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不甩公主》 第1章 公主不要减肥 秋风悄然滑过面颊,耳边犹能听见细碎的树叶沙沙响起。唐芫芫轻挽发丝,盈盈水眸抬向无垠天际,视线缓慢回落,勾唇挂起一抹轻浅的的笑意。 无论是国寺的俊俏小师父还是随伍出行的挺拔侍卫,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在这位尊贵的公主身上,饶是再瞩目的场合也未曾像此时此刻这般吸引众人目光。 唐芫芫粉唇翕动,悠悠道来:“色泽饱满、煦暖芬芳;赛比玛瑙,灿灿又黄黄。实在叫人不胜垂涎……” ……垂涎? 岂是垂涎,简直要垂泪了好么! 树下宫女围成一圈,颤颤巍巍地扯嗓哀嚎:“公、公主!您赶紧从树上下来!!” “别、别吵……我就够着了!”唐芫芫贴紧树身憋足气,锲而不舍朝前方柿子探着手。粗壮的枝干愣生生被她压得矮了半截,摇晃不止的枝叶连虫满地掉,吓得树下宫女连连尖叫。 闻声而来的唐后差点没把扶手栏杆掰断,发出恐怖的怒吼声:“唐、芫、芫——” “啊……”就快抓住柿子的唐芫芫手一滑,身子顷刻歪倒。惊险的一幕吓得众人失声惊叫,所幸她关键时刻及时抓稳了,只是身子悬挂半空,摇摇欲坠很是惊悚。 唐芫芫苦着脸,试图用腿勾住树干攀上去。 知女莫若母,唐后立刻明白她这么积极向上爬的意图,怒斥底下干站一圈的侍卫:“还愣着干什么!快想办法把公主从树上扒下来呀!” 侍卫们恍然醒神,作势要上树,唐芫芫不乐意地抗议:“母后,我就快摘着柿子了!” 唐后气急败坏,倒是一旁住持气定神闲,慢悠悠道:“莫急,莫急。” 也不知这一句是冲唐后说的,还是冲唐芫芫说的。唐芫芫努力蹬腿,岂料脚下花锦履一蹬一甩,在众人眼前飞了出去,砸在了一颗光头脑袋上。 “……” 住持伸手将花锦履从脑袋摘下来,仰起慈眉善目的脸,悠然一叹:“莫急,都说莫急了。” 唐后的脸一阵红一阵青,母仪东唐的高雅气质荡然全无,整一大写的暴跳如雷:“立刻给我滚下来!!!” …… … . 太辛乃东唐国寺,境内口碑极好、住持声望极高,信徒虔诚香客不绝,若非今日唐后携两位公主亲临,为安全起见寺中闭门谢客,就凭刚才冒犯佛果圣树(柿树)、袭击德高望众的住持大师(鞋子砸头),也不知会否激恼民众、引发民怨…… 唐后偷偷抹汗:“小女生性顽劣,还望大师见谅。” “小公主孩子心性、实在活泼可爱,老衲岂有怪罪之理?”大师笑呵呵地摆手:“长公主静如止水,小公主则动如脱兔。一动一静,倒也相辅相成,十分合契,是为东唐之福也。” 唐后苦笑:“大的倒是没什么好操心的,就是这小的实在毛躁,叫本宫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公主还小,再长大些自然就会懂事,唐后切莫太过心急。”住持安慰她。可唐后摇头,依旧愁眉深锁:“本宫不得不心急啊,大师。” 住持恍悟:“听闻小公主即将远嫁,唐后担心的可是这个?” 唐后叹声。 “小公主年纪尚轻,自由无拘,难免心性浮躁,却也是可以理解的。待他朝嫁作人妇,自然就会收心养性,慢慢懂得稳重收敛。”住持挂起平和的笑,道一声阿弥陀佛。 唐后勉为其难随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次她带着两个闺女来国寺便是为了这事。她一方面希望借住持的大智慧把芫芫不着调的性子捋一捋,另一方面深觉务必在出嫁前替她多烧几柱香,求佛祖庇护观音保佑,保佑那丫头嫁出去后能长长心性,别老惦记吃吃睡睡、终日跳脱胡闹,否则待嫁去那夫家……被嫌弃可如何是好? 显然,比起没心没肺的唐芫芫,满脸愁容的唐后更需要普度众生的住持好生开导。 此时,挨罚的唐芫芫正被唐后关禁闭。她对着佛祖的金尊发呆,不知不觉肚子响起有条不紊的节奏,她掂了掂肚子,挪到门口拍门:“怎么还没上午膳?本公主饿了。” 门外宫女低声回话:“唐后吩咐请公主您在门内反省,今日午膳罢免了。” 唐芫芫一听还得了?短什么不能短粮草、少什么不能少吃饭!什么都忍得,不给吃饭忍不得!原本安安静静等饭吃的唐芫芫顿时打滚撒泼撞木门,句句虎虎生风:“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宫女生怕她真把门撞塌了,赶紧找人搬救兵。不稍片刻唐后尊驾到了,她一脚把门踹开,险些把唐芫芫踹到西天见佛祖,登时抱着脑袋安生了。 唐后瞅她凄凄惨惨的面容:“你知错了么?” 唐芫芫小鸡啄米猛点头:“我以后爬树一定记得脱鞋子再上。” 唐后表情一裂,深呼吸:“除了这一点,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以后一定不亲身涉险了。”唐芫芫跟霜冻的茄子焉不拉叽,然后怒打小报告:“可要不是他们不肯帮我摘,我才不会自己上树呢。” 唐后扶额:“那是太辛寺百年圣树,上面结的果子不能随便摘的。” 唐芫芫半懂不懂:“结了果子不就是给人吃的嘛。” “就你这身膘,别说柿子,今天午饭你都甭想了。”在吃这一方面唐芫芫永远有她的执着,唐后决定不跟她纠结这个问题:“出家人有道是六根清净,实话告诉你母后今儿就是带你来减肥的。你就给我老实待着,表现良好兴许我还能早点放你出去。” 唐芫芫立刻哭鼻子:“我不要减肥,我又不当和尚。” 唐后苦口婆心道:“母后没让你当和尚,母后就想让你少吃两顿,清清肠胃。” “我不要清肠胃!”唐芫芫发脾气。 唐后也来脾气了:“母后这会儿不是跟你打商量来着!” “你饿死我得了!”唐芫芫哭瞎。 唐后阴恻恻冷笑:“饿两顿死不了。” 唐芫芫惊恐万状,早知母后存了要饿她几顿的心思,她打死也不跟来国寺凑热闹了! 拗不过母后铁石心肠的唐芫芫很快被宫女从唐后腿上扒下来。唐后头也不回绝尘而去,留下委委屈屈揉眼睛的唐芫芫:“小气,我要告诉父王……” “芫芫。”窗口夹缝传进来熟悉又温柔的呼唤,唐芫芫如遇救星:“皇姐求我!” “母后要饿死我,皇姐你快放我出去……”唐芫芫恨不得跳窗逃跑,奈何狠心如母后命人给窗户钉了两块板,刚好她的身量挤不出去。 一向怜惜妹妹的唐芊芊于心不忍,悄悄偷渡几颗苹果给她:“你忍一忍,母后哪舍得饿你,下午肯定命人给你送饭了。” 唐芫芫拽住她的袖子不放手:“皇姐别丢下我呜……” 唐芊芊爱莫能助,忍痛把苹果一抛,唐芫芫光顾着捡果子,袖子就这么脱手而去。等她扭头再看,皇姐翩翩衣袂已然离她远去,苦无援手的唐芫芫只得蹲在窗边,郁闷啃苹果。 透过窗棂投射入屋的日光从中央逐渐偏移,当唐芫芫在百无聊赖的翻滚中注意到这一点时,终于意识到时间流逝,压根不会有人给她送饭了。 唐芫芫深觉自己上当受骗,连平日最善良的皇姐都欺骗了她,是不是意味着母后铁了心要饿她两三顿给她塑身?唐芫芫虚弱地爬起来,悔恨今早用膳时为了多吃两个虾饺没多看父王一眼,否则这会儿一定能将他的音容笑貌铭记心中…… ……诶?这个词是不是这么用的?唐芫芫抱肘,半天捋不清楚。 亏得她以防万一从嘴里省下一个苹果,可今晚那顿也不知有没着落,一个苹果不够塞牙缝啊。 不经意间,唐芫芫对上金尊佛祖的笑眸,低头瞅过手里仅剩的苹果,心念电转,恭敬地把苹果奉上神坛,虔诚地双手合十、闭目跪拜:“佛祖啊佛祖,您若在天有灵有所感应,请为信女指点明路吧。” 唐芫芫跪在佛前静静等了半晌,脑海没有灵思飞闪,眼前亦没有佛光乍现,她泄气地垂下脑袋:“一点都不灵嘛。” 话音刚落,神坛上的苹果突然一歪,咕噜一声滚落在地,吓得唐芫芫直哆嗦。起初她以为自己的话冒犯神灵了,后来见苹果就这么静静躺在地上,才意识到好像是苹果没摆好掉下去的。 虽然掉在地上,可这个苹果可是她珍贵的口粮啊!唐芫芫秉持着珍惜食物不浪费的精神,没嫌弃地板脏爬过去捡。 不愧是金身佛祖,乍一靠近真是亮瞎眼了……唐芫芫一顿,呆怔地抬起头—— “……” 见过开后门的,没见过在佛祖背后还有开后门的。这都什么玩意儿,难怪这么亮! 第2章 脸大是种忧伤 说是后门,其实是个小窗。 估摸她母后把她关禁闭时也没想到佛祖后面那堵墙还有个后窗,否则这会儿肯定也被木板条给钉死了。唐芫芫逃生有望,顿时心花怒放,把苹果往兜里一揣,抡袖噗嗤噗嗤往上爬。 窗外秋色绯然,草木犹有生机,空气也显得格外清新。窗口离地少说一米半,唐芫芫翻了半个窗,奈何腿短够不着,只得努力掂脚尖,小肚腩都被勒出痕。她正准备松手,一直静静守在外头的宫女突然传来问话的声音:“公主?” 唐芫芫吓得打了个激灵,气呼呼道:“什、什么事?” 原来唐芫芫被关禁闭是半点没消停,屋内动静不断。这会儿她专注爬窗,屋里反而安静得异常,这才惹来宫女关切一问。此时听她声音急促,宫女又问:“公主,您怎么了?” 唐芫芫生怕她们推门进来,赶紧道:“我、我在减肥呢!你们不准进来也不要吵我!” 门外的宫女面面相觑。料想小公主的字典里就没有减肥二字,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真被唐后给吓怕了? 小公主虽说长得圆润了些,可福气之人难道不都是胖些肉些才可爱咩?这明明是唐宫人口相传的秘诀,可怜她们小公主为免将来被夫家嫌弃,只得被唐后逼着禁食减肥,实在叫人心酸…… 宫女在门外边脑补边感伤,门内唐芫芫已经成功脱出。她自认是个乖宝宝,之所以爬窗当然不是真的要逃,只是出来觅食罢了,等吃完再回禅房睡一觉,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吃正在减肥。 她抹了把汗,四处张望,再摸摸扁平的肚皮,探头寻路。 可唐芫芫哪里识路?走着走着就走丢了,迷路迷得稀里糊涂,走到最后直接扎进草里不动了。她本来就肚子饿,走了这么多路肚子更饿,要是再没东西果腹,她就决定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等人来救。 可她的肚子发出一遍又一遍的抗议,究竟应该继续找吃的还是继续一动不动?这是一个很值得深思的问题。 唐芫芫正在作心理斗争,鼻子一动,倏而闻到了一股面饼的香味。她猛地弹起身,左顾右盼,恰有一辆驴车悠然经过。 坐在车头的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和和气气的脸笑容可掬。面饼的味道正是从车内飘来,香气扑鼻,诱得唐芫芫口水淋淋,差点把持不住,魂都没了。 眼见驴车就要走了,唐芫芫赶忙呼喊:“等等、停一下——” 可不知是否老人家上了年纪耳朵背,他们愣是没听见唐芫芫的叫声,依旧旁若无人的大声聊天。 唐芫芫哪能让到嘴的饼就这么飞了?撸起两袖使劲吃奶的力气拼命追赶驴车。大抵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加上驴车本来就行得慢,唐芫芫凭着对面饼的执着与渴望奋力扑上驴车,直接滚进车厢里边,发出‘砰’地一声响。 烧饼婆子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大声嚷嚷:“老头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诶~媳妇儿,你说什么?”烧饼老头抖着胡子眯眯眼,大声问。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烧饼婆子又嚷一句。 “听见什么?”烧饼老头把耳朵侧到老婆子嘴边。 烧饼婆子张了张嘴,歪过脑袋:“听见什么?” 烧饼老头咧嘴乐呵:“你哟~老糊涂喽。” 烧饼婆子羞赧一笑,浑然忘了刚刚自己要问什么,驴车悠然前行,摇摇晃晃。 车里的唐芫芫脑袋撞了个包,眼泪都疼出来了。若不是满车的面饼香味周身缭绕,禁不得疼的她估摸就要放声大哭了。可疼归疼,觅食本能令她瞬间竖起天线,四处扒拉箩筐。 狭窄的车厢堆满箩筐,车壁简陋,显然平日就不是用来载人、而是用来装饼的。满车的饼香熏得唐芫芫幸福感满满,她掀开白布遮盖的箩筐,满车的箩筐里仅有一个小箩筐还装有破皮露馅的素菜饼,其他全部空空如也。 唐芫芫也没嫌卖相差,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可怜今天把她饿惨了,饶是再普通的素菜饼吃起来也堪比宫中御厨的手艺。她吃得倍儿香,浑然忘记自己正坐在驴车内,满腹心思落在饼子上,直到车外响起说话的声音—— “李大爷,你们要回去啦?” 烧饼老头李大爷笑眯眯道:“诶~” “今天的烧饼真香,麻烦您总是大老远送过来了。”说话的人是寺里的小僧,他知道烧饼大爷们耳朵不好使,说话也特别大声。 李大爷也学着小和尚双手合十,一双眼骨碌碌四处转,好奇地盯着穿着盔甲脑袋不光到处走动的人:“今天寺里好奇怪,到处都是这种人。” 这种人实际上指的是唐后从宫中带来的御林卫,对于李大爷这种普通小百姓自然是见所未见,十分稀奇。 小和尚只作笑笑:“今日寺中来了贵客。” 李大爷似懂非懂地点头,目测时候不早,挥手打算跟小和尚道别。 躲在箩筐堆里的唐芫芫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李大爷这是要出寺了吗?她着急起身:“等……” “荔枝。” 一个熟悉的声音盖过唐芫芫的声音,她下意识噤声。那是御林军统司徒叔叔的声音,他喊的可不是普通的‘荔枝’,而是母后近身大宫女荔枝的名字。这若让荔枝发现自己偷跑出来躲在这,回去给母后告一状,她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唐芫芫心生胆怯,窝在箩筐堆里死不冒头。司徒淳与荔枝就在烧饼驴车的斜对面说话:“听说娘娘饿了小公主一顿,这可如何使得?”司徒淳是御林军统,平日多在宫里走动,与两位公主十分亲近,这会儿听说小公主挨罚,不免心疼。 荔枝作势一叹,扬声道:“娘娘说了,要整治她顽劣的脾性,今晚都不准送饭呢。” 唐芫芫虎躯一震,双目含泪……居然连晚饭都不给吃,太过份、太残忍了。 这厢当事人含泪咬帕,伤心欲绝。那厢司徒淳也是不能理解,小公主贪吃胡闹出了名,饿一顿也罢,再饿一顿岂非要她命,至于嘛? 不过司徒淳很快注意到荔枝的眼色,方听她压低声音道:“小公主今天压坏圣树冒犯住持,虽说住持并不追究,但寺里不少僧侣饶有怨言。娘娘为免落人口舌,免不了要让公主挨点惩戒。” 她笑道:“您放心,这是做给外人看的,真要饿了小殿下,娘娘自己还不舍得呢。”唐后顶多饿她一顿,再饿一顿只怕唐后自己要先心疼死,哪可能作真。 太辛寺住持大师在百姓与寺僧心中地位超然,那柿树也并非普通树木那么简单,它寓意着东唐的国运泰势,住持则代表着人望与声威。荔枝方才高声放话自然是说给其他人听的,意在表明唐后的立场。公主虽为公主,但既然犯了错就要罚。这罚的自然得人尽皆知,叫有心之人看得分明。别人听过心里舒坦了,再联想人家就是小孩心性不懂事,也就不会计较太过。 司徒淳恍然大悟:“娘娘英明。” 可唐芫芫哪里懂得母后的英明之处?她抱着箩筐哭鼻子,一心只愁没晚饭。 不知不觉中荔枝与司徒淳的话音越来越远,唐芫芫化悲愤为食量,努力把剩下的饼子全部吃干抹净,权当把晚饭的份也吃了。等她把勒住肚腩的腰带扯松一些,猛然记起刚刚一直忘了是什么但却很重要的事—— 她连忙卷起窗折子,探头往外张望,彻底傻眼了。 烧饼驴车不知不觉间已经驶出国寺,正行走在下山的黄土道上。山道曲折坎坷,沿路景色陌生,沙石尘土滚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国寺的踪迹早已随坡掩埋在长草之后,压根看不见回头的路了。 唐芫芫呆若木鸡,想不明白怎么才一眨眼功夫,驴车就把她给驮了大老远? 驴车下山确实不是一眨眼功夫,她只是忘了计算消沉的时间而己。李大爷一个月要上山给太辛寺送几次素菜饼,山路走熟了,偶尔会岔小道抄近路,才能赶在天黑之前一来一回。 寺里小僧说的没错,李大爷送饼确实绕了大圈子才送上山来,因为他不住山脚,而是住在邻山山脚的小镇上。亏得他勤勤恳恳送了几十年饼,几十年如一日,也就习惯了。 此时李大爷已经抄近道过了一座山,正驱车赶往山下,唐芫芫却浑然未察,以为自己还在太辛寺的那座山上。尽管事态进展意外,但既知事后挨骂定了,她也懒得再犯愁。 车到山前必有路,等寺里发现她丢了,母后一定会派司徒叔叔来接她的。 唐芫芫是个心比天宽的人,所以体积也要比同龄人稍微宽那么一些,但这并不妨碍她活得快乐。她沿路赏景,自然的风景总是最美的,尤其路边时不时能见到秋日待收的累累硕果,赏得她馋虫都要犯了。 她扒着窗口流口水,脖子一歪,突然‘咦’一声:“怎、怎么卡了?”她使劲推车壁,傻眼了——刚刚探头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格窗这么窄的?! 脑袋卡住了怎么办?没道理能进不能出!唐芫芫不信邪,继续用力推使劲挤:吼!痛死了! 坐在车头的老夫妻浑然没发现靠背的车壁一侧正在不规律晃动,唐芫芫使劲吃奶的力气正在拔脑袋,架势直逼拆墙。 轱辘下地表传来不寻常的震动,一阵风尘由远至近。唐芫芫闻声停下动静,歪头看去。山道对向数人骑马而来,与驴车擦肩而过,扬起漫天尘土—— 脑袋卡在格窗中拔不出来的唐芫芫被迫吃一嘴土,不经意间对上一对凤眸,她愣了数秒,骑马的人已经扬长而去。 第3章 不幸遇匪事件 韩秋一行人路经白水山道时,半途与对向一辆驴车擦肩而过。 原本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之事,但当他们从驴车侧边经过之时,车厢中央的格窗卡着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吸引了同行所有人的注意。 过了驴车之后,一行人速度不减,继续驭马驰骋。阿狼不厚道地扑哧一声:“刚刚那是什么啊?我还道是何方妖孽呢。” 其他人跟着笑,只有为首的韩秋依旧一脸不冷不热:“那丫头身份不简单。” 阿狼奇道:“怎么说?”那丫头只露一颗脑袋,除了圆嘟嘟的脑袋傻呼呼的脸,他还真没看出哪一点不简单。刚才只是匆匆一瞥,难道老大还懂面相? 韩秋凤眼一横:“她头上一支簪子足能抵你几年粮饷。” 阿狼倒抽一口气。这么熊?背景肯定非富即贵,又怎会跑到这种贫瘠之地还坐在那么破陋的驴车上? 一旁阿鹰忍不住道:“那丫头不会是被人拐卖了吧?” “也许跟情郎私奔了呢?”阿狼玩笑说。 可端看那张脸,长得不像有情郎吧……□□之马继续在道上驰骋,但众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韩秋出言打断:“不要生事,我没时间。” 众人面面相觑。既然老大已经发话,他们就算真的心有不忍也默默憋回肚子里,继续赶路。 与此同时,察觉禅房安静得太过异常的宫女终于推开那扇门,不幸地发现关禁闭的小公主不见了的事实,迅速向唐后禀报。唐后闻言极为震怒,命司徒淳翻遍整个国寺也要将她撵出来,这次非要发狠训她一顿不可。 可奉命行事的司徒淳找遍整座国寺,愣是连小公主的一片衣袂也没找到。这时他们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如果小公主不在国寺里头,又会在哪? 浑然不知自己的失踪已然引起轩然大波的唐芫芫此时还在奋力跟格窗作斗争,拔脑袋拔得面红赤耳。她挣扎半天毫无进展,累得倚着车壁稍作歇息。 残破的驴车近乎散架的状态,亏得驾车的老两口竟闻风不动,半点感觉也没有。 唐芫芫才歇不到一柱□□夫,外头牵车的驴子突然发出一声嘶吼,一个扯缰急刹导致整个车厢惯性前倾,随后猛地又震了回来。唐芫芫连人带箩筐被紧急刹车给撞得头晕眼花,她摸着被撞得生疼的背脊龇牙咧嘴,意外发现卡在格窗的脸就这么被□□了,简直因祸得福有木有! 唐芫芫心下大喜,后知后觉想起刚刚突如其来的变故,心里紧张:难道说司徒叔叔这么快追来了?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这首诗听起来真押韵,吟诗之人一定很有才华。唐芫芫怕卡头没敢再从格窗往外探,她掀过车帘一角,注意到驴车四周围满了人,个顶个的大壮,手里有棍又有刀,凶神恶煞,长得一点都不儒雅,一点都不像有才华。 唐芫芫环视一周不见司徒叔叔,显然这群人也不像御林卫,她眉心皱成了小八,失望之余又暗暗松了口气。 可坐在车头的老夫妻可一点也不敢松气,颤巍巍的模样比外围的山匪还吓人。 没错,烧饼驴车今儿很不幸地遇匪了。 白水道在白水山,白水山上有一窝匪,他们的寨子叫白水寨。名字实在通俗易记,这窝山匪好吃懒作,平日靠劫道为生,专劫经过白水道的商贩车辆或游玩之客,像李大爷这种又穷又老的他们一般看不上,否则李大爷也不会平安无事地走了许多年这条山路。 可今日有个意外,白水寨一个刚被寨主提拔的小头目今日带人埋伏于此,原是准备打劫一些看似人单力薄、周身装备却挺值钱的倒霉蛋,比如骑马驰骋尘土滚滚的方才路过那一拨…… 可惜这小头目不仅时运低,特么还相当没有眼力见儿。第一次带头打劫没遇见软柿子,反倒碰上了恶茬子。一伙十来人差点被挑得干净不说,揍成爹娘不认,险些小命不保。 他这当头目的没起到带头作用不只,反而被揍得鼻青脸肿,顿时颜面扫地、威信全无。他出师不利,手下小弟个个被揍得垂头丧气,小头目禁不住慌神,无论如何也得再找一波人开刀,方能重振雄威。 恰在此时,一对老弱妇孺驾着慢腾腾的驴车施然而来,小头目简直如蒙大赦,顿觉机会来了。 此时李大爷抱着老婆抖得相当不利索,他虽人老眼蒙,但也看出这架势不对:“有话好好说,别伤害老婆子和阿灰……”阿灰指那头垂着眼皮毫无紧张感的灰驴子。 李大爷一眼看去就一个字——穷,甭说他老婆抖得满脸皱纹,就是那头叫‘阿灰’的老驴看起来也不值几个钱。小头目手下的小喽喽颇有些意兴阑珊,打劫归打劫,劫这种人吃力不讨好,他们也是很讲究的好吗? 小头目为显气势,扬着刀叫嚣得非常卖力:“识相就把值钱的全部交出来!否则信不信老子把这头秃驴宰了!” 老婆子顿时泪如雨下,她平日视驴子阿灰亲如儿女,哪能舍得它被宰?李大爷也急了,赶忙把这趟刚从国寺收回的卖饼钱掏出来,摇头摆手:“别别别、刀下留驴。” 小头目一把抢过钱袋掂了掂,感觉不太满意,继续横眉竖眼:“别给老子耍花枪,还有什么贵重东西赶紧交出来!” 李大爷老脸皱成菊花:“没了没了……” 小头目一脸怀疑,眼尖地将车帘子一挑,怒指内里一张包子脸:“还敢骗老子,你说这是啥!” 包子脸唐芫芫无辜躺枪,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企图挤到箩筐堆里去。老夫妻两人定盯一看,面面相觑:“丫头,你打哪冒出来的?” 唐芫芫腼腆一笑:“过程不是重点,重点也不在这里。”讲到‘重点’二字,她小心翼翼地指着一旁的小头目。 老夫妻顺着她的手指望向小头目,他虎着糙脸,把唐芫芫拽下驴车,掐起她软软的腮子:“哟,还挺白嫩细致的。” 唐芫芫打小没被这么粗鲁过,顿时皱着小脸喊疼:“你要干嘛?” 小头目眯眯眼,突然凑近,吓了唐芫芫一跳。她自幼养在深宫,整日对着又软又香的宫女,见得最多的男人便是自己父王,一个个养尊处优香喷喷,哪像小头目头发糟糟胡子乱岔、浑身还散发着阵阵馊味? 唐芫芫很不适应,捏住鼻子:“你好臭。” 小头目一愣,周遭的手下个个掩嘴偷笑,他顿觉老脸无光、恼羞成怒了:“小丫头片子懂个屁,这叫男人味!没见识!” 唐芫芫娇躯一震:“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味。”原来平日里香橙芒果葡萄杏儿她们老是叽里咕噜挂在嘴边的男人味就是这个!她赶忙凑前多嗅几下,实在扛不住又退了回去,嫌弃道:“原来男人味这么臭……” 小头目虎躯一震:嚯!想他纵横江湖多年,竟被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戏弄,简直不能忍!“好你个臭丫头,竟敢戏弄老子!” 他作势就要打人,唐芫芫惊呼一声缩脑袋,只是一巴掌没下来,反倒头发扎一下疼,有什么被扯了出来。她睁眼一瞧,发髻上的簪子落到了那小头目手里。 小头目眯眼审视:“好家伙,这可值不少钱。” 闻言,周遭看戏的小弟纷纷凑过来:“什么玩意?” “这簪子这么值钱?” “她这一身衣裳好似也挺值钱的……” 霎时间,众人眼神堪比豺狼虎豹,盯得唐芫芫寒毛直竖。 小头目双眼澄亮,观其烧饼夫妇如见同行。莫看他们表面无害,真实身份必定是了不得的人牙子,才能抓着这么个大肥羊。小头目攥紧玉簪,深信是他慧眼识珠才能半途截糊。只要把这丫头带回去,寨主势必对他刮目相待,指不定将来还能讨个更高的位置。 小头目喜滋滋地搓手掌,喝退一干手下,揪起唐芫芫:“扛上这丫头,咱们回寨!” 唐芫芫不明就里,周遭一干山匪应声起哄,震得满山头的林鸟都飞了出来。小头目认定烧饼夫妻是装傻充愣的人牙子,死到临头还嘴硬,决定给他们点教训,提刀就要砍阿灰。 烧饼夫妇顿时泣不成声,哀嚎一片。唐芫芫见之不忍,怎么着她也偷吃了人家一箩筐的饼子,虽说她惯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全东唐的烧饼都是自家开的,可好歹这一路走来建立了浑厚的同路情谊……虽说也就一句话的情谊,但若非有他们的饼子支撑自己这回可能已经饿晕找佛祖探讨人生了。 父王时常教导她得之恩果必当泉涌相报,她觉得报恩的时候到了—— 唐芫芫很正义:“你别杀他们的驴,我就乖乖跟你走。” 小头目很诧异,从前听说过有的人被卖了倒还给人数钱,没想到今儿算是长见识了,这丫头是不是傻?他哈哈大笑:“得!看在你是大肥羊的份上,老子今日心情好,饶他们一马。” 唐芫芫点点头,烧饼夫妇闻言急呀:“使不得啊丫头……”一般戏文里不都唱那山匪抓了年轻姑娘,都是用来压寨作夫人的吗?小姑娘虽说胖嘟嘟了些,端看眉目还是俏丽得紧,这山头的山匪肯定饥不择食要欺了小姑娘了。 小头目一见,作势要砍人,唐芫芫立即护住他们:“不要伤害他们!” 见她坚持,小头目只得嗤之以鼻,不让她们继续啰嗦,牵起肥羊带着小弟打道回府。 唐芫芫临走前冲烧饼夫妇嚷道:“我把你们车里的烧饼吃光了,你们做的烧饼是真好吃,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吃。” 烧饼夫妇还想说什么,当事人的注意力很快被马儿给吸引。她头一回骑马,特别有新鲜感。上马之后,唐芫芫扯了扯一个大汉虚心请教:“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 大汉见她傻哼哼好似还没明白情况,嗤笑说:“自然是好地方。” 唐芫芫没明白好地方是什么地方,不过既然都说了是个好地方,指不定是个山明水秀的雅致之地。秉着吃饱喝足游山玩水的好兴致,唐芫芫安静乖巧地坐在马上,连绳子都不必捆。 山匪们微诧,见过配合的,没见过这么配合的,顿时怀疑这丫头是不是真是傻子。 唐芫芫当然不是傻,料想她出来这么久,合该有人出来找她了吧?反正司徒叔叔肯定正在赶来的路上,她只需乖乖听话好好吃饭,在哪等人救不也一样? 她确实不是傻,只是略有驽钝而己。 第4章 满山寨的恶意 唐芫芫被带回白水寨,小头目急着向寨主献宝,她则被踢去小柴房关了起来。 唐芫芫打得如意算盘可响亮,心道乖乖听话准能好好吃饭。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崩了,山寨里的贼匪能管你一口饭已经相当人性化,要想吃饱饭?你当这是客栈么。 没有饱饭吃的唐芫芫顿时苦逼了,她真当来这游山玩水的。 当夜有几个女人七手八脚把唐芫芫身上的衣裳换走了,据说她这身衣裳颜色漂亮料子好,一看就很上等,被寨主近来受宠的小妾一眼相中的。 换了粗布麻衣的唐芫芫吃不饱穿不好,山里夜凉,晚上睡柴房,向来金枝玉叶的她更不习惯,盖着稻草还冻得哆哆嗦嗦,娇嫩的肌肤□□草被刺得又麻又痒,第二天起床腰酸背痛,顿时闹脾气要回家了。 只是这不是皇宫,身边没有宫女环伺,谁也不会容忍她的脾气,才稍一闹腾,早餐就被罢免了。 唐芫芫最忍不得就是没饭吃,委屈得放声哭嚎,把白水寨的寨主从温柔乡给震醒了。 半梦半醒的白水寨主还当是仇家找上门了,衣衫不整从床上跳起来提刀就往外跑,俯眼一看满寨上下其乐融融,反倒是他蓬头垢面叫手下给笑话了。 寨主顿时黑脸:“谁人清早大吵大闹,拖出去剁了!” 谁知话音落下之后哭声不但没停,反而越发响亮。寨里人人面面相觑,唯有昨天把人带回来的小头目灰溜溜地跑来点头哈腰:“老大,那丫头正是小的昨天带回来跟你提过的那个……” 寨主捋了半天才想起来:“就是你昨天说的小肥羊?” 小头目赶紧点头:“是是是。” 寨主被哭声吵得头疼:“大清早的吵什么?谁去动刑了?” 余下之人纷纷摇头,表示自己是清白无辜的。小头目立刻使眼色叫底下小弟去问情况,很快小弟回来告知,昨天的小丫头嫌弃待遇不好,闹着要回家。 寨主听过冷笑一声:“当这是她家么?越哭老子越要饿她几顿!吩咐下去,一天只给吃半顿饭,再哭把舌头割了!” 那小弟传令下去之后,顿时哭声就没了。寨主心中得瑟:小样,跟老子斗?早一百年了! 唐芫芫真怕了寨主的威胁吗?真实情况是柴房隔壁的伙房大婶被魔音吵得快疯了,私下塞了两个馒头给唐芫芫,这才暂时把她的嘴给堵了。 唐芫芫一双水汪汪的杏眸还挂着泪,此时却已经安安静静地捧着馒头啃了起来。 伙房大婶简直对她哭声收放自如叹为观止:“寨主说再哭要割你舌头,怕了没?吵闹没好处的,你不知道我们寨主的恐怖,他要真发起狠来把你剁成人肉包子都成。” 大婶拿着肉包子恐吓她。谁知恐吓不成,唐芫芫前一秒还凄凄惨惨吸溜鼻涕,下一秒已经被她手里的包子吸引,双眼随她的手从左边晃到右边,双手再从右边伸向左边。 大婶差点没笑喷,头一回见人这么专注在肉包子上,难得心情好,把肉包子送给她:“像你这种身娇肉贵的富家闺女老娘见得多了,落在咱们寨主手里就得好生安份,否则别想落得好下场。” 唐芫芫塞满嘴,气哼哼:“我不怕他!” 大婶只道小丫头片子不识世道黑暗、人心险恶,扭头回伙房洗菜去了。 唐芫芫把馒头包子消化完毕就开始犯愁,原以为只要乖乖听话就能三餐无忧,可显然现实与想象是很有差距的,再待下去只怕还要继续挨饿,司徒叔叔来救她之前能否熬得住是个很大的问题呀。 她不禁回想初衷,之所以从禅房溜出来为了啥?不就是图个吃饱不饿么?被关柴房饿肚子与在禅房饿肚子有什么区别?除了地理位置不同,好像也没啥区别。 喔,最大的区别在于这里的人一点都不友好。伙房大婶是唯一愿意理睬她的人,可要不是被吵疯了估计也懒得搭理她。尤其是那个白水寨主还放话要割她舌头,唐芫芫瞬间感受到了满山寨的恶意,心塞塞。 这时柴房的门被推开了,昨日带她进寨的小头目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用倒三角眼横她:“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姐就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子告诉你,呸、你这一套早被玩坏了,没用!” 唐芫芫幽怨地瞅他,小头目习以为常,踱步来到她跟前:“小丫头,想不想离开这里?” “想。”唐芫芫很诚实。 “这好办。”小头目笑露满口黄牙:“别看哥我这样,其实哥是好人。你把姓名住址报出来,哥立刻叫你家人来接你。” 刚刚进门还凶她来着,撇过脸就想装好人?唐芫芫用怀疑的眼神直戳他脑门。小头目也不急恼:“怎的?咱这寨儿好吃好住招待你,你身上又没银两,总得让你家人送点上来不是?” 明明连早饭都给省了,这么瞎的大话亏他也敢说出口!唐芫芫用力瞪他。 小头目见她居然不配合,气呼呼拍案:“好你个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还想不想回家了?!速速报姓名家址,看在咱俩相识一场,老子报个公道又实惠的数目过你家人,否则把你打断腿这辈子也甭想逃掉!” 唐芫芫气哼哼,用他的口吻回敬他:“本公主乃东唐第二皇女、人称千金公主唐芫芫!还想不想活命?速速把本公主放了,看在咱俩相识一场,本公主大可饶你一条小命,否则等御林卫剿了你们贼窝一个个也甭想活命。” “哎哟喂~”小头目上下打量唐芫芫,起初还怀疑她是不是傻,没想到原来真撞上个傻子了!究竟是什么人家不看好这傻子放她到处浪的?“你是公主?老子还是皇帝呢!” “你!” “你什么你!”小头目嘲讽地瞥向她气鼓鼓的包子脸:“不说是吧?老子有的是本事整治你这种人。” “你想干嘛?”唐芫芫如临大敌。 小头目一脸淫|笑:“瞧你细皮嫩肉的,肯定从来没吃过苦受过罪吧?再不乖乖听话,信不信老子把你卖去青楼……” 唐芫芫杏眼圆睁—— “……给□□洗肚兜!”小头目虎视耽耽地威胁。 唐芫芫眨眨眼,歪头:“青楼?”是干啥用的? “嘿嘿,怕了吧?”小头目拿手指指着她脑袋一顿戳:“快说,别给老子耍花样,否则看我不收拾死你!” 唐芫芫捂着被戳红的脑门,赌气嚷嚷:“该说的都说了,是你不信!” “哎哟喂,还长脾气了是吧!”小头目撸袖准备把包子脸揍成肉饼脸,门外有个小弟突然冒头:“头子,别玩了,你快跟我去瞧瞧!” “瞧什么瞧!老子没空,正忙着呢!”小头目正拽着唐芫芫的衣领,不满小弟的打断。那小弟一脸急:“这事可急了!你快出来瞧瞧!” 小头目见他神色不对,勉为其难放过唐芫芫:“你给我等着,回头就收拾你!”说罢,便被小弟催促着离开了。 唐芫芫虎着脸不高兴,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欺负过。她在柴房里找武器,决定等人回来以后先下手为强揍死他。她捡了根柴棍抱在怀里,听见门外时有骚动,攀着窗往外瞧。 自小头目走后,连隔壁伙房的人都跑出去了,也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唐芫芫好奇得不得了,反正门外连个人影也没有,她爬下地试图撬门,摸到门口就愣了。原来小头目刚刚被小弟催促得紧,为了威吓唐芫芫、彰显他的霸气侧漏,装逼太过竟连门都忘了锁。 这下可把唐芫芫给乐了,她赶紧推门出去,探头张望,外面竟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全不知跑哪了。尽管动作掩耳盗铃,但她还是鬼鬼祟祟地推开一道门缝挤出来,悄悄跑出柴房。 总算重获自由,唐芫芫立刻乐颠颠拔腿逃跑。当然在那之前,她把目光投向伙房…… 而在此时,小头目在小弟的催促下来到寨口。 他们山寨的规模相当于一个村庄,当然山寨并不等于村庄,为防官差或仇家找上门,平日寨口都会有人严防把守。今日守卫的人却全躺趴了,纵观全场只有一人站立,他身型高挑、环胸抱剑,背对寨门的悠然之姿在青葱林间何其打眼。 小头目浓眉一颤,身旁的小弟附耳过来:“头子,你看这人像不像昨天把咱们揍趴的那伙……” “怎么说话的呢!”忆起昨日惨况,小头目恼羞成怒不让提。他盯着孤伶一人的背影,冷笑道:“这人故意挑事,八成是仇家!有没有人通知寨主?叫上寨里的大小伙子抄家伙,老子非报昨日大仇不可!” 他们山寨的宗旨惯来秉持以多欺少、以强欺弱。当前大好机会,此仇不报非小人! 这时白水寨主也在小弟的通知下提刀现身了。今早被哭嚎声惊醒,他只道虚惊一场,没想到才隔几个时辰,真仇家就来了。白水寨主审视那抹背影,听说这人一来便把小弟挑得七零八落,敢于一人一剑立于此处,定是惊世高手! 白水寨水面上不显,手心一抓却是大把汗。 敌不动,他万不可轻举妄动!正当白水寨主这么盘算着,一道呼声自背后蹿了出来—— “臭小子,别怪老子不放过你,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找死了!哈哈哈——” 白水寨主:…… 第5章 端了你个山寨 韩秋闻声抬眸,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从白水寨主身上转到冲他大声叫嚣的小头目,上下打量:“你是此寨之主?” 他不问还好,一问白水寨主的暴脾气就上来了,恶狠狠地怒瞪小头目:敢抢老子风头,不要命了吧?! 小头目接收到老大凶恶的眼神,顿时缩脑袋。 这时白水寨主已不好装傻充愣,满寨的人还看着呢!“咳,在下正是白水寨寨主。” 韩秋恍然,把目光重新投向他,重新打量。 白水寨主顶着红果果的审视目光,又咳一声:“在下与少侠可有结怨?少侠何故挑我白水寨?” 他这番话说得实在客气,就语气已经矮了一截。小头目顿时不乐意了:“老大,来者不善啊!这小子昨天在白水道已经挑了咱一帮兄弟,今日就找上门来,必定不安好心!咱们叫齐兄弟堵他,还能怕他不成!” 白水寨主怒抽他一记:“谁说老子怕他了!” 他此话一放,满寨上下一片叫好。白水寨主顿时骑虎难下,硬撑脸面重咳一声,指着韩秋放话:“小子,老子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吃奶呢!敢在老子地盘撒野,不要命了吧?!” 韩秋负手而立,静静一笑:“原来是昨日那伙人。” “老大你看他笑话咱们!”小头目告状。 白水寨主双眉一拢,他好歹是一山之王、一寨之主,怎么着也不能让个毛头小子看扁,更何况是在那么多小弟面前。 “兜了一大圈子,原来是同个寨的。”说着,韩秋淡了笑容:“早知就该抓起几个,省得我白绕了路浪费时间。” 他一笑如沐春风,冷起脸来却叫人寒颤不止。白水寨主喝道:“你究竟有何来意!” “来意?”韩秋抱剑之手一震,宝剑出鞘,剑光潋滟,眼神随之冰冷:“交出薄曦和玉,饶你不死。” 愕然在白水寨主眼底滑过,伴随而来的便是刀光剑影—— …… … . 满山寨的人都到寨口看热闹,唯有唐芫芫独个儿留在伙房翻了遍,愣是只找着一笼肉包子。 你说这么大一座山寨竟然只有一笼肉包子,这怎么合理呢?唐芫芫瞅着包子,一笼才四个,不够逃跑路上塞牙缝啊…… 毕竟没有真正逛过伙房,她找得也不仔细,又要瞻前顾后,生怕有人来了会发现她。唐芫芫不敢多耽搁,勉为其难抱着蒸笼跑路。她逃跑时也没有发现不对,一路静悄悄,偶尔遇见稀疏几人,谁会注意这样不起眼的丫头?亏得她误打误撞跑到寨口,见围满了人,登时反应不妙,扭头要逃,耳边伴风听见一声掷地—— “交出薄曦和玉,饶你不死。” 话音一落,围观的人潮发出此起彼落的惊呼,在人声中夹杂着刀剑的撞击。唐芫芫立刻意识到:这群人正在围观打架! 啊不、比武。 联想一路走来的平静,围观的人那么多,这场比武一定很精彩。 以前她只见过司徒叔叔和少柏比武,打得那叫一个眼花缭乱、噼呖哐啷。虽然看不懂,但就是觉得特别精彩。后来少柏去了边关守城,就再也没机会看了。 唐芫芫忍不住想围观一眼,不知不觉就凑近几分。围观的人很多,她还在长身体,比旁人生生矮了一截,掂着脚勉强看到半个头,一个正面朝她的虎背熊腰,周围的人都在替他加油,喊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个个唤他寨主。 另一个背对着她,跟那寨主相较身型瘦比油条。唐芫芫十分扼腕,这群人不带这么欺负弱小的。 周遭一阵抽息,难道这么快胜负己分?唐芫芫赶忙看去。 ‘瘦比油条’的韩秋可不知晓背后有人腹腓,长剑直窜白水寨主的宽背银环刀,环口与利剑碰撞发出嗞嗞声响,倏时抬手一压将大刀挑向空中。武器脱手,胜负己分,显然两人身手就不是同个级别。韩秋勾唇:“能够统领一群饭桶的人估且有点本事,只不过窝在这种地方当一群饭桶的领头人,又算得了什么?” 白水寨主被剑指着,再闻其言,脸色铁青。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兀答话:“饭盖?” 韩秋眉梢一动,循声抬眸。 “好你个死丫头!!!” 小头目的怒吼冲破天际,他原先见势不对赶忙挤在人群中躲避,此时闻声一扫眼,立即发现关柴房的丫头竟逃出来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完全忘了场合从人群中跳出。等他注意到不对劲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白水寨主的脸更黑了,他刚被外人当众击败颜面扫地,手下的小弟立刻跳了出来,这不摆明拆他的台要造反么?! 小头目也明白形势不妙,灰溜溜想要跑路。韩秋提剑一掷,剑尖直戳他裤脚把人钉在原地,小头目顿时扑了个狗啃泥。 白水寨主再顾不得其他,吆喝兄弟抄家伙:“他的剑脱手了!好机会,兄弟们上,把他捅成马蜂窝!” 围观群众唰地一下亮武器,磨刀霍霍向韩秋。 韩秋环视一周,淡定自若:“你们想死吗?” 白水寨主暗惊,料想此刻在场的兄弟少说半百,他竟无动于衷,一口一个放话叫嚣。莫非今日真倒霉碰上了不出世之高手,要挑尽他白水寨?! 恰在此时,四面八方的树上不约而同传来苦笑与求饶:“老大手下留情。” 不等白水寨主细想,箭雨从天而降,将包围韩秋的山匪一往打尽,顿时哀嚎遍野。白水寨主吓白了脸,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寨里山匪仗着人多势众,以为韩秋单枪匹马而来,此时长剑又已脱手,登时放松警惕,却忽略了周遭极可能还有其他埋伏。韩秋总共就带了五个人,这些人隐藏暗处只待韩秋一声令下,便会立刻放下箭雨,完成一次无懈可击的包抄,打得白水寨一众山匪措手不及。 白水寨主虽有过人之处,到底没韩秋老谋深算,亦没有他出其不意。谁会想到眼前之人看似斯斯文文、长得光明磊落,实则尽耍流氓卑鄙?! 混乱之中,唐芫芫因为早前被小头目发现趁乱而逃,及时躲过了这场箭雨。她躲在粗木栏杆后头不敢往外瞅,那处腥风血雨好生恐怖,吓得她腿都软了。 逃命之余她拼命护食,这笼包子可是她千辛万苦得来的口粮,死也不能丢! 才这么想着,一个大汉为了躲箭撞了过来,唐芫芫手一抖,连包带笼整个滚了出去。 “我的包子!!!” 这一声惨叫很快淹没在哀嚎当中。韩秋敏锐地抬头,隐约在一群大老粗中瞄到一团小不点冲出外栏没了踪迹。他暗暗皱眉,这时阿狼从树上落地,一脸献媚:“老大,方才你勇斗山匪头子的绰绰英姿实在叫小的们目不暇接、叹为观止、拜服不己啊!” 韩秋瞟他一眼:“听起来确实不错,下次你来。” 阿狼哀嚎,也就他们老大敢这么单枪匹马跑去人家地盘挑事,换作是他自己一个不留神被乱刀砍死怎么办? 韩秋懒得跟他耍嘴皮子,拿刀横向白水寨主子颈脉:“北方有个贩玉商人手头有件宝贝叫薄曦和玉,据说不久前路经此地被打劫了,想必这附近山头只你一家匪寨吧?” 白水寨主哆哆嗦嗦:“我真不知什么曦什么玉的!” 韩秋眯眼:“说实话。” 白水寨主哭瞎:“大侠饶命!” “小的知道!”一个声音半途插入,众人齐唰唰看向他,竟又是那个小头目。也不知他怎么躲的,竟毫发无损地避过了箭雨。只见他双目闪现狡黠之色,陪笑说:“那贩玉商人北勾口音嘛,小的知晓、小的知晓,那日正是小的领人劫的商贩。” “好啊!你竟敢偷偷瞒着我私藏?!”白水寨主勃然大怒。显然在此之前他并不知晓还有这一桩,小头目自己劫了宝贝私底藏起来了。 “在哪?”韩秋命阿狼扣住受刺激的白水寨主,把刀一横转移目标。 “悠、悠着点!”小头目赶紧缩脖子,嘴里却说:“小的可以带您找着您想要的,但小的有个条件。” 韩秋挑眉:“带路。” 见他神情算是默许,小头目搓着掌心:“这边请,咱们边走边说。” 阿鹰作势要跟:“老大,这人心思狡猾、擅于诡辩,万事需小心谨慎。” “无碍。”韩秋收剑入鞘,示意他们原地等候。 小头目立刻嘻皮笑脸凑了过来:“少侠,这边请。” 一场残酷箭雨之后,寨里死伤无数。有的人躲起来想伏击,很快便被阿狼等人收拾干净,剩下老弱伤残不足为惧。韩秋所过之地,个个拿恐惧的眼神看他,仿佛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是个来自修罗地狱的恶鬼。 唯一敢跟韩秋搭话的小头目,偷瞥他无暇侧面亦不敢有轻视之意,但凡谁经历过刚刚那场恶梦般的箭雨,心里都要猛打寒噤。只是小头目既然敢站出来,说明他比其他人要多那么点胆色。 他先作一番吹捧:“小的看您是个有大作为之人,应承他人之事必定言而有信。” “好说。”韩秋不紧不慢道。 “您要的东西小的一定会带您找到,但小的方才说了,得有个条件。”他搓了搓手指,目露精光:“小的绝非要财,只想要您替小的解决一个麻烦。” “你不说解决一个人,也不说解决什么事,而是替你解决一个麻烦。”韩秋瞥向他,似笑非笑:“果然狡猾。” “少侠谬赞。”小头目故作腼腆地挠挠脑袋。 韩秋倒是意外,想不到这等小匪寨中原来不全是饭桶,多少还是掺杂了那么几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他勾唇:“你想要这个寨,我可以帮你。” 聪明人真是一点就通,小头目欣喜过望:“大恩不望,小的一定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你只需替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这是当然。” 小头目得之承诺,立刻跟打了鸡血般激情高涨,很快把韩秋领到一片靠寨的山涧。他忙乎一阵,把沟边一块巨石搬开,下面有个深窟,里面隐约可见金光闪闪的东西,似乎是小头目平日藏私的地方。 他扒拉一阵,千辛万苦翻出一个比巴掌宽厚一倍之多的白玉。玉身通体剔透、颜色乳白,日光穿透玉身,竟泛着夺目的潋滟之光。 小头目点头哈腰将玉双手奉上,韩秋冷睨一眼,连刀带鞘横向小头目,吓得他差点把玉砸了,惊恐万状:“少侠?!” 韩秋眯起寒眸:“你敢拿赝品骗我?” 第6章 脑补真是可怕 “赝品?”小头目傻了:“不可能!这是小的亲自从那个商贩手里扒下来的!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人都死了还紧紧抠在手里不肯松手,怎么可能是赝品?!” 韩秋皱眉:“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得的就是赝品?” 小头目吓得拜倒在他脚边求饶:“小的真的不知道那是赝品啊!少侠您一定要相信小的!” 韩秋确定他神情并不作假,低哼一声:“这个居然又是假的。” 小头目如嚼黄莲苦不堪言,哪成想这东西竟是赝品,到手的绝世高人帮手就这么飞了,也不知他还肯不肯帮自己……心思电转,小头目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个、少侠,方才咱们打的商量……” 韩秋千里迢迢跑来白水寨,结果被人摆一道无功而返,此时整个人浸在低气压中,面色阴寒:“商量?” 小头目噎声,不敢再说下去。 倒是韩秋把剑从他颈前微移,一脸很好商量:“总归不好让你白跑一趟。” 闻言,小头目面上一喜。 “只是,我这人向来很怕麻烦。”话峰一转,小头目感到脖子一疼,刀影掠过眼底,他甚至来不及诧异,已然身首异。“你让我替你解决麻烦,这么解决最省麻烦。” 韩秋把他的尸首踹进洞窟,借山涧流水将剑上血污洗去,慢条斯理将剑入鞘、别在腰间:“刚才我就在想,反正这一窟的玩意都是拿别人的命换来的,何不就用你的命填去?” “何况。”他薄唇微抿,露出一抹讽意:“我又不是什么言而有信之人。” 韩秋悠然返回寨中,手下五人连带满寨的山匪眼巴巴好似都在等他一人。白水寨主被捆成粽子,不见小头目,警惕问:“那叛徒呢?” “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韩秋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白水寨主气不打一处来:“谁担心他了!老子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倒是阿狼等人对自家老大行事作风了然于心,大抵猜到那个人没有回来,恐怕是下去跟阎罗王喝茶了。 阿狼兴冲冲想问他找着薄曦和玉没,但见韩秋满目阴鸷,一看就不像找着了。他自觉缩了回去,转而问:“这些人如何处置?” 一提要处置他们,山寨的人个个抖如筛糠。突然一个浓妆艳抹的妍丽女子扑了上来:“少侠!”只可惜没扑上,已经被阿鹰一剑拦下。 女子忿忿地咬住红唇,泫然欲泣:“奴家原是山下白水城一户清白人家的闺女,可怜被这穷凶极恶的山大王拐上寨里,迫于无奈只能从他。这些日来奴家度日如年、生不如死,若少侠愿为奴家伸出援手,奴家必当以身相许……” “噗!”阿狼没忍住噗嗤一声,引来韩秋一记冷眼。 白水寨主一脸震惊:“小花,你竟敢背叛我!” 被唤‘小花’的女子瑟缩一下,扭头不看他。登时白水寨主目眦欲裂:“臭女表子,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小花害怕得作势又要扑韩秋,再次被阿鹰拦下。 这次韩秋却按下阿鹰,在手下诧异的目光下靠近小花。小花欣喜若狂,没想到这位身手不凡还相当俊美无俦的少侠竟真被自己的美貌打动,看来她真的押对宝了! 韩秋将手伸向她的发髻,手腕一动,把小花发上的簪子抽了出来。 “老大?”阿狼凑近:“这种女人玩意你喜欢?” 韩秋凤眸一横,拿着簪子在他眼前晃两晃:“一支足能抵你几年粮饷。” 这句话咋这么耳熟?阿狼想借来仔细瞧瞧,韩秋偏不如他的愿,直接收入怀中。 “老大,这女人怎么办?”阿鹰适时问。 既知东西不在这,韩秋意兴阑珊:“管他的,丢回去。” 小花的娇容瞬间惨淡一片。韩秋提前上马,居高临下发号施令:“走,下山。” 韩秋几人准备下山,而唐芫芫则在追蒸笼的过程中插错脚滚下山坡,顶着满头杂草哭鼻子。万幸的是没受伤,不幸的是包子没有。她身无分文,连逃跑的口粮也没有,处境凄凉得惨不忍睹。 唐芫芫一边揉眼睛一边下山,天晓得下山的路怎么走,反正白水寨是决计不能回去的,顺着下坡走就对了。 她原是滚下坡的,自是找不着正常的路可以走。山间林木密布、杂草丛生,走到哪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木花草,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一路走来基本全凭感觉。唐芫芫稀里糊涂地走了好久,直到她发现黄土道变得宽敞许多,总算意识到在她的误打误撞下竟打开了正确的下山方式。 唐芫芫心花怒放小跑出去,却不是狂奔下山,而是靠到路边歇息。 长这么大还没走过这么多路,真快把她累死了。唐芫芫叼着根草,托腮放空。思绪飘远之时,一道灼热得令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戳得她浑身不自在,她不得不怒瞪回去,却见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不是人,是头牛。 一头老黄牛立在数米开外,用十分热切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唐芫芫。 唐芫芫:…… 它迈出一步,唐芫芫退后一步。似乎是唐芫芫逃跑的架势刺激了它,它奋起狂冲而来,吓得唐芫芫拔腿就逃,发出一长串凄厉的惨叫:“呜啊啊啊啊啊——” 唐芫芫被牛追着跑,连个‘救命’都喊不利索。 这时拐角草堆有个人解手完毕悠然归来,闻声探头:“诶?”眼见唐芫芫就要被牛角顶上天,那人疾呼:“阿黄!” 老黄牛闻声急刹,一脸无辜地甩尾巴,扭头看主人。那人小跑过来拽住老黄牛:“小丫头,你没事吧?” 唐芫芫跑得腿软,加上惊吓过度,这时余悸未消,瞅着罪魁祸首的黄牛主人,哇地一下大哭起来。 黄牛主人被她震耳欲聋的哭声吓着,不知所措:“是不是哪里伤着啦?你别急别哭,俺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我不要看大夫。”唐芫芫脸上挂着泪,抽抽噎噎:“我要下山。” 黄牛主人愣了下,连忙点头:“行啊,俺也要下山。你坐俺的牛车,俺驮你下山。” 唐芫芫这才注意到老黄牛后边还系着滚轮木车,顿时泪也不流了,人也精神了,点头如捣蒜。 黄牛主人见她没伤着,又说不用看大夫,顿时安心不少,伸手把她拉上车。老黄牛这会儿还心心念念地瞅着唐芫芫,黄牛主人仔细观察,才发现唐芫芫满头杂草,被黄牛当成食物了。他不禁乐道:“丫头,你上哪弄得这一身草?难怪阿黄这样惦记你。” 唐芫芫坐在牛车上拍草,扁嘴苦哈哈:“这一路可惊险刺激了,回头我就让梁太史给我编成野游记,天天到母后面前读一遍。” 黄牛主人率着阿黄慢腾腾地赶路,也没留意唐芫芫瞎嘀咕些啥,自顾自道:“我叫阿牛,你叫啥?” “我叫芫芫。”唐芫芫躺在车上打哈欠。 “圆圆?这名字真适合你。”阿牛笑着,好心提醒说:“这座山可不太平,山上有山匪,虽说平日看不上咱们这种穷百姓,但要是倒霉撞上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你一个小姑娘在山里很危险的,以后可千万别独个儿到处跑了。” 显然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再加上灰头土脸的唐芫芫被阿牛误认为是哪个村旮旯的土姑娘了。他没得到回应,回头一看,唐芫芫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阿牛见她睡了,也没再吵她,驾着慢晃晃的牛车缓缓下山。 唐芫芫今天实在累得够呛,滚轮车晃如摇篮,她沉入梦乡,依稀梦见自己回到了唐宫,父王母后还有皇姐都在等她。她不禁呓语呢哝,眼角微湿:“母后……” 在唐芫芫梦回唐宫之时,司徒淳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烧饼夫妇家中。 经了解当日太辛寺所有出口都有守卫把守,根本不见唐芫芫离开的踪迹。没道理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唯一的可能便是利用了什么障眼之法。 据寺僧所言,当日唯一进出过国寺的便是这对烧饼夫妇,他们的驴车若要藏人确实并非不可能之事。 老夫妇一听司徒淳的来意,登时摇头又晃脑、唉声叹气。 烧饼大爷说:“我们也不晓得那小丫头怎么就藏在驴车里头。” 烧饼婆婆附合。 司徒淳皱眉,也就是说公主是自愿离开国寺的? 烧饼婆婆说:“小丫头不听劝,非要跟那山匪走。” 烧饼大爷附合。 司徒淳惊愕,也就是说公主是自愿跟山匪走的? 综上所述,司徒淳脑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难道公主早己心有所属不肯远嫁,故而趁此离宫机会,借失踪被掳之名,实则与假扮山匪的情郎远走私奔?! 第7章 青楼是什么楼 黄昏暮色,夕阳西照,大地沐浴在和煦的橘色光芒之中。斜阳余晖撒在唐芫芫身上,她逐渐从梦中转醒,揉着眼睛:“我们到哪了?” “前面快到白水城了。”阿牛答道。 白水山下白水城,看来这一觉之后,她总算下山来了。唐芫芫遥望白水城门,那是东唐其中一座较大的城池,治安方面应该相较乡野安全。她扭头问:“你能送我到白水城么?” 阿牛原只是路过,目的地是白水城旁上小镇。他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不过俺不进城,只能送你到城门口。” “行啊。”唐芫芫双眸笑成月牙儿,很是璀璨漂亮。阿牛怔忡,待唐芫芫扭头专注前方,他才醒过神来,暗道小丫头仔细一看长得挺好的。 阿牛是个老实人,没啥歹念,心思很纯粹。阿黄拉车到了城门前,他放下唐芫芫:“俺就送到这了。” 唐芫芫蹬着小腿跳下车,冲他掰掰手:“谢谢你了。” 阿牛乐呵呵地摆手,牵起缰绳率牛而去。 唐芫芫目送黄昏下的一人一牛,深吸一口气,雄赳赳地朝白水城进发。就在她要踏进城门之前,前方守城小兵哥拦住了她,无情地伸出手:“钱。” 唐芫芫盯着小兵哥的糙爪,歪脑袋:“……钱?” 守城小兵哥见多了这种没钱又想进城的乡野村姑,颇不耐烦:“入城十文钱,没钱不准进。” ‘乡野村姑’唐芫芫默了片刻,内心大骇:原来进城是要钱的?! 她赶紧把浑身搜了遍……这身衣裳还是在白水寨被迫换的,兜里理所当然没有钱。就算是原来那身衣裳也不可能有钱,她堂堂公主出门是需要揣钱的吗?唐芫芫皱着小脸:“我没钱。” 小兵哥一脸‘早看出来了’的表情。 唐芫芫鼓着腮帮:“如果我说我是公主你信不信?” 此话一出,唐芫芫果断被当成小疯子驱赶一边去。可无论小兵哥怎么赶,她就是蹲在城墙角落不肯走,幽怨地瞅着进城的路人。阿牛哥怎么没告诉她进城需要钱的?这样她就可以先跟他借呀。 眼看天色渐暗,城门就要关了。小兵哥一脸铁面无私,还把她当疯子。万一进不了城,她岂不是要露宿荒野? 唐芫芫瞅着落到半山腰的咸蛋黄……夕阳,像个迷茫无助的待宰羔羊。 金娘拢袖瞧了会儿,悠然走上前,斜影就这么从唐芫芫的发旋笼罩下来。唐芫芫分神注意到这个衣着光鲜的贵妇正在笑眯眯地打量自己,她俩对视几眼,唐芫芫没人家好定力,嘀咕道:“大婶,我不认识你。” 一声‘大婶’打破金娘万年不动的笑脸,她僵了僵:“嗬嗬……小妹妹,天快黑了,怎么还不回家?” ‘回家’二字刺激了唐芫芫,她泪汪汪:“我回不了家了。” 金娘关切问:“那你这是进城投奔亲戚咯?” “城里没亲戚。”亲戚都在唐京呢。唐芫芫沮丧地补了一句:“我也没钱。” 金娘眸中闪现精光,心中暗打算盘,笑颜更加张扬:“再过一柱香城门就要关了,正好我要回城,你要不要随我一道进城?” 唐芫芫精神一振,张着两爪比十指:“可是要十文钱。” “十文钱而己,又不是大数目。出门在外、四海皆友,举手之劳罢了。”金娘掩唇轻笑:“当然,若你不想亏欠我,以后再还便是。” 唐芫芫深觉有理,顿觉金娘眉目何其慈祥,开心地握住她的手:“谢谢大婶,你真是好人!” 金娘嘴角抽了下,牵着她往城里走:“唤我金娘便可,你叫什么名字?”她后边的随从顺势掏钱给小兵哥,小兵哥没阻拦,只是看她们的眼神不太对,唐芫芫并没留意:“我叫芫芫。” “圆圆?这名字真适合你。”金娘笑得花枝乱颤。 唐芫芫腼腆地笑:咦,好似之前在哪听过这种夸赞? 进城之后,唐芫芫反而更迷茫了。她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也不知城主认不认识她。尽管进城之后避免了露宿荒野的窘境,但无钱傍身,很可能无法避免露宿街头的残酷命运。 而且……唐芫芫的肚子发出一串串饥饿讯号,十分响亮。 金娘体贴问道:“圆圆,进城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唐芫芫蔫不拉唧地摇头。 金娘眼珠一转:“看你怕是初来乍到、无处落角吧?我家就在邻街不远,你若不嫌弃,不如先随我回家,这会儿晚饭该是准备好了……” 一说‘晚饭’二字,唐芫芫双眼亮晶晶,迫切的神情充分暴露了她饿货的本性。 金娘眼底滑过阴谋之色,亲切地牵起她的手:“那咱们走吧。” 唐芫芫想也不想,屁颠颠跟上。 金娘的家确实不能叫人嫌弃,虽说比不上唐宫富丽堂皇,但城里条件绝对不差,比之山旮旯的白水寨好了不只一丁半点。更何况金娘这个‘家’不像家,堪比一座华楼。 夜里华灯初上,楼里灯火通明,时不时能够听见外头传来女子欢笑与歌舞升平,十分热闹。唐芫芫吃得浑然忘我,没发现金娘不住地用诡异的眼神打量自己。她抹去满嘴油,咧嘴夸赞:“金娘大婶,你这里的菜真好吃。” 金娘对这声‘大婶’已经麻木了,她抠着指甲笑说:“那是。谁人不知我水色楼各色服务一流,白水城首屈一指呢。” 水色楼?唐芫芫思前想后,原来金娘她家是开饭馆的:“那你这儿生意一定很好。” “当然。”金娘自信飞扬。 一桌饭菜风卷残云,唐芫芫吃饱喝足,颇不好意思:“我好像吃太多了……不过没关系,等家人来接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家人?”金娘先是一愣,故作不经意地问:“好说,我不急。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既身无分文,何故独自一人流落在外又回不了家?莫不是离家出走了?” 唐芫芫奋力摇头,她才没有离家出走呢!可她离开国寺这么久,却直到现在都无人来找她。一想到自己连日以来所经历的苦难,唐芫芫黯然神伤,低头不语。 金娘阅人无数,见她如此,顿时脑补家庭伦理大戏十万字,温情款款道:“瞧我真是……出门在外谁人没有难处?你千万别难过,把这儿当家,任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唐芫芫刚从山寨里感受到人性的险恶,此时见金娘如见镀金菩萨闪闪发光,感动得吸着鼻涕憋着眼泪:“金娘大婶……你真好。” “说这什么话,太见外了。”金娘笑得一脸慈祥,轻轻牵起她的手:“只要你在这儿轻轻一按……咱们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唐芫芫一低头,饭桌上不知啥时端端正正地摊开一张纸,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她还没仔细看,金娘左手端着红泥,右手捏住她的拇指往纸上一按—— 一个红通通的指纹就这样落在纸上,特别显眼。唐芫芫瞅着自己的红拇指,端看金娘满意的神情,不耻下问:“这是什么东西?” 金娘很爽快地摊开来给她看,唐芫芫直勾勾地定在最顶头三个大字:卖、身、契。 唐芫芫稀里糊涂:“卖身契?” “原来你识字呀,真了不起。”金娘很高兴,她最喜欢有文化的姑娘了,这样可以带动并且提高整个水色楼的文化素养。 这时唐芫芫思绪还停留在‘卖身契’上,她什么时候把自己给卖了?不确定地问:“这是我的卖身契?” “对。”金娘吹了吹上面的墨,仔细收好。“你欠我那么多钱,反正也还不了,以后就跟我金娘混,包你吃穿包你住,表现安份良好的话还有机会拿打赏呢。” 唐芫芫皱着小脸:“谁说我还不起。” 金娘挑眉,噗嗤一笑:“行,等你存够钱还我,我再把你的卖身契还你。” 唐芫芫没听懂她言下之意,不过歪头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白吃白住确实不好,权当卖身契为欠条,她又不是真的还不了。遂而唐芫芫点头:“我明白了,以后麻烦你照顾我。” 金娘好生意外,原以为唐芫芫知道真相之后定要大哭大闹,没想到竟这么好说话,不禁摸摸她的发旋:“真乖。” “不过卖身以后要做什么的?”唐芫芫第一次卖身,没经验咩。 原来这厮压根没明白卖身的意思,该不会连她水色楼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吧?金娘媚眼一抛:“小圆圆啊,你可知我们水色楼是什么地方?” 唐芫芫诚实地回答:“饭馆?” 金娘哭笑不得,亏她答得这么中气十足。 “水色楼不是饭馆。”金娘好整以暇:“水色楼乃是白水城第一青楼。” 青楼?这个词好像在哪听过?唐芫芫想了半天没想起在哪听过:“青楼是什么楼?” “你连青楼都没听过?”金娘失笑:“虽说我楼里确有卖艺不卖身的姑娘,这儿归根到底不过是做皮肉生意的娼|妓之所。妓|院,总该明白是什么地方了吧?” “妓|院?”唐芫芫傻眼。 她就是再白,也总算听说过什么是‘妓’。 堂堂一国公主沦落到妓|院卖身,回头会不会给父王母后打死? 第8章 洗肚兜的日常 唐芫芫始料未及,她才出来几天竟把自己给卖了。不仅如此,还卖在了妓|院。 “你在磨蹭什么?手脚利索点加紧儿,趁着今儿阳光正好,赶紧洗完拿上去晒。”吴婆子抱着一大盆刚洗好的肚兜骂骂咧咧。唐芫芫苦着脸,抡起棍子拼老命地摔打……洗衣盆里的肚兜。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哪儿听过青楼这个词了,不就是当时那个凶巴巴的山寨小头目威胁说要把她卖去青楼洗肚兜的嘛?谁成想兜兜转转,她最后还是沦落到青楼给姑娘们洗肚兜了。 按金娘的原话是:“就你这胖墩样,拿出去挂牌接客简直影响我水色楼声誉。后院最近缺人手,老老实实跟吴婆子洗肚兜去。” 虽说逃过一劫,可唐芫芫深受打击,捏了捏圆嘟嘟的肉颊,瞅着水盆里的倒影,愁苦得叹了口气。 “胖丫头!又发呆是不!” 远处传来吴婆子不满的叫嚣,唐芫芫抖了抖,使劲吃奶地力气干活。 可唐芫芫自小娇身惯养,别说洗衣服,洗水果都不必亲自动手。此时她累得满头大汗,却愣是连一水盆的肚兜都洗不完,气得吴婆子抄棍子要打她。 唐芫芫当然不会乖乖等人揍,闻风拔腿就跑。吴婆子就在后头追,一追一跑的景象很快成为水色楼后院日常一景,叫楼里的姑娘、龟公还有丫鬟笑话不少。 可别以为跑了就没事,唐芫芫不肯乖乖挨打,自然有别的法子收拾她。几次下来吴婆子忿然告状到金娘那处,金娘是水色楼老鸨,既然收得唐芫芫的卖身契,哪有让她白吃饭不干活的道理?立刻发话下来要饿她几顿。 唐芫芫知道之后犹如天崩地裂,哭着拿棍子叫吴婆子打她,她甘愿挨罚。吴婆子气头一过,见包子小脸蛋哭得稀里哗啦,心道这一身细皮嫩肉一定没受过什么苦,老婆子心生恻隐,说什么也不忍心打她。 一般人家的丫头都怕疼,宁可挨饿也不想挨打。谁成想唐芫芫的性子是倒过来的,愿打不愿饿。 唐芫芫饿过一次就乖了,乖乖洗肚兜,虽说老是洗不干净,挨了几回骂,但勉强算是勤勤恳恳的。吴婆子看在眼里,也就不那么为难她了,有事没事睁眼闭眼一眨就过。 可唐芫芫心里苦啊……她来了水色楼那么多天,人就跟着饿了那么多天。不怪别的,怪她饭量大,食堂配给比例让她吃不饱。 且说水色楼是座青楼,楼里姑娘要保持体型苗条,饭量好似猫儿一样。那些伺候的丫鬟龟公也有明确的规定饭量,从来也不添饭。唐芫芫这个一日三餐不添饭不够饱的人愣是被饿得瘦了几斤,圆润的脸憔悴了,虽说长年积存的脂肪一时半会减不下来,但走路犹如弱柳扶风,好似一吹就倒。 有次吴婆子看不过眼,背地里给金娘提过意见,替唐芫芫争取加饭量。岂料金娘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吴婆子实在不解,她们楼里姑娘确实有不少都是外头阴差阳错拐回来的,但只要乖乖听话就绝不亏待她们,怎的金娘这次却如此狠绝? 金娘透过二楼窗台往下望,正好能够看见楼下小杂院里有个小胖妞正对着葡萄藤的串串果实流口水。金娘托腮:“吴婆婆,你不觉得这丫头除了胖一些,长得挺水灵的么?” 吴婆子一听,哪还不明白金娘打的什么主意?她瞅过已经在试图攀爬藤架摘葡萄的唐芫芫,小胖丫头虽说又懒又笨,胜在乖巧可人,其实也挺招人疼的。 只可惜…… 吴婆子摇头,悄悄退出门外,将门掩上。 一串串紫葡萄鲜艳欲滴,阳光下好似光泽莹润的剔透水晶,好看之余还叫人垂涎三尺。唐芫芫这会儿饥肠辘辘,见啥吃的都要流口水。方才远远瞧见葡萄藤上的串串果实,每一串仿佛在冲她招手,这么大的诱惑她哪里忍得住?反正附近没人,藤上葡萄这么多,少一两串应该不明显吧? 唐芫芫在内心的小恶魔驱使下,机智地端来小板凳,站上去专心致致地够葡萄。她浑然没有察觉自己的一兴一动尽收旁人眼底,而且还不单只一拨人…… 金娘那片小楼对窗恰是水色楼第一名妓雪媚所在。雪媚不仅是楼里头牌,还是城中一绝,能混得这等地位自然不可能只靠卖艺不卖身,既是名气与才技冠绝群芳,自然身价极高,一般人给钱还不一定见得着她,还得看人家赏不赏脸坐陪。 但这样的她最近却被人包下了,一连数天不再露面。 究竟是何许人也这么嚣张?又是何许人也能得雪媚如此青睐? 此时这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本就漫不经心,听着指下琴音,摇着杯中水酒,不经意间抬眸瞥去,恰巧落在了葡萄架下的人儿身上。 雪媚一曲奏毕,得到阿狼奋力拍掌叫好:“好!好听!” 雪媚一笑百媚生,美眸扫过心不在焉之人:“看来奴家这一手琴是弹得不好,叫公子无趣了。”温柔的低语透着淡淡的忧愁与委屈,叫人闻之不忍,恨不得掷之千金只讨佳人欢喜。 阿狼恨铁不成钢,用手肘捅了捅老大:“外头有啥好看的?再美的景色亦及不上雪媚姑娘一半的好啊!” 韩秋淡然收眸,浅浅一笑:“雪媚莫怪,方才我见那楼下葡萄藤上挂满秋实,方觉秋意甚浓,该是秋赏的好时节。” “赏秋?” “清秋佳人画上坐,妩媚勾人动魂魄。方才一曲应为天上人间,倒叫我这凡夫俗子赏识,着实三生有幸也。”韩秋徐徐道之,沉稳的嗓音犹如秋风落叶骚动人心,叫她雪媚心动怦然、好生受落。 雪媚听多了夸赞,当然也习惯了追捧,哪可能随便两句哄得住。只是雪媚本是对他极为上心,这若即若离又实在扰人心扉,人家特么就受落他爱理不理的调调,此时再听他突然来一句,难免受宠若惊、甜上心头。 她想起韩秋说的葡萄藤,笑说:“小院里的葡萄硕果累累、味甜多汁,不若便叫人摘上几串送上来罢。” 韩秋舒服地倚向软垫,凤眸微眯:“如此甚好。” 阿狼瞅着含情脉脉的雪媚,明明从头到尾听得全神贯注的是他,为啥人家连个正眼都不给,反倒一心向着他老大?阿狼幽怨地瞅着自家老大,一切都是皮囊惹的祸。 唐芫芫还不知有人要来跟她抢食,此时她已经够着一串葡萄,可是力气不够拽不断,急得她满额是汗。 这时雪媚的丫鬟小绿拿着剪子来了:“圆圆,你替我剪几串下来呗。” 唐芫芫双眼登时放光,她咋没想到还有剪子这玩意呢?“好啊、好啊。待会剪完你的,能再借我剪几串下来不?” 小绿看她累得满头大汗,反正也是举手之劳,便欣然点头:“没问题。” 唐芫芫立刻恢复动力,为了吃葡萄她也是拼了。雪媚只吩咐剪两串送上去,小绿接过两串便走了,留下的唐芫芫开始挑给自己吃的,她精挑细选了几串颗粒饱满、又大又圆的葡萄串儿,剪得不亦乐乎。 这时楼上偷窥的金娘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可是她留着酿酒用的葡萄串儿,眼看就要被唐芫芫剪秃了。金娘忍无可忍狂冲下楼:“死丫头!再剪一下看老娘不揍死你!” 唐芫芫闻声一抖,跳下矮凳抱着葡萄串儿撒腿就跑,一追一逃鸡飞狗跳,惹来韩秋捧腹大笑,满屋子人莫名其妙。 第9章 偷吃忘了抹嘴 唐芫芫气喘吁吁,总算甩掉了金娘。逃跑途中还不慎掉了好几串葡萄,心疼死了! 趁着四下无人,她又偷偷折回去捡剪子,刚刚答应过小绿要还回去的。 她来到雪媚房前,听声音里面还在招待客人,小绿也在里头。唐芫芫当然不会犯傻跑进去,只得蹲在走廊拐角的柱子边吃葡萄观望,等小绿出来再还剪子。 唐芫芫抱着葡萄串儿,一口塞一颗,嚼得慢条斯理,吃得表情丰富。可葡萄酸甜可口,关键却不耐饱,敢情还有越吃越饿的趋势?她摸着肚子,忽地听见一阵开门声,原来是小绿出来了。 唐芫芫立刻蹦起身小跑过去,把剪子还到她手里:“小绿,谢谢你的剪子。我已经洗过了,很干净的。”她说完扭头准备离开,小绿赶忙拉住她:“等等。” 唐芫芫一脸问号,小绿笑说:“正好你在,省得我再出去找人。你替我去厨房传话,再送三份小食到雪媚姑娘的屋里来。” 一听去厨房,唐芫芫高举双手:“我去、我去。” 小绿把唐芫芫当跑腿使唤,唐芫芫为了去厨房蹭吃也没嫌弃,屁颠屁颠跑了几趟厨房。也不知雪媚的客人是怎么回事,别人来青楼是为风花雪月,这厢来青楼差点把人家厨房给吃崩了。 唐芫芫吃的没捞着,腿差点跑断了,简直吃大亏了。可是事到临头后悔不及,她只得噘着小嘴,老大不高兴地端着盘子从厨房跑大老远送到雪媚门口。 这一次小绿没嫌她慢,反而如有神助,拽住唐芫芫叮嘱:“待会端盘子进去小心别打翻了。记住不要盯着客人看、不准探头探脑四处张望,送完就赶紧出来,听到没有?” 唐芫芫一脸糊涂:“要我送吗?”之前不都是送到门口由小绿接手送进去的吗? 小绿双腿挤成内八,憋着一口气:“我、我肚子疼、等不及了!你赶紧送进去、记住我的话!”话音未落,人飞一般地跑了。 唐芫芫瞅着她的背影,低头盯着腾着热气的小食,歹念就这么随着雾气腾升…… 屋内雪媚正在不疑余力地与韩秋眉目传情,门外再次送小食进来打断了她。雪媚恨得牙痒痒,这都来回几次了?都怪韩公子手下那位太能吃了,当水色楼这什么地儿?要管饱不会去酒楼么?! 韩秋懒洋洋地推开雪媚的纤纤柔荑,兀自伸手倒酒,不经意间瞥过刚送来的小吃,古怪的摆盘不禁让他多看两眼。好比说这碟香葱鸭头,好似上面还缺几个点缀…… 韩秋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借着饮酒的动作一抬眼,果然在端菜的丫鬟嘴边发现犯罪证据……一片浑然未察、大意留下的葱花粒。 他暗自想笑,仔细一看,这不是刚刚葡萄藤下的小丫头么? 乍看之下,韩秋与雪媚情浓意切何其美好,难为阿狼这颗灯泡发光发亮。作为被忽略的‘客人’,阿狼心里很苦。早知就跟阿鹰换一换,他宁可先一步回韩京,这会儿总不至于落到如斯惨淡田地。 他倒是想多叫一个美人坐陪,奈何雪媚姑娘心比天高,向来接客期间不与其他姑娘共事。纵然他再喜欢雪媚的姣好相貌,可这么干瞅着多没劲啊!谁乐意看别人谈情说爱,自己却要缩在一旁干吃饭? 一脸郁卒的阿狼化悲愤为食量,反正男人本来饭量就大,他没直接喊人上饭桶已经很给面子了好吗? 这会儿新送来的碟碟精致小食摆上桌,阿狼手握筷子正要夹,突然眼尖地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再细看其他,居然每一碟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缺口! 阿狼:……你丫偷吃得这么明显当老子瞎的么? 当即阿狼怒摔筷,差点把桌子拍裂了:“老子花钱买的是享受,你们水色楼却拿别人吃过的东西来忽悠客人?!” 唐芫芫倒抽一口凉气,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那现在是不是应该拔腿就跑、先溜为妙? 她才稍有动作,手腕遂不及防从身后被人擒住。唐芫芫吓一跳,发现正是雪媚姑娘身畔的那位客人按住自己的,只见他老神在在竟是附合:“吃了别人的东西就想逃?未免想得太美了些?” 唐芫芫心虚之余还很幽怨,瞅他的小眼神特别苦大仇深。奇怪,这么凑近看,小凤眼好像在哪见过? “怎么回事?”雪媚先是被阿狼方才粗鲁的动作吓了一跳,此时再看,不禁瞪眼:“怎么是你?小绿呢?” “她、她她肚子疼,叫、叫叫我端进来的。”唐芫芫紧张得都结巴了。她明明谨遵小绿吩咐不翻盘不看人不张望,乖得不得了的!呜……她都没吃多少就被抓,亏了亏了! 雪媚一眼看出她作贼心虚,差点把妆给气裂了。气归气,客人还在呢,总不好发作太过,雪媚赶紧道歉:“这是楼里新来的丫鬟,还没□□好,不懂事也没规矩,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头一定叫金娘好生罚……” 一提‘金娘’大名,唐芫芫急了:“别、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告诉金娘大婶。”每次一被逮住差错金娘就要罚她不准吃饭,她都给饿怕了。这回偷吃也是出于挨饿惹的祸,再这么下去她一定等不到司徒叔叔来救她就直接饿升天了。 一想到很可能再也见不到父王母后了,唐芫芫难过得要命,眼泪唰地一下挤满眼眶,哗啦啦掉个不停:“我就是肚子饿……”她实在是太委屈了,她只是饿了想填饱肚子而己。 遂不及防,唐芫芫呜哇一声嚎啕大哭:“我肚子好饿!!!” 她这一哭鼻涕眼泪满天飞,加上那声气赳赳的控诉,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狼糊涂了,他其实没打算真跟个小丫头计较,吼吼只是为了发泄今晚的憋屈,哪成想把人家小丫头吓得泣不成声?更何况听她所言,这水色楼还是黑店?莫不是楼里的丫头经常遭受虐待,时常挨饿挨打,否则这丫头怎会才一听老鸨之名就吓得大哭? 虽说以她这身膘估计饿几天死不了,但这么凄厉的哭声传出去,别人不说怀疑老鸨的问题,会不会反而怀疑他们几个大老爷们欺负小丫头儿多么惨无人道? 韩秋怔忡过后,发现袖子不知何时被唐芫芫拽着抽不开,明明刚刚是他扣住人家的手腕,为什么现在反倒成了她死攥住自己不放手? 由于她哭得太激动太忘我,韩秋试着重新扯了扯,还是没扯动:“……” 雪媚神情万变,不管金娘私底下有没有压榨下人,端到明面上还是在客人面前总归是不好看的。再怎么着也是她的大东家,雪媚怎么着也得维护东家的门面,温言相劝:“金娘平日待下人还算不错,并不至于连顿饱饭也不给……我倒是听说你总是偷懒,平日里手头的活也干不好才老是被罚,这可怨不得人,你自己要好生反省。” 唐芫芫吸溜鼻涕抹眼泪,蔫蔫地垂脑袋点头。她现在已经很努力干活了,平日凶巴巴的吴婆子偶尔还会夸她几句的说。 说来这也实在怪不得她,唐芫芫天生公主命,自幼享受万千荣宠,宝贝又矜贵,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办事不紧不慢温吞吞。纵然她努力想干活,可就是笨拙得做不好。 见此,雪媚也实在没法说她什么,询问地看向韩秋。 这屋里总共就三人,雪媚不想生事,阿狼也不打算追究,剩下一个韩秋容色淡淡,却是真正决定权的归属者。唐芫芫虽说傻呼呼,却不笨,明白这个凤眼公子才是关键,立刻眼巴巴地瞅过去。 韩秋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淡定地扬起袖子:“松手。” 唐芫芫微窘,忙松手背到身后。 韩秋指骨敲了下桌面,清脆的咚咚声叫唐芫芫心跳紧随高低起浮,急促又忐忑。韩秋凤眸微眯,微微一笑:“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唐芫芫感激地想握他的手,韩秋巧妙地移开手,顺势把桌前的那碟香葱鸭头递到她手里:“来,不用客气,这碟给你。” 唐芫芫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端碟子的手都是抖的,泪满盈眶:“你真是好人……” 邻桌阿狼:…… “但是。”唐芫芫的碟都没捧暖,韩秋手腕一动话峰一转,倏地一下碟子又从她手里抽走。唐芫芫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头飞了,可惜自身动作反应不灵敏,根本挽救不来。 她的眼睛追随韩秋手里的那碟香葱鸭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最后定在韩秋人畜无害的脸上。唐芫芫咽口水:“但是什么?” “这个世上没有白给的食物,就算有。”韩秋顿声,嘴角微扬:“也不要吃。” “为什么?”唐芫芫继续咽口水,可她想吃怎么办? “因为吃了就得付出代价。”韩秋以一种嘲弄的口吻:“而你往往不知道那个代价是什么。” “那你现在告诉我,也许我付得起。”唐芫芫固执地想要吃香葱鸭头。 韩秋就没见过这么木楞又贪吃的傻丫头:“行,你吃吧。” 唐芫芫欢喜地接过香葱鸭头,为防韩秋再次‘偷袭’,她不嫌油腻立刻抓了一个在手狠狠咬下去。 韩秋看出她的警惕,挑眉:“现在你端起盘子到马棚去,就说秋公子唤你来给马刷毛扫粪的。” 唐芫芫嘴巴嚼得忙乎所以,咔吧咔吧含糊不清,突然抬头:“虾(啥)?” 第10章 请我吃饭好不 唐芫芫仰望高头大马,在那霸气侧漏的眼神下生生缩回脚步。 马棚小厮两手插腰,终于忍无可忍:“我说你够了啊,不是你自己说要来扫马粪的嘛!” “可是它喷我。”唐芫芫指着鼻子老冲她喷气的黑毛控诉,“它好像不乐意让我靠近?我听说有的马特别敏感,只准自己主人碰它,我这就回去告诉秋公子……” 唐芫芫扭头想跑,被小厮给拽回来:“放心,秋公子的马没这毛病,今早我还给它刷毛来着。”她借口不成,被无情的小厮推进棚里:“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有的马脾气不好,让不让靠近确实看心情的。你现在进去跟它培养感情,指不定它心情一好就乐意让你靠近了。” 唐芫芫才一进棚,黑毛大马立刻发出激烈的嘶吼,吓得她上蹿下跳。以前少柏说过马儿一激动就要踹人,踹得太严重可是会死人的。唐芫芫吓惨了,抱头缩在角落直哆嗦。 棚外有人噗哧一声,马声渐息,安静下来了。 唐芫芫偷瞄,栅栏外边站着两个人,一人正与黑毛亲密互动,一人则相当不厚道地笑话她:“老大,你看她像不像一只误入狼窝的小肥羊?” 不知是不是她天生长得戳中笑点,阿狼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想笑。 给马儿刷毛的韩秋瞟了过去,躲在角落的唐芫芫把自己缩成一团,圆滚滚瑟瑟抖,特么看起来真有几分可怜。偏偏韩秋这人冷血惯了,同情这个词一般很少出现在他的字典上。他道:“我让你来照顾我的马,你就这么欺负它的?” 唐芫芫满脸冤:“我没有。”明明是他的马欺负的她。 韩秋轻轻抚摸马鬃:“你看它抖得多厉害,分明是惊吓过度。当初是你说愿意付出代价,现在却不遵守承诺。小事看人品,往后如何让人再取信于你?” 唐芫芫皱着小脸鼓着腮,尽管手脚哆嗦不利索,还是爬了出来:“我、我没吓它,我会好好给它刷马扫粪的。” 韩秋勾唇,把扫帚替过去,拍拍她的肩:“好好干,我看好你。” 听他一席话,唐芫芫情绪高涨,避过老朝她喷气的鼻子,小心翼翼地靠近黑毛……顿时棚内又起一阵鸡飞狗跳。 韩秋和阿狼默默在马棚外围观,阿狼顿觉不忍,手肘捅了捅老大:“你家黑寡妇脾气这么爆,万一不小心把小丫头踹死了怎么办?” “你没见我刚刚在给它做心理疏导么?黑寡妇很听话不会乱来的。”韩秋饶有兴致道:“而且我看它挺喜欢这丫头,反正这段时间要待在水色楼,不如给它找点乐子,也不至于太闷。” ……敢情这是给自家宠物找玩具么?阿狼投以同情的目光,唐芫芫毫无所觉,仍在马棚中艰苦奋斗。 偷吃一事尽管瞒了下来,人精如金娘岂会察觉不了?多亏客人并不计较,唐芫芫天天洗完肚兜还得往马棚跑,为此也付出了‘惨痛代价’。但金娘仍觉不够,尤其雪媚前不久还隐晦地暗示她虐待下人需谨慎这件事,金娘深觉实在冤大了。 她自认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但待楼里男女老小已是相当不错,对唐芫芫简直宽待纵容,唯一不好的不就是饿她几顿么?就这点小事被投诉,心里憋屈有没有! 憋屈归憋屈,若是有利可图,再大的屈也憋着。金娘登时就要加紧手头计划,逮住唐芫芫就让跑腿,一日三餐只准吃菜,稍有不顺就罢餐,饿得唐芫芫脚步浮虚、险些饿出幻觉来。 唐芫芫被折腾得不可人样,旁人道她是得罪了金娘,韩秋偶尔看她匆匆来去,不觉有所寻思。 韩秋在水色楼可谓是个相当奇特的存在。据闻他来自外地,某日路经白水城时被名妓雪媚所吸引,从此把水色楼当客栈直接住下,花前月下佳人相陪,好生快活乐哉。 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能耐,把人家雪媚的心给勾了去,愣是将一众相好拒之门外,每日只与他坐陪,直把那些心慕雪媚之人恨得咬碎了牙。 按老鸨金娘的话便是,水色楼有水色楼的规矩,那位爷出得起钱把人家姑娘给包了,人家姑娘特么还相当心甘情愿,各位爷就甭肖想了,各自回家洗洗睡吧。 说到钱谁没有?雪媚看得入眼的哪个不是有钱有势有地位?钱仅仅是第一关,雪媚的意思便属第二关。 众人皆知雪媚心高气傲难伺候,偏偏好些大人物就喜欢她这调调,偏偏她还就降得住这些人为她神魂颠倒。人家迷她迷得七荤八素,她自己却冷心冷性,反倒难以掌控。 水色楼乃白水城屹立不倒的第一青楼,说明背后有人,靠山铁杠杠。楼里的姑娘动不得,自然有人打的那位秋公子的主意。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听说这位秋公子来头很大。 究竟什么来头似乎只有金娘和雪媚知晓,她们态度谨慎、守口如瓶,说明这来头大得相当不好对付。 前面两点还能稍做斟酌,后面一点就要谨慎掂量。钱与人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惹不惹得起。惹不起,说再多也没用。 韩秋就这么住在水色楼里天天霸着雪媚,有人眼红有人怨,那又如何?无论他的来头是大是小,别人投鼠忌器,就不敢动他。 当然,这是有脑子的人想的,没脑子的人一般思路做法都比较直…… 此时唐芫芫被金娘使唤得精疲力竭,还要抽时间去马棚。她摇摇晃晃来见黑毛,只见它吃饱睡、睡饱吃,逍遥悠闲活胜神仙,顿时两行清泪就下来了。 最惨的是,她竟饿得开始肖想黑毛的胡萝卜了。 唐芫芫蹲在马槽边给黑毛加伺料,苦大仇深地盯着胡萝卜,内心很挣扎。她可是堂堂一国公主,再落魄也不能与畜生抢食。 想归想,可架不住她的脑袋里构思胡萝卜全席,先来一碗香菇肉末胡萝卜粥,配菜是蒜香胡萝卜和凉拌胡萝卜青瓜片,再炒一盘鱼香胡萝卜丝和糖醋胡萝卜咕噜,紧上一盅胡萝卜炖牛筋、再来一碟胡萝卜蒸饺还要胡萝卜栗米蛋饼……啊,母后说多喝汤才滋润,那就再来一小碗胡萝卜甜玉米扇骨薏米汤好了。 唐芫芫捧腮想得口水都快掉下来了,一阵热气往她脸上狂喷,她恍然回神,黑毛浓密的长睫毛近在眼前,冲她妩媚地扇动着。 “……”唐芫芫默默擦口水,蹲地抱头发出一长串难以言喻的无力呻|吟。 黑寡妇不明所以地歪头看她,鼻子在她头顶蹭来蹭去。 唐芫芫一脸生无可恋,连推开它都懒得。她并不知道自己对着胡萝卜流口水的空档,背后有人正在靠近,并在黑寡妇试图偷吃她头发之际伸手挡住它的嘴巴,将它的脑袋推了回去。 韩秋一手抵在黑寡妇的嘴边,一手借着棚栏支撑,靠在唐芫芫侧手边,轻飘飘来一句:“别乱喂我的马。” 唐芫芫闻声仰起脑袋,终于发现韩秋。可她想了想:“我才没有乱喂黑毛呢。” “它不叫黑毛。”韩秋对她乱给自己的马起名字这件事很唾弃:“我要晚来一步,信不信它已经把你的头发当草吃了?” 唐芫芫脸色一白,死守发顶。 韩秋摇头,跨进棚内开始教育他的马,生怕它吃了头发会拉肚子,字里行间尽是对唐芫芫头发的嫌弃。唐芫芫蹲在棚外气鼓鼓,她寸发千金,要是黑毛真吃了她的头发,就算拉肚子也值了呢! 他的马好似听得懂人话,特有灵性。被韩秋教训的时候耸拉脑袋,特别小样,跟对着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唐芫芫乖乖坐着捧腮,等韩秋教训完出来,立刻追着他屁股背后。 韩秋头也不回:“有事?” 唐芫芫咽口水:“我们能不能再做个交易?” 韩秋挑眉看她。 “我给你干活,你请我吃东西好不好?”唐芫芫睁着澄澈干净的圆杏眼,亮晶晶地看他。 韩秋与她对视两妙,果断拒绝:“不好。” “为什么?”唐芫芫立刻垮下脸:“我吃苦耐劳,什么都能做的。”虽然可能做不好。 “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韩秋举步前行,唐芫芫紧追不舍:“那我先欠你的,等我家人来了,会有人付钱还你。” “为什么你欠我的要由你家人来付?”韩秋反问。 唐芫芫对他的逻辑不理解:“因、因为是家人啊。” “这是你个人欠我的东西,而不是你家人欠我的。”韩秋讽道:“并且,恕我不接受赊账。” 唐芫芫怔忡,思路理不清,还有点乱,她又追上:“那你怎样才肯请我吃饭?” 这丫头究竟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作不懂?韩秋失笑:“我不想请你吃饭,懂了吗?” 唐芫芫呆了呆,皱着小脸:“可是我饿。” 韩秋第一次认识到‘道理说不通、性子拗不过’多么叫人哭笑不得。为什么说第一次?因为从前的他绝对懒得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那为什么还能跟她说这么久?大概……他心情好吧? 人家都说得这么直白,唐芫芫哪会不懂?换作以前的她肯定装傻充愣继续撒泼耍赖,可现在的她独自一人待在宫外没有任何人认识的地方,谁也不会当她公主任她耍脾气耍性子。 其实很早以前她就知晓,反正没有公主的身份,谁也不会理睬她。小时候身边的玩伴总是嘲笑她、瞧不起她,因为她空有身份,既不像皇姐那样才华出众,也不像皇姐那样苗条漂亮,大家只会嫌她丑嫌她胖,嫌她贪得无厌。 “好吧,我知道了。”唐芫芫悻悻道。大不了待会去逛厨房,肯定还有什么吃的留下。 韩秋瞥她一眼,抬手一指:“看到那个没有?” 唐芫芫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处打着老字号包子铺刚好包子出炉了,腾着热气的店铺外围满了人,生意兴隆得紧。唐芫芫老远就能闻到香气,空空如也的肚子更饿了。 “你揣上钱去排队,在最后一笼卖完之前排上队买回来,我就分你一半。”韩秋将钱递到她手心,凤眸微挑恍若桃色点缀,看得唐芫芫有点痴。 可痴不过半秒,唐芫芫握住银子扭头飞扑包子铺。 韩秋笑得开怀,这抹神情被拐角阴影处的人所捕捉,他来回扫视许久,阴险无比地笑歪嘴。 第11章 俘获粉丝一枚 镜中人儿素齿朱唇,妆容精致,恬静而美好,与之相比饶是春日最艳的花朵也要为之逊色。 “姑娘真美,难为那么多人为您害了相思。”小绿一边替她梳发一边笑,“世人都说秋公子好福气,才能得你倾心相许。” 雪媚对镜一笑,盈盈美眸瞥向窗外,却不知思及什么,容色恍惚了。 小绿看在眼里,轻声问:“姑娘,若是那秋公子要赎您,您莫不是真打算跟他离开这里?” 雪媚垂眸,葱指不由自主轻抚发丝:“我不知道。” 小绿见多了雪媚将男人踩在石榴裙下的傲然姿态,实在鲜少见她如此优柔寡断,不禁好奇:“您不是喜欢那位秋公子么?” 雪媚抿着苦涩笑意,摇头:“你不懂。” 小绿不懂,若是郎情妾意、两情相许,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也许她介意的是身份有别,妓的身份实在太低下,无论是何方大人物,再喜欢也不可能将她名媒正娶,这便是她身为妓的悲哀。 小绿自觉摸透她的心思,兀自叹息。雪媚则在窗外捕捉到一抹身影,双眼微亮。 韩秋从外面回来,似有所感般抬头望去,注意到窗边佳人,勾唇回以一抹轻浅的笑意。 雪媚心中怦然,原想平复情绪展露一朵无限妩媚的笑靥。可不等她动作,因为韩秋脚步的停顿导致后边埋头啃包的人没留神就撞上他的背,引得韩秋扭头,将目光移开投放到背后之人身上。 唐芫芫双手捧包口里含肉,鼻子红扑扑,嘴巴油腻腻,不明所以地眨眼睛。 韩秋一副相当没好气的表情把她的脑袋戳开。雪媚离得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可她脸上的笑意了无痕迹,沉默地盯着楼下的人,突然问:“圆圆还在替秋公子照料马匹么?” 小绿闻声也注意到楼下二人:“是呀。听说秋公子的马不好伺候,没少折腾圆圆呢。” 雪媚没再多问,静静看了一会,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走远了,才收回视线。 后来,唐芫芫每当看到韩秋都笑得特别欢喜,屁颠屁颠小跑过去。要是有尾巴,她的尾巴一直晃得十分卖力。纵然韩秋不是每次都会理睬她的‘欠饭论’,可细数五次至少会成功一次,唐芫芫就觉得值了。 而且韩秋的道理总是那么高深莫测,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字一句好似参不透的人生哲理,让理解不能的唐芫芫不明觉厉,看韩秋犹如世外高人,特别沧桑感性。 按照阿狼的说法,大抵意思就是韩秋俘获小粉丝一枚,可喜可贺。 唐芫芫近日时常跑马棚,跟阿狼也熟了。阿狼比韩秋更好说话,有时候甚至还会去厨房给她要鸡腿,不过这种做法被金娘知道后杜绝了,好似整个水色楼都在防她吃东西,也不知是不是金娘下的命令,这让唐芫芫很愁苦。 对此阿狼搔头不解:“你究竟怎么得罪老鸨的?至于这么欺负你吗?” 唐芫芫捧着软腮,其实她也不明白金娘大婶为啥不待见她,当初说好做彼此的依靠吗?不过她很快就振作了,杏儿眼眯起一条线,笑得特傻特憨:“没事,我还有秋公子呢。”阿狼给的鸡腿到手没捧热就会被上缴,可韩秋给的东西从来没人敢碰,这才是唐芫芫最崇拜他的原因。 远目的韩秋回眸,深深看她一眼:“我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唐芫芫好似真没想过有朝一日韩秋是要离开的,她呆了呆,突然笑起来:“我也不会永远留在这里。”她当然不会永远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会有人找到这里,把她带回唐京的。 韩秋垂眸,继续远目。 他倒是无动于衷,难为阿狼听得怪心酸。这丫头怎么这么天真这么傻?听说她押在老鸨手里的是死契,意味着她一辈子都只能留在水色楼里,永远都走不了的。 阿狼曾经跟随韩秋五湖四海各国跑,看尽世间多少人情冷暖,纵然觉得小丫头讨喜,也心酸她的处境遭遇,可他能做的最多只是在心中默默唏嘘,总归不能……真的带她一起走吧? 唐芫芫拍拍膝盖站起身,开开心心地蹭到韩秋身边张爪子:“待会我要随同出门采买,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韩秋似笑非笑地瞟向她的小粉爪,这意图很明显,问他要钱呢。明明问的是‘他想吃什么’,实际却是强迫跑腿,等买回来后再强行分羹。 阿狼对她这么明目张胆的‘勒索’简直服! 以前好歹是商量的语气,现在明显就是混熟以后胆子肥了,对着他老大态度忒不客气!甭说他们这些追随多年的心腹手下,就是韩京那些趾高气昂的老不死都不敢用这种态度对他们老大说话的好吗! 阿狼想到一句话:果然是初生犊牛不畏虎啊~ “我不饿。”韩秋毫不留情地拒绝。 唐芫芫张着空虚地小爪子,纳闷道:“可是这已经第六次了。” 敢情这丫头真拿次数当规律了?韩秋再次重申:“我很饱。” 唐芫芫确定韩秋铁面无私不留情面,扁着嘴委委屈屈地走了。 不是谁都能够虎口拔牙,阿狼目送她萧条的背影,报以同情的眼神。等她走后,坐在窗槛边支腮的韩秋突然开口:“阿狼,水色楼出门左拐两条街,到卤水名坊包一只全鸭回来。” “……”不是说不饿很饱的吗!!! 唐芫芫哪成想自己前脚才刚走,阿狼后脚灰溜溜走后门去给自家老大买全鸭了呢? 金娘平日有事没事都会叫上唐芫芫跑腿,出门也不例外,至于她会不会逃跑这一点金娘从不担心。当初拐她回楼的时候就曾问过,唐芫芫在白水城无亲无故,从她进城时候的懵逼状便能窥得她傻缺的个性,设想一个身无分文、卖身契还揣在她金娘手上的小丫头能跑到哪里去? 就算真的跑了,白水城可是她地头,躲得再深也照样能揪得出来。 金娘出门一次浩浩荡荡,三个丫头四个龟公五个打手,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去群挑呢。其实出门说是去采买,实际上还真跟要去群挑没分别,这个中是有缘由的。 白水城上档次有名气的胭脂铺、彩布坊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偶遇同行这种事三不五时就要发生。这不,金娘才刚踏进彩布坊,白水城第二青楼玉水楼老鸨柳娘正领着三五丫头跟班挤在坊内挑挑捡捡,犀利目光横扫店外,恰好与金娘撞个正着。 顿时一道霹雳闪电、火光四射,硝烟在偌大的彩布坊内逐渐弥漫。 “哟~咱们白水城第一青楼真是好大的排头。啧啧啧,让我来数一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依我看刘老板你应该把门面再扩大些,免得金姐姐出入不方便。”柳娘掩嘴呵呵直笑。 彩布坊刘老板抹汗干笑。 金娘作势一叹:“老早我就说刘老板这店面太小。咱们刘老板天天生意兴隆,难免人多就挤。像我这等苗条身材也就罢,柳妹妹这样的可就……”她上下瞟着柳娘水桶腰,一股子嫌忌味儿就出来了:“不是我说柳妹妹,你这样可难以身作则呀。难怪客人来水色楼就好那款水蛇腰,敢情是到你那儿给腻的……” 柳娘年轻时怎么着也是个□□的大美女,只可惜水肿体质加上中年发福,跟金娘站在一处对比简直就是胖子与瘦子的标准典范。这可是她的心病,偏偏柳娘胖了之后无论如何也瘦不下来,才老让金娘拿这说事,登时堵在胸前的那口气就咽不下了。 刘老板简直要哭,最怕就是这群女人碰到一块。唇枪舌战还好,要是一言不合打架撒泼,届时想拦都不敢拦,就是拦了也拦不住呀—— 由于彩布坊内挤满了人,唐芫芫甚至连门槛都跨不进,挤在门外只能听见尖锐的撕逼,却实在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杵在门口等啊等,忍不住戳了戳前边的人:“到底还进不进呀?” 前边的龟公要给金娘壮气势没空搭理她:“别烦,没看正忙着么!” 可是在忙什么呀?他也没说。唐芫芫站得腿酸,曲膝揉了揉,后边有人拍她:“小姑娘,你钱掉了。” 唐芫芫头也不抬:“我没钱。” “……”后边的人锲而不舍:“好大一锭银子呢,也不知道是谁的……” 唐芫芫不耐烦地挥开戳她软肉的手:“肯定也不是我的。”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钱的。“唉,既然没人认领,那我只好收起来,回头上醉仙楼吃一顿好的……” 对啊!她怎么就忘了有钱不就可以买吃的么?唐芫芫两眼放光扭头一看,一张凑近的脸粗眉绿豆眼,冲她咧嘴一笑,龅牙就这么展露无疑。 嚯!哪来的妖孽!! 唐芫芫想也不想一拳抡过去,揍得绿豆眼变熊猫眼。 “哎哟喂!”那小哥捂眼惨叫。 亏得这会儿人人都在围观彩布坊两大青楼掐架,谁也没留意外头发生的小事故。 唐芫芫揍完人就后悔了……手疼!!! 一只大掌从背后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迅猛地捂住她的嘴巴。唐芫芫遂不及防,在挤满围观群众的彩布坊门口被人当街掳走了。 第12章 我听说你跑了 唐芫芫被掳的时候直觉认错人了,想她身无分文又两袖空空,没理由绑架她……等等,她可是堂堂一国公主诶!难道有人已经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故而绑架她以胁父王母后? 唐芫芫心里犯愁,最近事儿怎么这么多?她被两名大汉架到一处隐蔽的院落,院子虽说不大,内里装潢精致,看起来不像关肉票的小黑屋,反倒像金屋藏娇的好去处。 懵头懵脑的唐芫芫被扔进屋,举目四望,圆形餐桌上布满珍馐美味,色香味俱全,阵阵飘香引人食指大动,她口水差点就要掉下来了。 坐在正对门位置有个衣着华贵的胖子正在大快朵颐,他并不在意进门的人是谁,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头来。 唐芫芫正在咽口水,背后突然蹿出一人凑到胖子身边点头哈腰:“少爷,小的把人给您带来了。”唐芫芫仔细一看,那不正是之前吓唬她的粗眉绿豆眼龅牙哥么? 闻言,胖子总算把脸从碗里抬起。唐芫芫呆了呆,好歹她圆润得小清新,这一位仿佛行走的五花肉,简直腻出新境界,愣是叫人看了就觉得很饱。 他接过龅牙哥递来的手帕擦拭嘴角,用睨睥天下的眼神扫出去,眉头紧接着皱成八字:“你就是那个整天霸着雪媚的混账身边的小跟班?” 龅牙哥忙不迭点头,旁边的唐芫芫听懂了:“不是啊。” 胖子少爷眼神如刀剐过龅牙哥,龅牙哥登时跳脚:“她狡辩、狡辩!” 唐芫芫一脸委屈:“秋公子的跟班是阿狼哥,不是我。” 胖子少爷挥开龅牙哥:“小爷我现在问你,你是不是跟那个秋公子走得很近?” 唐芫芫歪脑袋想半天,勉强点头:“算是吧。” 胖子少爷凑近唐芫芫,阴恻恻地盯着她。唐芫芫不太习惯陌生人的脸靠得这么近,尤其这张大饼脸竟比自己还要大一倍不止:“你、你想干嘛?” 胖子少爷的脸说变就变,上一秒阴恻恻的脸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团和气,重重拍过唐芫芫的双肩:“你长得特别投眼缘,小爷我很欢喜。坐坐坐,咱们一起吃饭。” 不仅唐芫芫傻眼,一旁的龅牙哥也傻眼了:“少爷?” 胖子少爷横过一眼,龅牙哥闭嘴了。刚才餐桌上的美食其实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胖子少爷一拍掌,门外下人鱼贯而入,重新换上一碟碟精致又美味的菜肴上桌。 唐芫芫不明就里,胖子少爷已经邀她入席:“尽管吃,不必客气。” 美食当前,向来只听字面意思的唐芫芫立刻不客气地提筷大快朵颐。龅牙哥在胖子少爷的示意下退出门外,屋内仅剩美食之前惺惺相惜的两人,吃得十分畅快淋漓。 胖子少爷姓白,白水城姓白的人家不多,来回也就那么几户。不巧白水城主就姓白,这位少爷正是白水城主幼子,人称白小爷。 在唐芫芫来之前他已经吃过一顿,现在显然饱了,坐在一旁啜茶之余,假装无意地瞄向专心夹菜的唐芫芫:“听说这位秋公子性情古怪阴险狡猾,他在水色楼住下这么些时日,也不知雪媚姑娘烦是不烦……” “雪媚姑娘哪是烦,她简直巴不得天天跟秋公子腻在一块呢。”连迟顿如她都知道,整座水色楼乃至白水城还有谁不知? 白小爷怒拍桌,把唐芫芫吓了一跳。她狐疑地瞅回去,白小爷捂着红通通的手掌龇牙裂嘴:“呵呵,像你这种小丫头片子是不会懂得人间情爱有多么深刻复杂,才没有浮于表象所见那么简单呢。” 唐芫芫娇躯一震:“这么深奥?” 白小爷鼻子翘高高:“当然。” “你说来听听。”唐芫芫就喜欢对不懂的东西不耻下问。 白小爷噎住,吱吱唔唔半天决定扯开话题,笑得格外亲切:“这顿饭好吃吗?” 唐芫芫同时也是个很容易被转移话题的人,她点头:“好。”要是天天都能这么吃就再好不过了。 仿佛聆听她的心声般,白小爷道:“想不想天天都有这么多好吃的?” 简直睡觉有人塞枕头啊!唐芫芫点头如捣蒜:“想。” 白小爷目露得逞的精光,按住她的肩:“只要你替我好好办事,我一定不会亏待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唐芫芫继续捣蒜,突然想到什么:“办啥?” 白小爷凑过去跟她挨肩坐:“你想办法替我把那个秋公子引到这里来。” 唐芫芫皱着鼻子:“引来做什么?” 朽木脑袋这都不懂!白小爷直恨不得拍几下醒醒脑。“你别管这么多,只管照着做。反正替我把他引出来,到时我就呵呵呵……”白小爷阴恻恻地歪嘴笑,脑海已经描绘把人引出来揍出翔以后的快意蓝图。 唐芫芫夹肉往塞嘴里,一瞬不瞬瞅着他。 白小爷轻咳一声:“放心,事成之后不仅有吃的还有钱,以后有我白小爷罩着你,放眼白水城也没有人敢动你一根寒毛,横着走都成。” 唐芫芫鼓腮嚼肉,继续一瞬不瞬瞅着他。 白小爷被盯得不自在:“看什么看,行不行一句话!”不行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回唐芫芫眨眼了,手下筷子没停又夹起一口肉,无比爽快地答应:“行啊。” 识相!白小爷差点要竖起大姆指,心情大好。既然小丫头这么识相,白小爷自然好生款待,待她吃饱喝足以后还特地把人送回水色楼那条街,催促她小心行事、早日成功。 唐芫芫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腆着肚子返回水色楼。 她好吃好喝受白小爷款待,并不知道自己的‘失踪’差点让金娘炸锅。谁会想到掐完架回头一看人就少了一个?原以为唐芫芫顶多算是比较皮,傻里傻气之余还是很乖巧的,肯定没胆子逃跑。没想到这出一趟门真给丢了!金娘翻着算盘计算唐芫芫吃了她多少米饭花了她多少钱,心里堵着一口怒气,满脑子都是亏亏亏! 最气的是,人还是在她眼皮底下溜走的! 时近黄昏,金娘派手下满城搜人,这厢唐芫芫走小后门已经回到水色楼。 夜色降临之时,便是水色楼最热闹繁忙的时候。华灯渐上,水色楼歌舞升平,好一派繁华辉煌。 无人注意唐芫芫已经回来了,她们正在小楼内忙碌穿梭,而当事人也浑然没有‘失踪人口’的自觉,大摇大摆走在后院里,直到她看到西角小楼亮着烛火,纸窗上映着摇曳的影子,影影绰绰。 西角小楼是韩秋借住的地方。外人只道韩秋终日泡在雪媚的温柔乡中,只有少数楼里的人知道韩秋压根不住雪媚的闺所,而是住在水色楼另辟的角楼里。 当然,大部分时候西角小楼是没人的。青楼名妓近在咫尺,不说韩秋已成雪媚入幕之宾,就是阿狼自己也有喜欢的相好。身处美人如云的烟花之所,总归不可能真当客栈,作那柳下惠吧? 唐芫芫一眼认出那是韩秋,因为阿狼肩膀太宽、身形太壮,不是虎背熊腰的那种,但也相当魁梧高大。韩秋则不同,他个子高,身型欣长,却并不瘦弱,纵然与阿狼站在一起亦不显单薄。 兴许是他长了一双出挑的凤眼,人家第一眼只会注意他的长相俊美无俦,往往就忽略了华丽外表下潜藏着*的肌肉……唐芫芫敢发誓他脱掉衣服一定不是白斩鸡瘦排骨,因为她撞过。 想远了,唐芫芫循着好奇跑去西角小楼,韩秋果然在……以及阿狼也在。 她的突兀出现震住屋内二人,似乎都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突然。闪烁不定的烛火晦暗不明,掩盖阿狼面上的异色。韩秋相对好些,淡然抬眸:“听说你跑了,怎么又回来了?” “跑?”唐芫芫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跑去哪?” 显然她的‘失踪’被归结为‘逃跑’,所有人都以为她跑了,谁成想她自己好端端又回来了? 韩秋浅浅一笑,好心提醒:“你最好赶紧出去露个脸,省得金娘找急了,拿你开刀。” 难得韩秋这么好言好语,唐芫芫原本很是受宠若惊,然而细思恐极,下意识感觉要糟,急吼吼就要出门右拐。韩秋突然唤住她:“圆圆。” “嗯?”唐芫芫走前投来询问的目光。 韩秋静默片刻,抓过手边的半只纸包卤水鸭:“吃剩一半的,要吗?” “要!”唐芫芫高举胖爪子,双眼亮晶晶,屁股后面仿若生出一根尾巴乱晃。 韩秋晃了晃油纸包:“肚子很饿?” 唐芫芫摇头,今天饱了,但是可以留作明天的储备粮。 韩秋眸底滑过一抹晦色,以一种极轻极低的声音鼓惑般问:“那么,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唐芫芫眨眨眼,两只爪已然搭在油纸包上,作乖宝宝状点头致谢:“嗯,谢谢你。” 那双眼睛太过澄澈无瑕,惹得韩秋发笑,终于松开手:“喏。” 唐芫芫欢天喜地抱着油纸包的半只卤水鸭,韩秋提醒道:“还不走?” “哦、对。”唐芫芫收起卤水鸭,急吼吼出门右拐。 直到急促的蹦哒脚步消失在廊的尽头,阿狼托腮看韩秋,韩秋冷冷回瞟他,阿狼立刻扭头用口哨吹起凤求凰,假装很无意。 第13章 留下来的因 当夜唐芫芫是被金娘抄鞋子追着跑过半座水色楼,圆滚滚的肚子就这么扁了下去。好在她有先见之明把韩秋给的卤水鸭藏起来了,果然隔天金娘为了惩罚她把一日三餐减半并且进行禁足,短期内禁止唐芫芫踏出水色楼半步。 前者让唐芫芫难过了好久,后者勉强安慰她受伤的幼小心灵。 禁足可谓正中下怀,她正愁怎么说服金娘最近就不要带她出楼了。不为别的,她吃了人家一顿白食,准备好窝在楼里躲债呢。 韩秋说的对,这天下就没有吃白食的道理。你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唐芫芫在夹起第一块肉的时候就已经想起韩秋的这番话。白小爷无端请她吃饭,必有所图,但她并没想过这顿饭的代价是韩秋啊。她自觉是个讲信用的人,换作其他条件她一定会不嫌麻烦辛苦努力达成。可代价是别人的话……这就让唐芫芫为难了。韩秋对她这么好,她怎能出卖他呢?要是早知道会有这种情况,她就一定、一定—— 一定还会吃。 “……”唐芫芫捂脸,对自己的没底线很羞耻。 可是她好久没有吃得这么好这么饱了,就算重来一次,她深信自己一定还会抵不住美食的诱惑,选择吃完再说。 反正不吃都吃了,她还能吐还白小爷不成?唐芫芫默默在心里对比,两相权衡之下韩秋甩白小爷八百条街不只,简直完胜有木有?昨天他还送了半只卤水鸭给她呢! 总之她是绝计不会出卖韩秋的。还不起她还躲不起么?她就窝在水色楼不出门,待白小爷等不到人自然就会转移目标了吧?再不济等母后派人来救她了,要多少桌美味佳肴没有?她大手一挥全赏了! 唐芫芫把心一宽,蹲坐在门槛两手支腮,望云解饿。 韩秋把玩着手里的柑橘从此路过,见她独自傻乐,忍不住凑近拿柑橘敲了她脑袋一记:“傻笑什么?” 唐芫芫的注意力瞬间从天上转移到他手里的柑橘,两只肉爪亲切地搭在他的手……里的柑橘,双眼亮晶晶,乖宝宝地答谢:“给我的吗?谢谢你。” 韩秋简直哭笑不得,他没说给她的好吧! 这个柑橘最终还是落到唐芫芫手中。她掰得很认真也很仔细,好似正在应对一件非常重要的珍宝,细数一二三多少瓣。韩秋环手抱胸倚靠门板,就立在她的身侧,随意地扫过她的动作。 “圆圆,你是怎么会流落到水色楼来的?” 唐芫芫捋了一遍头绪,省略前因后果,四舍五入总结:“我欠金娘很多很多钱,她说要打卖身契。” 韩秋:…… 唐芫芫想到什么,扁着嘴控诉:“她说跟她混有肉吃的,她骗我。”现在岂止没肉吃,三餐减半快饿死她了!唐芫芫委屈死了,想她从前在宫里吃穿不愁、锦衣玉食,谁成想会不慎流落民间?最惨的是还吃不饱! 韩秋讽了句:“她骗你有何稀奇?就你这样别人说什么都当真,是不是把你卖了让你数钱你还真数?” 唐芫芫眨眨眼,诚恳地摇头:“当然不啦。”她才没那么傻呢。 韩秋轻吁一声:“你的卖身契不会也是被她骗来的吧?” 唐芫芫想了想,诚恳地摇头,耐心地解释:“是我欠钱在先,所以才要打卖身契。” 韩秋:…… 某种程度而言他已经真相了。韩秋扶额,一脸服气。 唐芫芫把一瓣柑橘塞进嘴里含着,默默瞅着他——“你呢?” “你又为什么留在水色楼?” 韩秋微眯双眼:“你觉得呢?” 唐芫芫默默又塞了一瓣进嘴,歪头想了想:“别人说你迷恋雪媚得不得了,可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 韩秋似笑非笑地摩挲下巴:“是吗?” “你要不是喜欢雪媚,为什么要留在水色楼接近她?”唐芫芫向他投去不解的目光,神情变得凝重:“难道雪媚……” 韩秋眉心一跳,等来的却是唐芫芫自以为真相的震惊脸:“……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韩秋:…… “噗!”见他露出稀罕的懵逼脸,唐芫芫自己没忍住先捧腹大笑:“我乱讲的啦哈哈哈哈——” 韩秋深呼吸,决定不跟笨蛋一般见识。 见他不说话,粗神经的唐芫芫奇迹地意识到自己乱说话的错误。说别人家的妹妹是青楼那什么可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难怪韩秋不高兴了。犯愁之际,唐芫芫低头盯着原本拳头大小现在却只剩下两瓣的柑橘…… 事实上韩秋并没有生气,某种程度而言她也已经真相了。只不过真相稍偏一度,于是就歪到十万八千里去了。韩秋正揉着太阳穴,有什么凉凉软软的东西触碰到嘴唇,着实把他给愣住了。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唐芫芫不知何时凑近将一瓣柑橘送到他的唇边,眼巴巴地等他把那瓣柑橘叼进嘴。 韩秋头一回在这样无意识的情况下被人‘偷袭’成功,他神情微滞,盯着近在咫尺的手。与从前所见的各种青葱玉指截然不同,举着橘瓣的手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肉。 她的每一根手指看起来都是圆嘟嘟的,就连曲起的指关节好似肉得摸不着骨节。韩秋有些走神,要是攥成拳头肯定像颗白面馒头,只不过现在倒像个果子,刚剥过橘子的手凑近鼻尖还能嗅到清清淡淡的橘香。 肤色粉□□白,倒是一眼能够笃定细嫩得根本没干过粗活的手。韩秋慢条斯理地推了回去:“我没有失散多年的妹妹。” “哦。”原来如此。唐芫芫恍然,顺着他推回来的手势将柑橘塞进自己的嘴里吧唧吧唧,然后重新捏起一瓣橘肉举到他嘴边:“你不吃吗?” 韩秋对她顺其自然到极其流畅的动作很无语,抬手随意地揉过她凌乱的脑袋:“我还有事,你吃你的吧。” 唐芫芫的手再次被推了回来,她顺势把这瓣柑橘也塞进嘴,双眼追随韩秋离去的背影,有些呆。直到他走远,唐芫芫有意识地摸了下刚刚韩秋碰过的地方,感觉心尖儿热呼呼、暖洋洋的。 第14章 喜欢你的美色 唐芫芫躲在水色楼不出门,难道白小爷就不会自己进来逮人吗? 答案是:不会。 白小爷当然不是进不来水色楼,再怎么说他也是水色楼的常客,大金主有没有?一般姑娘一见他就飞扑过来,使尽浑身解数只为博君一笑。 只不过他心悦雪媚,一般姑娘他比较看不上。当然,他可以看不上别人,雪媚同样可以看不上他。 作为一个标准的纨绔官二代,白小爷应有的毛病一样不落。尽管他要钱也有钱、要势有势,为了雪媚就算怒砸万金亦再所不辞,可白小爷从来得不到佳人芳心,别说摸个小手,就是赏个白眼都不曾拥有。 对白小爷而言,雪媚好比一朵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及。越是可望而不可及,白小爷越稀罕。 从前雪媚再怎么不理不睬他都无所谓,可他万万容不下有人独占了她!就好比那个什么秋什么公子的人,这究竟是哪来的葱跟蒜,凭什么霸着他的雪媚不走?赤果果挑战他的底线有木有,简直不能忍! 可水色楼背后有人,这是整个白水城人尽皆知的事。白小爷亦知晓,所以他不敢公然上水色楼闹事。再者,白小爷想要对付韩秋,就更加不会张扬行事,否则当初也不会相中唐芫芫这个‘内部人员’来替他办事。 所以就算等唐芫芫捎消息等得他很暴躁,白小爷也不敢贸然出面。杳无音信的唐芫芫就这么大摇大摆在水色楼到处晃,白小爷偏偏奈她不何。就这样相安无事过去数天,唐芫芫把白小爷抛诸脑海忘得一干二净,白小爷却把她给惦记得牙痒痒。 在狂打喷嚏中度日的唐芫芫一度以为自己感冒了,她揉了揉鼻子,决定上韩秋那儿逛逛。最近她被金娘减餐饿剩半条命,于是乎天天追着韩秋屁股后边跑,只恨不到一天十二个时辰粘在韩秋身上。 往往韩秋被她缠烦了就会抛点什么吃的给她,此法能够换得短暂消停,但治标不治本,阿狼就好几次忍不住拿自家老大开涮,说他看起来像带崽出巡的老母鸡,感觉特别形象有架势。 当然,此话一出换来的是韩秋剐人的眼刀,以及唐芫芫的白眼:你才鸡崽你全家都是毛鸡崽。 除了跟着韩秋有肉吃这一点,其实唐芫芫这么粘他是有原因的。但这个原因是她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在唐芫芫的认知里,韩秋和她一样只要不出这座水色楼就能平安无事。人至阴损天下无敌,谁知道白小爷会不会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等着韩秋掉坑上勾啊?既然白小爷不敢公然来水色楼闹事,那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不出去,管他白小爷在外头兴什么风浪作什么妖呢。 唐芫芫打着她的小算盘,可旁人哪知她心里头的小九九?就是当事人韩秋亦觉得她粘人得相当莫名其妙。 问她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问吧,胡乱猜测难免叫人多想。 纵使韩秋不问,旁的人看在眼里难免有点小心思。 唐芫芫粘人归粘人,他俩却不是真的全天候粘在一块。唐芫芫毕竟不是自由之身,她平日除了去马棚还得洗肚兜。韩秋自不必说,他若去了雪媚那处,唐芫芫哪能跟着进去? 除了雪媚那处,还有一种情况唐芫芫是不跟的,那就是韩秋踏出水色楼的时候。 金娘禁足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的原因自然是为了躲白小爷。唐芫芫好几次在韩秋出门之时忍不住苦口婆心劝说,让他留在水色楼当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韩秋当然不会真当回事,该出门照样出门,日落而归,从来不见分毫损伤。 为此唐芫芫简直惊为天人,换作是她一踏出门会不会被白小爷炮轰成渣渣?还是说白小爷早已将她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又或许他良心发现决定弃暗从明? 唐芫芫猛摇头,事关韩秋生死安危,轻易不能大意。 不巧的是,唐芫芫来的时候韩秋并不在,据说又出门了,直至日薄西山他也没回来。唐芫芜独自坐在门槛托腮发呆,路过的小绿见了,莫名地问:“圆圆,你在干嘛?” 唐芫芫愣头愣脑道:“我在等秋公子。” “哦。”小绿若有所思地应声,随即便离开了。 她的存在很是醒目,于是乎路过的人都知道她在等韩秋回来,寂寞萧条的背影好似等待主人归家的小汪汪。 难得没跟韩秋一起出门的阿狼眼见这一幕,好心劝她:“别等啦,今早老大出门时候就说可能会耽误些时辰,没那么早回来的。” 唐芫芫却害怕韩秋陷在白小爷埋伏回不来,一脸神经兮兮:“你说他会不会回来的路上中了埋伏?比如踩坑、被劫、麻袋套脸一顿胖揍啥的?” 阿狼无语:“大街大巷哪来那么多埋伏?你戏文看太多了吧。”就凭他老大的凶残程度,谁撞上谁倒霉才是真的。 唐芫芫一脸有口难言,心里很愁。平日韩秋身边至少还有阿狼当保镖,今天他独个儿出门,万一真被埋伏怎么办?虽说韩秋摸起来*好像挺结实的,可那张脸怎么看都好弱鸡有没有…… 为了韩秋简直快要操碎她的心了,流落在外这么久都不曾这么愁,唐芫芫不放心地扯着阿狼的衣角:“要不你出去找找?” “有什么好找的,他又不是小孩子,哪轮到咱们替他瞎操心?”阿狼暗暗好笑,故作调侃:“诶不是我说你啊~干嘛这么紧张他?你这么关心他是不是别有企图?” ……还真被说中了。唐芫芫一脸心虚,不敢说外头就有个白小爷虎视眈眈打着韩秋主意:“我我我没没没啥企图啊。” 撒谎都不会,还结巴成这样。阿狼摇头,这暗戳戳之心简直昭然若揭。 阿狼实在很不想打击唐芫芫,说好听点就叫天地之差、云泥之别,说不好听的就叫一朵鲜花插在那什么上……当然他指的鲜花是老大啦。虽然这次韩秋在对事态度上显得出奇稀罕,可阿狼并不觉得这样就能扭转残酷的现实。 他们待在白水城的时间超出预期不少,恐怕再过不久就要出发离去。 越是离别在即,阿狼看唐芫芫的眼神就越发怜悯,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小脑袋以示安抚:“放心吧,我们老大很厉害……” 话音未落,掌下一轻,那颗毛绒绒的小脑袋不知所踪。阿狼仔细一看,远远能够瞧见自家老大熟悉的身影由远而至,而早一步发现的唐芫芫已然飞奔过去了。 韩秋牵马而归,大老远就瞧见阿狼蹲在白面团似的唐芫芫身边,两人不知在说了什么,阿狼的大掌正覆在她耸拉的小脑袋上。韩秋眉心一挑,直到唐芫芫发现了他兴冲冲地小跑过来,才稍稍平复。 唐芫芫扑哧扑哧小跑而来,明眸忽闪忽闪:“你可回来了。”她围着韩秋直打转,不时对他上下其手。 被猥|亵的韩秋&随后而来的阿狼:…… 衣衫干净、发带整齐,四肢安好、没肿没青,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唐芫芫鉴定完毕,白小爷没得手,很好。 韩秋横了眼偷偷忍笑的阿狼,把唐芫芫连人带领拎到一边,好整以暇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在等你。”唐芫芫被人拎脖子,瞬间乖宝宝。 韩秋看了她一眼,扭头示意阿狼。 “不关我事,我只是路过。”阿狼立刻撇清界线:“她说担心你被埋伏绑架打劫胖揍,我好心安慰她而己。” “咳,听说最近世道不太平……”唐芫芫绞手指。 阿狼笑嘻嘻地开玩笑:“我看这世道确实不太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非礼民男。你借故揩油,是不是看上我们老大的美色了?” 气氛突然变得诡静,不仅韩秋沉默了,就连唐芫芫也不说话了。 阿狼一说完就觉不妙,这话……会不会挑得太白了些? 唐芫芫比韩秋矮了一大截,每次看他都要四十五度仰望,明媚灿烂。她直勾勾盯着韩秋的脸,竟是很认真地思考阿狼的这番话。 “喜欢。”唐芫芫用一种很认真的神态,搭配与之不相符的口音,软糯软糯道:“嗯,我喜欢他的美色。” 第15章 你傲娇我赌气 东唐西韩南桐北勾中琉璃。 五大国境中,人文风情各异。东唐与琉璃都曾拥有女帝登顶的历史,风气思想自然更为开放。众人皆知当今唐皇膝下只有女儿,意味着下一位唐皇将由公主继承,这便造就了一个三观比较独特的皇宫环境。而唐芫芫自幼生长在这样特殊的环境当中,思维模式与一般老百姓又有那么些不同。 此时此刻,阿狼仿佛看见唐芫芫头上摇曳着一朵璀璨无比的太阳花,触目所及的还是那张天然无害的傻笑脸。 ……不幸撞见自家老大被调戏,他现在装死可还来得及? 韩秋叹声,满脸无可奈何地教育唐芫芫:“男人是不能用美色形容的。” “是吗?”唐芫芫似懂非懂,推卸责任指向阿狼:“他先说的。” 阿狼被她噎住,韩秋就这么顺着她的话阴阳怪气地睨过来,差点没把他冤死。 所以这全怪他咯? “行了,不就是等我给你带吃的么。”韩秋懒得计较,掏出一个油纸包的葱花饼塞给她:“喏。” 唐芫芫捧着温度尚存的葱花饼,头一回不是接过手立刻埋头就咬,而是别别扭扭不高兴:“我才不是为了这个等你呢。” 韩秋挑眉:“不是的话你还我呗。” 见他摊开手掌真冲她要回去,唐芫芫的眉心拧成疙瘩,气呼呼张开嘴狠狠在葱花饼上咬了一大口,三两下全塞嘴里。 韩秋&阿狼:…… “偶炫栽素叻!(我现在是了!)”唐芫芫塞了满嘴的饼,说话都说不清楚,拿着葱花饼气鼓鼓地跑了。 韩秋&阿狼:…… 目送怒不择路、磕磕绊绊跑掉的唐芫芫,阿狼偷瞄韩秋:“你何必故意气跑她?” 韩秋目视前方,没有表情:“我看起来像是故意气跑她的吗?” 不是像,根本就是。 阿狼的表情说明一切。韩秋故作无视,捏着肩膀转身进房。 “……”人说女人心海底针,阿狼觉得换成男人也可以成立。 唐芫芫事后很后悔,她当时就应该怒砸葱花饼、用白眼鄙视他、用下巴嘲讽他,叫他曲解她的好心呢?! ……虽然当韩秋拿出纸包葱花饼的那一刹那内心真的非常激动又雀跃,可也不能无视她的用心良苦啊。唐芫芫抱团缩成球,伤心又委屈了好久。常言有道是不食嗟来之食,她决定要做一件特有骨气的事—— 三天,她决定三天不理韩秋,除非他主动道歉。 唐芫芫在气头上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就去睡觉了,隔天顶着鸟窝头一脸懵逼地醒来,洗了把脸惯例跑西角小楼找吃的,肉爪刚搭上门板就猛然缩回来,终于想起昨夜的豪言壮志,尴尬又犯难地僵住了。 睡觉使人头脑清醒,唐芫芫睡过一觉之后不仅气消了,思绪条理也捋顺了。 ……昨晚的她是不是猪油糊脑袋了?韩秋不理她很容易,她不理韩秋得多难啊?!她一天都不能没有他的好不啦?没有韩秋她会饿死的好不啦! 唐芫芫站在门前哆哆嗦嗦,韩秋与阿狼可不知道她的内心正在延续昨夜的纠结与斗争。他们对门外那抹每日都会出现的熟悉身影习以为常,见她迟迟不推门进来,阿狼还特地走过去给她开门。 唐芫芫在大门打开的瞬间差点没跳起来,呆呆地瞅着开门的人。 阿狼被她一脸见鬼的表情吓到:“干、干嘛?” 阿狼高大的身型挡住里屋一桌美食,以及韩秋。可是从唐芫芫的角度依然能够瞥见桌边的一抹衣角,还有飘荡在空气中的食物香味…… 骨气又不能当饭吃,唐芫芫差点把持不住就要没皮没脸进去蹭饭。就在这时里边传来韩秋慵懒的声音:“葱花饼准备还我了吗?” 唐芫芫一听,登时眼泪鼻涕双管齐下,咬住狂抖的嘴唇挥泪狂奔,绝尘而去。 阿狼:…… 屋内的韩秋懒人无骨般支腮,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碗里的腾着热气的鸡丝香菇粥,闻声抬头,却只见阿狼独自进来。韩秋奇道:“人呢?” 阿狼默默坐在对面啃包子:“被你气跑了。” 韩秋拿勺的手微不可察地停顿,垂眸重新拨动起来:“哦。” 阿狼默默翻白眼:碗筷都给人家准备好了,瞎装什么不在意! 唐芫芫狂奔以后偷偷躲起来哭鼻子,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其实韩秋根本没必要理睬她的。 换作以前她好歹是一国公主,至高无上,别人给她送珍馐百味侍候她吃饱吃足那都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在情况不同,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不会顺着她讨好她,就算给她吃的也不再是理所应当的。 或许出于同情、或许只是施舍,韩秋并非必须给她带吃的、他并不是必须得对她好。假如有一天他厌倦了这份怜悯心,就再也不会给她带吃的了。 一想到韩秋以后很可能再也不理睬她,唐芫芫就很伤心很难过,哭得鼻子眼睛都糊了,稀哩哗啦。 “圆圆、圆圆。” 唐芫芫哭得完全摒除其他声音,直到那人喊得不耐烦抓起一个核桃砸向她脑袋,唐芫芫这才有反应……爬过去把掉地上的核桃捡回来(好歹这也是能吃的东西),然后仰头发现冲她扔核桃的是小绿。 小绿见她总算注意自己,立刻笑脸迎人:“你在哭什么呢?” 唐芫芫委委屈屈地扁嘴:“我肚子饿……” 小绿眼神微闪,露出诱惑的笑意:“要不要上来?我有吃的哦。” 唐芫芫双眼大亮,高举双手:“要要要,我就来!” 小绿的招唤犹如神来之手,唐芫芫二话不说飞扑上楼。小绿就在二楼廊间等她,手里提着一盒茯苓糕,笑容可掬:“茯苓糕要吃吗?” 唐芫芫点头如捣蒜。 “今儿雪媚姑娘原本说想吃桂花糕,谁知小厮买错了茯苓糕。姑娘不喜欢,本来是要扔掉的。”小绿将盒子塞进她怀里:“正巧你来了,送你呗。” 唐芫芫已经把糕点塞进嘴,满脸感动:“你人真好。” 小绿不急不徐看她吃:“怎么?今天在秋公子那处没讨着吃的么?” 被戳痛脚的唐芫芫埋头苦吃,伤心欲绝。 小绿看在眼里,淡笑不语。尽管水色楼是座青楼,但里头的丫鬟也分三五等,像小绿这样专门伺候楼里姑娘的等级要高一些,而唐芫芫这样在杂院洗肚兜的只属于最低等,俩人平日其实没啥交集和共同语言的。 此时她们就站在雪媚的香闺外,有一句没一句搭话。这时门内突然发出一声柔弱的呼唤,小绿闻声立刻推门而入。唐芫芫还傻站在门口吧唧吧唧,就听小绿一声呼喝:“圆圆,你进来。” 唐芫芫闻声进门,只见小绿扶抱的雪媚面色惨白如纸、十分吓人。唐芫芫妥妥被吓到了:“她、她怎么了?” 小绿满脸急切:“姑娘犯病了。” “病?”唐芫芫有些懵:“那我去替你叫大夫。” 小绿连忙唤住她:“不行。”小绿将唐芫芫拉了回来,小心地将门掩上:“不能唤大夫。” “为什么?”她看起来好痛苦,唐芫芫不明白为什么不唤大夫? 小绿将雪媚扶上床榻盖好被子,这才放下帷幔走过来,轻声对唐芫芫说:“我们姑娘得的病不能叫大夫,这要是叫金娘知道了可就坏了。” “那……难道放着不管吗?”唐芫芫瞥过床榻中蜷缩的人儿,有点担心。 小绿摇头:“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小绿从一旁的梳妆柜里取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偷偷塞给唐芫芫:“你拿着这个方子到城东的济世堂叫大夫给你拆药,钱我待会给你,你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唐芫芫闻言,有些为难:“咦?可是我……”一来她被金娘禁足,二来她还躲着白小爷呢。这会儿叫她出门,实在有些不合适啊。 “金娘盯我太紧了,我脱不了身,最近都不敢替姑娘出门拆药了。你看姑娘现在都犯病了……”小绿满脸焦急地哀求:“算我求你了,这事我只敢拜托你,我相信你的人品,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别的人在楼里待太久了,知道的事儿太多,万一姑娘的病传出去,那这第一名妓的地位就不保了。” 唐芫芫被她一说,感觉事态特别严峻。她偷瞄一眼帷幔下痛苦低吟的雪媚,生的病那么厉害却怎么也不肯召唤大夫,就怕被金娘大婶发现,肯定有什么不得己的苦衷。 唐芫芫想到自己才吃了人家的茯苓糕,这会儿翻脸不帮忙好像很说不过去。她揪着头发踌躇半晌,终是接过了那张药方:“好吧。” “太好了,我这里先待姑娘向你谢过。”小绿急匆匆道:“事不宜迟,我知道有个小门平日没什么人看守可以出去的,你随我来。” 唐芫芫没多想,收起药子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小绿说的小门唐芫芫还没走过,通向正门南边的巷尾,岔出去就是大路。唐芫芫心道这么隐秘合该不会遇见白小爷才是,可谁成想……她才刚走出大路,就被人套麻袋捆走了。 唐芫芫根本都没来得及挣扎,人已经被推上车载了个大老远。麻袋里乌漆抹黑呼吸不顺,这一路晃得她直忐忑。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被人拽下车推进一个房间,房间里静悄悄的,害她还以为里面什么人也没有,直到麻袋被取了下来…… 唐芫芫挣开眼,倒霉地发现自己果然栽了,眼前挺着大肚子板着肉饼脸的岂不正是数日不见的白小爷么? 她勉强打招呼:“……嗨?” “嗨你个头嗨!”白小爷压抑多天的情绪在见到唐芫芫的那一刻彻底爆发,面目狰狞神情恐怖,看起来好似要吃人。“死丫头竟敢糊弄小爷我!” 唐芫芫被喷一脸口水,努力用袖子擦拭,满脸嫌弃。 白小爷头冒青筋:“以为躲着我就逮不着你了么?哼哼,这回还不是一样落到我的手上?” 唐芫芫无辜道:“我不是故意不讲信用的,可是你要我做的事我真的不能做啊。” “有什么不能做的!”白小爷瞬间暴跳如雷:“不就是叫你把人引出来,有多难?吃了我的东西就给我好好办事,否则看我不把你打得全部吐出来!” 唐芫芫垂头丧气认栽了:“好吧,要是能吐出来我都吐还给你总成了吧。” 白小爷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傻子般看她:“没想到那家伙收买人挺有一套,竟连个蠢丫头也能收买得服服贴贴,这要是让他跟雪媚继续待下去,也不知雪媚要被他迷惑成什么样。” “你以为打一顿就能完事么?”白小爷阴恻恻走过来:“小爷我交代你的事要不给我彻底办妥,就别想抽身自个逃!” 唐芫芫瑟缩一团,心生惧意:“你、你想干什么?” “看来……不动点真格,你还不知道我白小爷的厉害!” 白小爷阴鸷的面孔在她面前逐渐放大,唐芫芫双眼陡然瞪大—— 第16章 那个天杀的人 唐京,皇宫。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唐后双目含泪,从榻上惊醒。 唐皇在室外听见低泣,赶忙掀帘细看,见妻子捂面落泪,忍不住心疼:“又做恶梦了?” 唐后依偎在丈夫怀中哀然抹泪:“那么多天了,芫芫流落民间那么多天,至今未能找到。也不知她在外头过得可好、吃得可好……”若非当日将她关禁闭,芫芫也不会饿得偷跑出去,不幸被山匪掳走,直到现在杳无音信。 这一切都怪她这做母后的无能失职! 唐后将女儿的失踪归结自己身上,难掩自责,近日回到宫中仍是以泪洗脸,憔悴低落。若非唐皇强令将她召回,恐怕在没有找到唐芫芫之前,唐后都要在外追寻女儿下落,执意不肯回宫。 唐皇将她轻搂入怀轻声安抚,面上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唐后最后收到的讯息是唐芫芫被山匪掳走了,在那之后唐后就被唐皇召回宫去,而司徒淳则受命继续追寻公主下落。倒不是说一点消息也没有,只是尚未曾告知唐后而己。 之所以不告诉唐后嘛……主要是怕消息太劲爆让她受刺激了。 司徒淳告别烧饼夫妇以后,就沿路追查到了白水寨。 可怜白水寨主刚送走韩秋这批瘟神,没几天寨子就被官兵给端了。 白水寨主那叫一个苦不堪言,原本山下的官府与他串通一气,理应一有消息就会先报上来。可那日也不知怎的,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等回过神来山寨已经被铁骑兵马重重包围。数百上千的铁骑无论装扮武备都与从前所见的官兵毫不相同,不仅如此这伙人实力浑厚、井然有序,一看就不是普通官差。 这些人将白水寨包抄得水泄不通,差点没把他给吓死。一问之下,白水寨主才知他们还真就不是地方官差,而是唐京官兵。他们说是找人,找一个姑娘,一个圆滚滚、胖嘟嘟,衣着华贵的十来岁小姑娘。 起初白水寨主压根想不起有唐芫芫这个肉票,直到司徒淳搜寨的时候从一个女人身上发现当日公主失踪时所着裙裳。 严刑拷打之下,白水寨主招了:那小姑娘跟人跑了。 什么人? 一个轻挑的凤眼男人。 此话一出,司徒淳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公主出走,原以为那情郎是假扮山匪的什么人。可如今查出个真匪寨,公主没找着,反而挖出更深层的不可告人之□□。莫非这轻挑的凤眼男子才是公主真正属意的情郎,出京之后他们私下密会,结果公主年少无知被真山匪掳走了,情郎后脚立刻追来,把匪寨给挑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司徒淳细查一遍,单凭此人当日剿杀匪寨半数之举可见谋略与心性非同一般。如此果狠犀利之人,单纯的小公主究竟是从哪里认识的?再者,他的身份是什么?如何与公主结识并且私定终生? 来路如此神秘,才更加叫人不放心好吗! 司徒淳表示压力很大,这回公主是真的跟野男人跑了,行踪成谜,回去也不知该如何回禀皇上呀! 这厢司徒淳脑补得神情莫测,那厢白水寨主暗暗冷笑。 当日若非那场箭雨令寨中主力折损惨重,今日又怎会害他败在官兵围剿当中无法全身而退?如今兄弟被抓、白水寨也没了,对韩秋恨之如骨的白水寨主心道:既然他落得如此惨淡下场,你这个罪魁祸首也别想就这样跑! 事后司徒淳将脑补内容重新整理一遍,然后千里传书送回了唐京,唐皇得到第一线消息差点汗都要掉下来了。 这事千万要压下,必须秘密行事,绝不得宣扬出去!一来若让妻子知晓女儿偷偷跟人私奔跑了,以她的脾性岂不得拆天?二来待嫁的公主又是被掳又是私奔,传出去这名声还敢不敢要? 唐皇琢磨之后决定连同老婆一起瞒了,勒令司徒淳务必彻查这名来路不明的神秘男子真实身份,势必及早将公主追回。不到万不得己不要动了小女儿的那位‘心上人’,可若到情急之时,万不得己之下也只能牺牲此人,将之‘抹杀’了! 远在白水城的韩秋并不知晓自己无辜躺枪,已经惹祸上身。他支腮倚窗,秋雨绵绵,细细蒙蒙,湿冷的雨雾与灰沉的天色不仅令人倦怠,还叫人心绪凌乱,有些烦躁。 大抵是雨天的缘故,他没有出门也没有去雪媚香闺,而是稀罕地待在西角小楼,当他安安静静的美男子。奇的是一向粘糊糊的唐芫芫自从今早兀自跑走之后,也一整天都没再露面。 在这平常之中出现的不太寻常的两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韩秋随意把弄手中玉簪,若阿狼在,或许会记得这支簪子正是当日在白水寨主的那名小妾发上取下的那一支。当日韩秋往兜里一揣便不再留意,一路下来几乎已经忘了它的存在,亏得他四处奔波竟也没掉。 他盯着玉簪的表面,凉玉且薄且轻,玉质透亮,实属上品中的上品。这上面的纹案工细亦是鬼斧神工,其中的价值之不菲可比‘阿狼他们几个加起来的粮晌’更为贵重。 韩秋若有所思地随意远目,注意力倏而转移。他的视线越过几道矮墙,停在对楼屋前廊檐那个抱团躲雨的人身上。雨雾令人影显得模糊,但韩秋依旧看得分明。 他双眉一颤,当即搁下簪子转身下楼。 唐芫芫出去时没有蓑衣,只能淋雨回来。她一拐一拐地倚靠墙壁,哆哆嗦嗦地抱膝缩成一团。因为衣裳被雨水打湿了,身子冰冰凉凉,真是冷极了。 眼前是乌压压的云、灰蒙蒙的雨,好似看哪都是一片死气沉沉、了无生机。唐芫芫心想这可能是心理作崇的缘故,因为她现在又冷又痛、浑身都好不舒服,只觉得整个人蔫里吧唧、无精打采,一点都振作不起来。 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她好想父王母后皇姐她们……唐芫芫吸着鼻涕鼓着脸,委屈的泪水布满双颊,豆大的泪珠撒满膝盖,很快衣襟又湿了一大块。 唐芫芫抱膝继续耸拉脑袋,忽觉一朵黑云盖上头顶,阴影笼罩,一双锦靴遂不及防出现在视野当中。她不禁仰起头,灰暗的雨雾中朦胧可见一人立于身前挡住了天,廊檐阴影盖在他身上,他冷面如鬼、居高临下,翕动双唇发出冻霜般冷色之音:“你在干什么?” 唐芫芫脸一抖、嘴一扁,哇地一声……吓哭了。 雨中韩秋:…… 第17章 谁把你弄伤的 唐芫芫哭得一发不可收拾,韩秋竟被哭出一种深深的挫败:……难道他长得很恐怖? “不准哭。”韩秋凶她。 他不凶还好,一凶唐芫芫嚎得更嘹亮。韩秋被吵得耳朵疼,无言以对,只得曲膝蹲下,声音放柔:“……别哭了。” 作为吃软不吃硬的典型派,唐芫芫抽噎几声勉强消声,凄凄惨惨地瞅着与她平视的韩秋。 “哭什么?”韩秋绝不承认是自己把她吓哭的。 唐芫芫抹了抹脸:“痛。” “哪里痛?”韩秋挑眉。 唐芫芫往下指,努力吸鼻子,眼泪没忍住再次哗啦哗啦狂掉,颤声哭:“脚痛。” 韩秋双眼定在她所指的左脚。几乎没有停顿,他单膝跪地,伸手握住唐芫芫的脚踝直接动手去脱那双满是泥泞的布鞋。唐芫芫被他这么直接的动作震住,张着嘴老半天,忘了想说啥。 她说的‘脚痛’确切而言是一大片烫伤,显然烫伤之后根本没有及时处理,伤处起了水泡,在走路的过程中被蹭破留下泡皮和脓水,红通通一片,肉皮白惨惨,看起来很是惨不忍睹。 尽管韩秋脱鞋的动作已经非常小心,但还是难免碰触到烫伤的皮肤,痛得唐芫芫直抽吸,按住他的手边颤边嚷:“我痛痛痛痛痛!!” 韩秋冷眼盯着那片烫伤,语气透着一丝不察的寒意:“谁弄的?” 唐芫芫压根不敢去看,裸|露的小脚丫不自觉瑟缩了下:“我、我不小心把锅踢翻了,就、就烫了。” 韩秋神情一滞:“……你确实?” 唐芫芫努力点头,小脸皱成一团,一副生不如死:“我疼……”虽然雨水的凉意有那么一点缓解痛楚,可火辣的伤口实在难以形容的锥心,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着清醒走到这里,简直太奇迹了有木有,蔫蔫道:“……我好痛呜。” 韩秋默了默,悄然敛起心神:“在这里待着别乱跑,我去找药。” 唐芫芫只能可怜巴巴仰着脸:“我跑不动,你快去快回。” 韩秋撑膝起身,俯身轻拭她凉凉的面颊:“忍一忍,等我回来。” 转瞬即逝的温柔好似一阵风,风过之后了无痕迹。唐芫芫呆滞片刻,因为实在被疼痛折磨得坐立不安,索性歪在地上继续嗷嗷喊疼。 这时西角小楼迎来稀客。 来人正是本应躺在屋中悄悄养病的雪媚,如果唐芫芫此刻在,一定会很惊讶她的‘病’恢复得这么快也这么好。雪媚肤如苍雪,朱唇浅了些,少了几分魅惑的艳红,眉目间凭添一缕憔悴。 换作平日,大部分时间韩秋会泡在雪媚的房里,雪媚自己却是鲜少往西角小楼里来。今日她来到小楼,身边没有小绿陪伴,支身一人,心里有几分踌躇。 西角小楼的门不自然地敞开,楼里却没有一丝动静,看不见半个人影。雪媚大着胆直接入楼,阿狼不知去向,她亦不知韩秋前一刻还和唐芫芫在一起。 上楼之后,韩秋的房门是虚掩的。婀娜多姿的倩影映在纸窗来回踱步,雪媚等待无果,轻轻敲了敲门。只这一下,虚掩的门就被敲开了。 雪媚先是心下微惊,待意识到屋内确实无人,又难免失望。看来是她挑的时间不对,亏她鼓足勇气亲身来见韩秋,莫不是要无功而返、失望而归? 雪媚心中暗叹,想把门重新关回去,却在抬眸的一瞬间瞥见桌上闪烁的饰物。她心中微动,鬼使神差地踏进房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请而入,明知韩秋并不在。 她盯着桌上的玉簪子,玉色剔透得没有半分瑕疵,那款式独具匠心,实属稀罕;那雕工栩栩如生,尤其精细。饶是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上等品,均及不上这支簪子半分。 这可谓是上品中的上品,价值必定不菲。 而且,这是一支女式的簪子。 雪媚不禁轻拭冰凉的玉面,细抚雕纹……放眼整座水色楼中,恐怕无人比她更应该得这份礼。可万一她错了,韩秋是想将此簪送给除她之外的红颜知己,她又该如何自处? 雪媚心跳如鼓,有一种急不可耐的迫切想要得知结果,可又发自心底望而生畏。她不自觉地拾起那支玉簪来到镜前对照,与这一头乌黑柔亮的发丝尤其相称…… 情不自禁地,雪媚对镜莞尔。也许她应该更有自信,若韩秋不是送给她的,又为何要带入水色楼来? 恍惚之际,雪媚见到镜中的自己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与此同时她明显感到自己握着玉簪的手被一只大掌所包覆,极富磁性的嗓音随即在耳畔悠悠响起:“不可以喔。” 雪媚只见镜中的自己笑颜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被冻住。她僵硬身子,逐渐看见韩秋俊美的脸庞,鼻息仅在咫尺之间,尤其靠近。明明这是一个极为亲昵暧昧到令人脸红心跳的姿势,可雪媚的心却在韩秋的一句仿佛调侃似的‘不可以’随之跌入谷底。 她彻底清醒过来,一时间感到方才的行径令人羞耻,面上赧红:“我、我不是……” 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韩秋已经不留痕迹地从其手中抽走了玉簪。他泰然自若地把弄这支簪子:“簪子很漂亮是不是?” 雪媚闻言更加窘迫。不问自取视为窃,她方才对镜自照的行径落入韩秋眼里会怎么想?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 “喜欢吗?”韩秋凤眸微微一弯,好似眉月极为好看,看得雪媚亦痴亦醉。 他的问话犹如在她心中掷下一石,激起千层浪花。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难道仅凭她一句话……他就会真的送予她? 仿佛一眼看穿她的所有心思,韩秋笑笑,五指一合将簪子攥于掌心,只可惜要让她失望了:“可惜,簪子本身并不属于我的所有物。” 雪媚心中微怔,面上浅淡一笑:“公子好生薄情。” 簪子明显为女式,无非是哪处的红颜知己所赠的定情之物,蕴含了所赠之人的倾慕之心与满满情意。可韩秋却说那并不属于自己,意味着他并不打算接受此人的情意。 妾有心而郎无意。既然不愿接受,又为何要随身携带?这支玉簪价值如此不菲,雪媚猜簪子的主人必定非富即贵,身份绝不一般,才叫韩秋都要难以推拒,不得不收在身边。 可这样的簪子主人实在令雪媚羡慕。假若换作是她,韩秋又会否将她所赠之物随身携带、每当拿出来时也会像现在这般想起遥远的一方有这样一位女子,无时无刻不在向他诉说衷情、盼君归来? 雪媚心中苦涩,君不知妾心暗许,君不知妾意情浓,君实在是……薄情。 薄情?韩秋散漫地扫过玉簪一眼,不禁感到可笑。可他没有解释,也不在意,哪怕明知雪媚误会的是什么。 雪媚亦不再深究簪子本身,欠身道歉:“方才是奴家一时鬼迷心窃才会作出如此失格失礼之事,奴家不奢求公子能够饶恕,甘愿……” “原本是我疏忽导致,错不在你。”韩秋说话慢条斯理,取药的动作却是半点不紊:“难得你亲身前来,看来是有话要对我说了。” 雪媚面上一紧,她自认玲珑心思,可在韩秋前面总是无所遁形。她哑声:“奴家……” “不巧现在的我却有要事在身,不便招待于你,还请见谅。”韩秋看了远方一眼,回眸莞尔:“今晚我会去找你。” 雪媚微怔,知情识趣地退一步:“奴家等你。” 韩秋送走雪媚,白鸽恰在此时拍翼而降,落在他的肩上。韩秋轻抚白鸽被打湿的小脑袋,将绑在它脚下的信条取出,随意地扫过内容之后,将之震作齑粉,撒落满地。 凤眸底下,尽是冷意。 第18章 这算不算和好 韩秋回来的时候就见唐芫芫脑袋一点一点,瞌睡的口水差点就要掉下去。 他无声靠近,将冰凉的瓷瓶贴上她的脑门。冰凉的异物触碰肌|肤,冻得唐芫芫打了个激灵,稀里糊涂地拉开眼皮。她仰头对上韩秋的脸,皱着脸哼哼唧唧:“疼。” “你倒是睡得挺香的。”韩秋拿瓶子敲她脑袋。 唐芫芫挨了几下赶忙捂脑袋:“别、别敲,脑袋疼。” 韩秋索性在她身边坐下:“自己会上药么?” “不会。”唐芫芫回答得老实又直接,默默与韩秋对视。后者败下阵了,动手按住她的脚踝:“上药的过程没我允许不准乱动,再痛都给我忍着。” 唐芫芫没碰先怕疼,死活护着脚丫:“我不要上药了,我怕痛!” “不上药更痛!”韩秋语气强硬地扒开她的手指。 唐芫芫当然不是韩秋的对手,两只爪子三两下被扒拉开,吓得赶紧攥住韩秋的两肩,抖着脸闭着眼,哆哆嗦嗦地嚷嚷:“快点快点、好了没?” “没。”抹都还没抹上去好吧!韩秋被她抓得肩膀疼,没好气道:“活该疼死你,谁让你这么不小心。” “又不是我故意的。”唐芫芫委委屈屈地嘀咕。不过这时她已经渐渐松开手劲,因为她发现上药其实也没想象的那么疼。这药真厉害,冰冰凉凉,痛楚一下子就减缓好多。她悄悄睁开双眼,骨碌碌地转向韩秋。 除了药效好,大夫(韩秋)的手势也很重要。 有些人伤的不是自己,下手就重得要命,痛得伤患生不如死。唐芫芫能感受到韩秋上药的动作非常小心翼翼,又仔细又认真,简直是好大夫的标准楷模。唐芫芫心里把他夸了一万遍,不期然间对上韩秋抬起来的目光,显然韩秋是感受到她炽热的视线,不紧不慢地问:“看什么?” “我老早就想问你了,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她第一次见到韩秋的那双凤眸就有一种特别强烈的熟悉感……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韩秋头也不抬:“谁知道呢。” 见他不爱搭理自己,唐芫芫歪头抱膝,静静看他上药。天上乌云细雨,廊檐下两人挨得很近。唐芫芫闲来无事细数韩秋的睫毛,数了开头数不尽结尾,每次数到一半又要重新开始。时间悄然流逝,韩秋终于直起腰,长出一口气:“行了。” 唐芫芫笑成一朵花,毫不吝啬于发好人卡:“谢谢你,你人真好。” 韩秋白她一眼,把药往她手里塞:“只此一次,以后自己上药,别来找我。” 唐芫芫默默瞅着他,突然嘿嘿傻笑:“我们这算不算和好了?” 韩秋挑眉,敢问他们什么时候没好过,又什么时候好过? 唐芫芫捧腮望天,心里美美的:“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小气。吃是人的天性,我除了贪吃点,其实还是很有优点、很靠谱哒。” “……”对于她的自我感觉良好,韩秋忍不住嘲讽:“所以说呢?几乎快把自己的脚丫烫熟的人竟也敢说靠谱二字?” 唐芫芫怔愣片刻,低头不语。 她的表情显得犹豫,还有挣扎,好似在内心纠结缠斗着什么。对韩秋而言一目了然,几乎只差脱口而宣。他的神情平静得过于淡漠,手指一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掌心不自觉攥紧了。 “说啊,怎么不说?”越是攥得死紧,面上越来冷静。韩秋语气淡淡:“你真的什么话也不想对我说?” 终于,唐芫芫竖起三根手指,咬唇道:“三天。” 韩秋静静地听着。 唐芫芫高举三根手指,神情微微紧张,带着一种乞求和希翼,生怕他不肯答应:“三天之后,你能跟我去一个地方么?” 韩秋盯着她的三根手指,眸底暗芒飞掠,终是化作泡影:“好。” 他彻底松开手:“我答应你。” * 三天对绝大部分人而言是短暂的,对唐芫芫尤其如此。 在韩秋送给她的药效加持下,烫伤正在逐步缓解。尽管烫伤的位置又红又丑,但痛楚已经减轻许多。唐芫芫整天光着脚丫到处跑做复健,除了第一天走路慢慢地瘸,后面两天瘸着走也是飞快。 韩秋偶尔靠窗往外看,总会瞧见唐芫芫像个团子一般到处滚。三天的时间唐芫芫照旧找他蹭吃蹭喝,一切如常,好似她的脚伤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对当事者以及其他人而言都无关紧要。 是否真正关紧要,或许她、或许他心底都要清明如镜。 三天对于韩秋而言又是不同的,阿狼明显感受到韩秋的脾气比平时更坏、脸也比平常更臭,整个人陷入无法言喻的低气压之中,阴沉得可怕——尽管外人看起来好似没啥区别。 那天的事阿狼有所耳闻,他有时会顺着韩秋的目光望向窗外的唐芫芫,觉得扼腕,可心里明白情有可原。 早在白小爷第一次接触唐芫芫开始,自以为无人察觉的小动作已经尽收他们眼底。韩秋知道白小爷这个人,对他而言就算这些人背地里使再多阴招也仅仅只够当笑话中的丑角,根本构不成对他的任何威胁。 起初他们以为唐芫芫会轻易被白小爷收买,事实却很快打脸了。 毕竟在他们看来唐芫芫就是个一看好忽悠、再看更好骗,本质上头脑简单、思维苍白、为了吃毫无底线的小草包,阿狼从没想过她居然挺能撑,而且撑到现在。 其实能撑到现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谁成想那白小爷病急乱投医,对一个无辜的小丫头出手这么狠?阿狼看过唐芫芫的烫伤,也忍不住要皱眉头。 不是没见过更恐怖的伤势,也不是没见过更血腥的画面,他只是觉得对唐芫芫根本没必要这样。再怎么说……她其实很无辜。很快他们就会离开,可白小爷却会永远待在白水城,而她亦然。 他们之间无亲无故,唐芫芫根本没必要为韩秋得罪白小爷。 所以阿狼理解她的苦衷、理解她的迫不得己,就算明知她替不怀好心的白小爷将韩秋引出去的目的不纯,阿狼也生不起责怪她的意思。 可他就不知老大的心思如何了…… 韩秋素来爱憎分明,同时他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或许对他而言,无论唐芫芫前面表现得多坚定,可在最后一刻背叛了他,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恐怕都将成为虚惘,毫无意义。 此时唐芫芫已在楼下等,韩秋转身下楼,阿狼连忙尾随。 出了西角小楼,唐芫芫冲他们直招手,韩秋容色淡淡,对唐芫芫的想法他一个字也没有和阿狼说,因此阿狼猜不出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唐芫芫看向一前一后的两人:“阿狼哥也要一起去?” 阿狼张了张嘴,韩秋直接替他回答了:“不。” “哦。”唐芫芫应声,语气带着几分失望。 难道老大打算只身赴敌?阿狼不赞同地皱起双眉,在他开口之前却来了另一人插话:“公子。” 众人齐齐看去,来人却是雪媚。 第19章 一朵淡黄小花 雪媚不知何时来了,她立在圆洞门外,定定地看向韩秋,神情莫测。 相比阿狼的惊讶和唐芫芫的无知,韩秋显得很平静:“有事?” 雪媚朱唇微启:“不知公子可与奴家私下说几句话?” “好。”韩秋没有犹豫,只叮嘱唐芫芫:“等我回来。” 唐芫芫乖乖点头,与身边的阿狼目送两人行得远些。阿狼趁空凑过来,指着自己的嘻皮笑脸:“你要跟老大去哪?我也想去。”言下之意老大不让跟,他非要去。 唐芫芫双眼倏而澄亮,充满了期待之光:“好呀。” 阿狼倍感受用,可唐芫芫下一句话很不客气地把他噎住:“让你跟也行,不过你可别碍手碍脚瞎捣乱哦。” 碍、手、碍、脚、瞎、捣、乱?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时候我的存在叫作碍手碍脚瞎捣乱?”简直太贬低他的价值,太瞧不起他的水平了好吗!阿狼气顶青烟直冲云霄,很是不服。 唐芫芫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明白怎么一句话就跟阿狼卯上了? 两人正在无形中较劲,另一边的二人信步闲庭,雪媚蓦然回眸,一双美眸轻轻扫去,眉目间尽显百韵风情,尤其慑魂勾人。只是韩秋俯首拈花,好巧不巧就这么错过了。 戚然之色转瞬即逝,雪媚的柔荑按在韩秋拈花之手上:“替我别上,可好?” 韩秋微顿,在雪媚殷切的目光中徐徐抬手,将那朵淡黄的小花别在她的耳上。这个小小的动作令雪媚心尖骤然颤动,只见韩秋端详片刻,含笑轻言:“很好看。” 雪媚轻轻碰触花瓣,神情微柔。 他信手拈来的不过是朵随处可见的野花,然而经他之手别于耳上,它便不再是微不足道的一朵野花,比再多的金银珠宝还要璀璨。雪媚心中万分触动,抿唇竟是不自觉露出羞涩笑晏。 她的神情旋即又黯淡下来。三日前的那个夜晚,她原本下定决心想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韩秋,然而他的到来却告诉自己不日即将启程离开白水城的事情。 整整三天,韩秋没再去见她,似乎离别前的疏离才是对彼此而言最好的道别。 此去一别,她们之间恐怕就要缘断于此。 原以为她们的相遇是天公作美,可假若她们终究不过是彼此生命的过客……她不甘,也不愿。 “我知你此行的目的。”雪媚深吸一口气,重新正视韩秋:“如你所知,那名北勾商人确实曾经到过水色楼。” 韩秋神情不变,显然他并不惊讶于雪媚怎会知晓他的来意与目的。 雪媚心情渐沉,她果然不该抱有不必要的期许……期许韩并非持有目的性接近自己、他甚至早就知道自己已经看穿他的来意。 “非你所愿,非我所求。你并不需要告诉我。”他如此张扬地留在水色楼不过是为更方便搜寻线索,之所以接近雪媚的意图也确实不纯,只不过想知道的事他自会去查,尚不至于堕落到利用女人来达成目的。 雪媚的身份他心知肚明,但无意拆穿。所以三日前的那个夜晚,他亦不打算听取雪媚口中的情报。 “可你知道的……”雪媚苦涩一笑,目中满是深情:“我情愿。” 韩秋静静地看着她,即便如此雪媚依然想要争取。 “当日北勾那个玉贩商人手中的‘宝物’确实是真的,只是来到水色楼之后便被悄无声息地换下了。”雪媚微顿:“是我亲手换下的。” 闻言,韩秋眼底终于浮动一丝波澜。 他之所以滞留此地,正是为了追查失落的‘薄曦和玉’。当日他收到确切消息称薄曦和玉落在一名北勾贩玉商人手中,途经白水山时遭劫失落未明。他千里迢迢找上白水寨,却发现被山匪夺走的薄曦和玉根本只是一块赝品。 当初北勾人将薄曦和玉运出西韩,为怕被他们西韩追回竟不断更变路线绕道而走。从琉璃到南桐再到东唐,辗转数国,期间千方百计干扰他们的线索与情报,流出各种消息各种赝品,真假掺半、亦虚亦幻,叫他这个追寻下落的人追得心火大。 每每千辛万苦找到一件以为是真的,到头来却发现还是赝品假货,这种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已经不能用心累形容,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 如果这本身就只是一块赝品,那名商人不可能拼死护玉。一种可能是商人从前到尾不知道手里的是赝品,另一种可能便是玉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被人调包了。 这一次韩秋追的消息为真,玉却成假的,而真玉正是在途经白水城被调包的。 韩秋早知雪媚身世,她出身北勾并不是什么秘密,东唐境内有个北勾人亦不是什么稀罕事。 五年前西韩与北勾挑起战乱,不少西韩与北勾交境的百姓流离失所,为避西北战祸不得不逃去东唐。时至今日虽然战事已息,但东唐境内仍有不少西韩人与北勾人没有离去,而是选择继续留在东唐讨生活。 雪媚与许多流落青楼的异乡人一样,她正是因为五年前的西北战祸无家可归,兜兜转转来到白水城,卖身于水色楼。 东唐境内安插有他国细作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每个国家都会有。韩秋就算知道雪媚是北勾埋在东唐的细作,身为西韩人的他也绝不会管别人家的家务事。 他不是没猜想过雪媚对此事的知情程度,可他却没想到雪媚竟是这件事的直接经手人。 雪媚道:“那个男人奉命运送真正的‘宝物’,只可惜他的情报已经泄漏,我们不得不牺牲这个人重新更换运送路线。” 真正的薄曦和玉在白水城被调包之后,北勾人故意命贩玉商人继续原定路线。贩玉商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踏出白水城的那一刻起已经成为被牺牲的诱饵,甚至他在白水道被劫杀也极有可能在北勾人的算计当中。 制定计划之人打一开始便算准贩玉商人必会死守赝品,并且赔上性命。在切断这根线索之后便能更有效地混淆视听、拖延时间。 韩秋不得不承认,这个从宫中盗物并且转移出去的人确实行事严谨、计划周密,就连心思亦是相当阴险狡猾,否则那个‘东西’也不至于至今没有追回,不得不由他亲自动身来寻。 “就算你能打探到宝物的下落,可只要有那位大人在,你们终究不能阻止宝物再一次被转移。”雪媚双目闪着希翼与坚持:“我能帮你。” 韩秋深深地看她一眼:“帮了我,你又能得到什么?” 雪媚双肩轻颤,似乎想要从他的神情当中发现端倪。可她终是失望了,话既已说到这一层份上,他岂会听不明白?可他不说,便是不肯回应她的情意。难道还要她假惺惺地说一句:别无所求? 倘若她为了韩秋叛了北勾,却什么回报也得不到,她岂会傻到还这么做? 别无所求?怎么可能。 “你帮不了我,我也不需要。”韩秋不是个优柔寡断、脱泥带水的人,他看得出雪媚沉默下的答案,他不需要用雪媚的牺牲换取他所想要的东西,这种感情给得太沉重,他偿还不起,所以他不要。 在韩秋转身离开之际,雪媚急切开口:“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情意可言?” 雪媚心跳急骤。她在赌,赌韩秋对她并非无情无义。若非如此,他完全可以欺骗她的感情换取情报。可他没有,甚至为了不连累她而拒绝她。纵然韩秋对她没有情,也有义。 他明明如此决绝地推拒她人的情意,却又会郑重地将她人饱含深情的簪子留在身边。这是韩秋寡情之处,同时又体现他是那么多情之人。 雪媚心中燃起希望之火:“我能帮得了你,我知道那位大人的藏身之所。”或许韩秋不会爱她,但在情义之上他一定会保全她。他那么有情有义,终将愿意把她留在身边。 人生苦短,她不信她用一辈子的深情亦不能够换来他的动容。 韩秋看向雪媚,能够从那双美眸中读得情深意切,一抹嘲讽不留痕迹地滑过他的唇际:“既然如此,那我估且先替韩皇收下这个人情,你可即刻启程前去韩京,想必韩皇定能慷慨赏赐家财万贯,令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原本深情不悔的雪媚在闻言之后,姣美的面容瞬间惨淡苍白,颤唇道:“公子……” 韩秋轻轻挑起她的下颌:“你既然知晓我的身份,便该听说过——‘西震王’薄情寡义,从不讲究所谓情份,从无情义可言。” 好似回应他的话语,那朵原本别在雪媚耳上的小黄花松落,缓缓飘落在地。 雪媚心中一痛,神色黯淡下来。 韩秋垂眸瞥过小黄花。小小野花在偌大的园子里面并不起眼,与之雪媚的妍丽其实并不相衬。韩秋说好看,花确实好看,但却并不适合雪媚。 左右他原本也不是想着雪媚摘的,此时落地,倒也顺应了他的心思。 对他而言,雪媚仅仅是个赏心悦目的存在,除此之外真的一无事处。更甚者,韩秋近日有意疏离,并非离别在即,而是懒得与这女人继续逢场作戏。 尤其在得知,雪媚明知那个什么白小爷与唐芫芫有过节的情况下还借故支使她出门这一点。 韩秋从来就不喜欢这些娘们儿的勾心斗角,所以即便偶尔回韩京一趟,多数情况下都是三过家门而不入,省得回家还得听管事抱怨那些皇兄母后心血来潮赏给他但又踢不走的美妾歌姬整天胡搅蛮搞出来的争风吃醋麻烦事。 相较起来,只要给吃的就能安安静静坐一整天的‘小圆圆’简直可爱多了好不好? “……”韩秋托腮,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绕到这里来了?他将目光重新投向雪媚:“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对你自己才是好的。回去吧,今日的话我权当不曾听过。” 就算雪媚真的躲去韩京,韩皇除了赏她钱财,并不会真正庇佑于她。相对的,北勾不会容忍一个叛徒平安无事地活在这个世上。 某种程度而言,韩秋的这番话已是对她最大的宽容。 雪媚盯着韩秋的背脊,眼眶微湿:“……五年前,你我在西北交境曾有一面之缘。” 当年她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因战祸失去亲人失去家园,躲避战祸的她随波逐流,姣好的容貌给她带来无数伤害,她曾经那样生不如死,是韩秋的出现拯救了她。 原以为,她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韩秋。可是天公作美,让她重新遇见了他。一度她以为这是命运的相遇,可事实上她们的重遇根本什么也不是。 她一如当年那般卑微低贱,而韩秋一如当年那样光芒四射。 韩秋没有回头:“我不记得那样的事。” 泪水自面颊滑落,雪媚抿着泪水一笑。 是啊,他又怎会记得她? “祝虹城。” 韩秋诧异地停下脚步。 你看,为了能够片刻挽留他的步伐,她竟已觉得那样心满意足。雪媚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心思:真是可笑。 “那位大人在祝虹城。” 第20章 闪闪闪冲冲冲 韩秋回来的时候,唐芫芫和阿狼还在大眼瞪小眼。 “……”他不得不出言打断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互动’:“你们在干什么?” 唐芫芫鼓着腮帮皱着脸:“他瞪我。” 这下阿狼真瞪她了,居然敢打老子小报告?! 韩秋面无表情地抓起阿狼的衣襟往外扯,吓得阿狼以为要挨揍,只见韩秋低声附耳说:“别废话,现在立刻回去收拾行装,今夜我们就离开白水城。” 阿狼愣了片刻,满脸诧异:这么突然? 韩秋一句‘别废话’直接堵死他的满腔疑问,阿狼甚懂眼色地闭上嘴巴、认真点头。 唐芫芫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悄悄话,可见阿狼扭头走了,奇怪道:“他不是说要跟我们一起去的吗?怎么就走了?” 韩秋重新替阿狼回答:“他不去。” 唐芫芫瞅着他的脸,再看看阿狼远去的背影,失望又惋惜。 韩秋挡住她的视线:“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吗?可以走了。” “哦。”唐芫芫瘸着走了两步,突然扭头问:“你扶我好不好?” 韩秋负手而立,没有进一步动作,而是挑眉:“你怎么不让我直接背你得了。” 唐芫芫呆呆地张着嘴,双眼澄亮,一脸感动:“好啊。” “……”所以说,他这是在给她提建议吗?韩秋眼角一抽:“自己走。” “不是你自己说要背我的嘛?”唐芫芫一脸受骗的委屈:“……小气。” 奇迹的是腿脚不利索的唐芫芫并没有被大步流星的韩秋撇在后头,因为每当走得累了唐芫芫就死死拽住韩秋的袖袍,让健步如飞的韩秋不得不掂量背后的重量重新配合脚下速度。 这样一拖一拽一前一后走在街上,引起不少人侧目旁观。亏得当事人十分旁若无人,唐芫芫双眼从大街两边的摊档转向韩秋:“你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 “不需要。”韩秋老神在在,坦然无畏。 唐芫芫滴溜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你这么相信我?” 韩秋毫不客气地反驳她:“我信我自己。” “哦。”唐芫芫落得无趣,悻悻地盯着他的背脊发呆。 韩秋说的是实话,他生性多疑,从不轻易将性命安危交托他人。更何况本在答应唐芫芫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此趟去意又不是游山玩水,而是上赶着去跳别人挖的坑。 打他住进水色楼以来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上他,那个所谓的白小爷不过是最蠢最呆最自以为是的出头鸟。原本是他最看不上的一类人,要不是这个同样又蠢又呆又不懂得转弯的笨丫头…… 袖袍再次被扯动,韩秋懒洋洋地回眸,对上一双明亮又澄澈的眼睛。唐芫芫指着对面的蜜酿流口水:“那个好好吃的样子。” 韩秋瞟过她白白软软的腮帮,果断掐了下去。 唐芫芫鼓腮抗议:“甘神莫(干什么)!” ……手感出奇的好。韩秋淡定松手,慷慨掏钱。 唐芫芫瞬间忘记韩秋的无礼之举,拿了钱跑去称蜜酿。这家老板手艺很好,是城中一绝。这种蜜酿用蜂蜜与果子酿制的浆汁,有的还会加入少量米酒,远远能够闻到淡淡果的香与蜜的甜,入口清甜不腻,达到味蕾的一种刺激与享受,很受小姑娘们的欢迎。 不过韩秋嫌太甜不爱喝,唐芫芫抱在怀里,显然也压根没打算递给他尝一口。 道路开始变得宽敞,往来之人变得稀疏,唐芫芫抱紧蜜酿,远远已经能够看见护城河堤。 尽管她努力掩饰紧张之色,但韩秋还是能够从她攥紧袖袍的动作注意到情绪变化。他不动声色地警惕起来,河堤边的这一路已经完全看不见任何路人,路边无人住家青瓦白墙、岸边柳枝随风飘扬,除却护城河水浩浩荡荡,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极其萧条。 “这、这里就是了。”唐芫芫突然撒手迅速退了一大步,面色凝重:“你一定要小心。” 她不给韩秋问话的机会,撇下韩秋狂奔而去。对于突然被人撇下这件事,韩秋不慌亦不乱,静静立于原地,神情淡然,好似早已料到如此。 唐芫芫刚走,一人大笑三声,无数高大魁梧手持粗棍的壮汉从四面八方应声蜂涌而出,将韩秋紧紧包围。登时冷清的岸边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伴随笑声而来的,是由护卫迎出一条路大摇大摆出现的白小爷。 白小爷眯眼,一想到这人正是霸占了他心爱的雪媚之人,登时满目妒忌仇怨:“臭小子,终于让小爷我逮着你了,今日定要叫你有来无回!” 韩秋面无表情地瞥向这个高调现身、肥出油的胖子。颇意外的是,这人虽说拉人头壮声势,但是那张左一口牙印、右一团淤青的脸实在太挫,导致别人第一眼看去不会被吓哭,反而觉得滑稽无比。 白小爷原本心想就算气场不够也能拿人来凑,稍微可以彰显拉风霸气。然而那张又挫又怂的脸诚实地出卖了他,导致人人一见他就忍不住要笑,令他非常没面子。 一想到那个害他沦落成笑柄的死丫头,白小爷恨得磨牙:“臭丫头跑得真够快啊,回头看我不收拾死她。” 韩秋神情淡了数分:“白禀义,白水城城主白胜之子,何必行如此无耻行径,令你父亲之名蒙羞?以多欺少也罢,欺负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算什么男人。” 这年头除了父母亲戚,已经鲜少有人喊这个名字了。白小爷一时被他震住,满脸怒容:“小爷我的大名是你这种人叫的吗!” “我不管你什么来头,小爷我最恨别人拿我爹压我!”白小爷凶神恶煞的脸很狰狞:“告诉你,这条路我已命人封了,官府也打过交道,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嘿嘿嘿!” 围观打手一二三四:…… 白小爷把话放完,韩秋始终无动于衷,他登时来气:“你莫不是以为你的手下会救你?放心,这会儿他肯定被我派去的人擒下,就等抓来给你作伴。得罪我白小爷,你们一个两个都死定了!” 白小爷兀自大笑,周遭的人给他壮势也跟着笑,登时河堤边上魔音一片,叫人远远观之望而生畏。 拐弯民宅墙角有个人鬼鬼崇崇远远偷窥。唐芫芫偷偷摸摸正在爬树,一时听见白小爷的叫器,一时听见沸腾的笑声,心惊又胆颤。白小爷叫来的打手那么多,人高马大又嘴杂,根本看不见也听不清里面的状况。 心怕韩秋扛不了太久,唐芫芫憋着一口气加紧爬树速度—— 韩秋漠不关己,好似即将倒霉的压根不是自己。 白小爷凭生最讨厌这种有点气质装高清、长得好看就耍帅的男人,尤其这个人还在跟他抢女人!不把他吓得肝胆俱裂、屁滚尿滚他都不叫白小爷! “你别以为我不敢,我爹可是城主,我就是随便弄死几个人也不会有人敢对我怎样。”白小爷阴恻恻地歪嘴笑:“知不知全东唐最赫赫有名的黑水牢?里面各种酷刑花样百出、血腥残酷,小爷我随便挑一样都能叫你生不如死。” 韩秋状似随意地摩挲别在腰间的剑鞘,‘生不如死’四字听在他的耳里,眼底已现杀意。 “但凡不听你话的人,你就是这么叫她生不如死?” 白小爷以为他怕了,趾高气昂地插腰:“没错!” 韩秋唇角一扬:“很好。” 白小爷皱眉,被他这抹笑笑得心里直发毛,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你动她一根头发,我就加倍还你如何?”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韩秋慢条斯理将剑拔出鞘,戾意令那张俊美的面容染上阴鸷之气,剑光一闪,仿佛血光乍现,修罗再世。 韩秋剑指白小爷:“你信不信,我敢杀你?” 不过是借城主之子的身份作威作福,以为人人都会看在城主白胜的面上,不敢真对他动手吗? 韩秋冷笑,白胜又不是只你一个儿子。 白小爷一脸懵逼,护卫已经冲出来挡在他跟前,面对扑面而来的浓烈杀意,一个个如临大敌。 在韩秋提剑动手之时,一道脆生生的高呼劈头而落:“白小爷接住——” 什么东西应声朝这边抛了过来,白小爷下意识抬头要接,哗啦一声被撒满头,从头到脚都湿了。 白小爷:…… 在场所有人俱是一懵,意欲动手的韩秋亦是愣住,围在最外边的人最先传出惊吼,紧接着一片骚动,伴随而来的是唐芫芫急吼吼地怒叫:“闪闪闪闪闪——” 神奇的是没有一个人阻拦不说,竟是生生替她开辟一条亨通大道,唐芫芫就这样畅通无阻地狂冲而来。仔细一看就会发生她满身乱叶满头大汗,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的背后正有一片乌压压的狂蜂追赶,沿路而来所有人都遭殃了,难怪没一个人敢上去拦她…… 白小爷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屁滚尿滚:“快快快拦住她、不要让她过来!” 可惜他这话说晚了,唐芫芫已经迎面冲来。 韩秋怔忡,因为他已经发现唐芫芫并不是冲向白小爷,而是冲向自己。 下一秒,韩秋被唐芫芫整个人撞了出去,两个人几乎就在顷刻踩空,飞出堤岸落入河水之中。那股巨大的冲击来得太快太突然,导致韩秋根本作不出任何反应,甚至在无意识中紧紧环住唐芫芫的身体。 在落水的一刹那,他看见白小爷惊恐的神情。因为唐芫芫在扑过来抱住自己的那一瞬间将手里的蜂窝掷出,蜂窝吸引了一部分原本追逐唐芫芫的蜂群,而绝大部分则从头到尾直扑白小爷。 只因唐芫芫一开始撒向白小爷的,是蜜酿。 第21章 患难见真情了 护城河水很急,就连韩秋游起来都十分吃力。他努力托着唐芫芫游,可挂在身上的唐芫芫不仅很碍事,并且重得几乎已经是攥着他往下沉了。韩秋登时上火:“别干攥着我,自己也游啊!” 唐芫芫抖着脸含泪:“我我我不会游泳!” 韩秋险些气晕:“那你还把我扑下水?!” 唐芫芫嚎啕大哭:“可是不下水就躲不了马蜂和白小爷啦!”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中途还灌了不少口河水,脸都绿了。韩秋的脸比她还绿,只觉挂在身上的重量更沉了,劈头怒吼:“不准哭!给我省点力气游水!” 唐芫芫赶紧闭嘴,没过几秒钟就因河水入鼻呛得半死。韩秋已经不指望唐芫芫能够帮上忙,她不扯后腿就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正往河下游冲,水流湍急,冲力极猛,韩秋不得不用死力抱紧唐芫芫,否则两人一旦被冲散,这个半点不通水性的旱鸭子就死定了! 为了不让唐芫芫滑下去,韩秋让她尽量抱住自己的脖子借力,也尽量将脑袋抬高不要浸在水里灌了太多的水。韩秋拽着唐芫芫拼命靠岸游,他试图用剑卡住河道的山石,只是水流太急极本无济于事,水花飞溅导致他看不清之余,单凭一只手根本连够住湿滑的石壁都十分艰难。 唐芫芫被水花冲得头晕脑胀,精神恍惚地仰望高挂空中的太阳,眼角湿漉漉:“我怎么好像看到天上的皇……祖母了?” 韩秋自救之余还得分神阻止她的乌鸦嘴:“闭眼!” 唐芫芫乖乖阖眼皮,脑袋虚脱地靠在韩秋的肩上蹭了又蹭:“好冷,你好温暖……” “手放好别乱摸!”要不是他们都还在水里挣扎求生,韩秋特么要把这双在水里到处乱摸的手剁了! 唐芫芫安静几秒又开始哼哼叽叽:“前面会不会有瀑布啊……万一冲到无底深潭里面死无全尸、尸骨无存怎么办?” 韩秋脸都黑了,因为他已经听见远处哗啦啦的落水声,前方肯定有落瀑。最糟糕的状况真被唐芫芫说中了,上天已经无法阻止这个人的乌鸦嘴了。 “抓紧我!”水中的韩秋吼道。 前方一个大浪撞了过来,唐芫芫慌张地想要抓住韩秋,可片刻的松懈令巨大的冲击有机可趁,唐芫芫几乎顷刻被冲到前面去。前面形成巨大的滑瀑,韩秋一咬牙,顺着急流冲了下去。 急流顺着前方陡坎垂直跌落,两人一同被冲了下去。两人顺着白瀑下落,水中的韩秋已经看见下方的唐芫芫,可唐芫芫却因双眼紧闭根本没有注意韩秋。 她捂着鼓鼓的嘴巴,眉心紧蹙十分痛苦。韩秋沉住气,借着下落的冲力拼命伸出手,最气人的是偏偏只差那么一点就能够着,只要她也向自己伸出手! 睁开眼—— 紧闭双眼的唐芫芫完全无视韩秋近在咫尺的手,气急败坏的韩秋恨得牙痒痒,只能拼命地再近点,试图更接近一些些…… 笨蛋,快睁眼—— 明知水声淹没一切声响,明知水底根本发不出声音,韩秋竟是张嘴怒吼—— 咕噜噜…… 唐芫芫双睫轻颤,渐渐睁开眼睛。这一瞬韩秋心脏骤然紧缩,他顾不上张嘴的后果,无声吐出一个字:手。 唐芫芫苍白的脸上倏时绽放出一朵欣然的微笑,尽管虚弱,仍在下落的冲力中向韩秋伸出了手。 韩秋将她抓进怀里抱紧的一瞬间,竟前所未有地大大松了口气—— 水中的两人仿佛经历了很长的时间,而事实上仅仅只是刹那的过程。他们顺着瀑布落下深水中,巨大的水压震得韩秋肺腑痛得几乎快要爆炸,但他必须忍痛往上游,再不浮上水面他们俩都要因为缺氧葬身潭底。 此时的唐芫芫已经没有意识了,韩秋自己也已经精疲力尽,几乎是凭借求生渴望奋力上游。他从水中扎出脑袋,第一时间把唐芫芫的脑袋托出水面,狂拍两下:“醒醒!” 唐芫芫脸色惨淡,一点反应也没有。韩秋脸色更难看,托着她游上岸,立刻将人放平躺下急救,直到唐芫芫吐了好几口水脸色才稍微好些。 “别睡了,快醒醒!”韩秋不放心,忍不住拍她的脸叫唤几声。 唐芫芫捂着肚子皱脸,痛苦呻|吟:“……不、我再也喝不下了。” 韩秋:……敢情这种时候还有空做春秋大梦! 听着昏昏沉沉的呓语,韩秋彻底安心下来。他虚脱地往边上一坐,抹了把额上的水,抬头仰望天空,出奇的是心情竟没有想象的那样差。 * 清风徐徐,明月当空。 韩秋身上的湿衣裳接近半干状态,终于与沿河循来的阿狼碰头了。阿狼匆匆下马,见韩秋平安无事,如释重负:“可让我找到你了!” 韩秋接过阿狼递来替换的干衣裳:“没让什么人盯上吧?” “放心,都甩掉了。”阿狼嗤之以鼻:“白天你们才刚走没多久就有人想把我引走,通通被我识破全部揍趴。” 韩秋点头:“外头什么情况?” “外面都传疯了,说你被打得荒不择路跳河逃生。护城河水那么急,人人都说你被冲走肯定活不了了。”阿狼差点没气翘:“那个什么白小爷也忒嚣张了!到处派人抵毁咱们!”要不是他听说护城河水确实又急又险,心急找人,这会儿哪能轻易善罢甘休,非掀了那群混帐不可! 韩秋整了整衣带:“正好,我还愁找不着机会偷偷潜出白水城。” “咱们不杀回去喔?!”阿狼怒目直瞪,不挫一挫那些人的王八气他这条气不顺啊! 韩秋冷冰冰地横来一眼,阿狼立刻蔫了回去。他左右张望,心下咯噔:“怎么就你一个?我明明听说是两个人一块掉下去的。”不会真让他猜中了吧?小圆圆真被冷血无情的老大甩在水里淹成水鬼回不来了? 韩秋眉梢一动,刚要张口,背后突然一阵鬼哭狼嚎,不稍片刻脏兮兮的唐芫芫哭着鼻子从林里栽出来,愣头愣脑见到两人,狼扑韩秋紧紧环住他的腰,嚎啕大哭:“原来你还在!!!” 韩秋差点又要被横冲直撞的唐芫芫扑进河里栽圈,气得龇牙裂嘴:“鬼嚎什么!” “我梦见你没了,醒来发现你不在,我以为你真的没了!”唐芫芫哭得惨兮兮,眼底全是恐惧与不安,就连环住他的手也是抖的。韩秋微妙一颤,就见唐芫芫用他新换上的白净衣裳撸鼻涕,眼角猛抽搐,努力掰开她拼命往身上蹭的脸:“滚一边去!” 唐芫芫亲昵地继续蹭,韩秋嫌弃得继续掰,只有孑然一身的阿狼默默旁观:原来传说中患难见真情是真的……他要敢这么往老大身上抹鼻涕,死一百次都不嫌够。 唐芫芫的脸被掰向一边,目光顺势定在阿狼身上,惊喜地发现原来还有第三个人在:“阿狼哥!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可以这么说。”终于刷出存在感,阿狼皮笑肉不笑。 “太好了,有救了……”唐芫芫狂打喷嚏:“冻死我了。” 不怪乎她抱着韩秋不撒手,比起刚换过干衣裳浑身暖烘烘的韩秋,身上粘着湿衣服的唐芫芫手脚冰凉,哆嗦得根本站不住脚。 韩秋看在眼里,冲阿狼道:“你去准备柴火,今晚宿在这里。” 阿狼得令,将包裹递给韩秋。韩秋取了几件干净的衣裳往唐芫芫头上套:“把衣服换了。” “哦。”唐芫芫胡乱把衣裳裹上身,突然别扭起来:“你怎么不转过去?” 原来她还有身为姑娘家的自觉?韩秋挑眉,很干脆地背过身去。 背后的人在悉悉索索换衣服,韩秋盘腿托腮闭着眼,听见唐芫芫嘀嘀咕咕:“刚刚我做了一个好恐怕的梦,真是吓死我了。” 韩秋想起先前她的那句‘梦见你没了’:“……什么梦?” “我梦见自己浸在一锅高汤里面,好大一口锅,怎么喝也喝不完。”唐芫芫忿忿然:“最要命的根不本不喝,那口锅还拼命往我嘴里灌,我都说喝不下了,它还不听!” 韩秋木然:“你说的恶梦就是这个?” “当然不是……”唐芫芫嗫嚅:“后来我梦见你来救我,可是你把我拉上来,自己却掉下去了。” 韩秋缓缓睁开眼,唐芫芫已经换完衣服兜到他跟前来,宽大的衣服不合身,套在她身上特别滑稽。韩秋静静看她折裤脚:“然后我就没了?” 唐芫芫僵着脸瞅韩秋,默默画圈圈:“……不是。” 韩秋好整以暇听她的梦中故事。 “你掉下去以后……”她一脸挣扎又煎熬:“……变成一块好大的排骨。” 韩秋:…… “你闻起来好香,我一见你就流口水……” 韩秋心火唰地一下上来了:“你把我吃了?!” “不不不、才没有!”唐芫芫抱头缩团一脸冤:“我才刚把你捞起来,转眼你就不见了……我还没吃上呢!” “所以你所谓的恶梦只是因为到嘴的排骨丢了,并且那块排骨还是我?”韩秋浑身冒着寒气。 唐芫芫一脸呆,不仅没反驳,还下意识吧唧嘴。韩秋不住冷笑:好啊,真是救块叉烧都比她顶用!千辛万苦把人捞起来,她却在梦里惦记着把他生吞活剥! “你别生气嘛。”唐芫芫小心翼翼地扯他裤腿,很不解他气啥,不就是个梦而己。 韩秋微顿……没错,他为什么要为一个蠢丫头做的无比荒诞的梦计较?! 唐芫芫很没眼力见儿地无视他的僵硬,笑得一本满足:“嘿嘿,还好我们得救了。真没想到水流这么急,刚掉进水里可把我后悔死了,好在咱俩大难不死,古人有云必有后福呀。” 不提还好,一提韩秋牙痒痒:“有没有后福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时候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与说法,是也不是?” “……” 一滴汗自唐芫芫脸颊滑落,心中大骇:完了,他这是要秋后算账么? 第22章 你为什么回来 面对韩秋的冷冰冰,唐芫芫努力蜷成一团:“不管你信不信,我真不是故意丢下你逃跑的。” 韩秋青筋凸起,火气更大。 唐芫芫作积极状:“我这不是又折回来救你了嘛。” “所以你打算挟恩图报了?”韩秋冷笑。 “不不不。”唐芫芫猛摇头:“你后来又救了我一次,我们打平了。” 说的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也不想想是谁扑他下水的。韩秋很是不领情,唐芫芫呐呐:“真的,我是真的是特地折回来救你的。” 韩秋挑眉:“接着说。” 唐芫芫无辜又委屈,越委屈越生气:“不说了!” 韩秋:…… 唐芫芫知道不是闹公主脾气的时候,可是她心里难受。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又爬树又捅蜂窝,人家不领情不止还怀疑她的用心良苦,简直憋屈死了! 韩秋在唐芫芫闹脾气的过程中稍稍收敛情绪。人家闹脾气倒罢,他怎么也像个幼稚鬼耍起性子来?韩秋摇头,肯定是近墨者黑的缘故。 其实总结起来,唐芫芫今天的所有举动有迹可循,韩秋相信她确实是真心折回来救他,只不过作法稍显笨拙鲁莽而己。她的所有行为并非急中生智,韩秋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怎么可能凑巧就在附近发现蜂窝的存在?更不可能手里头凑巧就有这么一壶蜜酿。她的目的性很强,从带他走出水色楼的那一刻开始,又或者更早,种种迹象已经很说明问题—— 她不是迫于白小爷的淫|威而屈服妥协,而是早就盘算在危机时刻英雄救美?哦、不对,是美救英雄? 一抹柔色悄然滑过他的眼底,韩秋曲膝蹲在唐芫芫跟前:“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你该知道有多危险。” 吃软不吃硬的唐芫芫在韩秋态度软化的顷刻间心情就好了,只是心底还有些窒闷,不高不兴地嘀咕噜:“不救不行,万一你被白小爷打死了怎么办?” 韩秋嘴角一抽:“他伤不了我。” “他那么弱鸡当然伤不了你,可是他有那么多帮手啊!”唐芫芫忿忿握拳,狠狠数落:“你都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坏多阴险,我跟他无冤无仇他还这么对付我,更别说他那么讨厌你,一旦你落入他手里肯定会被……” “会被怎样?” 唐芫芫猛打寒噤,后知后觉意识到说漏嘴:“就……被这样、那样呗。” “什么叫这样那样?”韩秋眯起双眼,声声质问:“他找你麻烦,你为什么不说?” 唐芫芫张了张嘴,含糊道:“怎、怎么你都知道啦?” 原来她真想什么都告诉他一直瞒下去?韩秋轻叹:“……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告诉你没用。”唐芫芫鼓着脸皱眉:“都怪我自己贪吃,才会掉进白小爷的圈套。” 韩秋哑然:“所以你就瞒着我打算自己解决?” “我一个人也能解决。”唐芫芫挺胸,气哼哼:“要不是后来出了点意外,我还能躲好久的!” “……”躲得了一时,能躲一辈子吗?韩秋扶额:“然后呢?” 然后?唐芫芫焉不啦唧:“我是不小心才被抓住的。” “他把我捆成粽子倒吊在树上不让下来,你都不知道多难受。”回想当日惨境,唐芫芫气哭了:“他还在院子里盯我下饭,龇牙裂嘴一脸得瑟,气死我了!” “……”韩秋沉住气:“还有呢?” “还有?”唐芫芫眨着泪:“还有满桌菜,我又饿又难受……” 韩秋眼角抽搐:“我是说你的脚。” 唐芫芫瞅着自己的小脚丫,发现鞋子掉了,抹在脚上的药膏都被水冲没了,肉色惨白惨白的……不对!唐芫芫急了:“坏了,兜里的药好像掉了!” 韩秋直接开门见山:“你的烫伤怎么来的?” 唐芫芫扎一下想起来了,恨恨控诉:“都怪白小爷!我踹他的时候竟然被他躲开了,结果我一脚把汤锅踹了,那么烫的汤全撒我脚上了……可痛了!” 韩秋扶额:…… 话说当日唐芫芫一听白小爷要收拾她,登时拳打脚踢挣扎逃跑。白小爷始料未及小小丫头动起手来这么凶猛粗暴,手下都来不及喊进门脸就已经被揍歪了。 要不是唐芫芫好死不死踹了一口锅把自己烫蔫了,外表强壮内里虚胖的白小爷指不定就被唐芫芫劫持逃跑了。 可惜没有如果,唐芫芫烫脚之后形势急转直下,白小爷嚷来手下把她捆成粽子,原本是要大刑伺候抽她个皮开肉绽,手下的龅牙哥一句话提醒了他。 如果唐芫芫顶着满身创伤回去,不说韩秋,就是老鸨金娘也要起疑。但不能大刑伺候不代表没法子收拾唐芫芫,白小爷命人把唐芫芫吊起挂树上,没一会儿差点把她小命给收了。 可唐芫芫真的屈服了吗? 并不。 吊树上的唐芫芫吃了不少苦,却捡了个意外收获。她无意中发现树上的大蜂窝,还瞄到附近河水涛涛的护城河,突发奇想的唐芫芫瞬间有招。 反正白小爷一定会派人盯着她直到目的达成,唐芫芫索性就做给他看。不就是把韩秋叫出来嘛?她答应!可妥协不等于屈服,想动韩秋一根寒毛?她不给! 蜜酿确实是特意买的,为了兜头淋他白小爷一身,叫蜂儿戳死他,让他蔫儿坏这么欺负自己?! 唐芫芫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傻呵呵地笑:“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默默听完来龙去脉的韩秋捂眼,他以为白小爷使了多少阴损的招折腾唐芫芫,谁成想……最严重的烫伤还是她自己给整的。 韩秋瞅着沾沾自喜的唐芫芫,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为什么他要为了这个傻缺动杀心? 如果当时唐芫芫晚来一步,他真的会杀了白禀义。 他虽并不畏惧白水城主,可毕竟这里是东唐非西韩,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 韩秋心情很复杂,唐芫芫心情却很明朗。她本不是个藏得住事的人,把一件事憋在心里这么久已经快达极限,今天总算全部吐出来,心情倍儿爽。 韩秋很无语:“你摆了人家一道,就不怕他回头找你算帐?” 唐芫芫呆滞。 韩秋凉凉道:“你这么整罐蜜酿兜头淋下去,他定被蜂蜇惨了。以那种人的记恨程度,你以为日后还有平稳日子过吗?” 唐芫芫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不是一个做事会考虑后果的人,因为她从来不怕得罪人。可她忘了自己只身流落在外,并不在唐京。她害白小爷被马蜂蜇成猪头的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没有公主的身份保驾护航,就算白小爷一时半会没空对付她,谁知道白水城主会不会为子报仇? 反正这个白水城唐芫芫是肯定待不下去了。 “坏了坏了……”唐芫芫抽息,仰头一倒,后脑勺差点与地面亲密接触,惊险地被韩秋捞住了。 “你傻了吗!”韩秋正要黑脸,后知后觉发现手里温度很烫……“你发烧了?” “我没有发烧。”唐芫芫否认。 韩秋探上她的额头,果然很烫:“你发烧了。”这次很笃定。 “我身体很好,不会发烧的。”唐芫芫固执己见,然而绵软无力的声音出卖了她。 韩秋决定不跟她辩论:“闭眼,睡觉。” 唐芫芫很听话,说闭眼就闭眼,说睡觉一二三打起细细呼噜。 满地都是硌人的沙石泥土,韩秋不得不将她抱起来。作为一名十五岁的少女,唐芫芫的体重是超标的,但这点重量对韩秋而言微不足道。韩秋低头,唐芫芫睡得很放松,毫无知觉。 因为发烧体温偏高,韩秋只觉怀里好似依偎着一个热呼呼、烫滚滚的棉花团子,伸手一戳,软软绵绵。 阿狼回来的时候看见这副景象,嘴巴跟塞鹅蛋似的。 露宿野外对他们而言不过家常便饭,阿狼简单收拾起来将就宿一夜,他一边添柴火一边偷瞄韩秋:“老大,这丫头以后怎么办?”听说白小爷还躺在病床上哎哎哟哟,唐芫芫作为最直接的加害者,总不可能送回去受死吧? 再者,凭良心讲阿狼其实并不乐见唐芫芫继续留在水色楼那种地方。 韩秋静默片刻:“……也罢,反正已经出了白水城,带着先赶路吧。” 阿狼原本还想多劝几句,没想到结果很意外:这么好说话? “等烧退了,再找个地方把人放下。”火光映在韩秋眼底并不炽热,容色相显淡薄冷清:“太累赘。” 第23章 我就想跟你走 自从韩秋和唐芫芫掉水被冲走之后,阿狼也在入夜之后悄无声息地潜出了白水城,没有人知道当夜他们在城外河下游露宿一宿,隔日便启程前往祝虹城。 自此再无人见过这对主仆,他们的销声匿迹迅速在城中传开,借此事迹白小爷在城中可谓名噪一时,尽管那时候的他还只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苦苦呻|吟。 整个事件最欢喜的莫过于喜欢雪媚的客人,只因许久不曾露面的雪媚姑娘终于重新挂牌见客。那些过去熟识的恩客突然发现雪媚姑娘身上似乎又多了一种特别独特的忧郁气质,间或流露出来的妩媚勾人,越发叫人狂恋痴醉。 韩秋的出现好似一粒掷入水中的细石,过水激起阵阵涟漪,很快归于平静,再无波澜。 水色楼一如即往敞开大门做生意,依旧红红火火、生意兴隆。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概是水色楼里缺了个洗肚兜的丫头,以及闲来无事的老鸨金娘偶尔坐在葡萄藤下,掏出一张不知谁人的卖身契,气得呕血、恨得咬帕。 趴在韩秋肩上的唐芫芫在睡梦中狂打喷嚏,浑然不知远在白水有人这么‘惦记’自己。 鼻涕口水满天飞的唐芫芫被韩秋嫌弃地扔进床里,她顺势一滚,蜷成一团继续呼噜。 外面正在下雨,赶路的韩秋一行人不得不临时找到小镇落脚避雨,省得把这个高烧未愈的人烧坏了。 淋淋沥沥的雨滴不停拍打屋瓦片上,空气变得湿冷,温度随着下降。阿狼端药进门时,韩秋正望着窗外的雨,若有所思道:“这雨怕是没那么快停下来了。” “……是啊。”阿狼瞄过沉睡的唐芫芫,放下盘子来到韩秋身边。韩秋神情平静,看不出接下来的打算。刚才并不是简单询问天气的对话,阿狼并非听不出他话中意思,万一他们不得不冒雨赶路,唐芫芫只会拖缓赶路的速度,是绝不能带在身边的。 将她留在小镇上,再留点钱银傍身,他们也算仁至义尽。反正已经离开了白水城,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阿狼颇有些感慨,不是他舍不得这丫头啊,实在是观其言行举止,难道舍不下丫头的不应该是自家老大吗? 韩秋收起目光,容色淡淡:“药煎好了?” “好是好了,不过这药也太臭了。”阿狼捏鼻子,他一大老爷们都嫌弃,甭说人家小姑娘。他比划一个动作,十分热情体贴地问:“要不要我帮忙……灌?” 韩秋面无表情:“你可以出去了。” 不用帮忙吗?阿狼略失望,一步三回头讪然离去。 韩秋端起那碗药,温度恰到好处,是该趁热喝了。他坐到床沿把套头的棉被扯掉,露出唐芫芫热呼呼的脸:“醒醒,起来。” 唐芫芫努力把脑袋缩回被窝里去,哼哼叽叽地拒绝:“唔、我吃不下了……” 韩秋头冒青筋,死丫头真是无论何时何地做梦都在想着吃吃吃:“我叫你起来吃药。” 唐芫芫睡眼惺忪,突然蹦起床:“我这就去洗肚兜——” 韩秋连人带襟扯回来:“乖乖把药喝了,不用洗肚兜。” 唐芫芫立马端碗咕噜咕噜喝干,小脸登时皱成菊花,深深吐气:“这汤好苦。” 这药喝得意料之外的干脆利落,韩秋心情大好:“确实苦了点,下次改进。”他把人塞回棉被里闷汗,唐芫芫眼睛半睁半阖、要睡不睡,韩秋看她撑得很努力,奇道:“怎么不睡了?” 唐芫芫努力睁眼睛:“怎么没有糖莲仁呢?” 糖莲仁?韩秋好笑:“谁告诉你有糖莲仁了?” “你明明说过以后都给我准备糖莲仁的。”唐芫芫扁嘴不开心。 韩秋慢慢敛起笑容:“你知道我是谁吗?” “少柏,你是不是装蒜骗我?”唐芫芫鼓腮控诉。 韩秋眯起双眼,下手捏住她鼓鼓的腮帮,揉圆搓扁:“是不是睡傻了?我帮你清醒清醒。” “嗷嗷嗷……”唐芫芫被欺负得鬼哭狼嚎:“呜、我再也不要糖莲仁了。” “看清我是谁?”韩秋以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语气,冰冷冷地问。 唐芫芫眨巴眨,泪眼蒙蒙:“少柏,你怎么好像变好看了?” 韩秋实在不知该是怒是笑,决定不跟这个脑子烧糊涂的傻缺计较。背过身的他注意到有人扯住自己的衣角,带着鼻音软软地呢哝:“少柏,我好想你啊……” “……”韩秋转过身来,唐芫芫已经睡得稀里糊涂,攥住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韩秋盯着那只白白软软的小胖爪半晌,唰地一下扒掉甩开,冷冰冰地推门离开房间。 在整个生病过程中唐芫芫呈现出一种特别呆滞丢魂的状态,让张嘴张嘴、让睡觉睡觉,特别乖宝宝。鉴于她吃药十分配合,高烧很快压下,没几天药到病除。 原本打算把唐芫芫丢在小镇养病、暗戳戳不告而别的韩秋与阿狼很不凑巧地遇上入秋以来极为罕见的大雨,大雨导致山泥倾泻,将山路栈道冲毁,迫使他们滞留在小镇一时无法离去。 滞留的结果便是——病愈康复的唐芫芫精神奕奕,粘住他们甩不掉了。 当糖芫芫知道自己阴差阳错之下离开白水城、脱离金娘的魔爪之后,情绪得到飞跃式的飙升:“我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韩秋&阿狼:…… 唐芫芫确实应该高兴的。自从跟了韩秋之后,大鱼大肉大碗饭,一日三餐有保障,母后再也不用担心她饿肚子了! 唐芫芫其实是个很讲信用的人,她的卖身契还攥在金娘手里,这么不告而别似乎不太厚道。可是她实在被金娘给饿怕了,如果回去的结果是继续挨饿,那她宁愿跟韩秋走。 除了不愿挨饿之外,唐芫芫还想到另一层。韩秋说的没错,她在白水城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不说白小爷肯不肯放过她,就是白水城主也不定能饶了她,这白水城是肯定不能回去的。 在皇宫的人没找到她之前,至少她得学会保护自己。 显然,经历了许多事之后,唐芫芫终于稍微有那么点开窍,不像刚出来时那样呆白傻了。 唐芫芫围着韩秋直打转:“以后我就跟着你,你去哪我也去哪。” 韩秋&阿狼:……你有问过我们意见吗! “对了,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唐芫芫一脸乖宝宝。 “祝虹……”阿狼收到韩秋的眼刀立刻闭嘴,可惜已经晚了。唐芫芫高举双手万万岁:“祝虹城?太好了,我没去过!” 阿狼赶紧补锅:“祝虹城离这十万八千里,我们赶路没日没夜的,风尘仆仆、又累又辛苦……” “我不怕辛苦不怕累。”唐芫芫觉得自己出来这么久已经练就铁打的金身,扛得住! “……”阿狼很犯难:“那也不行,我们此趟是去办事,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很无聊的。” “我不怕无聊。”只要有吃的不挨饿,她还真不怕无聊。 韩秋接过话茬,反问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就敢随随便便跟着走?” 唐芫芫眨眨眼,除了名字之外的一切她好像确实不知晓。不对,她就连秋公子全名都不知晓……唐芫芫虚心问:“对呀,你叫什么名字?” 韩秋被气笑了:“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就轻易打算跟我走?” 唐芫芫眨眨眼,眯眯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啦。你要是坏人才不会这么说,一定巴不得我跟你走。” “……”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地方尽耍小聪明。韩秋很想冷笑,凭她那傻缺性子,好人坏人真的能拎得清?“你要真的看人这么准,至于流落到青楼?” 唐芫芫微微蹙眉:“可你不一样啊。” 韩秋怔了怔。 “你又没有肚兜可以洗。”唐芫芫笑成一朵花。 “……”阿狼只觉老大的脸正在崩塌。 唐芫芫兴冲冲地掰手指:“你看呀……你会给我吃的、你又不要我洗肚兜、你还千辛万苦把我救出水、我生病的时候你还给我喂药呢!你要想害我早就害啦,哪还留我到现在?”唐芫芫自觉真相了,双眼明亮又澄澈:“就算你害我也没用啊,你又不图啥。” ‘不图啥’的韩秋听她细数一二,真心觉得自己快成圣人了。 唐芫芫骨碌碌地瞅着他,不由自主绞手指:“反正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面对固执己见的唐芫芫,韩秋嘲讽的话不知不觉咽了回去:“……我不能带你上路,不方便。” “不会的,我一定又乖又听话,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唐芫芫已经明白韩秋不想带她的意图,积极地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双眼亮晶晶:“带上我好不好?” 韩秋注意到她不停绞手指的小动作,看来这丫头也并没想象的那么笃定嘛。 韩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唐芫芫那么努力想要说服自己时,并没有觉得吧啦吧啦的话又烦又啰嗦。即使她说得再有说服力,如果韩秋不想跟你讲道理,很可能别人说的一个字他都听不进去。 其实唐芫芫说的话并没有太多说服力,可韩秋心头一松,就是微妙地释然了。 ……却也只是片刻的释然而己。 “也罢。”韩秋深深看她一眼:“与其花时间在这里纠缠不休,不如尽早赶路。” 阿狼颇意外地看向老大,在场只有唐芫芫还傻呼呼地抗议:“不行啊!你不带我走,我、我我就天天和黑毛睡一块,看你们怎么撇下我!” 韩秋忍住不翻白眼,却忍不住掐起她的脸:“所以说我怕了你了,成吗!” 唐芫芫呆了呆,阿狼好心补充:“笨,老大的意思是答应带上你啦。” 唐芫芫杏眼圆睁张大嘴:“真的?!” “约法三章——”韩秋环手抱胸:“如果你中途喊累喊苦,我立刻把你扔了。” 唐芫芫傻呼呼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又挣扎,重重点头:“好,我们打勾勾。”她伸出小尾指要勾勾。 韩秋对她这种儿戏又幼稚的约定方式特别不屑一顾,谁知唐芫芫特别认真地抓住他的手勾上‘盖印’,乐呵呵道:“不准反悔。” 韩秋看了一眼尾指,扬起嘴唇。 说你傻还不信,阿狼知道老大这是给她下套,摇头又晃脑,默默旁观唐芫芫欢天喜地围着韩秋直打转…… 所以说,老大其实还是舍不得小丫头的吧? 第24章 特别有安全感 祝虹是东唐西境的一座城池,离白水还真有点远。韩秋当初轻易答应带上唐芫芫,就是吃定她熬不了赶路的苦要知难而退。可他们跑累了马匹,唐芫芫还愣就挺住了。 其实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对从未出过远门的唐芫芫而言无疑是要命的艰苦,可是你让她打退堂鼓吧,她偏不。当初说好不添麻烦的,要是这会儿喊苦,不是自打巴掌么? 唐芫芫卯足了劲,就算累得半死也不吭声。一到歇息的时候倒头就睡,一上马儿赶起路来继续歪头再睡,从头睡到尾,倒也抵消掉不少苦头,就是下马的时候总是颤腿腿,走路不太利索。 此时他们骑马正在道上驰骋,一路沙尘滚滚,阿狼似有所感地看向睡觉脑袋一点一点的唐芫芫,突然说:“老大,我突然想起来咱们以前见过她。” 当日在白水道上错身而过,唐芫芫古怪的形象太突兀,叫他们同行数人都要记忆犹新。否则他们那样匆匆一瞥,谁会记得驴车窗上卡的那张人脸? 阿狼哈哈大笑:“我就说怎么越看越眼熟,敢情咱们跟她还挺有缘份的?” 韩秋不说话,垂眸看了她一眼,唐芫芫正倚在韩秋怀里流口水。最近她练就马上睡功,睡得特憨特熟,有时抱着黑寡妇的马鬃要歪不歪,韩秋会适时捞她一把给稳住。 之所以他们俩人同乘一马,不是唐芫芫嫌弃阿狼,也不是韩秋好心邀骑,而是他的坐骑黑寡妇吃醋发脾气惹的祸。 想当初在白水城,唐芫芫与黑寡妇有着铁一般朝夕相处的革命情谊,黑寡妇特么见不得唐芫芫跟别的同类好,把阿狼的棕毛闪电欺负得体无完肤,害他的宠骑吓得躲老远不敢驮唐芫芫,导致韩秋不得不出面替自家坐骑收拾残局,拽上唐芫芫同乘赶路。 想不到自己原来这么有动物缘,唐芫芫骄傲得跟孔雀似的,唯有阿狼不客气地赏她一句:“黑寡妇独占欲可强盛,自家玩具谁也碰不得,它主人除外。” 唐芫芫没头没脑回一句:“什么玩具?” 至于是什么玩具,谁也没有回答她。 他们已经连续赶路一天一夜,此时又至黄昏暮色。别说是人,再不休息连马也要扛不住。这种时候阿狼就特别羡慕随时随地倒头就睡的唐芫芫,她压根都不用赶路! 唐芫芫被韩秋拍醒拎下马,被安排去看火。她抱膝坐在篝火前,韩秋递了水壶过来,状似随意地扫过她的腿:“难不难受?” “难……”唐芫芫蔫蔫地接过水壶,乍一下警醒过来,摇头:“不难受。” 韩秋蹲到她跟前按住直打颤的腿,温柔的嗓音特别蛊惑:“真的不难受?” “不。”然而唐芫芫拒绝诱惑。 韩秋挨着她往边上一坐:“何必如此,只要你留在小镇里,大可不必跟着我们东奔西跑这么辛苦。” “我就想跟着你。”唐芫芫抱着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并不是因为赌气才说这种话,唐芫芫歪头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韩秋盯着篝火,火光在他眼中跳跃,仿佛点燃了伴随夜色沉淀黑暗的瞳仁。他撇嘴:“安全感?我还会不给你留点钱傍身么?” 唐芫芫愣了下,皱眉道:“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她才不是因为钱才跟着他咧。 韩秋不以为意地扯起嘴角:“你老是到处跑的话,你的家人会找不到你的。” 唐芫芫眨眨眼,猛然惊醒,下巴差点掉下来!!!她怎么就忘了,现在越跑越偏,父皇母后岂不更加找不到她了?! 见她才想明白,韩秋替她的缺根筋扼腕。 “没、没事,祝虹城是大城池,比待在乡野小镇来得目标醒目。”唐芫芫干巴巴地安慰自己。 韩秋斜了她一眼,便别开脸说:“你的烫伤好些了吗?” 唐芫芫晃了晃两只小脚丫:“好多啦,就是那块疤好丑。” “姑娘家还是不要留疤的好。”韩秋丢给她一瓶膏药。 “不怕,反正穿起鞋来看不见。”只要不是痛得磨人,留块疤不打紧。唐芫芫笑嘻嘻地捧着药瓶,突然想到:“这个是不是什么伤都能抹?” “对。” 那她不是可以拿来抹大腿的擦伤?唐芫芫登时神采飞扬,宝贝地收入怀里:“先说好,这可是你给我的,不是我跟你讨的哦。” 韩秋挑眉:“话是这么说没错。” 唐芫芫喜笑颜开,唰一下站起来:“我肚子疼,去如厕!”说罢颤着腿小跑入林。 阿狼抓晚饭回来恰好与一阵风的唐芫芫擦肩而过,莫名道:“她去干嘛?”瞧那一脸得逞的小样。 韩秋托腮远目,唇边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如厕。” 阿狼:……她去如厕你开心个毛? 唐芫芫偷偷摸摸抹完药,才从林里一拐一拐地走回来。她回来的时候已经能够闻到烤肉的香气,凑近一瞧,油滋滋、香喷喷的烤串林立。阿狼正在撒香料,直招呼唐芫芫:“快快快,赶紧趁热。” 唐芫芫一见吃的心花怒放,接了一串往嘴里放,突然注意到:“咦,今天大厨换人了?” “今晚的晚餐比较特别,火候需要把握得非常精准。你一定不知道我们老大的手艺有多好,他要是不出手则己,一出手肯定惊天动地!算你有口福啦!”阿狼张口一顿夸,除却那抹笑容比较诡异之外,一切如常。“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唐芫芫对韩秋还会做饭这一点特别惊艳:“你还会做吃的,真贤惠。” 对于她的乱用词语韩秋已经麻木:“吃你的去。” “哦。”唐芫芫吃得腮帮鼓鼓:“对了,这是什么肉?怎么长这样的?” 她手里的烤肉与其说是插|上去的,不如说是捆上去的。因为这肉条细细软软,长得跟捆成麻花的绳子一样。 “最近吃兔子野鸡真是太腻味了,我寻思今晚来点新鲜的尝尝。”阿狼摩挲下巴一脸感叹:“谁知这么巧就被我挖出个蛇洞,一拖一串十几条,长得又粗又肥美。我一掂量,真足称……” 唐芫芫咀嚼的动作微顿:“……你说这是蛇?” 存心吓唬她的阿狼坐等唐芫芫知道真相以后鬼哭狼嚎、上窜下跳。他等啊等,没见唐芫芫被吓哭,反见她咔吧咔吧嚼得更仔细,新奇满脸:“原来蛇肉是这种味道的啊?” 她吃完一串又一串,眼看十几串不够吃了,阿狼哭笑不得:“你不怕蛇?” “怕啊。”唐芫芫答得理所当然,“不过我不怕蛇肉。” 敢情只要是能入嘴的,什么你都不怕。阿狼很无语,赶紧抓过几串省得一不留神自己那份也没了。 “这是什么蛇,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吃。”这肉质又嫩又滑,这调料也是特别有味,唐芫芫吃上瘾了,决定回宫以后也叫御厨做。 “这是花环蛇,有毒的,就算遇见轻易也不要乱碰。”韩秋翻过烤熟的一面,示意阿狼撒点料。 “有毒?”唐芫芫很震惊:“……那待会我们是不是要一块上医馆看大夫?” 阿狼笑趴:“吃完□□吃解药,你真当我傻的呀?” 唐芫芫不是当他傻,她纯粹当他吃出新境界,为了味蕾的高级享受竟然无畏无惧连毒蛇也吃…… “这种蛇确实有毒,不过处理得当还是能吃的。”韩秋解释道:“东唐可能不常见这种蛇,但在西北交境这种蛇很普遍,当地人除了拿它来研药入药,遇到饥荒时可就成了果腹的主力军,比什么都好使。” 这种事情唐芫芫还是头一回听说,不过既然可以放心食用,她不客气地再来一串。 “东唐人不吃这种蛇,是因为他们很难消除这种肉本身带来的恶腥。而这种恶腥味则需在烹饪过程中用上黑栗芯研磨成粉或者熬制料酒来辟除。只不过黑栗芯只能生长在西北交境,那里家家户户都有种植,可到了别的地方却怎么也长不起来。所以花环蛇在西北普遍被当成一种食材,但到了其他地方却仅仅只是一种毒蛇。” 唐芫芫听得直点头,这种各国人文风情可不是平时太傅会教的,今天可算受教了。只不过……“你们不是东唐人,是西韩人吗?” 韩秋和阿狼微不可察地顿住,韩秋不答反问:“何以见得?”他说的是西北交境,无论西韩还是北勾都说得过去,可为什么唐芫芫却偏偏只问他们是否西韩人? 唐芫芫歪头想了想,冲韩秋傻傻地笑:“我觉得你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西韩人。” 阿狼噗哧一声:“你的判定标准也太不规范了吧!那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你认识的北勾人?” “可是我又不认识北勾的人。”对于他明显的嘲笑口吻,唐芫芫虎起脸来。 “人说东唐出美人,我见过你之后就再也不相信这句话,水份太多不可尽信也。”阿狼摇头晃脑,气得唐芫芫追着他跑:“我听出来了!你兜转弯儿说我丑!” 吵吵闹闹二人组很快将原来的话题掩盖过去,韩秋一边烤肉一边看他们胡闹,火光下的神情万变,高深莫测。 第25章 他给我的钱袋 韩秋终究没有甩下唐芫芫,一路带她来到了祝虹城。 城如其名,白水城是隶属东唐的池城当中相对而言好比白开水般贫瘠的一座城池,而祝虹城则如天上虹条多彩缤纷。它是海陆贸易的汇聚之线,弘扬发展商业战略,是东唐境内最有钱的城池之一,沿街繁荣景象丝毫不比东上唐京逊色。 唐芫芫双眼目不暇接,对于从没出过远门的她而言,从白水城再到祝虹城,这就是她人生体验中一个飞跃式的跨度,真真正正是金丝笼里鸟儿,白活了十几年。 入城之后他们便下马步行,唐芫芫一路走来被形形□□的人与物所打动,看得又痴又惊艳,要不是自始至终攥住韩秋,没头没脑的她非得走丢不可。 他们来到宾至客栈,安置马匹之后,阿狼找掌柜要房间,韩秋则带上唐芫芫坐在一楼大堂等候。他抿了口小二沏上的碧螺春,腰肢被人用手指戳了又戳。 韩秋横过手指的主人,唐芫芫滴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安顿下来后我就要出门办事了。”韩秋没答应。 唐芫芫有点小失望,不过心里明白人家本就是办正事来的:“你要去多久?我会待在这里乖乖等你回来的。”她努力表示自己很乖很听话,绝对不会打扰他们也不会给他们添麻烦的。 明明满脸‘想要出去玩’,偏偏在这里说违心话。韩秋似笑非笑看着她:“闷在屋里很枯燥的,你不想出去玩?” “不想。”唐芫芫忍痛摇头,然而‘我在睁眼说瞎话’的委屈已经写满脸。 韩秋弹了她额头一下:“想去就去,反正我们没那么快回来。” 唐芫芫呆呆地捂着脑门:“可以吗?” “只要你别迷路,我是不会出去找你的。”韩秋懒洋洋地指了指所处的这家店:“知道这是什么客栈吗?” “宾至!”唐芫芫一脸小兴奋。 韩秋满意地颔首,抛给她一个钱袋:“别把钱袋弄丢了,回头记得还我。” 这是一个云纹镶边的暗蓝色钱袋,上面绣有一个古怪的图案,她知识浅薄没看出是啥。唐芫芫捧起韩秋‘赏赐’的钱袋掂了掂……里面好多钱!“我可以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吗?” “随你。”韩秋无所谓,反正吃的东西最后都是落入唐芫芫的胃袋里边。 唐芫芫呼啦啦直打转,抱着钱袋如获珍宝,笑靥如花:“嘿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韩秋指尖轻颤,面上不显声色:“花钱小心点。记住,财不露白。” “没问题。”唐芫芫小鸡啄米直点头,谨遵教诲。 阿狼靠在柜台见唐芫芫噗嗤噗嗤出门了,这才慢悠悠地晃过来。韩秋捧杯的手轻放:“安排好了吗?” “已经交代过了,咱们给的那笔钱够她在客栈里住上一年半载的了。”阿狼摸摸鼻梁,小心翼翼问:“其实咱们这么不告而别……不好吧?” 原来阿狼在柜台跟掌柜商量那么久并非只是问房间这么简单,韩秋早就打定主意把人带到祝虹城就抛下离开。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韩秋并不想做得太绝情,替唐芫芫安排能住的地方,一年半载足以让她适应环境,又或者足够让她等到该来接她的人。 至于钱的问题,除了那个钱袋以外,韩秋还给唐芫芫留了一笔钱在掌柜手中。这家客栈是他友人名下产业,断不至于私吞了他留下的钱。 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也能够安心离去。他已经不想再跟唐芫芫牵扯上任何关系,当断则断,左右两不相欠,这所谓的‘缘分’就让它在此一刀两断吧。 韩秋没有回答他,施然起身:“叫小二把马牵上,我们这就走。” 看来是没有转寰的余地了,阿狼无奈一叹。 ……小圆圆要是找不到他们,可是会哭的。 唐芫芫不知道这个钱袋是韩秋刻意留给她的最后信物,上面绣的图案是代表他身份的证明,如若唐芫芫在失去保护屏障的情况下真的发生了意外,或许她身上怀揣这个钱袋能够派上用场,护她一二。 此时唐芫芫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抛下,她被周围的一切新鲜事物所吸引,走到哪都能看半天,然后再换个摊子继续看半天。她买的最多的是吃的,虽然许多小玩意既稀罕又有趣,可对现在的她而言太累赘,还不如买吃的实际。 尽管唐芫芫是个非常没有金钱观念的人,但她很认真地记住韩秋的话,财不露白。她总是下意识地捂了捂怀里暖烘烘的钱袋,揣着它就像有韩秋在旁庇护,特别安心温暖。 越想越喜欢,越喜欢就越不想还了。唐芫芫决定回去就问韩秋要,就不知他肯不肯送给自己。要是不肯的话,也许能用别的跟他换。 她已经完全忘了‘别的东西’得用钱买,而‘钱’是从韩秋的‘钱袋’里掏出来的。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路边摊再次吸引过去,细胡子老头正在埋头捏面人。唐芫芫知道这玩意,唐京里也有,以前跟随母后出宫时还央着母后买过,只是后来新鲜感过了,那个小面人不知被她扔去哪个旮旯犄角去了…… 唐芫芫蹲在老头的摊边看他做面人,这老头活儿很细,就连五官服饰也画得特别惟妙惟肖,比唐京那次买的面人做得好上不知几倍。 路上人来人往的多,却没有一个人像唐芫芫这样看得专注入神。老头咧嘴笑道:“小姑娘,想买面人吗?现做现拿。” 唐芫芫踌躇道:“我想做一个别人的,可他又不在。” 岂料老头不以为然:“全祝虹的人都知我面老五,只要你说得出眉目长相,我就能给你捏出一个活灵活现的面人儿。” 唐芫芫娇躯一震:“这么神?” “当然。”老头很得瑟。 “我想捏一个人,他长这样这样……”唐芫芫立刻七手八脚地比划起来,双手提眼角,挤出韩秋平日眯起凤眼的模样:“他有一双这样的细凤眼,特别好看有味道。” 虽然凭着唐芫芫的比划与描述捏这面人非常有难度,但面老五就喜欢挑战新高度,撸起袖来边听边认真开始画眉目。 一老一小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蹲在路边摊,为了韩秋的嘴唇应该怎么画、神采应该用什么表情表达争论得唾沫飞溅、情绪激昂,惹得路人侧目连连。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面老五居然真的捏出一个极为肖似韩秋的小面人。他抹了把汗,总算把面人给捏出来了,没有对不起传承手艺的列祖列宗。经历过这一次后,面老五明白一个道理:海口真不能乱夸,不服老不成咯…… 唐芫芫拿起面人左右端详,咧嘴洋溢着满足的笑:“对,眼角就是这么扬,嘴角就是这样笑,真好看。” 面老五老神在在道:“怎么样,这手艺绝吧?” 唐芫芫猛点头,面老五立刻不客气地摊手掌:“我这手艺放眼五国也是没谁了,这价钱肯定是要贵一些的。” “没问题,多少钱你说。”唐芫芫对小韩秋面人爱不释手。 面老五倒也实在,没见唐芫芫豪气就往死里宰,报了个挺公道的价钱,唐芫芫二话不说掏钱付了。面老五就喜欢这么爽快的客人,又说:“反正这意中人的小面人也捏了,老头我免费再给你捏一个,买一送一,叫你俩成双成对、和和美美。” 一听买一送一,唐芫芫直接忽略那个‘意中人’,开心道:“好啊。” 说罢,面老五取出泥团利索地开始捏起唐芫芫模样的小面人。 唐芫芫等待的过程中闲来无事,向隔壁烙饼摊要了一个热腾腾的烙饼,屁股往板凳一搁,小口小口吃起来。 可吃了一小半,鼻尖飘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馊味,将四周的空气全部同化,连烙饼的香味闻起来感觉都是馊的。 烙饼老板气呼呼赶人:“去去去、臭乞丐,我这的客人都要被你熏光了!” “哎哟、俺真不是乞丐……” 唐芫芫扭头,背对她的那人除却臭了些,还真不能算乞丐。可下一秒他开口讨饼就彻底奠定了他乞丐的印象:“俺家阿黄丢了,滚轮车也没了,这会儿俺身上真没钱……您看能不能行行好,借俺个饼充充饥?” 这说话的口吻怎么有点耳熟?还有那个阿黄也好像在哪听过?唐芫芫憋足劲努力回想。 “上门讨食也管叫借?还敢说不是乞丐!”烙饼老板已经抄起扫帚要打人。见状‘乞丐’急急躲闪,一转脸唐芫芫就记起这个人了:“咦,是你?” 第26章 会变色的钱袋 看见阿牛,唐芫芫想起了苦大仇深的倒霉记忆。当日在白水山差点就被阿牛家的老黄牛当草料给嚼了,那阵余悸还在心中回荡,久久不散。 阿牛一见唐芫芫,双眼大亮:“圆圆?!” 好歹当初阿牛帮了她大忙,唐芫芫很护短,连忙掏出钱袋:“别打别打,我有钱我来付,他的饼算我的份上。” 听过这话烙饼老板勉强妥协了,可看阿牛的眼神还是很嫌弃。因为他实在太臭了,熏得四周都没有人愿意靠近这边,生意顿时一落千丈。当事人浑然没有臭味散发源的自觉,捧着饼依然吃得倍儿香。 阿牛扫见唐芫芫沉甸甸的钱袋,咧嘴一笑:“他乡遇旧识,咱们真有缘,没想到你发财啦,这饼俺记住了。” 唐芫芫勉强在臭味中挺住:“阿牛哥,你是不是掉茅坑了,怎么这么臭?” 阿牛一脸感慨:“俺这些日子生活环境太糟糕了,大半个月没法洗澡,这才弄出这身味……” 虽然不知是怎样的一个际遇,但见他蓬头垢面、饥肠辘辘,想必过得一定很不好。唐芫芫深表同情:“你怎么把你家阿黄给丢啦?” “唉,这事说来得怪阿黄……”阿牛絮絮叨叨起来,原来阿黄追着陌生人跑已不是一两天的毛病,阿牛当日送别唐芫芫之后又去了好些地方,这次比较倒霉,途中直接把阿黄给弄丢了。 阿黄丢了,捆在它身上的滚轮车也没了,最重要的是阿牛全副家当都在车里边,于是很倒霉地落魄到身无分文、惨如乞丐的地步。他一路辗转,原是想折返回村,可途中不幸遇见了骗子,被骗到了祝虹城做黑苦力,这会儿才刚刚逃出来,不免显得模样狼狈了些。 相较阿牛的经历,唐芫芫洗肚兜的活儿都是轻的,现在还能跟着韩秋大鱼大肉,这运气简直比阿牛好上不只千百倍。果然人比人真是会叫人心理平衡的,唐芫芫为他掬起一把辛酸泪:“你真不容易。” 阿牛腼腆地笑过:“对了,你怎么也来祝虹城了?” “我跟别人一起来的,他现在没空陪我,让我自己出来玩。”唐芫芫扬起手里的小韩秋:“你看,这是他的缩小版,真人更好看。” 阿牛盯着小面人,眼底光芒闪现:“你这是出门遇贵人呀,真叫人羡慕。” 一提韩秋,唐芫芫真是夸不拢嘴:“对呀对呀,他人可好了,长得好看心地又好,给我吃的还会给我钱呢。” “俺要是在落难的时候也能遇上这样好的人可就好了。”阿牛捏着饼碎,喃喃自语。 同是天涯沦落人,唐芫芫心道他这一路一定过得很不好,胖爪轻搭他肩:“没事,你这不是遇见我了嘛。” 阿牛微愣,盯着唐芫芫义正严辞的圆脸,重新展露憨厚的笑:“你说的对。” 他抹了抹手里的油,踌躇道:“俺还要逃命去,否则被那些坏人发现俺跑了,肯定要来抓俺回去的……圆圆,俺身上没钱,只能先欠着你的,你能不能多送俺几张饼?” “行啊。”唐芫芫立刻答应。听说还有人在追他,她有点小紧张:“抓你的是什么人啊?我觉得你应该赶紧去报官府。” “报官没用。”阿牛一边摇头一边跟烙饼老板点单。 “为什么?”唐芫芫不解。 隔壁面老五插嘴:“可能他签了死契,或者抓他的人不好惹。咱们这些小百姓苦哟,什么人也不敢得罪、什么人都惹不起。”说着,面老五把新捏好的面人递给唐芫芫:“你的面人好了。” 唐芫芫接过面人,粉嘟嘟的模样跟她还真像:“谢谢老伯。” 不过阿牛的情况也许可以跟韩秋说一声,他这么聪明也许有法子。唐芫芫还想继续追问,谁知烙饼档前却半个人影也没有:“人呢?” “抱了二十张饼早跑咯。”烙饼老板估摸他要了这么多饼心虚了,拿起饼来跑得那叫一个脚底抹油。“小姑娘,六十文钱。” “哦。”唐芫芫惋惜,不过人都走了,她总不能追着跑,只好掏钱袋。这一掏,她突然愣住:“……咦?” 烙饼老板和面老五闻声同时抬头,烙饼老板紧张问:“不会是不够钱吧?”本店可不接受赊账的呀! 唐芫芫摇头,一脸糊涂地攥出一个粉色的钱袋:“钱袋怎么会变色的?” 面老五刚刚见过她的钱袋,直翻白眼:“别说颜色,就是图案也不一样啊!”摆明不是同一个钱袋好吗! “是吗?”唐芫芫苦大仇深地瞅着粉嫩粉嫩的钱袋,很苦恼为什么韩秋的钱袋不仅变了颜色还变了样。 “就是那个了!” “抓住她!” 话音落地,倏时周围涌现大批官差,冲向唐芫芫把她团团围住。唐芫芫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猛然吓住了,僵住身体不敢动,就连手里的钱袋抖落地上、弯腰去捡都不敢。 由包围之外被请进来的两名女子,观其架势一主一仆。其中为首的少女好似二八芳华,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精致的鹅蛋脸粉黛薄施,一身象牙白的素丽罗裙凭添仙气缕缕,美得叫人移不开眼。若非这美若天仙的少女此时怒目圆睁、柳眉倒竖的模样颇显盛气凌人,那分仙气可能还要更形象一些。 没错,此时这名少女正在用十分不友好的目光睨视唐芫芫,导致唐芫芫对她第一印象非常不美好。 所谓物似主人形,用来形容人也是恰当的。此时少女身边的婢女同样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到唐芫芫面前捡起了那个钱袋。唐芫芫被官差架住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她把钱袋取走。 “小姐,您的钱袋。”婢女献媚地把钱袋双手奉上。 少女只扫了一眼,嫌恶地颦眉:“脏。” 婢女习惯侍候她的脾气,立刻懂眼色地将钱袋收起来。而少女已将审视的目光投向唐芫芫,鄙夷道:“年纪轻轻、四肢健全,却只会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呵,本姑娘最讨厌你这种人。” 唐芫芫实在很糊涂,她什么时候偷鸡摸狗了?以及她此刻十分固执地惦记着韩秋的钱袋:“那是我的钱袋。” 少女声音拔高,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你的钱袋?人赃并获竟还敢睁眼说瞎话!”少女定要让唐芫芫心服口服,将钱袋上的绣字亮了出来:“你仔细瞧清楚了!这上面还有本姑娘亲手绣的‘芸’字呢!” 缩在一旁的面老五见唐芫芫还傻呼呼没搞清楚,赶紧扯了扯她:“傻丫头,那已经不是你的钱袋了!” “可是我也有钱袋。”唐芫芫委屈地扁嘴,她也不知道韩秋的钱袋怎么就变成别人的钱袋,而别人的钱袋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兜里,韩秋的钱袋又去哪了? 少女冷笑:“既然嘴巴这么硬,本姑娘成全你!”她娇喝一声:“来人!” 官差头子狗腿地挤向前:“大小姐有何吩咐?” 少女葱指一横:“将她拖入地牢,看牢里有哪些刑具对付嘴硬的,通通使一遍!”明明那样美若天仙的脸孔此时却露出与之毫不相符的恶毒笑意:“本姑娘要看看,你究竟能嘴硬到什么程度?” 第27章 铁牢里面的人 离开宾至客栈之后,韩秋与阿狼见到早一步在城内等候的阿豹。此前韩秋他们因故耽搁路程,奉命从韩京赶至祝虹城的阿豹提前到达,这时终于能与他们汇合,虽说能够暗松一口气,但等着他们的麻烦还在后头…… 阿豹神情凝重:“祝虹城主已经知道您入城了,邀您过府一见。” 韩秋不冷不热地颔首:“带路。” 阿豹垂头丧气退到后方,阿狼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没事,老大不怪你。” 阿豹迟疑:可老大今天的脾气好似特别大。 阿狼颇有些一言难尽:“正所谓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 “闭嘴。” 接收发自老大的怒意,阿狼和阿豹果断闭嘴。 在阿豹的带领下,韩秋等人来到城主府。祝虹城主祝松山早有准备,笑脸相迎:“祝某恭候多时,难得王爷亲临祝虹,实在令我城蓬荜生辉。” “本王来迟,倒叫祝城主好等。”韩秋姗姗来迟,表现仍旧那样不紧不慢。 祝松山心神一动,连忙摆手:“王爷初来乍到,我本应暂代吾皇尽其地主之谊,不曾出城相迎已是疏忽怠慢,还望您见谅。” “祝城主客气了。听闻本王那无能手下办事不利,还要多亏祝城主顶力相助,方能将恶贼擒拿,这地主之谊已是极为周到。”韩秋慢条斯理地搭话,听在他人耳里或许只是客套,听在知情者耳中怕是句句含刺。 好在祝松山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故作只听字面意思,权当这是夸赞,十分谦逊地应下:“祝某不过略施绵薄之力,区区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你我东唐与西韩乃是友好联邦,想必吾皇知悉也定当倾囊相助、全力以赴,祝某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韩秋听罢直想冷笑,这位祝城主可真是不遗余力拼命往头上套帽子。若非阿豹一时大意被他盯上,这祝虹城主也就不会赶在他们之前给他来个半路截胡。如今他要找的人就扣在祝松山手上,摆明是想套取人情挟恩求报,真是好厚的脸皮。 韩秋此趟前来祝虹城,正是为了那个盗物之人,雪媚口中的那位‘大人’。韩秋根本不想惊动东唐,他命阿豹暗中盯梢,本意也不愿意打草惊蛇,谁知半路杀出个祝松山,不仅高调抓人,还将他要抓的人给私自扣住,逼得他不得不出面与之周旋,生生被他下的套给扣了个天大的人情。 祝松山这话放出去,东唐唐皇知悉来龙去脉岂不得对他大加褒奖?他贸然插手此事,既成了他韩秋欠祝松山的人情,也是他们西韩欠他们东唐的人情。祝松山不仅想在东唐这边邀功,还想从西韩那处打蛇趁棍上,随便三言两语,把这么大一顶高帽直接往他头上扣,敢问他什么时候求他帮的这个忙了? 韩秋是看出这人的油滑之处,不过他在行事上对自己诸多忌惮与讨好,这里面恐怕还有另一番意味。韩秋记得这位祝虹城主新上任不久,城主之位坐得并不稳固,故而才想打起他的主意罢? 韩秋泰然一笑:“原来如此,祝城主真是有心。” 见他不主动提及,祝松山也不好急切正题,唤来美婢沏上热茶,故作热情地给韩秋介绍祝虹城的风土人情。这一坐两人便是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什么不着调什么来。眼看时间过得飞快,对方仍旧不动如山,祝松山的笑脸有些挂不住,暗暗擦汗:想不到这位西震王居然是个话唠,唠磕大半天有完没完?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 韩秋轻啜热茶,这上等雪针口感顺滑,润喉功效奇佳,改明儿回去备上一罐,闲暇时候不妨品上一口,人间精华。 有人耐性不足,说明功力稍显稚嫩,心性还差得远些。韩秋每每回韩京,最烦便是那些文武朝臣上赶着找他喝茶,这互磨的功夫就要看谁最先沉不住气。 韩秋身经百战,老练得很,这么小半天功夫对他而言才是不足挂齿。 有本事,明天继续? 祝松山没这本事,他盼星星盼月亮把这人盼来,想的便是怎么跟他算一笔帐。谁成想人来是来了,却来给他打太极,这功夫非同一般的油,愣是把他耗死了。亏得他不是急性子,否则非被他给磨死不可。 祝松山不是心疼自家百金一两的上等雪针,也不是上赶着回去陪老婆吃晚饭,如此推来磨去的太极不过是最下策的法子。他本欲交好,绝不想与韩秋闹得太僵。 正当祝松山暗暗改变主意,琢磨如何以退为进之际,门外有人匆匆来报,附在祝松山耳边低语。祝松山神色一动,立刻面带怫色佯装大怒:“胡闹,怎可任由大小姐去那种地方胡闹?!” 韩秋注意到下人口中的某些字眼,佯装不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祝松山摇头苦叹:“方才下人来报说家妹在集市中遇贼,尽管人赃俱获,但小贼擅于狡辩,家妹性子又急,非要亲身去审……” 韩秋笑笑:“令妹真是好气魄。” “唉,你说这好好的姑娘家不在闺中绣花抚琴,跑去地牢那种地方审什么犯呢。”祝松山一脸担扰,仿佛乍然想起:“说起来当日所擒的贼人也正关押在那座地牢当中,不如王爷便随在下前去,祝某也好将贼人移交您的手中。” 胡扯瞎扯这么久,终于决定把正事给扯了出来?不管他妹妹是否真的遇贼,反正祝松山这顺手推舟推得相当流畅利索,合乎大家心意,彼此面上也算好看。韩秋勾唇:“如此甚好。” 湿冷昏暗的甬道又黑又深,两端墙壁燃起火把,祝松山带领韩秋走下阶梯,就见一圈狱卒又是端盆又是举鞭,一名少女背对阶梯坐着,对面张罗满目刑具挑挑捡捡。 祝松山差点气岔:“芸心!” 祝芸心抬眸,见自家兄长满脸怒容也不以为意:“哥,你怎么来了?” 要不是身边还有外人在,祝松山立刻就要拧她耳朵破口大骂。这会儿只能忍住,勉强端起架子沉声道:“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谁让你来这种地方的?” 祝芸心见大哥语气和神情不对,立刻注意到身旁还有外人。两兄妹私下无论怎么相处,摆在台上的面子必须要给的。祝芸心不会在外人面前忤逆哥哥,立刻低眉顺眼地挽起他的手撒娇:“我这不是被那个小贼给气的么……以后再也不敢了嘛。” 祝芸心拥有一种特别娇柔的气质,楚楚动人的脸蛋只要端出几分可怜,撒起娇来没几个男人挺得住。尽管祝松山明知自家妹子什么德行,大部份时候还是相当吃这一套。他勉强缓和脸色:“若非我手头上还有正事要办,定要好好收拾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先回去罢,以后再不准再踏足此地。” “什么正事呀?”祝芸心面露好奇,可惜祝松山不让她跟,直接叫人把她请出去。祝芸心满心忿然,在大哥频频示意下勉强收手,只是经过韩秋之时不由多看几眼,意味深长地拂袖离开。 “家妹顽劣任性,都是被我宠坏了,让您见笑了。”祝松山驱走了妹妹,这才苦笑着对韩秋说了几句。 韩秋表示无妨,祝松山立刻做了个‘请’,提步往深处走去。 尽管自家妹妹是个不省心的主,但祝松山实在忍不住要为妹妹今次提供了恰到好处的时机大大点赞。不仅如此,今日让他俩打过照面,将来行事也就不那么突兀,真是一石二鸟。 祝松山边走边说:“如今我一见这妹妹就头疼。她今年芳华二八,本该许户好人家嫁了才是。只是这性子实在是被我宠坏了,虽说性情直率,但平日又太过要强,放眼偌大的祝虹城她偏偏一个也看不上,非说要留在家中不嫁了,真真叫我犯愁。” “其实妹妹的心思我这当哥哥的多少也是略懂一些,她十分崇尚勇武之人,尤其西震王的事迹闻名遐迩,她总挂在嘴边……”祝松山含笑回首,注意到背后的韩秋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盯着铁牢中的囚徒神情莫测。 祝松山走了回来,只见铁牢之内的角落中,一人抱膝蜷成一小团瑟瑟缩缩。他有些莫名,正要询问,只见一路沉默跟在韩秋背后的手下怪叫一声:“圆圆?” 滚得脏兮兮的唐芫芫仰起小脸,苍白的脸蛋泪水潋滟,鼻涕眼泪糊成一团,眼中倒映的韩秋比天光还亮,呜哇一声飞扑而来,扒住生锈的铁栏大哭不止:“秋秋!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第28章 她欺负我秋秋 唐芫芫的哭声震耳欲聋,整个地牢不绝回响,登时引发囚犯骚动,骂骂咧咧没完没了。 狱卒赶紧提鞭挨个抽回去,来到唐芫芫这里时突然就有些犯难了。眼看韩秋面色不对,祝松山赶紧挥退狱卒,抓过狱官小声询问:“这谁?” 狱官无奈回禀城主:“这是大小姐刚刚带回来的小贼。” 阿狼怒瞪眼:“什么贼,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韩秋隔着铁栏轻轻捂住唐芫芫冰凉的小手:“放人。” 祝松山是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够感受到那股说不出的肃杀之气,一看便知牢里关的丫头跟他关系匪浅,二话不说立刻命人开锁。 唐芫芫一出牢,糊着鼻涕眼泪扑向韩秋,环住他的腰死不撒手,哭得那叫一个悲恸凄厉,上气不接下气。 阿豹看得傻眼,用手捅了又捅身边的阿狼,阿狼见怪不怪地拍开他。被扑惯的韩秋习以为常地挺住了,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们抢我钱袋……”唐芫芫拿他袖子撸鼻涕,凄凄惨惨地告状:“你的钱袋没了。” 祝松山来时已经听说妹妹在集市遇贼的大致情况,这时听她言下之意分明是恶人先告状啊!他怒了:“小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想说我妹妹抢了你的钱袋,反过来诬赖你偷东西不成?” 唐芫芫一听这人便是那名恶女的哥哥,缩到韩秋背后只露出半颗脑袋怼他:“就是。” 祝松山险些气翘,他身为此城之主,他的亲妹子在城里横着滚都成,要什么没有,还稀罕一个破钱袋不成?! 韩秋轻拍她的手背示意不要多嘴,冷冷开口:“祝城主,想必个中有些误会,不如便请祝姑娘出来,大家把事情说清楚罢。” “正有此意。”若不是碍于韩秋的面子,祝松山岂能容忍这个不明来路的野丫头胡说八道? 韩秋意欲先将唐芫芫带出地牢,当然他不会忘记此行的目,让祝松山派人带领阿狼阿豹去地牢把人押出来。 祝松山将人请到大厅,气冲冲走了。他临走前抛下的不屑眼神让缩在韩秋身后的唐芫芫看得分明,她拉扯韩秋的衣袖,仰起脏兮兮的小脸:“秋秋,我没撒谎。” 她眼里的认真与清澈从未改变,韩秋扳过她的肩:“我信你。” 一股暖流注入唐芫芫的心扉,她想咧嘴笑,可是鼻子特别酸,红通通的眼眶仍旧没憋住热腾腾的泪水,哗啦啦滚落面颊。韩秋默了默,终是抬手轻拭她的脸:“没什么好哭的,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唐芫芫用力吸鼻子:“我把你的钱袋弄丢了。” “我还有很多钱袋。”韩秋声音放轻。 “可是我想要那个钱袋!”唐芫芫放声大哭。 “……”韩秋扶额:“回头我再送个一模一样的给你。” 唐芫芫闭嘴了:“说好的,你不准反悔。” 韩秋瞥过被无数泪痕冲涮过的脏脸蛋,心底没由来一松:“嗯。” “秋秋,你对我真好。”哭了这么久,唐芫芫终于展露全无负担的笑意。 “……等等,你喊我什么?”韩秋突然意识到这个叫法来路不明,明明这一路她都循规蹈矩唤他‘秋公子’。 唐芫芫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即使陷狱也小心呵护的小面人。虽然身陷牢狱的灰暗经历是短暂的,但在唐芫芫心底却造成无法抹灭的巨大阴影。她当然不知道如果韩秋没来或是晚来一步的话自己将面对怎样残酷的折磨,她只知道在韩秋不在身边的那段时间,这个小韩秋面人一直陪伴着她,是她的精神依靠。 唐芫芫举着韩秋小面人,眼巴巴地瞅着韩秋大真人:“这是小秋秋。” 韩秋盯着唐芫芫不知哪弄来的小面人,眉目竟与他十分相似:“……”言下之意这个是小秋秋,他是大秋秋? 唐芫芫内心很挣扎,她原意是把小韩秋面人送给他本人,可现在她却不舍得了。权衡之下,唐芫芫把另一个面人塞给他:“这个送你。” “……”韩秋盯着唐芫芫强迫‘送’给他的‘小圆圆’版面人,心情非一般的复杂。 “你可以把‘她’带在身边,没事多拿出来瞧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可以拿‘她’睹物思人。”唐芫芫比手划脚,非常贴心地提示。 “……”韩秋简直哭笑不得。他端详这个面人,从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面人竟能如此精致。无论是眉眼还是脸型、姿态还是神采,妥妥就是唐芫芫的缩小版。 韩秋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挑眉看另一个面人:“那个呢?” 唐芫芫紧张地护在怀里:“这个我的。” 韩秋心情愉悦地轻哼:“随你。” 静静地看着唐芫芫把‘自己’宝贝地收起来,韩秋双目转向屋外,祝松山领着祝芸心来了。 祝松山早在来前已经叮嘱妹妹,因此祝芸心已经知晓韩秋的身份。她紧紧盯着唐芫芫,没想到市井之中偶遇的丫头居然还有如此来头,真是看走眼了。 只是她自认有理,人赃俱获,不信拿不住这个人! 祝芸心来到韩秋面前,施然行礼,盈盈一笑:“小女子芸心,这厢有礼了。”她表现落落大方,神态举止柔善诚恳,与之前面对唐芫芫的趾高气昂截然不同。 韩秋容色淡淡,示意她不必多礼:“请坐。” 缩在韩秋背后的唐芫芫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眉心紧紧蹙成了小八。 “不知祝姑娘可否将今日发生之事阐述一遍,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废话不多说,韩秋直奔主题。 “不知这位姑娘竟是大人身边随仆,多有得罪,还请见谅。”祝芸心螓首微垂,柳眉轻蹙:“芸心本意息事宁人,奈何此事……恐怕并非误会。” 韩秋挑眉:“此话怎讲?还请祝姑娘明示。” “小女子只问一个问题。”祝芸心抬眼示意,身后的婢女立刻呈上一个充满少女气息的粉色钱袋:“敢问大人,你可知这个钱袋的主人是谁?” 韩秋扫了一眼,不等他说话,祝芸心轻笑一声代为答过:“大人不知道不奇怪,不过您大可拿上这个钱袋出去随便找个人问问,他们会告诉你——”祝芸心将钱袋上绣有的‘芸’字亮出来:“这是我祝芸心的。” “……”韩秋眯起双眼,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这是家妹亲手所绣的字样,上面的‘芸’字即是她闺名‘芸心’中的‘芸’。而这个绣有家妹闺字的钱袋正是从您身边这名姑娘身上掉出来,被婢女当场认出,由衙差亲手抓获。”祝松山接过话来,目光锐利地扫向唐芫芫:“不知这位姑娘有何解释?” 唐芫芫急得大声反驳:“可是我根本不知道秋秋的钱袋怎么会变成她的钱袋!” “这世上岂有如此蹊跷之事?”祝芸心摆明不信,直接转向韩秋:“事发当时正在大街上,人来人往,许多人看得分明,证据确凿,人赃俱获,并非我等一意胡诌诋毁。” 唐芫芫气得七窍生烟,眼看眼泪又要掉下来了,韩秋按住她的手:“如果她身上的钱袋是你的,那么她身上的钱袋又去哪了?” 祝松山看向衙差头子,那人迟疑:“属下并未见到其他钱袋。” “这就奇怪了。”韩秋轻敲桌面,作寻思状:“依你之意,很有可能是她偷了祝姑娘的钱袋据为己有。可她身上本应怀揣我给的钱袋,里面的钱足够她在城中肆意挥霍,又何必盗取祝姑娘的钱袋?” 祝氏兄妹愣了,他们原以为唐芫芫当时只是情急之下信口胡诌,谁知韩秋真的把钱袋给了她?一个能够供她在城中肆意挥霍的钱袋,谁会随便给个丫鬟这么多钱? 可如果韩秋是在配合她的谎言……比起后者,祝松山更愿意相信前者才是真的。凭他韩秋当今身份地位,为何要为这样不起眼的小丫头撒这种谎打掩护? 祝松山饶有深意地打量起唐芫芫,韩秋言下之意回护成份居多,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都只能说明这丫头在他身边是有些地位的。这么一来,无论真相是什么,他想要与韩秋交好就不该再去动这丫头。 祝松山已经暗暗盘算息事宁人,但祝芸心却不这么想。对于韩秋维护唐芫芫这种事,她心里很不痛快。想她容姿过人,祝虹城内举世无双,城主还是她哥,谁不是涎着脸来讨好巴结?可这个男人怎么回事,为了个又丑又胖的蠢丫头忤逆她不只,还句句回护、浑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莫不是大人的钱袋也丢了?这可叫人头疼,平日在兄长治理下的祝虹城本是太平昌盛、治序安宁,怎会一日之间连续发生这样的偷盗事件?想来多亏有我钱袋丢在了您身边这位丫鬟身上,若非如此大人又怎能及早知悉自己的钱袋被个小小丫头弄丢了呢?”祝芸心故作苦恼,慢慢露出一抹讥讽:“还是说,大人识人不清,方被身边小人糊弄?” 祝松山暗道不妙,果然韩秋脸色冷了数分。 “我没有偷东西!”唐芫芫怒拍桌,绕来绕去变着花样数落她,不仅如此还数落韩秋,简直不能忍!“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东西?东西从我身上掉出来的就算我偷的?你怎么不说是你强塞给我的!” “就你那个粉不拉唧的钱袋丑得要命,绣的什么字辣么丑还没我绣的好看,白给我我都不要。”她宫里什么宝贝没有?稀罕她那破钱袋?!“你那什么钱袋轻飘飘才装几个钱?我秋秋给我的钱袋可是死沉死沉的,里面的钱够买你那丑钱袋几千万个呢,我才不稀罕你的!” “还有我告诉你,我秋秋可英明神武睿智非凡明察秋毫慧眼识珠了,你才眼瞎被狗屎糊了被小人糊弄!”唐芫芫气呼呼地抹眼泪,攥着韩秋尤不解气,指着祝芸心鼻子告状:“秋秋,她欺负你!” 堂上一片死寂,唯剩唐芫芫无比豪迈的吸鼻涕声。 祝松山:……怪我,零花给少了。 祝芸心:……你才狗屎糊了、不对,老娘千辛万苦绣出来的字谁准你嫌弃?! 韩秋:……你都把人骂完了,特么才想起找我告状? 第29章 就是这么笃定 祝芸心气红了眼,凭生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数落,竟还是被这种样样不如她的野丫头!要不是大哥死死按住自己,祝芸心差点就要上去扇她几巴掌消消火——谁借她个胆子拽上天了?! 祝松山虽然拦着祝芸心,可妹妹被人欺负,他的脸色也是相当不好看。他瞥向韩秋,只见韩秋竟若无其事地递过手帕给人家撸鼻涕,登时神色更阴郁。 祝虹乃是富甲之城,海陆贸易汇聚中心,无论哪国商贩但凡路过必向他借道,献媚讨好不在话下。今日若非有求于人,他绝不会这么伏低作小、卑躬屈膝。这里可是东唐,而非他西韩!此路不通便行他道,真以为自己非卖他面子不可?莫忘了他要的人还押在自己手中呢! 祝松山阴恻恻地想着,突然忆起方才自己已经十分狗腿地命人带领韩秋的手下去拿人:“……”现在叫人赶紧拦下可还来得及? 不等祝松山动作,门外一阵骚动,本该去地牢押人的阿狼和阿豹大步流星地回来了:“老大,大事不好!” 韩秋观其神色焦虑,心中冒出不祥预感。不等阿狼阿豹发话,祝松山的手下紧跟其后匆匆赶至,焦头烂额跪地禀报:“禀大人,地牢关押的人不见了!” “什么?!”祝松山拍案而起,惊愕万分。 狱官被押着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话不清楚:“下、下官也不知这怎么会……” 韩秋蹙眉:“阿狼,你们来说。” “他们说人就关在最底层,可我们到了之后却见里面根本什么人也没关。牢房的铁锁完好无损,根本不像曾经被人凿开过。”阿狼冷哼:“如果不是那人有就地土遁的本事,只能说明在这里头定有他的同伙!” 祝松山脸色一变:“不可能!” 韩秋双眸冰寒:“究竟怎么回事,劳烦祝城主给我一个解释。” 祝松山面色铁青,恶狠狠地瞪向狱官:“叫你们看押一个犯人竟也能弄丢?!究竟人是怎么逃出去的,速速从实招来!你是不是那名要犯的同伙?!” 狱官吓得腿软:“大人明察,下官忠耿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呀!” 原本静静啃着韩秋塞过来的栗子酥的唐芫芫闻声抬头,用一种不大不小刚好全场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同韩秋咬耳朵:“你看他们刚刚还说你呢,明明自己就是血淋淋的例子,眼瞎。” 祝松山差点一口老血没喷死她,怒目瞪向唐芫芫。唐芫芫立刻缩回韩秋背后,用眼神怼他。 祝松山很快别开脸,因为瞪唐芫芫必先经过满目阴鸷的韩秋,他承受不住啊!祝松山已经心虚到认衰的地步,他本就是借机套取人情一二,谁知人情没赚上,反而摊上更大的麻烦。他原先夸下的海口正正倒打自己一靶,现在人是在他手里丢的,不仅要给人家一个交代,还得身先士卒替他把人找回来,否则伙同恶贼的莫须有罪名就要往他头上扣了。 这可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事,也不是他一城之事,如果韩秋有心咬住这点说事,那就成了东唐与西韩两国外交上的矛盾,冒犯韩皇触怒唐皇,他还拿什么保住自己的城主之位?! 此时的祝芸心还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但她不傻,见大哥忍气吞声,心中暗生忌惮,再不敢造次。 韩秋沉默过后,适时出声:“请祝城主立刻发放文书,勒令暂闭城门,封锁通关之道。无论那人在城中是否还有内应,只要还在城内,便一定还有法子将人揪出来。” 疏忽之因由他而起,祝松山再不敢怠慢,立刻发令行事。 “另外,我要亲自到关押之地一探究竟。祝城主,劳您带路。” 祝松山哪敢不答应,连忙上前引路。 韩秋没有立刻动身,扭头对一旁沉默不言的祝芸心道:“既然祝姑娘执意认为丢失的钱袋是圆圆有意盗取,那便将事彻查到底。” 祝芸心微微一怔。 韩秋转向唐芫芫:“你一路吃了不少东西吧?” 唐芫芫闻言有点不太好意思:“其实也不是很多啦……” “你回去仔细想想,去过什么地方、买过什么东西,钱袋又是从什么时候被调换了,中途又遇见了什么人……一一给我想清楚,然后报给阿狼记下,晚点我会派人协同祝城主的手下沿路查回去。”韩秋冷静道:“既然你一路走来买了不少东西,不可能没有半个人见过你手里的钱袋。既是人为,绝不可能毫无踪迹可遁。” 唐芫芫瞅着韩秋正经又认真的神情,一股崇拜的意味在眼底闪闪发光。可是一想到要从头开始回想,她就觉得好麻烦…… 韩秋哪会看不出这懒丫头的心思,怒敲她脑袋一记,惹来唐芫芫委委屈屈的幽怨眼神。 祝芸心暗暗皱眉:“您真就如此笃定,她一定是无辜的?” “我为什么不能笃定?”韩秋报以一笑,不置可否:“她根本不需要偷你的钱。” “她有我。”韩秋轻拍唐芫芫傻不隆咚的小脑袋,环住她的脖子往怀里一揽,充分体现霸气侧漏及傲睨万物的狂气:“想要什么,我会给她买。” * 夜幕降临祝虹城,夜市丝毫不比白日逊色,阿狼领着唐芫芫沿路寻回去,唐芫芫从头开始吃一遍,嘴巴丝毫没闲着。她注意到阿狼的目光,好心地递过去:“你要吃吗?” “不。”阿狼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内心无比复杂。 原以为客栈一别,将来必然天各一方再无再见之日。谁成想不到短短几个时辰之后他们就重新撞在一块,可见缘深不浅啊……他究竟应不应该劝老大干脆点死了那条挣扎之心,坦坦率率接受小圆圆算了? 阿狼实在想不通,如果老大真的那么厌烦唐芫芫,就绝不可能带她走到现在这一步。可如果不烦她,为什么总想把她甩掉呢?作为追随多年的心腹大将,阿狼从没见过这样矛盾重重的老大。他们老大难道不应该是那种为达目的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不近人情阴损缺德卑鄙无耻手段毒辣……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畏缩了? 唐芫芫收回左顾右盼的目光,远远能够瞧见巍峨的城主府灯火通明:“原来你们是去城主府办事,为什么那个祝城主好像很怕秋秋的样子?难道他是什么厉害人物?”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阿狼意味深长。 唐芫芫苦苦寻思:“其实我原本偷偷想过,你们可能是那种……” 阿狼竖耳倾听,唐芫芫小心翼翼:“江湖卖艺?” 阿狼差点歪倒:“……你想多了。” “后来我见秋秋出手这么阔绰,江湖卖艺肯定没这么有钱。你们跟祝城主关系这么好,难道是走商?”这个说法好像很靠谱,唐芫芫托腮正经脸。 对于她自以为蒙中真相的自信脸,阿狼报以呵呵一笑:“不管怎样,我只能告诉你一点。” 唐芫芫聚精会神,阿狼语众心长道:“他的身份非同一般,绝非普通老百姓可以高攀。” “哦。”唐芫芫想了想,点头继续聚精会神:“所以呢?” “所以?”阿狼哭笑不得:“所以你想听什么?” “你还没说他的身份是什么?”唐芫芫不高兴,怎么说话都不说重点呢。 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是不懂。阿狼摇头,老大拒绝接受她必然有其考量与顾虑,无论唐芫芫多喜欢老大,无论老大对她有多特别,都是不能改变的不争事实。 阿狼终究没想过一点,唐芫芫之所以不懂是因为她从来没把自己算进‘普通老百姓’这个范畴。她不是普通老百姓,她是东唐第二皇女,人称千金公主,唐芫芫啊。 此时被封锁的地牢之中,无论铁锁还是囚栏原封不动,狱卒已经将那周围的囚犯一一刑审,并没有发现任何异于寻常之处,无论囚徒还是狱卒竟无人察觉那人的销声匿迹,这才是最让人头疼之处。 祝松山实在受不了这地方的味,站得老远,捂鼻指挥狱卒。韩秋打量整间囚牢,岩壁与石板阴冷潮湿,铁牢坚不可摧,却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并且已经确定没有任何暗道与机关。这是最深层的地牢,在没有任何暗道机关的情况下想要从此逃出,必须经过前面无数个囚笼与看守的狱卒,地牢之外还在官兵把守,悄无声息地越过重重障碍,根本不可能。 难怪阿狼他们回来如此义愤填膺,敢情这要不是祝松山将人放跑的,哪还有其他可能? 祝松山汗流浃背,没想到亲自来查的结果竟还是毫无线索,这是苍天要亡我啊! 地上的老鼠好似不怕人地四处乱窜,唧唧的声音不绝入耳,很是叫人心烦意乱。韩秋环视四周,将目光定在铺满发霉稻草的石床上。发霉的稻草微湿,带着枯黑的污迹,看起来像是泼洒出来的干枯血迹,韩秋取了几根草嗅了嗅,双眉紧锁。 阿豹一旁看着:“老大,怎么了?” 祝松山耳尖地凑过来:“有线索了?” 韩秋拨开那片稻草,发现石床靠岩壁的狭窄夹缝塞了什么,祝松山心道是找到关键线索,立刻叫人把夹在里边的东西凿开。谁知这一凿奇臭无比,狱卒将里面的东西拖出来,竟是一些绵软的血肉,一块块已经腐烂,发出阵阵恶臭。 “这是什么东西?!”祝松山捂着鼻子退得老远,差点没被熏吐。 “呵。”韩秋只看一眼,冷哼道:“祝城主,看来你这地牢丢人恐怕不是一两天的事。” “此话何解?”祝松山不寒而栗,心中已有不祥预感。 “命人将此处的狱卒全部清点一遍。”韩秋眸底闪烁冷焰:“看看究竟少的是什么人,又多了个什么人。” 第30章 这是谁打的谁 地牢藏尸事件一出,祝虹城主祝松山雷霆大怒。 这已经不仅仅是囚徒逃狱的问题,狱中腐尸至少藏了半个月余,血肉被老鼠啃得七零八落,狱卒被杀、身份偷天换日竟也无人知晓,那名犯人就这样顶替被杀狱卒大摇大摆进出地牢,简直藐视王法、嚣张之极! 至今囚犯外逃仍未追回,祝松山肃清麾下,日日督促派人满城搜寻、严防紧盯。城门关闭数日,不少商人无端涉留,闹得民声怨载。祝松山顶着巨大压力,背后还有韩秋虎视耽耽,简直愁得他发顶都要秃了。 在事情没有进展之前,韩秋几人被祝松山请进城主府暂住。韩秋他们平日早出晚归倒也罢,真正待在城主府的大抵只有唐芫芫一个人。 作为城主大人的尊贵宾客,身为韩秋身边的‘大红人’唐芫芫在城主府可谓好吃好喝供着,舒坦似弥勒佛。但这份舒坦唯有心宽如她才能泰然享受,只因‘盗窃’事件一经传开,不少下人私底下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态度可并不友好。 唐芫芫流落民间太久,对于陌生人的不冷不热早就习以为常,半点不放在心上。她住在城主府最大的困扰莫过于三不五时就要偶遇祝家大小姐祝芸心。 对于这对祝氏兄妹,唐芫芫不怕祝松山,却怕祝芸心。 祝松山心下不喜,却会看在韩秋的份上给足唐芫芫面子。即使再不屑,他一个大男人也断不至于跟个小丫头计较。可祝芸心不是,她看人的眼神特别毒辣,说话特别阴阳怪气,特像小时候宫里见过的一个宫妃,依稀记得她就是这么阴恻恻盯着母后阴阳怪气地说话。 母后说她那叫红眼病。 哦,不过没多久那人就死了。 思及此,唐芫芫颇同情祝芸心,怎么小小年纪就染上这么可怕的病了呢?难怪眼神老不好。 母后还说红眼病会传染,唐芫芫见了祝芸心就往远躲,生怕被传染。 可她越是躲人家,人家越觉得她心虚。祝芸心远远瞧见躲在红廊柱背后的唐芫芫,不屑冷哼。就凭那体积真以为柱子挡得住?都已经胖成猪了还不知节制,整天吃吃睡睡,敢情上辈子猪投的胎么? 祝芸心这么心烦唐芫芫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与韩秋有关。 若非出现一系列变故,祝松山原本打算假借抓人之事与韩秋套交情,再为韩秋引见妹妹。祝芸心的姿色美貌绝非浪得虚名,自幼求亲者络绎不绝,几乎踏平城主府的门槛。 之所以一直未嫁,并不仅仅只是祝芸心眼高于顶的缘故,她的婚姻归根到底不过是哥哥祝松山的一种筹码与道具。好比当今唐皇将公主远嫁西韩,大家不过都是运用这样一种再寻常不过的政治手段,来笼络并且巩固彼此之间关系和势力罢了。 在韩秋到来的那个夜晚,祝松山已经明明白白将他的打算告诉祝芸心。无论祝芸心愿意与否,她都要施展浑身解数讨得韩秋欢心,他朝随其返回西韩,登上王妃的宝座。 可问题是,事出意外完全超出祝松山的预料,他不仅不能恩威并施,反而成了受制于人的那一个。如今他只能依靠妹妹美色蛊惑韩秋,争取将原计划回归正轨。 现在的麻烦是韩秋对祝芸心似乎并不上心,再来就是……他身边带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唐芫芫便是这个意料之外的麻烦。初次见面,韩秋对唐芫芫的态度已经啪啪啪打了祝氏兄妹满脸,他们就不明白,凭祝芸心一根手指已经妥妥完败唐芫芫八百条街,可为什么韩秋宁可给唐芫芫带饼,就不愿给她祝芸心送花呢?! 祝芸心恨恨咬牙,这世上只有她不喜欢的,没有别人不爱她的道理!就算她根本就不喜欢这个男人,也绝不能容忍韩秋眼里占了个肥猪而没有她! “你过来!”祝芸心娇喝一声。 红柱背后的屁股一惊,悄悄往里边挪了一寸。祝芸心怒气更盛:“小婉!” 她的贴身婢女小婉应声出列,上去与躲在红柱后面的唐芫芫拉拉扯扯:“我家小姐叫你,没听见吗!” “你这人怎么这么笨,我就是不想出去才假装没听见的嘛……”唐芫芫抱着红柱死不撒手,小婉细胳膊细腿哪拉得住她,拉扯半天没动静,自己累出一身汗,欲哭无泪地向自家小姐求助。 废物!祝芸心咬牙,抬步上前。岂料唐芫芫呜哇大叫:“别别别你别过来,我出来就是了!”她小心翼翼地从红柱后边转出半颗脑袋,跟瞎眼似地探头探脑走出来。 祝芸心好整以暇地环起双手,就等着看她玩什么花样。唐芫芫磨蹭了半天,不高不兴地撇嘴:“干嘛?我不想见你。” “你以为我就想见你?”祝芸心简直没见过如此没皮没脸的人,她可是纡尊降贵站在这里搭理这个死胖妞,这人出言不逊竟反咬一口,莫不是仗着有韩秋撑腰便自命不凡了? “那我走了。”唐芫芫捂着眼睛扭头要走,被祝芸心喝停:“站住!” “你到底想怎样?”唐芫芫哭丧脸。 祝芸心按捺厌恶与不屑:“我听说过你的来历,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既然你已脱离苦海,合该心存感激、感恩戴德,何必多作纠缠,叫人厌烦?” 唐芫芫愣住,也不管看了她会不会得红眼病:“你说谁烦?” “你以为谁会厌烦?”祝芸心掩唇轻笑:“想来秋公子真是温柔善良之人,他不过是好心才对你出手相助,岂料救了个无赖,生生赖着人家不放,实在叫人生厌。” 唐芫芫有些恼:“我不是无赖!” “不是无赖又是什么?”祝芸心冷讥:“我看你不仅无赖,还无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了什么龌龊心思。人丑也得有自觉,癞□□还想吃天鹅肉?当自己天香国色还是闭月羞花?就凭你这种丑八怪,没长眼的摸着你这身肥肉也要犯恶心。人家那是什么身份,还能看得上你?” “我生气了。”唐芫芫熊着脸,这回真的生气了:“你竟敢骂我?!” 祝芸心啧声:“难道我说得不对?你怎么不去照照镜子再出门,瞧瞧秋公子多可怜,被你这种女人缠上,八成后悔极了带你上路吧?” “他才不会,他不会的!”唐芫芫胸口堵着一口怒气,杏眼儿红通通:“你住口,闭嘴!” 远处之人正在逐渐靠近,眼看好戏即将上演,小婉暗打眼色,祝芸心立刻会意,暗自冷笑。她便是要煽动唐芫芫,越羞恼越气愤便越好:“你凭什么让我闭嘴?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你哟~真是丑人多作怪,不只长得丑,心地还坏。别以为偷我钱袋的事能轻易作罢,但凡被我找到一丝证据,我都要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我说了我没偷,你老冤枉我!”唐芫芫泪盈满眶,气急跳脚。 祝芸心毫不掩饰对她的恶意,勾唇微笑,轻声低语:“谁让你叫我恶心,我就是冤枉你,你能奈我何?” 唐芫芫只觉‘啪’地一下,理智之弦瞬间断裂,抬手要打她:“你混蛋!” 眼见唐芫芫抡起怒拳,祝芸心浮露阴狠之色。她要的便是激怒唐芫芫使其当众动手打人,只要唐芫芫敢动手,作为大哥的祝松山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势必为妹妹出头。届时韩秋理亏在前,若仍旧执迷不悟心向唐芫芫,在城主府内必要收敛行为,反则如果离间成功,他便不会再将唐芫芫留在身边。 略施小小苦肉计若能换来离间效果,有何不好? 祝芸心满怀阴谋铁了心思要挨这一记,谁成想怒腾腾的唐芫芫跨出一大步……结果被裙子绊倒,扑了个倒栽葱,脑门直磕红廊柱,撞了个咚隆巨响。 “……”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祝芸心直翻白眼,气急败坏抓起唐芫芫的手企图往脸上扇两巴—— 早与祝芸心暗通一切的祝松山听见声响,精神一振,攥着韩秋大步流星而来:“发生什么事!谁打人了!” 他们来得时机可巧,现场只见唐芫芫蹲坐在地上抱脑袋直发抖,疼得颤巍巍,狂掉眼泪。而她身边的祝芸心僵着拉扯她的动作,举止很诡异,没由来地突显一股彪悍之气。 此情此景自不必说,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祝芸心打的唐芫芫! 韩秋不觉蹙眉:“圆圆?” 他的声音尤如汨汨清泉注入唐芫芫的心窝,瞬间洗涤遍布苍夷的小心肝。唐芫芫闻声抬眸,简直不要更伤心更委屈,急不可耐地大声哭诉:“她骂我——” 祝芸心:……※☆#%&!!! 第31章 信我者得永生 唐芫芫哭得声嘶力竭,祝氏兄妹神情万变,恨不得立马撕了她那张嘴。 韩秋走过去把她扶起,肉眼已见脑袋肿起包来,这一磕确实狠。唐芫芫拽着他的袖吸鼻涕,大声告状:“她骂我肥猪、骂我丑八怪、还骂我癞蛤蟆!” 祝芸心整一柔弱可欺的小绵羊,神情受伤:“我没有,你为什么要冤枉我?”她作势掩袖抹泪,身旁小婉立刻接收她袖下的眼神暗示,怒斥:“刚刚明明是你气焰嚣张辱骂我家小姐,现在倒把自己装成受害者了?简直是恶人先告状!” 紧接着,小婉作悲愤状,双膝跪地:“大人,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她头上的伤是她自己绊倒磕的,真的不关小姐的事!” 唐芫芫懵了:“我没说她害我撞的,我也没有骂她……” “原来根本就是个意外。”祝松山顿时有了底气,雄赳赳转向韩秋:“家妹自幼饱读诗书、温雅有礼,我深信她绝不会作出那等有失体态之事。” 言下之意祝芸心不会,那么便是唐芫芫捏造来诬陷他妹妹的。 “我没有骂她,是她骂我。”唐芫芫急哭:“她还说就要赖我冤枉我,是她亲口说的。” “你什么身份,我家小姐又什么身份,她何故要去诬赖你?!”小婉立刻呛声:“分明是你怨恨我家小姐揭穿你偷东西的恶行,方对我们口出恶言!像你这种没教养没礼数的下贱胚子,也就我家小姐大方才不跟你计较。换作我们府里的丫鬟随意诬蔑主子,定要打烂你的嘴巴!” “小姑娘,圆圆可不是你们府里的丫鬟,嘴巴最好放客气点。”静静围观的阿狼本不想出口,但实在看不过她这样盛气凌人:“就凭你一己之言,我也能说是你诬蔑了她吧?” “你!”小婉面露怫色。这时祝芸心伸手拦下她,施然上前:“阁下的意思难不成认为我俩主仆会联合起来欺她一个?” “不敢,我只是认为单凭一己之词判定是非未免太过武断。”事实上阿狼还真就这么觉得,这一路走来他们都了解唐芫芫的性格,她要敢做了就绝不会不承认。 祝松山皱眉:“那你又怎能断定不是她在说谎?” 阿狼耸肩,在场三位各执一词,谁知道怎么办? 祝松山重新振振有词:“无论如何我对芸心坚信不疑!” “我明白了。”韩秋淡然颔首:“看来你我意见相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听他这么说,泪水已经在唐芫芫眼眶里不住打转,韩秋捏捏她鼓气的腮帮,慢条斯理道:“在我看来,祝城主无条件相信祝姑娘,是本着对祝姑娘的信任与了解。那么本着我对圆圆的信任与了解,我也选择无条件相信圆圆。” 他抬眸扫过僵直的祝芸心:“毕竟我跟祝姑娘又不熟。” 祝氏兄妹:…… 阿狼暗松口气,祝氏兄妹面布阴云,相反的唐芫芫已经乌云转晴。 “只是经此一事我算是明白了。”韩秋轻叹:“圆圆是我带进府的,可城主府内有人对其抱持如此之深的误会与偏见,我便不好再将她留在城主府里。” 祝松山突觉不妙,暗暗蹙眉:“等……” 果不其然,韩秋转身:“阿狼、阿豹,收拾行李,我们这就搬回客栈去。” 祝松山连忙上前阻拦,端起笑脸:“其实这都是姑娘家的小吵小闹,稀疏平常,大家都莫要较真……” “既是住得不顺心,勉强不来。”韩秋容色冷淡:“祝城主与其将‘心思’放在此处,不如想想法子尽快将我要的人带回来,耽搁的时间越久,只怕追回的机率便越加渺茫。” ‘心思’二字咬得极重,祝松山的笑脸有些挂不住。韩秋拖着还在握拳瞪眼唐芫芫转身就走,阿狼阿豹二话不说立刻跟上。剩下僵持的祝氏兄妹,祝松山怒瞪妹妹,还没张口,恼得脸色发青的祝芸心比她哥还上火,手帕一扔,甩袖而去。 眼看丢下这么个烂摊子,祝松山气吐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唐芫芫一路跟在韩秋后边扯袖子,小脸哭得跟花猫似,整个受气包气鼓鼓:“坏人、混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看她把眼睛揉得红通通,韩秋恨铁不可钢:“你个哭包,除了这两句还会说啥!” 唐芫芫嗫嚅,挤着阴险的小眼神:“我还会告状。” 阿狼阿豹旁边听得直发笑,韩秋实在没好气:“要是没有别人帮你,你找谁告状?” 唐芫芫瘪嘴泪目,哭嚷嚷:“可是我又说不过她。”她明明很想反驳,可是哽在喉间的话总是被那个祝芸心堵回去,她句句人身攻击,冷暴力也是很痛的好吗! “谁叫你去跟她对骂了?”韩秋拍她傻脑袋:“直面冲突是最笨的行为,你吵不赢她就给她使绊子,这种女人性子傲又好面子,要治她还不易?” 唐芫芫仰起崇拜的脸,然而半懂不懂:“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韩秋不轻不重地哼声,捏着她粉嘟嘟的软腮:“我问你,撞柱子干什么?” 唐芫芫歪头回想片刻,怒握拳头:“我本来要打她的!” 韩秋瞅着那颗毫无杀伤力的小粉拳:“所以我说你笨,这种小阴谋我早看烂看透,你怎么就这么傻上她的当?你以为我们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你们起冲突就刚巧路过?” 唐芫芫呆滞数秒,恍然说:“对啊,这么巧。” “呵呵,真挺凑巧的。”韩秋简直不想跟她解释太多,瞥了眼她的肿包:“头不疼了?” “疼。”唐芫芫乍想起来,委委屈屈地抱脑袋,顷刻眼泪就掉下来。 “……”韩秋默默递去手帕。自从认识她以来,韩秋发现自己竟养成了随身带手帕的良好习惯…… 唐芫芫恨恨地撸了大波鼻涕,垂头丧气:“……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从没指望你能吵得赢谁。”韩秋云淡风轻。 唐芫芫蔫蔫地垂着脑袋,走了几步,扯紧他的袖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韩秋挑眉:“她跟你说的?” “我知道你本来不想带上我,是我非要跟……”她一对上韩秋的双眼,小心肝就揪地一下紧。唐芫芫连忙摆手:“本来我们说好的,我跟着你,但是不能给你添麻烦的。” 目测这是被洗脑过度了,韩秋盯着她越垂越低的小脑袋:“你听她的做什么?” 唐芫芫扁嘴。 “我问你。”韩秋把她的脑袋扳高:“她说你是肥猪,你是吗?” “才不是。”唐芫芫立刻矢口否认。她就是有点点胖,才不肥猪好吗! “那好。”韩秋继续问:“她说你是丑八怪,你是吗?” “当然不啦!”唐芫芫大怒,母后说她要是能够瘦下来,准准是个大美人的! “那不就得了。”韩秋耸肩:“她说的没一句是真,你听她胡诌做什么?” “对喔。”唐芫芫双眼圆睁,从无精打彩瞬间恢复生机:“可恶,又被她骗了!” 韩秋满意地点头:“你以后记住了,别人的话不要乱信,信我就对了。” 唐芫芫乖宝宝地点头,整一邪|教徒的虔诚,无形的尾巴直摇摆。 默默跟随的阿狼阿豹:…… 作为闪亮电灯泡二人组,阿狼表示有人作伴的感觉真好。阿豹这几日算是看明白唐芫芫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那滋味实在酸爽。 事后韩秋打发唐芫芫去抹药,远远就见祝松山腆着笑脸往这边靠近,看来是不死心想要留下他们。阿狼阿豹也看见了,撇嘴说:“这姓祝的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鸟,当哥哥的成天想着坑咱们,妹妹则成天盯着圆圆找麻烦,这城主府不住也罢。” 韩秋好整以暇:“我让你查的怎么样了?” 阿狼郑重点头,附耳低语,在祝松山到来之前,韩秋微眯双眼:“原来如此。” “真正有问题的人是她。” 第32章 远远没有结束 韩秋被祝松山生拖硬拽请回去喝茶。 说是喝茶,这口茶实在喝得苦涩又尴尬。祝松山一边抹汗一边愁,平日明明见自家妹子挺聪明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就蠢到捅出这么个烂篓子出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韩秋好整以暇地搁下画像:“祝城主请人画的画像与我手上的相近,只是此人行踪诡秘,轻易便从地牢脱出而不惊动狱卒,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祝松山面色一整:“听闻江湖有种秘技制造易容人皮,轻如蚕丝薄如纸,戴上仿若换脸一般。就算我们手中有此人的画像,万一他换了张脸逃脱又当如何查寻?” “他身上有伤吧?”韩秋微阖眼:“再好的药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除身上的伤痕,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刻抓起来严查,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祝松山又迟疑:“只是搜城难有进展,这封锁城门并非长久之计……” 韩秋淡定啜茶:“这便要靠祝城主想个由头,解释这出封城之说了。” “……”瞅他那悠哉样,祝松山满腹酸水,勉强端出笑意:“说起来,我听闻被盗的是一块玉,不知这玉究竟有何来历,竟惊动韩皇派您亲自来寻?” 韩秋握杯的手轻轻摇晃,杯中茶水映出他冷清的面容,微眯双眼:“玉器并不是多么稀罕之物,只不过先祖遗留下来世代供奉,难免较之重视一些。” “原来如此,那岂不是西韩的国宝了?”祝松山笑着附和。可他怎么从未听说过西韩有这么个国宝?惊动了韩皇,还派他千里迢迢亲自把关,要说只是寻常之物恐怕也无人会信。 韩秋垂下眼帘,答案模棱两可。 祝松山见他有意避开话题,随即将话题转移到今天发生的冲突上。他首先服软:“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我那妹妹心性率真,还望见谅。” “祝姑娘与我并无冲突,何须由我见谅?”韩秋不咸不淡道。 “我看今日整件事纯属误会。圆姑娘也说了,她的伤不是芸心造成的,芸心这丫头就是冲动莽撞了些,但平日极为和善,从不与人为恶……方才她与我解释也说出了心中委屈。”祝松山故作一叹:“唉,女子家的心思难免叫人有口难言,反复无常也是情有可原。” 祝松山自顾自接着说:“您也知道,芸心一直未嫁,心中是存着对您的恋慕之情。如今她如偿以愿见到您,难免对您身边的女子心怀醋意,再加上次丢钱袋一事对圆姑娘有所误解,这才会一时冲动失去理智……” 听他把祝芸心编织成多么痴心不悔的情深女子,韩秋勾唇浅笑:“祝姑娘天真烂漫又美貌如花,放眼整座祝虹城求亲之人必定源源不绝。祝城主仅此一位亲人,何不将她留在祝虹,兄妹俩有所照应总比两地相隔来得招惹牵挂要好。” 祝松山一脸诚恳:“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当然希望她能凭心而嫁,而非遵从长辈之意,到头来寻了处不合意的人家,过得不开心愉快,岂不是叫她受罪?” “但我在韩京已有妻妾成群,祝姑娘随了我怕是要委屈了她。”韩秋故作踌躇。 祝松山嗤之以鼻,他想招这个乘龙快婿当然是做足功课的。韩秋府上确实养了不少女人,但有名份的没一个,听说都是上面赏下来的。他一个经年在外镇守西北的王爷连个王府都都鲜少踏入,更别提正经娶个侧妃都没有,跟他装什么蒜哟? “芸心曾经说过,嫁予您是她毕生心愿,纵使要与众女共侍一夫,她也在所不惜。”祝松山摇头叹息:“她连这份觉悟都有了,您叫我这当哥哥的如何阻拦?” 见韩秋不够动容,祝松山衷心道:“何况不久的将来我们东唐公主即将远嫁西韩,届时两国联姻必会促进两国情谊的长远发展。如此一来我将芸心嫁去西韩也能安心不少。” 反正现在流行两国联谊一家亲,唐皇都晓得把女儿嫁去西韩捞个太子妃,他把妹妹嫁去西韩捞个王妃有何不可?他们祝虹城财大气粗,他家妹子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嫁过去可是给你西震王长面子啊有没有?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完韩秋的面色立即就冷了几分,直叫祝松山摸不着头脑,难道他无意间说错了什么?! 韩秋语气淡了淡:“若祝姑娘真的心悦于我倒也好说,只是依我看来,祝姑娘似乎并非如祝城主所说的那般痴心于我。” “怎么会?”祝松山故作诧异,连忙为妹妹解释:“别看芸心行事为人坦率,实则性子特别别扭害羞,轻易不会坦露心事,也就偶尔跟我这当哥哥的吐露一丝心声……” “那么祝姑娘丢失钱袋一事,可曾向你吐露什么心声?” “这……”祝松山愣了愣:“该说的当时不是已经都说过了吗?”还能有什么心声可以吐露? “既然如此,祝城主不妨听我一言。”韩秋直言:“多得这次钱袋丢失一事,反倒让我觅得新的线索。” 祝松山皱眉:“线索?” “事发当日,祝姑娘与婢女走的是东容街,既是在城东。而圆圆走的是北市,也就是城北。虽说离得不算远,但两人没有相遇,自然谈不上任何交集,这究竟是怎么盗取钱袋的呢?” 祝松山有些尴尬,其实他并非没看出唐芫芫是个被栽赃嫁祸的倒霉蛋,只是这么一查成了妹妹无理,他自然想低调行事,能压下则压下,能忽略尽可能忽略不提。他思忖片刻,寻了个最合理的解释:“莫非小偷中途发现芸心的身份,生怕得罪城主府,因而偷龙转凤,栽赃嫁祸?”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北,为何这个小偷不将钱袋就近换走,而要特地跑到城东去嫁祸?”韩秋沉静作出分析:“据了解,当日圆圆一路走来手中钱袋相安无事,直到她停在面人与烙饼摊时、也就是祝姑娘当场抓获的那个地方时钱袋被换走的。这前后相隔时间不长,祝姑娘为何这么巧就在那个时候出现?” 祝松山已经听出他意有所指,脸一黑:“您莫不是怀疑芸心?她绝不可能……” 韩秋伸手打断他:“在我看来,那个盗走钱袋的人不是随机作案。” “你的意思是……”祝松山的眉心越拢越深。 “按祝姑娘的说法,她丢失钱袋的时间远早于圆圆丢失钱袋的时间。祝姑娘发现自己钱袋丢了,带人满城抓贼,直到她们找来到城北,恰在此时圆圆的钱袋不翼而飞,掏出了被栽赃的钱袋,就这么巧被看见了。”韩秋作出一种可能:“我在想……这个贼人是否有意为之。” “你是说那个贼人很可能是故意盗走芸心的钱袋去嫁祸给圆圆姑娘,让她们起冲突的?”祝松山半信半疑:“可这是为什么?” 韩秋阖起眼皮,轻敲桌面,一下二下三下…… “祝城主,难道你就不曾想过那人既然早已从地牢脱身,为何不逃,而是选择伪装狱卒在当地继续徘徊?”韩秋睁开黝黑深沉的双瞳,露出冰冷的戾光。不等祝松山回答,韩秋喃喃开口,思绪逐渐清晰:“他在等我们。”等他来到祝虹城,等他找上城主府,等他亲自来提人,然后发现牢里的人根本早已逃脱。 在此之前,韩秋从圆圆口中了解当日失窃的整个过程,其中就包括圆圆告诉他的一个细节,彻底解开他缠绕在心中的全部谜团。 圆圆告诉他,在丢失钱袋之前曾遇见一个熟人。她唤他阿牛,是个毫不起眼的乡野村夫。巧的是,这个人不仅去过白水山,而今又出现在祝虹城。 根本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整件事就是个骗局。从白水山的那件赝品开始,再到祝虹城的钱袋失窃,这一切远远没有停止。 韩秋握拳,咬牙切齿:“原来根本不是猫抓老鼠,而是老鼠戏猫。” 第33章 这看脸的时代 唐芫芫难得认真思考一件事情,究竟应该怎么给祝芸心使绊子好呢?她本来打算向韩秋取经的,可韩秋被祝松山请走了,阿狼阿豹去收拾行李不理她,她只好留在院子里踢石子瞎逛,好生没趣。 作为从小到大万千荣宠、百事无忧的小公主,唐芫芫是个很少主动动脑筋的人。难得动一回脑筋,可把她愁坏了。 唐芫芫拍了拍脑袋,不巧碰着脑袋的肿包,疼得她直抽息。 哎哟……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唐芫芫赶忙掏了掏揣在兜里的药,这是老早之前韩秋给她抹伤用的。自从出宫以来,好似伤势就没断过,不是烫着脚就是发了烧,现在把脑袋都磕坏了……唐芫芫对着池水发愁,本来就不聪明,这一磕以后会不会越来越傻? 蹲在池边的唐芫芫被路过的每一个人指指点点,顿时不高兴了。她知道城主府的人对自己不友善,才不给她们看笑话的机会呢。唐芫芫拍拍膝盖,蹦哒到别的地方去。 正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等不来韩秋,唐芫芫决定自己找地方擦药。她缩到小园子的凉亭石碑后面,摸摸肿包,疼得她眦牙裂嘴,登时甩手不干了。 “……还是等秋秋给我擦药好了。”唐芫芫默默嘀咕,心里想得美美的。 终究还是敌不过依赖与惰性,唐芫芫正倚着石碑打呵欠,正巧有人经过,她赶紧把自己藏好,可撇头一看就愣住了。 刚刚那个经过的人好眼熟……不对、那不是阿牛吗? 这就奇了怪哉,阿牛怎么会在城主府里?难道躲避坏人躲进城主府来了?不过这么想也对,放眼祝虹城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城主府安全? 踌躇片刻,唐芫芫爬起身跟了过去。 阿牛走得很快,好似腿下长了翅膀似地飞快。唐芫芫追得可辛苦,差点嫌累就要放弃。她追得气喘吁吁,实在已经懒得继续往下追了,这时阿牛停在阴暗无人的角落,突然‘嘶啦’一声,把脸撕了下来。 唐芫芫缩在草堆里捂嘴,差点没吓哭。 他这是自残么?何苦跟脸皮过不去?唐芫芫眉头皱成小八,边打激灵边胡思乱想。 阿牛转身从角落走出来,唐芫芫抬头一见,原来那张敦厚老实的脸没了,换成一张五官深邃的英俊脸……难怪阿牛要把原来的脸撕了,比起这张脸,原来的那张明显打小没养好给长残了的好么。 不对、谁没事能随便换脸的?!唐芫芫从惊骇中回神,阿牛已经顶着英俊脸抬步走了。 究竟该不该继续追,这是个十分值得深思的问题。唐芫芫心里直痒痒,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顺着好奇追过去瞧瞧,究竟那个人是真的阿牛,还是说原来的阿牛本来就是假的? 这一次阿牛走得并不快,附近人烟稀少,一路也没碰见什么人,他显得十分悠然自得。不知是否换了脸的缘故,唐芫芫觉得原来走路姿势特别土乡巴的阿牛突然就显得无比挺拔贵气,这果然是个看脸的时代…… 他拐了个弯,笔直朝前边的小凉亭走去。 唐芫芫已经瞅见那里有人,可看不清是谁。直到走近了才看清那人的脸,这不是梁子结大了的祝芸心吗? 令唐芫芫下巴险些掉下来的是:祝芸心见到阿牛,笑得那叫一个妖娆妩媚,充满小女子的娇羞,欢天喜地地扑向他……的怀里?!!! 唐芫芫躲在草堆里缩成球,惊得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了凉亭里的那两位。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阿牛怎么就跟祝芸心好上了? “让你受累了。” 前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唐芫芫有些分辩不出来,有点像阿牛的,又不似他平日说话的语气口吻。 “你还知道我受累了?”祝芸心气呼呼,纤纤柔荑往他胸口轻捶:“我的钱袋为什么会那个丫头身上,你说啊!” 阿牛轻握她的柔荑抵在唇边,不答反问:“生气了?” 祝芸心心底一片酥麻,忿忿地推他,却被阿牛往怀里一搂,登时泫然欲泣:“我生气!反正你有你的大事要干,你什么时候想过我?” “我说过,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可是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带我走?” “大哥已经决定将我许给那个男人,他根本不会顾及我的意愿。我要是真跟那个男人去西韩,看你上哪哭去!”祝芸心眸色微闪,含泪娇嗔。 “祝松山真打算用你来交换筹码?”阿牛沉吟一声,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嘲意:“好一个亲大哥。” 祝芸心见他未有表示,急切道:“你什么时候能带我走?我随时都可以。” “现在满城封锁,怕是不易逃出。”阿牛思忖道。 “走水路啊!”祝芸心双眸一亮,“城门虽封,但海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封锁。最近有批官船就将船停在西面的海港,他们是运送朝廷物资的官船,势必要赶在限定时间内起航出发,否则耽搁是会被朝廷追究责任的。那船绝不可能滞留,我知道大哥的批文早就下放了,时间一到就会起航,我们可以随船离开!” 阿牛神色微动,一抹笑意悄然爬上唇际:“原来如此。” “那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祝芸心欣然:“你会带我走的对不对?” “当然,我一定会带你走。”阿牛轻吻她的双唇,饶有深意地笑,“不仅如此,我们还得把她一起带走。” “谁?” 缩在草堆里的唐芫芫只觉得领口一紧,被人提了起来。 “……”面对愕然的祝芸心以及阿牛的英俊脸,唐芫芫努力缩脖子:“我不想和你们一起私奔。” ‘阿牛’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恐怕由不得你了,圆圆。” * “岂有此理。”一想到被人耍得团团转,祝松山怒上心头:“究竟是什么人竟如此放肆,浑然不将你我放在眼里!” 韩秋直想冷笑,他这一路被耍得还少么?从这里开始他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就连他会来到祝虹城也在那个人刻意引导之下。如果他没猜错,死在白水道的贩玉商人手中其实是他真正想要的薄曦和玉,原本真玉已经落入白水寨那个小头目手中,可就在他找上白水寨之前,这个‘阿牛’早他一步将真玉换走,留下一个赝品。 为了这个赝品,他势必要入白水城进行一番摸索,无论他住不住水色楼,最终结果都会理所当然地与雪媚相遇。雪媚根本就是枚引导他的棋子,恐怕她与那名贩玉商人同样都是被那人视为弃子之棋。 究竟应该说这人看穿了雪媚还是算准了他? 利用雪媚将他引入祝虹城,仅仅只是为了耍他个晕头转向?又或者说,是狠狠挫他锐气,要他败北?韩秋皱眉,心中隐隐有个念头。 祝松山却在此时摇头:“这人目空一切、心比天高,我看他便是直指于您,他要与您斗法,必然不死不休。” 眼见祝松山尽想撇清关系,韩秋不冷不热地回他:“若非祝城主看守不利,又怎会让人轻易逃狱?祝城主治下不严,恐怕还要自我检讨一番。” 祝松山微噎:“尽是些无能手下,还让您看笑话了,身为城主,实在有愧。” “前面我已经说过,贼人不是随机作案,从一开始针对的便是我身边的人。圆圆被嫁祸,无可厚非。但有一点令我十分在意,听闻祝姑娘聪明绝顶、才智过人,这么凑巧就让她抓人拿赃,她难道不曾起疑?”韩秋敲了敲桌面:“我估且将之认为急中生乱,那么事后呢?或者会碍于面子不便声张,可她一再挑起事端针对圆圆,可就不对了。” 祝松山僵着笑脸:“这不是我那小妹倾慕于您,对圆圆姑娘心中妒恨……” “祝城主,你自己的妹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韩秋似笑非笑。 祝松山的笑脸已经维持不下去了,韩秋冷眼看他:“祝城主,我们不妨做一个假设。” “假设?” 韩秋讥讽:“假设你的妹妹祝芸心,从头到尾她都知情呢?” ‘砰’地一下,祝松山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好巧不巧在这该死的档口,不懂眼色的下人匆匆来报:“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 韩秋挑眉,祝松山面色瞬沉,咬牙切齿。 第34章 你真是阿牛么 最早注意到祝芸心失踪的是她的近身丫鬟小婉。起初她并没有特别留意这一点,可直到满府上下都不见祝芸心的踪影,她才后知后觉重新返回小姐房里仔细检查。这一看不得了,不仅橱里少了好几身衣裳,就连祝芸心那些珠宝首饰全没了。 小婉毕竟是祝芸心的贴身丫鬟,自家小姐的心思苗头并非无迹可循,她房里的几个婢女心里多少都是知道点什么的。可小婉一直不当回事,是认定祝芸心绝不可能真的抛下这层身份私奔到外头去过苦日子。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她家小姐真私奔了,这是真出大事了! 此时小婉跪在祝松山面前边哭边发抖,再不敢有所隐瞒,将祝芸心的心思一五一十尽数招供。 韩秋就坐在一边旁听,祝松山则听得印堂发黑。枉他之前费尽口水将妹妹描述成多么痴心深情的人,这会儿真要被妹妹给害死!最恼人的是韩秋还不时在耳边凉凉地当起插话筒:“原来~祝姑娘早已心有所属。” 真是打脸打得啪啪响,脸疼!祝松山勃然大怒:“究竟哪来的野男人,他怎么会跟芸心相识、又是怎么迷惑芸心,你们一个两个竟敢隐瞒不报?!” “大人饶命,奴婢真的没想到小姐她竟、竟真的……”祝芸心房里的丫鬟苦不堪言,个个泣不成声。 祝松山被这群鬼哭狼嚎的女人气饱了,焦虑地来回踱步,韩秋适时插嘴:“这祝虹城俨然已经封锁,他们选在这种时候私奔,其中必有蹊跷。” “蹊跷?”祝松山脚步一顿,回眸看他。 “既然祝姑娘与她相好结识已有一段时日,为什么从前不走,偏要挑选这个封城的节骨眼走?” 祝松山听他一句‘相好’听得直牙疼,可转瞬亦明白韩秋的意思,恨得咬牙:“那个人诱拐芸心并不是私奔,而是为了躲避追捕逃离祝虹城!” 韩秋皮笑肉不笑:“看来这祝虹城并非全然封锁,恐怕祝姑娘手里便是法子能够避开所有耳目逃出祝虹城。” 祝松山此时已经没心思顾虑他的嘲讽,埋头苦思冥想,突然悟了:“海,他要走海路!” 他处理公务从来不会防着这个妹妹,祝芸心从不喜绣花扑蝶,时不时就上他书房溜达,久而久之他也习以为常不当回事。就在不久前他还因为手头正忙将一份批文交给妹妹送达手下,她会知道海路并没有完全封锁这一点并不稀奇! 祝松山咬牙切齿,千防万防防不住身边的贼。祝芸心一人走了也罢,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伙同‘那个人’一起逃!如今还当场被韩秋抓住把柄,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传令下去,封海!任何船只皆不得离港!”祝松山当即发号施令,并喝令数百号兵,着手亲自前往海港抓人。 韩秋冷眼旁观一切,不怪乎祝松山这么紧张,那人带走祝芸心目的昭然若揭,不外乎是祝芸心知道离开祝虹城的方法;再者一旦事迹败露,挟人为质还不容易? 城主府大小姐祝芸心跟野男人私奔了,整个城主府瞬间乱了套。府中下人面色惶惶、来去匆匆,祝松山忙着跟心腹商量对策、布施天罗地网,而韩秋则倚坐太师慢不经心地啜茶。他淡然抬眸,只见阿狼阿豹面色有异,匆匆赶来:“怎么?” 阿狼阿豹面面相觑,低声道:“圆圆不见了。” 韩秋拖杯的手微滞,褪去几分从容:“……找仔细了?” “是。” 这下,他的脸彻底凝结成冰。 * 苦逼的唐芫芫无辜躺枪,又被绑架了。她埋头苦思,要是手能动,她得好好掰手指数数,究竟这都第几回了? 当她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晃荡似摇篮的小木笼里。兴许是天黑的缘故,四周昏昏暗暗,外面倒是有光,只是透过缝隙穿入里边,根本看不出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醒了?” 正当她歪歪扭扭地蠕动,试图挣扎捆绑之时,一直以为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自己的唐芫芫被突兀传来的声音惊住,下意识装死:“没醒。” “……” 黑暗中有人噗嗤一声,唐芫芫身旁突然亮起火光,一人慵懒地靠壁倚坐,她的不安份尽收眼底。 唐芫芫认出阿牛的英俊脸,登时汗如雨下。这一晕菜怎么就忘了她可是被阿牛敲晕的呢?对于阿牛的‘恩将仇报’,唐芫芫痛心疾首地嚷嚷:“我免费请你吃饼,你居然绑架我。” 阿牛把玩手中短匕,冲她一笑:“你放心,我欠你的一顿饼,一定会还你的。” 唐芫芫瞅着映着烛光的刀芒,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团往角落缩。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阿牛俊美的脸庞浮现善意的微笑,可惜这张脸一点都不像原来的老实脸那么有欺骗性,唐芫芫才不上当呢:“那你给我松绑。” 阿牛理所当然地答:“不行。” “……”唐芫芫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你个骗子骗子骗子’…… 阿牛笑笑,颇有些感慨:“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没想到白水道偶然一面,咱们竟还有机会再遇。” 唐芫芫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侧脸:“你真的是阿牛么?” “如假包换。”阿牛笑露满口白牙。 唐芫芫瞅着他的脸,语众心长地劝解:“其实你不用自卑……我觉得你原来也长得挺好的,这么顶着假脸只是自欺欺人的表现。” “……这才是我的真容。” 唐芫芫立即瘪嘴:“亏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顶着假脸骗我!” “所以你在乎的是这个?”阿牛简直哭笑不得。 “……不是。”唐芫芫眉心打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她虽笨,但不傻。从阿牛跟祝芸心的对话中她已经知道当日钱袋失窃是阿牛栽赃嫁祸。 她一直想不明白钱袋是怎么丢的,是因为她从没怀疑过任何一个接近自己的人。她没想过当日阿牛极可能是故意接近自己,为的是换走韩秋的钱袋。“你把钱袋还我,我就不计较你绑架我。” “钱袋?”阿牛掏出一个暗蓝色的钱袋:“你是指这个?” “对。”唐芫芫眼巴巴地点头,这个就是她心心念念惦记的钱袋,韩秋的。 他摩挲下巴,故意道:“这钱袋又不是你的,我为什么要还你?” “那是秋秋给我的!”唐芫芫急吼吼地解释。 “秋秋?”阿牛笑意变得微妙:“圆圆,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面前这种笑容唐芫芫实在太熟悉了,想当初心怀不轨的白小爷就是这么邪恶地笑的!唐芫芫假装自己很镇静:“我、我是他跟班。” “小圆圆,骗人可是不对的哦。”阿牛轻捏她的软嘟嘟的肉颊,笑意不达眼底。 可惜唐芫芫始终没学会说谎的精髓:“我我我说的是真的。” 阿牛的笑脸说没就没,褪得了无痕迹。唐芫芫微微抖了抖,大气不敢喘一口。 “也罢。”阿牛意兴阑珊地松手:“反正人在我手,不怕他不追来。” “你要干什么?”唐芫芫心下紧张:“我告诉你,秋秋可是很厉害的,你绝不是他的对手……” 一缕肃杀自阿牛眸底一闪即逝,浓烈的戾意令唐芫芫倏时屏息。 “我不会输。”很快,阿牛恢复平静,讥讽地笑:“这次,我不会再输给他了。” 第35章 私奔的三人组 唐芫芫眨眨眼,没头没脑地问:“咦,你输过啊?” 阿牛皱眉,确定她这句话真的只是单纯的疑问而非涵盖任何讽刺意味之后,这才淡道:“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带在身边这么久……更何况他还如此回护你这样的累赘。” “还是说……”他突然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唐芫芫,边审视边嘀咕:“没想到他原来好这口……” 唐芫芫没听他接下来说什么,整个人已经被‘累赘’二字气坏了:“我才不累赘!” 阿牛嗤笑:“你哪里不累赘?” “我、我……”唐芫芫憋红了脸,就跟面对祝芸心的指责一样闹心。她才不是累赘,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是秋秋的累赘?难道她真的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会拖他的后腿、给他添麻烦? 阿牛本意只是闹闹她,没料到才一句话的功夫就把人惹哭了。 唐芫芫无声掉泪,包子脸湿答答。阿牛看了片刻,摸摸她垂头丧气的小脑袋:“第一次遇见你也是哭得死去活来……我也没说你啥,有什么好哭的?” “我才不要成为秋秋的累赘。”唐芫芫气哼哼地扭头。 阿牛戳了戳她的哭包脸,好笑道:“那可不成。” 凭什么?!唐芫芫含泪瞪他。 阿牛脸皮比墙厚,无惧她的瞪视:“我还指望用你来拖住他呢。” “你个混蛋!”唐芫芫一来气,张牙怒咬那只老戳她脸的手指! 阿牛遂不及防,吃痛得闷哼一声。背后突然冲进来一人推开唐芫芫,张手狠狠往她脸上扇了两巴掌。若非阿牛及时拦住,唐芫芫就要被扇成小猪头了:“芸心!” 被阿牛拦住的人正是与他‘私奔’的祝芸心,她居高临下盯着唐芫芫,眼神怨毒之深,若非被人拦着,说她现在就要杀了唐芫芫也绝对有人信。 唐芫芫被扇得头冒金星,两颊火辣辣地疼,呜哇大哭。 “贱人,还装?”祝芸心不解气要想要伸腿踹她,被阿牛制止。他冷喝:“够了,你胡闹什么!” “你为了她吼我?””祝芸心第一次被他这么呼喝,难以置信,登时梨花带雨:“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逃出祝虹?!” “你个窝囊废自身难保,真以为我稀罕你许诺的后位?!”祝芸心柔弱的神情瞬息万变,渐变狰狞:“我不管你一刀捅下去还是扔进海喂鱼,反正我不要再见到这个女人,否则我立刻就回去找我哥,你别想从我身上讨到一分好处!” 祝芸心恼火而去,里里外外都是刺耳的哭声,阿牛沉着脸,阴影笼罩他的面庞:“别哭了,如果你不想再晕一次的话。” 唐芫芫的嚎啕大哭转为低泣,原还想用哭声掩盖过去,显然这是行不通了。她忍着脸上的疼:“你要杀我?”她又不是耳聋,他们吵得这么大声当然听得一清二楚.唐芫芫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哪里碍到那个女人,居然恶毒到要杀她灭口! 阿牛蹲到她跟前,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滚烫的脸颊。唐芫芫瑟缩了下,下意识避开他的手。阿牛不以为意,就连这么暗也能看见那个巴掌印,可见祝芸心打得有多用力。 “我说过不会杀你。”他轻声道:“忍着点,回头我给抹药。” “假好心,我才不用你抹。”打一巴掌赏一颗甜枣,唐芫芫双眼泪汪汪,大义凛然伸脖子:“我不要淹死喂鱼,你直接提刀捅死我算了!反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哼!” 阿牛失笑摇头,伸手往她兜里摸去,唐芫芫一脸受惊:“你干嘛?!” 只见阿牛从她兜里摸出韩秋之前给她的伤药,打开嗅了嗅:“药不错。” 唐芫芫大怒:“你不要脸!”人都要死了居然连遗物都搜刮走! 阿牛权当唐芫芫的话是夸赞:“好东西,不用白不用。”他起身,手里还拿着什么很眼熟……唐芫芫登时惨叫:“我的面人!” 阿牛不仅从她兜里搜出了伤药,还把唐芫芫随身携带的韩秋小面人也搜走了。可惜不论唐芫芫怎么打滚撒泼,阿牛半点情面不留,挥一挥衣袖,把这些搜刮回来的‘战利品’全带走了。 当他踏出船舱,还能听见唐芫芫哭嚷嚷:“不要啊——你还我小秋秋呜哇哇哇哇——” 脚下水波荡漾,摇摇晃晃。唐芫芫并不知晓,‘私奔三人组’已经离开陆地,正在近海之中。 今夜的海面并不平静,海港被官差尽数包围,那些船家、渔夫根本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停靠在岸的商船与渔船已经全被扣押。火光照亮了大半片近海,数十艘官衙的搜捕船正在海上忙碌来回扫荡,仔细一看还会发现鲜少出没的武装船舶。 如此这般戒备森严、武力全开,但凡懂点眼色的人都知道这是有大事发生。作为一城之主,祝松山好歹不是吃素的,今夜他是全场指挥的领袖,此时正在有条不紊地排兵布阵。 海路不比陆路,再加上天色已黑,敌在暗他在明,彻查漏网之鱼并不容易。祝松山倾听手下一一禀报无果,眉头紧锁。他知道有祝芸心在,想要抓住他们一伙人并不容易。祝芸心了解祝虹城,也了解他的行事,怕就怕她铁了心要远走高飞,笼中鸟一溜走,想追回来可就难了。 可祝松山怎么也想不透祝芸心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兄妹彼此了解对方,祝芸心从来不是那种会被爱情冲昏脑袋忘乎所以的女人,她势利、贪图荣华,根本不耐艰苦,怎么可能就这样贸然跟人私奔? 能够说服她放弃现今拥有的一切,那个人必定许诺了什么巨大的诱惑。如意算盘几次三番被妹妹搅乱,祝松山心中晦气,暗骂女人累事。他瞥过眼,韩秋就立在他侧手边,眸光忽明忽暗,平静的面容看不清任何情绪。 祝松山知道唐芫芫失踪的事,这世上绝不可能那么凑巧,明眼人都看出肯定与那名针对韩秋的人有关。自己的妹子因此受累,一想到韩秋也同样栽了圈,祝松山心里这才稍微有那么些平衡。 冷风抚面,盏盏火光映在漆黑的水面上,好似森冷的浮游鬼火四处飘移。韩秋远目沉思,突然问:“听说今日有两艘船已经出航了?” 闻言,祝松山有些尴尬:“是的……那是朝廷的官船,天黑之前离开海港。不过我已命人前去截停,只是那边还没有确切消息回来。” 他们猜测祝芸心等人很可能悄悄潜入两艘启航前往柳金城的官船当中,他们现在在等的是他们派去劝返回航的官船抵岸。深秋水寒,他们笃定贼人绝不可能潜水逃生。纵使真的跳水,四周还有官衙扫荡的搜捕船,男子独自一人倒罢,但他身边还带着两个弱质女流,根本逃不掉。 韩秋深知唐芫芫就是个旱鸭子,而祝松山了解妹妹的骄傲自负,怕是宁死也绝不会以这等狼狈不堪的形式逃生。 很快,前方有消息传回,但祝松山他们等来的却是坏消息:前航的官船拒绝返航。 他们奉命办事,一旦耽搁时辰是要受上级追责的。就算祝松山扬言一力顶下所有责任,他们也不愿意为了这种事被追究疏忽职守。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回去面圣的可是他们,祝松山还远在祝虹城,真出了什么事也是先拿他们开刀吧? 祝松山脸色很难看,虽然他已经把船截停,可船若拒不返航,那…… 韩秋果断道:“他们不愿返航,我们开船过去。” 说罢,韩秋已经吩咐手下着手准备出海,那直接果断的行事可比他这城主干脆利索得多。祝松山抹了把脸,吩咐下去:“准备船,即刻出海。” 第36章 终于找到你了 唐芫芫迷迷糊糊地拉开眼皮,隐约看见侧坐的阿牛正在捣鼓什么。待她仔细看清好像是自己的小面人,唐芫芫努力撑起身体:“还我……” 阿牛抬眼看她:“脸还疼吗?” 唐芫芫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两颊不那么疼了,难道阿牛真的这么好心给她上药了?唐芫芫无暇多想,气哼哼道:“刀磨好没?你别想折磨我,手起刀落要快,别捅一半叫我半死不活,我怕疼……” 阿牛哭笑不得:“怎的,你还真想死?” “我才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唐芫芫眼角湿漉漉。 “没活够就别整天唠叨这种话。”阿牛摸摸她的头:“我还不打算让你死。” 说着,阿牛将面人收起来,凑近打量她的神情:“你不舒服?”刚刚他就注意到唐芫芫睡得极不安稳,脸上的肿是消了,换来的却是越渐没有血色的脸。 “面人还我,我就好了。”唐芫芫垂着脑袋,执念可嘉。 阿牛直接伸手探过她的额头,这次唐芫芫连躲避都没有力气,脸色发青、满额虚汗。阿牛将东倒西歪的人扶起:“你哪里不舒服?” 只见唐芫芫双眉紧蹙,下唇打颤,幽幽发出虚弱无力的声音:“我……呕呕呕呕呕呕——”然后大吐特吐。 “……” 被唐芫芫吐满身的阿牛呆若木鸡,整张脸都黑了。 吐完稍微恢复一丝精神的唐芫芫蔫里吧唧地补完未完的话:“我晕。” 唐芫芫从小就跟水八字不合,所以她活了十来年仍是一枚不折不扣的旱鸭子。而事实证明她确实与水八字不合,打从她流落民间至今,两次出事都与水有关。上一次在韩秋的保护下逢凶化吉,这一次唐芫芫虽没掉进水里,可她还在海上漂啊,摇摇晃晃的船都把她晃吐了好吗。 阿牛没告诉她现在他们在船上啊,不然她会告诉阿牛她每逢搭船必晕! 被吐一身的阿牛晦气地扒掉被吐得臭烘烘的衣袍,倒霉催得险些暴粗。可怜当事人还歪在厢壁哼哼唧唧,小脸惨况叫他怒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认栽,谁让他要靠她这么近呢?! 阿牛自认倒霉,气冲冲地出去换衣服。唐芫芫瞅着他饱含怒意的背影,小声嘀咕:“对不起。”她知道吐人一身这种行为不好,可要不是这样……她怎能逼他脱衣服再趁机要回她的小秋秋面人呢?! 唐芫芫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强忍头重脚轻的不舒服,蹭过去捡那身被吐得臭烘烘的衣服。她一边捏鼻子一边捻起被呕吐物玷|污的衣服……真的好臭!!! 为了小秋秋,她忍了!唐芫芫壮士牺牲英勇就义,撸袖正要下手去掀,砰地一下木制的舱门被踹开,举目可见阿牛一脸阴恻恻地盯着她的手。 唐芫芫脸一抖,缩回去装死。 门口传来阿牛重重一哼,唐芫芫汗流浃背。他绕过那堆呕吐物,蹲在装死的唐芫芫跟前,捏起她还有点肿的受伤脸颊。 “哎哎哎哎疼死了!”没法装死,唐芫芫只得睁眼,如临大敌地瞪他。 她以为他要打人,可阿牛只是冷冷盯着她,嗤声:“小聪明。” 唐芫芫有些愣,阿牛已经扭头捞起那团脏得没法看的外袍,连带小面人,转身出舱。 * 祝松山与韩秋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上被拦截的官船,那位运送物资的官员正在大发脾气。在祝松山的好言相劝之下勉强将那名官员安抚。他走出船舱,韩秋依旧端着那张冷漠脸,负手立在船头远眺平静的海面,沉沉眸色一如黝黑的深海,一望不见底。 终于锁定目标范围,搜索行动也有了全新进展,祝松山眉宇间浮露一抹喜色,可不像他那么死气沉沉:“我已命人逐层搜查,要不了多久他们必定无所遁形。” 韩秋紧蹙的眉心始终不见松动:“在人没有抓到之前,万不能放松警惕。” 祝松山嘴上谦逊地附和,实则心里不以为意居多。韩秋看在眼底,只能将不豫之色暗埋心中。经过这么多次空手而归,在没有亲眼见到那人被抓之前他是不可能放下心来的。 他本欲亲自下船舱逐层细查,只是这是东唐的官船,他在身份上多有不便,是不可能真正插手去管这件事,就连现在踏上这艘官船,阿狼阿豹也是不被允许跟随的。 正如祝松山所言,如今目标锁定,只要他们在这艘船上,就不怕抓不着人。韩秋知道现在能够离开祝虹的唯有这两艘官船,他们要走就不得不搭乘官船偷渡。可明明应该是胜券在握的时候,他又为何如此心绪不宁? 令他不安的是,事到如今官船的目标如此醒目,难道那个人事先没有想过? 很快,韩秋的预感应验了,他们根本搜不到任何可疑人物。 祝松山傻眼:“不可能!” 负责搜查的将领低头挨骂,这都已经搜了两次,确实没找到可疑人物可怎么破? 祝松山立刻想到:“那个人会易容,说不定他就藏在这些人当中!” “那女人呢?祝姑娘和圆圆都没有找到。”祝松山张口欲言,被韩秋打断:“那个人既然带走她们二人,就说明有必须用到她们的时候,不可能丢下她们不管自己逃走。” 祝松山绷着脸,道理他都懂,可问题是现在上哪找人?! 韩秋突然按下他,踏上甲板往下望。冷风刺骨,一如韩秋的双眼:“祝城主,你带了十二艘船是吧?” “没错。”祝松山跟上去一瞧,顿时脸就黑了。 他亲自率领而来的搜捕船十二艘,早一步派来拦截官船的足有五艘,这时应该有十七艘船。可现在环望一圈,却只有十六艘! * 阿牛点起船头的小灯壶,小小的一盏灯瞬间成为漆黑的海面上的一个指标。今夜无星无月,水天一色,周遭黑漆漆一片,只有荡漾的水浪声,安安静静。 他借着火光见到不远处悠悠朝他驶来的一艘搜捕船。船头站着一人,同样正在借着火光努力看清这边的人。两艘搜捕船靠近了,那边的衙役朝这边问:“兄弟,你那边有什么发现没有?” “没呢。”阿牛早已覆上‘阿牛’那张憨厚老实的脸,淡定应对。 “这都搜了大半夜,天亮都不见得能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那名衙役抱怨连连:“这上头给的命令也是出奇,大半夜也不知抓的什么人,发散大伙往海里捞,真真正正是大海捞针,什么鬼影都没捞着一个。” “可不是。”阿牛故作同仇敌忾:“俺们在这一片游荡整整一个时辰了还什么也没找到,头子可有什么新指示啊?俺还等着回家补个回笼觉呢。” “你就想得美了,这次城主大人亲自监督,顶头个个被骂得狗血淋头,回来就得抓咱们骂了。你还想睡回笼觉?现在抓到人还能将功抵过,抓不到人咱们可有活罪受咯。” 衙役大吐苦水,阿牛一旁陪笑。两人说了会儿话,那衙役准备离开,突然拍额:“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对暗号。” 阿牛笑脸微僵:“暗号?” 说着衙役就报出一串暗号来:“你接下串。” 阿牛没想到,韩秋为了防他换脸竟还让搜捕船的衙役出海前全部对暗号,但凡对不上的都将被划为可疑对象全部抓起来。阿牛嘴角微扬:“兄弟,你这暗号错了。” “错了?”衙役不解,挠挠脑袋:“怎会错呢?” 阿牛煞有介事道:“第一句分明是‘拨开乌云晴天日’,是你记错了吧?” 见衙役埋头苦思,阿牛故作好意:“行啦,俺就不为难你啦。你还是先回去问问你头子究竟是不是这一句?别下回接头又错了。” 阿牛转身就要回舱,背后突然传来低低笑声:“哎哟兄弟,是我错记了,压根就没有什么暗号。” 阿牛背对衙役的笑脸倏时褪却,他迅速回头,‘衙役’一跃而起往阿牛的船上蹿来,糙掌凶猛袭向阿牛。阿牛眼疾手快以臂格挡,肩膀倾斜,反手迅猛向‘衙役’印堂发出反击。 ‘衙役’不得不往后一退,这时他的船内突然钻出一人,紧接着攻势劈向阿牛。阿牛遂不及防重创一记,他退了几步,小船在水面上摇摇晃晃,十分不稳。就着火光,他看清从船内钻出来的人,正是韩秋无异。 他冷嗤一声:“是你。” “你果然认识我。”韩秋冷冷地盯着他,阴郁的面容底下潜藏着隐隐欲发的戾意,暗芒随着跳跃的火光闪烁不定,“你究竟是什么人?” “能劳动名扬天下的西震王亲自动手,在下已是万分荣幸。”阿牛哈哈一笑:“你又何需知道我是谁。” 韩秋不与他废话:“少贫嘴,我知道薄曦和玉就在你身上,交出来!” “看来你更关心的是‘玉’而非人。”阿牛拍掌:“难为圆圆这么心心念念着你,真是太叫人寒心了。” 一听‘圆圆’二字,韩秋寒眸眯起:“你以为自己真的能翻出祝虹,毫发无损地脱身?” 假扮衙役的阿狼忽地吹起一声哨,四面八方数十米开外接连燃起重重火焰,到最后照亮了大片海面,这时阿牛才发现在黝黑的彼端根本已经被无数舱艘搜捕船所占据,而自己所处的小船相形独影,孤立无援。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了……”阿牛环视一周,将视线重新定在韩秋身上,双目灼灼:“如果没有你,说不定能拖得时间更久。” 从与他交手至今,韩秋一直觉得眼前之人非常熟悉。可细想之下竟没有一个能够对得上号的人物……不,还有一个!韩秋皱眉,可那人应该死了。 阿牛看出他眼底的疑虑,不禁捧腹大笑:“你领了这么多人来堵我,真料定我必插翼难飞?” 笑过之后,阿牛勾起阴冷的讽意:“你忘了,我手上可是还有两枚人质呢。” 第37章 我们同归于尽 祝松山带了十几名护卫,在重重保护之下坐上一艘船缓缓靠近韩秋与阿牛的所在,听见阿牛这句‘人质’,登时紧张起来:“有话好好说,千万别伤害芸心!” “原来你会担心她?”阿牛不屑一笑:“在你眼里她不就是个能够给你带来利益的工具而己吗?” 祝松山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偷瞄韩秋,韩秋连个眼尾都懒得给他。祝松山正色道:“你在胡说什么!她可是我的至亲,无论如何我都真心要救她脱险!” 阿牛摩挲下巴:“既然祝芸心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她现在就在我手里,你们更应该听我的。” 祝松山皱眉,韩秋已经拒绝:“不行。” 阿牛嗤之以鼻:“你不在乎圆圆的死活,可不代表祝城主不在乎他妹妹的死活。你看他刚刚可是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救妹妹脱险’。” 韩秋紧蹙眉头:“你拿什么让我们信你,谁知道你是否信守承诺。” “你叫你的人撤远点,每撤五十米,我便放一人。当然你们不能暗中耍小手段,否则我立刻杀人。”阿牛不以为意:“如何?” “好!” “不行!” 祝松山和韩秋同时发话,却是截然不同的回答。韩秋还是执反对意见,祝松山却有他自己的小算盘。只要最开始的五十米放的是自己的妹妹,妹妹一脱险,再后面根本无所畏惧。 韩秋冷冷横去一眼,他当然知道祝松山暗暗打的主意,直言点醒:“这里是祝虹的地盘,他要离开这里,祝姑娘是必须紧紧扣在手里的人质,祝城主真决定答应他的要求?” 祝松山一听,怒斥阿牛:“芸心是无辜的,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是她心甘情愿跟我走的,我有什么对不起她?”阿牛不置可否。 也不知是被阿牛这番话刺激了还是被自家不省心的妹妹给气的,祝松山浑身发抖,扬声大喝:“芸心,你我兄妹一场,我绝不想看你被小人蒙蔽利用。这个畜生摆明拿你当挡箭牌,你还不快点清醒过来,看清他是什么嘴脸?!” 饶是祝松山再怎么呼喊,祝芸心愣是待在船舱里不愿冒头,这让祝松山更怄心,真是养了只白眼狼,临到头来这么对付自己的亲哥! “也罢,我早知你们绝不会轻易放过我。”阿牛冷恻恻地笑:“你以为我会束手就擒?我就是死也不会白白便宜你们。” 见他眼底闪现狠戾,韩秋微惊,阿牛提灯打碎,往船上一砸,倏时蔓延成大火烧起了船头。众人都愣住了,按理说这火势不可能这么大,可眼前景象仿佛是泼了油的火势越来越烈,阻挡韩秋等人再往阿牛的船靠近。 不仅如此,火势瞬间往后面蔓延,整艘船倾刻间燃烧起来,变成一艘火船。 “韩秋,我死了你什么也找不到。”阿牛的笑声淹没在火中,附近的船都不敢向这船靠近。显然阿牛做的是最坏的打算,一旦踏上这条没路便一把火烧了整艘船同归于尽,死也要拉人垫底,谁也别想讨得便宜。 火势这么猛,必定是船里撒了助燃之物。阿牛已经钻入船舱里面俨然等死,不稍多时里面传来女子凄厉的咽呜声,祝松山吓白了脸:“芸心还在里面!救火、快救火——” 话音未落,他身侧那船上有人足下一点,施展轻功跃入火船。祝松山愣了,所有人都愣了,阿狼更加傻眼:“老大?!” “老大,你干什么,快回来!!!” 韩秋身披湿布冲入被大火包围的船,推开船舱,呛鼻的浓烟从里面疯涌而出,即使大火还没有近身就已经能够感受到强烈的炽热。韩秋心底没由来的烦躁,又急又乱,他知道贸然冲进来连自己都会受伤,可他不能坐视不管。 他的双眼不停搜寻,狭小的船舱堆满杂物,里面有人不停颤动,她身上已经着火,挤在里边不断扭动,刚才的惨叫便是从她口中传出。韩秋下意识呼唤:“圆圆!” 可回应他的不是唐芫芫,当韩秋推开那些压在上面的杂物,失望地发现那个人手脚被捆,之所以只能发出一长串的咽呜声是因为她的嘴巴同样被堵住,那是祝芸心。 祝芸心的眼底是未知与惧怕,她不知为什么在陷入昏睡之后醒来的自己会置身于大火当中,无法动弹无法逃离,甚至于呼救都不能!她浑身已经着火,火烧的刺痛彻底令她清醒,后知后觉地拼命呼救,却求救无援。 这时她见到韩秋如遇救星,拼命发出呜呜的求救声,只希望他能尽快把自己救出这个滚烫的炼狱! 韩秋拔出她嘴里的棉布:“其他人呢?” “救我、救我!”祝芸心几乎失去理智,太痛了!不仅头发,就连皮肤都散发着烧焦的味道,又痛又难受,她的肌|肤、她的脸,全部都被无情的火焰所吞噬!“好痛,快带我出去!” 韩秋根本无法从她嘴里得到有用的讯息,时间太紧促,他扭头继续翻找其他角落。祝芸心目眦欲裂:“你在干什么!快点救我啊!” 韩秋试图从里面找到什么人,背对她没有回头:“这就是你宁可舍下祝松山给予你的锦衣玉食自招而来的恶果,如今又何必再去求旁人救你。” “不可能!他怎么能丢下我?!他答应许我后位——”祝芸心双眼血红,浑身发颤。 后位?韩秋眉心一跳。 祝芸心几乎陷入疯狂中不停咒骂,韩秋沉下脸,不再搭理她。如今他彻底明白唐芫芫根本不在这艘船上,以及那个‘阿牛’也根本不在。可是这不可能,他明明亲眼见到阿牛钻入船舱里面,如果他跳船逃生,一定能够发现! 韩秋伸手一探,诧异地发现底部渗进大量的水,不出意外这艘船很快就会沉没。可这么大面积渗水太可疑了,韩秋踹开那堆杂物,果见底层有个窟窿,那形状分明是人为凿成,阿牛必是从这里钻往底下游走逃生的! 船内木板烧得嘎吱作响,里里外外没一处完整无损。不等木船焚烧殆尽,这船就会先行沉没。韩秋恨得咬牙,如果真如他猜的那样,这个祝芸心才是声东击西的假饵,唐芫芫不在这里,阿牛根本是在给他们唱了一出空城计! 韩秋作势要往窟窿里钻,身旁的祝芸心痛哭流涕:“求你、带我走……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救我……”她已经从原来疯狂咒骂到如今的奄奄一息,她想活下去,她还不想死! 昔日精致姣美的面容已经荡然无存,她浑身烧伤,即使活下去也只会在痛苦的折磨中渡过一生,更何况她那么在乎自己的容颜美貌……韩秋冷冷地扫过一眼:“你真想活下去?” 一听还有转寰余地,祝芸心的眼底燃起希望之光:“想……我想!” “我明白了。”韩秋嘴角一扬,勾勒出一抹凉薄的笑意:“但愿你不会后悔。” 祝芸心一阵恍惚,一股蛮横的力道将她拖拽出舱,推入海中。刺骨的海水瞬间渗透她的皮肤,一度缓和她身上的痛楚。脱离船舱之时她看见周遭有不少的搜捕船,她的大哥就站在前方的位置。 祝芸心知只要有大哥在,她肯定能得救。 这一刻她无比清醒,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被勾珏抛下了。不仅如此,勾珏竟为了那个又胖又丑还样样不如她的贱人舍弃了她!她发誓,绝不会放过他们的!一旦她恢复起来,一定要叫这些人通通不得好死,就连那个要她低三下四向他求救的韩秋也是! 祝芸心被捞出水面,那艘着火的船已经逐渐沉至大半个船尾。她咳出水来,迷糊间能够感受到大哥就在身边看着自己。祝芸心努力睁开双眼,她的四周围满了人,每双眼睛里面的情绪是她从不曾见过的。 从前无论她去到哪里,总能够在别人眼里读出惊艳与痴迷。可为什么……这些人的眼里充满了嫌恶与同情? “哥……”祝芸心不解地呼唤,震惊地发现声音沙哑难听得要命。 她没有等到任何回应,祝芸心抬眼看去,大哥盯着她的眼神充满厌恶,仿佛在看什么恶心的怪物一般。 第38章 来秋秋姓韩 阿牛攀上官船,悄悄潜入舱内。他换去*的衣裳,将泡胀的人皮撕去,重新露出真容,改头换面出现,仿佛今夜根本没有经历过任何意外的平静。 只要把那艘烧毁的船打捞起来,就会有人注意到那里有个人为凿成的窟窿,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他根本没死,而是潜海逃出生天。祝松山不会想到他事后还会重返官船借其逃出祝虹,纵使想到也已经太迟了。 眼看夜晚即将过去,官船即将驶出祝虹的范围,他将悄无声息地离开祝虹,神不知鬼不觉,终究还是他赢了。 阿牛心情不错,蹿进下面的船舱来到粮库。为航海之便通常这里会囤积许多食材,其中有车高高拱起的白萝卜堆,仔细看去会发现白白胖胖的萝卜正在发颤,偶尔还会抖落一两个,可天亮之前是不会有人进来并且发现到这一点的。 阿牛推开那堆萝卜,里面塞了个白萝卜似的人儿,手脚连嘴都捆得严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芫芫重见天日,差点要把阿牛骂个狗血淋头,可惜她嘴巴被堵住骂不了。早前阿牛将她塞进萝卜堆里面人就跑了,她独自一人闷在这种地方与萝卜为伍,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差点以为这是最新的杀人方式,死法特么太憋屈太折磨了!堂堂一国公主竟被萝卜闷死,说出去能听吗!简直太悲恸凄凉了有木有!! 阿牛似笑非笑地对上唐芫芫吃人的眼神:“我现在取掉你嘴里的布团,如果你敢发出任何声音,我就再将你关这里过一夜,如何?”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唐芫芫猛点头,欲哭无泪:她这辈子再也不喜欢白萝卜了! 阿牛取出布团,唐芫芫大口喘气,只觉下巴酸死了……她双眼亮晶晶地等着阿牛给自己松绑。阿牛无动于衷:“手脚不能松绑。” “为——”唐芫芫大怒,想到不能发出声音,立刻摇头晃脑,用眼神投诉。 “万一你趁我不备逃跑怎么办?”阿牛耸肩。 唐芫芫继续甩头,表示她很乖。 阿牛看她摇得这么卖力,调侃说:“现在不晕船了?” 唐芫芫幽怨地盯着他,前边吐过好几回,她都吐习惯了好吗! 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唐芫芫满目焦虑,看在阿牛眼里有些稀奇。见她憋话憋得这么辛苦,好心地赏她开口的权力,唐芫芫冲口就是两个字:“我急!” “……” 以为他没听懂,唐芫芫哭瞎:“内急!!!” “……” 以为他还是没懂,唐芫芫差点就要爆出更粗俗的意思,阿牛扶额:“不用说了,我明白。”于是下半夜即将天明之际,阿牛牵着唐芫芫满船找厕所…… 好不容易将唐芫芫送入茅房,阿牛站在甲板吹风,一脸麻木。 他扫去一眼,远远已见唐芫芫从茅房门口探头,她似乎并没注意这边的阿牛,鬼鬼崇崇左顾右盼,然后悄悄溜了出去。阿牛轻嗤,就知道她肯定想借机逃跑,提步追了过去。 唐芫芫逃跑的时候发现阿牛追来了,差点没吓哭,逃得那叫一个手脚并用。可小短腿哪拼得过大长腿?可怜的唐芫芫很快落入阿牛手中,缩着脖子苦大仇深。 “我跟你说过逃跑没用,这是在海上,你逃到哪我都能找到你,除非你跳海。”阿牛露出森森白牙,唐芫芫如待宰的小肥羊哆哆嗦嗦:“你都已经离开祝虹城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阿牛默了片刻,倏而勾唇:“因为我很喜欢你。” 这回轮到唐芫芫愣了,阿牛哈哈大笑:“我就喜欢看你想逃逃不掉一脸憋屈可怜的模样。” 唐芫芫瞬间黑脸,这这这人肯定是心理变态! “我不要跟着你们,那个坏心眼的女人知道了肯定很生气,我才不要因为你招惹她呢!”关键时候唐芫芫祭出祝芸心试图摆脱阿牛。 “她不会生气了。”阿牛慢条斯理地说着,露出饶有深意的微笑,看得唐芫芫直起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快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走,我要回去找秋秋!”唐芫芫努力挣扎,不忘讨面人:“还有你快把面人还我!” 阿牛冷讽:“你何必事事惦记你的‘秋秋’?他可是明知你有危险也无动于衷,丝毫不将你的死活放在眼里呢。” 唐芫芫身子微颤,鼓气嚷嚷:“不要你管!” “哦?”阿牛有些意外:“看来你已经有所察觉,知道他不会涉险来救你咯?” 唐芫芫听得差点要哭,心情好似没饭吃的那种天崩地裂,可比之还要更加痛心百倍。她眼眶布满水雾,伤心欲绝的模样看在阿牛眼底,他嗤之以鼻。唐芫芫的反抗对他而言毫无伤害力,他按住唐芫芫乱挥乱舞的手,将人拎抱起来,决定提回去捆起来给她个小小教训。 动身之际,杀意自背后骤然涌来,阿牛心头一紧,动作稍有迟疑,脖子已被冰凉的利剑抵住,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唐芫芫见他突然不动,愣愣地抬眼,这一眼简直惊喜得不能自己:“秋秋?!” 湿答答的韩秋衣服头发都在冒着水珠,一身寒气与湿意近身尤其强烈,利剑抵在阿牛颈间一压,瞬间划出一道血痕。韩秋居高临下冷睨着他,语气冰冷:“离她远点。” 背对他的阿牛蓦地一笑:“没想到你竟真的追来了。” “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勾珏。”韩秋一言点破他的身份,双目蒙上冷霜:“从始至终你要针对的人是我,不要再牵扯其他无辜的人。” “你竟会在乎牵连无辜?”‘阿牛’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这可不像你啊,韩秋。” 韩秋?唐芫芫第一个反应是原来秋秋姓韩,他叫韩秋!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勾珏、韩秋?唐芫芫很糊涂……这是北勾与西韩的国姓,意味着这两人必是皇亲国戚无误。 “秋秋、韩秋……”唐芫芫低声念叨韩秋的名字,眉心纠成一团,他居然姓韩。 勾珏褪去‘阿牛’的那张人脸面具,重新恢复他的真容,再遇韩秋自然不怕被他认出。 韩秋面对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神色更加阴寒:“我以为你死了。” “所谓祸害遗千年,太多人希望我去死,我就更加不能死。”勾珏笑得爽朗,出口却恶毒:“何况你没死,我若死了岂能瞑目?” 唐芫芫抖了抖,她就是再迟钝也能听出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何况他们一个两个出口就是你死我活。 作为每逢时政课必打磕睡的小公主,唐芫芫对西韩与北勾的认知仅限于这两国是诸国当中关系最差的一对,隔几年就要打一架,隔几十年就要震惊列国地大动干戈一回,敌对意识简直不要太强,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经典模范。 两国最近的一次大仗是在五年前,由西韩取得最终胜利,北勾败北而归。随着战事平息,西韩与北勾如今正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本是两相平和的时代。 假如唐芫芫有认真听课,对韩秋与勾珏的名字绝不会如此陌生,因为这两位正是当年西北战事中各执帅印统领三军的战军领率。韩秋当年大败北勾,一战成名。勾珏则相反,他败军而归,令北勾元气大损,不得不沦落丧犬之名,最终灰溜溜返回勾都,甚至失去王储之位。 有传他在发配途中死于病患,也有人传闻他的兄弟害怕他东山再起,暗中派人将他刺杀。总之,勾珏之名早已消失在这个时代的政治舞台之上,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韩秋亦然。 在此之前,韩秋万万没想过这个人竟会是勾珏,尤其他对自己的恨意如此之深:“胜败乃兵家常事,若你以此为由对我心生忌恨,我无话可说。” “没错,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句话我认可,但我不认可你背后小人的那一套。”勾珏面容扭曲:“若非你暗通勾庚设计我,勾庚岂有那样的机会暗放冷箭,害我败得一塌糊涂,沦落今时今日如斯田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韩秋漠然以对:“勾庚设计你与我何干?当年你既为王储,便该明白背后有多少人觊觎你的位置等着给你使绊子暗算你。你自己不想方设法保全自身地位,却来怨怪远在西韩的我,难不成我谨遵本份将勾军击败还是我的错了?你不觉得太无理取闹了些?我说你啊,成天这么自哀自怜怨天尤人,你是女人吗?” “你!”勾珏在人前好歹也是思维敏捷、口齿伶俐的人,一到韩秋面前就被他气得跳脚。他气极反笑:“你敢作不敢认也罢,左右这笔旧帐我迟早要跟你讨回。” “所以你设计了这么一连串的把戏,就是要来讨这所谓的旧账?别忘了现在你的命可是在我手里,杀了你反倒是为民除害,省得你回去祸害北勾,勾王只怕还得谢我。”韩秋将剑用力一压,鲜红的血流顺着剑端滑落:“放了她。” “那可不行。”勾珏紧紧扣住唐芫芫的命脉:“我若松手,谁知你这一剑会不会立刻让我毙命?” “放心,你手里还有我要找的东西,我不会让你这么快死的。”显然若不是勾珏还有利用价值,韩秋特么还真想一剑毙了他。 “原来如此,归根到底你这么急着追来不过就是为了重夺薄曦和玉罢了。”勾珏冷啐一声,故作哀怜调笑:“枉我们圆圆心心念念着你,真是将心错付你这么个冷血薄情的人。圆圆呀圆圆,我看你还是忘了他,从了我吧。” 韩秋眼角一抽,心头怒气唰地一下狂蹭而起。唐芫芫瞅了瞅韩秋冷冰冰的脸,默默瘪嘴:“我的事才不要你管。” “够了!”韩秋彻底失去耐性,他不想跟勾珏在这里继续磨叽:“不要让我说第三遍,立刻放开她!” “行。”这一次勾珏居然很配合,他松开唐芫芫,缓缓站了起来。 唐芫芫重获自由,就见韩秋向她伸出手:“过来。” 她呆了呆,想要回握住他—— 勾珏眸色忽闪,曲膝一个翻身,全然不顾会被割伤的凶险,大掌一翻五指覆上韩秋的剑,将压在颈间的剑用力抓住,紧接一声大喝,将剑猛地扯了过去。 韩秋心下一惊,转动臂腕试图夺剑。 勾珏已然满手鲜血,他浑然不当回事,冷笑一声扣住唐芫芫的肩胛将剑横去。顷刻的变故把唐芫芫吓懵了,唯有韩秋来得及反应,他彻底松开手中的剑俯身压去,以背抵挡,生生受下这一剑,顿时血流如注。 形势逆转,勾珏手中执剑,居高临下盯着两人,黝黑的瞳仁阴鸷深沉:“呵,原来你也不是那么不在乎。” 第39章 薄曦和玉还你 韩秋的背被鲜血染红,唐芫芫浑身直哆嗦,抖得不能控制自己。她从不曾这么害怕,不是害怕死亡,也不是害怕血腥的画面,她害怕的是因为自己而害了韩秋。 她一直不愿承认,为什么大家都说她是累赘?她明明很想反驳,可是总是开不了口,因为潜意识里她觉得那些人说的可能是对的。 如果没有她,韩秋就不必为她挡剑、就不会流血,毫发无伤的韩秋本可以鱼肉别人,结果现在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肉!唐芫芫差点没哭瞎,她果然是累赘!她抱着韩秋悲恸欲绝:“你千万别死呜哇哇哇哇哇哇——” 韩秋怒拍她脑袋:“别在这里给我哭丧!” 唐芫芫惨兮兮地捂头,不是说流血不止会导致失血过多,失血过多的人会渐渐虚弱而死的么?为什么他还这么有气有力地打人? 韩秋挨的这一下并不算重,看起来血迹斑斑,实则不过皮外伤,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严重。只是此时此刻形势十分不利,他的剑在勾珏手里头,他背后还拖着这么个油瓶,行动起来非常不方便。 韩秋紧盯勾珏,防备他下一个动作。天快亮了,一旦这边动静太大,肯定会有人注意。他除了继续耗时间,再来便是让唐芫芫去搬救兵。这是东唐的官船,唯有唐芫芫能办到。 韩秋将唐芫芫往背后一推:“你不要留在这里……” 看!他果然嫌她累赘!唐芫芫大受打击,抖着嘴哭花脸。 韩秋直觉背后的人正在发抖,直以为唐芫芫吓懵了。谁知待他扭头一看,唐芫芫化作泪包哭得不能自己,韩秋登时青筋暴凸:“发什么愣?!我现在没时间给你哭……” 被他这么一吼,唐芫芫仰头大哭:“我会乖乖的你别不嫌弃你别不要我呜哇哇哇哇哇——” 韩秋:…… 勾珏:…… 虽然过程比较特别,胜在达成效果。韩秋暗暗叫好,吼得再大声点才能把船里的人吼出来。勾珏料到韩秋的意图,道:“圆圆,你不想成为韩秋的累赘吧?” 唐芫芫一双泪目水蒙蒙,抹了把泪重重点头。 “只要你跟了我,便再不是他的累赘,我大可看你的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勾珏微微一笑,冲唐芫芫伸出了手。 唐芫芫呆了呆,韩秋脸色微变:“别信他!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 “我为什么不能?”勾珏志得意满地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皇帝为什么谁也不叫,偏偏将你召回派你亲自来寻?” 韩秋微怔,眉心越拢越深。 “你们不过是害怕自己保守多年的秘密一朝被揭,将为世人所不容,无力再于西韩立足罢了。”勾珏阴恻恻地吐露一字一句:“我巴不得看你们西韩四分五裂、看你跟皇帝身败名裂,又怎么舍得让你这么快就死得干净?” 杀意迅速在韩秋眼底凝聚,咬牙切齿:“你果然该死——” 见他即使暴怒也不能动自己分毫,勾珏心情大好:“圆圆,韩秋已经自身难保,你也别傻了,跟着他没前途。快过来吧,以后跟着阿牛哥混,好吃好喝好侍候,比跟着他强多了。” 唐芫芫微愣,低头瞅一眼受伤的韩秋,再看得意洋洋的勾珏。她忍痛作出割舍:“秋秋,我一定不会成为你的累赘。”说着,她竟真的往前踏出去。 韩秋暗惊,立刻伸手去抓,那片衣袂从眼前飘过,离他而去。他恨恨握拳,胸膛堵着一口气简直要被她气炸:“你给我回来!” 唐芫芫一脸千百般不情愿,磨磨蹭蹭地走向勾珏。 勾珏扬唇,看韩秋气得脸色铁青,心情更好。他眯起危险的双眸,没告诉唐芫芫,不杀韩秋不代表他会让韩秋平安无事地走出这艘船。他对韩秋的恨之入骨日积月累,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消除。即使不杀他,他同样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其实……”唐芫芫皱着小脸,微垂脑袋紧抿双唇,喃喃自语:“有好多人都这么对我说过,跟着他混有肉吃。” “金娘、白小爷他们都没有信守承诺。”勾珏不紧不慢地听着,突然眉心一跳。唐芫芫说着,毅然抬头:“后来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秋秋最靠谱。” 韩秋与勾珏同时怔住,唐芫芫在即将接近勾珏的不过五米距离像头蛮牛一样狂冲勾珏,将毫无防备的勾珏撞了个倒栽葱,直接撞向了背后的船舷上,发出砰声的同时勾珏闷哼一声,痛得差点站不起来。 唐芫芫撞得头冒金星,不忘高呼:“秋秋快快快——” 韩秋看得呆住,闻声乍然惊醒,立刻爬起来冲过去夺剑。勾珏的背脊正正撞上木舷的凹勾,痛得龇牙咧嘴。这时他听见唐芫芫的高呼,赶紧抓剑提防。 唐芫芫一见慌了,死死压住勾珏阻止他。 “放手!”勾珏推不开,双眸一寒,再不顾初衷提剑欲刺唐芫芫。唐芫芫埋头含泪、死死扣住他的腰,毅然无畏的神情无比壮烈,直到她眼角余光瞄见角落滚落一个她心心念念极度眼熟的小面人…… “咦?”想也不想的,唐芫芫撒手飞也似的跑去捡……于是勾珏这一剑没来得及刹回,直挺挺戳向自己的腰肢。 提剑‘自残’的勾珏:…… 慢一步赶过来的韩秋:…… 血溅三尺,涮啦啦一片红。 唐芫芫团子似的蹲在角落,好不容易捡回勾珏无意中掉落的韩秋小面人,她轻轻拍掉小韩秋脸上的尘,咧嘴露出既欢喜又欣慰的笑。 勾珏怒了,拖着伤口非要捅她一剑解恨。韩秋及时拦截,徒身与他对峙,尽管稍落下峰,但旧伤胜新伤,勾珏动作明显迟缓,很快被韩秋有机可趁,将剑劈落,哐当一声惊醒角落的唐芫芫。 她一扭头,发现韩秋和勾珏徒手对阵,那柄带血的长剑就在他们脚下孤伶伶躺着。唐芫芫双眼忽闪忽闪,把小面人收入怀里揣稳了,悄悄爬过去…… 韩秋和勾珏两人打得不分高下,谁也不让谁有机会拾剑,毕竟彼此均带伤在身,持久战对谁都不利,只能看谁先露破绽或者先精疲力尽。他们这边的动作早已吸引部分清醒的人注意,勾珏注意到有人下去通传禀报,他不能继续拖下去浪费时间了。 朦胧的云天浮现一线光,海平线上升起几缕光芒,太阳要升起来了!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之时,耳边传来‘哧哧哧哧’的声音。韩秋和勾珏齐齐看去,对上一双作贼似骨碌碌的眼睛。只见从他们脚下的位置到唐芫芫脚下、准确来说是剑下,一道又长又细的割痕延伸过去,将光洁的甲板划出一条歪歪曲曲的长长划痕。 显然因为剑太沉她提不动,只能一路用拖,拖到他们碰不着的地方。 三人无声沉默数秒,勾珏大怒,立刻就要追去:“你敢偷剑!” 韩秋适时阻拦,唐芫芫手脚并用拼了老命拖剑,一直拖到船舷用力往海里一抛,从此人剑分别,再无重见之日。 “哈哈哈~看你还拿什么伤人!”唐芫芫仰天长笑。 闻声,勾珏心情简直糟糕透顶。与之相反韩秋经过这一夜,总算露出一丝笑意……等等,突然想起什么的韩秋怒翻脸:“你把我剑扔了?!!!” 唐芫芫被他吼得缩脖子,结结巴巴绞手指:“……不不不能扔的吗?” 韩秋差点气吐血,那不仅是太上皇御赐之宝,还是鬼斧神工寒朽匠亲自操持铸造,吹毛利刃、削铁如泥,世间唯一一把戾龙吟!他的心头宝、一剑难求的好吧!! 勾珏脸色突然好了,嗤笑:“看来这丫头不仅克我,还克你。能把你十年不离手的戾龙吟扔了,看来以后就算我不动手,只要你把她带上身边,迟早有一天能把你克死。” 唐芫芫闻言哭瞎:“我现在立刻就去捡回来!”说罢她作势爬栏跳海,韩秋快被她气死了:“你个旱鸭子跳什么海?!” 唐芫芫低头看去,果真一片汪洋大海,吓得哆嗦脚缩了回去。她怎么就忘了她们还在海上呢?! 韩秋此时已经无暇哀悼自己的爱剑,悲愤交加之际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狠劲,迅速钳制勾珏,泄愤地将他踹个半死。 勾珏被制之后,韩秋终于长出一口气,四周甲板已经围了不少观众,可惜这场架打得太狠了,他们不知情况,自然不敢贸然靠近当枪头鸟。 唐芫芫慢吞吞蹭到韩秋身边,在韩秋的瞪视下生生再矮一截。 勾珏即使受制于人、顶着一脸淤青仍笑得开怀:“哈哈哈,韩秋啊韩秋!枉你一世英明,要什么女人没有,最终竟败在这种女人手下,真是太可笑了——” “闭嘴。”韩秋冷斥。 唐芫芫缩在韩秋背后怼他:“对,你闭嘴。” 勾珏不置可否,摆手道:“我认输,总行了吧?”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不杀你?”韩秋浑身冒着森森寒气。 勾珏扬唇:“我知道你一定会杀了我,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 韩秋眯起危险的双眸。勾珏却不再看他,而是扭头对唐芫芫说:“你是不是真的愿意为他牺牲自我,即使付出一切都值得?” 唐芫芫攥紧韩秋的袖子,抿了抿唇:“对。” 韩秋轻轻一颤,勾珏诡异一笑:“很好。” “薄曦和玉还你!”勾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掏出薄曦和玉,奋力往船外一扔,抛下海。 韩秋一怔,背后扯袖的手一轻,他难以置信地大吼:“圆圆——”他根本来不及抓住她,唐芫芫芫顷刻冲了出去,张开双手扑向薄曦和玉,抱住它一同堕海。 韩秋一咬牙,二话不说攀上船舷紧接着往海跳了下去。 周遭围观的人唏嘘不己,谁也没料到这场争斗最终竟以这样的结果收尾。唯一留下来的勾珏借着栏杆缓缓爬起来,居高临下盯着那一片海,波浪拍打在船身,海水哗哗巨响,淹没一切声音。 勾珏扶额,仰天大笑不止。 船兵趁势一涌而上将他包围,长矛直指他的背脊。勾珏慢条斯理地举手投降,迅速被东唐的官兵逮捕镇压。即使被抓,他依然一脸云淡风轻,只是当他下意识往怀里确认的时候脸色瞬变—— 那个面人没了。 第40章 真是生来克他 韩秋拖着唐芫芫从海水中扎出脑袋,一边喘息一边将她的脸掰起来:“圆圆?!” 唐芫芫怀里还死死揣着那个薄曦和玉,她憋着一张青白交错的脸,还好没晕,清醒着:“我、我没事……” “谁让你跳海的!不会游水还死沉你自己什么斤两不知道吗!!这里是海不是潭游不到岸真的会死的你不想活了是吗!!!”韩秋劈头一顿怒骂。 唐芫芫就这么缩着脑袋任他骂,脸上的也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湿答答一片:“对不起。” “我不想当你的累赘。”唐芫芫轻轻颤,哑声哭:“我只是想帮你,对不起……” 韩秋心口堵得慌,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指尖的颤动,不是冷,他在害怕。 他究竟怕什么?韩秋只觉胸口火辣辣的刺痛。他盯着哭鼻子的唐芫芫,心中滋味万千,百感交集,怒意消散得不留痕迹。末了,他将唐芫芫的小脑袋轻轻别在自己的肩上倚靠,双手紧紧搂着她泡在海里的冰凉身体,重重一叹。 正如勾珏说的,这丫头真正是生来克他的。可那又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即使太阳出来了,可海水是冰冷的,即使彼此身体依偎摄取温度依然没有任何效果。不仅唐芫芫,就连韩秋也冻得瑟瑟发抖。官船没有因为他们的落水停留,而是继续前航。平静的海面上只剩下唐芫芫和韩秋二人,再无其他。 韩秋背上有伤,血腥会引来嗜肉的水下生物。眼看唐芫芫偎在她怀里已经失去知觉,韩秋第一次感觉绝望的滋味。如果知道今日将会葬身于这片海底,当日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带走唐芫芫。 韩秋试图往回游,海上目标渺茫,究竟应该游向何方,他不知道。 即使是他,也会感到疲累与虚乏。韩秋抱紧唐芫芫,突然觉得这一刻的自己也不是那么的凄惨。至少,她会和他永远在一起…… “……” “……大……” “……老大!!!” 韩秋浑身一震,惊愕地抬起头,海的那端被阳光反射得令他几乎睁不开眼,可他清晰地听见了有人叫他,而且还是自己人! 天亮之前,祝松山找回了被拐跑的妹妹,因为祝芸心浑身烧伤伤势极重,他带人立刻返港求医,勒令剩下的船舰尽数出航追寻勾珏下落,誓要将这个害他亲妹变成这幅鬼模样的混帐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同时,韩秋的下落已不在祝松山的关注范围,他正试图寻医救治妹妹,企图能够挽回她的一丝曾经的美貌,而不至于在余生只能顶着那副鬼样活着——那还不如让她死掉算了。 阿狼阿豹是唯一急切追寻韩秋下落的人,他们借用搜捕船在茫茫大海中打捞,亏得他们跟着韩秋久了,有着相应思维,就着官船的航海路线追了过来,竟真把韩秋和唐芫芫找到了。 这要是真让韩秋不明不白地死在海里,他们回去也可以直接刎颈去死得了。喜极而泣的阿狼阿豹赶紧把韩秋和唐芫芫捞上船,把两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人裹成一团取暖。 “老大,你没事吧?你要把我们吓死啦!”阿狼替韩秋包扎伤口,至今回想还觉心惊肉跳。当时谁也不敢靠近着了那么大火的船,也就他们老大这么毅然无畏不给人留点缓冲时间就跳了过去。 “死不了。”前一刻海里飘的那种必死的绝望此时已经荡然无存,韩秋淡定地接过阿豹递来的水壶灌了一口,再重新含一口把睡得不醒人事的唐芫芫抱起来哺进她嘴里,看得阿狼阿豹一愣一愣。 “这这这这这这……”对面两男人前所未有的羞涩了,好似从没逛过青楼妓|馆的愣头青扭扭捏捏。 当事人淡定舔唇,把唐芫芫往怀里搂得更紧些:“顺着这条航道下去,我们一定要追上那艘官船。”他沉默片刻:“勾珏没死,这一路来都是他在故意诱导,试图引我上勾。” “勾珏?”阿狼阿豹面面相觑:“那个北勾前太子?” “他一定还在那艘官船上,只要官船停泊港口,我们立刻追过去,绝不能让他再逃。”韩秋双目冷凝,杀戾极重:“这个人不能留,一定要杀了他。” 阿狼阿豹从未见过韩秋对一个人杀意这么深,郑重点头。 “我累了。”经过这个漫长又坎坷的一夜,韩秋搂着唐芫芫,渐渐阖上双眼。 见他和唐芫芫靠在一起逐渐沉入梦乡,阿狼阿豹互视一眼,背过身各忙各的去。 在漆黑的梦境中,韩秋仿佛回溯遥远的过去。 依稀记得十五岁那年岁冬极寒,韩京被一片银霜覆盖,白雪皑皑、茫茫一片。那是皇兄的登基大典,五境列国甚至包括北勾皆派使臣祝贺,东唐与西韩交情最笃,唐后携同两位皇女亲访,可把宫里年纪相仿的小太子乐坏了,几个小萝卜头天天厮混一块,差点把韩宫给拆了。 那天红梅盛放,他被无良皇兄踢去照看一园子萝卜头,那无聊的过程现在已经一点也记不得了,唯一记得的是不知谁起头爬树摘红梅,太子爬得最高,有个小丫头在树下哭嚷嚷,谁也哄不住,把他吵得耳朵疼,想装作没看见都不成。 一圈宫女个个拿可怜巴巴的眼神向他求救,韩秋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妥协的,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丫头裹成一颗巨大的团子,抱起来好似千斤重,差点没把两条手臂给废了。 明明是十分不妙的回忆,韩秋不知为何时隔多年自己竟还会梦回这一幕。 他将小团子托得高高,千辛万苦供她把树上的红梅摘下来。 一株红梅罢了,那些个文人用来舞文弄墨故作风雅之物,除了长得漂亮一无事处,要来何用?韩秋扫了眼小团子手里的红梅,心道纵使给了你,小孩子家家也不懂欣赏罢? 韩秋蓦地想起为什么如此记忆犹新了…… 因为那枚跟棉花似的小团子二话不说把红梅往嘴塞,软腮鼓鼓,吧唧吧唧嚼个不停,这举动可吓坏了周遭一圈宫女。宫女们让吐不是、不吐也不是,惨兮兮地继续向他求救。 他就不明白了,你们遇上麻烦事就来找我,真以为我有本事替你们摆平? 韩秋冷喝一声:吐出来。 小团子仰起脸,傻不隆咚的表情一眼亮了,羞答答地把沾满口水的红梅吐出来,递给他:……送你。 呵。 韩秋缓缓睁开双眼,胸口压着什么令他呼吸不畅。他低头瞥去,果见唐芫芫将脑袋抵在他的胸膛上,重得要命。 第41章 我不是怀疑她 韩秋将压在胸口的脑袋推开一些,只轻轻一碰唐芫芫就醒了,她咋呼咋呼跳了起来,双眼忽闪忽闪:“秋秋,你终于醒啦?” “我睡了多久?”身体乏力得很,韩秋勉强支起身体。 唐芫芫立刻殷勤伸手来扶:“你睡了两天两夜,一动都不动可吓死我了。” 韩秋点头,他背后的伤虽说是皮肉伤,当时确也流了不少血,再加上自从唐芫芫失踪之后一直绷紧神经,又与勾珏对阵一夜,直到身处安全的环境才松懈下来,自然就昏迷得彻底。韩秋按下唐芫芫递到唇边的水壶,注意到她从清醒至今那过份殷勤的表现,轻轻挑眉:“我不渴。” “那你肚子饿不饿?我出去给你找吃的。”唐芫芫立刻又道。 果然殷勤得很过份。韩秋从头到脚打量她:“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这话好似一条引爆线,炸得唐芫芫呜哇一声捂脸,退到角落缩成一团子,高举薄曦和玉:“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不冲动不莽撞不胡闹不乱来,你别不嫌弃我!” 敢情这是在负荆请罪?韩秋哭笑不得,冲她招手:“你过来。” 唐芫芫晃晃尾巴立刻蹭过去,韩秋把手一摊:“把玉给我。” 原来他惦记的只有玉……唐芫芫有点小受伤,委委屈屈地将薄曦和玉双手捧上。谁知韩秋将玉接过手,抬手就是狠狠一砸—— 随着玉碎,唐芫芫惨叫一声:“啊!” 那薄曦和玉碎了个稀巴烂,‘尸’横遍地,怎么看怎么凄凉。唐芫芫抖唇要哭,韩秋捂住她的嘴:“不许哭。” 唐芫芫使劲把眼泪憋回去,幽怨又畏惧地瞅着韩秋,暗暗揣摩他的心思:他竟连心心念念的玉都砸了,可见心里有多气。他会不会打我?不要!好疼! 还没挨打,唐芫芫已经脑补出被打画面,一脸生不如死的痛苦。 韩秋无语:“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打碎这块玉?” “不是泄愤么?”唐芫芫眨着泪目。 “我就是脾气再不好,也断不至于拿这些死物发泄。”韩秋冷笑。听在唐芫芫耳里却是:合着他脾气不好的时候喜欢拿活物发泄?他会不会打我?不要!好疼! 韩秋简直被她气得没脾气了,无奈道:“我要找的根本不是这块玉本身,而是藏在玉里面的韩军西北交境三城的军防战略图。” “军防战略图?”唐芫芫不解:“为什么玉里会有军防战略图?” “还不是勾珏那小人镶进去的。”韩秋一提勾珏就牙痒痒,“为了掩人耳目他费劲心思将图镶入玉中,正因如此才能在韩京的严防守备中明目张胆运出那份图而不被盘查发现。等我们察觉这一点时他早已将其转移出韩京,紧接着又辗转数地、对外发布各种假消息混淆视听,叫我们派出去的人一再觅得的皆是赝品,一再与真品错身而过。” “真厉害……”唐芫芫刚感叹就换来韩秋怒瞪,她立刻改口同仇敌忾:“不不不,真是太坏了。” “我去白水城也是为了追查真玉的去向以及盗物之人的下落,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是勾珏。”韩秋晦气得不行,好死不死招惹这么个疯子尽找他麻烦,不仅如此他竟还知道那件事…… 韩秋眸色晦暗不明,他侧耳倾听声音:“我们还在海上?” “嗯。”唐芫芫点头,比手划脚告诉他目前现状。 韩秋昏迷之时,阿狼阿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与另一艘官船取得联系,当日穿着的衙差服饰派上用场,他们坐的又是官衙的搜捕船,很快被大船接容,顺利登上官船飘洋过海。 当然,以他们四人的组合模式看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奇怪的,尤其他们中还有一个突兀的唐芫芫和昏迷不醒的伤患韩秋。为了能顺利登岸,阿狼向船上的官员坦言身份,并且达成协议,至今船里的人待他们还算和善,一路彼此相安无事。 唐芫芫乖乖坐在床前,她想的东西没有韩秋那么多,不会追问韩秋和勾珏究竟有什么过节、哪来的深仇大恨,她醒来至今唯一纠结的一个问题其实是…… “秋秋,原来你姓韩呀?” 韩秋身子轻颤,掩去复杂之色,静静地回视唐芫芫:“……是。” 西韩当今韩皇本有十个兄弟,兄弟之间各怀鬼胎,夺储之争后死的死、贬的贬,剩下的一个也是唯一与他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五年前大败北勾一战成神、如今镇守西境三城封关要塞,至今声名显赫、倍受西韩子民推崇的西震王,那便是韩秋。 “韩秋,韩秋……” 韩秋听她一遍一遍地念着自己的名字,表面看似漫不经心,手心却不由自主地攥紧。 唐芫芫埋头:“韩秋、韩秋……” 韩秋听得耳朵有点麻,依然维持攥紧的手势。 “韩秋韩秋韩秋韩秋韩秋……哎哟!”唐芫芫脑袋挨了一记,不明就里地瞅着不耐又暴躁的韩秋:“你干嘛打我……” 韩秋眼角抽搐:“吵。” “哦,那我不吵你了。”唐芫芫十分体谅刚醒的伤患,捧着两腮甜甜地笑:“我就是觉得你的名字真好听。” 韩秋心跳骤烈,别开脸:“除了这些,你没别的想问?” 唐芫芫眨眨眼:“要问什么?” 闻言,韩秋眉心蹙拢得老高:“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唐芫芫歪头想了很久,茫然地摇头。 韩秋眯眼,表情阴恻恻凉飕飕:“随你。” 粗神经的唐芫芫忽略他的面色不豫,继续追问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可惜这份殷勤与狗腿并不能打动韩秋,被他以聒噪为由扫地出门。浑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一醒来脾气就这么大的唐芫芫在门口徘徊很久,将之归结为起床气。 韩秋原本确实挺饿的,这下彻底被唐芫芫气饱了。他重新躺回床上,不多时门被重新敲开,阿狼端来饭菜进门:“老大,听说你醒啦。” “风冷,关门。”韩秋不咸不淡地应声,眼角余光已经扫见趴在门口偷窥的唐芫芫,故意视而不见。 不得己,阿狼把可怜兮兮的唐芫芫关在门外,来到床前放下盘子:“你昏迷这几天圆圆可担心你了。” “嗯。”韩秋接过素粥慢条斯理地喝了口。 阿狼挠挠脑袋,不明白老大在生什么气。韩秋忽地问:“她可曾与东唐的官员有所接触?” “接触?”阿狼莫名地摩挲下巴:“她几乎就没踏出你这屋,怎么接触?” 韩秋皱眉沉思,阿狼以为他在怀疑什么,立刻摇头晃脑:“小圆圆的人品绝对有保证,你昏迷期间她衣不解带照顾你,饭都少吃两碗,真的很关心你了。”他们又不是眼瞎,岂会看不出小圆圆有多紧张韩秋? 老大昏睡这么久她就急了这些天,他们都知道圆圆心里很自责,认为是她害得韩秋受伤昏迷。偶尔起夜路过时阿狼还会看见她对着昏迷的韩秋哭鼻子,碎碎念地道歉。 其实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存在谁拖累谁,如果圆圆不是跟着他们,根本不会倒霉到遇上这种事吧? 重点是什么?重点是他们何曾见过自家老大为了谁差点把自己的命都赔了进去?!由此可见小圆圆在老大心中的地位简直超然有木有!他们哪敢对未来大嫂有意见?不想活了吗! 韩秋颇阴阳怪气道:“听起来你好像很关心她?” 阿狼嗅到空气中的酸味,头皮一炸:“没没没!我不好这一口!” 韩秋:…… 阿狼差点给跪,为啥越描越黑?!求放过! 韩秋轻吁一声:“我不是怀疑她。” 阿狼泪都要吓出来了,不敢接话,默默竖耳。韩秋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门的缝隙有一道背靠门板的阴影透进屋里,他露出一丝困惑与迷茫:“我只是在想,她为什么不说……” “不说什么?”阿狼一脸好奇。 韩秋没有说下去,因此阿狼不得而知。 唐芫芫坐在门前,曲膝倚靠门板托腮仰望,乐呵呵地傻笑。这里晴空万里、蔚蓝一片,她的心好似这片无垠天际,辽阔无边。她将脑袋枕在自己的双臂上,轻轻闭上双眼,缓缓呼吸。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无拘无束,忘记身份,没有婚约,一直跟他在一起。 第42章 韩某久仰大名 官船在经过连日航海之后终于抵达目的地海港。唐芫芫远眺,两艘大船陆续靠岸,眼前是偌大的一座城池,这是东唐最西的边缘大城——柳金城。 柳金城一过蟠龙关,便是西韩的领地,所以柳金城也是东唐与西韩的交界。尽管是两国交境,柳金城却并不像西北交境那样混乱。东唐与西韩世代交好,这座城池发展至今并没有受到太多战乱摧残,呈现眼前的是一派和平昌盛的景象,只除了蟠龙关之外聚居的一群东西不搭、自立为政的异族蠢蠢欲动,隔三岔五闹革命,意图从两大国的领土分割出有利于他们的好处,经年不息。 两艘官船运送的正是朝廷拨给驻守蟠龙关兵营的军需物资,若非韩秋身份特殊,这里的官员根本不可能让任何外人登船,可见已是破例之举。顺风船可不是这么好搭的,再来勾珏还押在另一艘船上,于情于理靠岸之后韩秋都必须出面打个交道。 韩秋从高处往下望,东唐的辎重部队排列整齐立在港岸前等待船只靠岸转运物资,他注意到为首的那名将领,渐渐眯起双眼。 唐芫芫整一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在甲板上到处跑,一脸小兴奋、还有点小紧张,她摩拳擦掌:“到港了到港了!” 见韩秋不搭理她,唐芫芫凑过去想看他瞅啥,结果没勾着,软腮就被他往里掰推了回去。韩秋收回视线嘱咐:“我和阿豹先下去抓勾珏,你和阿狼从那边下船等我。” “哦。”唐芫芫目送韩秋被人请走,盯着小脚丫垂头又丧气:“他是不是还生我气?” “你想多了。”阿狼斜去一眼,拎着她往反方面下船。 从船头下来的韩秋第一时间让阿豹到另一艘船上打探勾珏的情况。他这一路并不放心,勾珏生性狡猾且善攻心计,就怕别人不够防范,着了他的道。 果不其然阿豹最终带回来的是个坏消息。在他们落海之后,勾珏双拳难敌四手自然只能束手就缚,航海期间也确实安份守己当他的阶下囚,谁知一抵岸人就不见了,谁也不知他是怎么逃的,就如同当初祝虹城时消失的悄无踪迹,叫人恨得牙痒痒。 韩秋面色阴郁,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现在不仅被人逃了,东西也没找回来,辛苦这么久竟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简直可气又可恨。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抵只有进展得已明朗,至少知道勾珏的存在,还知道他的目的。 韩秋寻思片刻,决定命人尽快将讯息送返韩京告知皇兄,由他来做这个定夺。 他正嘱咐阿豹带消息回西韩,一人身着戎装、自背后向韩秋恭敬抱拳:“在下听闻西震王殿下在此,特来恭迎。不知您亲临柳金,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韩秋徐徐抬眸,眼底浮现幽光,倏而一笑:“蟠龙关副将穆少柏,韩某‘久仰大名’。” * 阿狼带着唐芫芫从船尾下岸,码头停靠的船很多,往来的人不少,人头攒动。阿狼和唐芫芫两人避到官衙的公告栏下,此时双双仰着脑袋,陷入诡异的沉默当中…… 唐芫芫指着公告栏上面的画像,赫大的墨字写着通缉二字:“你看这人像不像秋秋?” 阿狼盯着那双凤眼沉默:……像。 他果断摇头,唐芫芫歪着脑袋,又指着另一张画像:“这个看起来好像我。” 阿狼瞅着画里的胖墩沉默:……确实也像。 他继续晃脑,违心道:“不像。” 这公告栏可是通缉榜,上面这对既像韩秋又像唐芫芫的组合正是从唐京最新发布出来雌雄双盗,重金悬赏,妥妥的朝廷重犯!估且不论唐芫芫,他们老大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是朝廷重犯嘛,哈哈哈…… 就算画得再像,阿狼也要说不像。 唐芫芫托腮,可是她真觉得挺像的,尤其眼角的那颗痣,这么巧就是那个位置,画得特别生动又传神。 无论有多像,唐芫芫很快把心一宽,反正也不关她们的事。她是东唐公主、韩秋是西韩王爷,那什么雌雄大盗可是朝廷重犯,怎么也跟她们不沾边吧?哈哈哈…… 当事人自认为事不关己,可附近围观群众可不这么想。很快有人注意到唐芫芫,开始对比画像指指点点。阿狼暗暗抹汗,赶紧拖着唐芫芫避往别处去,一心盼望老大赶快回来,否则小圆圆就要被当雌雄大盗给抓走啦! 唐芫芫不明白阿狼为啥走得这么快,她回头看去,韩秋的身影淹没在人山人海之中看不见,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抓到阿牛、啊不,勾珏。她摸摸肚子瘪瘪嘴,航海之旅实在不好受,尽管后期她勉强克服晕船,可船上伙食不佳,这些日子以来奔波四处,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安安静静、平平和和地吃过一顿饭了。 唐芫芫惦记着吃饭,鼻子微动,嗅到阵阵食物飘香。她扭头一看,码头就近的一家酒楼门口人声鼎沸,不知是什么缘故。她抬头看那头顶的横幅,很是不得了。 原来柳金城第一酒家醉和楼今天举办盛事,据说天下第一胃王大赛正在此楼举行,如火如荼。唐芫芫凑近围观,好奇满脸,听说这个比赛吃饭不要钱,登时双眼亮晶晶,戳了戳隔壁路人的腰肢:“真的么?吃多少都不要钱?” 路人啧声:“不只不要钱,赢了还有好多奖金呢。” 免费任吃,还有钱拿?唐芫芫简直惊为天人:“我也要参加!” 路人被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震住,好心指点明路,唐芫芫二话不说冲上楼,完全忘记阿狼的存在。可怜的阿狼还在埋头纠结那两张通缉令,直觉背后的人安静得过份,回头一看,愕然发现唐芫芫没了…… 唐芫芫扑哧扑哧上了二楼,这里人更多,差点把她挤扁了。小矮子的悲哀就在于即使掂起脚尖也没有人家肩膀高,远远看不见前方的路。唐芫芫被人潮挤来又挤去,待身边的人少了,她已经晕头转向,根本不知自己被挤到哪里去。 不得己之下唐芫芫四处瞎走,试图寻找胃王大赛的比赛会场。在她漫无目的来回游荡之时,她碰见一个店小二。 小二端着菜行色匆匆,唐芫芫双眼一亮,赶紧拉住他:“小二哥,你知道比赛会场在……” “你就是那个迟到的?比赛快开始啦你才来?!赶紧赶紧!”小二都快忙死了,拉着唐芫芫一路狂奔。 唐芫芫稀里糊涂被人拖到一个明亮的客堂,尊座上一排七人,最右边恰巧就有个空缺的位子,小二连声催促,唐芫芫忙不迭坐了上去。餐前桌上摆放精致的空碟碗,显然还未正式上菜,唐芫芫左手握勺右手举筷,喜滋滋地想:太好了,正巧赶上了。 可惜她并不曾留意隔壁六人,一个个花白胡子、老神在在,看她的眼神十分古怪。 第43章 走丢的小圆圆 韩秋打量对面的戎装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皮肤黝黑、壮硕结实,年轻的脸忠厚老实,笑起来十分爽朗阳光,一眼看去会令人心生好感。 但这并不包括韩秋。 其实这不是韩秋与他的初次见面,蟠龙关是东唐与西韩衔接关卡,穆少柏是守关副将,韩秋几年前曾与他见过一面。只是当时的他并没有仔细留意这个新晋升的小小副将。 如今再见,那种感觉又另当别论。 听他一席话,穆少柏颇有些受宠若惊:“穆某才是。我们将军就曾对您的用兵之法十分推崇,久闻西震王威名,今日得以有幸一见,才是我极大荣幸。” 明明意思相近的一番话,从祝松山嘴里说出就充满了说不出的油滑和马屁,可从穆少柏口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真诚,叫人心生好感。 当然,这还是不包括韩秋。 “方才罗大人向我提及航海途中发生的意外,既然船只靠岸不久,也许贼人就在这附近徘徊,我这就去联系城主命人全城通缉,但愿能够尽可能助您将贼人早日抓拿归案。” 相对穆少柏的热情积极,韩秋简直冷淡得不行。若不是这次顺利抵岸确实多得东唐相助,韩秋可以更冷淡一些:“多谢穆副将,只是本王并不希望此事过份喧张。” 穆少柏微怔:“是我想的不够周全。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殿下尽管吩咐……” 韩秋挑眉:“多谢穆副将好意,只是本王打算将讯息传回韩京再作定夺。” 穆少柏就是再愣,也听出了韩秋话中的推拒之意。既然人家不愿他们插手帮忙,定有其考量与打算,穆少柏郑重点头:“既然如此,少柏先带辎重部队返回蟠龙关。殿下若有需求,少柏定不推辞。” “多谢穆副将。”韩秋皮笑肉不笑地道完第三句谢,半点挽留之意也没有。 穆少柏抱拳告辞,正气凛然的背影依然那么叫人心生好感,理所当然这依然不包括韩秋。阿豹默默摇头,心道老大定是被祝松山坑惨了,这才对人处处防范,可惜这穆副将看起来人品还挺不错的样子。 在他走后,韩秋的笑脸褪得十分彻底:“我们走。” 阿豹连忙跟上,他们在码头附近找到阿狼,却发现只剩他一个人,瞬间韩秋戾气冲天:“你说人丢了?” 阿狼差点给跪,吱吱唔唔指责导致不幸的元凶——通缉榜的雌雄双盗。 韩秋盯着公告栏的两幅画像,双眉深拢。男的那幅倒也罢,女的那副简直就是唐芫芫的膨胀版,这要说不是画的他俩谁信?可是他们什么时候成了朝廷的通缉重犯? 韩秋低头看鉴印,那是唐京发布出来的,意味着这是通过东唐唐皇之手亲自发布出来的,可见朝廷的重视程度。告示上面的意思是这两对雌雄双盗在唐京为非作歹、恶贯满盈,一级悬赏重金缉拿这两人,势必押回唐京受审。 他看了眼日期,发布的时间并不算久,大约就这一两个月的事。韩秋默默在心底算了个时间,神情更加古怪。 阿狼阿豹双双托腮研究:“这公告下来几乎成了全东唐通缉重犯,究竟他们都干了什么坏事?这么通缉下去哪还能在东唐混?” 韩秋默默压下心中的百味杂陈,转向阿狼:“你仔细想想,圆圆究竟是在哪里走丢的?” 阿狼埋头苦思,往那方向一指。三人目光齐刷刷看去,瞬间恍然。 韩秋扶额:“走,去酒楼。” * 悠然自得的唐芫芫充满了幸福感,这世上怎会有白吃白喝的好事呢?可惜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把韩秋他们叫来一起吃,就不知比完赛给不给人打包的? 唐芫芫原以为胃王大赛应该是比谁吃得多吃得快,谁曾想原来她的想法实在太粗浅了。这分明是鉴食会,瞧瞧一碟碟呈上来的美□□致又细腻,细尝一口,简直好吃得不得了,味蕾的终极享受有木有! 美人上菜,碟碟佳肴,十分特色。此时已经上来第五道菜,唐芫芫吃得满嘴油,一脸餍足。 台上喋喋不休的姜老身为举办方,笑容满面地来到唐芫芫面前:“这回轮到第七席,依老夫所见小姑娘颇干劲十足啊,依照前几场的表现,姑娘年纪轻轻却经验丰富,不仅对各国食材很有研究,在烹调方面亦有不得了的见地。这是第五场的比试,不知姑娘可品尝出这份热汤羹的奥秘?” 唐芫芫光顾着吃,抽空抬头应付他:“你想听什么奥秘?” 姜老轻抚长须:“看你如此胸有成竹,可是已经知道究竟是用什么肉熬制而成的汤羹咯?” “哦,这还不简单,这不就是梧——”唐芫芫才开口,姜老赶紧阻止她:“诶诶诶——小姑娘,答案可是要写在案板上的这张宣纸中,切莫心急吐露答案呀,否则可是得扣分的。” 唐芫芫恍悟:“对。”吃得忙乎所以都快忘了还在比赛呢。这味道她一口就吃出来了,这是南桐的梧桐枝下梧花鸟才有肉质,口感特细腻,不是普通鸡鸭可比。 梧花鸟是南桐皇宫养的,可能传出皇宫暗中有交易,但一般市面上绝对没有。听说拿来炖汤滋阴养颜、效果奇佳,俗称美容汤,又很神奇地被誉为生子汤。传闻南桐后宫妃子曾为争一碗汤头破血流,闹出不小的丑闻。 不管究竟是否真有奇效,那都是寻常百姓根本吃不起的,在座的人就算有那个本事吃得上,但这玩意一般男人不会想要吃,何况在这里比试的都是些头发花白的半百老人,即使知道这玩意也不一定吃过,也就矜贵的小公主唐芫芫曾在母后身边蹭喝好几回。 能拿这玩意当作比赛食材,可见这场赛事拼得究竟有多瞎,但同时也能体现这是一场国际化的赛事,以及代表着怎样的一个权威。 姜老看完她的答案,双眼一亮。这小小姑娘名不见经传,但从这五场比试来看却是最靠谱的一个,想来今年食神大会将出一匹黑马,冠压群雄啊! 没错,唐芫芫身处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胃王大赛,而是胃王大赛——隔壁的食神大会,当事人至今浑然未觉。 这场比试分形色味三个流程,由五大国境诸小异域的大厨出菜,从四性到五味,第一阶到最后一阶,每次出六道菜,历练不足或者经验不够丰富的人根本不可能品得出个中滋味。 在座多是在这个美食圈中颇有名望的老人,也有凭借奇特且灵敏的嗅觉和味觉脱颖而出的新人,但他们都没有唐芫芫出现得那么突兀。谁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打哪来的,又怎么能够品过每道菜后头头是道地指出一二。 你要问她为什么?唐芫芫会理所当然地告诉你,虽然她是个从不挑食的杂食主义,但打小浸淫在各种珍馐百味中的公主殿下即使不能说将全世界的美食囊括于胃,但也十之八|九。 母后教导她说作人要谦虚,腼腆的唐芫芫觉得这世上还有好多好多从未见识过的美食正在向她招手,有机会一定要品尝一遍。 至少目前来看这场比试对唐芫芫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唐芫芫俨然成了新生代黑马,众人偷偷抹汗,再不敢怀疑这是打哪来呆头呆脑、混吃蹭食的野丫头了。 真是后生可畏,姜老一脸慈爱地想。 韩秋等人找上门的时候,这场比试已经进入尾声,到达最后一道菜。 唐芫芫摸摸圆滚滚的小肚腩,正襟危坐,十分严肃正经。刚刚经过的姜老爷爷说只要再拿下这道菜,她就赢了。据说赢了比赛之后,大会将颁给她一笔巨额奖金。不仅如此,醉和楼还会聘请她为美食顾问,每月享有十分丰厚的佣金以及未来五年份免费用餐资格。 尽管她不知美食顾问是干啥的,可是唐芫芫想到有钱还有吃的,她就笑得特憨特傻特满足。以前的她从不在乎钱,可自从流落在外吃尽苦头之后,唐芫芫终于意识到钱的重要性。 虽然她跟了秋秋之后不愁吃喝了,可这次比赛极可能是她人生赚到的第一笔钱,意义好重大!她要花得特别有意义,她要给秋秋买这个那个、那个这个…… 韩秋等人默默挤在围观群众当中看她笑靥如花,虽然他们一点都不明白好端端的她怎么就跑来参加什么食神大会,并且成为本届最大的黑马,但见她这么认真,他们真心不忍打扰她的‘雅兴’。 最后一道菜呈上桌,姜老双手拢袖,老神在在地宣布:“最后一道,‘辛’。” 第44章 以后有我养你 奶白色的瓷盖一揭,一股十分刺鼻之味扑面而来,在座选手皆忍不住以袖掩鼻,就连隔得老远的观众都能闻到辛辣之味,席下喷嚏连连。 “这是最后一道‘辛’菜,请在最短时间内品出这里面六味辛料,在座各位尽量品细一些,时效最短者可加分,超时将不计分,猜错则综上扣分。”姜老慢腾腾说规矩,“当然,我们秉持健康第一、比赛第二的友好宗旨,若实在吃不得,可以选择挂牌放弃。但这题放弃意味着前面所有得分清空为零,还请慎重。” 闻言观众席已是一片唏嘘,每届食神大会都有那么几题坑死人不尝命的菜。主办方把这么重口味的一道菜送上来,这大老远已经闻到那么浓烈的刺耳味道,吃进嘴简直烧胃,刺激性不言而喻,几个小年轻闻着已经在发抖,更别提几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已经在翻白眼。 偏偏最要命的一道菜不吃,前面几轮辛苦积累下来的分数全部清空,这就等于白忙一场,谁甘心就这么清零淘汰? 铜锣敲响,比赛开始。席上除了一个年近花甲被辣味熏晕送去急诊,其他人全都硬起头皮开始下筷。 “咱们要不还是叫圆圆放弃算了。”阿狼忧心忡忡。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盘菜闻起来就已经很烧胃,圆圆吃了会不会直接给躺了? 韩秋双眉紧蹙,眼睛死死盯着席上的唐芫芫。 唐芫芫还不知他们就在观众席,她握着筷子挑挑捡捡,夹了一块肉放鼻尖嗅了嗅,味道真是很呛人,不禁皱着小脸犯愁。虽说她能吃辣,但并不代表她能吃这么辣,这一盘菜里都不知放了多少辣,颜色看起来就已经很吓人了好么。 可是为了夺冠,她豁出去了。唐芫芫把那块肉往嘴里放,含住嚼了嚼,登时呛得小脸红通通,头顶生烟,天地人间……但是她很快收住,尽可能地压下舌尖的刺麻,仔细品味。 她一连吃了好几口,那英勇无畏的壮举换来隔壁同样受难的小伙伴们侧目连连,观众席下瞠目结舌。唐芫芫吃得满额大汗,嘴巴塞满、双腮鼓鼓,她能数出好几种味道,可现在这道题不是数你吃得多还是数得多就可以加分,这道题说少没分、说多则扣分。 最后一道‘辛’必然是集结五国食材,她能想到南桐的南姜、北勾的胡天椒、东唐的紫头蒜、琉璃的黄麻笼以及西韩的扁樱椒,可是肯定不只这些。直到吃也吃不出、嗅也嗅不来,唐芫芫用肉眼来分辩菜里的端倪。这里面有个十分熟悉的味道,她一定最近有吃过,没道理想不出来。 她的舌头已经麻了,辣得双眼泪汪汪,又煎熬又难受,只觉整颗脑袋沉甸甸、晕呼呼…… “圆圆!” 恍惚间唐芫芫仿佛听见秋秋的天籁之音,她扭头一看,居然被辣出幻觉,真见到本人了:“秋秋……?” 一见韩秋,唐芫坚不可摧的信念顷刻就要崩塌瓦解,再没有什么比韩秋来得叫她安心依赖……不行!她得振作!唐芫芫使劲摇头,她不能总是那么意志不坚,她必须要赢,这样才可以靠自己挣钱,挣很多的钱买很多东西给秋秋,她要证明给别人看,告诉大家她不是那么没用,她不累赘。 要是在这里输了,她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唐芫芫抹了把汗,双眼湿蒙蒙,嘴巴火辣辣,好想叫秋秋给吹吹怎么办…… 秋秋? 唐芫芫扎一下仰起头,喜不自胜地冲天大吼:“我想起来啦!!!” 这一吼把在场所有人都吼愣了,她大笔一挥,喜滋滋地在案上宣纸写下一连串大字。姜老忙不迭跑过去看,嘴角一弯,开开心心地走了。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个小姑娘肯定是写出正确答案,这才把姜老给乐成这样。邻座正在水深火热中的几人看在眼里,彻底搁筷不干了。正所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他们这些人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嗅觉与舌头,甭说参加下一届食神大会,就说他们要保命,眼下这盘辣出天际的火红玩意就不能再尝了,这不妥妥收买人命么! 铜锣一敲,这场比赛的胜负毫无悬念,唐芫芫作为最出色的黑马彻底夺得桂冠,赢得既光荣又实至名归。 姜老不住点头,笑眯眯地抚须,直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唐芫芫开心得不得了,手捧金寿桃第一时间想去找韩秋分享胜利果实,背后传来一声呼唤,她扭头一看,惊喜地发现原来之前的秋秋不是幻觉,还真就在观众席呢。她二话不说乐颠颠跑向韩秋,献宝似地捧着金寿桃:“秋秋,我刚刚赢了比赛!你看了吗?这是我的奖品!” 韩秋凤眸微垂,触目所及是唐芫芫欢天喜地的笑脸,满满写着‘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他本意并不痛快,可看见她这么卖力又积极,心底不禁软了下来:“嗯,你真厉害。” 唐芫芫开心得直打转,非要把金寿桃送给韩秋。韩秋默默收下,阿狼阿豹从左右两侧探出头,直夸赞:“圆圆,听说最后一道菜只有你全部猜对,你真厉害!” 唐芫芫羞涩又骄傲地揭秘:“这事要多亏你们。” “啊?” 六味辛料中有南桐的南姜、北勾的胡天椒、东唐的紫头蒜、琉璃的黄麻笼以及西韩的扁樱椒,最后一味是黑栗芯。因为黑栗芯的味道最淡,几乎被前几味压得尝不出来,有的人尝出来了,却因为不识黑栗芯而猜不出来,唐芫芫本来也记不起来了,直到她从韩秋那处得到灵感,恍然记起不久前刚尝过用黑栗芯去腥的花环蛇,从而彻底唤起记忆。 几人面面相觑,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不管怎样,她赢了,大伙也开心,这份喜悦不大不小地冲淡了从祝虹至今的所有不愉快。 他们与唐芫芫重新会合后,韩秋带人就要离开醉和楼。临走前唐芫芫不忘叮嘱姜老把那笔巨额将金存钱庄,她随时要来取回。 下楼的时候,韩秋故作随意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想赢?” 瞧唐芫芫在比赛时那样卯足干劲,说她一点都不想赢谁信?方才离开前唐芫芫千叮万嘱的模样他还看在眼里,这可一点不像她的作风喔。 唐芫芫双眼忽闪忽闪,她将小肉爪往韩秋肩上轻轻一搭,以一种农奴翻身的土豪口吻,中气十足地宣布:“秋秋,从今天开始我有钱啦,以后我养你。” 韩秋&狼豹:…… 诡异的沉寂之后,阿狼率先不厚道的扑哧一声,差点笑得五体投地。 韩秋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脑袋揉了揉。蹙拢的眉心逐渐舒展,凤眸微弯,擒在唇边的笑意好似春水化开,春风沐然,看得唐芫芫痴痴呆呆。 她抿了抿唇,胸口填满了真挚的幸福感,笑得特傻特憨。 “……芫芫?” 一声不确定的呼唤突兀地打破两人间的幸福温馨时光。韩秋动作微滞,唐芫芫闻声回头,呆呆地张开嘴巴—— “少柏?” 第45章 小圆圆的发小 身为蟠龙关守关副将,带辎重部队进城搬货这种事其实并不是穆少柏的份内工作。只是正巧今天他休沐进城,听闻朝廷配送的物资抵岸,热心如他立刻自告奋勇前往码头帮忙,谁曾想刚到港岸就听说西韩那位传闻赫赫有名的西震王韩秋也随船来到了柳金城,立时精神振奋。 关于韩秋的事迹,但凡上过沙场的武将均耳熟能详,并且有不少人对其年少有为十分赞赏。蟠龙关大将军就不只一次在自己副将面前表达对韩秋的推崇与欣赏。耳濡目染多年之后,耿直又坦率的穆少柏并没长歪,反而理所当然地成为与大将军相同的人,俗称韩秋的脑残粉。 于是韩秋与穆少柏的海港一面,活脱脱就是粉丝见大神,只差没握手要签名,各种崇拜星星眼有木有?当然,这是穆少柏眼里的事实表现,至于对方的真实想法……他又不是本人,怎么可能知晓? 抱持着真挚友好的分享心态,穆少柏决定赶紧带队回营向大将军禀报,说不定还能进行下一轮‘粉丝见面会’。 官船卸货完毕后,穆少柏带领辎重车辆悠然从醉和楼经过,他立刻眼尖地注意到醉和楼里出来的韩秋一行人。本着脑残粉的心态,他又想上去跟韩秋打招呼,突然就听见—— “秋秋,从今天开始我有钱啦,以后我养你。” “……” 诡异地沉默过后,穆少柏盯着那抹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努力揉眼睛,不确定地唤出口:“芫芫?” 在他唤出口的一瞬间,穆少柏立刻感受到刹那的杀气迎面扑来,还没来得及发现源头就已经消失无踪。唐芫芫扭头,惊讶地发现老熟人:“少柏?” 穆少柏愕然发现居然真是唐芫芫,彻底忘了大神还在隔壁,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急切地跳马跑上去:“芫芫,真的是你?!” 唐芫芫呆了数秒,后知后觉地反应惊喜,扑住穆少柏:“少柏,好久没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不过你怎么会在柳金城?”唐芫芫仰起糊里糊涂的脸:“你不是在蟠龙关么?” 穆少柏哭笑不得:“笨蛋,蟠龙关就在柳金城啊!” “啊!”唐芫芫恍然大悟:“原来蟠龙关在柳金城!” 穆少柏可没忘正事,扳过她的肩严肃训斥:“你知道有多少人担心你吗!司徒叔给我传信说你不见了,他现在还带人各城各地到处找你,你怎么就跑得这么远?还有……” 穆少柏偷偷抬眼看韩秋,还有怎么会和西震王在一起? 唐芫芫顺着他的目光转向韩秋,猛地想起他还在旁边看着呢。这一看不得了,韩秋的脸冷得吓人,唐芫芫下意识松开抱着穆少柏的手,蹭回韩秋身边想拉住他的袖子,没够着,韩秋已经甩袖退了一步,语气冷淡:“哦,原来你们认识?” 唐芫芫瞅着那片衣袂,腆着脸又蹭了过去介绍:“秋秋,这是少柏,他是我从小一块长大的玩伴。” “我们刚刚在码头见过面了。”穆少柏突然想到之前船上的官员说过韩秋一行人中还有个小姑娘:“芫芫,这阵子你一直和殿下在一起?” 刚刚已经见过面了?唐芫芫恍然,闻言又想了想:“秋秋人很好的,他救了我好多次,要是没有他我还在水色楼洗肚兜呢……” “洗肚兜?”穆少柏以为自己听错了,“谁敢让你洗肚兜?!” “你失踪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忿忿地捧起唐芫芫的小脸蛋左右打量,不忍又心疼:“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这些日子你一定过得很苦吧。” 一直缩在角落当透明人的阿狼不禁瞧过去:“咦?不说还真没发现,圆圆真的瘦了好多。” 不怪乎穆少柏这么心疼,想当初他离京之时唐芫芫还是个十分富态的小胖墩,时隔数年不见,唐芫芫虽然已经褪去分别时的那种过度肥胖,但也依旧圆润有余。可自从她离宫之后,从昔日的白水山到今日的柳金城,唐芫芫这一路几经波折,此时的她看来真的比当初韩秋阿狼遇见的时候瘦了不只一丁半点。 虽然婴儿肥的脸还是那样肉嘟嘟,肚腩肉却真的捏起来只剩一层。唐芫芫不确定地挠脑袋:“我瘦了?” 穆少柏瞅了半晌,羞涩地憨笑:“不过你瘦下来挺好看的,跟芊芊有点像。” “咦?真的吗?”皇姐可是公认的美颜盛世,唐芫芫听了很自豪,笑得很开心,“我就说我瘦下来也一定很好看。” ……敢请那边的两位,能别那么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么? 阿狼阿豹已经快要看不下去,没见他们老大身上的寒气都能下雪了吗?圆圆你赶紧打住,快回来!!! 韩秋始终冷眼旁观,直到此时他轻吁一声,打断两人叙旧:“既然穆副将是你的熟识,如此一来你可以不必再跟着我了,他会带你回到你的家人身边。” 韩秋顿声,淡淡开口:“圆圆,你我就此别过,今后有缘再会。” 唐芫芫的欢笑嘎然而止,她呆呆地看向韩秋。可韩秋却连一眼也不回她,转身唤上阿狼阿豹动身离开。 见他要走,穆少柏还想与他好生谢别,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见身旁的人,傻眼了:“芫、芫芫,你怎么了?” 韩秋怔忡回头,只一眼好似启动了泪水开关,登时唐芫芫泪如泉涌,哇一声当街大哭,嚎声嘹亮,引发全民热议,成为来往路人围观对象。 不会应付的穆少柏手忙脚乱:“诶你别哭呀……”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唐芫芫哭声震耳,半点面子也不给。 …… … . 客栈中。 尽管一脸疲累,穆少柏依旧正襟危坐……好言相劝哭哑之后默默流泪的唐芫芫:“你怎能这样?殿下这一路那么照顾你,你这一哭叫他多为难?” 唐芫芫小鸡啄米地点头,虽然看起来很乖很听话,事实却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可是我不舍得……” “我离京的时候娘娘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当年他要离开唐京去蟠龙关,唐芫芫也是哭着不让走。还是唐后好劝歹劝把她劝服的:“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你舍不得分别我能理解,可这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分开的,你懂吗?” 唐芫芫垂头丧气地吸鼻涕,然而依然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可是我舍不得秋秋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她又哭起来,穆少柏有点头疼:“你不能这样,殿下此行是出来替韩皇办事,带着你很不方便,万一他因你耽误大事受斥责怎么办?” “他会被骂吗?”唐芫芫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那我去跟韩叔叔说。” “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穆少柏赶紧把她按回去:“圆圆,你出来太久了,你得回唐京了,知道吗?” “陛下、娘娘还有芊芊她们都在唐京等你回去,你知道你失踪这段时间她们有多担心你吗?娘娘为你日夜寝食难安,你忍心见她为你心力交瘁吗?”穆少柏正色道:“你长大了,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唐芫芫呆呆地张了张嘴,终是蔫蔫地垂下脑袋。 见她这副凄惨的模样,穆少柏也是不忍心。他没有告诉唐芫芫的是她失踪的消息传得多么妖蛾化,先是传闻她被山贼掳走,后来传闻她与情郎私奔。为了压下谣传保住名声把她找回来,唐京以别样名目发布她与那名‘情郎’的肖像分散全国,假意通缉,实则是为了逼她们走投无路。 穆少柏偷偷摸汗,他不知道这些传闻是怎么演变过来的,不过此时此刻他算是明白那张‘情郎’画像是怎么来的了。敢情是西震王无意中救下落难的唐芫芫,因为一路同行,才被误以为是拐跑公主的恶贼? 既然真相如此,他必须尽快传送消息返京通知陛下,否则误伤无辜可就不好了。 穆少柏轻声又劝:“芫芫,你不能老是给西震王殿下添麻烦,他迟早要回西韩,你总不能一直跟着他直到韩京吧?” “我可以啊。”唐芫芫突然觉得这个可行,双眼亮了起来:“反正我有好多年没去过韩京了,我可以替父王母后去跟韩叔叔打招呼。” 见她依然执着地想跟韩秋走,穆少柏抚额无语:“有什么好打招呼的?芫芫……” “你忘了明年你就要嫁过去了么?” 唐芫芫怔忡,诡异地陷入沉默当中。穆少柏默默盯着她的表情,突然皱起眉:“芫芫,我刚刚就觉得奇怪,他们好像并不知道你是东唐的公主……” 闻声唐芫芫咋咋呼呼地跳了起来,慌张地摇头摆手:“我我我之前也不知道他姓韩……” 穆少柏认识她那么久哪里看不出她的心虚?倏时脸色变得凝重:“芫芫,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要嫁的可是西韩太子韩瑾君,而非他西震王韩秋啊!” 第46章 我有未婚夫的 唐芫芫眸光微闪,低声嗫嚅:“我知道啊。” “你知道还——”穆少柏简直不知该说她什么好。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唐芫芫鼓着小脸皱着眉。她习惯唤他秋秋,如果他知道她是瑾君的未来媳妇,以后她还怎么喊他秋秋?总不能跟着瑾君一起喊他……小皇叔吧? 唐芫芫总有一种感觉,一旦戳破了这层脆弱的纸,她与秋秋的关系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下意识地她避开心里最不希望出现的选项,所以她一直不愿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使到了现在她依然不想告诉韩秋她是东唐公主。 “我又没说不嫁瑾君。”唐芫芫瘪嘴:“我只是还不想让他知道我是公主,你也不准多嘴告诉他哦。” “不告诉他?”关系利害这么重大,穆少柏很迟疑。 见他一脸不赞同,唐芫芫抖着脸:“少柏,你变坏了。以前我说什么你都说好的。” 穆少柏微噎,换作以前他确实愿意无条件答应任何要求。可现在不比从前,以前小孩子过家家说什么不可以?现在关系两国的友好联邦,他怎敢轻率表决? “行,我不说。”在唐芫芫转悲为喜之前,穆少柏果断道:“但是明天我就会派人将你送回唐京,你给我乖乖回去。” “明、明天?这么快?”唐芫芫慌神,涎着脸央求:“我才刚刚来到柳金城,你让我多玩几天,我也得想想怎么跟秋秋道别啊……” “你什么也不用做,我会替你道别。”穆少柏不同意,以及这个称呼是什么鬼?一听就很有猫腻好吗!他语众心长道:“芫芫,当断则断,你现在不舍得,到分别的那天你还是不舍得,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断?” 唐芫芫瞅着绝情的穆少柏,一秒扁嘴,哇声大哭。 楼下天字二号房韩秋三人默默抬头,哭声把客栈震得悬梁的灰尘抖落不停。之所以现在大伙都住进了客栈,归功于当街大嚎的唐芫芫死活要跟韩秋走,拦不住的穆少柏勉强退一步妥协带着她跟过来,到了客栈立刻拎人往另一个房间去做思想工作。 阿狼不禁感叹:“圆圆真能哭,从大街哭到客栈不见停。俗话说女人是水做的,这回我信了。” 阿豹在分行李:“你不是说在妓|院遇见她的吗?怎么听那位穆副将的语气,她家在唐京还挺有来头的?” “我猜的果然没错,她肯定是唐京的富家千金,被人拐卖出去的。”阿狼托腮:“咱们带上她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兜兜转转还能替她找回家呢。你说是吧,老大?” 屋里一片沉寂,久久不见回音,阿狼阿豹识趣地噤声。 从唐芫芫重遇那位穆副将后,他们老大就这么一声不吭、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他们一路跟到现在,都知道自家老大跟唐芫芫之间存在着那么些不清不楚的别样感情。如今唐芫芫被高大帅气的青梅竹马带走了,看他们一见面就旁若无人地秀恩爱,他们老大肯定是吃醋了!!! 韩秋远眺街景,看似心无旁骛,浑然不为楼上哭声所憾动。耳畔的哭声依旧熟悉,明明只是楼上楼下的距离,他却第一次产生如此遥远的距离感。 究竟他真的只是因为唐芫芫与穆少柏而生闷醋吗?这一切唯有当事人自己心知。 不稍片刻,楼道传来‘呯碰’巨响,伴随而来的是走廊的狂奔脚步和穆少柏的急切呼唤。紧接着他们天字二号房的大门‘嘭’声被人踹开,三人齐齐看去,唐芫芫整一红眼睛的兔宝宝,慌张地来回扫视一圈,很快在窗边发现目标,熊扑向韩秋不撒手。 “……”三人无声沉默,穆少柏很快追了进来,见唐芫芫如此失礼,气急败坏地上去扒:“你在干什么,快松手!” “我不要——” “别胡闹——” “我不管——” “快放手——” 三人死死纠缠一块分不开,僵持不下的拉锯战持续进行。阿狼阿豹木然旁观,大门敞开,屋里的巨烈动静惹来客栈其他人门口围观,直到掌柜抹着汗上来调停,薄脸皮的穆少柏这才勉强撒手。 厚脸皮的唐芫芫始终不见松动,无辜的韩秋衣衫被抓成皱巴巴的咸菜叶,并且不知糊的是鼻涕还是泪。 送走掌柜,关门谢绝围观群众,穆少柏气喘吁吁地搬来椅子,严肃斥责:“芫芫,刚刚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唐芫芫虽然不肯撒手,却自知理亏:“我就是想多留几天。” “不行,明天就给我坐车回唐京。”穆少柏坚决不同意。 “圆圆你要走啦?”阿狼诧异插嘴。 “我、我……”唐芫芫慌张地仰头,对上韩秋冷清的面容,突然噎住说不出话来,刚才跟穆少柏死磕的底气瞬间荡然无存,别别扭扭地绞手指:“我、我——不行!我刚刚赢了比赛,还有好多钱在姜老爷爷那里托放,他还说叫我去当美食顾问呢!” 终于找到借口了,唐芫芫精神一振:“我还答应要用这笔钱好好答谢秋秋的,我不能就这样走了。” “醉和楼那边我会替你打点,至于殿下……”穆少柏迟疑地看向韩秋。 唐芫芫急吼吼道:“秋秋,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我一定要报答你的!” “你让我报答你,好不好?”生怕他不同意,唐芫芫问得格外小心翼翼。 倏时气氛变得凝重无比,所有人都好似在等待韩秋发话。面对唐芫芫希翼的眼神,韩秋叹声:“嗯。” “听见没有,秋秋答应了!”唐芫芫登时底气就来了,雄赳赳气昂昂。 穆少柏一脸难色。 “穆副将,我们好不容易来到柳金城,这才刚抵岸,你就要圆圆明天离开确实有些说不过去。”韩秋终于替唐芫芫说话了,“不如就让她多留几天,玩够了自然就会心满意足地回家,否则岂不徒留遗憾。” 唐芫芫猛点头,穆少柏看了她一眼,始终有些迟疑。 “况且待我传回去的讯息送达,很可能就要即刻回韩京,不会在柳金城逗留太多的。待到那时分别,恐怕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圆圆了。” 唐芫芫诧异抬头,韩秋容色平静,看不见任何不舍与惋惜之情。她有些怔忡,低头发呆。 既然韩秋都这么说了,他总没道理继续阻拦。穆少柏暗暗舒了口气,看来韩秋对唐芫芫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这他就放心了。 “那这几天还要有劳殿下继续照拂芫芫,她孩子心性顽皮任性,但请殿下多多包容。”穆少柏抱拳,整一监护人的口吻郑重地将唐芫芫托付予他。 韩秋眯起双眼,一缕不悦之色飞逝而去。穆少柏来不及捕捉,被他不动声色地掩去。 穆少柏摸摸鼻梁,低头叮嘱唐芫芫:“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给殿下添麻烦,要乖要听话,知道吗?” “哦。”唐芫芫仍处于游离状态,恍恍惚惚地应着。 穆少柏瞅着她,还是不太放心:“要不我干脆回军营请几天假陪你们吧?” “呵呵,不用了吧?”阿狼拼命使眼色,奈何唐芫芫没发现看不见。这两位能不能别这么旁若无人秀恩爱,你们是新婚夫妇吗?!没看老大又要下雪了吗?! 人家都直接拒绝了,穆少柏也就不好意思非要跟着一起去。他轻轻抚摸唐芫芫的小脑袋,神情温柔似水:“过两天我再来看你。这么久不见,我有好多话和你说。” 唐芫芫温顺地点头。 “……” 送别依依不舍的穆少柏,再看魂不守舍的唐芫芫,围观群众阿狼阿豹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小圆圆你花心!!! 满腹疑问的阿狼最憋不住话,偷偷蹭到唐芫芫身边:“圆圆,你跟这个穆副将关系很好啊……你喜欢他?” “喜、喜欢?”不久前刚经历过敏感话题的唐芫芫反应也很敏感:“不喜欢、才不喜欢呢!我有未婚夫的!” 她的声音激动又高亢,引来韩秋侧目。阿豹恨不得把阿狼揍成翔,阿狼恨不得自己已经变成一坨翔,为什么他要嘴贱去问?! 唐芫芫迎上韩秋投过来的目光,心口窒闷得发疼,立刻避了开:“我回房间了。”说罢蹦哒跑了。 她这一走,屋里剩下沉默的三个男人。阿豹假装事不关己躲到角落折衣服,阿狼缩着脖子装死,韩秋静静地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缓慢收回视线。 第47章 实至名归是谁 得知韩秋来到柳金城,柳城主本欲请他入城主府,只不过之前韩秋在东唐几座城池走来可算彻头彻尾被坑惨了,他很干脆谢绝美意,住在客栈并无挪窝的打算。 理所当然唐芫芫也跟着他住在客栈,穆少柏回军营之后,一切突然就平静下来。这里不比祝虹城,边关要塞不可能因韩秋一句话封锁城关,勾珏早已不知逃到哪里去了,韩秋索性停下寻人动作,派阿豹快马加鞭先行返回韩京奏请皇帝。 重新回归三人行,阿狼因为几次说错话的致命效果,干脆躲在客栈装死不出。剩下韩秋和唐芫芫两人,彼此却各怀心事,气氛顿失从前的活络。 两人走在大街上,唐芫芫时不时偷瞄韩秋冷清的侧脸,再默默垂下脑袋盯着脚下的地面。韩秋本就话不多,没有唐芫芫的呱噪,一路走来简直安静得异常。唐芫芫恹恹地踢开小石子,石子滚到韩秋的脚边,他低瞥一眼:“别拿石头出气。” “我就踢一下。”唐芫芫不高不兴地撇嘴。 韩秋停下来看她,唐芫芫突然就心虚了,连忙转移话题:“我要吃那个!” 看她跑去人家小摊档要了两块蜜糖糕,韩秋走过去正要掏钱,唐芫芫按住他的手,脑袋翘老高:“我有钱,我买给你吃。” “……”韩秋凉凉地扫一眼强塞过来的蜜糖糕:“对,你有钱了。以后要吃什么买什么你都可以自己付钱。” 唐芫芫含着一口蜜糖糕不上不下,默默看韩秋……难道是蜜糖糕不好吃?为什么他看起来都不开心呢? 见他都不领情,原想拿食物收买人心的唐芫芫好泄气。不行,要振作!唐芫芫积极道:“秋秋,是不是等阿豹哥传信回来你就要离开柳金城去韩京了?我以后也会去韩京,到时找你玩……” 韩秋容色淡淡:“我常年驻守西北,很少留在韩京,好几年才回一次,你大概遇不见我。” “咦——?!”唐芫芫大受打击,瞬间蔫成霜茄子。 韩秋回眸瞥向拉扯他袖子的手,垂头丧气的唐芫芫映在眼底,他习惯性想伸手轻拍她的小脑袋,掌心没落下,又收了回去。 两人步行来到醉和楼,姜老爷远远瞧见唐芫芫,双眼大亮:“圆圆小姑娘,这边这边。” 他们都注意到门口的骚动,唐芫芫不明就里:“这是在干嘛?” 姜老爷干笑一声,没来得及解释,引发骚动的彪悍女子拨开阻拦她的小二:“现在不讲道理的是你们!你们是不是看我一个姑娘家好欺负啊?!” 入目的是一名年轻女子……她皮肤黝黑、肥肉壮实,横眉瞪眼气势十足,看起来相当彪悍不好惹。如果说唐芫芫是一身软肉的家养小白猪,那她绝对是土生土长的野生壮山猪,特别蛮横的那种。 姜老爷见她闯进门了,只好出面应对:“姑娘,不是我们不讲道理,实在是比赛那天你无故缺席,我们才不得不取消你的参赛资格……” “什么无故缺席,我还不是因为喝了你们这的水才拉肚子蹲茅坑耽误时间的,不然我能缺席吗?!”黑姑娘破口大骂:“这可得怨你们啊!不然这冠军我拿定了,哪轮到那个冒牌货?我不管,你们一定得赔偿我的损失!” 面对她的蛮不讲理,姜老爷头疼得要命。 “什么冒牌货?”唐芫芫突兀问道,迅速引起黑姑娘的注意。 黑姑娘上下打量她:“你……难道就是那天顶替我的位置参加食神大会的小胖妞?” 唐芫芫捂着包子脸:“少柏说我瘦了。” “瘦屁瘦,瞧你这两坨肥肉。”黑姑娘作势要掐她的脸,被韩秋拦下:“姑娘,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那黑姑娘来回打量他俩,颇嫉妒地啧声:“嘁,居然还带保镖,长得挺俊啊?” 唐芫芫直觉她猥琐的眼神调戏了她的秋秋,气鼓鼓地把韩秋护在自己背后。黑姑娘差点就要跟她扛上,姜老爷连忙打圆场:“有话好好说,这其中有些误会,咱们先楼上请。” 醉和楼可是打开大门做生意的,一群人堵在门口看热闹,多影响啊。姜老爷把人请到楼上包厢,沏上热茶,这才徐徐道来:“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那天食神大会之所以唐芫芫有机会参与,不是这么巧多出一席,而是因为唐芫芫的出现恰巧取代了拉肚子缺席的黑姑娘。 由于体态特征有所相似,当时在场所有人都没注意此胖妞非彼胖妞,人齐了自然就开始比赛了。谁成想顶替而来的唐芫芫居然真赢了比赛呢?这本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好事,可就在比赛结束之后,茅厕里突然跑出来一个黑姑娘自称真正参赛选手。 本来吧……自己缺席比赛被人顶替只能算时运不济,这事也可以就此作罢了。可现在问题是赢了,那可就不能算了。黑姑娘现在摆明想要分这杯胜利的羹,她气势汹汹地拍案:“比赛资格是我的,要不是我没来,你能顶包?我不管,反正奖金必须分我一半!否则我就一直闹下去,跟你们没完!” “话也不能这么说。”姜老爷忍不住偏帮唐芫芫:“圆圆姑娘能赢全凭她自己的本事,她拿奖金实至名归呀。” “老头,你该不是会觉得我没本事赢吧?!”黑姑娘瞪眼:“我告诉你,我要是上去比赛,赢的肯定是我!” 姜老爷嘴角一抽,比都比完了,她这话岂不马后炮? 黑姑娘怒指唐芫芫:“我现在这是跟你讲道理。这样吧,看在你比赛也很努力,我只要你一半的奖金,不然全部的奖金都得吐还我!” “可是明明是我赢的……”唐芫芫努力反驳。 黑姑娘露出要吃人的表情:“你还要不要脸?没有我你能赢吗!” 唐芫芫委屈瘪嘴,究竟真正不要脸的是谁? 韩秋按住唐芫芫的肩:“既然你深信自己能赢,那便重新比一次吧。” “烦请姜老先生将上次比试的菜重次上一遍,看这位姑娘可有本事赢得比赛?”韩秋向姜老爷示意,“我知道每道菜均价值不菲,多少钱都无所谓,我会负责。” 黑姑娘眯眼:“比就比。” 有钱好办事,一切好商量。姜老爷眉笑眼开,立刻下去吩咐厨房准备。 唐芫芫戳了戳韩秋的背:“我也要重新比吗?” “不用,你一边待着。”韩秋淡定自若。 “哦。”唐芫芫应声,惋惜地咽口水。 韩秋一眼看出她馋了:“你若想吃,我去叫姜老先生挑几道不错的菜色多准备一份。” “好啊。”唐芫芫吸溜口水,上次比赛除了个别菜色比较特殊,有些确实挺叫人回味的。 韩秋走后,屋里就剩下唐芫芫和黑姑娘。两人对视片刻,黑姑娘轻嗤:“你这保镖还挺上道的啊?” “他才不是保镖。”唐芫芫敌视她。 黑姑娘哼声冷笑,悠然自得地喝茶。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出,早将当日比试菜单和答案全部牢记脑海,这场比试稳赢不输。 不久之后,姜老爷命人开始一道道上菜,黑姑娘一一品尝,将答案倒背如流,说得头头是道。这可把唐芫芫急慌神,暗暗发愁奖金分掉一半之后还剩多少。 相比唐芫芫的焦虑,韩秋云淡风轻地替她舀来一碗桐花鸟熬制的热汤羹:“小心烫口。” 唐芫芫咕噜咕噜喝了两大碗,继续犯愁。 日落之前,黑姑娘把所有比赛菜色品尝完毕,并且道出全部答案,好整以暇地摸肚子:“怎样,我这食神之名才是实至名归吧?” 看她一脸得瑟,姜老爷默默翻白眼。这都是比过的菜色,答案已不是什么秘密,她就算真的答对全部题也不能证明这就是她的真正实力,有什么好骄傲的。 唐芫芫眼巴巴瞅着姜老爷对答案,着急得团团转。韩秋把她按回椅子上:“别乱转,眼花。” “哦。”唐芫芫乖宝宝坐下,可是还是满脸焦急。 姜老爷核对完毕,抚摸长须淡定宣布:“你输了。” “不可能!”原以为自己稳赢的黑姑娘惊愕万分:“我怎么会输?哪道菜!我不可能记错的!” “记?”姜老爷挑眉。 黑姑娘僵了僵,怒拍桌:“你这老不死老眼晕花是不是看错啦!” “没看错。”姜老爷将正确答案递给她。黑姑娘死死盯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看了一半不耐烦看下去了:“反正我不可能弄错!” “圆圆。”韩秋突然插话:“最后那道菜你去试试。” 最后那道菜?唐芫芫苦大仇深地盯着那盘红红火火的辣菜,确定韩秋不是故意坑她,勉为其难地夹了一块嚼了嚼:“……咦?” “吃出什么不同了?”韩秋问她。 唐芫芫挠挠脑袋:“好像味道不一样。” 姜老爷立刻眉开眼笑:“哪里不一样,你说说?” 唐芫芫想了想:“你们是不是把黑栗芯换了呀?那味是什么来着……好像是花炮椒?” “没错!”姜老爷拍案叫好,转向黑姑娘:“最后一道菜我们把黑栗芯换成花炮椒了,你没尝出来么?” 黑姑娘的脸红黑交错,怒不可遏:“你坑我?!” 第48章 不是说养我吗 “你要是有本事,还怕别人坑你?”韩秋淡定道。 黑姑娘立刻明白是他从中捣鬼:“你刚才借故去厨房就是去叫他们换调料的!” 韩秋不以为然:“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并不如何。只用一道菜就试出来这黑姑娘根本没能耐,还插科打诨试图坑掉唐芫芫的一半奖金?想得可美。 黑姑娘不承认自己没本事,却认定韩秋故意使绊子找茬,她气得暴跳如雷:“你还我奖金!” “看来这位姑娘执意闹事。姜老先生,麻烦去请衙差吧。”韩秋懒得跟这种人多说一个字,直接转向姜老爷。 撒泼打滚的黑姑娘闻言,呜哇一声坐在地上痛哭:“求你还我奖金!没有钱我就不能出城找我爹了!” 韩秋一脸不耐,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样呜哇大叫的哭声,可这时候听着却极其厌烦。可为什么他这一路会受得了唐芫芫这个小哭包呢? 黑姑娘见韩秋无动于衷,心知这人就是个铁面无私的冷血怪,立刻转向唐芫芫:“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只要拿到这笔钱我就能出城找我爹,难道你忍心看我们父女天各一方无法重聚吗?” 唐芫芫怔忡。 黑姑娘呜呜低泣:“是,我自认倒霉。我就不该吃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这样就不会拉肚子错过比赛了。当年我爹抛妻弃女,我本不想认这个爹,可我娘一直想去找他,却迫于家里穷没钱当路资,还得拉拔我长大……今年我娘终于熬不过病痛折磨去逝了,她临死前千叮万嘱叫我一定要去找爹,我一定要完成我娘的遗愿!” “你看你衣着打扮非富即贵,这些奖金对你来说根本微不足道。可我不一样,我太需要这笔钱了!求你了,求你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帮帮我吧。” 唐芫芫双眼湿汪汪,见她这么有孝心,顿时生出恻隐之心,差一点就答应了。韩秋就知她会心软,提醒道:“谁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别轻易上当。” 唐芫芫恍然,秉持韩秋说的什么都是对的,立刻掐断怜悯之心。 黑姑娘只恨不得一口盐水喷死他,哀怨道:“你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我家就在城西xxx……” 为了彻底摆脱这女人的纠缠,也为了让唐芫芫不要因她生出罪恶感,韩秋托姜老先生派人去查。谁知这一查还真有这么一户人家,家里情况确实如黑姑娘所言,街坊邻居都知道黑姑娘的亲娘不久前死了,这是要出城去找那个没良心的爹。 这下唐芫芫彻底心软了,她抿唇做了个决定:“好吧,我把奖金分你一半。” 黑姑娘如释重负,破涕为欢:“你真是再世菩萨,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的!” 韩秋皱眉还想说什么,唐芫芫扯着他的袖子摇头:“没关系,反正我还有一半,够花了。”反正韩秋一走,她也要回唐京。没有韩秋,她根本不需要钱。 黑姑娘连忙道谢,直把唐芫芫夸得上天入地菩萨金仙,等到姜老爷领她去取钱,人拍拍屁股溜得云烟没影。 天已黑,街上华灯璀璨,韩秋与唐芫芫沿路返回客栈,她摸摸肚子,腼腆道:“我饿了。” 韩秋无语:“刚刚酒楼不是吃过了吗?” “我还小,还在长身体。”唐芫芫鼓着脸。 韩秋忍不住好笑,捏了捏那张包子脸:“行,你好好长身体。” 唐芫芫拉着他去吃豆腐脑,一碗甜的一碗咸。老板娘要收钱的时候,两人一动没动,大眼看小眼,双双骨碌碌。韩秋挑眉:“不是说养我的吗?” 唐芫芫眨眨眼,嘿嘿一笑:“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你花钱买的更好吃。” 这是什么歪理?韩秋哭笑不得,结果还是由他掏了钱。唐芫芫吃完豆腐脑沿路一直吃,韩秋一直在掏钱,直到唐芫芫的腰带撑得有点挤,韩秋看不下去直接攥着她回客栈。 回去的路上,唐芫芫突然想到:“对了,你还欠我一个钱袋。” 韩秋嘴角抽搐:“我知道。” “别忘了。” “……嗯。” 灯火阑珊,唐芫芫盯着他的背脊,眼里腾着水雾,蒙蒙一片。 * 时间短暂也仓促,尽管他们谁都不说,但彼此都在心中默默数着剩下的日子。唐芫芫虽说挂牌算作醉和楼的美食顾问,但她除了那次偶遇黑姑娘之后就再没上醉和楼露面,谁知道去一去会不会又少一半奖金? 偶尔他们路过公告栏,发现原来贴得满满当当的雌雄双盗人物画像被撕了干净。听说已经抓到了,唐芫芫还在跃跃欲试:“我好想见见那对雌雄双盗。” 韩秋嘴角一抽:“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男的跟你好像,我就想看看本人是不是真的那么像。”唐芫芫笑得一本满足。 韩秋弹了她额头一记:“这世上跟我像的人多得是,你忘了之前你还说过认识一个跟我很像的人么。” 唐芫芫呆了呆,默默将心里的话咽了回去……叔侄嘛,当然像了。以前觉得瑾君好看,现在唐芫芫只觉得韩秋最好看。 不知想到什么的韩秋同样陷入沉默之中,两人默默回客栈,迎面就撞上神情凝重的阿狼。 “怎么了?”唐芫芫见阿狼递给韩秋一封信,他的表情也变得跟阿狼变得凝重。 韩秋将信揉成一团,沉默过后重新抬头对唐芫芫道:“我要走了。” “这么快?”唐芫芫心下咯噔,下意识不能接受,“为什么?” 从柳金城到韩京,一个来回至少十天半个月。唐芫芫以为还有时间的,可意外却来得那么突然。 “阿豹被抓了。”阿狼浓眉紧蹙,替韩秋把原因说了出来。 在此之前,韩秋为防消息泄漏,派阿豹亲自送信回京,他们则留在柳金城等消息。可今早街上有个小孩替人带来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告知阿豹在‘他们’手中,要求韩秋单枪匹马出城。 ‘他们’是蟠龙关外东西交境的一拨异族。东唐派兵在蟠龙关驻守,防的正是这些三不五时闹革命的异族。这些人在东唐与西韩的交境徘徊,他们自立为政,不服从任何一个国家。尽管数量不多,但闹腾起来非常叫人头疼,并且他们拥有自己的信仰,即使强行镇压,也根本无法完全杜绝。 阿豹出城之后一路向西,谁知倒霉催就遇上异族的其中一个隶属部族。人单力薄的阿豹直接被俘,还很不幸被发现是韩秋部下,被这些异族强行扣押。 阿豹也是够倒霉,在祝虹城就不慎被祝松山盯上,被扣上办事不利的不良记录。结果这次好死不死又撞上异族,还被俘虏为质。阿狼简直要为这位衰运连连的兄弟默哀三分钟。 “不行,这么危险。”唐芫芫虽然不知道这些异族打的什么主意,但她也知道这些人这么做根本就是针对韩秋! “我会和阿狼分头行事,让他到西韩的玉栈关找援兵。”韩秋道。 阿狼去玉栈关找帮手,他则单枪匹马去应付异族!唐芫芫头一回思维敏捷得立刻听出他的意思:“我去找少柏,这里离蟠龙关很近,让东唐出兵帮你。” “不必。”一听穆少柏的名字,韩秋登时心情不愉快。 “可是……” “圆圆。”韩秋打断她:“西韩的事由西韩自己解决。” 唐芫芫盯着他认真的神情,哑口无言。 韩秋吩咐阿狼收拾行李,他按住唐芫芫的双肩:“我走之后,你如果遇到麻烦就去醉和楼找姜老先生,实在不行就去城主府找柳城主……等穆副将来了,让他送你回唐京,回你家人身边去吧。” 唐芫芫咬着下唇,满脸挣扎与不舍。 “圆圆,没有什么好不舍得,你我总会有再见的机会。”韩秋没有说下去,也许再次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成为西韩的太子妃,他们的距离将会越来越远,一直到没有边际。 “好好保重。” 此去一别,他宁可再不要相见。 第49章 冲动就是魔鬼 唐芫芫就这样目送韩秋和阿狼离开柳金城,她瞅着关外荒芜的山丘,真希望韩秋能随着漫天尘土飞回来。第一次,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这一刻难过得她想哭。 唐芫芫在城门口徘徊了许久一直舍不得离开。她担心得要命,即使韩秋再厉害,双拳也难抵四手。再厉害的人单枪匹马能赢得了一支军队吗?就算明知阿狼已经快马加鞭去搬救兵,可她还是不放心。 为什么就是不让东唐帮忙嘛!打小父王就说东唐西韩一家亲,从这里去蟠龙关比去玉栈关近得多,西韩有难东唐帮把手有什么问题嘛!唐芫芫气鼓鼓地踢石子,来回踱步,还是急得要命。 怎么办?要是秋秋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唐芫芫还记得当日在官船韩秋生生替她挡下一剑时的血流如注,那时候的心情至今回想还觉得心口发痛。她一想到韩秋会死翘翘,简直如同天要塌下来那么绝望。 “我不管!”唐芫芫气二话不说冲向城墙隔壁的小贩手里买了张地图。她这就去蟠龙关搬救兵,什么西韩的事由西韩自己解决,去他的! 唐芫芫怀揣地图,大步迈出城门。热血上头的她已经忘记韩秋的叮嘱,英勇无畏地向蟠龙关出发。 从柳金城出去之后是大片贫瘠的山丘,失去青葱植被的点缀显得苍凉与荒芜。即使蟠龙关离柳金城不远,但凭唐芫芫的一双脚走起来还是遥不可及。她摸着光秃秃的岩壁,高耸的巨岩和连绵山丘绘成一道错综迷离的高坎,纵使唐芫芫手里有地图,思路还是十分迷茫。 唐芫芫抖了抖脸,冲动是魔鬼啊……她应该先去找柳城主派兵到蟠龙关通知少柏才对!就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自己跑出来,分分钟就迷路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唐芫芫努力振作,不能气馁不能沮丧,要是这么快就放弃了她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她还想再见秋秋一面呢。 唐芫芫认真把地图重新看一遍,努力分析出一条她认为正确的路,一路摸索而去。卖地图的小贩告诉她只要走对的,即使步行也能在天黑前赶到蟠龙关的。 深信这一点的唐芫芫认认真真地找路,并且很幸运地还真找对了。只一点非常不幸,半途她偶遇一伙不知被山匪还是强盗刚打劫完的走商,一整队的人被杀得七零八落,现场血淋淋一地、尸横遍野,吓得她差点不敢往下继续走。 杀人的似乎早走光了,血泊中静悄悄一片。不敢贸然行动的唐芫芫躲在枯黄的杂草堆偷偷冒头,犹豫着凑过去,想看看还有没有生还的人。 “有人吗?”唐芫芫颤声呼唤,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商队的东西都被抢光了,剩下残破的马车和躺在血泊中的尸体,风中残留血的腥味,唐芫芫望着这一切,心底阵阵凄凉与落寞。 死者为大,她没办法为他们入土为安,只能默默双手合十,学着记忆中的太辛寺住持大师的模样念一声阿弥陀佛。她闭着双眼极度虔诚,没有发现脚下的尸体弹动一下,颤巍巍地伸向她的脚…… “阿弥……呜啊啊啊啊啊!!!”脚踝被人抓住,吓得唐芫芫跳了起来,差点就要一脚踹过去。她定盯一看:“……咦?” 脚下‘尸体’满脸血,所以刚开始唐芫芫没认出来。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不是早前在醉和楼闹过的黑姑娘么?眼看她出气多进气少,唐芫芫赶忙摇晃她:“你、你没事吧?” 见她不说话,吓得唐芫芫大哭:“镇作点!你别死啊!” “再晃我真要死了……”满脸血的黑姑娘翻白眼。 唐芫芫惊得一撒手,黑姑娘直挺挺横回去,吓得唐芫芫赶紧又捞起她,双眼湿蒙蒙:“我不是故意的……” 黑姑娘已经没力气跟她计较故不故意的事:“我要死了……” “我错了!!!”唐芫芫吓哭。 “我肚子被捅了一刀,我知道我真的会死……”黑姑娘懒得跟她废话。自己什么情况她比谁都清楚,她被捅了一刀之后已经流了很多血,即使难咽一口气强撑着,依旧难逃一死。 唐芫芫来晚了,无论去蟠龙关还是回柳金城找大夫回来救她都已经太迟了。即使她真的早来一步也没用,除非来的是个大夫,否则任何人也救不了她。 她知道自己今天死定了。 不过也好,原以为她将默默在这片荒山野岭中等死,好在竟有人来了。 黑姑娘将唐芫芫的手按进怀里,示意让她掏出一个锦囊。唐芫芫揭开发现那是一对翠绿的耳坠,虽说不算特别有价值的东西,但见黑姑娘似乎十分宝贝珍惜。 “我要去找我爹,这是他当年临走时留给我娘的信物……我要带着它去找我爹算账……”尽管黑姑娘确实撒泼无赖,但当日她在醉和楼里说的并非假话,她确实需要这笔钱出城去找她爹。 她要问他为什么抛妻弃女,为什么这么混账。即使从小到大没有爹,她也从不渴求什么父爱。她惦记去找爹不是因为她娘的遗愿,而是想找到她爹之后,把这对耳坠狠狠往他脸上砸,狠狠冲他呸口水,骂他个狗血淋头。 他走便算了,为什么要对娘说他会回来,害她苦等多年,一直到死。 黑姑娘望向蓝天,她还没有见到那混账,她不甘愿就这么死去,可这已经由不得她了。 “拿上这个,帮我找到我爹。”黑姑娘狠狠攥住唐芫芫的手,血淋淋的脸狰狞面目:“告诉他,十六年前柳金城西的琬娘已经死了,她的女儿带着翡翠耳坠来找他了。” “啊、啊?”唐芫芫一脸懵,“我吗?” “你还要告诉他……他的女儿就是被他的族人杀死的,他心心念念的——他的部族!”黑姑娘冷冷地笑。 唐芫芫瞅着她狰狞的表情好为难……可是她要去蟠龙关找少柏搬救兵,不想去什么族啊。 “你受我一声菩萨,你就得帮我。”黑姑娘看出她的不情愿,努力睁着眼瞪她。 唐芫芫犯愁,这算不算强买强卖? “你我在这里相遇,注定你得帮我……只有你能帮我……”黑姑娘仰着脑袋,静静躺在地上半阖眼皮:“你肯给我一半奖金,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 “我爹是阿萨族的安刀,告诉他……他的女儿叫盼君。”黑姑娘勾唇,缓缓闭上双眼,逐渐失去生命气息:“盼君……” 听,多讽刺。 唐芫芫轻轻放开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垂着脑袋默默抹了把脸,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 半晌过后,唐芫芫才拍膝起身,踌躇地盯着手里的耳坠发呆。不知不觉间一粒滚到脚边的沙石引起她的注意,她愣愣地盯着脚下,发现地表正在颤动,越来越强烈。 轰隆隆的响动由远而来,越来越接近。无数驾马声随着而来,老远已经能够看见一大波人快马加鞭向这个方向冲来,那架势把唐芫芫吓得腿软,想逃的时候已经逃不掉了。 “又被抢先了!” 为首的中年男子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魁梧的身躯令人望而生畏,何况他背后还跟着一大波虎背熊腰的汉子,愣生生衬托得他逼格高出好几个档次。 中年男子锐利的目光横扫一圈,直接将目光定在唯一的生还者身上。突然,他双瞳骤缩,死死盯着唐芫芫——手里的翡翠耳坠。 他跳下马笔直来到唐芫芫面前抢走翡翠耳坠。唐芫芫巍巍颤颤,可她还记得那是别人临终托付她的信物:“你干嘛,那是我……” “女儿。” “……哈?”唐芫芫呆了呆。 上一秒霸气侧漏的中年男人下一秒已经热泪盈眶:“女儿,你是我女儿!” 第50章 咱们这就回家 东西交境有这样一群异族,他们自立为政、不服从任何一个国家,拥有自己的信仰与民族,游走在东唐的蟠龙关与西韩的玉栈关之间,十分霸道嚣张、无法无天。 这群异族有个通称为阿萨,但阿萨族内部却并不特别统一,其中分支无穷,安刀则是其中一个分支部族的首领。 安刀将唐芫芫的脸揉圆搓扁,端详半天,得出一个结论:“嗯,像你娘。” “……”唐芫芫怒拍那双糙掌:“不准碰我!” 安刀也不生气,涎着脸凑过来:“乖女儿,我是你爹。” “你才不是我爹!”她姓唐,她爹是当今唐皇,她才不会忘祖背宗呢! 安刀瞅着那张包子脸,晃了晃翡翠耳坠:“这是我给你娘的信物,我记得。” 唐芫芫娇躯一震:“你是阿萨族的安刀?”不会这么巧吧,难道这个人就是黑姑娘盼君她亲爹? “我就是安刀啊!”安刀咧嘴,张开双臂:“女儿,阿爹终于见到你了……” 唐芫芫假装没看见他那‘快投入爹怀抱’的暗示:“我不是你女儿。” “你不是我女儿?”安刀浓眉深锁,脸色越来越阴沉,大刀横向唐芫芫颈脖蠢蠢欲动:“既然你不是我女儿我就杀了——” “爹!我真想你!”没节操的唐芫芫飞扑安刀怀抱,喊得那叫一个脆生生,权当认了个干爹。 安刀低头瞅着怀里的‘女儿’,热泪盈眶:“乖孩子。”认完亲,安刀紧张地打量唐芫芫:“你看你浑身都是血,有没有受伤?” 她哪有受伤,这一身的血分明是黑姑娘的。唐芫芫勉强说:“我、我们商队遇到强盗了,所有人都死光了……” 安刀身边的副手附耳低语,他立刻忿然:“都是泰能那混账干的好事!” 安刀告诉唐芫芫,泰能是阿萨部另一个分支的首领,两个分支因为地盘近,你争我抢经常闹矛盾。只不过他没告诉唐芫芫的是,就算不是泰能,他带领的支部若发现这支商队也一样会抢光所有的东西杀光所有的人。 “还好你没事。”安刀一脸欣慰。 唐芫芫默默看一眼脚边的尸体,低声嗫嚅:“你能帮我把这些人埋了吗?毕竟他们是我路上的同伴……” 闻言,安刀没表示,他背后的手下个个不屑一顾地啧声作响。安刀安抚唐芫芫:“有什么好埋的?浪费时间又浪费体力。你是我安刀的女儿,以后死了用的也是我们阿萨族的入葬方式,什么入土为安的狗屁我们不兴这一套。” 唐芫芫撇嘴:“你把妻女留在东唐十几年不管不顾,你嘴里所谓的东唐那一套早就已经深入我的骨髓了,难道现在一时半会我就能改得过来么?” 安刀噎住,轻咳道:“不是爹不答应你,实在是这不符合我们阿萨族人的作风。就算我同意,我底下的小子们也未必乐意这么做……” 他当首领的人一声令下,底下小子们能不干么?说来说去就是不乐意替她埋东唐人的尸。唐芫芫扁嘴,气鼓鼓地指着黑姑娘的尸体:“至少帮我把她埋了。” “她?”安刀摸着下巴。 “对……她跟我情同姐妹,我的姐妹就是你的女儿,你这个当爹的得负责!”唐芫芫理直气壮道。 见她生气了,安刀勉强退一步:“行,只埋这一个,其他的实在没办法。” 达到目的的唐芫芫妥协了,安刀这才吩咐手下动手挖坑埋尸。挖坑过程中,安刀蹲在唐芫芫身边:“乖女儿,埋完你的小姐妹,爹就带你回家。” “回家?”唐芫芫呆了数秒,寒毛狂竖而起:“回、回什么家?我要回柳金城的。” 安刀一脸慈祥:“傻孩子,你娘都死了,你还留在柳金城做什么?还不如跟阿爹回部落去,以后你就是首领的女儿,谁也不敢欺负你。” “你知道她死了?”唐芫芫皱眉,下意识开始思索不对劲的地方。 黑姑娘分明说她爹抛妻弃女十多年再没出现,就算他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女儿,又怎会知道被他丢在柳金城自生自灭的妻子已经死了呢?“你怎么知道琬、我娘死了?” 安刀神情微妙:“这……说来话长。” “没事,我爱听。”唐芫芫眼巴巴作听众。 见她坚持,安刀勉为其难道:“老实说真不是阿爹不要你,实在是我走的时候不知道你娘肚子里还有你呀!要是早知道就——” 瞧他一脸义愤填膺,唐芫芫想的却是:“要是她肚子里没有我,你是不是就不会回去找她?” 安刀僵住,刹那的迟疑很明白地表达他的内心,于是唐芫芫奇迹地悟了:“原来你要崽不要娘。” 这句话直命要害,安刀默默别开尴尬脸,片刻才重新开口:“其实阿爹是有苦衷的……” 唐芫芫的眼神充满怀疑,看得安刀很牙疼,他深吸一口气:“我是近几年无意中得知原来琬娘给我生了个女儿,为此我还曾冒着生命危险潜入柳金城见过她,是她不同意我把你带走的!” “因为你要崽不要娘么?”唐芫芫歪着脑袋又‘捅’了一刀。 安刀捂着被戳好几下的小心肝:“其实我也不是真的非要留下她只带你一个人走,只是你也知道你娘身体不好,那时候的她根本撑不住长途跋涉,我才提议说……” 提议说他先带女儿走,留琬娘在城里养病。 某种程度而言,安刀就是个直肠直肚的呆头鹅愣头青。十几年前的琬娘兴许还有几分姿色,熬到今时今日早已人老珠黄,加上病入膏肓脸色腊黄,安刀那一眼别提多嫌弃。他如今是部落首领,身边美人环伺,把女儿接走也罢,接个药罐子黄脸婆回去做什么? 归根到底就是个借口。 而某种程度而言,黑姑娘的火爆脾气和抵死无赖的性子像她娘。琬娘千盼万盼终于把安刀盼来了,结果他一句话摧毁了她十几年的盼想与希望,是谁都会恼的。 琬娘气得把偷偷溜进城的安刀告发到城主那里去。异族入城非同小可,当时安刀的小命差点栽在柳金城没法活着出来,好不容易逃回关外,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大了。彼此之间的过往成了一笔孽障,安刀栽了一回再不敢贸然进城,琬娘心如死灰加剧病入膏肓,几乎临门一脚就要踏入鬼门关去。 这时安刀派了一个人进城。 “你还记得沙婆婆吗?” 唐芫芫下意识想问沙婆婆是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个顶包的冒牌货,立刻转晃脑为点头。安刀兀自陷入回忆:“沙婆婆是我的人,是我派她进城劝服你娘的。” 之所以琬娘临死前松口让黑姑娘去找她爹,正是因为安刀派了沙婆婆将她说服。 安刀逃回关外之后,琬娘一直赌着这口气不肯对女儿说实话,导致黑姑娘自始至终以为她娘仍旧痴心不悔临死还心心念念盼着他爹归来。正在这时沙婆婆出现了,她给琬娘分析利害,劝解她放下成见,为自己的亲生女儿未来着想。沙婆婆的一句话点醒了琬娘,一旦她死去,黑姑娘在这个世上将彻底无亲无物,女儿孤寡一人会否遭人欺负?她们家一贫如洗女儿将来日子过得可苦?这一切的一切,琬娘都给不了她帮助。 人死如灯灭,琬娘最后一刻想通了,千叮万嘱叫黑姑娘出城去找她爹,她知道这个世上唯有安刀能够好好照顾她们的女儿。 人赌一口气,活着也罢,死了这一切的冤孽也该烟消云散了。 “乖女儿,以后阿爹一定尽为人父之责任,好好照顾你的。”安刀满腔热血,激情昂扬。 看着他洋溢着满足与欣慰的笑颜,唐芫芫如鲠在喉。只怕他赌上一生都不会想到,因为这样一个决定,他真正的女儿冒着危险出城,没见到自己的亲爹之前就已经死了。 唐芫芫兀自消沉,那头埋尸完毕,安刀拍拍膝盖顺势把她捞起:“虽说被泰能那混账抢先一步,但总算没有白跑一趟!走,咱们这就回家!” “咦——?!”唐芫芫撅着屁股努力挣扎:“不不不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啥都不用准备。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安刀态度不容拒绝,慈爱地摸摸她圆滚滚的小脑袋:“说起来你一定很想念沙婆婆吧?她要知道你来了一定很欢喜。” 这下唐芫芫彻底傻眼了:完了,熟人相见岂不妥妥穿帮? 第51章 神奇不解之谜 唐芫芫一脸愁苦,当初就应该实话实说、老实交代……不!要是安刀知道她不是他亲闺女,这项上人头已经落地了! 被夹去部落大本营的唐芫芫彻底苦逼了,真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究竟应该怎么活下去、又究竟应该怎么逃出去,这是个技术含量相当高的问题。 关键是她想低调还不成,安刀欢欢喜喜把女儿带回部落,第一时间向所有人宣布这件普天同庆的大事,导致唐芫芫还拎不清东西南北就已经当成重点围观对象。 可想而之,安刀的女儿一出现,最紧张的莫过于他三五成群的小老婆。率先围上来的‘后娘’们个个美貌与身材并重,妖娆不可方物,一拥而上的丰臀把唐芫芫挤个半死,小圆脸被无数双手揉圆搓扁,吓得唐芫芫在恐惧中爆发出难能可贵的机智,白眼一翻脑袋一仰,直接横倒在一众香软|胸怀当中,装死成功。 安刀听闻女儿晕死过去,惊得他立刻拨开一圈小老婆,扳过唐芫芫双肩激动地猛摇:“乖女儿,你怎么啦?!” 唐芫芫险些被晃吐,庆幸的是在吐之前安刀停手了,他直接将人拦腰抱进帐篷去,摒除一切杂嘈与目光,将她平平稳稳地放在一张绒毡上面。 环境的转变让唐芫芫有些不适应,里面□□静了,反而衬得单独相处的‘父女’气氛极其诡异。不稍多时,一人掀帘而入,帘子的吊坠叮呤作响。唐芫芫虽闭着眼,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她听见安刀说话:“沙婆婆。” 沙、沙婆婆?!唐芫芫努力克制颤抖。认识黑姑娘的沙婆婆出现了,一旦戳穿她是冒牌货,妥妥就是完蛋的节奏啊! 安刀将沙婆婆请进门:“婆婆,人就躺在里边,你看看她是不是我的女儿?” 闻言唐芫芫也终于恍然,安刀好歹不是傻子,还知道找个熟人确认身份,而不是贸贸然在路上随便捡回来认亲的女儿就深信不疑。但这么一来她想装傻充愣就更艰难的,头一个关卡就是这个沙婆婆! 察觉得身边有人靠近,唐芫芫紧闭双眼,努力让呼吸不那么急促。一只布满皱褶的手摸上唐芫芫,她下意识僵直不动,任那只手摸了半天,随即听见老人的声音:“没错,她就是大小姐。” 咦? 唐芫芫听见安刀大大松了口气:“之前虽然确认了她手里的翡翠耳坠,但我还是觉得谨慎为好,所幸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咦咦? “谨慎是好事。放心吧,老妪在柳金城亲眼见过她,就是这么圆滚滚、胖嘟嘟的模样,绝不会认错。”说着,老人的手还趁机在唐芫芫软颊上拍了又拍。 唐芫芫:…… 安刀听信了这个沙婆婆的话,彻底将唐芫芫视为己出,临走前还不望千叮万嘱她要好好照看唐芫芫,替她检查伤势。他走后不久,唐芫芫稍稍放松警惕,身子软了下来,侧耳倾听动静。 就在这时,沙婆婆的一句话把唐芫芫吓出一身冷汗—— “别装啦,婆婆知你清醒着。” 唐芫芫紧闭双眼装死,沙婆婆等了片刻又道:“放心,婆婆不会告诉你爹的,快起来吧。” 这回唐芫芫听出苗头了,她睁开双眼,骨碌碌地转向坐在榻边的老妇人。这是个头发灰白的佝偻老人,她虽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遍布皱纹的脸上充满了看透一切的老神在在。 唐芫芫想说话,沙婆婆一副‘我很懂’的表情制止了她:“唉,我知道你对你爹有些成见,不想面对他也是人之常情,但你总不能每回见着他都得装晕吧?” “……”唐芫芫一脸问号,沙婆婆已经兀自开启开篇大论:“孩子,你娘之所以让你到关外找你爹,不正是怕她死后留你独自一人孤苦无依、怕你受苦受累受欺负,想替你寻找依靠么?眼下你爹是这个支部的首领,以后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比起待在柳金城那种地方挨饿受冻有什么不好?” “你想想你娘脾气这么犟,我为什么能够劝服她?还不是因为你本身有这个价值让她安心将你送到安刀身边。” “什么价值?”唐芫芫奇了。 这屋里就她们两人,沙婆婆说话也没有顾虑:“你可知你爹为什么这么重视你?那是因为他只你一个女儿。说句不好听的,不把你找回来他可就得断子绝孙啦。” “……”这□□忒劲爆了些,唐芫芫听得一愣一愣。 安刀之所以这么紧张这个女儿,不单只是血浓于水的缘故,而是他压根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的缘故。 安刀五十好几的岁数,别说现在讨了好几个小老婆,就是年轻时那也叫一个风流浪子,身边从不缺莺莺燕燕,露水姻缘处处留情,简直就是段誉第二。 可惜几十年的种|马生活特么都是白搭的,安刀的女人愣是一个崽都蹦不出来,这些年他寻遍大江南北,曾经的露水姻缘没一个肚皮有事,直到近年才挖出这么个肚皮争气的琬娘,彻底摘掉不育的孬帽子,大大扬眉吞气一把。 偏偏琬娘却是个爆脾气,死活不让安刀把女儿带走,还把安刀狠狠坑了一把,害他差点没从坑里爬出来。好不容易让沙婆婆把琬娘劝服了,女儿也终于离开柳金城来到他的身边,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是许许多多子孙满堂的人无法体会的,安刀得之女儿多不易,现在对唐芫芫就有多珍惜。 唐芫芫的心情很复杂,她是唯一一个知道黑姑娘已经死去的人,如果安刀真的一个崽都生不出来,这意味着他已经绝后了。所以说这算不算因果循环?琬娘等了他一辈子,他不仅辜负了她,还那样绝情地要崽不要娘,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见唐芫芫不说话,沙婆婆还以为她在生闷气:“没事,孩子。以后住久了慢慢你就会明白,婆婆现在不逼你。” 话又说回来,唐芫芫不住打量沙婆婆。要不是她确确实实接触过黑姑娘,依沙婆婆的态度,她真会以为自己跟黑姑娘长得有多像。然而明明一点都不像……除了胖这一点略有雷同。 沙婆婆说着停了下来,弯腰拱背凑近唐芫芫,皱褶脸在她面前放大,忽地蹙眉:“你……” 唐芫芫心跳加速,沙婆婆咋咋呼呼道:“大小姐,你瘦啦?!”她把唐芫芫满脸的婴儿肥揉来又挤去:“你咋瘦了这么多啊?” 黑姑娘的体积确实比她大了一倍有多,唐芫芫睁眼扯瞎谎:“我、我娘刚过世,我哭瘦的。” 沙婆婆恍然,又一脸狐疑:“大小姐,你怎么好像白了?” 唐芫芫努力作诚恳状:“我给娘守孝,天天宅在家不出门给养白的。” 这一次沙婆婆默不作声,直勾勾盯着唐芫芫,把她吓出一身汗。 “你不要骗我,婆婆什么都知道。”沙婆婆阴恻恻地眯眼,步步紧逼:“你是不是……” “——在减肥?!” 唐芫芫默了两秒,果断点头:“对。”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沙婆婆泪眼婆娑,痛心疾首:“从前我去见你娘,老远就能听见你中气十足的大嗓门。瞧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说话气若游丝,一听就知道给饿的!” ‘气若游丝’的唐芫芫:…… “你以前黑糊糊的多健康,现在怎就跟只白斩鸡似的?”沙婆婆喝斥:“老实告诉婆婆,你是不是学人家去美白了?!” 唐芫芫想说她白也白得挺健康的……不等她解释,沙婆婆已经老泪纵横:“不必说,婆婆都明白。” “……”你又明白啥了?! “年轻人在乎皮相无可厚非,婆婆知道城里尽是些没眼光的人,你以后就是首领的女儿,要什么男人没有?千万别因为那些个不识货的臭男人减什么肥美什么白。” 敢情沙婆婆把症结归为感情创伤,这个‘大小姐’才会又瘦又白了? 沙婆婆絮絮叨叨开导唐芫芫老半天,不忘安刀嘱咐,埋头捣鼓草药往唐芫芫脸上啪唧几下糊了上去,然后将她往被子塞回去强迫睡觉‘养伤’,这才悠然离去。 默默躺着的唐芫芫盯着头顶的帷幔,她这算不算误打误撞蒙混过关了?可沙婆婆真的一点都没发现她不是黑姑娘吗? 这真是个神奇的不解之迷。 沙婆婆在族里行医几十年,仅管年纪大了,但用药正常也有效、没啥负面反应,大家都用得很放心。反正没弄死人,犯点小错误实在情理之中,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包容她。 人们都觉得,就算沙婆婆已经老得数不清脸上的褶皱,可胜在思维清晰、说话利索,精神抖擞得相当不得了。即使说话看人老眯眼、三不五时撞柱子,大家都没将她的老当回事。 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位老人家其实已经视物模糊、色觉异常、还昼盲夜盲。简而言之,沙婆婆之所以没认出唐芫芫是个冒牌货,不只因为她压根没与黑姑娘深入接触,真正的原因在于—— 她根本就是个白内障。 第52章 花团子大作战 唐芫芫原本很努力想法子逃命,奈何架不住智商有限,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入夜之后,睡得迷迷糊糊的唐芫芫被人从床里挖出来。外面乐融融闹哄哄,高高堆起的篝火照亮夜空,安刀喜获闺女大办庆宴举族同欢,唐芫芫出来的时候就见众人觥筹交错、载歌载舞,欢喜得不得了。 顶着一脸绿糊糊的唐芫芫出现在安刀面前,着实把他吓住了:“乖女儿,你脸咋了?” 唐芫芫摸摸脸:“沙婆婆给我上的药。” “哎哟,这可不能见人。”这东一块西一块的好生古怪,安刀忙不迭抢了小老婆的彩花披肩往她脸上套,从头包到脚:“没事,今晚只管好好吃饭,阿爹护着你。” 一听有饭吃,唐芫芫立刻精神了。 塞外风情就是这么不一般,烤完全牛烤全羊,吃得唐芫芫小嘴都是油,满足得一塌糊涂。安刀一晚上都在跟人喝酒,族里人人闹着要敬他,个个上来就是猛灌酒,把安刀灌得一塌糊涂。 被他护在背后的唐芫芫大鱼大肉毫无压力,只是偶尔对上几个来灌酒的人,不明白他们的眼神怎么这么稀奇古怪。 闹腾的庆宴持续到下半夜,酒足饭饱之后,该醉的都醉了、没醉的都散了,剩下几个撒酒疯的还在嚷嚷继续添酒。 安刀的酒量出奇的好,被人敬了一晚上的酒竟还能直挺挺地坐着,不时记得给乖女儿夹菜,人人都瞧得出他对这个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多上心,大伙都知道这个首领的女儿是招惹不得的。 唐芫芫吃了个十成饱,捂着肚子拒绝安刀夹来的烤肉片。安刀看她的眼神充满关切:“多吃点,沙婆婆说你瘦了。” ‘瘦了’的唐芫芫默默盯着盘里的肉再次堆积如山:…… “你就是胖成猪也是我安刀的女儿,哪个杀千刀敢嫌弃你,阿爹定要把他拖去喂狗!”安刀义愤填膺地拍桌,怜爱地安抚宝贝女儿:“等你伤好了,阿爹就给你物色好夫婿。咱们族里的年轻人个顶个的壮实,比东唐人强多了,你看了一定喜欢。” 夫婿?唐芫芫猛摇头:“不、不用了。” 安刀权当她的拒绝是害羞,暗暗将部落里尚未成亲的年轻有为的青年一一筛选个遍。 唐芫芫还不知安刀打算给她搞个隆重要比武招亲,低头默默啃果子消食。这时有人上来在安刀耳边说了什么,安刀双眼一亮:“是先生来了,快请。” 先生?唐芫芫撇头扫去一眼,差点没被噎死,赶忙缩到安刀背后拿着披肩将脸捂个严实。安刀不明就里:“你咋啦?” “我肚子疼,去茅房!”找了个借口唐芫芫飞快逃窜。 安刀托腮望着唐芫芫灰溜溜的背影,心道一定很急。这时下面的人已经把那位先生请过来,安刀示意备酒:“先生来得真是时候!来,咱们干一杯。” “听闻安首领找到亲生女儿,时隔多年父女得以重聚,难怪如此喜上眉梢。” 被唤‘先生’的男人施然落座,漫不经心地摇曳杯中酒水。酒中倒映的那张邪里邪气的面容,不怪乎唐芫芫远远一见飞奔而逃,这不是勾珏是谁? 安刀笑得开怀:“这还要多得先生。自从认识先生以来真是好事不断,我看你就是我安刀的大贵人!” 勾珏饶有深意地笑:“彼此彼此。” 唐芫芫缩在墙角,远远瞅着两人有说有笑,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拽住一个路过的:“那个人跟安、我爹很熟吗?” 路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勾珏:“哦,那位是我们首领的贵客。” “贵客??”逃跑的勾珏居然成了安刀的贵客,真是冤家路窄。 唐芫芫遥想当初被他折腾的惨况,恨不得冲过去叫安刀把勾珏捆成萝卜条。可是唐芫芫不敢,过往的经验告诉她千万不要招惹勾珏与他正面冲突,以他阴损的性子保不济就得坑死她。 想来想去,唐芫芫也没明白安刀和勾珏这两人怎就好在一块了?她把正要走的路人又拽回来:“这人怎么就成贵客了?我爹干嘛对他这么客气?” 无辜路人只得告诉她:“他帮了首领一个大忙,自然奉他为座上宾了。” “大忙?” 原来近期阿萨族闹腾得相当厉害,引得东唐与西韩忍无可忍,屡屡派兵进行清剿,闹得这些个支部没啥安生日子。安刀寻思狠狠扳回一仗,就在这时勾珏出现了,并且为安刀出谋献策帮了不小的忙,安刀喊他一声‘先生’可恭敬了。 “……你说抓了一个西韩人?”唐芫芫的脸上说不出的古怪。 “听说是一名西韩王爷的部下,那王爷叫什么来着……” “……西震王?” “哦,就是西震王。” “……”唐芫芫默默放走路人,托腮思忖。所以说,阿豹哥就是被安刀给抓走的,而之所以被抓走还要归功于勾珏在背后暗中策划,他们的真正目的其实就是秋秋,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是秋秋?! 唐芫芫意识到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真相,冷汗都掉下来了。所以说她没来得及去蟠龙关搬救兵,结果反倒跑在所有人前头,直接置身于坏蛋大本营当中? 越想越后怕的唐芫芫腿都软了,满脑子都是‘立刻赶紧迅速马上就要逃逃逃逃逃逃逃逃’—— 在吓晕之前,唐芫芫有限的脑容量内飞闪一个念头。 ……咦,那她去救阿豹不就得了? * 被捆在木桩前的阿豹是被冻醒的。 关外夜晚温度骤降,冻得他瑟瑟发抖。又渴又饿的阿豹勉强抬眼望向那片篝火通明的地方,他知道今夜那些人正在举行庆祝宴,大抵以为已经胜券在握,急不可耐大肆庆祝吧? 阿豹怎么也没想到官船抵岸后逃走的勾珏竟早一步出关与异族勾结。勾珏分明一直潜藏在暗处盯梢,待他孤身一人先离开柳金城之后,立刻通报异族在关外围堵他,这一切根本就是勾珏暗中搞的鬼! 这些异族将他捆绑起来,还命人堵住他的嘴,就是为了扼杀他自尽的机会,令他甚至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有勾珏在,他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够激恼老大将他引过来。 他不过是小小副将,性命安危不足一提,又怎么可能真的威胁得了老大?可勾珏却算准他一定会来,并非为了一个部下的死活,而是因为这些异族触犯西震王乃至西韩的底线,老大绝不会善罢甘休。 阿豹一不小心扯动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亏得他皮糙肉厚,挨了这么多刀也没死成,可这一次他又拖累老大了。阿豹情绪跌落谷底,老大一定对他很失望罢?上次祝虹也是,就没干成一件事,回去哪还有脸面对江东父老? 不行,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自救。在老大杀过来之前,死活也不能成为拖后腿的窝囊废,否则就是死了也得叫人笑话不可!一想到一旦自己死了之后,阿狼阿鹰每年上他坟前一边笑话一边数落他的嘴脸,阿豹就气得牙痒痒,绝境中爆发出空前绝后的求生*—— 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又饿又冷浑身伤的阿豹压根没力气挣开捆绑,继续瑟瑟发抖。 砰咚—— 垂头丧气的阿豹讪然抬头,朝声源方向扫了眼,呆住了。 只见原来看守他的小伙横躺地上已经晕菜,被不明生物一寸一寸拖向树后。阿豹寒毛直竖,听说关外荒野妖魔鬼怪什么都有。起初他不信,这回轮不得他不信了! 试想在一个月黑风高、漆黑无人的寒冷环境下,眼前有个晕昏不醒的人被哧溜哧溜拖拽出视野消失不见,那种打破静寂的唐突与怪异尤其叫人浑身战栗。 阿豹毛骨悚然地咽口水,躲在树后的半个花脑袋冒了出来,仔细一看青糊糊的脸被一条花披肩裹得严严实实,行迹鬼崇极度可疑,还不停四处张望,最后那目光定在他的身上,昏黑中犹能感受到那种发现食物的精光大作—— 阿豹被吓到了:“看、看什么看!” 花团子与阿豹对峙片刻,试图迈近一步,阿豹激吼一声:“别过来!!!” “……” 花团子停滞动作,声音颤抖:“你吼我。” 咦? 阿豹皱眉,那个瑟缩的花团子抖如筛糠,披肩下滑,赫然出现委屈的唐芫芫,包子脸要哭不哭。 这一刻的绝处逢生难以想象,令阿豹生生怀疑自己是被冻出幻觉……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出现在自己幻觉里的人是她?! “哈啾!”一声喷嚏打破平静,唐芫芫揉揉鼻子,忍不住又冲他打了个喷嚏。 “……”想他一个衣着单薄、瑟瑟发抖的阶下囚都不至于冻得喷嚏连天,你丫裹得这么厚实温暖能别往我脸上狂喷口水么?!阿豹只恨不得立刻拍散这个充满喷嚏的幻觉,可是这也太真实了吧?! 唐芫芫皱了皱鼻子:“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唐芫芫跑到阿豹背后解绳子,那只暖烘烘的小手惊醒了他:“你……真是圆圆?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芫芫羞涩又尴尬:“这个说来话长……” “你怎么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快回老大身边去!”阿豹吓得肝胆俱裂。他是死不足惜,可圆圆不同啊!万一她出了什么意外,知道真相的老大岂不得把所有人给剁了?! “别看我这样,我现在的处境可比你安全多了。”唐芫芫千辛万苦帮阿豹把绳索解了,“你别管我,现在最紧要的是你赶紧逃出去,然后告诉秋秋,勾珏跟这里的首领安刀勾结了,叫他不要来,千万不要上当。” 阿豹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解脱束缚,他拉住唐芫芫:“你跟我一起走。” 唐芫芫摇头:“你一个人逃比较快。” “不行!”阿豹说什么也不能放任唐芫芫置身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否则他就是逃出去也得被老大剁成肉酱!!! 唐芫芫按下阿豹的手:“如果你带着我逃,咱俩都逃不掉。你逃出去后赶紧去找秋秋,然后帮我去蟠龙关找少柏让他派兵来救我。”她不是不懂权衡利弊之人,她不是不想逃,而是现在不是时候。 阿豹一个人走,兴许还能有机会逃出去。倘若带上她,无疑就是背了个沉重的包袱,一旦被发现两个人都完蛋。至少她现在是安全的,假如阿豹逃走事迹暴露又或者不幸又被抓住,说不定她还能找点什么借口阻止安刀。 只要阿豹能逃出去和秋秋汇合,就能给他通风报信,还能去蟠龙关搬救兵。唐芫芫掂着脚轻拍着他的肩,憨憨一笑:“放心,我现在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阿豹双眉深拢,复杂的心情难以言喻,这是第一次。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老大会喜欢圆圆这样的姑娘,也并不理解阿狼为何要对她刮目相待。他不比阿狼,阿狼是从白水城一路和圆圆相处过来的,而他不一样。在他看来,圆圆除了乖一点、憨一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可取之处,甚至他心里确实曾经小小地埋怨过她的累赘。 这样的丫头究竟有什么好? 阿豹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坚持和认真,他突然有些领悟。 第53章 眼熟的路人君 唐芫芫放跑了阿豹就溜回房睡大觉,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隔日天蒙蒙亮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推开房门,赫然发现族里的氛围与昨夜的欢乐截然不同,举着刀枪的人来去匆匆,严肃又紧张的表情把唐芫芫的大哈欠生生逼了回去。 这么紧张的气氛傻子都瞧得出来不对劲,更何况是作贼心虚的唐芫芫。她踩着小心翼翼的步伐出门,所幸周遭端刀持枪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并没有留难于她。 唐芫芫找到安刀的帐篷时,安刀正在里边骂人。她撅着屁股偷窥,里头齐刷刷站了一排的人,似乎刚刚经受过唾液的无情摧残,个个垂头丧气,被顶头上司骂了个狗血淋头。 乍听之下,唐芫芫已经明白阿豹逃跑的事败露了,就不知他是否安全脱身,可千万别被安刀的人给重新抓回去才好。她不禁发愁,安刀气成这样,要是被他知道还有一名‘同伙’正是他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宝贝女儿’,不知心里的滋味如何……要是再被他知道这个‘宝贝女儿’还是个冒牌的,会不会立刻把她剁成肉泥? 但愿阿豹已经逃出生天,然后赶紧替她搬救兵,否则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露馅,性命简直堪忧。 安刀骂完尤不能解气,抬眼不经意发现缩在门口的女儿,勉强压下怒意冲她招手:“你醒了?我正打算派人去叫你起来吃早饭。” 非常时期非常应对,唐芫芫表现得特乖特低调:“对,我就是来找你一起去吃早饭。” 闻言安刀受宠若惊,想当初唐芫芫还百般不乐意跟他回来呢,谁知一觉醒来竟记得找他这个当爹的一起吃早饭?迟来的天伦之乐把安刀的小心肝乐出一朵花:“好孩子,真贴心。” “走,阿爹这就带你去吃饭。”他揽过唐芫芫的肩,不忘回头斥令手下:“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杀千刀的兔崽子抓回来!” 一排苦逼的部下终于送走安刀,各自回去为抓人的事犯愁。 安刀则已经带着女儿出去找饭吃,一声令下立刻有女奴端来早膳。他虽有心陪女儿吃饭,只是心中有事心不在焉,这一顿饭吃得格外心事重重。唐芫芫没好意思打扰他,自顾自地埋头苦吃。只不过这一顿饭吃得并不平静,还没吃完隔着老远她们就听见帘外有人凄厉哭喊。 安刀皱眉,搁下碗走了出去。唐芫芫想了想,也凑过去往外探头。 不远处有个女人哭得很凄厉,要不是身边的人架住她,只怕她就要往柱子撞了个头破血流。附近围了好多人在劝,她脚边还蹲了个奶娃娃嚎啕大哭,场面简直乱糟糟一片。 安刀很快被人迎向最前端说话,唐芫芫却在外围挤半天没挤进去,拽住隔壁路人:“她这是在干嘛?” “……”路人默了片刻,解释说:“她男人昨夜被逃跑的囚犯杀了,接受不了现实寻思短见吧。” “逃跑的囚犯?”唐芫芫顿声,有些迟疑:“你说的是不久前抓到的西韩人那个?” “嗯,他逃走的时候把看守人给杀了。” 唐芫芫诧异地仰头看他:“看守人死了?!” 路人回瞥一眼:“对。” 唐芫芫默默与之对视,歪着脑袋努力回想:“咦?你是不是……” “没错,就是我。”路人淡定接话。 唐芫芫恍然,这个路人正是昨晚被她拽住问东问西不让走的那一个。她低头瞅见自己拽住他的小胖爪,连忙松开:“呵呵,真巧。” “确实挺巧的。” 路人狭长的双眸低睨,意味深长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叫人心里发毛……之前怎么都没留意到这家伙长得跟狐狸似的,怪吓人。 唐芫芫松手以后,路人君径直走向安刀,附耳对他说了什么。安刀轻轻颔首,命人好生照拂开导那名女子,便与路人君齐齐往回走,顺路把唐芫芫一起拎回饭桌前。 唐芫芫默默低头喝羊奶,时不时偷瞄对面两个旁若无人商量大事的男人。 路人君有条不紊道:“我不相信真有同伙能够在部落里来去自如。要不是外人所为,就是我们之中会混了奸细。” 安刀摇头:“族里都是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我更不相信我们自己部族的兄弟当中会是奸细。” “只是,”路人君一针见血:“唯一的外人难道不是昨夜突然到访的先生吗?” 对‘外人’二字十分敏感的唐芫芫努力降低存在感。 “可昨夜先生与我饮酒到天明,直到听见人逃了,那紧张之色也不似有假。”安刀并不认同:“何况他若想救人,一开始就不会替咱们使计抓人,又怎会……” “首领,之前我已经表态,从头到尾我都不信任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要说他能言善辩,在我眼里只有花言巧语。所谓的‘各取所需’根本就建立在他自身的利益上。”路人君很郑重:“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与目的,谁知道他真正意图是什么。假如抓到西韩人是他的目的,如果真是他把人带走,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而我们则变成受他利用被抛弃的棋子,处境太被动。” 安刀一言不发,面色越发阴沉。 “那位先生今早就走了,我们已经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又或者已经带着他要抓的那名西韩人走了。他的目的达成了,而我们的目标还在,不管那个西震王会否上勾,我们都已经招惹了西韩,真正始作俑者却逃之夭夭。” 砰一声,食物连桌被暴脾气的安刀给踹崩了。 眼看桌子没了,膝下空荡荡的唐芫芫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捧着奶碗的手抖了又抖。 安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女儿还在,勉强收敛暴脾气,沉声道:“派人去把先生找回来。” “是。”路人君得令,掀帘走了。 他一走,剩下‘父女俩’的气氛更尴尬了。安刀轻咳,岔开话题没话找话:“刚才我在篷外见你和戚阳聊得挺不错。” “戚阳?”唐芫芫歪头,谁? 安刀指着路人君原来坐的位置,唐芫芫恍然:“我们之前见过。”加上今次一共就两次,其实一点都不熟。 “哦,原来之前已经见过了?”安刀托腮,笑得别有深意:“女儿呀,你觉得他怎样?” “挺好的呀。”刚刚听过他们的对话,唐芫芫差点就要竖起大拇指。能够指出勾珏这小子蔫儿有多坏,关键时候很加分啊,稍微刷掉一点之前留在她心里的不良印象。 “戚阳这孩子确实挺好的,老实耿直、聪明能干。别看他块头不大,实际上可是咱部落里数一数二的好手,族里可有不少小姑娘喜欢得不得了。”安刀语众心长地拍唐芫芫的肩:“阿爹会帮你好好留意的。” 关于‘留意’什么,一脸问号的唐芫芫表示没懂。 安刀叫人收拾被他蹦坏的桌子,撵走女儿让她去找沙婆婆敷药。唐芫芫掀帘出去时,隐约还能听见妇女的哭声,罪恶感悄无声息地爬上心头。她明明记得昨晚只是把人敲晕拖到树后,没道理阿豹走后又折回来把人杀了灭口吧? “很可怜?” 发呆的唐芫芫被背后的声音震了一下,心里那种毛毛的感觉再次冒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回头,路人君再次路过了。 又或者说,他根本就在等她? 第54章 思春了是不是 “这世上可怜的人那么多,若是什么人都觉得可怜,可就太累了。” 戚阳眯着狐狸眼,怎么看怎么危险。唐芫芫调头就想跑,被戚阳揪住衣领提了回来。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拎小鸡一样揪着她?唐芫芫觉得矮子也是有脾气的,努力挣扎。 路过的人不约而同往他俩这边瞧,戚阳略牙疼:“大小姐,方便说句话吗?” “不方便。”唐芫芫鼓着气。 戚阳也不恼:“可是关于昨晚的事我觉得还是不要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说……”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地让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捕捉到敏感的关键词,齐刷刷竖耳朵:‘关于昨夜孤男寡女之间发生的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秘密’,好好奇怎么破? 戚阳的话被无限暧昧放大,当事人唐芫芫的反应却一点都不旖旎,反而惊得寒毛直竖。‘只有他与她才知道的关于昨晚发生的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秘密’,唐芫芫想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她放走阿豹的事! 唐芫芫如临大敌:“你要说什么?” 居高临下的戚阳高大如头狼,衬得唐芫芫矮小如羔羊,尤其她炸毛的模样好似落入虎口的垂死挣扎小可怜。戚阳淡定地提着她往外走,远离八卦的围观人群。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唐芫芫不高兴被人这么拎着,戚阳这次很配合地松开她:“大小姐,请。” 明明说话挺恭敬,实际态度却一点都不客气。在安刀面前装老实,背过脸完全不是一个样,简直人前人后两张脸。唐芫芫走在他背后,很想趁机跑:“你要带我去哪?” “去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所谓方便说话的地方,就是人烟稀疏、寒风呼啸的湖边?唐芫芫冻得脸青唇白,早饭的热量迅速被消耗光,瑟瑟发抖:“这里没人,有话快说。” 戚阳穿得厚不怕冻,站得挺直一点不抖:“昨晚我看见你把西韩人放走了。” “……”一句话吓坏唐芫芫,她没出息地结巴了:“我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戚阳盯着她心虚的表情:“昨晚你找我问话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偷偷摸摸、行迹鬼崇十分可疑。听你的语气,你还认识还那位先生吧?” “……”为什么她随便拽个路人都能拽出个这么精明的?!唐芫芫硬着头皮否认:“不认识。” “你放走那个西韩人,又认识那位先生,一定知道他们之间的过节。”戚阳眯起狭长的狐狸眼,直接下定论:“这个先生说是帮助我们,实则果然怀有目的在利用我们。” 唐芫芫气哭,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为什么她每一句话都是否定,他却全部都蒙中了?! 戚阳托腮思忖片刻,重新抬首:“这次的事我不会说出去,只是在此我要奉劝你一句,既然首领认你这个女儿,希望你懂得安份守己,乖乖当你的大小姐,不要做出任何有损我们部族利益的事。” 见他说罢转身就走了,唐芫芫愣了半晌,赶忙喊住他:“你为什么要包庇我?” 戚阳侧过半张脸:“不管你对首领还是阿萨族有无感情,你身上流着阿萨族的血这是不争的事实。” 唐芫芫眉心越拢越深,脱口而出:“那个看守人是你杀的对不对?” 这一次戚阳彻底停下脚步,在他转过脸来的那个刹那,恐怖的氛围在无限放大,第一次令唐芫芫意识到自己有多危险。她想的没错,明明自己确认过那个看守人只是昏迷而己,阿豹也根本没必要走了之后又折回来杀人,可是看守人还是死了,这肯定是有第三者动了手。 既然戚阳知道她放走阿豹,这一点足以证明他要不是知情者,就是那个在她和阿豹走后杀死看守人的第三者!冷汗涔涔的唐芫芫开始怀疑戚阳故意挑这种四下无人的地方,等的就是要杀她灭口!!! 她膝盖一颤,扑通跌坐在地上,腿吓软了。 “有点意外,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戚阳缓缓走来,居高临下盯着唐芫芫:“没错,人是我杀的。” 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承认了,唐芫芫倒抽一口气:完蛋,今天要命丧于此呜! “你认为我为什么要包庇你?”戚阳擒着一缕不怀好意:“你不也是个‘外人’么。” 唐芫芫张了张嘴,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么多双眼看见你跟我走了,我哪敢杀你?”看她一脸等死的壮士悲戚,戚阳耸肩:“好好当你的‘大小姐’吧。既然咱们彼此手里头都有对方的秘密,估且合作,对大家都有好处。” “合作?”唐芫芫诧异地发现戚阳的意思是放过她:“合作什么?”她不确定戚阳真正的野心是什么,这个人比外表看起来还要深沉可怕太多了。 “你很快就会明白。” 直到戚阳走了很久,唐芫芫还坐在地上绞尽脑汁想问题……她暴露了。不仅暴露了,而且还是被这样一个跟狐狸似的男人发现的。他临走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没明白,可是总觉得他在威胁自己。 唐芫芫揪着头发发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脑容量不够怎么办? 这时候她就特别想念秋秋。要是秋秋在,他一定知道怎么办,他还会帮她想法子解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她取出一路揣在身上的秋秋小面人,可怜兮兮地吸溜鼻涕。 可是秋秋已经跟她分别了,秋秋再也不理她了。 消沉片刻,唐芫芫揉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打起精神回营地。她刚回去就被沙婆婆拖去上药,尽管她一直没觉得哪里受伤,但似乎只要糊了药,安刀就觉得很放心。 “听说你今早主动去找首领了?瞧把他乐得跟年轻小伙似的蹦蹦跳跳。”沙婆婆乐呵呵道:“早点想通也是好的,等过几天把女婿招回来,再生个大胖儿子,一家老小齐享天伦之乐多好。” 唐芫芫后知后觉地抬头:“……啥?” 沙婆婆掩嘴笑,一脸‘憋说话,我懂’:“婆婆一看你就明白了,你个小丫头片子……思春了是不是!” “……”‘思春脸’唐芫芫膝盖很疼。 “婆婆也年轻过,明白你的心思。什么减肥呀、美白呀这都是爱美的表现,就你这年纪思春很正常,没啥好害羞的。”沙婆婆豪迈地拍她肩:“这事我已经给你爹说过啦。你爹可疼你哟,立刻就说要给你招亲。族里英俊潇洒的年轻小伙可多啦,咱们办得妥妥的,一定给你挑个高大英俊、体贴细心的好老公,这事你准放心得了。” 唐芫芫:……你们瞒着我干这事,叫我放心什么?!!! 唐芫芫只觉天旋地转,前路灰暗。没想到才认了个爹没几天,这爹就已经开始盘算着招亲找女婿了!她现在想跟阿豹逃了成不成?唐芫芫一脸急:“我不要招亲!” “怎么不要?”沙婆婆很诧异:“招亲好啊,你爹挑的个顶个都是族里的好手,高大又威猛,可靠又能干,指不定将来还能成为新的首领,你就是首领夫人啦。” 唐芫芫猛头死活不干:“反正我不要招亲!” “孩子,你爹这是为你好啊。部族迟早得交到年轻人手上,他得给你找个依靠呀。”沙婆婆开导她:“将来他老了,至少还有人能护你周全。” 唐芫芫有苦说不出,泪眼婆娑:“我去找他说!” “诶、孩子——” 甩下沙婆婆,唐芫芫气呼呼跑去找安刀。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真给自己招亲,她就是不嫁瑾君,也要嫁、嫁—— 泪汪汪的唐芫芫怒掀安刀的帐帘,雄赳赳气昂昂地大吼:“我不要招亲!” “……”戚阳停下擦刀的动作:“你走错路了。” 第55章 就喜欢小白脸 “咦?”唐芫芫一见戚阳,立刻反射性退了两步,慌张地四处张望:“那那那我先走了!” “首领一定会逼你招亲的。” 在她逃跑之前,戚阳的话成功让她止步。唐芫芫诧异回头:“为什么?”她不是安刀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宝贝女儿’吗?宝贝女儿发话,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顾及女儿的意愿? “你以为他在乎的真是你?”戚阳拧了把水,将刀擦拭得光可鉴人:“你一个十几年没养在身边的女儿,归根到底还是生疏,说白了就是外人,倒不如赶紧招个女婿,由你代替他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子孙后代。” “他一辈子宏图野心,将来就是退了,首领的位置也要给他自己的子孙后代,哪舍得拱手让给别人?”戚阳把刀放回原位,拍膝站了起来:“说好听是为了你,实际为的是他自己。” 唐芫芫愣了愣,倏而发现戚阳朝自己靠近,扭头就要跑。戚阳长臂一挡,拦下去路:“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包庇你了吧?招亲那天记得选我。” 被壁咚的唐芫芫缩脖子:“……选你?” “关于首领给你招亲的事咱们族里的人都知道了,招亲那天肯定会有很多人跃跃欲试,不过多半都是冲着首领的位子去的。”戚阳掐住她肉嘟嘟的腮帮:“就你长这样,我看也没谁是冲着你本人去的吧?” 说话忒不中听,居然还趁机掐她!唐芫芫怒拍他手:“不准掐我!” 戚阳很配合地松手:“反正首领的女婿势必要招的,与其选那些不安好心的人,不如选我。” 唐芫芫简直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放眼整个部族分明就他最不安好心! 戚阳看出她在腹腓自己,不以为意:“难道你不觉得比起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坦然如我更适合与你共同进退吗?” “我不喜欢你!”唐芫芫瘪嘴。不只不喜欢,还很讨厌。 “我也不喜欢你。”戚阳挑眉,说得很直白:“我娶你、你嫁我与儿女情长没有半点关系。找一个对方知根知底的人更有好处,看在将来咱们还要共同进退的份上,将来有一天我当上首领,正室的位置永远都是你的。” 唐芫芫头冒青烟,被戚阳气的。她撇嘴拒绝:“我不干。” 戚阳微诧:“我以为这对你我来说都是两全齐美的方法。”却没想到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唐芫芫气哼哼:“你知不知道你轻描淡写几句话已经足够毁掉一个女人的一生?你以为所有人都愿意这样过一辈子吗?那你去找乐意跟你这么过的女人,反正我不乐意。” 戚阳扳过唐芫芫的脸:“我倒是想找别的女人,可惜她们不是安刀的女儿。” 唐芫芫就是被掐疼也不妥协:“反正我不干!” 戚阳没想到她还挺有骨气的,松手托腮,有些头疼。 帐篷外一声哨起,戚阳听出是安刀从外面回来了:“反正首领迟早会逼你嫁人的,不嫁我也会嫁别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会明白答应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戚阳掀帘出去迎接安刀。唐芫芫委屈地扁嘴,可是就算哭鼻子也一点用都没有。她揉着眼睛掀帘出去,被外面震耳欲聋的欢呼吓了一跳。 安刀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笑得十分张狂,周遭的欢呼声把她耳朵都震疼了。唐芫芫挤上去围观,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韩秋怎么会在这里? * 安刀在族人的簇拥下施然下马,完全就是胜利者的姿态。事实上他此趟来回也确实获利匪浅,尽管没有将那名西韩人找回来,但却无意间发现单人匹马的韩秋——他们真正要找的对象。 自从戚阳分析关系利害之后,安刀开始怀疑先生了。与其一直受制于人,不如化被动为主动,他断不能坐以待毙,带上人马亲自出去找人。 本以为想要抓住西震王本人必定很不容易,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上真掉大馅饼了!你说这能不高兴吗?安刀喜不自胜,差点又想大办酒宴庆祝一番。可一想到原来的西韩人就是因为喝酒误事让人给逃的,安刀思前想后,决定庆功宴还是免了。 鉴于韩秋金灿灿的价值,同为阶下囚,他的身份待遇可比阿豹好了不只一丁半点。安刀决定把他供为‘上宾’,吩咐手下将韩秋抬去帐篷,着人好生伺候、严加看守。 安刀威风凛凛跳下马背,还没来得及抱住小老婆亲两口,就被唐芫芫扑得差点闪腰。 对宝贝女儿的‘投怀送抱’,受宠若惊的安刀抓耳挠腮:“孩子,你咋啦?是不是肚子饿?阿爹这就叫人去准备。” 唐芫芫扑完安刀扑韩秋,急吼吼地按住不醒人事即将被抬走的韩秋:“我我我我我要他!!!” 在场所有人包括安刀:…… 安刀摸着她的小脑袋,一脸慈爱:“孩子,你要他做啥?” 汗流浃背的唐芫芫脑筋急转弯:“我、我看中这个人的美色了,我要娶他过门!” 在场所有人依然包括安刀:…… 安刀托腮沉默:他才几年没去东唐,那里的风气已经开化到女子可以娶男子的地步?真是太可怕了! “这小子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即不强壮又不魁梧,娶他做什么?”安刀哄孩子:“过几天阿爹就给你举办招亲大会,到时候族里的男人任你挑,要什么样子的都有。好女儿,咱们不要这种小白脸,好不好?” “不好!”见安刀试图掰开她抱住韩秋的手,唐芫芫整一护犊情深的老母鸡张牙舞爪:“我就喜欢这样的,我就喜欢小白脸!” 安刀痛心疾首:闺女长歪了!居然喜欢小白脸! 他灵光一闪:“不对呀,你不是挺喜欢戚阳的吗?”戚阳就不小白脸,他们阿萨族的男人可都是蜜色皮肤、肌肉发达、特别好大威猛,充满了浓郁男人味的。 “戚阳?”哪个混蛋瞎说她喜欢戚阳的?!唐芫芫怒炸毛,抬眼一扫,意外发现不久前还在威胁自己的戚阳就站在围观人群里面,眯着狐狸眼阴森森地盯着自己。她抖了抖,扁嘴要哭:“你之前不是说我要什么都会给我吗?你说话不算数!” 他确实这么说过,可他没想到乖女儿要的是这个男人啊。安刀犯头疼:“你真的这么喜欢这个人?” 唐芫芫重重点头。 安刀心念电转,态度瞬变:“不愧是我安刀的女儿,就是这般豪迈有气魄。”说着他揽过女儿的肩,压低声音:“既然你这么坚持,阿爹也不是不能同意。但这个男人顶多只能当你的面首男宠。你必须得向阿爹保证,未来夫婿一定得是咱们阿萨族的男人。” 面首、男宠? 唐芫芫下意识偷瞄韩秋无暇的侧面,这两个词听起来好重口怎么办? “答应阿爹会听话,过几天好好选夫婿,知道吗?”安刀双目如鹰,咄咄逼人。 唐芫芫抱着韩秋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了。” 安刀满意地颔首,挥退一干看热闹的家伙,命人把韩秋送进唐芫芫住的帐篷去,打着算盘要她们今夜就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要是闺女的肚皮争气,今晚给他怀下西韩宗室的种,他手里就又多了一个筹码了,哈哈哈~ 唐芫芫整副心思放在韩秋身上,一双眼直勾勾瞅着他,路过没留意撞了个人。她抬头对上戚阳若有所思的双眸,逃得更加飞快。 第56章 |57|58三合一 56 唐芫芫一路尾随,直到他们将韩秋抬进自己的帐篷,立刻咋呼呼赶跑所有人,然后她急忙扑到榻上推耸韩秋:“秋秋,你醒醒!” 见他一动不动,唐芫芫有些犯愁:难道是安刀下手太狠了? 原以为逃走一个阿豹,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她逃出生天。可谁知救兵没等来,却等来了被俘的秋秋。她踌躇又难过,她原本不信戚阳的话,打算等到安刀回来就去闹一闹,试图把什么招婿的事掩盖过去。 这下可好,急乱之下直接答应了。万一少柏的救兵迟迟不来,她是不是真要听从安刀的意思嫁出去? ……那秋秋怎么办? 唐芫芫努力甩脑袋,生怕继续想下去自己的眼泪就要憋不住。她正苦恼要不要把韩秋掐醒,沙婆婆拎着小篮子掀帘而入:“大小姐,听说你捡了个男宠回……” “婆婆!!!”唐芫芫急吼吼打断沙婆婆,后知后觉意识到声音太大了,赶紧偷瞄昏睡的韩秋,幸好没醒:“……婆婆,你找我有事吗?” 尽管对唐芫芫的幽怨眼神浑然未察,但沙婆婆还是敏锐地听出她语气的不平静。沙婆婆一脸‘憋说话,我懂’:“害羞了是不是?婆婆就知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肯定害羞了。来,拿着这个,你会用得着的。”说着,她把小篮子递过去。 唐芫芫懵懂地接过手:“这是什么?” 沙婆婆皱巴巴的老脸笑如春风,荡漾又暧昧:“傻孩子,这些都是给你洞房用的。” “洞洞洞洞洞洞洞房?!”唐芫芫手里的小篮子惊掉地上。 沙婆婆赶紧捡回来重新往她手里塞,冲她挤眉弄眼:“听说这可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啊?” 不等唐芫芫辩驳,沙婆婆絮絮叨叨地叮嘱:“婆婆没别的意思,婆婆就是关心你。你还有伤在身,小心悠然点,千万别太急躁啊。”说罢,沙婆婆悄悄捅了下唐芫芫软腰,临走前还不忘投去神秘一笑,然后慢吞吞地走出帐篷。 接收沙婆婆暗示的唐芫芫拎着小竹篮,小脸红扑扑。她憋着一口气,勇敢地朝韩秋看去,满心满眼都是安静沉睡的美男子,小心肝倏时化作一汪春水。 她悄悄放下竹篮,坐在韩秋榻边歪过脑袋,细细端详他平静的睡颜。 很早很早之前,她就觉得韩秋好看。安刀说他小白脸,并非说韩秋长得像女人。韩秋的长相不同于女子的柔和,区别于男子的刚硬,乍一看儒雅翩翩,实则凌厉英气。身为一个男人,他的长相足够魅力,轻易能够俘获眼球。 ‘美男子’这个词用来形容韩秋,真的再合适不过。可惜此时的他闭着眼,否则那双摄人的凤眸才是最大的杀器。 唐芫芫默默流口水,捧腮的手一顿,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小肚腩,心头涌起阵阵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沮丧。沮丧的唐芫芫趴在枕边盯着韩秋浅色薄唇,悄然无声的谧静环境之下诡异地催生出一颗蠢蠢欲动的小贼心。 她看得有点痴……奇怪,秋秋怎么这么好看呢?那两片淡色的唇瓣正在不停蛊惑着她骚动的心,小贼心越来越膨胀,这种心情是唐芫芫从不曾遇过的。她第一次发现秋秋的双唇比琳琅满目的美食佳肴还要诱惑,这一刻她心里有个贼兮兮的念头,反正只有天知地知和她知,秋秋还在昏迷,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嗯,就一次,一次就好。 唐芫芫小心翼翼地蹭到韩秋鼻尖,双额轻抵,彼此靠近的鼻息微妙地炽热。她伏在韩秋胸口,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悸动。有那么一刻让她产生错觉,错觉自己不是一厢情愿地轻薄,而是两情相悦的亲昵。 唐芫芫想:就算只有那么轻轻一下的浅尝则止,也值了。 她撅着粉嘟嘟的小嘴,一寸一寸往下压……嘴唇与嘴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再近一点,让她再近一点就… 双唇没有贴上,一只大掌迅猛地卡住她的小脑瓜,下一秒她整颗脑袋已经被外力径直往外掰了开去。 因之这股不可抗力而强行扳开的小脑袋立刻对上一双眯得很危险的凤眸……摄人心魂,果然是大杀器。 嘟着小嘴的唐芫芫眨眨眼,赫然发现韩秋居然醒过来了。完全忘了前一秒还在干着‘天知地知我知他不知的坏事’的唐芫芫第一反应很惊喜:“秋秋,你醒啦?” 小粉唇嘟上来的那一刹那心跳好似漏跳一拍,韩秋掩饰着剧烈的悸动,面色很不善:“……你在干什么?” 唐芫芫后知后觉有点尴尬,悻悻道:“我、我就是随便亲一下。” 随、便、亲、一、下?韩秋怒拍她脑袋瓜:“你一个姑娘家能随便亲男人的吗?!” 唐芫芫抱着被拍疼的脑袋,委委屈屈地瘪嘴:“我就亲你,我不亲别人。” “哦?”韩秋的怒火不仅没平息,反而越烧越烈:“我看你这‘大小姐’当得挺滋润的嘛?几天不见,不仅认了个部落首领的爹,还准备大肆招亲选婿?招夫婿不够,还兴起收男宠、养面首了是不是?!” 唐芫芫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都听见啦……不对、你不是昏迷了么?” “不装死还不知道你有多出息!”韩秋气得心肝脾肺疼:“说,那个戚什么阳是你第几个男宠!” “我我我我就你一个男宠、不对,你不是男宠、我根本没有男宠!别打呜哇哇哇哇——”唐芫芫被韩秋的盛怒之势吓坏,作势跳榻要逃,没着地就被韩秋揪回来打屁股,哭嚎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把帐篷外的人都惊呆了。 安刀远远听着闺女的‘鬼哭狼嚎’,简直惊为天人。没想到闺女看起来挺斯文一个人,不仅胆敢白日宣|淫,还嚎得如此嘹亮,其豪迈不拘的作风真有为父当年的风范,不愧是他安刀的好女儿! 帐篷里头,韩秋坐在绒毡上歇气,瞥过凄凄惨惨捂屁股哭唧唧的唐芫芫,长吁一声:“过来。” “不过!”一想起他不仅不听自己解释,还不由分说对她暴打一顿,唐芫芫鼓着包子脸很生气。 韩秋也不急恼,冷声质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事情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唐芫芫委屈死了。 韩秋没好气地将撅着屁股发脾气的唐芫芫捞回来:“我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临走前对你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唐芫芫呆滞片刻,心虚得无以言表。 韩秋简直要被她气炸了:“我让你乖乖待在柳金城,你不听也罢,居然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要不是阿豹逃回来告诉我你在这里,你是不是真打算继续当你的‘大小姐’跟这些蛮族成亲?!” 唐芫芫傻傻地仰着脸:“秋秋,你是故意被抓的么?” “你管我是不是故意的,现在是我问你!”韩秋不准她岔开话题:“谁让你打肿脸充胖子的?你个撒谎就结巴的笨蛋能有多大的本事瞒天过海?万一谎言被拆穿,只怕救兵赶不及来救你,你已经死无全尸了知不知道?!” 唐芫芫的双眼忽闪忽闪:“你是故意被抓来救我的么?” “你别管我是不是来救你!你究竟懂不懂得拿捏分寸?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的家人怎么办?你不是说你有未婚夫吗?万一你逃不出去,难不成真要在嫁给这些蛮族?!” 唐芫芫骨碌碌的大眼睛一秒眨出水雾,湿蒙蒙一片:“秋秋,我好想你。” 这么牛头不搭马嘴的对话持续三个回合,韩秋已经泄气了。他还有好多话要骂,可是唐芫芫的一句软软的‘好想你’彻底把所有的话堵回肚子里去。 自从他得知唐芫芫身处在这么危险的境地,他的理智差点崩塌。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滋味,一方面气得心肝脾肺疼,一方面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明明知道她的性子脾气,一旦他不在,这丫头一定不知又犯蠢做出什么来。 “秋秋,我知道错了。”唐芫芫轻轻拽着他的衣角,“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 他不应该就这么把她丢下,就因为他无法忍受恐慌,所以他提前逃走了。“……错的是我。”韩秋扶额。留恋现状逃避现实,他真正气的是他自己。 秋秋是磕了脑袋瓜还是被安刀打傻了?唐芫芫吓哭:“你头疼不疼?我这就去给你找药!” “我没事!”韩秋把唐芫芫拽回来,“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把你这一路过来的经历告诉我,还有你怎么就成了这个蛮族首领的女儿了?” 见他确实收敛了脾气,唐芫芫这才安份地坐回去吸溜鼻涕,慢慢将她出城以来所见所闻、所遇所知全部告诉韩秋。 也许当日唐芫芫与黑姑娘在醉和楼因缘邂逅之时,她们彼此都不会想到在短短数日之后的命运变数。当初安刀如果没有千方百计诱使黑姑娘出城,她可能会就这样无赖撒泼地继续待在柳金城一直活到老死。黑姑娘明明没法得到这笔钱,却讹了唐芫芫的奖金出城找爹,结果遭遇不幸不明不白地死了,也因此才能被唐芫芫顶替身份被安刀找回去认祖归宗。 这一切的一切,谁能说不是一种命数? “要不是半路遇见她耽误了,我可能都已经找到蟠龙关见到少柏了。”唐芫芫伤心又委屈:“安刀说我要不是他女儿就要杀了我,那么大的刀就搁我脖子上,我一着急就撒谎了。” 韩秋脑补一下画面,心有戚戚焉。 “你不知道我看见勾珏的时候多害怕,我怕又被他发现抓住了。”唐芫芫怒告状:“最可恶的还要数那个戚阳!他自己杀了人,还威胁我跟他同流合污。不仅如此他还说……” 说了一半,唐芫芫嘴里的话卡壳了。韩秋静静等了片刻,挑眉:“说什么?” 唐芫芫尴尬地想到,戚阳还说让她选他作夫婿呢。 虽然他们互相讨厌,娶嫁也是权宜之计,可是这话说出去秋秋会不会误会了?刚刚他还怀疑戚阳是她第几个男宠呢。唐芫芫抿着嘴埋头苦思,韩秋越看越可疑:“他说什么了?莫不是说他要娶你?” 藏不住事的唐芫芫捂着震惊脸:“你怎么知道?” “……” 韩秋怒极反笑:很好。 真是走到哪,哪哪都吃香。他真是太估且这死丫头的本事了,一没看牢就给他到处拈花惹草,魅力值真是杠杠的呀? 57 韩秋满脸写着‘怒火中烧’,唐芫芫小心翼翼地撇清关系:“是他逼我的,我是清白的。” 韩秋努力镇静,深呼吸:“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反正安刀一定会逼我嫁人,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共同进退。”唐芫芫乖乖老实交代:“他说只要我答应他,以后我就是他大老婆。” 傻呼呼的唐芫芫完全没发现自己正在煽风点火,默默嘀咕:“虽然这个人很讨厌,不过有些话说的确实挺有道理的……” “是不是我不来,你就准备给他当‘大老婆’了?”韩秋笑得咬牙切齿。 唐芫芫忙摇头:“不不不,我死也不会答应的!我就是嫁也要嫁——”嫁——谁?到嘴的话再次嘎然而止,她悻悻地低头。 “……”韩秋没有追根刨底,重新换了话题:“碍于我的身份,安刀现在暂时不敢动我。反倒是你,既然你无意嫁给那人,那么现在最危险的应该是你。” 韩秋危言耸听把唐芫芫急懵了:“那怎么办?” “你有把柄受制于人,继续伪装身份并非长久之计,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韩秋果断道。 唐芫芫追问:“那你呢?” “小小蛮夷异族还垒不倒我。”韩秋不屑冷笑。 唐芫芫还是不放心:“可是还有勾珏啊。”她对勾珏有心理阴影了,老觉得但凡摊上勾珏的都不是好事。 “秋秋,我明明让阿豹哥跟你说别上当,叫你不要来的。”放走阿豹的时候她还想过自己终于派上用场帮到韩秋了,结果韩秋反而为了救她特别跑来被阿萨族俘虏去了…… “你叫我不要来,却心心念念叫阿豹去找穆少柏来救你。难道比起我,你觉得他更靠得住?”韩秋只觉穆少柏三个字简直快成他心中拔不完的刺了。 唐芫芫慌忙撇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你遇到危险。” “难道我危险他就不危险?”还是她觉得穆少柏能比他强?! 唐芫芫无辜地瞅着他,低声喃喃:“……可是我更怕你有危险。” 韩秋微噎,心中五味参杂:“再危险也没你危险,你以为我一旦知道你在这,会放任不管?” 唐芫芫眨眨眼,啪啪两下打得脸颊红通通。韩秋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打脸干嘛?” “有、有蚊子。”唐芫芫捂着泛疼的两颊干巴巴地笑。果然秋秋是故意被抓,为了来救她……唐芫芫生怕笑得合不拢嘴的自己太诡异,赶忙掐断不正直的念头。他可是为了她亲身涉险,彼此处境都不比对方好多少,这时候怎么能这么开心! “总之让我把伤养一养再说。”为了深入敌营,他可是狠狠地挨了好几下,内外伤势可不是假的。韩秋重新躺回去:“万一有什么人来找茬,劳你替我挡一挡。再怎么说,我现在可是你‘男宠’。” 从韩秋口中听见‘男宠’二字真是一种新奇又微妙的听觉体验,唐芫芫面红赤耳地蹭了过去:“那、那我是不是要跟你一起睡?” 韩秋睁眼对上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微微挑眉:“你知道怎么‘睡’吗?” 唐芫芫红扑扑的小脸充满了新奇:“怎么睡?” “刚刚提个小篮子进来的老太婆没告诉你?”韩秋似笑非笑。 唐芫芫眨着单纯又清澈的大眼睛,诚实地摇了摇头。 尽管唐芫芫是待嫁的公主,然而以她这种没心没肺的孩子秉性,唐后乃至整个皇宫都没将她当成即将出阁的小大人看待,这么成人的问题压根还没教的说。 韩秋漆黑如墨的双眸浮现幽光:“想知道吗?” 唐芫芫小心脏噗通噗通,眼巴巴瞅着他。 两人对视两秒,韩秋翻了个身:“不告诉你。” “咦?” 唐芫芫的哀叹充满惋惜,惋惜之中透着一丝侥幸和松懈。背对她的韩秋半阖双眼,掩盖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坐了会儿,听韩秋呼吸平缓,轻轻推耸他:“秋秋,我也好困,你躺进去一点。” 韩秋不动如山,唐芫芫只好自己努力挤上去。背贴背暖烘烘的,唐芫芫笑得一本满足,撅着屁股挪了又挪、挤了又挤,扭来扭去跟虫子似的,热火朝天。直到韩秋忍无可忍地怒吼:“再扭给我下去!” 于是,唐芫芫安生了。 只要有韩秋在,唐芫芫就觉得悬了老半天的心一下子全放了下来,睡也睡得特别安稳特别香。 梦里,她一下子回到四岁的孩童时期。 天寒地冻、白雪皑皑。母后给她套了好几层棉袄,裹得比雪球还圆还重。漂漂酿酿的宫女姐姐个个都爱偷捏她的软脸蛋,可是一听说要抱,娇弱的她们一个个闪得老远老远。她一扭头,老嬷嬷们个个扶背捶腰,就是不给抱。 她嘴一扁,皇姐立刻自告奋勇要抱她,结果一不留神被她压晕了,吓得宫女嬷嬷抱起皇姐飞奔太医院。 当时的芫芫小团子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真好,皇姐瘦,大家都抱她。 没人抱的小芫芫只好乖乖坐,新玩伴的小哥哥带着跟班在爬树,树上红艳艳朵朵,好似一粒粒红艳艳果果。 小芫芫托着软腮流口水,扑哧扑哧小跑过去。她想喊小哥哥替她摘果果,可小哥哥甩头就是不理她。 小哥哥最喜欢皇姐了,皇姐被她给压晕送走了,所以小哥哥生她气。 他带着跟班嘻嘻哈哈就跑了,撇下她孤伶伶站在树下。小芫芫呜哇一声,哭得怎么哄也停不下来。 ‘殿下,麻烦您了。’ 小芫芫还没止住泪,突然被人托高高。她吓得抱住他脖子,仰头一瞧,红艳艳的果果伸手就能够着了。她倏时忘了哭,摘了红果果往嘴塞,张着小奶牙忿忿地往下咬。 ‘吐出来。’ 呆头呆脑的小芫芫仰起脸,惊为天人:这个哥哥好漂酿,他的声音好好听。 小芫芫低头一瞅,一眼亮了:这个哥哥肯抱她,真好。 情难自禁的芫芫小团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舍得到嘴的红果果,羞答答地回报他:……送你。 …… … . 懵懵懂懂的唐芫芫半拉眼皮,发现自己正枕在韩秋的臂弯上,她蹭了蹭嫩颊:又结实又舒服。 “醒了就起来。”耳畔传来韩秋不冷不热的声音,唐芫芫仰头一瞧,韩秋完美侧颜近在咫尺。 在她傻笑得忘乎所以之前,韩秋已经将她的脸从酸麻的手臂上掰开:“刚才安刀来过。” “不理他。”唐芫芫恋恋不舍地蹭过去,被韩秋嫌弃地扳回去:“‘你爹’喊你吃晚饭。” “晚饭!”唐芫芫咻一下坐起来,才发现天色已黑,帐篷外的空坪惯例升起了巨大的篝火,火芒透入每一个帐篷之内,令人不至于黑灯瞎火摸不着边。唐芫芫难得除了吃饭优先记得别人:“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找晚饭。” “我看见有人把晚饭推进来了。”韩秋指了指屏帘之外,唐芫芫打赤脚小跑出去,果见帐篷口的门帘边端放着晚餐。很快她端着盘子哧溜哧溜跑回来,殷勤地握着勺子:“你要是受伤不方便,我来喂你。” “不必。”韩秋直截了当夺过她手里的勺子,一口一口慢慢舀。 唐芫芫一脸小失望,默默低头吃饭。 帐篷外面又起笙歌曼舞,似乎这便是阿萨族的夜间日常。 “要是勾珏再回来,你千万要小心防着他,别被发现了。”韩秋可没忘上次唐芫芫就是被勾珏那小子掳走的,他现在处境可不比之前,就怕勾珏再出什么阴损招自己防不住。 “他现在是头号怀疑对象,肯定没空对付我。”唐芫芫兴冲冲道:“戚阳好像很讨厌勾珏,就是因为他在安刀面前说那么几句,现在安刀直把勾珏当罪魁祸首了呢。我看他根本不是包庇我,他就是在针对勾珏。” 韩秋瞥过对自己得出的结论信心满满的唐芫芫,这点他早料到了。当夜发生的事戚阳明明全部看在眼里却知情不报,随后还把那名看守人给杀了。第二天直接将矛头抛向勾珏,分明是借机祸水东引嫁祸勾珏。 嫌疑最大的勾珏不在,安刀自然更信任身边的部属,轻而易举就能被挑拨离间,只要他们怀疑不到唐芫芫,那么勾珏的这个锅就背定了。 从唐芫芫的口中得知,戚阳十分排斥外人,所以他要借刀杀人铲除外来者勾珏无可厚非。至于他威胁唐芫芫的理由,韩秋也不是不能猜出一二。仅凭唐芫芫的只字片语足见此人的野图与心计,他之所以想娶唐芫芫,无非是看中她首领之女的身份,试图踩着这个坎一跃向上。 他可能拥有忠诚,但他忠诚的绝非安刀,而是他自己的野心与*。早在唐芫芫面前他已直言不讳,他要的是首领的这个位置。 这种人有头脑有心机,特么还隐藏得极深,才是最难对付。 面前韩秋的心不在焉,唐芫芫心里很苦:秋秋不爱听我说话,秋秋一定还生气,秋秋真小气……暗自腹腓的唐芫芫偷瞄韩秋,不知被人腹腓的韩秋叮嘱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逃出去之前给我避着那个戚阳。万一他真找你麻烦,我会出面替你解决。” 唐芫芫一双眼睛亮晶晶:就算小气她也喜欢。 “听见没有?”瞅她一脸傻缺,韩秋就特别不放心。 “听见了。”唐芫芫点头:“你已经想好怎么逃出去了?”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韩秋的面容尤其森冷阴险:“法子要什么没有?我这就有一包剧烈无比的□□,只要往水井里头一撒……” “投投投投毒?!”唐芫芫赶紧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虽说这里恶人坏人有很多,可是老弱妇孺更多,不能因为他们不是东唐西韩子民就不当性命回事。其实沙婆婆对她也挺好的,这里也不是没有好人啊……唐芫芫弱弱地嘀咕:“能不能换个法子?” 韩秋双手拢袖容色淡淡,就知她一定不答应,所以真正的□□根本没揣来。这些阿萨族得庆幸他守的不是这片东西交界,否则再阴损的招他都有。西韩与北勾历代不和,勾军可不比这些蛮夷小打小闹滋搅生事,他要不够狠,哪守得住西北三城? 人至阴损天下无敌,他要甩无赖放阴招,谁能拦得住他?韩秋侧身倚着软垫,一眼横过满脸作着‘呆白傻’的唐芫芫。假如不是顾着她……就凭这些蛮夷异族敢说他小白脸把他当男宠,韩秋分分钟灭了整个阿萨族的心都有。 韩秋按捺蠢蠢欲动的杀心,把唐芫芫按回去继续睡觉:“阿狼正赶往玉栈关,我会想办法与他里应外合。至于你,无论做什么都要告诉我,不准擅自行动。” 刚睡醒的唐芫芫一点也不困,双眼炯炯有神:“放心,这次我说什么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韩秋对她的信誓旦旦颇有些无力,怕就怕她什么也不管不顾,连自己的性命都豁了出去。他单手支腮,侧躺在唐芫芫身边与之对视:“圆圆,答应我,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他已经适应了昏黑的环境,所以看得清唐芫芫的表情。她枕着手臂,趴在绒毡上:“……秋秋,我们平安逃出去后,我有话想跟你说。” “嗯。”韩秋移开双目,对着纱幔:“我也有话告诉你。” 58 夜色渐深,唐芫芫窝在韩秋的怀里睡熟了。 韩秋眯眼瞥向帐篷口,替她掩好被子,悄然起身走了出去。他掀帘而出,一名女奴匍匐在地:“王爷,首领有请。” 就知安刀一定等不到天明,必定急切找上自己。韩秋整了整衣裳,慢腾腾地跟上女奴脚步。深夜里还有不少人饮酒作乐,几名醉醺醺的大汉拦下韩秋的路,黑影自他头顶笼罩下来,将阿萨族人独特的高大身型衬得更加魁梧。 几个酒鬼看清韩秋的脸,纷纷讥笑:“果真长着一张油头粉面,难怪一来就被大小姐看中了,咱们这位西韩的‘贵客’真是艳福不浅。” “听说大小姐从下午到现在就没踏出帐篷,这小白脸的‘功夫’真有这么了得?” “别说笑了,你看他瘦得像根柴似的,咱们大小姐这么有‘份量’,谁抱谁还说不定呢——” 周遭的人旁观好笑,哄堂大笑。 韩秋不紧不慢环顾一圈,只见跟来的多半是族里的小年轻,就不知是安刀故意放他们来闹这一出试他的底,还是这些人眼红半路杀出个俘获大小姐芳心的自己,当真喝多了撒酒疯找茬。 “说完了吗?”韩秋懒得反驳,骂几句讽几句又不会掉肉,他可一点都不想跟这些头脑不清醒的人纠缠:“说完可以滚了。” 尽管韩秋并无意跟这群酒鬼抬杠,然而习惯性的目中无人以及嚣张跋扈的语气十分恰到好处且成功地撩起了对方的怒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群喝醉酒后易撩拨易冲动没理智没大脑的酒鬼心头蹭起涛天怒火,扬手就要将酒壶往韩秋头上砸过去。 酒壶应声落地碎了个稀巴烂,只不过应的这一声并非爆头,而是高举酒壶的醉鬼被韩秋一脚踹飞老远,把别处人家的帐篷给压坏了。 这一脚踹得在场的人都傻眼了,目测用力非常猛,眼看醉鬼摔得了鼻青脸肿就没爬起来过。众人刷一下转向韩秋,看人的眼神就跟看疯子似的。 你说你一个外人在别人的地盘里头这么嚣张地打架闹事,这不妥妥犯众怒吗?就算他在西韩身份再矜贵,在他们阿萨族人眼里可什么也不是。说好听点现在叫作奉为‘上宾’,说难听点这就是阶下囚。 你个阶下囚当得这么拽,当他们死的吗? 韩秋没当他们死的,不过也跟咸鱼没区别了。他阴森森地扯动唇角,踹一脚是试水,目测还是踹轻了。谁让他白天受的伤还没好,这会儿肋下还在隐隐作痛呢。 此时此刻的韩秋相当不爽,从进来至今没一刻爽利过,尤其得知唐芫芫背着他‘勾三搭四’之后。 “世人都说阿萨族勇士斗狼赛虎、力大勇武,我看除了块头大并没什么过人之处。”韩秋心念电转,慢悠悠道:“听说戚阳是你们族里一个数一数二的猛将勇士,韩某倒想见识见识。” 没等戚阳现身,韩秋云淡风轻一席话已经把族里的男人得罪开了。沉不住气的人登时站出来骂街:“就凭你?老子一只手就能将你摔成烂泥!” 韩秋睥睨一眼:“那你倒试试。” 那人青筋暴凸,激吼一声举拳来袭—— 结果韩秋一个弯腰闪身,临门再去一脚,踹得那人摊地上吃了一口黄泥,成了炮灰甲一名。 眼看受害者再添一枚,围观群众不淡定了。有的人看不惯韩秋得瑟,三三两两一拥而上企图以多打少。韩秋闪避一人,拎起领子往另一个摔去叠罗汉,腿一扫横倒另一个,三个地上一趴,剩下的人再顾不上面子,三七二十一全扑了过来。 韩秋躲了一个拳头,作势就给隔壁的人一掌,再狠踹一人脚膝盖,在成群结伙的人里游刃有余,动作特么还相当轻巧灵活。一窝蜂群起而上的人有个致命的要害,只要稍微躲一躲拳头,很可能就会造成同伴误伤同伴。一次两次没关系,三次四次到多次别人火气就上来了,尤其还是一群撒酒疯的疯酒鬼。 依仗人多势众更加有个致命的要害,滥竽充数太多,一旦打久了就会变得散漫且没有目的。倒下的人一多,气势趋弱就会变得一崩溃散。事实上来找茬的多半是些不入流的小喽喽,真正有能耐的根本就不在,更别提那个部落里数一数二的好手。 韩秋真正目的虽不为干架,但心情不好的时候耍耍拳头还是很泄愤的。小心眼如韩秋自不会忘记刚才说他坏话的那几个,趁乱抓过来往死里揍,要他这么嘴贱这么多话?门牙打掉一排都是下手轻的。 眼看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剩下的人赶紧跑去通报。 一个小年轻气红了眼,抓过刀来作势要劈韩秋。韩秋寒眸戾色闪烁,退守为防但并不妨碍他转守为攻,一拳揍掉那人一口牙,夺了刀就往他脖子上横,森冷的面容在火光刀影之下刹气十足,手起就要刀落:“刀可不是这么用的——” 叮一声,韩秋手里的刀被什么震开,勉强救下地上惊魂未定的家伙。韩秋慢吞吞抬眸,只见围观人群中走出一人:“倘若你在我们的地盘杀人,休想活着走出去。” 韩秋已经听见周遭或大或小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抿着浅笑:“刀是他的,他要想见血,我还能拦住么?” 戚阳眯着狭长的狐狸眼:“分明是你挑衅在先。” 韩秋甩开那把刀,气定神闲:“你耳朵没毛病吧?没见是他们拦了我的路先挑衅我的?” 那个差点就要变成刀下亡魂的小年轻一见来了帮手,立刻底气暴涨:“戚阳,快宰了这小子!” 戚阳看都不看他一眼,小年轻气急败坏:“谁不知首领要给大小姐选婿,凭什么就让这么个阶下囚给沾染了?!这里你的声望最高,指不定将来那就是你老婆,你难道不气?!” 韩秋眉梢一抬:“这又与你何干,别告诉我你还妄想当那个乘龙快婿?凭你这样的歪瓜裂枣就想抱得美人归?就你这水准放眼整个阿萨族怕没女人敢嫁你吧?” 别看韩秋嘴角带着破损、脸上还有淤青,但俊美面容并未明珠蒙尘,反倒因为站在一大波歪瓜裂枣中生生衬托出人家举手投足的与众不同,端说他刚刚以寡敌众的架势足以吸引族里那些崇尚强者的小姑娘们青睐有加。 两相对比之下,形势一面倒有木有? 耳边还能听见围观小姑娘的偷笑,小年轻恼羞成怒:“你算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什么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王爷吗?如今你可是捏在我们手心的阶下囚!” “不巧,正是我这样的阶下囚荣得你们‘大小姐’的青睐。怎么,反正人我已经睡了,你管得着么?”韩秋双手一摊,就是这么气死人不偿命。 那个小年轻气得七窍生烟:“你有什么好沾沾自喜的?那种又肥又丑的女人谁稀罕,亏你下得了嘴,也不怕肥肉吃多犯恶心!” 他这话一脱口,周遭就静了。当事人还在犯懵,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得罪人。尽管众人都心知肚明,但不会有人真的说出口。再胖再丑的那也是首领唯一的宝贝女儿,轮不到这么些个小喽喽来吐槽非议。 韩秋一脚踩在他搁地上的手腕骨,嘎咯一声骨头裂了,痛得小年轻惊恐哀嚎。 “你不稀罕,就别肖想她。”韩秋抓起他的衣襟,阴鸷的目光盯着痛得只能在地上蜷缩的人:“她现在是我的女人。” 57.第 57 章 篝火堆不断吐出红色火舌,燃烧木柴的声音嗞嗞发响,现场却静得好似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得见。 眼看地上的人腕骨裂得快没救了,戚阳不得不出手制止,这时从他背后伸出一只手将他按了回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安刀徐徐走了出来,以一种不冷不热的口吻道:“她可不是你的女人。” 韩秋眉梢一动,笔直看向他。 “我还在想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来,原来是在这种地方耽搁了。”安刀冷冷地扫过趴在地上痛苦□□的小年轻:“技不如人,不自量力,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来人,把他拖下去。” 安刀并不理会那人的苦苦求饶,向韩秋投去目光,示意让他跟上。 首领的帐篷比其他人还要奢华宽敞,韩秋目测距离,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安刀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见,只是直到最后一刻才现身,足见对方根本默许了方才种种事情的发生。或默许族人找他麻烦,或默许他对族人动手。 安刀盘脚坐下,美妾欺身为他斟酒:“看来王爷对小女十分满意。” “这不正是你的意思么?”韩秋拢袖坐在对面,瞥了一眼杯中酒,并不动作。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安刀不置可否:“我想王爷可能有所误解——我安刀的女儿只能嫁给阿萨族的男人。” 韩秋挑眉:“既然我当众说了那番话,你以为我还会允许她另嫁他人?” “看来王爷是真不懂自己的处境?”安刀大笑一声,双目炯炯:“这里是我安刀的地盘,没有你说话的资格。难不成你还当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西韩王爷?” “如你所见,我已经成了你的阶下囚。”韩秋耸肩,露出一抹冷笑:“若非如此,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不愧是西震王,纵然明知落于下风,气势依然不输于人。”安刀搂着美妾的水蛇腰,嗤之以鼻:“你无非知道我对西韩有所忌惮,不敢杀你罢了。” 韩秋之所以敢当众闹事,自然是知道安刀忌惮于他。韩秋背后代表的是西韩这个大国,大国的实力绝非一个小小民族可以轻易抗衡。 “岂敢?”韩秋冷漠脸:“安首领既然敢把主意动到韩某头上,便是公然与西韩对抗,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得王爷一句谬赞。”安刀颇有些志得意满:“我安刀刀尖舔血戎马一生,这辈子还真没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不敢抗衡不代表不能抗衡。阿萨族崇强崇武,安刀人虽粗,但却是个实力一把手的猛士,他带领的这个分支可以说是整个阿萨族中分支上流的精英。别看刚刚韩秋随便就垒倒一波人,实则真正的好手根本就不在,唯一站出来的戚阳还压根就没开始动手。 作为闻名于世的战斗民族,阿萨族能够令两个大国倍感头疼,多少还是有他们自己的能耐。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事无论哪个明智的上位者都不会这么做,非到万不得己绝不会硬碰硬。 “你想得到什么?”韩秋环手抱胸,好整以暇。 安刀咧开满口白牙:“自古以来钱与粮都是两手必抓之物,我们阿萨族不比你们东唐西韩的人矫情,我只要用你换取粮草与黄金。” 韩秋眉心微动:“你要用来做什么?” “这可就是我们阿萨族的事,你一个外人管不着。”安刀啧声作响,故作勉为其难:“倘若你足够配合,将来我女儿给你生了娃,我也不是不能送还你们西韩。” 韩秋:…… 见他神情严峻,安刀以为他还不知足:“丑话在先,我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她将来是一定得嫁阿萨族的男人生个大胖孙子过我的。” 看他脸更黑,安刀暗暗琢磨:这也不行?未免太痴情。他才多久没入城,怎的世道就变了?以前不都好苗条纤细这一口的么?莫不是现在反而流行以肥为美了? 继刷新世界观以后,安刀再一次被新时代的审美观给震惊了。安刀默默表示你们城里人真会玩,摆手道:“得,你要真的那么在乎,左右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女儿给你生个大胖儿子带回去;要么媳妇归你,但总得生个孙子还我不是?” 韩秋扶额:……这一个两个都什么德行? 他直接忽略安刀关于女儿和孙子归属权的商量口吻:“只需要换取粮草与黄金,这么简单?” 安刀搓了搓指腹:“那得看你值多少。”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以他西震王等值的面额开了个空头支票确实能赚不少,这对西韩而言确实不算什么。这几年战事平息,进入休养生息的西韩遇到难得一遇的丰收年,就连西北亦是五榖丰收国泰民安。这两年国库富余,他哥一有闲钱就给他添置装备增加伙食,养得西北营的兵个个长了小肥膘,身材简直不堪入目。 假如安刀真的只要钱和粮,端看他开的什么价,倒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问题就在于,他要的太简单了。韩秋淡笑:“可以。” 粮草与黄金要多少都不在话下,但看他们有没有本事拿。他还要看看安刀背后不为人知的小动作究竟是什么。 安刀一听谈判妥妥的,高高兴兴举杯就敬他。只不过韩秋举了杯碰杯,没有饮酒的意思。安刀也不扫兴,自顾自一饮而尽。 一场谈判看似和谐无比,彼此内里各怀鬼胎各有算盘,谁也不输谁。 之后安刀又就女儿孙子的事跟韩秋讨价还价,他是看出韩秋真的在意自己这个闺女,心里那叫一个美哟……想不到女儿这么有本事,一个晚上就把这个西震王给搞定了。 要是他能生,真想再生一打女儿出来好好当筹码。可惜安刀就是个不能生的,一想到唯一的女儿还是隔了这么多年千辛万苦才找得回来,他不禁喝酒喝得越发惆怅。 韩秋起身要回去,安刀唤住他:“虽说我女儿属意你,但不代表她就真正属于你。你要真喜欢她,就拿出真本事一较高下。” “一较高下?”韩秋挑眉。 安刀一脸沾沾自喜:“我安刀的女儿要嫁的人绝不能差。不怕告诉你,我已经自族里物色出十名优秀青年,明日初选端看谁能率先拔得头筹。” 韩秋挑眉:“我怎么听说是百里挑一?” 安刀得意过头把话说脱了,他轻咳:“我的宝贝女儿要嫁人,自然得由我这当爹的先把关不是?”简而言之,所谓的招亲大会,人家早有暗箱操作,也就是俗话说的黑幕了。 韩秋心中冷笑,头也不回地走出帐篷。 韩秋刚踏出帐篷,立刻迎上一对狐狸眼。他淡定回视,果见那个叫戚阳的小子立在不远处环手等他。 冬天的夜里寒风呼啸,篝火的焰舌都被卷得弯腰。早前闹事的人都散了干净,偶尔经过的人见到韩秋都不自觉避了开去,唯有戚阳四平八稳地与他面对面。 戚阳不急也不恼,语气平平:“我们大小姐似乎很喜欢你。” “她倒是十分不喜欢你。”韩秋不冷不热地回他。 戚阳有些意外:“想不到她连这种话也跟你说。” 韩秋笑意不达眼底:“她确实跟我说了不少话,就不知你还想听哪些。” 戚阳沉默下来,以一种笃定的口吻说:“你身为西韩的王爷,绝不可能迎娶异族的女人。” “你们不都说我是她男宠了吗?”韩秋皮糙脸厚说这种话也一点不怕丢人。 能够这么坦然无畏承认自己‘男宠’的身份也是没谁了。戚阳一脸古怪:“你是西韩的王爷,我们首领自不会真的为难你。你既不可能真的留在这里,就不要给她希望。” “感情之事你情我愿,不是我给了什么希望,而是她自己想要什么,希望什么。”韩秋神情淡了淡:“反正她要喜欢谁、对谁抱有希望你也管不着。” “但她嫁谁却与我有关。”戚阳眸色沉沉:“既然你非蹚这浑水,我也不再多说。听闻你今夜放话于我,既然如此便在明日一较胜负,但请不吝赐教。”他握了握拳,关节咯嘎作响:“于她,我志在必得。” 韩秋横去一眼,这一眼火药味十足。 安刀隔着帐篷偷听,喜滋滋地想:我安刀的女儿就是这般与众不同,迷得一个两个神魂颠倒,叫辣么多出众男子你争我抢你死我活,真有为父当年花丛一站迷煞万千少女的卓卓风采。 今夜在阿萨族里大干一场又跟安刀互磨之后还被戚阳下战书的韩秋回到唐芫芫的帐篷时,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正抱着软枕流口水,睡得那叫一个雷打不动。 韩秋垂眼盯着那张憨得不行的睡颜,只恨不得张手掐醒她解恨。他的手才刚掐住软颊,唐芫芫似有所感地往手蹭,蹭得韩秋手心发热。 “秋秋……” 听着那声软软的呢哝,饶是再大的火气都没了。韩秋深呼吸,将小胖墩往里边推了推,顺势躺了下去。唐芫芫简直就跟打蛇趁棍上的滑蛇,滑溜溜地蹭进韩秋怀里,动作流畅得那叫一个自然而然。 在这谧静的时刻,韩秋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才终于得到真正平息,他盯着一片漆黑:“…哼,究竟是谁给了谁希望?” 58.第 58 章 第二天清晨,唐芫芫顶着鸟窝头一脸懵逼地醒来:“秋秋?” 喊一声没回应,唐芫芫彻底清醒了。她赫然发现昨晚躺一块睡觉的韩秋不见了,吓得她以为安刀把人抓走了,哭嚷嚷冲进安刀帐篷要人,差点把大清早生机勃勃跟小老婆滚床单的安刀给吓萎了。 安刀好不容易套了衣服走出来,低头就见乖女儿皱着小脸捂着眼,蹲在门口气鼓鼓。 尽管心知女儿长大了,可不小心被自家孩子观赏少儿不宜画面的安刀还是老脸微红,轻咳一声:“女儿啊……以后进来前记得喊一声,阿爹好准备准备……” “你把人弄哪去了?”唐芫芫一点也不关心安刀裸着屁|股还是露着腿,她只关心她的秋秋哪去了:“就是昨天送进我帐篷里的人呀,你弄哪去了?” 安刀挠脑袋:“你说王爷啊?他进林子去了。” “林子?”唐芫芫懵头懵脑,林子是哪? “之前不是给你说了么?阿爹准备给你选夫婿,咱们族里的年轻人一听,个个热情又踊跃,非要争抢着报名参加。所以阿爹准备了几个项目进行角逐,一批批筛人。”安刀用手肘捅了捅女儿,一脸暧昧:“想不到你挺有本事啊?王爷可喜欢你了,听说这事以后非要跟族里的小年轻竞争,说什么也拦不住,现在跟着大伙进林里去了。” 唐芫芫倒抽一口凉气,秋秋为了不让她不明不白委屈嫁人,竟顶着伤势加入角逐之列!好感动……不对!秋秋会不会有危险?!唐芫芫怒举手:“我要去参观!” 安刀慈爱地安抚乖女儿:“傻孩子,画面这么血腥,你还是不要参观比较好。” 这话是用来安慰人的话吗?唐芫芫已吓哭:“我不管!我要去找秋秋!!” …… … . 马背上的韩秋似有所感地抬头,除了扑棱翅膀的飞禽偶尔掠过,林中静寂一片。 韩秋揉了揉耳朵,都怪昨夜枕在旁边的唐芫芫老碎碎念说梦话,害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念得患重听了。 一夜没睡好的韩秋顶着一张没精神的脸,今早走出帐篷时还被几个阿萨族的小年轻用暧昧又嫉妒的目光剐来又剐去。眼神要是能杀人,他估计已能片千层了。 由于从安刀的部落到这片林有一小段距离,每个人都需备马代步。韩秋这匹是临时配给的,老马颤巍巍,跑也跑不快,刚起跑就落于人后,直到现在才刚刚进入林中。 打着哈欠的韩秋慢腾腾地下马,单膝跪地抬起马蹄,果见有只马蹄铁很松动,眼看就要脱落了。这点不入流的技俩他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从一上马他就察觉不对劲,老马也罢,特地搞这么点小动作未免太幼稚? 韩秋放下马蹄,一边抚摸鬃毛一边寻思。这么一来他可就不能再骑马了,万一发生希望让老马受了刺激,骑在马背上的他反而更危险。 听说这个蛮族争夺女人的方式什么花样手段都有,往往越有价值的女人越是争得头破血流,越发血腥暴力。最重要的是他们崇强尚武,就算过程中死了人,也那是被认为勇武的表现,事后谁也不得追究。 也就是说,假如有人企图趁机杀人,只要处理得当,最终也会被归结为正当行为。 方才入林之时韩秋已经注意到外围把守的人,恐怕不仅是为了盯防他半路逃跑,还为了防止内斗出乱子。韩秋微眯双眼,比他早一步入林的阿萨族早没影了,不过林的深处时不时能听见夹杂谩骂的争吵与嘶吼,看来竞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嘛……一想到这些人拼死拼活,为的却是争夺那个傻不隆咚的笨丫头,韩秋的心情就很差。 “可让我找到你了,小白脸!” 一听‘小白脸’三个字,韩秋的心情更加不美丽。他抬眸一扫,三个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盯着他的人有一丝眼熟:“……哪位?” “才过了一晚上就给我闹失忆是吧?听说你昨天可出尽了风头,怎么不给我继续装?”马背上的小年轻不是昨晚腕骨被踩裂的那位,而是头一个拿酒壶砸人不成反被踹晕的炮灰甲。昨晚那么挫的表现害他醒来至今一直被族人嘲笑,简直恨得他牙痒痒:“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在我面前装孙子我也不会饶过你。既然你敢跟着过来,我就要你再也踏不出这片林!” 韩秋耸肩,数了数人头,轻吁一声:“就你们三个?” 语气平平的一句话,听在三个阿萨族小年轻的耳里特别挑衅。尤其是那个饱含不屑(?)的耸肩动作以及充满嘲讽(?)的一声叹息,立刻挑起三个火气特别旺盛的阿萨族小年轻心中雄雄怒火:“看你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兄弟们,上!” 昨天已经能看出韩秋近战实力,肉缚既然不是明智的选择,那么就集体来个远攻!三个小年轻这回学聪明了,反正韩秋的马被动了手脚,他们骑在马背上占据明显优势,立刻抽出箭上弓对准韩秋。 韩秋早他们一步动作,他运劲使力一拍老马,老马立刻受惊踢蹄,狂躁地向前冲去。几个小年轻箭在弦上还没发,被受惊老马迎面撞了过来,其中一个不慎落马,差点被自己的马踩断肋骨。另外两个看在眼里,怒上心头,拉弦朝韩秋连射数箭。 韩秋闪身避到树后,粗壮的大树直接替他挡了两箭。韩秋解开携带的破铜烂铁,出发前安刀让每个人备上长短两刀和羽箭,只不过发到韩秋手上的马是脱蹄铁老马,箭是一折就断的软竹,长短两刀毫不例外全是生锈的破铜烂铁。 手里一件像样的武器也没有的韩秋果断拔了插在树上的两箭据为己有,两个小年轻注意到他的意图,立刻驾马冲上去。 马蹄高抬,眼看就要狠狠踹在韩秋身上。韩秋不惊不急,冷静上弦临门一发即中,射上马腹惊得那匹马四蹄腾空、凄厉嘶吼,将马背上的小年轻震了下地。 韩秋曲膝欺身避过马蹄,快速转移位置。手里的弓因他射出一箭已经断弦,反正手里装备全是废物,他本也不指望剩下的这把弓能好到哪里去。他索性扔开破弓,转向唯一还骑在马上的暴躁青年。 三个人一下子解决了俩,唯一坐在马背上的小年轻又急又恼火,没想到形势这么快急转直下,他不敢贸然靠近,驾着马与韩秋远远相望,紧张对峙。 “我说什么来着?”韩秋轻笑一声,一字一顿冷冷吐出:“果然除了块头大,并没什么过人之处。” 这是昨夜韩秋讽刺他们这群拦路醉鬼的话,小年轻青筋暴凸,怒不可遏:“臭小——” 咻—— 耳鸣伴随风声蹿了过来,韩秋蓦然睁大双眼,一支箭笔直从他侧边飞出,直接射穿马背上那名小年轻的头壳。 马上的小年轻愕然张着嘴,最后那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脱出口,人已经从马上摔下地,绝息死去。 另外两个小年轻尽管先摔下马各自有伤,但依然保持神志清醒,此时看见这一幕,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阿冼!” 韩秋看着眼看这一幕,眉心蹙拢,转身看向林子深处。射出飞箭的树林深处徐徐走出一人,逐渐脱离树荫的面容曝露人前,两个小年轻不约而同惊呼:“戚阳!” 戚阳一手持弓一手握箭,边走边将箭放回背后的箭筒。他的动作很明显,其中一人悲愤交加,不顾伤势冲过去抓住戚阳的领子:“阿冼跟你无冤无愁,你为什么要杀——” 嘎然而止的话音令剩下那个阿萨族年轻人愕然抬头,戚阳手中短刀已经没入他仅剩的同伴腹中。亲眼看见戚阳连杀两名同伴,那人再顾不得悲伤,仓皇爬起身惊恐地奔逃。 戚阳眯起双眼,再次抽箭上弦,韩秋意识到他的意图:“喂……”话音未消,箭在弦上飞射而出,射穿企图逃跑的那个小年轻的胸膛。 最后一人倒地,一口气死了仨,原本还想说什么的韩秋彻底闭上嘴,懒得开口了。 “虽然竞争中没有规定不能杀人,但族里是有明文规定禁止自相残杀的。”一口气杀了三个同族的戚阳出奇的淡定,拔完短刀继续拔箭,边拔还边说:“出发前分配给每个人的武器都有标记,你最好也把自己的东西收一收,免得到时查起来以为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韩秋环手抱胸,静静盯着他消抹杀人痕迹的动作:“看来你已经很好地融入这个阿萨族了。” 戚阳抹去刀尖血,背对他一句话也没说。 韩秋眸色微闪:“戚阳、杨戚,玉栈关前副将,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成阿萨族了吧?” 59.第 59 章 戚阳拍膝缓缓起身,转过头向韩秋抱拳:“末将杨戚见过殿下。” “昨夜一面我还道自己认错了,没想到真是你。”对他这番迟来的礼数浑不在意的韩秋暗暗打量他:“早年我就曾听闻玉栈关意欲派人潜伏阿萨族内,只不过没想到派去的人竟然是你。” 戚阳有条不紊道:“因为将军说此事必须交由一名绝对信得过的人来办,当时末将各方面条件也比较符合,于是便主动请缨担当此任。” “将军既然对你委以重任,说明他非常信任并且看重你。”韩秋扫了一眼地上死绝的三具尸体,“只不过,既然你有任务在身,大可不必现身动这个手。” 这么三个草包他还不至于应付不过来,倒是戚阳无缘无故突然冒出来一口气把这三个人杀了,下手可就有点重了。 “这三人虽身手尔尔,但却是安刀麾下几名老将之子。末将本就打算趁这次机会结果三人,挑起安刀与三位长老的嫌隙。”戚阳解释:“再者这三人一而再再而三对殿下纠缠不休,杀了他们也能省去日后麻烦。” 韩秋若有所思:“你打算争夺这个部落的首领之位?” “是。安刀带领的这个分支是阿萨族中实力比较强盛的一支,我原本打算等他退下之后试图争夺首领之位以方便日后行事,只是没想到多年来一直被传不育的安刀居然真的找到了亲生女儿。”戚阳顿声:“他这些大办招亲,就是为了招选夫婿让女儿诞下子嗣,延续他安氏的血统。如此一来我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办法娶了他的女儿……” 说到那位‘大小姐’,戚阳抬头看了韩秋一眼,重新低头:“殿下,关于安刀的女儿,末将有一事不明……” 韩秋嘴角抽了下:“她与我是旧识。”提起此事,他就想到唐芫芫的告状:“听说你威胁她?” 闻言,戚阳只得将那一夜的事告知韩秋。当夜唐芫芫好死不死拽住戚阳这个‘路人’问东问西,戚阳本来还不以为意,谁知搭了几句话就发现她语气古怪、行迹可疑,遂则趁人不备跟在她背后想看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于是唐芫芫搭救阿豹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入戚阳眼底,他本就打算找机会将阿豹放走,没想到有人比他早一步动了手,对戚阳而言可谓乐见其成。 他之所以杀了看守人,针对的确实是勾珏。 其实戚阳并没认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狗头军师居然是北勾前太子勾珏,只不过勾珏的意图很明显地直指西韩,更何况安刀对勾珏的信任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戚阳自然不能任他为所欲为,索性就来了一招借刀杀人,嫁祸勾珏。 如今的勾珏在安刀面前信誉有损,想要再取信安刀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韩秋闻言皱眉:“安刀打算用我换取粮草与黄金,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戚阳托腮沉思:“他与勾珏商议的时候一般都会摒除所有人,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勾珏的意思还是安刀本人的意思。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安刀绝对不可能单纯只求物资,他一定是打算用这些东西另谋其他。” 这一点韩秋也想到了,只不过安刀究竟打算做什么,他却是想不明白。韩秋决定暂时放弃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安刀想要这些东西,我给他便是,看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 戚阳默了默:“其实如果只是放你一人,我还是有办法的。”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能带唐芫芫一起走,对韩秋而言根本没有意义。 韩秋叹息:“日后你只管按照自己的方式行动,至于我这边的事你尽量少插手,省得多余的举动招人起疑。” 既然王爷已经这么说,戚阳自然不会插手多事,点头:“是。” “至于现在……”韩秋眺望林子深处,这场比试可还没结束。 安刀事前在林中埋下二十个绸花,部落中有近百人入林争夺这二十个名额,事实上二十名中已有十位内定,戚阳手里就有一个内定名额,其余的还要各凭本事。 剩下的十个里面,要想从百人当中脱颖而出实非易事。韩秋要想抢占一席,找帮手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韩秋瞥向戚阳,所幸老天待他不薄,立刻就给他送来了帮手…… * 此时此刻,抱住马腿死活要骑马去找韩秋的唐芫芫把安刀急出满头大汗:“悠着点哟,我的乖女儿!咱们这的马脾气都不好,小心它踢你。” 唐芫芫虎着脸:“我不怕踢。” 你不怕你爹我怕啊!安刀捂着滴泪的小心肝:真是女大不中留,昨天还跟他饭桌前父女情深的乖女儿今天有了男人就不要爹了! 互磨了半天,安刀实在拗不过唐芫芫,无奈之下几乎就要松口,远处奔来他的手下匆匆禀报:“首领,先生来了!” 父女俩齐刷刷抬头,安刀心神一振:“立刻将人带过来!” 相比安刀的炯炯有神,唐芫芫二话不说灰溜溜就逃:“我去茅厕!” “……”默默望着女儿急不可耐的背影,安刀不禁担扰:乖女儿小小年纪竟然肾虚,回头定要找沙婆婆弄些药给她补补……身为人父的安刀活了几十年第一次品尝到这种父母为子女操不完的心,真是又酸又甜百味杂陈。 痛并快乐着的安刀等来了手下将勾珏‘请’了过来,与之前的热情恭敬相比,此时的安刀将勾珏视作卑鄙无耻、阴险狡猾的坑爹货看待,那眼神刀光剑影,只恨不得将他从头到尾剐个三千刀。 勾珏一路走来面沉如水,那日听说阿豹逃了,他还在心中暗骂这些蛮族真是废物。岂料这些人不仅是废物,还是草包!竟将疑心放到他头上来了,也不想想他若真有意故弄玄虚挟走阿豹,那就绝不可能挑自己来访的时候下手引人猜忌。 勾珏故作坦然:“听闻安首领正在‘大张旗鼓’寻找在下,定有急切要事吧?” 安刀左右打量他,冷哼一声:“确实有急切要事,想必先生一定不知昨日我出去寻找那个逃跑的西韩人时得到什么意外收获吧?” 意外收获?勾珏不动声色:“哦?” 安刀不卖关子,一字一顿告诉他:“西、震、王。” “西震王?”勾珏身子一震,“你抓到了西震王?他现在人在哪里?” “不急。”见他不淡定了,安刀反而不紧不慢:“先生如此紧张西震王的下落,令我更加好奇你们之间究竟有何过节?” “……”勾珏神色淡了淡,“他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倘若让他落入我的手中,我定叫他生不如死。” “我不知安首领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大家合作本就建立在利益之上,你我彼此要做的事并无冲突,大家各取所需,追根刨底可就没意思了。”勾珏知道安刀无非就是不信任他,无论他做什么解释都可能成为狡辩,直言不讳反而更容易取信安刀。 “好。”安刀眯起双眼:“我就问你一句,那个西韩人是不是你带走的?” “不是。” 勾珏沉静坦然的面容看不出一丝破绽,安刀嗤声:“无论你说的是否假话,如今西震王在我手中,你反倒要来求我不是?” “你说的没错。”勾珏冷笑,无论安刀信不信他,并不妨碍他之后要做的事。“想必他已经答应你提出的要求了吧?” 说到这点,安刀颇有些洋洋得意:“他要活命,自然得答应我的条件。”他没说最让他得意的是,这位西震王可是被他女儿迷得七荤八素,女婿在岳父面前就应该矮个脑袋乖乖听话! 勾珏随意地瞥向厩外不远不近的那堆高高耸起的干草,重新看向安刀:“西韩人奸诈狡猾,他们一定会趁这个机会搭救西震王,你万不可掉以轻心。” 安刀一点都不担心,冷笑道:“只要他们踏入我们阿萨族的地盘,我便叫他们有来无回。” 只要知道韩秋落在阿萨族手中,西韩必定倾尽全力搭救。就算西韩真的规规矩矩拿粮草黄金换韩秋,安刀也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人。显然以物易人这个说法,韩秋与安刀都不当回事,心知肚明这场交易根本不可能达成。 “有了粮和钱,对付东唐就好办得多……” 东唐这个字眼一出,厩外那堆比人还高的干草被抖落一大片。安刀和勾珏二人不约而同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勾珏皱眉,率先打破平静:“安首领可莫要告诉我是老鼠所为。”就算安刀要防他,好歹找个高手吧?他一来就发现那里躲了人埋伏自己,找个这么蠢这么挫的人盯梢,显得他多掉价。 安刀默默扶额,其实他早就发现乖女儿躲在那里偷窥,只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凭他对女儿的脾性了解,乖女儿一定是看中先生的美色了!故而偷偷摸摸躲在草堆后面偷窥人家先生的美色!! 乖女儿如此见异思迁,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也是颇有为父年轻时候的风范……自觉对女儿了如指掌的安刀感觉到他已经触摸到了真相,但在人前好歹还是要维护自家人的形象:“没错,就是老鼠。” “族里近来闹鼠疫,老鼠大白天到底跑,真叫人头疼。”安刀热络地揽过勾珏的肩,“既然误会一场,我安刀定要好好给你陪个不是。走,咱们到我帐篷里去好好干一杯!” 看安刀一脸心虚,心照不宣的勾珏没拒绝,反正现在彼此眼里对方还有利用价值,不撕破脸就是最好的结果。 两人离开之后,干草堆里暗暗偷听的‘小老鼠’顶着满头杂草爬出来。唐芫芫吓出一身冷汗,幸亏有安刀替她打掩护,不然这一出去被勾珏看见就完蛋了。 她果然不是当间谍的料……唐芫芫坐在地上发呆,原来安刀不仅要敲诈西韩,还打算对付东唐。 ……胆子真肥。 被‘自家女儿’腹诽的安刀直打喷嚏,坐在酒席边的勾珏有些意兴阑珊:“不知西震王何在?我想见他一面。” 安刀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他呀,跟族里的小伙一块进林了。” “进林?”勾珏皱眉:“做什么?” 一提此事,安刀笑得合不拢嘴:“我本来给闺女招婿,结果他看上我家女儿,死活不同意让她嫁给别人,非要把她赢回来不可。我看他挺有诚意的,就随他去了呗。” “他看上你的女儿?”勾珏脸上说不出的古怪,怎么也无法想象韩秋为爱痴狂、为情所困的样子。他托腮:“安首领,能否让我见一见令千金?” 直率的安刀张口就要答应,可扳过脑筋突然想到:万一先生像王爷一样对我女儿一见钟情,寻死觅活非她不娶可如何是好? 唉,我家闺女这么优秀,真是一种甜蜜又苦恼的自豪。 60.第 60 章 见安刀歪着脑袋想半天,勾珏故作不为意:“莫非安小姐得了什么隐疾不宜见人?” “我女儿那么健康,怎么可能有隐疾!”安刀怒拍桌,最听不得别人说他闺女坏话:“既然你非要见她,我也不是不能让你见一面。只不过约法三章,你不准对我女儿出手!” 勾珏眼角一抽:“安首领放心,在下心有鸿鹄,暂无儿女情长的意思。” 听他这么说,安刀勉强同意了。 尽管安刀说得似模似样,但勾珏其实并不相信他的话。他可不相信短短几天时间韩秋就会被关外蛮族的女子所打动,就那家伙的德行也不像随便能找得到心宜对象的人吧? 况且他身边不是还有个小圆圆嘛?当日韩秋在祝虹拼死拼活保护她,现在说没几天就变心爱上别的女人,勾珏表示一点可信度都没有。这不提还好,一想到当日把自己坑惨了的正牌大坑货小圆圆,勾珏就气得牙痒痒。 既然韩秋现在受制于人,肯定无暇顾及圆圆吧?勾珏心中一动,不如就趁这个空档去把小圆圆捞走得了。小胖妞气人归气人,偶尔还是挺叫人想念……那张气鼓鼓的包子脸的呢。 勾珏一路打着小主意,安刀已经把人带到唐芫芫的帐篷前。他豪迈一吼:“乖女儿,阿爹来看你啦!” 帐帘内静悄悄一片,安刀猛然想起女儿可能还没回来,对勾珏抱歉道:“瞧我这记性,我女儿可能还没回来呢。” “这孩子就是这么没见过世面,昨天一见西震王就死活不肯放开非要收他当男宠,今早一起来就给我哭嚷嚷说一刻都待不了非要出去找他,真是被那小子迷傻了呀……不过你还真别说,王爷长得确实挺俊的,就是不够威武挺拔,换作是我就不喜欢这样的,偏偏女儿她说就爱这种小白脸,真是操碎了这我当爹的心啊。”说这话的安刀特别像邻里街坊三姑六婆在别人面前讨论自家孩子的那种故作苦恼实则骄傲的口吻。 被强行晒满脸的勾珏默默无视安刀,令他震惊的是话里的某个词:“……你说,西震王成了令千金的男宠?” “没错!”安刀昂首挺胸很自豪。 勾珏内心已经笑得直不起腰,面上强忍:“令千金……真是好能耐。” “那是!”安刀骄傲的下巴已经冲破天际。 “听你这么说,反倒更加勾起我对令千金的好奇。”勾珏笑得意味深长:“可惜她不在,否则我还真想见一见,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有这般能耐降服名震天下的西震王呢?” 恰巧路过的沙婆婆非常贴心地插话:“大小姐就在里边。” “……”躲在帐篷里头装死的唐芫芫恨不得立刻扑出来捂住沙婆婆的嘴。坑货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沙婆婆你没事干嘛路过! “我刚刚还进去给大小姐上了药呢,她说今天不出门,谁也别想拉她走。”沙婆婆把唐芫芫的原话重述一遍。只不过唐芫芫的原意并不是不想出门,而是不想出门遇见勾珏! 岂料她不出去见人,别人找上门见她来了!唐芫芫泪撒被褥,已哭瞎。 “正好。”安刀恍然,扯嗓又吼:“乖女儿,阿爹带人来见你了,你见了一定很开心。”自觉摸透女儿喜好的安刀以为他给女儿带美男子来,女儿一定欢喜相迎。结果他们站了半天,里面依然静悄悄。 “首领,这位……”沙婆婆过来凑热闹,眯着眼睛看勾珏,竖起小尾指暧昧无比:“是你给大小姐带的新男宠?” “……老人家,你想多了。”勾珏嘴角直抽。 “沙婆婆,不得无礼。他是先生,不是男宠。”安刀也摇头。 沙婆婆虽听说过被安刀恭恭敬敬奉为先生的人,但她没见过本人呀。“原来不是新男宠。”恍然大悟的沙婆婆颇惋惜,摇头走了。 安刀见女儿迟迟不出来,心道可能是睡了,遂不想进去打扰。哪知勾珏伸手一撩,掀开帐帘就要进去。 “你……”安刀愣了下,有些不悦地想要制止。 头顶传来阵阵锣响,由远至近的群马奔腾声音震彻地表,有人高呼:“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看来他们从林子回来了。”安刀的手重重摁在勾珏的肩上,“恐怕我女儿不便待客,先生不如随我出去迎接他们,顺便看看西震王是否也能够平安回来。” 摁在勾珏的肩膀上的手力道很重,他抓住帘子的手顿了顿,轻轻放下:“还请安首领带路。” 帐帘垂下,安刀与勾珏的话音越来越远,唐芫芫捂着噗通噗通的小心肝,真是千钧一发。她掂着小碎步悄悄来到门口偷窥,族里男女老少热热闹六全都跑出去围观,就只剩下她缩里帐篷里不敢出门。 唐芫芫垂着沮丧的小脑袋,她也好想去…… * 这是第一轮初选,能够进入下一轮只有二十个名额。除去安刀暗箱操作的那十位,另外十名要想脱颖而出可是一点都不容易。不巧除了族里的年轻人外,还有一名外人加入竞争,那便是韩秋。 作为唯一的族外人,一旦被发现,分分钟就是被围堵的命。何况韩秋身上装备全废,老马也跑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沿途抢别人的,加上他之前被俘的时候已经受过伤,要不是有戚阳暗中帮助,恐怕可挺不过这一轮。 率马归来的韩秋遍体鳞伤,但好歹稳稳坐在马背上。绸花很早就被尽数找到,剩下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抢夺。他在得到绸花之后立刻折返回部落,只要还留在林子里,随时都会有人冒出来扑杀抢花。 最早一批回来的有二十几个,带回了八朵绸花,其中包括戚阳在内的六朵黑幕,包括韩秋在内的两朵外围。安刀往人群里一扫,既然他最属意的戚阳回来了,韩秋也没死在外头,后面的进展他已经不太关注。 韩秋把绸花扔到集合箱里,抬眼看见安刀身边的勾珏,步伐微滞。 安刀摩挲下巴,颇为感慨:“想不到你还挺有本事,竟真被你抢了一朵花。” 韩秋目光越过他笔直落在勾珏身上,冷声道:“你可真是无孔不入。” 勾珏笑意甚浓:“听说你成了男宠。” 韩秋背脊一僵,尽管对‘男宠’二字无比上火,但至少可以看出勾珏还没有发现唐芫芫的存在。勾珏见他一言不发,心情更加愉快:“安首领,能否让我与他单独说句话?” “我可没什么话想跟你说。”韩秋面色不豫,安刀却很大方:“行啊,有话慢慢聊,千万别客气。” 所谓无事献殷勤,就是指安刀这样一眼看去殷勤得特别有企图的。 安刀走后,勾珏和韩秋四目相对,冷冷对峙。勾珏讥讽:“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堂堂西震王竟落魄得成了蛮族女人的男宠,说出去整个西韩的脸面怕是都要挂不住了。 特么就知道这厮阴阳怪气就等着笑话他,韩秋真一秒都不想跟勾珏待在同一片空气下,只恨不得立刻打掉那张龇牙咧嘴的得瑟脸。 勾珏轻啧:“看你这副卖命的德行,挺乐在其中啊?” 比起毫发无损的勾珏,遍体鳞伤的韩秋看起来确实比较狼狈。韩秋不以为忤:“乐在其中不至于,不过人总得学会苦中作乐。” 勾珏挑眉,看他神情自然,难道真看上安刀的女儿了?究竟是何等天香国色竟真把堂堂西震王的魂给勾了去?勾珏脑补了一下,小胖墩的模样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倒是想让小圆圆看看你现在这副嘴脸,她要是知道你给别的女人当男宠,可不知要多伤心。”勾珏特么还真想把小圆圆带来瞧一瞧,依她哭包的性子指不定得大哭。 “人家烦你不只一两天,少装熟成天圆圆前、圆圆后的叫。”从他口中听见‘小圆圆’三个字,韩秋就觉得特刺耳:“别怪我不提醒你,你最好少招惹她,她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韩秋说的是大实话,结果听在勾珏耳朵里头就是宣示主权。 “可惜,招惹我的人是她。”想到自己好好的一盘棋就这么被她搅黄了,勾珏笑得咬牙切齿:“依我看圆圆就是命里带凶,碰着谁克谁。你还是早早扔了吧,省得成天遭罪还赖我。” “你既然那么嫌弃就离得远远的,成天惦记着找她麻烦该不会有什么企图吧?”韩秋狐疑地眯起双眼。 勾珏眉梢轻颤,笑得浑不在意:“企图?我确实对她有企图,不过她的事已经与你无关了吧?既然你这么乐在其中,那就好好当你的男宠抱紧安刀女儿的大腿当他那上门女婿吧,指不定他日还能留条小命。” 韩秋怒极反笑:“你放心,我会留着这条命收拾你的。” 勾珏冷嘲反讽:“那得看谁收拾谁。” 帐篷中硝烟弥漫,就连帐篷外偷听的安刀都能感受到电光火石噼啪四溅。他趴在外头听了老半晌,发现里头的动静突然没了,安静得过于诡异。安刀挠脑有些糊涂,谁知里头突然哐当一声什么被撞翻,紧接着帐篷里头的脚步杂乱无比,不时传来拳脚搏斗的混乱声响。 安刀一听不得了,立刻掀帘闯入,果见两人已经扭打一团,左一拳右一脚,打得不可开交。他虎喝一声:“打什么打,这里是我的地盘,谁也不准生事!”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衬托得安刀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他一双眼瞅着俩,一边同盟一边肉票,好为难怎么破? 这时戚阳闻声而至,安刀简直如释重负:“戚阳,快快把他俩分开!”打得这么凶狠,他可不想上去当人肉沙包。 戚阳皱眉,扛起大刀横了过去:“谁敢在阿萨族的地盘惹事,谁也别想走出这个帐篷!” 刀光一亮,韩秋率先停了动作……不是怕了那把刀,而是在外人面前这么打架比较丢人。 勾珏还要动手,被安刀赶紧按了回去。韩秋本就挂了彩,此时脸上的伤只能算冰山一角并不显眼。反倒是勾珏原本红光满面衣带整齐挺精神一个人,结果打完一架,裤脚印着几个黄泥鞋印,眼眶顶着几团乌青。最可恨的是韩秋好似故意拳拳往眼眶打,脚脚往显眼踹,把好好一个翩翩公子整成新出炉的乞丐。 韩秋端详勾珏一眼,心里平衡了:“这几拳打你骗圆圆跳海的份,这几脚再报你当日拿玉坑我的仇。” “你放心,圆圆的那一份我会亲自还给她。”在念及‘圆圆’二字,勾珏故意加重语气。见韩秋脸色瞬变,他目露沉色抛下狠话:“今日的仇我定会要你加倍奉还。” “你敢动她一根寒毛试试!”韩秋怒不可遏。 勾珏冷笑,扭头向安刀告辞便径直踏出帐篷。 韩秋欲追,却被安刀拦了下去。他睨着韩秋,阴阳怪气道:“原来你心里还藏着别人?看来你对我家闺女可不是真心啊……” 勾珏的脚步越来越远,彻底掩盖在其他人的脚步声之下,韩秋原本暴怒的神情褪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一秒变脸的功夫看得安刀一愣一愣。 “真心不是用嘴巴说的。”韩秋冷冷地横他一眼,慢腾腾地越过他往外走:“我会用行动告诉你我对她的真心。” 安刀默默瞅着韩秋的背影,委婉地安慰默然无声的戚阳:“别事,我始终最看好的是你。” “……” 面无表情的戚阳表示不懂安刀究竟想安慰他啥。 61.第 61 章 勾珏驾马驰骋,安刀的部落早已淹没在黄土山丘之后,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外。他将速度放慢,回头一眼,若有所思。 韩秋果然已经检查过薄曦和玉,知道里面的军防图早就被他调换出来了。 这一点其实并不意外,并早在勾珏意料之中。在他将玉抛出海的那一刻本就不是算计韩秋,而是算计了圆圆。要不是圆圆跳了海,韩秋千辛万苦才把他挖出来抓到手又怎么可能轻易松开?也亏得她们都落海了,他才有机会从韩秋手里逃脱。 事实上,勾珏千辛万苦从韩宫盗走的军防图怎么可能真的说扔就扔?从他把玉抛出去的那一刻,韩秋就已经猜到玉里面可能根本什么也没有。要不是圆圆冲出去接,韩秋根本不可能为了一块玉松开千辛万苦逮到手的勾珏。 勾珏算计了圆圆,从而算计了韩秋,造成两人双双落海,让他有机会脱身。正如他当初明明被东唐官兵逮捕,官船一抵岸便立刻消失无踪,只要不落入韩秋手中,勾珏有的是办法逃脱。 而今他之所以一直不走,不是为了找韩秋麻烦,而是想伺机找回真正的军防图。 今日他故意找茬不是看韩秋笑话,而是为了借机套话。借这个机会得到的讯息让勾珏暗松口气,至少知道韩秋并不知道军防图真正藏在什么地方。现在正是大好时机,趁着韩秋受困无法脱身,他必须尽快找到圆圆才行…… 顺便再把小圆圆拐走,看他那张令人憎恶的嘴脸还能摆多久。勾珏阴恻恻地想着,驱散方才的不愉快。 他扯动缰绳驾马启程,就在转身之际,勾珏耳朵一颤,愕然察觉已然太晚,一支羽箭伴随呼啸的风汹汹射来,直穿他的肩胛。 “!”勾珏中箭落马,他的马匹受惊嘶吼一声,丢下他狂奔而去。 勾珏曲膝半跪勉强撑起身体,捂着肩咬牙忍痛 。他眯眼远眺山岩之上朝他射箭的方向,背光的位置令视野模糊,但勾珏还是看出来了。 那群骑坐马背的人高举弓箭,服饰打扮皆为阿萨族…… * 与勾珏打完一架的韩秋顶着满脸伤大喇喇往唐芫芫帐篷走去。他摁着胸口嘶声低低抽息,这个做法幼稚是幼稚了点,至少截住了话题还能把勾珏揍跑,省心又省麻烦。 勾珏一走,可谓消除了一个大威胁,不用担心他随时发现圆圆戳穿她冒牌货的身份造成危险,也省得他三不五时嘴欠找自己麻烦。 想必他现在心心念念盘算着怎么抓圆圆吧? 韩秋沉思,刚刚的试探其实已经验证了他的猜测,勾珏隐藏了什么心思?为什么他会执着于圆圆? 寻思无果,韩秋森森冷笑,可别真是偷偷打的圆圆主意了,否则看迟早不整死他。 韩秋准确无误地找到唐芫芫的帐篷之后,掀帘钻了进去,只见帐篷里头空荡荡半个人也没有。他皱眉:人呢? 一想到自己为了她的安危操碎了心,当事人浑然不知跑去哪里浪,韩秋只觉得内伤外伤都没法好了,呕血得要命。 韩秋勉强压下怒意,绕过屏帘打算躺榻养伤,才一掀帘,抬眼迎来当头一棒……所幸被他单手接住了。 差点脑仁开花的韩秋默了默:“……你在干什么?” 唐芫芫眨眨眼,手一抖赶紧把棍子扔了:“秋秋,你可回来了!” “刚刚勾珏差点就进来了,吓死我了!”唐芫芫捂着小心肝心有余悸,她心怕勾珏再来,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只棍子防身。好在她终于把韩秋盼回来了,唐芫芫刚要咧嘴笑,猛然发现韩秋的伤比昨天还严重:“秋秋,你怎么了?” “我没事。”韩秋面带疲色,往榻上一靠:“勾珏已经走了,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他走了?你遇见他了?”唐芫芫更紧张:“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这话应该我问你。”韩秋靠着垫子身子微倾,顺势斜她一眼:“你没事吧?” 唐芫芫拼命摇头:“我没事,有事的是你。” “我能有什么事。”要是刚才那一棍真砸下来,估计可能就有事了。韩秋懒洋洋地轻叹:“你做得很好,幸亏没被他发现。” 唐芫芫怔怔地看着满身伤的韩秋,努力把眼泪憋住:“……秋秋,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受了这么多伤?” 韩秋淡淡撇开眼:“不是,我做什么都有我的考量,与你无关。” 唐芫芫垂着脑袋,低声呢喃:“其实我做的一点都不好。我本来差点就被发现了,是安刀掩护我才没被勾珏看见。” “我老是什么都做不好,都怪我才连累你变成这样。”唐芫芫瘪嘴,吸着红通通的鼻子:“秋秋,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以后再也不给你添麻烦了。” 她昂起脑袋,颤声道:“你自己逃走好不好?” 韩秋静静地看着她,薄唇轻启:“不好。” 唐芫芫轻颤,强撑的坚定顷刻崩塌了。她呜哇一声扑住韩秋的腰嚎啕大哭:“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真的丢下我的呜嗷嗷嗷嗷——” “……”所以刚刚那番舍己为人、大义凛然的感人肺腑之话是说来干嘛的?韩秋掰开那张充满鼻涕眼泪的包子脸,语气不善:“不带你一起逃,你当我来这观光的吗?” 唐芫芫扁嘴,秋秋一点都不会安慰人,秋秋一点都不温柔。 韩秋无奈叹息,看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放柔:“你忘了你在船上说过什么?” ……咦?说了太多话隔了辣么久早忘了……唐芫芫埋头努力回想。韩秋简直对这没心没肺的人无力回天,他轻捏那张包子脸:“忘了也罢,反正我还记得。” “那你告诉我,我想知道。”唐芫芫急巴巴地抓住韩秋追问,韩秋就是别开脑袋冷漠脸。 ‘有好多人都这么对我说过,跟着他混有肉吃。’ ‘金娘、白小爷他们都没有信守承诺。’ ‘后来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秋秋最靠谱。’ 最靠谱的韩秋表示:做人必须有始有终,坚持到底。他轻吐息:“行了,帮我找点药吧,我肋骨好像断了。” 唐芫芫猛地从他身上弹起身,倒抽一口凉气,瞠目结舌—— “肋——肋骨断了?!你怎么不早说呜哇哇哇!!” …… … . 被唐芫芫挖过来替韩秋看伤势的沙婆婆睁着自以为炯炯有神的双眼,笑容满面道:“年轻人,身材不错。” 扒了上衣|□□|胸膛的韩秋一脸淡定,即使面对红果果的眼神也不为所动。 “想不到你远远看着挺清瘦一个小年轻,脱了衣服摸起来……啧啧……”沙婆婆啧声作响,屏帘后边捂眼睛的唐芫芫急吼吼:“沙婆婆你接骨就接骨,不要摸来摸去!” 沙婆婆凑近跟韩秋咬耳朵:“嗬嗬嗬,大小姐真喜欢你,连我这老婆子的醋也吃。” “……”韩秋无视她荡漾的眼神:“麻烦老人家了。” 沙婆婆不禁摇头,这小年轻如此正经八百,咱们大小姐辣么乖巧单纯怎能撩得动? 被腹诽的两人同时打了个喷嚏,唐芫芫紧张兮兮:“婆婆你快点,你看秋秋都冻感冒了。” 见她催得急,沙婆婆撸起袖来:“没事,他肋骨没断,就是有点骨折了。让婆婆给你正一正,很快就能好。”说着她拍了下额头,冲外头喊:“瞧我这记性……大小姐,麻烦你替我回去拿个药,就是我帐篷里左下角第二排的小黑瓶,用那药比较快。” 唐芫芫应声,咋咋呼呼跑出去了。 沙婆婆专心致致替韩秋整骨,韩秋注意到她的神色淡了些,只见她慢腾腾地说:“年轻人啊,你这伤恐怕撑不起三天后的比试。” 韩秋眉梢微颤,沉声道:“无碍。” “不是婆婆瞧不起你,就算你身手再好,单凭现在这一身伤是不可能赢得了我们族里的年轻人的。” 韩秋无动于衷:“我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沙婆婆脑袋稍抬,又垂了下去:“你们年轻人就是这么热血方刚。” “婆婆我其实也并不在乎是不是族里族外的人,婆婆就想看大小姐有人爱有人疼,日子过得好好的。”沙婆婆手一用力,韩秋吃痛闷哼,咔嚓一下接合了。“要是你真心对待大小姐,大小姐又那么真心喜欢你,我觉得你俩在一起挺好的。” 韩秋轻轻捂着胸口,瞥了一眼徐徐起身的沙婆婆:“你真这么觉得?” “我活了近百年,跟随部落迁途无数地方,看尽世间各种各样的人与心。别看婆婆老了,但婆婆心镜如明。”沙婆婆呵呵一笑,老神在在的神情充满睿智:“人心其实并不难懂,放眼咱们族里婆婆是没看出哪个人对大小姐出自真心,可婆婆看得出你是真心待她。” “假如有个人能为我们大小姐心甘情愿付出所有,那他对大小姐的真心还能差到哪里去?” 韩秋心中一怔。 即使明知彼此之间有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也依然不舍得放开手,即使明知她会成为自己的负累却依然甘之如饴。假如,他愿意为她心甘情愿付出所有,那么他的真心不是显而易见? 韩秋低喃,唇边擒着一缕说不出的讽刺,神情却逐渐变得柔和与无奈…… 他对她的心早已昭然若揭。 63.第 63 章 唐芫芫翻了半天才找到小黑瓶,虽然很对不起沙婆婆跟炸窝似的帐篷,不过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回去送药。她双手合十,默默发誓等会儿一定回来给婆婆收拾帐篷。 心系韩秋的唐芫芫扑哧扑哧往回跑,临到帐篷前很不幸撞见一位不速之客。唐芫芫每次一见戚阳就忍不住想扭头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种发自内心的反射弧,好比小白兔一见狡狐狸就想跑,本质上是一样的。 可惜戚阳大手一张就把她领子抓住了:“我有话问你。” 唐芫芫心里说不出的苦,幽怨地瞅着戚阳。其实她离自己的帐篷仅有几米之差,只要她高声一喊韩秋就能听见。可是韩秋满身都是伤,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说话就说话,不准拎着我。” 戚阳低头,唐芫芫一脸恹恹,不过还算配合:“你跟西韩王爷什么关系?” 唐芫芫心中警铃猛响,戚阳是知道她偷偷放走阿豹的事,他猜出她和韩秋有关系很正常,可是他知道以后要干啥?暗暗警醒的唐芫芫仰起正经脸:“我打小就仰慕他,长大立志还要嫁他,我整个人和心满满都是他的,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嫁给你的。” 戚阳:……歪题了好吗? “你究竟看我哪一点不顺眼?”戚阳嘴角抽搐。好歹他在部落里头的受欢迎程度也是数一数二居高不下,却在唐芫芫面前一而再再而三被甩嫌弃脸,但凡有点自信的人都会自尊心受创的吧? 唐芫芫从头打量到尾,得出一个结论:“哪哪都不顺眼。” “……”自尊心受到一万点暴击的戚阳决定反唇相讥:“你的自我感觉挺良好,我看你少自以为是了。你要不是安刀的女儿,真以为我想娶你?” 唐芫芫并没有如戚阳预料的恼羞成怒,她平静道:“你们都是冲着我身份才想娶我,假如没有这层身份,可能你们谁也不会多瞧我一眼吧?” 戚阳挑眉。 唐芫芫挠挠脑袋,其实她并没有太在乎。自她有记忆以来,身边所有的人都在笑脸相迎。她以为大家都喜欢她才对她好,直到她无意中发现这些人的笑脸只是逢迎,真实的他们总是在背后偷偷取笑她、嫌弃她。 如果没有公主的身份,是不是就不会有人对她好? 父皇母后告诉她,不应该在意别人的肤浅,因为他们一点都不了解她真正的好。渐渐长大的唐芫芫不再像刚开始那样难过,她慢慢习以为常,慢慢学会不在乎。 她想,总有一天她也会遇见这样一个人,他不在乎皮相外表、不在乎身份尊卑,真心实意待她好。 那个人的名字在她唇舌之间慢慢化开,心口炽热得仿佛顷刻就要融掉,将唐芫芫的整颗心扉包裹得满满当当:“可是他不一样。” 即使他嘴上嫌弃得不得了,却总会在最重要的时刻护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只有他不一样。 “反正,你要是再敢威胁我,我就把你一起供出去,大家抱着一起死。”言归正题,唐芫芫勇敢地握起小粉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好欺负。 戚阳没有说话,看人的表情高深莫测得叫人不敢直视。唐芫芫勇敢两秒差点就怂回去,还好戚阳率先撇开脸:“我明白了。” 咦? 唐芫芫不确定戚阳究竟是不是真明白了,可是她见戚阳真扭头就走了!愣了两秒的唐芫芫恨不得对天吼一声:她终于不再是轻易被捏爆的软柿子了!!! 喜不自禁的唐芫芫乐颠颠回到帐篷,环顾一圈只有韩秋一人,赶紧小跑过去:“婆婆呢?” “走了。”平躺养伤的韩秋懒得睁开眼。 “咦?这药不用了吗?”唐芫芫纳闷地瞅着手里的小黑瓶,那叫她去拿药干啥? “那是用来化血散淤的。”韩秋懒洋洋地拉开眼皮,骨折被沙婆婆矫正了,外伤自然还需外敷药。 “哦……那你好好躺着,我来给你散淤。”唐芫芫兴冲冲地撸袖:“你想让我给你揉哪一块?” 端看她眼神里的殷切与跃跃欲试,韩秋不禁打了个激灵:“你确定你会?” 唐芫芫重重点头:“我不会。” “……”不会你点什么头!“行了,你随便找块淤青先试一试吧。”韩秋以手捂眼,算是默认她的练手行为。 好在韩秋很能忍痛,就算再痛也能眉头不皱面色如常,导致许多许多年以后唐芫芫依然认为自己的手法无师自通、好得没话说…… 此时此刻,安静的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有种静谧的祥和。唐芫芫边揉边说:“刚刚我在外面遇见戚阳了。” 韩秋双眼闭阖,无动于衷:“嗯。” 唐芫芫眼巴巴地瞅着他:“你都不关心我们说了什么吗?” “好,你说。” “……”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敷衍?唐芫芫瘪嘴不高不兴:“他问我跟你什么关系。” “不过我可什么都没有告诉他。”没等韩秋开口,唐芫芫美滋滋地挺起胸膛:“我就跟他说我打小就仰慕你,长大立志就要嫁你,叫他死了这条心,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 “……” 唐芫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红赤耳地摇头摆手:“我我我我当然是骗他的啦,我可从来没有肖想你哦!” “……” 见他不说话,唐芫芫讪然低头,默默倒药继续揉。 韩秋缓缓睁开眼:“……圆圆,你喜欢你的未婚夫吗?” 唐芫芫动作停滞,过了半晌才憨笑出声:“喜欢。” 韩秋眉梢微颤。 “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唐芫芫用手背蹭了下发痒的鼻子,歪着脑袋回想:“当我知道要跟他订亲时,真的好高兴。” 唐芫芫是个很心宽的人,存在脑海的大部分记忆都是单纯而美好的,所以她总能让自己活得开开心心。然而并不是所有不好的回忆都能从脑海中抹杀,唐芫芫笑过之后侥存一丝悻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过他好像很不喜欢我。” 韩瑾君从小到大都喜欢皇姐,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愿意跟皇姐分享,即使相隔千里他也时不时给皇姐写信。明明很显而易见的事,只有她还一直傻呼呼没有发现,始终沉浸在自己美化的记忆当中。 很多时候,小孩子总是会对比自己年纪稍长的哥哥姐姐充满了莫名的憧憬与好感,唐芫芫也不例外。在幼时的唐芫芫眼里,韩瑾君就是个比她高大比她成熟、好像什么都懂很厉害的哥哥,是她崇拜的对象,是她童年曾经很稀罕的小伙伴。 你要问她喜欢吗?她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喜欢,喜欢过。 人总是一种喜欢自我美化记忆的奇怪生物,唐芫芫忘记了曾经不愉快的回忆,所以一直对韩瑾君保持着朦胧的好感。这样的印象一直维持到她们订亲之后,韩瑾君第一次千里迢迢从西韩偷偷跑来见她……她才恍然记起,除了美好的回忆之外,韩瑾君好像也是这样骂她丑八怪、死肥猪的呢。 唐芫芫一脸苦闷,都怪韩瑾君把她臭骂一顿狠狠伤透了她的心,害她颓废消沉得每日三餐多添了好多碗饭,一度胖得连最纵容她的父皇都在试图哄她减肥。 韩瑾君的到来打破记忆虚构的假像,只不过那都已经太迟了。 “你就这点出息?”韩秋表情有点冷。别人不喜欢你,你还非要贴上去? 唐芫芫低头瞅着手指:“好嘛,我就是这么没出息。”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坦然承认了,韩秋心火蹭蹭蹭冒浓烟:“你是不是非嫁给他不可?” 唐芫芫撇了撇嘴:“大家不都是这样么?就算不能两情相悦也一样可以成亲啊。”就像少柏明明那么喜欢皇姐,他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娶她。就算她跟瑾君相互不喜欢,瑾君终究还是得娶她,她也必须嫁给瑾君。 “是吗?原来你是这么认为。”韩秋想笑,却挤不出来。 冷峻的面容令唐芫芫微微瑟缩,她呆呆地瞅着韩秋:“秋秋?” 韩秋的嘴巴微涩:“……你说的对,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两情相悦。” “这是你告诉我的,我会记住。”就像是在告诫她,又仿佛是在讽刺自己。喜欢谁,又或者不喜欢谁,人心与感情根本控制不了。他单手撑起身,唐芫芫的目光也随着往上移,对上韩秋黝黑的瞳仁,里面满满映着她自己的影子。 韩秋双拳一握,面容森冷决绝:“你不要后悔。” 倘若到了无可避免的那一天,我定要摧毁这场亲事。 就算对我哭,我也绝不会留情,绝不会罢手。 这是你告诉我的,所以你不要后悔。 64.第 64 章 当夜安刀为二十位夺得绸花的后选女婿办了酒席,韩秋同在邀请之列,坐在席下慢腾腾地倒酒。 唐芫芫作为本场主角陪同安刀一起入席,安刀是这里面心情最好的一个,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只不过今天他中途不只一次往回瞄,忧心忡忡:“乖女儿,你怎么不吃啊?这烤羊排上次你最爱吃,阿爹特地叫人多准备了,你赶紧趁热吃。” “哦……”一脸空洞的唐芫芫抓起烤羊排……隔壁的大葱塞嘴里咔吧咔吧,十分不走心地反馈:“好唧(好吃)。” 安刀默默瞅着闺女抓大葱的动作,充分表现身为人父对子女的关爱:“乖女儿,你要是有什么心事,不妨告诉阿爹。阿爹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唐芫芫仰起头与含情脉脉的安刀对视两秒,有点嫌弃地撇开眼继续嚼葱:“窝狠好(我很好)。” “……”安刀感受到一万点暴击,瞬间跌入人生低谷爬不起来。 一起出席的沙婆婆坐在隔壁吃水果,边吃边捅唐芫芫的腰:“大小姐,你看左边第二排第三个,他是我表弟的媳妇的女儿的邻居家长子,听说人长得特别英俊,身手也特别矫健,一笑起来嘴边两个小酒窝,特别迷人。” 唐芫芫兴致缺缺地抓过烤牛肉……隔壁的生姜吧唧吧唧:“怎么笑也没有秋秋迷人。” 沙婆婆又指了个:“你看右边第四排第一个,他是我小徒弟的相好的弟弟的小儿子,婆婆听说他为人特别憨厚老实有爱心,家里养了特别多宠物,有猫有狗有老鼠……” 唐芫芫恹恹地灌了一口奶:“秋秋对着黑毛的时候也很有爱心。” 沙婆婆闻言,继续物色下一个,撇头就见有人过来给安刀敬酒。虽然她看不清楚,但戚阳的小辫子还是很好认的:“依婆婆看,果然还是戚阳好。咱们戚阳可是族里的神射手,百步穿杨的箭法只比你爹当年差那么一丢丢。” “哼,狐狸眼一点都没有凤眼好看。”唐芫芫嘟着嘴嫌弃。 站在隔壁刚敬完酒的戚阳嘴角微抽:……要讲对方坏话,好歹等本人走了再说好吧? 安刀坐在一边自然也听见了,笑着打发戚阳回去,扭头端详乖女儿无精打采的包子脸,得出一个结论:“乖女儿,是不是王爷欺负你啊?” 接触敏感字眼的唐芫芫立刻就精神了:“谁也没有欺负我。” “阿爹都知道,是他惹你不开心对不对?”安刀压根不信,撸袖蠢蠢欲动:“我就知道这小子对你不是真心。要不是先生说出来,差点连我也被他给糊弄了!” 肯定是勾珏在安刀面前吹什么不利韩秋的邪风,唐芫芫暗道不妙:“没没没,我对秋秋一片痴情,秋秋对我更加丹心一片,我跟他可两情相悦了。” 安刀痛心疾首:“我的乖女儿呀,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呀!今天我偷听他跟先生讲话,王爷他心里头根本早就有人了!他说的什么甜言蜜语都是哄你骗你的!” 唐芫芫神情呆滞,一时间心口堵得喘不过气,又酸又麻,刺痛苦涩得厉害:“……他自己说的?” “对呀!”安刀义愤填膺,添油加醋:“听说他为了那个心上人出生入死连命都不要,可见他对那个女人爱得有多深,又怎么可能因为跟你过一夜就对你死心踏地呢?我早就怀疑他别有企图,现在看来肯定为了逃跑故意欺骗你的感情!” “唉,外人就是这么不可信任,你千万别被他迷惑了,再怎么想还是咱们族里人最可靠,我看戚阳就挺不错的……”说来说去,其实安刀的真正目的是把女儿引归正途,别让她继续执迷外人,好好选夫婿嫁给族里的年轻人生个大胖孙子延续香灯。 安刀打着小算盘,暗暗琢磨继续给闺女做思想工作。谁知一扭头,唐芫芫的表情绝望得好似天将塌陷人之将亡生无可恋,生生把安刀嘴里的话给吓了回去。他小心翼翼地把烤羊串推到她面前进贡:“乖女儿,阿爹记得上次你最爱吃这个羊串,趁热多吃点。” 失魂落魄的唐芫芫接过羊肉串,咔吧咔吧啃着肉串……的竹签:“好唧(好吃)。” 安刀:…… 生怕乖女儿继啃竹签之后再啃刀子,安刀吓得把桌上所有尖锐物品全撤走,留下能塞入嘴的食物。正在为子女分担忧愁痛并快乐着的安刀面前迎来了几名族里的老将,他们神情凝重,面带不善:“首领,我们有些话想跟你说。” 这几位都是族里颇有说话份量的老人,尽管安刀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却也不得不折中妥协:“我们到里边说话。” 安刀和几名老将进了帐篷说话,唐芫芫继续抓着什么嚼什么,索然无味失魂落魄。 韩秋盯着杯中倒影,眸色沉沉。戚阳的位子就在他隔壁,他从安刀那里走回来,侧身落坐:“那几位要找首领麻烦了。” 韩秋心中一动,以杯掩唇:“麻烦?” “关于死在林子里的人。”戚阳面色如常地侧身与右手边的人杯碰杯。 韩秋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戚阳说过他杀的三个人虽非能人,却有靠山。他重新看了眼安刀的帐篷,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掩盖了帐篷中的争吵。他不动声色:“事情会闹得多大?” “闹不大,没有证据。”戚阳淡定道。 韩秋挑眉,难怪他之前那么冷静镇定,敢情早就在心里盘算得一清二楚,知道抓不着把柄奈何不了他。 “不过你最好小心,毕竟出事之前他们曾与你发生冲突。就算没有证据,肯定也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来。”戚阳提醒他。他在族中威望高品行不差,平日与人也没什么过节,怀疑的目标落在哪个人身上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计划是早就准备好的,就算没有中途没有韩秋,他也必然要铲除这三人。他有万全之策掩护自己,但韩秋目标显眼,反而不容易掩饰。 韩秋点头,看起来并不担心这一点。戚阳压低声音:“西韩那边什么时候赶得来?” “我告诉安刀是五天,实际应该能在三天内赶到。”他答应安刀交换粮草和黄金,从准备到出发抵达需要五天的时间,实际上剔除准备功夫,则三天内可以完成部署进行伏击。 “三天……”戚阳沉吟:“三天后正是大比之时。”三天之后这场隆重的招亲即将尘埃落定,想必韩秋正是为了赶在那之前带人逃走。 “既然寡不能敌众,那就硬碰硬的来。”韩秋眸底掠过冷色。 戚阳颔首,看来王爷目的还是救人为主。想不到传闻冷心冷情的西震王竟也有如此痴情的一面,真叫人大开眼界,尤其他稀罕的竟是那般女子…… 戚阳感慨地抬头,动作突然顿住:“……嗯?” 韩秋头也不抬,始终懒洋洋地低头斟酒,戚阳不得不提醒他:“王爷,她不见了。” 这句话迫使韩秋停下动作,戚阳会特意提醒的人除了唐芫芫还有谁? 白天韩秋生了闷气,晚上持续跟唐芫芫‘冷战’中。今夜两人隔得远,韩秋除了跟戚阳搭了几句话,基本都在安安静静喝闷酒。那么安刀走后,失魂落魄的唐芫芫在干嘛? 韩秋顺势看过去,刚刚还坐在那儿咔吧咔吧嚼东西的唐芫芫不知哪去了,连影儿都找不着。他将目光投向四周环顾一圈,始终不见唐芫芫:“什么时候不见的?” 戚阳默然,刚刚还好好地坐在那边,怎么才一会儿说话的功夫人就看丢了?“我去找找吧。”戚阳拍膝起身,他毕竟是族里的人,到处走动不会引人注目。 戚阳走后,韩秋盘腿坐在原地心事重重,那丫头现在就是个行走的香饽饽,别人就是看不上也还要觊觎她,怎么就这么不省心?他重新扫了一眼席上的人,包括戚阳在内二十里面走了三,该不会哪两个小兔崽子趁人不备把她拐走了吧? 凭那小傻缺的德行,指不定随便丢片烤肉就能把人骗走。骗走以后能干嘛?韩秋面色越来越阴沉,心火烧得越来越烈,咔嚓一声把酒樽掐裂了。 杀心蠢蠢欲动的韩秋没注意桌底下有只胖爪正在有一下没一下戳着他的裤腿,等到他察觉桌下动静之时,韩秋暗惊安刀着人埋伏他,掀起桌布运力就要给人一掌天灵盖。 结果低眼一瞧,运力的掌风生生收住了。 桌底藏着一只小胖墩,小脸闷得红扑扑,正在锲而不舍戳他裤腿子。眼看她伏趴的姿势十分不自然,小脸还憋成一张红苹果,韩秋不得不将她的脸托出来枕腿边,让她能够透口气:“你在干什么?” 因为天气冷,桌下铺了一层层兽绒垫地,长布一盖而过卷成一圈圆席,一方面是保暖,一方面是突显豪气。从安刀那桌爬到韩秋这桌可不容易,亏得她一口气钻到这里来。唐芫芫小脸热呼呼,仰着脑袋看韩秋,滴溜溜的眼珠子贼兮贼兮:“秋秋,我来找你了。” “……你傻不傻,底下多闷,你不会走过来么?”韩秋很无语。 “可是你都不理我。”唐芫芫眨着水雾,泪蒙蒙地控诉。 韩秋不知她是指戳了老半天裤腿没发现,还是因为他们之间所谓的冷战:“我没有不理你。” 唐芫芫扁嘴。 “不许哭。”韩秋语气微冷:“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希望给彼此时间和空间好好冷静。” “我冷静完了,今晚我要跟你睡。”唐芫芫声音颤哑,秋秋说大家冷静冷静,不只不跟她说话,今晚还要分床睡! 韩秋心中有些无力:“圆圆,你是姑娘家,而且还有未婚夫。不可以随随便便跟别的男人一起睡觉,就算和衣而眠也不允许。” 唐芫芫扭来扭去哭嚷嚷:“那我不嫁了,我不要未婚夫了呜!” 韩秋心下猛颤:“你说什么?” 65.第 65 章 “我说我要跟你睡。”唐芫芫理直气壮地宣布。 “……”韩秋一颗激动又澎湃的心缓缓回落,猛地张手掐住她肉鼓鼓的腮帮,阴恻恻地瞪她:“谁给你喝酒了?!” “我没喝。”小脸红扑扑的唐芫芫正经八百地摇头晃脑,然而韩秋已经从她身上嗅到浓烈的羊奶酒的味道了。 亏他因为一句醉酒的诨话激动得心肝猛颤,结果全是假的。韩秋面色阴郁,当事人却在他腿上蹭来又蹭去:“好嘛,我不嫁瑾君了,我要嫁给你。” 韩秋恼恨地将人整个从桌底拖出来:“你给我回去睡觉,这句话等你清醒的时候再对我说!” 桌底下突然变出一个大小姐,愣是看得周遭的人都懵逼了。韩秋趁人还没回神,臂弯夹起唐芫芫往外走。冷风吹在唐芫芫烫滚滚的脸颊上,她眯着双眼欢呼:“秋秋带我飞!” “我不会飞。”韩秋冷面含霜。 唐芫芫安慰他:“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韩秋嘴角抽搐,将人拎回帐篷按被里:“不准说话,睡觉。” 唐芫芫乖乖躺着,眼睛却睁着:“我要跟你一起睡。” “你先睡。”韩秋态度强硬。 唐芫芫难得犟得不行:“我不睡。” “你不睡我走了。”韩秋作势要走,唐芫芫哇一声大哭,险些把他裤子攥下来露屁股,逼得韩秋黑着脸往她侧边躺下去。 唐芫芫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红扑扑的小脸在漆黑的帐篷里看不见:“秋秋,我想来想去还是嫁给你好了。” 漆黑中的韩秋没有说话,唐芫芫皱着小脸,爬起来推耸他:“你别睡,我在跟你说话呢。” “……我没睡。” 闻声,唐芫芫呵呵傻乐,她伏在韩秋身上,吧唧一口亲在他额头上。 韩秋整个人都懵了:“你……” 唐芫芫好似还不满意,捧住他的脸摸黑一顿亲,亲得他满脸口水。 “……”自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如此‘轻薄’,韩秋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亏得压在身上的人还记得自己的‘份量’以及韩秋身上的伤,挤着小身板避开伤处,毛绒绒的小脑袋蹭得他下巴有点痒,黑暗中能够听见她细碎嘟哝,听见她咯咯偷笑,她的笑就像偷腥的猫,开怀得好似没有烦恼。韩秋静静地阖上双眼:“……圆圆,你醉了。” “我没醉。”唐芫芫坚定地否认。 “你醉了。” “再胡说我亲你。”唐芫芫不依不饶地叫嚣,可是醉鬼行为红果果地出卖了她。黑暗中的韩秋眯起双眼,揪起她的领子迫使趁醉造反的人将脑袋垂了下来,然后将那张嚷嚷个没完的小嘴堵个严实。 于是,世界安静了。 片刻的安宁之后,软软地挤在韩秋怀里的唐芫芫哼哼叽叽:“嘴巴疼。” “到底是谁先咬人的!”韩秋火冒三丈,这不要脸的居然恶人先告状! 唐芫芫努力瞪大眼睛,试图在黑暗中看清韩秋的轮廓:“秋秋,你真好看。” 沉默的韩秋露出苦涩的笑:“因为我跟瑾君长得像吗?” 唐芫芫歪着脑袋想:“像,可是他没你好看。” “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韩秋低声喃喃。 唐芫芫听见了,握紧愤怒的小粉拳:“当然有用!长得好看才能人见人爱!” 这算什么逻辑?韩秋不禁失笑:“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我自己知道的。”唐芫芫懒洋洋地歪躺回去:“偷偷告诉你,我皇姐可美了。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我猜一定比天上的仙女还要漂亮。” “大家都喜欢她,少柏打小就暗恋她,瑾君从来不掩饰喜欢她……”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韩秋不放心地扳过她的脸,却见她得瑟得嘿嘿直笑:“可是皇姐说她谁也不喜欢,她就喜欢我。” “……”面对骄傲的包子脸,韩秋长吁一声:“所以我也并不需要人见人爱,我只需要一个人的爱已足够。” 唐芫芫眨眨眼,滚烫的泪水啪嗒啪嗒撒落在韩秋的脸上。 “……你又哭什么了?” “秋秋你喜欢的女子一定很优秀。”唐芫芫想起安刀告诉她的事,豆大的泪珠怎么也止不住。 韩秋嘴角抽搐,他可真想劳请这位‘优秀女子’不要拿眼泪替他洗脸。说什么优秀女子,一想到自己三不五时被她气得跳脚,韩秋只恨不住将她的包子脸揉圆搓扁。 哭得有气无力的唐芫芫重新倚回韩秋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低声喃喃:“秋秋,我不想当公主了。” “……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没有负担地喜欢你。唐芫芫没有说出来,她静静地阖上双眼,蜷缩的身子像一颗团子,依偎在韩秋的怀里,软绵绵、热呼呼。 韩秋低头,唐芫芫的呼吸平缓而绵长,已经无知无觉地沉入梦乡之中。 这一夜很漫长,漫长得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当下,思考将来。 隔日一直到了晌午唐芫芫才醒来,她窝在被里始终不肯起床,抱着脑袋哭唧唧。韩秋解气得不行:“不会喝酒还敢喝这么多,活该难受死你。”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喝的酒。”别说喝了啥,昨晚干了嘛她都忘得一干二净,早上起来一抿唇,嘴都破皮了,疼! 韩秋指了一边盛满黑糊糊液体的大碗:“沙婆婆给你准备了醒酒汤,去把它喝了。” 唐芫芫磨磨蹭蹭干了碗,苦得她小脸皱成菊花。她苦着脸滚到韩秋面前:“秋秋,你帮我看看,嘴巴疼死了。” 韩秋捏着鼻子充满嫌弃:“滚一边去,嘴巴臭死了。” 被嫌弃的唐芫芫大受打击,半信半疑地呵了口气,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有口臭!!! 昨晚究竟吃了啥嘴巴这么臭?唐芫芫抱头苦思。韩秋凉凉地斜了一眼,若有似无地飘来一句:“是不是昨晚的事全忘了?” 唐芫芫仰起一脸呆滞空白,虚心地问:“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从她醒来的表现可以看出,这丫头果然没心没肺得叫人牙痒痒。韩秋面无表情,一个字都不打算告诉她。 唐芫芫狐疑地瞅着他,突然发现:“秋秋,你嘴巴也破了。” “嗯,昨晚大家玩了个咬嘴巴游戏,谁先咬破嘴巴谁就能赢。”韩秋脸不红气不喘地瞎扯。 唐芫芫恍然:“那我赢了吗?” “没。” “你呢?” “……比你输得更厉害。” 唐芫芫气愤难当:“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瞎扯本尊厚颜无耻地淡定装傻。 此时此刻的唐芫芫并未懂得饮酒误事这个道理,但她发现一夜过后韩秋对她的态度又重新恢复从前了!她们和好了吗?不对,她们什么时候没好过?心里美滋滋的唐芫芫想:这是一个好兆头。 她欢乐地滚来又滚去,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噜,清晰地提醒着她:“我出去找吃的。”小脚丫刚下地,隔着帐篷老远突兀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锣声把她吓了一跳。 唐芫芫二话不说钻回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紧张兮兮的大眼睛,惶惶问:“怎么了?” 锣响急促得可疑,韩秋若有所思:“我出去看看。” 唐芫芫一听,立刻爬起来:“那我也跟你一块去。” 见她一脸‘护秋心切’,韩秋也没阻止。他俩出了帐篷没走多远就遇见了戚阳,也不知他是特意折回来找韩秋还是路人属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戚阳道:“你最好不要出来。” 韩秋莫名:“发生什么事了?” “附近一个阿萨族分支的首领带人来了,看他来势汹汹,恐怕不怀好意。” “分支首领?” 戚阳瞥了唐芫芫一眼:“你应该听说过,那个分支的首领叫泰能。” 66.第 66 章 群马奔腾伴随漫天沙尘,安刀远远已经能够看见跑在最前端的高大影子,正是那个杀千刀的老不死泰能。同时,泰能也早早就将目光锁定在站在前端的安刀身上。 阿萨族分支众多,偶尔出现一两个一拍不和的群体稀疏平常,尤其他们时常因为地盘与资源你争我夺你死我活,关系的恶劣程度早已在其他阿萨族中广为流传,人尽皆知。 因此就算同为阿萨族,泰能带着族人大张旗鼓来势汹汹,安刀理所当然不可能友好相待,反而叮咛手下紧急堤防。 究竟泰能是来干嘛的? 泰能带人在扎营的入口前方十来米停下,马背上的泰能尽管已经迈入七十大关,但他乌发浓密、精神矍铄,魁梧的身躯一点也不逊于身后的年轻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 安刀最嫉恨的一点,就是同样的种马人生,泰刀这个老不死已经子孙一箩筐,挤挤满堂,比他能生不知千百倍。简而言之,双方交恶是有私人原因的。泰能时常拿这点三百六十度炫耀,狠戳安刀痛脚之余仇恨值唰啦啦飙升,加剧关系恶化程度。 此时此刻,泰能看安刀的眼神依然充满了优越感,他跨马落地,不急不徐道:“看来你小子日子过得还不赖。” “你要是能早点死,我的日子可以过得更好。”安刀冷笑回他。 泰能背后的小年轻蠢蠢欲动,被他按了回去:“哈哈哈,老子身子一向比你健朗,恐怕还能比你多活个几十年。” 安刀听出他在讽刺什么,怒极反笑:“这可说不准,谁不知道你底子那群不省事的小子成天造反,指不定哪天就把你给推了下去,到时晚年凄凉,自己活不到那个岁数就要先怄死。” 安刀生不出个崽是他的痛脚,泰能那群不争气不和谐的儿女也是他的伤疤。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泰能生了一箩筐的崽,奈何没一个能成大事。十来个儿子没一个省心,成天给他捅出搂子惹麻烦,不是过于庸碌就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勾心斗角,日日家宅不宁简直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现在泰能勉强还能镇得住自家儿子,等到将来哪一天他老得管不住了,倘若儿子们再不争气,别说家宅不宁,首领之位也得换个旁人来坐。 泰能青筋凸起,却没立即翻脸:“听闻你近来十分春风得意,今日确是见识了。” “看来你的消息蛮灵通。”安刀亮出一口白牙:“那你肯定也听说过我安刀的女儿了?” “几十年没出现,谁知这无端冒出来的是不是个冒牌货?”泰能颇显鄙夷:“指不定是有心人见你盼女心切,偷偷找个假货诳骗你也不知晓。” “我能带回来的自然是货真价实的亲闺女。”安刀阴恻恻磨牙,“俗话说的好,贵精不贵多。我女儿孝顺又懂事、听话又乖巧,一个能顶你两双,你是羡慕不来的。” 瞧他得瑟得龇牙咧嘴,泰能嗤之以鼻:“哼,那还得比过方能高下立现。” 安刀知他故意挑衅,偏不着他道:“可惜我这女儿常年定居东唐,性子软学了那东唐人十成十,哪里比得起咱们族里的姑娘粗糙彪悍?我这当爹的难免就要多担待些。你要不服气,待我把女婿选上了,叫上大伙来比试比试,看看到底谁家强。” “怪不得近来听说你这儿的年轻人个个躁动得很,原来是在给你女儿招婿了。”泰能饶有深意地笑:“那敢情好,顺道让两边的年轻人互相比试切磋,看看谁家的年轻人更有本事。” “现在可不行,这都成了两码子事。我要给我女儿招夫婿,你们跑来瞎搅合,这招亲哪能像样。”安刀满脸不乐意,女儿招亲事为重,泰能摆明就是来砸场,哪能让他借机瞎捣乱。 “哦?天不怕地不怕的安刀首领临到老了反而成了缩头乌龟,难不是真是怕了?” “我就这么个女儿,还真怕把她的亲事搞砸了。”安刀恨得牙痒痒,愣是不松口。 泰能渐渐敛起笑容,冷冷地盯着他:“看来当了爹就是不一样,对这女儿真是相当用心。” “好说,我的教育方式跟某人比较不同。”安刀反讽。 两波人形成对峙之势蓄势待发。泰能率先松口:“既然如此,咱们就聊点别的吧。” “……比如?” “比如说,你手里头的那位西震王。” “我还当你泰能只爱打听小道八卦,原来根本就是条躲在阴槽里钻孔子的八卦虫。”安刀扯了扯嘴角,这才是真正的来意罢? “别这么说。”泰能浑不在意:“尽管咱们各有各的领地各管各的事,但怎么着也是阿萨族的一份子。大家都是自己人,自家人自然得照应着自家人了。” 安刀直翻白眼:“王爷确实在我手,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他特么真想顶一句谁跟你是自家人,也不想想从前抢地盘喊打喊杀抢得最凶的是谁。 泰能颇显意味深长:“我想倘若你见了这个人,大抵会想多听几句罢?”他手臂一扬,手下从后方推挤出一人踉跄地摔到地上。 安刀眉心一跳,被推出来的人双手被反扣在背紧紧捆绑,肩上还残留大片干涸血迹,失血过度导致脸色发青,看起来十分狼狈疲累,极度憔悴。本应离去的勾珏怎会落入他的手中?难怪泰能如此目中无人、信誓旦旦。 “安刀,你既然抓了西韩的西震王,怎就没想到这位胆敢挑事找麻烦的也是位人物?”泰能双手环胸,老神在在:“你可知你差点放走了什么人?这个人可是曾与西韩西震王齐名的北勾前太子,鼎鼎大名的勾珏啊。” “勾珏?他是勾珏?”安刀皱眉,心中暗诧:“勾珏不是死了吗?”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死了。”泰能一脚踩在那处伤口,痛得勾珏发出一声闷哼。“究竟怎么死里逃生的,可就得问问本人了。” 安刀冷睨一眼:“一个被废的太子,还是跟咱们不搭边的北勾太子,就算你抓住又有什么用?” 泰能一脸恨铁不可钢:“枉你自诩英明,到底还是目光短浅。他敢对抗西震王,手头必定藏了什么招。你怎么知道那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尽管被损得相当不痛快,但安刀理智尚存,泰能这番话确实没错。 当时偷听王爷与先生对话时安刀就已经隐约察觉,先生手里拿捏住什么能够要挟王爷的东西,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位先生原来是北勾前太子勾珏。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早有苗头,当年西北大战打得如火如荼,谁不知这两人就是冰火两重天、水火不相融? “况且……”泰能打断安刀的思绪,若有所指道:“我这次可是来给你送情报,你一定会非常需要。” 安刀皱眉,从泰能道出勾珏身份可以看出他是有备而来。想不到泰能知道的事情还不少,不管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现在重点视乎他能带来多大的情报价值。 可再怎么想也很不爽有没有?泰能的目的明显根本不是要他欠下人情债,而是想分一杯羹!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安刀恨得磨牙,一个西瓜分两份,尤其还得跟仇敌分,那滋味简直糟得不要不要。 安刀按捺怒火,沉声道:“那就要看你的情报有没有这个价值。” 泰能居然也不卖关子,他走向安刀,停在仅仅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距离,压低声音:“我在湖兰山丘后面发现了一批武装的西韩军。” 安刀眸色微闪:“……就这些?” “当然不只。恰巧我手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情报,只不过在这里说话恐怕不太方便。”泰能双眼随意地扫了一圈。 人多口杂,说话确实不方便。安刀心念电转:“说起来,咱俩有多少年没好好坐下来喝一杯了?” “确实有些年头了。”泰能满意地笑。 突如其来化干戈为玉帛,转变之快就连他们底下的族人也十分不解。不过两边首领既然达成一致,他们就算心有疑议也不敢多嘴质疑,分开道路将泰能以及他带来的部下一同请入营地。 泰能重新骑上马背,率马带领部下悠然从戚阳身侧经过。两人双目接触,戚阳微微蹙眉,泰能垂眸扫了眼,似笑非笑地撇开目光。 韩秋和唐芫芫躲在角落,他们离得远听不清安刀和泰能的对话,但贸然摔出个勾珏着实把他们给愣住了。此时的安刀好像完全忘了不久前还跟勾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命人从泰能手中接管勾珏带下去看押。 “秋秋,勾珏跟安刀反目了吗?”始终没看懂情况转变的唐芫芫懵头懵脑。 韩秋不动声色观望一切,心中浮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他扭头速度拉着唐芫芫回帐篷,只是没等他们回到帐篷,路上两人被堵截去路,四面八方涌上来阿萨族人持刀将他团团包围,吓得唐芫芫抱住韩秋护在背后:“干什么、干什么?!我我我可是大小姐哦!” 戚阳慢腾腾走出来,强硬地将唐芫芫从韩秋身边拉开:“得罪了,大小姐。” 沉默的韩秋并没有选择反抗,很快就被压制住。 他被双手反扣捆起来,眼看就要被带走,唐芫芫差点没气哭:“你干什么,混蛋!” “这是首领的意思。”戚阳拎紧唐芫芫无动于衷,抬首命令将人押下去。 韩秋皱眉,侧过脸看了一眼静静站在原地的戚阳。面无表情的戚阳缓慢地张开嘴巴,无声吐出四个字。 韩秋心中一动:静观其变? “秋秋!”唐芫芫小心肝颤悠悠,抖着豆大的泪珠怒腾腾张嘴要咬人。戚阳咻一下缩手,她呜哇一声一溜烟追着被押走的韩秋跑去。 67.第 67 章 要数泰能与安刀心平气和坐下来喝酒的次数,那真是一只手掌能数尽,稀罕得不得了。 泰能牛饮一杯:“啧啧,别人家的酒就是没自家好喝。” “你怎么不说你家的酒还多半是别人那抢的呢!”安刀火冒三丈,请你喝酒还敢废话这么多,有本事别喝! “这哪相同?抢到手的就成我自己的了,自己的当然好喝。”泰能笑得很得意:“尤其是凭实力抢夺据为己有的东西,滋味更好。” 安刀知他指的还有接下来的这桩事,特么更不爽:“别以为送点情报就想占便宜,你要说不出什么更实质有用的情报,信不信你们一个个今天都别想活着踏出我的地盘一步?” “安刀小子,你能坐上这个位置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有点能耐的人,可惜性子还是太冲了。”泰能啧啧摇头:“你连长短利弊都看不透,鼠目寸光没头脑,自律自省都做不到,哪能成大事?” “行了!有屁快放,长话短说!”这老不死成天倚老卖老把他损得一无事处,安刀险些憋不住拔刀剁人。 泰能慢慢敛起笑:“我手底的人从蟠龙关带回来消息,东唐也出兵了。” 安刀微怔,面上半信半疑:“此事当真?” “大家都是阿萨族人,我没必要拿这种事骗你。”泰能一脸坦然,“这次东唐与西韩联手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但也不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我早说过了,阿萨族之所以不能壮大,就是不够团结统一。危难时机咱们难道不该举族上下一条心来一致对外,搞内哄有什么意思?” “不是我说你,你还真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就你这么点人能顶什么用?早晚被轰成渣渣。”泰能不屑一顾:“你我好歹都是阿萨族的一份子,侍奉的都是我们的阿萨神。咱们阿萨族可是闻名于世的战斗民族,你死不足惜啊,我可不想让那些外人因为赢了一个你就到处宣扬、嘴脸得瑟。” “说得好听,不就是想分一杯羹。”安刀差点把铜樽掐裂。 泰能不以为然:“是又怎样?一个人胃口不要太大,听没听过贪心不足蛇吞象?” “现在我的目的很明确啊。我来,不是为了跟你抢,而是商量咱们联手。你我之间的恩怨顶多算是小矛盾,大敌在前,一致对外难道不才是更明智的决择吗?” 安刀双眉深拢,假如只是对付一个西韩还好说,如果贸然再插脚一个东唐,同时对付俩,可就不那么好办了。 泰能长叹:“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懂。咱们阿萨族祖辈脱离西韩,不就是为了自立新政?可随着年月流失,阿萨族内部四分五裂,这何尝不是西韩人干扰造成的结果?西韩皇帝乐见其成,正是害怕咱们团结强大,总有一日重回西韩推翻他们的王政啊!” 安刀冷哼,说什么贪心不足蛇吞象,泰能的野心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大。归根到底,阿萨族本籍还是西韩,祖辈谋逆造反,于百年前被驱逐出境,这才会造成现在形同山寇一盘散沙的局面。 偏偏直至今日仍有不少老一辈心心念念回去推翻当世的韩姓王朝,泰能就是这种人的代表。 安刀则代表了年轻一辈,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试图推翻一个屹立多年、坚不可摧的国家,他就想当个边陲的土皇帝,好吃好喝好伺候,威慑一方已足够。 且不论那些有的没有,就说当下,泰能的提议不可谓是目前而言最可行的。 西韩之所以放任阿萨族在关外游荡,是因为他们是被驱逐出境的,但在西韩眼里,阿萨族依然属于西韩的一份子。而东唐之所以不碰阿萨族,亦有这部分原因在。 阿萨族虽说四分五裂,民族危机意识还是相当十分统一的。正如泰能所言,如果东唐西韩联手来对付他们,这就是活脱脱的威胁与挑衅,两个支族之间的不和简直就是微小如沙的矛盾,不值一提。 再说安刀确实没办法以一对二,选择和泰能联手是最好的结果。 “得,他们能联手,咱们也一样能。” 说了这么多,泰能总算露出欣然的笑:“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总算听了句勉强入耳的,安刀傲娇地哼声,嘴角要弯不弯。 “西韩的王爷可是重要筹码,你最好看牢了。我听说你还让他到处跑了?你是不是傻?他现在不跑,肯定是时机未到。等他趁你放松警惕跑了,看你还怎么追。” 一句没夸完立刻又损一句,安刀险些掀桌:“你安一百个心!他现在可成了我女儿的男宠,上哪我都叫人盯着,想逃出我的五指心还没那么容易!” “哼,什么男宠不男宠,西韩人最阴险狡猾,谁知道是不是装傻充愣?”泰能凉凉地说:“还有你那女儿,无缘无故冒出来的,究竟牢不牢靠?” “早年我就找到这个女儿了,人证物证都有,绝不会认错。”对于被一再质疑,安刀老大不高兴:“你还别说,好在我女儿福大命大,否则当日就要随那支东唐商队的人一同死在你们手下了!” “你在说什么?”泰能手里劫杀的商队数不胜数,哪晓得其中还混有安刀的女儿?待安刀阴恻恻算起旧帐,泰能蓦地陷入沉默:“……你确定你的女儿真是死里逃生的?” “那当然!”他亲自把人从死人堆里带回来,能有假的么! 泰能瞥过洋洋得意的安刀,语气淡淡:“我手里劫杀的商队从不留活口,她要真能活着,这运气真是好得没话说。” 安刀微怔,这句话就这么落在他心中变成一根刺。 泰能不打算跟他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道:“西韩军队眼看快要越过兰湖山丘,离这就不远了。你有什么打算?” 安刀眸色微闪,森森笑道:“假如西韩军真到了兰湖山丘,怕是两三天就能赶到这里。王爷当日还诳我至少五日才能赶来,好在我也不傻,没完全听信他的话。” “看来你已经想好对策了?” 安刀斜了他一眼,胸有成竹颇然自得:“不怕他暗度陈仓,我自是有我的应对良策。”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大办招亲?” 泰能微怔:“原来你早就……” 既然安刀早防范了韩秋,自然心中另有谋划。他确实打算给女儿招婿,本意却不是想搞得如此铺张。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用来迷惑外人的假象。西韩军一定试图寻找最佳时机,倘若那天是族里的招亲大会,必然致使族人疏忽松懈,这就是他制造的‘机会’,让西韩军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能够展开下一步动作。 而一旦他们来了,那就是跳入他设下的圈套当中,再来个瓮中捉鳖,叫他们有来无回! 想不到这场看似胡闹的招亲大会,原来根本就是安刀下给西韩军的幌子。泰能不由感叹,安刀能有今时今日确实不是白混过来的。他精神一振:“假如东唐军提早与西韩汇合,无论谁先打头,后者一定是守在背后伺机发难,到那时我带领的手下看准时机从后截杀,让他们后继无援、无力回天。” 安刀和泰能一拍即合,难得这么惺惺相惜:“好!他们敢来,就叫他们全军覆没!” 与此同时,唐芫芫正锲而不舍地追在韩秋屁股后,要拦拦不住、想拽拽不动,磕磕绊绊一路小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丑得韩秋都不忍直视:“你先别跑了,回去把鼻涕撸一撸。我不会有事的,别跟来了。” “我不要。”唐芫芫固执地攥着他的袖子死不撒手:“万一待会他们要打你,我就哭着上吊,这样安刀就不敢动你了。” “……”究竟这都打哪学来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韩秋一脸无奈:“至少他们不会要了我的命,既然他改变态度,你就算哭闹也没用,安刀肯定不会再吃你这一套。” “那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像对付阿豹那样对待秋秋?一想到当日见到阿豹被他们打得皮开肉绽,唐芫芫直哆嗦,眼泪掉得更厉害:“你你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明明更怕的人是你吧……韩秋想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可惜手被捆紧动弹不得。 他们把韩秋带入一个破破烂烂的帐篷内,帐口还站了两人严防看守。唐芫芫想跟进去,却被门口的人给拦下:“大小姐,首领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唐芫芫哪是别人拦就肯罢休的主儿?她左一个弯腰右一个拱背,从两个看守的手臂下面钻过来蹿过去。形势逼人急,为了韩秋她终于成了个身手矫捷的胖纸了! 唐芫芫不顾看守阻拦愣是钻着空子溜进帐篷,一进门就急吼吼找韩秋,结果到嘴的话卡壳了,触目所及已经傻眼…… 比他们更早一步被带到这里捆成粽子的勾珏冷冷地盯着刚进门的她:“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大小姐’。” 韩秋:…… 唐芫芫:…… 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看见…… 现在退回来还来得及么? 68.第 68 章 唐芫芫屁股往外挪,试图悄悄溜出去,被勾珏发现了:“你给我站住!” 同一时间韩秋也发话了:“圆圆,你先出去。” “好的!”这回唐芫芫是半点不犹豫,溜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勾珏怒瞪韩秋,韩秋冷眼相向:“怎么,需要我替你带遗言吗?” 勾珏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早知道她在这里,故意把我支走的是不是?” “哦,你想多了。”韩秋睁眼说瞎话,脸不红气不喘。 勾珏恨恨磨牙,之前不是没怀疑,那一架打得太沉不住气,韩秋的暴怒也来得太快,一切都太过于顺理成章了!堂堂西震王要是那种易怒易冲动的毛躁小子,他早把人整死几百回了,哪还能留到现在跟他耍嘴皮子? “也罢,省了我到处找人的功夫。”勾珏慢慢平熄心中怒火,“不过这可就奇了,她怎么就成了安刀的女儿了?” “她本来就是安刀的女儿。”韩秋不以为然地耸肩。 “少装蒜了,安刀可说过他的女儿从未离开过柳金城。”这话骗安刀还成,他可是清楚知道圆圆是跟着韩秋来到柳金城的。 韩秋眸底掠过寒光,一字一顿道:“我说她是安刀的女儿,她就是安刀的女儿。” 勾珏沉默,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说安刀怎么有本事抓到你,原来根本就是白白送上门的。”真是可笑,难怪他会这么拼,什么男宠不男宠,根本从头到底为的都是同一个圆圆。 他发现了不合理之处,却没往这方面想,一切本有迹可寻,是他大意疏忽了。 “你我现在自身难保,这种时候能不能少来添麻烦,想想怎么脱身更实际吧?”韩秋实在懒得跟他瞎磨叽:“你看看你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不知道的还当是我坑的你。” “谁知道是不是你暗中搞的鬼。”勾珏冷哼:“这个世上知道我还活着的人不多,这里唯独你一个,谁知道是不是你联合泰能那老头反过来对付安刀还有我?” “我说你够了,别没事都往我头上套。”韩秋不悦道:“无论安刀还是泰能,在我看来就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这些阿萨族都是一个德行,也就只有你会想去跟他们勾结。” 勾珏在韩秋脸上找不出端倪,冷冷地白他一眼:“泰能可比安刀那个利字当头的蠢货还要狡猾得多,我敢肯定泰能盯上安刀的部族不只一两天的事。他一直躲在暗处按兵不动,既知安刀算计你的事,还知道我的身份,背地里打的主意肯定没这么简单。” 韩秋暗暗蹙眉:“……泰能这个名字我很早以前就有所耳闻,听说他年轻时率领的部族是阿萨族里头最鼎盛的一支。虽说如今年迈人老,但鼎盛之势可并未衰竭。” “当日我中了他们一箭被俘,失血昏迷之时隐约听到了一些事情。”勾珏凉凉地看着他:“比如他们已经知道你的人暗中伏击,还有东唐暗中派兵接合西韩,看来阿萨族这次是铁了心对抗你们西韩了。” “……”韩秋眯起双眸:“你不必一副事不关己的嘴脸。他既然活抓你,说明你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只不过比起我来还差得远,至少留着我还能要挟西韩,而你一个‘已死’的废太子毫无功用,只怕留不了你多久的。” 勾珏神色淡了淡:“不必你提醒,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反应比他想的还要镇定得多,韩秋挑眉:“所以?” “这个世上果然没有永远的朋友,我和安刀的联盟已经垮了,现在的我对你而言根本不足为患,反倒安刀若是跟泰能联手,对你们西韩而言一定很棘手吧?”勾珏双目精光闪烁:“既然你我处境相当,何不互相搭把手?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不是吗?” 韩秋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弧度:“英雄所见略同,不巧我还正有此意。” 彼时安刀和泰能正在惺惺相惜,此刻韩秋与勾珏也在暗中形成联盟,而落跑的唐芫芫还躲在犄角旮旯探头探脑,一会担心假身份暴露了,一会儿又担心韩秋和勾珏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很危险。 为什么安刀突然改变态度把秋秋抓起来了呢?唐芫芫抓破脑袋想,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泰能给他吹的枕头风! “……”唐芫芫歪头,先不论枕头风这个词是不是这么用,反正这个泰能一定不是好人。趁着假身份还没被拆穿,唐芫芫深觉有必要也去给安刀吹一吹风! 唐芫芫气冲冲地闯入安刀帐篷的时候,他和泰能正在商量大事。 安刀一见乖女儿气鼓鼓的包子脸就知是来找茬的,忙不迭地张怀相迎,两颊只差没作上‘狗腿’二字:“乖女儿,是不是肚子饿?阿爹这就叫人准备午饭去……” 看来安刀对唐芫芫的秉性还真是摸出个十有八|九,可惜有了韩秋的唐芫芫轻易不受食物诱惑,她雄赳赳昂起脑袋:“你干什么抓我男宠,你想对他做什么!” 泰能:…… 安刀慈爱的安抚乖女儿:“好孩子,你不知道这个男宠私底下多坏多不老实,阿爹寻思咱们不要他了,改明儿我去给你物色几个英俊挺拔的……” “我不要别的,我就喜欢这个!”唐芫芫哭嚷嚷指着泰能的鼻子:“你是不是有了别人就不爱我了!是不是这个狐狸精给你吹的枕边风!” 泰能:…… 安刀偷偷抹汗,女儿打哪学来的词汇,忒犀利了:“胡说什么呢?这个泰能伯伯是阿爹的朋友,不是什么狐狸精。” 唐芫芫不听解释,打滚闹腾:“我不管,我要你立刻把人放了!” 安刀只觉泰能笑话的眼神戳得背脊生疼,立刻端起满脸正色:“阿爹这是在办正事!你个姑娘家家懂什么,不可胡闹!” 咦,不管用?唐芫芫皱着小脸,明明平日安刀身边的风花雪月四大美人只要这么边哭边闹腾,安刀立马松口要什么给什么的……果然在安刀心里女儿一点都不重要。 唐芫芫垂着脑袋颤声说:“我就知道你心里头压根没有女儿,当初你抛妻弃女死没良心,我就不该对你抱有希望……” 安刀捂着被狠狠捅一刀的小心肝,忙解释:“阿爹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你什么都不必说!把翡翠耳坠还我,我现在立刻回柳金城去我娘坟边搭屋子孤苦无依过一生,再也不见你了!”唐芫芫揉着眼睛哭唧唧。 一听她说要走,把安刀吓得呀:“我的乖女儿你千万别走!都怪阿爹不好,是阿爹语气重了,阿爹以后再也不骂你了!”两父女抱成一团嚎啕大哭,看得泰能眼角直抽搐。 “那你把秋秋放了。”唐芫芫眼角挂着泪,坚持提要求。 “王爷是非常关键的质子,阿爹不能放任他到处跑,万一他趁机逃跑就坏了。”安刀犯难:“你就当跟他分房睡,女孩子家家总不好成天跟男宠泡在帐篷里,多不像话。” “你要是嫌没人陪你玩,我去把叫戚阳过来让他陪你玩。”安刀摩挲下巴,别有深意地说:“等明天阿爹准备了好戏,你一定不会无聊。” “我不喜欢戚阳。”唐芫芫老大不高兴,嫌弃得不得了:“你不把秋秋还我,我就不招亲了。” 安刀皱眉:“戚阳有什么不好,你之前不是挺喜欢他的么?” 究竟这都是打哪来的诽谤?唐芫芫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她明明一见戚阳就躲、瞅着那双狐狸眼就怕怕的好吗! 安刀长叹一声:“不怕实话告诉你,阿爹属意的就是戚阳。你不招亲也罢,但你的夫婿非戚阳莫属,再过两天阿爹就把你许给他。” 唐芫芫五雷轰顶,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乖女儿,他是西韩的王爷,你是阿萨族的儿女,你跟他是没有结果没有未来的。早早死了这条心,好好准备嫁给戚阳吧。” 两行清泪顺着唐芫芫的面颊无声淌落,乖女儿一改往昔的哭嚎作风,默默掉泪的模样震住了安刀,令他有生以来稀罕地产生了几分愧对之情。他揽着孩子的双肩安慰:“好孩子,想开点就没……”安慰的话含在舌尖没说完,唐芫芫已经怒握小粉拳,愤怒得一拳揍上安刀下巴,害他差点咬断舌头,痛得弯腰拱背。 “拐囡囡(乖女儿)……”安刀颤巍巍地捂着嘴,可惜愤怒的乖女儿无视他的尔康手,气呼呼跑了出去。 斟酒的泰能冷眼旁观许久,这时候特别诚恳地夸赞:“你女儿这一拳颇俱咱们阿萨族女子的彪悍气势,就是力度稍弱了些,有待加强哈哈哈——” 捂着淌血舌头的安刀:…… 搬不了救兵的唐芫芫哭着鼻子从安刀帐篷跑出来,她蔫蔫地停下脚步,迷茫无助。刚刚她很生气,不是气安刀要把她嫁给戚阳,而是因为安刀的一句无心的话。 ‘你跟他没有结果、没有未来。’ 唐芫芫抹了把脸,低头瞅着手背的泪,热泪落下来的那一瞬冷却温度,变得冰冷刺骨。一个是西韩的王爷,一个是西韩的未来太子妃,她和秋秋理所当然是没有未来的。 唐芫芫慢慢收紧拳头,没有注意背后有人靠近,向她伸出一只手猛地从背后将她拽了回头。 唐芫芫愣了愣,入目的是戚阳没有表情的冷漠脸。 69.第 69 章 “吓、吓了我一跳。”唐芫芫皱着小脸,赶紧挥开他的手退后一步,一脸防备:“你干什么?” “你去找首领了?”戚阳故作随意地扫了四周一眼:“你胆子可真大,不知道泰能在那里吗?” “泰能?”唐芫芫一脸莫名,“关他什么事?” 见她一脸懵逼,戚阳摇头:“你该不会真的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被首领找回来的吧?” 什么地方?唐芫芫记忆走马观灯,一下子回溯当日偶遇黑姑娘的场景……等等,在遇见安刀之前,黑姑娘所在的那支商队正是被那个泰能带人灭口的!唐芫芫倒抽一口凉气,当日是泰能劫杀黑姑娘所在的商队,这可说不准他究竟知不知道黑姑娘就是安刀真正的女儿。 戚阳叹了声:“你还能平安站在这里,说明他并不知道你是个冒牌货。” 唐芫芫恍然,瞅着戚阳突然一惊,差点忘了就是他叫人把秋秋抓起来的!唐芫芫立刻竖起警惕的天线:“你干嘛老盯着我,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眼前的唐芫芫整一炸毛的猫崽,即使张牙舞爪也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戚阳不紧不慢地欺身按住她的肩,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回王爷身边去,别做任何无谓的事,我会想办法帮他脱身的。” “你?”唐芫芫一脸怀疑:“你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我有必须帮他的理由。”戚阳推了她一把:“记住我的话,不要到处跑,回他身边去。” 唐芫芫有些莫名其妙,可是戚阳什么也没有告诉她。 戚阳走后,唐芫芫徘徊一阵灰溜溜回去找韩秋,临进门前她鬼鬼祟祟躲在门口偷窥,帐篷里头的人并没有打起来也没有针锋相对,一派宁静祥和、悄无声息。韩秋靠在柴堆盘腿打坐,勾珏歪在另一边不知昏迷还是睡着了。 唐芫芫偷偷摸摸蹭到韩秋身边,紧张兮兮地问:“秋秋,你没事吧?” 韩秋双眼半睁半阖:“没事。” “他怎么了?”唐芫芫望向躺在不远处的勾珏。 “他中的一箭似乎挺严重,大概失血过多精神不济吧。”韩秋重新闭目养神。 唐芫芫恍然,瞅着勾珏也不知该解气还是同情。“秋秋,我刚刚去找安刀了,可是他不肯放了你。” “你不必再去找他,徒劳无功。” “可是你怎么办?”唐芫芫有些低落,安刀虽然答应不招亲,可是最坏的结果却是要把她嫁给戚阳……可是不对呀!戚阳刚刚明明说他会帮秋秋的。“秋秋,刚刚我在外面遇到戚阳,他说他会帮你脱身……” 韩秋颔首,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唐芫芫纳闷:“秋秋,为什么他要帮你?” 韩秋默了默,凑到唐芫芫耳边低声说:“他是西韩人。” 唐芫芫睁大双眼,在韩秋的示意下默默咽下震惊的话。她一脸小激动,原来戚阳是秋秋的内应?那她岂不是错怪戚阳了?亏她敌视戚阳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不要声张。”韩秋扫了眼没有动静的勾珏:“我知道阿狼从玉栈关搬来的救兵应该很快就会抵达,我和勾珏私下已经达成共识,为了活命他会配合我们的。这两天你小心不要引起怀疑,安刀要是敢逼你嫁人,大不了掀了他整个老窝。” 秋秋至今还记得惦记她的事,唐芫芫芫双眼忽闪忽闪,好感动! 有了韩秋这句话,唐芫芫纠结了半天的脑子终于撸顺了,挤到韩秋身边陪他,突然一惊:“秋秋,你手好冷!” 不说还好,一说唐芫芫就发现这个帐篷半点取暖的东西都没有,角落堆满干柴和罐子,帐篷里头的温度与外边几乎没有差别,仔细感受立刻发现这个破帐篷四面八风都在漏风,风萧萧兮冻死人,难道秋秋的手冷得跟冰块似的! 唐芫芫风中凌乱,瞬间不淡定了!“我这就叫人过来补帐篷!” 不等韩秋唤住她,人已经一溜烟冲了出去,不稍多时又带着一串人冲了回来。她指挥张罗铺毛毯补帐篷补充食材还不忘往韩秋身上套了一件特厚特豪华的大氅保暖。 “哪来的?”目测还是男款,韩秋嫌弃别人穿过的。 “我问安刀要的。”唐芫芫一脸天真无邪。 “……” 远在天边的安刀恨恨地含泪咬帕,真是寒心了寒心了!乖女儿竟然抢了自家阿爹的大氅却是给别的男人穿,乖女儿不爱爹了! 在唐芫芫的布置下,原本相当寒碜的漏风帐篷瞬间成了顶级豪华包厢,韩秋除了双手被缚不能动弹,他一身厚毛大氅、吃着刚烤好的蜜汁片层羊肉,懒洋洋地倚靠细羊羔绒枕,享受唐芫芫殷勤侍候,待遇直逼安刀这个当首领的。 门口站岗瑟瑟冻的看守默默旁观一切,羡慕嫉妒恨得嘴角直抽搐。 唐芫芫靠着韩秋的背,有意无意地偷瞄可怜没人疼的勾珏,帐篷里头那么大的动静,他却好像真的睡死过去一动不动,半点知觉也没有。要不是偶尔还能看见他瑟缩身子,唐芫芫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韩秋顺着她的目光扫了过去:“担心他?” 唐芫芫缩起脖子赶紧摇头:“我、我才不担心他。”想当初勾珏可坏了,把她整个塞在萝卜堆里差点没闷死,她才不担心他呢! 对,她一点都不担心。勾珏做的坏事这么多,不仅把她塞萝卜堆、还把她拐走、还……唐芫芫歪头,努力回想勾珏还对她做了啥坏事。好像……也没啥坏事,当初他从老黄牛的嘴下把她救出,还免费送她下山把她带到白水城……不只如此,当初他还阻止祝虹的那个坏女人打她,坏女人明明说要把她丟海里喂鱼他也没做,而且还替她抹药呢…… 唐芫芫揪着头发犯愁……这么想一想,勾珏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必口是心非。”韩秋冷哼一声,翻了身子不理她。 唐芫芫推了推背向她的韩秋,人家生闷气不理她:“……” 她又瞅了瞅勾珏没有血色的脸,人家紧紧阖着眼不知是死是活:“……” 不知过了多久,闭着眼的韩秋好像已经睡下,唐芫芫偷偷摸摸爬过去给勾珏盖了张毯子,趁着两边都没有动静,赶紧又钻回韩秋怀里盖上被子呼啦大睡。直到唐芫芫的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缓,韩秋睁开眼睛:“有本事别装睡。” “不巧,我刚刚确实睡着了。”勾珏缓缓拉开眼皮,只不过有人靠近的时候就醒了。凭他的警惕性,有人这么靠近自己怎么可能不醒?更何况是唐芫芫那种自以为轻手轻脚的粗鲁动作。 不管他的虚弱是真的还是装的,反正都已经成功赢得唐芫芫的同情心令她心软了。韩秋心里头特不爽:“你给我记住今天这张毯子,以后别再去找她麻烦了。” 勾珏蹭了蹭毛毯,包裹冰冷的身躯:“毯子是她自愿给的,又不是我求她给的。况且我找没找麻烦管你什么事?无论如何这是我跟她之间的问题,你管得着么。” 韩秋闪过一丝杀意,勾珏扯了扯嘴角:“你这人真不知足,她给你布置了整个帐篷,人就躺在你怀里,你还跟我计较一张毯子。” “可惜问题却不单只是一张毯子这么简单。” 勾珏轻笑一声:“韩秋,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你什么都有,无论是名利还是人,总能轻易垂手可得。”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轻易就能得到的。”韩秋漠然以对。 “怎么不能?”勾珏的笑容淡了淡:“同是生长在皇家,我前半生终日处于惶惶之中,害怕身边的兄弟面和心恶,疑心他们处心积虑暗放冷箭。我终是败了,沦落到今时今日犹如过街老鼠苟且偷生。而你?现任韩皇这么多兄弟,他为什么独独护你一个?他要不是你的血亲兄弟,凭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与名望,你以为他能容得下你?” “纵然我为太子,我的父皇也从来没有认真看待过我,我的兄弟随时都能够替代我的位置。我不比你,你生来拥有的一切让你可以不必瞻前顾后,令你更加无往不利。当年西北之战,一步之差满盘皆输。你我威名曾经并驾齐驱,到头来的结果却是天壤之别。就连圆圆——” “她也更愿意倾向你。” “你真可笑。她为什么更愿意倾向我,难道你不应该从自身找原因吗?” “你不是我,又怎知我拥有这一切为此付出了多少?” 韩秋眸色沉沉: “无论什么东西都需要付出汗水和代价,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轻易垂手可得。你是,我也是。” 他静静地看着唐芫芫熟睡的侧颜,低声呢喃:“更何况我又不是神,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我也一样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70.第 70 章 一夜过后,大清早唐芫芫的秋秋抱枕被人抽离,导致她脑袋磕地,起床气险些犯了:“干什……”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看清眼前一切,看守人把韩秋和勾珏拽起身企图带出帐篷,吓得她赶忙冲上去抱住韩秋的腿:“不准带他走!!!” “大小姐,你别难为我们了。赤地比试即将开始,首领有令必须立刻带他们过去。” 唐芫芫这才发现外面敲锣打鼓很响亮,她警惕问:“什么赤地比试?” 看守人互视一眼,心照不宣:“首领请你一同前往。” 唐芫芫还没拎清状况,眼看他们态度这么强硬,不得不追着跟去。 “赤地比试是安刀那个老狐狸弄出来的把戏。” 勾珏的声音成功引起唐芫芫的注意,她一头雾水:“什么把戏?” “阿萨族这个战斗民族最喜欢玩的不是单挑就是群殴,不闹人命不流血绝不罢休的把戏。”勾珏冷笑。 “这是要打架么?谁跟谁打?”唐芫芫倒抽一口凉气,心下隐隐生出不安,“难道……” 沉默的韩秋这时也搭话了:“看好戏的人是他们,这场赤地比试的主角自然落到我俩头上。” 所谓的赤地比试,放在阿萨族的日常便是两名族中斗士的较量。有时候是为了决出第一的威名,也可以为了争夺一件物或者一个人,当然偶尔也会当成一件赏心乐事,成为族中男女老少的娱乐。古早有人与兽的较量,现在也依然是人与人之间的竞技。胜者为王,享受荣耀,相当受捧。 然而这场所谓的赤地比试不过是安刀施予他们的一记下马威,强迫他们在场上互相撕杀拼斗,根本就是对他们身份的辱没,还是对他们国家的蔑视。 难怪昨天安刀说什么今天有好戏看,原来这场好戏居然是指韩秋和勾珏的赤地撕杀!“我现在就去阻止他!”唐芫芫拔腿就要去找安刀麻烦。 韩秋垂首思忖,头也不抬:“回来。” 唐芫芫小媳妇似的蹭回来,气鼓鼓一脸憋急:“安刀太坏了,他明明说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安刀确实不必做什么,他只需翘首坐壁上观。” 唐芫芫急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那怎么办?” “倘若安刀来一句,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猜能怎么办?”勾珏饶有兴致地问:“圆圆,假如我俩只能活一个,你希望谁赢?” “当然是秋秋了!”唐芫芫心中答案半点不犹豫。 勾珏摇头叹息:“你真是连安慰的话都不会说,真是太伤我心了。安刀留着你‘秋秋’还有用呢,就算我打败了韩秋,安刀也不可能让我一刀毙了他。反倒韩秋要是赢了,他想往我身上捅几刀也不会有人拦。” 唐芫芫愣了愣,抿着嘴不说话。 勾珏眸色幽深,轻扯嘴角:“所以这场比试我一定要赢。” 唐芫芫欲言又止,被韩秋拦下:“抱歉,我一点都不想输给你。” “真可惜,看来你我的联盟仅仅维持这么短暂的时间就要宣告破裂。”勾珏不以为意地笑,面色阴鸷:“咱们真是八字不合,你给我小心了,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韩秋冷漠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眼看他俩就这么掰翻了,唐芫芫神色惶惶地跟在韩秋背后:“秋秋,是不是一定要有人赢才能结束?” “嗯。”韩秋瞥了一眼,勾珏被另一名看守带走,分开的两人正往相反的方向走,一个朝左一个朝右,最终目的却只有同一个比试地。他突然停了下来,不顾看守人的推耸转身对唐芫芫说:“还记得我来这里的第一晚,对你说的话吗?” 唐芫芫垂着脑袋揉眼睛:“不记得了。” 韩秋没好气:“圆圆,别老是我说什么你忘什么啊……” 唐芫芫气得哭嚷嚷:“你自己也老是忘记我说的话,我也说过我一定会保护你的!”那一夜韩秋让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可是她也说过这一次一定会好好保护他。 韩秋神情复杂,渐渐变得柔和下来……“圆圆,你过来。” 撸了把鼻涕的唐芫芫不明所以地凑过去。 韩秋将捆绑的双腕微微抬高,越过唐芫芫的小脑袋将双臂撑在她的两肩上,手腕一转以掌心轻托她的后脑勺。俊美的脸庞在唐芫芫的眼前逐渐放大,双唇越靠越近,近得她下意识紧闭双眼,带着泪珠的羽睫轻轻发颤,有什么柔软湿热的东西贴了上来,轻轻一下,随即离去。 近在咫尺的的韩秋在她耳畔说了什么,声音轻得只有她和他才听得见。 唐芫芫重新睁开眼,韩秋双臂轻轻支在她的双肩上,弯腰与矮个子的她额头贴额头,距离只有……这么近这么近。 韩秋柔声问:“听清楚了吗?” 唐芫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呆呆地点头。 韩秋莞尔,缓缓直起腰。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押送小年轻差点气炸了,这个外族竟敢当着他的面‘轻薄’首领的女儿?!押送人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小年轻,登时气极败坏地把韩秋从唐芫芫身上扒开,说什么也不肯让唐芫芫继续跟上来,扯嗓想喊个路人过来帮忙把唐芫芫撵走。 谁知这一喊,把戚阳招过来了。小年轻默默仰望比他高大比他威猛的戚阳:“那个……” 戚阳把唐芫芫塞给他:“人由我带过去,你先把大小姐送首领那里去。” 小年轻对比双方实力,灰溜溜领着唐芫芫跑了。 等小年轻走远了,戚阳领着韩秋边走边说:“勾珏那里有我动手脚,他赢不了你。” 韩秋皱眉:“安刀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泰能发现西韩军已经越过湖兰山丘,安刀知道你骗了他,还知道东唐派出援兵,他似乎已经决定跟泰能联手了。”戚阳压低声音:“我担心事件越闹越大将逐渐升温爆发整个民族与国家的战争,你在这里只会加剧事态的恶化,赤地比试之后我会找机会送你出去,你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事态恶化岂不更好。”韩秋冷笑:“放任这些蛮族兴风作浪这么久,早就该好好收拾了。” 戚阳却道:“一旦爆发战争恐怕将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这场无意义的斗争对双方而言都不是好事。” 韩秋冷冷地瞥向他,别开视线:“总之先这场比试结束再说罢。” “是。”戚阳垂首。 赤地附近围满了阿萨族人,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这场赤地比试俨然成了供他们取乐的竞技修罗场,而韩秋和勾珏即将成为比试的重点主角。 途中分开的韩秋和勾珏重新在赤地见面,四目相对、遥遥相望。勾珏抿着邪里邪气的笑,慢条斯理地接过递上来的刀。 韩秋若有所思地环视一圈,戚阳从旁递来一柄相似的刀,韩秋看了一眼,动了动手腕接住刀柄。 两人并没有完全松绑,双手依然被麻绳紧紧捆死,只能靠转动手腕持刀,动作很不方便。 在两人接刀之后,围观群众兴起一阵声浪,几乎每个人的脸上呈现的是一种看笑话的兴奋讽意。韩秋一一看去,除了安刀的族人,还有不少泰能的部属,摩肩接踵、座无虚席。 韩秋看到并排坐的安刀和泰能,他们的位子最靠前也最显眼,两人不时还杯碰杯,饶有深意地往这边看一眼,安刀笑眯眯地冲他抬高酒樽,敬完又再向勾珏的方向敬了一杯。 “想不到你我居然有这么一天,沦落成这群蛮族戏耍笑话的对象。”显然安刀得瑟的模样很招恨,勾珏暗暗磨牙,“你猜他们会否拿我们打赌?不知赌注会是什么呢?” “要是打赌,我猜我的赢面一定更大。”韩秋慢条斯理地挥动刀,试图习惯束缚双手使刀的动作。 “何以见得?”勾珏冷哼。 “刚刚你不是说了么?他们不会让我死。”一抹笑意滑过韩秋唇边,话音刚落他已经提刀先发制人,令遂不及防的勾珏险些被刺中。没想到一上来就开打的观众惊呼一片,只不过这一刀没刺中,勾珏堪堪避过,声浪中立刻夹着嘘声。 勾珏扯动伤口,痛得龇牙咧嘴。“……你真是卑鄙小人。”勾珏轻啐一声。 “好说,跟你学的。”韩秋面色如常,“我猜咱们分开之后,有人找过你了吧?” 因为这是一场必输的对决,所以有的人知道勾珏拼了命也要赢了胜利。他会许诺勾珏什么条件?其实也不难猜,倘若那个人加入赌局,那么他一定是赌勾珏赢的一方。 “有时候啊,人不能太聪明。”勾珏开怀大笑,他面带狠色将韩秋手里的刀劈了下来,落地的刀竟直接断了一道口,脆弱得不堪一击:“也不能太自以为是。” 原来如此,有人想要挑起纷争,就必须要让他死。韩秋将眼角余光扫向观众席最前端的安刀与泰能所在的位置,他双眼微眯,清楚看见泰能毫不掩饰的志得意满。 71.第 71 章 没想到韩秋的刀轻易就被劈落,观众席有嘘声有叫好还有不少人喊着赶紧一刀毙了他。 “你人缘真不好。”勾珏替他惋惜:“看来这场比试比预料的要结束得早。” “未必。”韩秋无所谓地撇嘴,那一夜他当众闹事打了不少人,后来加入林间角逐还抢了不少人的东西踩了不少人的痛脚,总体来说仇恨值确实拉得奇高无比。 勾珏耸肩:“你想空手跟我对决,我也不是不欢迎。” 韩秋挑眉:“你该不会以为把刀劈落就能完事了吧?” 闻言,勾珏笑意逾渐加深…… 远在观望席的戚阳诧异无比,他死死盯着韩秋被击落的刀,蓦然抬首,同样发现泰能脸上的得意之色。他沉下脸,立刻拨开围观的人往安刀和泰能的席位走去。 而此时的安刀也发现了不对劲,自从韩秋的刀被劈落之后,他越看越心急,每每看见勾珏的刀几乎就要割向韩秋颈脉,他的心脏忍不住跟着收缩,心惊肉跳得仿佛那一刀横向的是自己的脑袋。 安刀的双眼分秒不敢移开赤地上的两人,这时他扫见戚阳朝自己走来,立刻怒斥:“岂有此理,究竟什么人胆敢在老子眼皮底下动手脚?!” 戚阳低头不语,眼睛却往泰能身上扫去。安刀顿悟,恶狠狠地瞪向泰能:“你个老不死的什么意思?!” 泰能环手抱胸老神在在:“还能有什么意思?我看这位北勾前太子对他恨之入骨,好心帮把手罢了。” “万一王爷死了怎么办!”安刀恨不得掐死他。 “安刀小子,你还不懂?要想与西韩全面抗争,西震王是一定留不得的。” 安刀欲言又止,被泰能打断:“世上皆知西韩与北勾不和,北勾前太子倘若生还,对西震王必定恨之入骨。他杀了西震王有何稀奇?”他加重语气:“你要记住,西震王韩秋是死在北勾前太子勾珏之手,而非我们阿萨族。” 安刀怔忡,戚阳想要说什么,被泰能冷冷地瞪回去。戚阳蹙拢眉心,倏而注意到:“首领,大小姐呢?” 安刀一愣,这才想起韩秋可是自家女儿的宝贝男宠。当下韩秋形势这么严峻,女儿要是在场岂不吓得大哭?他往四周搜寻闺女的身影:“对啊,她不知道赤地比试开始了?” “她知道。”明明唐芫芫前一刻还一副生死离不了韩秋的模样,现在韩秋与勾珏正在垂死拼杀,韩秋还是落下风的那一个,她不应该是第一个跳出来喊停的人吗?戚阳心里越发古怪,立刻道:“我去找她。” 安刀瞅着戚阳紧张的背影,不禁思忖……想不到戚阳竟对女儿如此上心,看来自己眼光不错,戚阳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恰在此时再次兴起一波声浪,安刀连忙看去,起初眼看韩秋不敌勾珏,谁知中途韩秋抓住空隙把勾珏撞到墙上,恰好撞上他的肩伤位置,吃痛的勾珏急乱之下使刀一挥,竟把韩秋手里的捆绳给割开了。 韩秋的束缚没了,动作自然比勾珏轻快得多。反倒勾珏因为剧烈打斗肩膀的伤口撕裂,鲜血顺延手臂流淌至手腕,染湿衣裳更加触目惊心。可能是伤口感染的问题,勾珏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失血过多导致体力不支成了他最大的麻烦。 眼看他的身形摇摇欲坠,站立都很勉强。 安刀紧张地观望形势,韩秋虽然丢了刀,但双手自由,比勾珏的优势大了不只一丁半点。他其实很矛盾,一方面泰能的说法确实很有吸引力,但另一方面又不想真的杀了韩秋引发难以掌控的局面。 安刀思来想去,决定顺应天命。如果这场决斗最终还是韩秋赢了,那么他便坚决立场不让泰能动他。但倘若胜出的人是勾珏,那么…… 一声惊呼,韩秋压制勾珏强行夺刀,勾珏咬牙死守,终究抵不过韩秋的攻势脱手甩了出去,他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韩秋喘息缓缓走过去,从地上拔起那把刀举向天,包括安刀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悬起一颗心。 韩秋自身本也带了伤,骨折没好全,被勾珏撞了几下又错位了,痛得他喘息都觉得困难。他扫了一眼身上沾满血污的勾珏,其实胜负已经出来了,但没有人喊停,安和和泰能依然纹风不动。 倒在地上的勾珏勉强翻了个身面朝天,眼角余光已经看见韩秋提刀朝他走来。他咬紧牙关,用尽浑身力气爬起身踉跄地跑了起来。这已经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决斗,围观的阿萨族嘘声一片,狼狈逃跑的勾珏看在他们眼里简直窝囊得可笑。 安刀暗暗松了口气,瞄向泰能,他浓眉紧蹙,虎着脸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结果。安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来王爷是命不该绝了。” “得了吧,你个胆小鬼,尽说风凉话。”泰能嗤之以鼻。 安刀青筋暴凸,怒拍桌:“你忍你够久了,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两边首领的针锋相对来得突然,双方底下的小子们平日也诸多不和,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戚阳远远瞥了一眼,皱眉无暇理会他们会不会一言不和就打起来。他挤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唐芫芫的踪迹,韩秋与勾珏的决斗,没道理她不来。 戚阳在人群中找到那个本应押送韩秋却被他点去送走唐芫芫的小年轻,猛地扯过他的领子:“大小姐呢?” 小年轻正在观看台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被戚阳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她不是在首领身边吗?” “她不在!”戚阳语气隐隐含着怒意:“我不是让你护送她到首领身边的吗?” 小年轻被戚阳恐怖的脸色吓得结巴了:“我、我本来要送她过去的,可是她说自己会去……” 戚阳神情更加凝重,也就是说他们分开之后,唐芫芫一个人走了? 旁边的人听见他在找大小姐,指着一个方向:“那不是大小姐吗?” 戚阳猛地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外围看见一抹疑似唐芫芫的身影。戚阳立刻撒手往外挤,等他好不容易挤出观看台,唐芫芫的身影再次消失无踪,恨得戚阳咬牙切齿。 可如此一来就更加古怪,戚阳笃定唐芫芫根本没来看赤地比试,难道她不担心韩秋、不担心这场比试的结果吗? ——不可能。 戚阳面沉如水,索性来个地毯式搜寻,掀了一个个帐篷来找。幸运的是他没有找很久,很快见到正在和别人说话的唐芫芫,立刻气冲冲追过去:“大小姐!” 当他走近之时,原本正在跟她说话的小年轻立刻绕道走了。戚阳狐疑地扫了一眼,重点盯着唐芫芫:“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担心秋秋伤得太重,想去沙婆婆那里讨点药……”唐芫芫低声嗫嚅。 “这种事就不必你操心了,快跟我回去。”戚阳抓起她的手就要走,唐芫芫一听死活不肯去:“看他们打架好痛,我不要去!” 戚阳顿住脚步,更加怀疑:“你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不会撒谎的唐芫芫猛摇头,心虚的小脸红果果地出卖了他。戚阳眯起危险地双眸:“我警告你,不要擅自弄些有的没的小动作!” 唐芫芫僵着小脸,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一声不吭。戚阳盯着小可怜的头顶发旋,心头怒火无处发泄,重新握住她的手腕,只是这次力道轻了些:“走吧。” 好在唐芫芫这次还算配合,乖乖跟他走了。戚阳走在前头,没有发现身后的唐芫芫频频回首,那名在戚阳来了之后就离开的小年轻躲在角落,隔着距离悄悄跟了上去。 戚阳走得很仓促,即使神情不显,依然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唐芫芫偷瞄他的侧脸:“秋秋情况怎么样了?” “勾珏赢不了王爷。”戚阳心不在焉地回她,远远听见赤地传来巨大的惊叹声。他立刻加快脚步,拉着唐芫芫试图挤进去看看现在的情况进展。勾珏坐在地上似乎已经精疲力竭,韩秋依旧保持优势,举着大刀正在步步逼近。勾珏没有逃跑,看来胜负即将出来,只怕血溅当场太重口,戚阳张开大掌遮住唐芫芫的双眼。 唐芫芫皱眉抗议:“干什……” 一片惊呼掩盖唐芫芫的声音,她匆匆掰开戚阳的手看了过去,韩秋手起刀落,刀光潋滟,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血溅当场。刀下被砍断的不是勾珏的人头,而是捆住他双手的绳子。 不等围观的人引发牢骚,原本精疲力尽的勾珏突然发难,猛地蹿起身夺走韩秋手里的刀,在众人后知后觉的惊呼声中,蹿向了离他们最接近的——首席台,五爪袭向坐在里面的人—— 戚阳蓦地睁大眼睛,难以抑制地大吼:“不要!!!” 几乎是同一时刻,勾珏高举大刀用力一挥,刀影飞掠,泰能的头颅已经离体,带着惊愕的面容滚落在地,鲜红的血液溅满安刀震惊的脸。 勾珏喘着重重粗气,嘴角缓慢地扬起一缕嗜血的冷笑。而站在赤地的韩秋静静地观望一切,不紧不慢地弯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72.第 72 章 勾珏杀了泰能,没有一个人来得及惊叫,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傻傻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泰能的手下亲眼目睹自己首领的死状,目眦欲裂地冲上来:“首领——” 勾珏一脸无惧,仰天笑了起来:“安刀,看来你的计划很成功,这些蠢货全都被我们骗了!” 安刀微微怔愣,泰能的手下睁着难以置信的双目,满是悲恸仇恨:“安刀,你竟敢设套杀我首领!” 安刀舌头险些打结:“等等……” “安刀这个卑鄙小人杀了首领还想杀了我们!”底下有人大吼,看台下面立刻传来一声惨叫,有人尖叫泰能带来的手下杀了他们的族人。 这里的安刀的地盘,他的族人岂容外人在自家地盘闹事,当即有人大喊:“一个也不要留,把泰能带来的这群狗通通杀了!” 泰能的手下立刻抽刀反击,双方冲突一触即发,打成一片混乱之极。泰能带来的人数本就不多,这里又是安刀的地盘,以少对多瞬间成了笼中困兽。他们怒不可遏,杀气重重拔刀高举:“安刀想要诛灭我族!弟兄们,今日咱们定要杀出一条血路,与他们拼个不死不休!” 伴随震天的怒吼,双方拔刀互相撕杀起来。赤地四面八方全是叫嚣与杀戮,血溅四壁,成了名副其实的修罗场。安刀整个人都傻眼了,一名泰能的族人杀气腾腾地向他砍来,安刀不敢再发愣,立刻拔刀砍杀回去。 现场乱成一团,安刀气急败坏地咆哮:“全都给老子停下!!!” 他的声音很快被惨烈的哀嚎和嘶吼所掩盖,安刀举目四望,自己的族人与泰能的手下全都杀红了眼,泰能的死再加上双方经年的积怨令这场杀戮变得无止无休。 安刀实在憋屈得不行,只觉一口怒气堵在肺腑快要炸开,恨恨地扭头搜寻勾珏的踪迹…… 观台乱成一片,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吓得争相往外奔逃,人挤人、脚踩脚拥挤得不得了。 唐芫芫顶住焦虑拼命向韩秋呼喊,而韩秋也在混乱中努力寻找她的身影,很快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块,唐芫芫激动得拼命向他招手,韩秋稍稍舒了口气,目光随即移向她身边的戚阳。 戚阳与他遥遥对望一眼,拉着唐芫芫转身跟随人潮往外挤出去。他走得很快,唐芫芫几乎是被拖着走的。路变得越来越偏僻,人烟越来越少,她掰不开戚阳的手,满额是汗:“我们要去哪?” 戚阳没有说话,抓住她的手握得很紧,唐芫芫吃痛地叫:“等等,我要等秋秋!” “他会追过来的。” 听见他的声音,唐芫芫挣扎的动作突然停顿,她怔怔地瞅着戚阳宽厚的背脊:“……你在哭吗?” 一直不曾回头的戚阳身型微滞,缓缓停下脚步。唐芫芫小心翼翼绕在他的身边偷瞄,彻底呆住了:“……你哭了。” 戚阳的脸上并没有表露任何悲伤,甚至一丝表情也没有,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泪水正在不停从眼眶中涌出,打湿了他的面颊。他轻拭淌落的泪水,淡淡呢喃:“我哭了……?” 戚阳摩挲指腹的湿意,一度惶惑的神情逐渐恢复平静,他抹了把脸:“走。” 可是唐芫芫猛地挥开戚阳,说什么也不肯跟他走:“我不要跟你走!” 戚阳缓缓回首,神情冷峻得令人毛骨悚然。唐芫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我、我的意思,万一秋秋找不着我……” “你在怕什么?”戚阳步步逼近,唐芫芫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你在怕我?”戚阳的高大身躯自她头顶笼罩下来,面色森然:“你知道了什么,又或者说——王爷告诉了你什么?” 唐芫芫抖得更厉害了,现在的戚阳让她想起头一次被喊去湖边威胁的时候,那种难以抑制的恐怖感又来了,令她惧怕得不敢喘息——唐芫芫仓惶地试图逃跑,可是她根本逃不出戚阳的手掌心。 “赤地比试之时,你去了哪里?”戚阳攥紧她的手:“我看见了,那些混迹在看台中制造杀人恐慌的根本不是阿萨族人——有外族混进来了,是你放进来的是不是!” 唐芫芫被他恐怖的脸色吓坏了,只懂一个劲猛摇头。 “王爷和勾珏在赤地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戏码,为的是麻痹所有人的警惕心,他们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泰能。”戚阳哂笑:“王爷的人早就来了,他们躲在暗处伺机而动,趁着族人被赤地比试吸引,再差使你去将伪装的西韩军放进来混入人群中制造这场杀戮,是不是?” “他暗中布署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戚阳苦涩低喃,神情渐渐凝重:“原来如此,原来他知道了……” “杨戚!” 戚阳身躯一震,转过身去,盯着慢慢追上来的韩秋。他反手扣住唐芫芫的脖子,变成了要挟之势。唐芫芫憋了半天的泪水终于在韩秋出现之时滚下来,咽呜哭喊:“秋秋!” 为了追赶他们,韩秋几乎浴血拼杀出一条血路。他的身上脸上沾满血污,有的是别人的,有的是自己,此时几乎快要精疲力尽。他并没有因为戚阳的转变而发怒,缓慢地伸出手,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跟友人闲聊一般:“好了,把她给我。” 戚阳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杨戚,我很欣赏你的为人,也知道你有迫不得己的原因。看在你确实曾经真心想要帮我脱险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不会追究你的任何过失,往后也不会依此事再找阿萨族的麻烦。”韩秋阖眸,重新抬眼:“所以,放开她。” “迫不得己的原因?”戚阳闪现复杂之色:“我自认做得毫无纰漏,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韩秋淡笑:“你隐藏得确实很深,倘若泰能没来,只怕我真要被你骗了,不知何时才能发现你的异心。” “不,王爷真是太自谦了。”戚阳摇头:“泰能的到来只是更加笃定你心中的猜测,而不会左右你的计划和部署。我想你应该从来没有信任于我吧。” 韩秋没有说话,疑心病重如他,确实从未相信戚阳这个人。当然,一开始也只是猜疑而己。他派人暗中调查戚阳,戚阳真是掩饰得太好了,几乎没有破绽,仿佛生来就是一名再寻常不过的阿萨族勇士。戚阳混入阿萨族这么多年,动向一直不为人知,表现得太好、融入得太彻底,在韩秋看来才是最大的疑点。 起初什么也查不到,韩秋差点以为是自己误会了戚阳,直到发现躲在暗处盯梢安刀部落的泰能。 “勾珏的身份是你告诉泰能的吧?”当日勾珏曾说泰能知道他的身份,韩秋就猜到这个涉密者可能会是谁。这世上几乎无人知晓勾珏还活着这件事,泰能即使当真通晓天下事也绝不可能想得到。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韩秋曾经告诉了戚阳,而戚阳又告诉了泰能。 泰能可以如此神通广大事事皆晓,因为他有戚阳这样一个一直替他传递消息的人。当日韩秋告诉安刀西韩军将于五天抵达,对戚阳则说西韩军已至湖兰山丘三天内能够抵达,这些只不过是一层又一层的障眼法,实则真正的西韩军早已潜伏在这个部落周围静待时机。 “是我的失误。”戚阳喃喃自语:“我自以为得到你的信任,却不知自己反而成为被你利用的工具,将他给引了出来……”几个错误的信息经由戚阳之口送出,泰能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急不可耐立刻动身来找安刀,却不料他的心急反而成了他的催命符。 “只要生身为人,就不可能没有弱点。”韩秋静静地看着他:“而你的弱点便是泰能。” 抽抽噎噎的唐芫芫突然仰头,她看着戚阳没有表情的脸,突然想起他的泪水。原来……他的泪是为了泰能而落的吗? “我曾劝他切莫操之过急,可是他不听。”戚阳垂首:“我要是能多劝劝他,只要他肯多听我一句,今日就不会命断于此。” 唐芫芫恍然,原来韩秋之前对她说要‘小心戚阳’是这个意思。 当时韩秋被押去赤地,他突然搂着她的脑袋亲了一口,当时真的把唐芫芫给亲懵了,可是下一刻韩秋附在她耳边的话就惊醒了她。韩秋让她趁机着营地里的人全都聚在了赤地,让她把躲在外围的西韩军引进来。 他还说,要小心戚阳。 当时的唐芫芫很不解,不是说戚阳是他的内应么,为什么还要小心他?可是不解归不解,秋秋说的永远有理。唐芫芫哧溜哧溜替韩秋办事,就连遇见戚阳也拉紧嘴巴一个字也不告诉他。好在戚阳虽然起疑却没有多想,要不是他这一路老是盯着自己,指不定唐芫芫早落跑了。 秋秋说的果然没错,他早知道戚阳有问题,所以叫她小心戚阳。 可是戚阳不是西韩人么,为什么要帮阿萨族? “你要是劝得动他,现在这里所有人的命运都不会如此。” “你对西韩忠义尚存,却几次三番回护阿萨族。你身为安刀心腹大将,却在不断向泰能投递信息。”韩秋眼神微闪:“杨戚?戚阳?究竟哪一个才是你真正的名字,你究竟是西韩人,还是阿萨族人?” “究竟你真正为的是什么?” 73.第 73 章 戚阳缓缓打破沉寂:“阿萨族本就属于西韩的一支少数民族,阿萨族人本来就是西韩人,不是吗?” “一直以来可都是阿萨族不承认自己是西韩人。”韩秋冷声说。 “你说的对,但不要忘了是西韩将阿萨族驱逐至这片荒土的。”戚阳扯了扯唇角,轻叹一声:“我自幼生长在西韩,从小到大我都以为自己是个西韩人。但不可否认的是,我身上流的血是属于阿萨族的。泰能,他是我的祖父。” 唐芫芫仰起脑袋,傻傻地看着他:“咦?” 戚阳淡淡瞥了她一眼:“难道你不觉得奇怪,我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安刀真正的女儿吗?” 唐芫芫皱眉,这么说起来这家伙不就是一开始拿这点威胁她的么…… “我曾亲自去过柳金城,见过安刀真正的女儿。”戚阳曾是玉栈关副将,他自然有能够光明正大进入柳金城的法子。安刀曾透露过他的亲生女儿就在柳金城中,所以戚阳必须亲自去确实这个说法是否真实。 “她要是一辈子不离开柳金城,或许我还能放她一条活路。”当他确认黑姑娘盼君真的是安刀的女儿,戚阳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人灭口。 唐芫芫倒抽一口气,简直觉得戚阳不可理喻:“为什么?!” 韩秋替他把原因道出:“因为戚阳要争夺安刀部落的首领位置。” 戚阳本来在安刀的部族里威望颇高,混得可谓风生水起。安刀原来没有子女,便没了那么多的争夺之心。只待等安刀退了,戚阳就是首领的不二人选。可如果寻回亲生女儿,安刀的野心必定死灰复燃,这对他竞争首领之位十分不利,还不如趁早把人杀了省事。 韩秋突然想到什么:“安刀的女儿所在的那支商队遭遇泰能带领族人途中劫杀……难道是你暗中作梗?” 戚阳没有说话,神情却相当于默认了。 ——他本无意杀人。 当日贿赂醉和楼的小二在黑姑娘的水里放下泻药,也是为了防止她真的拿到奖金出城来找安刀。可最终还是防不住,黑姑娘终究还是得到了奖金离开了柳金城。 戚阳知道此事不能再拖,于是暗中报信泰能。凭泰能喜好掠夺的性子,只要告诉他安刀已经盯上了那支商队,那么泰能一定会想方设法抢在前头劫下这支商队,如此一来安刀的女儿便将随着商队死得无声无息。 可戚阳没料的是半途杀出个唐芫芫,错被安刀认回去当女儿。唐芫芫的出现果然应验了戚阳的忧虑,野心勃勃的他第一时间安排女儿招婿生子,导致戚阳不得已之下改变策略,威胁唐芫芫与他合谋。 只是戚阳千算万算,终究是没料到唐芫芫背后竟还能牵着这么一个西震王来。 “竟然是你……”唐芫芫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连串的事竟与戚阳有关。安刀那么信任戚阳,对他那么刮目相待,要是知道自己的亲女儿是因他而死…… “是,我做了这么多,结果依然徒劳无功。”戚阳哂然一笑:“我多希望你们从不曾出现。要是你们不来,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唐芫芫愣了愣,瘪嘴不说话……对,如果不是她把奖金分给黑姑娘的话,她也许不会死,也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如果她不被安刀带到这里,可能韩秋压根不会跟安刀死磕至今,泰能也就不会被引出来,现在也就不会死。 戚阳苦笑,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如愿以偿接掌安刀的位置,便可助泰能将两个分支逐渐融合。 未来的一切,本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就算没有我们,种族之间的矛盾依然存在。泰能野心勃勃从未消停,你帮他吞并安刀的部族,他日还会继续吞并其他分支,长此以往只会助长他更加膨胀的野心,届时西韩与阿萨族之间的矛盾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可调和。”韩秋冷斥:“难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你自幼生、长在西韩,即使西韩没有你的骨血至亲,也一样有你的师友同窗。大将军对你有知遇之恩,他一向待你不薄,如今你要背叛西韩,可对得起你的良心?” “我知道。”戚阳低喃:“可是你不懂亲人对我的意义。”所以当初明明有很多机会杀了安刀的女儿,他却没有动手。因为他在安刀的亲生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他自幼孤苦无依,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亲情的渴望,但心里渴求着什么他自己知道。当年得知泰能是他的祖父时,他清楚记得那种激动与雀跃是今生不曾尝试过的。 ——他渴望的亲人。 在作为西韩人的角度看来,泰能真不是个一个好人。泰能的许多想法总是与他背道而驰,曾经让他很不习惯。可是他始终眷恋这份感情,即使泰能是个多么蛮横傲慢的人,纵使泰能有多不讲礼,可是在他眼里,泰能仍然是一个好祖父。 纵使泰能膝下有那么多子孙儿女,他永远善待自己的每一个骨血至亲。即使是这样一个半路认回来的孙子,也从未露出半分嫌弃。即使他们总会因为立场问题扛上,把他气得暴跳如雷,可泰能依然没有舍弃过他。 “西韩于我有养育之恩,但阿萨是我的生身之母,无论哪一方于我而言都是万般艰难的抉择。”戚阳抿着苦涩地笑:“你下了一手好棋,在这个时候挑起两个部族之间的仇恨,他们不可能再联手,你的目的已经达成。可对我而言一切远没有终止。祖父死后,他的部落必将大乱,新的首领争夺必定十分激烈,只怕将有不少有心人会趁虚而入。祖父的一生奉献给了自己的部族,我不会眼睁睁看他乱。” “王爷,如今的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戚阳眼底已经是没有动摇的坚决:“请你回去告诉将军,我辜负他的栽培与期许,我——不会再回西韩了。” 韩秋皱眉:“杨戚,难道你真的打算与西韩为敌?” “我从未想与西韩为敌。”戚阳摇头,他说过泰能的想法是与他背道而驰的,他会在心中永远怀惴西韩的恩情,但也绝不会忘了统一阿萨族的心愿:“我愿倾说所能竭力阻止阿萨族与西韩对抗,但阿萨族是自由的民族,总有一日我会让阿萨族成为自由翱翔的鹰隼。” “我们不会向任何人俯首称臣,希望西韩能够正视,阿萨族已不再是被驱逐舍弃的民族,我们会越来越强大,总有一日会站在你我平等的对立面上。” 韩秋嘴角微微扬起:“听起来真是挑衅意味十足。” “不。”戚阳淡笑:“假如那一天到来,希望你我并不是站在敌对立面上。如果可以,我希望还能够与你平和友好地坐下来喝一杯酒。” 也许一开始的戚阳内心是矛盾的,可是这一刻的他信念已经坚定无比。韩秋想,或许他这一次真的算错了,所以是他亲手把戚阳推了出去。 韩秋是扼腕,是可惜。这样的一个人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个强敌,不为己用的人才,只会成为他朝的隐患,他本应该尽早抹煞才是。可是韩秋心头燃起了一团火,他竟挺期待将来有一天瞧一瞧戚阳带领的阿萨族会是什么样子…… 韩秋缓缓将目光移向正在试图趁其不备用戚阳的袖子撸鼻涕的唐芫芫,那团火瞬间被浇熄得零星不剩,心底满满都是无力感:“既然如此,也许咱们现在能够和平友好地商量商量。你抓她无非是用来要挟我,你想让我做什么?” “王爷曾说生身为人必有弱点,我想这句话本来应该是对你自己说的吧?”生身为人必有弱点,而韩秋的弱点毫不掩饰,实在太明显。戚阳抽开袖子不让撸鼻涕,唐芫芫只好幽怨地使劲吸鼻涕防止掉下来。“让你的人全部撤离阿萨族的地盘,立刻。” 韩秋轻哼:“好狂的口气,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戚阳饶有深意:“你不会的。”如果韩秋真的想要挑起战乱,现在就不是仅仅让西韩军伪装混入族中挑起两个支族的内斗。归根到底和平才是对彼此而言最宝贵的财富,韩秋曾亲身经历西北战乱,他比谁都要深明这一点的意义有多重要。 “……我答应你。”韩秋微微舒展眉心:“阿豹。” 一直藏匿暗处的阿豹缓缓现身,戚阳认为这是当时被安刀俘虏的那一个。瞧他那身装扮岂不是之前赤地比试之时悄悄跟唐芫芫说话被他打断的那个小年轻? 为了将功赎罪阿豹这回可是卯足了劲,韩秋假意被俘的这段时间,正是他对外接应,这次带领西韩军潜入安刀部落的也是他。当时阿豹本要将唐芫芫带走,谁知戚阳的出现打断他的计划,阿豹只好一路跟踪他们以防唐芫芫有危险。 戚阳恍然,韩秋之所以能这么快找到他俩,想怕也是他一路跟踪留下的标记。 不怪乎韩秋之前表现得那么淡定,原来暗地里还埋伏了人。戚阳不禁摇头,真是太狡猾了。 反正目的基本达成,韩秋吩咐阿豹去把自己人全部召回来。戚阳眯眼:“王爷应该不会还有埋伏吧?” “你不是对我挺有自信的吗?”韩秋不以为然。 戚阳默了片刻,这才缓缓松开手。 唐芫芫偷偷仰起脑袋,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用力吸鼻涕:所以你们已经讲和了吗? “乖女儿!!!” 戚阳松开的手下意识又扣回去,三人不约而同回头,安刀左手提着血刀,右手拖着血人,一路狂奔而来:“戚阳你这臭子竟敢骗我!快放了我女儿!” 韩秋:…… 戚阳:…… 皱着包子脸的唐芫芫:好想撸鼻涕…… 74.第 74 章 安刀怒不可遏,要不是刚刚抓住一个泰能的心腹不小心说漏嘴,他都不知道原来戚阳是泰能派来的奸细!好家伙,竟藏得这么深!亏他这么看重戚阳,亏他差点就要把女儿嫁给戚阳,结果原来这丫是个杀千刀的卧底! 安刀由远至近,定睛一看乖女儿的白白嫩嫩的脖子被戚阳掐红了,登时龇牙咧嘴:“你个混帐敢动我女儿试试!” 戚阳与韩秋暗暗对视一眼,戚阳果断扣住唐芫芫后退:“把刀放下,否则我立刻掐断她的脖子!” 唐芫芫听不出戚阳语气的真假,登时吓得呜哇大哭,把安刀心疼得哟——“有话好好说!千万别乱来!” 戚阳知他紧张唯一的女儿,冷喝道:“立刻叫所有人停手,把泰能剩下的族人通通放走!” “可是他们现在杀疯啦,压根不听我的!”安刀抓腮搔耳装糊涂。 “那我只能用你女儿祭我族人在天之灵……”说着戚阳一手掏出短刀就要下手,安刀吓得肝胆俱裂:“别别别!我现在立刻就让他们住手!” 戚阳跟了安刀那么久自然知道他能用什么法子让族人停手,安刀磨磨蹭蹭从怀里掏出一个赤铜的尖哨放在嘴边冲天一吹,一声尖锐的哨声一出,远处的打打杀杀的吵闹渐渐平息下来。 这是一族首领用来警示族人的暗哨,每种变化都有不同的涵义,戚阳竖耳倾听,确定安刀没耍花样,这才暗松一口气。 自己亲自培养起来的心腹居然是个白眼狼,里子底子全被挖得一干二净,安刀简直不能更呕:“我只能让他们停手,至于还能剩下多少人,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范围。” 戚阳面沉如水,撕杀了这么久,他已经不期望能活下来多少人,但至少救一个是一个。“去把泰能剩下的族人全部带过来,每人准备一匹马,在我确认他们全部安全离开之后,我自然会放了她。” 安刀有怒说不出,只能把火气往肚子里憋:“你可别耍什么花样!” “呵呵……” 一声虚弱的笑突兀地出现,令人诧异的是笑声竟是从安刀拖过来的那个血人口中吐出来的。倘若他不吭声,所有人都会以为那已经是个死人。韩秋心下咯噔:“勾珏!” 早在赤地比试,勾珏就已经筋疲力尽,杀死泰能几乎用尽他最后的力气。他本欲趁乱逃生,可惜还是被安刀抓住了。此时的勾珏要不是胸膛还在浮动,扔在地上任谁都要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可他不当他安安静静的死尸,突然吱声的意图令韩秋神色瞬变,勾珏边喘边笑:“安刀你个蠢货,到了这种时候还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 唐芫芫微微一僵,安刀蓦地睁大眼睛,一瞬间瞳孔紧缩——沉寂过后,他只是噗嗤一声,仰头大笑:“你个臭小子又想挑拨离间,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别说你从来不曾怀疑过,堂堂一国王爷心比天高,怎会突然就迷上这里的蛮族女子?”勾珏扯动唇角:“你以为韩秋为什么这么在乎她?她叫圆圆,是韩秋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 安刀怔忡地盯着唐芫芫,猛地攥起勾珏的衣襟:“沙婆婆可以作证,她手里还有信物,不可能是假的!” 勾珏讥讽地笑,充满怜悯:“安刀,你究竟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胡说八道!”安刀狠狠地推开他,扭头死死盯着唐芫芫:“乖女儿,快告诉他,你是我的女儿!” 戚阳暗暗蹙眉,压低声音在唐芫芫耳边说:“告诉他是。” 唐芫芫惶惶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韩秋看在眼里,他知道唐芫芫已经心生恻隐了,立刻扬声道:“安刀,勾珏的话绝不可信!他最擅长动摇人心,为的不过是趁乱逃跑!” 安刀却像是卯上了唐芫芫,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说啊,快告诉所有的人,你是我安刀的女儿——” “安刀——” “你闭嘴!!!”安刀双眼充血,面目狰狞:“你说啊!!!” 唐芫芫抿着下唇,低声咽呜:“对不起……” 安刀猛然颤动,踉跄地退了一步。“……不可能。”他的神情恍惚,一步步走向唐芫芫,“你口口声声喊我爹,你明明说你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不是?” 戚阳警惕地防备着,攥着唐芫芫连连后退:“别过来!” 伤痕累累的韩秋早已精疲力竭,他硬着头皮咬牙挥刀袭向安刀试图阻止他。 “小心!”戚阳双瞳骤紧,可惜晚了一步。安刀双掌紧握,手背青筋暴突提刀猛地劈开韩秋,将韩秋重重摞倒在地。他没料到安刀力气这么大,在此之前他们从未交过手,安刀平日表现得太过不正经,轻易让人忽略了他是一个正值壮年的首领,一支强盛的阿萨族分支的首领。 他冷凝的面容是唐芫芫从不曾见过的,从前的他表现得太慈和,导致唐芫芫忽略了他的危险性。阿萨族,是个嗜血的战斗民族;安刀,他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我说过……”安刀手提的那柄刀还滴着血液,恐怖的面容被阴影所笼罩:“你要不是我的女儿,我就杀了你!” 韩秋双目一凝,捂住伤口奋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圆圆——” “快跑!” 戚阳眸色一闪,在安刀举刀挥过来之际用力把唐芫芫往外推开,以刀背强行扛住这一刀,运力将安刀推了开去。 韩秋气喘吁吁地抓过唐芫芫的手拉着她跑,安刀一双眼死死盯着唐芫芫试图追上去,戚阳立刻拦截他的去路。 安刀气得目眦欲裂,迅猛地再补一刀。他的力气非常大,这一刀戚阳险些没扛住,脚下一滑摔倒地上。但安刀的攻势远没有停止,他几乎是疯了一样,一刀又一刀地砍下去,每一刀的力量都在加重。戚阳以刀扛了几下,手臂终是脱力没扛住,居高临下的安刀扬刀重重挥了下去,戚阳只能迅速侧身,虽然勉强避开但手臂却中了一刀。 眼看戚阳不敌安刀,韩秋咬紧牙关,从背后冲向安刀。安刀立刻察觉,扭头抵住他挥过来的刀,大掌猛擒他的肩骨,一拳重重撞上韩秋的腹部。力不可支的韩秋忍痛承受,被安刀用力摔了出去。 “不要打他们!”唐芫芫跑过去张手把韩秋护在背后,满脸都是泪水:“是我骗了你,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打他们!” 韩秋神色一紧,按住她的手:“圆圆!” 安刀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恨意:“你骗了我。” 唐芫芫不顾韩秋的反抗,死死护住他。 安刀带血的刀高举半空:“你真的骗了我……” “唔——” 他的闷哼惊醒韩秋,捂着手臂的戚阳惊愕地抬首,血人一般的勾珏立在安刀背后,他手中的短匕却已经隐隐地没入安刀的背。 安刀缓缓扭头,怔愣地对上勾珏没有温度的表情。他沉着脸,猿臂一挥把摇摇欲坠的勾珏甩了出去。 摔在地上的勾珏发出一声闷哼,而强撑的安刀终于跪了下来,笔直的身躯渐渐颤抖起来。 目的达成的勾珏勉强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扭头逃跑。戚阳眼中闪着戾色,捂住淌血的手臂立刻追过去。 韩秋攥住唐芫芫:“我们快走!” 唐芫芫仓惶地爬起来,赶忙扶过伤重的韩秋。垂着脑袋的安刀突然大手一张抓住她,韩秋立刻护着唐芫芫退后一步。 “站住……”安刀喘着粗气,努力撑着身体,“你给我站住——” 唐芫芫芫搀扶韩秋的手微微僵住,韩秋借力勉强站着:“她确实不是你的女儿,但她并非故意欺瞒于你。” “为什么……”安刀听了他的话,颤得更加厉害。他抬起脑袋望向唐芫芫,透着一股强硬与固执:“翡翠耳坠为什么会在你手里……你要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在哪里……” “告诉我!” “……翡翠耳坠是她交给我的。”瞅着安刀狰狞的神色,唐芫芫心口窒痛:“她以为你抛弃了她们母女,所以她千里迢迢来找你。她让我告诉你,十六年前柳金城西的琬娘已经死了,她带着翡翠耳坠来找你了。” 安刀浑然一震,眼底流露一丝希翼:“那她呢?她在哪里?” 唐芫芫低头掩去复杂之色,韩秋瞥了她一眼,替她把话接下去:“你不是已经知道吗?泰能杀了那支商队,商队的所有人都死了。” “死了?”安刀僵着身子,整个人好似丢了魂魄一般。“她已经死了……?” “你见过她的……”唐芫芫低头嗫嚅:“我曾对你说,她跟我情同姐妹,我的姐妹就是你的女儿。” 安刀轻颤,依稀忆起初次见到她时,她执意要埋的那个‘小姐妹’。 “走吧,他的族人会来把他带回去的。”韩秋轻轻握住唐芫芫的手:“勾珏伤得很重,那把匕首捅得不深,安刀死不了。” “哦……”唐芫芫默默抹脸。 韩秋对憋着眼泪的唐芫芫说:“别哭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他曾经对你很好,但不要忘了他也曾想要杀了你。” 韩秋知道她为什么心生恻隐。唐芫芫虽然不说,但她一直对黑姑娘的死感到自责,她打心底怜悯黑姑娘的遭遇,所以她对黑姑娘愧疚。她知道若不是欺骗了安刀,可能她早就死在阿萨族人的手下,安刀视她如己出,纵使别有用心,但那份关爱并不虚假,所以唐芫芫对安刀愧疚。 有些事终究瞒不了一辈子,所以面对安刀咄咄逼人,她撒不了谎。 ……她本就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他有这一天,全是他自己造成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不值得你去可怜。” 唐芫芫耸拉脑袋:“对不起。”如果她当时直接点头说是,可能安刀就不会变得那么狂躁,戚阳和韩秋都不会为了救她再次受伤。 “不必对我道歉。”韩秋轻吁,在他看来那都是他们自找的,根本不值得同情。可谁让他摊上了圆圆? “我不在乎。” 反正他就是舍不得看她委屈,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包容。即使会死,他也不在乎。 75.第 75 章 戚阳拖着伤势追赶勾珏,只是晚了一步终究还是被他逃跑了。他环顾四周,原以为勾珏伤势那么重一定跑不远,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太大意了。 戚阳微微喘息,突然警惕地扭头,阿豹从半人高的杂草堆后走出,冲他点了点头:“老大令我带话于你,我等兵马已撤出阿萨族的地盘,至于泰能的族人已经所剩无几,我们在撤离之时将他们一起带出去了,你若要保那些人便趁安刀伤重尽快行事吧。” 戚阳眉心微紧,冲他抱拳道:“替我转告王爷,多谢。” 阿豹转身,戚阳唤住他:“你在这附近可见到勾珏?” “勾珏?”阿豹摇头:“没有。”带完话的阿豹不再逗留,立刻转身离开。 戚阳忡怔地立在原地,低头握拳。 对韩秋他心中不是不恨,可即使知道是韩秋与勾珏联手设计杀死泰能,他却什么也做不了。泰能身首异处那一幕仍旧清晰地印在脑海,感情上他恨不得为其报仇雪恨,可理智上却清楚地告诉他绝不能让韩秋死在这里。 韩秋心知这一点,才会在这种时候卖了一个人情予他。 戚阳苦笑……真是狡猾。 既然动不得韩秋,戚阳唯有将所有的仇恨转嫁勾珏。原本想要抓住勾珏亲自手刃这个元凶,但现在不是继续耗时间的时候,此地已不能久留,他要尽快带着剩下的族人离开安刀的地盘…… 戚阳不再犹豫,放弃追寻勾珏的下落,直接扭头离开。等他走后,阿豹和阿狼才悄悄探头张望。茂密的枯草掩盖他们的身型,以及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的勾珏。他俩互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走吧。” 偷偷把勾珏扛走之后,阿狼和阿豹原路折回去寻找迟迟没出现的韩秋和唐芫芫,终于在半路看见拖着昏迷的韩秋摇摇欲坠的唐芫芫。在看见帮手到来的时候唐芫芫终于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忪懈的下场就是再也扛不住死沉死沉的韩秋被整个人压扁了…… …… … . 韩秋缓缓苏醒之时,眼前只有白蒙蒙一片。直到他看清是白茫茫的帷幔以后,才想起什么般环顾四周试图寻找某个人的身影。不远的桌前有一抹背对他的白衣倩影,韩秋一动弹,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噼哩啪哗都折了,还是他忍得痛才能勉强撑得起来。 听见床里的动静,那抹倩影回首,徐徐走到床前,纤纤柔荑轻拭他额间的冷汗:“殿下,您醒了?” 韩秋在白影靠近之时终于看清她的面容,微微一怔:“……青仙?” “您醒了就好。”许青仙莞尔,手里端着一碗药汁:“先喝药吧。” 韩秋没有拒绝,喝过药后他扫视一眼屋子,里面的摆饰明显不是阿萨族的风格,看来阿狼阿豹已经把他们带出阿萨族的地盘了?只是……他看了一眼从始至终笑得恬静温柔的许青仙:“你怎么会在这里?” “您忘了?家父希望我能四处历练济世救人,半年前我离开西北走遍西韩,正巧不久前来到玉栈关。”许青仙温声说:“当时听说您在关外的事,我担心你的安危,遂留在此地看看能否帮上您的忙。谁知昨日炎狼大哥他们从关外归来,竟带回重伤的你,真是吓了我一跳。” “原来如此……”韩秋点头,许青仙半年前出师离开西北历练他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么巧竟在玉栈关相遇了。 许青仙是济世为怀的医圣许留仙之女。西北之乱时,许留仙怀惴医者仁心携女来到西北交境济世救人,韩秋便是那时候结识了两父女。许青仙是医圣之后,一手医术妙手回春,再加上那张美若天仙的脸,谪仙般的缥缈气质,仅仅出师半年已经闯出不小的名堂,比她爹名气还大。 许青仙微微颦眉,伸手扶他躺下:“您伤势很重,莫要乱动。” “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你。”韩秋躺了回去,长吁一口气:“原来我还担心这身伤要养起来不知得耗多少时日,不过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许青仙素唇轻抿,浅浅一笑。 她是唯数不多能够接近韩秋而不受排斥的人,仅凭他俩的交谈口吻足见平日关系匪浅。要知道韩秋一路走来对女人的态度可是相当一般的,就是当初面对水色楼头牌雪媚也只能算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当然,除了唐芫芫。 此时屋里头这种温馨之中透着淡淡的甜蜜叫人不忍打扰不忍直视的气氛是什么情况?蹲在门口透着门缝偷窥的唐芫芫捧着腮,胸口闷闷,酸不溜丢。 门口站岗的阿狼和阿豹不约而同偷瞄这颗蹲在门口闷闷不乐的圆圆小团子,齐刷刷装作目不斜视。 刚刚醒来没有睡意的韩秋心不在焉地与许青仙闲话家常,双眼频频往外看,门口的那丫怎么还不进来? 许青仙注意到这一点,不禁往门口瞧去,那里有条门缝,明显看得见门口有人,于是起身走过去开门。唐芫芫还没反应过来,门一开她整个人往里歪,骨碌膝盖着地跪趴在许青仙跟前。 “……” 唐芫芫冷汗涔涔,赶紧爬起来:“我我我绝对不是在偷听哦。” “……” 欲盖弥彰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唐芫芫红着耳根默默绞手指,许青仙温和地问:“有事吗?” 唐芫芫张了张嘴:“我……” 屋里头响起一个声音:“圆圆,过来。” 不等许青仙反应,唐芫芫已经竖起无形的尾巴,屁颠颠小跑进去,扑在韩秋床边一脸激动:“秋秋,你终于醒啦!” “嗯。”韩秋侧过脸来打量她,确定她没什么大碍才放心地发懒:“肚子饿了,替我弄点吃的过来吧。” “好的!”唐芫芫再次屁颠颠小跑出去,走到门口又撞见了许青仙。白衣翩翩的许青仙显得特别仙,仙得特别不食人间烟火,唐芫芫潜意识对她产生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仰望的小眼神充满望而生畏。 许青仙适时道:“之前我已经吩咐厨房熬了药粥,现在应该差不多好了,劳你去端过来。” “哦哦哦,好。”唐芫芫僵着身子螃蟹般侧着从她身边路过,出门立刻绝尘而去。 许青仙淡淡收回视线,轻轻阖上门回到里屋:“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能醒来。” “无碍。”韩秋淡道。 “昨天炎狼大哥和云豹大哥把带你回来之时,她也跟在身边。”许青仙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韩秋屋里照顾他,所以并没有接触过唐芫芫,她若有所思地问:“她看起来很担心你。” 韩秋冷淡的面容稍稍有些温度:“嗯。” 他的转变令许青仙心中微讶,原本还想要问的话默默咽了回去,静静地坐在一边陷入沉思。不多时,唐芫芫小心翼翼地端盘进来:“我进来了哦。” 许青仙这时才从沉思中回神,轻手轻脚地将韩秋扶靠床头,再欣然地接过药粥:“我来吧。” 唐芫芫愣了片刻,许青仙已经端了碗重新坐回床前。 呆若木鸡的唐芫芫有些惶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韩秋在许青仙喂过来一口药粥之前说:“青仙,我有话跟她说。” 这回轮到许青仙愣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原来还没离开的唐芫芫,踌躇着起身:“既然如此,我先出去吧。”她走到唐芫芫跟前,将碗递给唐芫芫,不忘温声叮嘱:“小心烫。” “哦、好。”唐芫芫愣头愣脑地接过,看着施然离开并亲切带上门的许青仙,原本堵在心头的阵阵压抑蓦地一扫而空,兴冲冲地跑到韩秋床边:“秋秋,你想跟我说什么?” 韩秋示意她来喂:“我记得自己似乎半路就失去知觉了,昏迷之后你没再遇上什么麻烦了吧?” “没呢,还好阿狼哥和阿豹哥及时赶到。你半路突然晕倒了,我抱又抱不动你,想拖又拖不动,真是愁死我了。”唐芫芫边摇头边给粥吹气,犹豫着说:“我听阿豹哥说,戚阳带着泰能剩下的族人走了,安刀受伤的事全被推到他头上去了。” 韩秋点头,咽下她喂过来的一口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两个阿萨族支族会闹得更僵,不过对我们西韩和东唐而言是好事。” 对于泰能之死安刀百口莫辩,必然是要算到他头上的。而戚阳排除万难救下剩余的族人还‘重伤’安刀,回到泰能的族里必定成为他们的英雄,对他未来争夺首领之位肯定大有助益。但双方矛盾得到激化,两边关系会更加恶劣,只不过短时间内双方不会真的打起来,至少在安刀没有痊愈、泰能的部族没有产生新的首领之前,他们还不敢真的乱起来。 唐芫芫有一下没一下拨动腾着热气的药粥:“秋秋,你说安刀会不会回去找黑姑娘?” “人都死了,找不找又有什么意思。”韩秋撇嘴:“你管别人家的事干什么,才认了这个爹几天?真把他当爹不成?” 闻言唐芫芫赶忙摇头,韩秋低低一哼:“有这种心情想别人的事,怎么不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 “啥?”唐芫芫歪头,表示没听清。 韩秋斜了她一眼:“刚刚杵着发什么傻,干嘛老盯着青仙?” 唐芫芫脸蛋一红,有点窘:“没、没呀,我就是看她长得……还可以。” 何止可以,简直不是一般的可以!唐芫芫低低默默吃粥,韩秋盯着她越垂越低的脑袋:“不要老是盯着别人的脸看,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内涵,不是脸。” 唐芫芫默默思考她的内涵是什么,低头瞅着小肚腩,更低落。 韩秋心中轻叹:“……我认识青仙很多年了,她对我而言只是妹妹,你别多想。” 唐芫芫双眼亮晶晶地抬头,韩秋别开眼不看她。 原来是妹妹啊……唐芫芫突然觉得怪不好意思,扭扭捏捏道:“原来她叫青仙呀,名字真好听,跟她真配。” “你的名字跟你也很配。”韩秋似笑非笑。 “嘿嘿,是吗?”唐芫芫腼腆地傻笑。咦?这句话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唐芫芫喂了韩秋一口,静默片刻,用很轻的声音问:“那我呢?” 韩秋凤眸讪然地扫过她小心翼翼的神情,那双幽深的黑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唐芫芫,差点害她小心脏漏跳一拍。唐芫芫打了个激灵,面红赤耳猛摇头:“我我我随便说的,当我没问……” “你是我放在心里的人。” 唐芫芫一脸呆滞,傻傻地张着嘴巴。 韩秋薄唇轻启,声音从不曾如此温柔:“你是我喜欢的人。” 76.第 76 章 唐芫芫半晌之后依然合不拢嘴,相比她的呆若木鸡,韩秋淡定地抬了抬下巴:“继续。” “哦、哦。”唐芫芫一个激颤,这才像解封一般整个人动作起来,连忙又喂了他一口。看他若无其事地喝粥,唐芫芫只以为刚刚听见的都是幻听。她温温吞吞地开口:“秋秋……” “嗯。”韩秋等着她的问话。 尽管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正在高度集中精神,等待她的回答。 唐芫芫用一种充满担忧的口吻,紧张兮兮地问:“……你是不是脑子撞到了?” “……” “难道你不是秋秋?!”唐芫芫倒抽一口凉气,一想到当初勾珏的那张‘阿牛脸’,赶紧趁他病捏他脸……咦?手感还挺好的:“奇怪,好像真的皮……” 韩秋深呼吸,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松、手。” 唐芫芫的‘秋秋天线’一竖,唰地一下立刻撒手。接收韩秋的怒瞪,唐芫芫委屈得跟小媳妇似。这语气这口吻,分明就是正牌秋秋嘛……可是秋秋难道不是有位心宜的‘优秀女子’么?唐芫芫苦思冥想,难道当日安刀是诳她的? 韩秋重重一哼:“你要是不愿意回应我也罢,不必在我面前装傻充愣。” “咦、等等,我没有!”唐芫芫急了,她刚刚真以为这个人很可能是披着秋秋脸假扮他的人啊!好冤! 可是韩秋好像真的生气了,背过脸半天不说话。唐芫芫急得焦头烂额,对了、刚刚说什么来着……她怔忡地回想起来,韩秋他说—— 慌手慌脚的唐芫芫慢慢静了下来,她抿着下唇:“……秋秋,之前我说等我们平安逃出来后我有话想跟你说。我一直想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韩秋眉心一跳,缓缓回首看她。 “我……”唐芫芫的神情很郑重,僵紧的包子脸透着紧张与惶恐,几次张开嘴巴,发出音节却怎么也没有完整地说下去:“其实我是……” 她的双眼渐渐蒙上一层水雾,秋秋之所以说‘喜欢’,是因为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办? 生气?还是远离她? 在知道韩秋的身份以后,她其实不只一次想要告诉韩秋自己的身份。可是她一直很害怕,她害怕韩秋知道她的身份以后会远离她,她害怕一旦韩秋知道真相态度再不如从前。 少柏曾经说过,她现在舍不得,以后还是舍不得,那要什么时候才舍得放开手?她就是那么没出息,没勇气戳穿那层薄膜,没勇气坦诚相告,没勇气跟他说再见。 可是就算真的捅穿真相,她也一点都不想跟秋秋说再见。 “秋秋……我的芫不是方圆的圆,是芫花的芫。”唐芫芫努力刻止颤意,鼓起所有的勇气直视他:“我姓唐,我的名字叫芫芫,我是东唐的公主——我是唐芫芫。” 韩秋一双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我知道。” 唐芫芫紧握的小粉拳还在打颤,热泪还在眼眶不止打滚,赴死坦诚的决心还在心底酸溜溜地打转,突然被韩秋来这一句,有点没反应过来:“……诶?”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韩秋语气很不善。 唐芫芫一脸懵逼。 “所以说,你这是在敷衍我?”韩秋表情越来越恐怖。 唐芫芫缩着脖子猛摇头。 “是吗?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韩秋慢慢敛起吃人的表情,撇开的脸上竟好似掠过一丝感伤。 唐芫芫捏了捏自己肉肉的脸颊……不疼,难道她真的在作梦? 韩秋气不打一处来,怒掐她的另一半脸颊,痛得唐芫芫嗷嗷大叫:“疼疼疼疼疼——” “咦、我不是在做梦吗?”唐芫芫捂着腮帮如临大敌,她扭头偷瞄面色阴鸷得可怕的韩秋,小心翼翼地问:“秋秋,你知道我是东唐公主?” 韩秋冷笑:“你以为你掩饰得很好?” 唐芫芫睁着难以置信的大眼睛:“秋……秋……”她颤着唇抖着脸,呜哇一块跟蛮牛似地扑向韩秋怀里,差点把韩秋肋骨又撞折了。“原来你早知道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韩秋痛得险些背过气,要不是瞅着她激动得难以自抑,他只恨不得一脚把这没轻没重的死丫头踹飞。只是她不提还好,一提韩秋就心火特别旺:“你自己不说,倒是赖我没告诉你了?” 唐芫芫一脸窘迫,她存着小心思遮遮掩掩,谁知人家早就知道了。她垂头作认错状:“对不起,我知错了。” 韩秋其实相当不解气,可谁让他对着那张委委屈屈的脸又实在犯心疼。他垂眸掩去复杂之色:“够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唐芫芫突然仰高小脑袋:“秋秋,我能不能亲你?” ……等等,这转折是不是有点太突然? 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唐芫芫的小圆脸突然就凑近韩秋,直接捧住他的脸一口吧唧下去。 “……”等一下!!! 等不了了,韩秋已经被唐芫芫压下去了…… 怀抱依然那么温暖,气息正在变得炽热,氛围渐渐陷入旖旎,唐芫芫突然弹了起来:“坏了,我压到你的伤口了!” 韩秋已经不想再省略号了,他攥住唐芫芫的衣襟把人拉了回来,眼神凶狠:“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唐芫芫小脸微红,郑重地鼓足勇气:“秋秋,我会负责的!” “……”原谅他此时此刻除了沉默真的不知该说什么。 唐芫芫沮丧地垂着脑袋:“我知道我跟瑾君的联姻关系着东唐与西韩的未来,可是我真的不想嫁给瑾君。”她越想越委屈:“瑾君他根本就不喜欢我,我也一点都不喜欢他……” “等等。”韩秋不得不再次喊停,面色凝重:“你不是喜欢瑾君吗?” 唐芫芫皱眉:“谁说我喜欢瑾君的?” “……”你自己说的!!! 唐芫芫很正经地摇头:“胡说,我明明喜欢的是你。” 韩秋扶额,努力回想当日在帐篷里面她是怎么表达对瑾君的衷情与不悔,结果怎么也想不起来哪一句是对瑾君的衷情与不悔……所以他当初是怎么听成唐芫芫喜欢的是韩瑾君的?! 韩秋突然回头:“你刚刚说什么?” 唐芫芫歪头想了想,一脸羞答答:“我说我喜欢你。” “……” 唐芫芫笑得特憨特傻:“秋秋居然会喜欢我,简直好像做梦一样。” “……”觉得像做梦的另一位一张脸越来越黑,所以说从头到尾都是他摆了个大乌龙?!一想到从前的自己怎么犯蠢怎么傻,白白吃错醋伤错心,韩秋只觉得简直人生污点、奇耻大辱,这辈子打死也不能说出去。 这厢唐芫芫高兴得不得了,那斯韩秋心情不爽到极点。缺根筋的唐芫芫还完全没发现,一个劲提他黑历史戳他痛脚,导致韩秋恼羞成怒把她撵出屋子。 厚颜无耻的唐芫芫死皮赖脸要留下来:“等我把粥喂完再走嘛。” 韩秋瞪她:“粥呢?” 唐芫芫低头,好好的一碗粥已经见底了:“奇怪?”明明好像秋秋也没吃几口。 事实上韩秋确实没吃几口,失踪的大半碗粥根本在不知不觉中进了唐芫芫的肚子里去了。 没有借口的唐芫芫终究逃不过被踢出门的命运。阿狼和阿豹默默瞅着不着犯啥事被撵出门的唐芫芫,当事人顶着傻笑戳了戳左边的阿豹:“秋秋他说喜欢我。” 阿豹:……所以说你一直都不知道吗? 唐芫芫又戳了戳右边的阿狼:“秋秋他说喜欢我。” 阿狼:……甭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好吗! 唐芫芫洋溢着幸福的笑,合不拢嘴:“秋秋他喜欢我。”傻笑半天,唐芫芫狂拍门:“秋秋,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狼豹:……求婚现场?! 丢人丢出天际的韩秋躲在屋里装聋:…… 立在回廊尽头的白色倩影远远看着这一幕,许青仙美眸微闪,神色复杂。 为了不让韩秋饿肚子,唐芫芫抱着碗又跑了一趟厨房,路过之时她瞥见一身戎装的西韩兵,与阿萨族的衣装打扮截然不同,这才有种终于越过阿萨族地盘的真实感。 唐芫芫不禁眺望远方,以后的以后,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安刀了。 * 夜色已深,淡淡的银月光辉倾注大地,披撒在荒芜漆黑的山丘,披撒在某个人的背脊上。 冬夜的冷风刺骨又凛冽,呼啸的风声空旷中回响。安刀嘴里呼着白气,虽然两手已经冻红冻僵,但并不妨碍他固执地将那块沙土挖开。 很快,下面露出一片衣袂。安刀眼底滑过惊喜之色,丢开铲子直接下手去刨。 时隔不久,天气又冷,埋在底下的尸体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安刀轻轻抹开尘土,月光逐渐照亮那张陷入永恒沉睡的面容。 安刀眼眶有点酸,轻轻将她搂入怀中,低声哽噎:“乖女儿,别怕。阿爹这就带你回家。” 77.第 77 章 关于当日泰能告诉安刀的东唐与西韩联手的□□,实际情况蟠龙关确实出兵扫荡关外,却并不是为了与西韩联手剿了阿萨族,而是因为他们正在焦头烂额寻找那个不怕死独自出城的某人。 此时这个‘某人’浑然不知穆少柏找她找疯了,唐芫芫最近心情灿烂好比一朵花,去哪逢人都笑开花。但是也有个例外,比如看见许青仙的时候,唐芫芫下意识就想躲,可是人家已经看见她了:“圆圆妹妹。” 唐芫芫硬着头皮转过身来:“青仙姐姐。” 几天下来,唐芫芫已经接触许青仙好多次。说她谪仙真不是吹的,许青仙人美声甜,心地又善良,脾气好得简直没话说。别说男的,就连女的对她也是赞不绝口。 每次瞅着仙飘飘的许青仙,唐芫芫自卑感就犯了。 许青仙抱着竹编扁筐正在院子里晾草药,她看了一眼唐芫芫手里的药碗:“殿下喝过药了?” “嗯!他说你开的药效果很好的,他最近精神好多了。”唐芫芫用力点头。 “那就好。”许青仙莞尔,想了想问:“你能过来帮我一下吗?” 虽然不知帮什么忙,但唐芫芫努力作积极状:“好啊。” 说是帮忙,唐芫芫只是帮忙把药草倒到扁筐里摊开来,再让许青仙作分类。她对药草一窍不通,瞅着许青仙娴熟的动作,越发觉得对方特别高大上。 “殿下对你很好。” 唐芫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正在跟自己说话,赶紧收起发呆状:“嗯,他对我很好。” “以前见他总是对谁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我还是头一回看他对别人那么上心。”许青仙有些感叹:“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唐芫芫一听,忍不住傻笑:“咦,真的吗?” “是啊。”许青仙手里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神情依然那么平静:“他身边来来去去的红颜知己总是那么多,我原以为他对谁都一样的。” 唐芫芫愣了下,包子脸渐渐皱了起来。 “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特别的,你与他以前身边的女人不一样,我猜殿下一定也对你不一样。” 她的面容流露一抹苦涩,唐芫芫怔忡地瞅着许青仙:“你……” 许青仙勾着淡淡的笑,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感情:“我跟你一样,我也喜欢他。” 唐芫芫有些恍然,许青仙苦笑着摆手:“你别在意,曾经的我跟你一样,盼想过能与他双宿双栖,只是这世上有许许多多女子像我一样深深迷恋着他,他是那么出众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只属于我。” “我自知身份卑微,他终有一天会迎娶身份高贵的王妃,还会拥有许多侧妃与妾室,而我能做的只有默默陪在他身边……” 唐芫芫蓦地跳了起来:“秋秋才不会!” 许青仙美眸幽幽扫过她的怒容,温声安抚:“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甘心,但是我们只有接受事实……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莺燕成群?不过我相信殿下心里一定是有你的。” “秋秋一点都不花心,他就喜欢我!”唐芫芫气急败坏地辩解。 许青仙禁不住掩唇失笑:“殿下他不是花心的人,但他对感情之事太过于淡漠。我曾经也希望他能只喜欢我,可是我太了解他了。或许……他会把你我摆在心上,但我深知他绝不会真的对任何一名女子动情。” “圆圆妹妹,你很招人疼,我也很喜欢你。”许青仙轻摸唐芫芫的脑袋,露出怜悯之色:“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意承认,可这是事实,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能否认这一点。” “我不信,我要去问他!”她扭头气冲冲要去找韩秋麻烦,背后传来许青仙幽幽一叹:“你果然还是个孩子。” 唐芫芫回头,许青仙并没有上去阻拦的意思,埋首收拾那些药草:“承诺总是美好的,可是能否真的做到承诺,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的震王府早已养了美眷无数,在外亦有不少红颜知己。”许青仙颦眉摇首:“他永远不可能只属于一个人,我之所以不愿嫁他,是因为唯有这样我才能保持本心,能够一直留在西北陪伴他的左右,而不必像其他女人那般锁在深闺争欢夺宠,迷失自我。” 难道秋秋也曾经像许诺自己一般许诺她?唐芫芫喃喃低语:“可是他明明说只把你当妹妹的……” 许青仙微不可察地颤动一下,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你看,我不是说了吗?承诺总是美好的,可却无法成为一辈子的承诺。” 唐芫芫咬着下唇,扭头跑了出去。 许青仙望着她渐去的背影,轻轻捂着心口的位置,那里正在隐隐刺痛:“呵……妹妹?” 此时韩秋的病床前坐着玉栈关的守关大将军杨未。他一惯坐姿挺直,一丝不苟,此时背影却显得有些颓然:“是吗?阿戚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倏而杨未身躯一震,抱拳道:“都怪当初没有仔细调查杨戚的身世,便也不会酿成今日的后果。万幸王爷能够安全归来,否则末将实在难辞其咎。” “其实若非有他在,这次事情反而会更加棘手。他也确实帮了我不小的忙,我认为可以暂且将此人先放一放,杨戚虽叛了西韩,但我看他对西韩还是初心不忘,如果将来他真的能够压得下阿萨族,对我们不可谓不是一件好事。” 杨末仍有忧虑:“只是倘若就这么放任不管,万一他真的带着阿萨族对付我们西韩呢?” “如果换个角度思考,他真的能够收服阿萨族呢?”韩秋慢条斯理道。 杨未沉默不语。 “杨戚毕竟是你的养子,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韩秋淡笑,见他苦笑摇头,遂说:“你放心,此事我自会回京向皇兄禀报,他朝万一有所变故,我会一力承担,不会牵连到你的。” “不,毕竟杨戚是我挑选出来的送入阿萨族的,我有应尽的责职。”杨未郑重道:“他若对西韩情义尚存便罢,如果他日他真的与西韩为敌,末将必定身先士卒,将他亲手斩杀。” 韩秋摆摆手,颇受不了他一副生死凛然的模样,也不想想他都一把数岁了还搞得这么热血激昂。 “此次还要多得王爷告知,否则我可能还要继续蒙在鼓里。”杨未又向他抱拳至谢:“说起来,听说王爷打算过几天就动身回京?” “嗯,年关将至,是时候要回京了。”韩秋望向窗外,他这次出来已经够久了,回京除却勾珏的问题,再来就是解决关于唐芫芫的问题…… 这么想着,韩秋透过窗外远远已经瞧见冲着这个方向狂奔而来的圆滚滚小身板,亏得韩秋眼神好,居然大老远就瞧见那斯哭鼻子抹眼泪:“……”这哭包子又干嘛了? 趁她还在路上,韩秋赶紧打发了杨未,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来哭诉告状。 可是等了半天,韩秋始终没见唐芫芫进门,他不禁奇怪:……人呢? 按照唐芫芫的性子,她要是有什么委屈一定得找韩秋揪根刨底问个明白。可是许青仙一句话竟让她心生畏惧了……难道秋秋对每个人都是这般甜言蜜语的? 唐芫芫没去找韩秋,结果拐了个弯跑去屋里找镜子。她瞅着自己这张‘尊容’,脑海里对比一下许青仙,简直无地自容。归根到底还是自卑作崇,连许青仙那般谪仙的人物韩秋都能辜负,那自己这么个矮胖挫岂不是说抛就抛? 唐芫芫苦大仇深地捏着肉搓着脸,怎么看怎么胖……她是不是应该减肥了? 想当初,她正是为了逃避减肥饿肚子才逃出太辛寺流落民间,结果绕了那么大的圈子,反而对减肥觉悟了?可是一想到每顿饭缺斤少两、缺菜少肉……想想就已经痛不欲生怎么办? 韩秋环手抱胸,倚在门口看她对着镜子满面愁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在干什么?” 唐芫芫吓了一跳,赶紧把镜子往背后藏:“没有啊。” 韩秋眯眼:“说实话。” 明明前几天还说喜欢她的,结果现在秋秋就凶她了!唐芫芫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秋秋你个花心大萝卜!” “……”韩秋嘴角一抽:“你在胡说什么?” “我才一个瑾君,你却有那么多女人!”唐芫芫想起了白水城的雪媚,想起了祝虹城的祝芸心。以前没觉得,现在简直酸死了!秋秋知己满天下,身边可多莺莺燕燕了。尤其对雪媚可好了,当初她才吃了人家一盘鸭头,秋秋就罚她去扫马棚,差别待遇简直不要太明显! 韩秋不知她打哪听来的,走过去扳过她湿哒哒的包子脸:“我确实养了不少女人,尤其韩京的王府后院,没一百少说也有五十。” 唐芫芫五雷轰顶,大受打击。 韩秋似笑非笑:“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见他居然还在笑,唐芫芫呜哇大哭:“你坏蛋!等我去了韩京我就把这些女人通通赶跑!” “好。” 咦?唐芫芫眨着泪目。 “等我回去韩京,我就去跟皇兄说让他解除你和瑾君的婚约。我会亲自去唐京向唐皇与唐后赔不是,请求他们将你许配给我。”韩秋勾唇:“我就许你一人,我就娶你一个,王府里的女人你通通赶走吧。” 唐芫芫歪头想了想,重重点头:“我不许你喜欢别人。” “好。” “你不许嫌我胖。” “好。” “……不许嫌我丑。” “你不丑。” 唐芫芫红着鼻子,环着韩秋的腰蹭又了蹭:“秋秋,你真好。” 韩秋抚摸那颗毛耸耸的小脑袋,温声说:“你也很好。”你比你自己想的还要好。 他轻轻拥着她,稍稍抬起凤眸,立在不远处的一抹白影与他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78.第 78 章 与其他地方不同,此处小院虽偏僻,却有重兵把守,警备森严。 许青仙提着药箱徐徐而来,守卫并没有阻拦,直接放她进屋。 屋里光线并不充足,因为所有窗户都被封死的缘故,室内空气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躺在病床上的人四肢被缚,并没有因为他的伤重虚弱而放松警惕。 勾珏闻声缓缓睁开双眸,淡淡扫过每日例行替他换药的许青仙:“虽然活着的滋味真不错,不过韩秋究竟还想关着我多久?” 当日勾珏重伤安刀之后试图逃跑,只是伤重的他几乎临门一脚就要踏入鬼门关,还是阿狼和阿豹中途把他带回来才保住一条小命,否则就算不因伤重而亡,也很可能被后来追上的戚阳杀死。 但勾珏心知,韩秋绝不可能是心软救他一命这么简单。 许青仙包扎伤口的动作有条不紊,仿佛面对的压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空气。 “韩秋真是暴殄天物,怎就不晓得将如此温香暖玉囊入怀中,反倒让你来替我这种阶下囚疗伤?”勾珏噗嗤一声:“我知道了,肯定是惦记着圆圆,怕她吃醋吧?” 许青仙终于有了些反应:“你知道圆圆?” “怎么不继续装哑巴了?”勾珏挑眉:“看来真被我说中了?韩秋还真喜欢圆圆啊,该不会真打算带回去娶回家吧?” 许青仙面色冷了几分,低头不再理他。 勾珏故作同情:“你说韩秋究竟是心瞎还是眼瞎?放着你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大美人不要,去喜欢那种一无是处又丑又胖的蠢丫头,究竟你哪一点比不上她?” 许青仙冷冷开口:“我虽不知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你以为仅凭几句话就能挑拨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恐怕打错算盘了。” “是吗?”勾珏饶有深意地打量她:“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像你这种心思阴沉的女人,只怕韩秋也看不上罢?” 许青仙的动作加重几分,痛得勾珏冷汗涔涔,仍然不忘耍嘴皮子:“真是最毒女人心啊,我算是明白韩秋为什么宁可选择圆圆也不选择你了。” “就他那阴险恶毒的性子,要是娶的女人跟他一个德行,日子得过得多累?”勾珏乐不可支,仿佛压根没看见许青仙阴沉的脸色。 许青仙唰地站了起来,提起药箱头也不回转头离开。 勾珏忍不住噙着一缕笑,笑意没有温度:“这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女人。” * 尽管伤势未愈,韩秋并不打算继续留在玉栈关养伤,而是准备尽早返京。 此时马车内的气氛诡异的沉寂,由于马车不够大,阿狼和阿豹在前面那辆马车上。唐芫芫虽然跟韩秋一起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但同车的还有随行的许青仙。 许青仙之所以跟来,是为了照顾韩秋的伤势。这一点无可厚非,但三人同车的感觉简直不是一般的尴尬,尤其在知道许青仙也喜欢韩秋之后……唐芫芫趴在车窗往外瞧,冷风冻得她的鼻子通红,还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韩秋倚靠车壁,双眼半睁半阖,有一下没一下扫过那个撅着屁股看风景的唐芫芫,终于在她连打四五个喷嚏之后开口了:“风冷,关窗。” “哦。”试图假装自己很正经看风景掩饰尴尬的唐芫芫生怕冻着秋秋了,赶紧把窗关起来。没有凉风飕飕,车厢里头瞬间回温不少。可是唐芫芫抬眼瞅着一言不发闭目养神的韩秋,再偷瞄手执书卷一路安安静静的许青仙,心里别提多别扭,别扭得她只好抱着一箩筐的柿饼埋头啃。 韩秋丢过去一根手帕:“擦。” 唐芫芫仰起脑袋狠狠撸了把鼻涕:“外面好冷。” 韩秋已经懒得训话:“冷就不要把脑袋伸出去。” 西韩不比东唐,东唐一年下不了几次雪,西韩一到冬天大部分城池都被冰雪覆盖,尤其是现在这个腊冬时节。韩秋料定她肯定挨不得冷,早让人准备了厚厚的棉衣,把她裹成实实在在的团子,就是怕把她冻着了。哪知这丫头一上车就不知抽哪门子的风,一颗脑袋老往窗口挤,生怕冻不死她。 “越往韩京会越冷。”许青仙放下书卷:“圆圆妹妹是东唐人,东唐气候比西韩暖,一开始一定会不适应的,不过没关系,慢慢习惯就好了。” 唐芫芫双眼忽闪忽闪:“会下雪吗?” 许青仙莞尔:“会的,这时候的韩京应该已经积雪很厚了。” “哇!”唐芫芫兴冲冲地扯着韩秋的袖子:“一定很漂亮。” 韩秋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斜着身子懒洋洋:“你又不是没见过。” “是吗?”唐芫芫虽然记得曾经到过韩京,却早忘了待在韩京的那段短暂的时光所发生的一切。 毕竟嘛,当时还小。 对上某人天真无邪的傻脸,韩秋深呼吸,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否则显得自己上了年纪脾气太暴躁。想到这里,韩秋有意无意地瞄过埋头专心啃饼的某饿货,不禁摩挲下巴:其实他应该也不是那么老吧…… 唐芫芫吃完就犯困,揉着眼睛靠在韩秋肩上打盹。这一盹就盹得完全没有知觉,被马车一颠整个人就歪了开去,幸好被韩秋捞了回来,调换了姿势让她倚进怀里舒服些。 许青仙放下书卷伸手想接过她:“您有伤在身,还是让她靠着我……” “没关系。”韩秋轻轻拨开她凌乱的发丝,露出唐芫芫傻憨傻憨的睡颜。 许青仙看了一眼,缓缓收回双手:“殿下对她真好,圆圆妹妹真是好福气。” 韩秋容色淡淡:“以后我会对她更好。” 许青仙心口一紧,十指微微收紧:“我知道,我知道她很特别。” “青仙。”韩秋轻吁一声,终于抬眼看她:“她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许青仙双唇微启:“殿下……” “所以,你不要在她面前说乱说话了。” 韩秋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狠狠地撞击许青仙的心,她声音发颤:“……你明明说过你不会喜欢任何人的。” 当年,许青仙不顾一切向他倾诉情意,她心知身份卑微配不上韩秋,她可以不要任何名份,她只希望韩秋能认真地看待她的感情,哪怕韩秋眼里心里只有一分一毫也已经足够。 可是韩秋却告诉她,他只是把她当成妹妹。 这么多年她一直努力想要改变,她锲而不舍坚守在他身边,期望有一天他能转变这份感情。 什么妹妹,她一点都不想当什么妹妹。这些年她一直苦苦等待,她以为时间能够让他看清自己的感情。 可事到如今,她还是‘妹妹’。 曾经许青仙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沮丧放弃,可心中压抑的情感不减反增,每一天都在滋长,根本无法割舍。她知道韩秋并不是不喜欢她,他只是对感情之事看得太淡薄,淡薄得可有可无,所以他不在乎。 这样的韩秋反而让许青仙松一口气,等待未尝不是幸福的,至少还有希望。只要韩秋一天不对任何人动情,她都可以继续等待下去。 可是现在韩秋却告诉她,他喜欢上了别人。 韩秋微微蹙眉:“青仙……” “她有什么好?”许青仙面色发白,哑声问:“这么多年我的感情你都是知道的,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只认识她几天,为什么你喜欢她却不喜欢我?” “……”韩秋神情平淡,淡得冷漠:“很多年前我就已经说过了,你没必要等我。” 许青仙咬着下唇,盈润光泽的唇瓣几乎要被她咬出血。 “从前我觉得感情太累赘,女人也一样。我可以无所谓娶多少女人,无所谓我的子嗣出自哪个女人的腹中,这一切对我来说只不过占据生命很微小的一部分,于我而言根本无关紧要。”韩秋轻拭唐芫芫白白软软的腮帮,对方一点感觉也没有,睡得特别没心没肺。 换作数个月前的他,可能压根不会相信自己的心会陷进去,甚至不惜出生入死连性命也不顾。这个人既不是惊才绝艳、也没有天香国色,她笑起来傻不拉叽,生起气鼓成包子,人生大事除了吃还是吃,简直没心没肺得气人。 韩秋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可事实上他就是这么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到没她不行,喜欢得只认她一个。 唐芫芫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她来,她压根就已经不记得他们曾经见过面,一点都不记得他了……韩秋想,他可能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对她上了心,即使她不记得,但他还记得。 为什么会注意她?当年,明明南辕北辙两个人,韩秋却从唐芫芫身上看到了自己。尽管是两种不一样情况,却拥有同样的问题。 明明拥有无上尊荣,可空有身份,一样遭遇忽略,一样被人轻视。仅仅因为一张脸、一个外表,轻易被下定论。仅仅因为一个固有形象,不曾了解一个人,又轻易对别人下判断。 韩秋可以无所谓,但唐芫芫是否可以不在乎? 多年后无意间的再遇,韩秋竟有些庆幸,他该庆幸的是唐芫芫是个足够天真足够心大的人,要不是她那么没心没肺,长年处于这种环境保不济早长歪了。 这样的她一点都不适合宫闱深庭,更何况是嫁给韩瑾君这个西韩未来的国君,成为未来母仪西韩的皇后。 他本不愿插手她和韩瑾君之间的事,他本想离她越远越好,然而老天好似跟他开了个玩笑,兜兜转转他们终究还是兜在一块,韩秋也已经放不开手。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他一点也不感到后悔。 “我跟她有共通点,但她跟我完全不一样。”韩秋扯了扯嘴角,其实很多方面唐芫芫都比他强多了。“不得不承认我深深被她吸引,甚至不介意沉浸一辈子。” “你只是喜欢她像白纸一般天真单纯,可你不要忘了,人是会改变的。”许青仙脑海中闪过勾珏的话,神情更加难堪。曾经的她也一样干净宛如白纸,而不似现在这般心思阴郁深沉。当日她对唐芫芫说的话就像是对自己的讽刺,为了韩秋她早已失去了初心,苦苦挣扎在这片幽深的情海之中无法自拔,变得再不是自己。 仿佛是安慰自己,又好似是告诫韩秋,许青仙面容有些冷:“总有一天她也会改变,变得不再是你想要的样子,你还能喜欢她多久?”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变了,那只能是我的问题。”韩秋自嘲:“既然是我的问题,我会负责包容她的一切,包容她的所有改变。”当然,为了不让自己太委屈,他会好好努力让唐芫芫也能够心无旁骛永远维持这份本心的。 许青仙的脸彻底没了血色,她拼命克制颤意。人之所以改变是为了适应,危机意识让自己潜移墨化地去适应变化。她之所以改变,是因为她被迫改变了自己。可圆圆不一样,她不必为了谁而改变,因为有人愿意为了她而迁就她。 许青仙苦涩地垂下脑袋,她盯着唐芫芫的睡颜,这就是她与她之间最大的不同。 真叫人羡慕。 ……真叫人嫉妒。 79.第 79 章 原以为马车颠簸一定睡得很不舒坦,结果唐芫芫这一觉睡得别提多香。等她醒来才发现原来之所以这么舒服是因为她枕的是秋秋牌免震抱枕,那效果是一般抱枕能比的吗?再颠她都得说不震! 本来还想再赖多会儿的唐芫芫突然想起车里还有第三人,立刻弹起身:“……青仙姐姐呢?”怎么一觉醒来人就不见了? “前面车里有个伤患,她过去换药了。”韩秋并不打算告诉唐芫芫那个伤患正是勾珏,拉着她躺回去:“睡多会儿。” 唐芫芫缩在韩秋怀里,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韩秋并不是她抱枕,她才是韩秋的抱枕。仗着自己浑身棉花肉,圆圆牌抱枕当得十分敬业:“秋秋,等到了韩京以后,你说我是直接跟韩叔叔说解除婚约好呢还是找瑾君商量解除婚约好?” 唐芫芫想法很简单,韩瑾君肯定巴不得跟她解除婚约,但韩皇就不好说了。要知道韩瑾君曾经偷偷跑去唐京骂她之事一度激怒了父皇,当时本来是打算解除婚约的,还是韩皇好劝歹劝又劝回来的。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唐芫芫总有种感觉,直接找韩皇解除婚约的成功率很低呀。 “……没关系,你不必出面,我会直接找皇兄说去。” 唐芫芫一脸义气:“说好我会对你负责的。”既然她说要负责,总得跟秋秋共患难渡难关,怎么可以坐享其成这么不义气呢。 “事情并没有你表面看的那么简单。”韩秋揉着她的脑袋。 “怎么不简单?”唐芫芫抬头,发现韩秋的神情不知不觉有些凝重。她心口一紧,高举积极的小粉拳:“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就你这小笨蛋,我可没打算指望。”韩秋心口腾起阵阵暖意,嘴上勉为其难道:“放心吧,我还不至于要你来说这种话。” 唐芫芫两颗眼珠里闪烁着名为感动的桃心,噘着粉嘟嘟的嘴唇:“秋秋,我能不能要亲亲。” 韩秋虽说没拒绝地低头直接亲了口,嘴上却禁不住嘀咕:“我说你别玩火啊。” 唐芫芫很乖地点头,不忘借机再偷亲多几口,抱着他蹭来又蹭去。 “……”显然她压根没懂什么意思,无可奈何的韩秋只能暗暗憋火,果然是代沟啊代沟! 这一路越往韩京越冷,冷得唐芫芫再没敢开窗,乖乖躲回车里跟韩秋挤暖。 由于唐芫芫就是个除了吃就是睡的呆货,许青仙也从未打破出尘飘逸的安静美少女形象,剩下养伤的韩秋本就话不多,能不动则不动,能闭眼压根都懒得拉开眼皮。同车的三人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和谐,相安无事一直抵达到韩京。 此时整个韩京早已被厚厚的冰雪所覆盖,就连官道也积了不少雪。韩秋推开一条窗缝往外看,马车因为积雪几乎没办法跑,车轱辘悠悠转动,速度很慢。再过不远就是城门了,韩秋神情一变,微微眯起双眼。 唐芫芫睁着骨碌碌的眼睛好奇地想往外瞧,可惜没成功,被韩秋扳了回去。她正纳闷之际马车渐渐停了,阿狼就从另一辆马车过来:“老大,城门口有情况。” 被韩秋挡住的唐芫芫连忙又挤了出来:“什么情况?” 阿狼也不介意她插话:“以我目测城门口至少有两百卫兵,看衣饰应该是东宫卫队。虽然看不清楚,不过为首之人应该是太子没错。” 一听‘太子’二字,唐芫芫下意识攥着韩秋的手。 韩秋相对平静些,显然刚才他远远看着也猜出来了:“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狼摇头,连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抵达,太子总不可能是出来迎接韩秋的吧? “也罢,直行驶过去,顺便看看太子是来干什么的。”韩秋瞥过唐芫芫紧张兮兮的小脸,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正值严冬,往来进出皇城的人本不多,今日城门口几乎被排列整齐的禁卫军所占据。韩秋和阿狼没看错,这些人确实是东宫卫队,而为首坐在马背的人正是西韩太子韩瑾君。 韩瑾君本没有仔细注意这两辆奇貌不扬的马车,只是当马车驶近之时,韩瑾君眼尖地注意驾驶马车之人是西震王身边三大亲信的炎狼将。联想到之前小皇叔回京的消息,韩瑾君对马车内坐的什么人心中有数,立刻下马亲迎。 在阿狼的示意下,韩秋率先掀帘下车:“太子殿下。” “小皇叔,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抵达韩京,父皇知道你回来了一定很高兴。”对于这位父皇的亲胞弟,韩瑾君还是比较亲昵的。别看韩秋很少待在韩京,叔侄俩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韩瑾君几年前曾去西北营历练,韩秋对他而言相当于半个师父。 “臣也是希望能赶在年前回来,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就能抵达韩京。”韩秋扫了眼城前的东宫卫队的架势,挑眉道:“太子殿下应该不至于未卜先知,知道臣今日到达韩京罢?” 韩瑾君欣然道:“侄儿当然没有那么厉害的本事,今天侄儿奉命在此等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韩秋眉梢一动:“贵客?” 这时许青仙施然下车,来到韩瑾君面前微微欠身行礼:“小女子许青仙,见过太子殿下。” “你就是医圣许留仙之女,妙手仙子许青仙?”韩瑾君仔细打量她一眼:“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传闻医圣之后不仅医术高明,并且还拥有天人之姿。今日一见果然堪当仙子之名。” “只是坊间起的素雅名号,还叫殿下见笑了。” 许青仙虽是一介布衣百姓,但平时济世救人也没少遇见达官贵胄,面对大人物依旧能够表现得宠辱不惊、不卑不亢,确实叫韩瑾君另眼相看。韩瑾君不禁打量面前两人,韩秋一贯没什么武将的粗犷之气,也不知是否受伤的缘故,整个人的感觉看上去比往昔内敛平和许多,与仙气飘飘的许青仙站在一起确实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更何况他俩是从同一辆马车下来的,显然一路都处于孤男寡女同乘一车的状态。男未婚女未嫁,不免叫人浮想联翩。 韩瑾君不禁有些新奇:“小皇叔,莫非许姑娘是你的心上人……” “才不是!!!” “……” 不用怀疑,这句话不是从韩秋嘴里说出来的。韩瑾君狐疑地将目光定在马车上,刚刚突兀的声音就是从车里边传出来的……原来车里还有人? 韩秋默默看过去,事实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马车上,只是众人等了半天,车里的人迟迟不曾露脸。 “……”这丫躲在车里不出现算什么意思?站在马车前等她的可是西韩太子,未来的国君啊!就算再畏生再胆怯也必须出来请个安问个好不是?!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相比许青仙在人前的落落大方,马车里那位简直可以用无礼之极来形容。 阿狼阿豹一旁看着干着急,小圆圆肯定是被这阵势给吓住了。虽然他们很理解圆圆没见过世面胆子小不会处事,可她是老大的心上人啊!以后要见的大人物多多有之,现在就已经怯场可不行啊! 韩秋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许青仙看在眼里,上前一步对韩瑾君歉声道:“圆圆妹妹还是个孩子,可能第一次遇见您这样的大人物有些不知所措,还请殿下原谅她的无礼之处。” 韩瑾君慢慢地‘嗯’了声,虽然没说什么,但冷淡的神情已经可以表明态度。 可韩瑾君不追究,却不代表韩秋也没话说。 “圆圆。”他的眼神放柔,温情款款道:“有我在,没关系的,出来吧。” 于是又过了半晌,马车里的人还是没露面。 “……” 那斯韩瑾君已经完全没有想看一眼里面的人究竟是谁的**,但韩秋却已经有要把唐芫芫做成肉、包、子的冲动! 之前究竟是谁说会负责的?是谁信誉旦旦说什么有事她顶、不想看他为难的?究竟是谁说要一起同舟共济的鬼话的?这究竟都是出自那个混账之口!!! 之前说得可真好听,害他感动得一路任她揩油任也亲,结果韩瑾君一出现,瞬间就成了缩头乌龟!简直心都寒了!韩秋恨恨磨牙,该不会她心里其实还惦记着韩瑾君吧?难道一见到韩瑾君就反悔了? 反悔?想得美!韩秋冷喝:“阿狼、阿豹!” “是!”狼豹挺直腰板,严肃纪律。 “把人给我扒出来!” 这番话几乎是韩秋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阿狼阿豹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用眼神询问:确实要这么做? 可惜他们没敢当真问出口,因为韩秋的双眼已经被嫉火所蒙蔽,那脸色吓得阿狼阿豹立刻动手,瞬间里边传来呜哇鬼哭狼嚎。许青仙连忙说:“殿下别生气,圆圆只是还小不懂事……” 韩秋黑着脸压根不听劝,旁观的韩瑾君不禁诧异,能让自个小皇叔发这么大的脾气,究竟这里面的人是谁? 阿狼阿豹哪敢真动唐芫芫,两个大男人还扒不出一个小姑娘,三人持续胶着战,好半晌才把裹得圆滚滚的一颗白团子扒出来。人家还委屈不乐意,死活抱着马头哭鼻子扁嘴:“我都说不要下车了呜唔唔唔唔——秋秋你一点都不爱我呜唔唔唔——” “……” 震惊的众人还没从扒出一颗白团子中回过神来,他们的太子、未来国君韩瑾君却渐渐蹙起眉头,在看清她的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你是唐芫芫?” “东唐公主唐芫芫?” 80.第 80 章 韩瑾君话音一落,唐芫芫哭声刹止,现场几乎所有人下意识屏息闭嘴,齐唰唰看向这个圆不隆咚的小姑娘。 许青仙神情微僵,颦眉低喃:“唐……?” 一左一右扒着唐芫芫双手的阿狼阿豹还处于呆滞状态,他们低头盯着唐芫芫,咻一下迅速抽手,舌头都打结了:“公、公主?!” 唐芫芫下意识把脸埋进马鬃毛里掩耳盗铃:“你你你认错了。” “你要不是唐芫芫是谁?”韩秋冷笑,事到临头还装蒜?他直接上去动手扒人:“少给我耍无赖,立刻松手!” “不要啦——”唐芫芫奋力抱住马鬃死活不撒手,亏得那匹马好脾气竟没一蹄把她踹飞。可这么一来更加激怒韩秋,他从唐芫芫背后将整个人环住抱了起来,双脚腾空的唐芫芫倒抽一口凉气,慌张的手脚扑腾乱挥,结果手肘一个不小心甩到韩秋的伤口,痛得他一个闷哼,腰都挺不直差点给跪。 许青仙惊呼一声:“殿下!” 唐芫芫一扭头,就见韩秋疼得脸都白了,包子脸登时也跟着惨白一片,赶紧抱住韩秋颤巍巍的身子:“秋秋,你的伤!” “你倒是还记得我有伤!”韩秋冷汗涔涔,不忘怒瞪她一眼。 唐芫芫瞅着韩秋忍痛的脸,愧疚地瘪嘴泪汪汪:“对不起,都怪我……我知错了。” “错哪了?” 唐芫芫拿他衣袖抹眼泪:“我以后一定动手轻一点、不对,我以后一定不反抗……” “……还有呢?” 唐芫芫扭扭捏捏地偷瞄韩瑾君:“我以后一定不撒谎了……” “……还有呢?” 唐芫芫鼓起包子脸,老大不高兴了:“哪里还有了?” 韩秋阴恻恻地掐起她鼓气的腮帮:“看来你是一点都没反省咯?” “咦疼疼疼疼疼——” 唐芫芫捂着脸哀嚎,包括韩瑾君在内的所有人默默看着这两位疑似‘打情骂俏’的举动,开始有些怀疑关于西震王性情冷漠、薄情寡性的传闻是否具有真实性? 韩瑾君心里一阵阵古怪,忍不住打断他们:“……小皇叔,她怎么会在这里?” 韩秋讪然松手,面色如常:“她一直都跟我在一起。” 一直?韩瑾君皱眉打量唐芫芫,唐芫芫捂着脸蛋躲在韩秋背后,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假装很无意很意外地发现了他:“啊,是你啊,瑾君。” “……” 韩秋扶额,把人从背后拎出来:“大家都是熟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她是我在外面无意间遇见然后捡回来的。” 小鸡一样被拎脖子的唐芫芫一脸无辜地睁着大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往韩秋身边又挪了挪。韩瑾君看出她的眼神下意识闪避自己,沉默片刻方悠悠吐息:“没想到你会跟皇叔一起来到韩京,真的好久不见了,芫芫。” 唐芫芫抿了抿嘴,努力作积极状:“嗯,好久不见。” 瞧那轻声细语一脸腼腆,跟他说话都不见得有这么娇羞!韩秋横了一眼,唐芫芫注意到他在看自己,咧嘴露出一个傻不拉叽的笑脸,然后畏畏缩缩地往他身后又挪了挪。 见此,韩秋又实在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主动揽住她的肩往怀里带。 这一举动令韩瑾君更加诧异,他想到唐芫芫之前脱口而出的话,忍不住又多看两眼,陷入沉思。 韩秋虽不介意当众秀恩爱,但他可一点都不想在这种冰天雪地的户外浪费时间,尤其唐芫芫已经连打好几个喷嚏了。他扫了一眼身边的东宫卫队:“不知究竟是什么贵客这么大来头,竟让太子殿下亲自前来迎接?” “那位贵客……”韩瑾君回过神来,有意无意地瞥过唐芫芫:“其实我也不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我没想到你也在今天回京,并且把她也一并带到韩京来。” 他往远处眺望,韩秋也跟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远处有人率马朝这边直冲而来。 韩秋眉心一跳,怀里的唐芫芫也跟着身子一震。 那身形实在太眼熟了,眼熟到即使看不清脸她也认出是谁,唐芫芫很诧异,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是司徒叔叔!” 闻言,韩秋心下微沉,果然发现马上之人身披东唐的戎甲,并且那身打扮并非普通士兵,而是东唐皇宫的御林军装。东唐御林军统岂不就姓司徒,来人是司徒淳?如果是他,再联想城门口西韩太子带人亲迎的架势,韩秋已经料定这位来头不小的贵客是谁了。 司徒淳本就骑马领头先行,练武之人视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所以他大老远就看见城门口的一行人。令他急切率马冲来的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他发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司徒淳顾不得积雪和地滑,快马加鞭狂冲而来,当他彻底看清小公主的面庞,激动得险些老泪纵横了:“公主!!!”临近几米的距离他选择直接跳马向唐芫芫跑过去。这时呆滞的唐芫芫终于有了反应,红着眼眶向着他小跑过去:“司徒叔叔!” 时隔数月,一老一小主仆两人好不容易终于相见,激动得抱成一团,那画面简直激奋人心、感人肺腑……除了眼角直抽的韩秋外。 司徒淳这几个月找唐芫芫找得那叫一个心力交瘁,哪知道会这么突然就见到小公主了?惊喜来得太突然,此时此刻的他内心澎湃之余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不敢置信,他单膝跪在唐芫芫面前,端详公主的面庞,这回真老泪纵横了:“公主,您瘦了!”这才失踪几个月就瘦了两圈,肯定在外吃了不少苦! 唐芫芫反而当成夸赞,笑成一朵花:“咦?真的吗?” 司徒淳从小看着她长大,几乎把她当亲闺女等同而视,此时此刻看她强颜欢笑(?)更觉心酸又心疼。他们金枝玉叶的小公主自小被唐皇唐后捧在手心如珠如宝,从不曾吃过一点苦受过一丝罪,哪知因他一时疏忽不幸流落民间,本来多么圆润有福气的孩子就这么熬成骨瘦如柴(?)太可怜了! 脑补过度的司徒淳痛心疾首:“都是微臣的错!是微臣没能及早找到您,让您苦等多时受罪挨饿瘦成这样!臣愧对陛下、愧对娘娘!微臣这就去领罚,杖打一千鞭抽五百,臣自愿充军塞外,受尽一生磨难来偿还对您的罪过!” 眼看司徒淳悔痛得差不多可以提剑刎脖子了,唐芫芫赶紧摆摆手:“司徒叔叔,我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公主,臣知道您这是为了不让微臣自责才说出这番安慰的话,您的这份善良简直就是东唐子民的福份!”司徒淳感动得难以言状,忍痛道:“但臣愧对您的这份善意!微臣从来不是一个畏惧责罚之人!要不这样,臣现在立刻脱光上衣负荆请罪,从这里徒步跑回唐京向陛下告罪,让全天下的人来唾弃臣的不是!” “咦,那岂不是好冷的?”唐芫芫有点犯愁,这可是还下着雪呢:“还是不要了吧?要是冻感冒怎么办?” “再不然,就让臣亲身领受东唐最残酷血腥的十大刑罚吧!痛在吾身才能唤醒臣的觉悟!臣才永远铭记这份血的教训!”在唐芫芫说话之前,司徒淳摇头以示心意已决,语气沉重道:“您不必说了,没关系,臣受得住!” 唐芫芫生怕司徒淳真跑去挨罚,慌张用眼神向韩秋求助。 “……”韩秋忍无可忍,究竟这逗逼是谁派来的! 有司徒淳打头阵,随后到来的东唐军队也终于来到城门口。双马齐开的巨大凤辇车停了下来,娇滴滴的宫女从后面绕前徐徐排成两列,一人一边分别挑开绿竹卷帘,将里面那位迎了出来。 唐芫芫渐渐张开嘴巴,双眼忽闪忽闪。 远道而来的贵客在宫女的簇拥下走出凤辇,她虽已经年近四十,但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倒为她增添更多韵味与魅力。东唐一国之母,举手投足流露出来的凌利与贵气,那份雍容华贵非等闲之辈可以攀比。 此时唐后将美目定在唐芫芫身上,盈盈眸色水光一闪,朱唇轻颤:“芫芫……” 唐芫芫再也忍不住,这几个月积攒的委屈与思念通通倾泄而出,呜哇一声撒开脚丫哭着跑向唐后:“母后呜唔唔唔唔——” 唐后张开怀抱,就在唐芫芫即将扑入怀中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个反手怒掐她的耳朵,柔和的面容瞬间化为夜叉,险些咬碎一口银牙:“这些日子你都跑哪去了?嗯!” 没等唐芫芫喊疼,整个身子已经腾空被唐后拦腰狂抽屁股:“叫你不听话乱跑!看母后今天不打死你!” 81.12.20晋冮烛家|友表 “嗷嗷嗷嗷疼!!!” 仅凭外表还真看不出唐后力气这么大,徒手就把裹得这么厚的唐芫芫给拎起来,打人的凶狠架势实在令人望而生畏。韩秋默默看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心疼想上去救人,结果还没动作,两母女已经抱成一团脸亲脸。 “……”这下韩秋终于知道唐芫芫喜欢乱亲人的毛病哪里学来的了。 被唐后亲得满脸口水的唐芫芫皱着小脸抱怨:“母后你的唇脂又糊我满脸了。” “胡说,母后用的唇脂明明是防掉色的。”唐后赶紧以袖掩唇,让身边的宫女替自己检查检查,确定没问题之后才施然放开自家闺女细细打量:“快让母后看看……天啊!这些日子你都吃什么了?怎么瘦成这样?!”她险些晕眩,抱着唐芫芫掩面拭泪:“我苦命的孩儿,你这是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啊……” 有了司徒淳的前车之鉴,此时的唐芫芫对他们夸张的反应已经淡定许多,她挠挠脑袋:“母后你别担心,其实我这些日子过得挺好的。” “母后知道。”唐后环着自家孩子,重新抬眸,与面对女儿的态度截然不同,犀利的目光定在韩秋身上扫了一圈,饶有深意地说:“少柏传信回京告知你在柳金城,并且还与西震王殿下在一起,母后跟你父皇都非常震惊。” 唐芫芫恍然,原来是少柏打的小报告。 “原来如此,让太子殿下亲自出城迎接的贵客原来是东唐的唐后娘娘。”韩秋还是相对比较淡定的,“娘娘此行目的,应该是与芫芫有关吧。” 唐芫芫仰头看母后,唐后温柔地轻抚她的小脑袋:“本宫听闻芫芫的下落,立刻马不停蹄赶往柳金城,谁知还是晚来一步与她错过,再次失去她的下落。” 她微微一笑:“本宫心想,既然芫芫一直与你在一起,说不定来到西韩可以找到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当日穆少柏一见到唐芫芫,立刻飞鸽传信回唐京告知唐皇与唐后。得到消息的唐后再也坐不住了,当即亲自动身赶往柳金城接女儿。 哪知唐芫芫才在柳金城待没几天突然又失踪了,这事差点没把穆少柏急死,他四处打听,才得知唐芫芫可能已经出关的消息。联想当日唐芫芫对韩秋的感情,再加上唐芫芫的失踪正是韩秋离开柳金城不久之后,穆少柏笃定唐芫芫定是去找韩秋了。 这关外阿萨族蛮横暴戾,唐芫芫糊里糊涂就跑了出去,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苦逼的穆少柏自责得食不知味夜不能眠,等到唐后一来,差点就要刎颈谢罪了。 唐后没见到女儿却得知她独自一人身涉关外异族之地,险些气晕。当初只以为唐芫芫是一时赌气偷跑出去,谁知一跑就跑了这么远,从太辛寺到这里简直隔了十万八千里,若论唐芫芫的惰性,唐后实在想不通女儿这一路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从唐芫芫失踪至今一直处于急中生乱状态下的唐后终于坐下来静一静,好好梳理一番头绪。 由于一开始唐皇的隐瞒,她一直以为唐芫芫是被山贼掳走的,直到少柏千里飞信而来,唐后才知道唐皇背后还隐瞒另一套真相。当初唐皇以为女儿与情郎私奔,命人在东唐各大城池发放通缉令试图把人找回,还是少柏传信回来才终于破除‘私奔’的误会。 出于对唐芫芫私人感情的考量,穆少柏在传信回京时并没有完全说实话,隐瞒了部分关于唐芫芫对韩秋的感情真相。然而当唐后来到柳金城,穆少柏再没法隐瞒下去……毕竟唐芫芫的失踪很大程度上就牵扯到了一个韩秋!他若不把知道的实话供出来,唐芫芫的失踪就变得情理不通了啊! 经过一番整理,唐后终于把头绪都捋顺了,兜来兜去女儿特么还是为情私奔了!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他就是女儿未婚夫的亲叔! 乱套了乱套了,这下关系彻底乱大套了。唐后阴恻恻地瞪韩秋,看他的眼神简直跟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没区别了。 唐芫芫离开柳金城失踪之后,穆少柏一直派人扫荡关外寻找她的下落,却是丝毫进展也没有。当时唐后就想到,如果唐芫芫真的是追着韩秋跑的,说不定她其实已经去了西韩呢?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唐后向西韩韩皇递了信笺,带人浩浩荡荡往韩京出发。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临近韩京的大城门口竟真让她见到失踪已久的唐芫芫!尽管找回孩子皆大欢喜,但当下面临的问题却是极其严峻的。 唐后眸光凌厉一闪,面上柔和地笑:“多得王爷相助,否则芫芫在外面还不知得吃多少苦头。来,芫芫,快给王爷道谢。”她拉着唐芫芫一个弯腰点头,然后就拖着她往凤辇去:“这外头真是冷,瞧瞧把你小脸冻得呀……母后看这天是要下雪了,咱们这就回车里去,你给母后好好讲讲你在外头遇见的事。” “咦?可是秋……”唐芫芫嘴里的话被唐后瞪了回去,她无措地向韩秋投去一眼。 韩秋看出唐后眼神的警惕,对唐芫芫点了点头:“你跟娘娘去驿站,晚些我会来找你。” “……你一定要来找我。”唐芫芫一脸留恋,虽然见到母后很开心,可是自从她跟韩秋相遇以来,唐芫芫几乎跟着韩秋走过了大半个东唐,虽说也不是没有分开的时候,但现在的这种分开的感觉总让她心里难受又不舍。 唐后哪肯给她继续磨叽的机会,二话不说拖着人上了凤辇。 韩瑾君并不知个中缘由,看着从天上飘落的点点雪花,转身对韩秋道:“小皇叔这一路舟居劳顿也一定乏了,您先回王府,等侄儿带她们去驿站再回宫向父皇禀报。” “没关系。”韩秋看了一眼转动轱辘的凤辇车,“正巧臣这里还有事,现在便要入宫谨见陛下。” 韩瑾君闻言也没多问,跟他道一声别,上马领路带着东宫卫队和东唐的队伍进城。 等人都走光了,城门口瞬间变得空旷许多。韩秋头也不抬直接回马车,许青仙面色不豫,跟在他一起上了马车,留下阿狼阿豹叽叽咕咕小声讨论…… “天啊……圆圆真的是公主!” “老大这反应也太淡定了吧!他该不会早就知道了?” “八成是……你说圆圆会是哪个公主啊?” “白痴,还能有哪个!看她的外形也知道是要嫁太子的那一个……” “那我们老大岂不——?!” ……成小三了?阿狼阿豹面面相觑,冷不防打了个激灵。 而另一辆马车内,勾珏睁着双眼全无睡意,盯着那扇车窗发怔,神情很是复杂:“她居然是公主……?” 唐芫芫一离了韩秋,双眼瞬间蒙上水雾,此时坐在凤辇还一个劲地试图往外探头张望,被悠然倚着软枕的唐后凉凉地打断:“人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唐芫芫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涎着脸往香香软软的母后身上蹭了又蹭:“母后,我好想你。” “少来这套,我看你是在外面野得压根都不想回家了吧?”唐后捏了捏她的脸,发现没以前那么厚的手感,果然还是瘦了好多,不免又有些心疼。“你哟,有什么话不能跟母后好好说?偷偷跑出去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母后翻遍整个太辛寺找不着你,差点吓晕过去?” 唐芫芫默默低头:“我那时候就是太饿了……我真没想跑出太辛寺的。” 唐后无奈一叹,女儿是从她肚皮蹦出来的,养在身边十几年,她哪里不清楚她是什么性格?要不是中途冒出这么个似真似假的‘情郎’说辞,你要说她唐芫芫敢离家出走,放眼整个唐宫都没人会信。 说起这个小女儿,唐后心里也是愁。她膝下就两个女儿,大女儿聪明伶俐、文静懂事,学什么都一学就会,听什么一听就懂,长得漂亮性格乖巧,什么都不必旁人操心,什么都能自己解决。哪知后来又生了一枚女儿,小女儿打小就懵头懵脑,长大了依旧傻里傻气,性子好是好,就是蛮冲直撞大大喇喇,太宽心眼。 这样的孩子背地里吃了多少亏她们当爹妈的不是不知道,可偏偏她就是个不长记性了,打哪跌倒还往哪跑,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看着让人心疼,又奈何不了,只得多护着多宠着,情愿让她少懂点人情冷暖、人间险恶,也希望她能过得无忧无虑、毫无烦恼。 可当临近女儿出嫁之际,唐后突然转变了想法。像她们这么养女儿,放在身边好是好,可是将来嫁给别人,别人可还像现在这里事事宠着她护着她? 女儿要是去了西韩,山高皇帝远,真遭了欺负受了委屈,还有谁能帮她? 唐后去了一趟太辛寺请求方丈指点迷津,原本是打算趁着有限的时间好好调整教女方针,哪知这一去就把女儿给丢了,这一丢就丢了小半年,还一丢就丢得孩子险些惹出大祸来。 唐后揉着揉额间的穴位:“你给母后说说,这段时间都去哪了?又怎会遇上西震王的?” 听她语气软了下来,唐芫芫这才比手划脚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这丫就是个不记事的,老早以前的忘得七七八八,挑挑捡捡些有印象的讲,期间不忘美化韩秋形象,直把韩秋说得到天还高、比仙还好。最后唐芫芫总结一句:“母后,我能不能不嫁韩瑾君?我想嫁给秋秋。” 沉默不语的唐后轻轻扇动羽睫睁开双眸,她单手支额,淡淡地告诉她:“不可以。” 82.12.20晋冮烛家|发表 唐芫芫一听,扁着嘴低头不说话。 唐后缓和面容,笑着哄她:“你是不是还惦记着瑾君以前欺负你的事?我们不是说好原谅他年少不懂事犯下的过错了么?母后这次见他觉得他为人处事比从前稳重许多,想必以后也会是一位好夫婿的。” “可是我喜欢的是秋秋。”唐芫芫低声嘟哝。 “韩秋有什么好的?若论皮相外表,瑾君也不差呀。”唐后故作担忧地搂着她:“你不知道韩秋在外风评可不好,听说他薄情冷血,性情暴戾,万一他会打老婆怎么办?” “才不会呢,秋秋对我可好了。”唐芫芫努力反驳:“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他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好多次。要是没有他,你现在说不定就见不到我了。” “你是他的未来侄媳,他护着你照顾你也是理所应当的。”唐后笑眯眯地抚摸她的小脑袋:“我看你也别想太多了,你舍不得他、对他产生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你们一路走来相处这么久。母后最明白你的心思,其实你喜欢他的感觉只是因为你在最迷茫的时候只有他可以依靠,你心里对他产生依赖和眷恋,那都不是真真正正的爱情。” 唐芫芫瘪嘴:“可、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他……” “唉,你还小,不懂区分感情的差别。”唐后叹息:“你想想,小时候你不也哭死哭活不肯跟少柏分开吗?那你说说你想嫁给少柏吗?” 唐芫芫摇头,唐后立刻拍案:“这不就对了。你再想想,后来过一段时间你不就没再天天惦念着少柏了吗?现在也一样,等你跟母后回家,过阵子你肯定就把韩秋抛脑后忘和一干二净了。” 唐芫芫猛摇头,她分得清楚的,对韩秋的感觉跟对少柏的一点都不一样:“可是秋秋也说喜欢我的。” 唐后怔愣,不禁失笑:“傻孩了,他说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个喜欢。他那大抵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厚爱,我们家孩子这么可爱,当然是人见人爱的了。” 一听她说韩秋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唐芫芫险些气哭:“才不是这样子的,秋秋亲口说他会娶我的!” 唐后掩唇,震惊的面容恍恍惚惚,半天合不拢嘴。唐芫芫继续掰手指数给她听:“他还亲过我抱过我,我们还一起睡觉……” “这小兔崽子真是太人面兽心了!!!”唐后再听不下去,怒拍大腿险些不顾形象破口大骂:“你可是他的未来亲侄媳啊,他怎么敢下手?他怎么能下得了这个手?!” “不行,我这就回头找他算帐去!”怒不可歇的唐后撸袖作势就要去找韩秋麻烦,吓得唐芫芫赶紧抱住她:“不不不要!秋秋没有错!是我非要亲他抱他跟他一起睡的!” 眼看养了十几年水嫩娇滴的小白菜就这么被拱了,自家不懂事的孩子吃了亏(?)压根还不自知,唐后的心那个拔凉拔凉,顿时泪如雨下:“我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就这么变成昨日黄花菜,姓韩的臭小子这居心实在太阴损……” “不就是睡个觉么,又不会掉块肉。”唐芫芫嘀咕噜,这时候还不忘维护韩秋:“秋秋才不阴损。” 唐后瞅着女儿,突然默了默:“你的睡觉是盖上被子纯睡觉的那种?” “不然呢?”唐芫芫反问。 “……不是说亲亲抱抱了么?” 唐芫芫捧着脸羞答答:“虽然秋秋老是不给亲,不过因为他受伤不能乱动,所以我每次都趁他不注意压着偷亲的。” “……”唐后对女儿的色鬼行为无言以对。 见母后依然一脸狐疑,唐芫芫急吼吼地辩驳:“就算是我主动亲他,但他也主动亲过我!”委屈的唐芫芫急得掉眼泪,“秋秋亲口说过我是他心尖上的人的!他不会骗我的。” “不哭不哭,母后相信你。”见把孩子急哭,唐后赶紧抱着她哄。既然是想多了,唐后也能稍稍放心,不过如此听来绝非唐芫芫一厢情愿。这可就犯愁了,难道韩秋还能真看上自家小女儿不成? 打从一开始唐后就没想到两情相悦这个可能。虽然之前她使劲踩韩秋的不是,可实际上人家韩秋之名在西韩乃至各国都是赫赫有名的。他是当今韩皇最受重用的嫡亲胞弟,年纪轻轻手持重兵掌管三城,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是顶尖,在西韩可谓名誉与声望齐高,再加上那张骗死人不要钱的脸以及至今没有着落的王妃之位,几乎让他晋身成为全国女性梦中情人,那号召力绝不是随便瞎逼逼的。 唐后虽说是爹妈眼里看孩子,再挫再歪也样样都好。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就小女儿这条件,摊上韩秋这样的人,那已经不是搭不搭的问题,而是说出去压根也没人会信的事情。 可唐后深知唐芫芫是一定不会撒谎的。 如果韩秋对她有情也罢,可如果他怀惴的是别样目接接近她的话……唐后若有所思,唐芫芫见她无动于衷,立刻撒泼打滚:“我不要嫁给瑾君,我要嫁秋秋!” 唐后瞅着滚来滚去的唐芫芫,轻叹一声:“芫芫,现在问题不在于你嫁不嫁瑾君,而是你不能嫁给韩秋。” 唐芫芫停止打滚:“为什么?” 唐后揉了揉眉心,柔声告诉她:“因为你的身份,也因为他的身份。” * 韩秋来到御书房时,韩皇手执御笔正在宣纸上写字。他抬头看见韩秋,眯起笑眼:“阿秋,你可回来了。” 韩秋正要行礼,韩皇已经摆手罢免:“过来帮朕瞧瞧,这副字写得怎样?” 听他催促,韩秋只得走向御案,垂眸淡淡扫过去:“这一套笔墨行云流水,气韵流畅,一笔一划勾勒有度,陛下之字笔力劲挺,实乃大师之风。” 韩皇托腮看了片刻,颇无语道:“你小子每回都拿这套忽悠朕,来来回回都是一套说辞,敷衍也用点心来点诚意吧?” “哪里的话,这分明是臣发自内心有感而舒。”韩秋面不改色道。 韩皇扬了扬宣纸,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字写得好,不禁沾沾自喜:“好吧,其实朕也觉得这套字写得不错。”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说,指不定就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效果。但若是韩秋说的,就算来来回回都是同一套敷衍的说辞韩皇听着也高兴,能这么干又敢于这么做的唯有这位西震王了。 人说长兄如父,这两位的关系与其说是兄弟,更近似于父子。 当今韩皇是先皇长子,同父同母的亲胞弟韩秋却是先皇幼子,两人中间隔了十几个兄弟,可见兄弟俩年龄差距有多大。韩秋出生在朝廷动荡不定的时期,豺狼虎豹的兄弟党羽众多,宫中争欢夺宠的妃子无数,当时的皇后之位岌岌可危,韩秋几乎是由他一手带大,感情自然更加笃深。 当年西北营是各大势力□□重点,最后由韩秋拿下西北营替韩皇争取最大助力,从而令远在韩京的韩皇清剿剩余党羽势力稳坐皇位,韩秋是功不可没的最大功臣,掌握兵权可达西韩总兵力的四分之一之多,在西北三城的声望甚至高过当今韩皇。 曾经有人认为他功高盖主,也有朝臣劝诫韩皇小心韩秋权过将反,结果被韩皇当朝怒斥,重至削官剥职,对韩秋照样该封的封,该赏的一件不落,那偏坦的态度再没让人胆敢在韩皇面前提及韩秋一句不是。好在韩秋态度端得正,为人也是相当低调,没事几乎不回韩京,但有召令二话不说即刻动身。 再怎么说人家都是保家卫国的大功臣,没有什么不良把柄,又有韩皇这么个强韧无敌盾牌在手,文武百官哪个也没敢招惹他。尽管韩秋很少待在韩京,但在朝中地位亦是只高不低。 韩秋接过宫人递来的热茶,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他淡淡瞥过韩皇重新写下的一行字,等宫人都退出去了,才说:“勾珏扣押在震王府里,只不过他什么也不肯说,至今军防图依然下落不明。” “估且继续留在震王府,看他背后还藏了什么诡计。”韩皇沉吟一声:“北勾那边可有动静?” 韩秋摇头:“北勾太子勾庚似乎并不知情,但勾王一定是知道勾珏的动向。” “那个老狐狸都快死了还想暗中搞鬼,他是打算利用勾珏的仇恨之心来对付你。”韩皇笑笑:“难怪勾珏想要重整旗鼓东山再起,恐怕是勾王故意抛出去的诱饵。” “勾珏并不蠢,他知道勾王是在利用他。”韩秋沉色道。 “他知道,但他不得不上钩。”韩皇不以为意。 就算盗取军防图,对一个脱离政治舞台的废太子也一点用都没有,这只可能是有人梭使他这么做。勾王心知勾珏野心不灭,所以抛出这么个诱饵,让他心甘情愿为其办事。即使明知勾王在利用自己,为了能够重返朝廷勾珏也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倾尽全力。 “勾珏曾经也算是个枭雄人物,只可惜这个勾王却没有识人慧珠。朕就不同了,你说是不是?”韩皇也不等他回答,随意地搁下御笔,扬了扬宣纸:“这字怎样?” 沉默的韩秋盯着墨字,缓缓开口:“陛下,这些贺禧之辞,您打算为谁而书?” 韩皇动作微顿,那宣纸墨字赫然是对成亲之人的贺禧之辞,他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为即将成婚的瑾君和芫芫所书。” 83.12.20晋冮烛家|犮表 “朕早就择定良辰吉日,正巧唐后近日来访,是该好好商量商量两个孩子的成亲大事了。” 面对兴致勃勃的韩皇,韩秋眸色忽暗忽明:“臣此行进宫的来意陛下应当早已了然于心。” “阿秋啊,朕不是说了吗?没有外人的时候就莫要跟朕生份了。”韩皇皱眉:“瞧你这些年性子越发冷淡了,实在叫朕堪忧啊。” “陛下。”韩秋语气加重。 韩皇默了默,幽幽一叹:“……阿秋,朕真是想不到你的喜好如此特别。” “都怪朕从前不够关心你,连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都不晓得。”韩皇一脸体贴地轻拍他的肩:“不过没关系,待朕回去就跟皇后商量商量,给你物色几个身材丰满、乖巧讨喜的姑娘送你府上……” 韩秋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你知道我心中属意的人是谁。” 韩皇眉梢微抬,半晌才答话:“阿秋,你明知她的身份,何苦还要执意于她?” 韩秋绷着脸,一瞬的愤然在眸底闪逝,渐渐沉淀化为颓落:“那陛下呢?” “您明明知道瑾君心有所属,何苦非要逼他娶芫芫不可?” “不以承己责,何以承其国?他是朕的太子,将来是西韩的国君。身居高位就要有其责任与担当,而非一昧鲁莽冲动只求一己私欲。”韩皇面色淡了淡:“这是一桩政治联姻,不是小孩子的玩戏,不是他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 “东唐与西韩根本不需要靠联姻来维系两国的关系。”韩秋面色不豫:“瑾君已不再是昔日懵懂无知的孩子,他有自己的见解与想法,一昧逼迫他根本不可能彻底断绝他的心思,这么做只会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你指的是芫芫吗?”韩皇失笑:“这一点都不像你会说出口的话啊,阿秋。” “如果不让瑾君娶芫芫,又怎能断了瑾君对芊芊的心思?” 韩秋一僵,蹙着眉心不说话。 韩瑾君对唐芊芊的心思几乎不是秘密,无论是他们还是唐皇唐后皆心镜如明。从前只当孩子年少心性不够成熟,以为长大了就会淡了心思。哪知瑾君至今还惦记着唐芊芊,心心念念想要得到她。 一位是西韩的储君,一位是东唐的皇女,身后背负的是一个国家。唐皇岂可能让他辛苦培养出来的皇位继承人嫁去西韩,而韩皇更不可能让他的太子离开西韩当东唐的乘龙快婿。 韩皇早在许多年前就注意到儿子的心思,为免夜长梦多索性来个快刀斩乱麻,哄了一个芫芫定下这门亲事。一旦韩瑾君和唐芫芫成婚,此事就成定局,无论有再多的心思也将只能化为乌有,就算两人互相真有僭越之心,唐芊芊碍于妹妹也绝不可能再有瓜葛。 “你说的对,朕对芫芫确是亏欠。将来她若嫁来西韩,朕会替她安排好一切,绝不让她受一分委屈……” 韩秋咬牙:“这是一个人的人生,并不是弥补就能解决所有问题!难道为了分开瑾君和唐芊芊就能牺牲芫芫吗!” 韩皇淡道:“阿秋,这不该是由你来插手的事。” 韩秋闪过一丝厉色:“如果臣在此恳请您解除他们的婚事呢?” “若朕说不同意呢?” 韩秋握紧双拳,韩皇轻叹一声:“这么多年了,你从不曾求过什么,也不曾说过你想要什么。朕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是芫芫?你实话告诉朕,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韩秋绷着脸,抿着自嘲的笑:“在你看来我是什么心思,你心里不是一直有个答案了吗?” “在你心里,你已经许给了我一般人一辈子也享受不到的荣耀与恩赐,我理应安守其位,不争不抢、感恩戴德。我已经尽力这么做了!从小到大我没有半点想要跟瑾君争抢一分一毫的心思,我也从来没有奢望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可为什么我做的每一件事在你看来都有目的而为?究竟是什么让你认为我是这么一个野心膨胀到令你不安的人?”压在心中的话一旦说出来,便再也无法压制。韩秋冷声说:“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信任我?”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口吻对韩皇说话,韩皇蹙拢眉心:“阿秋。” “你让我喊你皇兄,我已经喊了二十多年,我可以不介意再喊一辈子。”韩秋扯了扯唇角:“我压根就不敢僭越身份争夺什么,你我心知我一点资格也没有,不是吗?” 韩皇长叹:“……不要再说了。” “倘若你依然无法消除对我的疑虑,我可以卸下所有职权离开西韩。反正在这里,我除了这些根本什么都没有,留下来也只可能成为令你抹不去的人生污点。”韩秋讽笑:“就连勾珏也能查出我们的秘密,指不定将来哪一天还会有别人查得出来。” “够了。”韩皇闪过一丝疲色:“是朕对不起你。”他站在韩秋跟前,如今的韩秋甚至已经越过他的肩头长得比他还高。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也已经不是孩子了。 不得不承认,韩秋比瑾君更有王者风范,比瑾君更合适坐上这个皇位。可他不敢,他一直不敢公诸于世,只是因为他懦弱自私,不敢承担自己所犯下的罪果。曾经自己造就的恶果,最终通通都由韩秋来背负。 一旦韩秋身世曝露于众,西韩皇室颜面何存?文武百官如何看待?他又有何颜面面列祖列宗、面对泉下先皇? 对韩秋,他是不公平的。 他一方面抱有愧疚,同时又不禁猜疑,生怕韩秋心存怨恨,对瑾君不利。 韩秋说的没错,无论怎么做他的心始终是偏坦瑾君的。韩皇自嘲一笑,是了,他有什么资格说韩秋对他生份?他心里明明很清楚韩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情愿君臣相称,也再不愿唤他一声‘皇兄’。 只因他根本就不是‘皇兄’。 “这桩婚事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韩秋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我对芫芫的感情绝非虚假。我之所以想要她,不是因为我想跟瑾君争,而是仅仅出于我的真心,我爱她。” 韩秋终究没有等到韩皇的回应,提步离开了御书房。 韩皇沉默地回到御案前,白纸黑字依旧醒目分明。他盯着看了许久,张手撕了个破碎,这行充满试探意味的贺禧之辞就这么化为碎纸。 * 自从与韩秋分别之后,唐芫芫每天跟针扎屁股似的怎么也坐不住,天天等在驿站翘首以盼某人的到来。可惜整整等了三天也不见韩秋,唐芫芫哭过急过也气过,韩秋还是连个影儿都不见。 今天唐后入宫去了,唐芫芫终于再憋不住,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驿站找韩秋。 西震王多有名啊,上街随便拉个人问路,个个都知道震王府在哪,连路痴如她竟然也能够非常顺利地找了过去。唐芫芫仰望震王府的门匾,喜滋滋地走正门…… 结果非常不幸地被人踢了出来。 被踢出门的唐芫芫愣了两秒,扑哧扑哧又跑一趟,再次被踢了出来。 “……” 连续两次被扫地出门,唐芫芫终于发脾气了,呜哇一声站在大门口哭,嚎得门丁吓了一大跳:“小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呢!” 唐芫芫理直气壮嚷:“我要找秋秋!” “什么秋不秋,府里没叫秋秋的姑娘。”门丁白了她一眼。 唐芫芫倒抽一口气,这位看门的小兄弟是不是间接说秋秋的名字娘气了?唐芫芫只好耐心说:“不是姑娘,我要找你们王爷。” 门丁再次忍不住翻白眼:“去去去,王爷不是谁都能见的。” “我是东唐的公主!”唐芫芫挺直腰板,雄赳赳气昂昂。 门丁一听,立刻对隔壁新来的兄弟嘀咕:“瞧,逢年过节就是特别多这种瞎懵白撞试图接近咱们王爷的,咱们可一定要当心,事事谨慎把关知道吗?” 新来的小兄弟认真点头。 ‘瞎懵白撞’的唐芫芫苦大仇深地瞅着他俩,为什么她明明穿得特别富贵,别人还不信她是公主呢?都怪出门的时候太作贼,忘了带点身份证明,否则看谁还敢拦她? 可这下就愁了,明明震王府就在眼前,进又进不去,走又不甘心,这可怎么办才好? “发生什么事?” 唐芫芫瞅过去一眼,从里边走出一名年轻男子,看起来冷冰冰十分不好相处,不过门丁对他十分恭敬:“雷鹰大人。” 鹰? 84.12.20晋冮独家|犮表 苦逼的门丁只好解释:“大人,这个小姑娘非要在这里闹事,说是要见王爷。” 阿鹰犀利的目光横扫而来,唐芫芫胆子有点小,瞅着他不敢动作。阿鹰托腮盯着她片刻:“你是那位……东唐公主?” 唐芫芫一见有人认识自自己,顿时心花怒放猛点头:“我是唐芫芫!” 守门的门丁傻了:“大人,这……” “不得无礼,这位是王爷的贵客。”阿鹰恭敬道:“未知公主驾临,若有失敬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唐芫芫欢天地喜蹦起来:“没事没事,我是来找秋秋的。” “王爷并不在府中。” 闻言,唐芫芫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咦?他去哪了?” “王爷进宫谨见太后了。” 唐芫芫那叫一个悔痛啊……为了等韩秋又为了避开瑾君,她死活不肯跟着母后进宫。哪知她没进宫,韩秋却在宫里头。早知就跟母后进宫了,说不定还能碰上面!不高不兴噘着嘴的唐芫芫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属下不清楚。” “哦……”蔫茄子似的唐芫芫在路口徘徊一阵,打起精神振作道:“我在这里等他。” 阿鹰没有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异样:“……王爷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让您久等恐怕不太妥当。” “没关系,我能等,不怕无聊。”唐芫芫很坚持:“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不用在意我,我不会妨碍你们的。” “……”话虽这么说,但放着这么一尊大佛在,谁能当没看见不去在意? 在唐芫芫的一再坚持下,阿鹰终是没拦住迎她进府。 唐芫芫一路跟在他背后,边走边四处张望。从外面看震王府很大,没想到里头看更大。偌大的府邸韩秋一年也没住几次,沿路看见的几乎都是下人仆从……不,除了下人仆从还有韩秋一后院的女人。 唐芫芫双眼亮澄澄,贼头贼脑左顾右盼,试图寻觅‘可疑人物’。 阿鹰带路之时偶尔回首,就发现唐芫芫一副全方武备、如临大敌的模样:“……公主殿下可是在找什么?” “我在看风景。”唐芫芫摇头晃脑,眼神却充满敌意。 阿鹰无言以对,索性当什么也没看见专心领路。唐芫芫没发现目的,索性把目光转到阿鹰身上,她歪头想了很久:“对了,你怎么认出我是公主?” “阿狼与阿豹曾在我面前提及过您。”阿鹰顿了顿:“王爷也曾经提及过您。” “咦?真的吗?”一听韩秋曾经在别人面前提过自己,唐芫芫不禁咧开一个傻嘿嘿的笑,开心得不得了:“他怎么说我的?” 阿鹰扭头瞥见她充满期待的脸,僵了僵:“……王爷说您是位好姑娘。” “然后呢?”唐芫芫继续星星眼。 “……没了。” “没了?就这样?”唐芫芫嘟着嘴明显很不满意,就她俩的革命感情怎么才夸一句?秋秋就是辣么含蓄那么害羞。 阿鹰将唐芫芫带到会客的大厅,唐芫芫转了两圈,涎着脸表示想参观韩秋的寝居,却被阿鹰阻止了。 “公主,这不合礼数。” 唐芫芫瞅着他,显然相比熟悉的阿狼和阿豹,看上去冷淡又疏离的阿鹰令她有些不适。 “您的身份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王爷的寝居不是您应该去的地方,倘若传出去,对王爷与您的名节都不好。” 唐芫芫怔愣片刻,忙不迭碎碎点头表示明白。 这些日子一路走来她已经习惯无视外人的目光,因为从来没有身份的束缚,她可以很自然地跟韩秋腻在一起。可来到韩京就不行了,别人知道她身份的同时,也成了拘束她行为举止的枷锁,韩秋亦然。 唐芫芫有些落寞地坐在太师椅,府里的婢女端来各式各样的点心,送上暖洋洋的热茶供她打发时间。面对一茶几的点心,唐芫芫头一回没把心思摆在吃上面,瞅着门口盼秋心切,每一眼每一眼都是那么殷切。 可是这一等,等得她都快打磕睡了,韩秋还是没回来。阿鹰把她领到厅堂就跑了,给她添茶送点心的婢女问一句答一句,规矩得特别无趣。 落寞的唐芫芫更加闷闷不乐,站在门口来回踱步,就在她百无聊赖地抠下门板的一层木屑之时,唐芫芫意外地瞥见远处一晃而过的许青仙。 许青仙本就是跟着韩秋进京的,此时住在震王府也是理所当然。许青仙在韩秋家里来去自如,自己还得在人前跟他保持距离,一想到母后至今不肯松口,唐芫芫心里那叫一个酸不溜丢。 唐芫芫扯了扯站在隔壁守着她的婢女姐姐:“反正秋秋还没回来,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婢女面带微笑:“公主想去哪?” “听说秋秋府里有很多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的侍妾,我想去看看。”唐芫芫一脸暗搓搓。 婢女立即心神领会:“长相虽好,但身份卑微,到底还入不了王爷的眼,更何况是千金之躯的公主您?不如由奴婢带您去其他园子逛逛吧?” “是吗?”半懂不懂的唐芫芫嘀咕:“既然看不上眼干嘛还留着嘛。” “她们是由韩皇陛下与太后娘娘赐下,王爷自然不好推拒。”婢女体贴解释:“其实王爷几年也回不了韩京一次,他也不希望让姑娘们留在府里白白虚度光阴,几年前就已经放了一批人出府各自另觅良缘,现在留下来的有些是不愿离开的,有些则是近年新送进来的,王爷压根没放在眼里,也不放在心上呢。” 唐芫芫心里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原来如此。” 亏得阿鹰有先见之明,找了个稳妥的婢女来侍候唐芫芫,否则稍有不慎让她跑去见到一园子美女如云,指不定得醋成什么样子。 瞬间被婢女哄妥的唐芫芫估且放下了念头,被她领去其他地方逛园子,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开去。 冬天的韩京呈现的是一片雪茫茫的世界,而震王府的空庭院落也被大雪所覆盖,唐芫芫难得看见雪景,兴致勃勃地小跑出去堆雪人,婢女跟在后头忙叮嘱:“公主殿下,小心注意眼睛。” 裹了一团雪球的唐芫芫不明所以地扭过头来:“眼睛怎么了?” “您看今天出太阳了,奴婢担心您不适应,很容易得雪盲症的。” “雪盲症?”唐芫芫眨眨眼,好像在哪里听过。她低头瞅着怀里的雪团,突然啪哒一声丢出去,咋咋呼呼道:“我想起来了,我以前也得过雪盲症。” “真的?那公主您一定要当心些。” “没关系,很快就好了。”唐芫芫又挖了一团雪玩儿,突然仰头发愣。 婢女见她一动不动,担心地问:“您怎么了?” 后知后觉的唐芫芫揪着头发发愁:“我刚刚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是又忘了。” “忘了就忘了,也许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婢女芫尔道。 唐芫芫怔忡地点头,她捂着心口,总觉得那一瞬间想起的事情洋溢在心里暖暖的,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可记不得终究还是记不得,唐芫芫愣了片刻就把那股暖心之流抛诸脑后,乐颠颠堆起了雪人。 直到唐芫芫千辛万苦堆高了雪人,她露出满足的傻笑,扭头吆喝婢女来看她亲手制作的雪人半成品。 婢女抱着一团雪走过来,面对歪七扭八的雪人面不改色,笑眯眯大表夸赞:“哇,公主这雪人堆得真有意思,跟别人家堆得一点都不一样,特别有创意。” 禁不得夸的唐芫芫骄傲胜似孔雀,围着雪人团团转,突然瞥见婢女怀里那团半成品:“你做的是什么?” “奴婢随便做的,还没完成。”婢女有些不好意思:“您看看像什么?” 唐芫芫直勾勾盯着那团雪,脱口道:“兔子。” 婢女颔首:“是的,奴婢做的是雪兔子。” “兔子。”唐芫芫盯着那团雪兔子的半成口,那种微妙的感觉唐突出现,再一次袭向心口。她不禁喃喃:“奇怪……” 婢女瞅着手里的雪兔子,腼腆道:“做得很奇怪吗?” “不是,我不是说你的兔子奇怪。”唐芫芫连忙摇头,抿着嘴唇有些惶惑:“我是说我自己奇怪……” 婢女有些不解,唐芫芫甩了甩脑袋,转移话题:“对了,你看看这个雪人要不要弄点什么装饰?” 一听她说要装饰,婢女立刻说:“前面不远有片梅林,奴婢去给你折几枝梅吧?” 唐芫芫自告奋勇:“你做雪兔子吧,我自己去摘。” 一心想着亲手做一个雪人等韩秋回来给他一个惊喜,唐芫芫没让婢女插手,自己跑去摘梅。听说先皇独爱梅,韩宫里就到处可见梅林,到了韩秋的震王府难免也种下一些。 就在她们堆雪人的不远就有一片梅林,红梅盛放之时,在白雪之中尤其显眼,唐芫芫远远就发现了。临近梅林之时,唐芫芫放缓了脚步,这一幕似曾相识,她一定曾经见过。 唐芫芫望着红梅点点,倏而睁大眼睛,她好像记起了什么…… 可就在唐芫芫即将记起来之际,一声呼唤彻底打断了她:“公主殿下。” 85.12.20晋冮独家|发表 唐芫芫闻声回头,发现呼唤她的人是许青仙。 那天城门口许青仙也在,知道她的身份也是理所当然,可之前人家还唤她‘圆圆妹妹’呢,这时突然来一句‘公主殿下’不禁让唐芫芫有些别扭:“青仙姐姐。” 白衣飘飘的许青仙立在雪地上,整个人好像雾气腾飞的出尘谪仙,她微微欠身:“从前民女不知您的身份,还能担您一声姐姐。可如今既知您贵为公主殿下,岂能再呈你这一声‘姐姐’呢?” 唐芫芫连忙摆手:“其实我不是很在意这些称呼的,你还像原来那样叫我也没关系。” 许青仙莞尔:“公主殿下真是平易近人,不过你我终究身份有别,还是唤您公主殿下吧。” 见她执意,唐芫芫挠挠脑袋:“哦。” “怎么只有您自己一人?”许青仙随意地扫了一眼四周:“外面冷,您在这里做什么?” “我本来是来找秋秋的,可是他进宫了。我想等他回来,闲着也没事就出来逛逛。”唐芫芫往梅林指了指:“我要去那里……” “前方梅林景致确实优雅,您对府上可能不太熟悉,不如由民女陪您吧?” 一听她会错了意,唐芫芫本来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许青仙露出苦笑:“还是说民女之前口出狂言,惹来公主不悦,不想由民女作陪?” 被她这么一说,唐芫芫拒绝的话哽在喉咙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怎么会呢?其实我可想赏梅的哈哈哈……” “那民女就放心了。”许青仙含笑点头,欣然伸手牵着她。 原本就是单纯来折梅的唐芫芫成了赏梅,她瞅着被许青仙牵着的手,心里没好再拒绝。 当她们走进梅林,大片红艳艳的梅花瞬间吸引了唐芫芫的注意力。冰雪红梅十分相衬,花瓣上蒙着点点薄霜,这让唐芫芫想起了糖霜梅子,又甜又酸,想想就已经牙根酸了,可就是特别的馋。 这些红梅看在许青仙眼里又是另样景致,她轻捻一朵红梅置于鼻尖:“迎寒傲霜暗香芬芳,枝上独姿雪中之魁。” 相比自己满脑吃的庸俗,看看人家多有才华!唐芫芫赶紧拍掌:“好诗!” 许青仙失笑:“民女只是附庸风雅,不是什么诗。” 唐芫芫有些不好意思,走到一株红梅下抬手折枝,现在的她再也不用靠别人,自己也能够很轻易就摘下梅枝了。唐芫芫喜滋滋地摘了几枝红梅,突然想到,好似又忘了什么…… “公主。” 唐芫芫回头,许青仙就站在她身后,距离特别近,近得她心头咯噔一跳。许青仙垂下眼帘,伸手轻轻拍掉她发上的碎雪:“沾雪了。” 唐芫芫伸手摸了摸,果然也摸到了一点霜花,大概是一直在户外跑来跑去无意间沾上的。她蹦哒两下,胡乱伸手抖脑袋,然后问许青仙:“还有么?” 等了片刻不见回应,唐芫芫仰头,却见许青仙神情莫测地盯着自己:“……怎、怎么了?” “公主真是位率真的性情女子。”许青仙敛目:“说起来,此前民女不知您的身份,如今知晓了,心中有一事始终想不通透。” 唐芫芫摸不着头脑:“什么事?” “您乃西韩的未来太子妃,又怎会与王爷有所纠葛?” 唐芫芫一僵,嘴唇动了动,低头不知该怎么应答:“我……” 许青仙仿佛完全没看见她一脸难色,又说:“还是说其实是民女误解了,您与王爷压根什么关系也不是?” “我会跟瑾君解除婚约的。”唐芫芫挺起胸膛:“我喜欢的是秋秋,秋秋也喜欢我。” 许青仙眸色晦暗:“王爷真的是喜欢你吗?” “秋秋当然喜欢我。”她的语气令唐芫芫有些不悦。 许青仙唇边噙着一缕似有似无的笑:“公主真是天真浪漫,难怪王爷选择了你。” 唐芫芫怔忪。 “之前我实在想不通王爷怎会喜欢你,直到你的身份曝光,直到我知道了真实的全部,一切终于真相大白。”许青仙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原来如此,原来只是因为你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 “你在胡说什么?”唐芫芫有点生气。 “你还不明白?王爷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你。”许青仙的青葱玉指指向唐芫芫的心口,勾着一抹愉悦的弧度:“他只是为了利用你,你被他骗了。” “我才不信你。”唐芫芫气呼呼地挥开她的手。吃一堑长一智,她再也不会听别人挑拨她跟秋秋的关系了,只要不是秋秋亲口对她说,其他人说什么都是放屁! “真是可怜又可悲的公主,你什么都不知道。”许青仙怜悯地瞥过她怒气冲冲的背影,阴冷的眸色一闪:“像你这种人,除了身份一无是处。” 唐芫芫心口刺痛,转头想要反驳,可眼前包括许青仙的一切都变得混沌又模糊,天旋地转,脚步逐渐变得缓慢:“……咦?”她来不及疑惑,整个人失力地倒在雪地失去知觉。 许青仙走到她身前,垂首盯着她无知无觉的面容:“你能帮到他的,我也一样能。” * 馨和宫中,太后摒除宫人,与久未回宫的小儿子关门说上了体己话。 当然这是外人眼里看到的母子情深,可事实上比起韩皇,太后与韩秋的关系真的谈不上好,个中缘由唯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你能有这份孝心,哀家心中甚是熨贴。”太后玩着手中的玉如意,这是韩秋送进宫来孝敬她老人家的玩意。太后不能说不喜欢,看上去却也不是特别上心:“只不过你难得回京一次,能见到你哀家已心足,哪还需破费呢。” “这是儿臣的一点小心意,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能令母后开心也是好的。”韩秋低眉垂首。 听着这声‘母后’,太后暗暗蹙眉,轻叹一声:“这里没别人,你还是唤哀家一声皇祖……” 韩秋却打断道:“宫中人多口杂,儿臣生怕隔墙有耳,凡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太后瞥去一眼,韩秋那神情平静得无懈可击,心中不由轻叹:“哀家已经听说你与东唐公主的事,瑾君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一向冷静清醒,今次怎么如此糊涂?” “让母后担忧了,只是儿臣并不糊涂,对待此事一如即往冷静清醒。”韩秋面上挂起淡淡的微笑:“您也知道瑾君对芫芫无意,芫芫也认定瑾君并非良缘,如今尚未嫁娶还有转圜余地,此时再不阻止,只怕他朝也只能成为怨偶一对。” 太后揉着眉心:“但皇上那边……” “儿臣正在尽力说服陛下,希望母后能理解,儿臣实在不想酿成以后无法挽回的恶果。” 太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韩秋眼中波澜未惊。 “你知晓哀家从不管你们这些孩子的糟心事,哀家只愿诸事平顺,家和兴安。”她摆手作罢:“瑾君那样子……哀家也知道只怕对东唐那位小公主而言绝非良人,皇上又是何苦糟蹋了人家小姑娘呢?你若当真有心,哀家也不会劝阻,只希望你做事能顾虑着些,切忌……兄弟不和。” “儿臣明白。”韩秋恭敬颔首。 太后叹息:“哀家知道这些年是苦了你这孩子。” 韩秋淡淡地说:“母后言重了,儿臣不觉得苦。” 太后神情复杂:“你要真这么觉得,哀家就放心了。” 韩秋告辞了馨和宫,准备离宫的步伐缓了缓,正巧与前来向太后问好的唐后遇上。 尽管偶遇韩秋有些意外,但唐后还是表现得十分淡定。只是一看见他,唐后不禁想起这几日被小女儿闹腾的惨况,禁不住埋怨起这个‘罪魁祸首’,脸色都不太好看。 早在城门口韩秋就发现唐后对他颇有成见,他虽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但一想到唐后是唐芫芫的重点把关要塞,女婿在岳母面前怎么着都得矮一个头,所以韩秋的态度情不自禁就软和下来:“唐后娘娘。” 威震四方的西震王在自己面前低头,唐后表示心里还是有点暗爽的,勉为其难点了点头:“王爷。” “芫芫不曾与您一同进宫?”虽然韩秋早知道唐后是独自进宫的,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装蒜。 唐后故意说:“姑娘家心思难免害羞腼腆,那孩子心知出嫁在即,不好与瑾君频繁相见,故而没来。” 韩秋也不恼:“是吗?依本王对她的了解,她可不是这样一个在乎礼节之人。她若不见瑾君,大抵是心里不愿意见吧。” 唐后撇嘴:“王爷似乎认为自己很了解她?其实这孩子很单纯很好懂,谁对她好,她的心就向着谁。今日向着你,说不定明日又向回了瑾君呢?” 韩秋勾唇:“那可不成,本王看上的人,只能将她捆在身边只向着本王一人。” “……”唐后嘴角一抽:“王爷,说话还是小心些好。芫芫毕竟是你的侄媳……” “瑾君未成亲,何来侄媳一说?”韩秋语气冷了些:“唐后娘娘,芫芫是你的亲女儿。难道你觉得让芫芫嫁给不疼不爱她的人就是对的吗?如果你觉得是,恕本王实在无法苟同。” 唐后冷冷地睨过去:“难道嫁给你就是正确的选择?” 韩秋泰然自若:“为什么不呢?” 86.12.20晋冮独家|友表 唐后绷着冷脸:“可惜在本宫看来,宁可让瑾君娶了她,也绝不能让她嫁给你。” 韩秋蹙眉:“本王与娘娘并无过节罢?何故娘娘对本王却颇有成见?” 唐后冷冰冰地回答他:“是,在本宫看来,你比瑾君还不如。” 不是她不阻止这桩联姻,而是唐芫芫从来没有拒绝这桩亲事。 早在很多年前唐芫芫就已经看清韩瑾君对姐姐唐芊芊的感情,所以她可以平静地看待这个人,看淡这段联姻。她之所以从来没拒绝,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动过真正的感情,她甚至不觉得成亲是件人生大事。在唐芫芫心里,只要能够住得舒服、吃得开心,嫁给谁都无所谓。 唐后偶尔也会反省自己怀胎十月是不是撞过肚子,怎就生出芫芫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其实芫芫对许多事并不是释然,而是没有心。看似什么都看开了,其实只是什么都不在乎。 有时候无知无畏也是一种幸福。 这些年瑾君的变化有目共睹,瑾君不再是小时候任性的孩子,他已经逐渐蜕变得成熟稳重,有担当也有思想。估且不论韩皇肯不肯,要不是芊芊压根不喜欢他,唐皇唐后指不定还真的能勉强收他这么个女婿。 要说瑾君唯一可取之处大概就是长情,只可惜这份长情却表错了人。没有感情就没有伤害,瑾君和芫芫的婚事唐后其实也看淡很多,或许他不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但他是能够让芫芫赖以倚靠的臂膀。 可以的话唐后一点都不想让芫芫嫁到西韩,芫芫要是这么不想嫁给瑾君,那就不嫁呗。可她绝对不赞成芫芫嫁给韩秋。 “芫芫倘若真的不愿嫁给瑾君,本宫身为她的母后也断不会逼迫于她。本宫知道芫芫对你动了真情,但如果你只是利用她对你的感情,倒不如让她趁早抽离,本宫不希望看她日后伤得更深。” 韩秋沉吟:“娘娘对本王的态度实在蹊跷,本王为何要利用她的感情?”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一旦发生就一定有迹可循,想要粉饰太平绝不可能的。”唐后冷冷地看着他:“你要本宫把话挑明,本宫也不怕实话直说。” 韩秋缓缓眯起寒眸,心中更加笃定唐后是知道什么的:“哦?不知唐后娘娘此话何意?” “曾经本宫与勾珍儿也算熟识,关于她的旧事本宫还是知晓一二的。”唐后重整情绪,冷静道:“你们西韩的事东唐并不愿掺合,本宫只是不想让芫芫因为你而牵扯入纷争之中。” 听见遥远记忆中的名字,一抹晦色在韩秋眼底隐去:“娘娘口中所提及的是您的故人,与西韩有何关系?西韩如今国泰民安,又何来纷争?” 唐后盯着韩秋,他的神情太自然,看不出一丝端倪,一时令她有些说不上话来。 韩秋蓦地笑了起来:“若娘娘对本王的不信任缘于误解,本王很乐意为您化解这个误会,争取尽早迎娶芫芫过门。” 唐后木然:……这孩子是不是思维有问题? “等等,谁说芫芫能嫁给你了!”唐后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别说得这么轻巧,若这桩婚事真的不成,本宫哪还有让她嫁到西韩的道理。” “待她和瑾君解除婚约,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韩秋挑眉:“还是说,唐后嫌弃我西震王妃的名衔,比不上太子妃所以瞧不上眼?” 看他端着一副‘原来你是这样的唐后’的眼神挤兑她,唐后嘴角一抽一抽:“芫芫是未出阁的淑女,未成亲就解除婚约,让西韩子民如何看待她?”女子最重名节,尤其唐芫芫外在条件不够好,解除婚约对她的影响分分钟就等同退婚,在没有妥善解决的方法之前唐后哪肯让他胡来破坏芫芫名声! “娘娘的担忧确在情理之中,若论及芫芫名节,可以由东唐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再由本王亲自前往东唐提亲。本王一定以比太子成亲更隆重的形式风风光光迎娶唐芫芫入门,并且保证她只属于她的唯一地位。这是西韩对东唐的亏欠,太子瑾君对芫芫心中有愧,往后必对其谦让三分。”韩秋郑重道:“此事本王已向皇兄禀明心意,近日正在竭力说服他,只有能够令他改变主意,此事便水道渠成。” 唐后错愕:“你是认真的?” “本王之心从未虚假。”韩秋郑重道:“本王可以在此对天发誓,将来必定护她一世周全。” “好话谁都人会说,可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片面之辞。”他的表现得太过自然坦荡,唐后渐渐沉默下来,“再者依你之言,韩皇陛下尚未同意吧?” 韩秋斩钉截铁:“本王曾许诺芫芫定会娶她。言出必行,本王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依言兑现。” 唐后哪是他随便发誓保证就能忽悠过去的人?她对韩秋可没什么信心,狐疑的眼神来回扫过韩秋:“不必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你要能够令韩皇松口,本宫估且还能考虑一二。” 韩秋莞尔:“娘娘放心,本王不会让芫芫久等的。” 面对温情款款的韩秋,唐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半晌鸡皮疙瘩下不去。 他们就在馨和宫外耽搁太久,已经有宫人出来询问,韩秋侧身主动让出路,唐后瞅了一眼,突然说:“王爷,您是西韩赖以仰靠的大山,是西韩百姓不可或缺的精神仰赖。” 韩秋默了默,冲她微笑:“娘娘这是对本王的夸赞吗?” 唐后冷冷道:“本宫并无他意,只是希望你能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与位置。” 韩秋静静地看着徐徐离开的唐后,缓缓敛目,转身径直往皇宫最高的观星阁走。 等他上了观星阁,从窗口往远眺望,白雪覆盖的皇宫几乎尽收眼底。他凝神扫过刚刚出来的馨和宫,还有韩皇的清和殿,太子东宫离得稍远些,再来就是他曾经居住的秋和宫,只离清和殿差那么一点点。 那里曾经满载许多回忆,如今已经沉淀在脑海深处,再不想翻出来回首,所以韩秋自从搬出秋和宫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如今秋和宫也已经彻底空了,知情的宫人早被韩皇消抹干净,按道理应该已经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韩秋没料到今天会在唐后口中听见勾珍儿的名字,万幸的是唐后知之并不如她以为的多,至少……唐后还当他是先皇与勾珍儿所生的孩子。 他那位‘皇兄’隐藏得这么深,绝不可能轻易就让一个外人知道个中秘|辛,可为何会被勾珏发现呢?韩秋思忖,当初勾珏潜入韩宫盗图,他是从哪里发现这个秘密?难道他曾经去过秋和宫? 不论如何,勾珏必须尽快铲除,绝不能留。 韩秋轻吁一声,面上有些疲色。回到这座皇城并不能够令他开怀与放松,反而伴随旧事令他心中越发沉郁,这是他宁可驻守西北经年不归的原因。 他抬眼扫过馨和宫,再望向巍峨宫墙之外,突然有些怀念和圆圆在外闹哄哄的日子,虽然时常被她气得跳脚,但心中却没有那么多的烦忧,每一天似乎都能够找到乐趣无穷。 韩秋孤寂地站在观星阁上,冷清的面容却染上了柔和之色。 真的有点想念她了。 * 唐芫芫不知是被思念缭绕,还是被寒冷欺负。她猛地打了个喷嚏,苦大仇深地瞪着眼前的人,特么这人还是惯犯熟人。 “不必这么瞪着我,没看我也动不了么?”勾珏懒洋洋地倚靠墙壁,看起来姿势确实不太自然,僵硬得有些古怪。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装模作样诳我的。”唐芫芫虎着脸:“你胆子太肥了,居然敢跟随韩京来,还在秋秋的王府里作案,等他回来你就死定了。” 勾珏失笑:“咱俩一路前后车来到韩京的,就你傻什么都没发现。” 唐芫芫愣了愣:“前后车?” 见她还一脸懵懂,勾珏实在懒得跟她解释,闭上双眼休眠养神。 唐芫芫等了等,不见他说话,又忍不住寂寞:“你怎么不说话?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跟我前后车呢。” “就在你跟韩秋恩恩爱爱的时候,我可是孤单寂寞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呢。”勾珏调侃。 唐芫芫皱眉,半晌才重新道:“秋秋把你带到韩京来的么?” 勾珏不答,也算默认了。唐芫芫撇嘴嘀咕:“你们怎么老是谁也不跟谁对付,坐下来好好喝杯茶就这么将从前的事一笔勾消不成么?老是折腾我多麻烦啊,你说你都绑我几回了?” “……” 唐芫芫紧张兮兮左顾右盼:“你把青仙姐姐弄哪了?她可是无辜的。” “也就你以为她是无辜的。”勾珏冷笑:“你以为我们被关在这里,是谁干的好事?” 87.12.20晋冮浊家|友表 “不是你吗?”唐芫芫眨眨眼,一脸‘你又逗我’。 “你自己被谁药晕的难道还不清楚?”勾珏无语,“我要是能出去抓人,现在就不会跟你在这种地方墨叽了。” 唐芫芫垂着脑袋静了片刻,突然仰起惊恐的脸:“难道是你又□□青仙姐姐来抓我的?” 勾珏哭笑不得:“你这脑袋瓜成天都在想什么!什么叫我又□□她?我什么时候□□她了!” “以前祝虹城的时候你还不是这么干过,我还看见你跟别人亲了呢……”唐芫芫歪头实在想不明白:“可是青仙姐姐怎么会帮你呢?她喜欢的难道不是秋秋么?” 勾珏不置可否:“正因为她喜欢的人是韩秋,所以她想帮他。” 唐芫芫没懂:“帮?” 勾珏嗤笑:“那个女人以为韩秋想当皇帝,所以打算帮他。” 唐芫芫一脸懵,还是没懂:“秋秋想当皇帝吗?干嘛要当皇帝啊?” 面对无知的唐芫芫问得一脸天真,勾珏没好气地翻白眼:“因为他打算弄个三宫六院纳上三千佳丽养个老婆成群。” 信以为真的唐芫芫险些没气哭:“我不准他当皇帝!” “……”要是能动,勾珏真想扶额:“亏你还是公主,究竟是怎么在深宫里活到现在的?” 一听‘公主’二字,唐芫芫不由静了下来。勾珏讽刺道:“你藏得可真是深啊,公主殿下?” 唐芫芫悄悄缩着身子,暗暗撇嘴:“我又不是故意隐瞒,是你自己没问。” 勾珏不置可否,又问:“韩秋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吧?” “也没多早……”唐芫芫小声嘀咕,突然想到她好像确实没问过秋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呀!究竟秋秋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呢? 勾珏眼底暗芒一闪:“韩秋该不会正是因为知道你的身份才故意亲近你的?” “他干嘛要故意亲近我?秋秋要是早知道我的身份,他就绝对不会喜欢我了。”唐芫芫闷哼。 “未必。”勾珏笑意渐深:“说不定正是知道你是东唐的公主、西韩太子的未婚妻才更要接近你。” 唐芫芫皱眉,迟顿如她竟听出勾珏话中的挑拨,而且那种感觉特别熟悉,就在不远久许青仙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说的话都这么奇怪?你是,青仙姐姐也是。你们究竟想说什么?”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韩秋想要当皇帝。”勾珏嘴角微弯:“他要争夺皇位,首先必须对付的自然是当朝太子。” “如今的韩秋手握西北营重兵权,独占西韩四分之一的兵力,在外声望不仅高出太子一截,甚至在西北还要盖过当今韩皇一些。无论在财力、权力还是地位都不输于当今太子。他缺的只有一个皇位,当今韩皇明面上唯有一子,只要把太子拉下来,他便是呼声最高的皇位继承人。” 勾珏眸底寒光毕露:“他若要争,未必争不过,反而胜劵更大。” 唐芫芫还惦记着韩秋的三宫六院:“不行,当皇帝肯定有更多女人投欢送抱扑上来,我才不要秋秋当皇帝。” 勾珏不禁大笑:“你怎么还听不懂?韩秋真的是喜欢你才亲近你的?依我看他只不过是想要抢夺太子手中的东唐助力而己。” “韩皇为什么试图让东唐与西韩联姻?还不是怕太子不敌韩秋,故而从东唐拉来助援?只要太子娶了你,等同于背靠了一个东唐,韩秋要动他还得掂量自己的份量。”勾珏面色一寒:“韩秋心知个中利害,所以当他知道你是东唐公主,甚至就是太子的未婚妻,便假意接近你偷取芳心,试图切断太子与东唐的联系,倘若他日再娶了你,韩秋几乎可以一手遮天,就连韩皇也奈他不何!” “才不是这样!”唐芫芫气急败坏地辩驳:“你又想诋毁秋秋!” “我可不是在诋毁他,我说的是事实。有能力谁不想当皇帝?他有实现这个**的野心,他还有争夺这个皇位的理由。”勾珏语气冰冷:“当日在船上你不是也听见我们的对话了么?是什么比军防图更让他紧张?他那么防备我是因为我知道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忽地露出一抹释然:“韩秋他的生母并非西韩太后,而是我的姑母勾珍儿。韩秋身上流有一半的血,其实是北勾人的血。” 唐芫芫皱眉:“……可是西韩与北勾不是历代不和么?”既是不和,总不可能像她跟瑾君那样两国联姻吧。 勾珏嗤笑:“确实不和,北勾当年败了一场大仗,勾珍儿作为牺牲品被献给了上一代的韩皇,北勾公主在西韩能受到什么待遇,几乎可想而知。” 北勾人对皇族是残酷的,当年勾珏败仗而归,曾经的国民英雄就此贬为一文不值,最终发配偏远地区是生是死无人理会。北勾公主勾珍儿曾经也是勾王掌上明珠,因为国家的一场败仗被送入西韩沦为任何人都可以欺□□没的阶下囚。 “不过我那位姑母可绝不是省油的灯。”勾珏扯了扯嘴角:“听说上一代的韩皇是个十分耽于美色之人,凭她北勾公主的身份竟能够在后宫争得一席之地,可见耗费了不少心思。” 唐芫芫忿忿道:“秋秋这么多年为西韩抵御外敌、打了无数胜仗,他是保家卫国的功臣。就算秋秋有北勾人的血脉,也不能抹杀他另一半的西韩血统啊!” “你以为他身上的西韩血统有多尊贵?”勾珏古怪地笑:“这些西韩人可一点都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 唐芫芫怔忪。 上一代韩皇后宫嫔妃无数,膝下儿女众多,就算勾珍儿爬上龙床也不能改变什么,甚至因为北勾公主的身份常常受人排挤,私下倍受宫嫔刁难,就连卑微的宫人也能对她冷言相向。所以勾珍儿才会异想天开地……试图勾引当时还是太子的现任韩皇韩吏。 唐芫芫震惊得合不拢嘴:“你是说秋秋是……” “他其实是当今韩皇与勾珍儿苟且私通所生之子。”勾珏冷声说。 唐芫芫彻底傻眼了。之前说韩秋是北勾公主所生,她勉强可以消化。可现在说韩秋跟当今韩皇不是兄弟是父子,这秘|辛实在太劲爆,真心不好消化啊! 当年太子韩吏禁不住诱惑食下禁果,与北勾公主产生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当年的韩后、如今的西韩太后得知此事,只恨不得将北勾公主掐死。当时皇帝终日沉浸美人乡不可自拔,几次卧榻不能早朝。朝中皇子党如雨后春笋悄然拔地而起,如太子稍有不慎即会成为众矢之的。若太子与北勾公主苟且之事败露,莫说太子之位不保,就是贬为庶民也难消悠悠之口。 就在这时北勾公主怀孕了,孩子几乎不必查都可以绝不是韩皇的。 太子为了保下这个孩子,由幕僚出谋献策,将孩子偷龙转凤,假韩后之腹生公主之子,一来抹消太子与北勾公主私通的秘密,二来韩后多一个孩子多一份保位争储的保障,三来也能够顺利将孩子留在太子身边。 韩秋诞生那年,终日饮酒作乐的韩皇的身体开始出现病态征兆,而众皇子的储位之争才正式拉开帷幕。 “当今韩皇不可谓不长情,至少他没忍心除去勾珍儿,而是将她悄悄留在身边。”勾珏眼底精光大作:“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够留下蛛丝马迹,令我发现个中端倪,发现所有真相。” 只要将此事公诸于世,无论当今韩皇还是韩秋都难以再于西韩立足,西韩上下所有人只会唾弃他的不是,倘若载入史册也只会是后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勾珏曾经说过,他不会让韩秋这么痛快地死去,他要韩秋声败名裂,比死还不如!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虽然唐芫芫已经吓得哆嗦,可是还是用力吼出来:“我我我绝不会让你伤害秋秋的!” “我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勾珏敛起双目,冷冷地扫过唐芫芫:“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明白?究竟你想维护他多久?” 唐芫芫心尖轻颤,神情抑郁低头不说话。 “圆圆,韩秋根本就是有心利用你,他对你根本不是真的,他一直都是欺骗你。” “我不信。”唐芫芫不高不兴地撇嘴:“我能感觉得出来秋秋是真心待我的,你说的话我不信。” 勾珏身子一颓:“你真是个傻丫头。” “我会亲自问他的,我要他亲口告诉我。”唐芫芫毅然道:“要是他真的想当皇帝……我绝不会阻止他。” “……可如果他不是真心喜欢我,如果他真的只是利用我……”唐芫芫低声嗫嚅,然后深吸一口气:“那我就回东唐去,此生再不相见!” 88.12.20晋冮浊家|发表 此为防盗章  明明意思相近的一番话,从祝松山嘴里说出就充满了说不出的油滑和马屁,可从穆少柏口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真诚,叫人心生好感。 当然,这还是不包括韩秋。 “方才罗大人向我提及航海途中发生的意外,既然船只靠岸不久,也许贼人就在这附近徘徊,我这就去联系城主命人全城通缉,但愿能够尽可能助您将贼人早日抓拿归案。” 相对穆少柏的热情积极,韩秋简直冷淡得不行。若不是这次顺利抵岸确实多得东唐相助,韩秋可以更冷淡一些:“多谢穆副将,只是本王并不希望此事过份喧张。” 穆少柏微怔:“是我想的不够周全。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殿下尽管吩咐……” 韩秋挑眉:“多谢穆副将好意,只是本王打算将讯息传回韩京再作定夺。” 穆少柏就是再愣,也听出了韩秋话中的推拒之意。既然人家不愿他们插手帮忙,定有其考量与打算,穆少柏郑重点头:“既然如此,少柏先带辎重部队返回蟠龙关。殿下若有需求,少柏定不推辞。” “多谢穆副将。”韩秋皮笑肉不笑地道完第三句谢,半点挽留之意也没有。 穆少柏抱拳告辞,正气凛然的背影依然那么叫人心生好感,理所当然这依然不包括韩秋。阿豹默默摇头,心道老大定是被祝松山坑惨了,这才对人处处防范,可惜这穆副将看起来人品还挺不错的样子。 在他走后,韩秋的笑脸褪得十分彻底:“我们走。” 阿豹连忙跟上,他们在码头附近找到阿狼,却发现只剩他一个人,瞬间韩秋戾气冲天:“你说人丢了?” 阿狼差点给跪,吱吱唔唔指责导致不幸的元凶——通缉榜的雌雄双盗。 韩秋盯着公告栏的两幅画像,双眉深拢。男的那幅倒也罢,女的那副简直就是唐芫芫的膨胀版,这要说不是画的他俩谁信?可是他们什么时候成了朝廷的通缉重犯? 韩秋低头看鉴印,那是唐京发布出来的,意味着这是通过东唐唐皇之手亲自发布出来的,可见朝廷的重视程度。告示上面的意思是这两对雌雄双盗在唐京为非作歹、恶贯满盈,一级悬赏重金缉拿这两人,势必押回唐京受审。 他看了眼日期,发布的时间并不算久,大约就这一两个月的事。韩秋默默在心底算了个时间,神情更加古怪。 阿狼阿豹双双托腮研究:“这公告下来几乎成了全东唐通缉重犯,究竟他们都干了什么坏事?这么通缉下去哪还能在东唐混?” 韩秋默默压下心中的百味杂陈,转向阿狼:“你仔细想想,圆圆究竟是在哪里走丢的?” 阿狼埋头苦思,往那方向一指。三人目光齐刷刷看去,瞬间恍然。 韩秋扶额:“走,去酒楼。” * 悠然自得的唐芫芫充满了幸福感,这世上怎会有白吃白喝的好事呢?可惜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把韩秋他们叫来一起吃,就不知比完赛给不给人打包的? 唐芫芫原以为胃王大赛应该是比谁吃得多吃得快,谁曾想原来她的想法实在太粗浅了。这分明是鉴食会,瞧瞧一碟碟呈上来的美□□致又细腻,细尝一口,简直好吃得不得了,味蕾的终极享受有木有! 美人上菜,碟碟佳肴,十分特色。此时已经上来第五道菜,唐芫芫吃得满嘴油,一脸餍足。 台上喋喋不休的姜老身为举办方,笑容满面地来到唐芫芫面前:“这回轮到第七席,依老夫所见小姑娘颇干劲十足啊,依照前几场的表现,姑娘年纪轻轻却经验丰富,不仅对各国食材很有研究,在烹调方面亦有不得了的见地。这是第五场的比试,不知姑娘可品尝出这份热汤羹的奥秘?” 唐芫芫光顾着吃,抽空抬头应付他:“你想听什么奥秘?” 姜老轻抚长须:“看你如此胸有成竹,可是已经知道究竟是用什么肉熬制而成的汤羹咯?” “哦,这还不简单,这不就是梧——”唐芫芫才开口,姜老赶紧阻止她:“诶诶诶——小姑娘,答案可是要写在案板上的这张宣纸中,切莫心急吐露答案呀,否则可是得扣分的。” 唐芫芫恍悟:“对。”吃得忙乎所以都快忘了还在比赛呢。这味道她一口就吃出来了,这是南桐的梧桐枝下梧花鸟才有肉质,口感特细腻,不是普通鸡鸭可比。 梧花鸟是南桐皇宫养的,可能传出皇宫暗中有交易,但一般市面上绝对没有。听说拿来炖汤滋阴养颜、效果奇佳,俗称美容汤,又很神奇地被誉为生子汤。传闻南桐后宫妃子曾为争一碗汤头破血流,闹出不小的丑闻。 不管究竟是否真有奇效,那都是寻常百姓根本吃不起的,在座的人就算有那个本事吃得上,但这玩意一般男人不会想要吃,何况在这里比试的都是些头发花白的半百老人,即使知道这玩意也不一定吃过,也就矜贵的小公主唐芫芫曾在母后身边蹭喝好几回。 能拿这玩意当作比赛食材,可见这场赛事拼得究竟有多瞎,但同时也能体现这是一场国际化的赛事,以及代表着怎样的一个权威。 姜老看完她的答案,双眼一亮。这小小姑娘名不见经传,但从这五场比试来看却是最靠谱的一个,想来今年食神大会将出一匹黑马,冠压群雄啊! 没错,唐芫芫身处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胃王大赛,而是胃王大赛——隔壁的食神大会,当事人至今浑然未觉。 这场比试分形色味三个流程,由五大国境诸小异域的大厨出菜,从四性到五味,第一阶到最后一阶,每次出六道菜,历练不足或者经验不够丰富的人根本不可能品得出个中滋味。 在座多是在这个美食圈中颇有名望的老人,也有凭借奇特且灵敏的嗅觉和味觉脱颖而出的新人,但他们都没有唐芫芫出现得那么突兀。谁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打哪来的,又怎么能够品过每道菜后头头是道地指出一二。 你要问她为什么?唐芫芫会理所当然地告诉你,虽然她是个从不挑食的杂食主义,但打小浸淫在各种珍馐百味中的公主殿下即使不能说将全世界的美食囊括于胃,但也十之八|九。 母后教导她说作人要谦虚,腼腆的唐芫芫觉得这世上还有好多好多从未见识过的美食正在向她招手,有机会一定要品尝一遍。 至少目前来看这场比试对唐芫芫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唐芫芫俨然成了新生代黑马,众人偷偷抹汗,再不敢怀疑这是打哪来呆头呆脑、混吃蹭食的野丫头了。 真是后生可畏,姜老一脸慈爱地想。 韩秋等人找上门的时候,这场比试已经进入尾声,到达最后一道菜。 唐芫芫摸摸圆滚滚的小肚腩,正襟危坐,十分严肃正经。刚刚经过的姜老爷爷说只要再拿下这道菜,她就赢了。据说赢了比赛之后,大会将颁给她一笔巨额奖金。不仅如此,醉和楼还会聘请她为美食顾问,每月享有十分丰厚的佣金以及未来五年份免费用餐资格。 尽管她不知美食顾问是干啥的,可是唐芫芫想到有钱还有吃的,她就笑得特憨特傻特满足。以前的她从不在乎钱,可自从流落在外吃尽苦头之后,唐芫芫终于意识到钱的重要性。 虽然她跟了秋秋之后不愁吃喝了,可这次比赛极可能是她人生赚到的第一笔钱,意义好重大!她要花得特别有意义,她要给秋秋买这个那个、那个这个…… 韩秋等人默默挤在围观群众当中看她笑靥如花,虽然他们一点都不明白好端端的她怎么就跑来参加什么食神大会,并且成为本届最大的黑马,但见她这么认真,他们真心不忍打扰她的‘雅兴’。 最后一道菜呈上桌,姜老双手拢袖,老神在在地宣布:“最后一道,‘辛’。” 韩秋打量对面的戎装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皮肤黝黑、壮硕结实,年轻的脸忠厚老实,笑起来十分爽朗阳光,一眼看去会令人心生好感。 但这并不包括韩秋。 其实这不是韩秋与他的初次见面,蟠龙关是东唐与西韩衔接关卡,穆少柏是守关副将,韩秋几年前曾与他见过一面。只是当时的他并没有仔细留意这个新晋升的小小副将。 如今再见,那种感觉又另当别论。 听他一席话,穆少柏颇有些受宠若惊:“穆某才是。我们将军就曾对您的用兵之法十分推崇,久闻西震王威名,今日得以有幸一见,才是我极大荣幸。” 明明意思相近的一番话,从祝松山嘴里说出就充满了说不出的油滑和马屁,可从穆少柏口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真诚,叫人心生好感。 当然,这还是不包括韩秋。 “方才罗大人向我提及航海途中发生的意外,既然船只靠岸不久,也许贼人就在这附近徘徊,我这就去联系城主命人全城通缉,但愿能够尽可能助您将贼人早日抓拿归案。” 相对穆少柏的热情积极,韩秋简直冷淡得不行。若不是这次顺利抵岸确实多得东唐相助,韩秋可以更冷淡一些:“多谢穆副将,只是本王并不希望此事过份喧张。” 穆少柏微怔:“是我想的不够周全。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殿下尽管吩咐……” 韩秋挑眉:“多谢穆副将好意,只是本王打算将讯息传回韩京再作定夺。” 穆少柏就是再愣,也听出了韩秋话中的推拒之意。既然人家不愿他们插手帮忙,定有其考量与打算,穆少柏郑重点头:“既然如此,少柏先带辎重部队返回蟠龙关。殿下若有需求,少柏定不推辞。” “多谢穆副将。”韩秋皮笑肉不笑地道完第三句谢,半点挽留之意也没有。 89.12.20晋冮浊家|犮表 此为防盗章  明明意思相近的一番话,从祝松山嘴里说出就充满了说不出的油滑和马屁,可从穆少柏口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真诚,叫人心生好感。 当然,这还是不包括韩秋。 “方才罗大人向我提及航海途中发生的意外,既然船只靠岸不久,也许贼人就在这附近徘徊,我这就去联系城主命人全城通缉,但愿能够尽可能助您将贼人早日抓拿归案。” 相对穆少柏的热情积极,韩秋简直冷淡得不行。若不是这次顺利抵岸确实多得东唐相助,韩秋可以更冷淡一些:“多谢穆副将,只是本王并不希望此事过份喧张。” 穆少柏微怔:“是我想的不够周全。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殿下尽管吩咐……” 韩秋挑眉:“多谢穆副将好意,只是本王打算将讯息传回韩京再作定夺。” 穆少柏就是再愣,也听出了韩秋话中的推拒之意。既然人家不愿他们插手帮忙,定有其考量与打算,穆少柏郑重点头:“既然如此,少柏先带辎重部队返回蟠龙关。殿下若有需求,少柏定不推辞。” “多谢穆副将。”韩秋皮笑肉不笑地道完第三句谢,半点挽留之意也没有。 穆少柏抱拳告辞,正气凛然的背影依然那么叫人心生好感,理所当然这依然不包括韩秋。阿豹默默摇头,心道老大定是被祝松山坑惨了,这才对人处处防范,可惜这穆副将看起来人品还挺不错的样子。 在他走后,韩秋的笑脸褪得十分彻底:“我们走。” 阿豹连忙跟上,他们在码头附近找到阿狼,却发现只剩他一个人,瞬间韩秋戾气冲天:“你说人丢了?” 阿狼差点给跪,吱吱唔唔指责导致不幸的元凶——通缉榜的雌雄双盗。 韩秋盯着公告栏的两幅画像,双眉深拢。男的那幅倒也罢,女的那副简直就是唐芫芫的膨胀版,这要说不是画的他俩谁信?可是他们什么时候成了朝廷的通缉重犯? 韩秋低头看鉴印,那是唐京发布出来的,意味着这是通过东唐唐皇之手亲自发布出来的,可见朝廷的重视程度。告示上面的意思是这两对雌雄双盗在唐京为非作歹、恶贯满盈,一级悬赏重金缉拿这两人,势必押回唐京受审。 他看了眼日期,发布的时间并不算久,大约就这一两个月的事。韩秋默默在心底算了个时间,神情更加古怪。 阿狼阿豹双双托腮研究:“这公告下来几乎成了全东唐通缉重犯,究竟他们都干了什么坏事?这么通缉下去哪还能在东唐混?” 韩秋默默压下心中的百味杂陈,转向阿狼:“你仔细想想,圆圆究竟是在哪里走丢的?” 阿狼埋头苦思,往那方向一指。三人目光齐刷刷看去,瞬间恍然。 韩秋扶额:“走,去酒楼。” * 悠然自得的唐芫芫充满了幸福感,这世上怎会有白吃白喝的好事呢?可惜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把韩秋他们叫来一起吃,就不知比完赛给不给人打包的? 唐芫芫原以为胃王大赛应该是比谁吃得多吃得快,谁曾想原来她的想法实在太粗浅了。这分明是鉴食会,瞧瞧一碟碟呈上来的美□□致又细腻,细尝一口,简直好吃得不得了,味蕾的终极享受有木有! 美人上菜,碟碟佳肴,十分特色。此时已经上来第五道菜,唐芫芫吃得满嘴油,一脸餍足。 台上喋喋不休的姜老身为举办方,笑容满面地来到唐芫芫面前:“这回轮到第七席,依老夫所见小姑娘颇干劲十足啊,依照前几场的表现,姑娘年纪轻轻却经验丰富,不仅对各国食材很有研究,在烹调方面亦有不得了的见地。这是第五场的比试,不知姑娘可品尝出这份热汤羹的奥秘?” 唐芫芫光顾着吃,抽空抬头应付他:“你想听什么奥秘?” 姜老轻抚长须:“看你如此胸有成竹,可是已经知道究竟是用什么肉熬制而成的汤羹咯?” “哦,这还不简单,这不就是梧——”唐芫芫才开口,姜老赶紧阻止她:“诶诶诶——小姑娘,答案可是要写在案板上的这张宣纸中,切莫心急吐露答案呀,否则可是得扣分的。” 唐芫芫恍悟:“对。”吃得忙乎所以都快忘了还在比赛呢。这味道她一口就吃出来了,这是南桐的梧桐枝下梧花鸟才有肉质,口感特细腻,不是普通鸡鸭可比。 梧花鸟是南桐皇宫养的,可能传出皇宫暗中有交易,但一般市面上绝对没有。听说拿来炖汤滋阴养颜、效果奇佳,俗称美容汤,又很神奇地被誉为生子汤。传闻南桐后宫妃子曾为争一碗汤头破血流,闹出不小的丑闻。 不管究竟是否真有奇效,那都是寻常百姓根本吃不起的,在座的人就算有那个本事吃得上,但这玩意一般男人不会想要吃,何况在这里比试的都是些头发花白的半百老人,即使知道这玩意也不一定吃过,也就矜贵的小公主唐芫芫曾在母后身边蹭喝好几回。 能拿这玩意当作比赛食材,可见这场赛事拼得究竟有多瞎,但同时也能体现这是一场国际化的赛事,以及代表着怎样的一个权威。 姜老看完她的答案,双眼一亮。这小小姑娘名不见经传,但从这五场比试来看却是最靠谱的一个,想来今年食神大会将出一匹黑马,冠压群雄啊! 没错,唐芫芫身处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胃王大赛,而是胃王大赛——隔壁的食神大会,当事人至今浑然未觉。 这场比试分形色味三个流程,由五大国境诸小异域的大厨出菜,从四性到五味,第一阶到最后一阶,每次出六道菜,历练不足或者经验不够丰富的人根本不可能品得出个中滋味。 在座多是在这个美食圈中颇有名望的老人,也有凭借奇特且灵敏的嗅觉和味觉脱颖而出的新人,但他们都没有唐芫芫出现得那么突兀。谁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打哪来的,又怎么能够品过每道菜后头头是道地指出一二。 你要问她为什么?唐芫芫会理所当然地告诉你,虽然她是个从不挑食的杂食主义,但打小浸淫在各种珍馐百味中的公主殿下即使不能说将全世界的美食囊括于胃,但也十之八|九。 母后教导她说作人要谦虚,腼腆的唐芫芫觉得这世上还有好多好多从未见识过的美食正在向她招手,有机会一定要品尝一遍。 至少目前来看这场比试对唐芫芫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唐芫芫俨然成了新生代黑马,众人偷偷抹汗,再不敢怀疑这是打哪来呆头呆脑、混吃蹭食的野丫头了。 真是后生可畏,姜老一脸慈爱地想。 韩秋等人找上门的时候,这场比试已经进入尾声,到达最后一道菜。 唐芫芫摸摸圆滚滚的小肚腩,正襟危坐,十分严肃正经。刚刚经过的姜老爷爷说只要再拿下这道菜,她就赢了。据说赢了比赛之后,大会将颁给她一笔巨额奖金。不仅如此,醉和楼还会聘请她为美食顾问,每月享有十分丰厚的佣金以及未来五年份免费用餐资格。 尽管她不知美食顾问是干啥的,可是唐芫芫想到有钱还有吃的,她就笑得特憨特傻特满足。以前的她从不在乎钱,可自从流落在外吃尽苦头之后,唐芫芫终于意识到钱的重要性。 虽然她跟了秋秋之后不愁吃喝了,可这次比赛极可能是她人生赚到的第一笔钱,意义好重大!她要花得特别有意义,她要给秋秋买这个那个、那个这个…… 韩秋等人默默挤在围观群众当中看她笑靥如花,虽然他们一点都不明白好端端的她怎么就跑来参加什么食神大会,并且成为本届最大的黑马,但见她这么认真,他们真心不忍打扰她的‘雅兴’。 最后一道菜呈上桌,姜老双手拢袖,老神在在地宣布:“最后一道,‘辛’。” 韩秋打量对面的戎装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皮肤黝黑、壮硕结实,年轻的脸忠厚老实,笑起来十分爽朗阳光,一眼看去会令人心生好感。 但这并不包括韩秋。 其实这不是韩秋与他的初次见面,蟠龙关是东唐与西韩衔接关卡,穆少柏是守关副将,韩秋几年前曾与他见过一面。只是当时的他并没有仔细留意这个新晋升的小小副将。 如今再见,那种感觉又另当别论。 听他一席话,穆少柏颇有些受宠若惊:“穆某才是。我们将军就曾对您的用兵之法十分推崇,久闻西震王威名,今日得以有幸一见,才是我极大荣幸。” 明明意思相近的一番话,从祝松山嘴里说出就充满了说不出的油滑和马屁,可从穆少柏口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真诚,叫人心生好感。 当然,这还是不包括韩秋。 “方才罗大人向我提及航海途中发生的意外,既然船只靠岸不久,也许贼人就在这附近徘徊,我这就去联系城主命人全城通缉,但愿能够尽可能助您将贼人早日抓拿归案。” 相对穆少柏的热情积极,韩秋简直冷淡得不行。若不是这次顺利抵岸确实多得东唐相助,韩秋可以更冷淡一些:“多谢穆副将,只是本王并不希望此事过份喧张。” 穆少柏微怔:“是我想的不够周全。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殿下尽管吩咐……” 韩秋挑眉:“多谢穆副将好意,只是本王打算将讯息传回韩京再作定夺。” 穆少柏就是再愣,也听出了韩秋话中的推拒之意。既然人家不愿他们插手帮忙,定有其考量与打算,穆少柏郑重点头:“既然如此,少柏先带辎重部队返回蟠龙关。殿下若有需求,少柏定不推辞。” “多谢穆副将。”韩秋皮笑肉不笑地道完第三句谢,半点挽留之意也没有。 90.第 90 章 此为防盗章  明明意思相近的一番话,从祝松山嘴里说出就充满了说不出的油滑和马屁,可从穆少柏口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真诚,叫人心生好感。 当然,这还是不包括韩秋。 “方才罗大人向我提及航海途中发生的意外,既然船只靠岸不久,也许贼人就在这附近徘徊,我这就去联系城主命人全城通缉,但愿能够尽可能助您将贼人早日抓拿归案。” 相对穆少柏的热情积极,韩秋简直冷淡得不行。若不是这次顺利抵岸确实多得东唐相助,韩秋可以更冷淡一些:“多谢穆副将,只是本王并不希望此事过份喧张。” 穆少柏微怔:“是我想的不够周全。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殿下尽管吩咐……” 韩秋挑眉:“多谢穆副将好意,只是本王打算将讯息传回韩京再作定夺。” 穆少柏就是再愣,也听出了韩秋话中的推拒之意。既然人家不愿他们插手帮忙,定有其考量与打算,穆少柏郑重点头:“既然如此,少柏先带辎重部队返回蟠龙关。殿下若有需求,少柏定不推辞。” “多谢穆副将。”韩秋皮笑肉不笑地道完第三句谢,半点挽留之意也没有。 穆少柏抱拳告辞,正气凛然的背影依然那么叫人心生好感,理所当然这依然不包括韩秋。阿豹默默摇头,心道老大定是被祝松山坑惨了,这才对人处处防范,可惜这穆副将看起来人品还挺不错的样子。 在他走后,韩秋的笑脸褪得十分彻底:“我们走。” 阿豹连忙跟上,他们在码头附近找到阿狼,却发现只剩他一个人,瞬间韩秋戾气冲天:“你说人丢了?” 阿狼差点给跪,吱吱唔唔指责导致不幸的元凶——通缉榜的雌雄双盗。 韩秋盯着公告栏的两幅画像,双眉深拢。男的那幅倒也罢,女的那副简直就是唐芫芫的膨胀版,这要说不是画的他俩谁信?可是他们什么时候成了朝廷的通缉重犯? 韩秋低头看鉴印,那是唐京发布出来的,意味着这是通过东唐唐皇之手亲自发布出来的,可见朝廷的重视程度。告示上面的意思是这两对雌雄双盗在唐京为非作歹、恶贯满盈,一级悬赏重金缉拿这两人,势必押回唐京受审。 他看了眼日期,发布的时间并不算久,大约就这一两个月的事。韩秋默默在心底算了个时间,神情更加古怪。 阿狼阿豹双双托腮研究:“这公告下来几乎成了全东唐通缉重犯,究竟他们都干了什么坏事?这么通缉下去哪还能在东唐混?” 韩秋默默压下心中的百味杂陈,转向阿狼:“你仔细想想,圆圆究竟是在哪里走丢的?” 阿狼埋头苦思,往那方向一指。三人目光齐刷刷看去,瞬间恍然。 韩秋扶额:“走,去酒楼。” * 悠然自得的唐芫芫充满了幸福感,这世上怎会有白吃白喝的好事呢?可惜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把韩秋他们叫来一起吃,就不知比完赛给不给人打包的? 唐芫芫原以为胃王大赛应该是比谁吃得多吃得快,谁曾想原来她的想法实在太粗浅了。这分明是鉴食会,瞧瞧一碟碟呈上来的美□□致又细腻,细尝一口,简直好吃得不得了,味蕾的终极享受有木有! 美人上菜,碟碟佳肴,十分特色。此时已经上来第五道菜,唐芫芫吃得满嘴油,一脸餍足。 台上喋喋不休的姜老身为举办方,笑容满面地来到唐芫芫面前:“这回轮到第七席,依老夫所见小姑娘颇干劲十足啊,依照前几场的表现,姑娘年纪轻轻却经验丰富,不仅对各国食材很有研究,在烹调方面亦有不得了的见地。这是第五场的比试,不知姑娘可品尝出这份热汤羹的奥秘?” 唐芫芫光顾着吃,抽空抬头应付他:“你想听什么奥秘?” 姜老轻抚长须:“看你如此胸有成竹,可是已经知道究竟是用什么肉熬制而成的汤羹咯?” “哦,这还不简单,这不就是梧——”唐芫芫才开口,姜老赶紧阻止她:“诶诶诶——小姑娘,答案可是要写在案板上的这张宣纸中,切莫心急吐露答案呀,否则可是得扣分的。” 唐芫芫恍悟:“对。”吃得忙乎所以都快忘了还在比赛呢。这味道她一口就吃出来了,这是南桐的梧桐枝下梧花鸟才有肉质,口感特细腻,不是普通鸡鸭可比。 梧花鸟是南桐皇宫养的,可能传出皇宫暗中有交易,但一般市面上绝对没有。听说拿来炖汤滋阴养颜、效果奇佳,俗称美容汤,又很神奇地被誉为生子汤。传闻南桐后宫妃子曾为争一碗汤头破血流,闹出不小的丑闻。 不管究竟是否真有奇效,那都是寻常百姓根本吃不起的,在座的人就算有那个本事吃得上,但这玩意一般男人不会想要吃,何况在这里比试的都是些头发花白的半百老人,即使知道这玩意也不一定吃过,也就矜贵的小公主唐芫芫曾在母后身边蹭喝好几回。 能拿这玩意当作比赛食材,可见这场赛事拼得究竟有多瞎,但同时也能体现这是一场国际化的赛事,以及代表着怎样的一个权威。 姜老看完她的答案,双眼一亮。这小小姑娘名不见经传,但从这五场比试来看却是最靠谱的一个,想来今年食神大会将出一匹黑马,冠压群雄啊! 没错,唐芫芫身处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胃王大赛,而是胃王大赛——隔壁的食神大会,当事人至今浑然未觉。 这场比试分形色味三个流程,由五大国境诸小异域的大厨出菜,从四性到五味,第一阶到最后一阶,每次出六道菜,历练不足或者经验不够丰富的人根本不可能品得出个中滋味。 在座多是在这个美食圈中颇有名望的老人,也有凭借奇特且灵敏的嗅觉和味觉脱颖而出的新人,但他们都没有唐芫芫出现得那么突兀。谁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打哪来的,又怎么能够品过每道菜后头头是道地指出一二。 你要问她为什么?唐芫芫会理所当然地告诉你,虽然她是个从不挑食的杂食主义,但打小浸淫在各种珍馐百味中的公主殿下即使不能说将全世界的美食囊括于胃,但也十之八|九。 母后教导她说作人要谦虚,腼腆的唐芫芫觉得这世上还有好多好多从未见识过的美食正在向她招手,有机会一定要品尝一遍。 至少目前来看这场比试对唐芫芫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唐芫芫俨然成了新生代黑马,众人偷偷抹汗,再不敢怀疑这是打哪来呆头呆脑、混吃蹭食的野丫头了。 真是后生可畏,姜老一脸慈爱地想。 韩秋等人找上门的时候,这场比试已经进入尾声,到达最后一道菜。 唐芫芫摸摸圆滚滚的小肚腩,正襟危坐,十分严肃正经。刚刚经过的姜老爷爷说只要再拿下这道菜,她就赢了。据说赢了比赛之后,大会将颁给她一笔巨额奖金。不仅如此,醉和楼还会聘请她为美食顾问,每月享有十分丰厚的佣金以及未来五年份免费用餐资格。 尽管她不知美食顾问是干啥的,可是唐芫芫想到有钱还有吃的,她就笑得特憨特傻特满足。以前的她从不在乎钱,可自从流落在外吃尽苦头之后,唐芫芫终于意识到钱的重要性。 虽然她跟了秋秋之后不愁吃喝了,可这次比赛极可能是她人生赚到的第一笔钱,意义好重大!她要花得特别有意义,她要给秋秋买这个那个、那个这个…… 韩秋等人默默挤在围观群众当中看她笑靥如花,虽然他们一点都不明白好端端的她怎么就跑来参加什么食神大会,并且成为本届最大的黑马,但见她这么认真,他们真心不忍打扰她的‘雅兴’。 最后一道菜呈上桌,姜老双手拢袖,老神在在地宣布:“最后一道,‘辛’。” 韩秋打量对面的戎装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皮肤黝黑、壮硕结实,年轻的脸忠厚老实,笑起来十分爽朗阳光,一眼看去会令人心生好感。 但这并不包括韩秋。 其实这不是韩秋与他的初次见面,蟠龙关是东唐与西韩衔接关卡,穆少柏是守关副将,韩秋几年前曾与他见过一面。只是当时的他并没有仔细留意这个新晋升的小小副将。 如今再见,那种感觉又另当别论。 听他一席话,穆少柏颇有些受宠若惊:“穆某才是。我们将军就曾对您的用兵之法十分推崇,久闻西震王威名,今日得以有幸一见,才是我极大荣幸。” 明明意思相近的一番话,从祝松山嘴里说出就充满了说不出的油滑和马屁,可从穆少柏口里说出来就显得特别真诚,叫人心生好感。 当然,这还是不包括韩秋。 “方才罗大人向我提及航海途中发生的意外,既然船只靠岸不久,也许贼人就在这附近徘徊,我这就去联系城主命人全城通缉,但愿能够尽可能助您将贼人早日抓拿归案。” 相对穆少柏的热情积极,韩秋简直冷淡得不行。若不是这次顺利抵岸确实多得东唐相助,韩秋可以更冷淡一些:“多谢穆副将,只是本王并不希望此事过份喧张。” 穆少柏微怔:“是我想的不够周全。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殿下尽管吩咐……” 韩秋挑眉:“多谢穆副将好意,只是本王打算将讯息传回韩京再作定夺。” 穆少柏就是再愣,也听出了韩秋话中的推拒之意。既然人家不愿他们插手帮忙,定有其考量与打算,穆少柏郑重点头:“既然如此,少柏先带辎重部队返回蟠龙关。殿下若有需求,少柏定不推辞。” “多谢穆副将。”韩秋皮笑肉不笑地道完第三句谢,半点挽留之意也没有。 91.第 91 章 此为防盗章  小头目如嚼黄莲苦不堪言,哪成想这东西竟是赝品,到手的绝世高人帮手就这么飞了,也不知他还肯不肯帮自己……心思电转,小头目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个、少侠,方才咱们打的商量……” 韩秋千里迢迢跑来白水寨,结果被人摆一道无功而返,此时整个人浸在低气压中,面色阴寒:“商量?” 小头目噎声,不敢再说下去。 倒是韩秋把剑从他颈前微移,一脸很好商量:“总归不好让你白跑一趟。” 闻言,小头目面上一喜。 “只是,我这人向来很怕麻烦。”话峰一转,小头目感到脖子一疼,刀影掠过眼底,他甚至来不及诧异,已然身首异。“你让我替你解决麻烦,这么解决最省麻烦。” 韩秋把他的尸首踹进洞窟,借山涧流水将剑上血污洗去,慢条斯理将剑入鞘、别在腰间:“刚才我就在想,反正这一窟的玩意都是拿别人的命换来的,何不就用你的命填去?” “何况。”他薄唇微抿,露出一抹讽意:“我又不是什么言而有信之人。” 韩秋悠然返回寨中,手下五人连带满寨的山匪眼巴巴好似都在等他一人。白水寨主被捆成粽子,不见小头目,警惕问:“那叛徒呢?” “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韩秋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白水寨主气不打一处来:“谁担心他了!老子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倒是阿狼等人对自家老大行事作风了然于心,大抵猜到那个人没有回来,恐怕是下去跟阎罗王喝茶了。 阿狼兴冲冲想问他找着薄曦和玉没,但见韩秋满目阴鸷,一看就不像找着了。他自觉缩了回去,转而问:“这些人如何处置?” 一提要处置他们,山寨的人个个抖如筛糠。突然一个浓妆艳抹的妍丽女子扑了上来:“少侠!”只可惜没扑上,已经被阿鹰一剑拦下。 女子忿忿地咬住红唇,泫然欲泣:“奴家原是山下白水城一户清白人家的闺女,可怜被这穷凶极恶的山大王拐上寨里,迫于无奈只能从他。这些日来奴家度日如年、生不如死,若少侠愿为奴家伸出援手,奴家必当以身相许……” “噗!”阿狼没忍住噗嗤一声,引来韩秋一记冷眼。 白水寨主一脸震惊:“小花,你竟敢背叛我!” 被唤‘小花’的女子瑟缩一下,扭头不看他。登时白水寨主目眦欲裂:“臭女表子,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小花害怕得作势又要扑韩秋,再次被阿鹰拦下。 这次韩秋却按下阿鹰,在手下诧异的目光下靠近小花。小花欣喜若狂,没想到这位身手不凡还相当俊美无俦的少侠竟真被自己的美貌打动,看来她真的押对宝了! 韩秋将手伸向她的发髻,手腕一动,把小花发上的簪子抽了出来。 “老大?”阿狼凑近:“这种女人玩意你喜欢?” 韩秋凤眸一横,拿着簪子在他眼前晃两晃:“一支足能抵你几年粮饷。” 这句话咋这么耳熟?阿狼想借来仔细瞧瞧,韩秋偏不如他的愿,直接收入怀中。 “老大,这女人怎么办?”阿鹰适时问。 既知东西不在这,韩秋意兴阑珊:“管他的,丢回去。” 小花的娇容瞬间惨淡一片。韩秋提前上马,居高临下发号施令:“走,下山。” 韩秋几人准备下山,而唐芫芫则在追蒸笼的过程中插错脚滚下山坡,顶着满头杂草哭鼻子。万幸的是没受伤,不幸的是包子没有。她身无分文,连逃跑的口粮也没有,处境凄凉得惨不忍睹。 唐芫芫一边揉眼睛一边下山,天晓得下山的路怎么走,反正白水寨是决计不能回去的,顺着下坡走就对了。 她原是滚下坡的,自是找不着正常的路可以走。山间林木密布、杂草丛生,走到哪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木花草,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一路走来基本全凭感觉。唐芫芫稀里糊涂地走了好久,直到她发现黄土道变得宽敞许多,总算意识到在她的误打误撞下竟打开了正确的下山方式。 唐芫芫心花怒放小跑出去,却不是狂奔下山,而是靠到路边歇息。 长这么大还没走过这么多路,真快把她累死了。唐芫芫叼着根草,托腮放空。思绪飘远之时,一道灼热得令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戳得她浑身不自在,她不得不怒瞪回去,却见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不是人,是头牛。 一头老黄牛立在数米开外,用十分热切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唐芫芫。 唐芫芫:…… 它迈出一步,唐芫芫退后一步。似乎是唐芫芫逃跑的架势刺激了它,它奋起狂冲而来,吓得唐芫芫拔腿就逃,发出一长串凄厉的惨叫:“呜啊啊啊啊啊——” 唐芫芫被牛追着跑,连个‘救命’都喊不利索。 这时拐角草堆有个人解手完毕悠然归来,闻声探头:“诶?”眼见唐芫芫就要被牛角顶上天,那人疾呼:“阿黄!” 老黄牛闻声急刹,一脸无辜地甩尾巴,扭头看主人。那人小跑过来拽住老黄牛:“小丫头,你没事吧?” 唐芫芫跑得腿软,加上惊吓过度,这时余悸未消,瞅着罪魁祸首的黄牛主人,哇地一下大哭起来。 黄牛主人被她震耳欲聋的哭声吓着,不知所措:“是不是哪里伤着啦?你别急别哭,俺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我不要看大夫。”唐芫芫脸上挂着泪,抽抽噎噎:“我要下山。” 黄牛主人愣了下,连忙点头:“行啊,俺也要下山。你坐俺的牛车,俺驮你下山。” 唐芫芫这才注意到老黄牛后边还系着滚轮木车,顿时泪也不流了,人也精神了,点头如捣蒜。 黄牛主人见她没伤着,又说不用看大夫,顿时安心不少,伸手把她拉上车。老黄牛这会儿还心心念念地瞅着唐芫芫,黄牛主人仔细观察,才发现唐芫芫满头杂草,被黄牛当成食物了。他不禁乐道:“丫头,你上哪弄得这一身草?难怪阿黄这样惦记你。” 唐芫芫坐在牛车上拍草,扁嘴苦哈哈:“这一路可惊险刺激了,回头我就让梁太史给我编成野游记,天天到母后面前读一遍。” 黄牛主人率着阿黄慢腾腾地赶路,也没留意唐芫芫瞎嘀咕些啥,自顾自道:“我叫阿牛,你叫啥?” “我叫芫芫。”唐芫芫躺在车上打哈欠。 “圆圆?这名字真适合你。”阿牛笑着,好心提醒说:“这座山可不太平,山上有山匪,虽说平日看不上咱们这种穷百姓,但要是倒霉撞上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你一个小姑娘在山里很危险的,以后可千万别独个儿到处跑了。” 显然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再加上灰头土脸的唐芫芫被阿牛误认为是哪个村旮旯的土姑娘了。他没得到回应,回头一看,唐芫芫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92.第 92 章 此为防盗章  小头目如嚼黄莲苦不堪言,哪成想这东西竟是赝品,到手的绝世高人帮手就这么飞了,也不知他还肯不肯帮自己……心思电转,小头目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个、少侠,方才咱们打的商量……” 韩秋千里迢迢跑来白水寨,结果被人摆一道无功而返,此时整个人浸在低气压中,面色阴寒:“商量?” 小头目噎声,不敢再说下去。 倒是韩秋把剑从他颈前微移,一脸很好商量:“总归不好让你白跑一趟。” 闻言,小头目面上一喜。 “只是,我这人向来很怕麻烦。”话峰一转,小头目感到脖子一疼,刀影掠过眼底,他甚至来不及诧异,已然身首异。“你让我替你解决麻烦,这么解决最省麻烦。” 韩秋把他的尸首踹进洞窟,借山涧流水将剑上血污洗去,慢条斯理将剑入鞘、别在腰间:“刚才我就在想,反正这一窟的玩意都是拿别人的命换来的,何不就用你的命填去?” “何况。”他薄唇微抿,露出一抹讽意:“我又不是什么言而有信之人。” 韩秋悠然返回寨中,手下五人连带满寨的山匪眼巴巴好似都在等他一人。白水寨主被捆成粽子,不见小头目,警惕问:“那叛徒呢?” “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韩秋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白水寨主气不打一处来:“谁担心他了!老子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倒是阿狼等人对自家老大行事作风了然于心,大抵猜到那个人没有回来,恐怕是下去跟阎罗王喝茶了。 阿狼兴冲冲想问他找着薄曦和玉没,但见韩秋满目阴鸷,一看就不像找着了。他自觉缩了回去,转而问:“这些人如何处置?” 一提要处置他们,山寨的人个个抖如筛糠。突然一个浓妆艳抹的妍丽女子扑了上来:“少侠!”只可惜没扑上,已经被阿鹰一剑拦下。 女子忿忿地咬住红唇,泫然欲泣:“奴家原是山下白水城一户清白人家的闺女,可怜被这穷凶极恶的山大王拐上寨里,迫于无奈只能从他。这些日来奴家度日如年、生不如死,若少侠愿为奴家伸出援手,奴家必当以身相许……” “噗!”阿狼没忍住噗嗤一声,引来韩秋一记冷眼。 白水寨主一脸震惊:“小花,你竟敢背叛我!” 被唤‘小花’的女子瑟缩一下,扭头不看他。登时白水寨主目眦欲裂:“臭女表子,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小花害怕得作势又要扑韩秋,再次被阿鹰拦下。 这次韩秋却按下阿鹰,在手下诧异的目光下靠近小花。小花欣喜若狂,没想到这位身手不凡还相当俊美无俦的少侠竟真被自己的美貌打动,看来她真的押对宝了! 韩秋将手伸向她的发髻,手腕一动,把小花发上的簪子抽了出来。 “老大?”阿狼凑近:“这种女人玩意你喜欢?” 韩秋凤眸一横,拿着簪子在他眼前晃两晃:“一支足能抵你几年粮饷。” 这句话咋这么耳熟?阿狼想借来仔细瞧瞧,韩秋偏不如他的愿,直接收入怀中。 “老大,这女人怎么办?”阿鹰适时问。 既知东西不在这,韩秋意兴阑珊:“管他的,丢回去。” 小花的娇容瞬间惨淡一片。韩秋提前上马,居高临下发号施令:“走,下山。” 韩秋几人准备下山,而唐芫芫则在追蒸笼的过程中插错脚滚下山坡,顶着满头杂草哭鼻子。万幸的是没受伤,不幸的是包子没有。她身无分文,连逃跑的口粮也没有,处境凄凉得惨不忍睹。 唐芫芫一边揉眼睛一边下山,天晓得下山的路怎么走,反正白水寨是决计不能回去的,顺着下坡走就对了。 她原是滚下坡的,自是找不着正常的路可以走。山间林木密布、杂草丛生,走到哪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木花草,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一路走来基本全凭感觉。唐芫芫稀里糊涂地走了好久,直到她发现黄土道变得宽敞许多,总算意识到在她的误打误撞下竟打开了正确的下山方式。 唐芫芫心花怒放小跑出去,却不是狂奔下山,而是靠到路边歇息。 长这么大还没走过这么多路,真快把她累死了。唐芫芫叼着根草,托腮放空。思绪飘远之时,一道灼热得令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戳得她浑身不自在,她不得不怒瞪回去,却见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不是人,是头牛。 一头老黄牛立在数米开外,用十分热切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唐芫芫。 唐芫芫:…… 它迈出一步,唐芫芫退后一步。似乎是唐芫芫逃跑的架势刺激了它,它奋起狂冲而来,吓得唐芫芫拔腿就逃,发出一长串凄厉的惨叫:“呜啊啊啊啊啊——” 唐芫芫被牛追着跑,连个‘救命’都喊不利索。 这时拐角草堆有个人解手完毕悠然归来,闻声探头:“诶?”眼见唐芫芫就要被牛角顶上天,那人疾呼:“阿黄!” 老黄牛闻声急刹,一脸无辜地甩尾巴,扭头看主人。那人小跑过来拽住老黄牛:“小丫头,你没事吧?” 唐芫芫跑得腿软,加上惊吓过度,这时余悸未消,瞅着罪魁祸首的黄牛主人,哇地一下大哭起来。 黄牛主人被她震耳欲聋的哭声吓着,不知所措:“是不是哪里伤着啦?你别急别哭,俺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我不要看大夫。”唐芫芫脸上挂着泪,抽抽噎噎:“我要下山。” 黄牛主人愣了下,连忙点头:“行啊,俺也要下山。你坐俺的牛车,俺驮你下山。” 唐芫芫这才注意到老黄牛后边还系着滚轮木车,顿时泪也不流了,人也精神了,点头如捣蒜。 黄牛主人见她没伤着,又说不用看大夫,顿时安心不少,伸手把她拉上车。老黄牛这会儿还心心念念地瞅着唐芫芫,黄牛主人仔细观察,才发现唐芫芫满头杂草,被黄牛当成食物了。他不禁乐道:“丫头,你上哪弄得这一身草?难怪阿黄这样惦记你。” 唐芫芫坐在牛车上拍草,扁嘴苦哈哈:“这一路可惊险刺激了,回头我就让梁太史给我编成野游记,天天到母后面前读一遍。” 黄牛主人率着阿黄慢腾腾地赶路,也没留意唐芫芫瞎嘀咕些啥,自顾自道:“我叫阿牛,你叫啥?” “我叫芫芫。”唐芫芫躺在车上打哈欠。 “圆圆?这名字真适合你。”阿牛笑着,好心提醒说:“这座山可不太平,山上有山匪,虽说平日看不上咱们这种穷百姓,但要是倒霉撞上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你一个小姑娘在山里很危险的,以后可千万别独个儿到处跑了。” 显然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再加上灰头土脸的唐芫芫被阿牛误认为是哪个村旮旯的土姑娘了。他没得到回应,回头一看,唐芫芫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93.第 93 章 此为防盗章 唐芫芫怀里还死死揣着那个薄曦和玉,她憋着一张青白交错的脸,还好没晕,清醒着:“我、我没事……” “谁让你跳海的!不会游水还死沉你自己什么斤两不知道吗!!这里是海不是潭游不到岸真的会死的你不想活了是吗!!!”韩秋劈头一顿怒骂。 唐芫芫就这么缩着脑袋任他骂,脸上的也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湿答答一片:“对不起。” “我不想当你的累赘。”唐芫芫轻轻颤,哑声哭:“我只是想帮你,对不起……” 韩秋心口堵得慌,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指尖的颤动,不是冷,他在害怕。 他究竟怕什么?韩秋只觉胸口火辣辣的刺痛。他盯着哭鼻子的唐芫芫,心中滋味万千,百感交集,怒意消散得不留痕迹。末了,他将唐芫芫的小脑袋轻轻别在自己的肩上倚靠,双手紧紧搂着她泡在海里的冰凉身体,重重一叹。 正如勾珏说的,这丫头真正是生来克他的。可那又如何?他根本不在乎。 即使太阳出来了,可海水是冰冷的,即使彼此身体依偎摄取温度依然没有任何效果。不仅唐芫芫,就连韩秋也冻得瑟瑟发抖。官船没有因为他们的落水停留,而是继续前航。平静的海面上只剩下唐芫芫和韩秋二人,再无其他。 韩秋背上有伤,血腥会引来嗜肉的水下生物。眼看唐芫芫偎在她怀里已经失去知觉,韩秋第一次感觉绝望的滋味。如果知道今日将会葬身于这片海底,当日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带走唐芫芫。 韩秋试图往回游,海上目标渺茫,究竟应该游向何方,他不知道。 即使是他,也会感到疲累与虚乏。韩秋抱紧唐芫芫,突然觉得这一刻的自己也不是那么的凄惨。至少,她会和他永远在一起…… “……” “……大……” “……老大!!!” 韩秋浑身一震,惊愕地抬起头,海的那端被阳光反射得令他几乎睁不开眼,可他清晰地听见了有人叫他,而且还是自己人! 天亮之前,祝松山找回了被拐跑的妹妹,因为祝芸心浑身烧伤伤势极重,他带人立刻返港求医,勒令剩下的船舰尽数出航追寻勾珏下落,誓要将这个害他亲妹变成这幅鬼模样的混帐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同时,韩秋的下落已不在祝松山的关注范围,他正试图寻医救治妹妹,企图能够挽回她的一丝曾经的美貌,而不至于在余生只能顶着那副鬼样活着——那还不如让她死掉算了。 阿狼阿豹是唯一急切追寻韩秋下落的人,他们借用搜捕船在茫茫大海中打捞,亏得他们跟着韩秋久了,有着相应思维,就着官船的航海路线追了过来,竟真把韩秋和唐芫芫找到了。 这要是真让韩秋不明不白地死在海里,他们回去也可以直接刎颈去死得了。喜极而泣的阿狼阿豹赶紧把韩秋和唐芫芫捞上船,把两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人裹成一团取暖。 “老大,你没事吧?你要把我们吓死啦!”阿狼替韩秋包扎伤口,至今回想还觉心惊肉跳。当时谁也不敢靠近着了那么大火的船,也就他们老大这么毅然无畏不给人留点缓冲时间就跳了过去。 “死不了。”前一刻海里飘的那种必死的绝望此时已经荡然无存,韩秋淡定地接过阿豹递来的水壶灌了一口,再重新含一口把睡得不醒人事的唐芫芫抱起来哺进她嘴里,看得阿狼阿豹一愣一愣。 “这这这这这这……”对面两男人前所未有的羞涩了,好似从没逛过青楼妓|馆的愣头青扭扭捏捏。 当事人淡定舔唇,把唐芫芫往怀里搂得更紧些:“顺着这条航道下去,我们一定要追上那艘官船。”他沉默片刻:“勾珏没死,这一路来都是他在故意诱导,试图引我上勾。” “勾珏?”阿狼阿豹面面相觑:“那个北勾前太子?” “他一定还在那艘官船上,只要官船停泊港口,我们立刻追过去,绝不能让他再逃。”韩秋双目冷凝,杀戾极重:“这个人不能留,一定要杀了他。” 阿狼阿豹从未见过韩秋对一个人杀意这么深,郑重点头。 “我累了。”经过这个漫长又坎坷的一夜,韩秋搂着唐芫芫,渐渐阖上双眼。 见他和唐芫芫靠在一起逐渐沉入梦乡,阿狼阿豹互视一眼,背过身各忙各的去。 在漆黑的梦境中,韩秋仿佛回溯遥远的过去。 依稀记得十五岁那年岁冬极寒,韩京被一片银霜覆盖,白雪皑皑、茫茫一片。那是皇兄的登基大典,五境列国甚至包括北勾皆派使臣祝贺,东唐与西韩交情最笃,唐后携同两位皇女亲访,可把宫里年纪相仿的小太子乐坏了,几个小萝卜头天天厮混一块,差点把韩宫给拆了。 那天红梅盛放,他被无良皇兄踢去照看一园子萝卜头,那无聊的过程现在已经一点也记不得了,唯一记得的是不知谁起头爬树摘红梅,太子爬得最高,有个小丫头在树下哭嚷嚷,谁也哄不住,把他吵得耳朵疼,想装作没看见都不成。 一圈宫女个个拿可怜巴巴的眼神向他求救,韩秋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妥协的,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丫头裹成一颗巨大的团子,抱起来好似千斤重,差点没把两条手臂给废了。 明明是十分不妙的回忆,韩秋不知为何时隔多年自己竟还会梦回这一幕。 他将小团子托得高高,千辛万苦供她把树上的红梅摘下来。 一株红梅罢了,那些个文人用来舞文弄墨故作风雅之物,除了长得漂亮一无事处,要来何用?韩秋扫了眼小团子手里的红梅,心道纵使给了你,小孩子家家也不懂欣赏罢? 韩秋蓦地想起为什么如此记忆犹新了…… 因为那枚跟棉花似的小团子二话不说把红梅往嘴塞,软腮鼓鼓,吧唧吧唧嚼个不停,这举动可吓坏了周遭一圈宫女。宫女们让吐不是、不吐也不是,惨兮兮地继续向他求救。 他就不明白了,你们遇上麻烦事就来找我,真以为我有本事替你们摆平? 韩秋冷喝一声:吐出来。 小团子仰起脸,傻不隆咚的表情一眼亮了,羞答答地把沾满口水的红梅吐出来,递给他:……送你。 呵。 韩秋缓缓睁开双眼,胸口压着什么令他呼吸不畅。他低头瞥去,果见唐芫芫将脑袋抵在他的胸膛上,重得要命。 他不问还好,一问白水寨主的暴脾气就上来了,恶狠狠地怒瞪小头目:敢抢老子风头,不要命了吧?! 小头目接收到老大凶恶的眼神,顿时缩脑袋。 这时白水寨主已不好装傻充愣,满寨的人还看着呢!“咳,在下正是白水寨寨主。” 韩秋恍然,把目光重新投向他,重新打量。 白水寨主顶着红果果的审视目光,又咳一声:“在下与少侠可有结怨?少侠何故挑我白水寨?” 他这番话说得实在客气,就语气已经矮了一截。小头目顿时不乐意了:“老大,来者不善啊!这小子昨天在白水道已经挑了咱一帮兄弟,今日就找上门来,必定不安好心!咱们叫齐兄弟堵他,还能怕他不成!” 白水寨主怒抽他一记:“谁说老子怕他了!” 他此话一放,满寨上下一片叫好。白水寨主顿时骑虎难下,硬撑脸面重咳一声,指着韩秋放话:“小子,老子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吃奶呢!敢在老子地盘撒野,不要命了吧?!” 韩秋负手而立,静静一笑:“原来是昨日那伙人。” “老大你看他笑话咱们!”小头目告状。 白水寨主双眉一拢,他好歹是一山之王、一寨之主,怎么着也不能让个毛头小子看扁,更何况是在那么多小弟面前。 “兜了一大圈子,原来是同个寨的。”说着,韩秋淡了笑容:“早知就该抓起几个,省得我白绕了路浪费时间。” 他一笑如沐春风,冷起脸来却叫人寒颤不止。白水寨主喝道:“你究竟有何来意!” “来意?”韩秋抱剑之手一震,宝剑出鞘,剑光潋滟,眼神随之冰冷:“交出薄曦和玉,饶你不死。” 愕然在白水寨主眼底滑过,伴随而来的便是刀光剑影—— …… … . 满山寨的人都到寨口看热闹,唯有唐芫芫独个儿留在伙房翻了遍,愣是只找着一笼肉包子。 你说这么大一座山寨竟然只有一笼肉包子,这怎么合理呢?唐芫芫瞅着包子,一笼才四个,不够逃跑路上塞牙缝啊…… 毕竟没有真正逛过伙房,她找得也不仔细,又要瞻前顾后,生怕有人来了会发现她。唐芫芫不敢多耽搁,勉为其难抱着蒸笼跑路。她逃跑时也没有发现不对,一路静悄悄,偶尔遇见稀疏几人,谁会注意这样不起眼的丫头?亏得她误打误撞跑到寨口,见围满了人,登时反应不妙,扭头要逃,耳边伴风听见一声掷地—— “交出薄曦和玉,饶你不死。” 话音一落,围观的人潮发出此起彼落的惊呼,在人声中夹杂着刀剑的撞击。唐芫芫立刻意识到:这群人正在围观打架! 啊不、比武。 联想一路走来的平静,围观的人那么多,这场比武一定很精彩。 以前她只见过司徒叔叔和少柏比武,打得那叫一个眼花缭乱、噼呖哐啷。虽然看不懂,但就是觉得特别精彩。后来少柏去了边关守城,就再也没机会看了。 唐芫芫忍不住想围观一眼,不知不觉就凑近几分。围观的人很多,她还在长身体,比旁人生生矮了一截,掂着脚勉强看到半个头,一个正面朝她的虎背熊腰,周围的人都在替他加油,喊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个个唤他寨主。 94.第 94 章 此为防盗章  小头目如嚼黄莲苦不堪言,哪成想这东西竟是赝品,到手的绝世高人帮手就这么飞了,也不知他还肯不肯帮自己……心思电转,小头目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个、少侠,方才咱们打的商量……” 韩秋千里迢迢跑来白水寨,结果被人摆一道无功而返,此时整个人浸在低气压中,面色阴寒:“商量?” 小头目噎声,不敢再说下去。 倒是韩秋把剑从他颈前微移,一脸很好商量:“总归不好让你白跑一趟。” 闻言,小头目面上一喜。 “只是,我这人向来很怕麻烦。”话峰一转,小头目感到脖子一疼,刀影掠过眼底,他甚至来不及诧异,已然身首异。“你让我替你解决麻烦,这么解决最省麻烦。” 韩秋把他的尸首踹进洞窟,借山涧流水将剑上血污洗去,慢条斯理将剑入鞘、别在腰间:“刚才我就在想,反正这一窟的玩意都是拿别人的命换来的,何不就用你的命填去?” “何况。”他薄唇微抿,露出一抹讽意:“我又不是什么言而有信之人。” 韩秋悠然返回寨中,手下五人连带满寨的山匪眼巴巴好似都在等他一人。白水寨主被捆成粽子,不见小头目,警惕问:“那叛徒呢?” “担心他不如担心你自己。”韩秋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白水寨主气不打一处来:“谁担心他了!老子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倒是阿狼等人对自家老大行事作风了然于心,大抵猜到那个人没有回来,恐怕是下去跟阎罗王喝茶了。 阿狼兴冲冲想问他找着薄曦和玉没,但见韩秋满目阴鸷,一看就不像找着了。他自觉缩了回去,转而问:“这些人如何处置?” 一提要处置他们,山寨的人个个抖如筛糠。突然一个浓妆艳抹的妍丽女子扑了上来:“少侠!”只可惜没扑上,已经被阿鹰一剑拦下。 女子忿忿地咬住红唇,泫然欲泣:“奴家原是山下白水城一户清白人家的闺女,可怜被这穷凶极恶的山大王拐上寨里,迫于无奈只能从他。这些日来奴家度日如年、生不如死,若少侠愿为奴家伸出援手,奴家必当以身相许……” “噗!”阿狼没忍住噗嗤一声,引来韩秋一记冷眼。 白水寨主一脸震惊:“小花,你竟敢背叛我!” 被唤‘小花’的女子瑟缩一下,扭头不看他。登时白水寨主目眦欲裂:“臭女表子,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小花害怕得作势又要扑韩秋,再次被阿鹰拦下。 这次韩秋却按下阿鹰,在手下诧异的目光下靠近小花。小花欣喜若狂,没想到这位身手不凡还相当俊美无俦的少侠竟真被自己的美貌打动,看来她真的押对宝了! 韩秋将手伸向她的发髻,手腕一动,把小花发上的簪子抽了出来。 “老大?”阿狼凑近:“这种女人玩意你喜欢?” 韩秋凤眸一横,拿着簪子在他眼前晃两晃:“一支足能抵你几年粮饷。” 这句话咋这么耳熟?阿狼想借来仔细瞧瞧,韩秋偏不如他的愿,直接收入怀中。 “老大,这女人怎么办?”阿鹰适时问。 既知东西不在这,韩秋意兴阑珊:“管他的,丢回去。” 小花的娇容瞬间惨淡一片。韩秋提前上马,居高临下发号施令:“走,下山。” 韩秋几人准备下山,而唐芫芫则在追蒸笼的过程中插错脚滚下山坡,顶着满头杂草哭鼻子。万幸的是没受伤,不幸的是包子没有。她身无分文,连逃跑的口粮也没有,处境凄凉得惨不忍睹。 唐芫芫一边揉眼睛一边下山,天晓得下山的路怎么走,反正白水寨是决计不能回去的,顺着下坡走就对了。 她原是滚下坡的,自是找不着正常的路可以走。山间林木密布、杂草丛生,走到哪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木花草,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一路走来基本全凭感觉。唐芫芫稀里糊涂地走了好久,直到她发现黄土道变得宽敞许多,总算意识到在她的误打误撞下竟打开了正确的下山方式。 唐芫芫心花怒放小跑出去,却不是狂奔下山,而是靠到路边歇息。 长这么大还没走过这么多路,真快把她累死了。唐芫芫叼着根草,托腮放空。思绪飘远之时,一道灼热得令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戳得她浑身不自在,她不得不怒瞪回去,却见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不是人,是头牛。 一头老黄牛立在数米开外,用十分热切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唐芫芫。 唐芫芫:…… 它迈出一步,唐芫芫退后一步。似乎是唐芫芫逃跑的架势刺激了它,它奋起狂冲而来,吓得唐芫芫拔腿就逃,发出一长串凄厉的惨叫:“呜啊啊啊啊啊——” 唐芫芫被牛追着跑,连个‘救命’都喊不利索。 这时拐角草堆有个人解手完毕悠然归来,闻声探头:“诶?”眼见唐芫芫就要被牛角顶上天,那人疾呼:“阿黄!” 老黄牛闻声急刹,一脸无辜地甩尾巴,扭头看主人。那人小跑过来拽住老黄牛:“小丫头,你没事吧?” 唐芫芫跑得腿软,加上惊吓过度,这时余悸未消,瞅着罪魁祸首的黄牛主人,哇地一下大哭起来。 黄牛主人被她震耳欲聋的哭声吓着,不知所措:“是不是哪里伤着啦?你别急别哭,俺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我不要看大夫。”唐芫芫脸上挂着泪,抽抽噎噎:“我要下山。” 黄牛主人愣了下,连忙点头:“行啊,俺也要下山。你坐俺的牛车,俺驮你下山。” 唐芫芫这才注意到老黄牛后边还系着滚轮木车,顿时泪也不流了,人也精神了,点头如捣蒜。 黄牛主人见她没伤着,又说不用看大夫,顿时安心不少,伸手把她拉上车。老黄牛这会儿还心心念念地瞅着唐芫芫,黄牛主人仔细观察,才发现唐芫芫满头杂草,被黄牛当成食物了。他不禁乐道:“丫头,你上哪弄得这一身草?难怪阿黄这样惦记你。” 唐芫芫坐在牛车上拍草,扁嘴苦哈哈:“这一路可惊险刺激了,回头我就让梁太史给我编成野游记,天天到母后面前读一遍。” 黄牛主人率着阿黄慢腾腾地赶路,也没留意唐芫芫瞎嘀咕些啥,自顾自道:“我叫阿牛,你叫啥?” “我叫芫芫。”唐芫芫躺在车上打哈欠。 “圆圆?这名字真适合你。”阿牛笑着,好心提醒说:“这座山可不太平,山上有山匪,虽说平日看不上咱们这种穷百姓,但要是倒霉撞上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你一个小姑娘在山里很危险的,以后可千万别独个儿到处跑了。” 显然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再加上灰头土脸的唐芫芫被阿牛误认为是哪个村旮旯的土姑娘了。他没得到回应,回头一看,唐芫芫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95.第 95 章 此为防盗章  唐芫芫鼓着腮帮皱着脸:“他瞪我。” 这下阿狼真瞪她了,居然敢打老子小报告?! 韩秋面无表情地抓起阿狼的衣襟往外扯,吓得阿狼以为要挨揍,只见韩秋低声附耳说:“别废话,现在立刻回去收拾行装,今夜我们就离开白水城。” 阿狼愣了片刻,满脸诧异:这么突然? 韩秋一句‘别废话’直接堵死他的满腔疑问,阿狼甚懂眼色地闭上嘴巴、认真点头。 唐芫芫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悄悄话,可见阿狼扭头走了,奇怪道:“他不是说要跟我们一起去的吗?怎么就走了?” 韩秋重新替阿狼回答:“他不去。” 唐芫芫瞅着他的脸,再看看阿狼远去的背影,失望又惋惜。 韩秋挡住她的视线:“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吗?可以走了。” “哦。”唐芫芫瘸着走了两步,突然扭头问:“你扶我好不好?” 韩秋负手而立,没有进一步动作,而是挑眉:“你怎么不让我直接背你得了。” 唐芫芫呆呆地张着嘴,双眼澄亮,一脸感动:“好啊。” “……”所以说,他这是在给她提建议吗?韩秋眼角一抽:“自己走。” “不是你自己说要背我的嘛?”唐芫芫一脸受骗的委屈:“……小气。” 奇迹的是腿脚不利索的唐芫芫并没有被大步流星的韩秋撇在后头,因为每当走得累了唐芫芫就死死拽住韩秋的袖袍,让健步如飞的韩秋不得不掂量背后的重量重新配合脚下速度。 这样一拖一拽一前一后走在街上,引起不少人侧目旁观。亏得当事人十分旁若无人,唐芫芫双眼从大街两边的摊档转向韩秋:“你怎么不问我要带你去哪?” “不需要。”韩秋老神在在,坦然无畏。 唐芫芫滴溜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你这么相信我?” 韩秋毫不客气地反驳她:“我信我自己。” “哦。”唐芫芫落得无趣,悻悻地盯着他的背脊发呆。 韩秋说的是实话,他生性多疑,从不轻易将性命安危交托他人。更何况本在答应唐芫芫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此趟去意又不是游山玩水,而是上赶着去跳别人挖的坑。 打他住进水色楼以来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上他,那个所谓的白小爷不过是最蠢最呆最自以为是的出头鸟。原本是他最看不上的一类人,要不是这个同样又蠢又呆又不懂得转弯的笨丫头…… 袖袍再次被扯动,韩秋懒洋洋地回眸,对上一双明亮又澄澈的眼睛。唐芫芫指着对面的蜜酿流口水:“那个好好吃的样子。” 韩秋瞟过她白白软软的腮帮,果断掐了下去。 唐芫芫鼓腮抗议:“甘神莫(干什么)!” ……手感出奇的好。韩秋淡定松手,慷慨掏钱。 唐芫芫瞬间忘记韩秋的无礼之举,拿了钱跑去称蜜酿。这家老板手艺很好,是城中一绝。这种蜜酿用蜂蜜与果子酿制的浆汁,有的还会加入少量米酒,远远能够闻到淡淡果的香与蜜的甜,入口清甜不腻,达到味蕾的一种刺激与享受,很受小姑娘们的欢迎。 不过韩秋嫌太甜不爱喝,唐芫芫抱在怀里,显然也压根没打算递给他尝一口。 道路开始变得宽敞,往来之人变得稀疏,唐芫芫抱紧蜜酿,远远已经能够看见护城河堤。 尽管她努力掩饰紧张之色,但韩秋还是能够从她攥紧袖袍的动作注意到情绪变化。他不动声色地警惕起来,河堤边的这一路已经完全看不见任何路人,路边无人住家青瓦白墙、岸边柳枝随风飘扬,除却护城河水浩浩荡荡,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极其萧条。 “这、这里就是了。”唐芫芫突然撒手迅速退了一大步,面色凝重:“你一定要小心。” 她不给韩秋问话的机会,撇下韩秋狂奔而去。对于突然被人撇下这件事,韩秋不慌亦不乱,静静立于原地,神情淡然,好似早已料到如此。 唐芫芫刚走,一人大笑三声,无数高大魁梧手持粗棍的壮汉从四面八方应声蜂涌而出,将韩秋紧紧包围。登时冷清的岸边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伴随笑声而来的,是由护卫迎出一条路大摇大摆出现的白小爷。 白小爷眯眼,一想到这人正是霸占了他心爱的雪媚之人,登时满目妒忌仇怨:“臭小子,终于让小爷我逮着你了,今日定要叫你有来无回!” 韩秋面无表情地瞥向这个高调现身、肥出油的胖子。颇意外的是,这人虽说拉人头壮声势,但是那张左一口牙印、右一团淤青的脸实在太挫,导致别人第一眼看去不会被吓哭,反而觉得滑稽无比。 白小爷原本心想就算气场不够也能拿人来凑,稍微可以彰显拉风霸气。然而那张又挫又怂的脸诚实地出卖了他,导致人人一见他就忍不住要笑,令他非常没面子。 一想到那个害他沦落成笑柄的死丫头,白小爷恨得磨牙:“臭丫头跑得真够快啊,回头看我不收拾死她。” 韩秋神情淡了数分:“白禀义,白水城城主白胜之子,何必行如此无耻行径,令你父亲之名蒙羞?以多欺少也罢,欺负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算什么男人。” 这年头除了父母亲戚,已经鲜少有人喊这个名字了。白小爷一时被他震住,满脸怒容:“小爷我的大名是你这种人叫的吗!” “我不管你什么来头,小爷我最恨别人拿我爹压我!”白小爷凶神恶煞的脸很狰狞:“告诉你,这条路我已命人封了,官府也打过交道,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嘿嘿嘿!” 围观打手一二三四:…… 白小爷把话放完,韩秋始终无动于衷,他登时来气:“你莫不是以为你的手下会救你?放心,这会儿他肯定被我派去的人擒下,就等抓来给你作伴。得罪我白小爷,你们一个两个都死定了!” 白小爷兀自大笑,周遭的人给他壮势也跟着笑,登时河堤边上魔音一片,叫人远远观之望而生畏。 拐弯民宅墙角有个人鬼鬼崇崇远远偷窥。唐芫芫偷偷摸摸正在爬树,一时听见白小爷的叫器,一时听见沸腾的笑声,心惊又胆颤。白小爷叫来的打手那么多,人高马大又嘴杂,根本看不见也听不清里面的状况。 心怕韩秋扛不了太久,唐芫芫憋着一口气加紧爬树速度—— 韩秋漠不关己,好似即将倒霉的压根不是自己。 白小爷凭生最讨厌这种有点气质装高清、长得好看就耍帅的男人,尤其这个人还在跟他抢女人!不把他吓得肝胆俱裂、屁滚尿滚他都不叫白小爷! “你别以为我不敢,我爹可是城主,我就是随便弄死几个人也不会有人敢对我怎样。”白小爷阴恻恻地歪嘴笑:“知不知全东唐最赫赫有名的黑水牢?里面各种酷刑花样百出、血腥残酷,小爷我随便挑一样都能叫你生不如死。” 96.第 96 章 此为防盗章 偏偏最要命的一道菜不吃,前面几轮辛苦积累下来的分数全部清空,这就等于白忙一场,谁甘心就这么清零淘汰? 铜锣敲响,比赛开始。席上除了一个年近花甲被辣味熏晕送去急诊,其他人全都硬起头皮开始下筷。 “咱们要不还是叫圆圆放弃算了。”阿狼忧心忡忡。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盘菜闻起来就已经很烧胃,圆圆吃了会不会直接给躺了? 韩秋双眉紧蹙,眼睛死死盯着席上的唐芫芫。 唐芫芫还不知他们就在观众席,她握着筷子挑挑捡捡,夹了一块肉放鼻尖嗅了嗅,味道真是很呛人,不禁皱着小脸犯愁。虽说她能吃辣,但并不代表她能吃这么辣,这一盘菜里都不知放了多少辣,颜色看起来就已经很吓人了好么。 可是为了夺冠,她豁出去了。唐芫芫把那块肉往嘴里放,含住嚼了嚼,登时呛得小脸红通通,头顶生烟,天地人间……但是她很快收住,尽可能地压下舌尖的刺麻,仔细品味。 她一连吃了好几口,那英勇无畏的壮举换来隔壁同样受难的小伙伴们侧目连连,观众席下瞠目结舌。唐芫芫吃得满额大汗,嘴巴塞满、双腮鼓鼓,她能数出好几种味道,可现在这道题不是数你吃得多还是数得多就可以加分,这道题说少没分、说多则扣分。 最后一道‘辛’必然是集结五国食材,她能想到南桐的南姜、北勾的胡天椒、东唐的紫头蒜、琉璃的黄麻笼以及西韩的扁樱椒,可是肯定不只这些。直到吃也吃不出、嗅也嗅不来,唐芫芫用肉眼来分辩菜里的端倪。这里面有个十分熟悉的味道,她一定最近有吃过,没道理想不出来。 她的舌头已经麻了,辣得双眼泪汪汪,又煎熬又难受,只觉整颗脑袋沉甸甸、晕呼呼…… “圆圆!” 恍惚间唐芫芫仿佛听见秋秋的天籁之音,她扭头一看,居然被辣出幻觉,真见到本人了:“秋秋……?” 一见韩秋,唐芫坚不可摧的信念顷刻就要崩塌瓦解,再没有什么比韩秋来得叫她安心依赖……不行!她得振作!唐芫芫使劲摇头,她不能总是那么意志不坚,她必须要赢,这样才可以靠自己挣钱,挣很多的钱买很多东西给秋秋,她要证明给别人看,告诉大家她不是那么没用,她不累赘。 要是在这里输了,她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唐芫芫抹了把汗,双眼湿蒙蒙,嘴巴火辣辣,好想叫秋秋给吹吹怎么办…… 秋秋? 唐芫芫扎一下仰起头,喜不自胜地冲天大吼:“我想起来啦!!!” 这一吼把在场所有人都吼愣了,她大笔一挥,喜滋滋地在案上宣纸写下一连串大字。姜老忙不迭跑过去看,嘴角一弯,开开心心地走了。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个小姑娘肯定是写出正确答案,这才把姜老给乐成这样。邻座正在水深火热中的几人看在眼里,彻底搁筷不干了。正所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他们这些人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嗅觉与舌头,甭说参加下一届食神大会,就说他们要保命,眼下这盘辣出天际的火红玩意就不能再尝了,这不妥妥收买人命么! 铜锣一敲,这场比赛的胜负毫无悬念,唐芫芫作为最出色的黑马彻底夺得桂冠,赢得既光荣又实至名归。 姜老不住点头,笑眯眯地抚须,直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唐芫芫开心得不得了,手捧金寿桃第一时间想去找韩秋分享胜利果实,背后传来一声呼唤,她扭头一看,惊喜地发现原来之前的秋秋不是幻觉,还真就在观众席呢。她二话不说乐颠颠跑向韩秋,献宝似地捧着金寿桃:“秋秋,我刚刚赢了比赛!你看了吗?这是我的奖品!” 韩秋凤眸微垂,触目所及是唐芫芫欢天喜地的笑脸,满满写着‘快夸我快夸我快夸我’……他本意并不痛快,可看见她这么卖力又积极,心底不禁软了下来:“嗯,你真厉害。” 唐芫芫开心得直打转,非要把金寿桃送给韩秋。韩秋默默收下,阿狼阿豹从左右两侧探出头,直夸赞:“圆圆,听说最后一道菜只有你全部猜对,你真厉害!” 唐芫芫羞涩又骄傲地揭秘:“这事要多亏你们。” “啊?” 六味辛料中有南桐的南姜、北勾的胡天椒、东唐的紫头蒜、琉璃的黄麻笼以及西韩的扁樱椒,最后一味是黑栗芯。因为黑栗芯的味道最淡,几乎被前几味压得尝不出来,有的人尝出来了,却因为不识黑栗芯而猜不出来,唐芫芫本来也记不起来了,直到她从韩秋那处得到灵感,恍然记起不久前刚尝过用黑栗芯去腥的花环蛇,从而彻底唤起记忆。 几人面面相觑,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不管怎样,她赢了,大伙也开心,这份喜悦不大不小地冲淡了从祝虹至今的所有不愉快。 他们与唐芫芫重新会合后,韩秋带人就要离开醉和楼。临走前唐芫芫不忘叮嘱姜老把那笔巨额将金存钱庄,她随时要来取回。 下楼的时候,韩秋故作随意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想赢?” 瞧唐芫芫在比赛时那样卯足干劲,说她一点都不想赢谁信?方才离开前唐芫芫千叮万嘱的模样他还看在眼里,这可一点不像她的作风喔。 唐芫芫双眼忽闪忽闪,她将小肉爪往韩秋肩上轻轻一搭,以一种农奴翻身的土豪口吻,中气十足地宣布:“秋秋,从今天开始我有钱啦,以后我养你。” 韩秋&狼豹:…… 诡异的沉寂之后,阿狼率先不厚道的扑哧一声,差点笑得五体投地。 韩秋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脑袋揉了揉。蹙拢的眉心逐渐舒展,凤眸微弯,擒在唇边的笑意好似春水化开,春风沐然,看得唐芫芫痴痴呆呆。 她抿了抿唇,胸口填满了真挚的幸福感,笑得特傻特憨。 “……芫芫?” 一声不确定的呼唤突兀地打破两人间的幸福温馨时光。韩秋动作微滞,唐芫芫闻声回头,呆呆地张开嘴巴—— “少柏?” 唐芫芫拍了拍脑袋,不巧碰着脑袋的肿包,疼得她直抽息。 哎哟……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唐芫芫赶忙掏了掏揣在兜里的药,这是老早之前韩秋给她抹伤用的。自从出宫以来,好似伤势就没断过,不是烫着脚就是发了烧,现在把脑袋都磕坏了……唐芫芫对着池水发愁,本来就不聪明,这一磕以后会不会越来越傻? 蹲在池边的唐芫芫被路过的每一个人指指点点,顿时不高兴了。她知道城主府的人对自己不友善,才不给她们看笑话的机会呢。唐芫芫拍拍膝盖,蹦哒到别的地方去。 正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等不来韩秋,唐芫芫决定自己找地方擦药。她缩到小园子的凉亭石碑后面,摸摸肿包,疼得她眦牙裂嘴,登时甩手不干了。 “……还是等秋秋给我擦药好了。”唐芫芫默默嘀咕,心里想得美美的。 终究还是敌不过依赖与惰性,唐芫芫正倚着石碑打呵欠,正巧有人经过,她赶紧把自己藏好,可撇头一看就愣住了。 刚刚那个经过的人好眼熟……不对、那不是阿牛吗? 这就奇了怪哉,阿牛怎么会在城主府里?难道躲避坏人躲进城主府来了?不过这么想也对,放眼祝虹城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城主府安全? 踌躇片刻,唐芫芫爬起身跟了过去。 阿牛走得很快,好似腿下长了翅膀似地飞快。唐芫芫追得可辛苦,差点嫌累就要放弃。她追得气喘吁吁,实在已经懒得继续往下追了,这时阿牛停在阴暗无人的角落,突然‘嘶啦’一声,把脸撕了下来。 唐芫芫缩在草堆里捂嘴,差点没吓哭。 他这是自残么?何苦跟脸皮过不去?唐芫芫眉头皱成小八,边打激灵边胡思乱想。 阿牛转身从角落走出来,唐芫芫抬头一见,原来那张敦厚老实的脸没了,换成一张五官深邃的英俊脸……难怪阿牛要把原来的脸撕了,比起这张脸,原来的那张明显打小没养好给长残了的好么。 不对、谁没事能随便换脸的?!唐芫芫从惊骇中回神,阿牛已经顶着英俊脸抬步走了。 究竟该不该继续追,这是个十分值得深思的问题。唐芫芫心里直痒痒,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顺着好奇追过去瞧瞧,究竟那个人是真的阿牛,还是说原来的阿牛本来就是假的? 这一次阿牛走得并不快,附近人烟稀少,一路也没碰见什么人,他显得十分悠然自得。不知是否换了脸的缘故,唐芫芫觉得原来走路姿势特别土乡巴的阿牛突然就显得无比挺拔贵气,这果然是个看脸的时代…… 他拐了个弯,笔直朝前边的小凉亭走去。 唐芫芫已经瞅见那里有人,可看不清是谁。直到走近了才看清那人的脸,这不是梁子结大了的祝芸心吗? 令唐芫芫下巴险些掉下来的是:祝芸心见到阿牛,笑得那叫一个妖娆妩媚,充满小女子的娇羞,欢天喜地地扑向他……的怀里?!!! 唐芫芫躲在草堆里缩成球,惊得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了凉亭里的那两位。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阿牛怎么就跟祝芸心好上了? “让你受累了。” 前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唐芫芫有些分辩不出来,有点像阿牛的,又不似他平日说话的语气口吻。 “你还知道我受累了?”祝芸心气呼呼,纤纤柔荑往他胸口轻捶:“我的钱袋为什么会那个丫头身上,你说啊!” 阿牛轻握她的柔荑抵在唇边,不答反问:“生气了?” 97.第 97 章 此为防盗章  唐芫芫难得认真思考一件事情,究竟应该怎么给祝芸心使绊子好呢?她本来打算向韩秋取经的,可韩秋被祝松山请走了,阿狼阿豹去收拾行李不理她,她只好留在院子里踢石子瞎逛,好生没趣。 作为从小到大万千荣宠、百事无忧的小公主,唐芫芫是个很少主动动脑筋的人。难得动一回脑筋,可把她愁坏了。 唐芫芫拍了拍脑袋,不巧碰着脑袋的肿包,疼得她直抽息。 哎哟……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唐芫芫赶忙掏了掏揣在兜里的药,这是老早之前韩秋给她抹伤用的。自从出宫以来,好似伤势就没断过,不是烫着脚就是发了烧,现在把脑袋都磕坏了……唐芫芫对着池水发愁,本来就不聪明,这一磕以后会不会越来越傻? 蹲在池边的唐芫芫被路过的每一个人指指点点,顿时不高兴了。她知道城主府的人对自己不友善,才不给她们看笑话的机会呢。唐芫芫拍拍膝盖,蹦哒到别的地方去。 正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等不来韩秋,唐芫芫决定自己找地方擦药。她缩到小园子的凉亭石碑后面,摸摸肿包,疼得她眦牙裂嘴,登时甩手不干了。 “……还是等秋秋给我擦药好了。”唐芫芫默默嘀咕,心里想得美美的。 终究还是敌不过依赖与惰性,唐芫芫正倚着石碑打呵欠,正巧有人经过,她赶紧把自己藏好,可撇头一看就愣住了。 刚刚那个经过的人好眼熟……不对、那不是阿牛吗? 这就奇了怪哉,阿牛怎么会在城主府里?难道躲避坏人躲进城主府来了?不过这么想也对,放眼祝虹城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城主府安全? 踌躇片刻,唐芫芫爬起身跟了过去。 阿牛走得很快,好似腿下长了翅膀似地飞快。唐芫芫追得可辛苦,差点嫌累就要放弃。她追得气喘吁吁,实在已经懒得继续往下追了,这时阿牛停在阴暗无人的角落,突然‘嘶啦’一声,把脸撕了下来。 唐芫芫缩在草堆里捂嘴,差点没吓哭。 他这是自残么?何苦跟脸皮过不去?唐芫芫眉头皱成小八,边打激灵边胡思乱想。 阿牛转身从角落走出来,唐芫芫抬头一见,原来那张敦厚老实的脸没了,换成一张五官深邃的英俊脸……难怪阿牛要把原来的脸撕了,比起这张脸,原来的那张明显打小没养好给长残了的好么。 不对、谁没事能随便换脸的?!唐芫芫从惊骇中回神,阿牛已经顶着英俊脸抬步走了。 究竟该不该继续追,这是个十分值得深思的问题。唐芫芫心里直痒痒,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顺着好奇追过去瞧瞧,究竟那个人是真的阿牛,还是说原来的阿牛本来就是假的? 这一次阿牛走得并不快,附近人烟稀少,一路也没碰见什么人,他显得十分悠然自得。不知是否换了脸的缘故,唐芫芫觉得原来走路姿势特别土乡巴的阿牛突然就显得无比挺拔贵气,这果然是个看脸的时代…… 他拐了个弯,笔直朝前边的小凉亭走去。 唐芫芫已经瞅见那里有人,可看不清是谁。直到走近了才看清那人的脸,这不是梁子结大了的祝芸心吗? 令唐芫芫下巴险些掉下来的是:祝芸心见到阿牛,笑得那叫一个妖娆妩媚,充满小女子的娇羞,欢天喜地地扑向他……的怀里?!!! 唐芫芫躲在草堆里缩成球,惊得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了凉亭里的那两位。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阿牛怎么就跟祝芸心好上了? “让你受累了。” 前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唐芫芫有些分辩不出来,有点像阿牛的,又不似他平日说话的语气口吻。 “你还知道我受累了?”祝芸心气呼呼,纤纤柔荑往他胸口轻捶:“我的钱袋为什么会那个丫头身上,你说啊!” 阿牛轻握她的柔荑抵在唇边,不答反问:“生气了?” 祝芸心心底一片酥麻,忿忿地推他,却被阿牛往怀里一搂,登时泫然欲泣:“我生气!反正你有你的大事要干,你什么时候想过我?” “我说过,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可是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带我走?” “大哥已经决定将我许给那个男人,他根本不会顾及我的意愿。我要是真跟那个男人去西韩,看你上哪哭去!”祝芸心眸色微闪,含泪娇嗔。 “祝松山真打算用你来交换筹码?”阿牛沉吟一声,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嘲意:“好一个亲大哥。” 祝芸心见他未有表示,急切道:“你什么时候能带我走?我随时都可以。” “现在满城封锁,怕是不易逃出。”阿牛思忖道。 “走水路啊!”祝芸心双眸一亮,“城门虽封,但海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封锁。最近有批官船就将船停在西面的海港,他们是运送朝廷物资的官船,势必要赶在限定时间内起航出发,否则耽搁是会被朝廷追究责任的。那船绝不可能滞留,我知道大哥的批文早就下放了,时间一到就会起航,我们可以随船离开!” 阿牛神色微动,一抹笑意悄然爬上唇际:“原来如此。” “那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祝芸心欣然:“你会带我走的对不对?” “当然,我一定会带你走。”阿牛轻吻她的双唇,饶有深意地笑,“不仅如此,我们还得把她一起带走。 ” “谁?” 缩在草堆里的唐芫芫只觉得领口一紧,被人提了起来。 “……”面对愕然的祝芸心以及阿牛的英俊脸,唐芫芫努力缩脖子:“我不想和你们一起私奔。” ‘阿牛’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恐怕由不得你了,圆圆。” * “岂有此理。”一想到被人耍得团团转,祝松山怒上心头:“究竟是什么人竟如此放肆,浑然不将你我放在眼里!” 韩秋直想冷笑,他这一路被耍得还少么?从这里开始他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就连他会来到祝虹城也在那个人刻意引导之下。如果他没猜错,死在白水道的贩玉商人手中其实是他真正想要的薄曦和玉,原本真玉已经落入白水寨那个小头目手中,可就在他找上白水寨之前,这个‘阿牛’早他一步将真玉换走,留下一个赝品。 为了这个赝品,他势必要入白水城进行一番摸索,无论他住不住水色楼,最终结果都会理所当然地与雪媚相遇。雪媚根本就是枚引导他的棋子,恐怕她与那名贩玉商人同样都是被那人视为弃子之棋。 究竟应该说这人看穿了雪媚还是算准了他? 利用雪媚将他引入祝虹城,仅仅只是为了耍他个晕头转向?又或者说,是狠狠挫他锐气,要他败北?韩秋皱眉,心中隐隐有个念头。 祝松山却在此时摇头:“这人目空一切、心比天高,我看他便是直指于您,他要与您斗法,必然不死不休。” 眼见祝松山尽想撇清关系,韩秋不冷不热地回他:“若非祝城主看守不利,又怎会让人轻易逃狱?祝城主治下不严,恐怕还要自我检讨一番。” 祝松山微噎:“尽是些无能手下,还让您看笑话了,身为城主,实在有愧。” “前面我已经说过,贼人不是随机作案,从一开始针对的便是我身边的人。圆圆被嫁祸,无可厚非。但有一点令我十分在意,听闻祝姑娘聪明绝顶、才智过人,这么凑巧就让她抓人拿赃,她难道不曾起疑?”韩秋敲了敲桌面:“我估且将之认为急中生乱,那么事后呢?或者会碍于面子不便声张,可她一再挑起事端针对圆圆,可就不对了。” 祝松山僵着笑脸:“这不是我那小妹倾慕于您,对圆圆姑娘心中妒恨……” “祝城主,你自己的妹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韩秋似笑非笑。 祝松山的笑脸已经维持不下去了,韩秋冷眼看他:“祝城主,我们不妨做一个假设。” “假设?” 韩秋讥讽:“假设你的妹妹祝芸心,从头到尾她都知情呢?” ‘砰’地一下,祝松山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好巧不巧在这该死的档口,不懂眼色的下人匆匆来报:“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 韩秋挑眉,祝松山面色瞬沉,咬牙切齿。 “姑娘真美,难为那么多人为您害了相思。”小绿一边替她梳发一边笑,“世人都说秋公子好福气,才能得你倾心相许。” 雪媚对镜一笑,盈盈美眸瞥向窗外,却不知思及什么,容色恍惚了。 小绿看在眼里,轻声问:“姑娘,若是那秋公子要赎您,您莫不是真打算跟他离开这里?” 雪媚垂眸,葱指不由自主轻抚发丝:“我不知道。” 小绿见多了雪媚将男人踩在石榴裙下的傲然姿态,实在鲜少见她如此优柔寡断,不禁好奇:“您不是喜欢那位秋公子么?” 雪媚抿着苦涩笑意,摇头:“你不懂。” 小绿不懂,若是郎情妾意、两情相许,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也许她介意的是身份有别,妓的身份实在太低下,无论是何方大人物,再喜欢也不可能将她名媒正娶,这便是她身为妓的悲哀。 小绿自觉摸透她的心思,兀自叹息。雪媚则在窗外捕捉到一抹身影,双眼微亮。 韩秋从外面回来,似有所感般抬头望去,注意到窗边佳人,勾唇回以一抹轻浅的笑意。 雪媚心中怦然,原想平复情绪展露一朵无限妩媚的笑靥。可不等她动作,因为韩秋脚步的停顿导致后边埋头啃包的人没留神就撞上他的背,引得韩秋扭头,将目光移开投放到背后之人身上。 唐芫芫双手捧包口里含肉,鼻子红扑扑,嘴巴油腻腻,不明所以地眨眼睛。 韩秋一副相当没好气的表情把她的脑袋戳开。雪媚离得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可她脸上的笑意了无痕迹,沉默地盯着楼下的人,突然问:“圆圆还在替秋公子照料马匹么?” 小绿闻声也注意到楼下二人:“是呀。听说秋公子的马不好伺候,没少折腾圆圆呢。” 雪媚没再多问,静静看了一会,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走远了,才收回视线。 后来,唐芫芫每当看到韩秋都笑得特别欢喜,屁颠屁颠小跑过去。要是有尾巴,她的尾巴一直晃得十分卖力。纵然韩秋不是每次都会理睬她的‘欠饭论’,可细数五次至少会成功一次,唐芫芫就觉得值了。 而且韩秋的道理总是那么高深莫测,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字一句好似参不透的人生哲理,让理解不能的唐芫芫不明觉厉,看韩秋犹如世外高人,特别沧桑感性。 按照阿狼的说法,大抵意思就是韩秋俘获小粉丝一枚,可喜可贺。 唐芫芫近日时常跑马棚,跟阿狼也熟了。阿狼比韩秋更好说话,有时候甚至还会去厨房给她要鸡腿,不过这种做法被金娘知道后杜绝了,好似整个水色楼都在防她吃东西,也不知是不是金娘下的命令,这让唐芫芫很愁苦。 对此阿狼搔头不解:“你究竟怎么得罪老鸨的?至于这么欺负你吗?” 唐芫芫捧着软腮,其实她也不明白金娘大婶为啥不待见她,当初说好做彼此的依靠吗?不过她很快就振作了,杏儿眼眯起一条线,笑得特傻特憨:“没事,我还有秋公子呢。”阿狼给的鸡腿到手没捧热就会被上缴,可韩秋给的东西从来没人敢碰,这才是唐芫芫最崇拜他的原因。 远目的韩秋回眸,深深看她一眼:“我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唐芫芫好似真没想过有朝一日韩秋是要离开的,她呆了呆,突然笑起来:“我也不会永远留在这里。”她当然不会永远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会有人找到这里,把她带回唐京的。 韩秋垂眸,继续远目。 他倒是无动于衷,难为阿狼听得怪心酸。这丫头怎么这么天真这么傻?听说她押在老鸨手里的是死契,意味着她一辈子都只能留在水色楼里,永远都走不了的。 阿狼曾经跟随韩秋五湖四海各国跑,看尽世间多少人情冷暖,纵然觉得小丫头讨喜,也心酸她的处境遭遇,可他能做的最多只是在心中默默唏嘘,总归不能……真的带她一起走吧? 唐芫芫拍拍膝盖站起身,开开心心地蹭到韩秋身边张爪子:“待会我要随同出门采买,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98.第 98 章 此为防盗章 “那你肚子饿不饿?我出去给你找吃的。”唐芫芫立刻又道。 果然殷勤得很过份。韩秋从头到脚打量她:“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这话好似一条引爆线,炸得唐芫芫呜哇一声捂脸,退到角落缩成一团子,高举薄曦和玉:“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不冲动不莽撞不胡闹不乱来,你别不嫌弃我!” 敢情这是在负荆请罪?韩秋哭笑不得,冲她招手:“你过来。” 唐芫芫晃晃尾巴立刻蹭过去,韩秋把手一摊:“把玉给我。” 原来他惦记的只有玉……唐芫芫有点小受伤,委委屈屈地将薄曦和玉双手捧上。谁知韩秋将玉接过手,抬手就是狠狠一砸—— 随着玉碎,唐芫芫惨叫一声:“啊!” 那薄曦和玉碎了个稀巴烂,‘尸’横遍地,怎么看怎么凄凉。唐芫芫抖唇要哭,韩秋捂住她的嘴:“不许哭。” 唐芫芫使劲把眼泪憋回去,幽怨又畏惧地瞅着韩秋,暗暗揣摩他的心思:他竟连心心念念的玉都砸了,可见心里有多气。他会不会打我?不要!好疼! 还没挨打,唐芫芫已经脑补出被打画面,一脸生不如死的痛苦。 韩秋无语:“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打碎这块玉?” “不是泄愤么?”唐芫芫眨着泪目。 “我就是脾气再不好,也断不至于拿这些死物发泄。”韩秋冷笑。听在唐芫芫耳里却是:合着他脾气不好的时候喜欢拿活物发泄?他会不会打我?不要!好疼! 韩秋简直被她气得没脾气了,无奈道:“我要找的根本不是这块玉本身,而是藏在玉里面的韩军西北交境三城的军防战略图。” “军防战略图?”唐芫芫不解:“为什么玉里会有军防战略图?” “还不是勾珏那小人镶进去的。”韩秋一提勾珏就牙痒痒,“为了掩人耳目他费劲心思将图镶入玉中,正因如此才能在韩京的严防守备中明目张胆运出那份图而不被盘查发现。等我们察觉这一点时他早已将其转移出韩京,紧接着又辗转数地、对外发布各种假消息混淆视听,叫我们派出去的人一再觅得的皆是赝品,一再与真品错身而过。” “真厉害……”唐芫芫刚感叹就换来韩秋怒瞪,她立刻改口同仇敌忾:“不不不,真是太坏了。” “我去白水城也是为了追查真玉的去向以及盗物之人的下落,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是勾珏。”韩秋晦气得不行,好死不死招惹这么个疯子尽找他麻烦,不仅如此他竟还知道那件事…… 韩秋眸色晦暗不明,他侧耳倾听声音:“我们还在海上?” “嗯。”唐芫芫点头,比手划脚告诉他目前现状。 韩秋昏迷之时,阿狼阿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与另一艘官船取得联系,当日穿着的衙差服饰派上用场,他们坐的又是官衙的搜捕船,很快被大船接容,顺利登上官船飘洋过海。 当然,以他们四人的组合模式看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奇怪的,尤其他们中还有一个突兀的唐芫芫和昏迷不醒的伤患韩秋。为了能顺利登岸,阿狼向船上的官员坦言身份,并且达成协议,至今船里的人待他们还算和善,一路彼此相安无事。 唐芫芫乖乖坐在床前,她想的东西没有韩秋那么多,不会追问韩秋和勾珏究竟有什么过节、哪来的深仇大恨,她醒来至今唯一纠结的一个问题其实是…… “秋秋,原来你姓韩呀?” 韩秋身子轻颤,掩去复杂之色,静静地回视唐芫芫:“……是。” 西韩当今韩皇本有十个兄弟,兄弟之间各怀鬼胎,夺储之争后死的死、贬的贬,剩下的一个也是唯一与他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五年前大败北勾一战成神、如今镇守西境三城封关要塞,至今声名显赫、倍受西韩子民推崇的西震王,那便是韩秋。 “韩秋,韩秋……” 韩秋听她一遍一遍地念着自己的名字,表面看似漫不经心,手心却不由自主地攥紧。 唐芫芫埋头:“韩秋、韩秋……” 韩秋听得耳朵有点麻,依然维持攥紧的手势。 “韩秋韩秋韩秋韩秋韩秋……哎哟!”唐芫芫脑袋挨了一记,不明就里地瞅着不耐又暴躁的韩秋:“你干嘛打我……” 韩秋眼角抽搐:“吵。” “哦,那我不吵你了。”唐芫芫十分体谅刚醒的伤患,捧着两腮甜甜地笑:“我就是觉得你的名字真好听。” 韩秋心跳骤烈,别开脸:“除了这些,你没别的想问?” 唐芫芫眨眨眼:“要问什么?” 闻言,韩秋眉心蹙拢得老高:“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唐芫芫歪头想了很久,茫然地摇头。 韩秋眯眼,表情阴恻恻凉飕飕:“随你。” 粗神经的唐芫芫忽略他的面色不豫,继续追问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可惜这份殷勤与狗腿并不能打动韩秋,被他以聒噪为由扫地出门。浑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一醒来脾气就这么大的唐芫芫在门口徘徊很久,将之归结为起床气。 韩秋原本确实挺饿的,这下彻底被唐芫芫气饱了。他重新躺回床上,不多时门被重新敲开,阿狼端来饭菜进门:“老大,听说你醒啦。” “风冷,关门。”韩秋不咸不淡地应声,眼角余光已经扫见趴在门口偷窥的唐芫芫,故意视而不见。 不得己,阿狼把可怜兮兮的唐芫芫关在门外,来到床前放下盘子:“你昏迷这几天圆圆可担心你了。” “嗯。”韩秋接过素粥慢条斯理地喝了口。 阿狼挠挠脑袋,不明白老大在生什么气。韩秋忽地问:“她可曾与东唐的官员有所接触?” “接触?”阿狼莫名地摩挲下巴:“她几乎就没踏出你这屋,怎么接触?” 韩秋皱眉沉思,阿狼以为他在怀疑什么,立刻摇头晃脑:“小圆圆的人品绝对有保证,你昏迷期间她衣不解带照顾你,饭都少吃两碗,真的很关心你了。”他们又不是眼瞎,岂会看不出小圆圆有多紧张韩秋? 老大昏睡这么久她就急了这些天,他们都知道圆圆心里很自责,认为是她害得韩秋受伤昏迷。偶尔起夜路过时阿狼还会看见她对着昏迷的韩秋哭鼻子,碎碎念地道歉。 其实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存在谁拖累谁,如果圆圆不是跟着他们,根本不会倒霉到遇上这种事吧? 重点是什么?重点是他们何曾见过自家老大为了谁差点把自己的命都赔了进去?!由此可见小圆圆在老大心中的地位简直超然有木有!他们哪敢对未来大嫂有意见?不想活了吗! 韩秋颇阴阳怪气道:“听起来你好像很关心她?” 阿狼嗅到空气中的酸味,头皮一炸:“没没没!我不好这一口!” 韩秋:…… 阿狼差点给跪,为啥越描越黑?!求放过! 韩秋轻吁一声:“我不是怀疑她。” 阿狼泪都要吓出来了,不敢接话,默默竖耳。韩秋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门的缝隙有一道背靠门板的阴影透进屋里,他露出一丝困惑与迷茫:“我只是在想,她为什么不说……” “不说什么?”阿狼一脸好奇。 韩秋没有说下去,因此阿狼不得而知。 唐芫芫坐在门前,曲膝倚靠门板托腮仰望,乐呵呵地傻笑。这里晴空万里、蔚蓝一片,她的心好似这片无垠天际,辽阔无边。她将脑袋枕在自己的双臂上,轻轻闭上双眼,缓缓呼吸。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无拘无束,忘记身份,没有婚约,一直跟他在一起。 作为一个标准的纨绔官二代,白小爷应有的毛病一样不落。尽管他要钱也有钱、要势有势,为了雪媚就算怒砸万金亦再所不辞,可白小爷从来得不到佳人芳心,别说摸个小手,就是赏个白眼都不曾拥有。 对白小爷而言,雪媚好比一朵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及。越是可望而不可及,白小爷越稀罕。 从前雪媚再怎么不理不睬他都无所谓,可他万万容不下有人独占了她!就好比那个什么秋什么公子的人,这究竟是哪来的葱跟蒜,凭什么霸着他的雪媚不走?赤果果挑战他的底线有木有,简直不能忍! 可水色楼背后有人,这是整个白水城人尽皆知的事。白小爷亦知晓,所以他不敢公然上水色楼闹事。再者,白小爷想要对付韩秋,就更加不会张扬行事,否则当初也不会相中唐芫芫这个‘内部人员’来替他办事。 所以就算等唐芫芫捎消息等得他很暴躁,白小爷也不敢贸然出面。杳无音信的唐芫芫就这么大摇大摆在水色楼到处晃,白小爷偏偏奈她不何。就这样相安无事过去数天,唐芫芫把白小爷抛诸脑海忘得一干二净,白小爷却把她给惦记得牙痒痒。 在狂打喷嚏中度日的唐芫芫一度以为自己感冒了,她揉了揉鼻子,决定上韩秋那儿逛逛。最近她被金娘减餐饿剩半条命,于是乎天天追着韩秋屁股后边跑,只恨不到一天十二个时辰粘在韩秋身上。 往往韩秋被她缠烦了就会抛点什么吃的给她,此法能够换得短暂消停,但治标不治本,阿狼就好几次忍不住拿自家老大开涮,说他看起来像带崽出巡的老母鸡,感觉特别形象有架势。 当然,此话一出换来的是韩秋剐人的眼刀,以及唐芫芫的白眼:你才鸡崽你全家都是毛鸡崽。 除了跟着韩秋有肉吃这一点,其实唐芫芫这么粘他是有原因的。但这个原因是她的小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在唐芫芫的认知里,韩秋和她一样只要不出这座水色楼就能平安无事。人至阴损天下无敌,谁知道白小爷会不会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等着韩秋掉坑上勾啊?既然白小爷不敢公然来水色楼闹事,那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不出去,管他白小爷在外头兴什么风浪作什么妖呢。 99.别问我为什么是番外二^_^ 此为防盗章  作为从小到大万千荣宠、百事无忧的小公主,唐芫芫是个很少主动动脑筋的人。难得动一回脑筋,可把她愁坏了。 唐芫芫拍了拍脑袋,不巧碰着脑袋的肿包,疼得她直抽息。 哎哟……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唐芫芫赶忙掏了掏揣在兜里的药,这是老早之前韩秋给她抹伤用的。自从出宫以来,好似伤势就没断过,不是烫着脚就是发了烧,现在把脑袋都磕坏了……唐芫芫对着池水发愁,本来就不聪明,这一磕以后会不会越来越傻? 蹲在池边的唐芫芫被路过的每一个人指指点点,顿时不高兴了。她知道城主府的人对自己不友善,才不给她们看笑话的机会呢。唐芫芫拍拍膝盖,蹦哒到别的地方去。 正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等不来韩秋,唐芫芫决定自己找地方擦药。她缩到小园子的凉亭石碑后面,摸摸肿包,疼得她眦牙裂嘴,登时甩手不干了。 “……还是等秋秋给我擦药好了。”唐芫芫默默嘀咕,心里想得美美的。 终究还是敌不过依赖与惰性,唐芫芫正倚着石碑打呵欠,正巧有人经过,她赶紧把自己藏好,可撇头一看就愣住了。 刚刚那个经过的人好眼熟……不对、那不是阿牛吗? 这就奇了怪哉,阿牛怎么会在城主府里?难道躲避坏人躲进城主府来了?不过这么想也对,放眼祝虹城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城主府安全? 踌躇片刻,唐芫芫爬起身跟了过去。 阿牛走得很快,好似腿下长了翅膀似地飞快。唐芫芫追得可辛苦,差点嫌累就要放弃。她追得气喘吁吁,实在已经懒得继续往下追了,这时阿牛停在阴暗无人的角落,突然‘嘶啦’一声,把脸撕了下来。 唐芫芫缩在草堆里捂嘴,差点没吓哭。 他这是自残么?何苦跟脸皮过不去?唐芫芫眉头皱成小八,边打激灵边胡思乱想。 阿牛转身从角落走出来,唐芫芫抬头一见,原来那张敦厚老实的脸没了,换成一张五官深邃的英俊脸……难怪阿牛要把原来的脸撕了,比起这张脸,原来的那张明显打小没养好给长残了的好么。 不对、谁没事能随便换脸的?!唐芫芫从惊骇中回神,阿牛已经顶着英俊脸抬步走了。 究竟该不该继续追,这是个十分值得深思的问题。唐芫芫心里直痒痒,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顺着好奇追过去瞧瞧,究竟那个人是真的阿牛,还是说原来的阿牛本来就是假的? 这一次阿牛走得并不快,附近人烟稀少,一路也没碰见什么人,他显得十分悠然自得。不知是否换了脸的缘故,唐芫芫觉得原来走路姿势特别土乡巴的阿牛突然就显得无比挺拔贵气,这果然是个看脸的时代…… 他拐了个弯,笔直朝前边的小凉亭走去。 唐芫芫已经瞅见那里有人,可看不清是谁。直到走近了才看清那人的脸,这不是梁子结大了的祝芸心吗? 令唐芫芫下巴险些掉下来的是:祝芸心见到阿牛,笑得那叫一个妖娆妩媚,充满小女子的娇羞,欢天喜地地扑向他……的怀里?!!! 唐芫芫躲在草堆里缩成球,惊得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惊扰了凉亭里的那两位。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阿牛怎么就跟祝芸心好上了? “让你受累了。” 前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唐芫芫有些分辩不出来,有点像阿牛的,又不似他平日说话的语气口吻。 “你还知道我受累了?”祝芸心气呼呼,纤纤柔荑往他胸口轻捶:“我的钱袋为什么会那个丫头身上,你说啊!” 阿牛轻握她的柔荑抵在唇边,不答反问:“生气了?” 祝芸心心底一片酥麻,忿忿地推他,却被阿牛往怀里一搂,登时泫然欲泣:“我生气!反正你有你的大事要干,你什么时候想过我?” “我说过,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可是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带我走?” “大哥已经决定将我许给那个男人,他根本不会顾及我的意愿。我要是真跟那个男人去西韩,看你上哪哭去!”祝芸心眸色微闪,含泪娇嗔。 “祝松山真打算用你来交换筹码?”阿牛沉吟一声,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嘲意:“好一个亲大哥。” 祝芸心见他未有表示,急切道:“你什么时候能带我走?我随时都可以。” “现在满城封锁,怕是不易逃出。”阿牛思忖道。 “走水路啊!”祝芸心双眸一亮,“城门虽封,但海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封锁。最近有批官船就将船停在西面的海港,他们是运送朝廷物资的官船,势必要赶在限定时间内起航出发,否则耽搁是会被朝廷追究责任的。那船绝不可能滞留,我知道大哥的批文早就下放了,时间一到就会起航,我们可以随船离开!” 阿牛神色微动,一抹笑意悄然爬上唇际:“原来如此。” “那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祝芸心欣然:“你会带我走的对不对?” “当然,我一定会带你走。”阿牛轻吻她的双唇,饶有深意地笑,“不仅如此,我们还得把她一起带走。 ” “谁?” 缩在草堆里的唐芫芫只觉得领口一紧,被人提了起来。 “……”面对愕然的祝芸心以及阿牛的英俊脸,唐芫芫努力缩脖子:“我不想和你们一起私奔。” ‘阿牛’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恐怕由不得你了,圆圆。” * “岂有此理。”一想到被人耍得团团转,祝松山怒上心头:“究竟是什么人竟如此放肆,浑然不将你我放在眼里!” 韩秋直想冷笑,他这一路被耍得还少么?从这里开始他心中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就连他会来到祝虹城也在那个人刻意引导之下。如果他没猜错,死在白水道的贩玉商人手中其实是他真正想要的薄曦和玉,原本真玉已经落入白水寨那个小头目手中,可就在他找上白水寨之前,这个‘阿牛’早他一步将真玉换走,留下一个赝品。 为了这个赝品,他势必要入白水城进行一番摸索,无论他住不住水色楼,最终结果都会理所当然地与雪媚相遇。雪媚根本就是枚引导他的棋子,恐怕她与那名贩玉商人同样都是被那人视为弃子之棋。 究竟应该说这人看穿了雪媚还是算准了他? 利用雪媚将他引入祝虹城,仅仅只是为了耍他个晕头转向?又或者说,是狠狠挫他锐气,要他败北?韩秋皱眉,心中隐隐有个念头。 祝松山却在此时摇头:“这人目空一切、心比天高,我看他便是直指于您,他要与您斗法,必然不死不休。” 眼见祝松山尽想撇清关系,韩秋不冷不热地回他:“若非祝城主看守不利,又怎会让人轻易逃狱?祝城主治下不严,恐怕还要自我检讨一番。” 祝松山微噎:“尽是些无能手下,还让您看笑话了,身为城主,实在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