些许嫉妒这丁佩能享受如此丰盛的晚餐。 赵克明目光一转,望向了赵麟、钟宝五人,无所谓地说道:“至于你们剩下的五人,就只能吃另一桌青菜豆腐,而且若按昨晚的排名,最后上山的李元青就不能跟你们一起坐着吃饭,只能跟你们一桌站着吃,以后每天晚饭就算是当天的考核名次争夺,若从此以后,李元青每天都是最后一名,就只能一直站着吃饭,直到你们的其中谁被打败,李元青就取代你们其中被打败的那个人的座位。” 赵克明说完之后,面色严肃,虽然嘴上一直说着,也一直在用眼神余光悄然关注着李元青,因为赵克明心中也是犹疑不定,自己与自己打了一个赌,赌这个年轻人的心性一定可以承受,那便是赢了,而且是双赢,赵克明赢了一个好弟子,一个可以发扬铁剑门的好弟子,李元青赢得了无法预估的潜力修为;但若是赌输了,若是李元青一旦承受不住,李元青的武道一途恐怕就将一生都陷在心浮气躁的心中泥沼之中,再难有超凡的修为;若真如此,那亦是双输,李元青输了一生的前途,赵克明或许输得更大,因为那就不好跟神秘的老余头一个交代了。 李元青仔仔细细地听着,不曾漏掉一个字,因为这关乎尊严。李元青咬紧的牙关终于松了松,捏得生疼的指关节也缓缓放开,细细思量,赵克明说得很对,人的一生就应该凭本事吃饭,双亲在小镇上受人白眼,就是因为没有本事,面对泼妇无端的辱骂母亲,自己躲在门后还是因为自己没有本事,难道还要回到那样无能为力的境地? 李元青狠狠地默念道:“绝不再回到从前,在小镇上过了十六年跪着的生活,如今已然能够站着吃饭,怎能放弃现在站着的尊严,再回到过去跪着的屈辱。”心念至此,李元青释然了,心中没有一丝不快也没有一丝怨恨,仅有一念坚持。 看着李元青绷紧的神色,放松的拳头,赵克明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以后的日子,你们都没有侥幸,就算有人中途下山,我也只会撤条凳子,最后一名仍然站着吃饭,因为最后一名就该站着,哪怕你们六人最后只剩丁佩或者赵麟,也只能站着陪我吃饭,除非打赢了我才有与我平起平坐的资格,才有资格与我一起享受这碗里的红烧肉,要想获得强者的尊重,必须要靠自己去挣来的,而不是别人赏给你座赏给你吃的。” “师父说得对,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江湖,本就是凭自己的本事吃饭的。”最先表态的居然是平时沉默寡言的雷恨。 赵克明欣慰又骄傲地说道:“不愧是我铁剑门的大师兄,说得好!” 粗豪的雷恨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反手摸了摸后脑勺,悻悻地说道:“虽是大师兄,武艺却远远不如麟师弟,愧对师父。” 赵克明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模样,失望地叹道:“雷恨啊雷恨,武道一途讲求天赋,但更讲究心胸格局,若是太过执着修为强弱,就会陷入盲求进境的瓶颈,与天斗不如与人斗,与人斗不如与己斗,将来你自会明白。” 赵克明转过头来,继续说道:“还有你们以后一定要记住,每天的座次排位考核争夺,无论是谁站着吃饭,都要谨记这不是惩罚,而是鼓励和动力,因为站着奔跑起来会更快,奔跑起来进步自然也会更快。”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丁佩、赵麟、钟宝、雷恨、李元青五人齐齐躬身答道,唯独沈瑶独自一人竟抢先坐了下来,调皮笑道:“既然站着都要跑得更快,那坐着岂不也要吃得更快!” 赵克明朗声笑道:“对对,对,你们以后都要如沈瑶这般,每时每刻都要努力争取。” 丁佩不知何时已然坐在了赵克明对面,漠然低头,不悲不喜,夹一筷子,低头扒一口米饭,细细地嚼! 赵麟倒是洒脱,抬腿一骨碌就坐了下来,面对这个平日教授武艺就分外严格的父亲,如此安排早就习以为常,淡然地笑了笑,抬起碗拿起筷,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分外可口,着实饿了一天一夜。 钟宝却是心中不甘,一脸不屑与嫌恶之色,心念道:“那丁佩武艺不堪且是奴市儿女,凭什么就能做大师姐还能与师父坐着吃饭,不就是股子耐力,明晚坐着吃肉的就该是我钟宝了!”心念不甘之余,却也不好发作,只得甩开长衫后摆,恨恨地坐了下来,低头吃了起来,尽管味同嚼蜡也只得拼命的下咽,腹中实在空空如也。 “吃饭了,吃饭了”一向粗心大意的雷恨,早就饿得两眼冒黑,念叨了两句就如脱索一般,猿臂轻舒抓起碗筷就山吃海喝起来。 李元青迈步走到桌边,站在雷恨身旁,拿起筷子端起碗,伸手夹起了一块麻婆豆腐,细细咀嚼,远没有母亲炒的那般好吃,这辣椒少了些,豆腐也太过松散,炒出来就好似豆腐渣一般。 不远处,赵克明一面吃着红烧猪肘子,一面暗暗看着李元青,心中愈发佩服与期待,佩服这老余头眼光毒辣,竟能如此慧眼识才,期待的是有如此毅力与坚韧的李元青,武道一途究竟会达到何种修为。 第四十四章 六合剑阵 亥时三刻,众人皆已睡去。赵克明在厢房的走廊一边走一边大声嘱咐道:“子时初刻,若还听见谁的房间有声响动静,谁就甭睡了,夜练两个时辰再睡。”话音一落,赵克明亦走完了过道,空空的走廊寂静无声。 这一夜,很是漫长。 无论黑夜多么漫长,光明始终会来,这便是相生。 后厨喂养待宰的鸡,丑时打鸣,无人知晓,卯时却叫得响亮,因为福伯已然在后厨掌灯弄火。丑时打鸣,是上天注定的使命,卯时打鸣,却是将死的哀鸣,自然叫得人心。 鸡鸣之后,赵克明已经在厢房走廊里悠闲地散步,饶有兴致地吟起诗来:“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语调抑扬顿挫,好似劝学良师。 丁佩第一个走出了子鼠阁,立在门外,赵麟、雷恨整束完毕也走出门来,李元青甚至来不及收拾,也匆匆跑到走廊外候着。未羊阁内灯火憧憧,一个弄妆梳影印在窗花之上,沈瑶在屋内慌张喊道:”莫慌、莫慌,片刻就好!“唯独不见寅虎阁内有何动静,只听得一声起伏有律鼾声。 一股无明业火在赵克明心中燃起,赵克明疾步走到寅虎阁外,抬腿便是一脚,大声嘶吼道:”早死三年,可曾少睡?“ 床上睡得正酣的钟宝,好似惊雷贯耳一般,三魂没了一魂,吓得翻身腾起,”师……父“ ”从今日起,卯时一刻院外集合,卯时二刻用过早膳,各自回房拾掇兵器物什,卯时三刻后院武场晨练,迟到者站独木桩两个时辰。“赵克明气势汹汹一通大骂,转身便走。 后院武场其实只是一个草坪,四周并无围墙圈禁之物。六人一字排开,整齐站在武场中央,赵克明冷冷地负手而立,赵麟、钟宝、沈瑶都各自背着宝剑来到武场,这可羡煞了没有佩剑的雷恨几人。 钟宝一身白衣,掩映背上苍黄的剑鞘愈显几分古朴之色,竟生添了几分轩昂;沈瑶一身绿色纱裙,背上绿竹更是翠色欲滴,晶莹剔透好似天成;赵麟身背的一柄重剑,蛟龙吞口,虎须作穗,朴实无华的一柄重剑,赵麟挺拔略显瘦削的身躯背负起来竟有些吃力。 ”从今天起,无论天晴下雨,每天晨练铁剑门各路剑法,下午练习身法步法,每晚我会根据你们各自进境传授不同的心法内功,剑法、身法、心法,三者皆不可废,切记!” “弟子谨记。” “钟宝、沈瑶二人的佩剑皆是不可多得的宝剑,用作习练之剑也好,免了将来剑术大成之后再寻宝剑的麻烦。”赵克明转过头来看着赵麟,又似在和众人说道一般:”赵麟的佩剑,却是他一个远房叔叔为其打造,似剑非剑,不过却恰好适合修习我铁剑法门。“ 众人默不作声,等待后话。 ”倒是丁佩、雷恨、李元青,你等三人并无佩剑,暂且以我从门中带上来的铁剑用作习练,若半年之后师出下山,能被分部选中自会让你们挑选门中宝剑佩赠。“说罢,赵克明随手丢出了三柄铁剑。 雷恨却是大失所望,此等三十二斤寻常铁剑,入门几年时常使用,早已惯用烂熟了;丁佩与李元青倒是不悲不喜,尽管赵克明犹如丢出了三块烂铁一般的随意,因为李元青还是谨记师嘱:”人的一生要吃饭,还得凭自己的本事“。 “好了,你们既然都有了各自的佩剑,今天就正式传授你们一套剑阵,六合剑阵!”并没有过多的寒暄多言,赵克明开门见山讲授今天习练的功课。 赵克明说完亲自指挥六人站队成形,以东西南北四向为轴,按”乾、坤、水、火、生、死“六门为基点,分演十六个方位,重演六十四个变招。 站在阵前望去,队列并无稀奇之处,赵麟独自一人站在最前列,雷恨、钟宝站在第二行,丁佩独自一人站在第三排,沈瑶、李元青并排站在最后。 若是站在高处俯视,方能见阵法奇妙,以丁佩为基点,五人呈合围循环之势,两两互换,几个回合便可变换出六十四种不同阵法。若是以此阵法合围一人,除非阵中之人高出结阵六人的武艺十倍,否则绝无生机。 赵克明细细讲述阵法变招六十四种,六人俱是一头雾水,李元青更是找不着北,更何谈变化拆招。 赵克明却似乎早有预料,丝毫不急,一遍遍地讲述着,细细地讲述。 “哎哟!” “怎么啦?”赵克明严厉的吼声,震住了圈圈乱转的六人。 “师父,李元青踩我脚了。”沈瑶一面俯下身搓揉自己的脚背,一面拂弹绿色布靴上的泥土,一面又似埋怨着。 “李元青中午少吃一碗米饭。”赵克明言简意赅地说道。 这一句“少吃一碗米饭“没有任何喜怒责骂,李元青心中却暗暗责备自己,为何这么笨,为何如此不小心,那绿色的靴子可不好洗净,这山顶又如何有水可洗靴子,师父肯定认为这乡下小子不成器,如此简单的阵法都学习不了……越想越乱,越乱越错。 午时初刻,李元青已经少吃了三碗米饭,最后赵克明只是不作声,不再惩罚,生怕最后李元青的五碗米饭都扣完了。 午休。 午休并不敢休,短短半个时辰,睡得还不沉,将被叫醒,实在难受,这也是绝大多数人总不肯安然午休的理由。 李元青回到午马阁,轻轻将门闩拉上,打开包袱,细细翻出包袱里的物什,没有甚么东西,只有三块碎银,临行时母亲给的纹银,如今也只剩碎银了,再不能用了,也好留个念想,母亲本就没有留什么念想的物件,只希望李元青安心学艺,能够有所成再回乡里。 “叮叮……叮叮” 午休结束了,赵克明没有再来厢房的走廊里呐喊,丁佩、钟宝和其他六人都各自收拾装束,独行独想各自朝着武场走去。赵克明早已等在武场,看着六人各异的神色,眉间竟有些嗔怒,有的睡眼惺忪,有的疲倦无力,有的若有所思,李元青却是独自一人耷拉着脑袋最后跑来,因为收拾包袱所以慌忙赶来。 第四十五章 南明离火 六人列阵之后躬身行师徒之礼。 赵克明瞥了一眼,转而问道:“何谓北斗?” 如此突然发问,丁佩、李元青等五人一脸懵然,倒是自小在门中藏书阁内遍览群书的赵麟心中明净,却并未生出卖弄抢答之心。 “麟儿,你自小喜欢在我藏经阁中翻阅群书,你给他们讲一讲。”赵克明胸有成竹,料定赵麟必然知晓。 “遵命。” “北斗司生司杀,养物济人之都会也。凡诸有情之人,既禀天地之气,阴阳之令,为男为女,可寿可夭,皆出其北斗之政命也。“赵麟语调抑扬顿挫、起伏有致,一副博学风度慨然而发。 “不错,居然能够就‘北斗长生妙经’背得如此熟络,确实用了功夫花了心思。”赵克明欣喜之余,完全不吝赞美之词。 “不过你们或许还不知其意,我来给你们讲一讲这北斗渊源。“赵克明补充道。 “六合七星、八卦九宫,这六合便是早晨传授你们的六合剑阵之六合,七星便是北斗七星,这北斗七星本是天宇北方的七个星座之名: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个方位排列形状好似农家舀水的水瓢一般,倒转过来也像极了一条蓄势待发的蛇,故而也叫北斗长蛇,北斗七星排列之阵没有奇偶之变,只有进退之说,演变之身法只讲进退闪躲,演变之阵法也同此理,不过我这却只有北斗七星身法,却无北斗阵法,那般高深的阵法恐怕只有部盟才有吧。“说到此处,赵克明竟生出了一丝惋惜而又遗憾之色,短吁一声,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师傅为何这般长吁短叹,失了英雄气概!”跟随了赵克明十余年的雷恨有些不解,多少年未曾见到在南广郡呼风唤雨的师父如此颓唐,似问非问道。 “你却不知,这北斗七星演变为身法只是二流之技,若是演变为阵法则威力无穷大,遥想当年的全真七子,江湖能敌其手者又有几何?”赵克明脸上浮上了些微艳羡之色。 赵克明继续说道:“当年我跟随师父也只习得这六合阵法与北斗身法,并非师父不肯传授,而是我师傅他老人家也只在摸索修习,由此可想这北斗阵法是何等高深!” 几番下来,众人也垂头丧气起来,似乎是因为这漫漫武道的未知艰辛,也或许是因为受染于赵克明眼前的颓唐,更或许是因为在遥远不可知的希冀与眼前的辛苦锻炼而茫然的惧丧之心。 眼看着众弟子如此低落情绪,赵克明心内猛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为人师者为表率,怎可如此丧气,深吸一口气,赵克明又焕发了往日的神采,朗声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不必如此畏惧丧气,武道一途个人成就因人而异,你们只要能够顺利进入分部,再修习数年之后,成就定然远胜于我,若是能有万幸进入盟部,那就今日所谓的北斗七星身法,与你们而言就不过是小把戏了,即便‘八卦九宫’也不过寻常之技而已。” “师傅,究竟要来选拔我们的分部是何种门派?盟部又是何种存在?竟能有如此能耐?与我铁剑门可有四六之比?”一向机警傲人的钟宝如此问道。 赵克明看着钟宝,淡然一笑,或许是笑这钟宝坐井观天的无知,又或许是笑自己在小小圈地之内的无所不能,竟能让铁剑门与自己在这南广郡内有如此威能。 “不错,师傅,究竟你口中这盟部是何方神圣?怎能有如此了不得呢?”沈瑶也纳闷,急切地问道。 “江湖很大,铁剑门不过是南广郡这弹丸之地的江湖小派,云南府有上百个郡衙,似铁剑门这般的小门小派却有上千个,你说江湖大不大?”赵克明问道。 “我口中的分部就是云南府所有江湖门派执牛耳的南明离火剑部!”赵克说得仔细分明。 “南明离火剑部!”众人讶然。 “南明离火剑!”丁佩心念道,定然是柄不世出的好剑。 “南明离火剑部放眼江湖也算一流门派,门中高手数不胜数,与我铁剑门不是四六之比,而是云泥之别!”赵克明叹息道。 “然江湖很大,南明离火剑部也不过是剑盟一支罢了,剑盟才是一个使剑的剑客真正向往的圣地,那里才是真正的江湖,江湖亦不过剑盟。”赵克明眼中满是向往,一副尊崇至极的膜拜敬仰之态。 “剑盟!” “剑盟可在云南府内?” “师傅你可曾到过剑盟?” 赵克明猛然警觉,今日竟说得如此之多,大喝一声:“够了,你们知道的太多了,对你们没有一丝的益处。” 众人噤声,暗自嘀咕道:“江湖却是我们的江湖!” “结六合阵!”赵克明一声呐喊,又开启了一个下午的辛苦练习。 “六合与七星有共通之处,也有相悖之说,乾坤之合,却不与天枢向冲,而与玉衡相合……”赵克明絮絮不停的讲述,辗转便是一个下午,一步一述,挥汗如雨,浑浑又是一个午后过过矣。 浑浑噩噩过一天可以,浑浑噩噩过一月却很难,浑浑噩噩过三月却又分外简单,因为早已习惯这种浑噩。 又是戌时,还是初刻。 饭厅之内,赵克明细细地嚼着红烧肉,只是和赵克明坐在一起吃红烧肉的已经不是丁佩了,而是赵克明的儿子赵麟,却又不是赵克明的儿子,而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一路角逐过来的大徒弟赵麟。 另一张桌子,丁佩为首漠然吃着豆腐,沈瑶默然吃着青菜,雷恨吃的是香喷喷的米饭,钟宝吃的却是不甘,唯有李元青仍然站着。 三个月过去了,李元青仍然站着,吃着米饭,夹着青菜,就着不屈与坚韧,大口大口地吃着,用力吞咽,吃得香也吃得有劲,然,还是站着,终归还是站着吃。 第四十六章 打破规矩 赵克明嚼着口中腊肉,细细咀嚼,细细地观察着,看了许久,仍未看出这站着吃饭的李元青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宽皮大脸且还满是雀斑,木讷的神情满是乡土农人之气,赵克明眼中的李元青就是一无是处,不过却要除了那所谓的韧性。 韧性,也就是偏执或者叫执拗,说得难听些也就是顽固。武道一途,光有这股子偏执,却是远远不够的,无论天赋根基,还是坚持苦练,都不够,因为活着总有机缘一说。故而武道一途欲有所成,需要的实在太多太多。 而看这眼前的李元青,三个月的苦练,一百天的修行,却仍然如此不入流,再看这一身可怜的天赋,注定武道一途不会再有多大的成就,因为李元青本身就是一个毫无天赋可言的乡下野小子。赵克明也在心中纳闷,如此一个凡夫小子,为何竟能入那既怪且秘的老余头的法眼,不过可惜了,终于还是个不成器的野小子。 以那老余头的一身本事,天下江湖有多少青年才俊想要拜在其门下,都苦无其门路,偏偏这乡下小子有这天大的福缘,不知几世修来,偏这小子又是如此不堪,可惜了这一番机缘。 造化总是如此捉弄,越是想要越是不得所想,越是无为越是有所作为。生活与江湖都该如此设计。 赵克明越想越是气闷,不过转头看了看这其他几个孩子,就觉得心中好受了些,至少三个月后,南明离火分部来接选铁剑门弟子的时候,能给自己长上三分脸面,以如今赵麟、丁佩、钟宝、沈瑶四人的实力,就算在南明离火剑部年轻一代弟子之中也算翘楚。 想来这三个月的教授总算没有尽付东流,赵麟手中的巨剑,已然有了自己六七分火候,不出十年必成大器;而钟宝与沈瑶,凭借着两人的家世背景,也注定不会是江湖无名之辈;只是这沉默内敛的丁佩与这大粗二愣子雷恨让人有些焦心,丁佩一介女子,修习铁剑门的武艺本就相悖难成,又要在这段时间内有所成就,更难上加难,丁佩虽是自己亲自收养的义女,铁剑门这背景还是太弱了些,在南明离火剑部不受同门排挤或许还足够,想来以此来获得更多资源行走江湖却远远不够;雷恨多年来在铁剑门苦练大力剑法,只是却空有一身蛮力,剑法修为进境实在难堪。 想得多了,赵克明竟忽地转念一想,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贫穷与出身并不是李元青所能选择的,一个正该叛逆的年纪,却能藏住心中所想所念,坚韧如斯,也算难能可贵,又何须苛求那么许多,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受人敬仰的大侠客,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万人之上的武林盟主,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或者母亲。 念及此,赵克明想到了自己的十五岁,因为贫穷,眼睁睁看着怀中的二哥被瘟疫折磨致死;因为贫穷,双亲只能将自己送往武馆做一个镖师学徒;因为贫穷,只能在江湖流落十年,过了十年刀口舔血的日子。心中不由揪了一下,那些辛酸揪心,让人总有些不愿回首。 “李元青,你去拾掇条凳子,坐着吃吧,这三个月,你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得见,因为你的努力!”赵克明语气轻缓,不经意间竟有些许慈意掺杂。 整个饭厅都停下了碗筷,诸人惊讶万分,齐刷刷地望向李元青,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李元青会如何应对? ”不,我还是站着吃,因为今天的比试我确实输了,人就要凭本事吃饭。“李元青说得分明、坚定。 ”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努力,你的本事已经获得了我的认可,并且我相信你也获得了你几位师兄师姐的尊重和认可了,相信他们也会乐意和一个坚持努力的师弟一起同桌吃饭的,是吗?“赵克明问道。 丁佩默然吃着饭,抬头看了一眼李元青,继续低头吃饭,似乎这世界所有的瓜葛都与己无关。 沈瑶咬着筷子,昂起头,蹙眉弄眼,慢慢地说道:“这小师弟虽然练功时候老是踩我脚,比试时也总是竭尽全力想打败我,每次都把我的绿竹剑打得遍体鳞伤的,但总算不是我讨厌的那种人。” 雷恨站起身来,大咧咧地说道:“我这就去拿条凳子。” “雷师兄,我站着就好。”李元青固执地说道。 “六师弟这般坚持,五师弟你又如何这般强人所难。”钟宝阴阳怪气的说道,又特意强调了这师兄弟排行,这番用心着实让人生厌。 李元青与雷恨都难忍心中厌恶,异口同声道:“你!”竟又都同时语噎,因为这不痛不痒地嘲讽,是最让人难受又难以反驳的。 “我什么我?难道师傅定的规矩你们都忘了,强者为尊,你俩武艺排在最末,自然是老五老六,并无不妥啊。”钟宝并不退让,大声质问道。 “你记住,规矩是用来打破的,我会打破这规矩,我也会打倒你。”李元青低头吃饭,并不抬眼去看钟宝,语气却坚如磐石。 “你连与我对视的勇气都没有,还妄谈什么打倒我,可笑,当真可笑。”钟宝用尽了全身气力大声嘲笑,尽情用力地嘲笑着。 “钟宝,明天的比试,看我不劈了你!”雷恨此刻才真正人如其名,恨意喷薄而出。 “我等着,手下败将,但明天你还是难逃失败的命运。”钟宝肆意大笑,口中嚼着的豆腐块也分外香辣,好似吃着牛肉就着酒,嘴里饱口、心中快意。 “宝儿,为师虽然经常教导你们,江湖就是一个强者为尊、优胜劣汰的江湖,鼓励你们这种敢于争强的意志,但为师一直也有句忠告,活了这几十年悟出来的忠告,‘福不可享尽,势不可使尽’做人做事都不可做绝,你也一并记下吧。”赵克明心中果真是喜忧参半,如此竞争斗技的修炼氛围正是自己苦心追求的,但是同门相争也是自己所最担心的。 李元青脑海中盘旋的正是余双凤的嘴脸,正是老家小镇的屈辱,那跪着活了多年的屈辱,面对丑恶绝不能留下后患,李元青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反驳道:“师傅,江湖仇杀讲究除恶务尽,虽是同门相争,但既然已起了争斗之心,若是谁手下留情谁就是输家。” “放肆,让你坐下是因为你的坚持打动了我,你却不识抬举;同门相争若只是为了武艺较量本无不可,你却视之如江湖仇杀,一番狼子野心;看你如今真是如朽木不可雕,若不是个中缘由难以交代,今日定将你逐出门墙!”赵克明将手中碗筷扔在了桌上,气急败坏转身走进了书房。 第四十七章 鱼肠剑客 ”哎呀,师弟你怎可顶撞师父,平日里慎言慎行的,今日又如何这样莽撞,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雷恨无奈地数落着李元青,原本平日都是维护着这个寡言少语的小师弟,不想这小师弟偏又今日顶撞了自己最最尊敬的师父,心中也难免有些矛盾气闷。 ”我倒觉得师父历来不拘小节,不必太过理会。“沈瑶耸耸肩做出一副无所谓地模样说道。 ”不必作这无谓的揣测了,大家赶紧吃饭准备休息吧,今日之事无非也是因为大家练武的问题,只有大家抓紧时间苦练剩下的三个月,大家一起被分部选上,为铁剑门和师父争光,师父自然气消了也高兴了。“赵麟说得诚恳,所有人也觉得很有道理,竟无一人反驳。 钟宝轻轻站起身来,盯着李元青,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师父说得对,同门争斗都能起斩杀之心,我喜欢这样的对手,你的话我记住了,你必须抓紧时间,不然三个月之后,走出这山门一里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我并不畏惧,哪怕我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有杀过一头猪,一条狗,甚至一只鸭子,不过,只要我恨极一个人的时候,我的胆魄就是屠夫一样的,只想着了断生死。“李元青依旧不看钟宝,仍然顾左右而言他。 钟宝不再言语,因为此刻任谁都显得多说无益了,钟宝只得恨恨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闷头却睡不着。 丁佩终于默默地吃完了自己碗中的饭菜,仍旧是一个人静悄悄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顷刻间,饭厅便只有收拾碗筷窃窃私语的福伯和福婶。 夜色弥漫,初冬的夜晚还是变得短暂,山顶很冷,被子偏又很薄,尽管是李元青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也显得有些耐不住这寒冷。 李元青独自一人蹑手蹑脚出了午马阁,手提大铁剑,想去那雾蒙蒙的小竹林练练剑法。 小竹林很小,不过横竖丈量也不过三丈的一片小竹林,山顶夜晚的雾很浓,除了辰时以后的太阳,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驱除这重重的迷雾。 竹林之中一块青色的顽石之上,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人,背对着李元青,高大的背影突兀得有些吓人。 ”谁?“李元青大声喝问,给自己壮了壮胆。 ”哈哈,我们又见面了。“熟悉的声音,背影慢慢转过身来。 五十岁出头,眉鬓间有了些微花白,气势却分外凌厉霸道,不是别人,正是李元青阔别已久的恩人老余头,喜欢捕捞大鲵神秘的老余头,江畔上驯服凶恶大鲵丝毫不惧的老余头。 ”余爷爷,终于又见到你了。“李青云双膝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心中百感交集,有感恩,有忽见故人的喜悦,有长久压抑忽见亲人的委屈。 老余头从青石上跳了下来,一把扶起李元青,”白水江畔隐居了多年,也悟不透心魔挣不开枷锁,那日小镇上因你一家忽逢变故,却也让老夫破了多年伪善的心魔,终于又重拾握剑的信心,离开五德镇之后,老夫便去寻找当年的老伙计,只有它才是我最忠实的伙伴。“ ”余爷爷,可曾找到你的老朋友?“李元青关切地问道。 ”找到了,我的老朋友叫鱼肠。“老余头道。 ”鱼肠?“李元青一头雾水。 ”其实我本不姓余,因为我的老伙计鱼肠威名赫赫,所以江湖上朋友也都喜欢叫我老鱼头,其实本不是姓余的余,而是鱼肠剑的鱼。“ “鱼肠剑!”李元青这才终于明白,原来老余头所谓的老伙计居然是一柄剑,一柄叫鱼肠的剑。 “鱼肠剑与我的事,你都莫在人前轻易提起,对你没有好处。”老余头仍然谨慎地说道。 “余爷爷是江湖大侠,关于过往之事元青从未在人前显摆,但想必瞒不过师父。”李元青心知,这老余头一句话便能让自己轻易拜入铁剑门,在南广郡一域之内独一独大的铁剑门,想必绝非畏惧师父赵克明之人,故意试探地说道。 “老夫不是沽名钓誉之徒,老夫本就不是什么大侠,只是一个随心而往的剑客,赵克明这小子自然是知道我的,不过我懒得理他,这小子事多,怎的又聊到了别处,今夜我来寻你不只是为了叙旧。”老余头说得随意,却也恰恰印证了李元青心中所想,平日里在南广郡呼风唤雨的师父赵克明,在老余头面前不过稀疏寻常之辈。 “余爷爷,再造之恩没齿难忘,还请余爷爷传授我些真本领,如今便是同门之中,元青也是低等末流,受尽白眼冷嘲,实在心中不甘,又不忍坏了余爷爷门面名声。”李元青又一次跪倒在地。 老余头摇头冷冷笑了笑道:“赵克明别的没教你,就教会了你磨嘴皮的功夫!当年在五德镇上隐居了多年,老李一家宅心仁厚,多番照拂我老头子,自然是要助你一臂之力的,一来还报往日照拂之恩,二来却也是喜欢你的倔脾气,和我年轻时又有几分相似之处。”老余头想起了那些年隐居五德镇的过往,人和江湖当真恍如隔世。 “多谢余爷爷,是否今后每晚我都来此处等待余爷爷?”李元青问道。 “此番来寻你,就是专为你而来,还有三个月南明离火剑部的接引使者就会分赴各郡各派,挑选资质上佳的新晋弟子,以你现在的成就和你身上的潜质,莫说三个月,便是三年恐怕也进不了南明离火剑部。“老余头根本不理会李元青面上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羞愧愤恨,心中五味杂陈。 ”你也不必沮丧,人活在世上,所有的功成名就,也不是只有武道一途可走,你可以选择,选择成为一个文人,为了金殿夺魁而努力奋斗,选择成为一个货郎,为了富甲天下而不断积攒财富,你可以选择的东西很多。”老余头说着。 “余爷爷,你今晚不是来还我李家的恩情的吗?不是来教我些真本领的吗?”李元青心内已经愤怒,但更多的则是茫然,如若真似老余头所言,忽然就放弃了这一条自强之路,这一条还报雪耻之路,那这余生还有何意义? 小镇就在百里之外,此刻却像在远方,脑海中渐渐疏离了,因为再也无法衣锦还乡,再也无法回到耻辱之地,大声告诉小镇上的人们,李元青不需要跪着了,已经是万人敌了,终于可以站着悠然地活着了,然,此刻,却真正离这脑海中的幻境越来越远,因为这武道一途终究是行不通的,终究无法成为人上之人,终究无法成为那所谓的万人敌了。 李元青终于低头了,也认命,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地转身走向了来时的路。很多时候,来时的路不一定是回去的路,李元青找到了来时的路,走出这片小竹林唯一的一条小草径,来时霜草萋萋,此刻便只有一地的银霜,根本不见顽强的小草。 第四十八章 死路一条 “站住!“老余头一声厉喝。 老余头继续说道:”我只是告诉你一些你难以接受的真相,但这确确实实就是实情,今晚告诉了你,是免了你日后缠绵武道却无法进取,因而浪费了宝贵光阴,如果你连这都接受不了,你的心性也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坚韧,趁早断了习武之心也是好事,也算我还了老李家的一些恩情吧,剩下的也只有往后再想报答了!“ ”余爷爷,我真想不到你竟如此残忍,若你今日不废我进取之心,就算我天赋有限,但终有一日我也可以站起来,至少我可以在小镇上站起来,不用惧怕泼妇地痞,不用奉承官府衙门,我的习武也仅是为此而已,并无你们的横行江湖的侠客梦,也没有你们救国救民的远大抱负,我只想习武出人头地,只想在小镇上有尊严地活着,然,今晚你却废了我。“李元青终于不再犹疑,决绝地继续说道:”李家与你老余头,往日恩情,今日不快,都统统一笔勾销,从此陌路!“ 李元青左手顺势拉住一根细竹,抬起右手作刀,一掌劈下,细竹应声而断,李元青道:”从此一刀两断!“ ”哈哈,男人就该杀伐果断,这才有点血性有点江湖的味道了,一味的老好人是不会有多大的出息。“ 老余头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赏地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两条路,但是得你自己选择,如你所言,我也帮你这一次,从此两不相欠。“ 李元青喜出望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欢天喜地问道:”余爷爷您确定要传我些真本事了?“ 老余点头笑着,以示应允。 李元青死死压住心中欢喜,小跑回到竹林中的顽石旁边,站在老余头旁边,一副聆听教诲地模样,”还请余爷爷指点迷津。“ 老余头却又忽然卖起了葫芦,故弄玄虚一般,严肃地说道:”一条生路,一条死路。“ ”生路何解?“李元青怔了怔,缓缓地问道。 老余头释疑道:”生路便是源源不断的活路,我会在这三月里暗中传你些剑招心法,以你的资质,就算赶不上你那几个天赋异禀的师兄妹,也相差不会太多,不过你恐怕无法进入南明离火剑部了,至多能在铁剑门做个内门弟子,但于你武学一途却是活路,你可以用十年、二十年来苦练我传给你的这些剑招心法,终有一天会有所成的。“ ”死路又是何意?“李元青继续问道。 老余头笑着说道:”这死路便是一条绝路,我会在这三月里,以我强大的内力灌输你的经络之内,并且将我擅用的极强的武艺传授你一两门,三月之后,保定你成为南明离火剑部的新晋弟子,而且绝对是门中年轻一辈弟子的翘楚人物,但于你的武学一途却是绝路,你的武学进境也就永远停留在这里,再难以汲取新的武学,更何谈突破更高层次的武学瓶颈,你的同门弟子或许三年、五年之后就轻松超越你打败你,你这一辈子至多也就是南明离火剑部的内门弟子罢。“ “我明白了,生路便是长远之路,死路便是眼前绝路,也是一条绝地反击之路!”李元青心中在算计着,算计这两条路的代价。 片刻之后,李元青继续问道:”若选死路,我这一生武学修炼都会停留在某一境界,但我想知道这境界究竟处于何种境地?” ”你看赵克明武艺如何?“老余头笑着问道。 ”师父武艺高强,放眼整个南广郡武艺能出其右者屈指可数。“李元青对于赵克明的武功充满了信心。 ”若是选择死路修炼,绝对是你现在无法想象的高度,就算按照你学武的初衷,只是为了能够在小镇上不受人欺侮,那么就绰绰有余了。“ 老余头继续说道:”连你也知道赵克明的武功在整个南广郡也属一流,何况只是区区五德小镇,实话告诉你,若你真选择死路修炼,三月之后你便可以轻松超越你的师兄弟们,就算对上你的师傅赵克明,也有一拼之力。“ ”好,我就选这死路一条!“李元青下定决心,往这死路上闯一闯。 李元青转头看着雾蒙蒙地远方,似是对着老余头说话,又似朝着看不见的远方倾诉,又似在自语自言一般,”我一心修习这万人敌,不过就是为了保护双亲,找回失去的尊严,既能够有能力保护双亲安然活在小镇上,已经足够,更何必奢求那遥遥无际的绝世武功,罢了,罢了,赢在当下便好,何必追寻那些无妄的远方。“ ”说得好,赢在当下,珍惜眼前。”老余头说得字字铿锵。 “今晚权且如此,你切记不要告诉别人,每晚丑时一刻我都会在此地等你,三个月之后你就会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与日俱增。”老余头一脸傲然,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三个月之后李元青那了不起的成就一般。 “余爷爷,三个月很短,不如今晚就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学你那高深的武学,三个月之后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打败钟宝,就算去不得南明离火剑部,我也可以坦然回家了,因为我已经足够在小镇上保护我的双亲了。”李元青心中兴奋不已,一想到可以和印象中那了不起的师父一般高强的武艺,心中就难忍的激动和渴望,真不敢奢想那样的高高在上,小镇上的人再也不敢小觑自己,这一天终于就在眼前了。 “这条捷径我实在无法预料于你而言是福还是祸,但愿你将来勿要恨我今日的偃苗助长之举。”老余头心中也实在难忍,因为这样就毁掉了一个习武之人的一生了,此生注定了是个半吊子,多少的勤学苦练都是枉然了,一辈子停留在一个境界,眼睁睁看着往日你的对手,一步步超越你打败你,最后你仍在原地,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老余头不敢想象也不愿多说。 因为神秘老大的吩咐,谶语提及此子乃是公子一生之敌,如此多磨也好在不逆天取命的情况下轻轻改变冥冥的安排,若是强行灭了此子改变天机,只怕会引来更大的注定与安排,仍难逃失败与厄运。想来也算是种下了恶因,老余头心中也忐忑不安,不敢想象将来的恶果会是如何? “回去吧,明晚丑时一刻,我们再见,我会为你传功,并教你一些鱼肠玄机。”老余头说完,身影已经消失在雾蒙蒙的黑夜,小竹林无风自动的寂寂之声,愈加了几分幽遂。 第四十九章 青山绿水 翌年二月,山下已是春光明媚的日子,乌峰山上却是白雪皑皑,仍是一片冰天雪地,仿佛冻住了时光,每一刻都过得极为缓慢。 二月初二,牛日冲虎,宜祭祀、纳盟、会亲友、余事勿取,忌诸事不宜。 赵克明领着众人立在峰顶,福伯、福婶仍如来时一般,打着包袱站在一旁,赵麟、丁佩、钟宝依次排开站在赵克明左一侧,沈瑶、雷恨、李元青站在赵克明右方侧,大家都在等候着。 等候着南明离火剑部的接引使! 远远地,蜿蜒如龙的上山栈道上出现了两个黑点,速度极快,几个兔起鹘落间,已然掠至山顶。 两个中年男人,身着黑色鹤氅披风,头戴貂绒皮帽,迈着方步威严朝着众人走了过来。 赵克明笑吟吟走上前去,躬身抱拳道:“恭迎二位特使!” “赵掌门久等了,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些。”微胖一些的特使抱拳还礼道。 “现正是辰时初刻,何来迟到之说!”赵克明继续恭维道:“二位特使刚才使出那般浮光掠影的身法,果真是让赵某大开眼界。” “也不是甚了不得的身法,这是剑部专为我等常年外出办差的准备的,名叫神行步,说白了就是跑得快。”另一个特使满脸不悦地补充道。 赵克明抬手作请,道:“二位特使里面请喝杯热茶!” “不用了,赵掌门仆人已然打好了包袱,就等我俩选好新晋弟子,好下山喝花酒去了吧!”微胖一些的特使眼尖心细,丝毫不留余地说道。 赵克明心中暗骂:”两个狗腿子也敢如此骄横,要不是顾及分部脸面,非打得你俩满地找牙!“ 赵克明的嘴上却笑着说道:”仆人不晓事,还望特使海涵。“转头对着福伯吼道:”丢人现眼,还不快打点后厨,为特使接风洗尘!” 福伯福婶只得唯唯诺诺地道:“老奴这就去准备。” “不必了,我与老吴今早在山下已经用过了早膳,吃的是镇雄酸汤猪脚,耐饿得很,我们开始吧。”微胖些的特使说道。 “是的,我们哥俩还是先看看你这些得意弟子吧,连续两届都是给分部送些杂役弟子去,看看你今年能不能教出一、两个外门弟子。”姓吴的特使言语就比较刻薄,根本不看赵克明的脸上的青红变换。 “你!”赵克明终于怒火中烧,却又不好发作。 “我什么我,我兄弟二人武艺并不在你之下,就算在你南广郡,又能奈我何?”微胖些的特使精于算计,生怕赵克明真动起手来,毕竟不是南明离火剑部的总舵大理城,故而先声夺人壮起声势。 “哼,就算你能以一敌二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把剑部的接引使者给打了,这可是整个南明离火剑部破天荒头一遭啊!”姓吴的特使继续狐假虎威地说道。 “欺人太甚了!大家一起上!”赵麟率先拔出了背后的巨剑,双手紧握横于胸前。 “唰,唰,唰!”六柄长剑出鞘。 “放肆!”赵克明大喝一声,不愧是久经场面的老江湖,赵克明迅速平复心中的怒火,笑着圆场道:“二位特使何必计较赵某这些花花肠子小算盘,我等都是为南明离火剑部效力,都是为了壮大剑部实力,还请特使海涵一二,赵克明今后再不敢在特使面前卖弄这些小把戏了。” “这是哪里话?罢了,罢了,闲言不叙了,咱开始吧!”微胖特使终于不再计较了,不论尺度或者气度都该够了,毕竟赵克明还是一派之主。 “诸位有礼,在下成铭,乃是南明离火剑部八方接引使之一。”微胖一些的特使率先说道。 “在下吴旭,同是南明离火剑部八方接引使之一,负责云南滇东北一带南明离火剑部的新晋弟子接送,今天若你们之中有人被我们选中,即刻便得与我们一起离开南广郡,准备回到剑部参加新晋弟子入门考核,若是通过考核,一个月之后才能获得探亲假回到这里,若是没有被我们选中的,今日便可与你们的师傅一起下山。” 众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气,根本无人理会这特使吴旭所言所讲。 “南明离火剑部的考核,每个门派胜出的最优秀的弟子就算被选中了,成为南明离火剑部的考核记名弟子,在你们笔试的过程中,我与吴副使会观察考核,仍有两个待定名额,就看你们比试时所展现出来的天赋与潜质,能够为我和吴副使在剑部争得脸面,自然我俩是要全力举荐保送的。“成铭说完之后,众人这才重新打量这两个心胸狭窄的特使,居然手中有如此大的权利,难怪能如此骄横跋扈。 众人却不知道,这样的特使在南明离火剑部之中算是地位极低的,只比一些普通的外门弟子地位稍高,然这却是后话了。 ”不错,我与成主使就是你们今天的主考官,看你们六人想来就是铁剑门今年最优秀的六个弟子了吧!“吴旭这话中却是大有深意,也不过如此罢了。 ”你们六人给我听好了,务必好好展现你们的天赋与拼搏,除了最后胜出的一人,还有两个名额是看你们自己付出的努力与拼搏,能否得到特使垂爱全凭个人争取了。“赵克明一面告诫弟子们务必努力展现各自风采,一面又不忘奉承这特使一番。 特使成铭说道:”我看你们今年选送这六人也不乏璞玉好料,正好先来个捉对厮杀的好戏吧!“ ”嗯,不错,老大对老幺,老二对老五,老三对老四,这样对于下一轮的角逐更公平些。“特使吴旭说道。 “赵掌门,你的徒弟们武艺高下你最清楚,由你来点兵点将,安排对战先后秩序。”成铭对赵克明说道。 “特使稍待!”赵克明转而看了一眼六人,继续说道:“赵麟对李元青,钟宝对雷恨,丁佩对沈瑶。” “福伯,将宅子里的檀木太师椅搬两张出来,福婶去书房取二两‘青山绿水’来。” 第五十章 苦尽甘来 “青山绿水?”成铭疑惑地望着赵克明问道。 “特使有所不知,这‘青山绿水’乃是产自南广乌峰山顶的一种绿茶,茶水越开茶叶在杯中越是茂盛翠绿,初入口时味微苦,茶水至喉咙时又回甘甜,故而又叫‘苦尽甘来’。”赵克明细致地讲述这青山绿水的由来。 “赵掌门除了精于剑术,对这茶道也是颇有研究啊!”成铭笑着道。 “中国古茶道博大精深,赵某不过是门外略窥而已,何来研究之说,不过今日却是访亲会友的黄道吉日,自然要沏上一壶好茶款待特使。”赵克明自谦一番,仍不忘巴结客套之言。 吴旭道:“哼,你只道会友的黄道吉日,却不言今日是诸事不宜。” “这,这个,赵某近日却不曾翻过历书,只道特使光临都是难得的良辰吉日。”赵克明有些语结,还是圆了过去。 “牛日冲虎,你们几个娃娃若有属虎的,今日比试可要分外小心,刀剑无眼且时辰相冲,可要十二分小心啊!”成铭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似乎已认定赵克明是翻看过历书一般。 众人也不在意,惟有钟宝面色一紧,旋即又轻松了下来,因为钟宝正是属虎的,而且在这乌峰上住的便是寅虎阁,不过钟宝转念一想,今日比试真正的对手惟有赵麟一人而已,赵麟又岂会痛下杀手,而一直心有杀机的李元青,偏又远不是自己的对手,钟宝心下一松,便不再念及此事, 福伯搬来了太师椅,福婶也端来了茶水。 揭开茶盖,杯中嫩绿的茶叶鲜活了起来,好似在雨后枝头未掐的嫩叶一般,特使成铭深深地嗅了一口,缓缓道:“观之如雨后茶尖,闻之又沁人心脾,品之更有若人生甘苦之意,不负‘青山绿水‘之美名!好茶。” “也不见得,不过是寻常苦茶而已,哪里有如此之多的门道说辞。”吴旭喝了一口之后,便将茶杯放在一旁福伯手端的托盘之中。 “你不懂,茶道是一门学问,一门关于人生大智慧的学问。”成铭也不刻意反驳,只是淡然地说道。 “茶水就是茶水,茶水就是为了解渴而已,失之本性就成了旁门左道。“吴旭也不甘示弱继续驳斥道。 二人争得面红耳赤之际,赵克明故作不知不劝地在一旁喊道:”第一组对决,赵麟、李元青二人准备!“ 赵麟跨出一步,坦荡荡地走入场中,这个平素就比较可怜的小师弟,千辛万苦入了铁剑门,全凭个人苦练才有如此成就,实在心中不忍,却又不得不坦然面对。 李元青心平气和地走向赵麟,不见半分气馁也不见半分欣喜,因为这个潇洒的大师兄,从来都不惹人生厌,既不似钟宝那般可恶总想着欺辱弱者,也不似雷恨那般一根筋滥好人,唯一让李元青对赵麟有些恨意的,或许就是总让沈瑶生气跺脚吧。 赵麟反手抽出了背上的巨剑,蛟龙吞口,虎须作穗,在这冰天雪地里分外刺目,黑魆魆地厚重似魔。 李元青手中倒提三十二斤铁剑,铁剑宽六寸,长四尺二,剑身上布满了黄色锈纹,却并非铁锈。 两个身形并不魁梧的少年,各提一柄巨剑,好似两头欲斗的角鹿。 ”小师弟,你尽管随意进攻,五十招外我们再决胜负。“赵麟说得诚恳,不带丝毫的轻视与嘲讽。 李元青心中一暖,败于他吧,至少应该败于如此胸襟与热肠。 ”开始!“赵克明一声喊道。 李元青也不客气,扬手提剑,正好试试这三个月夜练的成果,双手合剑,双腿蹬地,一招”鱼跃龙门“,直刺前方,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迸出。 这却是赵麟见所未见的,如此不惧的招式,倒把赵麟吓了一跳,一个转身提剑来挡,堪堪避开了这无畏一击。 赵麟明显感觉到了这一剑之威,再不敢有丝毫大意小觑,来不及思考,李元青已然接连刺来三剑,俱是同一剑招,蹬地借力即走,剑招不断,劲力越来越强。 赵麟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如此怪异的却又单调的剑招,赵麟是从未见过,心中一时并无破招可想,更慌神了一分。 ”咦,这剑招好生怪异,我从未曾教过,这小子从何处学来?“赵克明纳闷思索,半晌之后若有所悟道:”哦,定然如此,难怪一招都能有如此威能,竟能让麟儿步步紧迫。“ 一连十三招都是如此,赵麟心中已经有些烦躁了,不断挥舞手中巨剑格挡,却总无法化守为攻,总被那不断借力而来的攻势所迫。 李元青已经试出了剑招威力,虽然总想着替那心上的人儿解气,但想起这善良并无恶意的少年公子,心中却又不想恋战。 趁着那一剑格挡之力,李元青重重摔出了一丈,站起身来,拾起地上的铁剑,拍了拍身上的雪渣和土尘,低头抱拳,对着赵克明与两位特使,失望地说道:”我输了,我一连使出这最强剑招十七个回合,都无法打败赵麟师兄,久战之后我必败矣!“ 赵克明并不答话,看了看特使成铭,又看了看特使吴旭,意在等这两个今天的主考做出评判。 “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也假,你们师兄弟的恩怨我们管不了,反正还有下一轮,总要决出个胜负高低,不过,我警告在场诸位,下一轮无论是谁,若再不出全力,就可以直接淘汰出局了。”成铭语气说得极重,让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丝毫怀疑、 “第一轮,赵麟胜出,李元青待定。”赵克明一锤定音。 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平时总是技不惊人的小师弟,今日竟能和赵麟对战十余个回合,确实了不起了,尽管有些黔驴技穷,但也足够让人钦佩了。 “李元青,我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藏得挺深,你这一轮的礼让不会让我在下一轮手下留情的。”赵麟语气不善,因为李元青的认输让所有人都觉得赵麟似乎是败了,不败而败。 “如果你非要觉得我羞辱了你,那也怨不得我,今日我亦不会再留手,下一轮再见我更不会。”李元青锋芒毕露,再不见平日的寡言木讷。 第五十一章 捉对厮杀 “第二组对决,钟宝对雷恨。”赵克明宣布之后,便坐回一旁,不敢再与两位特使闲聊起来,因为这李元青已经带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或许这雷恨也是一匹逆袭的黑马。 钟宝心中却忐忑不定,不是因为即将开始的与雷恨的对决,雷恨已经想要把钟宝的头颅扭下来已有三个月了,但钟宝的头颅还在,所以钟宝是不会害怕这只会说大话的雷恨的。 钟宝心中真正害怕的是李元青,三个月前李元青所言犹在耳畔,“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我会打破这规矩,我也会打倒你,谁若是手下留情谁就是输家!”一个能藏得如此之深的人,心中若不是巨大的仇恨那便是拥有常人所不及的大毅力,二者之中无论其一,都会是了不起的不寻常的对手,眼看着李元青先前与赵麟一战,钟宝自问换做自己也不过如此,且若是自己这李元青的攻势想必更猛,自己又如何以对,越想心下越是骇然。 “咳咳,钟宝,你在想什么?”赵克明咳嗽了两声,出言提醒道。 众人一阵短暂的哄笑。 “宝师兄,你怎么啦?不会是怯战了吧,雷恨可是早想把你的头颅拧下来的哦,你可千万要小心啊!”沈瑶咯咯笑了起来。 “瑶瑶,你,你居然,哼!”钟宝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只得转头把气撒在了雷恨头上,怒气冲冲地吼道:“好啊,你个大蛮牛,今日看是你拧下我的头颅,还是我打烂你的嘴巴!” “呸,瑶瑶是你叫的吗?钟宝,请你以后莫要再恶心我了,不然我手中的绿竹可饶不过你!”沈瑶腮颊绯红,低头悄然看了一眼对面的赵麟,却只看到低头沉思还一面用手比划剑招的赵麟,心中怅然若失,却无人注意,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场中即将比试的两人。 ”钟宝,今日就算扭不下你的脑袋,也要让你脱层皮!“雷恨同样恶狠狠地说道。 钟宝也不多言更不想多言,收回了心中所虑,专注地面对着场中的对手——雷恨。毕竟这个铁剑门的大弟子已经跟随了师父八年,习练了八年的大力铁剑,钟宝心中也不敢生出小觑之心。 钟宝背上剑鞘通体秋黄,浮刻一条苍龙在其上,剑鞘口隐隐露出一丝银白之光,分明是那白羽剑光。 钟宝轻轻抽出了鞘中的宝剑——苍衣白羽剑,一股寒光乍射,好似一瞥寒芒掠过,眼瞳似乎也冰凉一瞬,连钟宝身体周围一尺之内,一股冰寒之气笼罩着。 “好剑!难得一遇的好剑!”成铭惊呼出口,也只得摇头羡慕道。 “确实,就算比起门主的南明离火剑也不遑多让。”吴旭附和道。 吴旭转而改口忌恨地说道:“可惜了这样一柄好剑!” 成铭却不苟同,争执道:“此言差矣,这小子天赋上乘,若能进了剑部,假以时日也定能凭这好剑在江湖上闯出名堂!” “那就看这小子今天的造化了!”吴旭仍旧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 雷恨一把扯破了牛皮剑鞘,丢在一旁,双手握住手中三十二斤铁剑,巨剑直至钟宝,更不多言,提刀便砍。 雷恨高高跃起,巨剑举过头顶,势大力沉地往下劈去,这根本不是剑,根本不似轻灵飘逸的剑招,这分明是刀,好似一招”小沉香劈山救母“的刀。 钟宝轻轻一跃,一个侧身闪躲,挑剑来迎,轻轻一荡,借力即走。 雷恨手中巨剑剑身重重砍在地上,卸力之后剑招不停,再次蓄力挥剑,平挥一剑横扫千钧之力! 钟宝脚尖蹬地借力后退,抖剑迎上,再借反荡之力,再退,再借,一连退出十步。 雷恨再次蹬地高高跃起,口中大喊道:”劈!“又是力劈华山的一剑。 钟宝仍旧借力而遁,不敢直撄其锋。 一劈落地,又是齐腰挥剑的一砍,一劈连着一砍,连连密密的劈砍而来,雷恨丝毫不见力竭之状。 一力降十会!如此巨力剑招威力巨大,看得场外的人都是热血沸腾。 ”赵掌门的大力铁剑法门果然威力不凡,这蛮小子尽得赵掌门真传啊!“成铭却是发自肺腑的赞美,至少此刻脸上写满了赞誉。 吴旭道:”威能确实不凡,只是胜负却难料了。“ 成铭问道:”哦?“ ”赵掌门这十字斩乃是刀法入门之技,讲究刚猛巨力,但逢这轻盈借力的打法,借力卸力,你这十字斩的巨力便犹如泥牛入海,故而久战必败!“吴旭肯定了心中所想,并且坚执地说道。 赵克明老脸一红,既不承认也不反驳,只是闭口不言。别人不知,赵克明却是心中有数,早年间行走江湖跟随一些走镖客,习得些草莽刀法,后武学有所成就之后,便悟创出这大力铁剑法门,这入门十字斩其实便是化刀为剑罢了。 场中形势果然如吴旭所料一般,雷恨一连四十九劈,一连四十九砍,尽皆被钟宝化解而去。 ”你就只有这些手段吗?五师弟!“钟宝终于抽出身来,故意对着雷恨一番揶揄嘲讽,意在激怒雷恨。 ”呀,呀呀,我劈了你!“雷恨果然被激怒。 钟宝心中大喜,脸上露出邪笑,道:”若败在我的点苍剑法之下,可丢了咱师父的脸面了,我也是铁剑门的弟子,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十字斩吧。“ 雷恨第五十劈斩还未落下,便让钟宝觅得一个破绽,高高跃起,白羽剑过头顶一剑劈下,一道寒光先至,两指宽的窄剑重重劈在三十二斤的巨剑之上,火花迸裂,白羽剑竟丝毫不见退荡,反呈重压之态而下。 ”果然是柄宝剑,看来是北方难觅的玄冰铁所铸。“成铭似乎永远只是关心钟宝手中的苍衣白羽剑。 ”同样的招式,竟能使出不同的威能,高下立判了!“吴旭说着,望向了赵克明,似乎要从赵克明那里得到求证。 ”特使所言不虚,的确高下立判了。“赵克明抬眼朝场中望去,正欲叫停这高下已判的比试。 说时迟那时快,钟宝顺势齐腰一砍,雷恨提剑来挡,”铛“的一声金铁交鸣,钟宝剑招不停,顺势上挑,”砰“的一声闷响,剑刃击中了雷恨手腕,挑落了雷恨手中的巨剑。 雷恨还欲再动,钟宝手中的白羽剑已然停在了雷恨脖子六寸之外,钟宝一声急喝:”别动!“ ”你输了!“钟宝得意地说道。 ”我输了!“ 钟宝收剑回鞘,抱拳道:”承让了,幸运的是我的头还在肩上扛着。“ 雷恨无话可说,一时羞愧难当,只得丧气地走回李元青身边。 李元青悄声道:“师兄,下一轮我替你打回来。” 雷恨心中烦躁,本欲开口骂这不成气候的李元青一番,忽地想起了之前李元青与赵麟一战之力,心中对这深藏不露的小师弟提防了一分,也信任了一分,只得点头道:“嗯,下一轮好好替我收拾收拾这可恶的钟宝。” 李元青认真地说道:”放心吧,师兄,钟宝这厮从未顾念同门之谊,总想着欺负弱小与贫穷,今日定要他钟宝一生难忘。“ ”第二组,钟宝胜出。“赵克明宣布道。 “果然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成铭拍掌笑着评道。 ”不错,的确精彩之至,下一组或者下一轮都应如此,诸位都务必谨记全力以赴。“吴旭提高了声音,故意说给接下来还须考核的所有弟子听。 “第三组,丁佩对沈瑶。”赵克明宣布之后,又补充道:“你俩是我收过仅有的女徒弟,我只有一个希望和要求,点到为止!” “是,师傅。”丁佩道。 “好的,师父。”沈瑶道。 沈瑶左手盈盈握着绿竹剑,右手轻轻一拔,绿竹出鞘!沈瑶周遭一尺之内瞬间便充盈着翡翠之色。 丁佩不慌不忙,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柄一尺短剑,剑身通体暗青色,剑尖一点锋锐呈白,朴实无华的一柄短剑。 ”师姐,我可要出招了!“沈瑶丢了手中剑鞘,左手捏起兰花指诀,右手平举绿竹,作势欲进。 “尽管出招吧,若是我先出招你就已经输了。”丁佩说得毫不客气。 丁佩如此一说,把沈瑶气得不行,挥舞手中绿竹,碎步疾迈,直刺丁佩上三路面门而去。 丁佩却不闪躲,迅速伏地侧身,却又挥舞短剑拼刺沈瑶下三路。 沈瑶只得提起一股真气,身体飘然而起,挥剑来挡,转瞬间竟先手变后手,后手变攻手,攻守之道变幻无穷。 丁佩手中一尺短剑,与沈瑶手中三尺绿竹,眨眼间便已经比拼刺出了三十六路剑招,丁佩手中一尺短剑丝毫不落下风,反倒是剑出奇招、诡谲多变,迫得沈瑶左支右绌。 “你认输吧,你不是我的对手,我的剑招都是取人性命的杀招,比试间难见高低,我不想为了这毫无意义的比试而伤了你。”丁佩依然冷冰冰地,没有丝毫感情地说道。 “哼,我才不要你假惺惺,有本事就杀了我。”沈瑶不甘认输,虽然心中也是极为认同这丁佩所言不假,但如此当人众面的岂可轻易认输,偏手中的绿竹又不争气,应对丁佩这些奇招怪式,沈瑶渐渐感觉气力不支,越急越气,越气越乱,越乱越急。 第五十二章 不败而败 眼看着沈瑶气息起伏,丁佩心知已到了决胜的时刻,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短剑斜刺沈瑶腰间而去。沈瑶却只管提剑朝着丁佩空门面部刺去,就这一招“大漠孤烟”挥剑直刺决出这最后的胜负吧!沈瑶心中正暗自窃喜,料定丁佩必然回剑来挡,若挡则变招“长河落曰”,斜刺丁佩下盘,又是一记杀招,避无可避的杀招。 岂不知丁佩只一个侧闪躲,根本不是沈瑶所料的回剑来挡,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欺身直进沈瑶,手中短剑稳稳停在距离沈瑶脖子三寸以外的地方。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所有观战的目光也停滞了,真是一记搏命又迅猛的进攻,好似一头潜伏而出的猎豹迅猛出击,一招致命。 “我输了。”沈瑶心中只有一分不甘,有九分甚至更多的还是佩服,因为沈瑶终于相信了丁佩所言,丁佩练习的是取人性命的杀招,若是和人交手早早已然败下阵来,若是仇家敌对,先前这致命一招,便不会只停留在脖子三寸以外的地方,锋利的短剑肯定刺穿了咽喉。 “承让。”丁佩仍没有过多言语转身便走,又恢复了平日里冷冷地模样。 成铭站起身来,一把拉住了正要宣布比试结果的赵克明,示意赵克明暂退休息,由自己来宣布这比试结果。 “第三组对决,丁佩胜出!” 周围稀稀落落的掌声还没有散去,成铭便继续说道:“剑乃是百兵君子,讲究光明正大、飘逸洒脱,以巧出奇或以快制胜,绝不是潜伏一击的杀招,丁佩更应该算是一个杀手,而不是一个剑客,丁佩手中的短剑技法,与我南明离火剑部的立派宗旨相悖,故而丁佩胜出,沈瑶晋级。” 丁佩冷冷地,既没有咆哮也没有质问,好似峰顶的白雪一般,冷冷地自顾而下。 “站住!”赵克明一声大喊。 丁佩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恭敬地回禀:”义父。“丁佩既然选送失败淘汰出局,那这师徒之名便不在了,只有之前的父女之说。 赵克明心中稍虑,丁佩胜出却淘汰出局,心中定然是失望和恨意,只得安慰道:”佩儿,你先回铁剑门休息,不得擅离铁剑门,莫要忘了你的使命。“ 丁佩身子微微一颤,恭谨地上禀道:”孩儿遵命。“将短剑藏于袖中,一个人悄然下山而去。 成铭望着远去的丁佩,心中生起了一丝愧意,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道一句:”不败而败,不胜而胜,你只是败在了沈府的夜明珠和雪花银的手上。“ 成铭脑海中回想起今天一早在沈府的情景,沈爵捧着一颗难得的东海夜明珠,虽然只是五更天,整个屋子却被这月白珠照得透亮,成铭碍于剑部一位长老的情面,勉强答应了南广郡铁剑门的选送弟子名额留一个给沈瑶,如今一颗夜明珠加上一箱子雪花银,成铭已经没有丝毫的勉强,满口答应了沈爵。 收回浮想,成铭道:“第一轮比试的结果,赵麟胜出,钟宝胜出,李元青与沈瑶待定。” 副使吴旭接着说道:“之前已经说过,南广郡铁剑门原本只有一个名额,角逐出门中最强最优秀的弟子,这个选送南明离火剑部的选送名额就属于这个最强最优秀的弟子,但是我与成主使手中各有一个保送名额,所以你们如果觉得四人之中已经有了最强最优秀的人选,自愿退出三人,那便不用接下来的第二轮比试,但是如果你们还有人愿意争取我与成主使手中的两个保送名额,那就进行第二轮的比试,让我们看到你们身上的潜力与竞争,最后只需淘汰一人,今日的选送比试便算结束了。” 成铭道:”不错,若有人自认不敌,甘愿退出也是极好的。“尽管成铭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保送沈瑶,但少些麻烦弯路总是好的,趁机出言劝道。 ”我愿意继续比试!“李元青轻轻前跨一步,弓腰抱拳道。 ”哦,原只是以为有人主动退出,不曾想有人主动请战,看来是胜券在握咯!“成铭心中一惊,有些愠怒地说道。 李元青慌忙道:”弟子不敢,不过是心想这半年苦练若如此深藏岂不可惜,还是让师父与两位特使大人检验一番极好。“ ”好,好,好!是该比出高下胜负的!“吴旭心中窃喜,正好有这么个傻小子砸场,看你成铭怎么保送这小女子入门,尽管心中明知这李元青翻不起多大的浪花,也是乐见与此的。 ”我不比了,我不比了,我才不去什么南明剑部了,我回家找我爹爹去了!“沈瑶一跺脚哭诉着吼道,转身便走。 ”慢着!你这大小姐脾气又犯了,沈爵将你托付于我,就算今日你不能选送剑部,我也必须亲自将你送还沈爵,岂可一走了之!“赵克明大声吼道。 ”咦,赵掌门,何必如此小题大作,有话好说!“成铭出言劝道。 ”之前第一轮的比试我也看在眼里,你们三个本是好儿郎,武艺确实胜过沈瑶一筹,沈瑶这一轮就不用比了,我手中的这保送名额就是她的了,因为绿竹剑选择的主人绝对不是寻常人,我相信沈瑶身上的潜力。“成铭说得直接,一锤定音。 成铭的确从沈瑶身上看到了潜力,看到的更多则是源源不断的财力,有银子有财富真的可以有潜力,至少成铭如此认为。 沈瑶原本的哭诉变成了喜极而泣,欢喜地说道:“当真?谢谢成叔叔。”此刻竟变成了亲切的叔叔,因为沈瑶实在觉得眼前的这微胖的叔叔有些可爱。 “确定以及肯定。”成铭语重万分地说道。 众人一片哗然,就连赵克明也是心中一惊,着实不曾想到这接引特使如此这般通达,转念便明白了心中所想,以沈爵的声望和财富,结交剑部的长老或者供奉并不是难事,那保送沈瑶又如何成为难事呢?心中不免为那不败而败的丁佩生出了一丝不公的愤怒。 ”呵呵,成主使你这保送名额如此简单就去送出了,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吴旭讽问。 ”我的事就不劳烦你费心了,还是好好斟酌你手中的那个保送名额吧!“成铭别有深意地笑着说道。 吴旭心中一惊,便不再言语,转头继续说道:“如今便剩下你们三人了,你们三人必须有一人淘汰出局!” 成铭道:“我看你们就抓阄吧,三张字条,一张轮空晋级,两张对决,决出败者再与轮空晋级的那一人对决,最后分出胜负!” “不用抓阄了,我自认不敌麟师兄,我与钟宝一战便可,若败我就此离去。”李元青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可!”吴旭一声断喝。 别人不知,吴旭却是心中明亮,天色朦胧之时,在南广郡郡守府邸之内,吴旭却是满口应承了郡守钟鸣所请,一定保送这钟鸣进入南明离火剑部的,这钟鸣本不足惧,但是云南府的总兵钟壁大人可是再三叮嘱,务必照顾南广郡钟氏一门子弟,加之钟鸣所赠的乌金还在怀中,怎可不多番考量。 第一轮的比试,吴旭看在眼中,这李元青明显保留实力,对战和钟宝实力在伯仲之间的赵麟尚能如此轻松,如此请战点对的必将全力以赴,钟宝胜负暂且不论,若是比试中有个闪失如何应对钟壁,如何面对钟鸣。 赵克明也不说话,漠然笑看,笑看这平民与财富和权力的斗争。 李元青笑着问道:“那特使您的意思?” 成铭似乎是故意拆台,火上浇油地问道:“不错,吴副使你看如何安排这三进二之局。” “那就麟师兄与钟宝先决胜负吧,反正最后也要和元青师弟一战。”雷恨说到最后,竟有些懊恼,因为竟和往常一般称呼眼前这武艺深不可测的李元青为师弟,实在有些面愧心疚。 吴旭一时竟也想不出应对之策,只得干咳两声以示应允,脑中飞速却运想如何化解这尴尬之局。 “罢了,先前与六师弟一战大家亦有所保留,这一战让我与六师弟放开手脚痛快一战吧!”赵麟爽朗大笑跨出一步请战道。 “不可!”先前赵麟与李元青一战,赵克明如何看不出些许端倪,李元青出手俱是精妙杀招,且身法奥妙难寻,心中早已猜出另有高人所授,若是两人全力比拼,必将是两败俱伤之局,就算赵麟险胜或是败退,都是赵克明所不愿见到的局面,一来对不起故人,二来也不愿看到这从小在身边长大的儿子如此血拼。 “你们这也不可,那也不行,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成铭嘴上气势汹汹,心中却是窃喜,等着看这吴旭的难堪。 “够了!李元青,你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期,所以我今日也选择了退避,不过看来今日是避无可避了,迟早总得有个了断,对吧。”钟宝握紧了手中的苍衣白羽剑,向前迈出一步。 “你要战,我便战!”随着这一句,钟宝瞬间气势大增,长衫无风而动,此刻竟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第五十三章 鲤鱼剑法 “好,半年了,你是第一次让我觉得你还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李元青满脸欣悦,心中也是敬服,发自内心的欣赏眼前顶天立地的对手钟宝。 “荣幸之至,能有你这样后来居上的对手,是算一场造化。”钟宝不甘示弱。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正视你眼前的对手,你输在了你的出身与自傲。”李元青有些失望地说道。 “你是贫苦农家出身,你选择不了,我是官宦之家,同样我也选择不了,请你不要拿我们选择不了的父辈和出身说事。”钟宝说得认真也是实情,可在李元青听来却是莫大的侮辱与嘲讽,这是对贫穷的歧视也是对出身寒门的李元青的侮辱,至少在心中一直隐隐自卑的李元青而言是一种难言的揭穿和侮辱。 “好吧,就让我手中的巨剑斩断你出身官宦之家的优越感和你那可怜的自傲吧!”李元青心中气极恨极。 “且慢!”吴旭一声喊道。 “钟宝,你过来!”特使吴旭朝着钟宝招手。 钟宝走到吴旭身旁,吴旭贴着钟宝耳朵悄声说道:“你莫声张,这里有三根梅花针,紧急胜败关头或许有用。”言罢顺势手递手塞了三根梅花针于钟宝袖中。 “这是冲脉丸,服下之后五个时辰之内会加速运行你体内的周天真气,真气绵绵不绝自然事半功倍!”吴旭故意又提高了嗓门说道,并且抬手递给了钟宝一颗绿色药丸。 钟宝接过药丸,仰头张嘴一口吞下,顿觉胸中一团热液滚流,在胸前短暂灼烧了片刻,迅速流向了四肢百骸,瞬间体内经脉流畅真气涌动。 李元青看着这吴旭对着钟宝面授机宜,心中已经警醒了几分,这一月来所学招式本就不多,面对这钟宝套路繁多的剑法,本就有些捉襟见肘,如今这特使又不知在鬼鬼祟祟传授些什么,再看钟宝瞬间暴涨的气势,这场对决恐怕真是胜负难料了。 李元青忐忑之际,正鼓起胸中勇气准备决战之时,远处响起了几声大笑! “哈哈,老夫也来凑个热闹!”这声音洪亮却难掩其中那一丝的沧桑老态,就连声音也躲不过岁月。 凭空就出现一个蒙面黑衣人。凭空,忽然冒出,就好似鬼魅一般的忽然就出现,笑声犹在空气之中,人已在众人眼前。 赵克明听这熟悉的声音,大骇且惊,慌忙弓腰抱拳行礼,抬头却见那锋锐的眼神示意,便不敢再多言语,只是默然站立一旁。 李元青亦听出了这熟悉且苍老的声音,正是每晚悉心教导自己的老余头,看破却不说破。 “你是谁?”成铭与吴旭异口同声喝问道。 “你们不配知道!南宫云这老头或许够资格。” 成铭与吴旭心中大骇,南明离火剑部门主的名讳放眼江湖也是极为隐晦的事情,眼前的黑衣人满是苍老之音,开口便能叫出门主名讳,想来定是江湖中不世出的老前辈,便不敢再口出妄言,只得低声问道:”前辈是何方神圣?还恕晚辈等有眼不识泰山。“ ”闭上你的臭嘴,老头子我不喜欢听那些阿谀奉承的屁话,今天我就想安安静静地看看这两个小娃娃打一架。“老余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是是是,晚辈不再多言!“精明的成铭赶紧说道,眼前的老余头给成铭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就凭先前施展那般堪比瞬移的身法,便绝不是寻常之辈明,一种深不可测却又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实在让成铭有些骇然。 成铭与吴旭二人早已站起身来,蒙着面的老余头也不客气,一人独坐,原本对桌而放的两张太师椅空出了一张,赵克明不知何时居然已端出了一壶茶水。 ”前辈,这是乌峰特产‘青山绿水’,慢用!“赵克明分外恭谨,还有一丝讨好之色。 ”嗯,你这小子比那老小子更会伺候人也懂事多了。“老余头也不客气,抬起茶碗,掀开茶盖,轻吹几口,便傲然地品了起来。 赵克明丝毫不以为耻,反倒是极为荣光,在别人看来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铁剑门之主,可是赵克明知道,在眼前这老余头面前,自己什么都算不上,就算当年自己的师父‘三齿铁剑客’也不过是老余头的跟班。 成铭与吴旭心中惊骇万分,却不敢言语,能够让赵克明如此卑躬屈膝的人物,就算在南明离火剑部也是长老一级的人物,心中暗自庆幸没有多生事端。 “开始吧,你俩小娃娃好打一仗!”老余头笑呵呵地说道。 “元青,放开手脚施展你的武艺,就凭这小子袖中的三根破针和那劳什子提气丸,根本无关胜负,你只需记住一句话,狭路相逢,无畏者胜!”蒙面的老余头故意喊出了李元青的名字,揭破了钟宝袖中暗器,又敲打警告钟宝勿要使用暗器,更重要的是让这两个嚣张跋扈的特使,裁决比赛结果时不敢再有失公允了。 吴旭心中一万个悲催,一万个不愿,李元青居然与这神秘高人是相识的,心中料定今日之事难以收场了,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唱道:“开始吧!”言罢,心中只得祈望这钟宝自求多福了。 “既然今日无可避免,明年今日便作你的忌日吧!”钟宝抽出了鞘中的苍衣白羽宝剑,一道白芒瞬间划过了众人视线所及之处。 “二月初二,牛日冲虎,诸事不宜!长住寅虎阁,自诩山林之虎的你,今日相冲,诸事不宜哦。”李元青似左右而言他,却又是最有力的反驳。 “不错,诸事不宜,合该取你性命!”钟宝强压心中惊疑骇然,故意笑着说道。 “狭路相逢,无畏者胜!”李元青默念一遍,瞬间拖起身后的巨剑,暴走急冲而出,巨剑倒拖在地,飞速划过地面的砂石,拖起一地的火花四溅,果真是一副无畏生死的模样。 “苍衣白羽剑,果然是柄好剑,若两人皆以巨力剑招比拼,不出五十回合,李元青手中的三十二斤铁剑必断!”蒙面的老余头只得自言自语,成铭与吴旭二人皆是不敢轻易开口答话,生怕言语稍有冒犯,赵克明却只是一旁干笑,也不答话,老余头只得自言自语。 场中的李元青与钟宝二人已经开始缠斗了,果然不出老余头所料,二人皆是以巨力比拼,丝毫不让对方有喘息之机,一路大开大合杀招连连,看得众人皆是眼花缭乱。 第四十三个回合,果然李元青手中的三十二斤铁剑拦腰而断!这也无怪,铁剑门这三十二斤铁剑,不过就是寻常生铁掺杂了少许钨钢打造,材质脆而易折,遇上这北方极寒之地也难觅的玄冰铁所铸的苍衣白羽剑,能坚持四十三个回合格挡刺劈,已属不易! 李元青手中原本三尺六寸的巨剑,如今只剩半截不过一尺五、六寸长短,战局瞬间便扭转了一圈,李元青左支右绌,堪堪抵住这钟宝如潮水般涌来的剑招,久战必显败相。 “刺破苍穹!” “云端拨月!” 钟宝竟忽然间就换了攻势,一连祭出了两招点苍剑法,一刺一拔,李元青险些格挡不及,脚步一滑跌倒在地。 李元青只得顺势滚出了两丈之外,迅速站起身来,提着手中断剑蓄势养力,站姿格挡准备再战。 “傻小子,你手中的断剑长短正好,恰是发挥鲤鱼剑法之威的利器!”老余头悠悠地出言提醒。 “鲤鱼剑法?”成铭与吴旭二人迅速在脑中搜索,这究竟是哪一路剑法,整个云南府境内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门派使出过这样的剑法,心中愈加纳闷好奇,却又不敢出言相询。 赵克明心中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这哪里是什么鲤鱼剑法,虽然不曾见过不曾习练,但是这既然是老余头,也就是鱼肠剑客,那这肯定就是江湖闻名的鱼肠剑法,哪里有甚“鲤鱼剑法”,这老头果真是个神怪。 李元青恍然大悟,一时气血上涌,盲目乱劈乱砍,居然忘了这夜夜苦练的鱼肠剑法,提气收刀于掌中,再次使出了先前对战赵麟的一招“鱼跃龙门”。 钟宝在第一轮时见过李元青使出过这招“鱼跃龙门”,早已想出了破招。侧身斜挑,“飞身懒月”、“云端拨月”两招组合连启,后撤一步直砍鱼尾,这鱼跃一式便破了,首尾不连岂能有何威能。 老余头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心中惊骇莫名,这钟宝竟能轻易便破了这鱼肠剑法,虽然只是简单一式,但其肯定只是在先前第一轮比试见李元青使出过这一招,却能在一个时辰之内便想出破绽,实属天资聪颖之辈,而且一招“云端拨月”便能创出两种用法套路,在剑道一途实属潜力无限的好苗子。 老余头也只得感叹一声:“江湖终于还是年轻人的江湖,一柄好剑,难得的天资潜力,将来必是领袖群伦的人物,是剑盟之福也是武林之福,白白让南宫云这老小子捡了些宝,怕只怕教不好咯!白白浪费了这些好苗子。” 第五十四章 青宝之战 李元青握紧了手中断剑,躬身跃进,一招“白鱼浮水”欺身而进,断剑攻势更猛更疾,一时间场上形势逆转,钟宝堪堪而避,左支右绌好不狼狈。 “小子,不要顽抗了,十个回合之内,你必败于我的鲤鱼剑法之下!”老余头得意地说道。 场中原本形势不妙的钟宝,听闻这话心中愈急,不出五个回合必败! 成铭、吴旭二人原本也想口中帮衬一二,又畏于场外这武艺深不可测的老余头,一个连门主南宫云都不放在眼中的狂叟,怎么能不让成铭、吴旭二人心中畏惧。 钟宝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将手中苍衣白羽剑倒挂腰间,竟敞开胸膛迎上李元青直刺而来的断剑,以胸膛作利剑,一副同归于尽的必死之态! 说时迟,那时快! “住手!”赵克明已然跨步掠出,大手前擎正欲一掌推开钟宝,若是钟宝有个闪失,郡守钟鸣的怒火必将烧向这铁剑门来。 “咦!”老余头却只是惊呼一声,很快便归于平静,因为钟宝肩胛处斜露出来银色甲屑,已经让老余头想起了一件多年不见的小宝贝“软猬甲”。 然,以赵克明的修为一步跨出,竟根本无力阻止这最后一招自杀式的较量!眼睁睁看着李元青的断剑刺向了钟宝的胸膛。 断剑即将刺入胸膛的一霎,李元青握剑的手竟颤抖了起来,心中与生俱来的恐惧袭上心头,李元青本能地闭上了双眼,恐惧,深深地恐惧! 毕竟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猪狗,一个每日朝夕相处的敌人,哪怕是敌人,也让李元青被这刺出的一剑,将要开肠破肚的一剑,骇破了胆,是,的确是破了胆! “叮!”一声脆响,钟宝的肚腹没有被破开。 李元青手中的断剑却已然被震落在地,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钟宝穿在身上的宝甲,总之,李元青此刻手无寸铁,顷刻间,不是败,便是亡! “去死吧!”钟宝一剑刺出,直抵李元青咽喉处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李元青还是浑噩不觉,一时竟不知如何躲避。 “荡!”一声疾呼,不是别人,正是坐在一旁的老余头,好似每个深夜在山顶教授李元青一般,大声严厉地呵斥道。 这一声呵斥,好似晴天霹雳,惊醒了浑噩之中的李元青,李元青如夜晚在山顶偷习剑法的时候一般,竟出自本能的挥舞手中短剑,横挡而出借力欲荡! 然,李元青手中并没有短剑,也没有断剑,根本没有剑! 这血肉手臂此刻却成了世间最锋利的宝剑,荡在了苍衣白羽剑身之上,一声闷响,竟生生将钟宝手中的苍衣白羽震落一旁! 李元青此刻已然清醒,这最后的胜利还没有角逐出来,怎能放弃,心念之间,右手前探,化爪为掌,势大力沉地一掌,直击钟宝头颅而去,巧妙地避开了钟宝胸前的宝甲。 钟宝也无奈之下,避无可避,只得挥掌迎上,此刻若是再退再避,气势输了,战局也输了,一切都输了,绝无可避了! 两掌相迎,谁也不退,谁若是退了便是败了,这才是最后的较量! “好,比拼内劲,这才是最公平的较量!所有人退后三丈!”老余头话音一落,自己最先后退了三丈! 原本飞至场中的赵克明只得悻悻而退,周围所有人都没有丝毫的质疑,面对这性格古怪却又偏偏武功深不可测的狂叟,谁都没有质疑和反抗的勇气。 老余头这样的安排,并非是怕这成铭、吴旭二人暗中出手,以这二人的修为还不至于能在老余头眼皮底下动手脚,老余头这是要给李元青一个真正以死相斗的机会,一个真正锻炼强者的绝境! 场中二人也真正比拼到了绝境,无论钟宝还是李元青都是强弩之末,比拼的都是最后的意志力,谁的意志倒下,谁便是输了。 “李元青,你比我想象中的强大,我确实打不过你!”钟宝语气间已经有所缓和。 “你若承认败了,今日便罢了!”李元青心中的确有恨,但也绝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起都源于钟宝了倨傲,如果挫败了一个骄傲的人的傲气,岂不是比杀了他更快意! “妄想!我永远也不会败给你!”钟宝也不愿意低头,更不愿意承认失败。 “那就废话少说,总有一个人会是失败者。”李元青坚定地说道。 “既然总有人要赢,为什么不能是我?”钟宝质问道。 “因为你不配!你这一生所有的赢面都是靠别人给的,而你自己永远都配不上一场胜利。”李元青语气之中隐含一丝的妒忌,谁也听不出来,甚至连李元青自己也不愿承认的一丝妒忌,藏在心底最深处。 “只要能赢,手段并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的胜利!”钟宝似乎早已习惯了别人这样的说辞。 “这一次,你却不能赢了,任何手段都不行!”李元青说得斩钉截铁。 “那可未必!”钟宝狡黠地笑着说道,这笑容让李元青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 “我听说你家住五德镇,家中以炭火营生?”钟宝似问非问。 “你,卑鄙小人,若你想打我家人的主意,今日你必死!”李元青心中杀意腾起。 在李元青的心中,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每每想起积贫积弱的家庭,每每想起善良老实的双亲,李元青心中那与生俱来的愤怒就喷薄而出,这是与生俱来的贫穷怒吼,这是对命运不公的奋力一击。 钟宝却不管李元青怒意腾腾,又继续说道:“李家在镇子上只能算贫下之家,还总被破落户欺负,前阵子还险些吃了官司,你来铁剑门学艺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吗?” “够了,为了我的家人,今日,你必须死!”李元青心念一动,气劲由心而走,掌劲推出。 钟宝全力以敌,连连退出三步,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今日我若死于你手,你的亲人也必将死于我父亲之手,你可以打败我,也可以杀了我,可是最后你将一无所有,你斗不过我,更斗不过我父亲手中的权势!”钟宝嘴角溢出鲜血,却笑得无比畅然,好似得胜一般。 李元青卸下了三分掌劲,身法步子仍在坚持,心中却已然退了,败退在了这无耻的威胁之下,败在了现实权势之下。 “你拜师铁剑门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吗?不就是为了光宗耀祖吗?只要你听我的,这些我都可以给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权势美人!” 短暂的寂静,死一般的沉寂。 李元青心中一片死寂,更多的是因为绝望,于这残酷现实的绝望。 “今日你只需败于我手,让出这进入南明离火剑部的名额,我自去千里之外的南明离火剑部学艺,今后在这大雄古邦便是你扬名立万之地,光耀门楣、享这齐人之福,岂不快哉!” “若不然呢?”李元青仍然坚持着心中的执念,愤怒地问道。 “若不然?今日我可以死,然今日过后,你一家绝无活口!”钟宝露出了狰狞面目,也若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亡命之徒一般。 “那就来吧!”言语刚落,李元青运起掌劲奋力推出,这排山倒海的掌劲扑出。 钟宝心知这最后一搏了,是决胜负也是在决生死,再无保留,运起周身元气内劲,全力迎击。 两股强大内劲,透过二人手掌,甫一接触,李元青竟身子竟轻轻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嘴角一口恶血吐出。 “我输了。”强撑着一口气说完,李元青瘫倒在地,闭上双眼,再不忍看,也无脸看,更不想听,却不得不装聋作哑,再没有半分气力可以挪动身躯。 钟宝亦支撑不住力竭的身体,半跪在地,“我终于还是赢了!” 半响过后,“哈哈,哈哈!”仰天狂笑,一连大笑,钟宝竟晕厥倒地了。 这一战,决定了最后的晋级名额,所有人都知道李元青配得上这一场胜利,也配得上这一个名额,唯有李元青自认为配不上这一场胜利,因为已经丢失了一件东西,不是强者的心,也不是缥缈的魂灵。 “经我二人商议过后,今日再加一个晋级名额,李元青入围!”成铭朗声宣布道,这一战的确打得成铭心悦诚服,这样的少年将来一定是可以为了宗门争光的。 “我不需要了,我已经败了!”李元青支撑着身体,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下山地石梯,一路喃喃自语:“败了,终于还是败了!” 远处的老余头,不知何时,竟已悄悄遁去。 “三日后,往东南而行,朝南明离火剑部进发!”寰宇之间都是成铭大声宣扬的话语,山间处处都是赵麟、沈瑶欢欣鼓舞的笑声,并无人理会这失败者下山的步伐,更无人关心这失败者的生死。 第五十五章 元奴妥协 小雨绵密,淋透了乌峰古镇的青石街道,油纸伞下行人走得都很小心,生怕脚下一滑,摔在这青石板上。李元青却不怕,斜躺在悦来客栈门前,既不怕这细雨绵绵浸湿衣衫,也不怕这路滑跌倒,已经躺下了又怎会怕跌倒。 元青怀中抱着一个酒坛,早已烂醉如泥,嘴中兀自呢喃,还不忘拼命往嘴里灌酒。 街面上疾步走来两个巡捕,腰间挂着马头大刀,身着紫衣捕服。 “二哥,就是这小子。” 其中一个捕快问道:“你确定这就是郡守大人要找的李元青?” “就是这小子,年前这厮曾在我家里借宿一夜,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他!”说话的是衙门新来的捕快徐登云。 “行,咱俩抬着这小子去衙门领赏咯!” 捕快丢下了手中油纸伞,二人俯下身抬起元青,悠悠抬着就往衙门去了。 衙门不是府衙,衙门里最大的是班头、捕爷,专管一郡一县的治安巡防,缉拿捕盗、审讯问罪都是职内事物,隶属于地方郡守县令行政管辖,受制于地方同级最高行政长官。 华夏朝廷文武官职共有九品十八级,各地衙门捕快却不在这九品十八级之列,捕门共分七级九品,因捕快有专门服饰,赤、橙、白、绿、蓝、紫青七色服饰,下三品捕快身着蓝、紫、青三色捕服,上四品捕快身着赤、橙、白、绿四色捕服,九品之内的至上两品就显得格外神秘,隐藏于皇城之内或者京畿要地,都是少有人知的绝世高手,而地方各级衙门捕房多是后五品的捕快。 南广郡属云南偏僻之地的小郡县,衙门里的捕爷最高也不过就是蓝衣捕头,依照朝廷文武官员俸禄,享受从七品武官待遇,实职却只是正八品,因捕快属内卫禁军之列,比之戍边武将待遇必须低一级。 李元青被二人直接抬进了监押室,绑缚在木架上,一盆冷水淋头,让原本被小雨湿润的衣衫彻底湿透,元青的酒劲也醒了两分。 “小子,酒醒了吧?”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狱吏,满脸横肉身材胖拙,大声喝问道。 元青抬起头来,醉眼朦胧地问道:“你是何人?” “进得这道门槛由不得你了,敢问爷爷何人?你是不知死啊!”说罢,狱吏抬手就是两个嘴巴子,打得声响。 “我不曾犯了国法律例,为何拿我下狱?”李元青愤怒地质问道。 “你是不曾犯了国法律例,但你犯了我们郡守钟大人的典法,在这南广郡,钟大人就是律法,律法就是钟大人!”狱吏说得冠冕,好似确有几分真理。 “哈哈,你这酷吏,朝廷发给你俸禄,你不为朝廷典狱司法效忠,却甘心给别人当奴才,真是可悲、可怜!”元青不怒反喜,吐了一口血沫。 “肖洪,拿我毒鞭子过来,今天我非要打死这刁民不可!”狱吏对着监押室大门喊道。 “虎哥,莫急莫急,这小子恐受不住你几鞭子,稍后郡守大人便要亲来,还指望这小子领赏钱哩!”应声一个矮小精瘦的狱吏小跑进了监押室。 “恩,说得在理,待郡守大人来了之后,再收拾这厮不迟!”满脸横肉的狱吏说完转身拉着矮小的狱吏走出了监押室。 一炷香过后,只听得门外喊道:“参见大人!” 急匆匆地进来一人,身着瑞兽服,头戴乌纱冠,身后跟着一个白衣主簿和一个灰衣仆人,正是南广郡守钟鸣,元青见此刻身着官服的钟鸣威风凛凛走来,竟比那夜在宴会上所见的钟鸣威武了几分。 “李元青?”钟鸣不怒自威地问道。 “草民李元青,见过大人。”李元青不卑不亢地答道。 “我们的确见过,倒是本官眼拙,当日未曾将你看入我眼,险些让我儿前途毁于你手!”钟鸣话语中恨意浓浓。 “最终我却还是败于令郎之手!”李元青无奈地说道。 “你虽然满嘴无奈之情,我却听出了你心中的不服与固执之念,你的天赋和毅力着实让我佩服,却也让我感到了由衷的不安,假以时日必将是我儿的心腹之患,所以我绝不能留下遗患。”钟鸣用手掸起长衫,怡然坐在了狱吏搬来的太师椅上。 李元青先是一惊一惧,惊的是这钟鸣肯定翻查了自己所有的一切,惧的是钟鸣居然起了灭口杀人之心,转念一想,这定是钟鸣危言耸听的骇人之言,若是钟鸣真要杀人灭口,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拿人下狱,直接重金买凶岂不简单,又何必亲临狱中说言道语,想来这些都是钟鸣的攻心之语,如此推想心下便安然了许多。 “大人之意若何,草民不敢揣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大人能饶了草民亲眷,死则死矣!” “死则死矣?你若无求生之欲,倒真是无其他路可走!”钟鸣似问非问,自答非答。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敢问大人有何路可走?”李元青紧紧追问道。 “不必惺惺作态了,你是聪明人,知道若老夫想要取你性命,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周折,路有两条,但还得你自己选择。”钟鸣何等人物,能够混迹官场数十年,那是何等精细之人。 “既如此,恕我直言,我与令郎本无仇隙,所有的起因都是令郎步步紧逼处处欺辱于我,我所有的仇恨和反抗都实属无奈之举,那日大比若不是令郎以我双亲性命相胁,令郎难逃一败!”李元青也坦诚实言。 “何止难逃一败,是难逃一死吧!当日若不是那个神秘老头看护着你,我早已出手取你性命。”钟鸣怒气腾腾地回想着钟宝那日所处的险境,不由怒气更盛。 “的确如此!”李元青毫不避讳,直言以对。 “哈哈,你这小子虽然初入江湖,却是心智成熟、杀伐果断,所以老夫决定给你两条路走!”钟鸣不称本官,而改口自称老夫,言语已然亲和了不少。 “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一条是生路,完成我家宝儿对你允诺,在这南广郡坐享富贵;一条是死路,将你毒死狱中,草席掩埋于关山之上。”钟鸣盯着李元青的双眼,想从这双眼眸之中看到什么。 “蝼蚁尚且偷生,元青自然选择生路。”元青目光灼灼以对。 钟鸣却很失望,因为从这灼灼目光之中,并未看到贪婪和欲望,也没有看到求生的欣喜。 “选择生路只有一个条件,终生不能与我钟氏为敌,入我府邸帐下听用。” “那岂不是成了你郡守大人的家奴?”李元青反问。 “为奴又有何妨?我等为官不也是在朝廷为奴,而你就算为奴也是入我钟氏一门了,今后在这南广郡内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钟鸣说得堂皇傲然。 “若是选择死路呢?” “算是替我家宝儿积点德,一定替你照顾好你的双亲。”钟鸣说道。 “那日大比之时,钟宝垂败之际已经许我富贵,今日大人这般费劲心思,不过就是为了在钟宝允诺我的富贵之上加一条锁链,锁住我、控制我,若我从了则收伏其心,若我不从则收起尸身,正好替钟宝解决了后顾之忧,大人好心计啊!”李元青慨然笑道。 “所以老夫总喜欢和聪明人围猎,无论谁是猎人谁是猎物,都其乐无穷。”钟鸣老谋深算地笑着说道。 “只怕你的锁链锁不住将来的我!”李元青声音低沉若有所指地说道。 “今日你是豺狼,我用铁链将你拴住,他日你若是真龙,我亦自有捆龙索收拾你。”钟鸣自信满满地说道。 “哈哈” “哈哈,哈哈” 钟鸣与李元青二人相视而笑,恣意大笑着,监押室里的狱吏和灰衣的仆人都不明白,唯有站得离钟鸣最近的白衣主簿颇有深意地附和而笑。 这几日李元青虽借酒浇愁,然心中也有计较,此刻心中清明,比试之时钟宝说得对,入铁剑门学艺不就是为了光耀门楣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吗?此刻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又何必耿耿于怀这手段如何,终于可以在小镇五德扬眉吐气了,终于可以让双亲在小镇安然度日了。 “来呀,快给李公子松绑,请到我府上会客厅来。”言罢,钟鸣早已起身走出了监押室。 “遵命。”狱吏和仆人赶紧上前松绑。 先前满脸横肉的胖子狱吏此刻只显得满脸肥腻,不见半分凶相,“大人,小的眼瞎害你受这苦楚,还望大人恕罪。” 狱吏将李元青松绑之后,还不忘连连道歉,倒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我怎么就成了大人,现下亦不过一介草民。”李元青略带嘲讽地说道。 “哎,这是哪里话,既能得到郡守大人赏识,大人飞黄腾达那是指日可待的,还望日后多多提携。”胖子狱吏此刻腆着脸说话,十分可爱又逗人笑。 李元青只能一笑置之,愤怒却也无可奈何,这就是现实,从来强者为尊,要么打败现实,要么被现实打败,然李元青既没有被现实打败,也没有打败现实,只是向这现实与势利妥协了。 第五十六章 旦夕为官 李元青跟着灰衣仆人跌跌撞撞走了一路,体内的酒早已醒了七八分,但几天来不吃不喝,胃里早已空空,此刻虚弱的身体又一路疾走,来到郡守府邸的石狮子面前,就再也忍不住了,胃里倒流的食物残渣一口喷吐出来,吐得倒是畅快,吓得仆人慌忙去找寻撮箕泥灰,免得污了这一对大理石狮。 元青洗了个澡,换了件汗衫,仆人带着元青来到会客厅。 大厅里四面敞开,十六根大理石柱雕蟒画鹰,齐整摆放了十二张檀香木椅,左右两排各五张客椅,两张雕饰精美的主座中间置放着一张黄梨木桌,种养着一颗繁茂的兰草,钟鸣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本《官史》正读得入神。 仆人远远站在大厅外面,躬身禀告:“老爷,李公子到了。” “嗯,下去吧。”钟鸣头也不抬,继续看书。 仆人走了之后,李元青自己缓步走进了会客厅,走到右边一排客椅第一座,安然坐下,等着钟鸣开口,一点也不着急。 半响过后,谁也不说话,就如此静默着,李元青仍然不着急,也确实无从开口。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还是钟鸣先开了口。 “没有什么可说的。” “以你的身手和心智,绝不会久居人下,你有什么要求?” “也没有。” “人总有贪婪欲望也有七情六欲,你若无欲无求我又怎么驾驭你呢?” “我最大的命门就是我的双亲,如今就在您的治下,相信我所有的一切都在您的掌握之中吧。” “哈哈,你是真的有智慧啊,既然如此坦率,老夫也只讲一次,我允诺你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但你要永远记住背叛的后果是谁都承受不起的,好自为之吧。”钟鸣放下手中的书籍,严正警告李元青。 “我既已妥协,就不要再用我的亲人作注码,谁都不行!”李元青与钟鸣四目相对,丝毫不让。 “妥协?老夫要的是服从,你要摆正你的位置,你是我的家奴,而不是我的对手。”钟鸣杀意骤起。 “我只是妥协于这现实,妥协于您的荣华富贵,世上没有一个奴隶是顺从的,如果我假意地服从,您又如何得知呢?”李元青站起身来,弯腰抱拳恭谨地说道。 钟鸣话锋一转,仰天长笑:“哈哈,也对,如果你只是个唯唯诺诺的家奴,倒是真的让人失望了。” “不要再记恨我家宝儿了,好好在这南广郡施展你的抱负吧,以你的出身和家世,就算去了南明离火剑部,学成下山也不过是个江湖豪侠孑然一身,更何谈扬名立万,还不如好好在南广郡做个土霸王,光耀邻里相亲。”钟鸣说得诚恳至极。 “元青谨记。”李元青心中暗捏了一把汗,嘴上万分恭谨。 “如此甚好,老夫手里别的没有,就是有这小小的权力,你想讨个什么官?”李元青既已投诚,钟鸣心中也有了些许快意,欣喜地问道。 “朝廷文官武举不都是参加科举由朝廷敕封,元青自小顽劣连乡试也未曾题名,如何做得官差?”李元青心中欣喜,自小崇拜艳羡的官爵就在眼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这你不必担心,朝廷科举考试那是为寒门子弟准备的,在这南广郡内大小官衔都是我一人举荐便可。”钟鸣极为自负地说道。 李元青却听得心中一阵莫名的疼痛,寒门子弟,自己何尝又不是寒门子弟,那些衙役官差平素趾高气昂来店里搜罗杂税,元青是深感寒门的无力,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又要成为权贵的看家护卫,摇尾一变成了趾高气昂地官差,是否又要该蔑视寒门了呢? “元青以为只要在大人府邸做个侍卫便足以享受荣华,却不知还有能做官这等好事,全凭大人安排,元青既要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大人,也要做个造福一方的好官。”李元青喜从心来,大好前程就在眼前,父母一辈子期望的做官显耀就在咫尺,怎能不让人心动。 看着李元青如此喜形于色,钟鸣也分外得意,人只要有欲望就有弱点,看来这条锁链已经找到了,不足惧矣。 “至于今后能不能做个造福一方的好官,就看你的造化了,这南广郡内文官武职多如牛毛,你欲习文还是从武?” “敢问大人文官武职各有哪些?” “武职不多,镇雄关隘设一总兵,下设千总、百夫长、伍长、士兵,隶属兵部直管,若是武职便是戍边将士,只能保家卫国,恐不能如你所愿的为官造福一方。” “元青还是做个文官吧。”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确不是李元青为官所愿。 “文官就是府衙下设的各个司署部门,内卫衙、典狱司、捕衙、粮库、运政司、行政署、教育署、府医院,各部林总还有不少。” “内卫衙、典狱司、捕衙、运政司这四岗乃是文官武职,属内卫执法部门,依老夫之见,也不能荒废了你这一身武艺,你就在这四个部门中四选一吧。” “只要能够光耀门楣又造福一方,全凭大人安排。” “哈哈,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果然是非凡人杰啊!”钟鸣似在嘲讽又似褒奖。 李元青面色潮红,低头不语,转瞬便又释然了。 “内卫衙也是甲胄士兵,不过是府邸城主的内卫,隶属兵部却归地方行政管辖指挥,南广郡的内卫便是我这郡守府的兵卫了,内卫衙设从八品内卫总管一职,下设卫队长、兵卫,你足以胜任一五十人的卫队长职务。” “典狱司掌管全城司法诉讼、监狱看押,有司法文职也有武力看守,你做个狱卒头领绰绰有余。” “至于捕衙就是巡捕房,专职缉拿盗贼、治安巡防、打击犯罪,捕房设捕头一职,下设各级捕快,捕快品级与驻防各地的行政品级相衔,这南广郡最高级的也就是正八品的蓝衣捕头,其余捕快以青衣捕快居多,捕快倒是威风凛凛、执法一方,若是能破案神速、保境安民也能在一方百姓之中搏个好名声,不过缉拿江湖盗贼危险也大了许多,若是遇见打家劫舍的江湖悍匪,搭上性命也未可知。” “至于这运政司--”钟鸣话到此处,话头就被李元青打断了。 “运政司我知道,专管车船马匹、官道营运,在南广郡内最不得民心的官差了!” “你的选择呢?” “我就做个除暴安良的捕快吧,既能做官又能造福一方百姓!” “好,来人!”钟鸣一声招呼,一个仆人端着木质托盘从偏厅走了出来,好似早有准备一般。 仆人走得近了,李元青仔细一看,盘内整齐地叠放放着一件蓝衣捕服,胸领处刺绣微小“役”字,一顶黑色纱帽,纱帽边沿别一根孔雀翎。 “以后你就是南广郡的蓝衣捕快了,去府衙找文主簿领取郡守公文,速速前去捕衙报到。” 李元青福至心灵,不由自主双膝一软,跪在了钟鸣面前,“多谢大人恩典,元青定不负重托,做个有为的捕快!绝不辱没大人的提携之恩。” 钟鸣将托盘递予李元青,语重心长地说道:“有感恩之心,必有回报之举,快去吧。” 李元青双手高举过头,取了托盘千恩万谢速速走出门去。 看着李元青走得远了,钟鸣似乎自言又似自语,“旦夕为官,造福一方,二十年前似乎我也曾说过,一入宦海浮沉,生死尚且难料,如何能顾他人苦楚不公。” 领了郡守公文,李元青径直来到西城郊区捕衙大门,递了公文便去大厅等候,大厅内空空荡荡,唯一置放着一个木人桩,散乱斜倒着几根齐眉棍。 不多时,一个身着青衣的捕快从二楼走了下来,指着李元青傲慢地说道:“李元青,跟我到库房领取佩刀。” 李元青心中火起,你区区一个青衣捕快胆敢如此无礼,待我站稳脚跟之后,再好好收拾一番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青衣小捕快。心中恶念,李元青却还是老老实实跟着青衣捕快上了二楼。 库房中兵器琳琅满目,青衣捕快从刀架上取了一把斩马刀,递给了李元青,“喏,这是你的佩刀,若不慎丢失遗落,纹银十两交付账房。” 斩马刀刀鞘普通杉木削制而成,刀柄是极寻常的松木,刀鞘、刀柄早已斑驳不堪,居然是一柄用过的二手佩刀,李元青握着油腻的刀柄竟生出了一股恶心,若不是这刀鞘上一个殷红的“捕”分外显眼,李元青真想一把甩开丢出三丈之外。 “三天之后老大才从外地出差回来,你三天之后再来捕衙委派辖区和任务吧。”青衣捕块说完转身就走,看也未曾看一眼愣在原地的李元青。 “站住,好歹我也是个蓝衣捕快,大家分属同行,何必如此盛气凌人?”李元青终于憋不住内心的怒火,大声责问。 “同行不同道,将来你就明白了,回家想清楚你想搁哪儿混混日子吧。”青衣捕快早已走上三楼,不见人影。 第五十七章 捕头大人 李元青将腰间的佩刀挂好,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捕服,低下头仔细端详了这一身行头,越看越是觉得满意,终于要衣锦还乡了,越想越是激动,昂首走出了捕衙,取道西直门,直奔赤水源大道,大五德近在咫尺,一切终于要回来了。 李元青胯下的骏马飞驰,驰骋在赤水源大道上,身后烟尘四起,好一个鲜衣怒马、志得意满的追风少年,快意人生潇洒如斯,夫复何求? 一路疾驰,远山从眼角飞速掠过,元青不禁回想起这如梭岁月,此刻骑马也似正穿梭在时光的隧道之中,远山远景也如匆匆而过的人事;一别离家这两年,屈辱伤痛、别离爱意,心中不由升起一阵酸楚,不是悲伤也不是惆怅,只是对这跌宕生活的感慨。 意气风发、锦衣还乡,是喜;岁月如梭、追忆往昔,是不可留;现实与矛盾交织,惆怅与理想争斗,一路斡旋裹绞,最终绞杀的却是不堪回首的过去。 骑马扬鞭只是区区两个时辰便到了,想当初离乡背井,一步一个脚印走了两天才走到南广郡,有时候缩短空间拉近距离的最好法子,除了骏马,就只有购买骏马的银两了。 到了镇子东头,元青不想骑着高头大马进镇子里面,因为此番只是想要人前显耀,却并不想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将包袱公文悬挂在马鞍上,元青一只手牵着马缰,一只手紧紧握着斩马刀,挺起胸膛大步流星地顺着街道走回家中。 “哇,贵州苗寨枣红马,至少五两纹银!富贵官人啊!”一个过路小商贩也是见过些世面的,故意大声在旁边的小馆子里向众多食客吹嘘着这枣红马的渊源来历。 “镇子里怎么又来了个蓝衣大捕头了!哎,今后赌档也得躲个僻静处小心些了。”远处一个赌棍悄声说道。 “咦,这不是炭火翁老李家的小儿,怎的成了捕头大人了?啧啧,了不起。”街边卖了十六年红砂糖的老张头说道。 “争气了,厉害了,出人头地了!寒门出贵子了!”周围相亲夹道而观,你一言我一语,在旁议论者莫不是感叹艳羡的,也有妒忌憎恨的,只是妒忌者不敢言语声张。 李元青没有料想到竟有如此动静,走到街道中段已经有些慌张了,实在承受不住如此多的恭敬与奉承,李元青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家还是以前的模样,两层小楼,一口铺面堆放着一些炭火和铁炉,二楼窗楞上有些蜘蛛网,整栋小楼低矮朴实。母亲正背对着街面,埋头整理焦炭,将不见分散纹路的焦炭堆放一边,将已经散开的炭末拔在一边。 “娘!”元青喊了一声,眼珠已经泛红。 慢慢转过身来,母亲脸上写满了憔悴,发髻盘在头顶,几缕散落在耳鬓,左脸颊竟生出了一小块花肤,看上去越发憔悴不堪的模样让人心疼。 “你,你,青儿!你竟做了捕头?”母亲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 李元青丢开了马缰和刀,双膝一跪趴在了地上:“娘,孩儿回来了!” 母亲走上前去,一把扶起李元青,“快起来,我儿终于有出息了。”说完竟呜呜大哭起来,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受了委屈倾诉而泣。 将马匹栓在门外树杆上,取了包袱和佩刀,元青傲然地扶着母亲走进了小楼。 “娘,爹去哪儿了?”元青开口问道。 “你爹推着木板车出去送炭了,现在集镇上的木炭已经被黄员外承包了,我们只能送乡下的木炭了,所以你爹就只能每天推车出去送炭。” “黄员外?”元青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着这关于黄员外的记忆。 “就是黄大善人,原本黄员外也不做这小本买卖的,只是,哎,算了先不说这些,娘给你做饭去,你这一去都两年了,现在回来都成捕快大人了,娘高兴。”母亲说着说着,竟又笑出了泪水。 泪水滑过脸庞,元青轻轻用手帮助母亲抹去脸颊的泪水,抚摸到了母亲脸上的花肤,便问道:“娘,你这脸上这斑纹是怎么的?是受伤了吗?” “没有,这是被炭火烤伤的,时间长了就长成了皮肤花斑了。”母亲神色慌张故意躲闪着说道。 “不要再骗我了,娘,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家炭火不能在集镇上售卖?这两年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统统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余双凤,现在我回来了,一身武艺我又是官差,我一定要替娘出头,绝不能再让这些势利小人欺负了。”李元青说得决绝,没有丝毫退让。 “不要再问了,孩子,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和你爹经营炭火不就是为了供你读书考取功名吗?如今你既已出人头地,那我们还有什么计较。” “不行,我绝不放过这些曾经欺辱过爹和娘的恶人,老天不收这些市井恶人,我便替天行道,让这些小恶人得到现世报应。”李元青煞气如魔地说道。 “你这孩子,白读了几年诗书,‘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不是容易博得这一身功名,不思为民请命造福一方,却想着权为私用,以私废公,岂不知这身官服是几世祖上修积阴德所致,莫要废了功德造化。”母亲说得极为严厉,丝毫不容元青辩解。 “我今日方才穿上这一身官服,却已在心中立下重誓,定要除暴安良、造福一方百姓,但我绝不会怜悯恶人,更何况还是欺辱我双亲的恶人,如果我连双亲都保护不了,那我做官有何用?积德造福又有何用?”李元青实在无法忘却心中的怨念,多年在这个积贫积弱的家庭生活,在这人吃人的小镇,李元青实在不愿相信恶人会善终,也不愿意放弃这得之不易的报复机会。 “娘也争不过你,刀在你的手中,是用来惩奸除恶还是徇私枉法,全凭你心中所念。”母亲已经有些生气了,转身走进了厨房,只听得砰砰作响,厨具锅碗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大伯从家里赶了过来,姨娘带着二表弟从三里地外的牛济乡坐了马车来,阳坪村的万大叔也背了一背篓玉米籽过来。 原本矮小窄仄的小楼,从来都没有客厅,此时元青坐在那里就成了客厅。 寒暄。 “进来的天气是极好的,地里的收成也是不错的,身体近来足够安好,两年的光阴足够苦学吧!。” 打听。 “何时竟成了捕头大人?是在南广郡捕衙供职还是外郡捕衙?俸禄多少?” 省亲。 “族谱理应重新排撰,各支各房都应该同气连枝,那些敌对的邻里总该不敢小瞧了这一家亲戚了。” 临走末了,“今后各方亲戚都应该多走动,不应该受外人欺负,应该团结一致,家族才能兴旺发达,若是今后犯了朝廷律法,还得网开一面才是。” 这是李元青万万料想不到的场景,高高在上说话掷地有声,呵,这权力所带来的快感喜悦是此生从未有过的,接受众人艳羡的目光,接受别人的尊崇和吹捧,而这些都只是一个小小捕头所拥有的,那如果是郡守呢?如果是府尹呢?如果是站在权力的巅峰呢?那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强权就是尊重,强权就是真理,此刻元青内心是真正感恩郡守钟鸣的,正是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带自己品尝了这权力的味道。 天色黑尽,父亲终于推着木板车从乡间的小路回来,颤颤巍巍的身体跟着蜿蜒的小路一步一停地走着。家中的会客厅,李元青早已送走了最后一个来道贺的客人,正斜躺在长椅上,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父亲甫一开门,元青才站起身来,“爹!” “青儿,你回来了。” “怎地竟做到了捕头大人?”父亲平素寡言少语,此刻竟也欣喜万分。 “是啊爹,现在青儿是南广郡捕衙的捕快了,受到郡守钟大人赏识,今后在这南广郡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李元青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儿终于出人头地了,快随我一起去家神龛位祭拜祖先!”父亲激动地拉着李元青朝着堂屋去了。 “爹,您深夜回来,先吃饭吧!”李元青试着挣开父亲的手掌。 “爹不饿,咱先去祭祖。” 在家神龛位前三拜九叩,叩谢祖宗庇佑之灵。 一夜无事。 第二天,李元青成了小镇的风云人物,成了小镇上励志青年的代表,成了小镇寒门之子的榜样。 午时,元青正在纳凉,门外响起了老张头的声音:“啊哟,老李在家吗?” “在,在,是张大爷啊!”父亲赶紧招呼。 “哎呀,我家这红砂糖最近生意差多了,看来还是得用你们老李家的焦炭烧火熬制的才甜啊!” “咦,这,现在这市场您老是知道的,实在是恐怕这有人为难您老啊。”父亲有些犹豫。 李元青躺着纳凉去侧耳仔细听了又听。 “古人言:民不与官斗,现在你老李家出了个捕头大人,我不信这黑心的员外敢把我怎么样!”老张头挺直腰板硬气地说道。 第五十八章 李元青几步走出门外,开口问道:“爹,趁现在娘不在家,你告诉我真相,集镇上的炭火市场究竟是不是被人垄断了?娘的脸上的花斑究竟是谁弄的?绝不是炭火烤伤的,你不要骗我!” 父亲叹了口气,只得说道:“昨夜你娘再三告诫我,不能告诉你,一旦告诉你的话,恐怕你意气用事白白葬送了这大好前途,不过为父相信你,告诉你是希望你知耻而后勇,答应为父绝不能鲁莽行事!”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了。” “镇子上贩卖焦炭的原本只有我们李家和余家,万般缘由皆是因为炭火市场,当年余双凤在家门大闹的事情你也应该记得,前年你离开之后,余双凤便撺掇其表兄黄员外,将这集镇上的炭火市场垄断了,集镇上的所有店铺禁止在我们李家购买焦炭,所以这两年为父只能用这双手推着木板车送去十里八乡的村子里售卖。”父亲说得很慢,语气也很沉重,眼角发红,似乎这两年的委屈在这一瞬都迸发了出来。 “娘亲脸上的花斑又是怎么回事?”李元青恨恨地继续问道。 “那是余双凤带了黄员外府上家丁来家中闹事留下的疤痕,余双凤抓破了你娘亲的脸,泼洒了些中药粉末在你娘亲的脸上,脸上的伤口愈合了,那些药粉就像种子一样在伤口里扎根了,每个季节伤口上都会开出不同颜色的花斑。” “这些年,街坊邻里都知道黄员外帮着余双凤打压你们家,所以就都不敢来老李家买炭,也尽量避开与老李家的交往。”老张头叹了口气补充着说道。 “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李元青转身进屋,拿起佩刀和包袱,准备出门牵马。 父亲一把拉着李元青,说:“你可不能做傻事,那黄员外富甲一方,年轻时也曾中过举人,虽不曾为官,但也结交了不少达官贵人,指不定和郡守大人也是故交,你若闯出祸端岂不是送了前程。” 李元青用手轻轻推开父亲,笑着说道:“青儿不会莽撞,再不会给爹爹和娘亲带来任何麻烦和危险,青儿只是知道该怎么选择,该怎么走接来的路了,爹爹放心,青儿不是去寻何人报仇,我这是提前回捕衙报到,我一分钟也不愿意耽搁了,我要努力去做一个惩恶锄奸的捕头,我要做大捕头,我要做大官。” 李元青走到屋外临时搭建的马厩里,骑上枣红马,拍马扬鞭,在小镇的街道上绝尘而去,打破了小镇的宁静,李元青此刻却是在宣告,这安静的小镇将不在宁静。 “我还会回来的!”李元青在马上呼喝一声,余音犹在,马蹄早已奔出几里之外。 “哈哈,有志气,老张头我一辈子就佩服这样的志气男儿!你们老李家有福咯!”老张羡慕着说道。 “哎,我李家三代农人,正所谓‘朝中无人做官难’,这孩子性子急又记仇,只怕闯出祸端无人照应。”父亲担忧地说着。 “那是你杞人忧天咯,好了好了,我得回家熬红砂糖了,老李给我送一百斤焦炭到我家炕房!”老张头说完,哼着小曲就离开了李家。 李元青一路纵马狂奔,申时初刻已至南广郡捕衙门外,将枣红马栓在门外,提着佩刀公文就进了捕衙。 大厅里十几个捕快正在操练,原本唯一一个木人桩此刻却又三个人围着打,其余捕快有在对练齐眉棍法的,有在对练拳脚的,一派热闹非凡,哪里有昨日的冷清。 李元青径直朝着昨天那个青衣捕快走去,“捕头大人今日可曾回来?” “你不曾读书?不曾学过礼仪?询问年长者如何称呼?询问位尊者又如何称呼?如此直问我又如何答你?”青衣捕快毫不留情面地一通质问。 “你如此傲慢,又如此迂腐,你又如何做一个捕快?”李元青反唇相讥。 “倒是有几分个性,但我偏不告诉你。”青衣捕快说完,低头继续抚摸手中的佩刀,不再理会李元青。 李元青自己提着包袱上了二楼,终于询问了一个路过的捕快,问到了捕衙大捕头邢彪已经回捕衙,难怪一路大厅如此热闹非凡,原来都是惧怕这邢捕头。 元青怀着忐忑的心,敲开了邢捕头办公室的大门。 一张漆黑油亮的桌案,置放着一副很大的文房四宝,毛笔尖的墨汁已经干了许久,很明显是很少用这毛笔批阅,邢彪坐在桌案后面一派威严。 邢彪并非一脸横肉的壮汉,双目曈曈,面白无须,一身蓝衣捕服剪裁得极为合身,好似一个书生文官的打扮,却又偏偏给人生出一派不怒自威的正气。 “你是何人?”邢彪开口问道。 “禀告大人,我是前来报到的捕快李元青!”说完双手捧着郡守公文递了过去。 邢彪接过公文,看完之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淡然说道:“原来是郡守大人派来的,你自出去找沈山报到,他会带你熟悉捕衙业务的,熟悉之后看哪个镇乡有空缺,再委派你去镇乡衙门。” “大人,我想回到我的老家五德镇衙门。”李元青坚决地语气,邢彪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这里是捕衙,不是郡守府,南广郡一千八百余名捕快只听我一人调遣,而我只听命云南府捕衙,我可以给钟鸣三分薄面,给你个捕快当当,但你在我面前只是一条狗,去哪儿还由不得你啰嗦,给我滚出去!” 邢彪一通火焰过后,竟骂得李元青狗血淋透,哑口无言的元青只得黯然退出门去,甚至不敢去问这沈山是何人。 看着李元青垂头丧气地走到一楼,青衣捕快却偏迎了过去,“怎的,见着邢老大了?” 此刻的李元青根本不想理这青衣捕快,转头便走。 “你不告诉我,我偏又猜得到,邢老大不止骂了你,还让你出来找一个叫沈山的捕快。”青衣捕快笑着说道。 李元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莫不然你就是沈山?” “正是区区在下。”看着李元青气恼的模样,笑着越发得意。 李元青此刻才开始打量这青衣捕快沈山,身长八尺,面白俊俏,眉宇间不乏睿智,竟是潇洒倜傥的美男子。 “沈大哥,我与邢捕头素未平生,怎的今日甫一见面就发我这么大的火。”沈山凝眉故作思索之状。 沉思半晌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呸!”李元青转身欲走,不想再跟眼前的沈山多说一个字。 “哎,我真的不是诓你,若不是你提了不该提的人或事了吧,有些东西还不是你我所能知晓的,更不是你我可以揣测的,安心做个小捕快吧。”沈山欲言又止。 “哦,对了,还有就是你穿的这身蓝衣捕服,实在太过惹眼了,你怎么能跟老大穿一样的捕服。”沈山补充道。 “恩,这还差不多,肯定是这个原因,可是这是郡守大人赏赐给我的,沈大哥你还是给我讲一讲这捕服的级别有何讲究。”李元青恍然大悟,找到了问题所在。 “捕门的捕服颜色一般就代表级别,捕服等级由高到低分别是赤、橙、白、绿、蓝、紫、青七色,京畿要地的超一流捕头还有其他颜色服饰,而你一个小小捕役胆敢穿蓝衣捕服,怎么不惹眼。”沈山身上油然而起一股子傲气。 “捕役?”李元青又一次听到这个类似于捕快的称呼,疑惑地问道。 “全国各地统共有八十万捕快,但要管控天下四千千万黎民百姓还远远不够,所以就有了捕役,与捕快同衣同食,捕役协助捕快缉拿执法,没有单独的执法缉捕权,领取地方俸禄,归地方最高捕快指挥。”沈山如数家珍地说道。 “我明白了,难怪昨日你说‘同行不同道’,依你之言,捕役自然要低捕快一头,只是捕衙的杂役跑腿。”李元青似有所悟地说道。 沈山点头默认元青所言为真。 “我就说朝廷为官怎可如此轻易儿戏,原来我只是做钟太守手下的官儿。”李元青心中失望透顶,原来这只是一场虚假的荣华,只是底层的百姓不懂这其中玄奥,真把自己当做了官差,原来只是也不过是个杂役,哪来的为官一任,哪来的造福一方,不过就是官场的一条狗,捕役没有执法缉拿权,什么除暴安良都是假的,只能安心做一条狗。 “那我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捕役?永远成不了捕快?” “那也不一定,有两条路可以让你成为捕快,一条是转正,若是你有个叔叔是云南府尹,那么也是可以直接转为府衙捕快的,一条是考核,若是你能去京城参加神捕营的捕快考核,考核通过了,获得‘捕快令’,你就真正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捕快了,执法缉拿、生杀予夺什么权力都有了。”沈山一边说着一边摇着手指,李元青明显感受到这手指摇动预示了神捕营的考核的难度,沈山的眼里都充满了敬佩和惧意。 “想必沈大哥你也是个真正的捕快,通过神捕营考核授予‘捕快令’的青衣捕快!”李元青这一问明知有些多余,却还是问出了口。 “那倒不是,我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青衣捕快,不过我是云南府衙考核并授予‘捕快令’的,不是神捕营考核的,若是神捕营考核的捕快,资质远胜我十倍,官阶品级至少也是蓝衣捕快。”沈山话语中难掩失望,看来神捕营是个让所有捕快都向往的神圣所在。 “哼,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凭自己的本事考核进入神捕营,我一定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捕快!”撂下这句话之后,李元青走出了捕衙。 “哎,你若是不做这捕役,就把佩刀还给捕衙!”沈山在追在身后喊道。 因为沈山实在见过了太多这样的捕役,都因为这一身青衣梦而投入捕门,一心想维护公平正义,一心想保境安民,可是都因为这‘役’字而萌生了退却之心。 李元青不管不顾,骑着枣红马离开了捕衙。 第五十九章 廉则生威 李元青来到郡守府邸,马匹也未曾栓好,几步冲进府邸花园里找到了钟鸣。 “大人,你骗得我好惨,竟给我编了个假捕快,我与你府中家丁有何区别?还诓我甚为官一方?”李元青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钟鸣悠然地浇花,语气缓慢地说道:“你这一身捕服不比你之前所穿的布衣强?就是我这郡守府里的家丁在这南广郡不比人强?在这南广郡我就是王法,你穿着这一身捕服出去就是执我郡守的法!” 李元青心智一转,笑着说道:“那也未必,大人久居府邸,可能不知道,就是那捕衙的邢彪也不见得听命于大人,元青前去报到就是受这邢彪所辱,根本不把大人放在眼里。” “啪”的一掌,钟鸣面前的茶几木屑横飞,一掌之力将这百年老木雕制的茶几生生震碎,足见钟鸣盛怒之下功力竟恐怖如斯。 “放肆!” “大人息怒,元青据实所言不敢造假,大人明鉴。”这一掌之威吓得李元青魂不附体。 “这邢彪是越来越放肆了!”钟鸣语气缓和了下来,继续说道:“你有所不知,这邢彪乃是京城神捕营考核,云南府衙亲授,只是受制于地方行政,实际却是听调于上级捕衙,所以邢彪只是品级官衔比我低了半级,手中实权却半分也不受制于我,所以这才有了和我叫板的底气。” “那元青还是在大人府中听用吧,或者调去别的司署衙门,免了元青两处为难的困境。”李元青故意告软服输地说道。 “这岂不正如了邢彪那厮的意,你不止要继续做你的捕快,我还要你做真正的蓝衣捕快,早晚有一天我要扶你坐上邢彪的位置。”钟鸣说到最后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似乎那一天就在眼前。 李元青也相视一笑,似乎那一天也就在眼前。 翌日,辰时,金阳初生,一派生机盎然。 李元青早早来报捕衙,在大厅里正好遇见沈山。 “咦,换了身衣服了啊!”沈山率先开口问道。 李元青昨夜与钟鸣另讨了一套青衣捕服,想来是不敢再与邢彪穿一种颜色的捕服了,李元青开口答道:“沈大哥,我想好了,我还是要做个捕快,虽然没有单独执法缉拿的权力,但至少可以跟着别的捕快一起缉拿要犯,也算是为保护一方百姓略尽绵薄啊。” “这就对了嘛,‘廉则生威,心正则刚’,反正寻常老百姓只看捕服,看见捕服就以为是除暴安良的捕快,又不会索要‘捕快令’的,谁知道谁是不是真正的捕快,对于那些江湖大盗则更不必心慈手软讲什么执法缉拿权了。”沈山说得随意,却不知道已经刺痛了李元青的自尊。 就以为是捕快,就永远只能是狐假虎威的捕快,永远不能被人索要‘捕快令’,一旦需要‘捕快令’的时候,就只能是个捕衙里的杂役。如此一想,李元青心中更觉得尊严无存!只是心中有怒却没有丝毫地表露出来。 “那一切就要麻烦沈山大哥你咯,邢老大说过让我跟你学习捕衙业务的,从今天沈大哥就是我的入门师傅了。”李元青笑着说道。 “其实你小子脾气虽然很倔,但还是比较合我的胃口的,你只要肯学,我自然要好好教你。”沈山也笑着说道。 “好嘞,那我今天从什么开始学呢?”李元青也觉得好奇,要成为一个威风凛凛、主持公道的捕快究竟要学些什么。 “今天就先从打扫卫生开始吧!你去二楼将讯问房的卫生打扫干净吧,昨夜刚关押一个醉汉,吐得一地都是!”沈山笑着递给了李元青一块柔软的毛巾和扫帚。 李元青二话不说,接过扫帚和毛巾,哼着小曲跳着上楼,没有丝毫犹豫不悦,这真是出乎预料的,原本以为将会是一场苦口婆心地开导,或者知难而退的结果,这样愉快地接受任务倒是少见。 一炷香过后,李元青打扫完了讯问房,来的办公房找到沈山报告打扫情况。 “沈大哥,讯问房已经打扫完毕,还请继续委派任务。” “以后私下里可以叫我沈大哥或者山哥,在办公房或者外出执勤的时候,叫我沈捕头。”沈山严肃地说道。 “知道了,沈捕头!请问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呢?是否学习一下整理审讯录制口供?”李元青觉得打扫卫生只是一个考验。 “审讯犯人和录制口供这些都是简单的事情,现在你必须要先学会打扫卫生,磨炼你的意志力。”沈山继续说道:“你再去三楼将邢老大的鱼池清洗干净吧!” “好的。”李元青拿着毛巾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一盏茶过后,李元青又来办公房找到了沈山。 “禀告沈捕头,三楼鱼池已经清洗完毕。”李元青语气中有些生硬且冷。 或许是听出了李元青话语中的冷硬,沈山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再去将一楼后院的茅厕冲洗干净吧!” “什么?”李元青惊呼出口,心中骂到:“奶奶个熊的,我是来做捕快的,我是来学习怎样做一个除暴安良的捕快的,居然让我打扫厕所!” “没听清楚啊,去把厕所打扫干净,这是邢老大安排的!做不做随你咯”沈山仍旧低头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 李元青拿上木盆,找到了水池,一盆一盆的端着水去找茅厕。 一连三天过去了,李元青都在沈山的安排下,打扫着捕衙所有的卫生,并无其他安排。 邢彪正坐在书房看着书,对面的沈山站着正跟邢彪汇报这三天的情况。 “李元青通过你安排的所有考验,打扫卫生完全达标,撇开考验不说,打扫卫生的水准已经让我佩服了。”沈山笑着说道。 “小山你可能不懂,我故意让这小子打扫捕衙卫生,有三个用意,其一是想让这小子知难而退,其二是想看看这小子品性如何,其三也是想要破了这小子的自尊心,做捕快这一行成天和各种三教九流的罪犯打交道,如果心性不够,早晚得废了。”邢彪细细地讲述着,好似一个循循善诱的师傅。 “我看李元青功夫不弱,为什么要让他知难而退?”沈山不解地问道。 “这小子是郡守钟鸣委派来的,能够委任蓝衣捕役,足见钟鸣对这小子的赏识,我与钟鸣素来不睦,我不想身边随时有颗不懂事的钉子。”邢彪说道。 沈山恍然大悟,继续问道:“那这三天打扫卫生又如何看得出李元青的品性呢?” “能够打扫卫生,在最诚实的劳动之中自然能够看出人最真实的天性。” “那破李元青的自尊心又从何说起呢?”沈山打破砂锅问到底。 “能够丢掉虚荣自尊,下得了茅房,上得了书房,这样的强大的内心一旦得到足够的锻炼,将来也算是为捕门培养出一个人才。”邢彪深谋远虑地说道。 沈山一脸崇敬,心中也是敬仰,更是将这些牢牢记在心里,这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而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人,也是一个值得一生追随学习的人,沈山如是想着。 “老大,接下来怎么办呢?继续盯着,继续考验?”沈山问道。 “不用了,这三天我也看过了,这小子心智成熟且颇有城府,再考验也没有意义了,不过我看这小子品性不坏,就让他跟着你好好学点东西,如果能培养出来,下一步委派你到乡镇捕衙也好有个帮手,而且做人做事都不必太过,有些事都是注定,机缘也很重要。”邢彪开始说得玄妙起来。 沈山赶紧打断,生怕眼前这个笃信命运的佛系老大讲起玄学,每次讲起这些玄乎的东西,沈山就觉得受不了,就像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沈山一直相信的只有自己,从不相信命运,命运生来就是被打败的,如果要是相信命运,早就被在府尹手下当差的大哥安排到了府衙,哪里还能做一个威风八面的捕快。 沈山走出邢彪的房间,径直走到一楼大厅,大喊了一嗓子:“所有人集合!” 原本熙熙攘攘各自闲散的大厅之内,迅速集结了二十三人,整齐地排列成行。 “邢老大有令,张东、付尧、罗春三名青衣捕快,各带十名捕役,分三组前往十八里铺,抓 捕宋家庄悍匪宋达,留十人值守捕衙。”沈山一面分派任务,一面用手指划拨了各组成员。 李元青听见沈山大喊集合,急急忙忙从后院厕所里跑出来,“禀告沈捕头,我想参加抓捕行动!” 沈山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元青,李元青已经转身准备回到厕所继续冲洗厕所去了,只听得沈山喊到:“李元青并入张东一组,迅速入列!” 李元青转过身来,正迎着沈山笑盈盈地目光,一把丢开了手中的木盆,轻轻一跃跳上大厅的横梁之上,取下了放在横梁上的佩刀,李元青甫一落地,先去扔出去木盆也稳稳落在角落木架之上,稳稳地落下没有丝毫声响。 “哟,啥时候来了个轻身功夫这么俊的小子!” “啧啧,身手不弱!” 周围的捕快、捕役这才开始注意这几天打扫卫生的小子。 第六十章 壮士留步 “十八里铺乃是重镇枢纽,来往商旅极多,据线报,宋达一伙匪徒今日午时将会在十八里铺小树林歇脚,宋达一行六人,领头的宋达武艺高强,乃是云南府衙通缉悬赏的抢劫惯犯,宋达左脸有一道刀疤,下巴上有一颗黑痣,个子高壮,到了十八里铺会将宋达画像给诸位传阅,还是老规矩,第一从现在开始严禁每一个捕役离开带队的捕快身边半步,预防泄露消息,第二,所有行动听我一人指挥,令行禁止,违令者后果自负。”沈山一面介绍情况,一面部署。 沈山继续部署道:“第一组张东带领捕役十一人,去马厩领取十二匹快马,已时初刻之前赶到小树林做好埋伏;第二组付尧带领捕役十人,选几匹快马骑行至十里铺,已时二刻到达十里铺,换成商旅装扮挑担步行,一路潜藏跟随宋达一伙强人,到预定地点汇合待命;第三组青衣捕快罗春,负责整个行动联络后勤,全权由罗春安排人手布置,与周边捕衙知会并打探路途其他所有情报,单独向我汇报。” “得令!”三十余人齐声道。 “出发!”沈山一声令下,所有人各自急急散去。 小树林里气温越来越高,茶寮了聚集了不少商旅,也有不少强人。 张东所带领的第一组捕衙分了六人埋伏在茶寮四周树木杂草间,各个屏气凝神蹲守了半个时辰,除了李元青之外,其余五人的神情都异常紧张,面对这样一个会以死相拼的悍匪,谁都害怕意外,每一个捕役都是有家人朋友的,谁也不愿意意外和死亡。在李元青看来,如此一个靠打家劫舍的强人,相逢不过三招两合的问题,顷刻间定能将其刺杀与剑下,没甚好紧张害怕的。 张东打扮成了茶寮的掌柜,正在拨弄算盘,一个店小二轮番倒茶,三个脚夫在替东家捡拾地上的玉米籽,一颗一颗地捡回独轮车上的玉米袋子里,两个过路的小贩正聊着最近的玉米价格。 一骑快马来了,一个穿着灰衣长衫的年轻人骑着马,停在了茶寮外面,“掌柜的,还有茶水没有?” “有的,有的,客官你要几盅茶水?”掌柜张东问道。 “我家老爷的商队在后面来,半柱香时刻就到了这儿,准备好茶水!” “好嘞!客官走好。”张东使了个眼色,年轻人骑着马离开了,年轻人就是捕衙的捕衙,这是第三组罗春传来的消息。 不多时,果然来了一队人马,一行六人,三个脚夫推了三辆独轮车,独轮车上三口沉重的红漆大木箱,两个身材壮硕的走在两旁护卫,领头的一个壮汉带着草帽,帽檐压得很低,穿着一件减去衣袖的短汗衫,一条灰色裤子,一双棉布鞋,手中一把大刀握得紧紧的。 一行六人,个子高壮,正是悍匪宋达一伙! “喝茶嘞!喝茶嘞!”店小二招呼道。 宋达一伙走到茶寮一百米外,竟绕着茶寮走开了,丝毫没有听见店小二的招呼。 见此景,张东道:“小二,快出去招徕客人啊,站在店里哪来的生意!” 店小二挥舞着肩上的毛巾跑出门去,朝着宋达一伙跑去,边跑边喊:“哎,客官,喝茶,茶水一文钱管够!” 五十米,四十米,二十米,十米。 “站住!”宋达转过身来,对着店小二吼道。 “你这客官好不醒事,小二哥我好心招徕你进店喝口茶水,怎的就吼人了!”店小二站在十米外说道。 “我怎知你开的是不是黑店,若是遭遇剪径强人,我等守法良民如何应付,回去吧,官爷们不和茶,还得赶路。”宋达说道。 “你喝茶便喝茶,怎的青天白日诬赖店家良民,若不积点口德,早晚吃些官司,再说了,哪里来的官人穿短袖汗衫,真是笑死人了!”店小二也不示弱,对于一个读书人的标签长衫,是走到哪儿也不会丢下的。 “聒噪,给爷爷滚!”宋达好似被戳中了痛处,口齿上又不及这店小二伶俐,大声骂道。 “你这痴汉,满口脏粪,也敢冒充官人赶路,吃不吃得起茶水还另说哩!”说完之后,店小二只得转身回到了茶寮。 宋达一伙也未纠缠,转身急急绕过茶寮继续赶路。 店小二等着掌柜的张东,张东等着不知躲在树林某处的沈山,沈山却不知下落,一时无人决策,一时也无人敢妄动,令行禁止! “壮士留步!”宋达眼前忽然就冒出年轻人,正是李元青。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怎敢拦住爷爷去路!”宋达在帽檐下面瞅了一眼身前的李元青。 “只想请壮士稍待片刻,我家主人随后便到!” “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的主人,滚开!”宋达已经有些急了,心中已猜到一二,猜料中伏,想必对方也在等待援军,心中已有预感。 “我是铁剑门的弟子李元青,我家掌门片刻就到。”李元青急中生智第说道。 “既然是赵掌门相请,大家都是江湖人物,改日定当登门谢罪,只是今日事容不得逗留了,车上替人押镖的海鲜,日头曝晒恐坏了镖物。”宋达果然放松了两分警惕,相信了李元青所言,在这南广郡恐怕没人敢冒充铁剑门这样的大派招摇撞骗,而且只要不是公差,宋达就愿意结交,当下口出好言并且谎称自己是江湖押镖的镖客。 “相请不如偶遇,就先在这茶寮一叙,稍后我家掌门亲至便可。”李元青笑着抬手相请。 “小兄弟,既然大家都是江湖人物,请不要为难宋某,就此别过,改日登门拜谢赵掌门!”宋达已经打算摊牌,今日总有些不详预感,生怕夜长梦多,只想赶紧离开这官府管辖重地。 “怎的如此不近人情,那--”李元青还欲出言相劝。 “滚!”言语落处,宋达右手已然拔刀,直指李元青。 “哈哈,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赶来了,宋达久违了!”一匹快马,一袭青衣,在林间驰骋而来,正是青衣捕快沈山。 听见这个声音,宋达终于抬起头来,将头上草帽取下丢在一旁,果然正是悍匪宋达,脸上一道疤痕,下巴处一颗黑痣,身后的几个脚夫也从独轮车上取出砍刀佩剑,纷纷亮出兵刃。 “沈捕头安好!”宋达也昂然回道。 沈山骑行至宋达身前三丈,下了马款步走向宋达,“上次会泽一役让你脱逃,害我找得好苦啊!” “哈哈,宋某岂是逃荒之人,会泽相遇之后,宋某一直在山上,只是沈捕头不曾来我山上寻我罢了。”宋达竟也会几句巧言。 “那倒是,若不是今番你定要下山换取车上的生辰纲,沈某倒是真不敢轻易去你那二龙山上。”沈山丝毫不回避这埋伏的缘由。 “今日之局,沈某奉劝你一句,放弃抵抗,随我去衙门走一遭吧。”沈山直奔主题。 “不可能,以我之罪,恐难有赦免之机,除了江湖我别无去处!”宋达决绝地说道。 “你应该知道,能在此地截住你,就绝不止我二人之力!”沈山指了李元青和自己二人。 “那是自然,把你的二狗子都叫出来吧!”宋达更是直言。 “出来吧兄弟们!”沈山一声口哨。 茶寮里、树林里,一时间人潮涌来,树干上跳下来,茶寮里持刀跑来,树林里骑着快马奔来,三四十人瞬间如潮水一般围拢过来,数十柄明晃晃的刀刃竖在眼前,让人心中不由一寒。 见此阵势,宋达不怒反喜,大笑道:“够了,今日如此多的人马也该够了,我兄弟六人想来要挣点本钱,此番也该够了!” 听闻了宋达此番必死搏命之言,周围的捕快衙役尽皆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气势上已然输了半截,狗急跳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既然逃脱不了,何必顽抗,与其赴死,不若随我走一遭伏法之后,重新做人岂不更好!”沈山迅速稳住局面。 “重新做人?这机会你给我吗?朝廷的律法不是你沈捕头的律法。”宋达心知这是沈山的劝降之语。 “只要你今日放弃抵抗,我沈山保你不死,你若伏法,不过是十年牢狱枷锁,若遇天子大赦天下,便是重生之日,宋达你可细细思量,而追随你的几个兄弟多不过三年牢狱,何苦自己枉送性命还搭上死心追随你的兄弟。”沈山心中已有计量,就算今日血斗不可避免,也要先削掉宋达的羽翼。 “你!沈山,哼,兄弟们莫要听他胡说,我们犯下的罪过还少吗?若是下狱少不得死路一条,今日拼死还有一线生机!”宋达气急败坏地跟身后的五个兄弟说道。 “我沈山乃是朝廷编制,云南府衙亲授的正九品青衣捕快,有捕快令为证,怎会出言诓骗你等,只要你们束手就擒,我保你等多不过三年牢狱,绝非妄言!”沈山亮出底牌。 宋达看着身后的五个兄弟已经起了投降之意,心中大怒却又无可奈何,摇头叹气,随手丢下了手中的砍刀,“兄弟一场,投了吧,兄弟们来世不要再做个打家劫舍的行当,做个好人良民吧!” 缴械投降了,过程如此惊心动魄,结局却如此安静。 第六十一章 宋达伏法 沈山眼色一动,轻声命令道:“拿下!” 十二个捕役迅速扑上,两个捕役控制一人,反手扭住手臂,一边用绳索绑缚。 众人心下不由放松了许多,谁都没有留意到宋达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猛地,宋达双臂一振,挣开了两名捕役的控制,顺手从腰间摸出一柄短剑,一刀刺进了左边捕役的胸口,鲜血顿时喷洒出来。 宋达一剑得手,一纵跃出了包围圈,急急逃走。 沈山瞬时出手,追身直上一剑直刺宋达,“找死!” 宋达早前数次曾与沈山交手,尽皆被打得满地找牙,此番慌忙回剑来挡。 李元青和一众捕役围拢上去,扶起被宋达刺伤的捕役,“赶紧拿金疮药来!” 张东对付尧说道:“安排两个弟兄快马先送医馆救治!” “不要动,头儿,听我把话说完。”被宋达刺伤的兄弟气息细微地说道。 “好,好,你说!”张东已经哽咽了,眼见着平日朝夕相处的兄弟,此刻危在旦夕,这个血性汉子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却在死死强忍憋住。 “我知道我已经不行了,一定转告邢老大,上一次真的不是我泄密,还有替我照顾我的如意--”话没有说完,捕役已经气绝身亡。 “小马,小马,你快醒醒!” “小马!” “马佴哥!” 一众捕役再也忍不住热泪,哇哇大哭了起来,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生命死去,一个整体朝夕相处的兄弟顷刻间变死于非命。 “杀了他!跟这样的亡命之徒还讲什么王法律例!”青衣捕快张东率先反应过来,提刀追了过去。 仍在死战的沈山已经听见了周遭情况,心中悲愤,只要有一个弟兄伤亡,这次任务就是失败的,为了这不为人知的正义,有损失了一个弟兄,有毁坏了一个家庭,心中越想越是悲愤,大喊一声:“纳命来!” 沈山手中钢刀一连挥舞而出,刀刀致命,刀刀倾尽全力,再不留有丝毫余地。 宋达本就不是沈山对手,此刻手中又全凭一柄短剑,如何抵抗得住沈山的狂猛攻势,一招不慎,收刀不及,竟被沈山一刀砍下了手掌,齐齐砍下,手掌掉落一旁。 “哇!”宋达应声而倒。 张东冲上前来,高高举起钢刀,就要将这宋达就地正法,钢刀落下半空,硬生生被沈山挡下。 “我要替小马报仇,只说是宋达顽抗赴死便罢,莫要拦我!”张东已然红了眼。 “宋达杀了小马,自有法律制裁,我们是执法者,不是江湖草寇,绝不能践踏法律尊严!”沈山亦是悲愤地说道。 “这法律为何就要容忍这些坏人,若不是法律要求活捉人犯,小马就不会枉死,我不管了鸟什子法律,今天我就要杀了这厮替小马报仇,大不了脱了这身官服!”言罢张东不顾一切一连砍出三刀。 三刀都被沈山挡下,“张东,勿要胡来!” “沈山,你还当我是不是兄弟,杀了这厮我自会伏法!”张东一连又砍出了几刀。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兄弟,绝不能再看着你犯错!再不住手我就要动真格了!”沈山丝毫不让地大声说道。 沈山眼见着张东丧失了理智,果断出手一击便制服了张东。 不多时,车马粼粼,大队人马赶赴小树林,是罗春带着周围捕衙的捕快来援,“今天张东的事,所有人保密,泄密者死!”沈山声音不大,却足够震慑在场的所有人。 “收队回衙门!”沈山第一个转身离开了小树林。 回到捕衙之后,沈山先到二楼找到邢彪汇报了此次抓捕事宜,并替小马申报了工伤抚恤,而且据实禀告了李元青临危不乱的处置。邢彪听闻之后也难掩悲伤,想起上次因为抓捕泄密的事情,武断地认为就是小马泄密导致抓捕失败,如今来看的确是冤枉了一个好兄弟,邢彪特别批准了三个参战组员休假半月,一来弟兄们帮助小马处理身后事,二来也让弟兄们各自回家休整,唯一出乎意料的事,李元青被邢彪单独骂了一通,原因竟是临机擅断私自行动,被罚了十天的俸禄。 一整天,整个捕衙都是沉默地悲伤,李元青并非是个冷血之人,只是觉得与这小马并无深交,作不出悲伤模样,心中虽也有些同情,却难生出悲伤之情,下午只得一个人悄悄溜了出去,正好也回铁剑门看看,又可以回家休憩几日。 来到铁剑门外,红漆木门外站着的是两个新收的弟子,竟不认得李元青,李元青恍惚间竟想起了第一次来铁剑门的情景,会心一笑,感叹道:“时间当真过得快!” 守门弟子入禀之后,大门甫开,竟是三师兄等一干师兄弟亲自出来,“元青师弟,你倒是厉害了,师傅没少夸你,倒把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师兄弟骂惨了!”谈笑间已经拉着李元青进了大门。 “咦,元青师弟,你怎的穿着一身官差捕服啊,怎的考取了武举功名?”三师兄陆凡开口问道。 “哪里有那么好的祖荫,不过是郡守大人亲授的捕役,成天在衙门跑腿混饭吃而已。”李元青据实相告。 “能得到郡守大人关照也是大有前途的,只是做个捕役也太埋汰人了,以元青师弟的武艺就算跑江湖替人走镖,一年所赚的银两也比一个小小捕役的俸禄多吧,何必委屈自己给衙门那帮臭捕快跑腿呢!”看来三师兄陆凡对捕役一行也是颇有了解的。 “怎么说呢,志不在此吧!”李元青无奈地说道。 “走吧,别啰嗦了三师兄,师傅在大厅里把玩一柄好剑呢,走咱先去见师父。”六师兄陈波说道。 “二师兄近来可好?” “好得很嘞,以前的二师兄已经被逐出铁剑门了,现在是许明二师兄和我带领师弟们操练武艺了!”三师兄一脸傲然地说道。 “那就恭喜三师兄了,肯定又得师傅密授剑法了。”李元笑着说,避开话题不再追问二师兄的下落。 “哪里有这么好的运气啊,师傅现在全心全意都在培养大师姐,哪里还有时间来照管我们这些师兄弟!”三师兄陆凡有些嫉妒也有些失落地说道。 “大师姐?哪个大师姐?”李元青疑惑地问道。 “元青师弟你真是好忘性,与你一同在山顶学艺的丁佩大师姐啊!”陆凡笑着说道。 李元青恍然大悟,“原来是丁佩师姐,的确是实至名归的大师姐。” “那可不,师傅成天念叨,我们铁剑门要恢复百年前在河朔一代称雄的荣光,就要看丁佩师姐了,现在丁佩师姐的功夫可要赶上师傅了。”陆凡虽然心中不服,口中却又不得不服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 “居然如此厉害,从山顶闭关下来不过短短月余的光景,怎会如此神速的修为精进?”李元青并不相信在山顶之上,武艺与自己不相伯仲的丁佩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赶上掌门赵克明几十年的修为。 “那日从山顶下来之后,师傅就安排大师姐进入铁剑门秘籍禁地,苦练真正的铁剑门绝学,据说正是当年铁剑门开山祖师称霸河朔一代的绝技,顷刻间便可取人性命的武学,而大师姐又极为适合练这门功夫,所以现在师傅告诉我们大师姐的修为已经快要赶上师傅了,不过我们却没有见过丁佩师姐施展。”二师兄许明说到最后,话语中已然有些质疑了。 李元青嘴上不曾说,心中却在合计,这丁佩在山顶比试之时,虽说败得有些冤枉,但丁佩剑法确实轻灵小巧一道,与大力铁剑相冲,而且武艺修为也确实进境一般,怎会短短时间便如此厉害,而师傅又怎会如此看重丁佩?铁剑门的开山祖师不是使铁剑吗?开山祖师所创的武艺难道是使用匕首杀敌? 带着一连串的疑惑,李元青走到了大厅。 “师傅!徒弟李元青拜见师傅。”李元青双膝跪倒在地。 “起来吧,元青!”赵克明走出大厅扶起了李元青。 “元青怎的入了捕门?”赵克明语气不善,甚至有些嗔怒。 “禀告师傅,元青确有难言的苦衷,不是徒弟要叛出师门,而是家中老父以命相胁,元青实在不得不从了父命,入了这捕门做了个小小捕役。”李元青撒谎了,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总不能告诉眼前的师傅,是郡守钟鸣以亲眷性命相胁,不得已之下入了捕门一心求官,恐怕赵克明不能相信,连李元青自己也不能相信,但这就是实情。 世间有许多事情都是这般,别人不信,连自己也不信,但它偏就是实情,譬如说元青能成为一个捕役。 “也好,入了捕门也好,以你的家世做个差人也算是个好归宿了,再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入了官场,少不得将来混个一官半职,也好封妻荫子,比起落拓江湖是要好些。”原本这些话有些酸溜溜的,只是从赵克明嘴中说出来却是关怀备至。 “多谢师傅成全!”李元青双膝跪下,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起来吧,其实你我这一场师徒造化,也是拜鱼老前辈所赐,本就无所谓机缘的,就此缘尽也算是注定的吧!”赵克明无奈地叹气说道。 “师傅,元青此番前来,一来除了看望师傅,二来就是探寻这余爷爷下落而来。”李元青急切地问道。 第六十二章 三生有幸 “起来吧,这三个响头也算报了师傅的教导之恩了,今后我俩不再以师徒相称了!”赵克明亲自走过去扶起了李元青。 “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偶然间或许您只是授徒的师傅,但更多的时候你在徒弟心中是父亲一样的教导者。”李元青听着赵克明的话语,好像逐出师门一般的决绝,心中不舍,似乎带着央求地说道。 “话是如此,你我绝了这师徒名分,但你又非我逐出门墙的徒弟,你若非要叫一声师父,谁又能怎样,不过是为了你日后前程,若能遇见名师不误你罢了。”赵克明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师父永远是元青心中的启蒙恩师,师恩永生难忘!”李元青心中愈发感动。 “好了,好了,今日竟然知道来看望为师,就陪为师在这后花园走走吧!”赵克明拉起李元青缓步走出了大厅,并且严厉交代了陆凡几句,“带领师弟们去武场练剑,不要荒废了!” 进入铁剑门之后,李元青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后花园,草木青葱,古藤小径,一派生机却不勃发,看这些藤木都是有些年头了,绝不像新建的花园。 “刚才你不是想要打听你余爷爷的下落吗?现在为师就告诉你一些关于鱼老前辈的事情吧!”赵克明竟主动开口说道。 “尽管鱼老前辈已经将绝学传授于你,想来你对鱼老前辈也所知不多吧!”赵克明道。 “余爷爷住在小镇上的时候,我只道是个普通老渔夫,不过就是膂力惊人一些吧,其他并无特别之处。”李元青拼命回想小镇上的老鱼头,也实在没有甚么过人之处。 “也不怪你不知,就是放眼江湖,知道鱼老前辈过往的也不多,你知道你在山顶学艺期间为何进步如此神速吗?”赵克明问道。 “自然都是余爷爷的功劳,元青自问习得师傅所授的铁剑功法少之又少,能打败钟宝也是仰仗余爷爷所教的鲤鱼剑法。”李元青说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有赶紧补充道:“不过也并非全是余爷爷的功法,若没有师傅的教导也难有如此成效。” “你不必说些客套话,为师若是心胸狭隘之人,又岂会与你说些隐秘。”赵克明并不介意李元青所说的,虽然那就是实情。 “你所学的并不是什么鲤鱼剑法,名字叫鱼肠剑法,你余爷爷我也只知道江湖人称鱼肠剑客,至于真实名讳我也不得而知,你余爷爷隐退江湖已近三十年了,当年在江湖上乃是赫赫威名的十大剑客,现在江湖后辈对鱼老前辈已少有人知了。”赵克明虽是叙述,也是一脸崇敬之色。 “鱼老前辈与我师辈相交,所以也算我的长辈,而你又得鱼老前辈亲授技艺,若哪日鱼老前辈收你为徒,岂不乱了辈分,所以今日便断了你我师徒名分也是好的。”赵克明如此解释,李元青总算明白了缘由,不由心中又添了一丝感动。 “你能得到鱼老前辈亲授武艺也算三生有幸,山顶学艺短短时间之内能取得如此进步也就不足为奇了,或许你根本无法想象鱼老前辈的江湖地位,你也无法想象你所学鱼肠剑法的威能,只是可惜这鱼老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若不然你能修习鱼肠剑法至精通之境,就足以称雄一方了。”赵克明艳羡地说道。 “竟有如此厉害,这鲤鱼剑法,呃,这鱼肠剑法我已习得几招,不过就是奇、快剑招,并无甚奇特之处啊,怎有你说得这般神奇威能!”李元青也觉得不可置信。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快字就是看个人修为与领悟了,你现在只习得皮毛,并未研得精髓,多说也是无益!你知道‘三城十剑’排位争夺战吗?”赵克明问道。 “从未听过甚么‘三城十剑’之说!”李元青纳闷地说道。 “南广郡隶属云南府,云南府地处全国西南边陲的蛮荒之地,东接贵州府西抵川蜀府,合成西南三府之地,而这三府之地有一个江湖巨擘大派--御剑城,放眼整个江湖也是有数的大门大派,门下弟子数百弟子个个都是青年才俊,势力非同小可,每隔三十年便与另外两城争夺排名,以获得更强大的江湖声望和资源,至于十剑便是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大剑客,虽然都是独行剑客,却多与这三城同属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竟有如此厉害!比之麟师兄们前去学艺的南明离火剑部若何?”李元青惊讶感叹之余,忍不住对比问道。 “南明离火剑部不过是云南府境内几个有数的大派之一,就是在云南府内也算不得霸主一级的大门派,更何谈与御剑城这样的江湖巨擘相比,萤火之光怎可与皓月争辉!”赵克明鄙夷地说道,似乎对之前高高在上的南明离火剑部不屑一顾。 赵克明继续说道:“这鱼老前辈昔年纵横江湖之时便是十大剑客之一,江湖上一等一的绝世高手,可想在江湖上的威名之盛!故而有这三城之争便是江湖之争,这三城大派便是领袖武林的正道大派,这十大剑客便是领袖群伦的人物,故而你能得鱼老前辈亲授武艺是否算是三生有幸?” “以此来看,似我等寒门子弟,莫说三生便是十世也是修来的福气,才能有如此际遇。”李元青听了这些江湖秘闻,不无感叹地说道。 “所以若是钟宝能有你这样的际遇,恐怕宁死也绝不赴南明离火剑部学艺的,且以郡守的财力供奉,恐怕不出十年,江湖上又将出现一个惊采绝艳之人,可惜这样的际遇却不是财力物力所致。”听赵克明如此说,李元青心中却是暗暗高兴了一分,原来你钟宝费尽心思挤进去的南明离火剑部也不见得如何高明,也不过寻常二流门派,想想不觉得又快意了几分。 “你也莫要窃喜,这南明离火剑部虽不可比御剑城,但是镇派之宝南明离火剑也是少有的绝世好剑,且门中剑术极丰,想当年的南明离火剑主也曾蜚声江湖,一时难觅敌手的,只是后代门生凋落沦为二流小派,若遇有大机缘大智慧的福缘之人,苦练几番,成就也绝不会低,就譬如你赵麟师兄!”赵克明骄傲地说道。 李元青已经后悔之前的窃喜,居然忘了赵麟师兄就是赵克明的长子,想来赵克明又怎会送赵麟去一个没有前途的门派学艺,一面后悔一面又觉得面愧,“是啊,我怎的就忽略了麟师兄的潜力,以麟师兄的资质,学艺归来定能光大我铁剑门!” “那倒不一定,这小子天赋异禀,不过是另有高人暗中相助,虽然与我有父子名分,却根本不需要我操心,至于光大我铁剑门楣的重担,只有落在我佩儿的身上了。”赵克明隐隐觉得有些可惜,只是说到了丁佩瞬间脸上就来了光彩。 李元青心中疑惑:“虽有父子名分?难道世间还有比父子情重的名分?”,虽然心中疑惑,李元青却不再深究,只是开口问道:“究竟是何方高人?能让师傅放心将麟师兄前途托付于人!” “麟儿的一个远房叔叔姓凌,也是个江湖高手,虽然麟儿这远房叔叔武艺寻常,却有幸结交了一位江湖高手,想来际遇也不会差。” 赵克明补充道:“这江湖高手比之鱼老前辈也不遑多让!” “难怪师傅如此放心!”李元青发自肺腑替赵麟高兴,因为这赵麟从未与李元青为难过,确实是一个品质极好的师兄。 赵克明心情豁然就开朗起来:“说来也是幸运,我赵某能结交到这些隐秘的江湖高人也算机缘,如今又有了佩儿这样的天赋弟子,想来距离我光复铁剑门的荣光之日也不远了!” “只怕辜负了义父的栽培!”言语落处,一道黑影自花丛中穿梭游离。 “佩儿你可难得从阁中出来啊,今天可是想来找你元青师弟切磋切磋!”赵克明笑着说道。 李元青忽觉背后一股寒气,意欲转身迎击,猛地又转至身前,李元青后撤一步急忙转过身来,身前已然站着一身黑衣冷漠如冰的丁佩。 “元青师弟,武艺大不如前了哦!”丁佩笑着说道,心情居然少有的欢愉。 “是师姐你进步太快了,师弟我都跟不上了。”李元青笑着说道。 面对美人,世上恐怕没有一个男子会不笑着说话的,就算心情极坏,也要笑着说话,因为男人只要能讨得美人欢心,岂非不是世上最愉悦的事情,而这李元青也是个男人,这丁佩既然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极漂亮的女人,那李元青自然是要笑着说话的。 “就如义父所愿,不如我们切磋切磋!”丁佩瞬间又恢复了平素冰山美人的模样,冷冷地已然稽首待动。 “不了,师姐,拳脚无眼,我怕误伤了师姐就不好了!”李元青随口一说,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劲了。 “哼,只要你能伤得了我,技不如人有甚好说的!”丁佩也是个极不服输的人,李元青无心之言已经激怒了丁佩。 赵克明居然顺势就跳出三丈之外,抱着手笑着道:“为师正好看看你俩武艺,元青你就好好陪你师姐练练吧,门里其他师兄弟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了,你可小心些!” 李元青听见这话,明明是善意的提醒,从赵克明口中出来就有种隔岸观火的感觉,看来也只有硬着头皮应战了。 李元青与丁佩二人所习武艺皆是以快制胜,只是这丁佩的招数更求快而准,李元青的路数更求快且奇,这样的比试最能分高下,不见压制唯各争快! 丁佩身法奇妙且迅,每每攻至李元青身前,遇力即走,转而又朝侧身方位袭去,忽地又调转攻势,着实让人防不胜防。若光论身法,比起李元青的鲤鱼步法要强上数倍,也无怪这元青不敌,这丁佩所施展的身法乃是铁剑门开山祖师留下的绝世功法。 十回合下来,李元青一个趔趄,竟摔倒在地,来了个啃土吃草。 “哈哈,元青师弟,你可别让我啊!”丁佩笑盈盈地说着,已然蹲下身来伸手来扶。 第六十三章 招摇撞骗 李元青并不生气,看着丁佩难得的开心,心里反倒觉得开心了一些,元青心想,这丁佩与自己一般,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不会想着欺辱别人来取乐于己,开心便是真的开心,不会虚假造作,“不打了不打了,还是师姐你厉害些!”李元青故作生气的站起身来。 “怎么你生气了?”丁佩的声音冷了下来。 “技不如人,有甚好生气的!”李元猫着个脸说。 “哦。”应了一声,未等李元青缓过神来,丁佩已经轻轻一跃,便消失在这方寸之间的小花丛,这身份果然奇妙之极。 “哎,师姐,等等!”李元青话还没说完,哪里还有丁佩的身影。 “莫喊了、莫喊了,你师姐脾气你是知道的,怪诞起来连为师也无法,走吧,去客厅用膳吧!”赵克明喊了李元青一道走出了后花园。 在铁剑门歇息了两日,李元青想着回家看望双亲,就辞别了赵克明,骑着枣红马回到家中。 自上次元青锦衣还乡之后,家中的境况好了许多,周围的邻里也渐渐佩服了老李头,因为这把年纪还能身体力行,老李头也再不是先前老而恒苦的恶棍了,而是老当益壮的善良邻居。 “父亲,我回来了!”元青进屋喊了一声。 “青儿回来了啊,怎的方才几日就往返家中?”父亲疑惑地问道。 “前些天抓捕了一伙打家劫舍的强人,捕衙的邢大人放了我们半月假期休整,所以今天又回家中看望父亲。”李元坐下端起茶水喝了起来。 母亲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出身寒门之家,好不容易搏得功名,更该苦思报效朝廷,怎可成天戏耍荒废事业,有何面目领取朝廷俸禄!”母亲声色俱厉地教训起来。 李元青默然无语,心中却在念道:“如何搏得功名,又如何领取朝廷俸禄,这功名不过是个虚名,这俸禄也不过是地方卖命钱。” 李元青嘴上却恭谨地说道:“孩儿知道了,若有朝一日真的博得一官半职,定要做个造福一方的好官!” 母亲从屋里提出了一袋子煮熟的番薯,递给元青:“你快些回到衙门吧,尽职尽责踏踏实实地做好分内之事,勿要挂念家中。” 元青有些生气,“孩儿刚回到家中,母亲就着急撵人出门,真是让人寒心。” 元青接过了一袋子红薯,无奈地走出门去,牵着枣红马沿着街道走出镇子去了。走到了镇子东头,正巧遇见卖红砂糖的老张头,元青心想买些回衙门,闲时可以蘸着糍粑吃,也是极好的享受。 “张爷爷,给我称二斤红砂糖。”李元青客气地说道。 “好勒!”老张有慢慢悠悠地抬起手臂,一块一块地将红砂糖放进布袋子里。 “张爷爷,你的手臂受伤了啊?前些天回来怎不见你手臂受伤?”李元青问道。 “呃,这个倒没什么,前两条熬糖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老张头神色慌张,却逃不过李元青的双眼。 “张爷爷,莫要诓我,若有什么难处,大可告诉我,我现在是堂堂南广郡捕衙的捕快,遇见危难不平之事我必须伸张正义的哩!”李元青侃侃而谈,信心满满地说道。 “前次回来你穿的是蓝衣,是个大捕头,怎的今日穿了青衣,跟镇子上的小捕快一般,却又是怎的?”老张考虑一番,还是疑虑重重。 “这个。”李元青一时竟有些语滞,一时不知如何圆谎,灵机一动笑着说道:“前日身穿蓝衣捕服是因为没有委派任务辖区,如今我已委派辖区管理重镇十八里铺,所以只得穿青衣了,不过要管你这不平之事,不管我穿的什么衣服都能管,就是布衣也合该管天下不平之事。” “说得在理!老张头相信你这娃娃不会诓我,今日就要看你娃娃替我做主,说来也合该你娃娃替我出这口冤枉气!”老张头委屈着说道。 “张爷爷你但说无妨,若真该我李元青替您老人家出这口气,我绝不退缩半步!”李元青当机立断地说道。 “前几日你回乡省亲之后,我从你家中订购了一百斤焦炭,不曾想触了黄员外的逆鳞,先前曾严令过集镇周边商贩禁止购买你家炭火,我因此犯令故而被黄员外家仆人殴打,当时想你已衣锦还乡,想来那黄员外也不至于半分情面不留,未曾想这厮果然半分情面不留!”说完老张头抬起了手臂,撸开衣袖手臂上伤痕犹在。 李元青猛然醒悟,心念道:难怪母亲今日如此着急撵我出门,原来是为了怕生祸端,不过时至今日,这厮还如此欺人,今日绝不可轻饶! 李元青二话不说,拉起老张头,就往黄员外府去了。 黄员外是镇子上的首富之家,府邸也算华丽堂皇,门口坐立石狮,两根环抱粗细的良木,主梁上雕龙画凤,丝毫不知避讳,门前石阶上铺了一张红色地皮毯子,想来也是彰显富贵所用,不曾想竟似画蛇添足般,与这门饰格格不入。 李元青拉着老张头站在门外,李元青一声大吼:“黄鼠狼,你给我出来!” 不多时,只听得屋内动静不断,似家丁仆人在里找寻棍棒物什,猛地大门一开,鱼贯而出十余个壮硕家丁,个个手提锄头棍棒,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黄员外在人群最后摇摇晃晃地缓步走了出来,肥头大耳的模样,滑稽可笑之极,“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府门前出言不逊!” “黄鼠狼你纵容家丁殴打他人,该当何罪?今日便是特来拿你下狱!”李元青大声喝问。 黄员外眼见这年轻人身穿捕服,又不是本镇的青衣衙役,犯法下狱可不是儿戏,心中已然慌了一分,赶紧赔笑道:“敢问捕快大人,我家哪个家丁殴打何人?” “被打者乃是镇子街上贩卖砂糖的老张头,至于是黄家哪个家丁,今日正是为此而来,刁民岂敢问难于我!”李元青仍旧威风凛凛地审问道。 黄员外心中岂会不知,却得故意装模作样一番,转身问道:“是你们哪个瞎眼东西胆敢随意殴打他人,还不站出来给捕快大人认罪伏法!” 门口一个壮硕的家丁慌忙丢下手中棍棒,跪倒在地:“大人明察,是这老张头卖我砂糖却故意克扣斤两,草民一怒之下才将其打伤的!” “你撒谎!没有的事啊,元青,你莫要听他一派胡言!”老张头慌忙辩解道。 “小的没有撒谎,事实就是如此!”家丁仍不松口。 听着老张头如此称呼,黄员外心中已有算计,原以为是本镇新派的官差衙役前来执法,不曾想是这老张头私自请来的帮手,黄员外计上心来,笑着说道:“敢问捕快大人是何处官差?” 李元青傲然地说道:“南广郡捕衙,怎的你是瞎了?这一身青衣捕服看不见?” “根据朝廷律例,官差捕役都须得遵循属地执法原则,你既是郡上的捕衙,就只能在郡上执法,怎可私自替人出头来异地执法,这是其一。”黄员外本是曾经乡试中举的,肚子里也有些墨水,熟悉朝廷律例也不足为奇。 黄员外继续说道:“按照朝廷律例,官差衙役执法时须得两名以上官差,一人单独私自执法属违法行径,这是其二。” 李元青安然地等着黄员外的其三之说,心中却已经悄然记下这些说辞。 “你身着捕役服饰,想来也不是执法捕快,‘捕快令’可有?且我曾是乡试举人,按律见五品以下官员免跪,这是朝廷旨在读书人的荣耀,而你一个小小捕役竟敢公然侮辱斯文,辱骂于我,你又该当何罪?这是其三!”黄员外说得兴起,忽地大声喝问道:“以上三条罪状你可知否?你又该当何罪?” 李元青此刻已知这黄员外不是个简单人物,熟悉朝廷律例且巧言善辩,久言必中其套,现在如今已然难脱其罪了,只得稳下心来,淡然地说道:“今日我便不是以执法者的身份来的,路遇不平之事,便是布衣也合该管,更何况我等衙门中人,闲话少说,须得交出打人的家丁,我自扭送至镇衙门,依法治处!” 眼见着李元青言语气势上已然退了三分,黄员外更进一步,“你若只是寻常百姓,胆敢来我府邸门前闹事,可知圣贤门下不是草民可进,不是刁民又是何为?” “我不与你纠缠,交出打人的家丁,不然今日之事难以善了!”李元青斩钉截铁地说道。 “哼,的确难以善了,小吴,快去报告镇衙门的捕快大人,有外乡人冒充捕快招摇撞骗,来我府邸寻衅滋事,请求官府处理!”黄员外安排一个家丁飞速跑去报官。 这既然是身穿官服的就得用官场规矩来治,黄员外本就是极怕官府之人,却偏又深谙官场之道。 “算了,算了,走吧元青,来日方长,何必如此计较!”老张头赶紧劝住李元青,转身又对黄员外央求:“员外老爷,您就高抬贵手,我俩这就走,下次再不敢贸然冲撞老爷了!” “今日念你等初犯,也念你一身官服不是容易穿得,饶你等一次,勿要再犯是了!”黄员外得意洋洋地说道。 第六十四章 官与官斗 老张头急急拉着李元青就往外走,生怕黄员外后悔了又不轻饶。 “我不走,今天就是脱了这身捕服,我也要替你讨个说法!”李元青一把甩开了老张头,上前一步,指着黄员外说道:“今日你必须得给个说法,否则就是拆了你的府邸,我也绝不放过你!” “你吓唬我?黄某不是吓大的,你这套江湖脾性吓不了我,别以为你在铁剑门练了几下三脚猫功夫,就想横行乡里了,今日我还就得拾掇拾掇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黄员外丝毫不惧。 对于黄员外这样的人来说,怕的是官府法律,因为这背后累积的财富是搬不走移不动的,若是吃了官司就什么也没有了,若是这样的以暴制暴他是丝毫不惧的,因为这样的人有足够的财富可供挥霍和用于叫板。 “涂师傅,申师傅,你们出来帮我拾掇拾掇门前的渣滓!”黄员外朝着门内招呼了一声。 “来了!”应声出来两个中年男人,一个面红耳赤,酒糟鼻、肥耳腮,面容极为丑陋,一个面白少须,鹰钩鼻,猴子嘴,像个骨瘦如柴的病人。 “小子,学了几年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识相的赶紧滚!”酒糟鼻呼呼地说道。 “是啊,江湖不是你想象的江湖,岂是容你想怎样便怎样的,黄员外的安全我和朱大哥保下了,以后识趣些,黄员外家方圆五里之地禁止你踏入半步。”猴子嘴一张一合地说道,好像极为费劲才能将嘴闭上。 酒糟鼻个子不高也不壮,一双大手看上去很不协调,大得让人一眼看去以为是戴了一对招子,一看就是外门横练的好手,猴子嘴个子精瘦,却生了一对大脚,这就很难猜到了,若是轻身功夫绝不该有这样一对大脚板子,若是下盘横练,这样的筋骨岂非就是找揍的。 这样两个奇怪的人,散发的气场却让李元青不敢小觑,李元青隐隐感觉到一丝危险,这是很难分辨的感觉。 “黄员外,你竟敢私自豢养绿林人士,不怕官府拿你?”李元青转而机智地质问黄员外。 “哈哈,这你大可放心,我已托人到官府查过,这两个师傅都不是作奸犯科之人,现在是庄上的教头,已经将拜帖投到镇衙门,算不得豢养绿林。”黄员外愈发得意。 “小子,你还嫩了点,前日你衣锦还乡,我早已将你的情况摸排得一清二楚,江湖不是你的江湖,官场更不是你的官场,安心做你的小捕快吧,在五德这块天地还是我黄某人说了算,别妄想跟我掰手腕,你还不够资格!”黄员外终于说出了狠话。 “你机关算尽,但你忘了我手中的刀,只要我脱下这一身捕服,我手中的刀就是专取性命的刀,任谁都挡不住我,莫说是你这些看家护院的狗!”李元青缓慢地拔出了手中的佩刀,寒光乍现,杀气凛凛。 “住手!” 一声大喊,中气十足的呐喊,震住了所有人,来人是镇衙门两名捕快,一个青衣捕快,一个青衣捕役。 “青天白日,胆敢在我的地盘舞刀弄枪!”青衣捕快霸道地语气,不容商量。 “周捕快,您来了,还请您秉公执法,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捕快,开口便要拿我下狱,无奈之下,我只得召集庄客下人抵挡一二,等待周捕快您来主持公道。”黄员外巧言禀道。 “把刀收起来!”简单霸道,不容商量,李元青只得挥刀入鞘。 “南广郡五德镇捕衙青衣捕快周本权,你是哪个捕衙的兄弟?”青衣捕快问道。 “南广郡捕衙李元青。”李元青说得简单,因为这捕役身份,实在没有脸面说出来,在真正的捕快面前说出自己只是一个辅助执法的捕役,实在开不了口。 尽管不说,胸前绣字“役”已经足够甄别身份了,青衣捕快周本权问道:“既然是郡捕衙的,今日也不与你为难,以后勿要单独执法,更不要以私废公,一个捕快是执法者,不是强人恶霸,多说无益,你且去吧!” “今日我是来替我身边的老张头讨个公道的,前日老张头被这黄员外的家丁打伤,岂可就如此算了!” “这事又另当别论,下午老张头自到镇捕衙找我,我自会公道处置,这事你无须再过问了,你也无权过问。”青衣捕快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路见不平之事,谁都有权过问!”李元青仍不退让。 “李元青,你少管闲事,我只要一封密信上告邢老大,你就得脱了这身捕服,你可要考虑好了!”青衣捕快笑着提醒李元青。 “这身捕服莫说不是邢老大给我穿的,便是脱了又如何,今日之事绝不善罢甘休!”李元青仍旧死死咬住不放。 不多时周围多了十多个老百姓,此时竟也细细碎碎地出言议论:“平头百姓岂不是白白挨打!” “自古民不与官斗,现在倒好,官与官斗!”也有窃喜议论的。 “好,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跟我走一趟衙门!”说罢就招呼旁边捕役一起去擒李元青。 “只怕你俩还拿我不住!”言罢,李元青一个闪身躲开了青衣捕快的擒拿。 “李元青,你敢抗法?”青衣捕快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等罔顾法纪,我又如何守法!” “你身在捕门应该知道捕门的手段,今日你违法在先,你若继续抗法阻碍我等执行公务,轻则刑拘三年,重则流放,若是伤了我等,你就等着全家连坐流放吧!”青衣捕快先前一抓扑空,已然试出李元青功夫底子不弱,一来害怕动起手来,若是不敌李元青,周围这么多群众看着下不了台,二来不管李元青是捕快还是捕役,毕竟大家分属同僚,若是完全撕破脸皮也少不了捕门难堪,无奈之下只有出言相胁。 青衣捕快随口一说,竟想不到真的戳中了李元青的命门,只要任何能够危及到家庭双亲的,都是李元青最为害怕的。 一时,李元青有些投鼠忌器了,再没有先前的气焰,叹气说道:“好吧,今日就此罢休!来日方长,以后还有得是机会。” 虽然妥协了,狠话还是必须撂下的,不过这却是李元青心中所想,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李元青一向的风格。 李元青丧气地走了,头也不敢回,耳朵也不敢打开,生怕听周围百姓议论,这样自讨没趣的议论实在不愿意听见。 “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荒废农时!”捕役对周围群众喊道。 “黄员外,若下午老张头来报官,你须得交出人来,只能帮你到这了。”青衣捕快笑着说道。 “哎哟哟,这是必须的,这点道理还不晓哩,如何做这一方员外,况且那老张头量他十个胆也不敢再来衙门告状了,不过,今日之事还是须感谢周捕快鼎力相助,替黄某解围了!”黄员外朝着青衣捕快抱拳感谢道。 “职责之内应尽之力,不足为谢!”青衣捕快说完便欲告辞。 “且慢,且慢,来人,账房速取十两纹银!”黄员外吩咐下人道。 “不行不行,黄员外你这是为何,我等兄弟平日里多亏你照拂一二,略尽绵薄岂敢再收谢金!”青衣捕快坚辞不受。 左右下人早已端来十两纹银,两大锭银灿灿的纹银就在眼前,黄员外抓起两锭纹银,一人一锭强塞了过去,“你等身在这等穷乡僻壤,朝廷俸禄怎够糊口,这些许意思不成敬意,若再推辞便是小瞧黄某了。” “这,这如何是好?”青衣捕快看了一眼捕役,捕役也看了一眼青衣捕快,等着青衣捕快的决定,这种事断然不是一个青衣捕役可以决定的,因为捕役是没有执法权的,所以也没有拒绝权。 “那好吧,我兄弟二人便却之不恭了,多谢员外多谢员外!”青衣捕快一把将硕大的银锭塞进袖中。 青衣捕役也慌忙连连道谢:“谢谢黄员外赏赐!”恩谢之后就速速将银锭塞进了胸兜里,还不放心地拍了拍胸脯,生怕银锭太重而坠出心来,殊不知心丢了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黄员外从始至终并未看一眼捕役,因为这样不入流的捕役是不值得看待的,若不是沾着捕快的光,顶着衙门的招牌,捕役是不被看见的,灰色的。 “只是黄某还是怕夜长梦多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周捕快你看我要如何应付!”黄员外果然老谋深算,计上心来故作可怜地说道。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回衙门这就休书一封,上告到郡捕衙里,我看那厮如何收场,若是不在衙门公干了,似这等会些武艺的就算是江湖绿林了,再来员外府闹事,就当时是江湖好汉砍杀了一两个不知姓名的绿林悍匪,我等官差也是无能为力的。”青衣捕快阴冷地笑着说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全靠周捕快你关心黄某了,黄某感激不尽,今晚若有时间,黄某家中设宴,请周捕快和衙门里的弟兄吃些野猪肉,请两个艺妓舞姬助助兴,意下如何?”黄员外盛情邀请,说到后面脸上荡漾起了猥琐之态,配上那肥腻憨态,真个让人作呕。 “既是如此,待我回衙门邀约弟兄们,晚上就是两个字了,安排!”青衣捕快大笑而走。 第六十五章 贼子申冲 李元青垂头丧气骑上枣红马,一路奔上官道,心中闷闷不乐,却又无处发泄,到了西城门口,又不想回到衙门,家也不能回,一时竟发现这天地之大也无处可以容身了。找了家客栈,李元青便住了下来,心想反正还有十来天的假期,不若就住在这客栈里,吃喝也方便,懒得去理其他事情。 “掌柜的,还有房间没有?”李元青走到柜台旁边问道。 “还有还有,捕快大人您来了,就是立刻腾一间天字号房也是能办的,大人您稍后。”掌柜的十分恭敬。 这倒是出乎李元青预料的,一个偌大的客栈掌柜想来钱财家资不菲,怎会如此恭敬地对待一个小小捕役,李元青装作不知也不问,神态自若地说道:“我要住个十来天,你给我安排一间临窗的上房便可,房租多少结账一并给你算!” “啊哟,大人你真是见外了,我这客栈平素都靠捕衙里照看,今日来住店岂有收房租之理,尽管住便是,只是晚上巡防捕役查房时,大人你多美言几句便是了。”掌柜的拐弯抹角也终于说出来了,李元青也才知道,原来是有所求,所以说,天下怎有白吃的午餐。 “那是自然,若是夜晚巡防捕役来了,我自然会多多美言的,不过你可不能窝藏要犯,若是窝藏凶犯,我也救你不得,少不了同谋之罪。”李元青也丑话先说,不敢满口应承。 “大人只管放心,小店本小利薄,怎会窝藏罪犯,但凡过往商旅,若无通关文碟小店一概不留宿。”见李元青随口便应承了下来,掌柜的也欣喜应承道。 “小二,快领大人上二楼天字号房,好酒好菜备好咯!”掌柜的一声招呼。 店小二赶紧在二楼高声应承道:“好嘞,二楼天字号房,贵客来哩!”一面赶紧下楼来迎接李元青。 一连三日,皆是在天字号房间里喝酒吃肉,或是偶尔斜躺在窗上远眺,房间角落里已经堆放了十二坛烈酒了,李元青就每日醉醺醺呆在房间里,脑海中都是老张头被打一事,究竟该如何替老张头出这口恶气,恍恍惚惚间睡去,朦朦胧胧又醒来。 第三日夜晚,夜已深了,子时已过,月明星稀。 李元青已经躺在床上睡得深了,呼噜打得很响。 “哐啷!”比呼噜声更响,有人破窗而入。 李元青翻身起来一把抓起挂在床头的佩刀,冷冷注视前方,窗边正站着一个黑衣人,身长七尺精瘦体型,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地钢刀。 “大胆贼人,深夜来此意欲何为?”李元青大声喝问道。 “取你狗命!”音色并不雄浑,反还有些熟悉。 “我乃是南广郡捕衙李元青,何方贼子胆敢如此放肆?”李元青试着自报家门,一来震慑贼人,而来欲试探贼人身份。 “知道你是衙门的二狗子,今日特来取你狗命,你怎的这么好忘性,既如此我偏不告诉你,让你做个枉死鬼,到了阎王殿也告不了状!”说完黑衣人已然举起手中的钢刀劈来。 李元青侧身躲开了这一刀,递出刀鞘来挡,趁势抽出了钢刀迎敌。 这黑衣人刀法并不惯熟,反倒有些蹩脚,武功底子虽然不差,一时间竟难以取胜于李元青。 李元青也不好受,屋子里太过狭窄,床和桌椅就占据了原本并不宽敞的房间的一半,此刻又要处处躲避这黑衣人古怪的杀招,一时间竟步步吃紧。 木床早已被砍得七零八落,杯盏桌椅被用作投掷飞击的器物,满屋子的碎裂震动之声。 楼下响起掌柜的声音:“捕快大人,屋子发生什么事了?” “速速报官!”格挡躲避之余,李元青言简意赅地朝着楼下吼道。 惊动了外人,黑衣人心下一急一刀横削迅猛出刀,却无连击之技,只得回招护住胸前,又准备蓄势再发,一击致命。 李元青早已看出这一刀横削之势,缩身成团趁势滚到窗边,“贼子,屋内狭窄难以施展,可敢随小爷出来一战!”不待黑衣人回答,李元青一步跃出了窗外。 “焉有不敢!”黑衣人并无畏惧,一步追出了窗外。 黑衣人稳稳落在了院子里的空地上,将刀直指对面的李元青,说道:“能敌我十合,你便活,抵不住,今夜你便死!” 言罢,黑衣人竟将手中的钢刀丢在一旁,双手化掌,右脚斜跨一步,运起周身气劲,一身黑衣无风自动。黑衣人趁势而上,迅猛一掌朝着李元青天灵盖劈下,掌未至气劲已先至。 李元青根本不敢硬抗,如此强大的气劲没有十数年的苦修根本无法练至这般威能,李元青隐隐感觉到气劲已至额头半尺,慌忙侧身滚开躲避。 避开之后,先前所站的位置竟然被这黑衣人生生劈出一道裂缝,好强的掌力!心中惊骇之余,李元青不禁想到如此蛮横的掌力究竟要如何借力才可做到,凭空借力绝无可能,那就是下盘功夫超凡一流了,李元青低头一看,黑衣人精瘦的个子下,居然是一双大脚,精瘦体型搭配一双大脚板,加上先前熟悉的声音,这黑衣人就是黄员外府上的庄客师傅——鹰钩鼻! “且慢!你是黄员外的家奴,那天在庄上的鹰钩鼻!” 被李元青撞破了身份,黑衣人先是一愣,攻势也就慢了下来,缓缓笑着说道:“你知道又如何!”言罢黑衣人一把扯下黑面巾,果然正是那天在黄员外府上的鹰钩鼻。 “黄鼠狼给了你多少金银,你胆敢谋害官差,不怕吃上官司流落江湖吗?”李元青大声喝问,心中盘算着,店掌柜定然已经跑出去报官了,想必不多时衙门里肯定派人前来,眼前的困境便自破了,不然眼前的鹰钩鼻以如此强悍的武艺,想逃亦是困难了。 “小小捕役何足惧矣,云南府的大捕头也拿我不住,何况这小小南广郡!”鹰钩鼻说得轻描淡写。 “好大的口气,李元青不杀无名之辈,速速报上名来!”李元青可不想这样冤冤枉枉就死在一个鹰钩鼻手里,至少也要死个明白,若是侥幸能逃出生天,也好有个寻仇之地。 “这,恩,”鹰钩鼻一愣,“俗家名字申冲便是在下。”鹰钩鼻有些勉强地说道。 “大丈夫行不跟名坐不改姓,哪来的俗家名字,难道你还有个隐秘的江湖诨号不曾敢报出来!”李元青何等机智,已然从鹰钩鼻话中听出了隐秘。 “少废话,接招吧!”申冲大脚轻轻借力一踮,欺身近了李元青六尺,这距离已经是触手可及的距离,抬手间便可将李元青置于死地。 李元青深知今夜难逃一战了,若不全力以战,恐难逃一死,提起十二分精神应战。 一招“鱼翔浅底”避开了申冲的欺身进攻,挥刀直刺申冲下腹,只是这佩刀实在太长,在这狭距之中根本施展不出,反被申冲一把将刀夺走,反吃了一蹬申冲后摆腿。 李元青前胸吃了一腿重重滚了出去,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即刻站起身来,方才因这长刀吃了一腿,再不敢捡拾地上的佩刀,李元青只得化掌为刀,立起架势准备迎敌。 “好小子,刚才若是你手中一柄断刃,我恐怕也着了你的道,不过再不给你这种机会了!”申冲心中却是隐隐后怕,刚才那好奇怪的身法,明明眼观只是平平无奇的闪躲,偏能在奇刁的角度进攻,实在让人后怕。 “快!弟兄们!想来是我捕门兄弟有难,速速救援!”远远地人声如潮,来了不下二十余人,领头的声音正是李元青翘首以盼的沈山! “哈哈,贼子申冲,今日你恐脱不得身了!”李元青救星已到,心中一喜,得意地说道。 “哼,小子,算你走运!”申冲蹬地借力,一步冲上院墙,几个兔起鹘落间已然冲出十丈开外。 李元青冲忙捡起钢刀,自怀中掏出摸出在衙门领的信号箭朝天燃放,正自懊恼,方才性命危在旦夕,居然都能忘了放出怀中这保命的信号箭,看来果真是被吓破了胆,改天还得好好清理清理衙门定制的那些保命小玩意了。 心念之余,李元青早已跳上墙头,提气急追那申冲,虽然明晓追之不上,但也绝不能如此轻易便放虎归山,由那申冲回去与黄鼠狼串通之后,再带人马抓捕却也迟了。 一口气追出十余里地,李元青已经全身乏力,只得在路上夺了一户农家的马匹,骑着快马赶路了,李元青只觉得眼角飞速划过各种远山黑影,根本不敢分散半分注意力,专心勒着马缰,生怕马儿跑得急了,跑错了道就追之晚矣! 一个时辰不到,李元青便已纵马到了五德镇郊,心想若是贸然前往黄员外府上要人,岂不是如前几日一般,要么灰头土脸,要么又被鹰钩鼻一伙打得满地找牙,再三思量,李元青决定先去镇衙门招呼几个捕快先行埋伏。 转念一想也不妥,若是镇衙门的捕快与这黄员外沆瀣一气,岂不是自投罗网,再一想,郡衙的沈山大哥已经在驰援的路上,想来镇衙门的捕快也不敢勾结匪徒一党,先去镇衙门知会一声也好便宜行事,不自觉地便朝着镇衙门去了。 第六十六章 温柔一刀 衙门公堂大厅里值夜的捕役已经匍匐在灯下睡着了,李元青走到近前也没有将捕役吵醒,不由无奈地干笑了两声,这般动静都吵之不醒,若是歹人潜入衙门,恐偷盗杀人也如入无人之境吧! 李元青干笑两声弄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终于惊醒了捕役。 捕役腾地站起身来:“你是何人,胆敢夜闯衙门!”还未等李元青答话,捕役便张口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夜闯衙门!”这两嗓子惊醒了衙门的所有人,瞬时便听见后院厢房四面八方传来各种拔刀或是越窗而出的声响,后院、厢房、客房,衙门各处逐渐掌起灯,整个衙门开始亮堂了起来。 李元青真想笑,笑眼前这捕役,若真是歹人刺客,刚才这小捕役贸然开口呼救,歹人必然在其呼声之前将其杀死,以李元青自己的实力也自信能够办到,何况其他的江湖强人。 想笑之余,一面又觉得眼前的捕役可怜,年纪轻轻便在如此危险之地奋斗,能够学到什么,对外面的江湖一无所知,心性不稳武艺又差,除了扮演喽啰炮灰的角色,又能得到什么,小小的蝇头权力,然若真有不测,终了也不过是个捕役,朝廷并不会为捕役悲伤,而家人却为此悲伤一辈子。 不多时,捕衙公堂的大厅里站满了身穿各种服饰的捕快,有穿着贴身睡衣的,有穿着汗衫裤衩的,有穿着短袖捕服的,但各个都是提刀严阵以待的。 “大胆狂徒,胆敢夜闯衙门,可知死否?”领头一个紫衣捕快开口骂道。 李元青右手握着佩刀,双手合十抱拳行礼,笑着说道:“大人,我是南广郡衙捕役李元青,今夜追一江湖匪徒到了五德,特来请求衙门襄助一臂之力!” 紫衣捕快语气已有所缓和,开口问道:“你既是郡衙捕快,为何不穿捕服,专拿一柄捕快佩刀,如何能证你身份,你又偏是个捕役,又不似便衣捕快还有‘捕快令’为证,我该如何信你!” 李元青低头一看,的确今日早上让店小二浆洗捕服,此刻穿着一身灰白长衫,只得无奈地说道:“那便只有等上半个时辰,郡衙的沈山捕快已经赶来驰援,届时自有分晓了。” “不行!你须得先束手就擒,若真如你所言,沈捕快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你就先委屈半个时辰吧!”紫衣捕快果决地说道。 “绝对不行,生不进牢房,死不堕地狱,莫说我现在已经入了捕门,就是寻常布衣我也绝不相从!”李元青一想到要被这群衙役绑缚到监押室询问,就产生了浓浓地恨意,一副誓死抵抗地模样。 “且慢,大哥,前几日我在黄员外府上办差之时遭遇过这厮,这厮欲要强替本镇老张头打抱不平,而这厮我也查过底细,确是郡衙捕役也是本镇专营炭火的老李头家的儿子。”说话的正是那日在黄员外府外的青衣捕快周本权。 “好吧,既是如此,那便散了吧大家,各自回房歇息吧!”紫衣捕快收起钢刀,便欲转身回房去了。 “大人,今夜我要追捕的这匪徒便是隐藏在这五德镇内的,何不早做准备,待沈捕快来时大家合兵一处,共擒此贼!”李元青急忙喊道。 “不了,待得你家沈捕快来了再说,一个青衣捕快怎可使唤我等!再说了,是郡衙追捕的要犯,又不是我等主力围捕,自然要先行歇息好,再好与你等郡衙合力。”说罢,紫衣捕快早已回房去了,根本不曾看一眼身后脸色早已憋红的李元青。这憋红可是气的,气的李元青又无处发泄。 瞬时衙门众多捕快衙役都各自睡去了,又如之前一般,空空如也的公堂之上,单单一个小捕役守着公堂大厅里的这盏枯灯。 “大哥,我先在这趴着睡会,请自便随意!”说完,连小捕役也沉沉睡去。 李元青也实在无奈,约莫算了一下,沈山一伙人要回衙门整装待发,大部人马要一路疾行又要慢上一些,因为沿途还要寻找元青所留的赶路标记,少说也得多出半个时辰之后才能赶到。此刻又不能贸然单独行动,镇衙门又不协同作战,真个是举步维艰、步步为难,无奈之下,李元青只得悄然走出了衙门。 行出十余步,穿过两条巷子,走过一条对街,李元青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到哪里去,只是迷迷糊糊转悠,感觉这身体和思维竟有些控制不住,不知何时申冲竟出现在对面街上一间瓦房房顶之上,“小子,追了我一夜怎的乏了啊?”说完申冲得意地笑着,双手环抱,怀里居然还抱着一把佩刀,一把捕快佩刀。 “贼子好大胆!从何处盗得捕快佩刀?你可知道郡捕衙的数十个捕快已经包围了镇子,我只要发出信号箭,你插翅难逃!”李元青虚张声势地说道。 “小子,我不给你这个抓捕我的机会咯,再见!”言罢,申冲随意一跳,并未提起气劲远遁,而是随意便跳进了脚下的民房。 李元青眼见这申冲欲逃,一面掏出信号箭燃放,一面拔腿追进了民房。 一股明焰冲破黑夜,在最高空绽放出耀眼的花火,正是李元青燃放的信号箭! 李元青一脚踹开民房,四下张望,原以为会是空无一物的民宅,却不想这申冲就在院坝里站着,似乎故意在等李元青。 李元青心中一惊,隐隐感觉不对,这是个圈套,请君入瓮的圈套? “贼子,你究竟耍什么把戏?”李元青有些胆战心惊地问道。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呵呵,身为捕门中人,如此草菅人命,你可要牢底坐穿了!”申冲狡黠地笑着又一副得逞的模样。 李元青心中正自纳闷,申冲已经将身后的房门轻轻推开,屋内桌椅被人故意踢翻,一具尸体横躺在地,鲜血流淌了一地,竟都是从脖颈处汩汩冒出的,往死者面目上观察,李元青吓了一跳,居然是老张头!怎的就到了老张头的家里?怎的这贼子又取了老张头性命? “这只是个无辜的老人,你为何如此残忍要杀害于他?”李元青歇斯底里,愤怒地问道。 “并不残忍,只是一刀,温柔的一刀,只一刀便取人性命,何来的残忍!”申冲戏谑地口气,好似屠杀的只是一只猫一条鱼。 申冲继续说道:“所有的事都因这老头而起,结果了他,万事皆休!”此刻来看,竟连猫鱼等活物都不如,只如草芥。 “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刀是你的刀,人是你杀的,牢是你坐的,哈哈!”申冲得意地大笑。 “我要你命!” 李元青愤怒已到了极点,原来这是请君入瓮,原来这是栽赃陷害,想来今日不拿此贼,一辈子也难洗尽冤屈了。 元青手持钢刀,踏步蹬地一跃,使出浑身之劲,祭出必杀一击——鱼跃龙门!这悍然的一刀,这悍然的一击,绝无回头之势,抱着必死必斩的决心!然,却击了一空。 申冲早已远遁,余音却在“后会无期!” 李元青愣在原地,默然走进屋中,虽然明知这老张头绝无生机,却还是扶起老张头再看一眼,嘴中呢喃道:“都是我害了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强出头。” “这里,这里,就是这里,快,快,快!”人声鼎沸,忽然就涌入了十几个镇捕衙的捕快,紫衣捕快,青衣捕快周本权,那个守灯的小捕役,通通都来了,一个不少,都来了!该来的终于来了。 “兄弟们,给我拿下这个杀人凶手!”紫衣捕快下了命令,依言十余个捕快迅速冲进房门。 李元青没有说话,哪怕一个字也不曾说,也没有反抗,因为李元青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原来这竟是个局!一个无法逃避无从解释的局,早已布好置之死地的局。 “等一等!”李元青拿起了钢刀。 十余个冲进来的捕快,看着李元青拿起了手中的钢刀,以为这又是一场生死拒捕的战斗,止住了前进的步子,等待着事态的发展。 李元青却缓缓地说道:“你们不要怕,我亦是捕门中人,我不会拒捕,只是不想与平日里的弟兄动手,但我也不想沦落到阶下囚的困境,只能以死给你们一个交代,给律法一个交代!” 言罢,李元青举起手中的钢刀,回手朝着胸口刺下,穿肠入腹的一刀,深深刺进了李元青的胸腔之内,临死前眼望着自己的鲜血喷了出来,疼痛与惊惧让李元青不禁大呼出声:“啊——” “啊——”一声大吼,李元青从梦中醒来! 原来这竟是个梦! 窗外的朝阳灿灿,从镂空的窗花里射进屋子,地板上都是一朵朵金色的小花,炫美明亮的小花。看了看窗户一夜都没有打开,李元青坐起身来伸个懒腰,拍拍心口回魂说道:“窗户都未曾开过,竟也能被鬼压床做这等噩梦,幸好也是个梦,实在太过可怕,尤其这梦里的人心,着实让人心寒。” 第六十七章 阶下之囚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李元青随口吟着古诗,一边从床上翻身起来,右手从桌上提着酒坛,走到窗边,左手拉开窗户,一瞬间扑进来的阳光射得李元青睁不开眼,慌忙用左手挡住阳光,半响便习惯了这并不刺眼的朝阳,它只是金灿灿的明亮耀眼,并不是烈日骄阳那般的刺眼。 提起酒坛,迎着朝阳,李元青对着朝阳,一口敬朝阳,一口敬明天,忍不住想要放歌一曲,这朝阳美酒,人生快意,哪管它些烦恼事,不管了,不管了,都不管了,我便浮沉做个小吏,有吃有喝,有何不好,何苦去管那些伤神费脑的破事! 一个梦,一个梦里的死局,居然就让李元青豁然开朗了起来,一轮朝阳,一口美酒,竟然就让李元青对未来充满了向往。 喝尽了坛中的美酒,朝阳已渐渐变成了骄阳,受不了这刺眼的光灼人的热度,李元青收拾齐整,准备下楼结账,忽然却发现佩刀不见了,心中一惊,难道昨夜的梦境是真的? 不对,昨夜至今早,窗户的都未曾打开,屋子里摆设安好,哪来的破窗争斗,一定是梦境!可是佩刀去了哪儿? 李元青甩甩头,笑着自言自语说道:“一定是这几日喝酒醉深了,佩刀丢在了柜台也不定呢?或者是那日忘在了家中,李元青回想住店之前只是回到家中一趟,难道佩刀竟是走得急了忘在家中? 几番思量也没有头绪,李元青走下楼来到柜台,询问掌柜的,道:“掌柜的可曾见我三日前住店时手里的佩刀?” “佩刀?大人您当日住店来得匆忙,小的不留意也不记得了!”掌柜的赔笑道。 “那佩刀定是落在了家里!”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李元青转口问道:“这三日住店,一共多少银钱?” “大人,只要以后有需要照拂的地方,大人您多多关照就行,哪敢收你银钱,大人只管去便是!”掌柜的谄媚地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也不让掌柜的您血本无归,这里又一锭官银,足足一两的官银,算是给你的本钱,其余的算是你赠我的人情吧,以后有机会自当照拂还你!”李元青丢下了一锭官银,并诚挚地允诺以后还人情于这晓事理的掌柜。 “好嘞!大人您慢走!”掌柜的领着店小二亲自送李元青出了客栈。 站在掌柜旁边的店小二立马换了一副嘴脸,鄙夷地说道:“这鹰犬昨夜不知在房里做甚,摔桌弄椅的动静颇大,害得楼下住宿的客人一夜未眠!莫不是房间里有了鬼怪!” “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这客栈里干干净净哪来的狐仙野鬼,再说了这小子也没那艳福,我告诉你这其实就是我们农村人爱讲的糙话‘老公猪拱圈’,这小子是思春了!”说完掌柜的和店小二都情不自禁地发笑起来,猥琐又卑微的笑声充溢了整个客栈。 李元青回到衙门,一进大厅,正遇着沈山,沈山面色阴沉地说道:“你真是胆大包天,才进衙门没几天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邢老大正要找你发飙。” 李元青一时间竟摸不着头脑,只得硬着头皮上二楼去邢彪的书房。 “咚咚!”李元青胆战心惊的敲了两声。 “进来!”这声音平静,根本听不出喜怒。 李元青推门而入,“大人,你找我?” 邢彪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李元青,笑着说道:“真不愧是郡守大人亲自选派的捕役,好大的官威,跑到镇捕衙去耍威风!” 李元青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事,消息怎传达如此之快,心中已然料定是那青衣捕快告密,心中对镇捕衙的恨意又多了一分。 “元青知错了,请人责罚!”李元青弓腰抱拳,却并未下跪,因为李元青心中仍然固执地认为,为了老张头打抱不平没有错,虽然夹杂有私愤,但也确实更多是因为受不了这样不平的遭遇。 “你不是错,你是犯法了,跨境单独执法违了法理,因私废公枉了国法,所以我保不了你了,等着监察司的人来调查吧!”邢彪说完之后,便不再看李元青一眼,补充道:“暂停职务,把你的捕服和佩刀交到库房,你先回家等候传唤,调查清楚之后再来捕衙。” “既然大人如此计较,元青也直言禀告,这捕服是郡守钟大人赐予的,我自还钟大人,至于佩刀不慎遗落家中,我自会寻找上交,若交不上便付十两纹银,至于监察司的官差寻我恐怕有些困难,出来衙门我自先去寻监察司,以后这捕衙的捕役我便辞了,告退!”李元青不卑不亢地说道,再没有任何顾忌,因为此刻的邢彪在李元青眼里已经不是领导,那就没有所谓的顾忌。 李元青已然心生退意,一来虽入了捕门时间不长,但确实看透了不少东西,捕役注定是个没有前途的职业,永远只能做个暗处的影子,何谈理想与抱负,而且这邢彪与钟鸣二人明争暗斗,李元青做一个磨心,老是围着转悠两处周全,实在难做,既然投名状交给了钟鸣,那便果断追随钟鸣了,不再跟这邢彪受那些瞎气委屈。 邢彪不以为忤,反倒是淡然一笑,以同等之交的礼数周全地说道:“自便!” 李元青转身出门,骑上枣红马,又买了一坛子烈酒,准备回家畅饮,先回家找回佩刀,然后再去郡守钟大人府上说明情况,看看能否换个衙门司署,若再讨官,一定讨个领取朝廷俸禄的官,不再做这临时小兵。 李元青前脚刚到家中,准备四处翻寻佩刀,却发现家中早已被人翻得一团糟,父母双亲也不在家中,家中难道遭贼了,李元青心中已经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家中附近四下寻找双亲,均不见踪影,仔细查看家中又无打斗痕迹,又无血迹,至多就是遭窃,为何双亲均不见了。 从家中出来,李元青骑上枣红马,准备去外婆家里打听母亲下落,刚一上马,周围埋伏的捕快迅速跳将出来,二十余人,与昨夜梦境何其相似,紫衣捕快,青衣捕快周本权,看守枯灯的小捕役,一个不差,反还多了两个蓝衣捕快,皆是看着眼生的。 “还往哪里逃?李元青,快下马伏法!”镇捕衙的紫衣捕快开口吼道。 “李元青未犯国法律例,何来的伏法一说!”李元青心中不祥之感浓浓郁郁,已知今日之事难以善罢。 “你这杀人凶手,昨夜杀了本镇的张乔松,还敢抵赖?”紫衣捕快说道。 “昨夜我在郡城悦来客栈休息,怎会在这杀人?而且我并不认识你所说的张乔松是何人?”李元青心中大骇,难道那个奇怪的梦境作祟。 “张乔松便是本镇卖红砂糖的老张头,而你昨夜的确杀了老张头,一刀毙命。”紫衣捕快说道。 李元青已经慌神了,老张头果然死了吗?难道昨夜那不是梦境?那是真实的凶案现场!不对,就算梦境为真,那鹰钩鼻申冲呢?申冲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难道镇捕衙的这些捕快都是申冲的同谋! “不,不对,我没有杀人,是你们设局害我,昨夜我在梦里都是你们害我!”李元青心乱如麻,语无伦次地说道。 “哈哈,梦里,李元青勿要再装疯卖傻了,下马投降吧!你若是清白的,衙门自会还你公道,你若是凶手,纵然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法网!”站在远处的一个蓝衣捕快神色庄严地说道。 “不,我不是凶手,你们想要陷害我,你们联合镇捕衙和黄员外,一起设局来害我,我要回郡捕衙,沈大哥一定可以给我证明还我清白!”言罢李元青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南广郡捕衙不能承办这起案子,这起凶案已经连夜上报府衙,南广郡衙申请回避,现在指派我们威兴捕衙权力侦办此案,你若再前行一步,立刻让你血溅当场!”蓝衣捕快亮出手中长剑,威风凛凛站在高处。 “你的双亲就在镇捕衙,你若潜逃,你的双亲就要代你受罚,你一日潜逃,你的双亲就要流放一日,年过半百的人背井离乡,你可要想好了!”紫衣捕快说完之后也抽出腰间的钢刀。 李元青头脑中嗡嗡直响,一片空白,但只听得双亲下落,便放开了心中最后一丝牵挂,这不是梦境,果真杀人了,人生便从此结束了,沦为阶下之囚流放三千里之地,或者是尸首分离。 李元青只觉得天旋地转,双手一松,马缰滑落,李元青也重重地摔倒在地,额头磕在了街道的青石上,青石经过几天的暴晒,一见这血液,很快便吸干了去。 十余个捕役瞬间扑上,枷锁铁链绑缚,转瞬便将李元青绑缚成铁人,丝毫动弹不得。 “带走,先带回镇衙门,加派重兵好好看守,待我与秦大人再去现场查勘!”先前亮出长剑的蓝衣捕快对着镇衙门的紫衣捕快说道。 两个威兴捕衙的蓝衣捕快瞬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这等武艺绝不是寻常捕快所比。 第六十八章 案发现场 威兴捕衙两个蓝衣捕快,都是威兴郡响当当地人物,手提长剑的蓝衣捕快张鹏,乃是威兴郡捕衙的大捕头,不过三十来岁,却已是与南广郡捕衙的邢彪一般正八品编制,据说正在接受神捕营的考核,准备晋级白衣捕快的,所以提前授予了使用专属武器的权限,根据捕门的规矩,凡白衣捕快级别以上便可不使用衙门佩刀。 另一名蓝衣捕快是宜良郡捕衙的大捕头夏瑞,此番也是受到府衙的指派前来侦办此案,夏瑞是个性格孤僻古怪的人,因其是南彝族,与汉人圆滑世故的脾性不合,在官场总是寡言少语,但夏瑞在南宜威三郡都是威名赫赫,因其手中一柄彝刀,刀法刚猛奇特,江湖悍匪死于其手者数不胜数。 张鹏与夏瑞来到张乔松家中,仔细勘察现场痕迹物证,张乔松家是一层独门小别院,一进三间套房,左一间客房,右一间厢房,中间是堂屋,厨房外设在客房旁边,厕所是个搭建的临时草棚,死者张乔松尸体躺在中间堂屋桌前,三间房互通都是共用堂屋的大门进出,门窗没有损坏痕迹,锁定了凶手进出路线。 张鹏进入屋里仔细查看尸身周围,发现了明显的拖行痕迹,很明显死者张乔松是被凶手从厢房强行拖至堂屋桌前的案发点,而死者张乔松头部周围有数十根掉落的毛发,张乔松瞳孔明显扩大,恰恰也印证了张乔松死前受到的拖行惊吓行为。 “可是凶手为什么一定要将死者张乔松从厢房拖行至堂屋大门前?在死者惊醒过来才将其一刀杀死,为何不在死者熟睡之时一刀取了性命,再悄然遁去,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张鹏自言自语地问道,因为张鹏也知道一向寡言少语的夏瑞是轻易不会答话的。 “死者张乔松是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与凶手李元青是多年的邻里,凶手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夏瑞没有回答张鹏,却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向张鹏问道。 “夏大捕头,我们这是现场勘查,不是走访调查,我们勘查的目的只讲物证,你的疑问只有等到走访回来的捕快再给你答案了。”张鹏没有理会夏瑞,继续勘查。 夏瑞却是被这一闷棍打得,心中气鼓鼓的又无处发作,因为这张鹏手中的长剑可是云南府内有数的名剑,入仕之前也是南明离火剑部的外门长老级人物,夏瑞只得闷声自己查勘。 死者张乔松家中一共有脚印四十七个,匹配成对二十三双零一个;脚印尺寸配对就是凶手和死者两幅,凶手脚印应该穿的是棉质布鞋,死者脚印是草鞋印,推想正好符合死者张乔松现在所穿的草鞋;凶手脚印四十码,前脚掌微宽,着力点在前脚掌,死者脚印三十八码,着力点在后脚掌;凶手脚印脚印二十一对,凶手脚印有十一对带有新鲜黄泥和草刺,明显是深夜赶路而来,十对脚印是行凶之后所带的血印;死者脚印两对,在死者厢房床边落地之时所踩,之后至死张乔松也没有站起来过。 “死者脚印已经核对过正是张乔松的草鞋脚印,死者张乔松鞋码也是三十八码,凶手李元青的脚印尺码尚需核对。”张鹏说道。 “哎,夏捕头,你倒是说说你的看法啊!”张鹏问道。 “哼。”夏瑞根本懒得理会。 “现场门窗完好,桌椅有轻微破损,血迹固定,轨迹清晰,稍后出去勘查凶手逃跑路线基本就可以固定物证了,之后咱俩一起去借用南广郡捕衙的仵作一用吧,夏捕头。”张鹏笑眯眯地讨好似地问道。 “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南广郡衙已经申请办案回避,怎可再借用人家的仵作!”夏瑞终于面露喜色,得意洋洋地搬回一局。 张鹏苦思良策又一副无计可施的无奈模样,问道:“那夏捕头,您看该怎么办?” “哈哈,对于晋升白衣捕快来说,你比我年轻确实是好事,但对于办案来说,年轻确实是件坏事,你还是该多学习一下我这等年长一些的捕头,积累些经验总是好的。”夏瑞心中越发得意,一副说教者的姿态。 “夏捕头说得在理,还请夏捕头赐教!”张鹏抱拳恭谨地说道,心中却在强忍着笑意,生怕噗嗤一声笑出口来,因夏瑞所带的仵作是张鹏的同门,早在出发时便已猜到如此重案夏瑞定会带上这块仵作招牌,替宜良郡争些门面,毕竟此番侦办案件是张鹏的威兴郡衙领头,夏瑞的宜良郡协助侦办。 “收到府衙指派,我便早已将我宜良郡的仵作带来,此番住在城中客栈,稍后我自去请!”夏瑞得意洋洋地说道。 “那就劳烦你去请苏仵作!我单独去勘测凶手逃跑路线,半个时辰之后这里会合!”张鹏客客气气地说道。 面对张鹏的客气,夏瑞似乎很受用,“恩,好的,半个时辰会合!” 夏瑞是个粗野汉子,雷厉风行地便去城中请苏仵作去了,张鹏按着地上脚印也一步步追索出去了,只留十来个镇捕衙的小捕役不分昼夜的继续保护现场。 李元青被押回镇捕衙,搜身、监押、看守,一身铁链枷锁坐在老虎凳上,等着审讯,心如死灰,既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负重,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执念,自己绝没有杀人,绝不是杀人犯,就算死也绝不会相信自己是个残忍的杀人犯,可是要如何洗刷冤屈,根本没有人会相信自己,就凭自己的一面之词,一个梦境就足以否认?很显然这是苍白的辩驳。可是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为什么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境,实在太过古怪了,李元青想到梦境,心中恐惧纠结,身体不由自主地抽了起来,颤抖、恐惧,嘴角歪斜,全身痉挛,元青竟因害怕和恐惧犯了惊痫之症。 “你干嘛!”看守的两个捕役吓破了胆,其中一个胆大的迅速跑出监押室报告值守捕快。 值守捕快迅速跑进监押室,恰住李元青的人中穴,迅速有手指点穴封住李元青咽喉,防止胃内食物倒流堵住气管而致窒息,又低下身来抬起元青右脚,足内脚踝内侧踝尖上三寸,按住三阴交穴反复按摩,脱去元青鞋袜,按摩足底。(此乃土方技法,属中医推拿之术中一二,未经科学证实,各位看官自辩) 半晌过后,李元青渐渐苏醒过来,周身瘫软无力,捕快却也不敢将其身上铁链枷锁解开,因为这是牢狱规矩,也是监押室的规矩,任谁也不敢轻易坏了规矩。 “你既有惊痫之症,就切莫再想其他无用之事,安心等待,若你果然清白,相信捕衙的弟兄们绝不会冤枉你,你要相信法律和正义。”青衣捕快有些面生,但说得义正言辞。 “我小时候偶有晕厥之症,却从未犯过这惊痫之症,如今身处如此绝境,如何能够安然不想。”李元青发病之后已然周身无力,此刻话语也是有气无力。 “你也是捕门中人,你应该知道每一个捕快穿上捕服那一刻,心中都只有一个信念,维护正义、除暴安良,所以你更应该相信捕门。”青衣捕快肯定地说道。 “的确,我也曾发下宏誓大愿,要造福一方百姓维护正义,可是偏偏事与愿违!”李元青想起了当日穿上捕服的时候,不由心中悲恸,戚戚然更凄然几分。 “我是威兴捕衙的青衣捕快张峻,我大哥就是此次带队侦办此案的张鹏,我大哥为人刚直不阿,只要你是清白的,就一定会替你洗尽冤屈!”青衣捕快语气万分肯定地说道。 “若真如此,便是再造之恩,李元青身负枷锁不能行礼,先行谢过张大哥了。”李元青此刻好似见到唯一的光明与曙光了,看到了重生的希望,热泪盈眶地感谢道。 “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给公平与正义一个出路,就是我等的天赋使命,恩谢倒是不必了,只有几句忠告良言,天道因果报应不爽,善恶到头自有安排,不过你必须相信法律和正义,此刻你也无须多想,吃好喝好能够安然活下去,你才可能等到正义和真相,若你这般还未等到真相,便自己把自己吓死、闷死、气死。”张峻劝慰的话说得情真意切。 “多想张大哥,李元青明白了,一定好好活着等到真相大白那一天。”李元青情绪瞬间变得积极乐观了起来。 “对,你必须调整好心态,等我大哥回来积极配合审讯,提供线索才更有利于破案!”张峻终于打开了李元青的心结。 “嗯,元青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早日洗尽冤屈重新做人。”李元青此刻心中积极,一心想着早日出去重新做人。 “好吧,你先安静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就给这两位捕役兄弟说,他们自会转报给我!”说完张峻走出了监押室。 李元青长长地叹了口气,静静地闭上双眼,拼命地回想这凶案发生的前后过程,仔细地剖析自己案发所有的疑点,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梦境?梦境和现实又如此惊人地巧合?自己与镇捕衙的衙役素未谋面,怎会在梦中相识?若不是梦境,那自己醒来之时又怎会安然躺在悦来客栈,而且梦境之中明明是申冲行凶杀人又嫁祸于己,为何镇捕衙的捕役就认定自己就是凶手,若果真不是梦境,也是镇捕衙的人勾结申冲嫁祸所致。 仔细整理了这些细节,李元青就在等着张鹏的到来,因为只有张鹏来了,这些所有细节线索才有意义,不然谁也不会听取一个杀人犯在梦境里的供述。 第六十九章 有罪推论 夏瑞接到了苏仵作,早已回到了案发地。不多时,张鹏也回到了案发现场,寻着脚印走出三里地,到了山林里脚印就断了,四处寻找无果,张鹏只有赶紧回来现场,因为苏仵作的勘验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证据,办案环节所有的推理和证据都可能有假,唯独尸检不会有假,因为尸体是不会撒谎的。 苏仵作名叫苏韦,与张鹏本是同门,只是苏仵作在剑道一途没有天赋,反对医道兴趣颇浓,转而离开师门跟随神医仲佗学医去了,学至半途终因心术不正又被逐出门墙,末路了便投身云南府衙谋得个仵作为业,朝廷正九品编制,享受从八品俸禄待遇,驻扎宜良郡,监理南宜威三郡的解剖仵作事宜。 苏韦、夏瑞、张鹏围绕在死者张乔松尸体周围,仔细勘验张乔松尸身上所有的痕迹,哪怕一丝毛发也不敢轻易放过。 苏韦一袭灰衣长衫,长衫领角刺绣一个“解”字,头戴一顶灰色纱帽,手上戴着一双蚕丝防水手套,左手拿着一把半尺长的小刀,小刀极细极窄极为锋利,右手拿着一把剪子。 苏韦用小刀指着死者张乔松的脖颈刀伤处,说道:“以尸体体表来看,这应该是致命伤!” 张鹏嘲笑着说道:“只要脑子没有毛病,哪怕是个捕役也能看出来这是致命伤。” 苏韦却不生气,老气横秋地说道:“这是专业,专业你不懂!” 张鹏笑出了声,继续说道:“哎,我这同门还是这般迂腐。” “你就闭嘴吧,听苏仵作的讲解,我可不想听你唠叨!”夏瑞可不买这张鹏的面子,大家都是正八品的捕头,谁也不差谁的面子。 “这刀伤宽一寸三分,伤口深四寸四分,恰好割断咽喉气绝而亡,伤口整齐划一,凶手下手极狠也极快,根据这伤口推想力度,凶器应该是一柄刃宽七分厚重型的钢刀。”苏韦极为肯定地说道。 “不错,凶器就是一柄长三尺五寸,刃宽七分的钢刀!凶器遗留现场,案发第一时间已被捕衙收缴。”张鹏也不得不佩服这个迂腐的同门,竟能有如此神机。 苏韦用剪子剪开了死者张乔松的纽扣,用小刀轻轻拨开胸前的贴身衣物,死者张乔松前胸满是老肉褶皱,已生出了些老年斑,左胸前一大块淤青。 “左胸肋骨第三根至第八根肋骨骨折,此处淤青伤痕呈不规则半圆弧状,应该是受重力击打所致,凶手行凶之时断然不会蹲下去重拳击打,应该是死者反抗激烈,凶手以左脚前脚掌蹬踢所致,当时死者仰面朝天被凶手拖行,击打应该是在凶手划出致命一刀之前。”苏韦似身在现场一般,将凶案现场重新呈现在张鹏、夏瑞眼前。 “现场除了这死者被拖行的痕迹和血迹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有用的证据,如果尸体解剖也只有这么多,线索就实在太少,审讯的时候就会陷入被动。”张鹏对苏韦说道,言下之意询问苏韦还能提供其他有价值的证据没有。 “这凶案现场很清晰也很单纯,凶案持续过程就是如此简单,根本没有解剖的必要,尸体体表正常,死者绝不是死于中毒,而且除了脖颈处刀伤之外,绝无可能是其他致命伤所致,死者是气绝而亡,甚至不是流血过多而亡,因为死者皮肤正常,且脸部表情略微呈现惊恐,绝不是死前因窒息而挣扎产生的扭曲面目,所以我敢断言,死者没有解剖必要,而且凶案大致过程就是先前我所推演那般简单迅速,死者只是短暂的惊恐之后,便放弃了抵抗,以此推断,凶手和死者之见应该是熟识的!”苏韦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将小刀和剪子放入工具匣里,脱去手套仍在不远处的墙角,转身背起了工具匣,“我能提供的就是这些了,破案的事就交给二位了,我还得回去熬制我的麻醉剂呢!” “这苏仵作提供的有价值的线索就是两条,第一确认了凶器就是李元青的钢刀,第二推定了是与死者熟识的李元青。”夏瑞说道。 “你这是有罪推论,第二条推论是你主观地往嫌疑人李元青身上靠,办案绝不能主观推论,一定要以事实和证据为准绳!”张鹏驳斥夏瑞的推论。 “不用你教我怎么办案,我只是根据我个人的想法与你交流汇总案情。”夏瑞也不服气地说道。 “以现有的证据和走访的证人证言,已足够给李元青定罪了,只是还需要回去审讯,把整个案子的犯罪动机和实施犯罪的过程弄清楚,嫌疑人口供同样是很重要的证据之一!”张鹏继续说道。 “那可不一定,现场凶器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就算零口供也能定罪了!”夏瑞说道。 “不行,如此重案怎可如此草率,我一定要让这个案子真相大白,何况还是嫌疑人还是衙门捕役,事关捕门声誉,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真相!”张鹏坚决地说道。 夏瑞一时无言反驳,又只得闷生瞎气,这张鹏虽然年轻,却处处压自己一头,夏瑞心中本就不服,却偏偏处处都胜不过这张鹏。 “别生闷头气了,你我虽都是捕门中人,你安然镇守你的彝乡,我晋升白衣捕快之后便要进神捕营,本没有利益冲突,何苦自找相斗。”张鹏坦率地说道,说得真诚也是实情,一时夏瑞脸上竟有些烫红。 “走吧,回去审讯嫌疑人,不过在会审过程中记住我才是主审!”张鹏霸气说完率先转身离开了案发现场。 先前张鹏说的一番话已然是向夏瑞摊出底牌,就算夏瑞再如何不通人情世故,也该明白其中关节之语,再生不起任何斗气之心了。 张鹏与夏瑞回到镇捕衙时,已经是傍晚了,草草吃了一碗阳春面,就连夜提审李元青,张鹏、夏瑞、张峻三人会审。 此刻的李元青心情早已平复了许多,吃了两碗阳春面,只是想喝一口汾酒,却只得到一碗羊肉汤,还是张峻特意安排的,不然只能是一碗白开水。 “南广郡捕衙捕役李元青?”张鹏抑扬顿挫地语气配上这毫无表情的表情,让李元青自脚底生出了一股冷意。 “草民在!”李元青再没有平日里的伶俐,慌忙地答道。 “大胆!尔等罪犯岂敢自称草民!”夏瑞雄壮的身躯黝黑的皮肤本就容易让人心生惧意,此刻虎豹之吼更是吓得李元青魂不附体。 张鹏眼底闪过一丝喜色,与夏瑞悄悄递了一个不被其他人察觉的眼色,原来二人事先商议配合的竟是红黑脸二人转,一审一抚,一严一宽,一杀一捧。 “这无可厚非,现在李元青本就只是犯罪嫌疑人,而不是罪犯,自称草民本没有错。”张鹏语气缓地说道。 李元青此刻确实更愿意听这张鹏讲话,因为只是刚才短短的一句辩护也足够了。 “知道我们是谁吗?”张鹏语气平淡又不失威严地问道。 “草民只知道大人是威兴捕衙的大捕头,这位捕头大人草民便不知了。”李元青说道。 “嗯,我就是威兴郡的大捕头蓝衣捕快张鹏,这是宜良郡的大捕头蓝衣捕快夏瑞捕头,至于负责纸笔记录的张峻是威兴捕衙的青衣捕快。” 张鹏继续说道:“此番我与夏捕头受府衙指派,特来侦办李元青涉嫌砍杀张乔松一案,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的审讯,若你是清白的,我自会替你洗尽冤屈重获自由,若果真是你行凶杀人,你也只有争取配合我的侦破工作,争取宽大处理才是唯一的出路。” “大人,草民是冤枉的,求大人救救我,我没有杀人!”李元青情绪激动起来,一面恳求一面喊冤。 “闭嘴!”夏瑞抬手就是一耳光重重地扇在李元青脸上。 “夏捕头,切莫动手,我看这李元青也非十恶不赦的顽固之徒,用不着刑讯逼供。”张鹏对夏瑞说道。 “遵命!”夏瑞故意树立起了主审的威严,恭谨地说道。 “李元青你给我仔细听着,我张鹏穿上捕服踏进捕门那一天开始,我的人生信条就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若你果真是清白的,就绝不会背这冤屈,若是你行凶杀人,也别妄想逃过我的法眼!” 停顿了片刻之后,张鹏继续说道:“古人云:‘自救者人恒救之’,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而我至多也只是能帮你,你只有把你所知所想全部如实告诉我,我也才能帮到你。”张鹏严肃正告李元青,也不忘提点李元青自救之道。 李元青心中一暖,感激地说道:“大人,你只管发问,草民定然如实供述,如有虚假不得好死!” “生死倒不用拿来赌咒,律法面前只讲究证据,而我也只相信证据和我自己的逻辑推理,因为我不是傻子,而你也不是那种能够用欺骗到我的人!”张鹏自信满满,也勿怪张鹏会有如此自信,因为所站位置不同,自然而然会有这种俯视的自信。 第七十零章 梦境解构 “好吧,夏捕头你先来。”张鹏退出来坐在了旁边,端起一碗茶水啜吸品尝,一点也不着急。 夏瑞闻言,直接走向李元青旁边,开门见山地说道:“方才张捕头已经介绍过我,我在详细地给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南彝人夏瑞,宜良郡捕衙的大捕头,干捕快这一行已经二十二年了,我只想先提醒你,除了老实供述你的罪行以外,别无他路,我可不像张捕头一样的文质彬彬,我们彝族人脾气火爆得很,可由不得你!” “草民知道。”李元青内心虽有一丝不快,却也无力反抗。 “你与死者张乔松是和关系?” “我们只是邻里关系,按辈论平素都是称呼一声张爷爷。” “张乔松是不是你杀的?”夏瑞声音猛然变得严厉。 “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人!”李元青一口咬定。 “暂且相信你没有杀人,我来问你,昨夜亥时以后,你在哪里?”夏瑞问道。 张鹏猛然想起,白日现场勘验的时候居然忘记了询问苏韦具体案发时间,如此重大的线索居然疏忽遗忘,实在不应该,不过这肯定是苏韦这厮故意不说,转而悄悄透露给夏瑞,意在让张鹏难堪。 “本月初六至初九,我连续三天都在南广郡城中悦来客栈休息,初九一整晚我都在悦来客栈中醉酒休息,不曾离开过悦来客栈。” ”你不说,我来替你说,本月初九亥时过后,你一人抹黑独行至张乔松家里,杀了张乔松之后又独自一人潜回悦来客栈,因慌忙之中遗落了佩刀,第二日又欲回到案发现场捡回佩刀,不想就被捕衙抓获。”夏瑞说道。 李元青听完之后,笑着问道:“大人,你全凭推理就能断案?我的杀人动机呢?我为什么要杀张乔松?” “因为前几日你替张乔松打抱不平未能得逞,所以深夜便泄愤杀人企图嫁祸他人!”夏瑞表面说得极为肯定,心中却有些心虚,因为这动机却是太过牵强了。 李元青轻蔑地看来夏瑞一眼,“大人,那此案是否就算侦破了?” “贼子,焉敢戏耍本捕头!”夏瑞大骂一声之后,愤怒地问道:“你杀人行凶的过程,你到底说不说?” “我没有杀人,本月初九整夜,我都在南广郡城中悦来客栈睡觉!”李元青冷冷地重复先前所说的话。 “你不从实招来,我打死你!”夏瑞反手又是一个耳刮子,打得李元青脸上火辣辣地疼。 “既如此,你便是打死我,我也没有杀人!”李元青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愤怒地吼道。 “你还敢吼我!”夏瑞大怒,顺手又是一耳光,不止响亮,还使出了很大的劲力,打得李元青嘴角溢出了不少鲜血。 “你这厮,敬酒不吃吃罚酒,此案铁证如山,你便是不招供,按律亦当斩矣!”夏瑞说道说道。 “只是不知大人您手里有多少铁证呢?”李元青不服地问道。 “凶案现场的凶器便是你的佩刀;经过比对,现场脚印就是你的;走访材料也反映到前几日你曾到黄员外府上与死者一起滋扰是非而产生口角;尸检结果推演,凶手与死者是相熟的;这些算不算铁证?”夏瑞如数家珍,一条一款地将证据陈列在李元青面前。 “我的佩刀的确遗失了,但怎么会在案发现场?我从没有去过案发现场,现场又怎么会有我的脚印?而且天下与我脚印一般大的人何止千万,单凭一个脚印就能断定我是凶手,未免草率了些!”李元青据理力争地辩驳道。 “贼子,焉敢狡辩!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大刑伺候!”夏瑞一声令下,即刻便冲进了两个捕役,手持夹棍和烙铁,气势汹汹。 捕役很快就李元青十个指头放进夹棍,两个捕役各自往相反方向用力一拉,十指钻心地疼痛,指骨根根碎裂李元青疼得晕了过去。 “大人,下午在监押室里李元青已发作过惊痫之症,大人用刑可得慎之又慎。”张峻看着李元青晕厥了过去,赶紧出言提醒夏瑞。 “哦,那倒是须得注意,若这小子持续发病倒是麻烦。”夏瑞也赞同张峻的提醒。 一盆冷水泼出,淋得李元青一个激灵,慢慢地苏醒过来,不怒反笑道:“还有什么大刑,统统拿来罢,正好这一辈子都未曾吃过!” “好,来人!”夏瑞被李元青这一激,也激起了心中怒意,正欲换种刑罚,却被张鹏叫住了。 “李元青,现在我相信你不是杀人凶手,但你在所有人眼中还是犯罪嫌疑人,因为所有的证据指向都对你不利。”张鹏冷冷地说道。 “我知道我的确有最大的嫌疑,但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也不知道那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元青无辜且无奈地说道。 “那你将当晚从亥时开始,你做了些什么,一字不露地告诉我!”张鹏和善地问道。 “本月初六至初九三天,我一直入住在城中悦来客栈,因为心中苦闷又无处可去,三天我都呆在房里喝酒,初九傍晚因我醉酒太多,倒头便睡直至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我独自一人去捕衙报到,却被邢捕头告知已经被停职了,因我前几日在五德镇越境执法的事情,转而我便回到家中寻我佩刀,然后就被你们抓住了。”李元青从头说到尾,也就是如此简单的描述。 “你这番话也是疑点重重,其一,正常人岂会在客栈里三天足不出户就喝闷酒;其二你随口搪塞的初九整夜醉酒睡觉,为何与案发时间如此巧合;其三,你的佩刀为何遗失,又为何恰巧遗失在案发现场。”张鹏虽是质问,语气却很平和。 “我也说不清楚,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或许我命中该有此一劫吧!”李元青绝望地说道。 “如你所言,你是被人冤枉栽赃,那你的佩刀是如何到了案发现场的,以你的武艺寻常盗贼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盗走你的佩刀是几无可能的,而若是武艺高于你的人抢夺你的佩刀,你应该知晓对吗?”张鹏问道。 李元青只得点头,却无言语。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初九夜亥时过后至丑时三刻,这段案发时间你说不清楚你在何地做了什么!你以一言蔽之,醉酒睡觉的说法毫无说服力,反倒让你嫌疑更大,而你又根本找不到不在场的证据或证人替你证实。” “所以世上哪有什么惊人的巧合,我只相信证据!”张鹏严肃地说道。 “世上的事本就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我或许更应该相信命,相信这是一次劫数。”李元青缓缓闭上双眼,似乎真的妥协认命了。 “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说不清证明你就是在说谎、编故事!”张鹏大声质疑道。 “我的佩刀为何诡异地失踪?我的脚印又为何会在案发现场?为什么我会在初九的夜里做了个奇怪的梦,而这梦境又如此真实,若不是与这现实境遇截然相反,我都分不清哪一个是现实哪一个是梦境了,谁又说得清道得明?只有天知道了!”李元青自问自答,又觉得无趣,竟自己笑了起来,说来的确是真的可笑。 张鹏猛然间来了兴致,好像发现了新线索一般,着急地问道:“你做了一个什么梦?” “梦境里半夜有人到我房中杀我,被我逃脱又将我引至张乔松的家中,在我眼前用我的佩刀亲手杀了张乔松,梦境中所有的人事皆与现实一般,我甚至怀疑那并不是梦。”李元青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不可信了,因为这实在诡异和荒诞。 “你确定是在初九夜做的梦?”张鹏却出乎意料地相信李元青。 “我确定!” “你可知道梦里是何人杀你?” “黄员外府上的庄客,个子瘦高一副鹰钩鼻梁,他在我梦里自称其叫申冲。” “申冲,申冲。”张鹏在嘴中呢喃,拼命回想关于申冲这熟悉名字的所有记忆,一面转身吩咐张峻道:“去黄员外府上捉拿申冲,先审上一审再汇报于我。” “在你的梦境里,你的佩刀是如何被申冲夺去的?”张鹏居然对李元青的梦境深信不疑,这让李元青看到了找回清白的希望。 “梦境里申冲不知从何处炮制了一把与我的佩刀一模一样的刀,言明是因为开罪于黄员外所以杀了张乔松,然后再嫁祸于我,要我坐牢让我身败名裂。”李元青仔细回想梦境里一切。 “可是前几日你在黄员外门前滋事见过申冲,也不排除你故意以梦境之名嫁祸申冲!”张鹏理智地分析,并未盲目听信李元青一面之词。 “这正是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之前我从未见过镇捕衙的捕快,梦境里却偏偏能出现这些陌生面孔,让我怀疑梦境与现实重合,分不清什么时候是现实,什么时候是梦境。”李元青脑子里面也是混乱的,现实与梦境交织让人区分不开。 “梦由心生,你所说如果为真,那么你的梦境就有可能为真实的场景,那就不是梦境而是现实,一切变得很有趣了!”张鹏神秘地笑着说道。 第七十一章 亥时三刻 “什么意思?”夏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切看着张鹏问道。 张鹏并未答话,而是跟夏瑞使了个眼色然后走出监押室,夏瑞紧随其后出去,明显二人是故意躲开李元青交换案情,出了监押室,张鹏笑着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案子变得有趣了,李元青的梦境便是突破口,这案子蹊跷的地方便是嫌疑人李元青以为醉酒沉睡,而案发时间恰恰是嫌疑人记忆断片的时候,这就是疑点,假设李元青当真是被人陷害,那么这个梦境就极有可能是人为构设的,让嫌疑人以为自己真的在做梦,而其实这一切的发生都是现实,当然,如果嫌疑人撒谎,那我的一切推理便毫无意义,但我的直觉又告诉,李元青值得三分信任。” “你与嫌疑人非亲非故,三分信任你便要重新确定侦查方向?”夏瑞觉得难以置信。 “正因为如此,我更要还他一个真相,这是一个捕快的使命也是天职。”张鹏说话的时候连自己都肃然起敬。 “别说那些没用的,那怎么确定侦查方向?”夏瑞问道。 “确认新的侦查方向,从一开始我们就忽略了一个地方——悦来客栈,无论李元青口供真假与否,这个地方都至关重要,而这时验证李元青供词真伪的最佳地方!”张鹏说道。 “恩,不错,若李元青供词为真,就算如你所推理的那般是人为的构设环境,那么悦来客栈一定会有痕迹物证,如果李元青所说为假,悦来客栈肯定也好找出人证。”夏瑞补充道。 “那今晚还要不要再审嫌疑人李元青?”夏瑞问道。 “不用了,吃夜草的马,总要天亮才见马牙松,夜还长,就交给张峻慢慢开导吧,你我就先歇息,明天赶往悦来客栈勘查第二现场。”张鹏说完,伸了个懒腰就完全松懈下来,再不见先前的紧绷之态。 如张鹏这般,一个人能够完全将生活和工作分开,那必将是幸福的也是轻松愉悦的。 一夜无事,天明之后。 张鹏洗漱完毕,正在膳房吃早点,就有捕快来汇报昨夜情况。 “禀告张捕头,昨夜将黄员外府上庄客拿来,一番仔细询问,此庄客并不叫申冲,而叫李华声。” “你等是不是拿错人了?”张鹏问道。 “按照李元青描述的,此人个子精瘦且长了一副鹰钩鼻,经过询问也确实前几日见过李元青,应该没有拿错人。”青衣捕快肯定地说道。 “那这李华声武艺如何?”张鹏凝神问道。 “武艺稀松平常,也就是寻常庄客。”青衣捕快摇头说道。 “那昨夜审问李华声可还有其他收获?”张鹏已然没有了兴趣,总结性地问道。 “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青衣捕快机智地回答道。 “你下去吧!”张鹏头也不抬,迅速陷入沉思,这申冲应该就是当年那个狂徒申冲,申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以这李元青的年纪断然不会随意编造得出申冲的谎言! “吃好了,走咱俩去悦来客栈!”张鹏略带命令的口气,让夏瑞很不满意。 “你自先去,我还没吃饱!”夏瑞理也不理,继续埋头吃着。 张鹏独自一人来到悦来客栈,到了门口正仔细端详这客栈布局,眼尖的店掌柜老早就跑出门外来迎接。 “大人安好,里面请!”掌柜的一面奉承迎接着张鹏,一面安排店小二:“快!快!快给捕头老爷看茶,上最好碧螺春!” 这掌柜的见过世面,这蓝衣捕头可不比一个小小捕役,就是青衣捕快也不可比的,若是一个不高兴,惹怒了蓝衣捕头,要封了这小小一间客栈也是挥手间的事情。 “不用了,我就是来问你几个问题!”张鹏不怒自威,冷冷地说道。 这可把掌柜的吓慌了,赶紧表态道:“小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很好。”张鹏淡淡地表扬了一句,掌柜的心里可算踏实了一些。 “前几日可有一个捕快入住你的客栈?”张鹏盯着掌柜的眼睛,因为人的眼睛才是最不会撒谎的。 “有,本月初六有一个青衣捕役在小店住过,住的是天字号房,因其自称是南广郡捕衙的,小店原本是要免了房费,这青衣捕役一连住了三天,最后走时强留了一锭一两足银的官银在柜台上。”掌柜的不知道这蓝衣捕快究竟是为何而来,言语中肯不敢捎带或褒或贬的语气。 “一连住了三天?这捕役在三天之内有没有出门过?”张鹏问道。 “没有,这三天中午下午都是店小二送酒肉进房的,也并未见这捕役从一楼柜台经过出门,直至初十早上退房离去为止。”店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很努力地回忆当时的情景。 “那这三天之内,捕役的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张鹏严厉地问道,生怕这掌柜的遗忘重要线索。 “这捕役在房中都是喝酒吃肉,也未曾发现有什么异常,倒是初九夜,听见有些动静。”掌柜的仔细回忆,终于记起了一丝不寻常的地方。 “什么动静?”张鹏异常欣喜又激动地问道。 “当夜亥时过后,将近子时吧。” “到底是亥时还是子时!”张鹏一声喝斥,掌柜的吓得直哆嗦,险些跪了下去。 “是亥时,是亥时三刻。”掌柜的结结巴巴地说道。 “继续说!”张鹏声色俱厉地吼道,在桌子旁边找了条凳子座了下来。 “当夜楼上的动静也不大,据楼下宿客反映,地板上来来回回地走,或跳或蹬,动静不大但是吵得人睡不着,因楼上住的是本郡的捕役,宿客也不敢上楼询问究竟,等到天明才与我等诉说,当夜我住的邻栋的厢房,倒是不曾听见多少动静。”掌柜的说的仔细也很小心,生怕一言不当便惹得灾祸。 “一整夜都是如此动静?”张鹏问道。 “下半夜便无甚大的动静,便渐渐无声了。”掌柜的道。 “你把初五至初十这五天,所有入住的住客登记簿誊写一份给我!若是你没有如实登记住客信息,你这店恐怕也可以关门大吉了。”张鹏吩咐店掌柜道。 “小店一直都是按照官府规定,如实登记过往商旅信息的,大人要的登记信息稍候片刻,片刻就好!”说完,掌柜赶紧一溜烟跑到柜台翻出登记簿,认真快速地将信息誊写一遍。 “你认真誊写,我自上楼查勘。”说完,张鹏爬上二楼,径直来到李元青之前入住的天字号。 进屋之后,张鹏很快便退了出来,因为房间早已被客栈打扫干净,根本没有丝毫痕迹,看来这第二案发现场已经毫无意义了。 张鹏下楼来,掌柜的早已誊写完成,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张鹏随手接过,揣进了袖中。 送走了张鹏之后,掌柜的才长出一口气,想着还是有些后怕,一个蓝衣捕头,在一个郡县都是极厉害的人物,可不比那寻常差役好打发。 一连三日过去了,张鹏的审讯和侦查都陷入了僵局,虽然张鹏越是调查便越是相信李元青说的话,可是却找不到新的证据,所有的信任都抵不过遗留在现场的一柄凶器。 法律面前,除了证据之外所有的东西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这三天不眠不休,监押室里不分白天黑夜,换着人轮番掌灯,李元青已经憔悴不堪,真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第一夜还有张峻一直陪着讲话,不觉就过了,张峻走了之后便没有人来问话,看守的两个捕役也不跟李元青说话,无论李元青提出什么要求只是闷声不作答复,轮番往复都是换着人来却不讲话。 李元青实在闷不住了,快要疯了,便用头撞凳子铁用力去挣开这枷锁,然换来的结果却是加绑几条束缚带,愈加动弹不得。李元青也想过要咬舌自尽,可是捕役去在给李元青上绑缚带的时候,特意讲述了咬舌自尽的痛苦,根本死不了人,只能咬断前半截舌头,而且很快就会止住血,因为舌头是活血活肉,生长嫩肉的速度比身体别的地方快许多,然疼痛却会持续很多天,所以李元青放弃了咬舌自尽的想法,因为那种疼痛会让这样的环境更加痛苦。 在监押室的李元青痛苦不堪,在衙门案情讨论室的蓝衣捕快张鹏也是痛苦不堪,府衙限期破案的时间还有一天了,夏瑞倒是轻松,夏瑞主张定案,以李元青杀人行凶定案上报府衙;张鹏却不甘心也不允许,所以两人此刻正在激烈地讨论争吵。 第七十二章 断情利刃 “莫要在犹豫不决了,府衙限期破案的命令你是知道的,若是违了期限,你我面上都不好看,以目前掌握的证据定案绝对没错,供词上只要注意靠拢中心证据,又避开李元青的疯言疯语,那不就结案了,上报破案之后府衙自会定夺,若是发回重审,也会另外指派人来接受此案,再说如此铁案,府衙断不会发回重审的!”夏瑞一口气说完之后,喝了一大口茶水。 “此案本就疑点重重,怎可如此草率定案,若李元青真是被冤枉的,岂不枉杀无辜而又让真凶逍遥法外,那我余生都会活在这样的惭愧自责之中。”张鹏说道。 “可是你又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全凭推理和多年办案的经验,如何替他脱罪,再说了这样的嫌疑人便是杀了,你有甚好自责的!”夏瑞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我不是要替谁脱罪,我只是要还原事情的真相,每个人的人生信条不一样,我断断不能接受这样草菅人命的行径!”张鹏坚决地说道。 “你坚持你的人生信条我不管,为何你要拖我下水,先把案结了,如果你还要继续调查我不管你,我代表的是我彝郡的脸面,你想被府衙通报,我可不想跟你一样寻那狗屁真相!”夏瑞说话毫不客气。 “我是主办捕头,你是协办捕头,这案子的上报卷宗我来写,要通报也是先通报我张鹏,要杀头也是我先挨刀子,你着急什么!”张鹏愤怒地回击。 “别以为你要晋升什么白衣捕快就了不起了,别人让你怕你,我可不怕你,我自己写案情卷宗自己上报!”夏瑞用更强势的口吻说道。 “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你!但是只要我一日不上报这案子就一日不定案,你要相信府衙指派我主办这件案子的决心。”张鹏反倒是笑着说道。 “你,你!你有种,你自己慢慢办这劳什子案子吧!”夏瑞已经气到失去理智了,转身就走,只得以推出相要挟。 眼看着张鹏和夏瑞谁也不让谁,张峻可不愿事态继续发展下去,若是张、夏相争,在府衙那里对张鹏没有丝毫好处,张峻只得站出来说道:“哎,夏捕头请留步!” “怎的?你这小小青衣捕快也学你大哥摆架子,还要说教我夏某人一番!”夏瑞傲慢得很,根本不想理会张峻。 “夏捕头,您先消消火!听我说几句!”张峻却不生气,兴平气和地劝道。 “有话说有屁放,我可不想再在这受这鸟气!”夏瑞心中仍有怒气。 “你!”张鹏正欲说话,却被兄弟张峻制止了,原本张鹏就是一个理智的人,见兄弟张峻如此说,心知其中必有缘由,也就不再理会夏瑞之言,静静等待张峻之言。 “若您与大哥各写一份卷宗上报,以我看府衙里面的长官谁都不信,最后只会觉得是你二人不合所致,对你二人都没有好处,现在又不是没有折中之法!”张峻说道。 “怎么个折中法子?”夏瑞已经平息了不少怒气,问道。 “你这里要的是定案,准时完成府衙交派的任务,我大哥这里要追查的事情的真相,那何不这样,今日就先立案上报府衙,立案只是犯罪嫌疑人李元青,案子无可追查,按律法疑案先诛的原则,上报府衙请求秋后问斩。”张峻说道。 “这就对了嘛,当斩不当斩还不是府衙的决定,懂朝廷律法的就是不一样,按律疑案先斩!”后面一句话夏瑞故意加重了语调,说给张鹏听的。 “不行,绝对不行!这就是你的折中之法,枉你是我亲弟,居然也能想出这般枉杀之计!”张鹏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看着张峻。 张峻却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大哥勿急,这是缓兵之计,就算疑案当斩,府衙也是需要上报刑部,由刑部三司会审,若是通过斩首决议,也还需三月时间,这三个月时间我相信足够大哥找出真凶了,若是三司会审不通过,果真还有重大案情,重启调查的时候就是神捕营介入了,而且只要重启调查,疑案疑犯一律减刑,这李元青必定得以保命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张鹏息怒不少,思考片刻之后问道:“那若是三个月之内找不出真凶如何办?” 张峻笑着说道:“之前不是说过了,这是疑案,三个月就算找不到真凶,相信大哥也准备了足够的时间和证据,那时候上报神捕营,自有各路一流名捕介入,我等正好多学些侦办破案的技巧。” 一时间,张鹏与夏瑞都没有说话,都在尴尬地静默着,终于张鹏打破了沉默,“好吧,就依此计!” 张鹏亲写案件卷宗上报府衙,安排衙门文书一连写了数百张告示,派出十余个捕快从南广郡县城开始张贴,贴满了南广郡各个乡镇村庄,以疑案上报当斩! 整个南广郡一时轰动!小镇五德更是人心惶惶,怎地忽然就多出了个杀人魔头。 郡守府邸,郡守钟鸣看着桌上的告示,有些失望地说道:“哎,烂泥扶不上墙,懒狗顶不上树,原本还想培养一番,带你上这坦途大路,哪知你自己却走出一条不归之路。” 钟鸣将下人撕扯回来的告示丢在地上,对下人说道:“拿出去烧了!” 下人捡起告示,转身告退出门。 钟鸣转念一想,很快便释然了,“正好,宝儿也少个冤仇对手,原本不就正是要处死他的,现在省事儿了!”心念及此,不由会心一笑。 南广郡捕衙廷议室,邢彪坐在头把交椅上,正大声训斥着南广郡捕衙所有的捕快捕役。 “这种情况是在抹黑捕门的门面,现在可好了,整个省府境内都知道南广郡捕衙出了个杀人犯,全年所有业务考核倒数第一,府衙通报批评,我一年之内无法申请白衣捕快晋级考试!真是越想越是气人,都怪钟鸣这个夯货,无端地给我送来个祸端!”邢彪气急败坏地骂道。 上百名捕快全都闷声不语,低头细声议论着,因为心中都有些许不满,别人闯祸为什么要骂无关的人,但都无人敢说话,唯有沈山却是例外。 “老大,现在责备谁都没有用了,以我对李元青的了解,他断然不是那种会对老人行凶之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个有城府有心计懂得尽孝道的人,断然不会,而且我看人绝不会错!”沈山的似是顶撞又似乎是在宽慰,一时竟让邢彪有火发不出。 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府衙里有一个姓沈的白衣捕头,曾让照看沈山一二,这样的场合实在不好发作,这沈山脾气也是个犟驴脾气,何必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光凭你一张嘴有什么用?光凭你一个人相信有什么用?现在是疑案先立后斩,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杀人之罪了,是不是他已经不重要了。”邢彪说道。 “老大,难道就让捕门兄弟蒙受不白之冤?我们的天职就是寻找真相,主持公平和正义,如果麻木到连自己的兄弟都保护不了,你就忍心手底下弟兄被人冤枉?以后我们还能说什么维护公平正?”沈山据理力争丝毫不管邢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南广郡捕衙无权过问此案,只有申请回避,我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而且这小子是郡守钟鸣的人,连钟鸣都不出手帮忙,我又能如何。”邢彪也被沈山说得有些心虚,毕竟是一个战壕的兄弟,无论职位高低,始终穿一样的捕服,握一样的钢刀,一样的都叫捕快。 “老大,虽然南广郡捕衙申请回避了,可是你一样可以写案件陈述,至少也能引起府衙重视,不会草率结案,总能有些帮助!”沈山说道。 “好,我自会斡旋,不过今日的总结会还得继续开,希望你们今后引以为戒,古人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诸位兄弟以后千万不可再如此醉酒误事……”邢彪继续召开总结会。 铁剑门,练武场内,众弟子负手而立,听训于赵克明。 赵克明站在高台上,朗声道:“我相信我铁剑门的弟子,每一个都是有一颗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心,我相信李元青绝不是杀人凶手!” “对,确实啊,李师兄怎么会杀人啊!” “元青师弟在门内之时,一向内敛苦练,怎会是杀人凶手,我绝不信!”陆凡说道。 “若是行侠仗义、惩毙凶徒,我倒还相信,怎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我辈学武之人断然不会如此!”二师兄也如此道。 站在二师兄旁边的大师姐丁佩却默然不语,一对粉拳却捏得青紫,腰间的短刃也似在颤抖。 这丁佩自从山上下来之后,除了习得铁剑门绝密武学,还自藏宝阁中获得这一柄短刃,这柄短刃也曾是凶名赫赫的神兵利器,名叫断情,长一尺二寸,刃尖三寸,东海滨铁打造,取天山雪域的冻土烧制洪炉,又取济南趵突泉水淬火,出炉之时便是血祭了一条生灵,自此凶戾愈盛。断情后被铁剑门的开山祖师所得,早年凭此兵器横行河朔,在江湖种下盛名,后不知何故却摒之不用。 或许真如这剑名一般,断情便是利刃,若有情便是废铁,或许是仍斩不断这情丝,故而摒弃不用吧。 “无论怎样,大家务必克制,近期勿要出去滋扰是非,官府办案不是我等江湖门派能够左右的,以免给铁剑门和元青的案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赵克明理性地跟众多弟子劝诫道。 第七十三章 人生末路 翌日清晨,初阳高照,张鹏将手中长剑擦拭完毕,走到捕衙门口,所有人都整装待发。 “夏捕头,这一路赶往府衙,要经过两个彝郡,全靠你押路了!”张鹏笑着说。 “莫要取笑,以你张捕头的武艺,整个云南府境内有几个江湖朋友敢不礼让三分!”夏瑞抱拳客气道。 “其他汉人聚居的郡县,自然有我手中长剑问路,只是我手中长剑却不会讲彝语。” “我手中的彝刀却会讲汉话!”夏瑞有些生气地说道。 “大哥,莫要玩笑打趣了,这一路半月的路程,恐怕还得赶路疾行啊!”张峻说道。 张鹏点头应允不再打趣,仔细清点了一下人数,一行三十七人,除了张鹏和夏瑞两名蓝衣捕快,还有六名紫衣捕快,剩下二十八名青衣捕快和捕役,剩下一人便是李元青。 将案件上报府衙之后,似这等重案命案就必须将疑犯押至府衙监禁,张鹏与夏瑞此行亲自押运李元青。 “出发!”张鹏一声令下,队伍浩浩荡荡出发。 三十七人三十六骑,李元青铁链枷锁捆缚在囚车之内,囚车是一匹青牛来拉,囚车行在队中中央,前面领头两人并马前行,正是张鹏与夏瑞;囚车周围都是捕快捕役,呈四周围拢之势,最后两名捕役扛旗押路,左面红色大旗迎风招展,上书大黑体:捕;右面朱红色大旗,上书:回避。 往南而行,一天赶路下来,正好出了南广郡,到了宜良郡边境,这里是宜良郡与南广郡交界之地,人烟稀少,又是汉彝隔绝之地,便是官道上夜晚也少有人行。不过张鹏所带的队伍便不一样,不论白天黑夜都是官道,只要官差走到哪里那里就是官道。 “嘎,嘎,嘎”夜枭叫得人心惊,若是胆小的人绝听不得这寂静的深林传来幽冥一般的鸟叫。 这夜黑得彻底,火把也要燃尽了,一路换着火把行走实在累人。终于在一处峡谷内找到一处人家,是一家彝人。彝人热情好客是出了名的,可是这家彝人偏不好客。 哪怕是同为彝人的夏瑞去了,也没有敲开柴门,这让彝人夏瑞大为光火,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至于拔刀相向,那又顾虑到了同为彝人是不能拔刀相向的。 一行人,只得继续抹黑前行。 前行片刻,只听得身后的彝人家里传来几声惨叫。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张鹏和夏瑞,勒紧马缰,迅速调转马头。 飞身下马,夏瑞一脚踹开柴门,奔进房间,房间里横躺着两具尸首,看打扮就是彝人家庭里的男女主人。 张鹏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按在死者男主人的脖颈动脉处,果然没有跳动的迹象。 张鹏失望地摇头说道:“一刀毙命。” 两名死者皆是被人从身后一刀划破喉咙,鲜血还是热的,汩汩往外冒,凶手下手速度极快极狠,死者没有任何的挣扎和痛苦,瞳孔扩大死前受到惊吓,说明凶手早已埋伏在房里,死者知晓却不敢声张。 “追!”张鹏最先反应过来,提着手中长剑跨步追了出去。 “你往东、南两个方位,我追西、北两个方位,一个时辰之内返回原地,若有情况燃放信号箭!”张鹏声音还在,人却早已飞出五、六丈之外。 剩余三十四名捕快捕役驾着囚车,就在彝人家房屋旁边扎寨,等待着张鹏和夏瑞二人。 李元青在囚车里一动不动,早已身心疲惫,若与死之间还有距离,便只剩呼吸,连心也死了。 周围捕役三五成群坐着,或是打盹,或是闲聊,囚车周围仅有四个捕役带刀警戒。 一个鬼魅的身形,一身黑衣几个起落,便将四个捕役轻轻放到,同样的手段,同样的刀法,正是先前杀害两个彝人男女的凶手。 只一刀便轻轻砍开了囚车的铁锁,李元青只是轻轻抬起眼皮,根本无关生死。 “元青,起来跟我走。” 熟悉的声音!温婉中带着刚毅。 李元青轻轻坐立起来,“师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元青的大师姐丁佩。 “有人劫囚车!快放信号箭!”其中一个紫衣捕快率先反应过来,迅速地喊道。 “聒噪!”只听得淡淡地一声怒骂,应声倒地一名青衣捕快,一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从树上猛然掠下,一剑劈倒了一名青衣捕快,如此大力的剑法威力惊人。 “师父!”李元青险些惊呼出声,黑衣人正是李元青的师傅大力铁剑赵克明。但李元青身体早已衰弱至极,根本无力动弹。 “快,背上元青离开这里,等那两个蓝衣捕快回来就走不了了!”赵克明迎上两名紫衣捕快的钢刀,展开殊死搏斗。 “嗖!”一响过后,漆黑的夜空燃起了美丽的焰火,赤红焰火顷刻间便消散了。 丁佩伸手钻进囚车,伸手去扶李元青,却被李元青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了丁佩的手。 “你们快走,别管我!” “你不走,还要等死?告示上写明了斩议决!”丁佩又急又怒。 “你们能来我很高兴,但我真的不能走,我的双亲还在捕衙里关押着,我不想让二老流落江湖,而我若是逃走了这一生便是亡命江湖,谁来照顾我的双亲,我也不想背负杀害无辜凶手之名生活一辈子!”李元青说着说着竟呜咽了起来,摸着额头拼命地挤压着双眼,生怕会流下悔恨的泪水。 “你先逃出来,我们再去救伯父伯母啊!”丁佩劝道。 “是啊,不要犹豫了元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赵克明打退了两个紫衣捕快,迅速过来帮忙搀扶李元青。 “都不用走了!” 一袭蓝衣,在林中窜出,若惊鸿一般,正是张鹏看见信号箭火速赶回来。 “大胆狂徒,官家在此!滥杀无辜,你可知死罪!”张鹏似在宣布刑罚一般。 “你又怎知是我等杀人?”丁佩说道。 “哦,居然是女悍匪,倒是少见!”张鹏也是惊讶。 “我等亲眼所见,看守囚车四个捕役兄弟被你所杀!”一个青衣捕快指证道。 “那四个捕役倒是我亲手所杀,那两个彝人却不是我杀的!”丁佩辩驳道。 张鹏一听死了四个看守捕役,怒火中烧,愤怒地道:“彝人是不是你所杀,已经不重要了,打杀官差罪加一等,已经够你死十次了!” “反正你们这些朝廷鹰犬喜欢办些冤假错案,又怎会在乎多两条人命在我手上!”丁佩嘲讽道。 “不错,张乔松又怎会是李元青所杀,和睦几十年的邻里又怎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你们亦可疑案当斩,那先前这彝人死在房中,你与另外一个蓝衣捕快最先进入房中,你俩是不是也是杀人疑凶,是否也可以疑案先斩呢?”赵克明笑着问道。 “阁下就是为了如此戏言几句,便枉杀了这一对彝人夫妇?”张鹏早已断定这彝人夫妇是眼前黑衣人所为,因为眼前的黑衣人手中的兵器与彝人夫妇的伤口完全匹对。 “不错,那彝人夫妇是我所杀,我就是要告诉你们,不是所有的疑案都当先斩!”赵克明丝毫不惧。 “狂徒,草菅人命,纳命来!”张鹏拔出手中长剑,直刺赵克明而去。 “速速带走元青!”赵克明交待一句,便提剑迎上。 “走吧,我带你走,江湖这么大,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再回来接伯父伯母。”丁佩央求道。 “你走吧,我不想拖累任何人,我只是个市井小民,我有父母在,我不想要那漂泊的江湖。”李元青摇头决绝地说道。 “你都死了,还能有什么?”丁佩愤怒地吼道。 “死了,至少能换双亲后半生不受连累,而于我也算是种解脱吧,反正也累了!”李元青身心疲惫,此刻一副求死之心,更好似一滩烂泥。 “你怎的就变了,一个穷小子在山上学艺之时,无论如何辛苦,你总想着出人头地,无论怎样的屈辱,你总想着奋发图强,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总想着学你一样坚强,不被人打倒,如今你怎的就变成了懦夫!”丁佩眼眸含泪,说到情动之处竟让皓齿咬破了红唇。 李元青闭上双眼,往昔历历在目,可又能怎样呢?斗不过钟宝的权势,屈从于钟鸣做了个家奴;比不过赵麟的天赋,有了名师却也只学成半吊子;一个穷小子,却心心念念一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想要入世,却落得被这世俗所戕害;人生末路,莫过于此! “你滚吧!我是个废物,莫要管我,若此番赴死,也算世上少了个多余之物!”李元青转过身去,斜靠着囚笼,不再理会丁佩。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就是想走也不行了!更何况想带走我手中的囚犯。” 粗犷的声音从林中远远传来,夏瑞从林中挟风雷之势奔袭而来。没有丝毫的技巧和身形,夏瑞的轻身功夫纯粹的就是速度和力量的集合,一眼就能看穿的速度,但就是震惊于这样的速度与力量兼具的美感。 第七十四章 闭门思过 丁佩只得迅速退出囚笼,站在囚笼顶上,横刀以迎这奔袭而来的夏瑞。 夏瑞趁这疾跑而来的惯性,拔出手中彝刀,一道寒芒闪现,挥刀朝着丁佩砍去,这愤怒的一刀,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彝人的狂野血性,也展现出了夏瑞心中复仇的焰火熊熊,完完全全是力量无匹的一刀,没有任何招式和套路可讲。 以丁佩的力量和劲力,根本无可能接下这一刀,就是使剑以巨力见长的赵克明恐怕也不愿意硬接这样一刀,而且丁佩的手中只是一柄短剑。 丁迅速侧身闪躲,从容地躲开了这一刀,一连闪出了几个身位。 夏瑞并未停下手中的彝刀,一刀连着一刀,一连挥舞出了七七四十九刀,丁佩一路连连闪躲,有这巧妙身法,虽然可以从容躲闪,但在场边观战来看,还是丁佩处于狼狈下风,因为丁佩根本没有进攻的机会,甚至连迎接一招的可能都没有。这就是绝对的力量压制! 另一面,张鹏与赵克明也陷入了鏖战,虽然张鹏剑法造诣明显高出赵克明一个层次,赵克明也是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但是百回合之内张鹏想要取胜也是很难,因为赵克明也是一个善使巨力的剑客,而这样连绵不断的力劲正是取胜的先决之道。 一连六十回合过去了,赵克明一直刻意掩饰自己惯用的剑招,以巨力开阖的剑招迎敌,第六十五回合,不慎使出一招“白虹贯日”,心中大骇正欲改变剑招,却已被张鹏抓住破绽,抬腿朝着胸前空门一脚蹬出,赵克明被蹬退六、七步。 赵克明吐出一口血涎,正欲挥剑再战,却被张鹏叫住了,“算了,百合之后你也不是我的敌手了!” “那又怎样!你要战,我便战。”赵克明不服气地问道。 “你忘了你今天是来劫囚车的,不是来与我比武的!”张鹏笑着说道。 赵克明老脸一红,这倒是真的,居然被人嘲讽了,赵克明哪里肯认,“正因如此,更要与你决出雌雄胜负。” 赵克明挥剑再战,一步跨出,横剑劈砍过去,张鹏居然出乎意料的以手中长剑硬接,借力侧身而进,贴着赵克明面门悄声说道:“你打不过我的,莽夫!” 言罢,张鹏轻舒猿臂,推出一掌正中赵克明的心口,看似轻描淡写,赵克明足足飞出三米远,口中喷出一口恶血。 丁佩跳至赵克明身边,悄声道:“师傅,怎么办?” 赵克明刚才受这一掌,才知道这张鹏隐藏了实力,自己绝非张鹏之敌,若再恋战将必死无疑,心念及此,果断提气拉着丁佩,跃入暗黑的森林之中,一路狂奔。 夏瑞提刀欲追,张鹏开口喊道:“穷寇莫追!看护人犯要紧。” “你已将黑衣男子打伤,为何不乘胜追击?”夏瑞质问道。 张鹏一直故意隐藏实力,就是为了在神捕营考核之中脱颖而出,此刻又怎会再为了无关紧要的追击而全力施为,只是淡淡地说道:“若是还有敌人埋伏周围,如先前一般再来个调虎离山之计,囚犯被劫如何是好?” 夏瑞无奈地点头道:“哎,只是可惜了这几个兄弟性命,让这俩黑衣贼跑了!” 张鹏无奈地说道:“做捕快这一行,刀头舔血的营生,谁也无法预料的明天,把几个兄弟就地掩埋,到了府衙多申报些烈士抚恤金吧!” 张鹏继续说道:“顺道把这两个彝人也掩埋了吧!” 夏瑞却开口阻止道:“不用了,就按我们彝人的风俗火葬,一把火将这房屋烧了便是,算是死得其所吧!” “既如此,也好!”张鹏说完便朝着囚车走去。 张鹏拉开囚车的木门,李元青斜靠在木门上,依旧巍巍不动,毫不关心究竟是谁打开这囚笼的木门。 “你为什么不走?”张鹏问道。 “我为什么要走?”李元青反问道。 “你这一路去了,就可能是黄泉路,再也回不来了。” “既然每个人都要死,那么早晚又有什么区别。” “我现在相信你不是凶手了,因为你没有逃走!”张鹏肯定地说道。 “那又有什么用?我已经是阶下囚了。” “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清白!” “可佩刀的确是我的,脚印也是我的。” “你是在嘲讽我吗?”张鹏有些生气地问道。 “不是,我是真心谢谢你的好意,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每个人活着都是一场修行,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李元青此刻像个悟道士一般的洒脱。 “你不是一直牵挂你的双亲吗?难道你就这样顿悟了?” “就算我牵挂也没有用,我始终掌握不了这命运安排。”李元青无奈地说道。 “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双亲不会因你的事情而连坐伏法,你也很快会得到公正的判决,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张鹏说完之后,将地上被劈开的铁锁重新捡起,用铁链将囚笼木门栓好,又将被砍开的铁锁挂上,一言不发转身走开了。 “谢谢,我相信你!”等张鹏走得老远了,李元青才冒出这么一句,张鹏既没有转身也没有答话,也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经过这一夜精心策划的劫囚车事件,又遭遇这惊心动魄的战斗,看着有的兄弟死去,所有人都谨慎了许多,一路上都是连夜赶路,第十七天早上终于赶到了滇池湖畔,距离府衙还有半天的路程。这十七天里所有人都疲倦了,李元青的惊痫之症也发作了两次,隔三五天的深夜里便会发作,先是梦中自语一阵,然又坐起卧下,沉沉在梦中而不自知,良久,开始抽搐流涎,猛然站起撞击囚笼,仍未醒来,直至半个时辰之后沉沉瘫软睡去。 每每此刻,所有人都会可怜囚笼中的这个年轻人,张鹏每次都会过来探望,只会让捕役在旁边放一杯热水,因为别无他法。 午时过后,一行三十三人终于抵达了云南府总捕衙。 捕衙大门高三丈三尺,一连六门大开,中间一对大门宽一丈三尺,红木为底,上镶嵌琉璃金钉,麒麟吞口乌金门环,中梁悬挂六尺木匾,烫金大字:云南捕衙,门口一对大理石白玉麒麟;左右两边各开一对辅门,皆是红木镶金,不过规格略比正中主门小些;六扇大门对开,门前站着十二个青衣捕快佩刀站岗,无怪是镇守一方的衙门,好一派气势恢宏的景象。 张鹏走上前去,取下腰间的‘捕快令’,跟大门正中站岗的青衣捕快说道:“劳烦兄弟放行,我是威兴捕衙大捕头张鹏,押解人犯李元青到府衙述案。” 守门的青衣捕快客气地说道:“张大人请!” 进了大门一片空旷,假山绿树、溪泉石桥,布局十分宏大,张鹏径直往右方车道去了,显然已是熟门熟路,行不过一里路,到得一幢小楼,门口竖立着一块木牌,上书:押解登记处。 张鹏独自进入里面,盖了公章交了公文,出来之后又带着众人继续转弯前行,经过几处楼群,都绕过了,终于行到一处林木茂盛处,一道铁闸门就在眼前,门上悬挂铁牌匾:监押室。 铁门入口处站着四名青衣捕快,张鹏与之递交了文书之后,四名捕快打开囚车大门,将李元青拖出,里面又出来四个捕快接应。里面是用铁栅栏隔成的一间间小囚室,关押着上百名各类人犯,李元青被安排在中间一个囚室,进去便安然躺下了,很安静地躺下,倒是周围几个囚室的好奇地出了动静。 “都给我闭嘴!”看守捕快一声大喝,周围犯人都纷纷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张鹏与夏瑞都站在铁栅栏之外,张鹏对李元青说道:“李元青,这三个月你就好好在这呆着吧,就当是闭门思过一般,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真相。” “我一定好好活着,等着那一天!”李元青似在道别。 张鹏与夏瑞一行人出了监押室,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地深吸一口气,好似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一般,欢喜地朝着府衙的膳堂去了。不愧是府衙重地,连后院膳堂都是独立成栋的,偌大的膳堂就是一层,里面摆放了上百张八仙桌,进进出出都是各色衣着的捕快。 张鹏一行找了两张临近的桌子坐在一起,少时,便上了一桌子的菜和两坛酒,三十二人围座两桌。 “各位兄弟,这一路辛苦,把酒倒满,我们先敬路上早走的四位兄弟!”说完张鹏率先把酒倒满。 仰头一饮而尽,胸中烧得火辣辣地。 “再满上!” “这一碗酒,敬我们自己,庆幸我们还活着,好好活着,替所有先走的兄弟活着。” 仰头一饮而尽,周身火热,热劲上头。 “再满上这一碗,敬我们这一身捕服,只要活着,我们就要为心中的正义而活,哪怕是死也要堂堂正正,记住不能让脊梁弯了,对不起失去的兄弟!” 仰头一饮而尽,热泪都被这烈酒烧出来了。 三碗烈酒过后,大家都已然忘却了这些辛苦不快,只想好好坐下来,吃一碗热米饭。 人,有时候,就会特别简单,一箪食一壶浆,其实就活着和满足,而更多的时候,却是永远填不满的欲壑。 第七十五章 名扬万里 在膳堂吃完了饭,公差已经办完,张鹏和夏瑞便在膳堂外面分道扬镳了,威兴捕衙十三个捕快全都有张峻带着回到威兴郡了,剩下的宜良郡捕衙的人马,夏瑞亲自带回宜良郡。张鹏一人来到了云南府捕衙的总楼,准备找一个人,一个故人。 捕衙的总楼已年久失修,红砖碧瓦早已斑驳,镂花木门只是干净却已陈旧,但因为总捕头是一个念旧的人,所以总楼也一直是这个样子,因为总捕头已经做了二十七年。 总捕头姓铁,不是铁拳,也不是铁权,只是铁泉。因为总捕头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像涌泉之水一样。 张鹏要找的人也不是铁总捕头,是明副总捕头。 云南府总捕衙,有个四个副总捕头,在捕门号称‘名扬万里’四大名捕,分别是明西、杨柏、万全、李国桢,这四大名捕在捕门都是声名赫赫,昔年的五门连环杀人案、边境灭门毁尸案,都是这四人侦破,不止武艺一流而且还有异于常人的推理之能。 明西副总捕头,祖籍河北常山,后因避难迁至云南府内,又称常山明西。明西捕头生得面如美玉,偏又生长些浅浅髭须,俊逸倜傥又不失野性,谁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明副总捕头会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哥。 总楼进门便是几间紧挨着的房间,左边最里一间门上挂着一块小木牌上书:总捕头正书房,依次过来便是明西捕头的书房,张鹏轻敲了几声房门,房里传来一声浑噩的应答:“进来!” 进屋,一张黄花梨木的办公桌,上面凌乱地堆放了不少的书籍,一柄古朴地长剑斜放在桌上,一把酒壶斜躺在桌上,壶盖都打翻了,但是里面滴酒不剩。 旁边的书柜堆满了各种古书,书柜旁边一张单人小床上躺着的正是明西捕头,一身白衣早已染得脏兮兮,醉醺醺地手中还提着一个小银壶,不断往嘴里灌酒,原本美玉脸皮此刻已有些许潮红。 “小师叔安好!”张鹏恭敬地请安。 “别把我喊老了,我其实也只是跟你师尊有同门之名,却无同门之实,剑盟何其大,如此算来你师叔何止成百上千!”明西说道。 “小师叔说得倒是实情,不过在云南府捕门之中我却只有这么一个小师叔,能够帮助我晋级神捕营考核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小师叔。”张鹏说道。 “我要是能帮助你晋级神捕营的考核,我如今又怎会才是白衣捕快!”明西自嘲道。 “以我来看,师叔便是穿红衣捕服也不为过。”张鹏奉承道。 “行了行了,今天你到底来我这做什么?”明西问道。 “晚辈就是来请安的。”张鹏说道。 “我一切安好,你快回去了吧!”明西下了逐客令。 “除了请安,倒真有一事求教!”张鹏补口说道。 “什么事?”明西反倒来了一些兴致。 “前几天府衙指派的南广郡杀人案,现在以疑案先捕原则,已将嫌疑人收押,只是这件案子有好多疑点,所以来请教小师叔。”张鹏说道。 “哦,你快说,你快说!”明西翻身坐起,目光清澈,哪里还有半分醉态,立刻兴致勃勃地问道。 张鹏将李元青行凶杀人一案的所有细节都一一讲述了,连同自己的推理和看法一并讲述,只见得明西时而蹙眉,时而欣喜,时而疑惑,眉飞色舞,好不精彩。 明西反复地揣摩着,“倒是有些悬案的样子,第一,嫌疑犯的走访材料还不够充分,至少要让你对疑犯有一个主观的认可;第二仔细推敲嫌疑犯的犯罪动机,若有一百种犯罪动机,就要推敲一百种可能;第三,重新追索嫌疑犯口中的梦境,梦境里的一切都是线索;第四就全凭个人经验,我觉得凶手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何必枉费心力,这样的案子便是错杀了嫌疑人,也算是对死者的一个交代。” 张鹏却不完全认同,“首先,办案子如果夹带了个人主观认可,就会影响案子的客观公正,但我会相信自己的办案直觉;其次犯罪动机正是我一直找寻不到的线索,嫌疑人根本无法提供;再次,嫌疑人梦境也是一个虚无飘渺的东西,同样无从考证;最后,我要重申一点,我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错杀一个好人,这是我的办案理念。” 明西点头微笑,赞赏之色溢于言表,“不错,不过我只给你这几个提示,剩下的就全靠你自己了,如果连这样一个案子,也要我一步一步说教于你,你也不用晋级考核了,穿着蓝衣捕服挺适合你。” 听到这话,张鹏也是喜出望外,明西如此说必然会在考核之中提点些许了,别人不知道,张鹏却深知这明西的实力,绝不是简单的白衣捕头,明西就是在神捕营中也有着极高的威望和声誉。 “快去吧,好好把这案子侦破,算是你晋级白衣捕快的成名秀吧!”明西说完,又拿起小银壶,缓缓地躺下,醉态可掬地说道。 张鹏缓步退了出去,一路也在思考究竟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侦查,其实明西所说的侦办方向与张鹏所想是大同小异的,先前在房中驳斥却是故意为之,现在要做的就只有件事,暂时确定嫌疑人不是凶手,那么梦境就是真实,或者就不是梦境而是人为构设的真实环境,只是嫌疑人自己却不知道,那么首先就得寻找梦境里的关键人物——申冲。 张鹏转头独自来到府衙的档案室,出示了‘捕快令’得以进屋查阅卷宗,张鹏直接就去红色档案柜里翻阅通缉要犯卷宗,半柱香之后,终于翻阅到了申冲的档案卷宗。 申冲,男,布依族,家住云南府腾冲郡布依族乡,少年时自学得一身武艺横行乡里,中年时流落江湖习得大力腿法,后加入云南府境内南魔门,江湖人送绰号狂徒申冲,亦称其申屠。凭借武艺滥杀无辜,专营杀人越货勾当,后经云南府衙通缉,被云南府总捕头铁泉重伤击落于大理无量山中,下落不明。 应该就是此人了,大力腿,大脚板,功法横匹,十年前被铁总捕头击落山崖,如今隐藏于市井之中,若真是有此人,那么这件案子一切困难便迎刃而解了,所有的疑点都可以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张鹏继续思考,若是申冲人为构设这样一个杀人现场,究竟是怎样的手段构设的?又是怎样的手段控制嫌疑人李元青,让嫌疑人以为自己在梦境之中?是使用迷魂香?还是有某种神秘的功法能够控制人的行为和意志?一切都还有待找到申冲来解释这些疑问。 申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如今要找到这申冲,恐怕还得从南广郡找寻,还须得亲自去这黄员外府上寻找,不过狡猾的申冲恐怕早已远遁他方,也就是去看看还有没有留下些蛛丝马迹。 反之,如果不是人为构设的栽赃杀人之局,那就是李元青撒谎,深夜杀人之后以梦境掩藏事实真相,可是李元青已经到了一个人能够承受的极限心理,连惊痫之症都发作了,绝不像是会撒谎的样子,若是他撒谎绝没有如此心灵承受力。 毫无头绪且线索紊乱,张鹏独自去省府的集市买了一匹好马,花了至少五两纹银,马贩子没有给张鹏一点商量的余地,因为省城里穿蓝衣的捕快实在太多了,而且就算是白衣捕快也不能横行无忌,因为省城里的大人物实在太多,而捕快在省城真的没有多少官威。 张鹏往一路往回赶,专拣偏僻小路往回赶,因为一路总感觉背后有人尾随,几次隐匿形迹都无法摆脱对方,至多两百里地对方总能如幽灵般追上来,只能隐隐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却又总无迹可寻,对方的武艺明显高出张鹏不少。 星夜赶路,快马加鞭,第四天晚上,张鹏便再度抵达南广郡五德镇捕衙。 带上三、四名捕衙的捕快,张鹏便直接去黄员外府上拿人去了,再次缉拿这个狂徒申冲。 “嘭,嘭,嘭!”两个捕快重重地敲打黄员外的大门,一般大声吼道:“快开门,快开门!” “哐啷!”大门甫开,管家李富出来开门问道:“官爷,我家老爷已经歇息了,可有甚紧急要事?” “滚开!去把申冲给我叫出来!”青衣捕快周本权一把推开李富,径直往里冲进去搜查。 周本权和三个镇捕衙的捕快在院子里大喊大叫,不多时黄员外也从屋中出来。 “周本权,你这厮可是平时银子拿得少了,焉敢如此放肆!”黄员外大声呵斥道。 周本权和另外三个捕快立刻软和了不少,搜索的动静也停了下来,周本权赔笑道:“黄员外,这不是上头来人要搜查嘛,怪不得我等了。” “给我继续搜!一个小小员外也有如此嚣张,胆敢对办案官差大呼小叫!”张鹏从后面走了出来。 “遵命!”周本权答复了一声,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恶狠狠地说吼道:“对不住了,人情归人情,办差归办差!” “你,你,你这反复小人!”黄员外暗暗骂道,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继续搜索。 第七十六章 见龙卸甲 “你就是黄建仁黄员外?”张鹏居高临下地问道。 “正是黄某人,敢问大人深夜造访又有何事?”黄员外心中怒极,口中却客气地问道。 “深夜前来拿人,交出你府上庄客申冲。”张鹏说道。 “李富,快去别院把申冲叫来。”黄员外只得赶紧安排管家李富去找申冲。 这倒是张鹏没有想到的,原以为申冲必然早早离开了黄员外的府上,居然还在庄上,如此想来,必不是捕衙通缉的狂徒申冲,不管了,就算不是也先拿来审问一二,再做定夺,深夜拿人总不能空手而归,让人笑话且又生疑还留下执法不严的话柄。 不多时,李富便带着申冲来了,体格精瘦,鹰钩鼻梁,一副寻常庄客的模样,这绝不是画像上的申冲,张鹏心下难免失望,嘴上却威严地说道:“申冲,今晚与我一起去镇捕衙门走一遭吧!” “大人,半月前才拿我去捕衙审讯一夜,今晚却又不知为何,若是还与那老张头之死有关,草民我还是与之前所说一般。”申冲无奈地说道。 “刁民,由你不得,官府拿人何时需要理由,跟着走一遭便罢,若不然,一顿杀威棒恐你吃不消走不动。”张鹏拿出平素闹市捉拿刁民的样子吼道。 “给这厮上手铐脚镣,戴上枷锁,拿回衙门再说。”张鹏吩咐道。 “大人,小的跟着走一遭便是,不用上手铐脚镣了吧,小人一辈子的守法良民,未曾带过刑具,不想带这枷锁,怕死后下地狱过不了轮回啊!”申冲央求道。 “刁民,如此迷信,不过衙门办差拿人可由不得你!” 骂完之后张鹏对几个捕快命令道:“给申冲戴上枷锁!” 周本权四个捕快从腰间取出手铐,朝着申冲走去,一把抓住申冲手臂,玄铁手铐就要戴上手腕。 申冲眼中死死盯着捕快手里拿着的玄铁手铐,脸色变得阴沉且戾气越来越重,狠狠地说了一句:“既由不得我,我也由不得你们了!” 言罢,申冲双臂一振,抬手将四个捕快震飞出去。 黄员外和管家李富惊呼出声,吓得躲在了墙角的花盆后面,瑟瑟发抖。 “果然是你,狂徒申冲!”张鹏却满心欢喜。 申冲此刻身形居然又涨高了一分,又壮硕了一分,想来是体内真气充盈而出所致,脸皮已经变了,竟是一个满脸褶皱,脸旁瘦削的老者,长衫下脚下一双大脚也遮盖不住。 “行不跟名坐不改姓,正是狂徒申冲!”申冲此刻声音洪亮地说道。 “哈哈,十年前被铁总捕头打落山崖,你躲躲藏藏这么多年了,也敢道行不跟名坐不改姓!”张鹏嘲讽道。 “你居然知道这么多,看来你今夜是绝无活路了。”申冲道。 “那可未必,自古邪不胜正,我行王道国法,怎会怕你一个潜逃之人!”张鹏一身正气凛然地说道。 “一个小小蓝衣捕头也有如此大的口气,你可不是铁泉那个家伙,有什么资格说如此大话!”申冲发自内心地笑着,看着眼前的张鹏好似在讲一个笑话。 “加上我还够不够资格呢?” 话语刚落,不知何时屋楞上已经躺着一个人了,一袭白衣,斜躺着还不断仰头喝着酒,不断摇晃着手里的银壶,白衣银壶在这夜里分外惹眼。 “小师叔!”张鹏惊呼出口,如遇救星一般喜悦。 申冲心中却暗呼不妙,白衣捕头的实力可不敢小觑,当年白衣捕头铁泉可是让申冲吃够了苦头一路追杀,一路逃跑,全不是铁泉敌手,只有落荒而逃的份,虽然如今武艺修为早已不是当年可比,但还是不敢小觑眼前的白衣捕头。 “原来还带了帮手,难怪如此嚣张!”申冲道。 “老头,要不是你毁尸灭迹这么多年,好似人间蒸发了,这么多年早把你捉拿归案了,就你现在这两下子,根本用不了帮手,就你眼前的蓝衣捕头,虽武艺稍不如你,但若拼死要留你也是能办到的。”明西潇洒如儿戏一般地说完,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下屋顶,一步踩到青瓦上的青苔,居然从屋顶跌落了下来。 “哎呀!”心中惊呼却没有开口,张鹏摇头闭眼,实在不忍心看到这尴尬的一幕。 申冲却更加骇然了,如此收发随意的心境,断不是寻常可得,武道一途要有所成必有不同所遇,如今这白衣捕快气场无形无影,却处处稳压一头,申冲如何不心惊胆颤。 明西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的泥土,庆幸地从怀中掏出银壶,细细抚摸道:“幸好我放在了怀里,不然可得摔坏了。” “束手就擒吧,今夜不逃不了,将你捉拿归案就算是送给我这小师侄的晋级礼物吧!”明西笑着说道。 申冲听得此话,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居然被这白衣捕快当做礼物送人情,实在受到了极大的轻视和侮辱了,就算是个泥巴人也会有三分火气,申冲胸中怒火熊熊,再不管眼前的明西究竟有多强,“不死不休,投降绝无可能!” 言罢,申冲已经暗自运起体内真气,将大力腿劲运道极致,只等一个绝佳的出招机会。 “就你那两下三脚猫功夫,还要运气提神,只要一招,一招你能将我打倒,今夜你便可以走出这道门槛!”明西抬手将张鹏推到身后护住,依然随意地笑着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申冲心中一喜,已然出招。 “绝不食言,尽管放马过来。”明西笑着回答。 申冲怎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趁着明西分神答话之时,右脚蹬地,腾空跃起,左右借力,一记重腿踹出,没有任何的华丽缭乱,只是重重地一记踹腿,只要明西侧身闪躲,那明西就必败无疑,因为申冲左腿隐藏的才是杀招,这两腿合而为一才是一招,若是明西不闪躲,硬接这一腿就更好,申冲料定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断不可能在内力修为上能抗得住申冲数十年苦练的一腿。 硬接或者是躲避,都注定了明西这一句一招不败的牛皮吹破了。 明西并未选择侧身躲避,而是侧身抬手,居然选择了硬接这一腿,这势大力沉地一腿,而且居然只用一支右手硬接。 明西的手掌稳稳接住了,接住了申冲硕大的脚板,也接住了申冲这一腿的千钧之力。明西稳站如钟,申冲横悬在空中,脚掌被明西死死抓在手里,寸尺不得前进。 这看似羸弱的身躯居然接住了如此巨力,要承受多大的反冲之力。 “咔嚓!嘭!”一声巨响,明西脚下的厚石地板瞬间炸裂!身后的一堵石墙轰然倒塌。 申冲这一脚巨力竟有如此威能!可是明西究竟是如何承受的,居然能够稳站如钟。 明西俊美的面庞微微一动,嘴角上扬笑着说道:“你输了!” 说完,明西只是轻轻一推,便将申冲震飞出去,正好跌落在墙角的大花盆上,将花盆砸得稀碎,躲在花盆背后的黄员外和管家李富早吓得哑口无声了。 申冲勉强支撑坐起来,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见龙卸甲!你究竟是谁?” 申冲一口说破了自己的武学渊源,明西心中一惊,说道:“武功奇差,见识倒是挺广,不过你还不够资格知道。” 见龙卸甲一套极为上乘的内门修炼武学,算是江湖上少又人知的奇功,修炼至高境界能够将一切外力借力卸力,无论多少大力皆不能习练者伤本体分毫,而将外力卸于别处,习练此功者将立于不败之地。 明西缓步走了过来,从腰间摸出一条亮银锁链,丢在申冲面前,“锁上吧!” 申冲周遭的气机早已被明西锁住,若稍有运功反抗之象,立刻便会遭到明西气机封杀,申冲根本不敢动弹,歪着头对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的黄员外求救道:“员外,救救我,我不想坐牢!” 黄员外将头埋在地上,肥胖臃肿的身体吓得瑟瑟发抖,哪敢理会申冲的哀求。 申冲无奈之下,眼中满是绝望,袖中滑出数根梅花针,欲奋起最后一击! “找死!”申冲气机早已被明西锁住,稍有异动明西最先感应,明西运起一道气机化为气刃,直刺申冲心口,面对这样的亡命之徒,绝不能心慈手软。 说时迟,那时快! 电光火石间,猛然就冒出一道更为强劲的气机,硬生生将明西的气刃挡开。 原本匍匐在地的黄员外瞬间灵活起身,一把将申冲拖到身后,先前的气劲居然就是黄员外所发! “居然有如此高手,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瞎的?”明西自嘲自黑又无奈地说道。 “何必赶尽杀绝,你既然也习得了见龙卸甲神功,理应对我等南海子弟手下留情!”此刻的黄员外根本不见平素的肥腻臃肿,一脸的精明凶厉,目露凶光且煞气重重。 “你是南海独龙岛的人?”明西难得一脸严肃地问道。 “不错,如今我既己现出真身,这个分舵据点想来也无甚用处了,我不会留在此处了,告诉你也无妨!”黄员外坦然地说道。 “一个小小分舵的舵主就能有如此修为,独龙岛究竟还隐藏了多少高手在武林之中?”明西问道。 “哈哈,多如牛毛,似我等身手只是岛上的外门杂役。”黄员外一脸傲然地说道。 第七十七章 龙涎香引 黄员外狡黠地转了转眼珠,试探着说道:“我见你方才接了申冲一脚,竟也似将‘见龙卸甲’神功修习到第三层,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不过方才你却未完全将申冲一脚之力卸去,你脏腑所受的冲击应该不小吧,不必硬撑了!” “哈哈,既你识得此功法,想必你也了解此功法第三层之威能,莫说我的修为远胜过申冲,就是我修为不及申冲,凭借‘见龙卸甲’第三层功法,也足够接下这一腿了!”明西霸气坦然地说道。 “那也倒是,今夜我已现出真身,这分舵算是废了,我也要回南海请罪了,想必你不会拦我吧?”黄员外似问非问,谁也听不出这话究竟是询问,还是请示,或者是敬告。 明西也不知道,但也必须回答,“可以,你我武艺伯仲之间,我留不住你。” “直率,佩服,佩服。”黄员外抱拳表示钦敬。 “你这一回南海,再到中原也不知何时,我也有几个问题请教。”明西说道。 “只要不涉及岛上的秘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黄员外好像也是个坦率的人,至少此刻就是。 “以你的身份,你所知道的独龙岛上的事情,我应该也知道,所以我不问你独龙岛的事情。”明西说道。 “那你想知道什么?”黄员外问道。 “我是一个捕快,最想知道的只有真相,申冲杀死老张头这件案子的真相。”明西道。 “申冲虽然是我的属下,但此事我并不知情,你可以自己问申冲。”黄员外说完,示意申冲作答。 “镇子上的老张头不是我杀的!”申冲摇头坚决否认。 “但你一定参与了,我要听实话,不然谁也保不了你!”明西声音并不洪亮,但谁也不敢质疑这话的份量。 黄员外也不敢质疑,因为明西同样是黄员外不敢小觑的对手。 黄员外接过话头,说道:“我相信申冲不会说假话,申冲把你所知的全部说出来,我们好早日回岛!” 明西并未答话,等待申冲给出一个可信的说法。 “那一日,因李元青白日里来到府上挑衅,深夜我便追索到县城悦来客栈,想要给这李元青略施惩戒,谁想我潜入客房之后,李元青竟还坐着喝酒,一个年轻人竟能醉酒到如此境地,目光呆滞、手舞足蹈,口角淌出酒涎,似发疯一般地自呓自语。”申冲仔细地回忆当夜的情景。 “见此情景我又怎下得去手,好歹我也是成名已久江湖前辈!”说到此处,申冲老脸不由一红。 有些尴尬地继续说道:“不过当时我想这小子白天也太过可恶,便助其一臂之力让其更疯狂,我用点穴手在这小子发际往上一寸的上星穴注入了一丝内劲,点穴过后我便走了,其余之事一概与我无关。” “那案发现场怎会有李元青的佩刀?”一直沉默不语的张鹏开口问道。 “这我并不知道,我在李元青房间里的时候,这小子的佩刀仍在房间里,我不曾拿过他的佩刀。”申冲说道。 “在你之前或者之后是否有其他人进过李元青的房间?”张鹏如审讯一般继续问道。 “我不是你手里的犯人,你没有资格这么问我!”申冲毫不客气地说道。 在江湖上,从来都是强者为尊,对于一个蓝衣捕快,申冲不能接受这样的语气,这是一个强者的自尊。 张鹏被申冲这一呛,也识趣地不再说话。 “不过当时,我进屋内闻到一股浓浓的摄魂香,应该是盛产于湖北襄樊一带的龙涎香,应该是另有其人暗中动了手脚!”申冲看着明西,似是故意讨好一般地说出这个线索。 “若果真如此,那一切就毫无意义了!”明西失望地说道。 “可还有其他事?”黄员外问道。 “悉随尊便!”明西答道。 “告辞,若有缘,南海再见!”黄员外抱拳告辞。 “一定会再见的,为期不远,三十年之约将至,南海一定会成为海平面的烟云!”明西若有所指,虚无飘渺地说道。 “哈哈,但愿吧,不过亦然只是愿望,你我这等也不过是盘中棋子罢了,根本左右不了命运和棋局。”说完,黄员外带着申冲飘然而去,消失去黑夜之中。 张鹏默默走过近前,轻声问道:“小师叔!” 明西抬手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这胖子好生厉害!” 看来明西的确没有将申冲一腿之力全然卸下,只是炸开了地下的石板,脏腑之内也受到了不冲击。 “如此来看,这案子你也不用继续查了,另有高人暗中操纵,以你我之力绝难搬倒的势力!”明西无奈地说道。 “为何?”张鹏问道。 “湖北襄樊一带虽然盛产龙涎香,但能够用得起龙涎香的又有多少人,龙涎香一直是朝廷管制的贡品,能够舍得用龙涎香来控制一个乡下捕役,可见这背后的势力可怖,想必早已安排周密,何必去弄些无用功夫!”明西说道。 “可是就这样让一个小捕役成了替罪羔羊,未免有些……”张鹏说得委婉,也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奉劝你莫要再追究这件案子的原因有三个,其一,这案子背后操纵的势力庞大,何必惹火烧身,但这都只是表象之因;其二既然如此周密安排,想来后面的局也绝非是你我之力可以挽回的;其三,以我推演,最后的结局可能会让你我失望。”明西分条列款地跟张鹏说道。 不等张鹏继续发问,明西伸了个懒腰,醉眼迷蒙地说道:“走吧,先回镇捕衙门讨杯酒喝。” 路上,张鹏紧紧跟着明西身后半步,周本权等几个镇捕衙门的捕快却是一瘸一拐地远远跟着。张鹏看着这踉踉跄跄地背影,为何如此年少有为,仕途可谓光明,竟能如此醉迷酒精之中,更可悲的是为何亦无英雄心侠义胆,也能如此随意便草草定了囚犯命运,这是律法的悲哀!张鹏心下已然失望了许多,如果神捕营之中的捕头都是这样,那自己心向往之的神捕营又有何用,藏污纳垢不如乡间茅厕。 “我虽醉矣,心却未必蒙尘,我听见你的心跳了。”明西走在前面,忽然就笑着说道。 “人活着,自然就有心跳,并不稀奇。”张鹏在明西身后追身说道。 “心跳确实不稀奇,我听见的却是稀奇的。”明西若有所指。 “下官愚钝,实在不知道大人所指何意。”张鹏不以师徒名分相称,心中不自然地便疏离了一分。 “许多时候用耳朵去听,远比我们眼睛所见的要真实许多!”明西颇有禅意地说道。 “的确,很多时候,世人都是眼瞎的。”张鹏也颇有深意地说道。 “所以世上才有心眼和肉眼之分。” 明西继续问道:“你还在为方才我说的话而愤怒?” “下官不敢,只是有些失望,大人居然置真相而不顾,如此便决定了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命运。”张鹏答道。 “你此刻可能是这般看我吧,就单凭一点龙涎香便畏缩不前了,害怕触动权贵利益而罔顾法纪、枉杀无辜!”明西自嘲而问张鹏。 “不错!”张鹏也坦率地承认。 明西不怒反喜,因为张鹏心中怀揣着这样的正义与使命感,明西笑着说道:“其实我并非是畏惧权贵势力,若是有我一心要追求的公平正义和事实真相,就算是皇亲贵族我也要一查到底,只是你手里这件案子真的没有必要继续追查了,所以我才如此相劝。” “为什么?”张鹏问道。 明西却不答话,已经走到了镇捕衙门口,“哎还是乡间土酒好喝吧!”明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小师叔,你还没告诉为什么没有追查的必要了?”张鹏喊道。 明西却早已一溜烟跑进了镇捕衙门。 张鹏也赶紧追了进去,只剩镇捕衙门的几个捕快在身后不停咒骂。 进了衙门,明西如愿喝上了心心念念地土酒,一桌子的鸡鸭鱼肉,只吃了两条鸡腿,却喝了整整两坛子土酒,浑浊的土酒本就不醉人,明西喝了两坛也越喝越清醒。 周围站着陪吃的捕快,从未见过如此的级别捕头有这样的吃相,又如此随性自在,心中如此,面上却是恭恭敬敬,不敢逾礼半分,因为官场是容不得半分逾越的。 “小师叔,您吃也吃饱了,现在总该告诉我为什么了吧?”张鹏讨好地问道。 “什么为什么?”明西却又装疯卖傻地道。 “小师叔莫要装傻,指点指点迷津,让我少走些弯路,不然我势必追查到底的!”张鹏固执地说道。 “哎,你这执拗的脾气早晚要吃亏!”明西无奈地说道。 “你自去找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将此案所有疑点再推演一番,只要那大夫不是庸医,必然会告知你其中蹊跷,真相自然大白!”说完之后,明西抹了抹嘴,将手中的银壶灌满土酒,连珍重也未道一句,便消失在了镇捕衙门里。 张鹏也未追寻,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艺术精湛的大夫,看来只得去寻仵作苏韦了。 第七十八章 真相大白 张鹏星夜赶路前往宜良郡,一刻也不想耽误,只想立刻找到苏韦,因为真相就在眼前,张鹏也隐隐察觉到了蹊跷,只是心中仍有几个疑惑还未揭开,既然不是申冲杀人嫁祸,那么又是谁在暗中操纵设局?若果是设局的人杀死了张乔松,那要找出幕后元凶不知何年何月了;若是李元青杀死了张乔松,究竟是甚么动机呢?而且一个看似不会撒谎的人又为什么要撒谎呢? 丑时初刻,张鹏找到了苏仵作的别院。 一座四合小院,坐北朝南,门口种植两颗小桃树,树干上挂满了红布条和黄色的绸缎条,门槛前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石槽,三尺宽一尺长的石槽里面注满了清水。 天色还蒙蒙亮,若不是石槽里的清水反光,张鹏险些一脚踩进了水槽。 张鹏跨过了一尺宽的石槽,嘭嘭敲门。 不多时,院里传来了一个应门童子的声音:“何人敲门?报上姓名,我好禀报家主。” “童子,你便说是老友张鹏,有急事相见。”张鹏站在门外说道。 “便是老友求见我家主人,也要辰时初刻以后我家主人方才会客,还请贵客先回!”童子站在门后应答着,似乎生怕一开门便是强人盗匪一般。 “我乃是威兴郡捕衙的张大捕头,并非夜行歹人,还请童子先开大门,容我在厅里稍作歇息,待天明之后你家主人起床再说。”张鹏道。 “那可不行,辰时开门会客,这是我家主人制定的家规,童子不敢坏了规矩,若是主人知道必定受罚,还请贵客别处歇息,天明再来拜访。”说完,应门童子踩着木屐自去睡了。 因为听得门外是捕门中人童子也就放心,捕门中的公差来找苏韦的,多半是在门外等候求见,苏韦平素并不待见捕门中的公差,童子自然也觉得差人衙役本就是该要等候的,也不管门外的张鹏作何想法。 张鹏退后两步,轻轻一跃,跳上围墙的大门,一纵跳下墙头之后,直接去敲苏韦卧室的房门去了。 “咚咚”张鹏压低声音,对着屋里说道:“苏师兄,有急事相求,还请担待。” “你这厮扰人清梦,真是可恶!”一面骂着,苏韦还是一面起床穿衣。 “啊哟,你这孤寡,何处结识这等狐朋狗友,深夜来寻必定没有好事!”屋里一个女人的声音,絮絮叨叨,满是怒意。 “聒噪,妇道人家岂敢多嘴多舌!”苏韦低声责骂,那妇人果然闭嘴不言,翻身自睡了。 苏韦披着一件长罩衫走出房门,开口说道:“走,客厅里说!” 以苏韦平素古怪易怒的脾性,能够开门已属不易,一来这张鹏是一方大捕头,身份并非寻常前来拜访相请的青衣、紫衣捕快;二来苏韦与张鹏与也算有些同门之谊,苏韦毕竟顾念些情义;三来,若是仵作毕竟也归属府衙管制,若是张鹏有紧急公事,也不好怠慢。 客厅里坐下之后,苏韦抹黑掌灯,唤来别院里的应门童子,沏上了一壶热茶。 “有甚急事?莫不是威兴郡又出了惊天大案?”苏韦揣测问道。 “那倒不是,还是上次南广郡的杀人案,现在有了新线索待我给你推演一番。”张鹏兴致勃勃地说道。 “停,停,破案是你们捕快的事情,我对推演案情没有兴趣,如果没有其他事你请回吧!”苏韦有些生气了,凌晨大早就为了这不关己的事情,若不是碍于情面,早就大骂逐客了。 “你先听我说完,既然如此案情就不给你推演了,就是几个疑点还需要你的指点指点。”张鹏客气又虚心地请教模样十分恭谨。 苏韦倒是很受用,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倒是大致地给我讲一讲案情进展及推演。” 张鹏将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苏韦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无多大神采,唯独讲到了申冲和申冲讲到了龙涎香,苏韦陷入了沉思,猛然间似有所悟,哈哈大笑。 “如此说来,的确如明副总捕头所言,这结局的真相恐怕的确要让你失望了。”苏韦也是深藏意味地笑着说道。 “你就别跟明师叔一般卖关子了,快给我讲一讲。”张鹏心急火燎地问道。 “如此来看,申冲的证言证实了疑凶的佩刀是被人挪走故意置放在案发现场,那疑凶就是被栽赃嫁祸,杀人者另有其人,这不就结案了!”苏韦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脚印又如何解释呢?你莫要诓我,我要的是真相。”张鹏看出了苏韦故意卖弄,有些生气地说道。 “由此来看一切的推演都是假的,捕门崇尚的推理侦办都不可靠,还是得依靠证据和事实说话。”苏韦不依不饶地继续嘲讽张鹏道。 张鹏也不作声,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一定砸了你这别院!” “那我就非要说出个一二三六五,砸了你这块捕门的招牌!”苏韦生气地说道。 张鹏心中暗喜,再多的奉承也抵不过一句相激的语言,着实可笑,笑这世间太多人只要奉承,却听不得不同的声音。 “犯罪嫌疑人李元青就是凶手,不是疑凶,而是真凶!”苏韦这句话说得肯定,好似一个晴天霹雳炸开,张鹏虽然早有准备,心中还是响起一个惊雷。 “怎么会是他?申冲的证言也证实了确实有人暗中操纵,拿走李元青佩刀想要嫁祸于李元青。”张鹏问道。 “在暗中想要嫁祸致罪于李元青的人最多也只能算是帮凶之一,但真正的元凶确实就是李元青。”苏韦再一次确信地说道。 “另一个帮凶便是出手点穴的申冲!”苏韦道。 “我还是不明白!”张鹏说道。 苏韦端起茶杯,吹开杯口的热气,呷了一口热茶,缓缓地开始讲述:如你所言李元青在监押室发作过一次惊痫之症,惊痫之症便是我们俗称的羊角风,大脑是身体的指挥官,羊角风便是大脑失去意识身体抽搐之症,有先天性遗传的原发惊痫症,也有后天受外力所伤而致的继发惊痫症,李元青定然是后天继发惊痫症,若是先天原发的断不能习练武艺,更如何进得衙门。 如此一来,所有的疑点都有了一个合理的推断了,那夜酩酊大醉的李元青在房中休息,幕后帮凶潜入房中燃起了龙涎香,龙涎香本就有促进大脑兴奋增加血液流通的功效,是皇家秘贡的房中之品,大醉的李元青吸收了龙涎香之后,大脑便催生了兴奋之感而导致在房中梦呓喝酒,恰巧这时申冲又潜入屋中,正遇李元青梦中醉酒自语,便又火上浇油地出手点了李元青的上星穴,上星穴本就可以活络大脑神经,如此一来梦中的李元青便兴奋不能自拔,梦中催生致幻,神经完全丧失活动规律,大脑与身体完全分离,身体活在现实中,大脑却还在梦境之中而不自知,也就是俗称的梦游症。 而在梦中之所以出现那些平素不认识的人,则完全是身体潜意识的记忆所致,梦境中自己构设一个与现实无二的世界,现实中最担心的事情往往在梦中发生,现实中最不愿做的事情往往在梦中做了,李元青在的大脑在梦境里指挥身体杀死了张乔松。 医药典上记载,龙涎香用量过大很容易引起大脑受损,而若是大脑受过外伤则更容易诱发各种神经失常之疾,所以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推断。而且这样的推断也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现场会有李元青的佩刀和脚印了,佩刀的确是李元青自提着去的现场,脚印也是现场杀人留下的,至于李元青为何如此深信凶手不是自己,并非是有意隐瞒和撒谎,都是大脑里的潜意识作怪,他的大脑和潜意识里都不愿意接受自己是凶手这个事实,而大脑里也根本没有储存这一段幻境里的记忆。 苏韦解释将所有的疑点和推断都讲述完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放明了,茶已泡过了三开,应门童子早就在门帘子背后打盹熟睡了。 一缕光明照进了屋内,又落在了张鹏的手臂上,这光芒也恰巧在现实与虚幻之间,张鹏在想当追求光明之时,是否已经忘却了黑暗;当握住光明的时候,是否也握住了些许黑暗的光影;当此刻真相大白的时候,张鹏反倒有些失望和虚脱,这就是所追求的真相吗?难怪明西会说这结局难免让人失望,果然是洞悉先机的明西神捕,一切早就了然。 张鹏饮尽杯中的冷茶,辞别了苏韦,只想好好回到威兴郡捕衙睡上一觉,再好好思考这真相究竟要不要告诉李元青,既然李元青不是无辜的,那便是罪有应得的,是该就让他如此浑浑噩噩伏法,还是该让他明明白白受刑,或许结果和真相,对于李元青来说都应该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的的确确是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前途,亲情,平静的生活,得到的是一辈子没有岸边的自责苦海,不知何年何月能够结束的牢狱囚徒生活。 第七十九章 刺配漠北 回到威兴郡之后,张鹏整整睡了三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谁也不敢叫醒他。 第四天,张鹏叫来了张峻吩咐一些捕衙的事务安排,张鹏换上一套新的捕服,将长剑擦拭了几遍,又变成了神采奕奕地威兴郡大捕头了。 思考良久,昨夜张鹏已经将李元青杀人这件案子从新整理了一遍材料,今日准备亲自将卷宗送往府衙,并且要亲口告诉李元青此案的真相。 三日之后,张鹏亲到府衙向铁总捕头汇报情况,并且附上案件卷宗,铁总捕头批示之后交由档案署上报刑部,量刑之后便可发还府衙,最后由地方典狱司会同府衙执行刑罚。 张鹏来到府衙监押室,直接找到了李元青,囚笼里的李元青披头散发,贴身衣物都已褴褛不堪,一张脸脏兮兮地,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都已被泥垢遮住了,一双眼睛迷蒙无神,空洞地让人看不到任何喜怒哀伤,整个人就是一滩烂泥躺在囚笼里。 “李元青!”张鹏朝着囚笼里喊道。 李元青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慢慢地爬到囚笼门口,趴在张鹏面前,或许一直吃着馒头和稀粥实在是没有多大力气站起来的,也或许是躺久了跪久了站不起来。 “张大人,案子查清楚了吗?我真的没有杀人啊!”李元青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呐喊,但此时更加无力。 “案子查清楚了,并且凶手已经抓到了,所有的案件卷宗也已上报刑部,月余便可判决刑罚了。”张鹏冷冷地说道。 “究竟谁是凶手?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终于可以清清白白地回家了。”李元青喜极而泣,从未感觉到人生的自由和清白有如此重要。 “你还不能回家,因为张乔松就是被你在梦中所杀!”张鹏说完,便死死盯着李元青的双眼,因为人的眼睛不会撒谎,张鹏正是需要从李元青的眼中证实他没有撒谎。 李元青原本有些欣喜的眼神之中,猛然就瞪住了,不知是惊骇还是内心的恐惧。倏忽,眼神之中又闪出了难以置信的眼芒,“不可能,我梦境里就是申冲杀了张爷爷,我是被冤枉的!” 张鹏说道:“那一夜你熟睡之后,被人潜入房中燃起了容易使人致幻的龙涎香,随后又被潜入房中想要刺杀你的申冲点了头顶的上星穴,导致你头部神经紊乱,故而梦中产生幻觉不能自拔,你在梦中所有见到的都是你潜意识里的自我安排,所以张乔松是被你与另外两个帮凶合谋杀害的,不过你成了那把杀人的刀。” 李元青紧紧咬着嘴唇,仍然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和事实,浑身颤抖着,头脑中想象着那夜梦境里申冲砍杀老张头的场景,莫不是梦境里的申冲便是自己,自己便是那样残忍地砍杀了老张头。 “我不相信,这些都是你们侦办案子的捕快推演而来的,这只是你们办案的猜测,我不相信,就算死我也不会相信。”李元青痛极反思,这才想到质疑张鹏所有的推理和逻辑。 “这不是完全主观的推理,而是在现有证据证言的基础上合理推演而来,这样就合理地解释了为什么你的佩刀和脚印会在现场,也符合你自己供述的证言以及客栈掌柜的旁证,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合理了,所以你必须相信,这就是真相,而你就是杀人凶手!”说到最后,张鹏已近怒吼。 “既然如你所说,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陷害我?”李元青浑身颤抖愤懑地问道。 “这就不是我追查的范围了,因为我已找到了凶手,这件案子就算结案了,至于是谁陷害你,如果刑部量刑之后你还能活着,那就靠你自己去追查了。”张鹏说道。 “至于申冲,据我所知是逃到了南海去了,如果有机会你自己也可以去找!”张鹏说道。 “我不相信,我绝对不信,我不能接受这样不明不白的推理,为什么你们不抓住申冲?”李元青大声吼道,此刻元青神情狰狞,再不见之前的颓废衰败之状。 “我只需抓住真正的凶手已经足够了,至于申冲能抓固然要抓,但对此案并无至关重要的影响。”张鹏有些心虚地说道,因为抓住所有的凶手,还原事情的真相才是自己的初衷,但是明西的话还在耳旁,许多的事情过犹不及,还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左右安排的。 譬如命运,永远不是谁能左右和安排的,人,可以和命运争斗,为了生活拼搏,但终了还得认命。 “你莫要过于激动,现在你体内还残留有龙涎香,加之上星**真气未除,容易引发惊痫抽搐,若你能逃过此劫,寻个好的大夫便可治愈。”张鹏说完转身欲走,沉吟半响,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你的父母被判监禁一年,不要过多去想,生活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你好自为之吧,若能逃过此劫,好好回家做一个孝子吧,江湖不属于你,也许正是你这一身武艺害了你。” 看着张鹏渐行渐远,李元青双臂紧握,手臂上青筋暴起,口中喘着粗气,直欲运起手臂掰开这囚笼,李元青嘴里默念着:“这囚笼困不住我!困不住我!” 使出浑身之力,使劲掰开这囚笼栅栏,然,都是徒劳,这玄铁所铸的囚笼困住的不止是肉体,还有人的魂灵。 李元青不断使用双臂之力,但越是使劲越是显得徒劳,越是徒劳越是要使出浑身之劲,猛然间,双眼一黑,双臂一松,四肢蜷缩成一团,不断抽搐,眼角白仁上翻,口吐白沫,李元青的惊痫之症发作了。 李元青双手掰开了囚笼,跳将出来,抢过看守捕役的钢刀,一路砍杀出去,便要去寻张鹏问个究竟,监押室门口却站着一群捕快,有穿白衣的,有穿蓝衣的,有穿青衣紫衣的,都是些陌生面庞,只认得其中一个赫然便是张鹏。 “我正要找你,你还有胆在此侯我,我要杀了你!”李元青大吼一声,提着钢刀便要去砍。 看守的捕役走了过来,隔着囚笼,扔了一颗镇静安神的药丸进去,“醒醒吧你!莫说你还是病人,便是武林高手也莫想徒手扭开这手腕粗细的玄铁囚笼!” 半晌过后,李元青慢慢地苏醒过来,这短暂的抽搐消耗了所有的体能,李元青全身无力瘫软在笼中,平静地回想先前张鹏所讲的话和方才的梦境,的确是梦境和幻觉,李元青无奈地闭上了双眼,此刻李元青已经彻底相信了张鹏所说的话,之前还有一丝怀疑,此刻再没有一丝怀疑的勇气。 “我究竟是谁?我又杀了谁,而谁又能杀了我!”李元青只有无能地怒吼,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为什么你们要陷害我?为什么偏偏就要选择我?你们究竟是谁?啊……啊!”怒吼之余,李元青只有热泪滚落,不断捶打着身下的玄铁囚笼。 时光在这样的悔恨和懊恼之中消磨,眨眼一个月便过去,李元青也想通了许多,既然无力改变那便只有默然接受,心境越是平稳之后,惊痫之症便越是很少发作。 刑部的量刑文书也终于下放到了府衙,递交文书到李元青的手里时,李元青轻轻解开文书,展开之后一字一句地阅读:刑檄第二百零七号注,云南府南广郡五德镇平阳人罪犯李元青,因同年夏月杀害张乔松一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但念其身在捕门亦曾为朝廷效忠,拟判刺配漠北极寒之地充军为奴,终生不得回王土归化之地及宗族所籍之地,若有生之年遇赦亦可回宗籍之所,檄令全国各州府衙门。 读完文书之后,便来了三四个力大持刀的捕快,一齐钻进囚笼,为李元青带上了枷锁和脚镣,看着李元青已无反抗之力,方才收刀入鞘。其中一个脸黑的捕快,自腰间摸出一个紫色鎏金的小盒子,说道:“待会儿你莫要紧张,更勿妄动,须在你左脸上刺一字,以便到了发配之地明示其身。”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想今日毁容恐此生再难立身于天地,可悲可叹!”李元青口中言语说得极其壮烈,身体却纹丝未动,似乎知道反抗也是徒劳,像是将死的鸟儿哀鸣一般。 “你可以在你的姓氏名字之中选一字,亦可选通用的‘奴’字。”黑脸捕快问道。 “那便刺个‘青’字吧,既是刺青又是我名,总比奴字来得文秀些。”李元青坦然地自嘲自解。 心中却已是感慨万千,当初为了做官甘愿做了权贵钟鸣的家奴,如今坐牢反倒真正做了万人的奴才,或许这一辈子总要为奴的吧! 黑脸捕快从紫色的针盒里取出一根银针,银针与食指一般长短,在李元青的脸上每刺三下,便要回到紫色的盒子里蘸些青色的墨,又再刺三下,又回蘸一下,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将整个‘青’字刺完。 刚开始下针的时候,捕快下针速度极慢,并不算疼,将整个字的轮廓刺完之后,捕快下针的速度变得极快了,但也不算疼了,因为整张左脸已经麻木了。也或许是捕快加了些麻药,但对囚犯是决计不会如此浪费药物的,应该就是麻木了。 第八十章 金碧交辉 捕快在李元青的左脸刺字完成之后,便扔了一块浸泡过酒精的纱布给李元青,并且说道:“将纱布覆盖在刺字的地方,明天一早伤口便会愈合结疤,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午时自府城北门而出,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再回到云南这块沃土睡上一觉了!” 四个捕快钻出囚笼,反手又将囚笼锁住,便高兴地喝酒去了。 李元青将纱布覆在左脸的刺青上,脸上的疼痛倒是可以一时缓解,也可以渐渐愈合而至不痛,只是刺在脸上的屈辱却一辈子也洗不干净了。怕的是心中的疼痛,更可能是一辈子的折磨。 这一夜,注定会是难眠的一夜,背井离乡,从此就要与故乡人物远离了,漠北的天空究竟是怎样的?是冰天雪地吗?还是荒无人烟。 不敢想象明天,那就只能回首过往。 每每想起老张头无辜的面容,想起母亲哭泣的模样,心中总是莫名的疼痛,满是懊悔和自责,这一辈子或许真的就要活在这样的苦海之中,谁也搭救不了的苦海。 若是当初没有选择离家出走,没有选择学艺万人敌,就算受些屈辱,总算能安安稳稳做个市井小民,至少还能侍奉双亲,至少不用深陷牢狱,有个自由清白之身,夫复何求! 无论怎样,天总会亮。 当第一抹光明照进囚笼的时候,李元青才知道,光明终于还是要来的,整理心情,从新出发才是唯一的活路,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那个幕后操纵的元凶,才能给老张头一个交代,只有活下去,才能给父母双亲活着的希望。 熬到了中午,四个青衣捕快打着包袱,拿着齐眉棍,腰间挂着钢刀,打开囚笼的大门将李元青拖了出来。 终于跨了出来,一步便是自由,一步便是生死。 “走走,走,快跟上!”四个青衣捕快,前面两人领路,后面两人押送。 无论如何使劲,李元青始终迈不开步子,一来十余斤的脚镣实在沉重,二来多日未曾进食营养,都是裹腹的粗粮,何来的力气大步赶路。 用了一个时辰,整整一个时辰,才走到了省城的北门,不过短短一二里路程。省城北门是金碧坊,在云南是有名的景观之地,也是送别之地。 金碧坊是由两块巨大的牌坊组成,两块牌坊高三丈落地宽四丈二,各有六根柱子落地支撑。一块是金马坊,一块是碧鸡坊,金马坊东临金马山,碧鸡坊西靠碧鸡山,两山相对而望,两坊想邻而对,两座牌坊雕梁画栋、檐角飞翘,倒也与这金碧二字相得益彰。 金碧坊闻名遐迩却是因为每隔六十年便会出现一次的奇观。当太阳将落,余晖从西边照射碧鸡坊,倒影投到东门街上;同时,月亮刚刚从东方升起,银色的光芒照射金马坊,将倒影投到西门街上;两个倒影渐移渐近,直至最后相互交接,这就是六十年才出现一次的日月同空、金碧交辉,金碧坊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走出了金碧坊,李元青默默地看着这牌坊,心中无限怅然,六十年才能得遇一次的金碧交辉,六十年后还能活着?还能再回来看这金碧交辉?不觉潸然泪下,心中更加不舍留恋,留恋故土。 “捕快大哥,我可不可以捧一捧故乡的泥土带走?”李元青问道。 “可以啊,不过你把泥土放在哪呢?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袖兜。”捕快戏谑地问道。 “你就捧一捧放在嘴里吧!”另一个捕快笑着说道。 李元青默默蹲下地来,因为双手已经铐在头上戴的木枷里,不能用手去捧地上的土,只能趴在地上,使劲将木枷压住,低头用嘴去衔,却因为这头上的枷锁实在太宽,脖颈又实在太短,根本够不着地上的泥土。 两个捕快从身后一把提起李元青,“别在这装作一副文人雅士的情怀,好好去你的漠北做个听话的奴役!” 李元青默然无语,诚然,这又有何好留恋的,故土并不属于落拓的浪子,更何况还是一个落魄的奴役。 至此,李元青前行的路途再未回望一眼,六十年也未再踏足金碧坊,一生也未得见金碧交辉的奇观。 李元青从此也有了怀念的故乡,有诗为证: 我没有故乡 因为我从未漂泊 也不是浪子 所以没有怀念的故乡 这儿是我的家 生在这儿 长在这儿 根也在这儿 这山,都是些无名的青峰 没有山林野物 也没有风景名胜 山上种满了玉米、土豆 朴实如这一方人物 这水,好似掉落凡间的匹练 该是哪位仙子的水袖? 呵,这人间的瑶池 住着精灵大鲵 呵,这杰灵之地 也住着勤劳与善良 我爱这片沃土 爱得深沉也爱得热烈 白水江畔大五德 第一 章 十大弟子 苍山之麓,洱海之滨,坐落着南诏古国的都城大理。 大理郡是云南府内第一郡,虽是郡制都城规模却与省府昆明相差无几,因其曾是南诏古国的旧都,如今下划为郡却是极尽富庶之郡。 大理城距离苍山四十余里路程,苍山十九峰天下闻名,北起洱源邓川,南至下关天生桥,巍峨雄壮、绵延横亘,自北而南依次为:云弄、沧浪、五台、莲花、白云、鹤云、三阳、兰峰、雪人、应乐、观音、中和、龙泉、玉局、马龙、圣应、佛顶、马耳、斜阳,南明离火剑部坐落在云弄、沧浪二峰之间,将原本相邻的二峰联结,好似一座天空栈道。 云雾之中,南明离火剑部的演武场,数百名弟子整齐练剑,个个白衣胜雪,手中长剑似银,在云中雾里好似仙家子弟,偶有些微的绿黄之色,也被淹没在这无边的白色浪潮之中。 站在高台之上带领弟子演练剑术的男子剑术精湛,手中一柄长剑格外显眼,通体赤红遍布火纹,挥舞剑招竟好似提起一条条小火龙凌空飞舞。近了看,男子头上长发扎成一个大辫子,盘在脑后一定麒麟毡将发辫扣在脑后。 台下也有一抹绿色格外显眼,翠绿莹透的长剑挥舞,细看之下竟是一支竹节一般,丝丝翠绿节节通透,与这台上赤红的火龙相应争辉。 “停!”高台上的男子停止了演练,转过身来面对台下的数百名弟子,居然是赵麟,南广郡铁剑门大师兄赵麟。 台下第一排赫然站着沈瑶、钟宝、雷恨和几个陌生的面孔,一共九人站在台下第一排。 雷恨当日被钟宝打败,原本是没有资格被保送南明离火剑部的,后来却被成铭吴旭带到剑部的杂役门,硬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爬到了内门弟子的位置。 “大家稍事休息,师傅今日回山定会亲赴演武场,观看我等近来习练武艺的进展,师傅亲临大家一定拿出十二分精神演练剑术。”赵麟在台上倒提长剑侃侃而谈。 “师傅亲临,自当全力以赴,岂能与平日习练一般的戏耍!”说话的是一个阴阳怪气的年轻人,一身白衣,更把皮肤的苍白衬托到没有一丝血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捏着兰花指诀。 “寒星月,那意思方才你演练剑术都是戏耍一般咯?”赵麟问道。 “是又如何?”寒星月怼道。 “师傅下山寻宝,责令我带领师门众师弟习练剑法,若是师弟们怠惰,便是我的责任,今后我会格外照顾寒……寒师弟还是寒师妹好呢!”赵麟又岂会放过个嘲弄寒星月的机会。 “赵麟,你这是人身攻击!”寒星月指着赵麟说道。 “不,不,我这是性别歧视!”赵麟笑着说道。 “你,你太可恶了,不要仗着师傅宠你,出了这山门,早晚我要杀了你!”寒星月冷冷地说道。 赵麟也是心中一寒,这寒星月或许武艺不及自己,但是寒家可是云南府内赫赫有名的暗器世家,于暗器用毒杀人一道也是恶名远播,但是寒家在江湖上却不受待见,故而转投剑门,这才拜在南明离火剑部这样的武林正道大派之下。 心中虽如此想,明面上却不能输了场子,赵麟还是勉强应答道:“只要你有本事,杀了便杀了,每天江湖上都要死这么多的好汉,谁又能把谁怎样!” “都闭嘴吧,为尊者不智,下位者不尊,同门有甚好争斗的!”说话的是卓林,一向聪明自负的卓林。 “哈哈,一个圈里的狗,谁咬谁都一样的。”说话的是邹千山,虎背熊腰的彝族部落少年。 这骂人的话才真正惹起了众怒,“刷刷刷”长剑出鞘,彝族少年处变不惊,横祭出手中长剑,便是以一敌众也不惧怕。 “我就喜欢看你们剑拔弩张的样子!”站在最边上的一个妩媚女子说道。 “孙月娘,若天下的女人都似你这般用心恶毒,真不知道这世道要乱成什么样子”沈瑶居然也加入了战团,开口对着那妩媚女子说道。 原本世上的女人总愿与女人争斗,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总喜欢与同样漂亮的女人争斗。 “都给我住手!”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厉喝。 来人五十岁上下,身穿黑色锦缎紧身长衫,精神矍铄,一根玉簪将银色的发丝整齐光滑地束在珍珠冠下。 “师傅!” 数百名弟子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请安,在高台上的赵麟来不及走下亦半跪在地。 南明离火剑部掌门人--南宫云! “都起来吧!”南宫云走上高台说道。 赵麟识趣地退后两步,紧紧站在南宫云的身后,却并未走下高台和众弟子站在一起。 “老远地听见你们口舌争斗倒是不分伯仲,不知你等武艺是否也与这口舌一般凌厉!”南宫云有些怒气地问道。 台下众弟子噤若寒蝉,南宫云对门内弟子异常严厉,管束门下弟子的门规极严,稍有差池便会将犯错弟子逐出门墙。 “眼见着下月便要赶赴cd参加御剑城三省会武,尔等不知勤练剑术,届时好为师门争光,却在这逞口舌之利!”南宫云说到此处火气更盛。 “更可气的是尔等十人,为师亲授武艺,立尔等为十大内门首徒,不思同心同德光耀师门,反倒是处处争斗!”南宫云说到此处已近咆哮,声威更盛。 赵麟、钟宝、卓林、邹千山、林宁、雷恨、寒星月、孙月娘、沈瑶、陆雨生,十人纷纷跪倒匍匐在地,齐声道:“弟子知罪!” “知罪有何用?江湖本就是强者为尊的,我要的是你等武艺出类拔萃,出去能不被人欺负,不辱没了师门,这才是我的希望,不是希望你们成天畏首畏尾!”南宫云苦口婆心地说道。 “尤其是你赵麟,为师寄予厚望,将本派之宝南麟剑赐予你还不知足,成天与师弟们争这无谓之气,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有朝一日能够接过我手中的南明离火剑!”南宫云恨铁不成刚地说道。 如此一来,更是惹得众多弟子心中妒忌,南麟剑本已就是难觅的好剑,如今居然亲耳听见这赵麟居然是师傅选中培养的掌门候选人,连南明离火剑都欲要传,任谁心中都会难免生出妒忌。 “三省会武,云、贵、川三省成百上千的青年才俊济济一堂,你们这样的武艺修为根本算不得什么,倒是一腔的傲气和窝里斗算是上乘一流,我是怕你们出去丢人现眼!”越说越气,南宫云说到此处居然拂袖而去,原本的武场演练也取消了,根本无人敢问,连武场远处的师门长辈也只是谈笑着离场而去。 数百弟子作鸟兽散,瞬间便各自回山去了,云弄峰与沧浪峰的弟子最多,一路上议论之声也最多,其他峰上弟子极少,走得稀稀落落。 赵麟回到云弄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不怪别人只怪自己,若是不成气候怎么回到铁剑门争光争脸,这里的每一个青年才俊家世背景都比铁剑门要好,若是自己仍旧这般幼稚,将来是扛不起铁剑门的大旗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赵麟拿过南麟剑,仔细地擦拭一番,准备入夜后自己到云弄峰山后练剑去了。突然就响起了敲门声,是雷恨、钟宝、沈瑶三个来了。 刚来南明离火剑部之初,几个初来乍到没少被门内的师兄欺负,三个人只能紧紧抱团,直至后面雷恨从杂役房里出来,四个人便组成一个互相照应的小团体,不报团的话,可能早已被剑部里入门早的师兄们欺负够了。 “麟师兄,还在生什么闷气,咱与寒星月、邹千山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争斗了,先忍忍,等三省会盟咱们拿到胜出之后,那一伙自然就没有脸面了,再说了师傅言语之下还不是护着你的,连南明离火剑都想亲传给你,你还有啥好生气的。”雷恨劝说道。 “是啊,据我所知,三省会武的比试,你我的水平也算上乘,没有师傅说的那般严峻,定能拿出个好名次,到时候咱再秋后算账!”钟宝骄傲地说道。 “我倒是没你们那么多想法,只要是麟师兄不高兴,我便觉得没意思了”沈瑶也闷闷不乐地说道。 “我生的是我自己的气,师傅说得对,我是大师兄,格局胸襟都实在狭窄,我的目光应该是在三省会武之上展现风采,却成天与寒星月一伙斗气!”赵麟自责的说道。 “不是我们与这伙小人斗气,而是他们实在过分,总与师兄你过不去!”雷恨说道。 “算了,不说也罢,你们来找我干嘛?”赵麟问道。 “听说师傅召集其他诸位师叔长老在密室开会,商讨下个月赶赴cd会武的事情,除了我们十大首席弟子之外,还会从内门弟子中的挑出前二十名与我们一起比试,再确定赶赴cd会武的名额,正如当年我们在乌峰山的选拔比试一般。”钟宝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一晃眼已经是一年多了,真不知道父亲在铁剑门过得怎样,赵麟心中对比试的消息并不感兴趣,反倒生起了一股思乡情怀。 “随他吧,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争取也不一定能是你的。”赵麟叹气说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赵麟下了逐客令,转身继续擦拭南麟剑上的火纹。 第二章 白衣公子 赵麟提着长剑独自走出了房间,只想一个人安静地走一走,顺着路边走边想,不觉竟走到了后山禁地。云弄峰本就高耸入云,后山禁地又是山巅一块宽阔平地,长宽也不过四五丈,平素是禁止弟子上去的。 此刻的赵麟也未想这么多,来已经来了,反正这山顶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石桌,四个石凳,想来也是师傅心情不畅之时为了来此地远眺散心所打制的,既如此反正无人看见,便上去坐一会也无妨。 赵麟坐下来,果然是一处观景的好地方,此刻月亮已经爬上山顶,云朵月亮都分外好看,只是赵麟心中却在思考,这每日辛苦学艺有甚意义,武道一途本就没有尽头,在这南明离火剑部学成之后,是否又要如在铁剑门一般,又被选拔而出去更高级的地方学艺,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为何,就是为了不断地学习这所谓的高深武艺,学来又有何用,于活着又有何意义? 从小在铁剑门就是为了学艺,比所有的师兄弟辛苦练习,最后就是为了离家四处学艺,那学这武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父亲一辈子留在铁剑门,而自己一辈子就为了所谓的光耀铁剑门而不断地四处拜师学艺,实在太无趣的生活,这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学了万人敌,最终又有什么意义?啊?啊!啊!”赵麟一把抽出长剑,对着月亮扔了出去,直欲一剑飞刺过去,将这月亮夺下天空,实在无处发泄。 南麟剑朝着月亮飞出数十米,竟又诡异的调转剑头飞了回来,以更急更快的速度朝着赵麟飞了回来。 赵麟一个侧身躲开,南麟剑直刺入坚硬的岩石地上一尺,兀自晃动不停。 “究竟是谁?出来,不要鬼鬼祟祟!”赵麟大喝一声。 “你叫我出来,我偏不出来,你又能奈我何?”黑暗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约莫三十来岁的声音。 这声音无处不在,根本无从听音辨位,赵麟也不慌张,笑着说道:“无名鼠辈,那你便躲着吧,躲在烂水沟石板下,一辈子享受藏在黑暗里的感觉。” “我就偏要出来!”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就冒出一个人来,三十岁上下,面容俊美,一身白衣,白衣上满是云纹龙鳞,头发轻轻披散在脑后,手中拿着一柄折扇,一身华服的贵公子。 白衣公子也不多话,以折扇为兵刃,抬手便是一击,直取赵麟面门。 赵麟反手拔出南麟剑,以剑来挡,竟是一把铁扇,剑扇交锋激起点点火花。 只是三招过后,赵麟便被震退开去,只是轻描淡写随手拈来的三招便将赵麟震退,足见此人武艺之高,赵麟心知不是敌手,便停下攻势,问道:“阁下何人?为何擅闯我南明离火剑部禁地?” “我是你大哥,这次是专程寻你而来。”白衣贵公子说道。 “阁下是否认错人了,南广郡铁剑门赵麟,家父赵克明,我从来没有阁下这样的大哥。”赵麟说道。 “那不重要,将来会有人告诉你的,我今晚就是来救你的。”白衣贵公子莫名其妙地说道。 赵麟也莫名其妙地问道:“救我?” “不错,拯救你的心魔。”白衣贵公子说道。 “方才听你在崖山呐喊,你已有了心魔,武道一途就怕着了魔道,一旦走入了旁门左道,便无法专心致志地修炼,前功尽弃岂不枉费了功夫。”白衣贵公子说道。 “方才你不是向天呐喊,学武有何意义,便是学到万人敌又有何意义?”白衣贵公子有些怒意地责问道。 “方才我三招便能将你震退,如果你武艺比我强上许多,被震退停手的便是我,;方才我躲在暗处,要取你性命只是抬手便可办到的事情,除非你武艺强过我,不然你就只有死;这便是学武的意义,至少可以不受人摆布,可更好更安全地活在世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白衣贵公子居高临下,轻蔑无情地说道。 “想通了?这便是学武的意义!强者恒强,除了不断努力让自己变强,别无他法,因为江湖就是个强者生存的地方。”白衣贵公子说完之后,便闭嘴不言,慢条斯理地坐在了石凳上,欣赏起远处的月色,似乎只差一壶美酒罢了。 赵麟默不作声,轻轻将南麟剑收回鞘中,抱拳道:“多谢!告辞。” “等等,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给你送点礼物。”白衣贵公子站起身来拦住赵麟。 白衣贵公子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伸手递给赵麟,说道:“这是鼍元丹,没啥大的功效,就是能随便增加你三、五年苦练之内力。” “素昧平生,我凭什么相信你?”赵麟问道。 “就凭我武功高过你十倍,但是却不杀你!这理由足够了吧!”白衣贵公子说道。 “这倒是足够了!”说完,赵麟一把接过了锦盒。 “以我们家族的遗传之力,你的武功进境应该比这快上十倍,可是父亲偏要安排你流落江湖,说是让你历练世俗,如今武功竟如此不济!”白衣公子叹息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的确不是你的兄弟!”赵麟又一次反驳道。 白衣公子不置可否,也不辩驳,“反正你既不姓郭,也不姓赵,你与我的姓一样的尊贵!” 赵麟更是无奈地笑道:“你高兴就好,告辞。” “别走,你不是下个月要去锦城参加比试,若想在武场上独占鳌头,你就得听我的。”白衣公子说道。 “莫不然你还要教我武艺?”赵麟问道。 “咱的家传武艺你暂时学不了,还是好好苦练苦练你手中的宝剑吧!”白衣公子道。 “那你怎么帮我独占鳌头?”赵麟饶有兴致地问道。 “跟着南宫云上山一个月,我从没看见过这老头子的离火剑,我就在这山上找了半个月,终于被我找到了,原来就藏在这山顶的密室里!你只要拿上宝剑,锦城比试就绝无问题了。”白衣公子得意地说道。 却没有想到这赵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到底是谁?潜入我派禁地觊觎镇派之宝离火剑,居心何在?” 白衣公子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一般,止不住地笑着说道:“就那破剑我还瞧不上眼,就算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十大名剑我也不稀罕,我只是觉得这离火剑反正早晚是你的,何不自取,那密室之中还有离火剑法和炎心决,以你的领悟力只要修习数月,便可比南宫云那个半吊子离火剑法厉害!” “满口胡言,我师傅研习离火剑法数十年,岂是你说的那般不堪,料你便是想要撺掇我去盗取宝剑,你好从中取利吧!”机智的赵麟很快便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南明离火剑法其实越是修习威力越是弱化,南明离火剑真正的威能便是依靠用剑者体内的阳元增益,可是男人四十岁之后便是体内真阳衰退的开始,所以越是往后修习,威力越是大不如前,这就是为何近年来南宫云足不出山的原因。”白衣公子言之凿凿,赵麟心中也在细细分辨,试图找到破绽。 “正因为有此原因,所以我才劝你早取了剑法和心决,反正就当是给你练着玩,若是哪一天你破了身子阳元尽泄的话,就别练这没用的剑法了,反正咱家的武学是世上最顶尖的武学,够你学一辈子的了!”白衣公子说得轻巧,似闹玩一般。 “滚!一派胡言。”赵麟愤怒地拔出手中南麟剑。 “好好,信不信由你,你手中的南麟剑便是打开密室大门的钥匙,入口就在这石桌上!”说完白衣公子急急后退,生怕赵麟会动起手来。 “你只管进去,我会拖住南宫云一个月,若是修习炎心决时,记得服用我给你的鼍元丹,除了增加你的内力还可以避免修炼炎心决时炎火攻心!若你不进去,我可以保证半个时辰之内,南宫云便会知道你今夜擅闯禁地的事情,你难免会被逐出门墙灰溜溜地回到铁剑门。”说完白衣公子消失在了黑暗中,得逞的笑声还在暗夜之中飘荡。 赵麟心中犹豫不决,究竟该不该相信这白衣男子所说,但是以这白衣男子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如此素未平生又有何欺骗的理由,若是真被师傅发现了擅闯禁地确实少不了责罚,左思右想,好男儿就该趁势而为,正好一探究竟,若是假的也无所谓,反正责罚也是少不了的,下定决心之后,赵麟便走到石桌前查看。 圆形的石桌中间果然有一个不规则的瘪口,瘪口周围一个不明显的圆线包围着,细看之下瘪口确实与这南麟剑差不多宽窄,赵麟拔出鞘中南麟剑,缓缓地朝着瘪口插进去,轻轻试着往右边旋转,果然能够扭动瘪口! 石桌开始缓慢地往右边移动,赵麟侧身站在一旁,石桌移动一米便在地上露出一个四方形的洞口,洞口处一道石梯往下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 赵麟心中已经相信了白衣公子所说的话,这的确是南明离火剑的藏剑之地,忐忑之余,赵麟一把拔出南麟剑,一步跨进了密室,石桌缓缓地移动回来,正好堵住赵麟身后的洞口。 第三章 离火炎心 洞口关闭之后,赵麟沿着石梯往下走十余步转了个弯,眼前便豁然开朗了,一间石室开凿得齐整,四面石壁上悬挂着四个硕大的夜明珠,墙壁上还涂满了白色的反光漆,整个房间亮如白昼。 密室里面并未堆放多少奇珍异宝,空空如也,最左边一个大木柜,上面堆放着十来本书籍,其他无有,就只有密室中间一个石台,上面放置着一个透明的水晶剑匣,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柄宝剑,剑体淡黄无光,剑柄乌黑古朴。 赵麟一步跳进了密室中央,径直朝着石台走去,料定这便是镇派之宝南明离火剑。 赵麟轻轻抚摸着水晶剑匣,指尖还未触摸到匣子,便已经感受到浓浓的寒气,但这寒气也煞是奇特,紧紧围绕在剑匣子周围却不往外逸散。赵麟缓缓地抚摸着剑匣,摸到中段的匣扣,轻轻吸了口气,顺势掀开了剑匣。 剑匣子打开的一瞬间,一股热浪即从匣子中扑了出来,人类天性之中的本能反应促使赵麟迅速遮面后退,直退到了石壁旁边才停了下来。整个密室之中被火光滔天,无形的火焰无处不在,密室里的温度骤然上升,再看剑匣子里的南明离火剑,通体赤红,剑身上跳跃着无数细小的火焰! 水晶剑匣居然是专门制来盛装这离火剑的,想来这水晶剑匣也不是凡品,不然如何压制这滔天火炎。 的确不凡,这水晶剑匣乃是北极深海寒冰水晶所制,虽是寒冰为引,却有水晶为体,丝毫不惧高温。 赵麟一步冲到剑匣后面,迅速地将剑匣扣上!霎时,整个密室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夜明珠莹莹而亮。 “果然是柄神兵!居然能够附带高温灼炎!”赵麟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不对!”赵麟很快便发现了问题,“若是剑身附带烈焰高温,虽能伤人也须伤己,那使用者的手臂岂不伤残!” 赵麟仔细回想先前密室里的火光,虽然自己本能感觉到热浪袭来,还有室内温度升高,但是关上剑匣便什么也没有,若是高温的话,书柜上的古书岂不燃烧,那就是幻觉! 其实这种乃是剑灵,但凡江湖上有名的绝世好剑,无论品级大多都已通灵,剑灵藏在剑身里,越是品级品相好的剑灵,在后期对使用者的增幅上就越大,剑灵可以增幅使用者的精神力,也可以压制对敌者的精神力,所以越是剑术高超的剑客,越是需要一把超凡的神剑。 赵麟尝试着又打开了剑匣,热浪和火光都没有先前旺盛了,只是火光铺满了整个密室,想来是剑灵已被压制太久,甫一释放间,便产生了方才那般强大的热浪火光。 赵麟伸出右手,轻轻握住原本乌黑此刻却已暗红的剑柄,剑柄上的纹路此刻才清晰了起来,居然是一只麒麟,绕着剑柄雕刻,火光映衬之下栩栩如生。 一把将南明离火剑提起,仔细端详片刻,腰间的南麟剑居然在此刻嗡嗡作响! 难道是一对子母剑! 赵麟用左手反手把出了南麟剑,将两柄剑放在一起,仔细品望,对比之下,无论品相还是剑身的纹路,南麟剑都比不过南明离火剑,南明离火剑剑身纹路更张狂霸道,剑身上隐隐跳跃着些小红炎,不过这两柄剑确是一对子母剑无疑了! 将南麟剑放入水晶匣子里扣上匣扣,南麟剑瞬间变得暗淡无光,赵麟此刻真正相信白衣公子所说的话,仔细把玩着手中的南明离火剑,又回想方才白衣公子所说的话,心中不断犹豫着,这样算不算欺师灭祖,可是按照白衣公子所说,若是越早修习南明离火剑威力便越大,而且修习成功之后也算是为师门争光,怎算是欺师灭祖,就是师傅想要责罚也不会吧,每一个为师者不都是希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吗! 赵麟想定了便拿定了主意,紧紧握住南明离火剑,越看越是喜欢。只是去哪里找合适的剑鞘呢?这样的寒冰水晶更是可遇不可求的,但也总不至于总是这样手提着,赵麟想了想,将剑鞘放入原本属于南麟剑的剑鞘,只是剑身长了一些,还有三寸留在剑鞘外面,但总算也给南明离火剑暂时找了个合适的归宿。 既然南明离火剑在此处,想必那个神通广大的白衣公子说的话便是真的,离火剑法秘笈和炎心诀必然也在此处。 赵麟几步走了过去,去书柜上翻捡秘笈,心中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毕竟如此奇遇,虽然来得有些不甚光明磊落,但师门也无明文规定说是不可,就是早些日子出师下山而已,又不做不利于师门的害理之事,心中尽量如此劝想也就释然了。 拣出一本秘籍,《狂战刀》,又拣出两本《薛家剑法》《东郭六剑》,又拣出几本都是些三流剑谱和功法,每本书的扉页上都注明了,收录时间和收录人,都是历代掌门凭离火剑挫败强敌之后的战利品。 南明离火剑部在云南府境内传承数百年,密室禁地之内的藏宝绝不会单只是几本二流秘笈,可是连镇派之宝南明离火剑都是置放在这桌上,难道这离火剑法和离心诀竟要埋地三尺来藏! 赵麟再次放眼逡巡整个房间密室,除了石台供奉离火剑,便只有眼前这和书柜,其他又无显眼之物,以离火剑和寒冰水晶剑匣里面和周围都是决计不可能置放秘笈的,因为任何秘笈都只能常温避光才能长久保存,那唯一的就只有眼前的木柜! 眼前这个七尺高三尺宽的木柜,三层横框,置放着十余本秘笈的木柜。 赵麟用手轻轻抚摸着木柜,仔仔细细地摸揣一番,从柜子顶部到底部,柜子表面光滑如新,而且是使用昂贵极少的桐树油浸泡过,能经百年而不腐,最终结果却一无所获。 越是如此,证明这柜子越有问题,赵麟走到柜子旁边,准备用力推开柜子,看看这柜子背后是否藏有其他。 用力一推,柜子果然动了,不过柜子底部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只能顺着早已卡住的槽横移到旁边。赵麟俯下身去查看柜子底部,原来柜子底部被一个石槽死死卡住,看来这柜子是个人设的机关无疑。 将柜子推行一米之后,柜子便卡住了,再也无法推开丝毫,赵麟走到柜子前面,定睛一看,光滑的石壁早被掏出了一个框,这个石框大小与柜子大小正好一致,柜子正好可以遮挡覆盖住石框。 石框深入石壁,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黑魆魆的深不见底。 赵麟伸手从石壁上取下了一颗夜明珠,照着对着石框里面晃了晃,居然只是一个能容三人的狭窄黑洞窟,并无前进的道路。 猛然间,脚下传来一声哀鸣“呜呜!” 赵麟低头一看,这石框后面掏出来的黑洞窟下面居然是一面玄铁网盖,竟不是石质地板,这仅仅只是一个入口!不过这入口被玄铁网锁住了,铁网下是深不见底的暗黑深渊。 赵麟俯下身来用夜明珠往下照,光源根本到达不了深处的黑暗,倒是听见了几声锁链拖地的声音,赵麟毛骨悚然地站起身来,猜测这地底下必然是锁住了异兽,不敢贸然继续查看了。 站起身来,赵麟仔细看了看这仅容三人的石窟,只见正前方的石壁上有模糊的几行字:南明一脉全凭一剑,得剑者便是南明之主,自开山立派以来从无嫡传之规矩,凡进得此洞安然而返,必得炎心神诀,称南明剑主,南明真人创窟留字! 在旁边不远处又有十余行稍微清晰的刻字:本座乃是南明离火剑第六代传人玉立子,行至此处便是机缘,前四代掌门无一人敢入此洞,致使本门日渐式微!今日本座年满四十之年,而武道一途却未到不惑之境,故而再不愿惜命如此,若能进入离火洞,习得炎心诀方才能是真正的南明剑主,后辈若有能入此洞者,慎之,慎之,玉立子留字! 赵麟读完之后,略一思索,吓了一跳,创派至今共传十二代掌门,除去开山祖师和第六代祖师爷,其他十位掌门都无胆量进入这洞窟之中,料想这洞中必定凶险,不然这么多师门前辈少不了惊才绝艳之辈,都不敢贸然进入。 不过这也恰巧证明了这南明离火剑为何只有四十年威力,但凡男人年过四十之后便再无雄心壮志,人生七十古来稀,谁还要拼死去学那高深武学,终了也难逃一死,若是学长生之术还有得一搏。 但是此刻的赵麟却不一样,年方二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本就要追逐不凡的人生,此刻奇遇就在眼前怎可轻易放弃,第六代祖师爷四十岁尚且还有拼死一搏的雄心,难道二十岁的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四十岁六代祖师爷的雄心!要想人前显贵,必将人后吃苦! 而且如今已然犯了师傅的禁令,若是学不会这离火剑和炎心决,出关之后少不得要受责骂,若是进入洞中侥幸习得炎心决,一切便都不是问题了。 赵麟俯下身用夜明珠仔细地寻找铁网锁口,只有打开铁网才能进入这洞窟之中。 第四章 火龙蝠王 赵麟顺着铁网周围摸了一转,在刻字石壁的最下端摸到了一个铁扣,铁扣却是由内往外而扣,一根拇指粗细的小铁棒别着扣子,只要拉开小铁棒,铁网便会往下掉,掉下之后若是铁网反弹回来,小铁棒又会自动别上,这是预防进入的人后悔了又跑出来,真是条有去无回的路啊! 赵麟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南明离火剑,生怕跌落下去是万丈深渊,“咻”的一声,拉开小铁棒,趴在铁网上的赵麟瞬间便跌落黑暗之中,下坠速度很快,赵麟的声音犹在,人已跌落洞底,这一跌少说也百十来米深,越往下感觉空间越是开阔,空间气息流动越是顺畅。 赵麟跌落在一个水潭之中,水潭深有十余米,若不是有这水潭,就算赵麟武艺还不错,如此高度跌落下来也少不得伤筋动骨。 这是一个天然地底泉眼,却是人工凿出的水潭,不得不佩服这开山祖师的鬼斧神工,居然想到在这云弄峰内凿出这样一个密室水潭。 赵麟游到水面,爬出水潭,坐在岸上不断地喘着粗气,黑暗中只听得见岩石上一颗一颗滴落在水潭里的水珠声音,赵麟喘气的声音在黑暗中更显得分明,一呼一吸间都显得静寂突兀,不由心中害怕,赵麟抬眼望向周围,又全是黑暗,原本我在手中的夜明珠也落在了水潭里,根本找不到了,只有拼死命用双手抱住的南明离火剑还在手中。 机智的赵麟,一把拔出鞘中的南明离火剑,瞬间火光大盛,照亮了方圆十米之地,这已足够了,已足够让赵麟安心了许多。因为人类天性对于黑暗的恐惧,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赵麟心中一喜,自己对自己说道:“这倒好了,以后天黑赶路还可以用来照明,不用再举着火把又怕风吹。” 若是洞外的南宫云听得这话,还不气得发疯,威名赫赫的南明离火剑到了手里居然成了照明赶路用的火把! 赵麟高高举着南明离火剑,用力往四周晃了晃,还是一眼根本看不完的全是黑。 赵麟大吼一声“啊!”。 半晌,回音才至,想来这洞底少说也有方圆两里之地,又无光源可寻,抹黑瞎眼地如何寻找炎心诀,而且之前在洞口听见的吼声凶厉,想必这黑暗之中必定藏有凶兽,还得处处小心才是。 朝着水潭相反的方向,跟着手中离火剑的红光指引,一路缓慢地走着。借着红光,赵麟一路仔细地寻找着,赵麟不会怀疑白衣公子所说的话,不过心中已经觉得有些被坑了,这白衣公子定然早已知道这地洞,却故意隐去这地洞不说,偏以宝剑秘籍相诱,自己如今下了如此深的地洞之下,也不知道能否寻到炎心决,便是寻到了又要如何逃生出去? 赵麟此刻也不敢乱想,只是小心翼翼地走着。 走在这四下空旷黑暗的地方,到处都是危险,尤其后背总是感觉有风。终于找到了一块两米高的石柱,赵麟背靠着石柱坐了下来,终于有一个安全的后背作盾,全心面对眼前的黑暗了。 赵麟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想想该怎么出去了,现在的赵麟根本不想寻找什么炎心决了,只想赶紧出去跟南宫云认错,便是逐出门墙也认了,越想越是后悔,竟愚蠢到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给坑骗了。 那水潭又是一个死水潭,不然跟着水流的方向就可以找到出口;又没有光源,不然跟着光源也是能够找到出口的;这阴暗潮湿的地方,若是三天过后,肯定要被饿死,也不知道那水潭中又没有鱼,就算有鱼恐怕也是食人鱼,赵麟是不愿再回到那冰冷刺骨的水潭中了。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便是原路返回,可是如此百米深的地洞,一跃不过十米,中途若没有攀爬借力的地方,如何可以跃出这百米深坑。这地洞是越往下越宽,如今身在最底层如何能够攀爬上去。 每一个身在最底层的人都是极难往上攀爬的,生活总是如此!更何况绝境逆境的攀爬,那更是让人绝望。 左思右想,实在无计可施,绝望之余,赵麟只有去找那被关在洞敌的凶兽了。赵麟已经肯定了这洞中一定有凶兽,因为赵麟在洞口实实在在听见了叫声,凶戾无比的叫声。 现在唯一的活路便是主动去找那凶兽,在饿死之前还有余力与之搏斗,若不然便只有饿死之后被这野兽吃了。 赵麟心中还在犹豫盘算,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短促的呼啸,虽然极短但是动静不小,像一只大鸟扇动翅膀的声音。 赵麟猛地站起身来,后背紧紧靠着石柱,左右环顾,紧紧握住手中的南明离火剑,这是自己唯一的倚仗。 赵麟因为背后紧紧靠着石柱,完全放松了背后的警戒,殊不知一双硕大的红瞳正盯着赵麟的后背。 “扑,扑”两声,赵麟背后的红瞳瞬间便动了。 “咻咻”破空之声,好似利箭俯冲而来! 居然是一只巨大的飞禽! 赵麟早已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转过身来急急后退,黑暗中再没有依凭,只有面对耳听辨位,借助着离火剑的红光观察周身十米的范围。 “轰!”先前赵麟所靠的石柱轰然倒塌,竟被这飞禽生生撞碎了!这是何等异兽,居然能有如此钢铁之躯,不惧岩石悍然相撞。 “畜生!装神弄鬼,今天小爷就是专程来收伏你的,有种就出来!”赵麟情急之下,居然忘记了自己在跟一头来路不明的野兽说话。 也或许这是赵麟故意在壮自己的声势与胆气的吧! “哗哗哗”成百上千的展翅破空之声,有大有小,有短促的有稍长的。 瞬间整个洞中便亮了起来,红光漫天,整个洞中好似火焰烘炉一般,热浪滚滚。 赵麟这才看清楚了整个洞穴,地面倒是还算平整,不远处的水潭也冒起阵阵水汽,洞穴上方怪石嶙峋,经过数百年的水滴氟化,数以万计的岩浆石长短不一,好似一把把尖刀利刃欲直垂下落,而这些岩浆石柱上都倒挂着一只只浑身火焰的蝙蝠。 此刻照亮洞中的正是这些蝙蝠身上所散发出的火焰,这些蝙蝠身上的火焰与南明离火剑剑身上虚无的火焰不同,居然是实实在在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皮毛烧焦的味道,不多时,便有几只体型稍小的寻常蝙蝠,居然从岩浆石上落了下来,落在地上已经是烧得黑魆魆蝠尸了。 “造物竟如此神奇,蝙蝠自己身上的火焰,居然自己能把自己烧死!”赵麟笑着说道。 “吼呜”那在最中间一只硕大的蝙蝠好似能够听懂赵麟说话一般,居然愤怒地咆哮起来。 赵麟吓得不知道该往哪儿退,周遭都是这些蝙蝠,根本无处可退! 以赵麟的见识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些蝙蝠,因为这些蝙蝠本就是华夏中原少见的异种,这些蝙蝠名叫火龙蝠,来自遥远的番外波斯,生性喜好高温灼热地带,喜食各种金属补充体内能量元素,因而更需要大量的火焰高温消化体内的金属杂物,如此不断吞食金属亦不断吞噬火焰,只有如此依靠不断的高温和火焰才能维持,但是火龙蝠本身却是惧怕火焰的,只是在后天不断的吞噬进化而来的火焰中燃烧锤炼,直至最后死亡也终将归于灰烬。 “呜”躲在远处最大的一只火龙蝠低吼一声。 距离赵麟最近的一群火龙蝠便扇动翅膀,朝着赵麟俯冲而来,好似一支支燃烧的利箭。 赵麟根本无处躲闪,挥舞手中的南明离火剑,不断躲闪劈砍,以极快的速度和精准的预判,眨眼间便砍落了百十只火龙蝠,只是这数量实在太多,一人一剑根本应付不了,赵麟的后背早已被十余只火龙蝠咬伤,衣衫也被咬破烧焦。 又是不断的低吼指挥,源源不断的总有无数的小火龙蝠悍不畏死地冲来,尽管赵麟手中宝剑能够轻易解决这些火龙蝠,但是火龙蝠的数量实在太多,最后一定会被累死,或者被这些小火龙蝠蚕食而死。 赵麟已经意识到了最远处那只最大的火龙蝠,便是这成千上万的火龙蝠的蝠王。 擒贼先擒王! 只要先斩杀了蝠王,剩下的火龙蝠便不足为惧了。 赵麟全力挥击手中离火剑,等待着一个冲刺的机会,务必要一击而出,不然就会永远被这些小火龙蝠围困而死! “呜呜,吼咻”远处的火龙蝠王似乎已经感觉到了赵麟的杀机,居然加快了指挥火龙蝠的攻势。 赵麟心中也是一惊,这火龙蝠王竟能如此狡猾,好似通灵已开灵智一般。 如此便更不能久战,周围的火焰已经越来越盛,赵麟浑身汗如雨下,被这高温烤炙还要挥剑战斗,消耗的能量和气力也更大更快。 必须要速速斩杀这畜生! 赵麟右手使出一招“斜挑东阳”,顺势朝着左边伏地侧翻,借着身体伏地之势,蹬地借力一跃,凭借手中锋锐的南明离火剑,生生借着这一剑之威冲出了密密麻麻的火龙蝠包围圈。 第五章 离火连洞 借着一蹬之力,趁着一家之威,赵麟冲出火龙蝠包围圈,剑锋直指躲在远处岩浆石后面的火龙蝠王。 火龙蝠王丝毫不惧,待得赵麟剑光甫至,火龙蝠王挥动巨大的肉翅来挡这一剑,好似金铁交鸣,这火龙蝠王竟已将这肉翅锤炼如铁,一扇之力已将赵麟震飞出去,赵麟落地之后趁势挥剑再起,又是几路剑招攻来,仍然被火龙蝠王钢铁般的翅膀挡住,如此周而复始。 三十余个回合之后,赵麟仍然无法伤及火龙蝠王分毫,这南明离火剑并没有任何加持,如凡铁一般根本伤不了火龙蝠分毫。似乎连火龙蝠也觉得无趣了,巨力一扇之后,收拢巨翅,成千上万只小火龙蝠也纷纷收拢翅膀,瞬间整个洞穴之内便一片黑暗了。 这火龙蝠体内究竟燃烧了多少火焰,身体居然已足够照亮黑暗。 赵麟陷入黑暗的恐惧之中,慌张地挥舞手中的离火剑,好似萤火之光一般在黑暗中乱舞。 几番挥舞之后,剑招无果的赵麟歇了下来,猛然间却忽然又惊起了一阵旋风,脖颈后一凉,赵麟慌忙提剑转身来挡。 火龙蝠居然反攻而来,这畜生竟狡猾如斯! 格挡不及的赵麟,右手臂被火龙蝠王的獠牙咬住,赵麟奋力后退挣脱,手臂被生生咬下了一整块,血淋淋地筋肉模糊,整条手臂瞬间便丧失了战力,南明离火剑也跌落在地,剑身再无分毫火光。 赵麟迅速用左手封住肩胛附近两道动脉大穴,生怕流血过多便难以求生了,顺势又捡起南明离火剑,跳出火龙蝠的攻击圈,找了块石壁靠住。 火龙蝠却还在空中美滋滋地咀嚼,咀嚼这鲜美的血肉,好久不曾品尝到如此鲜美血腥的味道。 赵麟从长衫上扯下一大布条,将手臂上的血肉缠住,用嘴帮着左手,将右手臂紧紧缠住了。 赵麟心中不断思虑,这火龙蝠身躯如铁,若是硬拼硬战,根本无法杀死火龙蝠,反会被活活累死咬死,必须找到火龙蝠的弱点,将其一击毙命。 尝到了甜头一般的火龙蝠,舔舐獠牙巨口之后,又掀起巨翅攻来。 赵麟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好似风中絮叶一般,被火龙震飞出去,几个跌撞之间,赵麟吐出几口恶血,奄奄一息瘫倒在地,紧紧握着的南明离火剑也跌落一旁。 火龙蝠王也停落在赵麟身边,身旁站立着一个嘴角嗜血的七尺巨鼠,赵麟绝望地闭上双眼,将头扭向一边,生死已由不得己了。 火龙蝠俯下身躯,一口咬住赵麟的右边的大腿,又是一口鲜美的血肉,大腿本就比别处肉多,此刻火龙蝠一口下来,咬破了赵麟大腿上的血管,瞬间血流遍地。 巨大的疼痛让赵麟几乎昏厥了过去,根本来不及封住腿上的穴道,赵麟大声哀嚎着,本能地伸手去抓身旁的南明离火剑,欲要拼死一搏。 然却抓了个空,南明离火剑就在身旁两尺处,原本伸手可得的距离,此刻却根本无力去取。 绝望,深深地绝望,还伴随着巨大的痛楚,然,这一刻赵麟心中却仍然无有半分悔意,从决定跳下洞穴的那一瞬间,赵麟便没有回头路了,然此刻,纵然身死亦不悔,只是胸中多愤怒! 愤怒,燃烧的愤怒,这愤怒之下流出的血液也是愤怒的。 身旁的血液汩汩流出了两尺,正好流到了南明离火剑的剑尖之处。 赵麟的血液与南明离火剑,甫一接触,南明离火剑便是注灵一般,瞬间火光大作,剑身好似跳跃熊熊炎火,是这愤怒的血液激起了南明离火剑的熊熊怒炎。 南明离火剑,剑身激鸣颤颤而动,南明离火剑周遭的血液越来越浓,离火剑剑身的火焰跳动,开始灼灼发热,猛然间兀自飞向黑暗石壁。 霎时,石壁上隐现红彤彤一片火云,好似火烧天一般,火云之中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离火剑飞向火云之中,被人影一把握住。 “老伙计多年不见了!”这模糊的人影竟会说话。 火龙蝠早已惊飞而起,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不知躲在哪一块岩浆石后面去了。 赵麟强提一口真气,速速封住大腿穴道,止痛止血,心中也想明白这神奇的人影究竟是何缘故。 “你是谁?神仙还是妖怪?”赵麟也觉得这只有违心之说可解,世上凡人怎会有如此神奇之术。 “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我是剑灵!”模糊人影的五官轮廓渐渐清晰起来,竟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 “剑灵?”赵麟疑惑地说道。 “不错,我原本也是这南明离火剑内的剑灵,不过我是南明离火真人修炼出来的剑灵,与现在这柄南明离火剑内未开灵智的剑灵不同。”剑灵老者说完望着手里的离火剑会心一笑。 “但凡世上的绝世好剑,时间久了便会与使剑之人产生心灵感应,久之便会在剑内生出剑灵,似我这般机缘能吸收天地精华,历经数百年苦修,便能开灵智口吐人言,但亦不过是一丝灵力而已,勿以为怪。”虽有灵智却无实体,剑灵无奈地说道。 “你可知道我为何得以出来与你相见?”剑灵问道。 “晚辈不知道,还请前辈明言。”毕竟是前辈掌教修炼出来的剑灵,且看着如此慈眉善目地老者,赵麟发自肺腑恭敬地回答道。 “因为你的血是热血,是愤怒的热血,激起了南明离火剑剑意,而离火剑与我产生了共鸣,终于才在封印内唤醒了我。”剑灵慨然又不失欣赏地说道。 “哦?”赵麟似答非答,似问似答,以问作答道。 “当年我被主人封印在此洞穴,原本是在此恭候离火剑后代传人,可是苦等了二百年也无人进来,最终我的灵力也消耗殆尽,只得躲在封印内等着化为烟云,也不知过了多少年,终于等来了一个叫玉立子的主人,原本以为可以让我重宿离火剑内,重见天日闯荡江湖,却终于还是倒在了第十八峰洞府之内,最终我又只得继续在这洞府封印之内直到现在。”剑灵只得细细地回忆道。 “第十八峰?我想知道玉立子前辈究竟是如何历练的!”赵麟在洞口石壁上看见玉立子的留字,心中莫名便对这样一个孤独又无畏的前辈产生了敬佩之情,好奇地打听道。 剑灵有些嗔怒地说道:“小子心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当年南明离火真人掳来一万工人,雇佣了三千匠人,延请了上百名机关师,才开凿出这鬼斧神工的离火连洞,一共十九峰便是十九个洞府,这第一峰便是云弄峰,现在这地底便是第一洞,但凡能够闯出这十九峰十九洞,便能成为真正的南明离火剑主,若不然,便是拥有南明离火剑,也只是徒有其表,根本无法完全驾驭南明离火剑,更无法发挥南明离火剑的真正威能。”剑灵一脸敬仰地说道。 “当年我的主人南明离火真人,凭借手中离火剑法和炎心诀霸匹一方,在老朽之年担心名剑没落,便费尽心思开凿这洞府,却不曾料想到陨落之后,名剑还是难以挽救地没落了。”剑灵悲伤愤慨,却也只能黯然地说道。 “哎,前辈何必黯然神伤,如今你只要将离火剑法与炎心诀传授于我,我定然可以重塑南明离火剑的辉煌!”赵麟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地自信说道。 “当年的玉立子进入洞府之时也如你一般狼狈,只是没有你这般年轻,如此相较,倒是你更胜玉立子几番。”剑灵打量了赵麟一番,在心中衡量过后便如此对比说道。 “那玉立子前辈最终可曾习得这离火剑法与炎心诀?”能闯到第十八峰的玉立子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存在。 “每一个进入这第一峰洞府之内的,都是先有大无畏之心的人,自然可在这第一峰洞府之内习得这离火剑法,只是炎心诀却需得在第十九峰洞府之内方才能得修习。”剑灵故作一副惋惜模样笑着说道。 不过这却不是赵麟所关心的问题,赵麟只想知道当年玉立子是如何在这洞府之中历练的,赵麟继续问道:“玉立子前辈当年是如何收拾这第一峰洞府之内的火蝙蝠呢?” “方才咬伤你的火龙蝠王当年还只是个小玩意儿,玉立子当年收拾的蝠王远比方才你所见的蝠王厉害,至于用何种方法收拾火龙蝠王,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接下来我只负责传授离火剑法予你,至于能不能闯过十九峰全凭你个人造化了!”剑灵说道。 “我相信我一定能闯过这十九峰洞府的!”赵麟霸气四溢地答道。 “那自然最好,因为你也只有一直往前不断地闯过这十九峰洞府,不然就只能困死在这洞府之中,谁也救不了你!”剑灵耿直地说道。 “那好吧,前辈你还是先回你的封印之内,等我三五日后把伤养好了,再在传授我离火剑法吧!”赵麟忽然才觉得身上伤口疼痛了,好奇心永远是最好的止痛药。 “屁话!我立刻就会在这墙壁之上演示一遍离火剑法,记得住几招便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若你能闯到第二峰洞府之内,我自会出来再演示两遍离火剑法,以此类推,待得第十九峰洞府之内再一并传授你炎心诀。”剑灵对赵麟这招呼的言语很是不满,剑灵自认绝不是予取予求的活剑谱,剑灵毕竟已开灵智自然会有思考和情绪。 “可是我如今伤重,根本不能动弹,如何修习离火剑法。”赵麟躺在地上,试着挪动一下身体和手臂,却只能换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钻心。 第六章 强者体魄 “能记住多少剑招,那是你的事,我只管在这石壁上演练!”说完之后,剑灵便在石壁之上演练剑招,一连十九式,招招相连,圆转如意。 “记下了几招?”剑灵演练完毕之后笑着问道。 “啊,你演练得实在太快,能不能再来一遍!”赵麟尴尬地说道。 “可以,你到第二峰洞府时,我再给你演练两遍吧!”剑灵说道。 “我怎么才能到第二峰洞府?这火龙蝠王已经逃了,我到何处去找,我悄悄潜入第二峰洞府可以算过关吗?”赵麟机智地问道。 “你小子倒是有些小聪明,告诉你也无妨,其实这十九峰明有十九个洞府,但实际只有七峰洞府,分别锻炼你的四心二魄,这第一峰至第三峰都是这火龙蝠王所占,为第一峰大洞府,依此类推至第十八峰洞府,共六大峰洞府,第十九峰洞府为第七大峰洞府,其只需闯过七关七峰,便算是功成通关了。”剑灵说道。 “那意思我只要收拾了这火龙蝠王便算是通过了第一峰洞府考验,也就是十九峰洞府中的前三峰洞府?”赵麟问道。 “不错,正是如此。”剑灵答道。 “晚辈还想问一下,你方才说这七峰洞府是为了锻炼我的四心二魄,是哪四心二魄?这第一峰洞府是锻炼哪一心哪一魄?”赵麟问道。 “这第一峰三个洞府就是为了锻炼你的强者体魄,成为一代剑主必须具备的强者体魄,若是你连这小小的火龙蝠都对付不了,如何奢谈成为一代强者。”剑灵霸气地回应道。 “那剩下的四心一魄又是甚么呢?”赵麟继续问道。 “你先安然闯过这第一峰自然会知道。”剑灵说道。 “那我如今被咬成这样半身不遂的,怎么才能锤炼出这强者体魄?”赵麟无奈地说道。 “想必此刻火龙蝠已逃至第三峰的巢穴之中,你暂时可安心疗伤,方才你跌落下来的碧水潭中便是最好的疗伤之地。”剑灵说完在石壁上朝着黑暗方向一直,不远处果然出现一处碧水潭,潭边赫然还有赵麟从水中爬起湿漉漉地痕迹。 “小子,我在第二峰等你,但愿你能走出这十九峰,重塑我主人南明离火剑的辉煌!”说完,整个洞府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南明离火剑“嗖”地飞往赵麟旁边,插入土中半尺深厚。 “哎!”赵麟还欲相询,剑灵早已不知所踪。 凭借着离火剑的火光照亮方圆三尺之地,赵麟强撑着坐起来,一把拔出离火剑,朝着碧水潭的方向爬去。 浑身血流还在汩汩冒着,忍着剧烈的疼痛,赵麟试着站起来,刚一用力便被这钻心的痛楚击倒,根本无力站起身来。 赵麟匍匐在地,独臂前撑,左手支撑着用力,一步一拖,拖着身体往回爬,按照剑灵所指的碧水潭爬去。一点点用劲,爬不到十米,左手便已无力支撑了,赵麟仍然高昂着头颅,像蝮蛇一般,用胸口在地上使劲摩擦,借力挪动身躯,往碧水潭爬去。 离火剑始终还在手中握着,还好,一切还好。 终于爬到了碧水潭边,借着火光,赵麟这才仔细看这碧水潭,果然是一汪碧水,虽是洞中死水却未生腐朽臭味,既无进源也无出口,如此数百年却能不腐不臭又不干涸,倒也真是奇特! 赵麟趴在潭边,轻掬一捧潭水,尝了一口,异常甘甜冰冽,竟有提神醒脑之效,欣喜之余,赵麟也不管潭水刺骨,一头栽进了碧水潭中。 赵麟憋着一口气,使劲往水下潜游,先前跌落潭中未曾触底便慌忙上浮,这番特意下潜潭底欲一探究竟,这碧水潭深也不过六七丈,远远地一颗光明耀眼,赵麟奋力朝着潭底光明游去,挥动手臂划水。 “咦!手臂居然能动了,只有些微疼痛。”赵麟心中念道,转念一想,必定是这潭中之水冰凉刺骨,冷冻麻木了伤口所致。 游得近了,赵麟定睛一看,居然是先前跌落水潭时从手中落处的夜明珠,正好从潭底捡起。 捡起夜明珠之后,赵麟正欲往上浮游,却忽然发现潭底一块光滑的石板,镌刻三个大字:炼体石,旁边还有数行小字:此潭寒冰,专为锤炼火炼之体而备,火炼体成此潭水沸。 忽然胸中气闷难耐,赵麟只得迅速往上浮游,回到岸上吸气。 上得水面,赵麟慌忙往潭边爬,生怕气绝力竭而溺死潭中,爬上岸边,大口大口呼吸洞中潮湿的空气,这潮湿的空气虽然有些腥味腐朽,但也比水中舒服。 喘过气来,赵麟抬手擦拭嘴边的水珠,猛然发现右手臂居然能够活动了,只是还有些许疼痛,赵麟大喜过望,心念道看来这历练的确很痛楚不过也很有收获,这寒冰潭实在神奇,伤筋动骨须臾之间便可复原。 按照这寒冰潭中石碑上所述,这是专为修炼火炼体而准备的,修炼成功之后潭水沸腾,那是何等恐怖的躯体! 赵麟站起身来,松了松筋骨皮肉,握紧手中的离火剑,暗自运起体内真气,果然气劲充沛,顿时斗志便昂扬起来,欲要再去寻那火龙蝠王,只是可惜的是先前剑灵演示的剑招未曾记得,如此再去寻那火龙蝠,结局也是“背狗上门——讨打”,一时也无计议,只得拼命在脑海中回忆方才剑灵是如何起手剑招的。 那奇怪的起手式,非洗非格,似攻欲守,一共十九式剑法,却在顷刻间施展完毕,实在难以记住。苦思无果,赵麟便决定再去闯一闯,反正十九峰洞府是在前面,只得往前绝无后退,若不了便是大战一场,打不过便逃回来,反正有这寒冰潭,便是再重的伤也不怕了。 如此思量,不觉倦意袭来,洞中方一日,只是不知洞外可是白昼。 潭边一觉醒来,凭着与生俱来的方向感和洞中微弱的光芒,赵麟一路疾行,朝着碧水潭相反的方向往前冲,行不过两里路,光芒越来越亮,洞口变得狭窄,终于行至人高洞口处,光源不断涌进来,终于找到了出口。 其实这只是一个入口,第二峰的洞府的入口。 赵麟几步冲了出去,忽然面对这洞后面的强光,照得人眼睛生疼,根本睁不开眼睛,赵麟慌忙用手挡住光芒,半响过后,方才放下手臂,仔细打量这第二峰洞府。 这第二峰洞府平地开阔,地上满是怪石嶙峋,齐腰深的水流在洞里西流而下,这洞府拦腰破开,一股瀑布由外而进,好似整座洞穴的水帘,瀑布流到洞中又从洞底岩缝中流出,与这洞外之景无异。 出口就在眼前,何必以身犯险,就从这洞口水帘出去,便可逃出生天了。只是这瀑布水帘离地六七十丈,又经过瀑布经年累月的冲刷,早已光滑似锦,根本无处攀爬借力,就算有攀爬借力之处,谁也抵抗不住这几十丈高冲流而下的瀑布之力,谁又还能一跃而出,又是一条看得通行不通的路。 其实即便是赵麟能够爬到洞府水帘处,也决计是逃不出去的,洞口处早被无数透明的金蚕丝困住,火龙蝠也试着冲击了几百年,然蚕丝如故,火龙蝠仍在洞中。 赵麟走到溪流边,拔出离火剑,仔细分明地寻找着,瞄着一条细鳞白鱼,轻轻一刺,将鱼儿挑起,高兴地说道:“终于可以吃顿熟食了。” 赵麟在岸边找来两块干燥的砂石,找了些草木堆放,将鱼鳞剐了破开肚腹,架起烤架,石块摩擦生火之后,便生火在岸边烤起鱼儿,不多时冒起了小股浓烟。 烤鱼用了半个时辰,吃鱼却只用了一炷香的时候,咂咂嘴之后,赵麟将鱼骨踢入河中,气力满满地提剑前行了。 这一路并无任何异样,连赵麟也觉得奇怪,虽没有鸟语花香,但也是一派盎然,赵麟随手摘了一朵路旁的野花,还没来得及放在鼻尖嗅一嗅,便猛然间肚腹绞痛起来,难道这花有毒? 赵麟瘫倒在地,整个肚腹好似灼烧起来,感觉腹中肠脾都搅在一起,绞疼抽搐,蜷缩作一团,不多时便疼晕了过去。 不过顷刻之间,晕厥的赵麟又被这剧烈不止的绞痛疼醒,赵麟几乎哭了出来,绝望地哀嚎道:“难道我就要命绝于此?” 哭诉哀嚎却丝毫没有减轻腹中的绞痛,绝不能如此等死,赵麟想了又想,开始自救诊断,要么就是方才吃的河鱼有毒,要么就是那一朵莫名的小花有毒,不然怎会忽然就腹痛不止。 不论哪一种,都是中毒无疑,不然绝不会有如此症状,想来定是方才吃的河鱼在肚腹之中作怪,不是要人性命的剧毒那一定可以排出体外,赵麟盘腿打坐,强忍疼痛运起丹田之气,意欲将方才所食鱼肉赶出体内。 丹田之中升起一股气流,由下往上窜流,不断经过食道肠胃,行至胃口处用力一顶,喉咙处一口鱼腥,赵麟张口将腹中食物尽数吐出,早已糜烂似浆的粘稠物,吐了一地。 第七章 火炼之体 赵麟额头上布满了丝丝密密的汗珠,疼痛倒是减轻了许多,还有阵阵绞痛也是可以承受住的,身体虚弱了不少。 赵麟用离火剑拄地支撑站起身来,迈步往回走,想赶紧回到神奇的寒冰潭中,试试能不能解体内之毒。 一提起毒,赵麟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同门之中那最诡谲可怕的用毒高手寒星月,记得有次下山在茶寮之内,无形无影之中寒星月轻易便毒死了一个口出狂言的绿林好汉,越是背脊越是发凉。 赵麟拖着虚弱的身体迅速钻入了黑暗的洞穴之中,两里路却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汗如雨下还得忍受着肚腹之中的阵痛。 走到寒冰潭,赵麟一头栽进了寒冰潭中,拼命在潭水中游弋,原以为会减轻肚腹之中的阵痛,不曾想却越来越痛,先去将食物呕吐出来,肠胃里已然翻江倒海,如今又受这突如其来冰冷刺激,肚腹之中绞痛越加剧烈,赵麟只得咬牙爬上岸边。 这神奇的寒冰潭看来只能治疗外伤淬炼体表,于这体内伤毒毫无益处,赵麟只得无奈盘腿打坐,想继续以体内真气排毒。 真气运行两个周天之后,腹痛仍然毫无缓解,想来这毒已然深入体内血液,不在肚腹之中,解铃还须系铃人,蛇毒要服蛇胆,花毒要吞花粉,要得解毒还得在那山洞之中寻找。 赵麟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生怕那火龙蝠此刻突然来袭,确定周围无有异常之后,迅速往第二峰的山洞走去。 如此来回折腾,若不是赵麟这等练武之人,恐怕早已死在洞中。 赵麟再次来到溪水边,先找到之前摘花之地,一朵红色的小花落在地上,杂草丛里并无其他花朵,想来这红色小花也是有毒的,不然周遭不会如此赶紧。 赵麟又来到岸边,仔细看这水里除了细鳞鱼是否还有其他生物,若能找到天敌克物,想必也是能解鱼毒的。 小花有毒,鱼肉有毒,吃完鱼肉身体尚是安然,摘了小花之后肚腹忽然绞痛,想必是两种毒物相引所致,可是这两种寻常之物在此处都是安然生长,怎会碰在一起就是毒物,那这洞中岂非毒物更多! 难怪这第二峰沧浪洞府如此安静,想来到处都是剧毒,才无其他生物可活,料想那火龙蝠也不敢在此处生长,看来这每一个洞府考验都不可小觑。 想到此处,赵麟反倒坦然了些,既然这洞府是祖师爷故意开凿定然只是为了考验来人,而不是为了毒杀来人于此处,只要用心些想必这洞中一定有解毒之物。 赵麟决定先排解体内的鱼毒,既然这鱼儿生于水中,不如试试这泉水可否解毒,跳进水中赵麟猛灌了两口泉水,泉水入腹并无任何感觉,又一头扎进水中,抓了两条三寸鱼儿生吞入腹,就当是神农尝百草般的试毒。 几番折腾无果,赵麟爬上岸边,准备去摘几朵花儿试试,腹中开始有了声响,咕噜咕噜几声,原以为肚腹又会开始剧痛,然还没有任何感觉,赵麟便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赵麟脸色迅速苍白,由白转青紫,中了剧毒,奄奄一息,知觉一点点缓慢褪去,神智开始渐渐模糊,连呼喊的力气也没有。 忽然洞中响起了那个苍老熟悉的声音,“原本你有一次求助我的机会,没有想到你居然在这沧浪峰便用上了我,可惜了。” 昨夜的剑灵此刻出现在洞府瀑布之上,赶紧跟着我做,“意守丹田,气走游龙,起左臂如龙,伏胸肋如象,经百会顶玉枕,周天龙象皆伏万法!” 在意识将要散尽之时,赵麟本能地跟着瀑布上自成影像的剑灵习练,只是片刻,赵麟意识逐渐恢复,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看来你福缘浅薄,方才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便被毒死了。”剑灵惋惜地说道。 “前辈,这洞中危机四伏,我又孤零零一个人如何安然闯过这十九峰。”赵麟站起身来,与瀑布上的剑灵对峙着说道。 “这都是你咎由自取,这沧浪洞府之中原本是最安全的一洞,你却如此莽撞自食五毒。”剑灵嗔怪道。 “最安全!若是遇着强人明刀倒还好些,这遍地都是奇异毒物,怎死的都不知道,如何安全?”赵麟驳斥道。 “原本来此洞中但凡遇见光明出口,都会迎着瀑布往上攀爬求生,借着这几十丈高的瀑布激流正好可以淬炼肉体清洗体内杂质,久之这洞中毒物自然免疫了,你倒好只想着填饱肚子还欲往前走,想来这也不怪你,只是当初设计者对于人性揣测少了些。”剑灵说道。 “哎,如今你求助的机会已然用尽,索性帮你到底,助你过了这第一峰吧!”剑灵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一般,干脆地说道。 “你在这十日之内,尽量利用这寒冰潭和沧浪瀑布淬炼身体洗尽体内杂质,不停地找火龙蝠练练筋骨,第十一日务必将火龙蝠斩杀,因为十日之后寒冰潭和沧浪瀑布对你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增益了,若那时候你仍然无法斩杀火龙蝠,说明你的资质平庸合该葬于这洞府之中。”剑灵冷冷地说道。 “那我要如何斩杀火龙蝠呢?”赵麟问道。 “火龙蝠身上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不过却需要凭你的本事自己去找,我要告诉你的是斩杀火龙蝠之后,取其皮囊覆盖周身,剜火蝠心脏吞食炼化,这第一关便算是过了,拥有了淬炼小成的火炼体,你也方才有能力继续去闯下一峰洞府。” 不待赵麟说话,剑灵已经辞别道:“小子,好好锤炼锤炼你那孱弱的身体吧,淬炼不出火炼之体,南明离火剑在你手中亦如废铁。” 言语落处,剑灵早已走了,瀑布仍然水花四溅,又恢复了往常的激荡雄浑。 赵麟也不怅然,反倒有些羡慕,若是自己也能培养出个剑灵多好,万事通啥都知道,羡慕之余还是只得自醒一番,该干嘛还得干嘛,此刻既然找到了解毒正法,就该立刻试试清洗体内杂质和毒素。 赵麟走到瀑布落处,仰头观望了一番,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这高速而下的气流压得赵麟喘不过气来,憋了一股劲,一步跨上光滑的石壁,迎着瀑布往上冲。 高出跌落而来的瀑布水花,此刻竟化作万千刀剑而来,瞬间便划破了赵麟的手臂脸颊,但凡水花过处,都是一条细小的伤口,吃痛不过,赵麟双手一松跌落下来。 周身数百处大大小小的伤口绽放,鲜血顺着伤口直流,瞬间便染红了洞中水流,赵麟不怒反喜,终于明白了这设计者的苦心安排。提着离火剑便往回走,一炷香的时候便回到了寒冰潭,一头栽进寒冰潭中,浸泡一刻钟之后,便又恢复如初。 赵麟欣喜地赶来瀑布下面,深吸一口气,特意将褴褛的上衣撕扯下来,光着膀子再次迎着落下的水刀往上爬,密密麻麻的刀锋无情落下,划破了赵麟光着的脊背,更加清晰地看着这丝丝密密的刀口,愈加恐怖血腥。 这一次爬上了十米高,不是因为这锋利的水花利刃,却是因为实在承受不住这数十丈高处落下的惯力,这惯性力道实在太大,赵麟重重地跌落水坑。 又一次伤痕累累地往回赶,这时候因为流血过多且饥饿无力的赵麟已经无法快速奔跑了,只得拖着身体慢慢往回走,反正天已黑了,回到寒冰潭中浸泡了之后,伤口虽然愈合,然饥饿仍在,这漆黑的云弄峰底又没有任何活物,只得再次返回沧浪峰底。 天已黑尽,原本光明的沧浪峰底也如云弄峰洞府一般黑魆魆的,赵麟找来砂石,燃起火堆,如白天一般,刺了条鱼烤起来,又饱餐一顿,这次再也不怕这鱼毒了,大不了肚子痛就再来个龙象解毒法。 果然这鱼有毒,只是这毒已然只是轻微的腹痛,比起饥饿的感觉要好上很多。 吃饱之后,赵麟根本不上休息,要想活着走出这洞府,就必须在十日之内将身体淬炼到极致,斩杀了火龙蝠拥有火炼之体,不然便只有死路一条。赵麟径直来到了瀑布脚下,一天下来,竟已习惯了这样的高速气流,深吸一口气,憋足劲力,迎着瀑布蹬着石块往上疾冲。 无论这水花利刃如何锋利,赵麟已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无论这高速落下惯力如何巨大,赵麟死死顶住往上爬,丝毫也不放松;疼痛与巨力都无法打败这坚持的心,赵麟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攀爬。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整整爬上十丈高处。 看着前方不远有个石壁凹槽,赵麟准备爬过去歇口气,再往上爬,每一次坚持都是进步。 伸出手臂刚好触碰到凹槽,用力俯身过去,忽然手掌一滑,手中抓了一把青苔,赵麟顺着瀑布水流,跌撞在光滑的石壁上,重重摔落在水底去了。 这一摔可不轻,赵麟周身骨骼尽碎、脏腑位移,口中吐出不少淤血。勉力支撑着爬到岸边,再也无力挪动身体,只得爬到火堆旁边,借着火焰和离火剑的火光护卫,好好躺上一躺歇息一番。 第八章 百丈登顶 歇息一夜,天明大亮之后,赵麟被洞外照进来光芒惊醒,赵麟周身仍然剧痛难忍,勉力站起身来挪动脚步,疼得赵麟龇牙咧嘴。体内关节骨骼碎裂,便是生长也需要百日,这短短一夜又如何能够复原,赵麟也只有寄希望于寒冰潭了,忍着疼痛慢慢走回寒冰潭。 顺着潭边,轻轻匍匐进入水潭,深吸一口气之后,缓缓地往下潜游,游至一半,水压已经将赵麟压得承受不住了,碎裂的骨骼又被从新压缩起来,位移的脏腑又被从挤压归位,体内的筋络也好似从新生长一般。 赵麟试着活动了一下后背的肩胛骨,在水中扭动了一下颈椎骨,身体的关节咔咔作响,居然可以圆转如意,身体四肢百骸好像又被接通了一般,体内真气内劲充盈,赵麟知道这是寒冰潭的功效。 赵麟一口气游到了潭底,让身体承受更大的水压,并且多在水里呆了半柱香的时间,让心肺承受更大的压强,搬起水底的石板挥舞,不断增强肌肉的收张力,好好在潭中由内而外地锤炼了一番筋骨体魄。 最后实在憋不住了,一口气跳上岸来,瞬间就失去了水底巨大的压强,猛然间身体舒展,发出极小的炸裂声。 赵麟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变化,骨骼血肉变得更强更硬,看来这寒冰潭淬炼的功效已经开始了。 赵麟欣喜地冲到第二峰洞府,更不犹豫,直接将离火剑插入水底,双手成爪作雄狮攀爬状,迎着下落万千的水花,一路高歌猛进,抓铁有痕踏石有坑,此刻下落的水花竟无法轻易划破赵麟的肌肤,好似铜皮铁骨一般,只听得隐隐有金铁交鸣之音。 三十米过后,赵麟身上手臂已经被划开细小的口子,但没有鲜血流出,这是赵麟没有想到,一步跨进瀑布下面的凹槽,临时休息片刻,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心中大喜,没有想到如今身体竟然淬炼到这样强悍的程度,若是与人对敌金石不伤,战斗力可不止翻了一倍。歇息之后,赵麟重新爬出石壁凹槽,迎头奋进继续往上攀爬。 五十丈,六十丈,眼看着就要爬到百丈高,水流的冲击力已经越来越小,只是赵麟手臂上的力量也越来越弱,已经抓不住旁边的石块青藤,更何况还是些玉光水滑的顽石,一次次抓握不住,一次次滑落跌倒,一次次又从新奋力往上攀爬,赵麟此刻锻炼的不止是力量和身体,还是心智和毅力的考验。 前面六十七次失败,就是为了第六十八次的成功! 终于爬到百丈高的水帘洞口处,百丈高处更进一步便是广阔天地,这洞口通明透亮,还可以看见远山云雾,只是洞口早已被丝丝密密的金蚕丝网罩住,天下间竟有如此手笔,手笔粗细的金蚕丝成千上万根交织成网,置放在这荒山之地,着实可惜了。 来不及欣赏远山的风景,赵麟此刻心中只有满满地喜悦成就,这种不断成长历练的感觉实在美妙,每一分钟都感觉到自身在不断地变强。只是爬到这百丈高处,心中却又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无趣失落,爬上山顶之后却忽然发现空无一物,反倒更欣赏那不断攀爬变强的过程。 赵麟甩甩头不再过多去想,开始仔细地打量这下去洞底的路径,攀爬上来倒不觉得,此刻竟有些恐高了,若是跌落下去,就算是方才淬炼出来的头皮铁骨也得摔成遍体鳞伤吧。 赵麟本想反正好不容易爬到了这出口处,何不试试能不能斩断这金蚕丝网逃出洞外,摊开双手却只有两手空空,南明离火剑还矗立在洞底水潭里,若是不去寻回离火剑,便是逃出去无法跟师傅交差,若是查出来是自己擅闯禁地致使离火剑失落,恐怕小命难保。 放在禁地剑匣里的南麟剑定然瞒不住师傅多久,师傅一定会发现是作假而放的,要是作假定制一柄一模一样的离火剑不知道能不能瞒过师傅,一定瞒不过师傅,离火剑代代相传怎会瞒得过掌门师傅。代代相传,不对,赵麟细思极恐,第六代掌门玉立子不是闯十九峰洞府,陨落在第十八峰洞府之内,当时玉立子既是掌门,肯定是手持离火剑闯十九峰,那现在的南明离火剑又是从何而来?这等绝世好剑怎会有假? 心中疑惑不定,赵麟愈加想要下到洞底取剑,更是坚定了闯到十八峰洞府内找寻玉立子闯关遗迹的决心。 赵麟摸着石头过河一般,小心翼翼地理着先前攀爬的路径,看准石块位置,一纵一跃地顺着瀑布而下。到得潭底,拔出离火剑,又往寒冰潭方向回赶。 到了潭边,用力一跃扎进潭底,没有感觉到丝毫水压,也没有感到肌肤筋骨有丝毫的变化,赵麟心中纳闷,寒冰潭对身体的淬炼居然已经没有任何功效了,莫不是已经练成了火炼体,可是潭水并没有沸腾。 赵麟方才想起剑灵所说,要斩杀了火龙蝠方才算闯过第一峰三个洞府,火炼体方才能算小成之境。 赵麟一步跃出寒冰潭,迫不及待想要冲到第三峰洞府内,找出火龙蝠痛扁一顿,然后再将其斩杀以泄心头之恨。 赵麟迅速赶往沧浪峰底,开始寻找第三峰洞府的入口,一直前行两三里,都未曾发现入口洞穴,想来这两峰洞府是联通而望的。 赵麟开始小心翼翼起来,毕竟这火龙蝠可是有些智慧的了,若是埋伏在暗处可得格外小心应付,想起那日手臂被咬噬的痛苦,赵麟心中仍旧后怕不已。 第三峰洞府只是光线有些昏暗,遍地都是凸起的人高的怪石,行走变得有些困难。 远远地一座巨大的怪石突兀,怪石底部十人环抱有余,上部是一个并不光滑的平台,在这洞中好似王座一般俯视周遭。 赵麟一步跃上高台,正好潜望周遭环境,双脚刚落在高台之上,光线昏暗的角落里立刻就发出阵阵异响,原本突兀怪石凹槽下面飞出了许多的火龙蝠,火龙蝠王从洞中高出扇着巨大的翅膀袭来,赵麟慌忙跳下高台闪躲。 火龙蝠王却高傲撑开翅膀,站在高台上,好似一个巡视领地的王,瞬间便集结了数万只大大小小的火龙蝠。 赵麟一把拔出南明离火剑,根本不等火龙蝠王集结火龙蝠群,一步跨出直冲高台而去,目标只有火龙蝠王,因为赵麟相信凭现在自己一身的铜皮铁骨,这些小火龙蝠根本不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高高跃起的赵麟挥剑劈砍而下,火龙蝠王寸步不退,双目凝血,抬起巨大左翅来挡,轻松便将赵麟震退一丈,赵麟翻身借力,不断换着方位刺向火龙蝠,想要找到火龙蝠的弱点,可是火龙蝠一双巨翅让赵麟根本无法寸进。 几个回合下来,反倒是赵麟虎口发麻处处落于下风。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任凭赵麟如何花哨的剑法,在此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一面不断试探找寻火龙蝠的弱点,心中也开始焦虑起来,如此久战下去,恐怕还没寻找到火龙蝠的致命弱点,自己恐就先力竭而亡了。 不能进,那便退吧! 赵麟已然心生退意,趁着退守回防间隙,用力一跃跳出三丈,提剑转身便跑。 只听得身后,数万只小火龙蝠吱吱乱叫,火龙蝠王放声啸吼,赵麟不管不顾,一个劲地提气狂奔,一口气跑到了沧浪洞府之中,才停下脚步歇息一番。 越想越是气愤,平日里在山上习练的这些剑法有什么用处,居然连一只小小的蝙蝠都对付不了,那夜剑灵在石壁上演练的离火剑法也是假的吧,师傅在门内传授的离火剑法根本与这不符,而那剑灵演练的招法看似极简却又极快,着实可恨! 还有那剑灵曾说只有火炼体才能最大限度发挥手里离火剑的威力,如今我的身体已经淬炼到了可抗金石的地步,为何还是无法发挥这离火剑的威力,着实可气! 这火龙蝠王仅用一对翅膀便足以将我挡在外面,那身体胸膛岂非不是坚不可摧,不对,既然剑灵说过可以斩杀火龙蝠,那火龙蝠王的身体决计是可以刺破的,那翅膀后面一定有致命弱点,寻常蝙蝠身上最柔软的便是肚腹和眼睛。 猛然,赵麟才想到,蝙蝠是没有眼睛的,全靠用嘴不断发出声波,反荡回来传回耳中,听音辨位!难怪这火龙蝠每次双目都是凝血赤红,动作也并非迅疾难测,想来也是瞎的。 既如此,只要以迅疾的身法,配合猛烈的剑招,瞅准时机一剑刺破火龙蝠的肚腹,岂非就可顺利通关了。越想越是美妙,赵麟也暗自佩服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居然能想到如此隐秘又极富创意的连环杀招。 没有丝毫犹豫,赵麟倒提着离火剑,杀气腾腾地杀回了第三峰洞府,直接冲向高台找寻火龙蝠王。 如此动静早已惊动了沉睡的火龙蝠王,噌噌噌飞出了数万只小火龙蝠,赵麟借着躲闪之力,来回在周遭人高的怪石之上跳跃,不断刺探着高台上的火龙蝠王,速度越来越快,果然火龙蝠王反应越来越慢,左支右拙地扇翅应对。 第九章 剐皮吞心 赵麟抓住机会,使出一招寻常剑法“白虹贯日”,直刺火龙蝠双目,拳头大小的双目瞬间破裂,炸裂而出的血浆喷出三米之外,赵麟手臂上也沾染了脓血,顷刻间便腐蚀了手臂小块肉皮,若不是经过瀑布冲刷练成一身铜皮,此刻怕是早已脓化见骨。 火龙蝠剧痛之下,胡乱挥舞双翅四周扇动,赵麟躲闪不及也被震退一旁。 赵麟不再进攻,任由火龙蝠在原地吃痛,赵麟还在等待,等待着一剑穿喉的时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火龙蝠吃痛良久,渐渐麻木适应了这伤痛,停下双翅喘着气,正准备用双耳收听赵麟的方位。 赵麟甫动,迅疾如风,似一道火矢射出,直取火龙蝠咽喉。 或许是火龙蝠还在沉浸在方才失去双目的剧痛之中,双耳灵敏已不如前,居然没有任何抵抗,抑或是根本来不及抵抗,赵麟一剑刺穿了火龙蝠的咽喉。 离火剑浸在火龙蝠的咽喉之中,似乎被这滚烫的血液滋养,瞬间光芒大作,火焰熊熊。 赵麟怕这火龙蝠临死反击,用力抽出离火剑,急急后退三丈。 火龙蝠却根本无力反击,哀鸣一声,直愣愣地从高台上跌落下来,一声巨响惊起阵阵尘灰,很快堙没在灰暗之中,洞中数万只小火龙蝠四处乱窜,无头无路地乱窜,洞府中陷入了混乱,或许它们又要等下一个新的王出现,才能带领它们重新走回森然的等级秩序。 赵麟走到火龙蝠身旁仔细查看,实在不忍破开火龙蝠的肚腹,转念一想,若是不按照剑灵所授的法子便无法练成火炼体,便只有永远困在这洞府之中,再说了对于这等野兽还讲甚么慈悲心,前日它也曾吃我血肉手臂,赵麟索性把心一横,用离火剑割开火龙蝠的胸膛,空洞的胸腔让赵麟大吃一惊,几根干瘪的肋骨下居然没有肠胃脾肺,只有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心脏此刻仍在跳动,好似一个血红血红的小火球,散发着灼热的高温,想必脏腑便是被这熊熊燃烧的小心脏给烧焦了,火龙蝠可以吞食金属存活也就不足为怪了。 赵麟按照剑灵所说,用离火剑将火龙蝠的心脏取下,取下来赵麟便后悔了,根本无法用手捧起来,哪里还敢吞食这火龙蝠心脏。 “哈哈,恭喜恭喜,小友顺利通过第一峰洞府考验!”剑灵熟悉的声音在洞中响起。 “前辈,你可算出来了,我要怎么吞食这火龙蝠心脏呢?”赵麟问道。 “你以后莫要以前辈相称,你已通过第一峰洞府,拥有强者体魄足够与我平辈论交了。” “只是拥有这铜皮铁骨便有如此厉害么?”赵麟也觉得未免太过离谱。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你可别小瞧这一身横练铁骨,有的江湖人士不得其法,便是毕生也难修炼到如此地步。”剑灵心中略有不平地说道。 “此番现身,一来告诉你如何吞食这火龙蝠心脏,二来为你演练离火剑法十九式。”剑灵仍旧是一道幻影立在墙上。 “那就劳烦前辈了。” “懒得跟你计较什么前辈后辈的,我只是一道剑灵,要么留在离火剑里,要么永生永世困守在这洞中,所以你没必要跟我讲究繁文缛节。”剑灵言语中说来竟有些悲伤。 “借你手中离火剑一用!”剑灵道。 赵麟顺手朝着石壁上的剑灵掷出。 “注意看!”说完,剑灵开始演练剑法,幻化出无数剑影剑花,一连十九招,幻化出十九道残影,残影未散剑招已毕。 “怎的与上次演练的剑招不一样,上一次的剑招朴实无华却迅疾如风,方才你所演练的剑招却是华丽绚烂,我根本记不住!”赵麟无奈地说道。 “这些剑招都是数百年前我主人离火真人坐化前不同时期悟出的剑招,以你的修为自然不易学成,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时间本没有绝对唯一的南明离火剑法,却只有唯一一柄南明离火剑,剑法唯在使剑者心中。”剑灵玄乎地说道。 “原本还想闯到第十八峰再求证我手里离火剑的真伪,依你所言我手中离火剑便是真正的南明离火剑?”赵麟问道。 “如假包换!”剑灵肯定地回答道。 “那当年玉立子闯离火连洞埋骨于第十八峰洞府之内,这离火剑又是如何出去回到剑派之中?”赵麟疑惑地问道。 “那你自去问玉立子吧!”剑灵神秘狡黠地说道。 赵麟还欲再问,剑灵却已转开话题说道“至于火龙蝠的心脏,你自拿去寒冰潭边吞食便可。” “小友,我在十八峰洞府内恭候!”倏忽,剑灵幻影一切都又消失无影。 数万只小火龙蝠作鸟兽散,不知躲在哪些暗处地方去了,赵麟将火龙蝠王翅膀的外皮剥下,将火龙蝠心脏包裹起来,右手执剑,左手提心,迈着胜利凯旋的步伐返回寒冰潭。 走到潭边,赵麟将火龙蝠心脏扔进寒冰潭中,水面立刻沸腾跳动起来,火龙蝠心脏就漂浮在这寒冰潭水面并未下沉。 半晌,水面沸腾的面积越来越来小,火龙蝠的心脏逐渐收缩,变得只有鸡蛋大小,但周围三寸以内的水面仍然沸腾不止。 这场冰与火的较量,终于还是冰冻了火。 赵麟翻身跳下寒冰潭,轻轻伸手靠近水面的火龙蝠心脏,心脏周遭仍然还有热浪。 赵麟心中犹豫了,如此冰冷的寒潭尚且不能完冷却火龙蝠心脏,若是自己贸然吞食下去,体内的脏腑如何禁得住这样的高温炙烫,就算侥幸吞食下去不死,最后也落得和火龙蝠一般的下场,五脏六腑俱毁徒留个破心脏又有何用。 赵麟的确犹豫了,这是生与死的考验!若是人死了,什么都将失去了意义,一切的追求都化为乌有,那这拼死换来的淬炼也将毫无意义。 “嘘嘘”寒冰潭水面沸腾的声音越来越小,火龙蝠的心脏也越来越小,只有一颗寻常丹丸大小了,若再不食用,便完溶化在这寒冰潭中。 赵麟一把抓过火龙蝠心脏,用力下潜,趁着水中间隙,一口将火龙蝠心脏吞入腹中,拼命游到潭底,因为潭底更寒冷一些。 赵麟仿佛听到了自己脏腑在燃烧,四肢百骸血液仿佛一点点被烤干,哪怕在如此寒冷的潭底,依然感觉到整个身体已经燃烧起来,滚烫的血液不断冲击着皮肤经络,这股热浪好似要冲破皮肤一般。 赵麟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整个脑海中都是滚烫的空白,完失去了思考,大脑陷入了濒临的死寂。 赵麟周身一丝不挂,所有东西都被焚烧殆尽,哪怕毛发也被烧得光秃秃地,在潭水里随着潭水浮力不断轻轻摆动,好似一条鱼儿,不过却是一条燃烧的火鱼儿。 赵麟身体内的热量仍旧不断释放着,周遭的水温不断上身,一颗火龙蝠心脏竟储存了如此多的热量,在一瞬间聚变出如此骇人的热能。 火龙蝠心脏置放在火龙蝠数百年锤炼的体内,一直压制着或许没有什么,此刻置放到了一个凡人体内,如此多的血肉脂肪更加助燃了几百年储存的热能,若不是寒冰潭天然压制,恐怕赵麟早就烧做焦灰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赵麟意识缓慢地恢复过来,本能地游到潭底,想要死死抓住潭底的石板,不让自己浮到温度高些的水面。 一抱将潭底光滑的石板抱起,体内像是被点燃一般熊熊燃烧起来,怀中的石板瞬间变得通红,赵麟无法压制体内跳跃的火焰,本能地张开嘴想要吐出肚腹之中燃烧的火焰。 这一张嘴咆哮呐喊,体内真气劲力也在此刻完释放出来,声波、巨浪、热能在这一刻完翻腾起来,整个寒冰潭底感受不到丝毫的冰冷,寒冰潭底由下至上,水温迅速上升,直至整个寒冰潭水沸腾了起来。 火炼体! 赵麟终于熬炼成了,烈火锤炼而出,经过无尽烈火焚烧过后,身体不惧金石烈火的火炼体。 声嘶力竭,体内的热能终于释放出来,赵麟趁着威能一跃而起落在岸边。 赵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胸膛,被烫伤的皮肤下隐隐浮现火纹,每一个毛孔下面都升起肉眼难见的扭曲热浪,体内升腾着前所未有的炙热和力量。 好在整个洞府都是黑魆魆地,人类天性的羞耻心绝不会容忍赵麟如此光条条地行走。 赵麟将火龙蝠的翅膀上割下来的皮囊栓在腰间,走到旁边捡起离火剑。 双手刚刚握住离火剑,离火剑剑身微微颤动,瞬间火光跳跃,整个洞府之中铺满了火红的光芒。赵麟一剑挥出,滔天的火光倾洒而出,这才是真正耀眼的剑法。 。 第十章 美人洞府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洞中的岁月永远都是悠长的,赵麟的头上已慢慢长出了寸许的短发。 赵麟一路行走,现在来看这云弄、沧浪峰洞府,反倒觉得那么美好,成长的过程永远充满了艰辛,但当回首的时刻满满的只会是欣慰。 赵麟却根本无心理会,心中火急火燎地只要赶紧冲到十八峰洞府,不知道为何,自从练成这火炼体之后,赵麟情绪变得异常急躁,连自己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暴烈急性。 大概走了三、四里路,走到了第三峰洞府的尽头,一道光滑的石壁上镶嵌着一颗不大的荧光石,亮度刚好足够照亮石壁上的刻字:此去美人洞,有去无回。 赵麟不觉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言罢,赵麟伸手用力一推石壁,石壁应声而开,竟是一道反扣的石板机关门,赵麟一步跳进去,身后的石板机关门便自动关闭扣上。 赵麟眼界大开,眼前矗立着一座古村落,百余座青瓦小楼层层叠叠紧挨着,小溪田地,农忙牲畜,一片静谧安宁之象,这洞中居然有如此世外桃源。 一眼便能望到尽头,赵麟不相信这洞中竟会住有乡人,格外小心警惕地朝着村落中走去。 走到村落外面,偶遇一个农妇背着背篓,农妇虽穿着麻布衣,五官却甚是清秀,只可惜眉目间尽是哀怨。 农妇抬头一眼望着赵麟,头上精神抖擞地站立着一寸短发,壮硕的身躯,腰间只挂着一块火龙蝠的翅膀皮,农妇转瞬间便眉目舒展欣喜若狂,眼神中写满了春情,大喊道:“你终于来了!” 不等赵麟反应过来,农妇早已转身跑进了村落。 赵麟老脸一红,已醒人伦的赵麟如何看不出农妇眼含春光,想起刚才农妇那炽热的目光,低头一看腰间的兽皮,赵麟脸上更是火辣辣地烫起来,吞了一口唾沫,比之前吞食火龙心还热得难受。 赵麟走进村落,迎面走来二三十人,男女老少都有,领头一人是个中年男子,山羊胡须,麻布长衫,身体已经有些佝偻,明显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中年男人走到赵麟面前,开口问道:“外来人,你终于来了,你叫什么名字?” 赵麟回答道:“洞中人,你又叫什么名字?” “我是村落的族长万来福。”中年男子疲累地说道。 “这里叫美人洞,为何会有你这等病怏怏的老者?”赵麟没有回答男子的问题,继续问道。 “我们世世代代住在这洞中已经记不清多少年,原本祖上迁居洞中时,村中有一百户人,每户人家不论男女,都是丰神俊美之人,故而此洞的确叫美人洞,如今却凋落得如此地步,连同老夫在内一共也剩下不过三四十人。”万来福说到此处也是悲伤不已。 “我叫赵麟,来闯离火连洞十九峰的,我只是路过此地,不管你们是谁,不要阻拦我则已,告辞。”赵麟说完,转身欲走,赵麟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稳当,因为哲人说过‘无论生活或者思想,越是安稳便越是潜藏着危机’。 “赵公子且慢!”中年男子出言相留。 赵麟停下脚步,问道:“何故留我?” 万来福抱拳道:“赵公子莫生疑心,我等皆是良人且手无寸铁,知道赵公子是闯关人,不过先请赵公子家中用饭,容老夫慢慢道来其中缘由可好。” “不好,你有什么缘由与我何干!”赵麟果断拒绝道。 “我村族性命皆在赵公子手里相握,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赵公子搭救。”万来福率先跪倒,身后众人也纷纷跪了下来。 “准备一只猪蹄膀,不过我身上带有银针哦!”赵麟前言不搭后语,完没有逻辑地暗语提醒万来福不要在猪蹄膀里下毒,说完继续朝着村落里走。 万来福最先站起身来,喜笑颜开悄然猥琐道:“我自然知道,不止带了银针,还携带了很大一根金针!” 村落中最大间青瓦房自然是万来福家的,赵麟就在万来福家中坐了下来,村的人都来了,此刻赵麟才开始细细打量这些乡亲,赵麟打心底里不愿相信这里是美人洞,这三四十人虽说形貌不丑,但也绝够不上丰神俊朗之姿。 猪蹄很快就烧好并且送上了饭桌,赵麟没有开口,直接动手抓起就啃,啃完之后还吃了七碗米饭。 吃饱之后,赵麟才开口问道:“万来福,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帮你。” 万来福长吁一口气,陷入回忆一般,缓缓地说道:“当年祖上为了还报恩情迁居来此洞中,村一共一百二十户人家,家家户户皆是受了那位大恩公的恩惠,在恩公面前立誓子孙世世代代不出此洞。” 万来福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闯关人,而我们祖上留下的规矩便是留住闯关人,无论男女务必留宿,凭我等美貌阻挡闯关人的脚步。” 赵麟恍然大悟,原来这美人洞锻炼的是闯关人的定力,考验的是闯关人能否斩断情色之心,若是贪图美色欢愉而流连忘返,闯关人止步于此终了也不过是洞中白骨,不得不佩服离火真人当年的良苦用心。 赵麟尴尬一笑,直言道:“看来你们是留不住我了。” 万来福叹息道:“我等尚有自知,如今不过乡野农人岂敢人前献丑,故而才有求于公子。” “哦?”赵麟疑惑地反问道。 “自迁居于此之后,我等百余户人世代通婚,代代美貌相传,恪守祖训在此等候闯关人,只有几百年前曾来过唯一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然此人凶恶斩杀了几个族人便离开了洞府,之后近三百余年无人来此,至最近二百余年,我族人近亲而交的恶果便显现出来了,因从无外人来此,我族人的后代要么畸形早夭,要么似我这般体弱多病、苟延残喘,更无遗传到祖上昳丽容貌者,至此,我族便凋零如此。”万来福说到最后难掩悲伤。 “那我要如何帮你们,是否要我带你们走出这山洞?”赵麟心中猜测万来福定然是想带着族人走出洞府。 “那倒不必,既是祖训,便要世代而守,人活着就要守信。”万来福语气坚定地说道。 这样的品质倒是让赵麟折服,赵麟恭敬了一分,客气地说道:“敢问所求何事?” 万来福忽然站起身来,双膝跪下,恳求道:“还请公子先应承,不然老夫便长跪不起。” 赵麟似乎早已了然,无赖地说道:“那你便跪着,与我也无甚相干。” 唰唰唰!村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好好,我答应便是,你们先起来。”赵麟摇着头无奈地说道。 “快说快说,究竟是什么事?”赵麟不耐烦地催促道。 “无他,惟求公子在我家中留宿一夜。”万来福恳求道。 “莫说一夜,便是三日又有何妨!”赵麟满口应承道。 万来福欣喜若狂,站起身来吩咐身旁的小厮,“快去准备新房,叫翠儿出来今晚与赵公子共寝!” “哎哎,谁是翠儿?今晚又是要与哪个赵公子共寝?”赵麟慌忙问道。 “翠儿是我女儿,方才赵公子您不是答应要留宿我家中三日?”万来福反倒质问赵麟起来。 “滚!”赵麟怒吼道。 “公子息怒,不是老夫要故意耍弄公子,此番实属无奈之举,我族近亲而结已到存亡之刻,若不再与公子这般外来基因相合,灭族之灾就在眼前。”万来福说道此处竟哭诉了起来。 “当年祖上为报恩镇守洞府,原以为会不断有闯关人进入洞中,我族自然香火不断,未曾料想数百年难有外人进入,如今又不忍违背祖上誓言,又不愿旦夕灭族,还请公子救救我等将死之人!”万来福率先哭诉使劲叩头道。 “还请公子救救我等将死之人!”周围族人也纷纷叩头哀求道。 “人伦大事,岂由你等安排!恕难从命。”赵麟果断拒绝道。 “那便一宿,只求公子留宿一夜!”万来福退一步央求道。 “莫说一夜,便是一刻也不行,没有感情的**和猪狗又有什么区别!”赵麟坚决驳斥道。 “人贵为万物之灵,却也难逃万物范畴,也不过是比之其他物种更有智慧而已,行房**本就是自然赋予人类之天性罢了。”万来福此刻口齿变得伶俐了不少,竟自站起身来。 赵麟也未继续争执,转言道:“原来你们还是不忘祖训,竭尽力想要留住闯关人,只是你么留不住我了,因为你们已经没有了美丽的皮囊了,就算有也留不住我了!” 赵麟提起离火剑,抱拳告辞道:“后会无期!莫要逼着我也做个凶恶之人,我手中的离火剑并不识人。” “那可由不得你了!”万来福得意地笑着说道。 “找死!”赵麟猛地转过身来,正欲拔出离火剑,忽然手臂一软,手中离火剑跌落在地。 瞬间便被周围的族人围拢起来,好似欣赏一件完美雕塑一般,其中几个妇人更是流涎欲滴,一副荡漾之态。 ”好一副皮囊,健康壮硕、阳刚之气蓬勃,定能使我族人重新找回美貌基因。“万来福满意地说道。 ”我怎的浑身无力,你们动了什么手脚?“赵麟无奈只能认命。 ”猪蹄里随便放了些软筋散,一个时辰之后自然恢复气力。”万来福开口说道。 “原以为说破的鬼不怕,没想到你是个真小人,居然还真的会在猪蹄里下药。”赵麟摇头后悔道。 “你只说你身上带了银针,我便不敢下毒只敢下药了。”万来福摊起手臂一副无赖嘴脸。 “待我气力恢复之后,你们部都得死!”赵麟说完之后,便闭口不再言语了,因为赵麟知道,任何时刻,只要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处境,说得再多都是徒劳。 第十一章 美人翠儿 赵麟被四个小厮抬往了一处阁楼,心中越想越是羞耻和愤怒,这等你情我愿之事,如今居然被人强办了,心中只想着气力恢复之后如何把这些可恶的刁农部杀了,根本提不起半分兴趣。 到了一处楼梯口,赵麟被直接扔了下去,顺着滑梯一直滚到了地底,这居然是一处黑暗的地窖,地上铺满了被子床垫。 地窖左边仅有一道进出的门房,门房应声而开,走进一道女人的身影,赵麟心中已然猜到,这必是万来福口中的翠儿,果然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因为她竟光着身子走了进来,只是披了一层薄纱。 黑暗中,赵麟虽然瘫软在地,仍然在地窖霉干味中分辨出了翠儿身上的气味,是玫瑰花香,香而不浓沁人心脾。 翠儿蹲在赵麟身旁,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高兴。” 这声音如此熟悉,明明就是沈瑶的声音,赵麟惊呼出声“沈瑶!” 翠儿波澜不惊地问道“谁是沈瑶?是你心爱的女人?” 赵麟心中满是失望,闭嘴不言。 翠儿将一块手帕捂住了赵麟的嘴鼻,一股药香扑鼻而入,赵麟挣扎着歪开了脑袋,大怒问道“你干什么?” 翠儿将手帕丢在一旁,反手褪去了身上的薄纱,缓缓地说道“这手帕上沾满了春漾,春漾是几种提神的中药磨碎成粉,淫羊藿、肉苁蓉、鹿茸、阳参。” 赵麟心中已然知道这春漾为何物了,叫苦不迭,虽然在暗室之中,不能清晰地看见翠儿模样,但是赵麟还是隐约看见了这少女胴体,白皙的肌肤丰腴的身材,赵麟吞咽一口唾沫,强迫自己不去臆想。 当翠儿躺下的一刹那,赵麟所有的抵抗和拒绝都是枉费徒劳,一股欲火从脚底往上窜,脑海中都是春日明媚的光景,两腿不听使唤地开始抖动起来,一股热腾的火焰在胯下开始燃烧。 翠儿将身旁的被子拉来盖住两人,在被子里缓缓地抚摸赵麟壮硕结实的肌肉,轻轻掀开腰间的铜皮,欲火焚身却无力动弹,赵麟喘着粗气央求道“快,快些救我,我身体要,要炸了。” 这火是欲火,远比吞食火龙蝠心脏的外业之火要猛烈。 被子完盖住了两人的身体,只看得见起伏的被浪,听得见偶尔的喘息。 半个时辰之后,翠儿轻轻掀开了被子,露出了香肩,额头上香汗淋漓,翠儿轻轻揩去了赵麟额头的汗水,说道“我就要走了,你永远也见不到我,正如此刻我离你如此近,你却也看不见我,因为我永远都生活在黑暗里。” “你叫什么?”赵麟问道。 “翠儿。” “万小翠?”赵麟问道。 “不是,我不姓万,也不叫万小翠,我只是叫翠儿。”翠儿一个奇怪的人一个奇怪的名字,翠儿又奇怪地说道。 “我们还能再见?”赵麟似乎有些不舍。 “你爱上了我?还是爱上了我们方才快乐的时光?”翠儿语气中先有些期待后又转为淡淡的失望,轻声地问道。 “不是,我心中已经装着另一个人了。”赵麟说道。 “是声音和我一样的沈瑶吗?”翠儿有些嫉妒地问道。 赵麟却不置可否。 “可惜我们只是声音一样,其他却不一样,我应该没有她漂亮吧。”翠儿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为什么要走?你们族人不是世代坚守在这洞府之中吗?”赵麟疑惑地问道。 “那你恢复气力之后不杀我的族人了吗?”翠儿问道。 赵麟这才想到之前受到万来福的算计,竟因一时愉悦而忘了报复,愤怒地说道“除了你,他们都得死,因为他们活着我就会觉得羞耻。” “那就对了,所以我和我的族人都必须暂时离开这里,而且这也是祖训。”翠儿无奈地说道。 “你们哪来这么多祖训,不过是先辈的几句戏言,便要用几生几世来偿还。” 翠儿摸着黑暗,轻吻了赵麟的额头,轻轻掀开被子,披上薄纱站起身来朝着房门走去。 “何时再见?”赵麟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来,或许黑暗中那共赴春光真实的胴体是让人最难以忘怀的吧。 “如果有缘,或许市井中我能见到你,你却见不到我。”翠儿拉开房门,昏暗的光线照射在丰腴的胴体上,翠儿后背上隐隐现出一朵青花,神秘又迷人。 “我太平凡只在市井之间,而你注定耀眼,这就是我们的命运。”翠儿的声音幽幽地还在门外的走廊,人却已走远了。 赵麟在被子中试着舒展筋骨,等待着软禁散的药效过去,在黑暗中遐想翠儿的模样,却总记忆不起来,那怕只是方寸之间,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翠儿的模样,心中难免怅然若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两句诗歌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半个时辰之后,赵麟恢复了气力,一把掀开被子,站起身来,将火龙蝠皮翅栓在腰间,朝着房门追了出去,赵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这么快,是为了追到翠儿想要看清翠儿模样,还是为了要追杀翠的族人,总之赵麟的确是急冲冲地跑了出来。 上了阁楼,找到万来福家,冲进屋子,屋内空空如也,桌上摆放着离火剑,和一封信笺,赵麟撕开信笺赵公子见信安好,留字目的有二,其一恭喜赵公子闯过这第二峰洞府,莲花、白云三峰洞府再无阻碍,公子已绝美色之心,要追杀我等自然算是通关;其二小女翠儿托转公子一句勿念为安;其余无事,后悔有期! 短短八十余字,赵麟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每一字每一句都似万来福在眼前嘲讽一般,已绝美色之心,似乎暗处的躁动已被人看过一清二楚,勿念为安,似乎已看透赵麟心底的眷恋。 赵麟扔了手中信笺,一把抓起桌上离火剑,转身跑出房外,四周阁楼中乱寻乱蹿,整个村落却早已人去楼空。 赵麟感到自己快要疯了,为何要接受这安排,为何要接受这所谓的考验,人性本就该随意而为,赵麟此刻只想提着离火剑一路杀出十九峰,从此自由无拘无束。 一连几日,赵麟想着剑灵总该出来演练剑法,到时再问如何直抵十九峰,剑灵却一直没有现身。赵麟只得一路寻着洞中道路,皆是安然无异,赵麟终于明白了为何翠儿一族会在此地隐居数百年,因为这三峰洞府之内与洞外无异,三峰洞府相连,洞内地势广袤,芳草古木,山水相映,鸟鸣野物都有,虽是无法远眺,但确是养身怡趣的好地方。 又过了数日,终于找到了洞府相连的大门,十丈高五丈宽外扣落地石门,近门处一块石碑上书三阳、兰峰、雪人三洞相连,内有三阳金刚、兰峰古刹、暴雪异人,闯关必死! 赵麟不屑地朝着石门用力去推,不想这石门基底装了滑轮,只轻轻之力便推开了石门,踏进石门之内,石门自动缓缓而阖。赵麟根本不想回顾身后,一路畅行,赵麟料想只要心中无惧,手中剑便无敌。 越是如此念想,脚下便越是急切。转眼又是数日过去,只是这洞中寂然,根本没有任何异样,赵麟所有的防备都卸下了,因为这洞中苍凉,到了雪人峰洞底,赵麟彻底抛开了所有的警惕,石壁上赫然刻凿十余个草书大字,剑痕犹在,字迹却如狂风掠过一般模糊不清了,字迹间隐藏的狂放与傲气却没有被岁月侵蚀。 石壁上剑刻书痕吾七日内连闯三关,三阳金刚、兰峰古刹、暴雪异人皆斩杀于手中离火剑下,历练亦不过离火雄心罢了,十九峰之难,不过徒有虚名吓破无胆之人,后辈有缘来此,自此可直抵十九峰光明大道,因前路所有障碍都躲不过吾手中寂灭离火剑,玉立子狂书留字。 果然是个狂人,观察这石壁上的刻痕,深入七寸且一气呵成,非一日一剑之功可达,这等剑术造诣绝非等闲,四十岁之后的玉立子尚能有如此狂傲之气,着实令人佩服。 赵麟原本也想在石壁上留字相映,但一想自己功力尚浅,恐石壁留痕太浅,反倒惹得后来人笑话,也就罢了心中这想法,摇头笑着继续前行。 赵麟心中未免有了些遗憾,心想这洞中奇迹奇物都被几百年前闯关的玉立子历练了,自己就如此安然出关未免有些侥幸,不过也好早些出洞,找到师傅奉上离火剑请罪,如今武艺大进说不得师傅还会让自己继续参加三省会武的比试,毕竟南宫云是个极好门派荣耀之人。 也不知走到了哪一峰哪一洞,赵麟只知道前行不想后退,一路留下印记,生怕迷路转回原地,累了便歇醒了便走,终于走到一洞,让赵麟停下了脚步,眼前果然就是一洞,一个仅容人爬过的狗洞。 为何称之为狗洞,因为狗洞旁边还有隶书四字圣人脚下。既然是在圣人脚下的洞府,自然便是狗洞,除了圣人尚品,凡人劣性如狗,这岂非不是狗洞。 。 第十二章 圣人之音 赵麟从狗洞爬了进去,进洞口返身来看,这狗洞果真还在圣人脚下,只是这圣人的脚板实在太大了,而这狗洞入口在圣人脚下显得非常狭小。这入口正上方石壁上浮雕一座圣人像,大约十一二丈高,圣人头戴纶巾笑容可掬,一袭长衫拱手抱拳,衣衫角摆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赵麟由衷叹服,如此鬼斧神工的雕刻却要耗费多少匠人心血,如今却埋没在这深山洞府之中,着实可惜! 赵麟也读过几年圣贤书,虽说此刻衣不蔽体有些失礼,仍旧恭谨地朝着圣人像叩拜了九个响头,因为九是至尊之数,而至圣先师更是文之道祖,理应叩久久至尊之数。 叩头完毕之后,洞中忽然响起朗诵之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怠!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洞中诡异地响起了朗诵之声,好似千百人在洞中齐声诵读,赵麟只感觉一阵晕眩。 朗诵过后,洞中响起一个老迈的声音,缓慢而沙哑地念道“吾十有五而志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语气中满是通天惯地的洒脱意境,这温暖的几句话让赵麟灵台清明心中甫静。 赵麟心中纳闷,圣人之地绝无鬼怪,缘何又有如此多圣人诵读之声回响,难不成圣人之音就能流传千古。 赵麟慌忙起身逃窜,面对圣人谁都没有抵抗之力,哪怕只是一座浮雕。 赵麟一路狂奔,耳中响起又一中年男子声音问事鬼神,苍老的圣人之音道“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男子又问道“敢问死?”圣人曰“未知生,焉知死?” 如此循环往复各般的语调,问道解惑,亦有怒斥、善学受教各种圣人之音。 赵麟也不知道跑了几山几洞,浑浑噩噩间便晕倒在了洞中。 睡了不知几时,复又醒来,耳畔还是圣人念叨礼教于民、学政为民,又一次逃命似的奔跑,对于赵麟这样的人来说,耳中实在装不下那么许多的圣人之道。 几番往复,终于眼见不到圣人浮雕,耳听不到圣人之音,赵麟虚脱晕倒在了洞中。 待得歇息足够,醒来之时,却又惶恐地发现仍旧倒在了浮雕脚下,不过却是晕倒在观世音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像前。 诚惶诚恐地赵麟,起身便拜,虔诚地拜倒在观世音像前,只有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才能让人脱离苦海。 恍惚中赵麟竟身陷无边的汪洋之中,能够紧紧抱住的只有一叶芦苇,海水一点点浸过胸口、下巴,溺住嘴巴,直至盖过头顶,深陷苦海之中。 光华刹那之间,苦海尽褪,立地是岸,唯有四字救苦救难。 赵麟也灵台清明,瞬间叩倒在菩萨面前,立誓慈悲济世今生笃信! 又一路疾走,惶恐虔诚走到佛顶前,顶礼膜拜,心中无比虔诚,因为赵麟心中已然生出了慈悲心、佛道心。 赵麟虔诚恭敬,匍匐离开。终于辛苦到得一处洞口,四四方方,中间独独矗立一根隔世杠,左一扇空明了然,这是善良之门;右一扇空空如也,这是恶念之门;中间一根隔世杠隔开了善恶也隔开了生死。 然这洞口的大门居然有框无门。 赵麟远远朝着慈悲神佛的方向叩头辞离,准备跨入这无门之门,这一离,只要跨出这一步,便算是入世了,须得诚心礼佛、敬告神灵一番。 赵麟敬告神佛完毕之后,便欲一步跨出洞门,猛然见门旁矗一石碑,碑上刻着六字大明真言,一条精钢铁链从石碑中从穿过,铁链另一头远远拴着一具白骨,究竟是谁的白骨竟在此处守碑。 赵麟走过前去查看,地上留字吾生平尽信寂灭离火,不信往生善恶,终看不破生死走不出善恶。 赵麟没有想到这玉立子居然已然化作森森白骨,眼前这无框之门为何能困死玉立子,赵麟虽然看不到空明的门后是怎样一番景象,但心怀善念、敬畏神佛的赵麟,自信无论走哪一扇门都不会是无涯苦海。 赵麟也不知道心中的善念缘何而生,自进入圣人洞中之后,整个脑海中便无杀念,匍匐在观世音脚下之后,心中善念便生,应是前世所造福缘,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吧。 赵麟闭上双眼,伸手抚摸隔世杠,轻轻跨出一步,也不知脚下是走进了善念之门,还是跨进了恶魔之道,睁开眼已然身在门后,门后不是往生极乐世界,也不是地狱恶魔之殿,所有的善念和信仰都锁在了身后。 神佛在上,不敢妄言!赵麟虔诚离开。 赵麟入世了,开始观察周遭眼前的景物,眼前就是一个寻常洞府,空无一物,没有洞中长年的干闷之气,远处的洞门大开,总有外流之气进入。 赵麟自言自语道“这是哪儿?” 石壁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影,脸色苍白无光,剑灵缓缓从石壁中走出,走到赵麟身前,好似一股轻灵烟,怕风一吹便散了。 “你终于还是走到了这第十九峰!”剑灵道。 “这里就是十九峰?”赵麟有些失望又惊讶地说道。 “不错,这里就是十九峰斜阳洞,往前走一里路,大开的洞门便是出口。”剑灵又一次肯定地说道。 “这一路未免也太过简单了吧!”赵麟说道。 “这都是因为几百年前玉立子杀戮太重所致,若不然你的实力绝对无法轻易走到这十九峰,那暴雪异人当年可是能与南明离火真人大战三百回合的存在,不过或许这就是你的机缘,因为你心存善念亦有慧根,所以才能在玉立子走不出的圣应、观音、佛顶三洞中走出来。”剑灵说道。 “你今日为何忽然这般虚弱?”赵麟问道。 “前次沧浪峰洞府救你之后,返回圣应峰之时,被圣人之音所伤,我等灵体最怕的便是超凡之音,故而一直未敢现身与你演练剑法。”剑灵说完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哎,且不管了,如今我既然能重见天日也算夺天之幸了,你还要继续守在这洞府之中还是重回离火剑中?”赵麟问道。 “我哪儿也去不了,先前是我妄言些许,我不过是被封印在这洞府之中残灵,离开这洞便会消亡,而离火剑中已然有新的剑灵,会随着你一起成长,再寄宿不下我这残灵了。”剑灵说到此处,悲从中来,枯守了几百年,灵智储存了几百历往,然却也不过青烟,虽说生灵短暂,却远远不如大千生灵,世间生灵且能真实活过数十寒暑,而灵体不过寄存于世的轻烟一缕。 赵麟心中也莫名生出一分悲情,毕竟这剑灵也曾帮助过自己,赵麟说道“那我便再铸一柄离火剑供你寄宿。” “便是千年剑派铸剑城也极难铸造出这样一柄离火剑,况且残灵无用,你有这份心足矣!”剑灵欣慰地说道。 “铸剑城,那我便去铸剑城走一遭便是,你且在此洞中等候便是。”赵麟坚定地说道。 “你莫要去送死,铸剑城便是当年我主南明离火真人也要忌惮三分,你如今的修为远远不及主人十之一二。”剑灵无奈地说道。 “竟如此厉害?”赵麟也犹豫了一下,毕竟这可不是开玩笑。 赵麟继续问道“那你赶紧传授我离火剑法和炎心诀,我苦练几年能追上祖师爷南明离火真人。” “你闯过这十九峰,原本要锤炼出四心二魄,再参悟离火剑法和炎心诀,与我主离火真人也就是修为境界之差了,但你却只锤炼出一心一魄,而且以你的修为恐怕十年亦难参悟离火剑法和炎心诀了。”剑灵惋惜地说道。 “这四心二魄究竟是哪四心又是哪二魄?”赵麟问道。 “绝美人之心,拒享乐之心,有玲珑剔透之心,抱慈悲渡人之心!你在美人洞中若不是美人族长有意躲闪,你恐怕还得流连美人洞中,应乐洞府早被玉立子摧毁你未曾历练且不说,龙泉玉局的玲珑棋局也被毁坏,你又侥幸过关也且不说,你便只在圣应、观音、佛顶三峰洞府之中轮回出慈悲心来,但这慈悲心恰巧又是修炼离火剑法最大的羁绊。”剑灵说道。 “至于二魄,便是强者之魄和巨力之魄,你在云弄、沧浪峰内已然锤炼出强者之魄,又吞食了火龙之心,不惧金石水火、百毒不侵的强者之魄;可惜三阳金刚坐化,兰峰古刹被毁,暴雪异人被灭,你无法锤炼出巨力之魄,不然你的身体便可淬炼到极致,有巨力降魔之能。”剑灵将四心二魄完讲解于赵麟。 “如今木已成舟,你赶快传授我离火剑法和炎心诀,能习得多少就算多少,就算达不到祖师爷那般神通,便做个江湖一流的剑客,总能找到铸剑的高人,不一定非得去寻甚铸剑城。”赵麟心急却也只能认怂地说道。 “江湖一流,武道一途有几境你可知道,江湖一流的剑客又岂是如此简单。”剑灵鄙夷地看着赵麟说道。 。 第十三章 一品四境 “武道一途,亦不过天资与勤奋,管他多少境界,只要持之以恒,必有所成!”赵麟一番辩解驳斥,原以为剑灵会无言以对。 “那可不一定,武道一途,天资与勤奋不过是夯实基础的先决之要,若没有悟性和机缘,一切便是徒劳,终了也不过武道凡品。”剑灵娓娓道来,反倒是赵麟无言以对。 “那你倒是与我说说,武道一途有几品几境?”赵麟不服气地反问道。 “武道有一品四境,有道是一品隔世,一品之下为凡品,凡品自不必说,你如今于武道便只是凡品之流,一品之上有四境,化、玄、神、通,只有突破凡品之境,才算是武道一途有所成。”剑灵如数家珍地说道。 “那要如何才算脱离凡品,那武道四境又有何威能?要如何才算修为到了四境的层次?”赵麟一口气连问了三个问题。 “便是你知晓了也无任何益处,还是一步一步安心苦练才是正道。”剑灵说道。 “那你赶紧传授我离火剑法和炎心诀吧!”赵麟不耐烦地说道。 “其实离火剑法并无真正的剑法相传,我前两次演练的离火剑法是我主当年不同修为境界时悟出的离火剑法,若非要真正的离火剑法无外乎四字真谛剑法唯心,离火剑法只要发挥出离火剑的威能便算。”剑灵玄乎地说道。 “并无剑招?”赵麟心中暗骂鬼话连篇。 “对,并无剑招,剑由心生。”剑灵说道。 “那炎心诀呢?也不是修炼内功的心法口诀?也是功法由心的噱头?”赵麟问道。 “不错,炎心诀有三重,并无修炼口诀,不过也要凭你自己参悟,你吞食了火龙蝠心也初具一重之力。”剑灵耸耸肩膀无奈地说道。 “滚!鬼话连篇,我信了你的邪,荒废了我月余时间,看来你还是继续呆在这洞中冥想吧!”说完赵麟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转身朝着洞口走去。 “拘泥于招式心法,无外乎凡品之流,将来你自会明白!”剑灵在身后大声喊道。 见赵麟走得远了,剑灵却在石壁上缓缓说道“现在怎能传授你离火九剑和炎心三重,若是传你却也是误你,轮回之慈悲心又要转生出寂灭心,这才你真正的考验,年轻人后会有期!”言罢,剑灵幻影渐渐隐入石壁之中。 赵麟走出洞口,重见洞外光芒,心中欢畅一路朝着山下走,终于走到斜阳峰下,找到了回山的路。赵麟决定拿着离火剑回山请罪,心中算定了不会被南宫云逐出门墙,因为三省会武事关门派声誉,而赵麟却是所有弟子之中的佼佼者,最有实力替门派争光的便是赵麟,南宫云决计舍不得将赵麟逐出门墙;转念也计算了一番,若是逐出门墙也好,正好回南广郡与父亲赵克明一起壮大铁剑门,反正南明离火剑部已经学不到任何东西了。 计议已定,赵麟顺着大路走到云弄峰山下,找了户农家换了身上的兽皮,借了顶毡帽盖住头上三两寸长的短发,又讨了顿酸腌菜炒饭填饱肚子,这才开始往云弄峰栈道上爬去。 原本半个时辰的栈道,赵麟爬了一个时辰方才爬完,心中的确还是有些忐忑的原因。 峰顶之上,一入峰门,守门弟子便认出了赵麟,“大师兄,你终于来了,师傅派出门中弟子四处搜寻你的下落。” “师傅如此着急寻我?”赵麟问道。 “大师兄离开恐有月余了吧,这一月之内有个强人总来门中骚扰,每次出现都是随意伤我门中子弟几名,师傅带着我等围住这厮几番,每次都是落荒而逃,只是师傅追之几次也无功而返。”守门弟子说道。 “这厮是个年轻公子,穿的可是白衣,白衣上绣云纹龙鳞,手持一柄折扇。”赵麟肯定地问道。 “大师兄怎的知道?难不成竟是大师兄朋友?”守门弟子惊讶的问道。 赵麟并未回答,反而转口问道“师傅可曾带领师兄弟们赶赴锦城参加三省会武比试?” 守门弟子答道“正是这几日师傅欲要前往,故而派门中弟子四处寻找大师兄。” 赵麟问道“师傅现在何处?” 守门弟子答道“想必在议事厅与长老议事。” 赵麟径直朝着门内走去,议事厅一字排列四间飞檐大房,厅内正中对摆而放十二张太师椅,正中摆放的是一副木大椅可卧可躺。 南宫云在正中木椅上威风凛凛而坐,其余六位长老分列两旁而坐。 赵麟进门倒头便拜,大呼“师傅!” 南宫云喜出望外,站起身问道“麟儿,这些天你到哪儿去了?快起来。” “师傅,弟子有罪,不敢起身。”赵麟仍旧跪在门外。 南宫云这才打量到了赵麟手中的南明离火剑,南宫云勃然大怒,大声斥问道“逆徒,竟敢私闯禁地盗取南明离火剑,你可知死?” 赵麟慌忙叩头乞求道“弟子知罪,师傅且听弟子从头道来。” “哼!”南宫云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等待赵麟的解释。 “那夜一个白衣男子偷袭弟子不成,故意卖出破绽引诱弟子追往禁地,后将弟子推入禁地之中,无意间便获得离火剑,弟子今日也是捧剑请罪而来的。”赵麟叩头在地,却双手高举离火剑作奉上之举。 “满口胡言,禁地大门的密钥便是你手中的南麟剑,没有南麟剑你却是如何进去的?”南宫云此刻才是真正的愤怒于心,面对一直引以为傲的弟子竟然当面撒谎。 “弟子所言不虚,白衣男子武功其高,且对我门中禁地颇为熟悉,在禁地之外的确是白衣男子告诉我南麟剑便是进入禁地的钥匙,并且以离火剑法和炎心诀相诱,弟子禁不住洞中武学诱惑,想到就要参加三省会武怕给师门丢脸,便私自打开了洞门进入禁地之中,不想被这白衣男子推下洞中历练,今日方才从十九峰洞中归来。”赵麟心中有些发虚,但料定白衣公子不会出来对质,也就真真假假地说些。 不曾想话一出口,六位长老和南宫云一起齐刷刷地站起身来,异口同声惊讶说道“什么!” 南宫云惊呼过后,直接开口问道“你从禁地密室之中的十九峰洞府中安然出来?” “弟子不敢撒谎,正是如此!”赵麟仍旧伏在地上禀告道。 “你快过来!”南宫云招呼赵麟到身旁细问。 赵麟站起身来,走到南宫云近前,南宫云和六位长老仔细地打量着赵麟,看着赵麟皮肤上隐含火泽,心中已然信了几分,南宫云问道“那洞中究竟有些什么?离火剑法和炎心诀是否真在洞中?” “对,你快说,你在洞中究竟经历了什么?”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徐长老问道。 “禀告师傅,洞中并无离火剑法和炎心诀,洞中住着异兽火龙蝠专欲吞噬生人,还有暴雪异魔,这二魔怪都是极为凶残,当年玉立子祖师的骸骨仍在洞中第十八峰洞府之中。”赵麟并未实言相告,古人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让眼前目露贪婪的几位长老知道洞底情况,恐怕少不得又是一阵血腥争斗,而赵麟身负火炼体怕也是难脱干系了。 虽然赵麟故意提起了玉立子陨落洞中的事情,可是几位长老眼中的贪婪并无褪去,反倒是半信半疑,徐长老率先质问道“玉立子祖师功力卓绝尚且陨落洞中,以你的修为又如何得以从洞中脱身?” 赵麟心念急转,故弄玄虚地说道“苍山十九峰本就同气连枝,禁地下面的洞府也正是依着山势而凿,也正好十九峰洞府,这第一峰云弄峰洞府中便住着异兽火龙蝠,那日我被咬断了手臂,慌忙之中逃到第二峰沧浪洞府,顺着洞府地下的溪流一路潜游,幸好后面关隘之中的凶险异兽皆备玉立子祖师清除,这才顺利逃到第十八峰,在十八峰见到玉立子祖师骸骨,方才明白之所以如此顺利通关皆是祖师庇佑,不然定逃不到第十八峰早被异兽吃了,终于到得第十九峰之后,洞中方才出现一个自称祖师剑灵的老头,老头如轻烟一般在石壁中隐出,告诉我世上本就没有离火剑法和炎心诀,这些历练都是离火祖师爷为了历练后辈弟子所凿。” 赵麟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南宫云和几位长老虽有疑心,却无法分辨出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毕竟在场的几个人除了赵麟之外,谁都没有进去过洞府之中,便是此刻,也依然没有进去的勇气,因为进一步或许便是死,谁愿意在这样的年纪去冒一个未知的风险。 “此番你逃出洞中,为师感觉你修为大进,是否你窃取了洞中秘宝,却故意隐匿不报!”南宫云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成了严厉地质问了。 “弟子绝无半句假话,弟子修为大进都是拜洞中火龙蝠所赐,因那火龙蝠不惧金石水火,一路追杀弟子,逃窜对决中悟出了平日不少招法,且弟子在山洞中误食了不少奇花异果,有一次毒发晕厥之后,醒来身体便发生了这般变化,似乎硬皮一般。”赵麟巧妙地修饰着自己口中的经历。 “暂且不管这小子所言真假,我们师兄弟几个自下洞中查看便知。”个子矮小一脸精明的李长老开口说道。 “诸位叔伯长老千万莫要进入洞府之中,玉立子祖师如此惊才绝艳之辈,尚且走不出第十八峰洞府,各位师叔伯自信武功修为可胜过玉立子祖师吗?”赵麟迎头便是一盆冷水浇出。 “第十八峰洞府究竟有何机关考验?你又是如何走出第十八峰洞府的呢?”南宫云又一次询问赵麟洞府之中的情景。 “第十八峰洞府并不是考验武艺修为,因为那是一个诅咒之地,考验的是人的定力和机缘的。”赵麟更是一脸神秘玄乎地说道。 南宫云及众多长老个个一脸惊骇,皆不敢再贸然生出进入洞府之心了。 。 第十四章 捧剑请罪 惊骇之余,李长老仍旧开口问道:“什么诅咒之地,你快将十八峰洞中所见告诉我们。” 赵麟在心中酝酿了片刻,故作惊恐缓缓开口说道:“诅咒之地,不敢妄言。” 几位长老终于也不再追问,只是南宫云仍旧不死心地问道:“你确定仔细查勘过第十九峰洞府之内,没有找到离火剑法和炎心诀?” 赵麟肯定地说道:“洞中只藏有一个自称祖师剑灵的老家伙,老家伙亲口所言世上并无离火剑法和炎心诀,而且十九峰洞府内空无一物,弟子也仔细搜寻过了。” 南宫云叹了口气,失望地转身走回了椅子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端起案上茶水呷了一口,“这也合理解释了数百年为何没有人入洞盗取剑法,或许这本就是祖师爷留下的玩物。” 其余几位长老也纷纷坐下了,都极是失望地坐下了,当年他们都是曾经有机会选择下去洞府之中的,可是当听见洞口的兽鸣,他们每一个人都放弃了,活到了现在更没有勇气再去探寻那未知的宝藏了。 尴尬地沉默半晌,南宫云和六位长老每一个都曾在洞口徘徊过,如今回望谁都不愿记起当时的妥协与退却。 南宫云率先开口打破这尴尬,“不过如此也好,原本也就是要传你离火剑的,如今你自取了也算是机缘,正好带着离火剑去参加三省会武的比试。” “弟子一定竭尽所能为师门争光!”赵麟抱拳壮言道。 “赶紧换身衣裳打理打理,这般模样哪里还有一个剑客的样子。”徐长老开口说道。 “下去准备准备,三日后随为师一起赶赴锦城。”南宫云说道。 赵麟躬身退出,走到门前,看到众多师兄弟早已聚集在门外等候了,雷恨、沈瑶、钟宝众多师兄弟立刻围了上来,不是嘘寒问暖便是打听奇遇,赵麟被众星捧月般地围着走。 议事厅内南宫云和六位长老面面相觑,一向精明的李长老开口说道:“赵麟这小子的话不能尽信,也不知道从洞中获得了多少秘宝。” “不错,而且这小子口中的白衣公子与近日总来门派之中捣乱的属同一人,这小子与这白衣人定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保不定是里应外合盗取我派之宝。”刘长老也附和道。 “如此更糟,赵麟皮肤之下隐现火泽,气息浑厚,依我看这小子现在的修为便是与我等恐怕也有一战之力了,若是与那修为奇高的神秘白衣人伙为一道,岂不是更难对付。”连一向谨慎的徐长老亦如此推崇赵麟武艺。 “这也就是我为何要等三省会武之后再收拾这小子的原因!”南宫云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 几番计议之后,几位长老各怀鬼胎散去,有想要悄然潜入禁地之中查勘的,有想要再次冒险进入洞府之中查探的,有想要看着南宫云收拾内乱的,总之都是各怀居心的。 赵麟一路回到云弄峰之后,身旁的追随者渐渐少了,回到房间里便只剩雷恨、钟宝和沈瑶还在身旁了。 “先前我一路走来都是骗他们的,其实我这次是偷偷进入门派禁地了!”赵麟悄声讲道。 “快给我们讲讲,捞到什么好东西了!”钟宝好奇地问道。 三人围拢坐下,等着赵麟开讲。 赵麟得意的说道:“最大的收获就是手中的南明离火剑,我现在可是南明离火剑的新主人了!”说完赵麟还故意拿在手中晃了晃,愈发得意。 几人中深谙人性的钟宝却说道:“那可未必,师傅向来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你可小心些。” 赵麟却浑然不惧,傲然道:“师傅若是要收回我也无所谓,反正我这一身功夫就是凡铁在我手中,也当离火剑用。” “那若是将你杀了呢?”钟宝沉声问道。 “那也得有能力杀我才算,我这一身铜皮铁骨,金石不惧、百毒不侵,寒星月的毒针现在根本奈何不了我了!”赵麟自信地说道。 “所以这次回来要是师傅将我逐出师门的话,正好我也独自闯荡江湖去了,反正呆在这儿也学不了多少功夫了。”赵麟说出了心中所想。 “那正好,麟哥哥,带上我吧,我跟你一起去闯荡江湖!”沈瑶说道。 “咳咳,女孩子家还是矜持些好吧!”钟宝嫉妒地说道。 “关你什么事?闭上你的乌鸦嘴。”沈瑶怒骂钟宝。 “我不会带你去闯荡江湖的,因为我要带你回南广郡成亲。”赵麟嬉笑着说道。 “真的?”沈瑶粉面绯红,含羞地问道。 “无耻!赵麟请你莫要用婚姻大事作儿戏之言,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岂容你随口戏说。”钟宝义正言辞地说道。 “闭嘴!” 沈瑶和赵麟居然异口同声地斥骂道。 赵麟继续说道:“我本就打算托我父亲到沈府提亲,我知道你喜欢沈瑶,但以后你最好少管我和沈瑶的事!”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伯父乃是云南府总兵钟壁,半年前早已到沈府订亲,沈瑶已经是我钟宝的未婚妻了,请你以后离她远一点。”钟宝说到最后满脸的得意之色。 “什么!”赵麟、沈瑶、雷恨异口同声惊呼道。 “我不信,爹爹前些天给我寄来家书也未提及此事,钟宝你若敢再乱嚼舌根,莫怪我不客气!”沈瑶愤怒地说道。 “钟宝,你方才所言若是假的,我就一剑割了你的喉咙。”赵麟言语间轻描淡写,却充满了冷冷地杀意。 “赵麟,你也莫以为我手中的苍衣白羽剑是吃素的,别人怕你我可不怕。”钟宝握紧手中白羽剑丝毫不惧道。 “嗖嗖”两声,钟宝、赵麟双双拔出宝剑。 “住手!” 雷恨一声厉喝,挡在两人中间,说道:“你们两个疯了,三省会武就在眼前,有力气不如在擂台上施展,若是师傅知道了有你俩好看的。” 赵麟、钟宝二人都没有息斗之意,恶狠狠看着对方,很明显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 雷恨继续说道:“那你们也犯不着吃这干醋啊,你们有问过沈瑶的意思吗?这又不是你们比武高下就可以决定的。” “对啊,我就只喜欢麟哥哥一个人,钟宝你死了这条心吧。”沈瑶直白地说道。 “对不住了,现在我又不想跟你较劲了,我还得参加三省会武,夺得第一名送给瑶瑶当定亲礼。”赵麟得意地说道。 “莫说你夺不到头名,便是夺得头名沈瑶也绝不会嫁给你,沈家产业百万、富甲一方,但绝不会跟一个省府总兵对赌,因为沈家输不起的是产业,钟家输不起的是面子。”钟宝卑鄙地说道。 “钟宝,你除了依靠你的家族背后那点可怜的权力,你就没有别的依凭了,连自己婚姻幸福也要靠权力争取,可悲可怜啊。”赵麟心中的确觉得钟宝就是一个官宦之家教养出来的可怜虫。 “权力本就是世间最好用的东西。”钟宝更加恣意地笑了起来。 “你忘了李元青吗?一个平民家的孩子,让你一败涂地。”赵麟抑扬顿挫地问道。 钟宝口齿猛然一滞,旋即又释然道:“当然没有忘,他已经是我家里的一条狗,他正是做了权力富贵的奴隶。” “再说了,你若不是铁剑门的大公子,你在南广郡又算得上什么?你还有机会加入南明离火剑部?你还有资格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你还有资格说要娶沈瑶?不要整天拿出身和家世捆绑起来,真正抛开家世背景,你我什么都不是!”钟宝一连串地问道,竟问得赵麟哑口无言。 “算了算了,毕竟我们是同乡出来的,若是我们再闹出内讧,岂不被寒星月这些外人看孬了,到时候免不得被他们看瘪了。”雷恨又一次缓解这争锋相对的场面气氛。 “你记着,我一定会靠我自己的努力,闯出属于我自己的江湖!”赵麟说完提着剑走出了房间。 沈瑶急忙追了出去,雷恨却对着钟宝说道:“你明明知道沈瑶一直都喜欢赵麟,你偏要强求!” “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钟宝说完也愤愤离开了房间。 雷恨一个人楞在了房间里,左右顾看,也只得无奈地摇头走出了房间。 第十五章 重逢飞云 赵麟一路疾行,走到云弄峰与沧浪峰之间相连的天桥之上,此刻天已将黑,山风凛冽地吹着,远处只看得见黑山了,却不见落日的影子。 沈瑶也追上了天桥,只是默默地站在赵麟身旁一起看着这黑色的云海。 “你追来干什么?天桥上风大,你快回去吧。”赵麟并未转身,仍旧痴痴地远眺。 “不,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陪你。”沈瑶固执地说道。 “那就随便你,反正你是千金大小姐,没有谁能管得住你。”赵麟一副无所谓地样子说道。 “那你干嘛要生气啊?” “我生什么气?我只是喜欢吹这里的风,够冷,足够让我冷静,也足够让我清醒。”赵麟冷冷地说道。 赵麟继续说道“让我清醒地知道,我并不比钟宝优越,如果同样的境遇,他或许比我努力,也比我优秀,因为他足够冷酷和果断。” “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优秀的!”沈瑶说道。 “那仅仅是你如此认为而已,钟宝懂得利用家族的势力,让自己和权利一起不断地成长,我的确不是钟宝的对手。”赵麟无奈地承认道。 “钟宝根本就打不过你!”沈瑶天真地说道。 “他是打不过我,可我却打不过他背后的家族和权力!”赵麟无奈地说道。 “哼,一个云南总兵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爹爹可不怕他,我家里有的是金银珠宝,我爹爹可以找府尹大人主持公道啊!再说了我可以永远不回家,咱俩一起闯荡江湖啊!”沈瑶美美地想象着侠侣闯荡的快意江湖。 “与其逃避,不如成长!”赵麟深邃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坚毅,继续说道“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成为天下第一,谁都要臣服在我的脚下,就算皇帝老子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山风更加凛冽了,吹得赵麟都打了个冷颤。 “你快回去了!”赵麟又一次催促沈瑶快离开天桥。 “你不走,我也不走!”沈瑶双臂紧紧抱在胸前抵御着寒风,仍旧不肯离开。 “好,你不走,我走!”赵麟甩头就走,心中都已豁然了,继续留在这桥上继续吹冷风可不值得。 “哎,哎,你等等我!”沈瑶气得直跺脚,又拔腿追了出去。 夜已黑尽,各峰弟子都已渐渐睡去,十九峰上都只有虫鸣细碎。酉时,云弄峰巅禁地之内,一个黑影窜进了密室之中,在洞口张望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还是跳下了火连洞深渊入口;戌时,又一个黑影蹿了进了密室之中;亥时,两道黑色身影结伴而来,一路鬼祟地摸进了密室,掀开入口的铁网也钻进了深渊入口。直至子时,南宫云身着火云袍,最后一个也跳进了离火连洞之中。 六位长老和南宫云都不尽信赵麟,且经过一天的煎熬,仍旧按捺不住心中的贪婪,仍旧想要到洞中一探究竟,说不定真有机缘捡拾到炎心诀也说不定。 一夜既过,天明时分,晨练的钟声响起,各峰弟子都急急赶往演武场,生怕迟了会被责罚。却不知南宫云此刻仍旧在洞中享乐。 赵麟并未到武场,独自一人在白云峰上练剑,不断琢磨着当日剑灵在石壁上演练的华丽剑招。 众多弟子久等不见掌门和其他长老,也不见已经回山的大师兄赵麟,半个时辰之后便各自散去了,正好乐得清闲,一个个悠然地去膳堂用早膳了。 中午时分,外出采购的杂役弟子回山,给赵麟带回了一封书信。 赵麟打开书信,竟是父亲赵克明让赵麟速速回家,门中弟子在苍山驿站等候。 赵麟合计了一下,这两日师傅便要带领众弟子赶赴锦城参加三省会武,绝不能告诉沈瑶和雷恨,赵麟给陆师弟留下了两句话转告南宫云,便悄悄离开了南明离火剑部。 赵麟来到苍山驿站,正遇见等候的三名铁剑门弟子,一行四人骑上快马便往南广郡赶。 星夜奔驰,赵麟四人三日便赶回了南广郡铁剑门。 外出两年,家乡的物事仍旧未变,赵麟来不及感怀,便已经被带到了父亲赵克明的面前。 毕竟父子情深,赵麟猛地跪倒在赵克明面前,思乡念家之前瞬间便爆发出来,声音呜咽地说道“父亲,我回家了。” 赵克明竟显得有些尴尬,龇着嘴难为情地说道“快,快起来,家里有客人。” 赵麟这才注意旁边竟坐着两个陌生男人,一个白须老者,面容凶恶且精神矍铄,背上绑着一把兵器,用青布包裹着,却不知道是刀还是剑;另一个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多岁,虽饱经沧桑却也掩盖不住眉目间蓬勃英气。 赵麟站起身来立在一旁,等着赵克明如何安排。 白须老者打量着赵麟,忽然看见赵麟手中离火剑,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惊喜地问道“你手中的可是南明离火剑?” 赵麟出于礼数,恭谨地抱拳道“正是家师南宫云亲授的南明离火剑。” 白须老者赞赏地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又有如此利剑,就算在剑盟年轻一代之中也算出类拔萃之辈。” 另一个中年男子更是欣喜若狂,站起身来走到赵麟身旁,重重拍了拍赵麟肩膀说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麟儿有此成就,足以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赵麟反手猛力推开中年男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对着中年男子吼道“放肆,如何在我家中胡言乱语。” 赵克明反倒大声喝斥道“放肆的是你!” 赵麟一愣,正欲出言辩解,赵克明已经开口说道“先坐下,今日二位长辈来此,正是为你身世而来,你且坐下。”说到最后,赵克明语气之中已变得柔软了许多。 中年男子并未生气,只是默然坐回了椅子上。 赵克明也坐了下来缓缓地说道“左边这位是江湖前辈剑痴老先生,右边这位是你凌叔叔,便是我经常与你提起的远房叔叔。” 赵麟并未应声,只是站在一旁,赵麟心中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些蹊跷,赵麟想起了那夜云弄峰禁地白衣公子所说的话,‘你既不姓郭,也不姓赵’还是安静地立在一旁。 赵克明继续说道“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今天剑痴前辈与你凌叔叔所要说的都是真的,你尽信勿疑便是。” 半晌,赵克明转言道“至于其他的,你凌叔叔自会告诉你。” 中年男子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说道“我叫凌飞云,湖北襄阳人士,乃是当年襄阳守将郭金龙郭将军的部下,十八年前洞庭湖南郡守将黄延叛变,与番外琉球、扶桑诸国呼应造反,朝廷援军迟迟不到,最后郭将军战死襄阳,黄延手握三十万雄兵,上书朝廷言郭将军造反,朝堂之上昏庸无道,平乱之后反敕封黄延为荆襄王,镇守中原洞庭继续为一方枭雄,而郭将军则蒙冤受屈十八年了,至此之后凌飞云也只得流落江湖。” 赵麟专注地听着,生怕遗漏一字一句,因为赵麟知道这绝对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 “当年郭将军死战襄阳之际,曾将唯一血脉托付于我,嘱托我定要让这孩子长大成人,当年我怀中抱着孩子,几番死战亦难以突围,幸好得遇剑痴前辈出手相助,这才带着孩子一路逃到云南,找了个安稳之地让这孩子习武修文,我自找了个无人识得之地躲藏起来,一面养伤一面逃避这不堪的过去。”凌飞云也好似回到了当年的战场杀戮,眉目间都是隐忍悲伤。 “不错,老夫可以证明,凌飞云所言不虚。”白须老者说道。 “而我就是当年你怀中抱着的孩子?”赵麟死死盯着凌飞云问道。 凌飞云缓缓闭上双目,点了点头,叹气之余肯定地说道“不错,你就是郭将军唯一的血脉郭麒麟。” 赵麟浑身颤抖,转向赵克明问道“爹,这是真的吗?” 赵克明并未说话,目光望向左边的窗棱,不愿看到赵麟的眼睛,只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当年正是老夫举荐,让你在这铁剑门安然成长,原是希望将来你能成为一流剑客,也算替忠良留后吧!”白须老者说道。 “麟儿,这是郭将军的佩刀和当年留下的血书。”凌飞云递过来一张白布血巾和一柄战刀。 赵麟伸手接过了血巾和战刀,血巾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血字,赵麟仔细看完之后,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战刀,刀刃上还有些细微的卷口。 “这柄斩龙刀是你父亲的临终遗物,如今交给你了。”凌飞云庄重地说道。 “我这十九年的岁月凭你几句话就成了乌有,我该怎么信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信你!”说到最后赵麟已近癫狂。 “你信不信,这都是命,都是你的命,你必须知道你姓什么,这也是我的命,我活着唯一的使命。”凌飞云站起身来严厉地吼道。 凌飞云继续说道“四年前我本欲寻你,却在滇池之上被黄延部下伏击,只得假死以瞒过黄延,不然这江湖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现在你已长大成人,所以必须让你知道你背负的血海深仇!” “还有数月便到十九年之期了,若是我回洞庭湖上没有遇见我等的人,那么我便亲自去替郭将军报仇,到时候不论生死,你今后都要好自为之,因为你已长大,我也完成了我对郭将军的承诺。”凌飞云似乎将该说的都说完了,转身坐了回去。 沉默了半晌,赵麟走到赵克明身边,咬牙问道“告诉我,我是不是郭麒麟!” 赵克明只得轻声说道“是。” 。 第十六章 麒麟剑客 “我是郭麒麟?”赵麟呢喃了一句,猛然想起了白衣公子,便问道:“那我可还有哥哥或者弟弟?” “没有,郭将军只有你一个儿子!”凌飞云肯定地说道。 “不对,我与那白衣公子素昧平生,他怎会提前便预知我的身世,既不姓郭也不姓赵,这一定是个骗局!”赵麟自言自语地说道。 “什么白衣公子?”凌飞云问道。 赵麟便将那一夜在云弄峰上的遇见白衣公子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告诉凌飞云。 “这是不是个骗局我不知道,但我认为或许真的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不过有两点我可以确信,第一你就是郭将军唯一的血脉,这是毋庸置疑的;第二通过我这几年暗中查访,我也隐隐感觉到这是个局,一个天大的局,天下大乱将至,所有的人都沦为了这局的棋子。”凌飞云也疑虑重重地说道。 “何以见得?”剑痴问道。 “郭将军之死、黄延反叛、以及这一路所有的种种,都是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无形之中推动着,武林正道的领袖剑盟与南海独龙岛重现江湖,现在的江湖暗流涌动,只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我究竟在这一局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棋子。” “剑盟三十年一次的‘三城十剑之争’已是数百年之规矩,独龙岛乃海外魔道势力,历来与武林正道为敌,这些与当年洞庭湖叛乱又有何干系?这些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莫说你们,便是我于这江湖武林都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这江湖太大了,而我们都只是有幸与这大时代偶然相逢罢了。”剑痴说道。 “当年洞庭湖上偶然就出现南海独龙岛的人施救于玉儿,为何又一定与我相约十九年洞庭湖上见?绝不会如此偶然,而麟儿身份是如此隐秘之事,又怎会忽然就冒出一个神秘的白衣公子,对麟儿的过往一清二楚,以我猜测,这所有的都是独龙岛的邪魔外道所为,勾结黄延害死郭将军,如今又利用剑盟排位之争,想要搅乱江湖入主中原。”凌飞云经过几番推理才如此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剑盟领袖武林正道上千年,莫说南海域外区区魔道,任何势力都无法操纵这偌大的江湖,再说华夏朝廷高人辈出,又手握三百万雄师镇守国防,怎容得任何江湖势力问鼎中原搅乱华夏秩序。”剑痴摇头说道。 “再说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杀了黄延替郭将军报仇,那就不要扯那么多江湖局势、国仇家恨,只要杀了黄延便一切完结,你就安心带着这小子找黄延报仇吧,之后便是天下大乱、江湖颠倒又与你何干。”剑痴似在点拨凌飞云一般。 “那倒是,只要杀了黄延替郭将军报了仇,管他阴谋阳谋,与我何干!”凌飞云也想得透彻了。 “麟儿,怎样与我一道去替你父亲报仇吧!”凌飞云问道。 “忽然我就多出了个父亲,我实在无法接受,就算我真的是郭将军遗孤,要替父报仇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借助旁人之力的。”赵麟说道。 “黄延手下聚集了各路江湖异人,你的武功还远远不够与其抗衡,就算你我二人也只得在暗处行事。”凌飞云说道。 “所以你自走吧,我不会跟你一道走的,待我查清身世之后,要报仇我自会去寻找仇人。”说完赵麟转身便走。 走到门口便被赵克明叫住,“麟儿,你要去哪儿?” “现在我唯有这一条路走,回到离火剑门参加会武,为师门尽最后一点力,之后我会闯荡江湖,慢慢寻找我的身世,成为一流的剑客主宰我自己的命运。”赵麟说道。 “别回去了,你去了也是沦为炮灰,三省会武比试其实就是把云、贵、川三省的青年才俊聚集在一起,然后给御剑城里培养出来的那几个小怪物练手的。”剑痴劝说道。 “我偏要去会一会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赵麟亦果断地说道。 “有胆气,去历练历练也好的。”凌飞云倒是很理解这血性的话。 “父亲,无论如何你始终是养育我十八年的父亲,麟儿告辞了,父亲保重!”赵麟猛地跪倒在赵克明面前,赵克明虎目含泪却死死忍住。 “麟儿,为父也舍不得你,可是——”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声色哽咽地说道。 “今后我既不叫赵麟,也不叫郭麒麟,我叫火麒麟。”火麒麟说完站起身来,拔出手中离火剑,远远一剑劈出,房外的假山走廊瞬间碎裂,似以此为誓一般。 火麒麟收剑入鞘,远远遁去。 凌飞云和剑痴也慌忙追了出去,远远跟着,跟不出几里,居然把火麒麟跟丢了,凌飞云只得四下开始搜索追踪。 火麒麟故意掩藏了形迹,甩开凌飞云,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毕竟快十九年了,都是赵姓的儿子,如今忽然就多出了一个死去的父亲,火麒麟心中一时根本接受不了这现实,虽然明知这不是假的,但一时却也无法接受这是真的。 火麒麟一路狂奔却又故意藏匿形迹,终于到了南广郡边界,火麒麟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并不打算再去参加什么会武比试了,因为既然比不过那些天之骄子的出身,那便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和苦练了,火麒麟只打算凭借手中的离火剑,好好在这江湖上磨练,等伺机会杀了那可恶的叛贼,就算为民除害了也不为过。 昼伏夜出,如夜鹰一般,一连三日,火麒麟只捡山道林地行走,似在故意躲避凌飞云追踪,也似故意想找些磨练一般。路过苗疆,火麒麟早就听闻苗药神奇,一路胡乱吃了不少苗疆草药,却也没吃出异味和毛病,反倒是在苗寨里与苗人研制出了几副疗伤苗药,随身带上了几副。火麒麟又一路向北,想赶到襄阳去,去看看襄阳的城池,也看看洞庭湖的美景,更想去看看那从未谋面的父亲,是否还留下了什么可以缅怀的。 襄阳城还是繁华如昔,火麒麟头发已经长到了后脑,还是用头巾包裹着,穿着高原下来的厚布衣,一路上倒是惹了不少疑惑的目光。 火麒麟走到关下,用手抚摸着城墙,并没有斑驳的砖痕,如此固若金汤的城池每年都有修缮,怎会有历史和战争留下的痕迹,更不会有某个人为留下的痕迹。 人总敌不过时间,终于都会是历史。 火麒麟走进繁华的城中,找了间茶馆坐了下来,因为一个城市银两最流通的地方是集市,信息最畅通的地方便是茶馆。 火麒麟进门后,故意挑了一张三个闲汉围坐的桌子。 “三位大哥我可以跟你们坐一桌吗?”火麒麟问道。 三个闲汉都是市井小民,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听评书讲故事,而眼前这个手中握着宝剑的少年,让他们无法拒绝,能够提宝剑都是豪气的侠客,也是脾气大的江湖人。 “小哥,你坐便是,若是有些江湖急难,这顿饭便与我们一起吃吧。”其中一个脸上有痣闲汉说道。 火麒麟将宝剑放在桌上,也不客气,拿起碗筷便吃了起来。 “小哥是哪里人士?”另一个胖胖的酒糟鼻汉子问道。 “云南府南广郡人。”火麒麟挑了一粒花生米放入嘴中笑着答道。 “看你这身打扮也是个江湖中人吧!”另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问道。 “算是吧,我是个镖客。”火麒麟说道。 “巧了,我也是个镖客,在下罗彪,敢问兄台是哪个镖局的。”身材壮硕的罗彪的确是个镖客。 “南广郡振威镖局。”火麒麟说得跟真的一样。 “虽然没听说过,好歹也是同道兄弟,来喝碗酒!”说完罗彪就递过来一个瓷碗。 火麒麟接过瓷碗,提起桌上的浊酒,满满倒上了一碗。 “在下火麒麟,自己给自己起了个江湖诨号,麒麟剑客!”说完火麒麟竟笑了起来,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的确是自己给自己取的。 “哈哈,巧了,我们三人也是有江湖诨号的,我叫金眼彪!”罗彪第一个笑着说道。 “童明贵,铁桶拳掌门。”胖胖的酒糟鼻也笑着说道。 “我叫李三品,雁翎刀客!”脸上有痣的汉子拍着胸脯说道。 “居然做到了掌门?”火麒麟一脸佩服地问道。 “是啊,如今我既是掌门,也是弟子,暂时还未收到传人。”童明贵无奈地自嘲道。 “来,既然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便干了这碗酒吧!”火麒麟端起了酒碗。 “好!” 四人相视而笑,继而哈哈大笑,笑这眼见的、口述的、自己的江湖。 “这襄阳城很繁华,比之南方的城市厚重了许多。”放下酒碗,火麒麟开口说道。 “也不见得,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自己的城池,我走了这么多年的镖,我觉得南方的城市也不错,譬如云南的大理城。”罗彪也故意吹捧着火麒麟的家乡城池。 “嗯,不错,贵州的茅台镇也不错,至少有美酒让人难以忘怀。”李三品原来竟是个好酒的刀客。 “兄台如何认为襄阳城有厚重之感?”童明贵不解地问道。 第十七章 漠北严冬 “襄阳名城,兵家必争!”火麒麟道。 “这理由倒是足够厚重的。”金眼彪笑着说道。 “不过我觉得襄阳城有厚重之感,更多则是因为一个人。”李三品说道。 “哦?”火麒麟一脸愕然。 “襄阳城之所以为天下人所敬仰,正是因为天下人敬重镇守襄阳的郭氏一族,世代忠良、家传侠义。”金眼彪满脸崇敬地说道。 “不错,可惜了,郭氏最终还是晚节不保。”金眼彪补充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火麒麟问道。 ”十八年前,这襄阳城的守将乃是二品镇国将军郭金龙,当年因起兵反叛朝廷,后被南郡守将黄延剿灭,最后落得个削爵除籍的叛逆之名。”金眼说道。 “朝廷官文上如此说,对于谁是忠臣谁是叛逆,我等百姓不敢妄言,只是郭将军侠义爱民却是不争的事实。”李三品又喝了一碗酒,难掩失望地说道。 “朝廷竟如此昏庸无道,对当年的叛乱一无所知?”火麒麟问道。 “朝廷最终如何调查认定我等不知道,只是知道最后多了位异姓王爷,也多了个叛逆之臣。”李三品说道。 “既如此,为何百姓不敢言语?”火麒麟又问道。 “对于平头百姓而言,谁当皇帝谁当王爷都是一样,只要有衣穿有饭吃。”金眼彪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气恨地说道。 “别说了,这等叛逆之言若是官兵听到,我等小命难保!”童明贵十分谨慎,压低嗓门轻声劝道。 “哎,如今的襄阳城早已不是当年的侠义城,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敢怒不敢言啊!”李三品惋惜地说道。 “只有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只有百姓心中的秤是公平的,在熬一下吧,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喝完碗中的浊酒,火麒麟站起身来,提着剑走出了茶馆。 “哎,小兄弟,不如倒些花生米装在袖中,路上也好有些嚼头!”李三品开口道。 “不用了,刀客可以,剑客却不行,剑客只能喝酒做个醉君子,却不能路上做个吃花生米的豪爽汉子。”火麒麟已经走远,抛出一块碎银,正好落在桌上。 “这行头和这性子,定是个游走江湖的侠客了!”雁翎刀客肯定地说道。 “恩,不错,评书里的侠客也是般随性!”金眼彪也附和道。 火麒麟没有再进入城中,循着原路回到了城门,毕竟一个外乡人实在太过惹眼,总会轻易被官兵盘查,火麒麟既然不傻,就该懂得打草惊蛇的道理。 北方的雪很大,不知道南方是不是也下雪了,不过云南应该下雪了,不然碳火生意是极难做的。 牛场镇下起了雪,还很大,青衫客走在镇子上独一的小道上,落雪密密麻麻铺满了一身,青衫客就快要变成白衣人了。 一间矮小木屋里传来动静,一个女子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倒是说话啊,我们到底还有在这鬼地方呆多久!” 青衫客停下了脚步,站在屋外,继续听着屋里的动静。 “我,我,我对不起你!”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中充满迟钝和木讷。 “当年你告诉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如今都三年了,我还陪着你在这鬼地方受罪,夏天放个鸡蛋在外面都能烤熟,冬天穿三件棉袄还是不敢出门,一个冬天吃喝拉撒都在这小屋子里,我受不了了!”说完女子哇哇大哭起来,虽站在门外,青衫客也听着这哭声满是凄惶。 青衫客缓步走到木屋门前,手指轻敲木门几下,“严冬,我可以进来吗?” 木门应声而开,屋里的女人也停止了哭声,只是在角落里低低啜泣着。 开门的是个青年男子二十岁出头,穿着一身青布衣服,披着一件貂皮套,眉目间棱角分明,并不如声音那般木讷老实。 “大人,您请进。”青年男子客气地请青衫客进屋。 青衫客一面侧身走进小屋,一面轻声说道:“早已说过不要称呼我为大人,我也是有罪之人,而且你年纪比我大些,论起来你可以做大哥。” 青年男子还没来得及说话,角落里哭泣的女人便开口说道:“好啊,他教你做大哥,你教他怎么走出这鬼地方。” 青衫客并未答话,似乎对于女人永远只有沉默是最好的回击。 青衫客走到火炉旁,拉了条凳子坐了下来,伸出双手在火炉上烤,身上的雪花早已化尽,昏暗的屋里却看不清楚青衣上的水珠。 青年男子也在炉火边坐了下来,“我其实也想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里。” “很快的,我相信,住在这个镇子上的人,除了要忏悔抵去所犯下的罪愆,还要磨炼心境和意志,这也是老大将我们放在这里的原因,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要来了。”青衫客说道。 “镇子上一共一百三十九个人,除了你恐怕没有人会这么认为。”青年男子满是失望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青衫客问道。 “你在逗我呢?”青年男子笑着问道。 “不是,我在教你,教你一个道理。”青衫客没有任何喜怒地说道。 “我姓付,付严冬!”青年男子说道。 “你姓付,可是你却觉得你不幸福?”青衫客反问道。 “我的名字就像是为了这个地方而生,在这里住一天,我就觉得这地方每一天都是严冬季节。”付严冬自嘲着说道。 “这倒是真的,你就该生在这个地方,死在这个地方!”角落里的女人又来了精神,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攻击破绽。 女人叫笑笑,平时是一个很爱笑的人,可是自从三年前跟着付严冬一起来到这冰火之地以后,就很少再笑了,其实女人根本不会离开这里,不是深爱这土地,只是深爱这个如严冬一般的男子。 可是现实也往往是这样子,越是离不开放不下,就越是挣扎刺痛,而身边最亲近的人往往只有承受这些故意锋芒绽露的尖刺。 “如果我姓付,我就可以幸福,那倒是普天之下姓付之人的幸福。”付严冬仍旧烤着炉火。 “你都没有忘记你姓什么,老大又怎么会忘记我们在这里。”青衫客坚定地说道。 “是啊,住在这里的一百三十九个人,有的已经住了十六年了,可是老大还没有忘记他,只是让他再磨炼磨炼。”付严冬语气中已经有了恨意。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野猪林收到过一封信,老大给每个人都写了一个‘等’字,我相信一定会等到的一天。”青衫客的坚定让付严冬觉得有些可笑。 “好吧,你们继续等吧,今晚我就要走,不,我立刻就走,我已经受不了了。”角落的笑笑终于还是要走。 笑笑在小屋里唯一的一张床上翻拣衣物,很快就打好了一个包袱背在肩上,往身上披了一件貂绒大衣。 “笑笑又要走了,严冬去把包袱抢下来。”青衫客似乎早已知道笑笑是要走的。 “终归是要走的,我也没有法子。”付严冬无奈地说道,仍旧坐在火炉旁边烤火。 笑笑看着两个男人烤火的模样,心中也像火烤一样,不过却是怒火的烤炙,笑笑生气地说道:“男人在冬天只懂得烤炭火的,都是懦夫,一辈子就知道抱着火炉取暖,还不如雪地里的野兔!”说完笑笑就朝着木门走去。 青衫客却站起身来,从腰间取出一个葫芦,笑着说道:“笑笑,这你就错了,我可不只是会抱着火炉取暖的男人,我还能依靠烈酒使我觉得温暖。” “哼!酒鬼。”笑笑几步走到了木门边,一把拉开木门走到了屋外,快步走进了风雪之中,身后的脚印很快就被雪花盖住了。 “严冬,你还不去追吗?”青衫客问道。 “我的名字叫严冬,你忘了,笑笑只是喜欢在这样严冬的季节出去走走,我相信界边的守卫会让她哭着回来的。”付严冬似乎很有把握。 “而且我也实在是累了,三年的时间,这已经是正好第一百次出走了,也该让她学着自己回来了。”付严冬疲惫地说完之后,接过青衫客递过来的酒葫芦,闷了一口烈酒。 “那若是界边守卫伤了她怎么办?”青衫客忽然有些忧虑地说道。 “不会的,如果真是这样,我会杀了所有的守卫。”付严冬脸上忽然就冒出了一股子杀气,比这严冬季节还要冷的杀气。 笑笑走在雪地里,一步一步地数着,第九十九次出走,走到六百七十八步的时候,付严冬就追了上来,将笑笑拖回了小木屋,并且已经在炉火上熬制了一锅鸡汤。 所以笑笑相信,最多走到八百步的时候,付严冬一定会追上自己的。 七百九十八步,七百九十九步,笑笑开始有些着急了,为什么他还没有追上来,更有些生气了,他居然还没有追上来。 八百零一步,八百一十二步,笑笑已经很生气了,居然还不追来。 九百八十六步,笑笑已经有些失望了,难道真的就这样不管了,笑笑内心的失望已经渐渐变了,每走一步,心中便添了一分绝望,这是对一份曾经的绝望。 笑笑仍旧一直往前走,因为笑笑也是一个倔强的女子,更是一个偏激的女子,生来便有的一份固执。 走到九百九十九步的时候,笑笑已经不生气也不绝望了,因为笑笑也知道界边守卫的存在,笑笑已经感到害怕了,但是又绝不能回去,要让一个倔强的人回头或许比死更难。 第十八章 众生安然 牛场镇就似一个牛场,方圆三里左右,四方被都被圈禁围困起来的一个牛场,里面住的是人但不是牛。 笑笑仍旧一个人往前走着,心中有些害怕守卫的弩箭但也不肯回头。 终于还是走到镇子的南界边,界边守卫就住在一排三间小木屋里,小木屋夜夜灯火通明,十来个守卫正在里面喝酒。 镇子四个方向都有界边守卫,界边守卫的职责就是看守牛场镇上住的一百三十九个流放罪犯,而这些罪犯都不是普通的罪犯,都是这些界边守卫曾经的同行,要么是衙役捕快,要么是狱卒守卫,总之都是曾经隶属于神捕营的公人。 但这些界边守卫一般都不去过问镇子里的事情,只要镇子里的人不靠近界边,若是靠近界边无论是否有想要逃跑越狱的想法,都会被界边守卫驱逐,若是仍旧往前那么这些守卫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镇子南界边的守卫统领叫王宣,年纪已近六十,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据说早年因为参加神捕营白衣捕快考核中舞弊,后被贬到此处做了守卫统领,长年居于此处也未见王宣穿过绿衣捕服。 笑笑壮着胆子走近了界边,屋子里喝酒的喧哗声忽然就止住了,屋子里走出两个醉醺醺的守卫,其中一个守卫说道“来者止步,你是何人?” 笑笑停下了脚步立在风雪之中,不敢妄动丝毫,大声回答道“我是许笑笑,我想见王统领。” 守卫说道“统领大人今夜醉酒已经歇息了,你先回镇上休息一夜,明日午时以后再来。” “不行,我今夜就要见王统领。”笑笑实在不愿意再回到那小木屋中去了。 “你这女子如何纠缠,说了明日便是明日,若在冥顽向前,可怪不得我手中的弩箭了。”两个守卫已经取下腰间的弩箭,以示警告。 若是平日,笑笑肯定一溜烟跑回小木屋了,今夜的笑笑却不那么害怕了,想起用青春陪伴了三年的严冬,居然忍心让自己在风雪中走了这么久,笑笑忽然就觉得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那麻烦你们瞄准一些,最好可以一箭穿心!”说完之后笑笑转身绕开了守卫房屋,朝着南方走去,只留给两个守卫一个迎着风雪的背影。 两个守卫相视而望,其中一个赶忙走进屋中禀告统领王宣,王宣借着酒劲冲出屋外,冒着风雪几步追上了许笑笑。 “站住!” 笑笑转过身来,“不是喝醉了吗?现在怎么又醒了!” 王宣说道“风雪这么大,赶紧回去了。” 许笑笑摇头不允,固执地说道“我要走了,要么你们就杀了我,要么就放我离开这鬼地方!” “你能去哪儿?你是个孤儿。”王宣说道。 “我是只大雁,只要回到南方,哪儿都是我的家。”许笑笑知道自己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只是不喜欢听到别人这样说自己。 “赶紧回去吧,莫要拖累了付严冬,很快就轮值到了付严冬了。”王宣劝道。 “三年前我留在这里就是因为严冬,现在我却没有留下的理由了。”笑笑失望地说道。 “很快捕营里就要下放任务了,最多半月就轮值到付严冬,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一起出去了,三年都过了,还在乎这半月。”王宣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 “莫说半月,便是一刻我也待不下去了,我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小黑屋子里去了,更何况还要面对一个已经变心了的严冬。”笑笑摇了摇头,坚决地说道。 王宣转头对着先前的两个守卫命令道“去把付严冬给我找来。”两个守卫得令之后,冒着风雪赶紧跑去镇上的小黑屋。 许笑笑转身欲走,王宣又赶紧喊道“等等,当年把你留在这镇上可是算连坐受罚的,现在你若是走了,付严冬就算轮值出去完成任务,也一辈子走不出这牛场镇了,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从现在开始,付严冬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了,我就要走。”许笑笑说完迈开步子就走。 “你若敢越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王宣终于凶狠地说道。 “我不怕你了,我连死都不怕了。”许笑笑居然就走了,居然走到了界边。 “再跨出一步,你就死!”王宣做了最后的警告。 许笑笑轻轻跨出了一步,不管背后是否已有架起的弩箭。 王宣眼睁睁看着,手中的飞刀已经捏得很紧了。 “还是我来帮你吧!” 风雪中一袭白影掠出,身穿云纹龙鳞衫,手执九骨铁折扇,男子手中折扇并拢好似一柄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穿了许笑笑的喉咙,喉咙出一个血窟窿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大胆狂徒,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对一个女子下如此毒手。”王宣话未说完,手中的飞刀已经飞出了六把,都被白衣人轻轻闪避了。 “我杀人就是为了取乐。”白衣公子一面说着,一面从腰间摸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折扇上的血迹。 “弩箭准备!”王宣一声大喝,屋子里十余个守卫尽皆手持连环弩箭冲了出来。 “唰唰!” 漫天箭雨朝着白衣公子飞来,白衣公子打开手中折扇,随手翻转轻易便将弩箭挡开。 “笑笑!”付严冬与青衫客一齐来了。 付严冬抱起许笑笑渐渐冰冷的身体,“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出来的!” 许笑笑已然气绝,连一句道歉的话也听不到了。 付严冬却仍然在说“其实我忘了告诉你,等这一次轮值之后,我就可以恢复名籍了,我又可以穿上威风凛凛的捕服了。” “王统领,这是怎么回事?”青衫客问道。 “眼前这个白衣人杀了许笑笑。”王宣简单而又肯定地说道。 “不错,是我杀了这女人。”白衣公子坦然承认,似乎在白衣公子眼中人命也如草芥一般。 “为什么要杀她?”青衫客问道。 “因为你,我要让你仇恨我。”白衣公子说道。 “许笑笑与我并没有任何关系!”青衫客说道。 “因为她是你兄弟的女人,所以我杀了她,你的兄弟会仇恨我,你也会仇恨我,你和你的兄弟就会满世界找我。”白衣公子仔细地构建出一个合理的逻辑。 “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青衫客问道。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高兴。”白衣公子霸道地说道。 “那你就错了,因为我不会满世界找你,只会让你永远留在这雪地里了。”青衫客将低埋的头颅抬起,左脸刺着一个‘青’字格外醒目,恶狠狠地说道。 “李元青,现在的你还太弱了,哪怕你已参悟了鱼肠剑法,你终归还算不上鱼肠剑的主人。”白衣公子说道。 “你究竟是谁?”身着青衫的李元青双手紧紧藏在袖中,一字一句缓慢地问道。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姓名,而现在我只是一个在江湖中四处杀人的恶魔。”白衣公子说完竟已经飞身而起,转瞬便没入了茫茫雪地深处。 “追!”王宣下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命令,因为明知这些守卫是根本追不上的。 “不要追了,我不是他的对手。”李元青也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因为明知这些守卫是不会追太远的。 “你明知打不过,却为什么要装作一副要打的样子?”王宣问道。 “你明知守不住,却为什么还要装作守得住这个镇子呢?”李元青也问道。 王宣竟无话可说。 整个牛场镇都以为镇子四方的界边守卫统领是最厉害的,所以其他人既不想逃走也不敢逃走,只有王宣和其他三个守卫统领知道,李元青才是真正想要留在这里并且守卫这里的人。 李元青走到付严冬身旁,轻轻拍了拍付严冬肩膀,“生于严冬,死于严冬,或许这冰天雪地才真正是笑笑最好的归宿。” 说完李元青独自走了,并没有继续劝解,因为经历过悲伤的人都知道,真正的悲伤源于内心,而要真正甩掉悲伤和怨恨,只有悲伤的人自己,旁人是绝无办法的。 不过,走出了几步之后,李元青说道“须消除前世的罪愆,惟有今生尽力除恶,让众生可以安然,才是罪人最好的忏悔!”仿佛对着飘落的雪花讲话一般。 。 第十九章 青侠麒麟 半月过后,严冬渐渐从失去笑笑的悲伤中走出来了,只是变得沉默寡言了些。 神捕营的公函也在一个阴沉的下午送达了牛场,王宣以及其他三个守卫统领一齐到了,召集牛场里所有的罪人聚在一起,当众宣读了神捕营的公函。 所有人欢声雷动,因为这是牛场镇近六年了,第一个将要走出镇子重获自由的人。 宣读完公函之后,王宣用手婆娑着手里捧着的一套青色捕服,这是神捕营特制的捕服,与各省府织造的捕服可不一样,质量上乘倒是其次,只是这捕服所蕴含的荣誉却是深沉。神捕营,是每一个捕快毕生所向往的所在,哪怕只是一件捕役服,也足够让人羡慕。 李元青脱下青衫,颤抖着从王宣手中接过一套青色的捕服,折叠成型的捕服前领,淡金色的棉线针绣着一个小小“役”字。 李元青仔细打量捧在手里的捕服,心中感慨万千,往事历历在目,人生的轨迹永远逃不开命运的安排,人前显贵却又沦为阶下之囚,如今重又能够穿上代表正义执法的青色捕服,真正感慨这世事无常。 李元青穿上了青色捕服,将头发束在帽簪里,勒紧腰带,终于挺起了腰板和胸膛。 守卫统领方雄信捧着一柄朴刀走了过来,朴刀通体银亮,三十公分长的刀柄上凹刻一个“捕”字,字槽里用金粉装饰,因为是凹槽就算多久也不磨掉字槽里的金粉。 李元青双手平摊接过朴刀,心中想起当日流放走到野猪林,当时老大只说了一句话神捕营和这个世界都缺少两样东西,热血和正义。就因为这一句话,李元青在野猪林里发誓,要用毕生的热血去做一个侠肝义胆的捕快。 李元青将脱下的青衫拂去尘土,捧着青衫走到付严冬身旁,伸手递给付严冬,说道“以后这青衫便交给你了,漠北需要青衫客,需要青侠,不管是蒙面的青侠,还是瘸腿的青衫客。” 付严冬伸手接过了这破旧的青衫,尽管在这严寒之地穿这薄旧的青衫无济于事,但总是要有一个青衫客站出来,这牛场需要一个青衫客带着大家等待,漠北也需要一个青衫客给人以希望。 “严冬,你还需要守着这牛场,安心等待你的顿悟,笑笑的仇我一定会报。”李元青对付严冬说道。 “我已然忘却了,既然你可以穿上青衫等到自由,我也能穿上青衫等到我要的东西,我会堂皇地走出这牛场,我一定会手刃杀死笑笑的凶手。”付严冬委婉地拒绝了李元青的好意,却没有拒绝收下青衫。 李元青只是淡然一笑,并不作声。转身提着朴刀走到众人跟前,抱拳说道“临走还有一句话想跟大家说,有罪的不是我们的过去,而是我们的内心,若是放不下过往的罪孽,走到哪里都有一个牛场困着我们!” 顿了顿之后,李元青朗声说道“告辞了诸位!”转身一步一步向南方走去,渐行渐远,远处雪霭低沉,模糊了视线,牛场里才散去了人烟。 商都洛阳,牡丹楼大厅,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因为此时正是江湖人称百事通的崔潇潇在开江湖评书会。崔潇潇武艺平凡但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凡是江湖人都知道崔潇潇的大名,因为只要有江湖的地方,就没有崔潇潇不知道的事。 一人,一桌,一抚尺,崔潇潇在台上讲得津津有味,台下第一排的听众满脸都是崔潇潇的唾沫,却无一人去揩脸上的唾沫,因为已经听得入迷,崔潇潇口中热血快意的江湖让听众看客都沉入其中。 “这八方名动十六杰,今天我们就单讲这第六杰,江湖人皆不知其姓名,小老儿却知道,这第六杰姓李,单名一个‘青’字,在漠北一代侠名甚厚,漠北人称青侠,话说那一日昆仑山上大雪纷纷,猛然间传出一声虎啸,雪山之巅何来的虎啸之声,这青侠便一人手持单刀循着声音便去……”崔潇潇滔滔不绝讲得台下众人喝彩连连。 华夏大地另一座城池之内,锦城芙蓉阁内,又一人在讲述着江湖故事,一人,一茶盏,一折扇,说书人是蜀中匠人彭元。 “近年来,江湖上闯出两个了不起的后生,一南一北号称年轻一辈才俊双雄,这北方的后生其实不算我江湖中人,乃是衙门马快,不过尽行我辈江湖侠义之举,姑且也算作江湖中人罢,这后生捕快不做欺压百姓之事,专行缉拿盗贼之举,翻梁入户的这等江湖蟊贼本就是我辈侠义之人最痛恨之流,这后生捕快一月间竟连破四十二起盗窃抢夺大案,抓捕了一百三十六名绿林贼匪,据江湖人说,这后生武艺了得,但凭一柄朴刀,一日内荡平了太行山一带三十六个悍匪,因其身着一件青衣捕服,自此江湖人送青衣神捕之名。” 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趵突泉水泡的普洱茶,吊了听众半晌的胃口之后,彭元这才缓缓开口继续讲道“青衣神捕太行荡寇这一章,留着下个堂会再行分解,我们接着讲这才俊双雄的另一个后生,这后生为我等南方人争够了脸面,这后生本是云南府南广郡铁剑门的大公子赵麟,在大理苍山之麓习得南明离火剑法之后,手持南明离火剑破出山门,在御剑城举办的三省会武擂台赛上大放异彩,自称麒麟剑客,江湖诨号火麒麟,整个大西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 “看来江湖传言不虚,我也是听同门师弟讲过在擂台上,见过这火麒麟一柄离火剑横扫御剑城十大弟子的事情!”台下一个年轻人点头力证这彭元所讲不虚。 “彭先生,据说御剑城的天才少年丹尘子没有参战,蜀中唐门的少主也没有参战,如此便宣扬这火麒麟便是大西南年轻一辈第一人,未免有些武断!”台下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剑客语气嫉妒地说道。 很明显这少年剑客是御剑城的弟子,彭元这等老江湖何等圆滑,立刻便回话道“老夫也只是说这麒麟剑客是西南地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不过这后生若是遭遇御剑城不世出的天才少年丹尘子,的确很难有赢的把握。” 少年剑客也只是见好就收,不想再与彭元纠缠,转身走出了芙蓉阁。 江湖便是如此,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的传说,永远都有喧闹的江湖,只是传说也终会老去。三十年前的江湖传说便是十大剑主,可是如今或许都早已化为腐朽了,现在人人都等待新的传说,如今的江湖又会是哪些人取代三十年前的传说,是麒麟剑客,还是御剑城的丹尘子,所有人都在等待。 华夏十九年,九月初八傍晚,金色夕阳铺满了湖面。 洞庭湖边,一个落寞的身影,远眺着湖面的地平线,时不时又取下腰间的酒葫芦,迎风喝上一口烈酒。 湖边喝酒的人正是凌飞云,明天便是十九年之约的最后期限,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个信念坚持着,若是明日等不到当年在洞庭湖上相遇的老妪和凝儿,见不到黄玉那该怎么办?这些年凌飞云早已知道当日在洞庭湖上出手相救的凝儿的身份,只是一直不愿去毒龙岛上寻,生怕违约了十九年的信誓,毒龙岛上的妖人会伤害玉儿。 但凌飞云此刻已然下定决心,若是明日在洞庭湖上等不到黄玉,那便一定要去毒龙岛上去寻个生死,但凌飞云始终相信当年那个穿着红衣的凝儿,不会说谎更不会费劲周折的只是为了要夺走黄玉奄奄一息的身体。 “叔叔,晚风很大,少喝些酒。”不知何时,火麒麟已经走到了凌飞云身边。 “麟儿,若是明日等不到叔叔要等的人,以后报仇的事情便只能靠你自己了。”凌飞云转身说道。 “前次潜入荆襄王府,却被快刀吴雪和祁连山老怪坏了好事,今后要刺杀黄延却是难上加难了。”火麒麟失望地说道。 “所以叔叔才担心若是走后,你一个人替父报仇恐怕愈加困难了。”凌飞云说道。 火麒麟定了定神,试探地问道“叔叔可是要去南海毒龙岛?” “不错,我告诉过你,当年黄玉便是被毒龙岛上的人带走了,若是等不到,自然要去岛上寻个生死根由。”凌飞云说道。 “南海毒龙岛千百年来一直是中原武林正派的死敌,早晚是一定要去的,只是叔叔何不等待时机再去。”火麒麟劝道。 “等待到什么时候,等你成为江湖上超一流的剑客之后,等你成为剑盟盟主之后,再召集江湖武林人士一齐攻打毒龙岛?”凌飞反问道。 火麒麟默然无语,心中的确是如此作想。 凌飞云却自己答道“等到那时,叔叔恐怕早已垂垂老矣,亦或是早已化作朽骨了吧!” “用不了多久,如今我已将离火剑用得纯熟,自悟出离火剑法之后,隐隐察觉武道真谛,我相信至多不过三五年,我必将离火剑发挥出最大威能,到时候便有能力去闯这毒龙岛!”火麒麟自信满满,似乎已窥见武道坦途。 “我最多再等这一夜,我相信玉儿一定会来的!”凌飞云说完转身,一个人朝着南岸继续走。 走得远些了,凌飞云才想起来说了句“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走走,晚些时候自会回来!” 火麒麟也只得独自回到岸边宿地。 。 第二十章 从此路人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夜未眠的凌飞云还在湖边站着,酒葫芦空空如也躺在不远处的河沙上。 终于等到这了一天,十九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世间上最难寻的便是这样的爱情,十九年如一日的等。 凌飞云也曾在无数个夜晚思量,若是这一天等来的失望又该如何继续,每每想到黄玉不惜性命地挡下那一箭,凌飞云便无法忘却黄玉笑貌,说不清究竟是爱还是心中的有愧,总之心中再也无法走进另一个人。 天色渐渐明亮,湖面上除了风浪,并无其他。 凌飞云心中的失望越来越浓,仍旧自念道“一切都会有最好的安排,再等等,会来的,再等等吧!” 寅时不开光,卯时亮堂堂。 卯时三刻,火麒麟和剑痴都来到了湖岸。 “叔叔,我们乘船到湖上等吧!”火麒麟拉上了凌飞云,一起登上了小船。 小船禁不住风浪,只能顺着正吹东南风在湖上漂流,三人也没有刻意控制小船的航向,正如命运,要么随波逐流,要么就是徒劳而终,船只能顺水随风,人也只能屈从命运。 一个时辰过去了,小船已经漂到了湖中心,南北两郡都在远方了,湖面上依旧风浪如故,并无人迹。 火麒麟和剑痴都不说话,因为知道凌飞云心中所念,凌飞云也没有说话,却是听风念旧人。 很快便因为一阵笛音打破了这该死的沉默。 凌飞云喜极而泣,大声对身后火麒麟与剑痴二人说道“终于来了,当年就是吹奏这种笛声的老妪带走了玉儿,一定是她们带着玉儿来了!” 十九年了,凌飞云相信自己绝对没有没有听错,这笛音当年在这湖面实在太过摧心,凌飞云决计不会听错。 “不错,是南海妖人的魅音,早年我也见识过这等音波邪术,中原武林断不会有这样的邪术。”剑痴确认道。 凌飞云此刻根本无心过问究竟是南海妖人还是南海魔道,只要能够救回黄玉的,管他甚么邪魔外道,只是满心欢喜地朝着四周远眺,寻找笛音来源所在。 笛音越来越近,声响处波涛涌动。 南面驶来一艘花船,船只越来越近,方才看清船只以青凤为型,周遭挂满了各种花瓣骨朵,船体工艺精雕细琢,便是苏州花魁乘坐的花船也不过如此华丽。 花船周围十余头两三米大江豚、青鱼翻腾跳跃,惊起阵阵浪花,原来这船只竟是依靠操纵这些江豚和青鱼推波助浪而行,这笛音竟神奇如斯! 笛音忽然止住了,青凤舟周围的江豚青鱼都潜入了湖底,青凤舟稳稳停在湖中,距离凌飞云的小舟不过五六丈远,无论湖面的风浪如何,青凤舟都稳稳漂在湖中,静在原处。 船舱中走出十余个侍女,两个绯衣侍女掌扇,两个白纱侍女持黄罗华盖,其余肃立分列两行。最后走出一个蒙面女子,身穿袖衣罗裙,绣织金龙凤纹,头戴鲛泪珠翠,端坐在沉香木椅上,女子虽然蒙面却掩盖不住眉目间的高贵气质。 在这荒野湖泊之上倒也还好,若是在城池重镇,女子这样的装束打扮,一定会惊动朝廷官府,金色龙凤都是帝王之家御用之物,以谋逆犯上罪论,足当满门抄斩。 蒙面女子安然坐在华盖之下,面纱之下嘴唇翕动,话未出口却又紧紧闭上了双唇。 凌飞云一步跃出,跳上青凤舟甲板之上,眼中痴迷,喃喃地道“玉儿,是你吗?” “住口!休得无礼!”站在最前一个侍女持剑刺来。 “住手!”蒙面女子话已出口,却仍然晚了半步,侍女的长剑已然刺入凌飞云的左肩,若不不是蒙面女子及时出言制止,恐怕侍女的长剑就要刺入凌飞云的心脏了。 侍女慌忙收剑回鞘,跪地磕头认罪道“奴婢该死!” 蒙面女子站起身来,眼含急切,心念电转间却又坐回了沉香木椅上。 凌飞云只是痴痴地看着蒙面女子,丝毫不觉得左肩汩汩流血的伤口有何疼痛之感,仍旧自顾自地说道“玉儿,你还活着就好,我知道就是你。” 原本在小舟之上的火麒麟与剑痴看见凌飞云受了一剑,双双跃上青舟甲板,火麒麟一把扶住凌飞云问道“叔叔!” 凌飞云却不领情,一把推开火麒麟的双手,死死盯着蒙面女子,“玉儿!” 火麒麟跨出一步问道“为何伤我叔叔?” 十余个侍女不敢说话,蒙面女子也未回答,火麒麟怒火烧起,正欲拔剑,却被凌飞云一把摁住,“不得无礼!” “玉儿,这十九年你过得还好吗?”凌飞云柔声问道。 蒙面女子嘴唇微动,终于开口说道“我很好!”虽只是简短三字,在凌飞云听来却犹如天籁。 这十九年来的等待终于不是荒废,只要一句‘我很好’便足矣! “我终于等到你!”凌飞云心中感慨,这十九年果真恍如隔世一般。 “等到又有何用?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蒙面女子失望地说道。 “等到如今,自然不能再让时光荒废,我们一起先去昆仑山看雪,然后再去滇城湖畔!”凌飞云在高兴地说着,却被蒙面女子打断了。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一切都过去了。”蒙面女子摇头说道。 “你变了?为什么?”凌飞云问道。 蒙面女子却不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掀开面纱,仍旧是一副美人面庞,只是眼角平添了几缕皱纹,嘴角还有些许散不开的忧愁。 “你看,我们都变了,我们都变老了!”蒙面女子说道。 面纱滑落那一刻,凌飞云终于看到了朝朝暮暮,终于看到了至死不渝,也终于看到了岁月的沧桑。 “原本我今日不该来的。”黄玉说道。 “可是你却来了。”凌飞云欣喜地说道,原本却终于还是来了。 “我来了,不是为你而来,也是为你而来!”黄玉说道。 “我听不懂。”凌飞云听不懂,火麒麟也听不懂,所有人都听不懂。 “我来只是不想你一生就此荒废了,更不想看着你往死路上走。”黄玉说道。 “还有呢?”凌飞云算了听懂了一些。 “我来却只是为了与你斩断过去,从此路人!”最后四字黄玉的说得极重,生怕凌飞云听不清楚。 “从此路人?”凌飞云口中复述一遍,脚下步子踉跄,险些站不稳脚跟。 “忘却了吧!不要再荒废了岁月,还有个更值得你等的人。”黄玉把这一切说完,如释重负长叹一口气,似乎这也是压在心中十九年的大石。 “噗!”凌飞云一口鲜血喷出,瘫倒在地。 火麒麟慌忙一把抱住凌飞云,喊道“叔叔!” 凌飞云抬手示意火麒麟不要说话,却鼓起最后的力气看着黄玉问道“我等了十九年,我不后悔,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叫玉娇龙,在最好的时光遇见合适的人,我已为人妻。”黄玉转过头,不敢看瘫软在地的凌飞云,或许心中还是有愧。 “那你又何必再来见我!相见不如不见岂不快活。”话已说破,凌飞云反倒畅然了些。 玉娇龙背影一颤,却不说话,只是暗自揣念着相见恰如不见,不见亦如见。 “我们走!”凌飞云勉力站起身来说道。 走出几步之外,玉娇龙转过身来喊道“且慢!” 凌飞云三人停下了脚步,却并无转身的意愿,凌飞云背对着玉娇龙说道“你说吧,我今生都不愿再见到你。” 玉娇龙反倒觉得高兴,因为玉娇龙无法想象再见会是怎样的境地。 玉娇龙继续说道“我已经死过一回了,现在我只是独龙岛的玉娇龙,答应我退出这个江湖,永远不要涉足独龙岛。” “无法答应,你我只是路人,你是谁并不重要,独龙岛是域外魔道,若有幸能尽绵薄之力助中原武林除害,我自不会袖手旁观。”凌飞云背对着玉娇龙说道。 “有些事情,现在我不能说,也永远不会说,毕竟我是玉娇龙,但我只提醒你,天下大势将变,凡夫皆为棋子,你我之力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不要做无谓的牺牲。”玉娇龙苦口婆心地说道。 “天下大势可变,天道不变,我只信天道。”凌飞云霸气地说道。 玉娇龙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你还要去救一个人!” “谁?”凌飞云淡漠地问道。 “红绫。” “我并不认识谁是红绫。”凌飞云很干脆地说道。 “十九年前在这洞庭湖上自称凝儿的姑娘。”玉娇龙似乎知道许多。 “她在哪儿?”凌飞云急切地问道,凌飞云深知实在欠她太多。 “红绫私自安排婢女传授你岛上的武学,后被岛上巡执发现上禀岛主,三年前便被囚禁在滇池红云坞十里外一处地牢之中。”玉娇龙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凌飞云似乎多此一问。 “许多事情都是你想象不到的,犹如命运安排一般,红绫便是那个值得你等的人,赶快去救她吧,我会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玉娇龙说道。 。 第二十一章 唐门少主 终得云开见日出,十九年等待总算了一番因果。 凌飞云并未沉迷在辜负的悲恋之中,亦不憎恨玉娇龙,反倒觉得心中有些安稳,爱之所爱便是希望所爱幸福,最好的年纪若是荒废在漫长的等待之中,对一个女人实在太过残酷。 凌飞云找了十个理由,每一个理由都在说玉娇龙忘却是理所应当,但从没未想过自己这十九年的等待又是为了什么,想来可笑也是可悲。 凌飞云三人一路南行,到了贵州府遵义郡,剑痴便独自一人留在了遵义,将一直随身背负的七星玄武剑交还给了凌飞云,只说是要在贵州府内寻一件东西,并且与凌飞云约定了来年三月再见。 凌飞云与火麒麟一起去到马市,选了两匹脚力稍快的黑鬃马,在马市听得消息,遵义郡至毕节的官道因连日大雨塌方,官道封锁三月人马皆不得行,凌飞云二人只得取道四川府。 纵马三日,到了四川府境内,连日人困马乏只得在泸州郡合江驿馆住宿一夜。 夜未深,驿馆的大厅里都是过往商旅镖客,围座一起自然少不得烈酒和故事,凌飞云与火麒麟也要了一坛酒和一碟茴香豆,还切了半斤卤牛肉。 大厅里有六张桌子,坐了三十七个客人,有五个男人是商贾打扮,有十二个男子分两桌,穿着红色镖服,其余都是寻常江湖客。 镖客中的其中一桌,一个中年汉子,粗声大气地说道“听说御剑城的天才剑客丹尘子出关了,发出战书欲寻麒麟剑客一较高下!” “这可精彩了!丹尘子虽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却是成名已久的剑道高手,麒麟剑客这等后起之秀怕是难免一败了。”邻桌另一个男子惋惜地说道。 “那可未必,麒麟剑客手中离火剑可是南明离火剑派镇派之宝,想来麒麟剑客已有开宗立派的宗师实力,与这丹尘子相较怕也是一时瑜亮。”另一名男子接口说道。 “消息发出已有半月,江湖上迟迟未听见麒麟剑客应战的消息,想来也是麒麟剑客怯战了吧!”一个穿着墨绿长衫的十岁的青年独坐一桌,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声音和这男子都让人很不舒服,火麒麟目光也望向这个青年男子,目光交汇刹那,火麒麟感觉浑身如被针扎,一股寒意油然而起。 “那你又如何断言是麒麟剑客怯战?”最先说话的中年男子借着酒劲大声说道。 “因为另一个人也在找他,也要与他一决高下!”青年男子说道。 “难道还有大西南年轻一辈之中,还有比丹尘子更厉害的人物?”中年男子粗犷地问道。 “是不是比丹尘子更厉害我不知道,但我敢说绝对不会比丹尘子弱!”青年男子以此为傲,坚定地说道。 “哦?这是何等人物?”所有人都想不起了。 “唐门少主!”青年男子说完,用眼角余光迅速地扫过,想要看看这些堂客惊讶佩服的神情。 的确,这些镖客和江湖人都无一例外地点头赞同,甚至还有人说道“不错,唐门少主的确不比丹尘子弱,甚至还要比丹尘子强,因为唐门的暗器和毒药都是取人性命的,比丹尘子手中的剑要更快更毒。” “可惜的是,他并不是个剑客,也不是个君子!”火麒麟也终于忍不住,加入了这场讨论。 “哈哈,用剑杀人便是君子,用飞刀铁镖杀人便是小人?这是最大的江湖谬论!”青年男子大声嘲笑道。 众人亦觉得此理不歪,的确是这么回事,但谁也不愿意承认,反倒觉得这场争论变得很有看头了。 “用剑者光明磊落,但凡比拼之时无不亮剑横陈,即使取人性命也不过穿膛过喉,疼痛不过刹那之间而已,就算是死也死得磊落清明。”火麒麟说完,喝了一口烈酒,嚼了几块牛肉。 “光明磊落地取人性命?哈哈,用剑者和用镖者都只是杀人,那又有何区别?”青年男子嘲讽语气更浓。 火麒麟继续说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剑客比拼会道‘请出剑’,难不成一个暗器高手从腰间袖口摸暗器之时,会先道一句‘小心,我要出暗器了’,那就不是暗器,而叫明器了!” “哈哈!这比方很有趣” “呵呵!正是此理啊。” 听众哄堂大笑,一时间青年男子辩论落入下风,青年男子涨红了脸颊,“趁口舌之利的伪君子,早晚会被割了舌头!” “就算舌头被割了,也绝不是你割的!因为你没有刀剑,却也是个用暗器的阴暗小人。”火麒麟充满嘲讽和鄙视地说道。 众人都提防了一分,先前高谈论阔倒不在意,若真遇见会使暗器的江湖人,每一个江湖客都会格外小心。 四川蜀中唐门屹立千年不倒,正是源于江湖人对唐门的敬畏,或者说源于对唐门那无孔不入的剧毒的恐惧。 青年男子原本独自一人坐在大厅的一角,竟侃侃走了过来,“你并不是丹尘子,为何要出言相争?” “我与丹尘子素未谋面,但我们都是一种人,你可以骂丹尘子,但不可以骂剑客。”火麒麟用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米,嘎嘣脆,得意地咀嚼着。 “我可以坐吗?”青年男子问道。 “可以!”火麒麟用手从桌子下拉出一条长凳,作势拂了一下板凳上的灰尘,以示请客恭谨。 “我可以吃些牛肉和花生米吗?”青年男子又问道。 “也可以。”火麒麟依旧笑着说道。 青年男子也不客气,从筷筒中取出一双竹筷,在盘子里开始翻拣没有炸糊的花生米。 众人看先前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两人,转眼间便成为同桌吃饭的朋友,一阵讶然,都觉得有些失望,又开始自顾自侃起别的江湖趣事了。 “我知道你是谁。”青年男子夹起一颗茴香豆放在嘴里。 “我只猜到唐门,却不知道你的姓名。”火麒麟有些遗憾地说道。 青年男子又夹起一块牛肉放在嘴里,使劲地咀嚼,生怕嚼不烂嘴里的牛肉。 嚼了几下过后,果然嚼不烂,青年男子又将牛肉吐了出来。 “你可以吃,但别吐,浪费粮食是最不好的习惯。”火麒麟指着青年男子咀嚼过后又吐在桌上的牛肉说道。 “好,我不吐了。”青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 “你夹花生米时注意些,不要将你袖口的毒粉洒出来了。”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的凌飞云也笑着说道。 青年男子也终于放下手中的筷子,恭敬地说道“好,我不吃了。” “十九年前,我也曾遇见过一朵花,叫胖梨花,也很毒,最后却被人用剑剔除了毒刺。”凌飞云现在的武艺来看眼前的青年男子,还不如当年的胖梨花。 “梨花师叔是长辈,小生受教了。”青年男子承认了自己唐门弟子的身份。 “我可以走了吗?”青年男子问道。 “不行,还要回答几个问题。”火麒麟说道。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青年男子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火麒麟问道。 “唐门外联弟子告诉我的,说是在这等可以等到麒麟剑客。”青年男子故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说破了火麒麟的身法。 “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火麒麟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因为我哥哥也在四处找你,想要割下你的人头送给丹尘子。”青年男子有些心虚地说道。 “那你来替你哥哥探路?”火麒麟并不害怕,反倒觉得好奇,究竟是谁想要自己的人头。 “不是,我与哥哥十五年没有见面了,唐门所有人都认为哥哥比我强上一千倍,而我要在哥哥前面找到你,并且割下你的人头,证明我不比我哥哥差,我同样也可以为唐门争光。”青年男子只要一提到其哥哥,就会忍不住内心的激动。 “那你哥哥是谁?”火麒麟也很好奇,究竟是有怎样一个了不起的哥哥。 “唐门少主唐千寻!”青年男子嫉妒地说道。 “那现在你不打算割下我的人头了吗?”火麒麟戏谑地问道。 “不了,你根本不惧怕我身上的毒,我的暗器也敌不过你手中的离火剑,所以我只有把你留给我的哥哥。”青年男子失望地说道。 “那你又怎么知道你哥哥能够打败我?”火麒麟笑着问道。 “因为每一个怀疑哥哥实力的人,最后都死了,除了我。”青年男子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 第二十二章 千与千寻 “好吧,留下十六颗解药,你可以走了!”凌飞云说道。 “没有解药,即使有也来不及了,这些贩夫走卒体质弱,毒已浸入经脉,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计可施了。”青年男子说道。 “那你便不能活着离开了。”凌飞云威胁道。 “唐门的毒岂又是那么容易便解的。”青年男子无奈地说道。 “刷刷” 刀剑出鞘,大厅里的耳尖镖客听到了青年男子与火麒麟谈话的内容,瞬间便联合其他江湖人士都围了过来,大声喝骂质问“果然是个阴暗小人,你究竟什么时候下的毒?” 一时间群情激愤,都欲出刀将这青年砍作肉泥,若不是还想要求取解药的话。 “就凭你们几个小虾小蟹还不够资格在我面前舞刀弄枪,不想立刻被我毒死,赶紧滚!”青年男子根本不屑去看周围的镖客和其他人,只是盯着凌飞云和火麒麟,这儿能够决定其去留的只有这两个人。 众人被青年男子这一吓唬,纷纷后退,实在害怕了那无孔不入的毒。 “麒麟剑客,你可得替我们做主啊,不能放了这厮,无端便对我等下毒,请你主持公道!”其中一个手持精钢长剑的剑客乞求道。 其他镖客和江湖人士也纷纷附和道。 沉吟半晌,火麒麟简单地说道“交出解药,你可以走”。 “好,解药三日后自会有人送来,在此留宿三日便是。”青年男子说道。 “若三日内,我等便毒发身亡怎么办?”其中一个机警的镖客问道。 “不错,我们怎么信你?”其他人反应过来,也纷纷说道。 “笑话,这里是四川府内,我蜀中唐门的势力范围之内,我便是不交出解药,你们又能奈我何?”青年男子傲气地说道。 “不管你是唐门还是李门,只要我想杀的人,便是皇城脚下也照杀不误。”火麒麟霸道地说道,一时竟将青年男子的傲气打散得无影无踪。 在强者实力面前,什么招牌后台都是靠不住的。 “相信我三日之内,必有人将解药送来。”青年男子近乎恳求了。 “凭什么相信你?”火麒麟步步紧逼地问道。 “就凭我是唐门子弟!”青年男子也终于退无可退了,又以唐门子弟这块招牌作保。 “唐门弟子千万,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先前机警质问的镖客又问道。 “唐门弟子千万,可是唐千与却只有一人。”青年男子骄傲地说道。 “唐千与!” 这些江湖镖客虽都是江湖三流人物,却也知道唐门弟子姓唐所代表的意义,唐门弟子上万,可是内门弟子不过数百名,而姓唐的嫡系弟子更是凤毛麟角。 “好吧!我们相信你”周围的江湖客都纷纷退去了,因为他们相信唐门这块招牌。 唐千与看了看火麒麟,火麒麟耸耸肩道“我当然也相信你,因为御剑城我敢闯,唐门我也不惧!” 唐千与对这样的威胁并不反感,虽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唐千与相信火麒麟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份胆气。 “后悔有期!”唐千与站起身迅速走出了馆驿。 一夜无事,凌飞云与火麒麟回到客房商议一番,不敢再做逗留,如今在这馆驿已经不能再住了,今晚只是一个唐千与,若是明日又来个丹尘子,岂不耽误了救出红绫的时机。 连夜,凌飞云带着火麒麟抄山道前进,天明之后乔装打扮一番,又在附近一个集镇以马换马,换了两匹寻常的枣红马,套上马车,摇身一变成了将要入滇收购药材的商人。 有了马车自然还要雇佣一个车夫,一连询问了马市上几个车夫,都不愿意千里迢迢赶车去往云南,甚至给出两锭银元宝都没有车夫愿意去。 无奈之下,火麒麟只得自己学着赶车,枣红马也似通人性一般,知道火麒麟是初学,故意在集市上卖弄蹄子,几次险些踩到了人群。 “哎,大哥,你们不是要雇车夫吗?你看我行不行?”一个小男孩从人群中蹿了出来。 小男孩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不过倒也长得清秀,眼神里满是机灵劲儿。 “你会赶车?”火麒麟勒住马缰问道。 “我从小在这马场长大,经常替主顾们赶车。”小男孩拍着胸脯说道。 “我们这是要赶车去往云南,去了之后不一定回到这里!所以你得自己赶车回来,但你年纪又太小,我又不放心你独自赶车回来,所以我们不能雇你。”火麒麟说道。 “我是个孤儿,从小在这马场拣马粪为生,若是你们不回来,那么我便跟着你们去云南也好。”小男孩可怜兮兮地说道。 “那我们更不能雇佣你了,你不可能一直跟着我们!”火麒麟说道。 “求求你了,我除了会赶马车,还会做许多其他的事情,譬如洗衣服做饭。”小男孩近乎哀求地说道。 “麟儿,带上他吧,反正我俩都不会赶马车,路上有个车夫总归要像样些,大不了到了云南将他带回铁剑门做个入门弟子,也算是做好事积阴德。”凌飞云动了恻隐之心,看着这机灵的模样,确实打心眼里喜欢。 “好吧,你上来吧!”火麒麟说完,将手中马鞭丢给了站在车边的小男孩。 小男孩接过马鞭,欢喜地跳上了马车,伸手抓过马缰,口中喊道“喔,哧!” 枣红马也似通人语一般,四蹄如风沿着街道撒欢跑起来。 看这挥鞭扯缰,小男孩的确是个了不起的车夫,尽管只是个车夫,却也实在了不起。 火麒麟坐在马车左边,紧紧抓住车厢门,生怕被颠簸下去。 “你慢点赶,慢点赶,我们不着急啊!”火麒麟龇牙说道。 “好嘞!”言罢,小男孩用力一扯马缰,欢喜地说道“马儿马儿,你慢些走!”说完拍了拍马屁股。 枣红马儿居然当真就放慢了蹄子,缓慢摇晃地走起来。 这实在是太神奇了,火麒麟心中纳闷不解地问道“你这赶车技术如此娴熟,我倒想得通,怎的这马儿也如此听你话?” 小男孩一连尴尬,摸着后脑勺笑着说道“实话说吧,这枣红马在马场里是匹劣马,过路商旅都瞧不上,所以就只是在马场供当地人换用到极难走的山路上驮货物,而我在马场就经常喂养枣红马,所以马儿就跟我亲近,我可是把小红当做朋友亲人一般照料。” 火麒麟和凌飞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小男孩要不辞辛苦跟着赶车到云南,原来是舍不得这枣红马,细心一想,这小男孩也是个极可怜之人,只能把一匹朝夕相处的马儿当做亲人,凌飞云心中隐隐悲悯难抑,因为自己也是江流儿,从小孤生在洞庭湖畔。 “你这马儿名字也太艳俗了些,重新给你的马儿起个威风的名字!”火麒麟说道。 “枣红马,小红,这名字很好啊!”小男孩无奈地说着。 “不好,一点也不好!”凌飞云坐在车厢里也开口说道。 “叔叔,那你给起一个吧!”小男孩兴致勃勃地说道。 “这枣红马体毛红色,就像一团火焰,我看就叫火云驹吧!”凌飞云也乐意看着这小男孩一脸稚气地笑容,的确花了些心思想了又想,才给枣红马起了个这么威风的名字。 “火云驹,确实不错,跟我的名字也很搭配,以后就送我坐骑吧!”火麒麟自嘲地说道。 “好啊,以后我就给东家喂马!”小男孩也欣然接受这样安排。 “逗你玩的,我怎会夺你的马儿,正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马如此通灵性,便是给我骑也不好驯服。”火麒麟笑着跟小男孩说道。 “对了,马儿都有名字,还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呢?”火麒麟问道。 “我叫狗牙仔,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小男孩无可奈何地说道。 凌飞云心中莫名一紧,当年师傅收留的时候,自己也是这般孤苦无依,连个名字也不曾有的孤儿,再看如今狗牙仔的命运,与自己又有何区别。 “这样吧,如果你当真不想再回到马场,以后你就跟着我闯荡江湖吧,反正我也孑然一身,收你做个干儿子,将来也好有人养老送终,你看如何?”凌飞云看着小男孩问道。 小男孩欣喜若狂,爬起来跪在后座车厢门前,“干爹!” “咚咚”额头重重磕在马车木板上。 马车虽然走得慢,终归是在不断颠簸,凌飞云生怕小男孩摔下去,赶紧爬到车厢门口扶起小男孩,说道“好好赶你马车,我可不想将来连个送终的干儿子也没有。” “哎,好嘞!”小男孩也越发得劲,用力挥舞马鞭却并未打在枣红马屁股上,只听马鞭声枣红马便已跑了起来。 凌飞云坐在车厢险些扶稳不住,赶紧喊道“你慢些赶,别把枣红马给累垮了。” “狗牙仔,你这名字不好听,既然做了我的儿子,我就另给你起个名字吧!”凌飞云在车厢里欣喜地说道。 “好啊,干爹你得给我起个读书人的名字!”小男孩从小就很羡慕读书的孩子。 “我们江湖人怎可起个迂腐的读书人名字,必须起个响亮的名号!”凌飞云口中不允,心中已经迅速地在想取何名恰当。 。 第二十三章 三妹剑来 “既然是叔叔的干儿子,我看就叫凌小云。”火麒麟笑着说道。 “凌小云,我也有名字了”男孩欢天喜地。 “不好,这名字太普通了些,我看就叫凌云志吧!”凌飞云说道。 “嗯,这名字倒是有意境得多!”火麒麟说道。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凌飞云满意地说道。 “干爹,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叫这个名字了,可以一直跟着你闯荡江湖了?”凌云志欣喜又有些胆怯地问道。 “当然,以后你就叫凌云志!”凌飞云肯定地说道。 一路欢声,路途上忽然多了个调皮且话多的孩子,总归少了许多的路途寂寞,也多了许多的新奇玩笑。每到一处馆驿或者客栈,晚上住下之后,凌飞云都会传授一些呼吸吐纳的法门给凌云志,半月后,凌云志居然神奇地将这些法门一一贯通,这倒是让凌飞云和火麒麟吃惊不已,这凌云志竟有如此武学天赋,着实让人惊喜和欣慰。 原本打算将凌云志托付给铁剑门,半月下来凌飞云竟有些离不开这凌云志了,办事机灵又懂得伺候人,而且这武学天赋也让凌飞云实在让凌飞云舍不得将他拜入别人门下。 走走停停十余日,终于到了云南境内。 云南府境内山高路悬,就算官道也多盘旋陡峭,故而行进速度也缓慢了不少,一路正好也打听了不少消息。 眨眼月余,冬天就要来了,云南地处高原山区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只是滇城一带与别处不同,就算隆冬时节也足够温暖。 到了滇城,凌飞云以药材商人的身份招摇过市,取道来到滇城附近的六甲村,眼看着红云坞早已禁不住风吹雨打,如今一片狼藉,凌飞云直接找到了六甲村长家里,询问这六甲村附近可有采药的深山密林之地,村长老吴直言道,滇城有三座药山,金马山、碧鸡山和西山,西山常年有郎中入山采药,人迹较为寻常,药草毒树也少些,而且西山是距离六甲村最近的药山。 六甲村在滇池附近,周围多是低矮山峦丘陵,独龙岛妖人断不会在众目之下开凿洞府囚禁红绫,以此,凌飞云料定囚禁红绫之地一定在西山之上的山麓密林之内。 凌飞云从腰间摸出了五两银锭,笑盈盈递给村长老吴,请吴村长带着自己进山采药。 村长老吴欢天喜地找出背篓镰刀,领着凌飞云三人便进山了。 一连三日从西山南道入山,接着采药之机,凌飞云四处细细查勘,都没有任何收获。 功夫不负苦心人,第四日清晨,在一绝壁之下有一悬空洞府,洞口处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野树和蒺藜,洞口处隐隐有些人迹,常人断难看出其中蹊跷,凌飞云却已看到枝桠间少许泥尘脚印,还有蒺藜树枝上挂着两块布料,定然是有人上去过,就算不是独龙岛囚禁红绫的所在,抱着猎奇之心也务必要上去一探究竟。 “凌老板,这绝壁周围光秃秃的极难攀爬,且洞口周围有无药材植株,万万去不得啊!”吴村长苦口婆心劝道。 “哈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吴村长你先下山回家吧,我带着两个侄儿再搜寻两日,看看有没有别的收获。”说完,凌飞云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元宝递给了村长老吴。 村长老吴千恩万谢,只得想出几句好言相告:“凌老板若还要在山上搜采几日倒也无妨,只是须得小心巡山执法的官差,若没有我等当地人带路,恐少不得刁难盘问,最好还是多准备些银钱伺候。” “哈哈,这是自然,古人言:‘有钱使得鬼推磨’,我不会说漂亮话,但怀中的银钱却会说话,我等商人又岂是少了银钱的主。”凌飞云故作一副财大气粗地模样,豪爽地说道。 吴村长背着背篓抓起镰刀,循着上山的路便回去了,至于凌飞云几人会不会遇见巡山执法官差,那并不关吴村长的事情,只是说了这句话心里会好受些,毕竟拿了人家的银钱。 看着吴村长走远之后,凌飞云安排凌云志守在绝壁下的樟树后面,并且再三嘱咐了凌云志,若是等候一天仍不见回来,让凌云志拿着一件信物自去寻南广郡寻铁剑门所在。 看着凌飞云如此细致安排,火麒麟心中生出了一丝妒忌,若是自己的生父还在,是不是也会这般关怀,想到此处心中仇恨愈浓,心下暗暗发誓定要手刃反贼黄延以祭父亲在天之灵。 凌飞云和火麒麟借着石壁上偶露的凸石,一路借力上跃,到了洞口之后,小心翼翼地扒开杂草往洞中走去。 行进三四百米之后,洞中杂草渐少,乱石渐渐多些,很明显这些杂草乱石都是人为所造,只为掩人耳目罢了。 又往前行数百米之后,洞口变得狭窄,仅容三人并排而行,眼前忽然冒出一块光滑石板,如洞府大门一般矗立在眼前。 凌飞云示意火麒麟合力推之,二人合力往右一推,石板应声而开。 石板后面果然别有洞天,洞中灯火通明,洞穴并不大,一眼便能将洞中所有物事尽收眼底。 只是凌飞云和火麒麟二人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洞口往下一处凹地挖出,洞穴大致有半亩地大小,正中置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周围尽是石床春凳,亦有少数日常所用之物。铁笼之中囚禁着一女三男,女子被铁链栓着,披头散发悬挂在铁笼正中,好似晾挂着一张皮囊一般,三个男子却是各自蜷缩在铁笼一角,铁笼中的四人都是一丝不挂地被囚禁在铁笼中。 周遭还有七八个女子在石床上,或坐或卧媚骨洋洋地,又有十余个男子在洞中嬉戏游走。 洞中所有的男男女女都是赤身果体,简直一副春宫活图,故而凌飞云与火麒麟都不敢再看第二眼,或是人类天性隐藏的羞耻心作祟吧。 石板打开之后,洞中男女先是一阵惊慌,慌不择路四处乱蹿,很短的时间之内各自找到了遮身蔽体之物,洞中便安静了下来。 只是铁笼的一男三女却安静如初,女子四肢皆被铁链束缚着,便是心生羞耻也无处躲藏,另外三个男子也是身无别无,唯有用手遮住脸庞,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办法可以遮羞。 “一群孽障,如此行径与牲口何异!”凌飞云站在洞口大骂,却没有马上跳进洞中,实在不敢沾染洞中淫秽之气。 “来者何人?”一个精壮男子跳上了铁笼顶上,男子腰间拴着一块棉布,周身除了这布料之外别无一物。 “华夏礼法传承五千年,怎的没落于此番境地,也无怪千百年南海独龙岛素为妖魔一道,畜生!世间怎会有你这等有悖人伦的畜生,畜生必遭天打雷劈!”凌飞云口中越说心中越是气急,最后只得破口大骂。 “又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阴阳调和本就是圣人之礼,你自己反倒辱没了礼法!”男子居然厚颜反驳道。 “如此败坏人伦,你这畜生还有脸辩驳!”凌飞云心中怒不可遏却又一时无计。 “不过是你眼中有欲望,所见便是欲望,我等不过是行人道之礼!”男子不以为耻,反倒得寸进尺地说道。 “你等没有男欢女爱?你等不用传宗接代?哈哈,圣人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伪君子你还是得多读些圣贤之书啊!”男子愈加得意地大笑着说道。 洞中男女都是嬉笑宴宴,满以为男子嘴中得胜,而站住了道德底脚。 “叔叔,何必与这些魔道妖人多费口舌,杀了他们世界不就干净了!”火麒麟坚决地说道。 凌飞云点头赞同,二人各自亮出利剑,一步冲入洞中。 凌飞云高喊道:“畜生,纳命来!”攥紧了手中七星玄武朝着铁笼上的男子砍去。 火麒麟拔出南明离火剑,径直冲向铁笼周围的石床,眼中但凡物事一剑劈砍过去,眼中不见男女,只当眼中所见都是猪狗,顷刻间便砍翻了三四个男女。 居然尽是手无寸铁的寻常人,火麒麟手中慢了些,心中也犹豫了些,但一见这些污秽的肉体,心中杀性便又起来。 因为这些肉体总让火麒麟脑海中不自然浮现起翠儿的胴体,丰满迷人,神秘的黑暗中压抑的欲望,又夹杂着些被强迫羞耻,这些种种都是火麒麟很不愿想起,却又一辈子逃避不了,既渴望重逢又害怕遇见,矛盾交织羞耻作祟,总之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凌飞云与男子在铁笼上相斗三十回合之后,凌飞云与男子硬拼一掌,竟被震飞出去跌落在地。 铁笼中四肢被缚的女子头颅微微动了一下,很快又低垂了下去,不断摇头抽搐,极为痛苦。 “你凭借什么本事敢闯我的洞府,自不量力的蠢货!”男子站在铁笼上方,居高临下地说道。 “畜生!” 一声厉喝,火麒麟早已蹿出,夺命一剑从男子后背刺去。 男子早已察觉,转身一对肉掌硬接了这夺命一剑,双掌并拢死死夹着离火剑。 离火剑身温度炙热,刹那间便将男子一对肉掌烧红,男子只得弃剑而退。 “好厉害的离火剑!”男子吃瘪退出数丈之后,不由赞叹道。 “今日便用手中的离火剑,将你们这群猪狗部杀了!”火麒麟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变成了一个喜好赶尽杀绝的剑客。 “三妹,剑来!”男子朝着旁边一声喊道。 躲在暗处石床下的一个男子,战战兢兢探出头颅扔出了一柄长剑。 第二十四章 化境武者 男子伸手抓住剑柄,趁势拉出宝剑,一道剑气寒光乍现,“让你也尝我的冰凌剑!” 男子飞身而起带着一阵寒气掠出,这剑法并不寻常,剑之所至便是寒气弥散,一连十六剑,剑招平平无奇,剑气所带寒芒却格挡不住。 火麒麟自悟出的离火剑法,以铁剑门大开大合的剑招为基础,加之离火剑部所传授的迅猛剑招,走的也是重剑催发的路数。 冰寒剑气与离火剑交锋,每一剑都是稳稳压制着离火剑炙热,,招未成剑已至,欲要分神拆招,却又得先破长剑,破了长剑还未拆招,后剑又至,如此循环往复巧妙相连。 火麒麟在心中疑惑,剑与招之间竟能如此分而协之,感叹男子剑法造诣非同寻常。 三十招过后,火麒麟已露出败象! 男子虚晃一剑,实挑天门,火麒麟早已看破这剑招,却躲不过这剑气,寒芒轻轻刺穿了火麒麟左肩。 火麒麟急急后退数丈之外,轻轻右手按住左肩,随时准备再战。 男子却无心再战,傲慢地说道“你虽有神兵利刃,然你的修为境界实在太低了,所以你只能算是个不入流的剑客。” “不入流,你也至多不过比我厉害,若论起剑术,中原武林三城十剑的传奇才是剑统,而你也不过是个饭桶。”火麒麟嬉笑怒骂,丝毫不惧。 “哈哈,剑盟三城与十大剑主,都不过是些浪得虚名的家伙,十大剑主在剑道上的修为也不过初脱凡品,至多是化境大成修为,胜过我等倒是足够,但与我独龙岛上的高手相较,不过蛇鼠之辈。”男子不屑地说道。 忽而男子恍然大悟,讥诮地说道“哦,对了,你还未脱凡品,或许还不知道这武学修为的境界吧,我来教教你,武学修为有一品四境,似你等在江湖上也算是高手的剑客,其实与武学一道也只是凡品,只有达到我这等修为悟出自己独一的武学门道,算是达到了武学化境修为,似我这般也只是化境小成,再往上苦修还能修炼至大成圆满,但若跨不出化境这一步,终老了也只是个术境绝世高手,就算天下无敌也无法抵抗岁月和衰老,若是跨出术境这一步,修炼到武学通玄,那才是真正屹立江湖的不老传说。” “似你这般六根不净邪念丛生的人,永远也修炼不到至高的武学境界!”火麒麟说道。 “哼,就算修炼到玄境又如何,似岛上那些老怪一般苦修,那人生的意义何在,就算修炼到传说中的神境又如何,天下无敌了还不是孤独一人,还不如我这般潇洒快意!”男子思想倒是豁达,对武学修炼并不执迷。 “既是这样,那你又何必学武,为何不去青楼做个龟公,既可潇洒快意,又不必妄造罪孽!”火麒麟嘲讽道。 “我何曾不是这般想,又何曾不是这般做,三年的龟奴生活,受尽屈辱,根本由不得我,不止女票客欺辱我,老鸨欺负,小厮欺负我,连我最喜欢的姑娘也看不起我,所以我这才千辛万苦登上了独龙岛,如今过上了我想过的快意生活!”男子说得情真意切,不似谎言,似乎对于这样的过往一点也不避讳,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地方。 原来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个心酸的故事,就算是个恶人也不是生来便恶的。 “哈哈,过上了你想要的生活,你终也不过是个奴役,早晚你会遭报应的!”铁笼下被铁链捆绑着四肢的女囚阴冷地说道。 “哈哈,明日的报应我不知道,不过现在你的报应却到了!”说完,男子手中一道寒芒飞出,力道正好划破女囚的手臂,恰恰不伤到筋骨只划破皮肉。 女囚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任由血流顺着手臂淌到肩膀,顺着脖颈流到背脊,滑过臀部大腿,直至流到囚笼的铁栅栏上。 “嘤嘤呜呜!”女囚低声哭诉了起来,身体微微颤抖着,好似痉挛一般地微微抽搐,极为痛楚又低声哼吟,隐约听得女子呢喃“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洞庭寂寞,但愿来生不相见。” 凌飞云心中莫名一痛,一丝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但大敌当前也不敢分心。 火麒麟心中战意大涨,示意凌飞云合力攻之,提着离火剑飞身而起。 凌飞云与火麒麟两人合击却并未占得优势,反倒是剑招不合处处掣肘,反观男子以一敌二竟显得游刃有余。 男子不愿恋战撤身而退,运起劲气大喝一声“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化境武者的剑气!” “一剑冰寒!” 声落处,男子手中冰凌剑寒芒大作,一股强大气劲朝着凌、火二人飞来。 火麒麟与凌飞云根本抵抗不住这气劲寒芒,双双震飞在地,瞬间便失去了战力。 “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隐秘所在的?”男子提剑转过身一步步走向火麒麟。 “呸!”火麒麟一口血水吐出,根本不屑男子的杀气威逼。 男子越走越近,火麒麟感觉身上所受的寒气越来越浓,此刻寒气入体,若不是火麒麟有火炼体抵抗,此刻怕也如凌飞云一般。 凌飞云周身泛起了一丝寒霜,浑身瑟瑟。 这便是化境武者与寻常武者的区别,化境武者已经登峰造极练至化境,手中兵刃能够发挥最大威力,故而先前男子寒芒一击根本是火、凌二人无法抵挡的。 “可惜了,如此强悍炼体功夫,若是能够突破凡品修炼至化境,就凭这化境体魄也是我剑气寒芒所不能伤的!”男子走近了,手中长剑架在火麒麟的脖子上。 无论口中如何赞赏,男子心中的杀意不减,缓缓地说道“可惜我不会给你这个成长的机会了!” “去死!”男子长剑直刺火麒麟心脏。 “叮!”一声铁鸣。 男子手中的长剑被一颗飞石震开。 男子转过头来望着洞口,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男孩眉清目秀,一身布衣,竟是躲在洞口樟树后面的凌云志。 “何必赶尽杀绝!你换个地方逍遥快活便是,大战还未来临没有多少高人会盯着你这样的小鱼小虾的。”凌云志声音老气横秋,分明是一个中年男子嗓音,哪里还有先前的童稚之音。 火麒麟与凌飞云原本心中一急,还想叫凌云志快跑,看这光景方才觉得受了巨骗,心中又奇又恨,只想正好看清这凌云志的真面目。 “好大的口气,小娃娃,方才一击倒也察觉你有几分本事,但想要从我手中救人,凭你方才那一下子还远远不够!”男子话虽说得好听,心中却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小觑这个身材矮小却老气横秋的小娃娃。 “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小娃娃!你记住,想活着滚回独龙岛就不要犯了我的禁令。”凌云志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 “你究竟是谁?”男子仍旧不敢妄动,因为先前以石击剑的力道,让男子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 “温玉国,中原武林与独龙岛大战未开,你最好先夹起你的尾巴,少知道一点才可以多活些日子。”凌云志根本不屑回答男子的问题。 凌云志一口叫破了男子的身份,男子心中大惊,起剑便杀。 “莫要动手,我不想杀人!”凌云志脸上的表情忽然就便得异常痛苦,紧紧咬着牙关,步子微微后退,极为痛苦不愿地样子。 温玉国手中的冰凌剑却已然刺出。 “剑锁寒江!” 又一招! “冰封万里!” 温玉国手中冰凌剑挽起朵朵寒芒,果然是一点寒芒先到,随后剑出如龙。 相隔不过数丈,顷刻间剑芒冰锋便至凌云志身前。 凌云志已经退无可退,避亦无处可避,千钧一发之际,凌云志双目怒睁,眼中满是血红,怒吼一声“爆!” 凌云志好似一台人形的机簧发射器一般,浑身上下爆裂出成千上道细小的针形气流,每一寸肌肉间都裂变飞出一道气劲,,每一道气劲飞出与寒芒碰撞,激起阵阵脆响,转瞬间温玉国挽出的剑气寒芒尽散。 却还有无数气流飞针射向温玉国,漫天都是针形气劲,好似花雨一般密密麻麻。 温玉国单凭手中一柄长剑,根本无法挡开这密密麻麻地针形气劲。 刹那之后,温玉国成了一具尸体躺在地上,浑身上下被气劲射成了筛子。 “一心求死,与我何干!”凌云志似自我开脱一般,似乎杀人是凌云志最不愿犯下的罪孽一般。 温玉国已死,冰凌剑落在地上瞬间便失去寒芒,犹如凡铁一般。 凌飞云身上的寒气也逐渐散去,渐渐恢复气力站起身来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欺骗我叔侄二人?” “我不是故意要欺骗您的,原本我也只是想找火麒麟决出胜负,只是火麒麟实在太弱所以我一直没有出手。”凌云志低声说着,话语中满是歉意和愧疚。 “其实我情愿一辈子做你的干儿子,我实在不愿意回到那个让人窒息的地方,我就像个雕像一样受人供奉,却没有一个人想真正靠近我。”凌云志痛苦地说道。 “以你的武功谁又能强迫你?”凌飞云充满怀疑地说道。 “我的一生注定是不由自己的。”凌云志口中满是无奈和绝望,似乎余生也没有希望一般。 “我知道你是谁了?”火麒麟恍然大悟,惊喜地说道。 凌云志点头默认,却不说话。 “只是我想不通,你既然是哥哥,为何会是这般容貌?” 凌云志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之色,“与生俱来,容不得我选择。” 凌飞云心中正疑,忽然想起先前凌云志所用的功夫,好像十九年前在无归客栈胖梨花所使用的暴雨梨花针法,惊呼出声“你是唐门弟子!” 。 第二十五章 再见红绫 “不错,我是唐门子弟,我叫唐千寻。”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哀。 “难怪在驿馆遇见唐千与之后,下一站便遇见了你,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凌飞云说道。 “你与唐千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火麒麟好奇地问道。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你们心中是否觉得疑惑为何兄弟二人反差如此之大?”唐千寻自己问自己,又自己回答道“我的确是哥哥,不过却是永远长不大的哥哥,因为我的命运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与别的唐门子弟不同,我的使命只有一个振兴唐门!” “那你觉得现在我们还有较量的必要吗?”火麒麟笑着问道。 “的确没有,你现在还太弱了,等你突破凡品,修炼至化境武者或许还能接我几招吧!”唐千寻也无炫耀之心也无俯视之态,一脸诚实地说道。 “如果方才你没有杀了这温玉国,我或许觉得你在说大话,但现在我只能相信,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究竟将武学练到何种境界了。”火麒麟不得不服,唐千寻方才一招斩杀化境武者温玉国的战斗力,实在太过恐怖了。如土豆所言,化境武者竟恐怖如斯! “天下武学修炼无外乎两种,一种炼体一种炼器,江湖上炼体者寥寥无几,登堂入室者更是凤毛麟角,因为炼体者无外乎就是强化自身防御,而再强大的炼体之术,也终敌不过锋锐的神兵利刃,故而江湖上炼器者众,我也是个炼器者!”唐千寻说得详细,火麒麟与凌飞云二人也听得仔细。 “无论何种流派,武学一道讲究的是一品四境,但凡未入化境的皆为凡品,武者修炼至化境亦有小成、大成、圆满三层,如今我已修炼化境大成,但寻常化境武者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便是化境圆满级高手我也不惧。”此刻唐千寻才显现出少有的霸气和傲然。 “这是为何?”火麒麟疑惑地问道。 “唐门本就是依靠暗器飞镖屹立江湖,暗器虽不如刀剑棍棒这等明器成为江湖主流,但也是江湖中人不敢轻视的兵器之一,因为暗器的杀伤力远胜寻常兵器,而修炼难度也远超寻常兵器,加之唐门极擅用毒,暗器威力自然更加恐怖,所以我虽只是化境大成级的武者,便是面对化境圆满级的高手也有一战之力。”唐千寻说道。 “为何一个境界都有如此大的差距?”火麒麟问道。 “现在的只是个寻常武者,并不知道武学一道一旦突破凡品所见的世界,你所修习的无外乎剑法招式,依靠体内真气配合神兵利刃,就算发挥出武学的部威能,其实这些犹如小孩子的把戏一般。”唐千寻不屑地说道。 “但如果你突破凡品修炼至化境,所见所习便与之完不同,不论炼体还是炼器都已将技艺炼至登峰造极,对身体或者兵刃的驾驭都已经炉火纯青,自悟出独一的武道法门,无论身体和兵器都能发挥出巨大超强的威能,自然拥有开山裂石之能!” 唐千寻话锋一转,“不过化境武者也终不过凡夫俗子,只有真正修炼道玄境的武者,才是真正的强者,不再拘泥于寻常武学功法,万事万物收发由心,便是放眼天下也是至强的存在。” “那这武道既不依靠内力心法,也不依靠勤学苦修招式武艺,又如何层层突破进阶呢?”火麒麟问道。 “凡品武学是炼,锤炼基础和积累福缘,化境是悟,每个人突破所悟出的武道都不一样,所以凭自己,外人外力都是无法可助的,你如今的实力距离化境也为期不远了,只是还差一个契机,和一个顿悟的机缘。”唐千寻一语道破。 “砰砰砰!”一连三声炮响,洞中很快便飘进了浓浓的硝烟味。 “唐门派出来接我的人马到齐了,我得走了!”唐千寻有些不舍地说道。 “我们根本不能拦你!”凌飞云心中仍有愤怒,言语仍旧严厉。 唐千寻竟忽然就单膝跪地“干爹,谢谢你带给我这段快乐的时光,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父爱与关怀。” “高高在上的唐门少主,堂堂化境武者,我等受之不起!”凌飞云转过身去,根本不接受唐千寻的跪拜。 尽管火麒麟已在一旁劝道“叔叔何必如此小题大做,唐千寻也并未做出伤害我们的事情,还帮助我们杀了独龙岛的妖人。”凌飞云依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欺骗,仍旧闭口不言,背对着唐千寻。 洞外响起号声,唐千寻站起身来,对火麒麟说道“火麒麟,希望你进步快些,我不想跟我齐名的人太弱,还有你须得躲好些,丹尘子正四处找你试剑,若实在不可避而相遇之后,切记不可与之力敌!” “后会有期!”说完之后,唐千寻转瞬便消失在了洞口处。 凌飞云这才转过身来,对火麒麟说道“看来这江湖实在太大,而我们也实在太弱,幸好黄延只是个世俗武者,若是个江湖大派的掌门,你我报仇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火麒麟却理智清醒地说道“那可未必,一个异姓王爷手上的权势却足够调遣许多的江湖武者,前番刺杀失败不也是因为那些保护黄延的江湖人物,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更厉害的江湖高手暗中保护黄延。” “不过,无论如何,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杀了黄延!”火麒麟言辞坚决地说道。 “恩,不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凌飞云也点头激励道。 “叔叔,我们该如何处理这洞府呢?而且温玉国已经死了,线索也断了,该怎么办呢?”火麒麟问道。 “活着的,立刻滚出这洞府,重新做人去吧!”凌飞云一声大喝,像是对着空气说话。 话音刚落,原本躺在地上的死尸,瞬间便复活了六七个,拿起些简单衣物裹身,一边千恩万谢,一面慌不择路逃出洞府。 铁笼中的三个男人此刻慌忙求生,磕头求救“放我们出去吧,我们都是被这恶贼抓来的,强令我等每日在这笼中轮流与这女子合欢,供这恶贼在笼外赏看,身体早已筋疲力尽,放了我等一条生路吧!” 凌飞云挥剑砍开了铁笼的锁链,一脚踹开铁门,问道“你们知道这洞中可曾囚禁过一个叫红绫的姑娘?” 三个男人羞耻的用手蒙住私处,场面好不尴尬,三人面面相觑相对以问,其中腰腹间有一块胎记的男人有些心虚地说道“不曾听过!” “大侠,放我等走吧!”胎记男人恳求道。 看着这猥琐的三个男人,凌飞云心中莫名恶心,大骂道“受人摆布如狗,枉为男人,滚!” 三人慌忙逃生去了,身上不穿衣物,脚步迈得越大,一溜烟便逃到了洞口外面去了。 凌飞云看着眼前的被铁链拴住的女子,怜悯地问道“女子,你可还活着?” 女子披头散发低垂着头颅,细看之下身体皮肤已然有些发青,凌飞云这才察觉不对,伸手搭在女子手腕脉搏处,脉搏早已停跳。 方才与温玉国打斗之时,女子仍旧说话,此刻竟已气绝身亡,想必这女子因外人闯入洞中,羞愧难当这才咬舌自尽,竟也是个刚烈的女子,念及此处,凌飞云心中升起一股敬佩之情,加之看到这女子死状如此凄惨,凌飞云心中不忍,起念将这女子救出找个好地方掩埋了,便一剑砍断了栓住女子双手的铁链。 铁链断裂,哗啦一下,女尸滑到在铁笼之中。 女尸仰面倒地,原本披散的头发被压在脑后,一张苍白而又熟悉的面容。 回忆猛地袭上凌飞云心头,十九年前,洞庭湖上,风波淼淼,水灵灵的眼睛,妩媚灵动的双唇,碧云裙裳,那好似吴家媚音的小女子,正是十九年前洞庭湖上的凝儿,正是红云坞外悄悄躲藏的凝儿,正是凌飞云专程来寻的红绫! 红绫此刻竟变成了白绫! 凌飞云一把将红绫的尸体抱起,紧紧搂在怀中,悲从中来,眼中含泪咆哮道“是我害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遇见你,更不该闯进来!” 一面咆哮,凌飞云一面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颅。 “叔叔,不要!”火麒麟赶紧拉住凌飞云的手臂。 却被凌飞云一把甩开了,“不要管我!你走,你走,我所爱之人,爱我之人都因我而死,我是个不祥之人,你走,你走啊!我叫你滚!”说到最后,凌飞云用尽气力大声吼道,愤怒已极。 “为何我不先砍开铁笼救你呢?都怪我,都怪我!”凌飞云愈加自责,一双虎目早已被泪水迷蒙。 火麒麟也只得远远站着,不敢靠近也不离去,面对这样的场景,只有等待。 而生活也往往如此,只有时间可以化去悲伤,只有等待可以抹去记忆。 片刻之后,凌飞云哭诉声响渐渐小了,气息也渐渐弱了。 火麒麟这才轻声地问道:“叔叔?” 半晌,并无回应,火麒麟心觉不妙,慢慢地靠近过去。 。 第二十六章 吾之乡矣 走得近了,方才看见凌飞云左手将红绫紧紧搂入怀中,右手死死抓住红绫青紫的手臂,凌飞云一动不动,奄奄一息。 “叔叔,叔叔!”火麒麟一连喊了两声仍旧不见回应。 火麒麟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凌飞云肩膀,凌飞云身体缓缓向后仰面倒去。 火麒麟这才看清,凌飞云心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早已浸透了胸前的白衣,早已自尽而亡。 “叔叔,叔叔!你醒醒啊!”火麒麟一把抱起凌飞云,声泪俱下地喊道。 “莫要哭了,叔叔已经受够了,这一生永远活在求不得的痛苦之中,求不得父母之情,求不得爱人之心,求不得潇洒快意,如今终于求得一死,算是最好的解脱了,你答应我三件事,我便死也瞑目了!”凌飞云气息断续地说道。 “叔叔,你说,你说,莫说三件,便是三百件我也答应!”火麒麟心中悲伤已极,激动地说道。 “第一,若非能够全身而退之下切记不可贸然寻黄延报仇,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亲。”凌飞云勉力说完,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青紫。 “侄儿记下了。”火麒麟哭着说道。 “第二,若我死了,就将我与红绫葬在这洞中,一把火烧了这洞府便罢,我想与红绫在这烈火中永生。”凌飞云双瞳已经开始翻白,气若游丝地说道。 “侄儿谨记。”火麒麟泪水如滚珠儿落下。 “第三,替我杀了那三个侮辱红绫清白的畜生!”凌飞云最后一丝恨意聚拢,坚决狠戾地说道。 “侄儿一定将这三个猪狗的人头取下!”火麒麟答应道。 再一看怀中凌飞云,早已气息全无,脸上全是惨白毫无血色。 火麒麟轻轻放下凌飞云尸体,提着离火剑追出了洞府。 先前三个关在铁笼中的男子正好跃下洞府,眼看着火麒麟追出洞来,大声喊道“快跑!” 三个男子赤果着上身,分别往东、南、西三个方向逃去,此刻也不惧密林里各种刺蒺藜,亡命地奔逃。 火麒麟一纵跃下十丈高的绝壁,三步两步追上往东方逃去的男子,一剑割下了男子头颅,男子脖颈动脉处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因为这炙热的离火剑在入体一刹那已经将男子伤口烧焦结疤,血液还来不及喷洒而出。 火麒麟提着头往西追去,眨眼紧紧跟在往西而逃的男子身后,男子正是先前撒谎的胎记男,男子一边逃跑一边央求道“大侠,饶了我吧,我也是被迫无奈的!” 说完胎记男脚下一绊,重重摔倒在地,火麒麟正好慢慢走了过来。 胎记男翻身起来跪伏在地央求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一面央求一面用力扇着自己的耳光。 “我不是大侠,我是地狱的使者。”火麒麟双目泛红,缓缓举起离火剑。 胎记男看着眼前的火麒麟,腰间拴着一颗头颅,手中握着血红长剑,满脸杀戮,仿佛真的看见地狱的恶魔一般,吓得魂不附体。 “咻!”的一剑挥出。 微微泛起一阵血肉烧焦的臭味,连火麒麟自己都觉得奇怪,每每心中越是愤怒,离火剑身炙热能量越浓,似此刻离火剑犹如真火淬炼一般,倏忽间,就能让胎记男碗口粗细的伤口烧焦结疤。 火麒麟将胎记男的头颅拾起,栓在腰间继续往南而猎。 往南而逃的男子早已恢复了理智,心知不能远逃索性等在了原地,找了快树皮遮身,等着火麒麟到来。 当火麒麟缓缓追来,满脸凶煞,腰间还拴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晃荡,男子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了,还是应该竭尽全力的奔逃,不该留在此地束手待毙的,因为这样的恶魔是不会听进任何巧言或者道理的。 男子故作镇定地抱拳说道“敢问尊驾侠名?” 火麒麟却是冷漠地答道“把我当做地狱的恶魔吧,我不是大侠客!” “杀了温玉国这等淫邪之人,本就是惩恶除邪之举,尊驾也配得上侠义二字。”男子恭维道。 “任何恭维都阻止不了我杀你的决心!”火麒麟冷漠又坚决地说道。 “为何一定要取我三人性命?我们也是被温玉国这厮胁迫,不得已才沦为玩物,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等也是受害者,为何你还要枉杀无辜,枉你还是一名剑客!”男子语速很快,生怕说不完便已被火麒麟杀了。 “因为你们该死,侮辱了我婶娘的清白!”火麒麟说道。 “是你的亲人,我们便该杀,是别人的亲人,今日便放了我们,原来你竟是如此自私狭隘之人,你枉为一名剑客!”男子几番试探之后,深知哀求讨饶是绝无活路了,反其道而行之,用起激将质问之法。 “是的,你说得不错,就因为你们侮辱的是我的婶娘,这理由足够你死了!”火麒麟说道。 “可你是一名剑客啊?百兵中的君子,你不应该是光明磊落的吗?”男子仍不放弃。 “咻!”一剑便割断了男子聒噪的喉咙,也割断了男子与这世界的联络。 火麒麟用挑起头颅,拴在腰间,转身寻路回洞中去了。 火麒麟在洞外砍了不少的树枝,一捆一捆地托进洞中,整整砍了三个时辰,堆砌一个巨大的柴垛。 火麒麟远远看着禁锢着凌飞云和红绫的铁笼,像一个铁棺一样碍眼,火麒麟心寒且悲,哀怒之火燃起,离火剑激颤不止,火麒麟第一次感觉到竟无法掌控手中离火剑,好似有了灵性一般直欲窜出手掌。 火麒麟挥剑砍破这囚笼,这禁锢了红、凌二人生死的囚笼! 火麒麟将柴垛堆砌在二人的尸身上,又把周围的尸体搬到柴垛附近,一并火葬了算是积德吧。 刚才砍破铁笼时,火麒麟隐隐觉得心中有所了悟,只是不甚清晰,反正觉得这离火剑在手中一直是柄凡铁,直至刚才心中怒火燃烧,才能够发挥威能砍破铁笼,以此看来只有心中有怒,剑上才能有真火之威。 火麒麟跪在柴垛面前,对着柴垛里的两具尸身磕头,上禀道“叔叔交代后事三件,已完其二,麟儿一定谨记叔叔遗愿,确保万全之下方才手刃仇人!” “从此天人永隔,叔叔一路走好!”火麒麟又说了这最后一句,犹如告别。 说完火麒麟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洞口,摸出腰间火折子,竟然没有了火石,那便无法点燃这些柴垛。 火麒麟心想便用离火剑的真火来点燃这柴垛吧,以南明真火送叔婶永生。 火麒麟拔出离火剑,慢慢用心感悟着手掌中的剑柄,试着与离火剑沟通,尝试先前使用离火剑的心灵相通的感觉。 忽然间,福至心灵,离火剑与手臂剑犹如融为一体,不自觉挥舞剑身,剑身上跳跃的炙热焱浪,逐渐实体化,竟然真火分离形成了剑气热浪。 火麒麟心中大喜,对离火剑驾驭纯熟度又上升了许多,想必距离化境武者已为期不远了。 长剑挥出双十字斩,两道十字火焰前后飞往柴垛之上,如此真离火炎高温附着,柴垛瞬间便燃烧起来。 火麒麟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身用力推闭石门,石门缓缓关闭,火麒麟眼中所望越来越窄,心中渐渐绝望直至死寂空无。 这一扇门便隔开了生死,一扇门便隔出了永恒。 “哐啷!” 石门阖上之后,火麒麟忽然了悟许多,觉得人世间的事大抵不过如此,世上没有走不完的路,也没有喝不完的酒,终归是要有生死的,永恒的只有时间。 火麒麟亦步亦趋缓缓离开了山洞,心中悲观的情绪愈加浓厚。 终于走到洞口,发现了一株瑶草,忽然就想起了沈瑶,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也已经下山回到南广郡了,钟宝是不是还会纠缠她,心中越想回家的念头就越浓。 下了绝壁之后,饥肠辘辘的火麒麟,又想起了家乡的酸汤猪脚,熬制出的猪脚汤黏而味浓,再煮上一锅花山洋芋,想着想着,脚下不自觉地朝着南方走去,心向而往南,吾之乡矣! 无论往南还是往北,却终于还是走不到回家的路,因为南广郡本也不是火麒麟的家乡了,只是一个曾经住过的地方,那里只能是沈瑶的家乡,是雷恨的家乡,是别人的家乡。 无论贫穷富庶,繁华落寞,终归是南广人的家乡。赤水源头,白水江边,凤翅山上,燕子洞下,都只有镇雄关内的人可以欣赏,火麒麟再踏足雄关之内,也只是个过客游人,再算不得独一而傲的镇雄人。 火麒麟终于还是放弃了回去的想法,因为现在已是初冬,正好留在滇城这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没有的故乡的懒人只能在温暖的地方栖息。 。 第二十七章 剿抚倭奴 华夏都城,巍峨庄严,地处北方,乃是六朝古都,经济、文化齐聚繁荣,乃是当世独一的古都大城。 帝宫东来殿上,君臣议事。 金銮殿龙椅之上端坐的正是当今华夏朝皇帝,金色华盖之下正襟而坐,头戴冕旒金冠,身穿鎏金龙袍,胸前五爪金龙祥云翻腾,王霸之姿威仪天下。 玉阶之下,百官群臣身着各式蟒服战战兢兢。 “陛下,昨日早朝所议之事,还请陛下三思而后断!”身穿青蟒服的御史大夫匡天祥跪地奏请。 “孤意已决!勿再请奏!”皇帝说得极为坚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陛下,臣奏请剿灭倭寇有四必剿之理,其一,海外倭寇此番精锐尽毁,理应乘胜追击,此为一必剿;其二,倭邦之地孤悬海外,又无我中原华夏这般地大物博之资可供久战之需,此为二必剿;其三,倭寇凭借海上战船迅疾,时常侵略我华夏沿海一带居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剿难以平民愤,此乃三必剿;其四,倭寇素来不重信义,此番求和定是徐缓以图韬养;臣敢断言若不趁势将其剿灭,假以时日海外倭寇必将成为国之大患!”匡天祥分条列款陈情上奏。 百官群臣之中,闪出一道身影,跪伏在地抢奏道:“臣亦有本奏!” 众臣定睛一看,却是上书房行走兼领兵部侍郎章玉京。 章玉京可是当朝状元,经纶满腹、才高八斗,天生八面玲珑心,善于揣摩圣意而颇得圣宠,虽官阶品级不高,在朝堂之上却颇受百官尊奉。 皇帝端坐龙椅上,似乎早有预料,欣然笑道:“准奏!” “臣不敢苟同匡御史的危言四剿论,臣以为海外倭寇此番求和称臣,应允其称臣纳贡,方显我华夏泱泱大国之风,据此,臣请奏纳降倭寇亦有四不剿之理,其一,古之上将常言:‘杀降不祥’,倭寇既已请降便应纳降,此为一不可剿;其二,倭寇孤岛距离华夏海防千里海域,战船出海风险极大胜率极低,即便成功登岛,必遭遇倭寇一族殊死抵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争又有何意义,此为二不可剿;其三,即便取得了战争最后的胜利,剿灭倭寇占领了海岛,又要留下多少军民驻防,而驻防的又是一座孤悬海外毫无战略意义的孤岛,此等劳民伤财的战争绝不可打,此为三不可剿;其四,倭寇据守海外孤岛物资匮乏,此番倭寇一族元气大伤,便是修养数百年也难以抗拒华夏,若拒不纳降有损堂堂华夏大国之风,周边高丽诸国如何看待华夏一朝,此为四不可剿。”兵部侍郎章玉京四不可剿之论瞬间便将匡天祥驳斥地体无完肤。 “陛下,倭寇一族天性丑恶且睚眦必报,假以时日恢复生机,又如附骨之蛆侵扰沿海百姓,朝廷有余粮有雄兵尚且能够收拾,若是朝廷无暇顾及,岂不是又留给子孙后代和沿海百姓无尽的灾难和祸患,古先贤早已有言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还请陛下三思。”吏部尚书周源瑾禀奏道。 “陛下,臣以为匡御史所必剿之论并无不妥,臣所担忧的只是若剿灭降属,只怕四海八荒的藩属小国都无心来投奔华夏,到时候陛下统御华夏四海的格局恐被打破。”礼部给事中徐朗一副中肯地说道。 “陛下,臣奏请剿灭倭寇!”都察院左御史方明奏请。 “陛下,臣等附议!”左立六七个大臣纷纷下跪附议剿灭倭寇。 “陛下,臣等奏请纳降海外倭族!”右立十来个大臣纷纷下跪奏请。 “匡天祥,你一心主战,无非就是想要挂帅督军,你用心不良!” “章玉京,百般阻挠征讨倭寇,莫不是与倭寇有利益勾结!” “这是劳民伤财的无谓战争!” “贻误了我朝创立这千秋功业的大好时机!” 一派主战,一派主抚,一时间朝堂之上百官争论不休,气氛渐渐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自古而来,历朝历代朝廷党争都是帝王心中的忌讳,当今朝廷的皇帝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却仍旧隐忍不发。 “陛下,先帝曾留下严旨,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章玉京之流主和派实在是数典忘祖之辈。”匡天祥眼看着皇帝面冷如水并无决断,情急之下只得请出了先帝严旨。 这匡天祥所言果然字字诛心,章玉京等抚降派再不敢妄言驳斥,皇家先帝的威严绝不是做臣子的可以妄议的,只是匡天祥却忘了这根底线,无形中也触犯了龙鳞,言下之意若是皇帝不接受谏言,连带皇帝也成了数典忘祖之辈。 但话已出口,匡天祥心中反应过来之时,方才口吐之言却已如覆水难收。 “放肆!匡天祥,你请出先帝爷来胁迫朕,你这不是议政,你这是犯上!”皇帝龙颜大怒,再已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大声斥责道。 天威震怒,匡天祥一干众臣吓得汗如雨下,纷纷磕头乞罪:“陛下,臣等有罪,但求一死以谏陛下!” 明知是死,却仍旧劝谏,自古忠臣,明知畏死,但更畏惧的是丢弃了心中的执念和信仰,匡天祥就是拥有这样信念和信仰的臣下。 “你敢以死相胁?朕成你。”皇帝手掌大力拍在龙案之上,将几案上的奏折震飞起来。 “陛下息怒,臣有本奏!”列班群臣之中跳出一人,眉清目秀,二十五六年纪,一股少年人身上少有的淡泊清逸之气,正是当朝探花郎闵苍生。 闵苍生少年即负盛名,可惜出身寒门久未博得功名,直至偶遇科举主考欧阳胥,才得以举荐免去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夺得当朝探花名次,入朝为官之后官风素来清正,处处为万民谋福,也不辜负闵苍生这厚重之名。 “奏来!”皇帝素知这闵苍生为官清正,并不在朝廷党争漩涡之中,所言必为朝廷大局所考虑,心中怒气消停,也欲听听这中肯肺腑之言。 “陛下,自古圣君之侧才有谏臣,能有匡大人这样不畏生死而直言上谏的忠臣,实属陛下之福也是华夏之幸,还请陛下赦免匡大人犯上之罪,臣亦有剿抚之策。”闵苍生叩首上禀道。 “爱卿所言甚是,准奏!”皇帝龙颜大悦。 “爱卿有何剿抚之策,速速奏来!”皇帝复又端坐龙椅欣然而视群臣。 “臣以为,匡大人四必剿之论并非危言,倭寇一族天性劣毒且寡信少义,遗留不剿实属后患无穷,华夏沿海千万百姓之祸患;然陛下胸怀寰宇,若行此等灭族不义之举,又怎能远望万国来朝的盛世之景,然若是过分宽容抚恤,不借此次大胜给海外倭寇树立训诫之鉴,倭寇久必易生反叛之心,故倭寇既不能剿亦不能抚,须得剿抚并用方为上上之策。”闵苍生如此既不赞成匡天祥剿灭之策,也不支持章玉京抚恤纳降之计,反倒站在皇帝脚下而言,如此自然更得圣意。 “剿抚并用,爱卿细细道来。”皇帝赞赏之色溢于言表。 “天朝百万战船已将倭寇本岛围困,剿寇之功已至火候,如今只需抚恤则可达到臣所预期的剿抚共济之效。”闵苍生说道。 “如何抚恤?”皇帝问道。 “陛下必须给倭寇定下三条铁律,方可抚恤纳降。”闵苍生伸出三根手指说道。 “第一,称臣,倭寇举族必须称臣于华夏帝国,划属我华夏藩属之地;第二,纳贡,倭寇举族必须遣使入朝纳贡,一年一贡,凡五年之期,倭寇族内王侯须得亲自入朝叩拜天子;第三,赦免封赏,倭寇族王任免须得上报朝廷,接受朝廷敕封赏罚。”闵苍生说道。 “这些同样是一厢情愿的安排,倭寇若反,称臣纳贡又有何用?”匡天祥同样失望地与闵苍生说道。 “纳降之后,每年纳贡便可使两地经济文化交流往返,如此同化若干年,就算倭寇反叛,也不算征讨异邦,只算得上是内剿贼寇,便不惧波斯、高丽诸国的非议,也算得上师出有名行王道正义。”闵苍生似乎早有预料,远见卓识地说道。 阶下百官议论纷纷,十之八九都已认同闵苍生所言,主战与主降两系官员也不敢作声,皇帝已然有了主张,谁还愿意无畏上奏,毕竟只有一个匡天祥。 “启奏陛下,臣附议闵大人所奏剿抚并用之策!”漕马运政监丞司马平京上奏道。 “臣等附议!”又有十余位官员纷纷附议。 皇帝目光逡巡,大殿之上的百官口所言大多是赞同剿抚并济之策,帝王驭下讲究权衡之术,臣下侍奉遵循展才适可之道,皇帝如何不知群臣心中所想,百官又如何不知皇帝心中所断,皇帝知道议政的火候已至,是到了非凡决断的时刻了。 “爱卿不愧是本朝的探花郎,谋虑深远见识非凡,倭寇请降一事,依闵爱卿所言,朕已有主张。”皇帝欣喜地决断道。 “拟旨!”皇帝一声令下,上书房司笔早已备好笔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征讨海外本岛,本欲成不世之功,朕念上苍之浩德,实不忍戮尽无辜,又感社稷无疆人道恒存之理,故宣旨恩施海外,纳海外本岛为我华夏疆土,封地为王土之邦藩属之国,敕令建倭奴国,赏倭奴国王印,倭奴一族称臣纳贡永世为华夏之奴,钦此。” “陛下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山呼万岁。 第二十八章 雪林元宵 唯独玉阶之下一人痛哭流涕,不是别人,正是以死相谏的匡天祥。 “臣不畏死,只畏天下不祥!”匡天祥果如其名。 “大胆匡天祥,圣驾之前焉敢口出如此悖逆之言。”运政监丞司马平京迅速走到匡天祥身前大骂道。 众臣皆知司马平京之心,不过是为了讨得圣宠,因而摇身一变成了正义斗士责骂匡天祥。 皇帝又何曾不知,但皇帝身边总要有这样的匠人,专门给皇帝拾掇阶梯,不然高高在上如何下台,许多时候更需要这样的斗士,左右逢源借力而斗。 “谗言小人,溜须拍马之徒,专营渔利百姓之事,你有何面目与我说话!”匡天祥平素为官刚直,素来不与司马平京之流来往,此刻怒火中烧自然破口大骂。 “放肆!”皇帝又一次震怒。 “臣今日以抱必死之心,心中之言不吐不快,陛下多年来重用司马平京之流的奸佞之臣,沉迷练武修道,哪里还是一个治理国家的君王,前朝先帝重用的肱骨之臣要么避世不出,要么身陷囹圄,十九年前襄阳忠义之臣郭金龙毁家纾难,成了异姓王侯黄延的替罪羊,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是每个大臣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让陛下言路绝断啊!华夏朝周遭小国伺机而动,天下乱世已现,若是陛下仍旧如此亲小人远贤臣,一味沉迷武学练道,我华夏一朝祸不远矣!”匡天祥哭诉着说完一通,声泪俱下。 皇帝刚毅的脸庞漠然如霜,腮帮肌肉隐隐颤动,心念思虑却已千转百回,皇帝并不是一个傻子,知道匡天祥是个忠臣,是个义士,但是这些话不能说,是一个臣子万万不能说的,因为帝王的威仪要高于一切。 皇帝终于痛定决心,缓缓地说道“匡天祥,你是忠臣,但朕需要的是维护朕统治天下的忠臣,朕不杀你,你回乡养老去吧!”皇帝旨意一下,殿外应声走进两个侍卫,正欲拖走匡天祥。 “臣不能匡扶天朝祥瑞,有何面目于九泉之下见恩赐名姓的先帝爷!”说罢,匡天祥猛地一头撞向了玉阶旁的石柱上,瞬间大殿石柱便染红了鲜血,匡天祥额头之上撞出了个小血洞。 “快传御医!”皇帝急切的一声令下。 皇帝心中还是不忍这样的忠臣枉死,只是帝王威仪永远是不能冒犯的,而帝王的心思格局也是永远不能被臣下揣摩通透的,哪怕是最最亲近的人也不能,何况只是一个臣下。 御医很快来到大殿之上,经过简单的急诊,御医回禀皇帝“陛下,匡大人头颅只是外伤,现已止血并无大碍,三、五日便可恢复。” 皇帝面色不变,心中却已长舒一口气,仍旧刚毅果决地说道“将匡天祥打入天牢,监察院会同廉政院一并查处匡天祥府邸,若无贪赃枉法之实,准其告老还乡,若有悖逆徇私之举,着六部三司会审,神捕营全程督办。” “遵旨!”两院六部、三司捕营的长官纷纷应诺。 皇帝面色不悦,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身后宦官拂尘一挥,尖声呐喊道“退朝!” 众臣议论而去,心中百般滋味,有呐喊者,有庆幸者,有心灰意冷者,有怜悯无辜者,总之百般皆是他人因果,终究还得顶住头上官帽。 华夏十九年冬月二十六日午时,天降瑞雪,都城北门之外,殿前御史匡天祥斩首于雪林之中。 天下震动,万民叹息,匡天祥是个忠臣,也是个诤臣,每次巡抚各省,总有不少贪官落马,替各省百姓伸张了许多正义,此刻,天下百姓无不哀挽叹息。 有诗为证天上雪飞扬,地下忠臣亡。斩首何须惧,为国死何妨! 神捕营成了戕害忠良的刽子手,然其只是皇权的维护者,只是帝王意志下的尖刀,忠奸善恶由不得神捕营分辨,神捕营存在就是为了维护皇权的公平正义,只有皇权有了威严,才有其他一切的公平和正义。 至此,神捕营的威名算是扫地了,江湖之士皆以神捕营为朝廷鹰犬而嘲讽,但凡捕快执法之处,总有江湖抗法和怨声载道,久之,神捕营也渐渐淡去了往日的公平正义之威名。 华夏二十年正月十三。 寒冬终于熬过了,乍暖还寒的初春还有余冬的寒冷,春草迟迟不敢冒头,四川蜀中的人物也都蜷缩着双手,紧紧捂在笼袖里,生怕手指会长出冻疮。 尤其是一直很注意保养双手十指的蜀中唐门弟子,更是分外爱惜纤细的手指,因为手指的灵敏和感知会直接影响到手中镖器的精准度。 唐门坐落蜀中名城七百里外的山中,是日天降瑞雪,唐门上下数千子弟都沉浸在浓浓的瑞雪丰年的年味儿里,这一天也正好是唐门弟子真正信仰的大年。 华夏人春节过大年都是正月十五,四川唐门一族过的却是大年十三,民谣道唐十三,李十四,何十五,唐十三讲的便是极少的唐姓族人过的大年是在每年的正月十三。 是何缘故唐姓族人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知道祖祖辈辈立下的规矩就应该遵守,也从人过问和质疑,总觉得唐姓的人就理所应当在正月十三过大年。 唐门外门弟子忙着张灯结彩,内门弟子忙着书写灯谜,嫡系弟子在广场上安排戏班张罗晚上的节目,后厨的几十个杂役弟子忙得团团转,要发酵揉面,要擀面包馅,还要准备将近十万个汤圆。 一个内门弟子身着灰衣缓步走到了后厨,站在灶台正炒菜的李大胖眼尖,定睛一看来人眉清目秀,五官细致,好似女儿家白皙的脸庞,正是唐门内门弟子中最受门内长老器重的内门外姓弟子寒星月,后厨的李大胖赶紧跑出来迎接,“寒师兄!” “嗯。”寒星月用鼻音含糊地应答了李大胖的招呼,一向喜欢干净的寒星月,面对这样肥胖油腻的男子的确是有些讨厌的。 “寒师兄来后厨有什么指教。”李大胖仍旧恭恭敬敬地问道。 “晚上我想吃几个家乡风味的元宵。”寒星月语气很平淡,既像是命令又像是要求,随口便说道。 “可以可以,绝对没有问题。”李大胖欣然答允。 “你知道云南南广郡一带的汤圆怎么做的吗?”寒星月问道。 “的确不知道,只大概知道用高粱面粉和砂糖做。”李大胖说道。 “你找纸笔来记下材料和制作方法,好好帮我准备一碗汤圆,若能让我吃出些味道来,指不定我就教你一套唐门的针法。”寒星月傲慢地说道,因为寒星月相信这样的诱惑对于一个杂役弟子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针法便不用了,李大胖这双手一辈子就是炒菜的手,玩不了那些杀人的针法,倒不如给我一副你家传的孔雀翎。”李大胖腆着嘴笑道。 李大胖伺候唐门上上下下数千人,虽然只是个杂役弟子,却根本不惧怕寒星月这样的内门弟子,因为唐门吃饭的家伙都掌握在李大胖手里。 “哈哈,你倒是精明,你究竟是谁?”寒星月面色一沉,压低声音,靠近李大胖耳畔问道。 “我只是个没有勇气的人,我需要带给人勇气和信心的孔雀翎。”李大胖颇有深意地笑着说道。 “你知道的东西不少,你与我各自相安如何,你继续做你的厨子,我还是云南的寒星月,我也不太爱吃南广郡的汤圆。”寒星月笑着说道。 “纸笔已经找好了,你必须得告诉我南广郡的汤圆怎么做!”李大胖笑着道。 “用十斤巧家城的红砂糖熬化,熬足三个时辰方可,然后用一斤黑苏麻揉五斤生猪油,手工揉捏至松散状态,再加上花生瓣、冰糖粉烩成一锅,温火上架起黑铁锅慢炒十五分钟,便算是制作成了糖心包馅。” “再用乌峰山上的红高粱面粉,加上赤水源头的野生山泉发面,发酵足一个时辰之后,用红豆杉木擀面杖制作馅皮。” “最后再寻十指葱葱的处子,将馅与皮包起来,只能用簸箕盛装,不能用其他金属铁器,用陶土砂罐煮出来会更好吃,这才是圆圆满满的元宵。” “恩,你很会吃,恰巧我也很会做,更巧的是我还是个处男,手指也正好纤细。”李大胖笑得合不拢嘴,似乎真的很巧。 “不了,我其实对川味元宵也蛮喜欢的。”寒星月一副无所谓地样子,笑着说道。 “孔雀翎不给我,汤圆你却还得吃。”李大胖命令地说道。 “为什么?”寒星月问道。 “因为孔雀翎是世上唯一可以带给人勇气和信心的暗器,而你和你的孔雀翎也注定会在这天地间留下一抹惊鸿,而我现在能对你好,将来你自然也要对我好,哪怕我只是一个厨子。”李大胖笑意深远地说道。 “现在的一碗元宵,就想换我将来的孔雀翎,你知道的,现在我并不傻,将来我也不会太傻。”寒星月笑着说道。 “而且我一直是个歹毒的人,总会有人在我身边莫名其妙死去,你不害怕吗?”寒星月略带威胁地试探着说道。 “你并不算歹毒,只是性子偏激,真正与生俱来就是毒的人,世间只有一个唐千寻。”李大胖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惧意,似乎想到一件极为害怕的事情。 。 第二十九章 黑变疫体 “好,但愿将来我会对你好,也会给你我的孔雀翎吧!酉时我自来吃一碗汤圆。”寒星月说完便走了。 只留下李大胖愣在原地喃喃自语,与生俱来的毒,又怎敌世间最毒的毒,眼神迷离好似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曾经,李大胖与唐千寻何其相似,只是最终幸运的做回了正常人,幸运地做了个厨子。 唐门后山,一座突兀地小土丘,小土丘高不过四、五丈,远看好似一座巨大孤坟陵墓。土丘上孤零零地一间茅草屋,茅草屋破败不堪,墙壁都已发黑了,或许是已经有很长岁月了。 房屋周围光秃秃地,没有任何草木生长,黄土地都变成了黑土壤,似乎一靠近土丘周围不论任何物事都像被蒙上一层黑纱一般,连空气也难以避免地变污黑了些。 土丘周围十丈空无一物,十丈之外一片竹林,竹林之中缓缓走着一个老者,老者拄着拐杖,佝偻着背脊,一边走一边剧烈的咳嗽着,朝着茅草屋走去。 走得近了,方才发现老者六十来岁,看不清楚面容,但隐约看得见脸上已经留下了岁月的褶皱。除了紫檀拐杖暴露在空气中,老者周身都包裹着一层透明的金蚕薄膜,哪怕手指都包裹在薄膜里面。 老者呼吸间吐出的热气在薄膜上形成了一层雾状,很明显老者头上罩着金蚕薄膜并不舒服,只是却不敢取下薄膜头罩,生怕沾染周围的黑丝。 老者步履蹒跚地终于爬到了茅草屋前,老者在金蚕薄膜里面瓮声瓮气地说道“千寻,爷爷给你送饭来了。” 茅草屋里居然住着人,而且住的居然是唐门的少主唐千寻! 唐千寻是老者的孙儿,那么老者一定是唐门的主人唐离。 唐离本不叫唐离,只是江湖上所有的人都习惯这样称呼他,因为唐离手中的暗器会让世上所有活着的人,都绝望地体会到生离死别的感觉,所有的生命都会在唐离的手中与这个世界离别,所以世上的人都只知道唐门的门主叫唐离,却忘了唐离也会老去,也会变成眼前的佝偻老者。 “我不饿,今天我忽然就想试试饿死的感觉。”唐千寻沙哑的声音响起,果然还是在六甲山中洞中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不能死,我也不会让你死,你是唐门数百年来唯一有希望带领族人走向主宰的人。”老者似乎早已习惯了唐千寻这些寻死觅活的话,语气平淡地说着。 “爷爷放过我吧,我只想做个赶马的车夫,在河里打渔的渔夫,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屋内唐千寻声音略带哽咽。 老者轻轻推开木门走进了茅草屋。 屋内一张漆黑的石床,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黑色的玄铁钉,三寸长的玄铁钉四十八颗,两寸长的玄铁钉五十二颗,一寸长的玄铁钉三百零九颗,共计四百零九颗玄铁钉铺满了桌面。 玄铁钉分布格局正好对应人体穴位,四十八个经外奇穴,五十二个单穴,三百零九个双穴,如此石床铁钉必是用来通导人体穴位所制。 茅草屋正中一口黑色油亮的巨大石缸,唐千寻被禁锢在石缸之内,只留一个头颅露在外面,屋内满是黑色雾气,唐千寻呼吸便在这黑色雾气之中。 “你看,你在这炼体石缸里不是很好吗?世间除了你还有谁能在这活过一炷香的时间,如此来看,你就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唐离语气带哄地说道。 “是的,我是个幸运儿,可我是世间上最孤独的幸运儿。”唐千寻悲伤地说道。 “世间的强者哪个不是孤独无一的存在,成为强者主宰必定要孤独一生。”唐离脸上闪过一丝艳羡,似乎可以预想到遥远的辉煌。 “爷爷,你们太过自私了,将我身体炼化之后,就只是为了唐门的荣耀,而我就一辈子孤独终老,一无所有地死去。”唐千寻责问道。 “我们自私?家族帮助你炼化身体,将来你成为天地间的强者,拥有世间最强的战斗力,主宰世俗权力、人世生死,你拥有了整个天下,怎的还是一无所有?”唐离也声色严厉地质问唐千寻。 “爷爷,您别骗我了,我只是宗门称霸江湖的工具而已,我不过只有五十岁的寿命,三十年后我压制不住黑变疫体,就会被宗门从新硬化炼制成新的黑变石。”唐千寻根本愤怒不起来,只是绝望,一眼就能看到死的绝望。 “既然你已知道,爷爷自然不会再骗你,这就是唐门嫡系子弟的宿命。”唐离也终于惭愧地低下了头颅。 “爷爷,既然是宿命,千寻认命就是,只是千寻想多过几天正常人的生活,像上次一样我只想做个替人赶车的马夫,交些简单的江湖朋友,出去多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我敢保证十年之后,我一定会回到宗门继续炼制黑变疫体。”唐千寻近乎哀求地说道。 听完唐千寻哀求的话语,唐离心中闪过一丝不忍,转瞬便释然了,因为身为唐门的门主,绝不允许这样心慈手软的抉择,唐离无奈地说道“黑变疫体一旦练成,你将拥有无上的战力,如今你只是将黑变疫体炼化至皮肉层,你已达到同辈难以匹敌的化境大成武者,只要你将筋骨炼化便可至玄境武者,若是能将全身血肉脏腑完全炼化,一定可以突破玄境,成为世间难遇的神境武者,那时就可以带领唐门走向辉煌了。”说到最后,唐离眼中闪着满满期待的光芒。 “可是,我如今只是炼化到皮肉层,已经成为了一个人人惧怕的毒物,所有人都怕被我传染,不敢和我说话不敢和我吃饭,现在我还能将病毒完全压制在皮肤以内,根本不会传染给任何人,他们都尚且怕我,如果我将血肉完全炼化了,天地间还有谁能陪着我。”唐千寻终于流出了两行清泪。 “我说过,强者注定孤独,你要学会孤独地和自己相处,人这一辈子没有谁可以永远陪着谁。”唐离试着安慰唐千寻,声音也柔软了许多。 “再说了,黑变疫体是与生俱来的毒源体质,就算没有这黑魔毒缸给你炼化身体,你体内的病毒也是无法清除的,随着年龄的衰老,终有一天你体内脏腑血肉也会被病毒吞噬完,最后你仍就化成百无一用的枯骨。”唐离说道。 唐千寻没有说话,因为唐千寻知道爷爷唐离说的都是实话,黑变疫体与生俱来便是病毒体,病毒潜伏在体内会慢慢吞噬宿主的血肉,随着时间推移和宿主身体的老化,病毒逐渐侵蚀宿主体内脏腑器官,最可怕的世间却无药石可治,算是不死之症必死之体。 唯有利用唐门以毒攻毒之药理,经过这黑魔毒缸炼化之后,反可以锤炼出万毒之源的黑变疫体,只是这样会加速黑变疫体体内的病毒异变,一旦爆发宿主将会完全被黑变疫体病毒吞噬,成为一个行走的瘟疫源。 “千寻,你不要怕,当你拥有掌控世间一切力量的时候,你就会感谢爷爷今天的坚持,而且若你真有福缘能够突破玄境,成为神境武者或许便能法子治好这黑变疫体。”唐离也只是猜测,毕竟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说过神境的武者了。 “爷爷你用了毕生的精力也没有突破玄境小成境界,世界上还有能够突破玄境的武者?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寒暑,便是突破了玄境能够延年益寿,活到一百二十岁便是厉害了,人力岂能在两百年的光阴里打破藩篱成为神一般的武者,神境本就是传说,诓骗世人的传说。”唐千寻怒极反笑,似乎看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世间上一定有神境的武者,只是不屑于在这个凡人的世界行走,凡人的武学已经不在神境武者的眼中,彭祖活了四百五十岁,若没有修炼到神境如何能够活到四百余岁。”唐离对于世间上有神境武者的传说,坚信不疑。 “便是有吧,我也不愿意做那孤独者,我已经孤独了二十五年了,你走吧,爷爷,我想静静。”唐千寻闭上了双眼,不再理会唐离。 “静静是谁?是谁家的闺女,爷爷这就给你找个静静。”唐离瞬间像个顽童一样厚颜地说道。 “爷爷,你走吧,你走!”说到最后,唐千寻已经愤怒地咆哮大吼起来。 “放肆!能够为家族带来荣耀是你的光荣,你千般不愿百般寻死,爷爷迁就你不是怕你,你若是不知好歹,便是死了也有你的苦头吃。”唐离此刻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一个高高在上的掌门,一个可以掌控世间绝大数人生死的玄境武者,就算是自己的孙子也不能侮辱玄境武者的尊严。 唐千寻心生愧疚,孙子永远不应该忤逆自己的爷爷,华夏五千年的孝道绝不允许这样的忤逆,更何况这还是一个随时可以决定自己生死的爷爷。 生活许多的时候都是这样,能够决定生死的都是爷爷,孙子只有认怂。 “你是个倔强的孙子,爷爷我就看你能捱多久,我不会让你饿死,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唐离说完便将手中的饭盒仍在了黑魔毒缸盖上,转身走出了茅草屋。 茅草屋中又变得安静了,只有黑色的毒雾弥漫,还有唐千寻低声的咒骂,不是咒骂别人,只是咒骂这命运,为何如此眷顾? 。 第三十章 剑盟三城 不多时,唐离走得远了,唐千寻以为一切又归于平静,至少会安静到下午饭点时刻,或者明天中午。因为唐离走了,就绝不会有人再来。 半个时辰之后。 “咯吱,咯吱!”脚步轻微的节奏,屋外却又有人来。 唐千寻眼中放出了光芒,但愿是他。 咚咚地敲门声,唐千寻按捺着心中的喜悦和猜疑,等着他推门而入。 茅草屋木门甫开,果然是他,一个互相都很讨厌的人,唐千与! 唐千与是世上唯一一个不穿着金蚕丝薄膜就敢进入这屋子的人,因为千与千寻是兄弟。 “哥哥,我又来了。”唐千与说道。 “没想到你好得这么快,爷爷上次不是打断了你的肋骨吗?”唐千寻笑着说道,这笑是的的确确地在笑。 “所以这次我想看看爷爷会打断我的哪一根骨头,所以我决定帮你逃出去。”唐千与说道。 “你是帮我还是害我?”唐千寻问道。 “我是讨厌你,因为我只想看着你跟爷爷作对,我就高兴得很,而且这样的话,爷爷和门内其他长老就不会觉得我在唐门有多么差劲和不听话了。”唐千与老实地说道。 “上次你居然骗我,说火麒麟在江湖上到处找我比试,结果我找到火麒麟却只是个凡品武者,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唐千寻失望地说道。 “那这次你机会来了,再去找丹尘子打一场,听说丹尘子已经完全炼化了雷鸣剑,极有可能突破化境了。”唐千与说道。 “没劲,丹尘子打不过我,我也无法胜过他。”唐千寻对于和丹尘子较量似乎没有丝毫兴趣。 “你若不去,丹尘子一定会在那个地方出尽风头,到时候江湖上都以为大西南年轻一辈中就是丹尘子天下了。”唐千与故意用言语挑唆着唐千寻,因为唐千与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唐千寻心中所想的人了。 “哪个地方?”唐千寻忽然就来了兴趣,倒不是对于那个第一的虚名在乎,只是唐千寻更喜欢那样热闹的环境和被人认可称赞的感觉。 “埋剑城。”唐千与说道。 “剑盟三城之一的埋剑城?”唐千寻问道。 “不错,正是与御剑城和铸剑城齐名并称的剑盟三城。”唐千与肯定地答道。 “丹尘子去哪儿干嘛?”唐千寻终于提起了兴趣问道。 “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江湖武林正道都会齐聚埋剑城,因为这是剑盟三城每隔三十年便联合召开一次的三城十剑大会,御剑城、铸剑城、埋剑城三大门派争夺剑盟盟主之位,剑盟领袖武林正道,剑盟盟主几乎便相当于武林正道的盟主,所以天下武林人士都会观战参与。”唐千与说道。 “所以丹尘子作为御剑城的大弟子,一定会代表师门参与争夺,可那是剑盟的三城之争,唐门不便参与。”唐千寻瞬间又失去了念头,觉得无趣了许多。 “剑盟从没有规定禁止外派人士参与,只是江湖上除了这三大派便无其他高手有实力参与争夺罢了,可是大哥你有实力啊,自然可以参与争夺。”唐千与劝说道。 “还是算了,丹尘子只是御剑城的大弟子,可不知道剑盟还藏了多少高人老怪,我可不敢去给宗门惹祸。”唐千寻倒是异乎寻常地冷静,面对江湖武林正道第一的剑盟,就算唐门这样的川蜀巨擘,也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哎呦,我这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你只是为了和丹尘子打一场,又不是去破坏剑盟的盛会,最多也就是得罪御剑城,御剑城在四川和唐门斗了这么多年,唐门何时怕过!”唐千与在一旁加油打气。 “不过去不去得还是由你,反正你不去就安心在这炼制你的黑变疫体,你若去了还是我背锅挨打。”唐千与反故意劝千寻别去了。 “去,我怎么不去,埋剑城在哪儿?”唐千寻下定决心之后问道。 “埋剑城是江湖中极为隐秘的存在,好像是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大峡谷,除了化境武者中很少一部分亲临过,几乎无人知晓具体所在,不过我唐千与是谁,我早已打听过了,埋剑城就在西域天山大峡谷之内。”唐千与得意洋洋地说道。 “林子周围有四大长老看守,这次我怎么逃出去呢?”唐千寻问道。 “哎,这你就不必担心了,你看我现在我不就悄悄进来了嘛?”唐千与更是骄傲地说道。 “只怕是长老们故意放你溜进来的吧!”唐千寻摇头说道。 “反正我终于也是进来了,我也肯定有办法让你逃出去。”唐千与更加坚定地说道。 “差不多行了,千与赶紧给我滚出来,等会你爷爷来了不把你骨头打断!”屋外忽然就响起了三长老悠悠地斥骂声。 虽然是斥骂却也隐隐听得出其中饱含的溺爱之情,唐千寻也早猜到每次都是三长老顶故意走神,不然任凭千与千寻如何也是走不出这树林的。 唐千与瞬间被打脸,只得灰溜溜地走出了茅草屋,临走还叮嘱唐千寻道“等着我,至多三、五日我们就能一起去西域玩耍了。” 唐千寻复有只得闭上双眼,继续享受这孤独的寂静。 华夏二十年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惊蛰前后万物复苏,蛰伏在泥土中或洞穴中的昆虫走兽都从冬眠中醒来,九天之上四海之下的龙也从沉睡中醒来。 华夏朝廷的真龙天子也好似沉睡中惊醒一般,暴君之名毫无征兆地便如春雷一般又一次响彻神州,因为二月初二这一天皇帝玄下了一道圣旨,将八贤王帝敏斩首于宫门之外。 八贤王帝敏素来为万民所敬仰,虽是皇室贵胄藩镇一方,然其治下百姓无不称颂其德,轻徭薄赋重视农桑,治下百姓素来只道天上有贤王,不知九州有皇帝。 八贤王获罪因府内私藏盔甲二十八副,因甲胄之上镌刻二十八星宿图纹,暗藏反意;又因私自兵出南海攻打独龙岛,致使三千士兵死于茫茫海域之中,犯上欺君;天下人只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怒斥朝廷昏庸,却也无可奈何。 一年之内已经有十二位朝廷重臣死于非命,华夏朝廷百官惶惶不可终日,又有钦天监官员夜观天象,暗言道“气冲斗牛,紫薇暗弱,将星起帝星弱,四方乱象已现,国之大祸不远。” 举国满朝动荡,百姓销金囤粮;江湖争斗骤起,三城十剑盛会将开;人言道山雨欲来风满楼,飘零浮萍未可知。 华夏二十年农历二月初四,天色清朗。 家乡永远就是家乡,无论漂泊多久,离家多远,家乡永远都在梦里。 谁都会做梦,李元青也不例外,而且还做了个思乡的梦。 李元青也是个思乡的人,更是念亲的人,李元青决定回家一趟。 只是此番驰骋在赤水源大道上,李元青再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凄然,回想当年做了捕役,穿上捕服衣锦还乡之时,纵马驰骋在这赤水源大道上时的恣意,李元青不觉好笑,正应了古人之言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不知道为何,元青近来总是觉得心绪不宁,武学一道也隐隐感到挣扎,每晚打坐练习吐纳之法,总感觉丹田之处有些不畅,李元青心中揣测或许是武道已至瓶颈,再有寸进或许便是突破的契机了吧。 家乡终于就在眼前,马儿踯躅不前,李元青就势下马站在鹿角坡上,好好欣赏眼前的美景。此刻正是朝阳初上,平眼望去尽是云海,云海之下的小镇隐隐约约,金色的阳光照不透云海,但云海之下却有金色的阳光。 李元青牵着马匹,缓缓地行走在鹿角龙道上,蜿蜒盘旋的鹿角龙道算是小镇唯一的锁链,将小镇锁在纷繁的世界之外,小镇一如既往地安静,细看之下才发现,渡船坝修建了几所小楼,李元青猜测一定是黄员外修建的,因为镇上别的富人并不会如此享受,也不会有雅致在白水江边欣赏这平凡的景致,黄员外毕竟是个读书人。 李元青走完了鹿角龙道,心中急切想要早些看到辛勤的双亲,只是又不愿骑着高头大马再见父老乡亲,只得又心中催促自己加快回家的脚步。 李元青牵着马匹绕过赵家崖,悄然穿过镇子的集市街道,从柑子林里回到了家中。 仍旧是低矮的小楼,破旧不堪的门楣,李元青心中凄惶滋生,却也很快甩开了恶念,因为不自主地又想起了余双凤和黄员外,这一切的际遇都是源于这兄妹二人狼狈为奸所致。 “咚咚!”敲门两声,无人应答。 靠近了,方才看见木门与门框间的犄角里已经结上了蛛网,李元青伸手拨开了蛛网,却轻轻将蛛网上的蜘蛛放在了地上,毕竟生灵无辜,还要感谢这蜘蛛守住家门。 “吱呀”一声! 李元青推开了家门,昏暗的屋中桌椅凌乱,墙壁粱上四处布满了灰尘蛛网,焦炭和木炭洒满地,还有一口黑魆魆的大铁锅反扣在地上,满眼都是破败凄凉。 李元青心中已经断定,第一父母流放从未释放归家,第二邻里无情从未照料家中物什。如此一想,李元青心中悲急,愤恨又生,原本在牛场里熬炼了许久的平常心淡泊心,此刻都化作了愤懑与仇恨,紧紧握住手中的扑刀,不肯放松也不肯放手。 不过就是梦中枉杀了一人,为何要受如此株连! 杀一人是罪,那杀十人百人又是何罪?这律法难道就是治理平民的律法?世间不该有人枉死,但也不该有无辜株连,更不该有逍遥法律之外的恶人! 李元青只得自言立誓道一定要扫尽世间恶人,绝不能让一个恶人逍遥法外,替每一个平民争取律法面前最大的平等。 。 第三十一章 不忘初心 李元青弯腰扶起了倾倒在地上的摇椅,把将地上反扣的铁锅翻了过来,抬进厨房置放在锅架上,将桌椅物什按照以前家里的模样全部摆放一遍。 找来一把破旧的扫帚绑在竹竿上,将屋顶横梁上所有的灰尘扫除,很久没有打扫屋子,竟忘了洒水,整个屋子都是飞荡的灰尘,呛得李元青不停咳嗽,只要一停下来,眼角就忍不住挤出了些泪花,应该是家里灰尘呛得。 洒扫一个下午,终于将家里打扫干净,可是仍旧不见父母回来。 李元青也终于知道,无论怎么打扫恢复,没有父母依然没有家。 李元青走出屋外,反手将门关上,走到了邻居刘二爷家里。 刘二爷是一个脾性很好的人,也是小镇上有名的厨子,刘二爷恰巧在家里做饭,李元青推门而入,吓得刘二爷连连后退,“你,你是人还是鬼?” “二爷,我当然是人,只不过也做了一回鬼。”李元青平静地笑着说道。 刘二爷退到了墙壁,已然退无可退了,颤抖着问道“你不是被押往省府衙之后被斩首了吗?” “没有,我只是被判流放漠北。” 刘二爷看着李元青脸颊上的“青”字刺青,心中已经相信了一半,继续问道“你杀了老张头,今天又要干什么,我可历来与你父亲交好,你若杀性起了可去寻你的仇人余双凤,可不干我的事!” “二爷,今天我只是来问询你可知道我父母下落,并无其他事情。”李元青最不愿听见的就是老张头三个字,最不远回想的就是那一段做鬼的日子。 “你父母已被判流放,至于下落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镇子上的衙门问问,我只知道你父母这两年都没有回来过。”刘二爷胆颤心急地说道。 李元青看着刘二爷一副害怕的样子,眼中除了害怕就是嫌恶,害怕的是李元青会枉杀无辜,嫌恶是因为眼前的是一个刺青杀人犯,哪怕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青色捕服。 “二爷,当年我虽错手枉杀了张爷爷,却是被人陷害的,我此生一定会找到背后陷害我的凶手,给张爷爷一个交代!” “人既是你杀的,又何来的冤枉陷害。”刘二爷压着心中恐惧,冒头说了一句。 “也对,我的确一辈子都是个杀人凶手。”李元青无奈地说道。 “没想到,你杀了人居然又做了官?”刘二爷感叹世风日下,失望地说道。 “正因为我是被人陷害的,捕门才给了我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一定会找出真凶,做一个除暴安良的捕快。”李元青像是极力保证一般地对刘二爷说道。 “那也是你的事情,我等草民但求一世安稳,若你没有其他的事情,也不是想来杀我的,那请你离开我家吧。”刘二爷现在也知道眼前的杀人捕快是不会轻易杀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下了逐客令。 “既如此,我便告辞了,只是如今看来,我也要远寻我的父母,要麻烦二爷帮我一个忙。”一边说话,李元青一边从腰间摸出了几块碎银子丢在桌上。 刘二爷看了看桌上的碎银子,又看了看李元青,说道“有什么事你说吧,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之事,毕竟是邻居一场,我会帮你做的,碎银子我是不会要你的。” 李元青又从腰间摸出了一锭银元宝,轻轻放在了桌上,“请二爷帮助我照看我家的小楼,毕竟是住了几十年的旧宅,父母已经住习惯了,我寻回父母还是想回到这里。” “如何照看,屋内我是不敢进去的。”刘二爷拒绝道。 “屋内我已打扫过了,劳烦二爷帮我定做一把钥匙,锁住家里的物件,一月或者两月进屋洒扫一次就可以,屋外周边若有野狗臭猫或者其他牲口,还请二爷帮着驱撵一下牲口。” “屋内我可不敢进去,若你哪日回来,要我还屋内万贯财宝,我如何吃得下官司。”刘二爷还是疑虑重重地说道。 “屋内并无贵重物品,二爷只管进屋打扫便是,这些银子足够二爷买钥匙与洒扫工具了,一切就拜托二爷了。”李元青央求地说道。 “好吧,毕竟几十年邻里,你得快些回来,因为你家小楼茅草是禁不住几年风吹日晒的了,若是加草修缮,我可帮不了你,那须得请匠人才能修得。”刘二爷勉强答应道。 “好的,一定尽快寻到我的父母,到时候再回来感谢二爷。”李元青抱拳感谢道。 “好吧!”刘二爷勉为其难说道。 “告辞。”说完,李元青转身走出了刘二爷家里。 李元青走到家门前,心中万般滋味,天地虽大,却连一容身之所也流离失去,究竟还有什么是可以把握的。 转念,莫不是皇权,亦或是武艺,若这样随遇而安,父母也不知颠沛流离到何年。 李元青转身牵着马匹,将朴刀栓在后背,大踏步朝着镇子上街道走去,李元青准备去衙门一趟,一面打听父母的下落,一面也想打听黄员外的下落,毕竟黄员外与衙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黄员外的帮助,是该让心中无处发泄的愤怒憎恨找个地方倾倒了。 镇衙门的青石阶梯已经光滑如镜,毕竟是老百姓最喜欢踏进的门槛,李元青将马匹拴在门口的马桩上,独自走了进去。 衙门内堂上并无一人,转身走到了后堂,几个捕役在下象棋,下得入迷竟未曾发觉李元青。 棋盘上正是一副三兵连营的局面,黑方三兵围困红方老帅,红方中一车直抵黑方宫心,红方右一车正卡在前线河道。 红方正是焦头烂额之际,李元青一语道破了巧妙,“弃红心车,回炮当车。” 这一妙招瞬间便破了黑方的三兵之威,反回炮直逼黑方老将。 执黑棋的捕役这才醒悟过来,拍着桌子站起身来大吼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说完之后,众多捕役这才发现出言破局之人竟然不是衙门里的捕役,执黑棋的捕役开口问道“你是谁?” 开口之后,执黑棋的捕役又后悔多此一问了,眼见着李元青穿着青色捕服,想来也友邻衙门的兄弟,又换了副客气些的口吻问道“敢问是哪个衙门的弟兄?” 李元青抱拳和气地说道“我是神捕营的捕役李元青。” “哈哈,兄弟你到这讲笑话了,神捕营怎么会有我等跑腿捕役。”说完几个捕役都大声笑了起来。 这几个捕役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想来也是衙门新招收的捕役,并不是神捕营亲自招考的捕快,自然不会相信高高在上的神捕营会招收捕役,毕竟捕役都是地方各级衙门自招的临时帮工,见识自然会浅短些。 “大哥,你这名字我听着倒是有些熟悉。”其中一个捕役看了看李元青脸上的刺青,有些疑惑又拼命在脑中回想,试探着问道。 “我本就是这镇子上的人,以前也是南广郡衙门的青衣捕役。”李元青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镇子上卖炭的老李家的儿子,两年前因为杀了镇上的张乔松,被威兴郡的张大捕头押往府衙,之后流放漠北的李元青!”方才那个捕役终于回想起来之后说道。 “是的,正是杀人犯李元青,如今我已被神捕营赦免了流放之罪,并且是神捕营专职捕役,虽没有捕快令牌,有此朴刀为证!”李元青说完将背上的朴刀取了下来。 朴刀通体银亮,三十公分长的刀柄上有一个细长的凹槽,凹槽之内镌刻一个金粉雕饰的“捕”字,如此朴刀绝无作假可能,因为朝廷对于捕刀的管制是极为严格的,若是江湖人士所用的刀剑倒还松些,但谁会花许多的功夫去造假一把捕刀。 “快,李大哥,请里面坐,今天衙门里的捕快都去九寨十二乡剿匪去了,只有我几个捕役看家。”先前那个执黑棋的捕役一副领班的模样,站起来招呼李元青。 “小三儿,快去泡茶!” 李元青也不客气,跟着几个捕役进了后堂会客厅,安然坐了下来,不是摆谱,只是因为这几个捕役都是年轻的小兄弟,而李元青似乎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影子,满怀理想进了衙门,学习人情世故。 “李哥,我叫余五。”先前那个执黑棋的捕役自我介绍道。 “我叫李元青,就是这镇子上的人。”李元青也客气地回复道,毕竟大家都是捕役。 在朝廷律法面前,所有的捕役都没有执法权,都只是协助捕快执法,就算是神捕营的捕役依然只是一个捕役,并没有什么可以招摇的。 “李哥,神捕营也招收捕役吗?”余五好奇地问道。 “有,还很多,毕竟捕门没有那么多红衣白衣捕快,但华夏大地却有这么多黎民百姓,总要有那么多人站出来保护一方。”李元青说道。 “那要怎么才可以进入神捕营做一个捕役呢?”余五问道。 “永远不要想着如何进神捕营去做一个捕役,你要想着如何通过府衙的考试,成为一个真正的捕快,有一块捕快令牌,才可以堂堂正正执法。”李元青奉劝余五不要想着如何进入神捕营。 “神捕营的捕役,都是永远不能做一个真正捕快的人,都是期待着将功折罪的罪人,我脸上的刺青永远也洗不掉,我的罪恶也永远洗不尽,所以我一辈子都做不了真正的捕快。”李元青心中莫名一恸,不愿再说起捕役的事情。 转念扯开话题说道“我今天只是想来打听一下我父母的下落。” 余五也知趣地不再询问,胸有成竹地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 “我父母在哪儿?”李元青急切地问道。 “叔叔婶婶当年是以县衙的权限发配流放的,所以衙门里也收到了公文,因我常年翻阅衙门档案,所以记得清楚,叔叔婶婶当年是株连流放至西域大宛城一带。”余五肯定地说道。 “西域,西域,那我便去西域吧。”口中呢喃,李元青心中已然决定远寻西域了。 “李哥,西域距离此地何止千里,如此去找叔叔婶婶极难寻找的,我这就去翻当年流放的行程图,或许对你会有帮助。”说完,余五站起身来就去翻寻行程图。 不多时,余五便拿着一副地图过来,递给了李元青。 李元青接过地图之后,眼含感激,却没有伸手从腰间摸银子,因为李元青更愿意相信每一件青色捕服下都藏着年轻的英雄梦。 李元青只感激道“多谢!”便再无言语,转身朝衙门外走去。 余五几个捕役也跟着走到了衙门口,李元青转身抱拳告辞道“每一个捕役心中或许都应该有一个维护公平正义的英雄梦,只是除了命运便只有努力,不要轻易便脱下这一身青色捕服,就算只是一个捕役,因为穿着青色捕服便注定要维护公平和正义,愿你等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众捕役抱拳互辞。 辞别众人之后,李元青牵着马匹独自走到了赵家崖下,又走回了来时的路,因为没有了家,这小镇便与世上别的小镇一般僻静,也无任何流连之处。 。 第三十二章 元青顿悟 赵家崖与鹿角坡遥遥相对,当太阳从鹿角坡山头升起时,坐落在小镇西北面的赵家崖顶是最好观赏的地方,此刻却没有日出之景。 李元青爬上了赵家崖顶,山顶风吹猎猎,原本还想看看小镇全貌,若远寻双亲一去数年,总得在给自己留个家乡的念想。猛然才想到似乎还有事情未了,黄员外多年未曾见了,方才竟忘了与衙门里的捕役兄弟知会一声。 李元青走下了赵家崖,牵着马匹便朝着渡船坝白水江边的小楼走去。 走得近了,方才仔细看清这江边小楼,修建得精致典雅,檀木为梁柱,青瓦铺设白墙粉饰。临江而建,可以垂钓江中白鱼,也可尽情吮吸江风,夜晚静听河水淙淙,还可把酒迎风赏天上明月,果真是富裕人家享受之地。 “有人在吗?”李元青站在门外喊道。 “谁啊?”走出一人,却是中年汉子,身穿无袖短襟麻布裤衩,手中正提着一副鱼笼。 “这里不是黄员外家吗?”李元青疑惑地问道。 “这里是打渔人家姓闫,不是甚员外家。”渔夫有些愠怒,似乎对于富绅员外极不待见。 “冒昧再问一句,这小楼何时所建,原本这附近有我家土地,故而多次一问。”李元青问道。 “小楼也是才修的,反正是我花银子租来的,其余的我便不知道了!”说完渔夫转身进屋,反手将门重重关上。 李元青也不曾动怒,更不想去多问,临走了又看了看这别致小楼,心中也再慨叹,什么时候能够像方才的男子一般做个自由渔夫,“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沿着江岸一直往上走,行半里之后,终于走到了小镇街头。 李元青此刻也不可以回避,牵着高头大马走在青石街道上,哒哒的马蹄在周围异样的眼光之中愈加显得突兀。偶有乡人认出了李元青,却不与李元青交谈对话,只是在附近低声议论,有胆大些的看着背影指指点点。 “这不是卖炭翁家老李家的青伢仔吗?” “是啊,就是那个杀人犯李元青。” “简直丧心病狂,邻里老人也下得去手。” “怎的杀人犯如今也还能做官?” “想来也是遇着皇恩大赦天下吧!” 李元青一路缓慢地走着,听得仔细,看得分明,接受这些指点议论,看清这些乡邻对于恶人凶手的憎恶面目,李元青并不怪乡邻,反倒感激乡邻指责,因多承受一句指责,李元青心中的自责便少了一分。 走到了镇子街道布匹店,店里的缝纫工秋娃走出门来,“青伢仔,你怎的回来了?” 秋娃与李元青同岁,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小时候一起打架抓鱼,长大了就很少见到并一起玩耍了,秋娃父母欠了东家不少的租,只得把秋娃送到镇山布匹店帮工学缝纫。 “秋娃。”李元青停下脚步,看着眼前个子低矮精瘦的秋娃,眼中满是同情。 秋娃从小就长得高长得壮,如今却因为常年坐在长木凳上佝偻着背脊织布缝纫,便得矮小精瘦还驼背了。 “青伢仔你回来了,还当官了啊?”秋娃高兴地说道。 “我不是官,我是个捕快,专门缉拿盗贼的捕快。”李元青认真地和秋娃说道。 “不管什么,只要是官家人就好,不用受豪绅地主的欺负。”秋娃羡慕地说道。 “秋娃,走我俩去客栈大吃一顿,小时候的河虾可没吃够。”李元青盛情邀请,回到家乡难得的欢愉。 “不了,待会儿东家回来,看我不在店里就会罚我的银子,我家里还欠着许多的地租没缴。”秋娃拒绝了李元青的邀请。 “你还欠多少粮租地租,我一并给你缴了,跟着我一起闯荡江湖吧!”李元青说完从腰间摸出了两大锭银元宝。 “永远也缴纳不完的,再说了我还要侍奉我的父母,我哪里也不去,这样也挺好的,安安稳稳地做个学徒,没有余粮也不会拖租。”秋娃笑着知足地说道。 “也对,父母在尚知来处,好好侍奉父母才是为人子应尽的孝道。”李元青羡慕地说道。 说完之后,李元青将手中的两锭元宝递给了秋娃。秋娃用手推辞,李元青硬塞在了秋娃怀里,说道:“这些银子全都是从为富不仁的豪绅手里借来的,这是我给叔叔的孝敬钱,别再推辞了。” “好吧,谢谢你,青伢仔。”秋娃收下了银元宝。 “有时间也帮助我照看我家里的房屋土地,我要往西域远寻我的父母。”李元青临走说道。 “好的,四时节令我都会找人去帮你修缮你家房屋。”秋娃说道。 “我先走了,等我找到父母回来,一定去你家找你喝酒。”李元青走出了两步,转身又和秋娃约酒。 “好的,我等着你,青伢仔!”秋娃眼眶有些发红。 李元青不敢转身,继续朝着镇子西头走去。 终于走到了黄员外府邸门外,让李元青惊奇的是黄员外府邸早已破败不堪,屋后杂草丛生,偌大的府邸只剩残垣断壁。 李元青并不知道黄员外府邸为何没落,小镇上的居民也不知道为何一夜之间黄员外府邸便人去楼空,久之竟破落无人了。 李元青转身朝着镇子西头落石坡下去寻余双凤了,只有余双凤才知道黄员外的下落,而且李元青也很想看看这个泼妇的下场,李元青一生的命运都因余双凤而起,如果不是余双凤一家妄图霸占镇子上的炭火生意,心生歹念到家中吵闹,也不至于惊动官差,老余头也不用出手相救,若不是余双凤与黄员外狼狈为奸,设计坑害张乔松,张乔松也不至于无辜枉死,李元青也不会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杀人犯,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飞跃沧海的蝴蝶,轻薄的双翅只是随着惊涛骇浪扇动了一下,蝴蝶双翅那一扇却引来了岸边渔夫一家的毁灭,渔夫死了却引发了邻村樵夫的疾病,又致使城中的苦力气绝身亡。 这就好像命运,总有因果相连,无法逃避这环环相扣的锁链。 收起思绪,已经走到了落石坡下余家,门楣早已没有当初的光景,梧桐木门已经斑驳,本就空洞的梧桐材质只能是两年一换,如今想来余家已经没有储备,所以连木门也无钱财更换了。 门口一间猪棚已经失修,但里面还是养着一头本地黑山猪,山猪在圈中嗷嗷叫唤,此刻已经黄昏,猪却还未吃猪食,自然是叫唤的。 李元青也还没吃饭,但是自己却不说也不对别人说。 这就是猪与人的区别,猪饿了只会叫唤,人饿了就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李元青此刻就想杀人! 木门“吱呀”一声拉开,一道人影从屋中走出来,果然是那个满脸凶恶的女人余双凤! 多少次夙兴夜寐,多少次转辗反侧,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若不是她对那个积贫积弱的家庭欺辱与摧毁,又怎会让一家子人流离失所,这一切都只是源于人类天性的自私与嫉妒。 只是如今再看着眼前的女人,李元青再也提不起恨,因为时光总会洗尽屈辱,因为时光也会打败恶人,此刻眼前人不过垂垂老矣的一个妇人,佝偻着身体提着木桶,蹒跚着脚步打开猪圈门,放出黑山猪,缓缓将猪食倒进猪槽之中,这一切缓慢的动作都好似悠长万年的时光,好慢好慢。 李元青愣在原地,距离老妇人不过十步之遥,却好似隔着千山,眼前更是亘古不变的黑洞,所有的恨就似眼前幻境的黑洞一般,不断吸收着仇恨戾气。 终老,却也敌不过时间,以此来看,人的一生最大的敌应该是这天道,天道永恒而人有尽时,何故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人生,何故用一生的恨意来过着短暂而空洞的生活。 没有谁可以躲过天道巡回! 什么是天道?天道就是因果轮回,人性若善,轮回也善,人性若恶,便无有轮回。 若该有恨意和不平,久久不愿轮回,那也应该是枉死的张乔松,不该是活着的人! 元青猛然间顿悟,所有的恨意终不过是源于妒忌,当人一旦摒弃了自私、妒忌、争斗,那世上便是尽是平和,眼前便是坦途! 天道如此,人性如斯,武道岂非不是如此! 李元青心中从未有过的空明顿悟,此刻心中坦然眼前尽是坦途,脑海中不自觉便浮现起了前日千锤百炼总不得其要的剑招,原来竟可以如此通明挥舞。 李元青终于释然了,丢掉了在心中压抑这么多年的恨意与戾气,就好像初春时第一场暖阳铺洒在青草地上,而人躺在草地上的温暖一般,一股暖流淌过全身四肢百骸,由内而外筋骨血肉悄然蜕变,李元青也终于明白了所谓武者化境的终极要义。 李元青握紧朴刀的手松开了,心中的冤结也散开了,嘴角上浮一抹淡笑,黑暗中扔出一定元宝恰巧落在梧桐木门门槛上。 元青自言自语道:“人终敌不过天道,何苦来哉!” 似讲给天道,也似讲给世人,更似讲给往昔的仇恨,言罢飘然而去,消失在渐渐黑尽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