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神不过是个游戏宅》 第01章 开始新的历史 “哈哈哈哈哈哈……” 手机那头传来了刺耳的笑声。这让手机的主人唐槿在一瞬间有了踹人的冲动。 “……笑够了没有?笑够了就给我说人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手机那头的笑声愈发狂放不羁、癫狂如狗:“因、因为真的是太好笑了啊~年度最佳!恍恍惚惚红红火火嗷嗷嗷!” “常!舒!夜!你再不说人话我可真挂电话了啊!” 心道自己交友不慎,不但以前在网络上认识的“基友”们全是看见自己发微博说自己不幸倒了什么霉后纷纷点赞的家伙们,就连初中相识、高中乃至大学都在一起的闺蜜、不,孽缘常舒夜都是个会把自己遭遇的倒霉事当成笑料爆笑不止的家伙。唐槿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地把手机的通话模式切成免提,再也受不了好友那癫狂的笑声攻击的她愤愤地把手机摔到了桌子上。 “别别别!咳、嗯!” 发现唐槿是真生气了,手机那头的常舒夜很快清了清嗓子,识相地以正经的语气开口:“请问唐槿大大,你对于你的角色‘白灯’被你服在线的九成玩家追杀一事有何感想?” 暗自下定决心下次看见常舒夜这货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自己一定要先用眼刀千刀万剐她一顿,唐槿对着天花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的同时靠到了弓形椅的椅背上。 “……对于鄙人的项上人头有如此的号召力一事,鄙人感到十分的荣幸。” 模仿着常舒夜那正经中透出股贱兮兮的味道的口气,唐槿如此道。 说实话,唐槿自己也没想到“白灯”会拉了那么多人的仇恨。本来嘛,身为战功全服第一、装备分数全服第一、输出全服第一的玩家在同一个服务器里有几个冤家对头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像唐槿这样天怒人怨到连自己所属阵营的玩家都来加仇杀,全服基本就没一个人站在她那边的玩家就太少太少了。 至于唐槿为什么被人嫌弃到这个地步,除了唐槿的性格问题之外这还得归功于那个被唐槿手把手带到满级的“好”徒弟。要不是那个把“师傅傅~”、“湿乎乎!”挂在嘴巴上、说话软糯酥甜到让不擅长与人交际的唐槿破例收她为徒弟的姑娘,唐槿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作为奇葩中的奇葩、jp中的战斗机“享誉”微博与各大论坛的地步。 常舒夜就是看了中文第一综合论坛“海角”八卦版上有关于白灯的扒皮帖才一个电话打来问候老友的。当然,常舒夜是不相信那八卦帖里的东西的。别人不知道唐槿是什么样的人,她这个和唐槿一起吃了十年学校食堂、住了七年学校宿舍的人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唐槿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不过唐槿的话常舒夜相信,其他人未必就会相信。再加上唐槿也没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被陷害的,一切都是徒弟设计的结果。意识到就算自己解释也会是百口莫辩的结果,唐槿连辩解的心都没有了。看着为数不多的基友一个个取关unfo唐槿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上一次唐槿这么消沉还是在唐槿大学最后一年因为前途问题与父母闹翻的时候。 “哈哈哈~总之奆奆你要是还好就出来和我吃顿便饭吧~我请客~” 知道常舒夜是在变相安慰自己的唐槿勉强自己打起了精神。故作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乎的她吐槽道:“那个‘眷眷’是个什么鬼啊?” “写作‘大巨’意思就是超级厉害的大大~” 常舒夜也不笨,唐槿在有意回避出门吃饭这件事她还是能察觉到的。顺着唐槿的意思又和唐槿瞎胡扯了几句,常舒夜果不其然地听到了唐槿的拒绝。 “……吃饭的事改天吧。我今天有个新游戏要玩。” 唐槿说着看向了电脑屏幕上那“安装完成”的字样。 唐槿的职业说好听了是“游戏评论员”,说难听了就是每天都在打游戏的游戏宅。靠着写一点游戏评论和最速攻略来维持最基本的生存,唐槿时不时就要为了能以最快速度写出新游戏的评论或是攻略而一个人龟缩在房间之中。每当到了这种时候,唐槿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觉得可惜;更不要说是出门吃饭了。 不过眼前这个游戏和唐槿的工作无关。这个游戏只是心情糟糕的唐槿在一个被主人放置不管许久的网站上找到的未完成品。唐槿会用它做借口完全是因为想暂时一个人待着。 ——虽然很对不起常舒夜,但是对唐槿来说没有比疯狂的玩游戏、让游戏的所有占据自己的大脑更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恢复正常的方法了。 “这样啊~那就改天~等你忙完再说~” 对唐槿的性格知根知底的常舒夜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唐槿的心思?不勉强唐槿的她不会因为唐槿拒绝自己的好意而生气,也不会因此而和唐槿产生隔阂。 “嗯。” 对着手机郑重其事地点头,末了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瞎点头这种事情挺丢脸的,挂掉电话后唐槿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深吸一口气之后看向了电脑屏幕。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了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间。有风安静地拂过窗边的遮光窗帘。房间里很静,能听得到的只有电脑风扇旋转的嗡嗡声,还有唐槿按下鼠标的咔吱声。 (什么啊,真简陋。) 对着屏幕上那什么装饰都没有、仅仅是黑底白字写着“开始新的历史”以及“离开”的起始画面,唐槿微微眯起了双眼。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在这个瞬间产生了对这个游戏还有这个游戏的制作者的轻视。 抱着“看样子或许连半个小时的时间都打发不了,干脆还是让舒夜请吃饭”的想法,唐槿控制着光标按下了“开始新的历史”。 漆黑。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那样,唐槿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本以为停电了、正深深叹息着想自己还真是倒霉到家了的唐槿在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问题远远不是“停电”这么简单。 就算是停电房间里也不该没有光线。先不说现在还只是傍晚,就算是夜晚,唐槿那位于公寓楼三十三层、只有采光和通风十分良好的房间也绝对不可能连一丝光线都没有。再加上因为天气热,唐槿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把窗户开到最大,可她现在身处的地方空气沉重而黏稠不说,还飘散着一种说不出是古旧灰尘味还是泥土青草味的奇妙味道。 ——唐槿分明不是在她的房间里。 这个结论让唐槿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要是不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还能在哪里呢?不,等等,自己刚才还是坐在椅子上的……既然自己的姿势没变,那自己现在坐着的是什么? 恐惧感在刹那间袭来,只不过还没等唐槿的反射弧完成反应、让唐槿尖叫出声来,唐槿就看到自己面前亮起了“资料载入完成”几个大字。 “哎呀哎呀~资料载入的稍微慢了一些,让您感到害怕真是抱歉~” “……” “!!”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唐槿吓了一跳,唐槿下意识地抬头,旋即看见一白一黑两个少年、一左一右如同下凡仙人一般从一片漆黑之中翩然而落。而整个漆黑的空间也随着两个少年的出现转变为另一副模样。 碧草从两个少年的脚下连绵向远处,成荫的绿树在少年们的身后出现,有阳光从少年们的头顶之上洒下,接着有泉水的叮咚声与唧唧啾啾的鸟鸣声传来。没有电脑发出的噪音,也没有房间内的闷热;鼻息间是带着花香的清新气味,吹拂过脸颊与头发的是带着一丝凉爽的微风。愕然地望着四周从漆黑一片变为鸟语花香的野外,唐槿早已忘记了自己先前还在疑惑着的自己坐在什么东西上的问题。 (要是做梦的话,这个梦未免也真实过头了!!) 过度的错愕让唐槿一时间忘了作出反应,她只是双膝一软,接着就跪倒在了地上。 “?!” 这个时候唐槿才发现自己早已不是坐姿,而更荒谬的是呈现在自己眼前的那双支撑在地的手臂上居然裹着古装样式的宽大袖袍。 “嗯~……原来这次来的是姐姐啊~这里很久都没有女性玩家来了,难怪资料载入得那么慢。” 长长的银白色头发随意地挽成个髻垂在脑后,身着白衫与宽松白袍的银眸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唐槿的面前,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唐槿。 平心而论,被长了一张比大多数女性还要漂亮的脸的少年这么凝视实在是对心脏不好。而且这白衫少年不仅脸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态度也算是和蔼可亲好接近。可是现在的唐槿一点都没有对着白衫少年发花痴的心思。短短几十秒内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让她的大脑cpu过热以至于解析力下降,分心去花痴美少年这种事情她暂时没空去做。 一旁,和白衫少年有着一模一样的脸、浑身上下除了会让女性羡慕嫉妒恨的白皙皮肤之外都是一身黑的少年则是从露面就一言不发。跟在白衫少年后面走到唐槿面前的他有着和白衫少年完全相反的黑发黑眸,就连他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和白衫少年完全相反的黑色劲装。 “正好男性玩家我们也照顾腻了~所以我们很欢迎姐姐哦~” 白衫少年说着脸上的笑容更甚。 “……” 除了刘海略长微微遮住眼睛之外,头发短、衣服短,一身干练之气的黑服少年沉默地向着唐槿伸手。见状唐槿虽然也向着黑服少年伸手,但她仍是有些犹豫。只不过出乎唐槿的想象,黑服少年的力气相当大。主动握住唐槿那因为犹豫而想缩回去的手,黑服少年就像拎起个布娃娃那样轻易地将跪倒在地上的唐槿给拉了起来。 “谢、谢谢……” 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处什么状况,总之先向黑服少年道了谢的唐槿没指望到目前为止一个音节都没发出的黑服少年会给自己什么的反应。 哪知放开了唐槿的手的黑服少年在打量唐槿一眼后微微启唇发出了不输给白衫少年的悦耳声音:“……不用客气。” “玄会开口还真是难得啊~……” 刻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白衫少年转头对黑服少年打趣道:“果然因为对方是姐姐的缘故吗~?” 没有理会白衫少年的打趣,黑服少年只是面无表情地朝着唐槿开口:“我是玄青,他是荼白。我们是你进入的这个游戏的向导。接下来我们会引导你完成学习让这个游戏如何进行下去方法。” “啊……?” 依旧处于大脑当机状态的唐槿发出了听起来颇为愚蠢的疑惑声音。她的声音让被黑服少年成为“荼白”的少年轻笑出声。 用让人觉得莫名妖异的银色双眼瞥了一眼玄青,摊手的荼白用轻佻的口吻道:“玄对引导工作还真是热心啊~~明明不用那么快开始也没问题的~” “等等……” 因为听到了“游戏”这个词,唐槿那混乱的大脑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 “你们说这是‘游戏’?” “是啊~姐姐你不是下载并运行了程序之后才到这里来的吗?那你应该明白的吧。这里就是‘游戏世界’。” 荼白满面笑容的补上一句:“欢迎穿越到游戏的世界来哦~玩家姐姐~” 第02章 战斗开始 “不过姐姐你还真是朴素啊~~” 倒映出唐槿身姿的银色眸子中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玩味,荼白一边说着一边从宽大的袖袍之中掏出了一卷竹简。随着他开阖竹简的动作,唐槿周身出现了大小不一、像是薄薄的棱镜又像是冰壁那样的东西。 “难得可以用自己理想中的脸来生活却维持着这种和现实中差不多的容貌。” “啊……?” 听到荼白的话,唐槿不由得微微皱眉。先前的疑惑与错愕逐渐淡去,重又取回思考机能的唐槿几乎是马上就感觉到了异样。 (这种说法简直就像是——) 乌黑的剪水双瞳,高挺的鼻梁,绯色的双唇,看上去就知道应该十分柔软的白皙肌肤。及腰的长发扎成个随意的发髻垂在脑后,有精致的镂空银饰卡入乌黑的发丝之中、以固定发型。宽袍大袖的粗布麻衣看起来实在不适合蹙着眉的女性那干练的发型。她脚下那双草履更是与她头上的精致银饰呈现出一种不伦不类的对比。 望着棱镜中倒映出的自己现在的模样,逐渐镇定下来的唐槿已经能确定自己所感觉到的异样的实体。 ——自己现在的外貌分明是那个自己醉心了三年的网络游戏里的外貌。可笑的是自己喜欢的服饰鞋子与配件统统不见了,自己头上那个“好徒弟”送的生日礼物、那个自己戴了许久的银饰还在。 不想去思考徒弟和那个银饰的事情。把注意力转移到另外的事情上的唐槿微微抬眼。结合起荼白刚才所说的话,她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现实里的容貌和游戏里的角色的容貌的?” 唐槿的问题让一旁的玄青眼角微微一跳,荼白则双眼微眯地轻笑起来:“没有经过姐姐的同意就扫描姐姐的履历我很抱歉~不过扫描玩家履历是系统自动进行的。我和玄没有阻止这项进程的权限。” “你们扫描玩家的履历是为了什么?你们扫描了多少玩家的个人履历?被扫描的履历会被记录下来吗?” 唐槿没有什么非藏起来不可的黑历史,但是她对于个人*的保护可是毫不含糊。毕竟现在的社会是电子化、信息化以及数据化的社会,不知道自己的个人资料会被用在哪里等于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或是“被做了什么”,这是件可怕的事情。 “姐姐真是谨小慎微呢~不过我不讨厌姐姐的这种地方~” 荼白仍然是那幅笑眯眯的样子:“我们只扫描了姐姐的性别、年龄还有外貌一类最基本的个人资料~至于扫描的目的……姐姐你知道的~这个游戏还是个未完成品~” 银色的眸子中有微光流转,荼白道:“让玩家直接进入这个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测试游戏并完善游戏。但是啊,游戏内和游戏外是两码事,不少玩家操纵的游戏角色和他本人完全不一样吧~?为了确保数据的针对性以及可信度,系统才会这样扫描玩家的基本资料~希望姐姐你能理解~” 说实话,唐槿总觉得荼白好像隐瞒了自己些什么。可隐瞒乃至欺骗这种事情是人才会做的。虽然荼白和不喜欢说话的玄青看起来都是美少年,但他们终究只是游戏的引导程序。除非创造了这个游戏的人还创造了有思维能力的程序,否则荼白和玄青就只会说已经被准备好了的台词。 如果真的有人要拿唐槿的个人资料去做什么事情,现在的唐槿也阻止不了。她既不知道退出游戏的方法,也不知道怎样删除已经被扫描的个人资料。 (其实只要制作了这个游戏的人不借引导程序的嘴巴说明他扫描了玩家的个人资料,玩家根本不会想到他得到了自己的资料。况且注册网络游戏账号的时候也要填写个人资料和身份证号码……) 权衡了一下,唐槿决定先不纠结于自己的个人资料被擅自读取了的事情。正好这个时候荼白也开口道:“算是给玩家姐姐的特别福利好了~我再给姐姐一次选择的机会。” 荼白的手指在竹简上轻划了两下,顿时唐槿面前那让人分不清是棱镜还是冰壁的半透明光滑平面上出现了色彩面板以及各种各样的参数。 “脸孔、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发型、体型、声音……姐姐不用客气~请尽情地把自己重新设定为理想的自己吧。” 荼白说着往水潭旁的大石走了过去。轻松跃上大石后坐下,在大石上摇晃着双腿的荼白看样子是做好了让唐槿慢慢设定自己外表的准备。玄青虽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但看他的表情他似乎也认定了唐槿会花不少时间在设定外表上。 “不必了。只要把我头上那玩意儿给弄走就好。” 哪知唐槿只是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银饰。 “唉?” 荼白睁大了眼睛:“那个配饰姐姐你应该戴了很久了吧?否则系统也不会把它认定为是你外貌的一部分而再现出来的!珍惜的戴了那么久的配饰姐姐你不可能不喜欢吧?既然喜欢又怎么——” “别废话了。你就告诉我这玩意儿能不能弄走吧。” “珍惜的不是配饰,而是和送配饰的那个人的情谊。”这种话唐槿没法对任何人说出口。再说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式。无论自己怎么爱护徒弟,徒弟陷自己于不仁不义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可是可以啦。不过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姐姐这样的玩家耶!大多数的玩家都是在知道能重现其他游戏里的装备之后希望系统把自己玩的某个游戏里的装备重现出来。像姐姐你这样反而让系统把装备消除的人还真是……绝无仅有。” 荼白说着一手以袖掩口,一手又在竹简上划了两下。比唐槿矮上差不多两个头的玄青见状踮起脚、伸长了手臂把银饰从唐槿的头上取了下来。 “外观不能随时变更,装备可以。” 用一句话总结完了重点,多余的一个字都懒得说的玄青把银饰放在唐槿的手里。 银饰触手冰凉,这是唐槿第一次把这银饰拿在手上把玩。用力握紧这个银饰,甚至到了那镂空的花纹为自己的掌心带来疼痛的程度,唐槿走到深不见底的碧绿水潭前,向着潭水伸出手臂,接着松开了手。 噗通—— 陪伴着唐槿两载的银饰就这样坠入深潭之中,眼看着就样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地隐没在了一片碧绿之中。只有深潭水面上不断泛开的波纹还昭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而这一点点能够证明银饰曾经存在过痕迹很快也会消失。 唐槿对此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该说唐槿的感觉仅仅只是空虚而已。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空虚,像是什么都没有存在过的空虚,像是一切都是自己所作的一场梦,梦醒之后发现那不过是黄粱一梦的空虚。 “……” 玄青看了一眼对着深潭发呆唐槿,又看了一眼深潭。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一言不发地从腰后的剑鞘中拔出短刀,玄青对着深潭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气泡从深潭深处冒了出来,碎裂在水面之上。 “本来还要经过其他流程才会到这个环节呢……不过,没办法~” 坐在大石之上的荼白亦站起了身。而伴随着移动的唐槿、一直围绕在唐槿周围,能够映照出唐槿身姿的大小棱镜也相继消失,最后只剩下一个长方形的棱镜还漂浮在唐槿的面前。 “什——……?” 轰——!!! “么”字还没出口,唐槿的视野已经开始歪曲。山摇地动之中,唐槿面前的深潭就犹如发生了水下爆炸那样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碧绿的潭水冲天飞起,又如同雨那样坠|落下来。同时有很难用拟声词来形容的怪异啸叫从深潭深处传出,继而朝着水潭边的唐槿等人袭来。 “?!” 尖锐尖利且分贝大得可怕的啸叫让唐槿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水花喷溅之中,被潭水淋成了落汤鸡的唐槿努力地睁着眼睛想看清到底是怎样的东西发出这样几乎可以震破人类鼓膜的刺耳声音。 “————————————” 又是一阵极为刺耳的啸叫传来,即使唐槿捂着耳朵也仍然是胸口一闷、心烦欲呕。荼白和玄青倒是没事的人一般望着那个从深潭深处飞出的黑影。明明和唐槿一样被潭水从头浇下,荼白和玄青却是连衣角都没有湿上一点儿。 (这是……?!) 巨大的双翼在唐槿的面前展开,遮住了透过四周的树木枝叶洒下的阳光。长满了鳞片的黑翼说不出的诡异与难看,鱼脸上长着鸟喙,细长的身体上覆盖着硬壳,犹如鱼和鸟、蝎子以及螃蟹杂交出的怪物一眼便看到了水潭边的唐槿。 黑翼一抖,长喙就向着唐槿啄来。瞪着名符其实的死鱼眼袭向唐槿,怪物刚一展翅,它的翅膀所掀起的气流就已经刮得唐槿的脸生疼。 『真是抽到了不得了的下下签啊~……』 彼时,唐槿只来得及在原地睁大了眼睛。连那因为极度的惊惧而深吸的一口气都还没到达肺部之中,唐槿的脑海里荼白的声音已经响起了。 『不要愣着,战斗已经开始了。』 玄青那看起来比唐槿还要瘦小的身影进入了唐槿的视野。如同电影的慢镜头一般,唐槿清晰地看到了玄青向着自己奔来的一幕。 『下命令。』 玄青的话没头没尾,既没有主语也没有定语。可就是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传到唐槿那里,让唐槿几乎是在刹那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保护我!!!” 唐槿那干涩的尖叫声扩散在空气之中。下一瞬,向着唐槿飞奔而来的玄青已经一手抱起唐槿,侧身一滚避过了怪物长喙捉击的同时将自己手中的短刀向着怪物扔了出去。 短刀撞上坚硬如铁的鸟喙,两者相交擦出了一连串的火花。金鸣声中,玄青的短刀被怪物巨大的长喙撞飞了出去。 少年纤瘦的身躯比看起来的要强韧得多。以如此快的速度带着唐槿避过怪物的一击还反击了的玄青连大气都没有喘上一下。 没有等到唐槿开口就已经放下了唐槿的他抽出腰后别着的另一把短剑挡在了唐槿的面前。 浑身都在发抖,可这并不是因为浑身都已湿透的缘故。心脏突突地跳着,惊魂未定的唐槿还以为自己的心脏就会这样从自己的嘴巴里跳出来。 忽然就见到了这样狰狞恐怖还很巨大的怪物,哪怕是个大男人多半也会被吓哭,更遑论唐槿这样的弱女子。偏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唐槿感觉到了一丝兴奋。 (这是、) 身体的颤抖、心脏的跳动,肾上腺素激增导致的呼吸加速以及热汗从毛孔中溢出的热烈感……这不仅仅是恐惧所带来的生理反应。 (这种感觉——) 像是一直笼罩在脑海之中的雾霾被撕裂,所有的意识与思考都在瞬间变得明晰的唐槿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 (久违了。) 面对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怪物,唐槿展颜一笑。 “全息游戏还真是比想象中得更有魄力呢……!” 第03章 武器 讶然地望着玄青身后展颜一笑的唐槿,荼白实在无法理解在这种时候还能露出笑容的唐槿是在想些什么。 人在面对“未知”时会感到恐惧,这是荼白所知道的人类的本|能。以往的玩家留下的资料也证明了这一点:没有一个玩家能在看到他们从未见过的生物后还能笑出来的。像唐槿这样手无寸铁却不仅会对着巨大的怪物笑、还会显得很兴奋的玩家荼白还是第一次看见。 根据一般的理论来分析唐槿的行为,荼白应该能断定唐槿表现得这么奇怪多半是被眼前的怪物给吓得神智不清了。偏偏唐槿虽然喘息未定,但眼神十分清澈;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因为恐惧而变得癫狂。 “喂!武器!” 把荼白从思考的世界中拉回的是唐槿的声音。 只见说话的唐槿眼也不眨地按上了漂浮在自己身边的长方形棱镜。而唐槿掌心之上的那长方形棱镜上赫然显示着『确认』的字样。在被唐槿按下『确认』之后,长方形的棱镜如同阳光下的冰棱那样几乎是马上就消失了。 『等等……!』 荼白还没来得及对唐槿说明当她按下棱镜上的『确认』后,她的初期外观就不能再进行变更,唐槿就已经按下了『确认』。这对于要确保唐槿之后不会因为不满其初始外观而找自己和玄青麻烦的荼白来说实在不是件值得高兴事。 过去荼白和玄青曾经引导过一个非常龟毛且很喜欢利用自身龟毛性格的玩家。一旦荼白和玄青的说明不够及时,这个玩家就闹着说荼白和玄青欺骗他,要荼白和玄青对他进行补偿。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荼白虽然不是人类,但是和人类一样,他也会怕麻烦。 “都说了我外貌这样就可以了!武器!!” 不快地怒瞪荼白,唐槿带着一副“少罗嗦”的表情对还站在大石之上的荼白伸手。 心跳猛烈地跳动带来血液循环的加速。浑身上下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的状态,连带着每一块肌肉都在一瞬间有了细微的变化。不是不恐惧,也不是不紧张,但是唐槿的身体表现出了在恐惧与紧张之上的跃跃欲试。面对初次见到的巨大怪物不被吓呆确实值得称赞,不过不想着逃跑、打算与这样的怪物一战就让人不知道该评价她是有胆量还是有勇无谋了。 唐槿让身为人造物的荼白感到费解。 “……” 荼白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己应该对唐槿说些什么,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见荼白还愣着,唐槿不再理会荼白。她几乎是立刻转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玄青:“武器!” 命令式的语调以及高压式的口吻,唐槿的语气绝对算不上好。这倒不是说唐槿是个不懂礼貌的人。只不过现在不是去计较那种事情的时候。 唐槿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自信认定了荼白和玄青身上一定有能给她使用的武器。退一百步来说,就算荼白和玄青身上有可以让唐槿使用的武器,哪里也都没有唐槿拿到了武器就能打败眼前这巨大怪物的保证。可唐槿就是没有来的有种只要自己有武器就一定能打败眼前这个怪物的自信。 (因为这是游戏。) 作为玩家攻略过的游戏没有一万个也有九千个。既然这是一个“游戏”,身为“玩家”的唐槿就有自信自己能应对游戏中发生的任何事件。 (只要不是bug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就算是bug唐槿也有绕开的办法。要是游戏bug到唐槿也绕不开的地步,那游戏也不能称之为游戏,只能叫作“未成形的粪作”了。 瞥了一眼自信满满的唐槿,玄青旋即一手结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怪物的长喙再一次向着玄青还有唐槿捉击而来。电光火石之间玄青只能放弃了结印,继而护着唐槿后退的同时以短剑抵挡怪物的长喙。 叮叮当当的金鸣声不绝于耳。且战且退的玄青在泥地上留下了一连串深深的脚印。哪怕玄青有着壮年男人以上的力气,以短剑来抗衡比其整个人还大上百倍的长喙也仍然相当吃力。况且怪物的武器并不仅仅只是他那坚硬如铁的长喙,双翅扑扇掀起一阵猛烈的气流,有缠绕着黑色雾气的黑色的鳞片如同小型陨石、大型冰雹一样砸向了四周。随着鳞片没入泥土、掉入深潭,四周的植物就如同被吸走了生命力那样急速的萎蔫下去。 大量的鸟群被惊起,各种小动物也在拼命逃窜。可能够从黑色雾气里逃出的鸟兽却是不到十分之一。多数的鸟兽都在一瞬间因为蔓延的黑色雾气而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唐槿有玄青护着不会被那些鳞片砸到,也不会被鳞片上散发出的黑色雾气所染,可是眼看着先前还一片鸟语花香的山谷在眨眼之间就要变成黑色死谷,明知这不过是一个的游戏、这也只是游戏过场的唐槿心中还是产生了焦急感、不快|感以及些微的愤怒感。 彼时,荼白从大石之上飘起。他身上宽袍大袖的白袍与白衫同时被气流吹得猎猎作响。摊开在他面前的竹简中也生出一团五色华彩。 『姐姐,不要为难玄青啊——』 双手飞快地结印数次,荼白在一片刺眼的白芒之中张口吐出了个唐槿从来没有听过的音节。 “——————” 清音破浊,随着荼白发出那一个奇妙的音节,向着四周蔓延的黑雾如同被强风吹散。自竹简中诞生的五色华彩也化为白炽之光飞向了唐槿。 “这个就是——” 把那一团白炽之光捧在掌心之中,看着那团白炽之光逐渐变弱到自己的双眼能够接受其亮度的范围。唐槿刚想像游戏主人公那样感慨一句“这个就是我的武器啊……”就发现自己手中的那一团白炽之光根本就是一颗正在发光的鹅卵石。 “……” 唐槿这个瞬间实在有把手中这坨光溜溜的鹅卵石摔到地面上然后呐喊“你大爷这是逗我玩儿呢?!”的冲动。 “……不要告诉我我就拿着这玩意儿扔那怪物了啊。” 握着那颗发光的白色鹅卵石,唐槿的嘴角抽动了两下。 “想象。” 玄青的话依旧是那样没头没尾,既没有主语也没有定语。奇妙的是唐槿就是能明白玄青的意思。她想玄青的意思应该是自己手中的这坨东西应该能化为自己理想的武器。这等于唐槿可以自己选择趁手的武器。 (喔……不愧是主角待遇~) 唐槿心中感叹一声。 这边玄青话语的尾音还未飘散在风中,那边唐槿手上的白色鹅卵石已经像是有生命的物体那样自行动了起来。有密密麻麻的符文围绕着异形鹅卵石展开,像个酵母放多了的面团那样以可怕的速度膨胀的鹅卵石则是在唐槿的手中逐渐化为实体。 说到武器唐槿最先想到的是刀剑一类。 (因为对于游戏来说剑和刀、尤其是剑简直是最王道的主角武器。但是——) 唐槿可不认为那个被荼白的动作激怒了、此时正冲天飞起的怪物是刀剑之类的冷兵器就能对付的。 刀、枪、剑、戟、盾、叉、锤、弓……一连串的武器只出现不到一秒就又消失。接着散弹枪、狙击枪、冲锋枪、手榴弹、大炮和导弹也依次闪现。只不过散弹枪、狙击枪、冲锋枪以及手榴弹、大炮、导弹这类现代热兵器都只是现出了一个轮廓。每当唐槿想要加强自己的想象,具象出具体的武器,这些武器就会在一片错乱的马赛克中消失。 『超过“键”的承受能力的武器,“键”没有办法再现出来。』 向着唐槿传音的荼白又落回了潭边的大石之上。 大概是觉得破坏掉了自己散发出的黑雾的荼白更有威胁性,这次那鱼不鱼、鸟不鸟、既像蝎子又有螃蟹特质的怪物袭向了荼白。荼白还没有在大石上站稳就看见巨大的蝎尾朝着自己扫来。 这个瞬间荼白睁大了双眼,自有意识以来还未经历过这种事的他第一次像人类那样体验到了所谓的“屏息”。 咻—— 破空之声划破苍穹,一支闪耀着白炽之光的羽箭先是穿透了荼白眼前的蝎尾,接着另一支羽箭就把怪物鱼脸上的死鱼眼射了个对穿。 ——站在玄青的身后,手持长弓的唐槿微微眯起眼睛。连射两箭的她正准备射出第三箭。 “不用戴隐形眼镜也能有这么好的视力真是不错啊……” 毫无紧张感地喃喃自语着,唐槿拉满长弓,由白炽之光所凝聚成的羽箭出现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弦上。不用荼白或是玄青提醒,唐槿也注意到了自己弦上的羽箭的光芒较先前黯淡了许多。这第三箭纵使不是唐槿能射出的最后一支光箭,后面唐槿能射出的光箭也不会超过两支。 才刚取得优势就快丧失这优势。对此唐槿表示理解。 (就算是主角,绝招和技能也不是想用就能一直用的。) 唐槿可没指望自己身上的金手指能大到弹指之间扫灭挡在自己眼前的所有敌人。不,应该这么说:对于她唐槿而言,打怪练级穿装备也是游戏乐趣的一环。偶尔清个屏、全灭一大堆敌人是很爽没错。可要是敌人都和薯片一样鸡肉味嘎嘣脆那还有什么值得打的地方?不如略过所有战斗直接看剧情算了。 (虽然刚进游戏就遇到这种东西实在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能一箭洞穿怪物那看似坚硬的蝎尾对唐槿来说是意外之喜。见识过怪物长喙坚硬程度的唐槿先前只是想阻一阻怪物的攻击,好为荼白争取一点反应的时间。正是因为作好了自己放出的第一箭无法对怪物造成任何伤害的准备,唐槿才立刻瞄准怪物身上看起来脆弱的死鱼眼放出第二箭。 (接下来——) 拉弓的双手因为用力而绷直。眼看着唐槿的第三箭就要离弦,被射中了尾巴和眼睛的怪物已经狂暴地发出了巨大的啸叫。 “呜啊!” 像是有一万个人在同时用指甲抓黑板,耳朵里的鼓膜几乎因为怪物那尖锐的啸叫而破掉的唐槿惨叫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而从弓弦之上飞出的光箭也失了准头,堪堪擦着怪物的鱼脸飞过。 耳鸣大作,唐槿一时间完全听不到别的声音。就连荼白和玄青那可以直接传入唐槿脑内的声音唐槿也都听不到了。 (我的听力——) 唐槿一惊,继而马上冷静了下来。她没法确定自己的听觉是暂时丧失还是永久丧失。根据玩游戏的经验来推测,唐槿认为这种由怪物的啸叫所引起的听觉丧失只是暂时性的。这就像是游戏中己方控制的角色被敌人的技能赋予了各种异常状态一样。 以前玩游戏的时候唐槿坐在屏幕这边,就算自己控制的角色被敌对角色封了技能、打断技能读条或是角色状态异常、角色掉了不少诸如hp之类的重要数值,那对唐槿而言也不过是数值的增加减少而已。用自己的身体亲身体验到异常状态的唐槿这才发现原来异常状态是一件如此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可恶……这丑玩意儿——” 忍着耳内火辣辣的疼痛,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要裂开那样疼的唐槿暗骂一声,接着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有些灰头土脸的她昂首,发出了自己听不到的叫喊声。 “荼白!玄青!” 第04章 第一个技能 “荼白降低这怪物的速度!用法术拖住它之类的!” 活像是整个人被塞进了没有讯号、满屏只有黑白雪花的电视机里一样;唐槿耳畔回响着的依然是无止无休的耳鸣。 “玄青!我数十秒!十秒后你不用再保护我!全力对着那丑玩意儿攻击就是了!记得先专挑软的地方打!硬的东西待会儿咱们慢慢拆!” 因为什么都听不见,唐槿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好好的发出声音,也不知道自己罗列的字句是否如同想象中的那样正确。唐槿甚至不确定荼白和玄青真的能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然而事态远比唐槿想象得要好太多。她的声音确实好好的传达到了荼白和玄青那里。而荼白和玄青也如同她理想中的那样动作了起来。 重整态势的荼白的双手在竹简上忙碌地动作着。有许多半透明的六边形构成的壁障拦在他的身前为他挡下双目失明的怪物那狂乱但没有明确目标的攻击。看样子之前差点在眼前这怪物手上吃亏的事情让他真正的警觉了起来。 一圈银色的光芒在鱼脸怪物的身上展开。继而以这个怪物为中心各种大小不一、明暗不同的光圈以不同的维度笼罩在了怪物的周身之上。感觉到压迫的怪物旋即再度发出震天动地的啸叫,只不过这次它的啸叫已对眼前的三人无效。 荼白和玄青原本就不受这怪物啸叫的影响,现在的唐槿也一样。没有比现在更庆幸自己除了耳鸣其他什么都听不见的时候,唐槿重新抬起手臂朝着怪物的方向拉满长弓。 咧嘴呲牙,唐槿微微眯眼:“十倍奉还!!” 光箭离弦,卷起一阵气流。有细微的嗡鸣穿透空气,扩散在风中。闪耀的白炽之光命中怪物的黑翼,同时像钻头一样钻破了那不断散发着不祥黑雾的羽翼。 一侧的羽翼被破,身处空中的怪物马上无法住自己巨大身体的平衡。虽然它啸叫着不断拼命地扑扇着另一侧的翅膀,无奈它那裹着硬壳的身体实在是太沉重,单靠一侧的翅膀根本就稳不住那坚硬的庞然巨体。再加上荼白毫不停息地放出法术,他所施放的又是增加目标物体重量、使得目标物体难以行动的法术,从空中坠|落的怪物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陨石那样在地表上砸出了个深坑。 轰——!! 整个深谷的地表都因为怪物的陨落而震颤了起来。但玄青依旧如履平地一般飞驰着。黑色的眸子中是波澜不惊的沉着与冷静,飞驰中捡回短刀的玄青一手持刀、一手执剑往坠|落在地、动弹不得的怪物而去。看来他果然遵从唐槿所下的命令,全力攻向了怪物。 如果唐槿第一次命令玄青保护自己是出于本|能的无意识行为,那么先前唐槿命令荼白拖住怪物、玄青攻击怪物就是唐槿有意而为之的行动。倒不是唐槿有自信能让荼白和玄青乖乖听话,只是唐槿确信荼白和玄青一定会听从自己的指示。 用上所有的力气与集中力放出的一箭离弦之后,唐槿的手臂上传来了强烈的麻痹感。本来唐槿就不是那种很擅长运动的人,长期坐在电脑面前的她平时就连快步走路五分钟都会气喘吁吁。从小到大除了菜刀、水果刀、裁纸刀和美工剪之外再没碰过什么锐器的她根本就不会使弓。以唐槿的臂力来说她多半也拉不开这样的长弓。 (到极限了——) 望着自己手上的长弓恢复成最初的样子、变回了白色的鹅卵石,唐槿轻吁了一口气。意外的,手臂发麻的她并不觉得有多疲惫。在这媲美五级或六级地震的震颤之中,唐槿还能好好地站着,不至于倒在地上。 (因为用的不是我的身体?) 游戏角色“白灯”看上去和唐槿本人的样貌差不多,但是两者的差别事实上是很大的。白灯有着一头黝黑柔亮的顺滑长发,唐槿那疏于打理的头发虽然还不到能形容成一蓬稻草的地步,但也实在算不上美观。白灯的肌肤和几乎每天都龟缩在室内的唐槿一样白,但是白灯的肌肤是有光泽的、健康的白,唐槿的白则是缺乏血色、一看就是过着极度不健康且不规律的生活的人的白。而且唐槿缺乏血色的不仅仅是肌肤,她的嘴唇看上去也同样也是发白偏紫的。白灯的唇倒是玫瑰花瓣一样的艳泽。 白灯不仅气色比唐槿好,身材也比唐槿身材好,而且还是好得多。长手长腿也就不说了,看似十分纤细的体形中还蕴含着强大的身体机能。最可怕的是唐槿从小胸部就发育得比较好,成年之后因为胸部而肩膀酸痛、肩背僵硬也是常有的事。白灯的胸部比唐槿的还要大上一个罩杯,可唐槿现在一点都不会有行动不便或者是不舒服的感觉。 一想到白灯不仅比自己胸大,肚子上还没有游泳圈、四肢上也没有小赘肉,整个人看起来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唐槿心中就会萌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明明长得都差不多。) 但白灯明显就是比唐槿本人美了不止一个层次。 (呿……) 意义不明地在心中发出了不高兴的声音,唐槿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为真正的自己不如虚拟的自己而不高兴,还是真正的自己居然对虚拟的自己有了劣等感而不开心。忍不住唾弃了一下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东西的自己。唐槿看了一眼手上那不再发光的鹅卵石,又看向了不远处已经和荼白联手镇压下怪物的玄青。 (看样子这边和预想中的差不多……) 唐槿之所以会有荼白和玄青一定会听从自己指示的自信是因为玄青先前所说的那句“下命令”让唐槿联想起了自己玩过的单机游戏。 “攻击”、“防御”、“援护”、“逃走”,这是一个游戏进入到战斗环节后最常见的四种指令。这四种指令之下又包含着诸如使用技能、使用道具或者是作出特殊行动等等的细节性指令。根据游戏的不同,这四种指令对角色的影响大小也不同。 有的游戏玩家只能控制一个主要操作角色,同伴角色都在ai、既人工智能的控制下行动。有的游戏玩家能同时控制一群能够操作的角色,并且控制操作角色的数量。有的游戏是半自动化的,进行过程中玩家只需要简单地给出一到多个决定或是决策、甚至连决定和决策都不需要给程序就会自己进行到战斗结束。 因为玄青和荼白的行动,唐槿理解到了自己现在玩的这个游戏是可以对特定角色进行一定程度的操控的。至于操控的自由度唐槿现在还不太清楚。毕竟和其他的游戏不同,唐槿现在玩的这个游戏不会有“某某角色加入队伍”的提示,也不会有“战斗开始”、“战斗结束”的提示。就连那个现在被玄青和荼白压着打、像跳蚯蚓一样在它砸出的巨坑里蠕动的鱼脸怪物的血槽唐槿都看不见,更不要说是自己一方的人员状态了。 不,事实上唐槿连荼白和玄青算不算是“自己一方”都无法确定——有的游戏里援军和友军是相对主角所在的队伍来说是独立的存在。简单地用颜色来划分阵营来以说明差别的话就是敌方是红色,己方是蓝色,友方、也就是不算己方的援军是绿色,敌方的援军是黄色。仅凭两次指令的结果,唐槿是确定不了荼白和玄青是“蓝色”还是“绿色”的。 (头痛……) 看不见各项数值也看不见各种红蓝绿条对唐槿来说实在是不习惯。思考着要是被玄青和荼白压制住的鱼脸怪物其实血槽没空,待会儿还会有个二段进化或者是三段变异、重新回到无伤状态自己该怎么办的唐槿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和个两眼一抹黑的瞎子没什么两样。 ——要是站在这里的是那个人,就算看不见什么血槽数值,那个人也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从而进行最完美的y吧? 脑海里猛然闪现出这种想法,唐槿有一秒的失神。等到下一秒唐槿从失神中恢复过来,她身体里潜伏着的自卑、自我嫌恶就如同潮水一样瞬间让唐槿感到了没顶般的窒息。 (……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天才yer,顶级玩家。) 唐槿、不,白灯只是个一切都以效率为重的效率狂而已。只要能以最效率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依赖数值表示和提示有什么不对?又不是每一个玩家都能以高超的技巧和超凡的头脑来迎击未知的敌人。 自己在心中为自己找了一大堆的借口,越来越自我嫌恶的唐槿用力摇了摇头,把某人摇出了脑袋之外。收回了心思的唐槿忍不住喃喃了一句:“……要是有可视化的方式来分辨阵营的技能就好了。” 有微光在唐槿的身前浮现。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她刚一抬眼就发现之前那块用来让自己确定外表设置的棱镜又漂浮在了自己的面前。 “……‘技能、『观察眼』是否要激活’?” 唐槿念出了那长方形棱镜上的字样。 这边,暂时封住了鱼脸怪物动作的荼白回头想看看唐槿在做什么,哪知他才回头就看到了唐槿的手朝着用于最终确定的棱镜上按去。 “等等、……!” 说这时迟那时快,荼白依然慢了一步。这次唐槿依然是眼都没眨的在荼白的声音之中按下了“确认”。 一缕白光自天空中洒落到唐槿的身上,毫无准备的唐槿顿时被那白光晃花了眼。彩色花瓣凭空出现,继而像舞蹈一样在唐槿的周身转了几圈后重又消失。 “……” 唐槿一阵无语,她实在有种自己被玛丽苏附体、身上玛丽苏逆天光环全开的错觉。要说有什么事情能让现在的唐槿感到欣慰,那就是她不用在效果音中摆个炫酷的poss以表示自己习得了第一个技能了。 (否则我真的会羞耻到没蛋也疼的……) 唐槿想着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用自己的右手往自己的眉心中间摸去,没有摸到pc眼镜的唐槿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玩家唐槿”而是“角色白灯”了。 第05章 鸡肋? 长睫之下的黑眸眨了一眨。唐槿那倒映出丢下鱼脸怪物向着自己而来的荼白的眼眸之中多出了一些先前没有的东西。 那是一堆长短不一、颜色不同的条状物。 (这是……) 唐槿又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等她眨完眼,她眼中的那些明显是代表着各项数值多少的条状物依然存在。 “喔喔……” 意识到技能“观察眼”能够让自己如同自己所希望的那样以可见的方式分辨数值的唐槿发出了些许惊叹的声音。 “能够直接看见具体的数值就更好了~” 心里想着就算没有具体的数值也无所谓,反正有了参照物之后自己很快就能摸索出大约大约的对应数值,唐槿再次无心地脱口而出。然而长条状的棱镜在唐槿话音未落的同时又一次出现在了唐槿的面前。 【技能『观察眼』是否要提升等级?】 这次,出现在长条状棱镜上的是这样的一句话。 『都说了等等的……!』 荼白懊恼的声音传入了先前因为耳鸣头痛而丧失了一切听觉的唐槿的脑海之中。看来那鱼脸怪物的啸叫所带来的听力丧失果然只是一时性的东西。 “有什么等的必要吗?” 无视用了什么法术朝着自己飞来的荼白,唐槿说着又是手起手落。这次在她双眸之中不仅出现了长短不一、颜色不同的条状物,还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数值。 “原来如此。” 像是明白了什么那样点点头,唐槿像是嫌麻烦那样说了一句:“把技能『观察眼』提升到最高等级。” 不出唐槿的意料,那个才刚消失的长条状棱镜又从空中浮现了出来。 【现在的等级还不足以提升技能『观察眼』。】 “还有等级限制啊……?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够用了。” 唐槿又一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又对自己身处的这个游戏有了新的了解:当玩家遇对系统提出疑问或要求,这个游戏的系统就会按照玩家的疑问或是要求对玩家提供帮助;又或者是按照玩家的要求和意愿来进行一些活动。 眸光一转,唐槿几乎是立刻就想更多地尝试系统能够为玩家提供助力到哪种程度。是不是系统只能为玩家提供技能?还是说系统还能为玩家提供其他的帮助。不过有一点唐槿是能够确定的,那就是系统无法为自己提供武器。否则刚才玄青和荼白也不用结印了。 “有什么攻击技能就好了。” 荼白飘落在唐槿身边的时候,唐槿正看着远处被玄青压制的鱼脸怪物笑道。这只鱼脸怪物似乎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悬挂在它头顶最上方的紫色长条正在以稳定但缓慢的速度减短,而紫色长条上的数字也在持续往下减少。看来只要不出意外,这鱼脸怪物被玄青处理掉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了。 要说哪里还有让唐槿不放心的因素在,那大概就是玄青头上唐槿看不到具体数字,只能看到“???”的红色长条意外的短,而鱼脸怪物头上的紫色长条十分的长,那上面的数字正显示着“35202”。 【现在的技能点数还不足以激活技能系统『煌天』、『氼地』。】 棱镜上出现的字样让唐槿挑了挑眉。 “所以我都说了‘等等’的……” 荼白看起来很是惋惜的样子:“都是因为姐姐你不听我的话……现在没有其他技能可用了吧?” “嗯?” 还有些耳鸣头痛、但能够听得清荼白在说些什么的唐槿已经习惯了荼白的卖关子。她的视线始终没离开过玄青和鱼脸怪物。 “‘观察眼’这个技能很特殊,所以需求的技能点数也很高。都是因为姐姐你不听我说明,把所有的初始技能点数都用在了‘观察眼’上面,你现在没有其他的技能可用了。” 荼白的口吻满是惋惜,但荼白的语气之中并没有无奈。这么说着的荼白甚至一点儿要生气的意思都没有。或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唐槿敏感过头,她总觉得荼白其实并不关心技能的事情,也不关心她的事情。荼白之所以说着像是关心自己的话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义务。 乱七八糟的念头刚一起,唐槿就有了嘲笑自己的冲动。程序不会“关心”人,也不会有“无奈”、“生气”之类的感情程序才是正常的。不,应该说如果程序有了人类的情绪与情感,做出了与人类相似、相近甚至是同样的判断,那程序就不再是“程序”了。 荼白不是人类,所以就算说着近似斥责的话语,他没有“惋惜”、“无奈”、“生气”之类的感情也很正常。 “技能系统还没有被激活的情况下,姐姐你不要说是攻击技能了,就连防御、恢复之类的技能也没有。” 荼白说着看向了唐槿,他那银白色的眸子中隐约闪动着探寻的光芒。见唐槿还是那副棺材里抓痒不知死活、一点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完全没有后悔也不打算后悔的表情,荼白轻笑着微叹一声:“姐姐,你最好还是有点危机意识比较好哦~……普通的攻击是没法对瘴魔造成伤害的。” “瘴魔?” “就是那个怪物那样的东西。” 荼白抬手,指向了远处还在用力摆动着尾巴、试图甩脱玄青的鱼脸怪物:“那个原本只是普通的生物。是被瘴气感染了之后才变成那副模样的。” “我和玄青不可能一直陪在姐姐的身边。要是姐姐你一个人的时候遇到瘴魔,你打算怎么办?先说明一点,没有技能姐姐你连从瘴魔的面前逃走都做不到。瘴魔会循着你的气味一直追在你后面,直到把你拆吃入腹。” “被瘴魔拆吃入腹会怎样?” 闻言,荼白微微一怔,随后一笑:“……用姐姐你们的话来说就是‘game over’。这个游戏就结束了。” “这样。” 唐槿的回答听起来还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就连她之后问出口的问题也像是未经大脑思考的随口一问:“那么其他人呢?其他的生物被瘴魔吞了以后会怎样?” 银白色的长睫微微翘起,低头开口的荼白以宽大的袖袍掩口道:“会被瘴魔体内的瘴气污染,变成丧失思维能力和理性,只剩下生存本|能的瘴妖~力量强或者被污染的程度高的瘴妖最后会变成到处散播瘴气、污染生灵以增加同伴的瘴魔……” “……古代版的生化危机啊这是。” 联想起某雨伞公司以及各种丧尸,唐槿忍不住皱着眉头吐槽了一句。她一点都不喜欢各种脑浆横飞、腐肉乱走的游戏。哪怕明白不少以丧尸为主题的动作游戏都能给玩家带来砍瓜切菜的爽快|感,唐槿还是不喜欢这些以切开碾碎还活着的肉块做卖点、效果音里充斥着各种恶心声效的游戏。 “不会山谷之外到处都是游荡的瘴妖和瘴魔吧?” 听到唐槿的问题,以袖掩口的荼白双眼眯细了一点:“那倒还不至于~……除了姐姐以外也有持有『键』的人。再说一般的瘴妖虽然刀枪不入、但是还不至于水火不侵~就算没有『键』,会用点基本的道法仙术也足够抵挡瘴妖了~” “‘键’……” (剑?箭?鉴?) 跟着荼白发出音节,但不确定荼白口中的“键”写作什么的唐槿瞪着自己手上的白色鹅卵石,左看右看看不出个所以然的她只觉得这坨鹅卵石活像一个大土豆。 “这玩意儿究竟是啥?” “『键』就是『键』啊。” 也不管玄青是不是正高高跃起、躲过鱼脸怪物的蝎尾扫荡,荼白不慌不忙地和唐槿绕圈子。 这让唐槿翻了个白眼。白色的鹅卵石在她手中重又化为长弓,接着又是一发光箭离弦。 轰! 光箭如同一记惊雷那样从天空中落下,照亮了玄青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可惜这一箭没什么威力,光箭先端的光芒刚一触及鱼脸怪物躯干上的硬甲就已经开始消散。不要说是像最初那样把鱼脸怪物的双眼射个对穿,就连鱼脸怪物身上的硬甲都没被破开。 “开玩笑的~『键』是神器『煌天』和神器『氼地』的碎片。” (“煌天”、“氼地”……) 唐槿马上就想到了系统提示上的技能系统的名字。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不,是一定有关联的吧。) 唐槿记得自己以前看过的玄幻小说里经常出现主人公在碉堡了的法宝神器或者是武器里找到相应的功法的情节。虽说每当看到这种情节唐槿都想吐槽这种买一送一让主角捡了个大便宜,但转念一想超市里买个吹风机、电热水袋之类的小家电也会有使用说明书;武器、神器、法宝有类似使用说明书的对应功法也算是合情合理。 “不过最后一点精力也消耗掉了啊~……”荼白说着冲着唐槿笑了一下:“姐姐,从现在开始,到你的精力恢复到一定程度以前你连箭都放不出了。顺便一提——” “恢复精力的法诀也在你现在无法激活的技能系统里。” “……” 唐槿的肩头似乎动了一动。这点小小的反应并没有逃过荼白的眼睛。于是荼白再接再厉。 “净化瘴妖、瘴魔的法诀也一样~不净化瘴妖和瘴魔,姐姐也拿不到经验值。拿不到经验值无法提升等级,自然姐姐你也不能提升技能点数~”略略歪过头,荼白用带着些许恶作剧意味的可爱笑容道:“不好好听人说话,姐姐你现在后悔了吗?” 第06章 所谓主角待遇 “嗯,稍微有点。” 坦率地承认自己确实有点后悔了的唐槿说着皱起了眉头。荼白试图用过往玩家留下的行为资料来推断唐槿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以判断唐槿是在死鸭子嘴硬,还是真的只有一点点后悔。只不过在在荼白的推断完成以前,唐槿已然道:“我不明白的是观察眼为什么要消耗比通常的技能更多的技能点?” “一般而言,技能的威力和技能点的消耗是成正比的。如果观察眼不是一个故意让玩家浪费技能点的鸡肋技能或者是陷阱,那么它的价值在哪里?如果观察眼是一个在游戏初期很鸡肋的技能,要到中、后期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那为什么游戏初期就已经可以激活并升级技能了?如果观察眼这个技能只是一个陷阱,那它的意义何在?提高游戏难度?只有粪作才会有这种愚蠢的设计吧?在我之前也有不少的玩家参与过测试……难道没有一个玩家会注意到这种显而易见的缺陷、或者是对这种明显的坑爹设计进行抗议的?” 自言自语般地喃喃着,唐槿一时间没有去注意荼白的神情变化。 “……不对,身为引导程序的荼白是试图提醒我不要激活并升级观察眼的。那也就是说这应该不是故意设计出来增加游戏难度的陷阱。那么……”唐槿说着微微眯起了双眼:“……难道是bug吗?” 想来想去,唐槿觉得观察眼是bug技能的可能性最大。 “……也算是吧。” 让唐槿意外的是荼白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 “??” 唐槿一脸疑惑地看向荼白,哪知荼白只是笑笑:“姐姐,玄青一个人对付瘴魔很辛苦的啊。也差不多是时候让玄青休息一下了,不是吗~?” 对于一个程序说出关心另一个程序的话感到些许的愕然,抬眼一看玄青头上的绿色长条马上就要变成空槽的唐槿马上开口:“玄青!停下吧!” 唐槿的声音刚一传出,玄青便无声地往后退去。他的神情不变,但他的额角已经有细细的汗珠渗了出来。看来让玄青一个人对付鱼脸瘴魔着实是辛苦他了。 支撑整个身体重心的右脚在地面上拖出一段深痕,不回头去看后路也能平稳地向后跃回的玄青堪堪退回到唐槿的身边就听唐槿道:“荼白,你能够净化瘴魔的,对不对?能的话就开始净化吧。玄青也是一样。不过玄青,要是你的体力不足会对净化瘴魔产生妨碍,那你就坐下来调息一下再去帮忙荼白。” 玄青先是一愣,尔后无声地点了下头。从地上站起,玄青重整态势。深吸了一口气,玄青将手上的一刀一剑掷了出去。那一刀一剑精准得落到了还在地上扭动着的鱼脸瘴魔的头顶之上以及蝎尾之下。 “——姐姐你怎么会知道我和玄青能……?” 手中的竹简被摊开,摊开的竹简上有淡淡的银色光芒泛起,很快就和玄青掷出的一刀一剑上泛起的青色光芒交相辉映。被银色的光芒照亮了精致的脸孔,长发飘飞的荼白忍不住开口问道。 “乱猜的。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唐槿随口敷衍。她实在是懒得告诉荼白她是从他的话语以及行为中推断出身为引导程序的他和玄青多半懂得净化瘴魔的。 (首先,荼白问我没有技能怎么办的时候他提到了“我和玄青不可能一直陪在姐姐的身边。”,然后列举了我一个人时会遇到的不利状况。) (其次,既然玩家进入游戏的目的是帮忙测试,那就是说玩家是在帮助设计、制造这个游戏的人完善游戏。那么玩家存在游戏里的时间自然是越长越好。一开始玩家就game over对制造游戏的人没有好处,所以引导程序至少会在最初的时候尽量保证玩家不会马上game over。) (再次,荼白确实有告诫我不要不听他的劝告猪突猛进的意思,但是在我擅自下了决断之后他也依旧从容不迫。……与其说荼白是在告诫我谨慎行事,不如说他是在对我说明猪突猛进的后果。那也就是说——) (至少荼白是有解决我的决策错误所带来的后果的能力的。) 看着身体逐渐被地面上浮现出的太极八卦图分解成发光粒子、还在发出隐约啸叫的鱼脸瘴魔,唐槿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一战可算是打完了。就在她轻出了一口气的这当儿,她手中那被她握得发热的大土豆、神器碎片『键』上有光晕流转。 (啊,这难道是——) 唐槿这次学乖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最快的速度闭起了双眼。 果不其然的,下一瞬就有一束金光从天而降笼罩在了唐槿的身上。这一次的金光远比上一次的白光还要夸张。这金光不仅璀璨耀眼到让唐槿看起来像是个在黑夜中发光的一百瓦超级大灯泡,还把唐槿整个人照得像是浑身镀了层土豪金。好在唐槿自己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否则她真要为自己这像是浑身散发着峨眉佛光的模样而没蛋也疼。 花瓣雨有的落到了唐槿的头顶之上,有的落在唐槿的衣服上,还有的擦过唐槿的脸颊往下落在了地上。花瓣擦过脸颊的轻柔触感让唐槿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这条缝的彼端是唐槿穿着草履的双脚以及落在地面上的花瓣。彩色的花瓣接触到地面不过数秒的时间就像融化一般消失,然后在彩色花瓣消失的地方有绿油油的植物幼苗冒出了头。这些看起来十分柔软的苗苗在冒头的同时毫不停息长高抽条,接着打起小小的花骨朵来。不一会儿高低错落、摇曳生姿的各色花儿就在一片绿意之中绽放在唐槿的脚边。 “………………” 囧囧有神地看着这一幕,连自己像个电灯泡一样发了半天光的事都没有注意到的唐槿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吐槽说:“制作这个游戏的人未免也在这种不必要的小细节上面花太多功夫了吧?”还是抱怨一句:“脚下开这么多花路很难走啊,还是说这是要我踩着这些花走路么?” 另一边,被净化了的鱼脸瘴魔砸出的巨坑之中只剩下一块足有成年人五、六个拳头大小的黑色晶体正悬空漂浮着。净化了鱼脸瘴魔的荼白和玄青各自收起了自己的竹简与刀剑。两人虽然表情不同,但神情之中都多了一丝放松。 看了一眼被各种奇花异草簇拥着的唐槿,玄青无言地拉起唐槿的手往被鱼脸瘴魔砸出的巨坑走去。 “……?” 被玄青拉得踉跄了一下,不明所以的唐槿刚想问玄青要做就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块四方形状的棱镜。棱镜上面显示着一大堆的数据,数据的下方还有一串应该是说明的东西。 不等唐槿看清那堆说明,玄青已拉着唐槿快步往前走去。态度强硬的玄青力气奇大,可他并没有弄痛唐槿。唐槿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倒也说不上讨厌被玄青这样拉住自己的手带着自己往前走。 到了巨坑的面前玄青突然地松了手,自己一个人进到坑里的他拿了那块悬浮着的黑色晶体,接着单手按在地上借力、身手敏捷地从巨坑之中跃了出来。 “手。” “手?” 唐槿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玄青的话。玄青抬头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地用拿着晶体的手的手背抬起了唐槿放在身侧的手。 (啊……) 被塞入掌心里的晶体触手冰凉,犹如冰块一般。不过让唐槿吃惊的并不是晶体的温度——她注意到了玄青刻意没有用那只沾了泥土的手来碰自己。 (……程序也会有这种设定?) 唐槿茫然了一秒。 也不管唐槿是不是有一秒的呆愣,玄青闭眼结印。和荼白给唐槿“大土豆”时一样,玄青也吐出了个让唐槿难以形容的音节,一截细长的青色短棒就这样浮现在了玄青的面前。 荼白分花拂柳地走了过来。他那银白色的身影穿梭在奇花异草之中实在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正漫步于仙境之中的感觉。可惜得是胸部扁平一片的荼白不是仙子而是少年,这里也不是仙境而是山谷之中。 “姐姐~” 荼白开口呼唤唐槿,见唐槿转向自己,荼白的脸上重又露出了笑容:“我给你的是『煌天』的碎片,玄青要给你的是『氼地』的碎片。在玄青把另一把『键』交给你以前——” 荼白的手十分柔软,那白皙修长的十指先是从唐槿的手中拿出了黑色的晶体,后是如同抚摸一般蹭过了唐槿的掌心与指缝。 “!” 被荼白那种过于亲昵的态度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唐槿的手乃至全身都颤抖了一下。 把黑色晶体扔给玄青,荼白笑道:“瘴魔能被净化,瘴魔的力量却不能回归于无。这晶体便是瘴魔的力量。丢着不管这晶体就会散逸出瘴气,瘴气吸收了周围的生气一段时间后瘴魔和瘴妖又会重新出现。” “『键』能逐渐分解掉晶体,只有让『键』吞噬掉晶体,晶体才不会再对人间造成危害。” 荼白的解释声中玄青把黑色的晶体推向了青色短棒。黑色的晶体比青色短棒要大太多,可是黑色的晶体刚一接触青色短棒,黑色的晶体就像是被吸到青色短棒里那样消失掉了。 玄青做完这一切,正准备把小竹竿样的青色短棒送到唐槿的面前就见荼白已经取了青色短棒递到了唐槿手里。 “然后嘛~……” 荼白亲昵地拉着唐槿的手,示意唐槿用青色短棒去触碰地面。于是唐槿蹲下了身,用青色短棒戳了戳地面。 这一戳唐槿就傻了眼:从她戳的那指甲大小的一小块地方开始,有绿意瞬间席卷了周围的地面。和唐槿升级被金光笼罩时相仿,许许多多的植物快速生长、抽条,不一会儿就有花骨朵绽放成小小的花儿。先前受黑气影响而枯萎凋零的花草树木也重新发芽,被黑气缠绕的动物们也相继睁开了眼睛。 转瞬之间山谷里便恢复成那幅岁月静好的模样。要不是唐槿的耳朵里还残留着些微的耳鸣,她都要怀疑自己遇到怪物这件事是不是自己做梦了。 “叽啾!” 几只小鸟拍打着翅膀发出了清脆的叫声。它们像是知道唐槿是它们的救命恩人一样飞落在唐槿的肩头“啾啾”的叫着,有一只唐槿圆溜溜的黄色小鸟更是对着唐槿的脸颊蹭个不停,痒得唐槿想笑。 “瘴魔的力量被『键』转变为了生气。姐姐把生气赋予大地,之前被瘴魔夺走了生气的大地和生命也就能恢复活力。” “姐姐也可以用收集来的生气来滋养自己的身体,提升自己的修为。……以姐姐以前在的世界的话来说就是‘生气能兑换经验’的这样~?现在谷外到处都是兵荒马乱。为瘴妖、瘴魔所苦的人们也很多~姐姐有这样的力量,就算被人奉为‘救世神’也不奇怪呢~不过~” 荼白的笑容依旧那样的明亮而美好。可那笑容莫名地让唐槿感觉到了寒意。 “用这样的力量来做什么完全是姐姐的自由~无论是被人捧上天的仙子、万民膜拜的一国之君还是神话传说一般的救世神,当然其他的什么也可以~……只要姐姐想,就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带着可以说是可爱的笑容,荼白最后补上一句:“总之,这个游戏的自由度就是这么高~特定的通关条件也不存在~姐姐就好好的享受吧~” “毕竟,难得的游戏,不享受就太可惜了。不是吗~?” 第07章 出谷 “反正在通关以前姐姐是无法离开这个游戏的。无论是我还是玄青都没有能力让姐姐中途离开游戏。如果姐姐不打算玩下去——”言笑晏晏的荼白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声音略转低沉:“……那我和玄青就只有请姐姐在这里game over了。” “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享受这个游戏的。” 一想到自己在原本的世界里遭遇的荒谬现实,以及自己今后还要面对的一系列纷扰,唐槿就极度不想回归原本的世界。现在这个游戏唐槿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通关,这恰好合了想用游戏来逃避一时的唐槿的心意。 可以说唐槿完全没有不把这个游戏玩下去的理由。 “要不刚才的鱼脸怪物、……鱼脸瘴魔就白打了不是么?” 唐槿说着从一片繁花绿草中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那沾到了草叶露珠的粗布麻衣。 唐槿不算心口不一的人,只是有些话她不想说,也不认为说了就有人能理解自己。再说就算对方理解了自己,既成事实也不会改变。既然既成事实不会改变,那么又何必把什么事情都挂在嘴上? (又不是孟姜女、祥林嫂。况且这是我的私事,和游戏的引导程序没什么关系。理由怎么都好,只要让荼白和玄青确定我要继续游戏就行了。) 果不其然的,听到唐槿的话的荼白重又露出了天真的笑容:“那姐姐,选择吧~要我还是要玄?” “啊……?” 荼白问得太突然,唐槿有点懵。 “关于这个游戏姐姐还有许多不了解的部分吧?要姐姐一口气理解完所有必需掌握的东西也是强人所难。在姐姐完全习惯这个游戏以前,作为引导程序的我们有责任在你身边为你提供帮助。可是能陪姐姐出谷的只有一个人。所以姐姐必须在我和玄之间选一个~” 荼白仍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玄青还是面无表情地沉默不语。明明脸长得一模一样,五官也不差分毫,可荼白就是让人觉得甜腻如蜜、玄青清爽如茶。 “姐姐想要与之一起旅行的人是我~?” 银色的双眸微微眯起,白皙的指尖指向自己的脸颊后又指向了自己的半身,荼白笑问:“……还是玄~?” 选荼白的话大约一路上都不会无聊吧。就算自己不问,荼白也应该会告诉自己许多事情。有荼白在身旁,许多事情应该都会进行得很顺利。唐槿如此确信。 (不过——) “那我选玄青。” 唐槿眼也不眨的道。 “姐姐你——” “!” 这下子不止是荼白一惊,就连玄青也是一脸愕然。荼白和玄青那过于震惊的反应让唐槿有种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做了什么坏事的错觉:“不是你说让我选的么?那我选玄青有什么好奇怪的?” 银色的双眸阖上了一秒,下一秒,荼白已敛起所有的惊讶与错愕,带着一成不变的笑脸道:“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一般来说玩家都会选我而不是玄,所以……有一点点惊讶而已~” 荼白说着一挥长袖,转身从唐槿和玄青的面前离开:“玄,要照顾好姐姐哦~” 玄青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声地点头。 荼白的态度让唐槿产生了一肚子的疑问,然而玄青只是用干净的那只手拉过她的手腕,轻道:“走吧。” 身边是唐槿的玄青与独自一人的荼白背对着彼此各自前行。听着身后两人越走越远的声音,荼白一路前行到了来到了唐槿沉了银饰的水潭前。看着潭中自己的倒影,伸手在水面上拨出一连串涟漪的荼白唇角弯出个笑容。水面因涟漪而扭曲,连带着映照在水面之上的荼白的笑容也扭曲不已。 “是吗?选了玄啊……呵呵、呵呵呵……” 一连串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声随风而逝,花木摇曳之中整个山谷重归平静。 出了山谷和玄青走在林间的唐槿有些头晕:前后左右都是树树树,而且前后左右的这些树都长得差不多,四周基本没什么可以能当作标志的东西。要不是这树林还不算太密,唐槿可以依靠太阳的位置和变动方向来辨认东西南北,唐槿的身边还有带路的玄青,恐怕她真的会开始恐慌、担心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从出生就开始做路盲,一直做到了二十七岁的唐槿很有身为路盲的自觉。只认识自己常去的几个地方的路的唐槿不仅自备礼貌问路的技能,在去不认识的地方以前还必定调查好路线和目的地附近的有名建筑。自从换了智能手机之后唐槿便是出门手机不离身,因为手机上有地图以及导航功能。 随时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这种事情唐槿可忍受不了,哪怕有玄青在身边也一样。再说凡事都有万一。唐槿可不想因为玄青忽然离开或者是自己不小心和玄青走散了之后自己一个人迷失在深山老林里最后达成山林野人孤老终身这种结局。 不过现在比起认路来,首先要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要到什么地方去恐怕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唐槿欣赏够了四周那些差不多的树以及玄青那看起来单薄但意外可靠的背影之后,她开口对带着自己一直走、不知道要走到哪里才会停下的玄青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还有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谯县。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附近人口最多的聚落、谯县。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是豫州地界之内。” 玄青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地回答着。他的回答几乎是让唐槿马上睁大了双眼。 (谯县、豫州……等等、难道这个游戏的背景是——) 熟悉的地理名称催促着唐槿吐出了自己首先想到的东西:“古华夏!?” 瞥了一眼因为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世界有可能不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因而有些兴奋的唐槿,玄青“嗯”了一声。 “以你的角度来看,是的。这里是‘古华夏’。不过这里是‘游戏’,所以和你知道的‘古华夏’有偏差。” 听到玄青那一板一眼的解释,唐槿先是一怔,后复一笑:“我知道的古华夏未必就是真正的古华夏。不,本来就不该说什么真假。人类是有主观性的,留下来的历史自然也有偏向性。知识和现实之间有偏差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以平行世界和镜像宇宙的观点来说世界有无数个,每一个世界和某个其他的世界有极端相似的地方,但也和其他的世界有着绝对不同的地方——” “……” 视线对上玄青的黑色眸子,在玄青的沉默之中唐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张着嘴巴吐不出后文来。 (怎么忽然就对着别人吧啦吧啦起来了、我。而且还打断了玄青。) 要是现在唐槿是坐在电脑面前,她一定会用自己的大饼脸去滚一滚面前的键盘让自己清醒一点。对于自己莫名情绪高涨地对玄青解释些有的没有的东西的行为感到可耻。唐槿觉得自己就像个班门弄斧、在人前卖弄点豆知识的小丑。 “……?” 见唐槿话说了一半没有了下文,玄青那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疑惑。略略回过头,以带着疑问的眼神凝视唐槿,玄青的表情让一直表现得老成稳重的他看起来稍微符合他外表年纪的稚气了些。 被玄青的视线所催促,唐槿简单地作了个总结:“总之不管是不是游戏,记录下来的历史是否有差别,世界和世界之间有差异是正常的。” “嗯。” 点头对唐槿的结论表示赞同,玄青并没有因为唐槿那突如其来的打断而产生负面情绪。只不过话一说完,玄青又恢复成了一言不发的沉默样子。看样子比起说话来,他更加擅长倾听。 (是故意设计成这种互补关系的吗?) 想到话多的荼白,唐槿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选了玄青时荼白那奇怪的反应。不把荼白和玄青当“程序”来看的话,唐槿倒是很好理解荼白是在为自己选了玄青的事情而感到不高兴。因为最初向自己搭话的人是荼白。向自己讲解了许多东西、给自己提醒的人也是荼白。然而自己却没领他的情,像是嫌他啰嗦唠叨一样选了话少的玄青。 而且只有一个人能出谷意味着另一个人要留在谷中。那谷中除了荼白和玄青之外不像有其他的人存在,否则鱼脸瘴魔闹了那么半天早就该引起其他人的骚动了。加上荼白和玄青又是“引导程序”,唐槿不难推断这是一个人出谷,另一个人就要孤单的守在那谷里的设定。荼白性子活泼,多半是相当讨厌一个人独守在那谷里的。 理解是一回事,认同又是另一回事。说实话唐槿无法认同设计者这么设计荼白和玄青的目的。作为“程序”来说,荼白和玄青身上不必要的“机能”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从行为举止到情绪和心理看上去都和一般的人类别无二致。这让唐槿下意识地想把荼白和玄青当作“人”来理解,而不是当作“程序”来利用。 (还是说设计者就希望玩家对引导程序投入感情?一切都是为了增加玩家的代入感?就算那样未免也太——) 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自心底涌出。总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是一团乱麻,这团乱麻还都被浓雾笼罩着。唐槿皱着眉无声地轻叹了一声。 (……搞不清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第08章 古人真是不容易 人有三急,在这个登场人物会出汗会疲劳的游戏里,唐槿自然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生理反应。从内急到肚子饿再到浑身因为汗湿而黏嗒嗒湿乎乎,看着太阳落下山去的唐槿简直想诅咒那个把游戏做得如此真实的设计者。 (搞这么多没用的幺蛾子干嘛?!这不就和现实世界没什么差别了么?!又不是模拟人生还刻意弄这些个生理反应有意思?!) 要知道唐槿忍不住了对不说明白就不理解自己意思的玄青坦白自己内急的时候,她真的很有以头抢地尔的冲动。按照常舒夜那:“丢完自己所有的脸!让自己没脸可丢!”的理论来说,唐槿在玄青面前实在是没什么再能用来丢的脸了。 玄青倒是波澜不惊。好脾气的他甚至还体贴的告诉唐槿这里没有厕纸,她可以用他的手绢代替厕纸。手绢之后他会找附近的水源清洗晾干。 接过玄青递来的那带点草木芬芳和些许少年体味的手绢的时候,唐槿不止手在抖,她整个人都在抖个不停。当然,不是因为冷或者是害怕什么的。纯粹是羞耻到颤抖而已。 哪怕一再催眠自己玄青只是程序只是程序,有着少年模样的玄青还是让唐槿生理性地感到羞耻。 (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引导程序设计成动物神兽或者是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啊!!!为什么偏偏是人形?还是少年?) 打死唐槿她也不准备把玄青的手绢还给玄青——是的,没错。虽然接过手绢时羞耻到浑身颤抖的地步,但解决完生理问题的唐槿还是用了玄青的手绢。 一路上唐槿的内心吐槽就像连绵江水、不,黄河奔涌一样没有停过。即使她的脸已经没有再红得像猴儿屁股,她内心的羞耻感也没有任何的减退。用同样是玄青给的小布袋揣着玄青的手绢,唐槿有种自己再也无法直视玄青清秀脸庞的错觉。 还好玄青话不多,表情也少。他那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反应最大程度的减少了唐槿的尴尬。否则唐槿真不知道自己还要端着张猴儿屁股脸到什么时候。 不得不说玄青实在是善解人意。大概是顾虑到了唐槿的各种生理反应,最初的尴尬过后,玄青每带着唐槿走上一段就会停下来休息。休息时间里玄青会和唐槿分开行动一会儿。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里,第一次玄青摘了些野菜回来,第二次玄青扛了只被打晕了的健壮野猪回来,第三次玄青弄了些花花果果的回来。等到太阳快要下山、玄青告诉唐槿今晚两人就在溪边野营露宿的时候,玄青身上除了打包的野菜和花果之外还有能驱蚊避虫的草木以及据说能愈伤止痛可以做草药的植物。 “万能小能手”已经不足以形容唐槿对玄青的感想。虽然只是擅自地揣测,唐槿想玄青这么有干劲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职责就是照顾自己到自己习惯这个世界。看上去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玄青其实对出谷这件事多少是感到开心、甚至有点兴奋的。 “吃的要多花一点时间。姐姐可以在这里慢慢清洁身体。有什么事的话叫我就好。” 在溪边为唐槿点了火堆的玄青说完扛起仍在晕厥之中的野猪走了。被留下的唐槿目送着玄青那和野猪比较起来越发纤细瘦弱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感慨。 溪流不宽,仅有半米,深度也只有一米左右。溪水清澈见底,糅杂了点紫色的橘红夕阳之中,溪水看起来是暖暖的色调。大约是因为溪水不深、流速不快外加天气炎热的缘故,溪水并不是太冷。这让习惯了洗热水澡、先前很是担心自身洗澡问题的唐槿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心中大石。 刻意先把玄青的手绢洗了晾在篝火旁之后唐槿才去解自己腰上的衣带。 带着一丝凉意的溪水洗去了唐槿身上的黏腻与燥热。深深呼吸一口清新干净的空气,唐槿默然想着这样干净的空气只有自己小时候在下雨天里跑到除了树和草就没什么东西的公园里玩时才嗅到过。 人在一个人的时候似乎特别容易胡思乱想。神游天外的从空气的清新程度想到溪水的干净程度,再想到电视剧里那些在木桶里优哉游哉地玩着花瓣的女演员们,唐槿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慢吞吞地把自己给打理干净了。 现代人的习惯基本是洗澡就一定要换内|衣,唐槿可没有换洗的衣物。瞪着被自己取名为“大土豆”和“小竹竿”的『键』一起仍在一边的亵|衣和亵裤,忘记把这两样贴身物件先洗了晾干的唐槿在犹豫三秒后还是决定把这两样东西给洗了。 之前唐槿对这些穿在身上的东西没什么感觉,也来不及抽出心思去感觉这些穿在身上的东西。到了这个时候唐槿才深感古代女性活得不容易。胸部没有胸罩的保护不说,亵裤就和睡裤差不多。 不穿胸罩就激烈运动胸部会有多痛唐槿可不会忘记,亵|衣和胸罩对胸部的保护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可以说亵|衣就是块遮羞布,实际上基本没什么保护女性的作用。不穿内|裤只穿睡裤的感觉也相当的怪异,那种大腿太热,双腿之间又太凉的感觉让唐槿出了一身不舒服的鸡皮疙瘩。对着这样的亵|衣和亵裤,唐槿实在想说一声:“妈妈我想要内|衣和内|裤。” 看起来就像|裸|体围裙的亵|衣和看起来就像睡裤的亵裤让唐槿一阵叹息:“古人还真是不容易啊……” 等着亵|衣亵裤晾干的唐槿光溜溜的站在溪边。现在她倒是不害羞了。从溪水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的她终于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体严格上来说是“白灯”的。就算被人看到了体。她唐槿的身体可是还好好的在电脑面前呢。“白灯”的身体也确实漂亮。前翘不说,该大的地方大的合适,该小的地方也小的正常。唐槿想这样的身体哪怕被人看到了也不丢人。 没事可干的唐槿重又拿起“大土豆”和“小竹竿”把玩。她马上就想起了自己被从天而降的金光照耀过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棱镜,那块棱镜什么时候消失的她没有注意。总之等她想起来去注意那块棱镜,那块有一堆说明的棱镜也消失了。 思考了一秒,唐槿喃喃自语道:“升级时出现的东西再一次出现。” 果不其然的,那块在唐槿被金光照耀后出现、又不知何时消失了的棱镜再一次出现在了唐槿的眼前。 唐槿不意外自己猜对了,倒是猜错了她才会愕然。一目十行地扫完棱镜上的字,唐槿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这个就是升级加点嘛~” 把点数豪迈的都加在了影响攻击力的“力量”一项上,唐槿那毫不犹豫的加点方式让人有种她其实没看说明、不知道一旦点数加上了就再也不能改回来的错觉。 “……没感觉啊。” 唐槿唯一在意的是自己加完点之后身上也没觉得哪里特别热。唐槿很想对设计游戏的人翻个白眼说:你丫都把亵|衣亵裤做出来了,再做个像小说里描述的主人公获得力量后浑身发热的特效满足下玩家的成就感会怎样? 想归想,唐槿倒也没真的觉得失望什么的。牢骚多算是玩家的通病。唐槿可没少见那种一边骂游戏制作公司、游戏运营方一边挥金如土像是钱都是大风刮来的那样充值充值再充值的人。 有的玩家觉得这些充值后只会买买买的玩家完全是来破坏游戏的平衡性和乐趣的,这些只会买买买的玩家没有半点实力可言,简直就是玩家之耻。唐槿倒是不这么认为。 让买高端奢侈品的人和买一般生活用品的人比没有意义。买不起高端奢侈品不可耻,买了高端奢侈品也不代表买高端奢侈品的人人品就有问题。只要用的钱是以正当的渠道得来的,那么爱怎么用这些钱完全是个人的自由。唐槿想这个道理放在游戏中也是一样的。 亵|衣亵裤干得还算快,唐槿很快就不再光溜溜的了。问题在于脱衣容易穿衣难。唐槿以前没穿过汉服,脱掉那宽袍大袖的粗布麻衣时也没留意诸如衣带系法之类的细节。唐槿唯一有的汉服常识就是左上右下,总之左边的衣襟在上、右边的衣襟在下就是了。 之前这粗布麻衣穿在唐槿身上还算笔挺,到了唐槿自己穿的时候就邋遢得不行。系个腰带系得龇牙咧嘴,唐槿无比怀念套上就行的t恤和顶多拉个拉链就行的运动服。 啪沙—— 正和腰带缠斗的唐槿听见声音抬起了头。只见玄青穿过草木走了过来。他手上并没有拿任何的东西,只是他的右颊上有一个小小的血点,那血点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唐槿不用想也知道那血点不会是玄青的血。心中为再也回不来了的野猪先生默哀三秒,唐槿就这么以龇牙咧嘴的逗比表情迎接了玄青。 “……” 玄青脸上还是那种淡淡的表情。走到唐槿面前的他就像是没看见唐槿的逗比表情一样开始为唐槿整理衣服,接着从唐槿手中拿过腰带为她系起。 乖乖地站着给矮自己不少的玄青摆弄,唐槿已经在心中捂了几百次的脸。 瞧见玄青脸上的血点血痕,被玄青摆弄着的唐槿忍不住伸手去抹。被唐槿的手碰到脸颊的玄青猛然一震,整个人在一瞬间不自然的僵硬起来。 (好柔软……) 玄青的身体猛然一震让唐槿的掌心磨蹭了一下玄青的脸颊。那种人类肌肤特有的、柔软温热的触感立刻自唐槿的掌心传来。 (这个、真的是“程序”……?) 脑海中蹿过这样的念头,唐槿很快把带血的掌心摊开,不算解释的对玄青道:“血。” “……嗯。” 玄青点头,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模样。 场面算不上尴尬,只是唐槿和玄青两人之间一时无话。玄青又离开了一会儿,等玄青再回来的时候他带来的除了待烤的野菜烤串、用野果和草木汁液腌过去腥提味的肉串之外还有一大堆的树枝。看样子篝火可以一直点到天明了。 玄青做的烤串说不出的好吃,每一串烤串都喷香扑鼻、滋味鲜美不说,无论是野菜还是烤肉串中都蕴含着相当的汁液,所以即使吃很多也不会觉得口干、口燥。野菜烤串清爽甘甜,烤肉串油而不腻,两者的滋味交融在一起直想让懒得做饭、多年与泡面和小吃店的外卖为伍的唐槿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吞进去。 要是这是和常舒夜在一起,唐槿估计自己能听到一连串的:“擦擦擦!!太好吃惹好吃到飞起这是什么天了噜!!”可惜和唐槿在一起的是吃相文雅、不发出一点声音,像是没有任何话想说、或者是能说的玄青。于是唐槿这顿游戏世界里的第一餐就在无声地吃吃吃中度过了。 吃完后没有形象地拍了拍肚子,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吃这么多的唐槿幸福地呼了口气。饭饱神虚,唐槿眼皮打架。眼看着上眼皮就要揍扁下眼皮,两只眼睛都要阖上了,唐槿用力摇摇头,强迫自己用力深呼吸了几下。 ——吃完就睡摆明了是成猪的节奏。身体不是唐槿原本的身体没错,但暂时要用这具身体的人是唐槿。光是想象一下自己要拖着满身肥膘的沉重身体去打鱼脸瘴魔那样的boss唐槿都能出一身冷汗。 打起精神来看向玄青,想到鱼脸瘴魔的唐槿干脆以此为话头问道:“玄青,瘴魔是哪儿来的?” 第09章 夜宿 火光的映照之下,玄青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垂眼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折断的干树枝,玄青开口道:“大约一百年前,太师董卓挟献帝迁都长安,火烧洛阳……” “!” (一百年前?!董卓?献帝?) 唐槿一惊,脑内旋即闪过许许多多的想法。 (那就是说——) 毕竟也是上过高考沙场的人,唐槿也曾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当年的唐槿不但博古通今、学贯中西、内外兼修,还能在诗词歌赋都能信手拈来的同时计算天体运动并分辨自然界中的元素并进行一定的运用。到了最后三天就算有人要唐槿用英语或者是文言文以辩证的思想来围绕一个问题进行哲学式的分析唐槿都能做得到。虽说出了校门以后学的东西基本都还给老师了,但老祖宗们经历过的朝代唐槿还不至于忘记。 (……现在是晋朝?应该还不到东晋,那就是西晋了。) 心跳不自觉的有些加速。发现自己离那个由诸多的猛将与各有信念的君主们构成的传奇时代如此之近的唐槿无法控制的由玄青的话想到了那些传说中的英杰们。 白马银枪、一身是胆赵子龙。火烧赤壁、美周郎周公瑾。雄才大略、乱世奸雄曹操。马中赤兔、人中吕布的三国第一猛将吕布。帷中敌国笑中刀、舍身成就连环计以诛杀董卓的貂蝉。卧龙、凤雏、麒麟儿,小霸王、锦帆贼、弓腰姬,鬼才、毒士、洛神……提到喜欢的三国人物,唐槿能滔滔不绝地说上几天几夜。 是的,唐槿喜欢三国这个时代,喜欢三国群雄,也喜欢以三国为背景的游戏。契机很简单,就是小学暑假的时候看了三国演义的电视剧。然后唐槿很快就被那些个性十足、像是各自被不同的鲜明色彩所浸染的人物们给吸引了。因为电视剧每天只放两集,唐槿等得是心痒毛抓,于是拿出了自己压岁钱的唐槿去了书店,她打算买书来看。 那会儿的唐槿还分不清《三国演义》和《三国志》的区别,看见“三国”两字就把书买下了的唐槿完全没发现自己的书买成了《三国志》。发现自己看的书和电视剧上讲得不一样,满肚子都是疑惑和好奇心的唐槿又读了更多的三国相关作品。 唐槿接触游戏就是在那个时候。因为好奇游戏里的三国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唐槿买回了第一款以三国为背景的游戏。然后唐槿的人生新大门就这样被她自己亲手推开了。到了现在,游戏俨然已成为唐槿人生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过董卓是一百年前烧的洛阳,再怎么说都没可能见到这些有名的三国人物了吧。) 刚一拨心里的小算盘准备盘算一下能见到三国名人的机率有多大,唐槿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私心大概是没可能实现了。原因无他,就算是董卓火烧洛阳那年出生的武将,能活到现在也是百岁老人了。先不说被记录下来的史实如何,古代的医疗水平和医疗设施非常有限,古人多不长寿。只要这个游戏的设定不是颠覆传统的奇葩设定,唐槿就不可能见到留名于历史上的三国人物们。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在一瞬间飘得太远,唐槿急忙将注意力转回玄青的身上。玄青没有发现唐槿的走神,他只是淡淡地说着:“那场大火吞没了整个洛阳……宫殿、宗庙、街市乃至田地都化为火海。火海里浓烟滚滚,谁都没有马上发现有黑雾从洛阳的地底冒出。等到有人注意到了那黑雾在吞噬周遭有生命的东西,瘴妖也已经出现了。黑雾顺着风四处移动,所到之处瘴妖孽生。随着黑雾扩散,瘴妖越来越强大,后来就出现了瘴魔。” “……” 玄青的话很简洁也很清晰,他没有过多的描述瘴妖出现时的惨烈情形,唐槿却是不难想象那些面对瘴妖和瘴魔的人们的绝望。 (要是我没从荼白那里拿到大土豆……) 强敌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连袭击自己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些最初被黑雾还有瘴妖袭击的人们有多恐惧有多无助唐槿实在不想去思考。 “神农谷里的瘴魔、就是姐姐刚才遇到的瘴魔是从外界侵入到谷里的。神农谷一向很少受黑雾的影响,再加上有我和荼白在谷中巡视;‘玩家’通常只会遇到容易收拾、适合练手的瘴妖。……让姐姐遇上那么危险的瘴魔是我和荼白的失职。” 玄青说着就想向唐槿低头。只不过在他低头以前,唐槿已然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山谷里以前没有出现过鱼脸瘴魔那样厉害的瘴魔?” 玄青一怔,很快回答道:“只有两次。这是第三次。” 唐槿又问:“前两次是什么时候?” 不明白唐槿问这些问题的用意,但玄青还是认真地回答着:“分别是五十年前和二十年前。” 稍微思考了一下的唐槿皱起了眉头:“玄青、你和荼白亲眼见过五十年前和二十年前出现的瘴魔吗?” 玄青点头:“是的。” “……” 望着眼前个头比自己还小上一圈的玄青,唐槿实在没法和至少有五十岁的中年人联系起来。不过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于—— “是我的错觉还是我想太多?厉害的瘴魔出现的间隔好像变短了?”自然自语一般地说完,唐槿顿了一顿才问玄青:“……这么多年来你和荼白就没想过要出谷消灭产生瘴魔和瘴妖的源头吗?外面有很多人都在因为横行的瘴魔和瘴妖受苦吧?就算消灭不了源头,难道不能教其他的人对付瘴魔和瘴妖的方法?实在不行让对付不了瘴魔和瘴妖的人进谷避难也是好的。就算只有妇孺也好……” 玄青被唐槿问得哑口无言。看他的样子唐槿基本可以确定他没想过这些事情。 (……等等,这只是设定吧?) 有那么一瞬,唐槿忘记了自己是在“玩一个游戏”。意识到自己居然入了戏、和设定较起了真的唐槿心中产生了些许的复杂感。 (要是玄青真和荼白这么做了,那还要玩家来干嘛?) 唐槿简直想对不由分说就质问玄青,搞得像是玄青多么自私自利一样的自己翻个白眼。 “对不起,是我错了。” “……?” 玄青茫然地看向了突然道歉的唐槿。唐槿则是深呼吸以转换心情后向着玄青笑道:“总之——” “今天谢谢你和荼白救了我,玄青。我对这个游戏的了解还太少,暂时要麻烦你照顾了。” 玄青不明白唐槿干嘛先对他道歉,再对她道谢。玄青也不明白唐槿朝着他伸出右手、然后这像是要握住什么东西一样的右手停在空中是什么意思。玄青甚至不明白唐槿为什么要冲着自己笑。 (……不一样。) 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唐槿的笑颜,玄青唯一明白的就是唐槿的笑容和荼白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玄青试图去回忆其他人的笑容,无奈玄青接触过的人不多,会在玄青面前笑的人更少。想不起几个人面孔的玄青很快就放弃了去回忆那些人的表情。 听到过荼白说英文的唐槿以为玄青懂得握手。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玄青把手伸过来。见玄青漆黑的眸子中只有茫然,唐槿索性擅自抓住玄青的手摇晃了两下:“握手!” “……” 玄青还是没说话。他虽然不明白唐槿这是在做什么,不过他不讨厌唐槿握着他的手,所以也就由着唐槿去了。 唐槿本来想再让玄青给自己讲讲这个游戏的背景和设定的,无奈玄青刚开了个头,还没听几个字她就昏昏欲睡地开始小鸡啄米似的点起了头。试图撑开自己的眼皮却还是闭上了双眼,脑袋里充斥着一堆“明明是游戏还会觉得超级困简直不科学”之类乱七八糟的念头的唐槿无意识地在夜风中瑟缩了一下、向着暖源的玄青靠去,接着就这样靠着玄青睡死了过去。 冷不防的就撞上了鱼脸瘴魔那样的怪物,接着又是在山林间一路奔波。就算白灯的身体能承受住体力上的消耗,唐槿的精神也还是会感觉到疲劳。唐槿会如此困倦也算是情有可原。 见状玄青轻手轻脚地往火堆里加了些树枝。虽说时值盛夏,但荒郊野外的夜晚还是凉意袭人。玄青和唐槿所在的树林间溪水畔比完全没有遮蔽物的地方暖和一些,不过也只是相对而言。 常年独守神农谷的玄青早已习惯了清冷的夜风,不会觉得不适,刚来到这个世界才大半天时间的唐槿就不一样了。夏天离不开电扇、空调,冬天离不开暖气的她和大多数现代都市人一样既怕热又怕冷。纵使到了这个世界后唐槿的身体机能得到了飞跃性的提高,她原本的那些个人特质与生活习惯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消失掉。 玄青不畏寒也不怕热,神农谷里的气候变化又不像外界那么极端;在神农谷的时候玄青都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实在累了就随便找块大石躺上去或者是靠着大树坐下来。偶尔有雨雪冰雹的天气,玄青就到山崖或是洞穴里等雨雪冰雹停下。不要说行李了,玄青就连衣服都只有自己身上这一套。 这样的玄青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御寒的东西,他身上的无袖劲装就算脱下来给唐槿也没法当毯子盖。先前玄青又只顾着给唐槿找食物、做吃的。到了唐槿靠着他睡着他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给唐槿准备睡卧用具。 安静地守着火堆,控制着火堆温度的玄青在心中规划着天明后的行程。他十分认真地考虑着以唐槿的脚程和体力明天是否能到附近的村落。要是到不了,自己是不是该提前用树叶给唐槿做床被子。要是用树叶做被子,那树叶是要用哪种植物得好。 “呵呵……” 神农谷之中,万籁俱寂。只有荼白那夹杂着笑音、像是哼唱的声音轻轻地扩散在夜风之中。 “会改变吗~?会改变吗~?” 一轮明月照进谷底,整个神农谷都宛如被包裹在一层半透明的银色薄纱之中。如镜般平滑的水潭倒映出百无聊赖地伏趴在潭边大石之上的荼白。一缕银色的长发随着荼白摇头晃脑的动作垂进潭水之中,掀起了几点涟漪。那几点涟漪还未扩散到被月光照亮的潭水中心便已消失。也不在意自己的长发被濡湿了一缕,荼白瞬也不瞬地望着潭水映照出的画面上、靠着玄青睡着了的唐槿。 “这次、会改变吗~……?” 第10章 怀璧其罪 玄青一直看顾着唐槿和两人面前的火堆直到天明。等到太阳跃出地平线,晨曦照进林间玄青才任由着耗尽燃料的火堆灭掉。靠着玄青的唐槿还在熟睡,一夜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的玄青却是连个盹儿都没打过。他就像是不会感觉疲劳那样维持着一成不变的表情。 唐槿醒来后自然是对自己靠在玄青身上就睡着了,还就这么昏睡了一夜的事情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歉意以及自责。可是她刚想开口对玄青道歉就想起玄青不是人类而是“引导程序”。再加上马上就带着她出发继续往有人居住的村落赶路的玄青看起并不疲劳,唐槿很快就忘记了负罪感,集中精神跟着玄青赶路了。 事实证明集中精神赶路是值得的,午时刚过玄青和唐槿就已经来到了一个叫竹邑县的小村落。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出乎唐槿的意料,人口不多的竹邑县里不仅有提供食宿的客栈、出售刀剑防具的铁匠铺、有大夫为人看诊也卖药和药材的医馆,还有建筑面积相当可观的宗庙和衙门。 从深山老林里出来见到了玄青之外的人唐槿才发现这些人的头顶之上除了有玄青和荼白也有的红蓝绿槽之外还有一个类似简易表情贴图的小人脸。被年纪相仿,约莫七、八岁的坏小子抢了草叶编的蝈蝈、坐在地上大哭的小姑娘头顶上的小人脸是天蓝色正在哭泣的样子。抢了小姑娘的熊孩子头顶上的小人脸先是颜色灿黄的洋洋得意地大笑着,在熊孩子看到大哭的小姑娘后小人脸变成了橘黄色的不知所措脸,接着又变成了浅红色的不耐烦脸。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不就是拿了你的破玩意儿么?这种烂东西我才不稀罕呢!还你!” 脑袋上扎着冲天辫熊孩子大声说着举起了手中的草编蝈蝈就要往小姑娘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砸去,小姑娘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好在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熊孩子的身后,熊孩子的手就这样停在了空中。 ——唐槿一言不发地瞪着还没有自己一半高的熊孩子。她那居高临下的样子看在被她单手抓着手腕的熊孩子眼里就像尊杀神一样。 熊孩子夸张地惨叫着从唐槿的面前跑走了。被甩开了手的唐槿则是蹲下身来捡起被熊孩子掉在地上的草编蝈蝈递给了被眼前这突然发生的一幕给惊得连哭泣都忘记了的小姑娘。 “给。” “谢、谢谢姐姐……” 先前还没来得及涌出眼眶的泪水随着小姑娘眨眼的动作滚落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道着谢,小姑娘伸手去接草编蝈蝈。她那还不及莲藕粗的小臂从袖袍下露了出来,上面青青紫紫的痕迹让唐槿刹那间睁大了眼睛。 “……你手怎么了?” “!” 见唐槿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痕迹,小姑娘急忙收回手臂拉扯袖袍遮住了那些青紫。 “没、没什么……是我、是我自己摔的……” 拿起草编蝈蝈的手有些颤抖,飞快地从地上爬起小姑娘对着唐槿福了福身后便往熊孩子逃走的方向快步小跑了起来。 “……” 唐槿无声微叹,望着小姑娘背影消失在街角拐角处的她能够确定小姑娘手臂上的青紫痕迹是人为弄出来的。 (就连回答都和那些遭受家庭虐待却还害怕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唐槿虽不知小姑娘和熊孩子究竟是一对姐弟还是一对主仆,但唐槿基本|能想见那小姑娘过得是什么日子。 看起来年纪差不多的两个孩子,胸口挂着长命锁的熊孩子穿得好,大约吃得也不错,因为他整个人看起来水灵灵的。那为一个草编蝈蝈哭成泪人儿的小姑娘则是嘴唇开裂,眼眶下方还有深深的黑眼圈。她身上那还带着补丁的粗布衣裳明显不合身。她那干瘦的小身体在不合身的粗布衣裳的包裹下看起来越发的干瘪纤瘦。 (……总觉得好火大。) (就算这只是游戏的剧情也火大。) 怒从心起,唐槿不由自主地皱眉。玄青没有说话,从头到尾旁观了这一切的他只是等着唐槿下一步的动作。唐槿倒是不拖泥带水,只是又看了一眼小姑娘离开的方向的她很快便道:“走吧。” 见的人越来越多,唐槿看到的小人脸也就越来越多。在铁匠铺看到一个被师父教训的学徒满面堆笑的点头称是,他头顶上的小人脸却是通红的愤怒表情。唐槿明白了小人脸能反映出一个人的真实情绪。看到在医馆门前排队的人们头上的小人脸大多是铁青、惨绿和浓紫后唐槿又意识到小人脸还能反映出一个人的身体状况。 看看竹邑县的人们头顶上的小人脸,再看看头顶上只有数值仍为“???”的玄青,唐槿不禁暗自嘀咕了一句:“看不见玄青的。” 【技能『观察眼』是否要提升等级?】 于是这排熟悉的文字又一次出现在了唐槿的眼前。还走在街道之上的唐槿一惊,旋即向四周看去。只见周围的人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谁都没有注意到唐槿的身前还漂浮着一块棱镜模样的东西。 “其他人是看不到的。” 玄青回头解释:“严格来说我和荼白也看不到。我们只是能感觉到而已。” “感觉到……?” 玄青的话让唐槿云里雾里。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什么东西的存在?这种形容怎么看也不像是形容有实体的东西。 “嗯。” 点了点头的玄青没有解释更多。唐槿不知道他是不想继续解释,还是不知道还能再解释些什么。 (总之——) 唐槿知道自己没法在玄青的头顶上看到小人脸的理由了:多半是『观察眼』这个技能的等级还不够高。 (也就是说『观察眼』的等级再不断的提升下去,能看到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吧。) 唐槿想着,忽然有些好奇自己要是把『观察眼』给升到满级之后自己能够看到些什么。 (难不成会变成透视眼?) 想到某本漫画里某打网球的少年能把肉眼用成x光扫描人体,唐槿不由自主的脑补了一下满大街的行人看在自己的眼里都是一堆会动的骨头或者是一堆会动的肉和脂肪。顿觉重口的唐槿打了个哆嗦马上就放弃了再继续想象下去。就算只是想象,她也不想变得像某游戏里出了车祸后就把人看成怪物、把怪物看成美丽少女的男主一样看不到正常的世界。 竹邑县不大,街道也没有多复杂。逛一圈下来饶是路盲的唐槿也能沿着街道找到客栈、铁匠铺和医馆。 看见客栈,闻到从客栈里飘出的食物香气,唐槿的肚子不争气的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唐槿的生活一向不规律,不过由于昨天晚上的早睡和今天的早起赶路,午时刚过的现在她就已经觉得饿了。 唐槿不指望连行李都没有的玄青会有盘缠,玄青也确实不负唐槿所望的身无分文。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的两人不要说是住店了,就连到客栈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也做不到。没法在客栈里住店、吃饭倒是不要紧,有玄青在身边唐槿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挨饿受冻。只是要带着自己来到村落的玄青马不停蹄的重又到村落之外猎东西给自己吃,这种事情唐槿怎么都觉得实在是过分了。 唐槿后悔自己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没有有效的利用资源:她徒弟、不,过去是她徒弟的那谁谁送的银饰拿来卖了或是当了应该还是能有一点钱的。 不过后悔也没有用,没了的东西就是没了。唐槿很快就不再去想银饰的事情,而是开始思考能用什么样的方法来赚些盘缠。正巧到市集上采买些东西的铁匠一见玄青就十分眼馋玄青随身携带的那一刀一剑,提出想要用五十文五铢钱买玄青的一把刀或者是一把剑。玄青见唐槿很是为钱发愁,便无言地取了刀剑要递给铁匠。还好唐槿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玄青的手制止了玄青,否则玄青身上那怎么看也不止一百文五铢钱的一刀一剑就真的要落入铁匠的手里了。 “就算要用身上的东西来换盘缠,你也用吃饭的家伙以外的东西来换啊!” “嗯……” 那一刀一剑的价值玄青并不清楚,一百文五铢钱有多大的价值他也不清楚。玄青甚至无法理解唐槿的脾气从何而来。作为“引导程序”的他只是忠实的履行了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尽可能的满足玩家的需求。 见唐槿拉着玄青不许他把那一刀一剑给自己,铁匠那原本乐开了花的笑脸顿时转为阴沉。时逢乱世,礼义廉耻在力量面前统统是靠边站的。再说怀璧自罪,带着这一刀一剑的是看起来年纪不会超过十四的纤瘦少年,拉住少年的女子还不到半老徐娘,但也早过了花信年华。这年纪的女子还在外面抛头露面,想必要么是无依无靠,要么是流离失所。这两人怎么看都是手无缚鸡之力,那一刀一剑被他们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处。他愿出五十文五铢钱买下少年的刀剑而不是直接用抢的已经算是客气了。 心道孩子和女人软弱无力,铁匠抡了抡自己那差不多要有玄青脸大的拳头往前走上几步,凶神恶煞地向着唐槿瞪去。 第11章 恶的怕横的 (大概是看着我们这边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起了歹心吧。) 不是唐槿把人想象的太邪恶,而是有时候女性敏感的第六感实在是太准。在市集前的大街上和身材魁梧、下巴上满是络腮胡的铁匠互瞪着,唐槿一点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这位姑娘、做人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称呼唐槿“姑娘”的铁匠在说到“姑娘”两个字时明显地显露出了嘲笑的表情。对他而言,称呼老大不小、一般而言早已该为人妇、为人母的唐槿为“姑娘”已算是一种蔑视。 “姑娘”两字唐槿可没少听,不过这么令人不快的“姑娘”唐槿还真是第一次听见。 “把这一刀一剑给你的话我可是一句都没说过。” 抬头睨着俯视自己的铁匠,唐槿已从腰间抽出了青色的“小竹竿”。“小竹竿”还算好带,它唯一让唐槿困扰的地方就是体积太小,唐槿揣哪儿都怕它掉了自己还不知道。就算是把“小竹竿”别在随时能用手确定东西还在不在的腰间,唐槿也还是很紧张“小竹竿”会不会掉了。话虽如此,体积大的“大土豆”也没比“小竹竿”好带。圆滚滚一大坨的它不仅没法别在腰间,还没法收在衣袖里。无奈之下唐槿只好把“大土豆”揣怀里。这么做的缺点是“大土豆”极度的不好拿,还让唐槿的肚子上像是长了个瘤一样凸起了一块。 见唐槿从腰间摸出一根既细又短的小竹竿,铁匠先是一怔,接着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姑娘、姑娘你该不会是觉得这东西能、能吓唬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吓唬你?怎么会呢?” 唐槿说着笑了笑。她身后的玄青虽然有不谙世事的一面,但到了这个时候,玄青也看出了不对劲。 玄青本想上前分开唐槿和铁匠。然而身为“引导程序”的他只是身形甫动就想起唐槿的指示还没有来。困扰于自己是该等待唐槿的指示,还是该自发行动的玄青一时间没有动弹。也就是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唐槿手上的“小竹竿”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青色缎带缠住了铁匠的手脚。 善的怕恶的,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世间的事情大抵如此,唐槿对此心知肚明。 尽管唐槿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好人”,但是“好人”不代表就要乖乖挨欺负。好人也该有好人的原则。否则那就不是好人而是“烂好人”了。唐槿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圣母,也没想过要做烂好人。该以暴制暴的时候唐槿不会手软。 “啊……?” 笑到一半,笑容还停留在脸上的铁匠像是做梦一样看着青色的缎带缠上自己的手脚。他下意识地挣扎着想脱离青色缎带的纠缠,哪知缎带越缠越紧,把他整个人捆成个不自然的姿势。 “救、救命……!” 铁匠这个时候才知道怕了。等他开口,他的脚早已离开了地面。 ——周围人的惊呼声中,被青色的缎带缠绕着的铁匠以敦煌壁画中飞天仙女的姿势向着空中飘去。他那五大三粗的脸和他那被青色缎带绑出的妖娆身姿呈现出了让人发笑的鲜明对比。 “侠女!不!仙女饶命!” 眼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脚下空虚的铁匠用双腿在空中狗刨了起来。要知道他的体重超过百斤,要是从高处摔到地面上那可是不死也得残废啊。 “侠女”这称呼已经让唐槿无语,“仙女”这词更是让唐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被只是飘在离地面还不到两米的空中就毫无形象地大声求饶的铁匠倒尽了施虐的胃口,唐槿让“小竹竿”恢复原样回到了自己的手里。身体不再受控制的铁匠则是从空中栽下跌了个狗啃泥。 毕竟铁匠只是起了歹心,什么歹事都还没来得及做,所以唐槿下手不重。所谓小惩大诫,她想自己这也算是教训过了铁匠,便不打算再对铁匠做些什么。叹了口气准备在围观众人的视线之中离去,唐槿刚把“小竹竿”别回腰间就听到从地上爬起铁匠意义不明地嘶吼出声。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唐槿回头,只见铁匠顺手抄了卖水果的小贩的扁担朝着自己打来。唐槿没料到铁匠还会有这一出,来不及再掏出“小竹竿”的她就这样看着玄青从自己身后上前,左脚站定地同时利落而迅猛地回身一踢。 玄青下手可比唐槿重多了,他的右脚正中铁匠的面颊。他这一踢让铁匠的鼻骨瞬间发出了碎裂的声音。哀嚎一声,脸上被踩出个红色鞋印的铁匠往后飞出一段,撞坏了几个市集上的摊子,吓得几个摊主纷纷尖叫着四散开来。等铁匠往后倒在地上,他手中的扁担也掉落了下来。那扁担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铁匠的手臂之上。于是用手臂吃饭的铁匠又发出了一声惨嚎。 (呜哇……) 唐槿不自觉地在心中对着玄青发出一声不知该说是赞叹多一点,还是感叹多一点的声音。收腿站好的玄青依旧神色如常,看不出有没有情绪的起伏。 “这两个是什么人啊?怎么会和阿牛打起来?” “那女的会用法术……是不是哪派的仙人?” “胡说!仙人怎么会有女的!” “可、可我听说我们豫州也有女仙啊……” “女仙是女仙!哪有仙派收女弟子的!” “那难道是妖魔……” “嘘!闭嘴!那种东西怎么能挂在嘴巴上?!” 窃窃私语声穿进了唐槿的耳朵里。唐槿不关心那些正八卦自己和玄青与铁匠之间的冲突的人。唐槿在意的只有那猜测自己和玄青身份的一老一少。 (法术?仙人?女仙?……妖魔?) 唐槿只是发了一秒的呆就接受了这是个有可能充斥着一大堆的神仙妖魔的世界。 (都有瘴魔瘴妖和玄青荼白这样的存在了。再来点神仙妖魔也没什么。) 唐槿和大多数人一样还挺喜欢也挺向往能够用肉眼看到神仙妖魔的世界。现在唐槿到了这个世界,虽然她还没能看见*的神仙妖魔,但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丢下自作孽不可活的铁匠,唐槿带着玄青去了附近的医馆。被铁匠“提醒”玄青身上还有可卖的东西,唐槿让玄青把他采来的可以用来做药的植物都给卖了。 流言八卦总是传得比什么都快。就在医馆的小学徒听师傅老大夫的话准备只给玄青和唐槿五文钱的时候,唐槿和玄青教训了铁匠阿牛的事情也传到了医馆。于是在阿牛被人抬进医馆的同时,唐槿和玄青也拿着五百文五铢钱离开了医馆。 至于玄青采来的那些植物值不值五百文钱唐槿就不知道了。还没有在这个世界花过钱的唐槿对物价还有五铢钱的购买力还不了解。 有了盘缠,行走在外的底气似乎也足了一些。把五百文钱分成两半,自己拿了一半让玄青带着另一半的唐槿直奔客栈而去。 到了客栈唐槿不急着要房间,而是和玄青直接在大堂里坐下。大堂里小猫两三只,掌柜的闲得打瞌睡,一本正经的听着说书的小二则是在见了唐槿和玄青后带着热情的笑容迎了上来。 “两位是住店呐还是用饭呐?” “住店,也要用饭。” 唐槿说着也对小二笑了一笑——这小二的笑脸服务实在是太让人心里舒坦,让人不由得也想用笑脸对待他。 “好嘞——!” 小二吆喝一声,随即道:“小店的招牌菜是三鲜面!管饱又好吃!您两位一定要来上一碗!不然就白来了!” “好。那就先来两碗三鲜面。” 唐槿笑着点点头。她的印象里小二专门报烤羊、蒸熊掌、烧花鸭、烧子鹅、卤煮牛肉、酱鸡、之类听起来就挺贵的食物,要么就是口若悬河的报些名字很高端大气上档次、实质和名字完全不匹配的奇怪菜肴。这小二却只报了三鲜面,还说管饱,这让唐槿觉得他挺实在。 “臭小子!成天就只报三鲜面!你以为咱们这儿是面馆啊?!” 掌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对着小二的脑门就是一记铁拳。揍完小二后掌柜的一秒翻脸如翻书,只见他对着唐槿和玄青点头哈腰道:“两位客官见谅,这臭小子就巴不得我们这儿改行做面馆呢!” “爹你又打我!也不怕把我打笨了!” 小二抱着头一脸委屈的冲着掌柜的嚷嚷,掌柜的又是凶神恶煞地给了他一拳:“你个傻小子还能更笨啊?还有都说了几次了?在店里要叫我掌柜的!” 掌柜的打小二时其实没用上多大的力气,他只是气势显得很恐怖而已。叫疼的小二也不是真疼,只是习惯性地咋咋呼呼而已。他们头顶上心平气和毛的小人脸完全暴露了他们一捧一逗的本质。 活宝父子的吵闹让唐槿想笑。大堂里其他的客人也似乎不太在意掌柜的和小二这对父子的吵闹。倒是那个站在大堂里说书,听众只有小二一人、偏巧这小二还和他那做掌柜的爹闹成一团,现在没了听众还被打扰到说书兴致的说书先生不高兴了。 第12章 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是个年轻的书生,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和大多数文人一样,书生的头发用方巾包起,在脑后扎成个发髻。说不出是灰白还是黄白的素色方巾多半是洗了太多次才变成了那样的颜色。书生身上的粗布衣裳和他头上的方巾一样是那种让人难以形容的颜色,看来这书生相当的贫穷。但这书生身上一尘不染,想必他挺爱干净的。 “……既然各位没有兴趣听鄙人说书,那鄙人就先告辞了。” 刻意打断了掌柜的和小二的对话,书生一脸清高的在众人的视线中收拾起摆在桌面上的抚尺。他把抚尺放入袖中的动作极度缓慢,从桌边离开的脚步也不大。唐槿不用去看他头顶上的小人脸也知道这书生是在等着有人出言挽留他。 上下打量了一下书生,唐槿想这个书生要么是有强迫症,要么是对自己的大脑门儿特别的有自信。因为他居然将所有的额发都一丝不苟的梳进了发髻里,把他那饱满圆润的大脑门儿毫无掩饰地暴露于人前。即使是常舒夜那样龟毛的人不用上发卡或者是固定发型的发膏也没法把自己的额发全部都撸起扎好,这个书生却是连那些长度还不够扎起的头发都一根不留的撸到了头顶之上。在这个没有固定发型的发膏的年代,也不知道这个书生是怎么做到这种事情的。 平心而论,这个大脑门儿书生长得还不错,浓眉大眼的他有着让人想捏一把的娃娃脸。神奇的是这娃娃脸书生在下巴上留了一小撮山羊胡,那山羊胡不仅没让他看起来老上几岁,反而让他看起来有种小孩子贴假胡子的滑稽感。 唐槿深觉书生糟蹋了自己的一副好皮相,可她并不打算对书生说些什么。毕竟她不认识书生,也没有鸡婆到去对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指指点点,或是居高临下地教训一个不认识的人。唐槿就这么看着这清高脸的书生做着不怎么清高的事情。 见众人对自己要离开的事情无动于衷,挪到了距离唐槿等人只有几步距离的地方的书生别扭道:“说书钱也不用给了,就当我来错了地方……” “等等陆大哥!您这是要走了么?!” 小二这时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上前拉住了姓陆的书生。 “不是说好这些天您都要留在这儿?至少、至少您把书说完呀!您这不还没把书说完么?” 没看出书生是在说反话,小二是真的急了。见状掌柜的不由得叹息一声。志学之年的儿子想要多认识些事物他不反对,偏偏儿子对别的不敢兴趣,就对这陆姓书生的书生的说书着迷不已。长此以往,他担心儿子被这陆姓书生同化,变得离经叛道。话虽如此,这陆姓书生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他的某些观点掌柜的还是赞同的。否则掌柜的又怎么会容许这书生“荼毒”自己的儿子? “无人听书,鄙人又怎么把这书给说下去?” 这边,书生还在端架子。只见他一拂袖,作出一副立刻要走的样子。 “恕鄙人不奉陪了。” 唐槿又开始想翻白眼了。书生的话和行为在她眼里就是一出无聊的戏。而那书生一个人演也就罢了,偏要拉着那个全然不知他是在做戏给其他人看的小二一起演。把真心崇拜自己的人当猴儿来耍弄,这样行事的书生可让唐槿恭维不了。 “……这位先生,这儿有一百文钱,您先拿着。” 听见唐槿的话,书生的眼睛一亮,随后又很快黯淡了下来:“无功不受禄。鄙人没有理由收受您的钱财。” 瞥见书生头顶上的小人脸的唐槿有些疑惑。 (咦?难过?这书生在难过些什么?) 要不是唐槿能看见书生头顶上的小人脸是青色的皱眉脸,她多半会以为书生这是嫌自己给的钱不够,见到自己送上门来的肥羊准备多敲一点是一点。不过真要是那样,唐槿只会对书生笑笑说:“那就算了,我不勉强先生。” “我也没说要您白收下这钱。实不相瞒,我的家族为避瘴妖、瘴魔隐居在山谷之中,如今那山谷也遭瘴魔侵袭。只剩我和族弟出了谷。我和族弟对外界一无所知,还要劳烦先生给我们讲解一下谷外之事……” 听自己这么流畅地说着自己两年前绝对说不出的话,唐槿似乎又能听见那个透过耳麦传过来的、带点杂音的开朗声音。 『啊?湿糊你不知道该怎么对那些人说话?哈哈哈……湿糊你真那么不擅长交际啊?行~那我教你一招~』 『湿糊你把自己当成游戏的主角,想想游戏里的主角会怎么说话就怎么说~』 不擅长交际的唐槿能像现在这样说话多亏她的前徒弟教导有方。回想起这些,唐槿不由得感觉复杂。 (……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徒弟憎恨自己憎恨到恨不得从社会意义上的抹消自己的存在唐槿至今想不到线索。 (就算想到了线索又能如何?) 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再也拼不起来。就算勉强拼凑起来了,也和原来的东西不一样了。 (……我在想什么?来这里又不是为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惊觉自己又开始沉湎于过去,思维再度陷入泥泞状态,唐槿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清醒一点;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的眼前的事情上。 “……” 玄青没有看漏唐槿表情中的细微变化。尽管不知唐槿的怎么忽然就心不在焉起来,他还是无言地握住了唐槿的手。 唐槿和玄青的反应看在书生、掌柜的还有小二的眼里就变成了流离失所的姐姐想起了她那些已逝的家人,而弟弟正无言地安慰着悲痛的姐姐。三人心道乱世里横行的瘴妖、瘴魔实在可恶,不免同情起了唐槿和她的“族弟”玄青。 “鄙人说得向来都是世间俗事。您二位要有兴趣,直接听我说便是。我在此说书,说书钱我自然会向掌柜的讨要。世道艰难,钱财来之不易,这一百文姑娘还是留着吧。” 书生那文绉绉的话有些酸,不过他的好意是确实的。推拒唐槿钱财的他不仅一脸认真地看向唐槿的双眼,还以带着同情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玄青一会儿。 小二一听书生话立刻高兴了起来,抓着书生衣袖的他大声问道:“陆大哥!你的意思是你不走了吧?!” “……” 闻言书生的脸红了红,他大约也觉得自己先前太装腔作势了。 “说、说完了书,鄙人还是要走的……” 书生不太好意思的侧过脸,他实在是不擅长应对小二那闪亮亮的眼睛里崇拜的光芒。 “那也是说完书的事情。” 掌柜的笑了一下,随后又给了儿子一拳:“还不快去告诉厨房这儿有两位客官要了三鲜面?!难不成你还要等我亲自来做跑堂的?!” “哎呦!爹你好好说话不行非要用打的!”小二捂着自己的头跑开了,离开前还不忘对书生喊上一句:“陆大哥你们先别开始!我去去就回!等我回来了再开始说书啊!” “小兔崽子的!这个时候还给我惦记说书!” 掌柜的站在原地挥舞着拳头,他的咆哮声中唐槿又笑了起来。而书生也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书生很快笑完了,他回过头朝着唐槿拱了拱手:“先前鄙人多有打扰,还请姑娘见谅。” “先生不用客气。” 唐槿学着书生的样子拱手,见她左手握拳、右手在上的书生神情先是有些怪异,而后书生的神情里又表现出了理解。 对于书生的神情变化唐槿感到难以理解,不过既然书生的反应不是那么激烈,一旁的掌柜的也没说什么,唐槿就暂时当自己没有发现书生的神情变化了。 又和书生、掌柜的客套了几句,唐槿才和玄青坐回到桌边。这时小二已经回来了。看他那迫不及待的猴急样,唐槿对书生的说书又多了几分期待。 等三鲜面做好的期间,唐槿没怎么和玄青说话。她只是看着那小二缠着书生问东问西。很快,唐槿便从小二和书生的对话当中得知这姓陆的书生父母早亡。他的两位姐姐出嫁后再也没和他见过面。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兼唯一的儿子,陆书生在父母去世后就独自一人四处漂泊,现在以说书为生。 人很容易同病相怜、同命相惜。天涯孤独的陆书生会同情自己和玄青唐槿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唐槿也不会因为自己随口编出来的话误导了陆书生、让他误会自己和玄青的父母和他的父母一样早亡的事情感到抱歉。 唐槿是效率主义,她会主动拿钱给书生本就不是出自纯粹的善意想要化解书生的不快。她在决定要拿出钱来给书生的理由之一是打算探一探这书生的性格。只要这书生不是那种给脸不要脸、别人给一他想要十的那种人,哪怕他见钱眼开、信口开河唐槿都准备让这书生给自己讲一讲时事。毕竟她实在是对这个世界太一无所知了。而且消息源只有一个是大忌。这倒不是说唐槿不信任玄青,或是戒备玄青怎么着。只是人在陈述事情和问题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代入自己的主观情绪和主观想法,玄青虽然是“引导程序”但唐槿不认为消息源只有他一个就够了。 理由之二是唐槿认为自己在这种时候拿出钱来能刷一刷掌柜的和小二的好感度。让掌柜的和小二对自己和玄青特别照顾唐槿是不指望,不过这么一来至少吃食不干净或是缺斤短两,住的房间收的费用和其环境不成正比这种事情的机率应该能减小。理由之三就是把这当成游戏中的任务来看,尽管不知道一个任务结束后自己能得到什么东西,但是无论怎么说做任务都比无视任务要来得好得多。 过了一会儿,小二便给唐槿和玄青端来了一个碗足有掌柜的头那么大的三鲜面。只见大块的排骨切成小段被整齐地码满了大半个碗,另外半个碗里大块的鸡、嫩生生的竹笋和青翠欲滴的丝瓜各占三分之一。排骨、鸡、竹笋与丝瓜的间隙之间能看到不足筷子粗的手工细面。绿油油的葱花点缀其上,让三鲜面更显诱人。扑鼻的鲜香里掺杂着麻油特有的香气,这三鲜面只要闻上一下都会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这个瞬间,唐槿简直有种自己快被饿死了的错觉。与此相对的是一刻钟后唐槿有了自己快被撑死了的错觉。 (吃太快、好撑——) 捂着微微发疼的胃部,唐槿看着还剩三分之一面的大碗,开始思考是自己那小小的策略奏效了,还是小二口中的“管饱”就是这么实在。 转头去看比自己还矮小上不少的玄青,想着玄青的胃肯定比自己小的唐槿刚一转头便错愕地张开了嘴——嘴角还沾着一点汤汁的玄青不仅干掉了面、肉、笋子和丝瓜,甚至连汤都没剩。 见看着自己的唐槿嘴巴张得像能吞下一个鸡蛋,玄青茫然地歪了歪头。 “?” “玄青啊……你吃饱了么?” “嗯。” 玄青乖乖地对着唐槿点头。 “浪费粮食是不对的,对不对?” “嗯。” 玄青又老老实实地点头。 “你嫌弃我么?” “不。” 玄青不明所以地摇头。 “我吃剩的东西你要吃么?” “?还能吃的话我就吃。” 于是唐槿那还剩三分之一面的碗被推到了玄青的面前。 第13章 背景设定 玄青干脆地吃起了唐槿的剩面。没想到玄青会一点怨言都没有的真吃起自己的剩面,唐槿这会儿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玄、玄青……不用勉强的……” “嗯?” 就在唐槿说话的期间,抬着碗的玄青放下了那个比他的脸还大的碗。唐槿愕然的发现碗中的面已经没了。 “勉强什么?” 吃相文雅,就连进食的时候都看上去像一幅画的玄青问完后又一次抬起了碗。嘴唇凑到碗边的他很快在众人诧异的视线中喝光了碗里所有的汤。 坐在玄青身旁的唐槿有些风中凌乱,她想自己先前真是多虑了:“不、没什么……” 围观了唐槿和玄青这对“姐弟”吃面的全过程的陆书生见状对玄青更是同情。脑袋里满是“这可怜的孩子不知道饿了多久……”这样的想法,陆书生抬着杯却忘了饮茶。 吩咐厨房让厨子给唐槿和玄青多加些料,没想到唐槿却吃不完的小二先前有些尴尬。原本想着自己又要被掌柜的骂了的他在看到玄青那惊人的食量后先是为自己不会被爹爹骂的事情高兴了一会儿,接着又有些担心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不是吃饱了的小哥儿玄青会不会还饿着。 掌柜的从来没见过像玄青这样能吃的少年,忍不住也对玄青啧啧称奇。面无表情的玄青像是感觉不到周围的人投来的视线,也听不到周围的人的窃窃私语,只和唐槿对话的他看起来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关心。 “……玄青啊,你是真的吃饱了?” “嗯。” 听到唐槿再度这么问的玄青这次好好地看着唐槿的脸,学着唐槿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被玄青的动作戳中心脏,越来越觉得玄青可爱的唐槿伸手用自己的衣袖抹去了玄青嘴角的汤汁与油腻。 (有弟弟是这种感觉吗?) 独生子女的唐槿从来没想过要什么弟妹。闹翻天的表弟和颐指气使的表妹,成天在要这要那的堂弟和看不起大人把大人当傻瓜的堂妹……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唐槿都不喜欢。 (像玄青这样的弟弟有一打都可以啊!) 做饭好吃不说还会体贴他人。安静乖巧但又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保护自己。生存能力强得一逼,应对突发事件的反应速度也相当的快。唯一能够称得上是缺陷的地方大概只有不太懂人情世故。但就是这种不太懂人情世故的地方反而更让人觉得他单纯好相处并值得信任。 (……该怎么说呢?好想抱过来蹭蹭脸颊?) 发现自己已经走上了“怪阿姨”这条路、或许还会越走越远的唐槿默默地握起了拳头,告诫自己要忍住。 这边唐槿和玄青吃饱喝足,那边陆书生也休息够了。起身来到大堂中央的小方桌边,陆书生一敲抚尺,示意说书开始。唐槿和玄青亦看向了陆书生。 “世人皆谓祸乱不知从何而起,鄙人反谓世人:诸事皆有缘由,乱世亦然。” 陆书生那文绉绉一点儿也不像说书的话唐槿刚听了一句便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年前坐在高中教室里的时候。扶额的她现在明白其他的人都对陆书生的说书不感兴趣了。 (“诸事皆有缘由”这个观点我赞成,但这真的能算是说书?) 陆书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自是注意不到周围的人的反应的。他继续道:“初平元年,恶贼董卓火烧洛阳,瘴雾自洛阳而生,荼毒百姓,民不聊生。瘴妖、瘴魔自此横行于世。建安十三年,孙刘联军于赤壁大败曹操,其间士卒死伤无数,曹军之中更有瘟疫蔓延。” 陆书生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只见他垂眼,悲愤道:“孙刘曹三人只顾争夺天下,罔顾士卒生死!百姓流离失所!痛失所依!痛失所爱!举目而望家园田野皆为焦土!四处皆闻涕泣之声!” 陆书生的悲愤如同海浪一般袭来,这让没有经历过战争,没有在战乱年代生活过的唐槿的肩头微微一动。她虽然玩过很多涉及到战争元素的游戏,也看过一些以战争为背景的电影、电视剧和小说。到了剧情的高|潮部分,唐槿也会觉得难过、伤心甚至是悲愤。但对于唐槿来说,战争和战乱还是十分遥远的存在。提到战争和战乱,唐槿总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一直到不是透过屏幕,而是直接以自己的双眼看到眼眶中隐含泪意的陆书生,听到陆书生那悲愤的话语,唐槿才真的对战争和战乱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的实感。 “……尔后瘴雾侵袭,赤壁百姓士卒皆化为非人之物。此等惨状引五方天帝震怒!五方天帝遂议引天劫以灭人!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亦非无情。魔神烛龙、蚩尤复苏,抗五方天帝。三皇亦从中调解。三国归一,我朝‘昊’乃立。” (“昊”!?) 听到这里,唐槿已经开始混乱了。陆书生的“说书”信息量太大,三皇五帝不说,就连魔神和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朝代都跑出来了。唐槿只觉得自己晕乎乎的。 (等等、等等……重新整理一下书生的话。首先是赤壁之战气得五方天帝跑出来了……接着是五方天帝见了人间惨状后要灭人?接着魔神烛龙和蚩尤跑出来对抗五方天帝……) 游戏的设定里没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唐槿很快就冷静下来并试图分析自己听到的内容。 (三皇、三皇应该是伏羲、女娲和神农?伏羲、女娲和神农出面调解……然后三国归一?等一下等一下……三皇调解的是什么?魏蜀吴三军的结果如何?不对,为什么五方天帝会突然跑出来啊?) (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唐槿总觉得陆书生所说的话里好像哪里不对不对的。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她现在还说不清楚。 (……总之真是太扯了!做出这种游戏背景的人是怎么想的啊?作为一个游戏来说这种背景太累赘了!游戏应该是让玩家得到某种享受的东西!过大的信息量只会让玩家觉得“看不懂在说什么”、“理解不了”而已!比起费劲儿的做这种累赘的设定,还不如快点让玩家熟悉这个世界、提高玩家的代入感比较实在!) 脑内全是诸如此般的抱怨,完全开启了游戏评论者的吐槽模式的唐槿在这之后没怎么认真地听陆书生的说书。 诸如汉献帝刘协之子刘昱在五方天帝的协助下杀尽兄弟与其同袍后称帝,国号为“昊”。刘昱、也就是昊太|祖登基同年改年号为仙元,从此朝廷内有话语权的不再是文官武将与诸侯,而是各路神仙妖魔与仙家之类的东西基本从唐槿的左耳进入,又马上从唐槿的右耳爬出。到了后面唐槿已经不怎么记得陆书生还说了些什么了。 唐槿唯一明确的就是这个世界里没有“晋”这个朝代,也不存在“曹魏”、“蜀汉”和“孙吴”。神、仙、妖乃至魔都插手了这个世界里人类的历史。可以说人类的历史已经完全被这些神仙妖魔所左右。至于人类……在身具异能的神仙妖魔的面前,说好听点人类是处于弱势。说难听点就是人类已沦为神仙妖魔的从属,有的人直接就是被圈养的家畜状态。 可以说这个世界已经脱离了唐槿所知道的历史范围。最要命的是有关这个世界唐槿不知道这个世界里还有多少东西是脱离自己已知的范围的。 (唉……头痛。) 从陆书生的说书中发现这个世界的人类处于神仙妖魔之间的夹缝之中,不是被当成从属和傀儡就是被当成家畜,唐槿实在是觉得气闷不已。好在陆书生刚说到昊太|祖的儿子、也就是当今天子孝帝继位的时候被掌柜的给打断了。否则唐槿真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从客栈里出来喘口气。 趁着掌柜的和陆书生交谈的当儿告辞说想起来有事没办,出了客栈的唐槿和玄青走在竹邑县的大街上。附近没有木桩可以打,也没有怪物可以刷。胸口处淤塞着的憋闷感与憋屈感无处发泄,这让唐槿感到有些烦躁。 扫了扫左边街道上的摊子,又扫了扫右边街道上的店铺。唐槿决定用对大多数女性都相当有效、自己也很喜欢的方式来排解掉自己身体里的憋闷、憋屈感。那就是——购物! 第14章 买买买 沿街的小摊子不多,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小贩们卖得也不过就是些零嘴、绢花之类的小杂货。把来之不易的钱用在这些买或是不买都没太大差别的东西上面实在是非效率的。但是唐槿还是朝着沿街小摊走了过去。原因无他,唐槿想要摸清物价,还有五铢钱的购买力。再者,看得到他人心理变化的她想要尝试着砍价。 玄青不知唐槿是有意砍价,见唐槿总是让小贩便宜自己一、两文钱的他只觉得唐槿依然为钱财困扰,便提出想和唐槿分头行动。唐槿没问玄青这是要去哪儿做什么,不过她想玄青做事妥当,他会这么提出必定有他的道理。再说玄青跟着自己逛街似乎也不能增加什么效率。所以和玄青做好日落以前一定要再度回到客栈的约定之后,唐槿就和玄青暂时分开了。 凭着观察眼看到的小贩们的心理变化,唐槿砍价可谓是无往不利。虽然和小贩们砍价省不了唐槿几文钱,但逐渐掌握了砍价的时机这件事让唐槿相当的有成就感。 “姑、姑娘……就一文钱的差别,一文钱你也要和我争么?” 卖绢花的小贩因为唐槿的砍价行为而忘记了之前从其他小贩那儿听来的有关唐槿的传闻。再加上唐槿砍价时既没有表现的凶神恶煞,也没有表现的太过强硬和执拗,卖绢花的小贩早已在心中怀疑起了传闻的真实性。 “行,我不和你争。但是这位小哥,你能告诉我件事儿么?” 唐槿认真地看着小贩。 “啥、啥事儿?” 双颊微微泛红,有点紧张的小贩只觉得自己手心出汗——眼前这女子跟天姿国色一点都不沾边,说是青春貌美也有些勉强,但胜在自然大方。被她那乌溜溜的双眸看着,心头不禁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悸动。 “衣服……姑娘穿的裙裳一套大约几文?单衣和裙子又大约各是几文?” 小贩看起来挺为难:“这……我可说不准啊?各店儿有各店儿的卖法……” “嗯。” 唐槿点了点头。 见状小贩迟疑了一下后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我想想……便宜的大约两百文左右吧……各是多少文我不清楚。” “这样啊……谢谢你,小哥儿。” 唐槿一边笑道一边将一文钱放到了卖绢花的小贩手里。 “不、不客气……” 小贩的脸似乎又更加红了一点儿。 问到了想知道的事情,买了点金刚酥又买了几朵绢花的唐槿在小贩们或蛋疼或有些飘飘然的朦胧眼神中离去。 这次唐槿往店铺所在的街道走去。竹邑县的店铺依然不多,先前被唐槿和玄青教训过的铁匠阿牛的店铺就在卖衣服的裁缝店的隔壁。 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着的粗布麻裙,唐槿略一思考后还是走进了裁缝店里。裁缝店里浓妆艳抹的女掌柜刚对着进门唐槿笑脸相迎,说了声:“欢迎!”脸色就变了。 对此唐槿不感到奇怪。一出客栈她就被人偷偷摸摸的在背后指指点点了。而这些对她指指点点的人又不敢让唐槿发现他们在对她指指点点。路上和唐槿擦肩而过的人甚至不敢和唐槿的视线对上。 唐槿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些人会有这种反应是铁匠阿牛被修理了的事情在短短小半天的时间里传遍了小小的竹邑县。自己和玄青已经变成了竹邑县的“名人”。 “欢、欢迎……” 努力的笑着,头上的小人脸害怕发青的女掌柜又说了一遍。她那比哭的勉强笑脸让唐槿无奈极了。 “掌柜的……” “是!是的!” 唐槿刚一开口,女掌柜就像是受到惊吓而飞起的鸡一样跳了起来。就连她头上别的红色绢花也掉了一朵下来。 “……我想买身新衣服……” 囧到不能再囧,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无奈的唐槿决定无视掉女掌柜那夸张的反应。 “衣、衣服啊……”见唐槿似乎没有恶意,女掌柜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姑娘想要身什么样的衣服呢?小店襦裙、曲裾、袄裙都有!无论姑娘喜欢的是齐胸、交领还是对襟,这儿都有合适姑娘的!” 扫了一眼唐槿身上的衣服,女掌柜笑道:“要是姑娘穿惯了襦裙,那我便拿些最新款式的襦裙给姑娘看看?” 心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年代导购员的说辞都差不多的唐槿笑笑摇头道:“我想要的衣服恐怕没有现成的。掌柜的,你能给我修改一、两件么?” “修改、么……?” 女掌柜有些迟疑,不过送上门来的生意她没有不做的道理。只要面前的女子肯付钱并付得是能令自己满意的钱,哪怕是官服、龙袍她也能给她做出来。 “这……小店平日里倒是做些缝缝补补的生意,可这修改——” “帮我把襦裙裁短一半就行了。钱我还是照原价付。” 唐槿说着拉了拉自己身上那裙摆离地不到十厘米的襦裙。 汉服远比唐槿想象的舒适。穿着裙裾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难以行动。问题在于裙裾的长度。那几乎要垂到地面上、时不时会勾到地面上东西的裙摆对于唐槿来说实在是太碍事了。唐槿不想总是拉着裙摆走路,但也还没胆大到在基本算是古代设定的这个世界里穿迷你裙或者是热裤。现在天气又还很热,要唐槿在没有冷气和风扇的地方穿长裤那简直和让唐槿受刑差不多。所以唐槿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把襦裙裁短。 “可……” 听唐槿这么说,女掌柜还是有点犹豫。裁裙子倒是不难也不费多少功夫,问题在于裁不裁襦裙唐槿给的钱都是一样,她不想费这点功夫。 唐槿又怎么会不知道女掌柜的想法?确实,她之前也想过自己亲手来改造自己要穿的衣服。可是长这么大唐槿就只裁过做沙包的布,那布还被她裁得歪歪扭扭,做出来的沙包也是奇形怪状。 手残就要有身为手残的自觉,如果没有好好修炼一门专业技能的觉悟,那就把专业的活儿交给专业人士来干,唐槿想这是最好也是最科学的。 “……如果掌柜的不愿意就算了吧。我也不强求。” 唐槿说着转身就要走。 女掌柜一看有些心急。竹邑县不大,街坊邻居全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哪家有几个姑娘,哪个姑娘穿些什么、会来自己这儿买些什么女掌柜再清楚不过。说白了,这竹邑县的裁缝生意虽然基本被她包揽了,可竹邑县的裁缝生意也没多少可做的。有女眷的家庭都是女眷们在缝缝补补、剪剪裁裁。没有女眷的光棍儿又鲜少有注重仪表的。女掌柜店里的裙裳她说是最新的款式,事实上也不过是大城市里无人问津的陈年旧货。 “等等……!” 女掌柜喊住了唐槿。 “掌柜的还有事?” 唐槿故作无知地问。 “这——……姑娘打算怎么处理裁下来的料子呢?” 女掌柜没话找话道。 “做两条成套的帕子。其他的……对了,不如就送给愿意帮我裁裙子的人好了。” 唐槿的话让女掌柜双眼一亮。无论是襦裙、曲裾还是袄裙,为了方便活动,裙摆的部分都很宽大,并且有许许多多的皱褶。将裙摆往两边展开的话就能发现裙摆之中可活动的空间相当大。 即使只是裁下一半,裁下的布料也够做不少东西。不要说是拿来做两条帕子了,拼凑一下的话大概连短褂都是够做的。 一件裙裳能卖出不止一件裙裳的钱,成本没增加,利益却多出不少。这种好事情女掌柜哪会拒绝。于是她端着笑脸小跑到唐槿的面前道:“方圆百里就我一家裁缝铺,姑娘再找别人怕也是麻烦。我平素便喜欢与人为善,还一见姑娘就觉得亲切喜欢。帮姑娘裁裙子这点小忙我自是愿意帮的~姑娘可要先挑挑喜欢的裙裳?” 女掌柜说着便把唐槿往里引,唐槿也不推拒,就这样点了点头跟着女掌柜往里走去。 (其实,人工也该算在成本里的。) 唐槿默默地想着。唐槿过去所在的世界里手工业者们大多鼓吹自己手艺精良,只要扯上“亲手制作”,物品的价格就至少能提高至少一个档次。许多男男女女都渴望独一无二,崇尚手工制造,追求情调;物品的做工精不精良、物品实不实用都已经是次要的了。 女掌柜则单纯地为多了这一笔生意感到高兴。她的店里没什么人光顾,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唐槿做了这单生意,还能多赚几个钱。和唐槿所在的世界里的手工业者们不同,这个世界里像女掌柜这样的手工业者大多都没有把自己的裁缝技巧当成是有太多价值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一门好手艺大部分只意味着能管自己温饱,既没有什么“尊贵”在其中,也不包含什么“情调”。 浓妆艳抹的女掌柜作为一个商人来说不算那么成功,但她作为裁缝的手艺却是相当不错的。一个时辰后唐槿就穿着女掌柜为她改的新襦裙夸出了裁缝铺的大门。 价钱方面唐槿没和女掌柜讨价还价。因为听过唐槿传闻、心知自己惹不起唐槿的女掌柜的开价不高,正巧两百五十文。唐槿爽快的付了钱,女掌柜也爽快地裁起了裙子。总体来说这是一场令双方都感到愉快的交易。 唐槿一开始穿着的粗布麻衣和粗布麻裙唐槿也没扔,唐槿用那身衣服换了一双合脚的旧布鞋。那旧布鞋不怎么好看,但是底子很扎实。对于不知道自己还要走多少路、什么时候又要去翻山越岭的唐槿来说很是实用。 都说脚是人的根,脚不舒服人也不舒服。终于换掉了草履、穿上了布鞋的唐槿在这个时候只觉得布鞋比什么阿迪达斯、耐克还要舒服得多。 做完这一切,唐槿才想起来玄青穿的好像也不是布鞋。和女掌柜约好稍晚一点儿会再过来买一双鞋子,打算和玄青汇合后带着玄青过来直接选适合他脚大小的鞋子,唐槿回了客栈。 第15章 不科学 玄青还没回客栈,陆书生在教小二习字。唐槿看想时间还早便想找点事做。于是她一个人开始在竹邑县内闲逛。闲逛的结果是唐槿先是和一群父母要干活儿、没空照看的小孩子们玩了好一会儿的捉迷藏和老鹰抓小鸡,后是陪棋友病了的老头儿下了几盘自己都不太懂的象棋。 听着孩子们的笑声,看着聚精会神指导自己下棋的老头儿那张皱巴巴的脸,感受到微风拂过脸颊时带来凉意与阳光照在自己身上的暖意,唐槿在恍惚之间想起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放松过了。 ——唐槿一度想成为职业电竞选手。大学的最后一年,唐槿把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告诉了父母。唐槿那希望女儿像自己还有老公一样都做公务员,干稳定的工作,过稳定的人生的母亲刹那间崩溃。她不止一次歇斯底里地对着唐槿尖叫:“你这是要逼死我!”唐槿的父亲也冲着唐槿怒道:“你要是去做那种不务正业的事情、做那种不正经的人!你以后就再也不要回这个家了!” 为了要向父母证明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唐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家。大学的最后一年,唐槿就在电竞训练以及打工中度过。 职业电竞之路是极度困难的。在这个有十四亿人口的国家里,电竞高手犹如过江之鲫。原本对自己的能力相当有自信的唐槿这才发现在电竞领域里自己真的算是没什么长处可言。无论是手速、集中力、反应能力还是思维能力唐槿都算不上一流。就连见识这一项更多的是依靠积累的素质上唐槿都没有优势。 唐槿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跻身于“高手”的行列,她永远无法与“天才”还有“精英”比肩。 参加某战队成员循环选拔赛得到十三连败的结果的时候,因为大姨妈而腹痛、头痛还耳鸣的唐槿连眼泪都流不出。 有人说唐槿可惜了,输在了年龄和性别上。要是唐槿再年轻五岁,要是唐槿不是女人,她肯定能创造出更好的成绩。她成为战队的一员,和战队的其他成员一起横扫电竞大赛也并非不可能。 只有唐槿自己知道不是输在身为女人这件事上,也不是输在年龄太大这件事上;自己只是输在了没有天赋上。 要找客观理由的话,唐槿能找出一堆自己无法成为职业电竞选手的理由。但归根结底缺乏的东西始终是缺乏的,“天赋”这种还没出生就已经开始点起的技能始终是无法超越的障碍。唐槿和许多黯然离开电竞赛场的选手一样默默地消失在了电竞赛场上。然后,唐槿就这么做起了游戏评论员。 自觉无颜面对父母,这些年来唐槿没有和父母联络。她的父母也从来没有试图联系她。唐槿偶然间听小学的同学说起自己的父母领养了一个男孩儿才知道自己在法律上多了一个“弟弟”。 “……” 往事如烟,弥漫在心中带来些许的惆怅。唐槿迁怒地怨念夏季的白天这么长,竟让自己想起了这些自己不想想起的事情。 “……丫头啊,你这步应该这么走——” 年纪差不多是唐槿三倍的老头儿的话才说了一半,天空就变暗了。 不该在古代出现的嗡鸣声自天空中传来,那种酷似螺旋桨掀起气流的声音让唐槿下意识地抬起头,循着声音看向了声源处。 “那、是——” 唐槿双眸大睁,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在青天白日之下做起了什么奇怪的梦。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如同炮弹一样两边窄中间宽的巨大气球翱翔在空中。大概表面涂了某种汁液,那巨大的气球呈现出涂过清漆的木板的颜色。不仅如此,那巨大气球的尾部还有鱼尾状的尾翼,正下方也有可以容纳人与货物的木吊舱。木吊舱的尾部有两个正在转动的螺旋桨,唐槿听到的嗡鸣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热气球……不!是飞艇!) 唐槿愕然从竹椅上起身,因为光线刺激而微微眯细了眼睛的她向着明显有明确目的地要去的飞艇看去。飞艇吊舱内隐约可见有人影存在,可见那上面有人乘坐。 “怎么可能……!” 神仙妖魔干涉人类的世界的设定就已经很冲击唐槿的神经了,现在在天空中还出现了一千多年后才出现在世界上的飞行器具。 (我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第一艘飞艇是在美国独立战争结束的那年制造出来的!当时觉得有趣就记下了……美国独立战争结束是哪年来着?一八几几年?不对!……总之这不是该出现在有神仙妖魔在的世界里的东西吧?!) 唐槿的错愕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她很快就想起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游戏。游戏里出现什么都不足为奇。自己过去不也玩过许多机械化、自动化与魔法和剑并存的游戏吗? 要说区别的话就只有过去唐槿是坐在屏幕前以最冷静的态度来分析屏幕中呈现出的内容;现在的唐槿则是能感觉到飞艇从自己头顶上空略过遮蔽掉日光时所带来的些许阴凉,听到螺旋桨发出的由远至近的噪音,唐槿甚至能感觉到被移动中的飞艇所卷起的风压拂起的头发以及衣裙拍打在自己肌肤上的触感。感官上的影响太剧烈、太真实,以至于唐槿一时间忘记了这是“游戏”,自己是“玩家”。 (……这种状态不对,要调整。) 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大惊小怪还有太过先入为主、认定了这是传统古华夏世界的观念,自觉玩家的集体智商都在刚才那十几秒间被自己拉低了的唐槿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等她吐出这口气后她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平静。 身为“玩家”的开关再度被按下,从容和余裕再度回到了唐槿的身体之中。 “丫头没见过空行器么?” 等那飞艇飞出一段距离,螺旋桨那嗡嗡的旋动声不再那么大,拄着拐杖的老头儿才笑呵呵地问唐槿。 “算是吧……” 唐槿如此回答。“空行器”她确实没见过,“飞艇”倒是在照片、电影、纪录片里见过一些。 “老头儿我也没见过几个。毕竟空行器是十几年前才被仙者们制造出来的嘛……”老头儿笑着捻须道:“听说好像是根据坤派发掘出的什么上古技术为基础来着?呵呵。” (关键词是:仙者、坤派、上古技术。) 和眺望着飞艇的老头儿一起又看了持续移动中的飞艇一眼,唐槿笑问:“老爷子好像对仙者很了解~?” “呵呵,年纪大没有别的好处,就只有懂的东西和见过的东西比年轻人多一点儿罢了~” 老头儿见唐槿对自己的话有兴趣,话匣子便打开了。自早年丧偶、独自一个人拉扯大了儿子的他没有办法再下地耕作、上山砍柴以来,家中的儿子与媳妇便不再与他说话。就连最小的孙子也听腻了他的故事、厌倦了他做的各种小木雕,不再愿意陪他。棋友一病,老头儿更是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了。 沉默的时间久了,有时候老头儿会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正常的说话。素不相识的唐槿不仅肯和他说话还肯陪他下棋,这让老头儿久违地高兴了起来。即使唐槿对象棋一窍不通,老头儿也格外享受和唐槿的对弈。看着唐槿就像看见了孙子,能和唐槿闲聊上两句对被亲人当作累赘的老头儿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只要唐槿问了,老头儿就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些东西不太好用语言来形容,老头儿就用自己拐杖的尖端当笔在土地上写写画画。一老一少就这样聊了许久。 直至太阳西沉、玄青徒手扛着两大头被五花大绑的健壮山猪,背上还背着一箩筐花花草草回到竹邑县进而引发骚动与围观,唐槿才和老头儿结束了闲聊。 “姐姐。” 扛着有自己几个大的山猪,面无表情的玄青像是感觉不到重量那样脚步轻快地向着唐槿走来。无言的唐槿则是在围观群众们的啧啧称奇声中发现有几位妙龄少女正羞答答地朝着玄青投来崇拜和钦慕的视线。 唐槿要是自己再年轻个十岁兴许也会和这些妙龄少女们有相似的反应吧。因为玄青确实长了张容易惹桃花的脸。且那张容易惹桃花的脸的主人还相当的有男子气概。 “看来有人来接你了,呵呵。”老头儿笑道:“快回去吧,丫头。” “嗯。” 唐槿对老头儿点了点头,接着又对老头儿拱了拱手。这次她左手握拳,右手在外。 ——唐槿从老头儿那里知道了拱手礼有吉、凶两种,其中又分男左女右。女性行吉礼时右手要在外,行凶丧之礼时则应左手在外。男性反之。唐槿之前对陆书生行拱手礼时是直接跟着陆书生做的,也就是说唐槿对陆书生行了个凶丧之礼。也无怪乎陆书生在看到唐槿对自己行礼后脸色怪怪的了。 “今天多有叨扰,老爷子见谅。” “哪里是叨扰?分明是你陪我个老头儿解闷。” 听见老头儿这么说,唐槿微笑起来:“谢谢您老爷子!今天和您聊得很愉快!” 老头儿微讶的眼神中唐槿已经和玄青一同离去。望着唐槿远去的背影,老头儿叹息了一声。 说实话他越看唐槿越是喜欢。可以的话他真想和唐槿做一家人。从唐槿的话语里得知她还从未嫁过人的时候,他心中一喜,想到了要让唐槿做自己的孙媳妇。但没过多久他便明白唐槿是不可能做自己的孙媳妇了:他老眼浑浊看不清针眼线头,却能看出面前的姑娘并非笼中之鸟、亦非池中之物。 一点就通的理解能力,几乎没有迟疑的接受能力,宽阔的眼界;这一切都告诉老头儿他面前的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要这样的女子做一个成天操持家计、眼界只到妯娌之间的妇人实在是浪费。 撇除不把人类的道德当一回事的妖魔们,除了几位上神和高贵的女仙们之外,这个年代女子的价值基本都取决于她能成为多好的妻子、多好的母亲。被男子们判断为不适合做妻子、不适合做母亲的女子则会遭到来自他人的非议与白眼,甚至是亲人的唾骂与嫌弃。像唐槿这样的女子多半会被归为“难驯”。而“难驯”的女子在这世上要生存下去是很艰辛的。 “唉……” 再度叹息一声,觉得唐槿不是男子可惜了的老头儿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传统思想是很难改变的。老头儿也和许多人一样从未想过女子还能成就大业。“女”这种性别在他们眼中就像是一种无可弥补的残缺,一种不可纠正的畸形。一旦在出生的时候不幸患有这种残缺与畸形,无论这个人有多么聪颖、多么出众,她也顶多只是一个值得惋惜的怪胎。 唐槿自是不知老头儿的这些想法的。和玄青一起去卖了野猪和草药的她带着玄青去了裁缝铺。等看着玄青换掉了黑色的麻鞋,穿上了厚实软和的黑色高筒布鞋,她才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回到客栈唐槿被陆书生近乎惨叫的咋呼声给吓了一跳。原来白天唐槿回客栈时陆书生因为正专注的教小二习字,没发现唐槿的裙子被裁短到了膝盖之上。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唐槿那裸|露在空气之中的小腿。 “这这这这这……!!女、女子重要之处的肌肤怎么能暴露在外呢?!这简直……!这简直……!!” 客栈的大堂里,陆书生正满面通红地用手去捂自己的眼睛,然而他用来捂眼睛的十指却是大大张开的。捂了眼睛跟没捂眼睛不知道有什么差别的陆书生大睁着眼睛从张开的指缝之间偷看唐槿。准确的来说是从指缝之间瞪着唐槿裙摆之下匀称修长的腿。 “寡廉鲜耻——!!!” 第16章 通关条件 “……” 唐槿的眉角因为陆书生那一声“寡廉鲜耻”而往上微挑了一下。本来她只是对陆书生这激烈过头的反应感到有点无语,想着“还真像古代人该有的反应”。此时她却已微微眯细眼睛,进而启唇道:“先生,对女子来说脸是重要之处吗?” “啊?呃……是啊?怎、怎么了?” 被唐槿突然的发问问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忘了继续捂眼睛的陆书生就这样在小二、掌柜的还有玄青和唐槿面前维持着十指大开、怎么看怎么滑稽的“捂眼”动作。 唐槿故作无知地继续问:“那为什么女子的脸可以露在外面,同样都是重要之处的腿就不可以呢?” “这……这——” 陆书生一时语塞。他还真没想过这种问题。不如说正经如他,会想这种问题才真是奇了怪了。对陆书生来说,光是讨论女子的身材样貌便已是登徒子的行为。他向来厌恶狂蜂浪蝶,又怎么可能去做自己认为是登徒子行为的事? “女、女子其实也应覆面……” 陆书生努力挤出的这句话几乎是马上就引来了唐槿强烈的反感。想到那些因为宗教信仰、因为扭曲落后的习俗与道德而不得不在任何天气里都把自己的整个身躯甚至是脸孔藏在黑色罩袍的女性们,唐槿更加不留情面的质问道:“那男子为什么就能把胳膊、腿和脸统统都露在外面呢?难道这些对男子来说就不是重要之处吗?” “这——” 陆书生又一次语塞。 就是有点天然呆的小二这个时候也看出了唐槿是被陆书生的话给惹火了。敢和男子呛声的女子他可没见过几个。这呛声的内容还不是街尾黄家娶的泼妇媳妇儿杨氏那样的低俗骂街。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好人家的女子总归是要有点儿才学、懂得些道理的。而这些才学道理不是别的,正是教女子要服从男子的三从四德。是以但凡有点儿才学、懂些道理的女子都鲜少出言反驳男子。小二这还是头一遭见识到女子用道理和男子呛声的。 “男、男女有别……” 这边厢,陆书生又挤出了几个字。 “男女有别……” 陆书生的话简直让唐槿想笑。“男女有别”这个万能的借口她已经听过太多太多次。 “男子的胳膊和腿是胳膊和腿,女子的胳膊和腿便不是胳膊和腿了么?”唐槿以嘲笑地眼神凝视着陆书生:“男子的脸是脸,女子的脸便不是脸了么?” “这————” 陆书生尴尬不已。他一向认为自己有才学、有见识,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可在这女子面前自己就和那些没才学、没见识的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令人难堪的事情陆书生遇到过不少,但这么令他感觉如此难堪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唐槿可不会管陆书生有什么感受,会怎么想。站在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陆书生面前,唐槿以居高临下的表情笑问:“野兽和家畜也分雌雄。难道雄性野兽和家畜便不是野兽和家畜了?” “可笑。” 说完唐槿便从陆书生的面前拂袖而去。不再理会愣在原地呆若木鸡的陆书生,向掌柜的要了一间房的她让掌柜的待会儿把饭食送到房间里去。 跟着唐槿一起回了房间的玄青看唐槿面露疲惫,便伸手去拉唐槿的手。当然,玄青是明白拉手这个动作是无法消除人类身上的疲劳感的。但他就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好在被玄青拉住手的唐槿只是一怔便开心地笑了起来。看她稍微恢复了点元气,玄青也像是被唐槿的笑容感染那样唇角有些微的上挑。 “真是没想到。” “?” 和玄青手牵着手,被小二引入了人字房里的唐槿在关上门后苦笑道:“游戏的世界里都还有这么深入骨髓的女性歧视。” “……” 玄青没有说话。接触的人不多的他没有太强的性别观念,也没有太深的“男女有别”的概念。他知道有些人像唐槿所说的那样歧视女性,但他并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歧视女性。 和玄青一起坐到的床上的唐槿叹息了一声。见她叹息,玄青才垂眼轻声问:“……姐姐你、讨厌这个世界了么?” “不?” 唐槿回答的比玄青想象中的要快,且斩钉截铁。 “这种事情我早就习惯了。世间对女性的歧视又不是从今天开始的。再说只是讨厌有女性歧视的世界有什么用?难道这样就可以到没有女性歧视的世界里去吗?” 唐槿说着撇了撇嘴:“就算真有那样的世界、还到了那样的世界里,如果做的事情是让人应该歧视的事情,那不还是被歧视吗?逃避也没有用——” 话说到一半,唐槿自己愣住了。满心都是“想要逃避现状”的自己说出“逃避也没有用”这种话让她倍感复杂。 (——是的,我自己也明白。) (光是逃避是没有用的。) 只是逃避什么都不会改变。只是逃避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坐以待毙而已。 见唐槿走神,玄青出声:“姐姐?” “……逃避是不能改变任何事的。并不是我逃避了现状就会不存在了。只是期待世界有所改变是不现实的。所以——” 唐槿稍一闭目,随后睁眼道:“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令自己不满的现状才是上策。”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唐槿感觉到了些许的轻松。就像是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那块石头被撬动了一样。感觉原来的自己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自从被“嫣然”也就是前徒弟用那样的方式背叛之后,唐槿就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脆弱而敏感,变得胆小而怯懦,变得多疑而焦躁,再不像过去那样意气风发,能将自己的信念贯彻到底。 (那不是我。原本的我是——) 『你还真是横冲直撞的……不过我喜欢!你这种自由的地方!』 (自由——) 想到“那个人”说过的话,唐槿的胸口微微一紧,而她唇角的弧度也微微上扬。 “玄青,我决定了。”唐槿微笑起来:“我要自由地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 玄青茫然。在这个没有特定通关条件的“游戏”里,唐槿想做什么只要去做就可以了。况且她也一直是自由地做着她想做的事情。玄青不明白唐槿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刻意再强调这一点。 唐槿能从玄青的表情中看出他的疑惑。对此唐槿并没有加以解释,只有唐槿自己才能明白自己心中这份豁然开朗的感觉。 (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自由地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总之——”唐槿对着玄青笑道:“先消灭一下产生瘴妖和瘴魔的源头似乎不错~?” “——” 这一秒,玄青屏住了呼吸。他似乎能听到远在神农谷的荼白的笑声。 “呼呼、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居然自己选了这种通关条件啊!” 水潭边的荼白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愧是一开始就抽到了不得了的下下签的人~这种展开真是太棒了啊~~看来这一轮能让我好好的开心一下了~” 慵懒地拿出竹简摊开,荼白的手指如同演奏乐器一般在竹简上飞速跃动着。十几秒后,只见荼白面前的竹简上显现出了一行文字。 【是否确定要将此作为通关条件认证?】 “……” 轻微的笑声震动了空气。因笑而微微眯起银色眼眸之中有冷彻的锐光在流动。 “确定。” 嘎吱嘎吱—— 齿轮咬合,一个齿轮带动另一个齿轮。接着许许多多的齿轮都开始了转动。转动的齿轮发出有规律的嘎吱声。那玄青和荼白两人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无声地传进了作为“引导程序”的两人的耳朵里。 (那个,开始转动了。) 一向表情稀少的玄青皱起了眉头,双手紧握成拳的他已经料到以荼白的性格、他肯定会将唐槿刚才说出的话当成通关条件录入。他也明白一旦“那个”开始转动了,哪怕是让它转动起来的荼白也没法让它停下。 (这种通关条件……根本——) 长久以来,玄青和荼白的存在意义就只是为了达成一件事。为了达成那件事,玄青和荼白才会诞生,这个世界才需要“玩家”的存在。要达成那件事,“玩家”达成“通关条件”是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 能达成那件事的机会不是无限的,“那个”每转动一次,机会就少了一次。所以为了达成那件事情而诞生的玄青无法理解半身荼白为什么要将这种基本上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当作“通关条件”来认证。 (这次,也无法改变吗……?) 如果玄青有心,他的心一定在此刻缓缓下沉。 第17章 不只是游戏 “玄青?” 注意到玄青异样的唐槿轻声开口。她的声音让玄青回过了神。 “我刚才说的话有哪里有问题么?还是说要消灭产生瘴妖和瘴魔的源头是不可能的?” “……” 听到后一句时玄青的肩头微微一动,这让唐槿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唐槿再度确认道:“瘴妖和瘴魔是不是不能完全消灭?” “……不是不能,只是、很困难。” 玄青无法告诉唐槿想要完全消灭瘴妖和瘴魔以及其源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要说是百分之一的机率了,恐怕就是千分之一的机率也没有。 (因为、那是——) 玄青垂下了眸子。 “我想也是。” “……?” 唐槿的话让玄青重又抬起了头。 “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收拾,那些玩意儿恐怕早被人收拾干净了。”唐槿说着神情又轻松了下来:“不是经常有人这么说吗?‘无论成功的机率是多少,只要去做就会有成功的机率,不去做的话成功的机率就是零了’。多一个人多试一次总是好的。尝试的次数多了成功率多少也能提升一点。况且——” 唐槿又想起了神农谷被鱼脸瘴魔入侵时的惨状。再结合起陆书生说过的话,唐槿可以想见被瘴雾肆虐过的赤壁变成了什么样子。也能想见那些从赤壁蜂拥而出的瘴魔与瘴妖给无数人带去了怎样的恐怖。 “我不想再勉强自己把这个世界只当成游戏了。” “!!” 玄青愕然的视线之中,唐槿笑了笑。能说出真心话让她倍感轻松。 她本就是那种容易和游戏角色产生共鸣、对游戏角色所经历的事物感同身受的人。也因此以前她过去总是被人取笑。 『只不过是个游戏你干嘛这么当真?』 『哎呦哎呦~?你这还真哭了?就是一人编出来的故事你还……』 『湿糊你也太代入过头了吧?』 包括嫣然在内,没有一个人对唐槿这种认真地去为一个游戏开心、难过、感动的行为表示理解与赞同。听唐槿反驳还有人讥笑地说:『大小姐你醒醒好吗?游戏就只是游戏而已。游戏是没有生命的,游戏里的角色也不是真的存在,懂?』 因为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是对的,唐槿开始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行为的正确性。嫣然的事情对唐槿来说也算是一个教训。就是因为唐槿当初想着网络游戏不是单机游戏,操作游戏角色的是活生生的玩家,嫣然也不仅仅是一个角色,而是一个可以交心的人,唐槿才会被那个坐在电脑面前操作着嫣然这个角色的玩家弄到这么个臭名远扬的下场。 在看到论坛“海角”上揭露自己恶行、实为给自己捏造莫须有的罪名的“扒皮帖”之后唐槿便决定以后一定要分清什么是游戏,什么是现实。无论游戏中的世界怎样凄惨,无论游戏中的角色如何可怜,自己都应该无动于衷地冷眼旁观。自己再也不该把游戏里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当真。 唐槿想或许以完全以客观而理性的态度去看待一个游戏,这才是一个高等级的玩家应该有的姿态。所以她无数次用别人说过的话告诉自己:“游戏就只是游戏而已。游戏中的世界并不存在,游戏中的角色也都没有生命。” (但——) (我已经决定要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并且认为是对的事情了。) “会肚子饿,会觉得累。” 拉过玄青的右手,让玄青的右手朝着自己摊开,唐槿轻轻地抚上了玄青手掌那一条细细的新鲜伤口。玄青的身体微微一动,看样子是感觉到了些微的疼痛——唐槿在玄青拉住她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玄青手掌上的这条伤口。 “受了伤会流血,会觉得痛。” 唐槿说着掏出从医馆老大夫那里用极端低廉的价格买来的伤药,从小瓶内倒出些许的白色粉末在玄青手掌抹匀的她道:“我没法将这样的人只当作是‘程序’。也没法把街上那些人只当作是万年都在重复着相同台词的npc。” 玩家对游戏投入太多的感情是业余的行为,或许也是不理智甚至是愚昧而愚蠢的行为。但唐槿本来就不是那么聪明、那么有理智的人。否则她当初也不会舍弃父母为自己选择好的平坦道路,自己一个人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撞得头破血流。 (业余就业余吧。) (业余也没什么不好的。) 自己还没死,那么因此受点儿伤害也没什么可怕的。伤口迟早有一天会好。可有些事情要是迟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遗憾才会是人类一辈子的心伤。 “……我想既然我有能力消灭瘴妖和瘴魔,让被瘴雾侵蚀的土地恢复原本的模样,那我干嘛不去消灭瘴妖、瘴魔让更多人过好点呢?”拿新作的帕子包好玄青的手掌,唐槿笑道:“反正我也没别的要紧事要做。” “………………” 玄青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因为鲜少有情绪产生,所以不擅长用语言来表达自身情绪,也不太理解自身有着怎样的情绪的他一时间千头万绪。 玄青不说话,唐槿也不逼着他说。正巧小二在这个时候送了饭菜来。唐槿和玄青便坐到桌边准备吃饭了。 唐槿刚拿起筷子就见小二欲言又止地在门口徘徊。她一看就知道小二这是等自己开口问他他有什么事,于是便开口问道:“小二哥,您还有事儿么?” “也、也不算有事儿……就是那个——” 小二说着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那个?” 唐槿好脾气地等着小二扭捏完。 见唐槿不像在生气,小二鼓起勇气向着唐槿大声道:“请不要和陆大哥计较!” 唐槿没应,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的她只是微微挑眉。 “陆大哥是个正经人!就是太正经了才……!”小二话说了一半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得像在骂唐槿不是正经人似的。他急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陆大哥没有恶意!他只是个不开窍的主儿!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个榆木疙瘩脑袋计较!” 小二的话说得唐槿有点想笑了。毕竟是在客栈里长大的孩子,现在干得又是侍奉人的活儿,这小二说话也有那么点油滑的意思。但唐槿不讨厌他这么说话,也不讨厌他这个人。 ——知道唐槿和玄青三、两下就把铁匠阿牛送进了医馆,他还一个人来给陆书生求情便能证明这半大的孩子心眼儿不坏。 唐槿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心眼儿不坏的孩子:“行,看在小二哥的面子上,先前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吧。” “哎哎!谢谢您了!” 得了唐槿的话,小二连连弯腰道谢。 “但是。”唐槿眸光一转,继而道:“说书的陆先生怎么想的可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要是他因为先前的事情再来与我理论——” 小二立刻摆出一张严肃到家的脸:“我绝对拉着他不让他对您唧唧歪歪!” 见小二如此上道,唐槿满意地点头而笑。小二又道了几声谢这才对唐槿和玄青道:“二位客官今晚可早些休息。最近这附近不怎么太平。虽说衙门请的援军今日下午到了,但这回的事情怕是一、两天解决不了,所以……” 听到“援军”两字,唐槿想到了下午看到的飞艇。她要是没弄错方向的话,那飞艇确实是往竹邑县的衙门方向去的。 “小二哥,这附近出了什么事儿吗?能给我们说一说么?” 唐槿想这骚动要是是瘴妖和瘴魔引起的,那自己就非插手不可了。要不是……那或许也会有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 听唐槿这么说,小二连忙点头:“您要听我怎么会不告诉您呢?其实是我们这附近有座山叫龙山……那龙山上最近总出怪声儿。听山民说好像是什么野兽的叫声吧……但寻常野兽的叫声顶多也就是住在山脚下的山民能听见。可龙山上那野兽的叫声方圆百里内的人都能听见!可吓人啦!山民们都被吓得跑我们这儿来了!” 小二说着扁了扁嘴:“虽说这间客栈的生意因此好了些,可我总觉得那些被迫从自己家离开的人挺可怜的……总之您二位一定要小心!啊、不过您二位武功高强、道法精深,也轮不到我担心吧?” 心道小二果然是个好心眼的孩子,唐槿微笑:“没有的事儿。小二哥能有这份心,我和玄青感谢都来不及呢。” 唐槿说着看向了玄青。见唐槿和小二都看向了自己,玄青也无声地点了点头。 听唐槿这么说,又看到玄青冲着自己点头,小二顿时开心了起来。笑嘻嘻的他很快小跑着出了人字房。房间里的唐槿则是一边拿起筷子一边思考着刚才小二所说的话。 第18章 吃完饭唐槿又向玄青询问了点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顺便还和玄青分享了之前买的金刚酥。新鲜烤制、没什么化学添加剂的金刚酥焦香可口、甜而不腻。因为入口即化所以也不会令人有太强的饱腹感。作为饭后点心来说算是合适。 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唐槿习惯性地想用纸笔把自己目前知道的事情写下来,好整理一下头绪。可这竹邑县里没有笔墨店,也没有以代笔为生的人。一时间找不到能够记录的纸笔,想把事情记录下来的唐槿只能暂时作罢。 不想吃完就睡,没让玄青跟着的唐槿干脆又一个人跑到了裁缝铺里。实在受不了亵裤。末了又让女掌柜给自己做了两条防走光的南瓜裤。 唐槿的要求让女掌柜一头雾水,但唐槿给的价格不低,再加上唐槿要的东西听起来用料不是很多。于是女掌柜翻出了许久不用的笔墨和原本用来做账本、丈夫死后就一直落灰的空白册子让唐槿把她想要的东西画出来。 唐槿见了纸笔才想起大多数店铺都需要记账,记账就需要笔墨纸张。就算竹邑县没有笔墨店,客栈里总归是有笔墨纸砚的。想要拿到纸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向掌柜的要。 暗叹自己思维不行,想着既然都在这儿看见纸笔就干脆买点纸笔的唐槿在把内|衣裤还有南瓜裤的款式画给女掌柜后向女掌柜提出要买她的纸笔。女掌柜也爽快地把笔墨册子卖给了唐槿。 和女掌柜说好两天后去取做好的内|衣裤还有南瓜裤,唐槿再回到客栈里的时候,玄青已经呼吸均匀地睡着了。看着他那祥和的睡颜,唐槿笑着用小二放在人字间里的水洗漱去了。 没有牙刷和牙膏让唐槿极度不习惯。这个时代的人习惯“揩齿”,就是用中指蘸点洁牙用的东西往牙齿上抹。可唐槿怎么都觉得这种事情不大卫生。 因为没有现代那一套自来水设施,唐槿只觉得这一番洗漱极其别扭。从小被教育说:“毛巾不要与他人共用,防止皮肤病交叉感染”的她也没用小二放在水桶上的布巾。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把脸,凑到铜镜的面前看着铜镜里那个面目模糊的自己,唐槿沉默了一会儿。 不想打扰到已经休息了的玄青,唐槿也没有再去记录什么。吹了灯的她脱了衣服爬上了玄青睡着的床。 ——客栈的房间不贵,但也不算便宜。好钢花在刀刃上,钱要花在合适的地方。人字房的床足够两人睡,唐槿可不会因为什么“男女有别”就让住宿费翻倍。 玄青睡得很沉。没有被身旁的动静吵醒的他只是下意识地凑向了身为热源的唐槿。还没来得及让双眼适应黑暗唐槿就被玄青给抱了个正着。她的身体僵硬了几秒,很快又放松了下来——唐槿能听见玄青那均匀的呼吸声。那声音让她安心。 大约是安心了的缘故,唐槿也困倦了起来。拉过被子给自己还有玄青盖上的她很快沉入了梦乡之中。 天空中的星子倒映在潭水之中,而这潭水的表面上浮现出玄青和唐槿相拥而眠的画面。 “真是要好呢~……看得我都嫉妒了。” 荼白说着望向满天的星子,他自言自语地轻笑道:“唉呀呀~~玄那么幸福让我也想要个能和我这么亲密的玩家姐姐呢~” “不过那种事情现在怎么都好……重要的是——” 潭水倒映出的画面之中,有一缕微光从唐槿和衣服一起放在一旁的“大土豆”还有“小竹竿”上升起。 那一缕微光越来越亮,最后竟像一丝细细的光之带那样飘向了唐槿。光之带照亮了玄青的脸庞,大约是感觉到了光芒的照耀,玄青蹙起眉头、睫毛也跟着微颤了几下。 “哦~开始了开始了~” 趴在大石之上的荼白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一青一白的两条光之带分别钻入唐槿颈项上的动脉与臂上的动脉里。唐槿的肌肉和骨骼都在光之带的照耀下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只见那一青一白两条光之带顺着唐槿的动脉开始在唐槿的血管里缓缓游移、推进,如同在开拓一般。 光之带推进的速度很慢,且不一会儿便不再向前推进,还变得越来越黯淡,最终不留一点痕迹地消失。这让旁观的荼白有些不满:“什么啊……只是这种程度啊。” 撇了撇嘴,荼白伸手一挥,水面之上倒映出的画面就消失了。 睡梦之中的唐槿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被两条光之带“开垦”过的她只是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 因为要等着拿内|衣裤和南瓜裤,唐槿和玄青还要留在竹邑县几天。唐槿想再挣些盘缠,玄青便打算再去打猎、采药。唐槿想老是让玄青去打猎、采药也不是个办法就阻止了玄青。 总让玄青替自己挣钱唐槿觉得内疚,尤其是玄青还为了挣钱而弄伤了自己。况且这样赚的钱实在不多。再说任何市场都会饱和,竹邑县那么小,人口也不多。最近因为龙山不太太平,龙山的山民到了此处,因而为竹邑县带来了些许的活力;但是山民毕竟是山民,他们迟早是要回龙山去的。如果龙山已经危险到回不去了,那离龙山不远的竹邑县也会很快变成一座空城。人口少等于市场小。玄青之前卖了两头大野猪给肉贩子就已经对竹邑县的猎户们的生意造成了一些的影响。竹邑县的医馆病人也有限。多数人不过是个头疼脑热或是吃错了东西有点拉肚,一副药甚至不吃药也能好。医馆对草药的需求量不大。再加上医馆里除了老大夫还有他的弟子,老大夫的弟子平时也会上山采药。就算最近龙山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老大夫的弟子不再山上采药,医馆里屯下来的药材也够用一段时间。更别说之前玄青还又卖了些药材给他们。 唐槿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总之先到竹邑县里绕上一圈。实在想不到怎么赚钱再和玄青一起去打猎。 前脚刚迈出客栈的大门,唐槿就看见陆书生被一个官兵模样的马脸男人拦在了大路上。马脸男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也是官兵打扮的男人们。 “——陆公子,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要是再让我们看见你妖言惑众,我们定会当场斩了你。这不仅仅是李大人的命令,也是离派使者的意思。夏侯公子能保你这个朋友一时,保不了你这个朋友一世。” 马脸男的话让陆书生的脸色很是难看。但陆书生脸色难看归难看,他的神情里倒是充满了不屈。 见状马脸男只是补上一句:“好自为之。”便带着人马离开。 “唉……”等马脸男和他的人走远了,陆书生才长叹一声:“仙者本也是肉胎凡体。为何却偏帮古神对付应是同袍的凡人?真真不公……” 陆书生叹完一抬眼就看见了客栈门口的唐槿和玄青。玄青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唐槿则是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那样拔腿就走。 大概是一旦一个人让另一个人不喜欢了,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能让另一个人挑出毛病来,唐槿对陆书生的话实在是不敢苟同。 她昨天听下棋的老头儿说过仙者是修行飞升后的凡人,仙派则是这些飞升后的仙者为了培育出更多的仙者而各自开宗立派。说白了仙派就是像学校一样的地方,仙者们就是教师。 不同门派的仙者有不同的特质,每个仙派都会按照其特质寻找有资质的孩子进行教育指导,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飞升成仙。白日飞升谈何容易?就算是上万人里也未必能出上一个仙者,所以无论是仙者、仙派还是仙派弟子谈及自己的身份都很是自豪、骄傲。 已经不认为自己是“人”,而是“仙”,看不起无法成仙的凡人的仙者们怎么可能认为自己和凡人是同袍?就算仙者还认凡人为同袍,这个世界上又哪里有谁就应该理所应当地帮助谁的事情呢?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仙者们会偏帮古神也是一个道理。 陆书生的话听在唐槿的耳朵里就像穷酸青年指着青年才俊说:“你为什么要帮那些富一代做事!你应该帮我才对!我们可都一样都是青年!”那样可笑。 无视张了张嘴看起来想说些什么的陆书生,唐槿与还愣在原地的陆书生擦肩而过。只不过唐槿还没走出五步远,一声撕心裂肺的女子哭叫声便传了过来。 “如意——!!!” 只见一名女子从街道尽头的民家里被人推搡了出来。那哭叫的声音就是那名女子发出的。 “杨氏!!你这个不是人的泼妇究竟把如意给弄到哪儿去了?!”女子指着将自己推搡到门外的高大妇人质问道。末了又哭着大声喊道:“如意!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姨姨来了啊!姨姨来接你了啊!!” “如意——————!!!” 第19章 女子的叫声实在是太过惨烈,以至于唐槿和陆书生都无法无动于衷。 “你别嚷嚷了啊。再说你嚷嚷又有什么用呢?” 被女子成为杨氏的高大妇人说着用力一推风尘满面、但看得出容貌十分娇美女子,女子马上朝后摔倒在了地上。 “你这么瞎嚷嚷得让多少人误会我欺负你们家如意啊。我对如意可是和对自己亲儿子没什么区别的。但是她自己长着腿,她要跑,我还能拦着么?就算我拦下了一次、两次,她不也会跑第三、四次么?” 杨氏说着不屑一顾地冲着女子啐了一口:“你姐嫁到黄家这么多年就只生了这么一个丫头,嘿,生完了没过几天就丢下孩子死了。黄家本是好心收留她这个克死了亲妈,让亲爹要多出一份嫁妆的倒霉丫头。你倒好,说得像我们黄家欠你们的一样。你要是真对如意好,你这个好姨姨倒也早些来接她呀。那样她也不至于自己给跑丢了。” 杨氏的这番话说得摔在地上裙裳都蹭了泥女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接着又是一阵青。女子浑身颤抖地想要反驳,却连声音都只能发出不成调子的颤音:“你、你……!!” “娘,我饿~~” 一个扎着冲天辫、脖子上还戴着长命锁的小胖子跑到门口抓住了杨氏的衣裙直摇晃。唐槿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个小胖子就是那天在街上抢小姑娘草蝈蝈的熊孩子。这熊孩子对他娘撒娇的口吻让跑来扶起女子的唐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好~咱们不管这晦气的婆娘。娘回家给你煮面吃啊!” 杨氏用甜腻腻的声音说着在女子面前摔上了门,末了还落了锁。 “开门!开门呐!!还我如意!还我如意啊……!!!” 女子顾不上来扶自己的人是谁,她只是发疯似的冲上前去拍打着黄家的大门。发髻散了一半却仍在其他人的视线中哭喊着的她看起来既可怜又凄厉。 “姐姐、姐姐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就这么一个孩子啊……!!” 泣不成声地哭着,女子绝望地从黄家的门前滑座下来,呜咽个不停。 “这位姐姐您别哭,别哭——” 同样赶上前来的陆书生说着急急忙忙地去掏自己的衣袋,想拿帕子出来。他的劝慰一个字都没被女子听进耳朵里。女子只是带着呆滞的神情望着黄家那紧紧闭起地大门,呜咽不止。 “姑娘,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歹唐槿的生理性别是女性,她太清楚让一个心碎的女人别哭要么只能让她哭得更伤心,要么就会被这个心碎的女人完全地无视掉。要让一个心碎的女人回过神来忘记了哭,只有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倾诉上面。 递了自己的帕子给女子抹眼泪,唐槿望着女子那和被抢了草蝈蝈的小姑娘有几分神似的脸,几乎可以断定那个身上有不少的伤、多半是长期遭到家庭暴力的小姑娘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在找的“如意”。 “我、我、如意——” 下意识地看向问自己发生了什么的唐槿,女子语无伦次地开阖了几下嘴巴。 “镇定一点。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那样我说不定能帮上你什么忙。要是你只顾着哭,你在找的如意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 唐槿说着用力一握女子纤细的手腕。 “——” 一旦明白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心中有了定论,女人在关键的时候是很坚强的。听到唐槿的话,女子倒抽了一口冷气,闭上了嘴巴。肩头不断起伏的她在陆书生那“您、您怎么能这么说话?!”的声音中逐渐冷静了下来。 “如意、她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 在女子磕磕巴巴的叙述中唐槿得知了女子姓风,闺名“香兰”。风家还算小有积蓄的家庭,只是受瘴妖、瘴魔肆虐的影响,家业败了不少。几个兄弟在父母死后也各自分家。把嫁妆的大部分都留给了妹妹香兰的桂兰只能嫁到竹邑县这种小地方来。 桂兰嫁到黄家来后多年不孕,后来终于怀上了孩子,黄家也欢欣鼓舞。可是在孩子诞生那天黄家人发现桂兰生的是个女孩,桂兰的夫婿更是勃然大怒。不仅对桂兰还有刚出生的如意不闻不问,还当天就请媒人来为自己纳妾。身体本就不那么结实的桂兰还在月子里就被黄家人当下人使,很快便染了病。黄家也不请大夫来为桂兰治疗,只是把桂兰关在柴房里自生自灭。没过几天桂兰就这么病死了。 桂兰的陪嫁丫头目睹了这一切。要不是这忠心耿耿的丫头带着如意,如意恐怕也没命活到十岁。今年这丫头的卖身契到了约,黄家便遣走了她。这丫头千辛万苦找到了已经嫁作他人妇的香兰,求香兰救救小姐的遗孤。其实不用陪嫁丫头求,一向敬重姐姐的香兰只是听了姐姐的事情后就已经决定要把姐姐的遗孤带回自己身边。为了接纳姐姐的遗孤,香兰与她的夫婿大吵了一家,随后一个人带着盘缠坐驿站的马车千里迢迢地来到了竹邑县。哪知到黄家一打听香兰才发现如意已经不在黄家了。然后就上演了刚才的那一幕。 唐槿真不忍心告诉香兰她昨天还见过小如意。要是香兰知道小如意昨天还在竹邑县内,自己与她一天之隔就这么擦肩而过,还指不定还要怎么哭呢。 “我、我去帮你找如意!” 陆书生早就红了眼眶。血气方刚的他拍着胸部说完就要去附近问有没有人看见如意。唐槿倒是一脸平静。 “……事情我都明白了。” 非亲非故,唐槿完全没有义务帮香兰些什么。现代人各扫门前雪的冷血冷漠唐槿不缺。可是这个世界里一没有警|察,二没有网络,三没有志愿者。衙门是不会放着正事去做去找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的。能帮助香兰的社会机构不存在意味着孤身一人香兰能找到如意的机率是低到无限趋近于无。 而如意,十岁的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的样子,手臂上还有那么大块的青紫,可想而知她平时是怎么被黄家的人和杨氏对待的。不管她是不是自己跑出黄家的,总之如意这个孩子的体力和精神都应该接近极限了。她如果还在竹邑县内还好,就怕她已经跑出了竹邑县。野外对大人来说都是残酷的,这样一个孩子到野外去根本是送死。 唐槿无法对柔弱可怜、无依无靠的香兰视而不见,也无法对小如意的事情听而不闻。所以香兰和如意的事情她是管定了。 “玄青。” 玄青应声点头。 “去黄家查一下如意是不是真的不在里面。” 玄青无声地应了,眨眼之间身形便已不在原地。陆书生刚一抬头就把嘴巴张大到了能生吞鸡蛋的大小——玄青已无声地站立在了黄家的屋顶之上。身形灵巧如鸟雀,玄青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黄家的院墙之内。 “先生带香兰姑娘去客栈歇息吧。去找如意的事情交给我们。” 唐槿平静地对惊得呆住的香兰与陆书生道。她话音未落,黄家院墙内已有尖叫四起。想必是玄青的突然出现吓到了黄家的人。 “可、可是……” 陆书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见他心有不甘地结巴着想反驳唐槿。正好在这个时候玄青回到了唐槿的身边。 “不在。” 简洁明了的告知唐槿自己的结论,玄青补上一句:“没有任何属于女孩的物品,没有人血和尸体的味道。” 玄青的话让唐槿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结论给划掉了,随之而来的是进一步的疑问:“烧成灰的或者是扔了的、剪了的物品都没有?” “没有。” 玄青那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唐槿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是如意自己是自己跑走的,黄家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把如意的东西全部处理掉。……是黄家的人把如意弄到哪里去了吧。” 唐槿的话令香兰的脸色瞬间发青。看样子她已经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如、如意她……是不是……被卖掉了?” 香兰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她问这种话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听肯定的答案还是否定的答案。 “多半不是。要卖黄家早该卖了,不会等到今天。牙婆、皮条客到一个地方只做一桩生意也不合算。再说最近这附近不算太平,牙婆、皮条客应该不会挑这种时期来。况且竹邑县就这么大一点儿,有没有牙婆和皮条客来过随便问个当地人就能知道。” 唐槿的话让香兰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对侄女的行踪越发没有把握的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从什么地方开始找起了。 “最坏的打算是如意被带出了竹邑县。昨天中午我还见过如意,也就是说如意最远也只不过会到竹邑县周围一天路程可到的地方。” 唐槿没有对香兰说如意或许已经死了。让人不流血而致死的方法很多,在尸体留下尸臭味以前抛尸黄家就不会有尸臭味存在。死人的东西若不值钱自然没人会想留着,那样也能解释黄家为什么一件属于如意的东西都没留下了。 留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念想给香兰远比告诉香兰她最不想知道的真相要好。再说世事无绝对,现阶段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唐槿不会不负责任地随便得出一个结论。 第20章 香兰死活都要跟着唐槿还有玄青一起寻找如意的下落,唐槿见香兰心意已决便不再劝香兰——无论本意是不是出自于好心,勉强他人去做他人不想做的事情在许多时候只能取得反效果。 陆书生对唐槿的想法一无所知。他对唐槿不再劝香兰去休息、反倒是让香兰去找如意的决定颇有微词。不过就算唐槿强硬地要求香兰去休息,他大概也会在心中不满于唐槿的决定。原因无他,就像唐槿看他不顺眼一样,前一天被唐槿呛得灰头土脸的他也对唐槿喜欢不起来。 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唐槿无所谓。察觉到了陆书生对自己的作法颇有微词的唐槿非但没把陆书生的想法当一回事,还让陆书生陪着香兰在竹邑县内打听如意的下落。 唐槿的态度看在陆书生的眼里那就是颐指气使。不过纵使陆书生再有千般不满,他想要帮助香兰和如意的心情都是不会变的。唯一的问题是从小就受“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育影响的他实在不擅长应付女性。哪怕是为了找人,要他陪一位女性走在大街上还是让他感觉怪怪的。 听陆书生强烈抗议自己的决定,知道陆书生又是因为介怀男女授受不亲”的唐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时间宝贵,多一个人手多一份希望;她才不想理会陆书生这样麻烦的家伙。 于是十秒后,寻找如意下落的分组就变成了四人都各自分头行动。玄青去找守城人,顺便探查各个民家。唐槿到诸如宗庙、医馆这样的地方找寻如意。香兰和陆书生则是分别一个往东、另一个往西,向路人还有民家的主人询问是否见过如意。 要放到现代社会,唐槿要玄青做的事情算是标准地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可是除了这种方法之外唐槿还真没有别的手段能确定如意是不是被窝藏在了哪一间民居里。 “玄青,你去问守卫在这一天之内有没有看到人离开这个竹邑县。要是有,问清楚这些人的外貌特征、带的东西、出发的时间和去的方向。” 玄青点头。 “香兰,你没有见过如意,不知道如意长什么样子。你问别人有没有见过如意的时候不要纠结于形容或者是听对方形容如意的样貌外表。你只要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黄家的小姑娘如意就可以了。” 一手按住香兰的肩膀,唐槿笔直地看进了香兰的眸子里:“我知道你不乐意再和黄家扯上关系,也不想承认如意是黄家的孩子。但是这里的人印象里只有‘黄家的小如意’所以你必须忍耐一下。找到如意才是最重要的事。明白了吗?” 香兰一怔,随后坚定地颔首:“嗯!” “不管问了多少人,还有多少人没问。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都必须回到这里。” 见玄青、香兰都点头应了,也不管陆书生死不是跟着点了头的唐槿道:“好了,走吧。” 唐槿话音一落,玄青便从原地风一样的消失了。这一下又引来了不少人的驻足围观。唐槿心道很好,因为这样一来香兰和陆书生一下子就可以问上不少人了。哪知唐槿刚迈开脚步要走就听见身后的陆书生大声问:“我、我呢?” 唐槿闻言反问:“先生还需要一个女子来指点么?” 说完就走,唐槿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不是她心眼小还在为了昨天的事情和陆书生闹别扭,而是陆书生先前的强烈抗议以及认为唐槿对他颐指气使的态度让唐槿认定陆书生会很排斥身为女子的自己干涉他的行动。既然自己说的话陆书生不准备听,那自己又何必浪费口舌和时间在陆书生的身上?向陆书生解释自己做决定的原因,开导陆书生打开心结,等陆书生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作法后再行动对唐槿而言是非效率的。 “——” 望着唐槿那远去的背影,陆书生再度愕然。他的心中不知怎么涌出了一种令他无法形容的感觉。那种感觉既像是羞愧难当,又像是被折辱后的不甘。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蔓延开来,陆书生好一会儿才猛力摇头,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小如意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 半个时辰后,唐槿不意外地听香兰还有陆书生说竹邑县里没有人在昨天中午之后再见过如意的人。倒是有人见到杨氏抢了如意十分宝贝的草蝈蝈要给自己的儿子玩,哪知一向温顺的如意扑到了杨氏的身上,用力地咬了杨氏的手臂一口,抢回了草蝈蝈不说还大声哭道:“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娘的遗物!!” 见有人看见了这一幕,杨氏把如意拉进了黄家。黄家的大门一关,路过的人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唐槿这下子总算是知道如意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她的姨姨来找她的这天丢了是为什么了。 (应该是小如意的话让杨氏恼羞成怒了。) 唐槿简直用膝盖想也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另一边没有在竹邑县的民居内找到如意的玄青向守城人打探到的消息是昨天除了他以外还有三组人马出了竹邑县。一组是猎户。另一组是准备去谯县投亲戚的三口之家。最后的一个是个樵夫。那樵夫是竹邑县本地人,因为样貌奇丑无比、不爱干净,赚到的钱都花在了买醉上还有喜欢打人的恶习,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娶过媳妇儿。昨天晚上这樵夫独自一个人驾车出城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去。 同样没有找到如意下落的唐槿几乎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如意是被樵夫带出城去了。至于目的—— “多半是杨氏让樵夫把如意带走的吧。” 香兰闻言往后倒退了小半步,整个人也跟着晕了一晕。她虽然不知道那樵夫是什么人,但她知道对小如意怀恨在心的杨氏要做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樵夫离开的方向是?” “照车辙的方向来判断,应该是往龙山去了。” 玄青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龙山……” 『……那龙山上最近总出怪声儿。听山民说好像是什么野兽的叫声吧……但寻常野兽的叫声顶多也就是住在山脚下的山民能听见。可龙山上那野兽的叫声方圆百里内的人都能听见!可吓人啦!』 小二的话重又回响在了唐槿的耳边。 唐槿很难想象樵夫带着小如意往龙山的方向去是安了什么好心。小如意凶多吉少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 陆书生自然是听过有关龙山的传闻的。虽然他早明白要救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如果他要救小如意,或许就要深入那个传出了无数可怕谣言的龙山去了。 (难不成,我非得——) 陆书生暗自咬牙。说实话他很想再好好地衡量一下得失,好好地再考虑一下是不是为了救如意,自己应该违背自己当初立下的誓言。可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多思考犹豫了。 “走吧。” 唐槿没有陆书生那么多的烦恼。就在陆书生暗自咬牙的时候,她已经迈开了脚步。 “等等、你要去哪儿?” 陆书生下意识地喊住了唐槿。只见唐槿听到他的声音后和停步的玄青一起回过了头。 “当然是去追樵夫啊。” 唐槿理所当然地说着。 “那万一要是他们进了龙山……!” 香兰来竹邑县的路上可没少听龙山的传闻。 “那就追进龙山里去。” 斩钉截铁地说完,眼都没眨一下的唐槿快步离去。玄青古井无波地跟在她的身边。这一长一幼身上不要说是迟疑和犹豫了,就连些许的不安都没有。 “这怎么能行……!” 香兰没想到素不相识的人能为自己和自己尚未谋面的如意做这么多的事情,甚至肯以身涉嫌靠近那个自己只是听了传闻便觉十分可怕的龙山。 “有什么不行的?” 唐槿反问。 见状香兰眼眶一热,眼看着就要给唐槿跪下。 “别。” 一把拉住要跪的香兰,唐槿对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香兰道:“结果我无法不负责任地对你保证。所以答应我,不管是什么结果你都能接受。” 含泪的香兰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 见香兰如此承诺,唐槿松了一口气。放开香兰的她对玄青道:“去驿站买马吧。就是不知道我们的钱够不够。” 唐槿说着,玄青闻言道:“我背姐姐。” “背……” 玄青的话让唐槿囧囧有神:敢情玄青这万能小子万能到觉得自己充当驼人的牲口也没问题? 看着唐槿和玄青再一次越走越远,被抛在原地的陆书生再也无法忍耐地开了口:“等——” “请二位等等!” 香兰比陆书生快一步。掏出自己所有盘缠递给唐槿的她用力抹了抹自己脸上的眼泪。 “这些是我所有的盘缠!请二位拿去!” “可——” 唐槿犹豫了。她很难想象要是没了盘缠,香兰这样一个弱质女流要怎么生存下去。 “我跟着二位一起去也只能拖二位的后腿!”眼泪扑簌簌地从香兰的眼眶里滚落下来:“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如意做的事情!就请二位让我为如意这么做吧!” “……” 唐槿一怔,继而接过了香兰手上的钱袋。 “我知道了。” 无论是安慰还是允诺唐槿都没有说出口。转身就走的她在香兰的视线中快步离去。而咽下了泣音的香兰一边拱手,一边冲着唐槿和玄青深深地弯下了腰。 第21章 唐槿从来没骑过马,别说是纵马奔腾了,她就连马的好坏都心里没谱。好在唐槿的身边有玄青这个万能小能手在。 高价的好马唐槿和玄青的盘缠加上香兰的盘缠都不够买一只蹄子。再说唐槿也没想过要动用香兰的盘缠。她会暂时收下香兰的盘缠只是为了让香兰心中好受一些。不管找不找得到小如意,香兰都需要那笔盘缠回她的夫家。会一直等着老婆、等着爱人回家而不找其他人来和自己过日子、谈恋爱的好男人只存在于幻想和非现实的世界之中。况且香兰这算是离家出走,出走前她还和她的夫婿大吵了一架。在这个离婚不需要双方同意的年代,香兰能不被人休了就已经算不错的了。但要是她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指不定她夫婿会怎么想。再说一个连最基本的护身能力都没有的女子长时间独自在外也容易出事。 于是玄青在最便宜的劣马里选了一匹据说脾气最暴躁、就连有几十年驽马经验的老手也没法驯服的烈马。这匹烈马被关在马厩最深处,周围没有其他马,且它的马厩还明显被加固过不少次。烈马通体紫黑,不仅小腹凹陷、身上的毛没有光泽还稀稀拉拉得厉害,鬃毛也脏兮兮的结成块。它的食槽里不像其他的马儿的食槽里多少会有些草料,它的食槽里就只剩下一点看起来不怎么干净的泥水。本来卖相就已经很差了,这匹马见了人更是如同见了仇家那样鼻子里喷气不说,还龇牙咧嘴地朝着人喷口水。 但是既然玄青相中了这匹马,唐槿就爽快地买下了。见状驿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过来劝唐槿不要贪图便宜,买匹没用的马回去。也劝玄青不要太高估自己、低估了这马的烈性;待会儿人被马伤了那可是得不偿失。 就连驿站的主人也跑来警告唐槿和玄青。据那微秃的矮胖中年男人所说,这匹马当年是一个马贩子卖给他的。他见这马不像是普通的马,倒像是稀有的良驹便出了大价钱买了。买了之后才发现这马脾气大得难以想象,竟连跟了自己二十几年、自己认识的人里最厉害的驯马人都给摔了。摔人的事件一出,驿站主人想把这马转手都转手不了。驿站主人便索性留着这马想当种|马。哪知这匹马像是知道周围的人在想些什么一样,不要说是牵母马到它槽里了,就是有人靠近它都又尥蹶子又踢人。 这下子再没人拿这匹烈马有什么办法,驿站主人虽然心疼自己的钱,但为了不再让这烈马伤人给他增加更多额外的开销,他也只能选择把这匹马饿死了。 (既然这马留着没用,那何必不放人家一条生路呢?) 唐槿很想这么对驿站主人说。可她也明白自己说了这话也不会有人听——让一个人扔掉属于他的财产,这种事情何其困难又何其得招人猜忌? 唐槿应付着驿站的人,玄青对周围的人所说的话充耳不闻,也不对自己的选择做任何的解释。他只是一言不发地从绑在身后的刀鞘里抽出了那一刀一剑。 叮—— 金鸣脆响。马蹄上的马蹄铁应声而碎。众人大惊失色的表情中玄青轻声对那匹道:“抬腿。” 通体紫黑的马儿果然听话地抬起了蹄子。不一会儿,它蹄子上的铁钉便叮叮当当地掉在了地上。 嘶嘶嘶—— 在玄青为这匹通体紫黑的马儿打开加固过好几层的马厩门的时候,这匹马儿发出了畅快地嘶鸣,撒着欢儿地跑出了马厩。追着驿站的人跑了起来。驿站的人则是尖叫着、惨叫着四散了开去。追了会儿驿站的人,把驿站的人追得爬树的爬树、地上打滚的打滚,终于满意了的马儿像是扬眉吐气那样发出了几声噗噜声后回到了玄青的身边,不住地踏着蹄子。而把马儿放出马厩的玄青少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姐姐。” 玄青对着唐槿伸手,唐槿则是有些担心地打量着马儿。 马儿一见唐槿是这种表情,脾气几乎马上就上来了。但它还没朝着唐槿喷口水就已经听见唐槿担心道:“龙山不近吧?这孩子很久没吃过东西了,体力能撑得住吗?” 大大的黑眸之上长长的黑睫扇动了两下,马儿踏着蹄子上前两步,朝着唐槿低下了脖子。 “这孩子说它到龙山的体力还是有的。” 玄青一笑,他那笑容美好得让唐槿一瞬间忘了反驳。等唐槿回过神来她已经像老婆婆上车那样被玄青扶上了马。 “抱紧我。” 把身后的唐槿的手拉到自己的腰间抱紧,玄青一甩缰绳紫黑色的马儿就狂奔了起来。 马儿的嘶鸣声中唐槿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御风而行”。强烈地风压扑面而来,几乎要拆散她脑后的发髻。口鼻只要稍微通气就有强大地风压压进来让唐槿呼吸困难。不要说是什么风花雪月的浪漫与美了,就连睁眼看下四周的风景唐槿都很难做到。由于没有鞍子,唐槿的臀部整个在马背上颠簸不已。有种自己坐了个不断在减速带上行驶的拖拉机的错觉,害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从马背上掉下去头破血流的唐槿只能死死地抱着玄青的腰。 马儿飞驰的过程里唐槿胡思乱想着要是常舒夜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货在,指不定她会指着玄青一脸真挚地对自己说:“让他带你装逼,带你飞……” 在唐槿感觉自己的胃真的要飞出来的时候,马儿终于停下了自己的蹄子。过大的后坐力让唐槿以为自己真的要飞出去了,她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抱住玄青,她那架势看上去真是恨不得自己能手脚并用,并且还有章鱼那样带吸盘的八条腿。 “姐姐、到了。” 被唐槿抱地连喘气都不太方便的玄青轻声道。他的声音让眼角都溢出些许生理性的眼泪的唐槿睁开了双眼。 “这里、是——” 有浅黑的薄雾从林中不断溢出,并且一点点地朝着周围扩散。明明是充满绿意的一座山,看起来却像被体积庞大的怪物缠绕着那样死气沉沉且静谧得恐怖。 “龙山。” 玄青看不到唐槿所能看到的浅黑薄雾,但是他能感觉到唐槿所感觉到的不祥感觉。而就在唐槿和玄青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一辆已经坏了的木车就被丢弃在龙山的面前。那辆木车上的两根车辕已经有一根不自然的断裂了。想来多半是拉车的牲口弄断的。 “……” 唐槿哆嗦了一下,一种几近刺骨的讨厌感觉让她直觉地想起在神农谷里见到的鱼脸瘴魔。 (难道说……) 眼前的龙山并没有像神农谷那样万物枯萎,但唐槿就是莫名地认定了这龙山里有瘴魔的存在。且这瘴魔比起神农谷里的瘴魔来恐怕还要更强。 视线完全集中于被抛弃的木车上,唐槿喉头滚动。被玄青抱下马的她只觉得自己的掌心和额头都在冒汗。 (小如意——) 汪呜——!!! 一声长啸传来,听声音发出那长啸的生物距离唐槿和玄青并不算远。奇怪的是无论是唐槿还是玄青都没有办法分辨那声长啸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玄青拔刀抽剑,唐槿掏出了“大土豆”和“小竹竿”。“大土豆”很快在唐槿的手上变化为朴实无华的朴素长弓,而“小竹竿”则是成了唐槿长弓上的羽箭。 “快跑!离开这儿!”唐槿不知道紫黑色的马儿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语,但她还是冲着马儿大声道:“这里很危险!” 哪知那匹烈马非但不走,还像是示威那样扬起了前蹄,顺便还噗噜了两下嘴巴。 眼见像影子一样的黑色的物体朝着自己和玄青而来,唐槿和玄青背贴着背,两人都摆出了战斗的姿势。 汪呜呜———— 充满了威吓意味的长啸越来越多,出现在唐槿和玄青周围的黑影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等这些黑影靠得再近一些,唐槿才分辨出这些黑影是狗;不,准确来说是狗一样的东西。 “瘴妖……” 被舌头伸出嘴外、还不断流着口水,翻着白眼、身体畸形地扭曲着的犬形瘴妖们团团围住,唐槿、玄青和紫黑色的马儿无处可逃。 “还真是盛大的欢迎仪式啊~……” 身体里的凶暴开关“啪”的一声切换到了“on”的一边。唐槿呲牙,冲着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眼看着就要朝自己扑来的黑影露出个绝对不该出现在淑女脸上的笑容。 “但是还不够。” 白玉一般的长弓被拉满,弦上发光的青色羽箭一分为三,又从三分为九。 “还远远不够——!!!” 第22章 身体在颤抖,拉开长弓的手臂也在轻微地摇晃着。恐惧的同时亦被压倒性的兴奋所支配,这样的生理反应唐槿简直再熟悉不过。 (就像以前一样——) 那个时候唐槿手中的是鼠标、是手柄,现在唐槿手中的是弓与箭。那个时候唐槿的眼前是显示屏是、是电视,现在唐槿眼前的是被黑色薄雾笼罩的龙山,以及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犬形瘴妖。 “要让我升级到能够轻松对付龙山里潜伏着的那玩意儿的等级,这种数量的小怪实在是太~~~少了。我可没有耐性一路打上去啊……” 唐槿自言自语地说着。长睫之下她那明亮双眸能看到的不仅仅是急袭而来的瘴妖,还有表示这些瘴妖各项状态的条状指标。双眸一开一合之间,唐槿已经分析出这种犬形瘴妖相当灵活,擅于回避。与此相对的是这些受到攻击时会以回避为第一优先要务的犬形瘴妖其实并不耐打。 “汪呜————!!” 见唐槿有攻击的意思,为首的犬形瘴妖长啸一声,四面八方的瘴妖便像是得了命令一样一齐朝着唐槿攻去。围得近的犬形瘴妖直接冲着唐槿的头部扑去,围得远的犬形瘴妖则是在不断以长啸呼朋引伴的同时前仆后继地往唐槿所在的方向跑去。 “呜哇~倾巢出动了啊这是~?那还真是谢谢你们了~” 唐槿语带笑音,她手中长弓上的羽箭已然对着向她扑来的犬形瘴妖们射|出。 散发出淡绿光芒的羽箭一离弦就笔直地朝着犬形瘴妖而去,可犬形瘴妖只是往旁边一跃,羽箭眼看着就要落空——虽说这些犬形瘴妖擅长回避是在唐槿的意料之中,可是用肉眼看到了犬形瘴妖的回避唐槿才知道这些瘴妖擅长回避不仅仅是因为它们在体积上比庞大的鱼脸瘴魔小上许多,还是因为它们那破破烂烂的身体远比看起来的要更加灵活。这大约是因为它们不是活物,没有了生物对于自身身体机能的限制,所以一般野狗所无法做到的动作这些犬形瘴妖也能轻易做到。 然而九支羽箭竟然像长了眼睛一样在被鱼脸瘴妖避过的同时变换了轨道。每一支羽箭都向着离自己最近的犬形瘴妖激射而去。 唐槿并没有只把时间用在吃饭睡觉买衣服和小孩子们玩儿还有陪老头儿下棋上。她在竹邑县内闲逛,在遇到孩子们并陪孩子们玩儿以前她还是花了两分钟或者三分钟的时间像自言自语那样稍微研究了一下技能系统『煌天』和『氼地』。以询问加看提示的方式基本摸清了『煌天』和『氼地』分别有些什么样的技能,接着唐槿按照“总之先点能方便打怪练级穿装备的技能”的思路激活了『氼地』,并且得到了新的技能。 能激活『氼地』不是最让唐槿感到高兴的事情,唐槿最高兴的是她确定那些“系统提示”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得见,也就是说她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查看提示。另外就是原来得到技能时引发的异象原来是只要自己不乐意就会不出现的。 感慨着自己终于不用再随时玛丽苏附体一样被花瓣雨糊一脸,唐槿再度拉弓。 “……” 以眼角的余光扫过唐槿手上的长弓与羽箭,玄青不用仔细分辨也知道技能系统『氼地』已经被唐槿激活了。他想既然自己没有注意到唐槿什么时候激活了『氼地』,那想必唐槿是在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擅自激活了『氼地』的。 开弓已无回头箭,事到如今玄青再去批判唐槿的选择也于事无补。无论是现在还是今后,玄青都不打算对唐槿说:“你不该选这个”、“你不能选那个”、“你的选择有问题”……诸如此类的话。 同样是“引导程序”,玄青和荼白的想法不同,作法也不一样。荼白习惯在玩家做出决定以前就加以干涉,好引导玩家走上“捷径”。玄青则是认为既然自己的义务是“引导”,那么无论“玩家”作出怎样的选择,自己都应该支持并辅助“玩家”尽快适应自身的选择所带来的结果。对于唐槿在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激活了技能系统『氼地』的事情玄青没有意见。 问题在于玄青还没来得及对唐槿解释『氼地』和『煌天』的区别。说实话他很担心现在的唐槿是否能驾驭得缀氼地』。因为『氼地』最大的特征就是富于变化,要掌控这种变化并不容易。而且,和由加强一点的攻击力度,到逐渐能同时攻击多个目标的『煌天』相比,一开始就能攻击多个目标的『氼地』需要更精确的控制能力以及更强的注意力。 与此相对的是一旦掌握了使用的要诀,『氼地』这个系统的技能提升得比『煌天』快。不像『煌天』那样入门容易提升难,这便是『氼地』的优点。 思考着自己是否要向唐槿建言下次提升等级的时候选择激活技能系统『煌天』,玄青手起刀落斩了第一只扑向自己的犬形瘴妖,他手中的利剑则是脱手飞出把已经到了唐槿面前的犬形瘴妖给捅了个对穿。 另一边,唐槿不断拉弓放箭。她完全抛弃了瞄准的动作,只是持续着放箭的动作。每一次她放出的羽箭都像是长了眼睛、有自我意识那样会自主地飞向距自己最近的瘴妖。 会自动追击的羽箭的威力实在算不上强。射中犬形瘴妖时就犹如练习用的非箭头箭支勉强射|入草垛中一样。犬形瘴妖没有知觉,不会感觉到痛,这种会自动追击的羽箭只能阻它们一阻,并不能对它们产生很强的杀伤力。 唐槿见状也不怕不恼。只见化为羽箭的“小竹竿”一边被她放出,一边在命中瘴妖后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重新回到她的身边,汇聚成“小竹竿”的样子,然后再一次化为羽箭。 周而复始,唐槿弦上的羽箭无穷无尽。犬形瘴妖就不同了。它们是很多没错,但它们的数量只会减少,而不会增加。 唐槿拉弓的动作越来越流畅,放出羽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如同会进化那样,每一次唐槿拉弓放箭的动作似乎都会比上一次更加的洗练精简,就像是身体自动剔除了不必要的动作。 第一只犬形瘴妖被消灭、第一枚晶体落地之时,第二枚晶体也跟着落在了地上。唐槿放出的箭之雨很快就压倒了犬形瘴妖。四周像是凭空下起了一场黑色的石头雨。 “……不行手酸了。” 几十秒后唐槿扁了扁嘴后放下了手中的长弓,“大土豆”和“小竹竿”在她手中恢复原形的同时玄青也面无表情地处理掉了最后三只犬形瘴妖。 这一仗来得快也结束得快。望着那长及人脚踝的草丛里四处散落着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晶体,唐槿问玄青:“非要让『键』接触到它们才能回收么?” “嗯。” 玄青点头。 “越小的晶体越早回收越好。” “为什么?” “越小的晶体越容易吸收够生气。” 玄青的话让唐槿理解地颔了颔首:“原来如此,就是说小瘴妖更容易复活。” 唐槿摊开了手心。望着“大土豆”和“小竹竿”的她想象着“大土豆”和“小竹竿”变成了水一般的半透明流体,这流体从自己的指缝以及手上之上往下流泻。 一滴、两滴……“大土豆”和“小竹竿”上果然有半透明的流体滴落下来,这些流体向着有晶体散落的草地上蔓延。“小竹竿”比“大土豆”蔓延得速度要快,范围也较“大土豆”更广。转眼间青色占了大半的流体就让附近变成了个奇异的“水潭”,以唐槿为中心溢出的“潭水”瞬间就吞没了散落在地的晶体。前后不到三十秒的时间里,草地上瘴妖留下的晶体已经被一扫而空。 唐槿不得不在心中称赞一声:『键』简直不能更实用。要是有游戏有这样的武器设定,那很多麻烦的任务和合成就可以省略了。角色们也不必一直换武器。换到后面只看武器属性根本懒得看武器说明,甚至连武器的名字都记不住了。 快速回收完晶体,急着去找小如意地唐槿对玄青道:“好了!走吧!” 唐槿刚一转身就看见那匹通体紫黑的马儿正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甩着尾巴怡然自得地吃着草。 “……” 唐槿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吐槽这匹胆子大到让人无语的马儿。 事实上这匹马原本想帮着唐槿和玄青驱散这些像狗又不是狗的东西的,就算驱不散,它也有自信能驮着轻飘飘的俩人甩掉这些像狗又不是狗的东西。哪知唐槿和玄青根本不需要它帮忙。于是……肚子饿的它就吃草去了。 第23章 见唐槿和玄青扫除完了那些像狗又不是狗的东西,马儿嘶鸣一声朝着唐槿和玄青奔了过来,一边还神气活现地甩了甩自己鬃毛。 说实话唐槿有点想笑,因为这匹马儿的外表很是狼狈,它那狼狈的外表和它那情绪高涨的动作呈现出了一种微妙的反差。用人来比喻的话那就是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正以很炫酷的pose走着台步的感觉。 “噗噜噜——” 马儿很快停在了唐槿和玄青的面前,看它温驯又亲昵地去蹭玄青的样子,唐槿很难把它和“烈马”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马儿蹭了两下玄青又想去蹭唐槿。正巧唐槿的手在这个时候拍上了马儿的脸颊。 “你自由了。今后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拍拍马儿的脸颊,留下一个笑容便从马儿身边经过的唐槿快步向着龙山走去。 龙山本不是奇险的高山,地形也算不上复杂,一般的车马也能够在山路上穿梭。可是自从龙山里开始传出怪声以后,龙山上的山路就被破坏的乱七八糟。到了现在,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山路一般的车马根本无法通行了。 唐槿算不上眼光六路、耳听八方,但她在竹邑县内寻找如意的时候还是多少听到了些龙山的消息的。从人们的言语之间唐槿不难推断出龙山已经变成了座一般车马无法通行、甚至无法进入的山。再说唐槿现在已经目睹到了龙山是个怎样的地方,还没入山就被那么多犬形瘴妖袭击的她能够想象龙山内部乃至龙山周围都是怎样的情况。 生物的本|能都是趋利避害,绝大多数家畜都不敢深入到会对自己的生命造成威胁的地方。这匹通体紫黑的马儿虽不是一般的家养牲口,唐槿和玄青也算是它的恩人。但唐槿不会因此就理所当然的让它驮着自己和玄青进入不知道潜伏着些什么东西的龙山里。先不说龙山之上无马儿能够行走的道路该怎么办。这匹马儿已是满身疮痍,唐槿不想让它跟着自己和玄青冒险,更不愿意让它白白送死。 背上传来了轻柔的触感,唐槿一回头就对上了紫黑色马儿的那双乌溜溜的眸子。 “噗噜噜噜……” 发出柔和的声音、上前小半步的马儿用头蹭了蹭唐槿背部。 “这孩子说想和我们在一起。” 玄青做起了马儿的代言人。听到他这么说的马儿果然像是表示认同那样原地跺了跺蹄子。 “姐姐——” 玄青笔直地凝视着唐槿,马儿也甩着尾巴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唐槿。对这一大一小两双同样澄澈的眼睛没辙,同时也明白自己现在最缺的东西就是时间,自己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把时间花在无意义的争论上;唐槿长叹一声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玄青和马儿的决定。 见唐槿不再反对自己跟着她和玄青,马儿又用自己那还算干净的头去蹭了蹭唐槿,顺便还发出了听在唐槿耳朵里仅仅是“噗噜噜”的声音。 既然有坐骑在身边,唐槿和玄青没有道理再浪费时间在行路上。用五分计数法里能得五点二分的双眼寻找到隐没在草丛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确定了如意和樵夫是往哪个方向去了的唐槿在玄青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爬上了马背。她那老婆婆上马式的动作实在说不上文雅,好在附近也没别的什么人,唐槿不用担心自己丢脸的一面被别的人看了去。 哒哒哒—— 就在唐槿跨上马背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唐槿下意识地往声源所在的方向看去,哪知头才回了一半就看见一匹马从自己面前飞驰而过。而那匹黄马上面还挂着脸色青白发紫的陆书生。一秒的时间里,满脸黑线、一副随时都会口吐白沫从马上掉落的陆书生从唐槿眼前一晃而过。 “汪呜————!!!” 有啸叫迅速靠近,现在的唐槿不能更熟悉这种声音——把陆书生骑地马吓得只会往前狂奔的正是刚才唐槿才收拾过一大群的犬形瘴妖。 陆嘉懿、也就是陆书生在唐槿和玄青撇下自己离开后冲回了客栈。不甘心就这样被当作无用之人抛下的他不由分说地向掌柜的借了客栈的马,接着带上了那件自己万分不想用上的东西骑着借来的马独自向着龙山而行。 陆书生这一路行来还算顺利,可就在他快到龙山的时候,犬形的瘴妖们忽然成群结队地出现了。见了瘴妖,陆书生骑的马再也不听陆书生的使唤,只顾撒开蹄子疯跑。照它那种不要命的跑法,它的腿出问题是迟早的事情。 就在差点因为颠簸而把胃吐出来的陆书生想着“吾命休矣”的时候,他发现远处出现了几个小黑点。也不知道陆书生□的马儿是怎么想的。反正它就冲着那一个放出点点翠芒的小黑点奔了过去。再然后陆书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小黑点变成了人,接着那个人的面孔又清晰得能让自己分辨出那是那个对着自己逞口舌之利的女人。 从唐槿的面前一晃而过,只来得及看清唐槿的面孔、视野中也只有唐槿面孔的陆书生心中暗道自己究竟是作了什么孽,怎么在这种时候还好死不死的让自己看清了唐槿的脸孔。要是自己下一秒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了,自己生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唐槿那张会让自己做噩梦的脸了。 唐槿不是不理解陆书生想要帮助如意的心思。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说书先生逞能来到这种地方又有什么用呢?唐槿无所谓陆书生是不是会给自己添麻烦,她就怕逞强的陆书生一不小心把他自己给玩儿没了。 (总之,现在要做的事情有两件。) 一是要阻止陆书生坠马,二是要清扫掉追着陆书生而来的瘴妖。视情况还要为无法控制自己马匹的陆书生开路。 双眸闭起再瞬间睁开,唐槿已经在大脑中拟好了对策。 上马时还是老婆婆的唐槿忽然就变得敏捷了起来。在马背上往前挪了挪的她再度让“大土豆”和“小竹竿”变化成了长弓与羽箭。 “玄青,坐我后面。抱好我。” 等玄青依言上马抱住自己,唐槿立刻拉开了长弓。她并没有马上注意到自己的长弓表面不再光滑,还长出了一颗颗如同倒刺的小冰凌。 不需要唐槿和玄青的提醒,通体紫黑的马儿已经奔跑了起来。唐槿朝着前方放出的羽箭往射|出|轨道完全相反的方向激射而去。唐槿、玄青与奔跑中的马儿看上去宛如在流光之河中溯行。 随着羽箭不断被放出并且命中追上来的犬形瘴妖,被马蹄踏过的草地上一路有瘴气所凝结而成的晶体掉落。黑色的晶体在阳光下反射着些许的微光,从空中往下看去像是唐槿和玄青所骑的马儿在草地上留下了一条闪烁着点点光芒的道路。 暂时没空回收这些晶体的唐槿不但不觉得没法马上回收这些晶体可惜,她就连回头一瞥的时间都没有浪费在这些晶体上面。 玄青把唐槿抱得很紧。饶是马儿迎风奔跑的速度相当之快也没能影响到唐槿骑在马上的姿势。唯一的问题是玄青没有功夫分神帮唐槿处理瘴妖。他光是注意着前后左右的情况,抱好唐槿就有些吃力了。让他再分出部分集中力好操控武器战斗实在是强人所难。 另一边,陆书生□的黄马慌不择路地冲进了龙山之内。它的蹄子甫一接触到龙山的土地,薄薄的黑色瘴雾就自土地上升起,宛如藤蔓一般缠住了它的蹄子。 “嘶嘶嘶嘶嘶——!!!” 受惊的黄马这下更是癫狂。它试图高高地扬起前蹄以摆脱看不见的纠缠,哪知那看不见的纠缠力量奇大无比,它的蹄子才提高了不到半寸就被拽了下来。马蹄铁很快没入泥土之内,拖拽的力量却是有增无减。惊慌失措的黄马早已忘了自己的背上还有人存在,一双前蹄已被拽入土里两寸的它只是不断嘶鸣着、挣扎着,然后继续如同被龙山的泥土吞噬那样被看不见的力量拽入泥土之中。 五百年之后的人大概会用“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样的诗词来形容陆书生。一千七百年后的人们会说陆书生是“炮灰”。从马背上跌落的陆书生却是无法在这一刻找出一句合适的句子或是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脑内一片空白的他什么都来不及去想。 都说人死之前会看见走马灯,陆书生不知道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陆家夫妇的面容算不算是走马灯。 (爹、娘,我——) 『嘉懿,这个以后就是你的东西了。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作为陆家的继承人,凡事三思而后行,万万记得不要给我们陆家丢脸。』 严厉的爹爹。 『懿儿,你爹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娘我呀只要我的懿儿平安就好。听好了懿儿,你以后没什么大出息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慈柔的娘亲。 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自己会有那样的结末一样,那天夜里陆家夫妇在深夜里叫醒了家中的三个孩子。他们先是让家丁带上财物细软领着两个女儿离开。接着把尚且年幼的儿子叫到跟前,把家传宝物托付给了儿子。 陆嘉懿还记得当年自己是怎样睡眼惺忪的在爹娘面前揉着眼睛,也记得自己终于得到那个自己向爹爹要了许久爹爹也没给的家传宝物的时候自己一下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情形。 (要是我——) 要是自己打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家传宝物”会害得陆家家破人亡,说什么他也会把那东西拿去扔了。 “喂——” 一声听起来不大高兴的声音打断了陆嘉懿的后悔与不甘。反射弧重新开始工作,但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些什么的陆嘉懿只觉得自己身上一轻。再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身体往上飘浮在了空中。 “不是被摔傻了吧?我明明是在他落地以前救的他……” 轻细的自言自语几乎要隐没在掺杂了马匹嘶鸣声、马蹄踏过土地的纷乱杂音之中。但陆嘉懿还是听到了,他不用思考都知道这种时候会说这种话的只有那个讨人厌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霸王票~╭(╯3╰)╮鉴于有姑娘讨厌点名这里就不一位一位的感谢了~ 不过我真心很开心啦~w感觉像是被需要了一样~谢谢看正版的各位还有投霸王票的大家! 第24章 玄青的一刀一剑刺入土地之中,缠住黄马前蹄的力量立刻缩了回去。黄马也猛地将自己的前蹄从土地里拔了出来。踉跄的跪倒在地,黄马的身旁是从马背上跌落的陆嘉懿。 “喂,书生,你没事吧?” 保险起见,唐槿还是问了这么一句。哪知换来的是对方不领情的一瞪。 “鄙人的名字不是‘书生’!鄙人的名字是陆嘉懿!”被“小竹竿”变成的缎带稳稳地托住身体的陆嘉懿说着,末了还忍不住强调道:“陆逊的陆!郭嘉的嘉!司马懿的懿!” “喔……” 唐槿心道陆书生的名字取得真是不错,各取了三位有名的三国智将名字里的一个字。让人不禁联想起原名“木下藤吉郎”,后来取织田家重臣丹羽长秀、柴田胜家名字中各一字、改名“羽柴秀吉”最后作为关白得到了天下的某猴子。 (不过——) (读起来不就是“6+1”么?) 在心中一秒把陆嘉懿的备注改成“书生6+1”,唐槿突然解除了“小竹竿”的变化,收回“小竹竿”的同时看着陆嘉懿用屁股着地。 “啊——!!” 通体紫黑的马儿轻巧地跃过了摔在地上的陆嘉懿。像是在嘲笑陆嘉懿那样,它的尾巴还甩个不停。 “你、你们……!” 摔了一身的落叶与尘土,从地上坐起的陆嘉懿简直气急。可惜让他气急的对象并不鸟他。唐槿和玄青乘着马远去,这两人外加一匹马都很自觉的不把时间浪费在“书生6+1”的身上。 想要追上唐槿和玄青的陆嘉懿急忙去看自己借来的黄马。那黄马跪在地上,前腿还不住地颤抖着,看样子短时间内它是没法站起来继续行走了。 陆嘉懿文雅地只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爬起来往前走的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往前走。 龙山之上现在已没有山路可言。四处都是倾倒的树木以及东倒西歪的绿灌。泥地上差不多是寸草不生,不要说野花了,就连蘑菇和青苔都看不到。放眼望去四周只有一种血红的藤蔓生长得异常旺盛。 这些血红的藤蔓遮天蔽日地纠缠在大树之上,又如同鲜艳的烘漆被泼到地上那样覆盖住了大部分的土地。每次被风吹得轻轻摆动,这些藤蔓的枝条叶片上就有人的肉眼无法辨识的黑雾从上面扩散。 随着唐槿、玄青和通体紫黑的马儿的深入,两人外加一匹逐渐视物困难了起来。尤其是马儿,它的视力比寻常的马要好一些,可它的视力依然低下。好在它的嗅觉十分灵敏,反应速度也比一般的马要好上不少,这一路上行来它虽然让唐槿和玄青受到了些许的颠簸,但行进的速度与安全性都还是很不错的。 “嘶嘶嘶——” “这孩子说前面其他人的味道变浓烈了。” 玄青几乎是在同步翻译马儿的话。唐槿也见怪不怪了。 “那就是说对方差不多就在附近了吧?” 唐槿说着轻轻敲击了下浮在自己眼前的棱镜。棱镜无声消失的同时唐槿也抬头看向了前方。 ——虽说马儿嗅到的其他人的味道不一定是小如意和樵夫的味道。但是这龙山现在还真没几个人敢来。如果马儿嗅到的味道不是小如意和樵夫的味道,那八成就是乘着飞艇而来的衙门的援军了。 前方的林子里悄无声息,只有风掠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大队人马在前方的样子,唐槿想自己可以排除马儿嗅到的其他人味道是衙门援军的味道了。 诚如唐槿所希望的那样,此刻在深林之中的确实就是黄如意和樵夫两人。 被绑着手脚的如意面无表情,充斥在她脸上的表情是十岁孩子本不应有的心死如灰。 她并不觉得绝望。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希望”是怎样的东西。打从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天起,她的人生里就没有一件能让她觉得幸福的事情。就连安宁与平静也只有在握着自己已记不清面容的生母留下的草蝈蝈时才能得到。 被骂,被打,被踹,被罚都是家常便饭。三伏天里要在强烈的日光下下地干活,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会在只穿着亵|衣亵裤的时候被扔出屋外,在搓衣板上跪一|夜也是常有的事情。一小个馒头就是一整天的饭食,有时候连小馒头都没得吃,只能吃黄家人和杨氏剩下的泔水。连多喝几碗井水就会被杨氏还有黄家人骂作“吃闲饭的”。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等着丫鬟口中的亲姨姨能来接自己走。但是,丫鬟口中的姨姨并没有来。而那丫鬟也被遣走了。 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如意已经不知道了。而让如意更加无法理解的是害得生母那般凄惨的死去、自己会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的理由竟然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娃儿。 身为女娃儿就是这么错误的事情吗? 身为女娃儿就是不能被原谅的事情吗? (我又不是想生为女娃儿才身为女娃儿的……) 可以的话如意也想身为男儿身。就算不能像弟弟那样被全家人|宠|爱,至少也不用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如意不止一次地想黄家这么讨厌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昨天被杨氏交给樵夫的时候如意明白了:家业已没落但仍然好面子的黄家还等着用自己赚一份彩礼钱。而自己这个在杨氏眼里不过是黄家一条狗的拖油瓶居然反咬了身为自己的主人的杨氏一口。早就看自己碍眼至极的杨氏会让樵夫把自己丢到龙山里喂怪物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眼泪早已流干。如意已经再也感觉不到“情绪”这种东西。因为就算她怨恨生母把自己生成了女娃儿,怨恨和自己同性别的杨氏和黄家的妯娌们,怨恨这个世界……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痛苦也不会减轻。她还不如索性舍去所有身为人该有的感情,静默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要说如意还有什么遗愿,那就是下辈子不想再生为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当啐了口唾沫的樵夫喃喃道:“就给这么几文钱就要我冒这么大险……”,像老鹰抓小鸡那样把如意抓到他面前的时候,如意脸上那没有表情的表情微微出现了瑕疵。 “嘿嘿、先让老子爽一爽~反正这儿谁都不敢来,没人会发现!” “……” 如意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搅。恶心反胃的感觉让她本就苍白的小脸更白。 “小娘子~你尽管叫!叫破喉咙才好呢!” 樵夫□着摸上了如意的小脸,身体覆上如意那只有她一半大的娇小躯体的她看在如意的眼里和喷吐着臭气的恶鬼没有区别。 如意以为自己再也流不出的眼泪又一次濡湿了她的眼眶。她只有十岁没错,但早熟的她已经明白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发白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如意的眼泪滑落到了她的腮边。连闭上眼睛去承受痛苦的余裕都没有,连乞求神仙拯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连咬舌自禁的勇气都没有;被压倒在满是血红藤蔓的地面上的如意像是要反抗那样握紧了拳头。可最后,她的这一拳终究没有挥出。被樵夫扯开了身上薄薄的粗布麻衣的她颤抖着松开了自己的拳头。 如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被人□而死和被野兽啃噬而亡对她而言已没有区别。 (——————) 这一瞬,如意既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瞳孔中也倒映不出任何的事物。她只是如同死去一般躺在一片鲜红之中,等待着比死更痛苦的□到来。 当如意的眼泪坠入血红的藤蔓从中时,血红的藤蔓已探出了柔软的嫩芽。那嫩芽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地爬上了樵夫的脚,也爬上了如意的指尖。 被埋在龙山中心最深处的巨大血色结晶则是发出了细微的崩裂声。原本平滑的晶体表面开始出现裂痕,那些裂痕让血色结晶从不同的角度映照出了结晶之内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形。那个体型魁梧而健壮的人形不仅头顶之上有一对羚羊般的长角,四肢上的指甲还宛如野兽的利爪。此时这个人形还禁闭着双眼,可他那大半隐没在黑暗之中的脸孔却是有些扭曲。 龙山之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无处不在。向四处蔓延的血色藤蔓亦缠上了龙山中心最深处的那块血色结晶。像是会思考那样往血色结晶的崩裂处钻去,越来越多的藤蔓涌向的血色结晶,直至把整块晶体都包裹在内。 另一边,堪堪赶到的唐槿对着樵夫拉开了弓:“放开如意!” “唉、啊……?” 不等樵夫回答,一支羽箭已擦着樵夫的面颊而过,在樵夫的右颊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我说,放开她——” 唐槿说着再度瞄准樵夫。伤人不是她的爱好,可是眼前这个想对十岁的小女孩施暴的樵夫根本只能算是个畜生。他成功地点燃了唐槿的怒意,让唐槿失去了不伤人的把握。 第25章 玄青的一刀一剑刺入土地之中,缠住黄马前蹄的力量立刻缩了回去。黄马也猛地将自己的前蹄从土地里拔了出来。踉跄的跪倒在地,黄马的身旁是从马背上跌落的陆嘉懿。 “喂,书生,你没事吧?” 保险起见,唐槿还是问了这么一句。哪知换来的是对方不领情的一瞪。 “鄙人的名字不是‘书生’!鄙人的名字是陆嘉懿!”被“小竹竿”变成的缎带稳稳地托住身体的陆嘉懿说着,末了还忍不住强调道:“陆逊的陆!郭嘉的嘉!司马懿的懿!” “喔……” 唐槿心道陆书生的名字取得真是不错,各取了三位有名的三国智将名字里的一个字。让人不禁联想起原名“木下藤吉郎”,后来取织田家重臣丹羽长秀、柴田胜家名字中各一字、改名“羽柴秀吉”最后作为关白得到了天下的某猴子。 (不过——) (读起来不就是“61”么?) 在心中一秒把陆嘉懿的备注改成“书生61”,唐槿突然解除了“小竹竿”的变化,收回“小竹竿”的同时看着陆嘉懿用屁股着地。 “啊——!!” 通体紫黑的马儿轻巧地跃过了摔在地上的陆嘉懿。像是在嘲笑陆嘉懿那样,它的尾巴还甩个不停。 “你、你们……!” 摔了一身的落叶与尘土,从地上坐起的陆嘉懿简直气急。可惜让他气急的对象并不鸟他。唐槿和玄青乘着马远去,这两人外加一匹马都很自觉的不把时间浪费在“书生61”的身上。 想要追上唐槿和玄青的陆嘉懿急忙去看自己借来的黄马。那黄马跪在地上,前腿还不住地颤抖着,看样子短时间内它是没法站起来继续行走了。 陆嘉懿文雅地只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爬起来往前走的他决定自己一个人往前走。 龙山之上现在已没有山路可言。四处都是倾倒的树木以及东倒西歪的绿灌。泥地上差不多是寸草不生,不要说野花了,就连蘑菇和青苔都看不到。放眼望去四周只有一种血红的藤蔓生长得异常旺盛。 这些血红的藤蔓遮天蔽日地纠缠在大树之上,又如同鲜艳的烘漆被泼到地上那样覆盖住了大部分的土地。每次被风吹得轻轻摆动,这些藤蔓的枝条叶片上就有人的肉眼无法辨识的黑雾从上面扩散。 随着唐槿、玄青和通体紫黑的马儿的深入,两人外加一匹逐渐视物困难了起来。尤其是马儿,它的视力比寻常的马要好一些,可它的视力依然低下。好在它的嗅觉十分灵敏,反应速度也比一般的马要好上不少,这一路上行来它虽然让唐槿和玄青受到了些许的颠簸,但行进的速度与安全性都还是很不错的。 “嘶嘶嘶——” “这孩子说前面其他人的味道变浓烈了。” 玄青几乎是在同步翻译马儿的话。唐槿也见怪不怪了。 “那就是说对方差不多就在附近了吧?” 唐槿说着轻轻敲击了下浮在自己眼前的棱镜。棱镜无声消失的同时唐槿也抬头看向了前方。 ——虽说马儿嗅到的其他人的味道不一定是小如意和樵夫的味道。但是这龙山现在还真没几个人敢来。如果马儿嗅到的味道不是小如意和樵夫的味道,那八成就是乘着飞艇而来的衙门的援军了。 前方的林子里悄无声息,只有风掠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大队人马在前方的样子,唐槿想自己可以排除马儿嗅到的其他人味道是衙门援军的味道了。 诚如唐槿所希望的那样,此刻在深林之中的确实就是黄如意和樵夫两人。 被绑着手脚的如意面无表情,充斥在她脸上的表情是十岁孩子本不应有的心死如灰。 她并不觉得绝望。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希望”是怎样的东西。打从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天起,她的人生里就没有一件能让她觉得幸福的事情。就连安宁与平静也只有在握着自己已记不清面容的生母留下的草蝈蝈时才能得到。 被骂,被打,被踹,被罚都是家常便饭。三伏天里要在强烈的日光下下地干活,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会在只穿着亵|衣亵裤的时候被扔出屋外,在搓衣板上跪一|夜也是常有的事情。一小个馒头就是一整天的饭食,有时候连小馒头都没得吃,只能吃黄家人和杨氏剩下的泔水。连多喝几碗井水就会被杨氏还有黄家人骂作“吃闲饭的”。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等着丫鬟口中的亲姨姨能来接自己走。但是,丫鬟口中的姨姨并没有来。而那丫鬟也被遣走了。 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如意已经不知道了。而让如意更加无法理解的是害得生母那般凄惨的死去、自己会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的理由竟然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娃儿。 身为女娃儿就是这么错误的事情吗? 身为女娃儿就是不能被原谅的事情吗? (我又不是想生为女娃儿才身为女娃儿的……) 可以的话如意也想身为男儿身。就算不能像弟弟那样被全家人|宠|爱,至少也不用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如意不止一次地想黄家这么讨厌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昨天被杨氏交给樵夫的时候如意明白了:家业已没落但仍然好面子的黄家还等着用自己赚一份彩礼钱。而自己这个在杨氏眼里不过是黄家一条狗的拖油瓶居然反咬了身为自己的主人的杨氏一口。早就看自己碍眼至极的杨氏会让樵夫把自己丢到龙山里喂怪物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眼泪早已流干。如意已经再也感觉不到“情绪”这种东西。因为就算她怨恨生母把自己生成了女娃儿,怨恨和自己同性别的杨氏和黄家的妯娌们,怨恨这个世界……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痛苦也不会减轻。她还不如索性舍去所有身为人该有的感情,静默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要说如意还有什么遗愿,那就是下辈子不想再生为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当啐了口唾沫的樵夫喃喃道:“就给这么几文钱就要我冒这么大险……”,像老鹰抓小鸡那样把如意抓到他面前的时候,如意脸上那没有表情的表情微微出现了瑕疵。 “嘿嘿、先让老子爽一爽~反正这儿谁都不敢来,没人会发现!” “……” 如意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搅。恶心反胃的感觉让她本就苍白的小脸更白。 “小娘子~你尽管叫!叫破喉咙才好呢!” 樵夫□□着摸上了如意的小脸,身体覆上如意那只有她一半大的娇小躯体的她看在如意的眼里和喷吐着臭气的恶鬼没有区别。 如意以为自己再也流不出的眼泪又一次濡湿了她的眼眶。她只有十岁没错,但早熟的她已经明白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发白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如意的眼泪滑落到了她的腮边。连闭上眼睛去承受痛苦的余裕都没有,连乞求神仙拯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连咬舌自禁的勇气都没有;被压倒在满是血红藤蔓的地面上的如意像是要反抗那样握紧了拳头。可最后,她的这一拳终究没有挥出。被樵夫扯开了身上薄薄的粗布麻衣的她颤抖着松开了自己的拳头。 如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被人□□而死和被野兽啃噬而亡对她而言已没有区别。 (——————) 这一瞬,如意既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瞳孔中也倒映不出任何的事物。她只是如同死去一般躺在一片鲜红之中,等待着比死更痛苦的□□到来。 当如意的眼泪坠入血红的藤蔓从中时,血红的藤蔓已探出了柔软的嫩芽。那嫩芽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地爬上了樵夫的脚,也爬上了如意的指尖。 被埋在龙山中心最深处的巨大血色结晶则是发出了细微的崩裂声。原本平滑的晶体表面开始出现裂痕,那些裂痕让血色结晶从不同的角度映照出了结晶之内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形。那个体型魁梧而健壮的人形不仅头顶之上有一对羚羊般的长角,四肢上的指甲还宛如野兽的利爪。此时这个人形还禁闭着双眼,可他那大半隐没在黑暗之中的脸孔却是有些扭曲。 龙山之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无处不在。向四处蔓延的血色藤蔓亦缠上了龙山中心最深处的那块血色结晶。像是会思考那样往血色结晶的崩裂处钻去,越来越多的藤蔓涌向的血色结晶,直至把整块晶体都包裹在内。 另一边,堪堪赶到的唐槿对着樵夫拉开了弓:“放开如意!” “唉、啊……?” 不等樵夫回答,一支羽箭已擦着樵夫的面颊而过,在樵夫的右颊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我说,放开她——” 唐槿说着再度瞄准樵夫。伤人不是她的爱好,可是眼前这个想对十岁的小女孩施暴的樵夫根本只能算是个畜生。他成功地点燃了唐槿的怒意,让唐槿失去了不伤人的把握。 第26章 黄如意的惨叫是生理性的,她本人早已因为过度的恐惧而陷入了混乱的状态之中。她听不到自己惨烈的叫声,也感觉不到自己浑身上下的挣扎,她的身体和她的灵魂被眼前这恐怖的事实切裂成两半,她的思维已不复存在。 唐槿追在惨叫的黄如意之后,肆意侵染的瘴气让她视物艰难,无法控制的“观察眼”又让她那接受了过量视觉信息的脑袋疼痛不已,连带胃部都跟着天翻地覆地搅动起来。空气中有冰冷的死亡气息在悄然蔓延,类似于杀意的某种感觉刺激的唐槿眼皮直跳,浑身鸡皮疙瘩暴起,就连汗毛都有倒立的趋势。 “姐姐!” 感觉不妙的玄青翻身上马,充满的紫黑色的大马也扬蹄奔腾。一人一马追在唐槿身后,不过十几秒的功夫就到了唐槿身旁。玄青长臂一伸还在犯恶心的唐槿就被他捞上了马。两人胯/下的马儿“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脖颈上也浮现出了暴起的青筋。 紫黑大马已经被人关了太久,不合脚的马蹄铁又如同刑具一般差点废了它的蹄子。若不是它性烈如火,被人这么对待兴许早已自断了生机,不愿再活受罪下去。唐槿和玄青愿意放它出厩让它自由,它便愿意用自身精血报唐槿和玄青大恩。紫黑大马一路马不停蹄赶至龙山,这会儿早已体力透支,它只是用将死前回光返照的毅力在坚持着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气力。 “好马儿,回去买豆料给你吃。” 被“观察眼”折磨得恶心反胃的唐槿哪里能注意得到紫黑色大马的状况?她一个今天才第一次骑马的人,以前别说养马、就连赛马节目都没看过几个。要不是玩过的其中一个游戏里提到过马儿喜欢吃豆料,她甚至会以为马儿只会吃草。 紫黑色大马“噗噜”几声,它喜欢唐槿轻抚它颈项的触感。它近乎本/能地明白唐槿是在说回去以后要奖励它。它撒开四蹄,飞奔得更快了。 唐槿、玄青乘着紫黑色大马一溜烟儿跑了,剩下一个陆书生还留在原地。看到那鲜红藤蔓的时候,他着实被吓到了。可一想自己怀里的东西,他又坚定起来——他可是陆家的传人,流着和那位陆逊陆都督同宗同门的血液。这个时候他怎么能脚软? 被吓到尿失禁的樵夫两手两脚地在地上爬行着,一边爬还一边哭。这光景不禁让陆嘉懿悲从中来。老子说过,人之初、性本善,若不是生活逼迫哪有人是自愿为虎作伥的?樵夫千坏万坏也不过是市侩罢了。如今竹邑县附近危机四伏,这龙山周围已成死地。赖以生存的山林成了这幅模样,樵夫这样的小老百姓哪里还有本事去安身立命?他也不过是想吃顿饱饭,想活下去才会为了点儿小钱去帮那杨氏助纣为虐!真正歹毒的还是那个杨氏!要不是受她的指示,樵夫哪能做出把孩童丢入深山这种歹事? 人和畜生的不同在于人能被教化。只要施以教化,樵夫定能痛改前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今日救下樵夫,日后定能再督促樵夫向上。樵夫今后定能做个不被一点儿小钱蛊惑的好人,说不定成了好人的樵夫又能帮助更多的人。一个人能帮许多人,许多人又能帮更多的人,只要肯给改恶向上的一个机会,世间的好人定然会越来越多。 陆嘉懿想着,一种想要保护弱者不受伤害的豪气凭空而生。眼见血红的藤蔓又从四面八方涌出,他从怀里掏出了害自己父母惨死、几乎可以说是自己所有痛苦的源头的物件:一个卷轴。 “五方上帝,十面神灵——” 为了这个上古卷轴,他陆氏一门被屠,门中子弟天涯散落竟是不知还活着几人。他父亲这一支真正隐藏着这个卷轴的陆家人早算出命中难逃此劫,他父母素来对他两个姐姐冷淡,姐姐们成年后便让她们远嫁。对家中的秘密一无所知的两个陆家女只当父母薄情,视女儿为无物。远嫁后便以人妇本分为伺候好相公与公婆,贤良淑德以承夫恩,好得送子娘娘赐子。娘家路途遥远,不便归省为口实和陆家断了来往走动。殊不知家中他们年迈的父母在欲夺卷轴的歹人面前佯装无力,以死守住了这卷轴以及这卷轴之中的秘密。 陆嘉懿其实从未稀罕过这什么劳什子卷轴,也没有稀罕过这卷轴中的力量。可以的话他很想用这破卷轴去交换他的父母,去交换他陆氏一门三百四十七口人的性命。然而上天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被父母托付了这个卷轴的他仅仅是在这乱世中沉沉浮浮蝇营狗苟,活得称不上有什么尊严。 眼下事态危机,他一个人死也就罢了,可他面前还有一个弱小的平民百姓。今日他要是身负这据说有改天换地之力的卷轴,却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他哪里还有颜面去见陆家列祖列宗?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身护命!” 一段只有陆家人才知道的改编版净心神咒被陆嘉懿咏出,那破布般的卷轴旋即自行展开,开始绽放出淡蓝色的光晕。陆嘉懿被那光晕所笼罩,前一秒还袭向他的鲜红藤蔓顿时如遭烧灼,瞬间在光晕中化为点点灰烬。 藤蔓袭击陆嘉懿不成,被烧断了前端嫩枝的藤蔓“叽叽叽”地向后收缩,收缩时不忘准备拖走樵夫。 “小心!” 陆嘉懿猛拉一把樵夫,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樵夫也进入了卷轴所散发出的光晕之中。无奈樵夫粗手大脚、被酒精泡大了的脑子反应又慢,陆嘉懿拉他时那鲜红的藤蔓已经缠上了他后脑勺上的发髻并猛力一拽。 樵夫被这一拽差点拽出了光晕。想到自己会被那诡异又恐怖的藤蔓捉去,哭爹告娘的樵夫更是哭得没个人形。他猛力抓住陆嘉懿,也不管自己那粗糙的双手是不是深深地陷进了陆嘉懿的肉里。他唯恐自己这一不松手,陆嘉懿就丢下他一个人跑了。 陆嘉懿被樵夫掐得生疼,拿着卷轴的双手也跟着摇晃起来。父母死后他多年没有碰过这个卷轴,比起小时候在父亲的逼迫下能用这卷轴使出诸多招式来,他这会儿光是静心凝神维持这护体的光晕不散就已是难事。这会儿被樵夫的指甲镶进肉里,他的集中力差点就被疼痛给破坏掉。要不是他默念净心神咒,只怕已经撑不住了。 樵夫只顾自己不被藤蔓袭击,哪里管陆嘉懿死活。他嘴里嘀嘀咕咕,一会儿求神仙佛祖菩萨保佑,一会儿又骂骂咧咧埋怨杨氏那歹毒婆娘。 卷轴上光晕摇晃,瞬间又缩小了一圈。陆嘉懿仿佛深夜中抬着一盏烛台的旅人,当这烛台之上的光芒一暗,等待这他的就是黑暗中妖异乱舞的魑魅魍魉。 抓住樵夫发髻的藤蔓似乎也明白先前伤了它的光晕变弱了,一根藤蔓被光晕烧化成灰以前十根、百根的藤蔓就已经电射而出,向着还在光晕之外的樵夫发髻伸去。樵夫大痛,头皮都快要被撕扯下来的痛感让他鬼哭狼嚎。他这一嚎脑袋又被往外扯出两分,这下就连他的脖子上都缠上了藤蔓。这些儿臂粗的藤蔓上都附着有小刺,小刺往肉里一扎就开始抽血。樵夫这会儿疼得是进气没有出气多,连叫声都发不出了。 陆嘉懿的两边手臂之上已经被樵夫掐出了十个血窟窿,他却是顾不得这许多,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吸了一口自己唇上鲜血,用口喷向卷轴,怒喝一声:“破!” 卷轴上光芒大盛,淡蓝转为炽白,陆嘉懿也像是被抽干了精血一般一阵晕眩。灼化无数藤蔓的炽烈白光之中他双腿一软,整个人就跪倒在了地上。 白光缓缓消散,淡蓝色的光晕还在流转。这光晕此时又比先前小了一大圈,便是陆嘉懿一个人都罩不住了。 死里逃生的樵夫泪眼朦胧地抽泣着,好不容易才找回了活着的实感。他看看跪倒在地、面如金纸的年轻书生,再看看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被黑暗所笼罩的森林,最后看向了书生手上那个还在发光的卷轴。 ——那卷轴是神物。 即便没有人这么告诉樵夫,经历了刚才那一幕的樵夫也知道书生是凭他手上那卷轴赶跑了先前差点要了他性命的枝枝丫丫。 樵夫踉跄两下站稳了脚步。他见书生还跪着没有别的反应,抠破了陆嘉懿手臂的十个带血的指头就这么伸出去了五个。 陆嘉懿的血又一次染上卷轴,这次却是因为樵夫用带血的手抢了陆嘉懿手上的卷轴就跑——那卷轴上的光晕只能护住一人,这书生既然救了他,那就是愿意为了他舍生取义了。 樵夫还没跑上两步,一条有他大腿那么粗的藤蔓便从黑暗中飞射而出正中他的腹腔。樵夫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在微暗中看到自己被洞穿自己腹腔的藤蔓往后拖拽,自己的双腿正无法控制地在地上留下两条拖痕。 至于他手上的卷轴……他手上哪里还有什么卷轴?那卷轴一脱离书生的手就再没了光晕,而手上没了卷轴的书生也被四面八方扑来的藤蔓卷上了全身,整个人被裹成一团。这会儿在所有藤蔓共同的作用下脑袋、四肢以及躯干竟是被同时往几个方向拖拽,如同在空中被五马分尸。 噗嗤—— 樵夫的双手双脚和双眼上再次传来绵软湿润的洞穿声。樵夫眼前一黑,一下子什么都看不见了。不过他也不需要看见了,因为死人是不需要视物的。 第27章 小时候的陆嘉懿觉得“家传宝物”特别好玩儿,不但会发光还能变出火柱水柱操纵风的方向。所以他死乞白赖地缠着父母把这“家传宝物”给自己,父母却始终没有答应,甚至还不允许他把家里有这样一件宝物的事情告诉别人。小孩子憋不住话,小小的陆嘉懿虽然答应了父母,但还是好几次想要向身边的人炫耀这宝贝卷轴有多么的奇特。可惜每次陆嘉懿的话都会被意外打断,接着等待着他的就是父母的教训。父亲严厉,拿了马鞭也不管儿子是不是细皮嫩肉,直接对着后背屁股就抽。母亲慈柔从不敢反抗父亲,见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也只是抹着眼泪揣着伤药站在一边等着给儿子上药。 年幼的陆嘉懿无法理解这样的父母,他想不通父母是怎么得知他差点暴露秘密的,他也想不通父母为什么一定不准他把这卷轴的秘密说出去,他想不通父母不把卷轴给自己却又要逼着自己使用卷轴是什么意思。他甚至想过在别家的孩子相伴出游的时候,把他一个人关在黑乎乎的陆家地窖里操纵那卷轴的父母肯定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否则他们不会因为自己操纵卷轴操纵得不好就抽自己一顿手心脚板。 陆嘉懿想恨自己的父母却恨不了,因为他无数次地看到母亲因为他而以泪洗面,因为他不止一次地听到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在和母亲独处的时候长吁短叹。纵使陆嘉懿年纪还小也朦胧地明白父母对自己严苛肯定是为了自己好,他对父母的爱始终压倒了他对父母的怨,最后这份怨只能被陆嘉懿转移到那家传之宝的上古卷轴之上。 ——只要没了这个卷轴,自己就不用遭受这种折磨。只要没了这个卷轴,父亲母亲就不用夙夜忧愁。只要没了这个卷轴…… 像是响应了陆嘉懿的这种想法,陆家一连几门被屠的消息传到了陆嘉懿父母的耳朵里。陆嘉懿亲耳听见父亲轻声对母亲说:“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就知道那些人不会放弃寻找神器”。 陆嘉懿嘴里发苦,干脆壮着胆子现身在父母面前,进言道:“父亲,不如我们把卷轴给那些人吧……” “你这个鼠目寸光的蠢货!!” 陆嘉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父打歪了左脸,满口的血腥气。 “能干得出灭人一族只为满足自己私欲的事情的人,你以为自己只要双手奉上他们想要的东西就能全身而退?愚蠢!即便是只为了不泄露这神器的秘密这些人都会杀人灭口!更别说这些人投鼠忌器,为了防止今后被我陆家幸存的遗孤报复并抢回卷轴,他们肯定不会留陆家人活口!” 被打翻在地上的陆嘉懿被母亲李氏扶起,他只见生父脸上的肌肉和手上的青筋都在微微跳动,可见是愤怒至极。 “懿儿你真是糊涂!” 令陆嘉懿没想到的是看上去一向柔弱爱哭的母亲李氏这天只是红着眼眶道:“那卷轴是上古神器的碎片,所以才有如此神奇的力量。只是一片碎片就能呼风唤雨,懿儿你可想过要是集齐了这上古神器的碎片、修复了这上古神器,得到这上古神器的人会掌握多大的力量?被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贼人把这卷轴抢去,即便他们凑不齐神器的碎片,这卷轴在他们的手里又要背负多少血债?” “!!” 陆嘉懿悚然一动,急忙去看父亲,只见父亲咬牙沉默便知母亲对他说的全是事实。他再看向李氏,正好对上李氏莹然的泪眼。 “我嫁入陆家已将自己当作是陆家人,便是今后死了也是陆家魂。我们陆家世代效忠君主、捍卫百姓,如今国不似国、君不似君,我们陆家选择不效忠傀儡,却从没有一刻忘记过我们要守护黎民百姓的职责。懿儿,记住……” 李氏跪在地上,她拉起了陆嘉懿的手,用力地握着。 “要捍卫黎民,要守护百姓。” “我们陆家人是为此而生,所以死也要为此而死。” (父亲……) (母亲……) 被藤蔓缠身的陆嘉懿流下了眼泪,他明白自己看的是走马灯,因为他的双手双腿已经脱离了他的四肢,他的头眼看着也要被从脖子上拽下来。 陆嘉懿至死也没想明白的是:他按照父母所说的去守护百姓了,可那百姓为什么还要夺了他们俩唯一的生机? (莫不是……) 莫不是那樵夫以为只要有那卷轴就能独善其身? ——可笑呀,这世上便是神器也需要有人催动。无人催动的卷轴不过只是一卷破布罢了。他想救人,救的那人却自绝生路还赔上了他的性命。他陆嘉懿的父亲母亲家族、那三百四十七口人的人命才换来的他的这条性命,竟是只能止步于此了。 头首分离的这一刻,陆嘉懿笑了也哭了。他愤怒、他悲哀、他不甘心。他想啸叫、他想悲泣、他想恸哭、他想狂笑。他想回去杀死害死自己父母的罪魁祸首,他想丢下以怨报德的樵夫让他被藤蔓所噬,他想撕碎那该死的卷轴、一把火把那诸恶的源头烧掉。 然而,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睁着眼睛停止了呼吸。 ● 龙山深处满是瘴雾,其浓郁程度已经像是石油汽化后飘散在了整个森林之中。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这样一片浓黑之中唐槿那始终不听使唤的观察眼终于派上了用处。 “前方三点钟方向!” 话刚出口唐槿就想起来玄青听不懂什么叫作“三点钟方向”,这个时代是用时辰计时的。偏巧她现在脑子不是那么清楚,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三点是哪个时辰。 “虎……老虎的方向!” 事态紧急,眼看着黄如意已经快要没影儿了的唐槿脱口而出,她这会儿已经处于口不择言的状态了。 玄青没有言语,只是手一拍紫黑大马脖颈,大马蹄子一扬立刻变换了方向。唐槿见方向没错,立刻明白玄青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也把自己的意图传达给了大马知道。 被人理解胜过千百万句鼓励的话,唐槿顿时信心倍增。一时间森林里不断传出唐槿喊着“龙!”、“牛!”、“兔子!”的声音。 玄青策马一路狂奔,唐槿眼看着紫黑大马终于快追上被藤蔓卷走的黄如意,恨不得马儿四蹄能长出翅膀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儿。可马儿和藤蔓之间的距离总也没有拉近,被藤蔓抓着的黄如意已经不再尖叫,纤细单薄的小小身躯就像迎风飘扬的破布,看来已经是晕厥了过去。 唐槿心里焦急,不由得冲着身下的马儿喊了一声:“驾!” 紫黑大马本来就是不要命了地飞奔,听到唐槿这催促的一声更是撒开四蹄,腿部肌肉鼓起青筋暴现,就连口中都吐出些许白沫。 玄青来不及提醒唐槿,也控制不住胯/下的马儿。紫黑大马飞一般往前而去,一条足比玄青腰部还粗的血红藤蔓已从浓黑的瘴雾之中诡秘而出,以千钧之势袭向两人一马。 “……!!” 玄青的一刀一剑早已不知遗落到了什么地方,玄青虽然能凭神识操纵将其寻回,可这个时候的他根本就没有这个余力。他抓住唐槿的衣带就侧身一扑,眼前一花、看到了那条可怖的藤蔓却来不及反应的唐槿就这样和玄青摔下了马背。 被玄青护着的唐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到玄青撞到了树干之上两人才停了下来。 “……呜……!” 听到玄青的悲鸣,唐槿立刻睁眼一看,只见玄青咬住了牙齿,神色之间满是痛苦。 “玄青?!” “我、我没事……” 玄青说着扶起了唐槿。这片被瘴雾笼罩的森林十分危险,不赶快移动马上就会被那些无处不在的藤蔓给锁定位置。唐槿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没婆婆妈妈多说话,只是将玄青的左手臂往自己身上一扛,用自己的身体撑住了玄青的身体。 就在唐槿扶着玄青站起,两人往前走了两步的当儿,唐槿听见一声马儿的嘶鸣,她的“观察眼”立刻穿透浓黑的瘴雾朝着她看向的地方传来了清晰的画面。 ——载着唐槿和玄青深入龙山的紫黑大马这会儿已经被无数藤蔓给吊了起来。那些看似纤细实如铁线一般的藤蔓缠住了大马的四肢与头颅尾巴,其力量之大竟然已经勒入马匹皮毛之下,掐出一道道印子。 “不……” 唐槿虽然没看到这些藤蔓是怎么肢解陆书生的,可是看到紫黑大马嘶鸣着被吊起,她已经预料到了下一秒自己会看到什么结局。 “不、不、不……!!!” 唐槿没想过被自己留在先前那鬼地方的陆书生和樵夫会遇到什么事情,因为唐槿对陆书生还有樵夫毫无好感。她不在乎陆书生能不能逃出龙山,诚如他不在乎樵夫的生死。紫黑大马虽是一匹马,还是刚遇见不久、甚至连一天的朝夕相处都没有过的马,可是它能驮着唐槿和玄青来到这龙山还深入龙山,对唐槿来说紫黑大马已经完全能称得上是自己的同伴。 唐槿这个时候已经忘记了什么游戏不游戏的事情,她只是浑身发颤,连牙齿都在上下打架。唐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放开玄青的,她只知道她想要阻止眼前的一切。 “不——————!!!” “大土豆”和“小竹竿”在唐槿的手中化为弓与箭,唐槿颤抖着双手搭弓,那些藤蔓 第28章 50%解除封印。: 3w.しwxs520(。)(那就是说——) 毕竟也是上过高考沙场的人,唐槿也曾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当年的唐槿不但博古通今、学贯中西、内外兼修,还能在诗词歌赋都能信手拈来的同时计算天体运动并分辨自然界中的元素并进行一定的运用。到了最后三天就算有人要唐槿用英语或者是文言文以辩证的思想来围绕一个问题进行哲学式的分析唐槿都能做得到。虽说出了校门以后学的东西基本都还给老师了,但老祖宗们经历过的朝代唐槿还不至于忘记。 (……现在是晋朝?应该还不到东晋,那就是西晋了。) 心跳不自觉的有些加速。发现自己离那个由诸多的猛将与各有信念的君主们构成的传奇时代如此之近的唐槿无法控制的由玄青的话想到了那些传说中的英杰们。 白马银枪、一身是胆赵子龙。火烧赤壁、美周郎周公瑾。雄才大略、乱世奸雄曹操。马中赤兔、人中吕布的三国第一猛将吕布。帷中敌国笑中刀、舍身成就连环计以诛杀董卓的貂蝉。卧龙、凤雏、麒麟儿,小霸王、锦帆贼、弓腰姬,鬼才、毒士、洛神……提到喜欢的三国人物,唐槿能滔滔不绝地说上几天几夜。 是的,唐槿喜欢三国这个时代,喜欢三国群雄,也喜欢以三国为背景的游戏。契机很简单,就是小学暑假的时候看了三国演义的电视剧。然后唐槿很快就被那些个性十足、像是各自被不同的鲜明色彩所浸染的人物们给吸引了。因为电视剧每天只放两集,唐槿等得是心痒毛抓,于是拿出了自己压岁钱的唐槿去了书店,她打算买书来看。 那会儿的唐槿还分不清《三国演义》和《三国志》的区别,看见“三国”两字就把书买下了的唐槿完全没发现自己的书买成了《三国志》。发现自己看的书和电视剧上讲得不一样,满肚子都是疑惑和好奇心的唐槿又读了更多的三国相关作品。 唐槿接触游戏就是在那个时候。因为好奇游戏里的三国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唐槿买回了第一款以三国为背景的游戏。然后唐槿的人生新大门就这样被她自己亲手推开了。到了现在,游戏俨然已成为唐槿人生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过董卓是一百年前烧的洛阳,再怎么说都没可能见到这些有名的三国人物了吧。) 刚一拨心里的小算盘准备盘算一下能见到三国名人的机率有多大,唐槿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私心大概是没可能实现了。原因无他,就算是董卓火烧洛阳那年出生的武将,能活到现在也是百岁老人了。先不说被记录下来的史实如何,古代的医疗水平和医疗设施非常有限,古人多不长寿。只要这个游戏的设定不是颠覆传统的奇葩设定,唐槿就不可能见到留名于历史上的三国人物们。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在一瞬间飘得太远,唐槿急忙将注意力转回玄青的身上。玄青没有发现唐槿的走神,他只是淡淡地说着:“那场大火吞没了整个洛阳……宫殿、宗庙、街市乃至田地都化为火海。火海里浓烟滚滚,谁都没有马上发现有黑雾从洛阳的地底冒出。等到有人注意到了那黑雾在吞噬周遭有生命的东西,瘴妖也已经出现了。黑雾顺着风四处移动,所到之处瘴妖孽生。随着黑雾扩散,瘴妖越来越强大,后来就出现了瘴魔。” “……” 玄青的话很简洁也很清晰,他没有过多的描述瘴妖出现时的惨烈情形,唐槿却是不难想象那些面对瘴妖和瘴魔的人们的绝望。 (要是我没从荼白那里拿到大土豆……) 强敌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连袭击自己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些最初被黑雾还有瘴妖袭击的人们有多恐惧有多无助唐槿实在不想去思考。 “神农谷里的瘴魔、就是姐姐刚才遇到的瘴魔是从外界侵入到谷里的。神农谷一向很少受黑雾的影响,再加上有我和荼白在谷中巡视;‘玩家’通常只会遇到容易收拾、适合练手的瘴妖。……让姐姐遇上那么危险的瘴魔是我和荼白的失职。” 玄青说着就想向唐槿低头。只不过在他低头以前,唐槿已然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山谷里以前没有出现过鱼脸瘴魔那样厉害的瘴魔?” 玄青一怔,很快回答道:“只有两次。这是第三次。” 唐槿又问:“前两次是什么时候?” 不明白唐槿问这些问题的用意,但玄青还是认真地回答着:“分别是五十年前和二十年前。” 稍微思考了一下的唐槿皱起了眉头:“玄青、你和荼白亲眼见过五十年前和二十年前出现的瘴魔吗?” 玄青点头:“是的。” “……” 望着眼前个头比自己还小上一圈的玄青,唐槿实在没法和至少有五十岁的中年人联系起来。不过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于—— “是我的错觉还是我想太多?厉害的瘴魔出现的间隔好像变短了?”自然自语一般地说完,唐槿顿了一顿才问玄青:“……这么多年来你和荼白就没想过要出谷消灭产生瘴魔和瘴妖的源头吗?外面有很多人都在因为横行的瘴魔和瘴妖受苦吧?就算消灭不了源头,难道不能教其他的人对付瘴魔和瘴妖的方法?实在不行让对付不了瘴魔和瘴妖的人进谷避难也是好的。就算只有妇孺也好……” 玄青被唐槿问得哑口无言。看他的样子唐槿基本可以确定他没想过这些事情。 (……等等,这只是设定吧?) 有那么一瞬,唐槿忘记了自己是在“玩一个游戏”。意识到自己居然入了戏、和设定较起了真的唐槿心中产生了些许的复杂感。 (要是玄青真和荼白这么做了,那还要玩家来干嘛?) 唐槿简直想对不由分说就质问玄青,搞得像是玄青多么自私自利一样的自己翻个白眼。 “对不起,是我错了。” “……?” 玄青茫然地看向了突然道歉的唐槿。唐槿则是深呼吸以转换心情后向着玄青笑道:“总之——” “今天谢谢你和荼白救了我,玄青。我对这个游戏的了解还太少,暂时要麻烦你照顾了。” 玄青不明白唐槿干嘛先对他道歉,再对她道谢。玄青也不明白唐槿朝着他伸出右手、然后这像是要握住什么东西一样的右手停在空中是什么意思。玄青甚至不明白唐槿为什么要冲着自己笑。 (……不一样。) 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唐槿的笑颜,玄青唯一明白的就是唐槿的笑容和荼白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玄青试图去回忆其他人的笑容,无奈玄青接触过的人不多,会在玄青面前笑的人更少。想不起几个人面孔的玄青很快就放弃了去回忆那些人的表情。 听到过荼白说英文的唐槿以为玄青懂得握手。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玄青把手伸过来。见玄青漆黑的眸子中只有茫然,唐槿索性擅自抓住玄青的手摇晃了两下:“握手!” “……” 玄青还是没说话。他虽然不明白唐槿这是在做什么,不过他不讨厌唐槿握着他的手,所以也就由着唐槿去了。 唐槿本来想再让玄青给自己讲讲这个游戏的背景和设定的,无奈玄青刚开了个头,还没听几个字她就昏昏欲睡地开始小鸡啄米似的点起了头。试图撑开自己的眼皮却还是闭上了双眼,脑袋里充斥着一堆“明明是游戏还会觉得超级困简直不科学”之类乱七八糟的念头的唐槿无意识地在夜风中瑟缩了一下、向着暖源的玄青靠去,接着就这样靠着玄青睡死了过去。 冷不防的就撞上了鱼脸瘴魔那样的怪物,接着又是在山林间一路奔波。就算白灯的身体能承受住体力上的消耗,唐槿的精神也还是会感觉到疲劳。唐槿会如此困倦也算是情有可原。 见状玄青轻手轻脚地往火堆里加了些树枝。虽说时值盛夏,但荒郊野外的夜晚还是凉意袭人。玄青和唐槿所在的树林间溪水畔比完全没有遮蔽物的地方暖和一些,不过也只是相对而言。 常年独守神农谷的玄青早已习惯了清冷的夜风,不会觉得不适,刚来到这个世界才大半天时间的唐槿就不一样了。夏天离不开电扇、空调,冬天离不开暖气的她和大多数现代都市人一样既怕热又怕冷。纵使到了这个世界后唐槿的身体机能得到了飞跃性的提高,她原本的那些个人特质与生活习惯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消失掉。 玄青不畏寒也不怕热,神农谷里的气候变化又不像外界那么极端;在神农谷的时候玄青都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实在累了就随便找块大石躺上去或者是靠着大树坐下来。偶尔有雨雪冰雹的天气,玄青就到山崖或是洞穴里等雨雪冰雹停下。不要说行李了,玄青就连衣服都只有自己身上这一套。 这样的玄青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御寒的东西,他身上的无袖劲装就算脱下来给唐槿也没法当毯子盖。先前玄青又只顾着给唐槿找食物、做吃的。到了唐槿靠着他睡着他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给唐槿准备睡卧用具。 安静地守着火堆,控制着火堆温度的玄青在心中规划着天明后的行程。他十分认真地考虑着以唐槿的脚程和体力明天是否能到附近的村落。要是到不了,自己是不是该提前用植物的叶子给唐槿做床被子。要是用叶子来做被子,那该用哪种植物的叶子好。 “呵呵……” 神农谷之中,万籁俱寂。只有荼白那夹杂着笑音、像是哼唱的声音轻轻地扩散在夜风之中。 “会改变吗~?会改变吗~?” 一轮明月照进谷底,整个神农谷都宛如被包裹在一层半透明的银色薄纱之中。如镜般平滑的水潭倒映出百无聊赖地伏趴在潭边大石之上的荼白。一缕银色的长发随着荼白摇头晃脑的动作垂进潭水之中,掀起了几点涟漪。那几点涟漪还未扩散到被月光照亮的潭水中心便已消失。也不在意自己的长发被濡湿了一缕,荼白瞬也不瞬地望着潭水映照出的画面上、靠着玄青睡着了的唐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