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能力撩[未穿今]》 Chapter 1 r1 田野、草地、树林,即使入夜也不曾睡去。 月光从漂浮的云层中散落下来,影影绰绰,夏夜的风一点也不凉爽,能吹开云朵,却吹不开笼罩在荷塘村各处的暑气。 弦月虽残,光亮还是足的。围绕在月亮旁边的一圈浮云染上银光,在漆黑的天幕中尤为显眼。 盛夏的旱稻田,稻子已经长过了膝盖,绿油油的连绵好几亩,十分茂盛。长长的稻叶在风中摇摆,发出低沉的吟唱。 一阵突兀的摩擦声打乱了这份和谐,闯入者飞快地奔跑在稻田里,隐约还能听到其他的声音。 谷物们交头接耳:听呐,好像是哭声。 十八岁的林茵抱着怀中厚厚的一本日记,发了疯似的狂奔在自家的旱稻田中。跑了很久,累了,停下来擦擦眼泪,她又接着跑。 在离月亮很远很远的地方忽然飘来一朵银云。住在荷塘村口的老大爷刚巧抬头看到了,喃喃道: “银云忽至,天将异状。” 他站在家门口等了好久......什么狗屁异状,银云转黑,夜空依旧正常的不得了。 林茵家的田野里,突然刮起一阵小小的旋风,谷子倒伏了一地,让人看了甚是心疼。 旋风慢慢平息,地面却忽然闪起了白光,圆圆的一块地上光芒时隐时现,着实诡异。 “孩子她妈,你小心点,别把人稻子踩坏了。” “哎,知道啦,你也小心点,把宝贝搂紧了。” 林城和赵樱是夫妻,来自公元2510年。他们双双过了半百年华,赵樱的脸上刚多了几条鱼尾纹,林城的头上刚长出第一根白发,但若只观察他们的容颜,至多猜测他们的年纪在三四十之间。 赵樱口中的“宝贝”,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丈夫反背在胸前的背包里的一个精致又精密的金属盒子。 不不不,也不是金属盒子,她的“宝贝”,指的是金属盒子里静静沉睡着的,真真正正的“宝贝”女儿。 他们的宝贝女儿芳名林茵茵,年方二十三,于2510年6月26日上午在医院重症病房失去了呼吸。 “孩子她妈,你知道那姑娘现在在哪吗?” “当然知道了,我看看啊......林茵家应该就在这附近,喏,我们脚下踩的就是她家的田地。” 赵樱从她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电子设备,点了下开关,小东西射出一道道光线,一面透明的屏幕顿时出现在她的眼前,屏幕上展示着荷塘村的地图,红点点所在的地方就是林茵的家。 “老公,你把宝贝抱出来吧。” 林城点点头,轻轻拉开背包拉链,小心翼翼地取出包里那个坚固结实的金属盒子。 盒子触感冰凉,盒壁中灌满了化学药剂,又连接了不少电路,维持着盒内的温度。 这个四四方方、面积不大的封闭空间里,睡着一个年轻女孩的灵魂。 林城和赵樱都是物理学家,他们无法接受女儿的离去,便用未来最先进的技术锁住了她的灵魂。他们在时间的长河中搜寻了上下一千年,终于在五百年前,也就是2010年,找到了最适合承载女儿灵魂的身体。 这个女孩名叫林茵,和林茵茵的名字很像,身材外貌也相差不多。 当然,仅凭这些因素,他们并不能随意取夺一个“古代”少女的人生。 他们之所以选择林茵,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名叫林茵的姑娘正打算放弃自己的生命。 简言之,她不想活了。 “老婆,你这么火急火燎地赶来,到底有没有想好怎么让女儿穿进去?” “时光机开启的时间那么短,我们又是背着科学院偷偷用的,哪能想那么多?” “......唉,先找林茵再说吧。” 林城话音刚落,他身边的草垛忽然传来“噗噗”两声,夫妻俩探头过去,只见高高的稻丛里趴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 赵樱问:“那是什么?” 林城把手里的盒子放回背包,蹑手蹑脚地走近。刚迈了两三步,稻丛剧烈地晃动了两下,那个黑糊糊地东西爬了起来,林城定睛一看,哟,还是个姑娘。 小姑娘体型纤瘦,一双腿倒是修长有力。她手里抱着什么东西,站起来就立马撒腿狂奔。 “老公,这孩子就是林茵!” 说时迟,夫妻俩也火力全开跟了上去。一前一后三个人,没长眼似的在田野里乱窜,好好的稻田瞬间被踩得七零八落。 眼见林城就要摸着姑娘的衣角了,又听“扑通”一声,不知林茵脚下勾到了什么,整个人重心不稳扑向地面,滚了两圈才停下。 赵樱跟着跑来,停下后气喘吁吁地问: “孩子......你......你跑什么......” 林茵摔在地上,土地松软,所以没受什么伤。她面朝陌生的中年男女,瑟缩着抱紧了双腿,声音十分惊恐: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她的脸庞小小瘦瘦的,一副缺乏营养的模样,一双眼睛在这样的脸颊上大得惊人,十分明亮干净。可她的眼眶红肿,脏兮兮的脸颊上挂满了泪痕,明显不久前曾大哭过一场。 赵樱走近她,起了怜惜之情: “茵茵,你先站起来再说。” 林茵的呼吸忽然顿住。这个世界上,除了小时候照顾她的奶奶,从来没有人这么亲切地叫她“茵茵”。 林城叹了口气,又把宝贝盒子从包里拿了出来。 林茵一看见那个造型奇特的金属盒子,好不容易平静些的情绪再次剧烈起伏,她单手撑着地面,后退了半米,开口道: “你......你手里什么东西,别过来!” 夫妻俩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照理说,林茵应该独自寻死去了,可他们意外而错误的出现吸引了她的注意,改变了事情发展的轨迹。 林茵暂时忘记了自尽的念头,而他们夫妻俩也狠不下心夺走她的生命。 这时,林城手里的宝贝盒子忽然剧烈颤动起来,盒子里发出诡异的碰撞声。 地上的少女一张脸变得煞白,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 “老公,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过别担心,灵魂也算是*,动一下很正常。” 等他们重新注意林茵的时候,地上那个瘦弱的少女已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受到太多的惊吓,再加上整整两天没吃半口饭,一时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夫妻俩面面相觑,赵樱上前探了一下女孩的鼻息: “还活着。” 他们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 纠结了很长时间,这对夫妻终于还是做出了最自私的决定。他们要放出女儿的灵魂,让她穿越进这个二十一世纪的女孩身上。 只有这样,女儿才能死而复生。 镇定下来之后,林城谨慎小心地解开金属盒外一重接一重的锁。 一道普通铁挂锁,一道电子密码锁,一道林城的指纹密码锁,一道赵樱的指纹密码锁......四重锁都被顺利解开后,林城缓缓地打开盒盖。 仅仅露出一条窄缝,盒中虚无的雾状体立即朝四周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在这明亮炫目的光芒中,平躺在田地里的林茵渐渐睁开双眼,脑中出现视网膜的映像,意识却还没完全清醒。她半开的眼中只有一团越来越刺目的光球,当那团光球完全展现在她眼前,并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林茵下意识地用手中唯一的东西抵挡了一下。 万丈光芒瞬间消失,除了蝉鸣几许,田野依旧寂静无声。 头顶有乌鸦飞过,呱呱乱叫,十分难听。 林茵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怀中厚厚的日记本掉在地上,原本扣牢了的扣锁自己弹开来,明明没有风,摊在地上的日记本却哗哗地翻着页。 林城赵樱夫妻俩目瞪口呆,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愣了许久,却是林茵第一个回过神。 她捡起地上的日记本,拍拍裤腿站了起来。 “叔叔阿姨,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叔叔阿姨?”赵樱一脸崩溃。 林城揽过妻子的肩膀,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茵茵没穿成......可能附身到那个东西上面了......” “那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林城耸了耸肩,“事已至此,没办法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啊!!!” 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响彻于田野之上。 林茵惊魂未定,怀里的日记本再次掉在地上。 刚......刚才,她的日记本好像自己动了一下...... 赵樱接受了丈夫的提议,颇为不舍地望了林茵......和被林茵扔到地上的日记本一眼。 “孩子,再见了。”她感伤道。 林城叹了口气:“孩子,在这里要好好生活。” 林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回什么话。 这两个叔叔阿姨实在太奇怪了...... 告别之后,林城牵过妻子的手,两人相携离去,没走几步,他们又回头朝林茵这边看了一眼,反复几次,才不再留恋地走远。 林茵站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记满了她将近十年生活经历的日记本,此时正躺在土地上,书页疯狂地翻动着,从头翻到尾,翻完了再从尾翻到头,从头到尾,从尾到头...... 林茵觉得,她的日记本好像是精神崩溃了。 Chapter 2 r2 林茵站在稻田里等了好久好久,她本来就饿,腿还发麻,几乎站不住。 她那崩溃了的日记本似乎也认命了,慢慢翻动最后一页纸,终于停了下来。 林茵轻手轻脚地凑上前去,当她看到摊开的那一页纸上出现的、与她的笔迹完全不同的几行字,再次受到惊吓跳开了好远。 “你......你是什么东西?” 夜阑人静,无人回答。 林茵思考了很久,还是无法扔下她的日记本不管。 这本记满了她多年心路历程的日记,是她此生最宝贵的东西,也是她......打算永远留在身边,从生至死的宝物。 她再次缓缓靠近,看清了本来是空白页的纸上出现的字。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能就这样抛弃我qaq” “啊啊啊啊啊啊!!!你们竟然真的走了qaq” “救命啊,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qaq” 其他字林茵都看得懂,唯有这个“qaq”...... 她轻轻地问道:“你好,请问什么是qaq?”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自然没有人回答。 脑中一个想法转瞬即逝。既然这些字是出现在日记本上的,是不是只有在日记上写字,才可以和这个奇妙的东西对话? 林茵抱起她的日记本,这回它没有再动弹。 回家吗? 刚才一系列的神奇事件分走了她的注意,可一旦想起这个问题,林茵的心又抽疼起来。 她不想回家,回家要面对可怕的父母,要面对讨厌又不懂事的弟弟们,还要面对拱手把美好前途让给别人的痛苦与绝望。 如果刚才没有碰到那一对奇怪的叔叔阿姨,也许此刻的我已经抱着唯一的宝物滚下山崖,从此消失在这个世上了吧。 可是现在...... 林茵看了一眼怀里的日记本。 她真的好想知道,好想知道是谁躲在她的日记本里说话。 少女一步一步行走在窄窄的阡陌之上,田间小路的尽头就是她家房舍。低矮的平房,年久失修的篱笆,遍地丛生的杂草,一切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惹人厌弃。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 十八岁的女儿大晚上跑出家去,直到半夜都没有回来,林茵的父母却一点也不担心,早早关了灯睡觉。 她在厨房找来一碗凉透了的米粥,仰起头全部灌了下去,总算赶走了几分饥饿。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林茵拉开电灯。 呼。 她长舒了一口气,还好爸妈没让弟弟占用她的房间。自从她高考结束,爸妈每天都在她耳边念叨,让她把这间房间腾给大弟弟,她打死不同意,弟弟进来一次她赶一次。 坐回书桌旁,林茵迫不及待地翻开日记本,找来一支铅笔,十分郑重地在凭空出现的那几行字下写了起来。 “你好,请问你是?” 过了两分钟,没人回应。 “你好,请问你还在吗?” 又过了两分钟,纸上一片空白。 林茵忍不住嘲笑自己:我一定是疯了,究竟胡思乱想什么呢。 就在这时,林茵工整的字体下忽然浮出了一个又一个清秀的汉字,像是隐形的笔写下的。有趣的是,跳出十几个字后,主人似乎不太满意,最后几个字一下子消失,又跳出不同的字眼。 “林茵你好~我叫林茵茵,是来自未来的神奇生物~” 林茵激动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喊出声来。 她急忙写下:“太神奇了!你是怎么跑到我的日记本里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的名字真的叫林茵茵吗?” 哎呀,她一下子问了好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个呢? 此时的林茵茵处在一片混沌之中,她能接收到的唯一感知就是林茵在日记本上写下的东西。 不对,当她附身的这本日记打开之后,她似乎也能听到一些声音,感受到一些触碰。比如说现在,日记本的封面被林茵捧在手里,茵茵就感受到了一丝丝微暖的体温。 “我是一团意识体,轻轻一跃就能跳进你的日记本里啦。既然进了你的日记本,你曾经写下的所有东西都会飞进我的脑袋里。还有,我真的名叫林茵茵,跟你的名字只差一个字哦。” 看完这段文字,林茵笑了起来,十分开心。这是这么多天里她第一次笑,而且一笑就停不下来。 “还有一个问题,你之前说的‘qaq’是什么意思啊?” “qaq啊,qaq就是颜文字啊,沿用了好几百年了,这么经典你竟然不知道。你看qaq这三个字母,像不像大哭的一张脸?” 林茵从来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她们聊啊聊,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整晚都毫无睡意。 和茵茵告别后,她合上笔记本,扣好锁扣,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即使睡不了几个小时,这也是高考放榜后林茵睡得最安稳甜美的觉了。 直到日上三竿,林茵的房门才被推开。她的大弟弟,十五岁的林辉在木门上“砰砰”乱敲,直到姐姐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姐,妈让你起床干活了。” “哦。”林茵应了一声,离开了被窝。 她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日记本放进抽屉里,锁好。 茵茵再次置身于彻底的黑暗之中,现在的她没有躯干、没有四肢,除了可以思考,她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林茵茵已经习惯这样的环境了。在灵魂脱离身体之前,她的情况和现在差不多。 那个时候,有身体和没身体没什么区别,即使有手有脚,她也不能操控。 作为一本成精的日记,好好消化主人的人生之旅才是她应该做的。 林茵十八年的人生,绝对是算得上大写的“悲惨”。 作为爹不疼娘不爱的长女,她刚会走路就被送进了比荷塘村还偏远的山野里,由奶奶照顾长大,到了学龄,每天要翻越一整座山头才能到达学校。不过,奶奶很喜欢她,和奶奶住在一起的那几年,是林茵最幸福的童年时光。 上了五年级,林茵最小的弟弟林华出生了,妈妈把林茵从山上接下来,让她进了村里的小学。林茵一边上学,一边照顾两个弟弟,活像爸妈请来的保姆。如果有剩余的时间,林茵还要到田埂上帮父母做农活。 即使每天都非常劳累,林茵的成绩却一直稳居全班第一,她很喜欢学习,很喜欢读书,每当读书的时候,她就能离自己贫困辛苦的生活远一些。 五年级的寒假,林茵瞒着父母,拿奶奶给她的三十元压岁钱,到学校附近的文具店买下店里最贵、最厚、质量最好的本子,花了她整整二十九块。 从那天开始,林茵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她知道自己没有钱买下一本,于是把字写得非常小,一行当两行用,因此这本日记才撑到了今天。 父母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两个弟弟身上,林茵用的很多东西都是弟弟们弄坏了淘汰下来的,即使心里不平衡,林茵从没有半句反对。 在她灰暗的童年后半段,唯一的光亮来自新班级的一位同班同学,他叫周亦阳,是林茵的邻居,也是她最好的玩伴。他从小就生得眉清目秀,很讨人喜欢。林茵和他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玩游戏,一起到农田里给父母帮忙,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初中,林茵和周亦阳还是同班同学,他们的关系依旧很好,可渐渐有不怀好意的同学调侃他们的关系。原本他们都没有在意,可忽然有一天,林茵心里的感觉变了。 她在日记里写下: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亦阳了。 初中毕业,周亦阳的父母在市区找到了很好的工作,他们把亦阳接到市里读一所很贵的私立高中,而林茵依旧留在荷塘中学,直升本校高中。 刚开始他们还经常联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亦阳渐渐不再主动联系林茵,有的时候甚至直接挂掉林茵的电话。林茵感觉到,他们俩的差距越来越大了。高一下学期,他们完全断了联系。 高三的时候,林茵从回村过年的小学同学那里得知,周亦阳打算考宁州大学。 宁州大学,全省最好的一所大学,从没有一个荷塘高中的学生曾经考进去过。 高三最后的半年,父母减轻了她的劳务负担,林茵咬紧牙关,日夜奋战,六月,她果然成为荷塘高中有史以来高考成绩最高的学生。 爸妈让她报一所专科学校,林茵没有听,执意选择了宁州大学。几天后,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林茵的爸妈不同意她上大学,林茵和他们大吵了一架。 日记内容到此结束。 林茵茵叹道:实在是太惨了。她想摇头,忽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头。 林家平房外头的田野上,林茵正帮着父母扶起昨天夜里被踩倒的稻子。 林妈妈名叫鲁香梅,她一边干活一边咒骂,林茵不想听见她的声音,遂走远了些。 “林茵,到这边来!” 林茵走近后,鲁香梅难得对她绽放了一个笑容:“乖女儿,妈妈有跟你说。” 林茵停下手里的动作,站直了身板。 “女儿啊,你爸上次跟你说的事有着落了。” 林茵的瞳孔骤然放大,双手握紧。 鲁香梅继续说道:“你的大学名额找到买家了,那家的女儿刚好姓林,平时成绩不错,今年高考落榜了,她父母急的呀......” 林茵理也不理,转身就走。 鲁香梅在背后喊到:“林茵!你给我过来,你知道人家出价多少吗?二十万!比我们预期的高了好几万......” “妈,我说了,我要去上大学,打死我也不卖!” “你哪来的钱上大学?让你报专科你不报,现在这么个赚钱的好机会你也不要?我告诉你,别缺心眼,我和你爸把你养这么大一点用也没有......” 鲁香梅叨个不停,林茵捂起耳朵跑了起来。她一口气冲回房间,心脏疼得要裂开,一丝一丝的绝望再次攀进了她的脑中。 Chapter 4 r4 手术室外,林茵的父母正和货车司机争论不休。 几位护士站在旁边,劝他们小声一点,鲁香梅根本不理,她扯着嗓门,连调查事故的交警也骂: “我女儿遵守交规走在斑马线上,是他撞了我的女儿,他就应该负全责。你们城里人不要看不起农村人,还交警呢,合起伙来欺负穷人,算什么男人!” 交警大哥辩解道:“司机车速是比较快,但他在绿灯转红时的确刹车了,经过我们的调查,是货车的制动系统出了问题。肇事人已经答应赔偿一部分,保险公司也会赔偿,剩下的钱应该不多......” “我女儿生死不明,还要我承担一部分医疗费用?保险公司呢,他们还要赔偿家属的精神损失费呢!” “大姐,你冷静一点......” “安静!” 主治医生和助手们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他脱下手套,语调十分严肃:“这里是医院,不是吵架的地方!” 说完,他走到林茵父母面前,声调一下子低了下来: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孩子的身体器官还很完好,但是失血过多,脑部受创严重,我也不能确定她能否恢复意识。” 医生说完,鲁香梅腿一软,丈夫赶紧接住了她。林茵的两个弟弟站在一边,偷偷地擦掉眼角的泪水。 货车司机是个老实人,听了医生的话后他也非常难过,于是对鲁香梅说: “大姐,我家里也不富裕,但我可以多赔偿一些......” 鲁香梅啐了一口,怒骂道:“赔,你哪来的钱赔?她要是一辈子醒不过来怎么办?!” 她的话像一根根细针,无情地扎在所有人的心上。 林茵在重症病房待了一晚上,她的奶奶才赶到医院来。 奶奶七十多岁了,本来身体还很硬朗。可当她趴在孙女病床前痛哭不止的时候,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白天,奶奶就守在病床前,一点一点地擦着孙女的身体。林茵双眼紧闭,面色如常,可是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很安静。 床头柜上,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监护仪旁边,放着林茵洗得发白的书包。书包接触背部的那一面浸满鲜血,血液干涸后留下一大块暗红。 鲁香梅来到病房给老人送午餐。她待在医院的时间很少,照顾林茵的担子都压在奶奶肩上。 “这是什么?” 鲁香梅随手取来女儿的书包,翻出一本非常厚的书,“小妮子藏东西的技术一流,这东西我竟然从来没见过。” 她掂了掂林茵的日记本,左右看了几眼,发现本子的侧边安着一个很大的锁扣。鲁香梅先是轻轻扯了扯,发现打不开,又用力抠了半天,纽扣处像是粘在一起了,怎么都扯不开。 “香梅,别捣鼓了!” 直到婆婆喊了她一声,鲁香梅才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甘心地将日记本放回原处。 “破东西,和它主人一样犟。” 暗骂了一句,鲁香梅看也不看女儿一眼,直接起身离开了病房。 林茵茵知道妄图打开日记的人不是林茵,所以尽全力阻止了她。可是锁扣不打开,她几乎无法感知外界。 林茵出了什么事吗? 茵茵越来越担心。 又过了一天,距离宁州大学开学只剩三天了。 奶奶被接回林家休息,病房里此时只剩林茵一个人。 仿佛感受到开学时间的临近,对大学炙热的期待战胜了无边无际的痛苦,林茵找回一丝意识。 她的食指动了动,可惜无人陪伴在侧。 几分钟后,鲁香梅和林伟军走进病房,坐在了圆椅上。 林伟军看着昏睡不醒的女儿,叹了一口气: “茵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这间病房住一天就要4000块,加上手术费,赔偿金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鲁香梅跟着叹气:“你说,她以后会不会成植物人了?” “我们家哪有那么多钱供一个植物人......” 中年女子瞪了丈夫一眼:“先供着,可不能让她就这么去了。要知道,病人死在医院,医院都会开死亡证明,证明了她死亡后,她那宁州大学的入学资格不就无效了?我还在找卖家呢,昨天刚有一点眉目。” “只剩三天就开学了,来得及吗?” “不管来不来得及,现在她必须活着,藏在医院里,买家也更安心。” 夫妇俩低头讨论着,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病房里非常清晰。 林茵的食指指甲抠进床单里,那是她唯一可以做出的动作。 我躺在病床上,游离于生死之间,而我的父母还在拿我的前途做生意,甚至以此决定我的生死。 这个世界,实在太没意思了。 林茵艰难地支撑到了晚上,父母离开,奶奶来到她的身边。 感觉到一双干枯粗砺,却异常温暖的手包住她的手背,林茵微微睁开了双眼。 奶奶激动地站了起来,急忙按响了床头的呼叫器。 “茵茵,茵茵,你醒了?” 林茵眨了下半睁的眼,张嘴想要说话。 奶奶靠在她的嘴边,安慰道:“别急,慢慢说。” “奶......奶奶,我......” “什么?”隔着呼吸罩,她听不太清孙女的声音。 林茵的眼中涌出了眼泪:“奶奶,我......爱您。” 老人家瞬间红了眼:“宝贝,别急,马上就会好的。” 林茵轻摇了下头,接着说道: “奶奶,把我的......我的日记本打开。” “日记本?噢......”老人从书包里取出日记本,奇怪的是,这次很容易就打开了。 “放......在我的......身上......” “什么?” “放在我的......身上。” 老人照做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孙女有些不对劲,心里更加着急。 仅一分钟后,医生就带着护士赶进了病房。 心电监护仪急促地响了起来,紧接着,呼吸机也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不好,病人心率出现异常,护士长,准备抢救!” 医护人员在病房里来回走动,紧张地准备着。 心电仪的声音忽然更加短促,心电图几乎降为一条直线。 “小陈,把病人胸前的书本拿开。” 护士长一边调试机器,一边嘱咐身旁的护士。 陈护士取走林茵的日记本,随手放在了柜子上。 如果床头柜是一台精密的称重仪器,也许可以发现,这本日记相比之前,轻了一个灵魂的重量。 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守在病房外边,泣不成声。 半个小时后,房门打开,林茵躺在病床上,被几个护士推了出来。 医生扶起几乎要跪在地上的老太太,安慰道: “奶奶,您别担心,患者已经恢复正常了,我们只是送她去做一个脑部检查。” 林茵出了这么大的事,医院通知了她的父母,可林伟军和鲁香梅直到晚上八/九点都没露面,陪着林茵的还是只有奶奶。 做完脑部检查,林茵回到重症病房。 医生站在一边翻着报告,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奶奶,真是发生奇迹了,她脑部的血块竟然自动吸收干净,受损部位飞快地修复好了,我当医生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复原效果这么好的脑损伤患者!” “真的?”奶奶的声音打着颤。 “当然是真的,您看,这是ct图,这里的血管已经恢复正常......林茵现在正在熟睡,照这个情况,意识很快就会恢复了。” “谢谢......医生谢谢您......” 眼看着老太太又要跪下,医生赶紧阻止了她。林茵的情况太特殊了,这份感激他受之有愧。 病床上的姑娘安静地沉睡着。她的脸庞白净,睫毛纤长,闭上的眼睛画出弯弯的弧度,即使气血不足,依旧可以看出是个漂亮的女孩。 医护人员给老太太支起一张小床,让她可以彻夜陪伴在孙女身边。 可是,病床上躺着的已经不是她的亲孙女了。 她叫林茵茵,来自五百年后的二十六世纪。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干净整洁的病房时,奶奶已经起床准备好了一盆热水,打算给孙女洗脸洗手。 护士也刚好来到这间病房例行检查。 她拿着小册子,站在病床前钩钩写写,一抬眼,立马叫了起来: “奶奶您看,妹子醒来了!” 林茵茵大睁双眼,双手紧紧攥着被单。她的头有点痛,脑中一片茫然。 我这是......穿越了? 林茵茵抬起手,手心手背各看了一眼,接着又摸摸脸,一边摸,一边盯着站在病床旁边的老奶奶和护士姐姐。 电光火石之间,她终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似上一次林茵的艰难苏醒,这回林茵茵扯掉脸上的呼吸罩,直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看她的模样,似乎已经痊愈了。 她坐在床上,抱着腿,把头埋进膝盖间,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落在雪白的床单上。 茵茵终于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舍得扔下她,而不带着她一起回到未来了。 因为他们知道,林茵即将死去,而她的灵魂终将进入这副躯体。 Chapter 5 r5 开学在即,林茵茵和奶奶只在医院多住了一天,便搭车离开市区回到荷塘村。在大巴车上,奶奶告诉林茵茵,她第一次清醒的时候,要求她把日记本放到身上,然后各个生命体征记录仪就响了起来。 友情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东西。 明明只认识了两个月,可是林茵临死前,最后拥抱的人是她林茵茵。 林茵茵的心情很低沉,她一向乐观开朗,即使在二十六世纪自己生重病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低沉过。 一回家,鲁香梅没有一句嘘寒问暖,劈头盖脸就问: “你把录取通知书藏哪了?” 林茵茵顿时火了,她不是林茵,跟这个女人没有一点血缘关系,自然不会妥协让步。 “为了不被你们找到,我放同学家里了。” 鲁香梅拽起她的胳膊:“还不拿回来?你不知道自己住院花了多少钱吗?” “我知道,出院前我查了账单,由于提前痊愈,赔偿金额还有剩余,如果可以的话,剩下的钱可以补贴我大学期间的生活费。” “你......”鲁香梅气结,那双和林茵茵有几分相似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告诉你,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你趁早断了上学的念头。” “学费我已经挣到了,在我自己的银行卡里,明天我就去学校报到,不需要你的钱。” 鲁香梅抽出老冰箱上面放着的,用来教训儿子的藤条,扬起手就往林茵茵身上打去,林茵茵反手拽住,毫不惧怕: “你就算拿了录取通知书也没用。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林茵了,你敢卖掉我的入学资格,我就敢上教育局,或者到司法机关起诉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林茵茵大步走进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鲁香梅目瞪口呆,她原先那个唯唯诺诺、几乎不敢大声说话的女儿完全变了样,现在这个“林茵”,她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林茵茵回到房间,深吸了一口气。 她虽比林茵外向很多,但也从没和别人这样吵过架。了解到鲁香梅的真面目后,她心里更同情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了。 窗户前的书桌非常老旧,台灯灰灰的,看不出用了多少年。还有屁股底下这张床,随便一动就会嘎吱作响,哪像一个花季少女的房间! 林茵茵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这*茵伏案多年的桌子。书桌下边是一排抽屉,所有抽屉都带着锁眼,却只有一个抽屉被锁住了。 林茵茵盯着那个抽屉发了一会呆,鬼使神差地,她猫下腰,伸手往衣柜底下的缝隙一摸。果然,衣柜底下躺着一把小小的钥匙。 她知道,这是林茵的肌肉记忆。 打开抽屉,里面只有一封崭新的书信,牛皮纸封面上写着“to茵茵”。 亲爱的茵茵: 展信佳! 真没想到,我会写信给一个没有手没有脚也没有脑袋的人,哈哈,如果你现在看到了这封信,是不是附身到猴子身上啦? 开个玩笑。 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想必用的是我的身体,而我......已经不在了吧。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听你父母说话的。你附身到我的日记里的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你的爸爸妈妈降临到这片土地上,然后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过来,其实他们是想让你的灵魂住到我的身体里面来吧。 别担心,我现在一点也不害怕。如果他们没有忽然出现在我眼前,吓了我一大跳,那天晚上的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就可以顺利穿越到我的身体里。 今天是认识你的第三天,我依旧不喜欢这个世界,反而是你给了我希望,让我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到宁州上大学。因此,如果我最后还是离开了,下面的话就是我想要告诉你的: 茵茵,你是除了奶奶、周亦阳之外,我第三个最喜欢的人。你那么聪明,又那么有活力,是我最最向往的存在。 你不要为我的离开难过,我也不傻,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请你一定要离开这个家,一定要做你喜欢的事情,一定要活成你最喜欢的模样,不要被我拖累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请你帮我完成一个小小的愿望,这个愿望我在日记里写过很多次了,你一定不陌生。 唉,怎么感觉像写遗书一样,明明才高考完,连一点逻辑都没有了。 晚安,我最好的朋友。 2016年6月30日 林茵 原来,林茵什么都知道。 所以在医院里,她才让奶奶把日记放到自己身上,以为这样我能穿越地更方便一些。 而且,她想要我活成最喜欢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茵茵起床准备出发。 鲁香梅和林伟军还在睡梦中,她只去了奶奶房间叫醒奶奶,在老人满含祝福的目光中走上了离家的小路。 不远处就是村口了,林茵茵走慢了些,不是因为不舍,而是......昨晚上没吃饭,今天一早只喝了水,她实在饿得厉害。 空中笼着一层白雾,迷迷蒙蒙的。村口处开杂货铺的老大爷手里提着灯,活像五百年前穿越来的守夜人。 “茵妹子,上学去啊?”大爷对着她喊道。 林茵茵忖度了一下,她应该如何与二十一世纪农村老大爷交流? “是嘞,俺上大学去咯!” 说完,林茵茵高高兴兴地往前走去。杂货铺门前的老大爷打翻了手里的茶杯,雷得外焦里嫩。 荷塘村,再见了! 林茵茵郑重地跨出一步,整个人站到了公路上。 公交站牌静静伫立在她的身边,不远处的房舍传来几声犬吠,还有公鸡的打鸣声,既和谐,又原始。 林茵茵的脑中全是林茵信件上的文字,她决定好了,自己不擅长记恨,也不喜欢伤春悲秋,她要代替林茵活下去,替林茵念完大学,只不过,她要活得像她自己,活成她最喜欢的模样。 林茵茵手心攥着一枚硬币,心情非常激动。 自她把悲伤抛诸脑后,迟来的穿越回五百年前的激动心情渐渐将她淹没。这里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活化石一般的存在。连绵起伏的苍翠山峦,蜿蜒百转的乡间小路,还有这个......城乡巴士!!! 啊啊啊,我竟然要坐上消失了几百年的城乡巴士了!!! 清晨的薄雾中,一辆深黑色的轿车缓慢行进着,它慢慢经过林茵茵,停下,然后倒退至她面前。 司机摇下了车窗,对着她问道:“是林茵茵吗?” 茵茵点头,愣了愣,又摇头:“谁告诉你我是林茵茵的?我叫林茵,你认错了。” “搭车吗?” 茵茵皱起眉头,这人怎么回事,看不出她就想坐城乡巴士吗? “不搭,我等大巴呢。” 司机替她打开了车门,茵茵低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大叔,在农村揽客还穿得西装革履的,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你就是林茵茵,刚穿越来的,对吧?” 话音刚落,林茵茵紧张地扒住了车窗:“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中年大叔莞尔一笑,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我是二十六世纪驻二十一世纪穿越大使,我叫李见章,今天是特地来接你的。” 林茵茵上了车之后,一刻也没闲下来。她东摸西摸,敲敲打打,一双手捣鼓个不停。 这辆车从外部看很普通,可车厢内部充满了智能化的气息。全自动的操控装置,以及发达的车内影像设备,的确和茵茵所处的二十六世纪比较相像。 李大叔对林茵茵的“动手动脚”毫不在意,他早就收到林茵茵爸妈发来的资料,对他们这个可怜的女儿有些了解。 林茵茵,23岁,生物学毕业生。大一时不幸患上触觉失灵症,毕业那年全身皮肤的游离神经末梢迟钝,完全失去触觉,最后因脏器功能衰竭逝世于毕业后的第一个夏天。 触觉失灵症是二十五世纪左右才出现的残疾症状,随着社会的逐步智能化,人类的机体正向懒惰的人类发出抗议。 因此,她现在沉迷于触碰各种东西,这很正常。 “李叔叔,你既然是二十六世纪驻二十一世纪的大使,那所有穿越过来的人你都认识吧?” “认识,总共就三个人。” “才三个?你我两个,还有一个是谁?” “某个美国的狂热爱国分子,忍受不了中国超越美国的事实,因此穿越回美国还是世界霸主的二十一世纪。” “......” 车在公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开进宁州市内。林茵茵趴在窗户上,一边领略五百年前的风景,一边啧啧赞叹。 太阳完全升起,城市一片亮堂,清晨的淡雾散去,原始的现代化城市图景展现在林茵茵眼前。 轿车停在仙塔路201号,一家莫名其妙的房产中介。两人下车,茵茵跟在李见章的身后上楼。 “记住了,仙塔路201号,有事就来找我。” “知道知道。” 进了房间,果然是熟悉的智能化景象。住房管家系统正在工作,玄关灯亮起,鞋柜自动打开,客厅通风口开始换气。 一整栋楼,包括楼下那个房产中介店,全是属于李见章的。他搭乘房间里的小型电梯到达顶楼的仓库,拎了两大箱东西下来。 林茵茵:“这是什么?” 李大叔:“孩子,二十一世纪的大学不会免费提供棉被床垫,还有衣服日用品什么的,要不买,要不自己带。” “哦,所以这些我们都要带去?” “还有这个,更重要。” 李见章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里面装满了各种证件。 “这是你需要用到的证件,我能想到的都替你办好了。还有你的名字,虽然只差一个字,我也帮你改过来了,现在的你就是林茵茵。” “哦......”李大叔想的很周全,可茵茵心里不是很舒坦,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翻到最大的一张证件,惊讶道:“房产证?这是什么?” “噢,你爸妈怕你宿舍住不习惯,就托我给你买了一套房子,你什么时候想住都可以过去住。” 林茵茵激动难抑。 天哪,她一下子变成有房人士了! “李叔叔,那......我还是大学生,爸妈也有给我生活费吧?” 李见章点点头:“有的,你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有多少,现在就有多少。” “啊?”林茵茵不太高兴,“我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融入这个时代,才两千块,还不够给全宿舍买点小零食......” 李见章及时打断了她的碎碎念:“是两千块没错,不过2510年的人民币兑换2010年的人民币,汇率大概是1:10,也就是说,你每个月能拿到两万块的生活费。” 两万块?? 两万块!! 她不知道二十一世纪的物价是个什么水平,但单凭搭一趟公交车一块钱来说,两万块,那可以搭两万次公交车啊! 怎么说她也算富婆了吧! Chapter 6 r6 吃饱了饭,养足了精神,过了中午,林茵茵准备出发前往宁州大学。 看她那一脸干劲十足的模样,李见章扶额道: “茵茵,你真是病床上躺太久,日记本里锁太久了,女孩子要爱美一点,不如换身衣服再去学校吧。” “可我现在还是林茵的身份啊,我还要......代替她去见一个她的朋友,变化太大不好吧?” “男生还是女生?” “男生......” “见男生的话更要打扮得漂亮一点啊,你看看你这脸,全是灰,赶紧洗洗。” 林茵茵无奈地走进洗手间,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苏醒过来的这两天,她竟然忘了好好看自己一眼。 镜子里那个瘦瘦的、两天没洗脸的、头发乱糟糟的女生,竟然和原来的自己有八分相像!如果打理干净了,养得健康一点,说不定能再像一分。 她长吁一口气,还好,模样没有太丑。 何止没有太丑,生病前的林茵茵明眸大眼肤白胜雪,绝对算得上美女,林茵既然像她,哪会差到哪里去,就连林茵那个见钱眼开的母亲鲁香梅,年轻时也一定是十里八村少有的美人。 换了身干净衣裳,林茵茵再次搭上李见章的“黑车”,终于开上了前往宁州大学的公路。 “记住,我现在是你的远方表叔。” “噢,表叔。” “大一学生入学的时候家长都会跟着,我刚好闲着,到你宿舍去给你涨涨面子。” “太麻烦啦,我自己就可以。” 李见章再次科普道:“茵茵,这里是二十一世纪,你的宿舍是上床下桌,没有打扫机器人,没有灰尘清理器,所有事情都要动手知道吗,动手!你一个人折腾,半夜都整理不完。” 语毕,他扔了一本书到林茵茵怀里。 茵茵举起一看,只见封面印着几个大字——“穿越人士的2010生活指南”。 “宁州大学”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学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交警大叔举着警棍指挥车辆行进,烈日炎炎,茵茵看到他们的制服已经全部湿透了。 “叔侄俩”把东西搬进宿舍的时候,同寝室的另外三个女生早已铺好床,卫生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直到茵茵和李见章把一切都整理清楚了,她们仨也没有露面。 茵茵打开《穿越人士的2010生活指南》,找到一句可以解释她的舍友至今未归的话: 请注意,二十一世纪的大学辅导员,特别能来事儿。 李见章又嘱咐了茵茵几句,尤其让她仔细阅读一遍《穿越人士的2010生活指南》,扮演完关爱子女的好家长这个角色,他终于功成身退,离开了女生宿舍。 林茵茵坐在书桌前,随便翻了几页,无聊得紧。她想起包里还有一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赶紧拿出来使使。 “什么嘛,屏幕这么小,还这么厚......” 即使忍不住抱怨,她还是紧紧抓着手机。她很喜欢用手触碰东西的感觉,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攥着什么东西。 天色还早,大概三四点这样。 体力恢复得差不多,林茵茵终于坐不住了。 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是她来到这所大学后想做的第一件事。 她要见周亦阳,然后和他“恢复”联系。 新生入学这天,宿舍站的监管比较松。 林茵茵循着告示牌的指示,来到金融学院大一新生的男生宿舍。 宿舍站门前挤了不少人,有忙前忙后的家长,也有负责引导的学长姐,宿管阿姨们忙着登记,谁也没有注意林茵茵这个不速之客。 她站在住宿分配表下边,眯着眼睛一条一条仔细浏览,很快,她就找到了熟悉的姓名。 “周亦阳,金融工程1001班,12栋403室。” 茵茵低声念了一遍,牢牢记住。 “12栋403,12栋403......” 她一边爬楼梯,一边絮絮叨叨,楼道上下的也有不少女生,她的到来并不突兀。 “真是的,四楼都没有电梯。”林茵茵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爬上四楼,她喘了几口气,很快找到了403号宿舍。 男生宿舍的走廊下边是一片空地,种着几株高大的梧桐树。宿舍楼比较新,但多少比女生宿舍凌乱一些。 叩叩,林茵茵敲响了403室的宿舍门。 几秒后,无人回应。 叩叩,她又敲了几下,喊道:“有人在吗?” 又过了几秒,房间里终于传出一个男生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听不出他的情绪,只知道他说了“请进”二字。 终于要见到周亦阳了,这个林茵最喜欢的男生。茵茵握紧了门把手,忽然紧张起来。 说起男生宿舍,林茵茵还真没来过几次。中学时期,偶尔有宿舍文化评比,她会去男生宿舍参观,一上大学就得了怪病,自然没有机会。 慢慢推开门,茵茵先把脑袋探了进去。 宿舍里比外面暗,深蓝色的窗帘拉上了一半,明亮的日光照进屋子里,将宿舍分成明暗两部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时隐时现,一瞬间,林茵茵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走进了森林。 “森林”里只有一个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处于暗的那一半。他身前的书桌上摆着一台手提电脑,似乎正在玩游戏。 “你好,请问周亦阳在吗?” “不在。”他的声音很好听,却吐出十分冷淡,毫无感情的两个字。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林茵茵径直走了过去,一下子拉开另一半窗帘,宿舍里顿时亮堂起来。 “乌压压的,多难受,你看现在多亮!” 说完,林茵茵侧过头,露出一个非常友好的笑容。 男生原本模糊灰暗的容颜一下子清晰起来,他似乎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照,忍不住眯起眼。 他在心里暗道:有病。 当男生的面容展露在林茵茵眼前时,她明显受到了惊吓。 揉揉眼睛,没花啊! 我的天,这这这......这人怎么长得和二十六世纪影视歌三栖明星,中国万千少女心中的大众男神许禾长得这么像!光盯着他的颜,多少人可以不用吃饭了。 许禾的这张脸,林茵茵也肖想过好一阵,而且五百年后的电视,那可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观影效果,任她穿越五百次也不会忘了男神的模样。 男生微抬着头,目光冷淡。他的面部线条非常流畅,日光斜斜地照射在他的脸上,每一处的阴影都安排得恰到好处。五官立体,皮肤白皙,若是撇开他不耐烦的表情,绝对算得上完美无缺。 难道,他也是穿越来的? “你认识许禾吗?”林茵茵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不认识。”男生皱起眉头。 “那你叫什么?” 男生转回身子,懒得搭理林茵茵:“反正不叫周亦阳。” 他重新打开游戏界面,点进一个窗口,和队友聊了几句。 “你叫何叙?”林茵茵手里拿着他的床卡,一脸无辜相。 男生几乎咬牙切齿:“哪里拿的放哪去。” “噢,好的何叙。”她乖乖地把男生的床卡挂回床头。 何叙操纵着一个猎人模样的战士,穿行在荆棘丛生的原野上,周围同他一起踽踽前行的应该是他的伙伴。 “你们在策划伏击吗?” 何叙点点头。没想到这个奇葩还挺有眼力见的。 “这款游戏叫什么?” “异世公园。” 林茵茵又靠近了些,屏幕上张牙舞爪的boss惨遭伏击,恼羞成怒地甩出一连串的伤害技能。很快,她的目光又被男生的手指吸引住。他的十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此时正飞快地跳跃在键盘上,操纵着游戏中那个看起来比较“吊丝”的战士。 手漂亮,手法也漂亮。 林茵茵中学时期也喜欢玩一些游戏,她自小学钢琴,手指非常灵活,玩起网络游戏得心应手,班上不少找她pk的男生都甘拜下风。 很快,屏幕上原本活蹦乱跳的boss只剩一具尸体。 林茵茵忍不住赞叹道:“好厉害的手!”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夸奖,都会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左右看看,何叙也不例外。可他刚抬起手不过0.1秒,立马后悔做出这个愚蠢的举动。 因为身旁那个奇葩少女也伸出手,牢牢地把他的右手抓在掌心。 男生的手指微凉,劲瘦有力,触感上佳不可多得。 穿越后的林茵茵,具有非常强烈的触碰欲。只要是她想碰想摸的,伸手之前根本记不起避讳。比如说现在,林茵茵心情不错,默默给何叙的右手打了10分。 男生明显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抽回手,没成功。他深吸一口气,用了些力,才把右手从林茵茵的“桎梏”中拯救出来。 何叙再次暗骂道:神经病。 逐客令已到了嗓子眼,身旁站着的少女忽然冒出一句: “这么原始的键盘还能操作得这么好,真心厉害。” 什么?原始? 竟然说他的键盘原始? 男生的脸瞬间黑了下来,他的海盗船新款机械键盘,今年夏天刚出的款式,优化了按键体验,增加了重量使支撑更为稳定,她哪只眼看出这个键盘原始了? “你确定你说的是原始?” “是啊......”茵茵迅速反应过来,这里可不是二十六世纪,“不是啦,你什么听力,我说的分明是......先进,对,先进。” 呵呵。 何叙连逐客令都懒得说了,绷着一张脸,只把身边这位奇葩小姑娘当空气。 然而,空气的特征就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又一局游戏打完,空气小姐已经坐不住了。 “何叙,你能不能让我也来上一局?” Chapter 7 r7 “何叙,你能不能让我也来上一局?” “不行。”毫无余地。 “我的手指很灵活的,小学的时候花了五年就考完了专业级钢琴证书,中学的时候班上没有一个男生玩游戏能玩得过我,大学的时候......”她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 何叙扯了扯嘴角:“大学的时候呢?” 编不下去了吧。 大学的时候,我失去了触觉。 林茵茵马上跳过这个话题:“三局不胜,我就走人!” 何叙思索片刻:“成交。” 男生女生的位置互换,林茵茵坐到书桌前,屏幕也不看,先把整个手提电脑来回摸了一遍。 何叙内心os:电脑,我对不起你。 键盘作为关键部位,又被林茵茵多摸了两三遍。 原来以前的键盘是这样的,这么厚,每一个键还是分离的...... 研究完设备,茵茵打开游戏,问道: “直接用你的账号可以么?” “可以。”反正他只是随便玩玩,人物级别不高。 女孩握鼠标的手势奇怪而生涩,何叙观察到,她的手指虽然白皙纤细,指腹和虎口却满满覆盖着一层薄茧,不像普通学生写字磨出的茧子,更像...... 更像农村人多年务农留下的痕迹。 务农?她? 何叙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紧接着,茵茵玩游戏的经过更让“农村人口”这个标签显得愈发荒诞。 第一局,她不出意外地输了,输得很惨。 选了个级别这么高的怪物,没摸清自己的技能,甚至连如何使用技能都不知道,能赢才怪。 她小声咕哝了一句:“这键盘好难按啊。” 哪像她们那个时代的键盘,又轻又薄,指尖根本不用使劲,只要轻轻触碰就行了。 熟悉了这个“原始”键盘,也把操纵人物和使用技能的方法过了一遍,茵茵活动活动手指,出发前往另一个区域。 何叙提示道:“你试试攻击一下这条河里的怪物吧。” 潜台词:这个怪物很菜,比较适合你。 茵茵瞄了瞄那条乌泱泱的小河,操纵屏幕上的猎人......直接飞了过去。 身旁的男生顿时黑线了。 成,我接下来绝对不说话。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林茵茵再次选择了高级别的怪物,然后,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它。 她按键的手速飞快,若不是见过她玩第一局的模样,何叙绝不会把她当做初学者。 林茵茵手指的动作不仅灵活,而且非常好看。她按键的力道很轻,就像掠过平静的湖面一样,惊起几圈波澜,控制得恰到好处。而且她按键的指法也与普通人不同,普通人惯用双手的中间三指,而林茵茵把五个手指全部用上,动作十分协调。 何叙渐渐相信她是真的学过钢琴,而且级数不低了。 玩了三局,一局惨败,两局大胜。 林茵茵拍了拍手,把位置还给何叙,感谢道: “谢谢你。第一次玩这种类型的游戏,很有趣!” 潜台词:古人的智慧真伟大! 何叙难得认真地打量了她几眼,只觉得这个姑娘更奇葩了。说实话,他从没见过哪个女生这么有游戏天分,也从没见过哪个人玩起游戏就像弹琴一样。 他挤出两字:“不谢。”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起伏。 回到女生宿舍楼下,茵茵抬头一看,房间门开着,里头的日光灯也亮了起来。 心里的期待油然而生。 推门进去,果然,她的三个舍友已经回到宿舍了。 第一个向她问好的是个打扮得清新可爱,容貌也比较日系的姑娘。 “你是林茵吧?我叫郑希筠,很高兴认识你。” 林茵茵也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以后请多指教啦。” 说完,她又补充道:“对了,我暑假的时候改名了,你们以后叫我林茵茵就好。” 随后,床位与茵茵相连的女生也介绍了自己。她叫乔雨倩,带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看起来很好相处。 等了许久,茵茵都没等到对床那个正在看书的女生搭理她。茵茵只好主动凑了过去,亲切问道: “你好,你叫什么呀?” 女生抬起头,她的眸色很深,目光没有一点波澜,比起看向舍友,更像在看一个路人: “你好,我是尹雅。” 说完,她立马低下头去,再次钻进知识的海洋。 她的眼神几乎让茵茵觉得自己打扰了人家,于是她后退了两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过,尹雅生的很漂亮,尖尖的下颚,薄薄的粉色嘴唇,配上那古潭无波的双眼,活脱脱就是一个冰山美人。 她们仨来得早,收拾完东西就被辅导员抓去帮忙了,直到五点过才回来宿舍。 茵茵问起辅导员的事,郑希筠便唠唠叨叨跟她说了许多,其间乔雨倩偶尔插上几句,而“冰山美人”则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只相处了半个小时,茵茵觉得自己差不多了解舍友们的性格了。 饭点到了,茵茵提议,四个人一起到学校对面的购物中心聚餐,大家互相熟悉一下。 郑希筠和乔雨倩都表示同意,“冰山美人”却冷冷地来了一句: “七点要开军训动员大会,还是吃食堂吧。” 茵茵不解道:“现在才五点半,来得及啊。” “大学城中心的购物广场人满为患,我们现在出发,骑车到校门口十分钟,排队最少二十分钟,等上菜十分钟,吃饭最少三十分钟,吃完还要回宿舍换军训服。”她漠然地扫了林茵茵一眼,“还是说,我们穿着绿油油的军训服去商场吃饭?” 郑希筠第一个附和:“我不穿。” 冰山美人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林茵茵没觉得受宠若惊,反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凉心飞扬。 “好吧......” 嘴上虽应了,茵茵心里可没那么舒服。 算算年纪,她林茵茵念过一*学,已经二十三岁了。凭你再高冷,还不是个刚成年的十八岁小屁孩。 她不禁联想起周亦阳的舍友,那个神似未来明星男神的何同学。 唉,现在的小屁孩,一个比一个面瘫,一个比一个欠收拾,得治! 穿回“古代”当大学生的第一个夜晚,林茵茵没有睡好。 白天的时候,她尽力维持着活泼外向的本来面目,想努力回到生病前的那个自己,可夜幕降临后,周遭安静下来,她忍不住想起这个身体的主人,林茵。 人到了晚上,就是容易矫情。 林茵的离开,是命。寻死不成,也有飞来横祸,她那吸血鬼似的父母也没给她一秒安生。 茵茵摸了摸自己的这张脸,假装自己摸到了林茵。 一个人即使再上进、再善良,老天也不会厚待她分毫,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尽管如此,林茵,你千万不要遗憾,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你完成。 心里这般想,茵茵闭上眼睛,逐渐陷入梦乡。 军训第一天,清晨六点半,林茵茵就被舍长乔雨倩的闹钟轰醒了。 天可怜见,她昨晚那么迟睡,还不停穿梭于各种噩梦场景之间,现在只想..... “茵茵,迟到罚站一小时,快起来!” “嘤嘤嘤,马上......” 扑了自己一脸冷水,林茵茵终于清醒过来。她手脚麻利地换好军训服,找郑希筠讨了点防晒霜擦上,十分钟之后,四个人火急火燎地出门了。 妈蛋,什么破馒头,难怪五百年前总有人被这东西噎死! 郑希筠小公主关心道:“茵茵,噎着了?赶快喝点水!” 林茵茵好不容易吞下去,一口气刚喘上来,忍不住科普道:“不能喝水,噎着了不能喝水,馒头遇水会膨胀,我就小命呜呼了。” 尹雅难得附和道:“没错,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乔雨倩催促:“咱们走快点吧,我们班列队集合了。” 郑希筠撅着嘴,心情不佳。好心当成驴肝肺,就你们学识渊博啊! 新闻1班方阵的教官是个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小伙,可他皮肤黝黑,表情严肃,活像个三十多岁的老兵。 不管学生犯没犯错,教官先训了他们半个小时,教会他们站姿后,教官一掐秒表,命令道: “立正,维持站姿三十分钟。” 林茵茵班上男少女多,教官口令一下,方阵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 茵茵站得笔直,心中反而庆幸。才三十分钟,已经很短了。 五百年后不比现在,那时候科技发达,大学生们个个锦衣玉食,懒得像条虫,因此全国各地的高校都把军训时间拉长为一整月,训练要求无比恐怖,教官无比凶残,新生无比凄惨。 然而即使在二十一世纪,娇小姐也不少。 才刚过十五分钟,就有人站不住了。 教官走到那个女生面前,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通,直到那个女生乖乖站好不敢吱声,他才走回队伍前列。 “你们这些懒鬼,看看第一排右数第二个女生,动作标准,脊梁挺直,双眼直视前方一动不动,再看看你们,还不向人家学习一下。” 站在林茵茵旁边的乔雨倩侧头瞄了瞄,茵茵果然站得好,教官这么夸她,她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教官大声问道:“第一排第二个女生,你叫什么?” 茵茵依旧无动于衷。 乔雨倩赶忙捅捅她:“茵茵,教官问你名字呢。” 林茵茵瞬间回了神,中气十足地回答道:“我叫林茵茵。” 她刚才一直神游呢,为了熬过无聊的立正时光,林茵茵总结出一套转移注意力的良方——背诗。她只背一首诗,也是唯一一首还记得清楚的中学时代的古诗,《离骚》。 一首《离骚》反反复复几十遍,林茵茵早已徜徉在诗词歌赋的海洋里,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了。 训练持续到十一点半,骄阳似火,郑希筠感到自己脸上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灼烧感。 “我好像被晒伤了......”这才第一个半天,接下来十几天怎么撑? 茵茵再次科普道:“回宿舍拿性凉的水果敷一敷,做好晒后修复,晒伤部位一定不能遮起来,否则更严重。” 郑希筠咬了咬下唇:“茵茵,你怎么就不怕晒呢?” “天生的,运气好吧。” 说实话,林茵的皮肤真的很棒,她常年在田地里帮父母做农活,除了手心长些薄茧,手背、脸颊,还有脖颈依然光洁雪白。经过这一早上的烈日烘烤,正常人皮肤都会泛红,可茵茵一点不良反应也没有。 四个人打好饭菜,端了餐盘找到位子坐下。 她们的相处模式仍旧毫无变化,两个健谈的,一个偶尔插两句的,还有一个万年冰山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们所在的宁大第五食堂位于新生宿舍区,食堂里一片绿油油的迷彩服涌动着,活像八路军进城。 郑希筠胃口不好,只随便舀了几勺饭菜,大部分时间都在喋喋不休地谈天说地。 茵茵饿极了,不管这21世纪的食堂饭菜多难吃,她也埋着头使劲扒饭。 耳边不断的说话声忽然停了下来,茵茵抬头扫了郑希筠一眼。她头伸得老长,嘴角是一抹奇奇怪怪的微笑。 “茵茵你看,那个男生长得挺不赖的。” 林茵茵咽下一口饭,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焦点蓦地落在一个身材高挑,面貌清秀的男生脸上。 那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胸腔内的心脏猛地一跳。 Chapter 8 r8 林茵茵咽下一口饭,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焦点蓦地落在一个身材高挑,面貌清秀的男生脸上。 那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胸腔内的心脏猛地一跳。 林茵茵转回头,仔细想了想。 真心不认识啊! 于是,她接着埋头扒菜。 大概五秒后,郑希筠同学突然夸张地捂住了嘴,极不矜持地叫了出来: “茵茵,又来一个,这个巨帅啊!!!” 她的脸颊本就晒红了,现在涨得更红,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堪比小灯泡。 林茵茵无奈地放下筷子,再次往那边瞥了一眼。 就连尹雅也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目光停滞两秒,然后默默地继续吃饭,心中暗叹: 是挺帅的。 那个男生挤在一群绿油油的新生菜田中,尤其扎眼。 他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迷彩服外套长长的袖子被他整齐地叠在肘上,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小臂。即使相隔十几米,那张出类拔萃帅出天际的面孔,在茵茵眼里也分外清晰。 何叙? 既然他在这里,那刚才那个让我心里一跳......不,是让林茵心里一跳的人,应该就是周亦阳了。 ger. 脑中的记忆消失,肌肉的记忆还在。 林茵茵忽的站了起来,在三位舍友疑惑的目光中,她目标明确,径直走向领餐盘的队伍。 何叙排在周亦阳的后面,乍一抬眸,目光立即捕捉到不远处那个尽力拨开人群的女孩。 这个女生虽然是他大学里认识的第一个异性,可当她杀出一条血路逐渐向他走来时,何叙忍不住偏过头,佯装陌生。 为什么我现在这么紧张? 茵茵甩甩脑袋。 好奇怪,忽然控制不了我的身体了。 周亦阳领到了餐盘,刚离开队伍,脚步突然顿了下来。 一个身穿翠绿军训服、扎着马尾、面容俏丽的女孩挡在了他的面前。 “周亦阳,好久不见啦。”她笑容灿烂,左边脸颊上一个小小的漩涡若隐若现。 一瞬间,刚成年的男孩几乎拿不稳手里空空的餐盘了。 “林茵?你怎么在这里?” 林茵茵轻笑道:“我是宁州大学的新生,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男生眼里的惊诧一览无余:“真的?好厉害啊。” 他心里清楚,以荷塘中学的教学水平,要考上宁州大学难上加难。 何叙也取好餐盘,静静地等着舍友和这个奇葩女叙完旧。 “何叙,你也在呀!”茵茵十分热情地朝他挥了挥手,不出意料,对方回了个冷淡的侧颜。 周亦阳奇怪道:“你认识他?” 林茵茵随便应付了这个问题,现在的她迫不及待地想和周亦阳建立友好关系,然后一步一步恢复好曾经林茵与他的友谊。 眼前的少女明眸如水,神情大方自然,肥大的军训服套在身上竟一点不难看,反而显出几分英姿,这和他印象里的那个林茵相差太远了。 “林茵,你变了好多啊。” 茵茵点头,很自然地回道:“是呀,倒是你都没怎么变呢,我记得你小学的时候......” “咳咳......”周亦阳打断了她,眼中带了几分慌乱,似乎不愿谈起曾经,于是转移话题道,“有电话吗,留个联系方式吧。”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以林茵的家庭条件,还有她父母的脾性,肯送她上大学就算开恩了,哪有钱给她买手机? “有呀,但是我不记得号码了,你等等。” 茵茵跑回去翻书包,身后的周亦阳表情错愕。 半分钟后,她拿着一个黑色的智能手机回到周亦阳身边。 捣鼓了半天,茵茵的脸黑了下来: “怎么回事,连个本机号码都找不到......” “我帮你看看。”说着,周亦阳接过茵茵递来的手机。 看清手里东西的一瞬间,周亦阳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这个手机他认得,美国牌子,apple公司的3g,去年才上市,国内还不普及,因为价格实在太高了。低配版国内水货价就要三四千,更何况林茵的这部......还是高配行货。 “原来是啊,我也不太会使。何叙的手机跟你一样,我给他试试吧。” 于是这部手机又落到他们身后一直冷着脸的何叙手里,他开锁后点了两三下,递回林茵茵手中,声色寡淡,隐隐混着一丝不屑: “就这个号码。自己的手机还是好好折腾清楚。” “噢。” 谁让你们21世纪的手机这么难用,又厚又笨拙,前后左右找不到半个感应装置,鬼才用的习惯呢。 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告别之前,茵茵叫住何叙,想让他也留个联系方式。 “不用了。” 扔下三个字,他便头也不回消失在人群里。 茵茵一回到原来的座位,好舍友郑希筠立马凑了过来,娇滴滴地问:“茵茵,你认识那两个男生啊?” “嗯,以前同学。” “那......”她犹豫片刻,“你有那个高一点的男生的电话吧,能不能给我?” 茵茵正嚼着排骨呢,不小心太用力,碎骨头卡进了牙缝里。 她板起脸哼哼:“没有!” 军训第三天的晚上,宁州大学一年一度的“百团大战”拉开序幕。 大学生活动中心外的广场上摆满了各个社团的帐篷,大部分新生们都洗好澡,换上干净漂亮的衣服,满心期待地来到这个广场。 月朗星稀,四季桂芬芳四溢,新生宿舍灯光暗了一片,而广场上热闹非凡。 舍友四人本是结伴同行,可广场人满为患,她们各个的兴趣志向也不同,于是决定分开行动。 刚一踏上广场,茵茵一眼瞧见那个最大的“宁大记者团”招牌。他们新闻院的大部分学生,不是被招进这个记者团,就是加入了广播站之类的地方。 林茵茵摇了摇头,这个专业不是她选的,她可一点兴趣也没有。 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大半圈,茵茵掏出手机,钻研半天才发出一条短信。 to周亦阳:“亦阳,你打算报什么社团呢?” 很快,对方就回了短信。 “我加入了校模拟商业协会,还有院里的足球队。” 模拟商业协会,什么东西? 院足球队,收其他院的女生吗? 一个茵茵没兴趣,另一个根本不可能收她。 茵茵颇为气馁,头昏脑涨地逛完剩下的半圈,恰巧停在某个挤满了男生的帐篷旁边。 “足球协会?” 足协的学长瞄见林茵茵的一刹那,好像财狼看到羔羊,无比兴奋地扑了上来。 “学妹真好看,有没有兴趣加我们社团呀?” “嗯,你们都做些什么?” 学长见她真的有兴趣,遂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直把足协夸上了天。 很快,帐篷里唯一的一位学姐交给林茵茵一张报名表,告诉她:“直接勾新闻宣传部吧。” “为什么?” “只有这一个部门适合女生。” “......” 告别之时,在足协学长们无比“谄媚”的眼光中,茵茵觉得,自己即使不面试也能通过了。 被各个社团可怕的学长姐忽悠了一路,茵茵终于走到了“百团大战”的出口。 甫一抬头,她瞧见了某个亲亲舍友的背影。 好吧,不是亲亲舍友,是最不亲的舍友。 茵茵忽然很想知道,能让尹雅这个“冰山美人”感兴趣的社团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凑到尹雅身边,故意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嗨!” 尹雅:“嗯。” ...... 这是什么反应? “艺术团音乐社,尹雅你会唱歌呀?” 尹雅顿时黑线了,解释道:“音乐社里有合唱团、流行乐队和古典乐队,社员可以优先领票看音乐会。” “噢,原来是酱。” 招新重任在肩的学姐见又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二话不说,逼着她也填了一份报名表。 “学妹长这么好看,不来我们艺术团实在可惜,要知道,我们艺术团音乐社......” 又是一段天花乱坠的夸词,茵茵咬牙听着,高冷的尹同学就没那么通情达理了,她把舍友和学姐晾在一边,自顾自离开走向其它帐篷。 艺术团音乐社旁边的帐篷上,贴着“艺术团模特队”六个大字。这个帐篷里的学长学姐们可就高冷了,他们全部处在抱臂观望的姿态,一点不像其他社团那样热情似火。 噢,还是有一个不那么高岭之花的。 啧啧啧,这位学姐不仅海拔高,更兼前凸后翘大长腿。模特队果然不是什么吃瓜刁民都能进的。 她站在帐篷外边,正紧紧拽着某个男生的衣袖,死活不让人家走。 林茵茵瞅了瞅,暗自评判: 不错不错,身高腿长,脊梁直挺,黄金比例,穿衣风格挺有品味,发型也不杀马特,倒是挺适合当模特的,就是不知道这正脸...... 这般想着,那个男生正好露了个侧脸。 肤色白皙,鼻梁料峭,线条立体,不可多得的帅小伙啊...... ......咦...... 这不是何叙吗? Chapter 9 r9 还是那冷漠的半张脸,隐隐透着不耐烦。可这份不耐烦对热情似火的模特队学姐一点作用也没有 “同学,模特队福利很好的,加入我们社团,剩下的军训就免了,而且定期还能拿到演出酬劳......” “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你再想想嘛,条件这么好,以后说不定还能......” “学姐。” 清亮澄脆的女声突兀地响起,正滔滔不绝的学姐歇了嘴,不解地看向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小女生。 何叙收回眺望远处群山的眼神,落在林茵茵身上。 她吞了一口口水,正色道:“学姐,他不能加入模特队。” 这位化淡妆、穿短裙的学姐仗着海拔高,边俯视茵茵边问:“为什么?” 茵茵蹙起眉头,装作难以启齿,很快却又字正腔圆: “他腿脚有毛病。” “啥?” “学姐,他腿脚有毛病,不能多走路。” ...... 头顶有乌鸦飞过,学姐足足呆了半响。趁她发愣,何叙僵着脸,拉过“语出惊人”的林茵茵,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林茵茵很无语,她明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这位爷不感激她的大恩大德,一张脸反而摆得更臭了。 21世纪的人都这样吗,喜欢恩将仇报? 大学生活动中心距大一宿舍有些路程,他们俩一前一后走在昏黄的路灯下,路上人很少,时不时有发黄的梧桐叶掉落下来,往日喧闹的环校路显得分外萧索。 茵茵不是个记仇的人,相反,她非常“宽宏大量”。 于是她主动凑了上去,笑嘻嘻地问:“何叙,你加了什么社团呀。” 可惜,何同学是个非常记仇的人。 热脸贴了冷屁股,林茵茵一点不气馁,继续说:“何叙,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 空气中传来冷冷的三个字:“没兴趣。” 嘤嘤嘤。 他这人怎么这样呢,亏他爸妈给他取了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何叙,和煦。 和煦的阳光,和煦的春风,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应该像阳光、像春风一样,温暖又温和,时时刻刻讨人喜欢。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生,和“和煦”二字根本擦不上边。也许他爸妈就是因为儿子太讨厌太冷漠脸太臭才给他取了个这么“和煦”的名字吧。 “何叙,我报了艺术团音乐社,是被那边的学姐强行拉过去的。还报了足球协会......” “足球协会?”何叙终于对她的话产生了一点点点点的兴趣。 “是呀!”茵茵高兴地跳到何叙的面前,“足球协会新闻部,跟我的专业也有些关系,你呢?” 男生冷漠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院足球队。” “真的?那我到时候给你当啦啦队啊,有我在你旁边加油,进它十个八个肯定不成问题......” 真聒噪啊。 何叙心想,她是怎么办到的,怎么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 神奇。 林茵茵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从“奇葩神经病”进化为“神奇话唠”了,可喜可贺。 环校路旁的路灯年久失修,灯光暗淡不说,有的灯泡还忽闪忽闪的,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 道路难得宽敞,不远处有几位大一女生占了半条路学骑自行车。 她们控制得不太熟练,自行车歪歪斜斜的,却也艰难地前行了几米。女孩子们时而惊恐时而兴奋的叫声在静谧的夜色里响起,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何叙和茵茵步行在道路右侧,何叙步子迈得慢,走在里边,茵茵跑跑跳跳,走在外边。原本在道路左侧骑行的某个姑娘突然偏离了正常轨迹,直直往茵茵这边开了过来。她的自行车龙头剧烈地摇晃,女生一脸惊恐,踏板上的腿伸了下来,刹车却忘了按。 又.....又车祸? 茵茵呆了片刻,不知该往哪躲。千钧一发之际,身边的少年长臂一揽,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拽进右侧。 自行车险险地擦过茵茵的衣角,颤颤巍巍行驶了好几米才停下。 茵茵本没有多慌张,可是这力道强大的拉拽让她一时失了重心,只好紧紧抓住身边少年的手臂。 两人面朝面,相距咫尺。何叙的手还搭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也顺势环在她的腰际,陌生的热气铺面而来。茵茵抬眸,少年宽松的tshirt领口上是一段漂亮的脖颈,白皙干净、形状完美的下颚赫然在她眼前。她的目光再往上抬了抬,恰巧撞到他俯视的眼神。 黑曜石一般透亮清明。 怦怦。 心口突突乱跳,维持了好一阵。 见她无碍,何叙立马松开了手。 身前少女目光呆滞,一双剪水明眸睁得老大,他几乎能从那双清澈的眸子中瞧见自己的倒影。 少年无奈道:“松手。” ......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何叙忽然想起来,这个神奇少女似乎有某种触碰怪癖,什么东西一旦落到她手上,不被摸得节操尽失她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茵茵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仍旧死死抓着人家的手臂。 指下的肌肤光滑强韧,表皮下是一条动脉,血管中的血液汩汩流动,十分通畅。噢,还有......她的拇指下面应该是肱二头肌,其余四指圈着肱三头肌,从他的肌肉形状来看,倒是个挺健壮的家伙。 茵茵的本科专业是生物学,以上这些只是最浅层次的分析。 见她仍旧神游天外,何叙重复一遍: “松手。” 茵茵勾起唇角,听话地松了手: “好哒。” 一松手,身前的少年躲瘟神似的离了她几步远,茵茵腆着脸跟上,始终维持着“比较亲密”的距离。 手臂上,少女不算柔软的掌心留下淡淡的温度。何叙一阵反感,不仅仅反感被人吃了这么久的豆腐,也反感自己竟然宽容地默许她吃了这么久豆腐。 到了女生宿舍门口,茵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再一次问何叙要电话。毫无疑问,她又一次被拒绝了。 “我很少打电话,也不怎么发短信,你拿了我的电话也没用。” 林茵茵叹了一口气,翻开手机通讯录扫了一眼: “1,2,3......你看看,我通讯录里总共就九个人,多可怜啊。” 呵呵,原来想拿我的号码充数呢。 林茵茵继续念叨:“大家朋友一场,我刚才在百团大战的时候救了你,你在路上也救了我,连个电话都不给......” 呵呵。 念经持续中:“我又不会拿你的号码干坏事,也不会骚扰你,就算骚扰你,你拉黑不就好了......” ...... “137xxxxxxx,仅此一遍,记住了。” 少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记住了!” 当她低头新建联系人的时候,何叙扔下一句“再见”,立即转身前往男生宿舍。 “等一下,等等!!!”林茵茵冲过去拉住他,“你教我一下,这个软件怎么用......就是这个,还有这个,我看大家都在用。” 何叙扶额,qq和微信都不会用,你真的是地球人吗? 他难得起了一丝调侃的念头:“你是外星人?” 林茵茵一脸狗腿:“你先教我,我就告诉你我来自哪个星球!” 回宿舍的路上,尹雅到宿舍站楼下的水果店里买了几个猕猴桃。 一出水果店,没走两步,她的目光便被宿舍站门口的两个人吸引住了。 一个是她那总傻乐的舍友,另一个......好像是在食堂见过的那个很帅的男生。 他们离得挺近的,暖融融的路灯照在他们身上,在地面投下一片暗暗的阴影。女生偶尔低头捣鼓手机,偶尔抬头认真地盯着男生,男生绷着一张脸,似乎极力忍着心里的不耐烦,但还是颇为负责地教她怎么使用手机。 大学校园,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面对面的两栋男女宿舍楼中间的大路上、并不凉爽的夏夜暖风里,少年少女形影相叠,竟是无比美好的一道风景。 尹雅没有随意揣测舍友和这个男生的关系,毕竟他们才刚认识几天。她只是忽然想起,那天在食堂看到这个男生的时候,她下意识得觉得这个人不好相处。 现在看来,茵茵和他相处的不错。 茵茵好像跟每个人都相处的不错。 当然,“每个人”中不包括她尹雅。 这天晚上,宿舍熄灯后,林茵茵趴在床上,继续钻研手里的电子设备。 qq,社交软件,需要通过查找账号或者昵称来加好友,主要联系方式是发送文字消息......麻烦。微信,社交软件,用处与前者几乎相同......无趣。微博,去年才诞生的新型社交平台,可以发布图片和文字......这功能,这界面,这画质,大写的落后原始啊啊啊! 林茵茵感到郁闷、烦躁、没有动力,21世纪古代人要操作这么麻烦的东西,还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他们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每当她迷茫困惑无助的时候,李见章李大叔的声音立即在脑海中响起:“有问题,找指南!” 于是乎,茵茵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本珍贵的《穿越人士2010指南》,再次虔诚地拜读起来。这本书没有编者,没有出版社,封面上除了书名什么也没有,但这本书简直就是穿越人士的救星,可谓字字珠玑,充满了人生哲理。 林茵茵读到某段文字,瞬间回血。 “2010不相信眼泪,穿越的孩子们,现在不用微信,将来被群嘲,现在不用微博,将来去搬砖,网民力量大,政府都害怕,熟练运用微博微信,五年成名,十年红透半边天不是梦!” 手机荧荧发着光,照在林茵茵白晃晃的脸上。她点开微信,好友界面只显示着一个人。 何叙。没有头像。 茵茵心血来潮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谢谢你,何老师,晚安!!!” 何叙此时也躺在床上准备就寝。手机忽然一亮,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究竟是哪个星系的外星人,发晚安消息的时候还要带上三个感叹号?扔炸弹吗? 他回的消息十分具有“何氏风格”,既不是晚安,也不是表情。 他回了一个句号,英文句号,像这样: “.” 意思是:朕知道了。 Chapter 10 r10 女生宿舍,最不缺的就是八卦。 而八卦,往往在熄灯后的床上蔓延开来。 2010年9月5日,新闻一班,12栋210室,宿舍成员的关系有了里程碑式的进展。 这天晚上,她们进行了首次夜聊。尹雅同学虽然不怎么说话,却并不反对舍友们熬夜聊天,只在一旁静静听着。 林茵茵很兴奋,但她从高中起就住过很多年宿舍了,肯定没有第一次住宿的郑希筠来得兴奋。 她们从电影明星开始聊,茵茵被科普了不少当代娱乐圈的那些事儿,聊着聊着,总会聊到女孩子的情感问题上。 郑希筠问了句:“你们都谈过恋爱吗?” 林茵茵&乔雨倩很干脆:“没有。” 三秒后,尹雅也慢悠悠地回答:“没有。” 郑希筠夸张地笑了起来:“一屋子成年了还没把初恋送出去的''老女人''。” 林茵茵叹气。 嘤嘤嘤,我活到23岁,死了都没把初恋送出去呢。 郑小公主又把矛头指向林茵茵:“茵茵啊......”她犹豫了片刻,实在按耐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你是不是喜欢金融院的周亦阳啊?” 好几天了,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郑希筠的心里。他俩很早就认识了,茵茵好像对他非常上心,时不时给他发短信,偶尔在路上碰到了,她也表现得很欣喜,相比之下,本班的男生她都没来得及认识几个呢。 宿舍一下子安静下来,楼下绿化带里的夏蝉叫得更大声了。 这个问题还真把林茵茵难倒了。 她脑袋里的第一反应是“不喜欢”。周亦阳是个挺不错的人,可他们才刚认识几天啊。可是......她的身体,她的身份,原来都是属于林茵的,她也清楚,林茵很喜欢周亦阳,喜欢了很多年。 “以前挺喜欢的,现在不知道。”她这样回答,有些为难。 “噢。”郑希筠很识趣得没再问下去。 脾气最好的乔雨倩及时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你们以后都想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挺无聊的,她们四个人高中鏖战三年,碾压了数万考生录取进宁州大学新闻系,以后自然从事新闻传媒方面的工作了。 “哈哈,当然是当记者或者做广宣啦,茵茵呢?” “我也差不多吧。” 尹雅翻了个身子,说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二句话: “我很想当兵,但是家里人不同意。” “哇,好志气啊。”“一听就不是普通女生的志向,佩服佩服。”“刚好现在军训呢,你可以好好体验一下。” 尹雅又说了一句:“嗯,我很期待军训结束那天跟着教官进部队,摸一摸枪杆子。” 全国最大的军区位于宁州郊外,宁州的高等学府新生军训结束后,教官会带着一部分学生进入军营,真枪实弹让他们打上几靶。 冰山美人的声音往往是冰冷的,不带什么感情的,可当她说出上面两句话时,茵茵清楚地听见了藏在尹雅字里行间,代表着遗憾与期待的情愫。 与女生宿舍遥遥相望的金融院男生宿舍,403号房间,熄灯时间已过,宿舍里的大灯依旧明晃晃地亮着。 “大鸟,你最后一个爬上来,给我滚下去关灯!” 这个被唤作“大鸟”的男生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梯子,啪的一声用力关上了灯。 宁州大学新区宿舍11栋403室,开学还未满一周,已经被院里的吃瓜群众们评为名副其实的“男神宿舍”。 身为舍长的高路同学很心痛,他是四川人,曾经在高中多少也算一颗杂草,开学那天他是第二个搬进宿舍的,当他看到第一个舍友周亦阳同学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两句:还好还好,没差太多,他最帅,我第二,可以接受。 第三个到达宿舍的是山东汉子邵鹏程,身高一般长相一般,高考前吃多了没消化好还有些虚胖,顿时给高路涨了几分士气。 可当最后一个舍友推开门走进宿舍的时候,高路才明白......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一对比......他的血条瞬间降为负值。 连他一个男生,都被这位何同学逆天的颜值给惊得七荤八素,更别说外头那群眼尖尖的小女生了。 他还是棵杂草,可房间里睡着另一颗参天大树。至此之后,高同学找准了自己的定位,颜值不够,幽默来凑啊。 身为舍长,和舍友混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取外号。 外号好取,随便找名字里的一个字,半个字也成,谐音也成,配上个“大小一二”等等,叫顺口了就跟名字没啥差别。 “我爸妈都叫我路子,你们也这么叫吧,邵鹏程......就叫大鸟吧......周亦阳......就叫大羊吧......何叙......和煦的阳光......就叫二羊吧,你们俩谁小谁老二啊。” 何叙淡淡来了一句:“反对。” “反对无效!” 几天后,何叙和高路玩了一晚上的网游,何叙操纵的猎人把高路操纵的法师按在地下狂揍了几百个回合。法师的级别整整比猎人高了一倍还多,他盯着屏幕上自己好不容易攒的装备技能一个一个往地上掉,而猎人毫发无损,高路顿时坐不住了。 他推开凳子,差点趴在“好舍友”的身上。 “何少,我错了,何少,您停手吧......” 经金融第一大喇叭高路同学的带动,金融工程1班的所有学生,不论男生女生,走在路上看到何叙,都会或恭敬或调侃地唤上一句: “何少好。” 回到这天晚上,大鸟关灯上床之后,11栋403室的第一次夜聊也正式开始。 男生宿舍的夜聊活动比起女生单调多了,无非是电子游戏、体育竞技等等,唯一相同的,是他们讨也论异性。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班团支书,就那甘......甘什么来着......” 大鸟提醒道:“甘含语。” “对,就是甘含语,她把大三的一学姐比下去了,正式晋升金融系花呢。” 周亦阳轻笑了一声:“见过几面,有那么漂亮吗?” “每个人眼光不同嘛。我们院男女比例均衡,别的院统共就十几个女生,那系花才吓人呢。” “可不是,再看看那些‘女儿国’似的专业,美女一抓一大把。就,就你那个青梅竹马的新闻系老同学,林茵茵,那比甘含语差不到哪去。” 听到林茵茵的名字,周亦阳脸一僵,笑意散去。 当初只是礼貌性地交换了联系方式,没想到林茵茵动不动就和他联系,大有挽回逝去情谊的趋势。 “我和她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熟。” 路子不信:“骗谁呢,那姑娘为了你加了我们全宿舍的微信。” 大鸟:“何少也加了?” 沉默已久的何叙吐出一字:“嗯。” 大鸟感到不可置信,要知道何叙很少折腾社交软件,连他们这些天天待一块的舍友都没加,林茵茵是怎么办到的? 周亦阳:“你们知道吗,林茵茵以前不叫这个名,她大学之前都叫林茵,暑假才改了名字。” 路子和大鸟觉得没什么问题,倒是何叙短暂地愣了一会。 “而且......”周亦阳有些难以启齿,“她的家庭情况不太好,所以性格比较内向......” 路子打断道:“内向?真的假的,她哪里内向了。” “我也觉得很奇怪,现在的林茵茵和以前相差太多了,我有些不适应,因此没法和她好好相处。” 没有人知道周亦阳真实的想法。林茵茵的确变了,但是不管她变没变,周亦阳都没打算和她回到从前那样的关系。 因为他的从前,是他想要抹去的人生经历。 何少爷一向睡得又快又沉稳,今晚却耽搁了一些时间。 “家庭情况不太好”、“性格比较内向”,这些形容都和他印象中的林茵茵恰恰相反。她用着最新款的名牌手机,行为和说话方式非常前卫,他就没见过比林茵茵更外向的女孩子了。 奇怪,很奇怪。 军训一周后,林茵茵和另一个女生被教官点名成为新闻1班方阵的带队标兵。 她虽然平时嬉皮笑脸,但练站姿、走正步、体能测验时非常谨慎认真,所有项目都按照教官的指示完成得很好。 下午,所有标兵被单独拉出去训练,林茵茵离开班级队伍,跟着部队排长转移至操场角落进行训练。 练了一个多小时的喊口号、敬礼后,茵茵和几位不认识的小伙伴坐在跑道外的草坪上休息,边喝水边聊天。 她身边坐着一位古典美女,细眉杏目,朱唇皓齿,皮肤惨遭军训毒害晒黑了些,并不影响整体美感。 她们聊了几句话,互相介绍了各自院系。原来这位漂亮的女生是金融院的。 “喏,含语,国旗班过来了。” 这个被唤作含语的漂亮女生立马抬起头,粲然一笑:“真的呢。你知道吗,跟在扛国旗的教官后面,那三个扛校旗的男生里,有一个是我们班的。” “知道啦,教官上次不是说了么。话说我们还真幸运,班上竟然有这么帅的男生。” 漂亮女生忍不住笑了,声音里含了几分激动: “嗯嗯,当时我第一眼见到他,还以为电影学院的呢......” “别说啦,人家过来了!” Chapter 11 r11 林茵茵玩了半天草根,甩手一扔抬起头来。 她们头顶上是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橡胶跑道上的人可没有这么幸运了。烈日当头,暑气逼人,茵茵忍不住为国旗班的同学掬一把汗。 两三点钟的太阳威力十足,半斜不斜地照在脸上,帽檐硬生生成了摆设。三个校旗手跟在教官后面,手里摆着举旗的姿势,踏着正步由远及近。 走在中间的那个男生身量最高,英姿飒爽,连脖颈处也是笔直的,像一棵会走路的小杉树。他的皮肤很白,在刺眼的阳光下明晃晃的,十分引人注目。 “真帅啊......”茵茵忍不住赞叹起来。 她身边的甘含语应和道:“是呀,连军训服都能穿得这么帅。”声音里蕴藏着无限的憧憬。 阳光太耀眼,茵茵看不清那个男生的容貌,感到一阵可惜,遂问道:“你们班的?” “嗯,我们班的,金融工程一班。” 喔......金融工程一班,难怪呢,看起来这么眼熟。 男生和女生的训练强度相差很大,林茵茵她们坐在这里休息了老半天,旗手们却没停下半分钟。 不知来回走了多少遍,何叙终于听见那一声宛若天籁的“休息”。 几个男生结伴走向树荫处,何叙的双颊晒红了不少,看起来居然有点可爱。 他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目不斜视。 甘含语深吸一口气,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高挑英俊的男生闻言侧过头。 树底下坐了一群女孩子,都是各个方阵的标兵,穿着清一色的军训服,梳着清一色的马尾辫,仰着脸清一色地望向他。何叙眯着眼睛扫视几遍,这么些人中,他只认得一个。 就是那个眼睛睁得老大,占了半张脸的林茵茵。 于是,何叙漫不经心地停下脚步,站在她们身边回了一句: “今天很热,当心中暑。” 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好像正在关心一棵植物。 然而,接收到这句回话的甘含语比中彩还高兴,心口小鹿乱撞,脸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她娇滴滴地回答:“你也是,别中暑了。” 语毕,何叙的目光终于落在她的身上,却是皱了皱眉,脸色更冷了几分。他没再说话,抬脚快步离开了。 “这是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啊,他应该认识我了吧?”何叙走后,甘含语激动难耐。 “肯定认识啊,含语你好歹也是系花。” 她们俩再次热烈地讨论起来,林茵茵无聊地低下头,继续玩草。 难道我真要中暑了? 茵茵有些无语。 刚才明明好好的,精神倍儿足,现在休息了半天反而更蔫了。 军训转眼进入尾声。阅兵之前,新闻院学生会组织了一场迎新晚会,所有新生都要参加。 团委老师搞来一份剧本,让学生会的部长们找一些大一新生参演。主角们很快定了下来,配角人选却迟迟未定。某天,班长在班级群里发布了一条关于公开招募话剧配角的通知,配角要求很简单,四个女生,最好是一个宿舍的。 茵茵看到这条消息后,兴奋得不行,当晚便在宿舍里问: “我们参加吧,怎么样?要求一个宿舍的四名女生,扮演四个相处和谐的舍友,以配角宿舍乙的和谐氛围衬托出主角宿舍甲里舍友们的矛盾,这不是很简单嘛!” “是挺简单的,随便说几句话就好了,还可以加第二课堂学分呢。” “能加学分啊,有这种好事?” 三个人一拍即合,最终裁决权落入冰山美人尹雅手中。 她正静静地阅读外国文学,随口答道: “我不想去。” 茵茵凑到她身边,好声好气地说服道:“一起去嘛,就是上台说几句话而已,很快的,还可以加第二课堂学分,期末评奖学金也更容易呀。” 尹雅摇了摇头,不为所动:“我不喜欢抛头露面,你们想去的话再拉一个女生不就好了。” 话音一落,宿舍内的气温瞬间降到零点。 再拉一个其他宿舍的女生?她们演的是和谐宿舍好嘛,既然自己的宿舍不和谐,那也没必要去演了。 茵茵有些不甘心,但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到了晚上,四个女孩子早早爬上床,夜聊开关再次开启。 今天她们谈了一个很有深度的话题——未来。 未来少女林茵茵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 她来自五百年后,可五百年后的世界除了有亲人们,哪里都比不上现在。二十六世纪的人们懒惰成瘾,一切都有机器为他们安排完好,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定式的。六岁上学,小学六年,中学六年,大学五年,毕业后有两条路,一条是参与工作,一条是继续深造,几乎所有人都按照既定的路线生活着。 二十六世纪的雨雪是肮脏的,天空是灰的,河流是黄的,夏天极为炎热,冬天极为寒冷,人们越来越不喜欢出门。为了抵御恶劣天气,连街道都进化成了室内区域。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人们一整天都不会接触风、接触阳光的直射,城市成为了巨大华美的生态牢笼。 尹雅注意到了茵茵情绪的低落,即使没有开灯,她还是感受到了茵茵与平时不同。 她生气了吗?因为我拒绝了她参加话剧表演的提议? “新闻是我喜欢的专业,毕业后再考个研,然后进一家牛气冲天的传媒公司......”郑希筠允自兴奋半天,“茵茵,你呢,你想过未来吗?” 林茵茵脑中晃过吊瓶、呼吸机、心电仪,最后停在林茵的笔记本上。 “我就想好好活着。” 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好好活着,感受2010年的阳光和雨水,感受美好的大学生活,完成某个女孩的小小心愿,就这么简单。 阅兵当天。 阳光依然毒辣,却几乎没有低头遮挡的人。半个月的训练心血,在此一搏了。 新闻一班方阵走过主席台的十几秒,茵茵右手敬礼,抬头仰视四十五度方向上的几位首长。班里同学们的口号声从没这么响亮过,那一刻,所有人都体会到了由心而生的自豪感。 前三名,应该没问题了吧?茵茵心想。 新生们前往军营打靶的名额有限,每个院系阅兵仪式前三名的班级能够全员参与,其他班只有两名带队标兵能够参与。 坐在草地上等待成绩公布的时候,茵茵回头偷瞄了尹雅一眼。 她咬着下唇,目光直愣愣的。 原来她也会紧张呀。 “接下来公布新闻院各班名次,新闻一班,88.5分......” 新闻专业六个班,广播电影电视专业三个班,应用传播三个班,影视文化专业四个班,总共十六个班......茵茵掐着指头算了算,他们班的分数,大概排在...... “第四名。”班级方阵里几个男生率先喊了出来。 “靠,第四名?” “真的第四名,这也太惨了!” ...... 第四名? 茵茵忍不住又瞧了尹雅一眼,却见她低着头,使劲拔起地上的草,然后,掐成一段又一段,扔掉。 解散之后,尹雅沉着脸,独自一人走向洗手间。 她安慰自己:第四名已经很不错了。不就是摸摸枪杆吗,他们即使去了,也打不了几枪的。 上完厕所,出门左拐,尹雅经过教官们的休息区。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自己的名字,于是停下了脚步。 体育器材室门口,林茵茵和他们班的教官站在一起。 “教官,我们全家都订好了火车票,不能改签的。他们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所以后天我真的去不了。” “这......” “他们都是农村人,来省城一趟不容易......” “好吧,那你回去跟尹雅说一下,告诉她后天早上七点,绝对不能迟到。” 林茵茵激动地一把捧住了教官的手,然后飞快地松开: “哈......哈哈,谢谢教官!” 回到宿舍之后,林茵茵把教官的意思转达给尹雅。她原本期待着看到冰山美人惊喜的表情,然而...... 并没有什么表情。 林茵茵很不解,为此,她特地翻阅了《穿越人士的2010生活指南》。 “关于二十一世纪新词‘高冷’:源自高贵冷艳or孤高冷傲,装哔必备利器。此类人多数患有轻度面瘫,轻度脸盲,终日沉迷于内心世界无法自拔,视周围一切事物为草芥。请持有本书的读者毫不犹豫地与此类人维持良好关系,如能突破友谊界限,按照一般套路,你将成为此类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男主角or女主角。” 林茵茵合上书本: “什么乱七八糟的,看不懂啊!” 她打开手机微信,求助另一位高冷的小伙伴。 男生宿舍内,何叙正在拜读舍友推荐的,某国外诗人所著的高雅文学。这位舍友此时正负手立于阳台,昂着头深情朗诵书中某经典段落。 何叙紧闭着眼摇了摇头,刚巧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林茵茵:何叙,什么是装哔啊? 扑哧,他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路子扒着阳台落地窗,半个身子探进宿舍,满脸哀怨: “何少,你为什么嘲笑我?” “没事。”表情瞬间恢复高冷。 何叙:装哔就是装逼。 林茵茵:噢。 她坐在桌边,用中性笔把那个“哔”划掉,改成了“逼”。 真不知道这本书是谁编的,竟然有错别字。 林茵茵:那什么是装逼? 何叙:不知道。 林茵茵:你怎么会不知道,你骗我。书上说高冷的人都会装逼,那你肯定是个中翘楚啊。 何叙:呵呵。 林茵茵:不要笑,我很认真的。 何叙:我不和外星人说话,再见。 林茵茵:嘤嘤嘤。 林茵茵:嘤嘤嘤。 林茵茵:嘤嘤嘤。 林茵茵:你不要走嘛,怎么这样啊,喂! Chapter 12 r12 军训结束后的第二天,尹雅跟着大部队从军营打靶归来。 大巴停在校门口的时候,约莫中午十二点了。 九月中旬的太阳威力不减,连着一周的大晴天,校园正中央主干道旁的花花草草垂头散气,备受摧残。 尹雅顺着大路独自走回宿舍,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庞大恢弘的宁州大学图书馆静静伫立着。 图书馆的大门正对着主干道,日头正盛,宽阔的石阶上空无一人。 额头渗出汗水,尹雅无奈,从肩上的书包里取出遮阳伞。刚想打开,图书馆门外的石阶上走下一人,一熟人。 “茵茵?” 林茵茵脚步一滞,可惜正午阳光过于晃眼,使她看不清台阶下所站何人。 那个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遮阳伞,径直向她走来。很快,遮阳伞也把她笼罩进阴影里。 茵茵十分意外:“尹雅?你怎么才回来?” 尹雅不答,反而问道:“那你呢,家里人不是来看你了吗,你怎么待在图书馆?” 茵茵干笑了两声: “哈哈......那个,他们突然有点事,改签了。” 尹雅盯着她看了几秒,沉静的眸子愈发深邃。随后,她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 “好热,我们赶紧回去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林茵茵和教官说话的时候,分明强调了她的家里人来自农村,好不容易买到火车票,不能改签。 尹雅侧过头去,微不可察地打量了身边的舍友一番。茵茵的皮肤很白,睫毛也很长,眼珠子总是特别灵活地转来转去,让那原本就清丽可人的面庞更具有灵气。 相处了半个月,在宿舍里,她完全属于“生活无法自理”的状态,不会洗衣服,不会晒被子,甚至连电灯都不知道怎么开,有时候尹雅觉得,林茵茵的父母实在太娇惯她了。但是她学起来非常快,一点也不像拒绝独立的娇小姐,渐渐地,舍友们都把茵茵这莫名其妙的无知视为“神奇”,的确,她整个人都非常神奇。 神奇的林茵茵让人觉得很可爱,而现在,又让尹雅觉得特别善良。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学习周,林茵茵苦不堪言。 所有同学上课都疯狂地做笔记,这让她欲哭无泪。茵茵汉字写得不错,可缺点在于,她写得非常慢!!! 五百年后的书写工具能够直接感应人的大脑,就像茵茵附身在日记本里的时候一样,她想写什么,什么就能飞快地从纸上跳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宁州大学足球协会新闻宣传部的第一项任务下达了。 林茵茵周五下午没有课,因此比赛摄影师这个光荣的职责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足球协会唯一的一台单反相机,寻求舍友的帮助。 “那个......尹雅,你的相机和这个差不多,你教教我怎么使吧?” 尹雅翻书的手一滞,回头看了身边的茵茵一眼。茵茵眨巴着大眼睛,分外真诚。 在她热情的注视下......尹雅转回头,依旧稳坐如山。 茵茵咂了咂嘴:“没事没事,我自己捣鼓看看......” 椅子哗啦一声,尹雅站起来,把桌上的书本塞进了整整齐齐的书架上,对呆呆的舍友说道: “刚好看完了。我来教你吧,很简单的。” 语调不再冷冰冰,甚至有几分和煦。 下午四点,宁州大学新生杯足球比赛小组赛c组第二场正式拉开帷幕,对阵双方分别是信息工程学院与金融学院。 足协新宣部部长张悦领着茵茵艰难地挤进了场边。 张悦学姐:“可怕,自从我加入足协,从来没见小组赛来过这么多观众,决赛都不见得如此火爆。” 茵茵:“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中国足球在2010年突然得到了全民关注? 不对啊......林茵茵曾经选修过中国体育史,中国足球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度过了无比黑暗的阶段,直到21世纪末才逐渐蓬勃发展。 张悦:“还用问为什么,这么多女生跑来当拉拉队,两支队伍里肯定卧虎藏龙啊。” 说着,她往场中热身的球员中来回逡视一番,眼睛一亮。 学姐的手忽然搭在了茵茵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两下。 “林茵茵,加油,你可以的。” “哈?什么......?” “我们社团的宣传就靠你了。” 说完,学姐离开茵茵走向检录处,一边走,一边回头传递了一个“你懂得”的目光。 ...... 我不懂啊学姐。 什么跟什么啊? 检录完毕后,两队球员走向场中,列队握手。 茵茵举着相机拍了两张照片。金融院选择了意大利国家队的纯蓝色球衣作为队服,加上替补队员在内,十几名球员清一色的蓝色上衣,白色短裤,白色长袜,清爽而富有活力。 他们中间,有一个男生更是北极星一般的存在。 穿上正蓝色的球衣,他原本就清俊帅气的眉目更加干净利落,包裹着白色球袜的小腿笔直劲瘦,明明才刚成年,浑身已散发着难以忽略的荷尔蒙。 周围一圈女生惊呼起来,有的甚至捂住心口倒吸冷气。 茵茵抱紧相机抬头一看。 唷,他们走过来了。 何叙的头发不长,但看上去相当蓬松柔软,头顶上几撮不乖巧的发丝随着他迈步的动作上上下下,同他冷漠的气质十分不搭。 茵茵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吧。 她举起手,大力地朝场中的少年挥了挥。正弯腰活动筋骨的男生站直身子,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茵茵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古今中外通用的那种。 男生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他朝茵茵抬了抬下巴,就算是回应了。 何叙接着抖了抖手腕,转了转踝关节,偏头一看。 ...... 谁能告诉他,这个外星奇葩女为什么还在挥手? 她的手臂像极了嫩白的藕节,细细的,却十分有力。高举的五指微微张开,努力而执着地挥来挥去。 何叙暗暗叹了一口气。地球人打招呼的方式有很多种,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完成的事,她为什么就不懂呢?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何叙抬起自己的右手,刚举到肩膀...... “亦阳!” 林茵茵忽然喊了一声。 何叙的右手顺势举起,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她接着喊道:“周亦阳,加油啊!” 远在操场另一侧担任右边卫的周亦阳也朝她挥了挥手,终于,林茵茵收回举得发酸的右手,重新捧起相机。 新生杯足球赛采用七人制足球小场的规则。 周亦阳身子灵活,断球能力强,因此被安排在右边卫的位置,而何叙的的体能和爆发力比较强,适合组织进攻,因此处于中锋的位置。 拍了十几分钟,林茵茵发现,几乎所有球员都聚集在球场中部靠右的位置活动,照片中的人物只有芝麻大小。因此她绕了半圈来到对面,重新选了个拍摄位置。 这个位置实在太好了! 林茵茵激动地握紧拳头,举着相机拍个不停。不少次漂亮的带球和抢断都近在咫尺,更重要的是,周亦阳同学的活动范围几乎局限在拍摄范围内,她的镜头追逐着那个蓝色的身影,拍下了许多构图精巧的对抗画面。 场上忽然欢呼雷动,茵茵赶紧准备好拍摄姿势。 “进球了进球了!” “卧槽太帅了卧槽!!!” “快扶扶我,对方这个进攻球员帅炸天啊我都忍不住替金融欢呼了,对不起了信工......” 僵持了半个小时的比赛终于有所突破,金融10号球员何叙在队友的默契配合下射进了本场比赛的第一个进球。 蓝衣少年们兴奋地拥抱在一起,勾肩搭背一同奔回他们的半场。 茵茵连按了几下快门,调出照片一看...... 实在是太远了qaq,画面杂乱无章不说,过度的放大也让得分功臣何叙同学漂亮的脸蛋糊成一团。 夕阳西斜,终场哨声响起。金融以3:1战胜了信息工程学院,获得了关键的3分,金融学院的何叙同学以两进球一助攻的精彩表现被前来观战的校队教练看中,跳过校队选拔赛直接成为了宁州大学足球队的第一个大一球员。 何叙猛灌了一瓶矿泉水,换上运动鞋后打算离开球场,几个陌生的女孩子互相推搡着走到他面前。 “那个,何同学,可不可以问一下你的手机号?”带头的女生双颊通红,低着头很是害羞,一双眼却时不时偷瞄几下。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同学们,何少今天很累了,我们要送他回去就寝。” 高路带着邵鹏程及时插了过来,他们俩一人架起何叙的一只手,半抬半赶地带着男神舍友离开了是非之地。 没走几步,何叙便甩开了他俩的桎梏。 他今天心情还成,也就懒得跟他们计较了。 女生宿舍12栋201室,郑希筠刚刚从图书馆回来,不解地问道: “茵茵怎么了?” 乔雨倩摇了摇头,尹雅一本正经回答道: “她今天去拍摄一场足球比赛,好像是社团的部长给她打电话了。” 宿舍阳台上,林茵茵苦着脸,悲痛地接受部长学姐的批评。 “茵茵啊.......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咱们在球场上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拍照片的时候一定要看准了拍啊......你看看你拍的照片,十张有八张都是同一个人,这人叫什么......噢,周亦阳?你认识吗?熟人?长得是不错,可他不是重点啊.....呸,不是焦点啊!你从来不看学校论坛或者贴吧的吗?新晋校草在场上踢球,连进了三个......呸,两个,你就不能多给人家一点镜头?......别别别......没什么好解释的,那么多妹子的低像素手机都能拍好你拿着单反却拍不好?怎么可能?!......茵茵啊,咱们社团想要发扬光大,新闻宣传工作者的责任很重的你造不造?” “我......造。” 什么是造啊? “你造就好,以后不要犯这种低级错误ok?” “ok.......” 冲完澡,补充完能量的新晋校草何叙同学,被舍友强迫着看了一组校足球协会在人人和校园论坛上发布的今日赛报。 路子抱着电脑狂笑不止,电脑屏幕跟着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哈哈哈哈......十几张照片,除了合照之外,何少只露了一次脸,还是特别模糊的半张脸,我不行了......” 何叙随便扫了几眼,不以为意。 接着,路子又把手提电脑摆在周亦阳面前。 “大羊,只要看到蓝色球衣,全是你矫健的身姿,这是多么深沉的爱啊!” 大鸟在一旁附和道: “大羊,你的这位老同学兼小粉丝,可以的。” 周亦阳白了他俩一眼,表情不似平日那般温和: “又不是我让她拍的。” 靠阳台的床位下边,台灯亮了起来。 何叙翻开课本开始做题,左手撑着脑袋,右手飞快地转着笔。黑色的中性笔在他修长白皙的五指间灵活地转来转去。突然,中性笔笔尖朝下脱离了他的手指,雪白的作业纸上霎时多出一道长长的、丑陋的黑线。 何叙皱起眉头,烦躁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Chapter 13 r13 一周后,金融院新生球队再次获胜,累积六分,锁定出线。 茵茵这回学乖了,所有球员“雨露均沾”,当然,场中那个耀眼的神射手除外。为了捕捉到他更多的镜头,茵茵全场飞奔,主要蹲守地点从场边两侧改为对方球门附近。 比赛结束后,何叙想起中场休息时,自己正喝水擦汗,身旁突然凑过来一个黑黢黢的单反镜头,差点吓出一身冷汗。相机后面,又是那个白面团似的熟悉脸孔。 对于林茵茵的非人类行为,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出线啦出线啦,兄弟们,不如我们出去搓一顿?”舍长高路同学提议。 “好啊。”“没问题。”大羊大鸟表示赞同。 “何少?” 何叙:“可以,先让我和亦阳回去洗个澡。” 林茵茵将相机交给部长后,正巧从他们面前经过。 路子:“啧啧,叫不叫大摄影师林美女?” 周亦阳:“她是女生,怎么愿意跟我们一群男生出去吃饭。” 路子:“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亦阳还没来得及拉住高路的手臂,他已经热情地叫住了林茵茵。 “茵茵,我们四个打算去外面吃大餐,一起吗?” 几米开外的茵茵仰着头愣了一会,旋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好啊!” 六点,茵茵和金融403四大帅哥顺利聚首。 周亦阳洗了澡后换上一身干净的纯棉t恤,林茵茵坐在他的旁边,隐隐能闻道一阵沐浴液的芳香。 好饿了呢,快点上菜吧! 作为桌上唯一一个异性,菜单率先放在了茵茵的面前。 她极其认真地一道菜一道菜扫视下来,脑中飞快翻阅着林茵日记本里的内容。 在她家的饭桌上,林茵从没有选择饭菜的权力。茵茵绞尽脑汁,也没想起她曾提过自己爱吃什么,想吃什么。倒是周亦阳...... 他喜欢吃黄花鱼,尤其是浇上豉汁的,他喜欢吃地瓜叶,最好拌些白糖,他喜欢吃牛羊肉,对于肉类,口味越重越好...... 服务员站在旁边,一项一项记下林茵茵点的菜品。 “好的小姐,还要加其他菜吗......” “等一下。” 茵茵望向突然插话的周亦阳。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又青又白的,一点没有往日斯文的模样。 周亦阳再次开口,声音涩涩,毫不留情: “林茵茵,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我的口味早就变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吃。” 包厢里的气温骤降至零点,没有人说话,场面极其尴尬。 林茵茵双手绞着衬衣下摆,一下,两下,心脏莫名地疼痛起来。她暗自安慰道:别难过,别难过。可这副躯体再次不听使唤。 周亦阳看也不看她,取过茵茵面前的菜单递给高路。 “路子,你点吧。” 高路忙不迭地点头,即使向来油嘴滑舌,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圆场。 菜上齐后,路子和大鸟非常卖力地活络气氛,就连何少爷也一改高冷形象多说了许多话,包厢里的氛围才渐渐正常起来。 身旁的少女依旧笑得开朗大方,和男生聊天也一点不觉得拘谨。周亦阳忍不住瞄了她几眼,忽然为自己刚才的脑抽感到一丝后悔。 她的眼神若不经意扫到他身上,立马慌张避开,生怕再次触了他的逆鳞。 “兄弟们,吃的差不多了,该上酒了吧?” 林茵茵的眼睛骤然亮起,激动地一拍饭桌:“快上快上!” 路子:“哇,茵茵,没想到你这么豪爽啊。” 茵茵露出得意的微笑:“千杯不醉噢。”说着,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 坐在她对面的何少爷双手交叠抱在胸前,嘴角微微颤抖,似在憋笑。 茵茵:“何叙,我等会肯定让你笑不出来。” 何叙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等着。 服务员搬进来一箱啤酒,大鸟开了一瓶,先为女嘉宾满上。 林茵茵义不容辞地站了起来,举起酒杯,一仰头先干为敬。 擦擦嘴角:“我去!” “怎么了?”x3 ...... 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说,这啤酒太tm难喝了吧?!!! 一杯下肚,林茵茵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了下来。虽然她自称千杯不醉,可在座的几位男生体谅到她的性别,十分绅士地先在宿舍内互相敬酒。 林茵茵刚想抒发不满,脑袋忽然晕眩了半秒钟。 ? ? 想当年中学毕业的时候,她们全班同学外出拼了一晚上的酒,白的都上了,班里四五十人,就剩她林茵茵屹立不倒笑到最后。 林茵茵猛地眨眨眼,还好,眩晕感转瞬即逝。 四个男生互相敬了一圈,终于轮到她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酒虽难喝,下肚后还是一个字,爽! ...... 不对啊? 我我我,为什么我开始眼花了?!! 林茵茵意识到,现在的自己需要静一静。她闭上眼,使劲思考了一会......对了,她现在在二十一世纪,是穿越回来的,这个身体原本不属于她...... 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脑袋像一坨浆糊,再简单的逻辑也连不起来了。 偏偏这时候高路同学好死不死凑了过来: “来来来千杯不醉,我们再干一杯。” 第三杯酒下肚,林茵茵彻底拎不清了。 何少爷注意到,对面那个大言不惭的外星少女此时已经满脸通红,小小的脑袋晃晃悠悠的。扑通,小脑袋砸到了桌子上,再也没抬起来。 大鸟:“哇,千杯不醉倒了?” 路子:“千杯不醉倒了?不是吧???” 何叙:“是的,她倒了。” 坐在林茵茵身边的周亦阳推了推她:“茵茵?” 林茵茵活动了下胳膊,挣开了他的手。 路子和大鸟轮番上阵呼唤“千杯不醉”重振精神,无一例外,全被林茵茵给挥退了。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男生们喝尽兴了,终于决定撤退。 他们四人中,何叙和周亦阳喝得比较少,大鸟酒量好也没什么问题,剩下一个路子半醉不醉地苦苦挣扎。 林茵茵雷打不动地趴在桌上,死猪一般。 四个男生面面相觑,路子拍了拍周亦阳的肩膀: “大羊啊,去把你的老同学兼小粉丝叫醒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好好照顾人家。” 周亦阳无奈,只好再次尝试唤醒林茵茵。 没想到这回,“三杯就倒”林茵茵飞快地坐直了身子。 她半睁着眼,雪白的脸颊上一抹醉人的嫣红,十分娇憨可爱。她揉了揉眼睛,左右扫视一圈: “这里是哪啊?” 男生们瞬间石化了。周亦阳只好拉过她的手臂,想把她拽起来,谁知道收到了林茵茵激烈的反抗: “你是谁啊,别碰我!” “茵茵,我是周亦阳啊。” 林茵茵蹙起眉心:“周亦阳是谁啊,不认识。” 大鸟绝望地看了自己的舍友一眼,用沉默的眼神告诉他—— 不要尝试和醉了的人沟通,没用的。 尽管林茵茵醉的神志不清,男生们也不敢将她一个人扔在店里。既然周亦阳不成,剩下的人只好轮番上阵。 路子被推开,大鸟甚至挨了她几拳,最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何叙身上。 “何少,你帅,说不定可以。” 何叙忍住拔腿就走的冲动,绕到林茵茵身边,伸出手在她呆滞的眼睛前面晃了一晃。 他的声音依旧毫无起伏:“林茵茵,走了。” 路子和大鸟无助地扶了扶额,少爷,哪有你这样照顾女生的啊,你要温柔,要用心,要用真诚感化...... “我们去哪呀?” 林茵茵刚才炸毛般的声音瞬间变得软糯无比:“我们去哪呢?去西班牙吗?” 醉酒状态中的林茵茵仿佛回到了原来的纪元,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现在在什么时代,又占着谁的身份。 这些莫名其妙的男孩子她一个也不认得,唯独这一个......他可是大明星许禾呀,九州大陆最红的明星,掀起了26世纪最火的整容热潮。 此时此刻,大明星许禾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就好像那部电视剧......叫什么来着.......唉,反正他就像剧里的男主角那样,唤醒了久卧病床的女主角,然后温柔地对她说: “我们走吧,你不是想去西班牙么,我们现在就去。” 西......班......牙...... 你怎么不去外太空。 何叙咬咬牙,回答道: “送你回宿舍。” 林茵茵歪着脑袋点点头:“谢谢你。” 说完,她飞快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何叙的手臂,眼睛睁得老大,雾蒙蒙的,像一只小小的梅花鹿。 “等一下,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说完,她那洁白的手臂横在何叙面前。 林茵茵:“就签这吧,签大一点。” 何叙内心独白:mdzz,外星舰队在哪,求求你们把她带走吧。 没想到,大鸟同学居然真的从书包里摸出一支笔,还是加粗的马克笔。 “何少,你现在只能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大鸟眼中的幸灾乐祸显而易见,他补充道: “同志,辛苦了。” 时针指向晚上八点。 校园里种植的桂树初开放,清雅的芳香四处飘逸,月朗星稀,预示着明天会是好天气。 然而,一步一个脚印走在环校路上的何少爷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Chapter 14 r14 “啊~啊~巴塞罗那~” 林茵茵摇头晃脑地唱着歌,边唱边挥手,寂静无人的环校路成了她的独唱现场。 何叙拽着她的左上臂,离她半米远,活像牵着个瘟疫患者。 西班牙和她多大仇多大怨?醉里梦里都念叨个不停! 他真的很想把她扔在路边,任她走“s”型路线或者直接摔在地上,跟他有什么关系。 还有他那三个舍友,一群白眼狼,把这个拖油瓶扔给他之后拍拍屁股走得比谁都快。 何叙牙齿咬得“咯咯”响,伸长手臂又把林茵茵拎远了些。 茵茵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没羞没躁地贴了上来。 “许禾,你是不是面瘫了?” “你认错人了。” “我怎么会认错人,躺床上看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 什么鬼,这话有歧义吧。 何叙冷声问道:“躺床上看什么?” 茵茵十分兴奋:“看你啊,看一整天,根本不想下床!” ...... 外星人都这么不纯洁吗? 何叙彻底放弃与她沟通,脚下猎猎生风,手里拽着醉酒的林茵茵,强迫她跟上自己的步伐。 环校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了,还有宿舍,为什么那么远? “你......你走慢点呀。” 手臂被他扯得生疼,林茵茵抱怨了一声。可身前的少年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她跺了跺脚,用力抽回禁锢在他掌中的手臂。 终于,何叙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对,是瞪了她一眼,眉心皱得紧紧的,像个小老头。 “我的头很晕,可不可以走慢一点?” 茵茵的眼睛睁大了些,琥珀色的瞳孔反射着路灯的光亮,看起来清明无比。 何叙暗暗松了口气。既然只喝了三杯,她现在可能清醒了不少。 然而,三秒之后,林茵茵的行为再次证明了他的想法有多愚蠢,多天真。 她笑颜如花地黏在他的身侧,纤细小巧的手指顺着男生的手臂往下,划过韧性十足的小臂,手掌相贴,扣住了他的掌心。 何叙的瞳孔蓦地放大,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为了防止他把手抽回去,茵茵双手齐上,死死包裹住男生的手掌。 “放开。” 林茵茵紧张地摇了摇头:“不要,绝不!” 她的脑中再次放映起曾经看过n遍的电视剧情节,产生误会的男女主角大吵一架,男主角生气地撇下女主角离开了。 不行,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僵持了半分钟,何叙最后还是遂了茵茵的愿。 两人手牵着手,一人兴高采烈,一人如丧考妣。 并不凉爽的夜风送来清甜的桂花香味。小小的香气分子钻入少年的鼻腔,迅速蔓延至四肢五骸,安抚了他烦躁的心绪。 他的手掌完全放松,只有林茵茵一直紧紧抓住他的手指。比起第一次在男生宿舍里的触碰,林茵茵的手似乎娇嫩了不少,总算像个女孩子的手,柔柔软软的。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源源不断的热气从两人贴合的掌心传递到何叙的身上,一瞬间,他似乎没有那么排斥了。 终于,女生宿舍近在眼前。 何叙耐心地把林茵茵拖到了宿舍站门口。 正门左侧种着一棵极高极大的梧桐树,夜风中沙沙作响,葱郁的树叶底下藏着一盏路灯,地面上映着它投下的斑驳剪影。少年和少女正站在晃动的树影之中。 “松手。” 茵茵脸上依旧是那坨醉人的晚霞: “拒绝!” 何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箍住她的手腕,使劲将手抽了出来。男女生的力量相差悬殊,茵茵缩了缩鼻子,很不甘心。 她站在台阶上,何叙站在台阶下,眼神平视。 少年的眼睛是看不见底的浓浓墨色,又如宝石般清透,让茵茵一时移不开目光。500年后的许禾20岁成名,25岁红遍亚洲,而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不过是18岁的模样。 他的颚骨如刀削般利落,下巴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肤色很白,却不是病态的白,染上路灯的光照,居然反射出温柔的色彩。 他好看的嘴唇动了动,一张一合,说的是: “回去吧,回你的宿舍。” 茵茵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猜到他马上将转身离开,茵茵下意识问道: “你去哪?” 少年的声音即使冷冽,依然悦耳动听: “回我的宿舍。”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茵茵的脸上,在这道疑惑的、稍稍带些烦躁的视线里,茵茵咧着嘴,唇角勾起的幅度慢慢变大。 她也听到自己的声音,脆生生的,小心翼翼的: “好吧,你回去吧,我们下次再去西班牙。” 分别后,林茵茵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宿舍,何叙双手插/进口袋,迈步朝对面的宿舍楼走去。 八点半,大路上偶尔还有结伴经过的学生,他们边走路边聊天,时不时笑两声,顺便感叹夏末秋初校园美好的芳香。 何叙充耳未闻,独自迈着长腿,步速却非常缓慢。忽然,男生宿舍楼门前的绿化带里跳出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它身姿矫健,迅速从何叙的眼前奔了过去,隐匿在另一侧的草丛中。 何叙停下步伐,脑子一激灵,伸出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甚至揪了几根下来。 我是不是中毒了?! 就在刚才,他一定被林茵茵的神经病传染了。 林茵茵:“好吧,你回去吧,我们下次再去西班牙。” 何叙直视她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好。” 翌日,天气依旧晴好。 乔雨倩的闹钟于七点准时炸醒了201室所有成员。 林茵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嚷嚷道: “唉哟,怎么头有点疼。” 郑希筠:“你昨晚上回宿舍,澡也不洗衣服也不脱直接爬上了床,问你怎么了,你理都不理,分分钟睡死过去。” 林茵茵掀开被子......嘤嘤嘤,真的没有换衣服,好脏。 乔雨倩:“还以为你喝酒了,凑上去闻闻,并没有什么味道。” 林茵茵按住心口......只喝了三杯,当然没有味道了,从此我再也不是千杯不醉了qaq 尹雅:“你手臂上是不是写了什么东西?” 林茵茵抬手一看...... 卧槽! 潮水一般的回忆毫不留情地将她淹没。 茵茵迅速滚下了床,冲进厕所,顺带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的皮肤很白净,正因如此,手臂上那异常巨大的两个字触目惊心。 -“一定要签大一点!” -某少年翻了一个白眼。 -“越大越好!” -“别吵。” “嘤嘤嘤,洗不掉怎么办?” 水龙头哗哗响,手臂也搓得泛红了,可黑色签字笔写出的“何叙”二字,龙飞凤舞,倒真像个明星的签名......似乎只淡了一点点点。 茵茵不得已在短袖t恤外边又套了件长袖外套。忍了上午四节课,到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实在热得不行了,她只好脱掉外套,用手捂着。 点完菜,食堂阿姨把餐盘递给茵茵。她双手接过,没来得及转身就被身侧的姑娘拉住了。 “你好,你还记得我吗?” 茵茵定睛一看,这姑娘细眉杏目,模样十分俊俏,她的记性不错,很快想了起来。 “记得呀,你是金融1班的标兵对吧?我们以前一起训练过。” 甘含语连连点头,她的眼神落在茵茵的手臂上,疑惑道: “你的手怎么了,这个是?” 茵茵脸色一变:“昨......昨天太无聊了,随便写的。” 说完,急匆匆地捂住手臂。 “我看你写的好像是某个人的名字......”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茵茵倒退两步打算与她告别,谁知没看清楚路,不巧撞到一位排队点餐的男孩子身上。 “茵茵?” “亦阳?”她侧过头,“你们......” 你们为什么都在! 高路从周亦阳背后蹿了出来,一把扯过茵茵的胳膊,摇了摇头,顺便对着身边某个高冷舍友调笑道: “何少的墨宝,啧啧啧,你就好好珍藏吧。” 林茵茵抬头,正好瞥见排在另一条队伍里的何叙。他还是那副光风霁月的利索模样,黑色的纯棉t恤将他衬得更加白皙,只是那张脸雷打不动地维持着冷漠的表情,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然而......林茵茵难得没有计较他的面瘫。 一想起昨晚的种种举动,她的小心脏便忍不住怦怦乱跳,连带着产生体温升高、思维混乱等不适反应,让她愣是没敢多看他一眼半眼。 舍友们笑作一团,何叙冷着脸,忽然注意到林茵茵的神情。 ...... 她在干嘛......?低着头,扭扭捏捏的,曾经那个可以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的外星人呢? 当意识到林茵茵可能正在害羞的时候,何叙差点呛到自己。 害羞?......还真像回事。 而此时,站在茵茵身后的甘含语,笑意早已僵在嘴边。 为什么何叙会在她的手臂上签名呢?他们关系很好吗? 想不通。 Chapter 15 r15 十月初,夏季的暑热大多消散干净了,而气温还未真正凉下来。天空中少有大朵的云彩,多是被高处的冷风吹散了的片片浮云,如雪白的绢纱般被随便挥洒在碧空各处。 坐落于宁州市东南郊大学城中的宁州大学,秋学期紧张的□□彻底蔓延开来,作为中国华东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校园内处处弥漫着浓厚的学习与科研氛围。 林茵茵常常思考,若是她来自五百年前,玩个古穿今,大学她是绝对念不来的,更别说宁州大学这种学霸聚集地。然而,她属于500年后的全智能化时代,生活能力也许无法与“古人”相比,学习能力那绝对算扛把子。 (扛把子:江湖黑话,来源不明,反正指某人牛气冲天。摘自《穿越人士的2010生活指南》) 机智的二十一世纪古人,已经习得了劳逸结合的真谛。还有一周半,宁州大学第五十一届运动会即将拉开帷幕。 一整天,八节课,念得林茵茵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开学一个多月以来,发生了一件让她非常遗憾的事。班委选举的时候,她报名竞选体育委员,结果被班里一个人高马大四肢发达的男生彻底打败了。 竞选当天,只有四个人投票给她,其中三个还是她的舍友。 然而这些并不妨碍林茵茵积极投身于运动会的比赛项目中。 这天下课后,话别舍友,茵茵独自来到宁大北区操场。 太阳斜斜地挂在半空,虽还发着白光,热力却已不足了。 操场上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学生,多是为不久后的运动会积极训练的参赛选手。 组织新闻系同学参与训练的队长恰好是茵茵班上的体育委员,左靖明。他友好地朝茵茵打招呼,对方却回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鬼脸。 左靖明摇摇头: 这妹子不会还生气吧,就因为当不了体育委员? 茵茵当然不生气了,但她一向耿直,就是对这个大高个友好不起来。 重新系紧了鞋带,茵茵迈开腿跑上了塑胶跑道。 生命在于运动,肌肉的每一次有氧呼吸,都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正健康地活着。她最喜欢跑步,一跑起来就少了很多烦恼。刚巧林茵的这副身体纤瘦却不羸弱,腿部肌肉呈漂亮的长条状,非常适合长跑。 匀速跑了半圈,她正惊喜于自己稳定的心跳和平缓的呼吸,视野范围内忽然出现了某个熟悉的背影。 纯黑的运动tshirt,纯黑的收腿运动裤,明晃晃的纯白运动鞋,这个身材高挑的少年独自慢跑在跑道最外圈,每一次伸腿晃臂的动作都标准而恰到好处,旁人看来更是赏心悦目。 何叙维持着三步一呼两步一吸的长跑呼吸法,大脑放空,眼神平视前方,一圈下来时间控制得刚刚好。 然而...... “何叙!!!” 一声大喊,他的呼吸瞬间乱了,心率发生变化,差点同手同脚。 身侧突然冒出一个乌黑的脑袋,齐眉刘海,顺滑的马尾辫,还有那乐颠颠的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加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哎呀,你跑那么快干嘛。” 茵茵赶了上来,模仿他的步距与步速。几秒后,少年再次沉默地加速,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十几米。这一回,茵茵花了半分钟才赶上来。 她微喘着气,哀怨道:“你干嘛呀?” 兴许是听出了她的喘气声,少年终于肯开金口: “你跑你的,我跑我的。” 潜台词:地球人跑地球人的,外星人跑外星人的。 “我们可以一起呀,男女搭配,跑步不累。” “......” “我很能跑的,真的。” “......” “你就不能慢一点嘛,这速度很不科学。” 何叙舒了一口气,无奈地减慢速度,回到原来的迈步频率。他不用看也知道,身边的少女再次挂上了乐颠颠的笑容。 两人肩并肩跑了半圈,何叙忽然问道: “你报了哪个项目?” “女子800,女子3000.” “......” 果然不是地球人。 他抬手看了眼左腕上的手表,难得主动提醒: “我们跑的是外圈,我建议你回内圈去。” 茵茵飞快拒绝:“不要。” 少年少女迈着相同的步伐慢跑在塑胶跑道上。而两人中又是何叙在内,茵茵在外,男孩子身高184,女孩子身高167,若是仔细观察一会儿,不难发现男生一直刻意放缓步速,缩短步距,配合着女生的行进轨迹。 连着刚了六圈,茵茵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她拉了拉何叙的上衣下摆,允自慢了下来。男生淡淡地瞥她一眼,没多理,独自跑远了。 茵茵调整气息,慢走了一圈。在她走这一圈的时候,何叙三次经过她的身边,第四次相遇的时候,他坐在了跑道外的草坪上。 茵茵一瞧见他,皱起眉,迅速奔了过去。 “起来走路呀。” 何叙不理,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三分之一。 下一秒,水瓶没了,一切似曾相识。 少女的双手紧紧拉住的少年的右手,面上一本正经,非常严肃: “长跑完不能坐下,肌肉缺氧严重,脏器也不能正常工作,心脏很可能供血不足,容易发生运动性昏厥。” 她的脸颊也因缺氧涨得通红,眼珠子乌溜溜的像颗上好的琉璃,额边发际沁出汗珠,乍一看倒还挺可爱的。 少年依旧说出一成不变的两字: “松手。” 少女的回答也一如往昔: “拒绝。” 两人面对面僵持着,一人站着,一人坐着,手拉着手。北区操场上学生不少,早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奇怪的举动。 “啧啧啧,恩爱都秀到操场上来了。” “还不松手?” “你起来我就松手。” “好。” “你怎么还不起来?” “你先松手。” ......林茵茵双眼一亮:“你是不是故意不起来......” 说时迟,何叙迅速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一把甩开了少女的桎梏。 不远处的操场主席台下边,两个穿着运动服的大一女生站在一起,低声耳语。其中一个长得漂亮些的眉头紧锁,目光死死跟随着十几米开外的少年少女。 甘含语很不甘心。她不喜欢体育竞技,却因为在报名册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名字而毅然决然地参加了运动会。 今天,陪着何叙练长跑的本该是她才对。 “含语,你认识那个女生?” “认识,不是我们院的。” “那你怎么不知道?我们班不少男生都在传,说她是周亦阳的老同学,两个人关系不一般呢。” “有这种事?”甘含语暗暗松了口气,“最好是这样呢。” 何叙遭茵茵逼迫慢走了一圈。回到起点处,他捡起自己的矿泉水瓶,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离开操场,走向了实验楼下边的直饮水机。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身后那个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来自哪个外星物种了。 高大的实验楼建筑下,何叙拧开水龙头,心中默默倒数着:十,九,八,......,三,二,一...... 呵呵,估计出错。 预料中的外星物种并没有及时降临。 装完水,他忍不住回头一看。 前脚迈了半步,忽然停下,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理工科实验楼旁,是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中有小小的亭子,小小的长椅,窄窄的由鹅软石铺将而成的小径。 小径的尽头,栽着一棵大大的植物。 那是一棵槐树,巨大的落叶乔木,高达三层楼房,茂盛葱郁的枝叶形成一片天然的墨绿伞盖。在这硕大的绿伞之中,点缀着星火般早枯的金叶,隐匿在密叶之间的,还有不少串珠状的荚果,都是秋天早早埋藏的宝藏。 西边天际的落日即将亲吻山峦,只有暖黄的光照,没有晚霞。 白衣黑裤的少女静立在柔光中,纤细的五指抚上暗灰色的、满是块状裂纹的树干。她的手指白到接近透明,似乎只要一用力,就能穿越树皮,直接抚向树木的心脏。 她缓慢地将耳朵贴向树干,风声、树叶的摩擦声、操场上的嬉闹声,仿佛全然屏蔽在另一个世界。 恍惚间,她直起身子,嘴角漾起一个异常动人的微笑。 “你在干什么?”少年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茵茵侧过头,眨了眨眼: “听它说话。” 这些莫名其妙的动作要是由其他人完成,那一定非常的有病,非常的脑残。相比之下,林茵茵是如此自然,突破了有病和脑残的极限,她的举动和她奇葩外星女的形象无比契合。 五百年后的世界,五百年后的生物学,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没法想象的。林茵茵不是一个终日沉迷于幻想的无知少女,若是放在几百年后,没人会觉得她的举动奇葩。 她真的在听植物说话。在她大学的主修课程中,植物语便是占比很重的一门专业课。当然,没有借助26世纪的工具的话,她是什么也听不见的。 林茵茵再度抚摸一遍槐树那粗糙的树皮,依依不舍地告别之后,她抬步走向小径那头的少年。 何叙的呼吸猛地一滞,手中的塑料瓶咯吱响了一声。 面前的少女信步而来,刘海遮住了她浅浅的,形状好看的眉毛,但眉毛下面的那双眼睛灿若星辰,顾盼生辉。她轻轻踏上枯叶,落日的余晖在她身后筑出一条梦幻的光路,眼前的景物瞬间不真切起来。 刚才,何叙绕着操场最外圈跑了十圈多,现在过了十几分钟,心率不减反增。 “何叙,你的脸怎么红了?” 少年非常淡定: “缺氧,夕阳。” 回宿舍的路上,茵茵滔滔不绝地为何叙介绍起刚才那株植物,时不时泄露天机,她也毫不在意。 “那是一棵堇花槐,我最喜欢的植物。它的年纪很大了,身体很健康。你知道吗,虽然我最喜欢堇花槐,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它。我记得........不,是我听说的,有人预言,三百年后,地球的生态系统将发生一次很严重的崩溃事故,酸雨碱雨轮番降临大地,很多不适宜在盐碱地中生存的植物都将灭绝,包括所有品种的槐树。” “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当然啦,我对植物很有研究的......”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地倚靠过来,说到激动的地方,眼睛会飞快地眨两下,皱皱鼻头,像个老学究。 而茵茵之所以越说越亢奋,那是因为她机智地发现,今天的何少爷似乎心情特别好...... 大半条环校路走完了,他竟然一句嘲讽也没有,简直奇迹! 何叙推开门进了宿舍,舍友都在。 他利落地脱掉上衣准备洗澡,对床的路子盯着他精壮的上半身,嘴里“啧啧”不停。 何叙:“滚。” 路子:“少爷今天气色不错啊。” 何叙把脏衣服扔进衣篓里,忽然想起去年看过的电影——《第九区》,一部关于外星人侵略地球的科幻片。 曾经他看这些电影,都是抱着随便瞧瞧的娱乐心态,把剧情当做天方夜谭。 此时回想起来,竟感到一丝毛骨悚然。这些天里,何叙总觉得自己变得怪怪的。 外星力量不可小觑,他可能已经被身边某个非地球物种成功洗脑了。 Chapter 16 r16 运动会于凉爽的初秋正式打响。 长跑比赛没有预赛,决赛集中在第二天,因此运动会的第一天,何叙都在南区操场参与球队训练。 第二天的午后,他才赏脸来了北区操场。 同行的依旧是三个舍友,路子的聒噪本性难改,絮絮叨叨了一整路。 其间,他十分八卦地问周亦阳: “茵茵今天早上跑了800米呢,你猜她跑得怎么样?” 周亦阳随口答道:“不怎么样吧。” “还可以啦,三十几个选手,跑了第六名,好歹拿了奖。” 周亦阳:“她以前一点也不喜欢体育,真奇怪。” 何叙忽然插了一句:“她下午还有一场3000米,会跑得更好。” 舍友三人眼神一致:你又怎么知道了? 何叙自知多话了,快走了几步甩开他们,提前准备热身。 女子3000米在男子3000米之前进行,何叙换好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备,和其他的参赛选手们一起待在检录处附近。 英俊的少年穿着短袖短裤,膝盖及以下修长富有力量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肌肉线条异常完美,光看背影,就已经迷倒了万千花痴少女。众多花痴少女双眼冒心绕到他的面前,仅仅期待地瞥一眼,便被这帅气无匹的面容迷得七荤八素,堪堪冲上前去以身相许。 有这样一个高亮发光体混在选手堆里,参赛的男生们无不羡慕嫉妒得连翻白眼。在对手们刀锋般的目光中,何叙“自觉”地离开了队伍。 枪声震耳,女子三千米决赛计时开始。 何叙不知不觉走出检录处,混在各个院系的拉拉队中围观起比赛。 一大群女孩子里,他一眼就瞧见了林茵茵。她今天亦是短袖短裤的装扮,马尾束得更高,随着她的步伐在脑后晃荡。 一圈过后,她们迎面跑来。林茵茵处在第十名的位置,她的双手攥得很紧,表情却非常放松自然,目光定定地直视前方。很快,奔跑的少女从何叙面前略过。她始终匀速前进着,一圈,两圈,三圈,一直是第十名。何叙一点也不为她着急,他很清楚林茵茵的实力如何,绝不可能屈居人后。 操场右侧的沙坑旁,周亦阳的跳远比赛刚刚结束。 他边擦汗边走到跑道外侧,身边站着一群其它专业的女生。当跑道上的选手们从弯道处一个接一个出现的时候,她们激动地齐声呐喊: “xxx,加油!xxx,加油!!!” 周亦阳甫一抬眸,正巧瞧见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女孩。 她的神情认真坚毅,却一点不显得紧张,更像乐在其中。白瓷一般的皮肤变成了粉红色,在这群奔跑着的女生里,林茵茵无疑是最漂亮的一个。 情不自禁地,周亦阳朝她喊出了一句: “加油!” 林茵茵仿佛接收到了他的讯息,跑到离他最近的时候,轻轻地扬了扬嘴角。 周亦阳蓦地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们俩一同奔跑在荷塘村的田埂上的情形。那个时候,他的父母外出打工,他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家里。和林茵一样,他也经常帮家长做农活。 小学时期,做完作业收了工,他们偶尔会在自家农田附近嬉笑玩闹。尽管如此,那时候的林茵,一直是比较内向的。 他记忆里的林茵虽然友好善良,但绝对没有今天操场跑道上奔跑的这个少女所拥有的,那双明亮到耀眼的、钻石般的眼睛,那双让他感觉胸口一震、随即心跳加速的眼睛。 这些绝不是把名字改成“林茵茵”就能轻易转变的。 七圈结束后,林茵茵的排名上升到第五。 最后关键的半圈,领头的五个同学咬得很紧。 正式比赛和平时练习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这么多人盯着看着,茵茵的心率快了很多,身体也更为燥热,尤其是冲刺阶段,她觉着自己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她慢慢超越了第四名的同学,咬紧牙关。肌肉长时间的无氧呼吸让她加速得非常困难。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眼前的三名同学也化成了三个模糊的黑影。茵茵狠狠吸了一口气,紧要关头,就是拼意志力的时刻。 喉咙有些腥甜,快要到极限了。 最后一百米,林茵茵忽然睁圆了双眼。 靠,一群18岁的二十一世纪的落后无知目无尊长的人类,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么跑在我的前面??? 凭着这股未来人类目空一切的优越感,林茵茵终于爆发了,她的速度一下子提到上午跑800米时的冲刺速率,在最后五十米连超了两个人,精疲力尽地越过了终点线。 第二名,满足了。 减速的一刹那,她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每一块肌肉都酸得要命。独自往前走了几十米,茵茵实在坚持不住,于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负责照顾她的后勤人员此时还躺在宿舍的床上,手边的闹钟被她一次又一次地按掉,美梦正酣。 “林茵茵,起来。” 刺眼的日光被挡住,一道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茵茵缓缓抬起头,停住,没有下一步动作。 “何叙,我真的好累啊,起不来。” 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忽然蹲在她面前,表情不再冷漠,但很严肃: “起来,你不记得之前怎么跟我说的了?” 茵茵撅起嘴,摇了摇头。 何叙的脸色黯了下来,他叹叹气,主动伸手抓住了茵茵的手臂。男生的手掌冰冰凉凉的,贴在她灼热的皮肤上非常舒服。 他的声音竟然带了几丝温柔和耐心: “我扶你起来。” 四目相接,茵茵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少年的源源不断的力量。她点点头,在何叙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接着说: “走吧,我带着你慢走一圈。” 茵茵乖巧地再点头,腿脚软得厉害,可身边的人工拐杖稳重结实,她的小心脏刚才明明累的半死,现在却没来由欢欣起来。 哟,你们看我干吗? 林茵茵抬起头,倨傲地扫视了眼跑道两侧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女性同胞们。 何叙低着头,对身旁少女的心理活动一概不知。 林茵茵内心os:看什么看,再看也不是你们的拐杖,呵呵。 走了半圈,茵茵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她并不打算告诉身边的拐杖先生。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何叙,比赛马上开始了,快到起点来!”不速之客忽然出现,朝她身边的少年大喊。 茵茵依依不舍地望了何叙一眼,看得他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男子3000米比赛没有太多变数,何少爷从头领先到尾,甩开第二名大半圈,毫无悬念摘得桂冠。 林茵茵极其期待地守在终点,手里握着一瓶刚买的矿泉水,祈祷着负责照顾何叙的后勤人员也玩人间蒸发。 很快,她就被啪啪打脸了。 金融院这后勤安排得很没道理啊......一个男生,十个后勤?哦不,一百个后勤?全是女生? 林茵茵张着嘴,一脸懵逼地站在终点计时处。 跑道上挤得水泄不通,何少爷被一群殷勤无比的少女们团团围住,端茶递水送毛巾,就差亲自替他擦汗了。 林茵茵目测一番,即使自己现在冲过去,把手伸到最长,也摸不着少爷的一片衣角。 何叙费了好大劲才脱离围堵,重获自由。 运动会接近尾声,可操场上的学生依旧没有撤离的迹象。今天最后一个比赛项目是8*100男女混合接力,每个院系一支队伍。当时这个项目死活凑不齐人手,体育委员来找他求助,可他以接力赛与3000米在同一个比赛半天回绝了体育委员。 何叙是个不太热衷于集体活动的人,集体活动=人挤人=无趣,他扫了眼操场,并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刚走两步,又有一位星星眼姑娘迎了上来,挺面熟的。 “你好呀,打算回去啦?” 何叙点点头,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 女生娇滴滴回应:“我是茵茵的舍友,郑希筠。” “哦。” ......空气冷冻了三秒,郑希筠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搭个讪,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你不看接力赛吗?茵茵被拉去充数了,我给她带点东西。” 何叙微皱眉头。 林茵茵发什么疯?上午800,下午3000,现在又去跑接力,身体能吃的消? Chapter 17(捉虫) r17 林茵茵发什么疯?上午800,下午3000,现在又去跑接力,身体能吃的消? 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林茵茵还真吃的消。 何叙挤在一群吵吵嚷嚷的女孩子中间,她们总是“不经意”地蹭到他的胳膊,这让何少爷原本就不苟言笑的面孔更加冷若冰霜。 我一定中毒了,放着空荡荡的宿舍不回,跑来看这么一个毫无营养,还影响心情的无聊比赛。 他退到最后一排,双臂环抱,凭借身高优势依旧能看清比赛情况。 林茵茵被安排在第七棒,也是女生中的最后一棒。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晒得红红的,刚才跑完3000米时的虚弱消失得一干二净,这才过了不到两个小时,又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 她站在白线上,新闻专业的接力棒已经传到第五棒手里了。 茵茵最后一次活动手腕踝关节,第六棒的男生接棒后飞快地冲了过来,她朝前跑了几步,伸长手臂,稳稳地握住了伙伴递来的接力棒。 她的耐力不错,短跑却很一般,更何况新闻专业所在的小组里尽是信息工程、电子机械这样男多女少的专业。 比赛结束,新闻院的成绩定格在小组倒二。 郑希筠和乔雨倩结伴参加社团活动去了,尹雅陪着放飞了一整天自我的林·强无敌·长跑公举·茵茵,慢慢踱回宿舍。 说不累肯定是假的,如此高强度的运动,就算是钢铁侠也该肌肉酸痛了。茵茵不是钢铁侠,但她一向不习惯让别人替她担心,只好尽力掩盖身体的不适。 接力赛比完后,学生们如潮水般撤离操场,甘含语和她的小伙伴顺着人潮,绕过主席台走上环校路。 当她瞥见不远处那个修长挺拔、分外显眼的背影时,连忙话别舍友,快步赶了上去。 “何叙,你一个人呀?” 清俊淡漠的少年侧过头,颇为费劲地认出了同班同学,随意点了点头。 甘含语压抑住心中的喜悦,自然而然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何叙回过头,权当没听见。 他身边的少女却把他的沉默当做默认。这个时期的女孩子,男生越是高冷疏离,她们就越发向往,尤其是甘含语这样生得漂亮,也自认为魅力四射的女孩子。招惹她的男生不少,她的眼光更是节节攀升,放眼全专业,甚至全校,条件比何叙更好的男生能有几个? 答案是:没有:) 宁州大学包含六个宿舍区,这条环校路只通往大一宿舍,学生分散后,路上的人少了很多。 茵茵知道尹雅是个话少的,所以没怎么找她聊天,一路上左顾右盼,甚是无聊。 尹雅做事向来认真,走路也一样。然而,身边那个摇头晃脑的神奇舍友实在让她不得不加以关心。 三分钟前的林茵茵还正常的不得了,可这三分钟内,不知她着什么魔了,三步一哼哼,五步一回头,犹如患上间歇性多动症。 尹雅叹了一口气,如茵茵那般回头瞧了一眼。 原来如此,难怪丢了魂呢。 尹雅:“茵茵,后面那个是何叙吗?” 茵茵没精打采:“是啊。” 两个小时前还拉着她的小手关心她的身体情况陪她一步一步走在跑道上的何少爷,现在就跟另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一起回宿舍了,怎么可以酱qaq 尹雅试探着问:“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茵茵直视她的眼睛,如实道:“很不爽。” 尹雅点了点头,心中更笃定了几分。 她和茵茵不一样,茵茵比较情绪化,而她比较理性。这种时候,比起甘含语,处在不利位置的人往往需要理性一点。 很久很久以后,林茵茵回想起这天发生的这件小事,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和尹雅牢不可破、无比默契的闺蜜情谊正式破土而出,蓬勃生长。 片刻后,尹雅计上心来。她忽然挽起茵茵的胳膊,那是她以前从未做过的动作: “茵茵,跑了一天了,你的腿脚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林茵茵愣了三秒,三秒过后,她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血液沸腾形成的蒸汽在空中组成了几个大字: 卧槽,尹雅太牛了!!! 秒懂的茵茵身子一软,顺势靠在尹雅的身上。她眨了眨机智的大眼睛,缩缩鼻子,声音瞬间可怜起来: “不太好,哎哟,好像抽筋了。” 尹雅的另一只手也顺势扶在她的肩上,眼神充满关切。 宁州大学环校路上,一场年末巨献·迷の大戏拉开帷幕。 两位影后级别的大一女生同台飚戏,林茵茵曲起那条根本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腿,死死拉住舍友的胳膊,表情十分到位,仿佛下一秒就能泪光闪闪冷汗涔涔。尹雅颇为艰难地扶住她堪堪欲倒的身子,可惜自己也是个弱女子,手劲太小,实在没法拉着亲爱的舍友多走两步。 她俩默默倒数着,果然,十秒后,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两个人走上前来。 何叙皱着眉,脸色不太好看: “她怎么了?” 茵茵龇牙咧嘴:“腿抽筋了,好痛qaq” 尹雅补上一句:“她痛得厉害,可这里不好坐下,我也扶不动她。” 茵茵内心os:尹雅才是真绝色,一针见血! 何叙身旁的甘含语脸色更不好看,却装成极其关切的模样: “天哪,太惨了,既然尹雅一个人扶不动,我也帮帮你吧。” 茵茵充耳不闻,精准地扯过何叙的胳膊,甘含语一下被她挤到了身后。 尹雅继续补充:“你可能也扶不动,还是他来吧。” 何叙抽了抽嘴角。身侧的少女眼睛睁得圆鼓鼓的,狂奔了一整天的她灰头土脸,刘海也乱七八糟地贴在额头上,那表情,果真挺凄惨的。 少年暗自思考了几秒,叹了一口气。他反手握住茵茵的手臂,搭在了尹雅的手上。就在茵茵感到这世界真是没有爱了不活了我要回外太空的时候,俊秀高挑的少年绕到了她的跟前,重新握住她的胳膊,背对着茵茵说道: “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说完,利索地蹲下。 在场的三个女生无一例外地呆傻了,即使呆傻,林茵茵还是毫不犹豫地向前蹦跶了一步,趴在了男孩子的背上。 茵茵内心os:好开心,我原来只想让他扶我来着。 尹雅内心os:何少爷好样的。 甘含语内心os:呵呵。 调整好姿势后,何叙架住茵茵的腿窝,飞快地站了起来。 身体升高的一瞬间,她的心也跟着腾空,胸腔内是从未有过的、满当当的感觉。茵茵的脸忽然烧了起来,但并不妨碍她伸长胳膊紧紧环住身前少年的脖颈。 何叙头发的长度刚刚好,乌黑发亮,兴许是平日缺乏打理,因此稍显蓬松凌乱。一截白净的后颈,还有形状好看的肩窝,茵茵情不自禁地把脑袋靠了过去,心想: 他也跑了3000米,为什么我跑完像滚了泥,他却还是这副清爽光彩的模样......甚至连汗味都闻不到...... 女孩的身体柔柔软软的,贴在他的后背,背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气,像背着个软软的小太阳一样。 林茵茵个子高挑手长腿长的,没想到体重这么轻。她的下巴搁在他的颈窝,呼吸时不时扫上脖颈,没来由令他感到心慌。 果然不能离外星人太近,一不小心就会被洗脑。 走到半路,何叙终于受不了了。 若不是感觉自己就要窒息而亡,他真心不想和外星人对话。 “林茵茵,你搂那么紧干什么?” “哦。” 这回她十分乖巧地松了松手,却靠近他的耳边,温吞吞地轻声说了句:“怕你把我扔掉。” 林茵茵要是低头看一眼,绝对能发现,何少爷左边耳朵及耳后根下面的一整块皮肤全都慢慢红了起来,至少比夕阳更红。 何叙将她送到宿舍站门前,尹雅再次扶住她,领着一瘸一拐的林茵茵“万分艰辛”地走回了宿舍。 冲完澡后,茵茵重新活了过来。 为了准备运动会,她耗费了很多课余时间,落下不少课程作业。正打算今天晚上挑灯夜战,郑希筠忽然喊了一嗓子: “快看班群!!!” 与此同时,金融工程专业403宿舍,高路抱着手提电脑咯咯乱笑: “哈哈哈,林茵茵上宁大论坛了,惨遭表白!” 宁大论坛首页,某个刚发不久的帖子热度蹭蹭直上。楼主寥寥数语,全是抒发对于“长跑女神林茵茵”的崇拜之情,顺带贴上了几张茵茵参加比赛的照片。 帖子里的留言数量飞速增长: “啧啧啧,好勇猛。” “妹子漂亮,哪个院的?” “楼上已经有人扒出来了,新闻院新闻1班,名字叫什么还不知道。” “新闻院就连参加运动会的女生都这么好看?男女比例10:1的我院哭晕在墙角。” ...... 大鸟同学的志愿原是成为一名光荣的程序猿,技术宅也不错,可惜金融行业时下大火,他迫于父母之命选择了这个专业。然而,他体内熊熊燃烧的代码之魂正在大声呼唤: 为了舍友的终生幸福,查出楼主的id!!! 路子照旧调侃周亦阳: “大羊羊呀,你危险了,茵茵要被别的男人抢走了。” 周亦阳破天荒地没有黑脸,反而认真答复道: “我不这么认为。” 路子点点头:“嗯,看我们茵茵的确像个专一的女孩子,你放心好了。” 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何少爷默默地刷着题,听到这句话,忽然把笔一扔。 烦,算不下去。 刷刷学校论坛好了。 Chapter 18 r18 仅过了十分钟,大鸟同志桌子拍的啪啪响,十分激动: “查出来了!!!我看看坐标啊......” 高路和周亦阳飞快凑了过去,何少爷也忍不住竖起耳朵。 大鸟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一串串代码,以及代码中那一段信息...... “卧槽,离咱好近啊!” “在哪?” “楼下,应该也是手提电脑,具体位置是......214室,后面还有一个3,3是什么?” 路子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刮子:“这都不懂,我们每个床位不都有接口吗,3就是3号床啊!” 周亦阳插了一句:“二楼一整楼都是新闻专业的男生,看来楼主应该是茵茵的同学了。” 每个宿舍门前都贴有宿舍成员的班级姓名,以及对应的床号。路子身体力行跑到楼下打探了一番,很快便回来打报告: “214室3号床,左靖明,有人认识么?” 大羊大鸟摇摇头:“不认识。” 何叙拿起笔,重新开始做作业。 这个人他认识,今天下午的男子3000米比赛,获得第二名的同学就叫左靖明。 茵茵借着论坛上的那篇帖子实打实火了一把,认识她的,见了面就喊“长跑女神”,喊得她那叫一个无地自容。 可是长跑女神最近不长跑了,课程压力繁重,课余时间几乎全部贡献给了社团活动。 她在艺术团音乐社待了两个月,干了不少打杂跑腿的活,十月末,一学期一度的大型音乐会姗姗来迟。 本次古典乐演奏会定名为“秋韵”,除了音乐社下属的古典乐团,还邀请了很多校内身怀一技之长的同学友情助阵。 当初招新的时候,茵茵忘记勾选意向部门,因此被社团里的学长姐分到了最缺人的组织部。音乐会来临之际,茵茵负责联系演出嘉宾,看起来是个简单的工作,可是社团与嘉宾之间需要反复确认时间,而演奏会具体几点开始,直到举行前三天才真正定好。 10月30日,大学生活动中心,音乐社的二十几个核心成员挤在狭小的后台休息室里,个个糟心得要死。 这其中,最糟心的莫过于唯一一个非核心成员林茵茵。 整整一个小时,她被包括社长副社长部长副部长以及团委老师在内的十几个领导骂得狗血淋头,更重要的是,这破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三天前,音乐社全体开会,演奏会时间最终定在晚上六点,所有上台表演的嘉宾必须提前两个小时到场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而本次音乐会的压轴曲目,改编自《秋天协奏曲》的《枫叶飞舞》,将由管弦乐队全体成员,外加社长特地请来的一位研究生学姐演奏。宁州大学没有音乐系,而这位研究生学姐是学校里少有的考过钢琴演奏级的学生。 那天一开完会,林茵茵第一个给这位重量级学姐发了短信,五分钟后,这位学姐飞快地回复了。 然而,今天彩排开始后,学姐迟迟未到。部长找来茵茵一问究竟,茵茵据理力争,拿出手机,调出短信界面...... 卧槽? 19:03:58 本机号码:不好意思学姐,临时接到团委老师的通知,演奏会将推迟到本周日晚上18:00于大学生活动中心一楼礼堂进行,望知悉。【收到请回复】【宁州大学音乐社】 19:05:22 赵xx学姐:汗......收到了,以后有变动要尽早通知啊。 活见鬼啊??! 作为一个坚持唯物主义的未来穿越人士,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的确是她的手机,的确是她的号码...... “部长,这真的不是我发的,我根本不知道......” “用你的手机发的短信,也是你自己拿来给我看的,难道还有假了?” “部长你看......我二十分钟前明明发过一遍正确的时间......”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拿你的手机故意捣乱?” “......” “谁会这么无聊?” 茵茵无言以对。 社长直接联系了那个学姐,结果人家现在正在外面开研讨会,根本没时间回来参加演奏会。 这件事明显蹊跷,可随着演奏会开幕时间的临近,他们除了把气撒在“罪魁祸首”林茵茵的头上,想不出任何补救的方法。 时针指向五点半,礼堂准备就绪,其他曲目的彩排也已经结束,几位社团核心成员,还有林茵茵,依旧杵在后台休息室里,干瞪眼。 社长无力扶额:“算了,想不出对策,直接把钢琴伴奏删掉吧。” 副社长:“不行啊,删掉钢琴伴奏还不如把整个曲目删掉呢。” 社长抬眸,瞅了一眼角落里的林茵茵,双眼再次冒火。 社长:“那就照你说的,把《枫叶飞舞》删掉吧......” “等一下......” 副社长连忙瞪了打断社长说话的茵茵一眼。 她的意思很明显: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儿,来人啊,把这个大一部员拖出去砍了! 林茵茵唯唯诺诺:“那个,不然让我试一下吧,我会弹钢琴......” 社长咬牙切齿:“我也会弹钢琴,这里一半的人都会。可是有什么用呢,谱子是你改的吗?《枫叶飞舞》你练过吗,和他们配合过吗?你钢琴考上演奏级了吗?” 茵茵暗暗怼了句:我考过了五百年后的钢琴专业初级,二十一世纪的演奏级是什么鬼,我小学就能过好吗。 当然,开口的时候还是可怜兮兮的语气: “社长,我能背下《秋天协奏曲》,至于《枫叶飞舞》,他们排练的时候我旁听了很多次,只要让我再看看谱子,应该没问题的。”她顿了顿,“还有,我考过演奏级了。” “什么?”社长一脸不可思议,包括在场的所有学长姐,都差点跪在地上,“你考过演奏级了?” 林茵茵:“嗯。” 简单地排练一遍后,社长紧紧拽着副社长的手,膝盖再次中箭。 他们社团什么时候招来这样一个牛x的社员?他怎么完全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可以默默无闻地打杂两个月? 管弦乐团大部分成员都是懵逼的,除了第一排左数第二位大提琴手。她不仅懵逼,几乎惊得连手里的琴弓都抓不住了。 她是今年管弦乐团新招的乐手,来自金融工程1001班,名叫甘含语。 大礼堂内,何叙找到舍友们的位置,不情不愿地坐在了他们旁边。 何少:“为什么这么靠前?” 路子:“班长让我们全班都来看含语拉琴,喏,位子他选的,大家都在这呢。” 话说金融1001班的男班长也是个有毒的。某天开始,他成为了系花甘含语的铁杆粉丝,愣是把“看音乐会”上升到“班级活动”,不来的,通通扣第二课堂学分。 还好,何少爷并不反感音乐会,只是反感形式化的班级活动。 “秋韵”音乐会的首支曲目,由管弦乐队的四名小提琴手演奏。据学长所说,每学期的音乐会大半都是老掉牙的固定曲目,唯有压轴的几首新曲子值得一听。 前戏过于冗长,何少爷掏出口袋里的手机,默默地打起游戏。 熬了一个小时,周围某女生喊道: “来了来了,含语好像在第一排。” 何少爷抬头随意瞄了一眼,很快,注意力回到手机屏幕上。 大礼堂舞台两侧灯光暗了下来,管弦乐队全体成员从舞台右侧有序上台。男生清一色的纯黑燕尾服,女生清一色的藏蓝色露肩长裙。 甘含语握紧提琴与琴弓,坐下后优雅地整理整理裙摆。观众席上乌泱泱坐满了人,其中包括她最想见到的那个人。抽出琴弓摆正姿势,甘含语习惯性地捋了捋自己微卷的长发。 女神好美! 金融一班的班长大人看呆了,不少坐在前排的男孩子们也看呆了,然而何少爷至始至终没有抬起他尊贵的头颅。 主持人播报曲目后,钢琴伴奏姗姗来迟。她坐在琴凳上,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并无多少慌张。 钢伴少女淡淡地侧过头,朝乐队正前方的指挥点了点头。 指挥接到讯息,扬起手中的指挥棒,悠扬的小提琴声伴着低沉的钢琴声飘出了舞台,飘向礼堂各处。 何叙玩游戏的手指顿住,观众席也静下来许多。 紧接着,小号和大提琴也加入了演奏行列,掩盖在主旋律下的钢琴伴奏声渐渐攀上高音区域,好似一阵凌厉的寒风,席卷向树枝的一刹那,乐手吹响了圆号,正如干枯枝桠上顽强抵抗的树叶,于秋风中瑟瑟发抖,混杂出秋日的协奏曲。 指挥做出下压的手势,所有乐器的声音又瞬间轻柔起来,仿佛在这阵寒风离去的同时,第一片枫叶离开枝桠,飘舞旋转着依旧不肯轻易落下。 手机重新回到口袋,何叙抬起头。随着歌曲变奏而变幻的舞台灯光下,乐手们仿佛穿越回几个世纪前东欧的那个秋天,他们既为听众表演,也为自己享受。 高路扯扯周亦阳的衣袖,轻声说道: “你看舞台左侧的钢琴伴奏,有没有很眼熟。” 钢琴周围的灯光比较灰暗,周亦阳扫一眼过去,看清之后,脑中一片空白。 何叙也朝那边瞥了一眼,却再也没能收回目光。 亮黑色的三角钢琴前,坐着位一袭白裙的少女。她穿着素雅庄重的纯白礼服,繁复的裙摆下面伸出白色的鞋尖,正一下又一下地踏着强音踏板。 她修长纤细的手指跳跃在琴键上,时而轻柔,时而活泼,一串串优雅连贯的音符在她指下诞生,勾勒出多彩的秋日浓景。 何叙的脑中忽然冒出第一次遇见林茵茵那天的场景。她坐在他的手提电脑前,操控人物、放出技能、秒杀boss,玩游戏的动作与眼前钢琴师的演奏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偶尔是顽劣的小疯子,偶尔是高贵的白天鹅。 随着乐曲渐入高/潮,何叙的心也渐渐加速跳跃。整个管弦乐团演奏的主旋律消失无踪,礼堂里反复涤荡的只有那架钢琴发出的,清脆旷远的乐声。 而少女梦幻般的侧颜,微弯的脖颈,瘦削白皙的肩膀,从他的瞳孔中,深深铭刻进脑海。 Chapter 19 r19 演奏会结束后,高路和邵鹏程去食堂解决他们的第二顿晚饭,何叙同周亦阳率先回到宿舍。 两个男生的情绪都不太对头。 何叙向来冷着脸,心情的变化不甚明显。周亦阳的起伏更大,当两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相顾无言时,他忍不住开了口: “何叙,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聊一聊。” 五分钟后,没怎么插话的何叙忽然问道: “你的意思是,林茵茵完全换了性格,家庭条件也和原来不符了?” 周亦阳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是的,之前我只是疑惑,现在越想越不可思议。” “会不会在你离开荷塘村之后,她家庭情况好转,人也开朗起来了?” 周亦阳摇摇头:“你不认识之前的林茵,自然不能体会到我的感受。” 说完,他停顿了很久,眉头越锁越紧,表情也越来越不自然。何叙心想,他可能又有了新的发现。 周亦阳:“何叙,你知道吗,林茵根本不会弹钢琴。小学和初中我们经常在一起,除了念书之外,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帮父母做农活,她家也绝对出不起钱送她去学琴。” 何叙往椅背上一靠,不可置信起来: “怎么可能,她不仅会弹琴,电脑游戏也玩得一流。” “前几天我特地打电话给爷爷奶奶,打听了一下林茵家的情况。别说钢琴了,她家到现在连一台电脑都买不起。”周亦阳瞄了舍友一眼,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自从林茵改了名字,她简直成为另一个人了。” ***** 换好衣服卸了妆,茵茵招呼舍友先回去,独自留在了大学生活动中心。 即使演奏会顺利结束,她始终没能咽下这口气。 茵茵敲响大学生活动中心安保室的房门,刚表明来意,就被急着下班的保安大叔赶了出去。 吃了闭门羹的她又想起《穿越人士2010指南》里的金玉良言: “不论多好多酷炫的大学,学生服务中心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垃圾。” 呵呵,愚蠢的古代人,非要逼我使用杀手锏。 她的杀手锏就是,打电话给26世纪驻21世纪穿越大使,李见章李大叔。 李大叔穿越过来之后,依旧以某种方式同未来世界互相联系。他不像林茵茵,除了一个未来的灵魂几乎一无所有,在他那间房产中介店铺的楼上,堆满了从未来世界捎带过来的高科技产品,随便取出一样,即使是现今社会最前沿的科学家,光凭想象也无法触及26世纪科技的皮毛。 有这个大叔在,茵茵几乎拥有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后盾,区区安保监控系统,一个指头就能搞定的事。 待她回到宿舍,10月27日晚18:00至20:00的艺术团音乐社办公室楼道处、走廊处、正门口的监控视频文件已经发送至她的电脑。 茵茵点开视频,将时间轴拖动到19:00。 19点整,她和另外几个组织部小部员一起走出了音乐社办公室,商量着要去楼下小卖部买些零食甜点。 一分钟后,一个身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生走过回廊,来到办公室门口。她边走边低头玩手机,看起来并无蓄谋。十秒后,她旋开门把手走进了办公室,进门的一刹那,女生侧过头,无意识地望了望回廊尽头,容貌清晰可辨。 整整过了十分钟,女生推开门重新出现在摄像头下边。来时的从容淡定不见了,她垂着头步履匆匆,动作十分慌张,飞快地离开了大学生活动中心。 为了确认当时办公室里没有别人,茵茵一直观察到将近八点,所有人都在八点前撤离了,包括她自己,走的时候背上了一直放在办公室里的书包。 ***** 自茵茵在演奏会上大放异彩后,社长不计前嫌,硬是将她收归古典乐团麾下。第一次集体训练,带队的音乐老师对她赞不绝口,训练结束时,不少男生女生过来勾搭她。 茵茵没怎么停留,目光紧紧追随着最早离开音乐教室的女生。 “含语,我们一起回去吧!” 甘含语眼底闪过一丝郁色,随即消失: “好呀,还好你加入了乐团,大一的本来就少,认识的更没几个了,咱俩可以常常作伴。” 茵茵笑了笑,不置可否。 甘含语言不由衷地赞美道: “茵茵,没想到你钢琴弹得这么好,早该告诉社长的。” 林茵茵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脚步放缓,再次粲然笑道: “是呀,我还真该感谢那个替我多发了条短信给学姐的同学,要不是她,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轮到我?” 甘含语神色一凛,总觉得对方话中有话,只好干笑: “哈哈,可不是么......” 茵茵干脆停住步子,定定地站立在甘含语面前: “含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甘含语呆了半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嘴唇也渐渐失了血色: “茵茵,你说什么呢......” “我问你为什么要偷偷拿我的手机发短信给学姐,我看过监控录像了,那个时间段进出办公室的人只有你一个。” 甘含语后退一步,重心不稳。她费劲地调整呼吸,不愿在林茵茵面前露出怯意。 “你想怎么样?告诉社长?” 见她间接承认了,茵茵也脱下温和的伪装,直白地告诉她: “我没打算告诉社长,我要你跟我道歉,现在。” 甘含语扯了扯嘴角: “不要,我为什么要和你道歉?领导们不追究了,你也被选进乐团,不失反得,凭什么还要我道歉?” 尖酸的语气,刻薄的嘴脸,让她原先的美好形象一落千丈。茵茵本就不喜欢她,现在更加厌恶了。 “说一句对不起这么难吗?” “哼。”甘含语撂下一个字,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林茵茵停在原地,气得浑身哆嗦。 大小姐脾气谁没有啊?你不愿意服软,那我们就比比谁更偏激,谁更眦睚必报好了! 这天晚上,茵茵诚恳地咨询冰山美人: “有人欺负我,我应该怎么报复回去?” 尹雅忖度片刻: “从物质层面摧残,从精神层面打击。” 下一次古典乐团管弦乐队集体排练那天,茵茵背上自己的小书包,书包里静静躺着乔雨倩的那把水果刀。 离开宿舍的时候,我们的未来少女林茵茵露出一抹阴恻恻的恐怖微笑。 乐团的大部分乐器都放置在排练室旁边的储物室里,无论私人的还是公用的乐器。储物室平常都上着锁,唯有乐团排练的时候负责老师或者代理团长会把储物室打开。 不出茵茵所料,这次集体排练甘含语请假了。 休息时间,茵茵独自摸进储物室,一眼便找出了甘含语的那把大提琴。 很奇怪,做坏事的时候林茵茵的心情平静如水。她利索地拉开琴盒上的拉链,心想: 难道我生来就具备成为大恶人的潜质? 琴弦的质量很好,林茵茵拿着水果刀磨了半天,“啪嗒”,终于断了一根。 紧接着,她又对第二根琴弦痛下杀手。 整整三分钟,她的脑袋里除了报复的快感,只有两个异常显眼的大字: 呵......呵。 收拾好犯罪现场,茵茵小心翼翼地带上储物室大门,迈出房间的瞬间,她抬眸瞅了瞅走道天花板上闪着红光的监控摄像头。 旋即,对着摄像头绽放了一个呆萌的笑容。 一边走向廊道尽头的厕所,茵茵一边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叔叔,帮我把今天傍晚六点半到七点大学生活动中心二楼的监控视频全部抹掉吧。” 李见章刚巧坐在电脑前,忍不住骂道: “臭丫头,你又干什么坏事了?穿越指南第一页上面的守则你不记得了?严禁......” “严禁未来造访者利用未来知识或技术谋求正常生存以外的私利,我记得可牢了。” “那你还......” 茵茵再一次打断: “我这是正当报复,人不犯我,我自然不会犯人。再说了,穿越守则是叔叔你编的,穿越监管委员会也只有你一个人......”她的声音一下子放软,“你说了,要我把你当亲人的,哪有叔叔不管侄女的道理......” 李见章扶额:“乖侄女,你真行!” “谢谢叔叔!” 本周的最后一次排练,茵茵故意来迟了些。她绕过正门,果然看到大学生活动中心侧门附近的安保监控室里挤了一堆人。 管弦乐队的大部分成员,还有乐队负责人,都在等着保安大叔调出那天的监控视频。 甘含语抱着大提琴站在电脑屏幕前,脸色极其难看。 如同收到心电感应一般,她抬起头,远远地捕捉到人群外侧的林茵茵的眼睛。茵茵毫不惧怕,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保安大叔拍了拍台式电脑的显示器,折腾了好一会,很是苦恼地说道: “那个时间段的视频影像出不来,好像是监控摄像头罢工了......” 后面的话语掩盖在同学们的唏嘘叹气声中。 甘含语几乎气出内伤,她恼火地再次往外面看去,可刚才还站在门口的林茵茵早已消失不见。 茵茵独自待在排练室里弹琴,弹的是四百年后才创作出来的《鹦鹉狂想曲》。 她问自己:解气吗? 回答:挺解气的,但还没完呢。 物质层面的摧残,对于甘含语这种家庭条件好的女生,顶多造成一时之气,只有精神层面的打击,才能让她知道对手有多厉害。 弹着弹着,林茵茵忽然对自己这么强的报复心理感到毛骨悚然。转念一想,心情反而更加阳光灿烂: 要对甘含语造成精神层面的打击,肯定少不了何少爷这位男主角的戏份啊。 好开心哦,可以拉男主角入伙了呢~ Chapter 20 r20 周三上午=没课=美好=可以睡。 乔雨倩机智地把周三的闹钟时间调到了十点,每到无事的周三上午,就连学霸·乔和冰山·尹都能昏睡不醒,更别提长时间放飞自我的公举·郑与外星·林了。 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三,外星·林破天荒地七点起床,轻手轻脚折腾好自己,背上小书包兴冲冲地出门上学。 点开手机里的一张课程表图片,放大。 “仙一教学楼,210教室。” 茵茵喝完最后一口豆浆,第一次没心思吐槽21世纪大学食堂豆浆的坑爹口感。 她的心情,丝毫不像一个正打算实施报复的蛇蝎女。怎么说呢...... 总之,反正,似乎有一点点期待。 好啦,不是一点点,是很多:) 爬上二楼,茵茵停在仙一210教室门前。大门上贴着该教室的课程占用表,茵茵再次确认了一遍。 金融工程1001、金融工程1002、金融工程1003,货币银行学,8:00—10:00。 她推开门,先把脑袋探了进去。 离上课开始还有十几分钟,教室里坐了一半的学生,大部分人挤在后排,前四排的同学寥寥无几。 在宁州大学,这还是茵茵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宁大的学子几乎个个是学霸,恨不得全部挤在前三排。 金融专业的学风这么差,不会吧? 茵茵扯着书包带,朝着熟人所在的方位走去。 高路、邵鹏程、周亦阳三人正埋头吃早餐,直到茵茵停在他们面前,才肯赏脸抬头。 路子十分惊讶:“茵茵,你怎么跑来了?” 茵茵:“旁听呀,想学这门课很久了。” 她四处张望,没寻到殷切期盼的男主角,反而在403三大帅哥后面瞧见了面色不佳的甘含语。 路子和大鸟中间空了一个座位,甘含语正好就坐在那个空出的座位后面。 哟呵,还挺会挑位子的。 茵茵:“何叙呢?” 大鸟:“何少一般压轴出场,永远只比铃声早一分钟。” “哦,那你们为什么不坐前面啊?”她伸手指了指,“前面还空着好多位子呢,我们平时上课前排都要抢。” 路子忍不住一哆嗦: “其他课都抢前排,只有货币银行学,你不知道......喂!”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林茵茵便转身离开,径直走向了空无一人的第三排......第二排......第一排。 路子赶紧拍了拍周亦阳的肩膀: “茵茵跑去坐第一排啊,要不要阻止她?” 周亦阳迟疑着,身后忽然有人发了声: “茵茵想坐第一排嘛,不要影响人家的求知欲。” 说话的正是甘含语,没人察觉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 周亦阳还是不太放心,但他心里有个疙瘩,或者说,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林茵茵,也没想好该跟她说些什么话。 林茵茵扫了眼手机,7:58。 几十秒后,何少爷果然闪亮登场了。 当他推开门的一瞬间,整个教室的气氛随之改变。男主角果然就是男主角,随便穿个衬衫运动裤,全教室的女生都顾不上吃早饭了。 何叙刚进教室,还没走两步,便对上了第一排正中间那双活力逼人、炯炯有神的眼睛。 “林茵茵,你怎么在这?” 大众男神忽然停在第一排某个女同学面前,甚至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全教室的少女们面上镇定自若,内里早已心绪大乱,余光统统瞄准了正前方的那两人。 林茵茵露出外星少女的标志性微笑: “来教室还能干吗,上课呀!” 何叙挑了挑眉毛,自知无法探清外星物种的内心世界,遂放弃。 何叙:“周亦阳他们呢?” 林茵茵猛地站了起来,可惜身高相差悬殊,无法遮挡住他四处搜寻的目光:“他们还没来!” “没来?” 茵茵认真地点点头。 然而,何少爷的目光是雪亮的。 他一眼便瞧见角落里的舍友们,以及他们为他空出的座位。 林茵茵抽抽鼻子,满脸堆笑地拍了拍身边的空座位: “你就坐这吧!” 何叙扫了她一眼,又是那无比熟悉的北国寒风般的眼神。 仿佛察觉到他即将抬步离自己远去,茵茵条件反射,第n次一把抓住了何少爷的手腕。 “呲......” 整个教室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甘含语坐在倒数第二排,手里的豆浆纸杯几乎被她揉成一团。 手腕上传来暖暖的触觉,何叙浑身一震,愣是呆了三秒。 外星人犯病都犯到大庭广众来了? 林茵茵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出格了些,可手都伸了,就这么缩回来多没骨气呀? 她小声说了句: “坐我旁边吧,快上课了呢。” 何叙咬咬牙,第n次扯开外星少女的手。 然后,在三个班的女生紧张而期待的目光中,在外星·林苦逼而殷切的目光中,他快步绕过第一排长长的桌子,如一阵姗姗来迟的春风,迅速降临在茵茵身边。 甘含语从书包里找出课本,用力甩在了桌上,皱巴巴的纸杯团也被她随手扔进桌兜里。 林茵茵,我真是小看你了。 在何叙坐下的一刹那,货币银行学的任课老师走进教室,停在了讲台后头。 何叙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瞥一眼身旁的少女。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无知而呆傻的微笑,对眼前的危机丝毫未觉。 货币银行学任课老师,杨教授,人送外号“绵里针”。一看杨教授,就是个特能享受生活的贵妇人,总是一身旗袍,高雅端庄。然,她的授课风格尤其西化,酷爱点名提问,且绝对不问有任何标准答案的问题。 若前三排有人,她就从中随便挑人回答,前三排没人,便随机点名。 今日的杨教授又是一套修身的鹅黄色旗袍,旗袍外边披上一件薄薄的开衫。她的心情很不错,尤其在进入教室之后看到第一排正中间坐了两个同学,更是笑逐颜开。 啧啧啧,多好的老师啊!茵茵感叹。 虽然她半个字都听不懂,但这位老师高贵的形象,生动的语言,渊博的知识,在林茵茵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啧啧啧,多好的学生啊!杨教授感叹。 虽然这个学生的眼中一片迷茫,但她端正的坐姿,高抬的脖颈,充满求知欲的双眼,在杨教授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半节课过去了,杨教授终于拾起桌上的教案,大半班的学生瞬间低下头,假装自己活在另一个世界。 杨教授推了推眼镜: “来来来,第一排那个女同学,你来回答一下屏幕上的这道题。” ......我? 林茵茵无助地望了身边的何叙一眼,没想到后者竟然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缓缓站了起来,心中对这个老师的喜爱一点一点崩塌。 黑板旁边的幕布上,白底黑字,十分清晰。每一个字茵茵都认得,可当它们以这种形态组合在一起,茵茵只能读出三个大字: 什么鬼。 看到这位可爱的女学生一脸懵逼的模样,杨教授耐心地为她念了一遍题目: “金融全球化对一国货币政策的有效性会造成怎样的影响?请你回答一下。” 林茵茵咽了一口口水,磕磕绊绊地开口道: “那个,金融全球化嘛......金融全球化......就是指地球上所有的国家.....都一起,那个,开店......”联想到自己原处时代的全球化效应,茵茵的话匣子忽然打开,“比如说,原来每个国家都有各自的便携式飞行器零售业务,贸易壁垒打开后,飞行器市场自由流动,海关督查弱化,中国人可以拿着护照直接从卧室飞到美国,但他兜里只揣着人民币,渐渐的......全球货币大一统,政策有效性就降低了......” 语毕,教室一片寂静。 林茵茵清醒过来,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拿什么打比方不好,非说飞行器,这群古人哪个见过飞行器! 杨教授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 “这个同学的思维比较超前,但还是把问题的主要思想反映出来了,说的很好。” 茵茵缓缓坐下,心里对这个老师的好感度再次上升。 杨教授:“小姑娘,你不是金融专业的吧?” 林茵茵委屈地抬起头,用力点了点。 教授再次挂上和蔼的微笑,难得有其它专业的学生特地跑来旁听她的课......她扫了眼第一排,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家属啊?” 家属,什么家属? 林茵茵向何叙投来询问的目光,可后者完全无视,甚至冷漠地把脸偏向另一边。 仙一210是个大教室,所有学生都集中在四排之后,第二排、第三排空无一人,唯有第一排的正中间,坐着一个帅气的男生,和一个漂亮的女生。 两人挨着坐,貌离神合。 杨教授清清嗓:“既然这样,小姑娘没答完,男朋友起来帮她回答完整吧。”末了,她多问一句: “小伙子,你是金融工程系的吧?” 何叙顿觉自己的下巴多了千斤重,他极其缓慢地点了下头,本就面瘫的脸更僵了。 教室已经可以用寂静无声来形容,所有同学,尤其是女生,连呼吸都轻飘飘地放缓了。 茵茵愣了好一会。 男朋友,指的是何少爷吗? 可身边的何少爷动也不动,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茵茵只好辩解道:“老师,其实何叙他......” 轻轻的衣料摩擦声响起,何叙站了起来,他面色如常,镇定自若地回答道: “金融全球化是指,世界各国和地区放松金融管制、开放经济业务,使资本在全球各地区、各国家的金融市场自由流动、最终形成全球统一的金融市场、统一货币体系的趋势。金融全球化会削弱国家宏观经济政策的有效性......” 他的声音如山间古泉般醇厚悦耳,即使念着一板一眼的专业名词,听起来还是让林茵茵感到分外心动,同时,令全教室的女生感到分外心碎。 杨教授也对他刮目相看:“小伙子答得很好,有前途。”说完,她拢了拢外衣,语出惊人: “坐在第一排的都是好孩子,老师祝福你们。” 林茵茵好不容易憋住笑,心里对杨教授的好感度瞬间爆表,炸出一朵朵烟花。她没敢观察何少爷的表情,只能自己一个人傻乐。 甘含语想必已经受到一万点的伤害,报复计划完美成功。 原来报复一个人的感觉如此仙爽,真想天天报复她,天天虐,天天跟何少爷一起上课...... 剩下的一节课,林茵茵一直处于如上的神游状态中。 刚下课十秒,路子便迫不及待地挤进了他俩中间。 “何少啊,你知道多少姑娘伤透心吗?”调侃完何叙,又接着调侃林茵茵,“茵茵啊,你这样我们大羊羊怎么办?” 周亦阳一把拎起高路颈后的衣领,表情奇怪: “别废话,赶紧走了。” 他当然知道林茵茵和何叙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可当自己的好舍友毫不辩解,直接站起来替茵茵回答问题的时候,他分明感到自己心口堵得厉害。 曾经有一件宝物,一直安稳地存放在家中,主人鲜少有心情关照它。只有当这件宝物被其他人觊觎上了,主人才猛然发现,它也许真的弥足珍贵。 Chapter 21 r21 十一月底,初冬,周末。 早上八点,茵茵收到周亦阳发来的一条消息。 -今天有空吗?中午一起去喝点东西吧。 -有空呀,在哪里? -图书馆三楼咖啡厅吧。 前两天,气温一下子转冷,跌破十度。即便如此,对于茵茵来说,这个时代的天气简直温和无比,当舍友都穿起大衣围起围巾的时候,她仅套上一件连帽卫衣,便兴冲冲地出了门。 灵魂是未来的灵魂,身体还是当今的身体。 等她赶到图书馆的时候,半截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咖啡厅里开了空调,暖气很足。 茵茵绕着吧台走了半圈,才找到角落里的周亦阳。四四方方的玻璃桌靠在窗边,周亦阳抬眸瞧见她,挥了挥手。 “何叙,你怎么也来啦?” 何少爷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懒得回答。 何叙内心os:呵呵,我打搅到你们了? 周亦阳把菜单推到茵茵面前。茵茵调整坐姿,总觉得不对劲。 周亦阳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甚至更为小心翼翼。茵茵单手撑着脑袋,装作浏览菜单,心下却计较起来。 忽然,她想到一种可能。 周亦阳接下来说的话也印证了这个猜测。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开口问道: “茵茵,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啊?” 林茵茵飞快地回答:“高中的时候。” “听音乐社的同学讲,你弹得很不错呢。” “是啊,三年就考到了演奏级,证书就在宿舍里,要不要拿给你看看?” 周亦阳吃了瘪,就连沉默了许久的何少爷也觉得,林茵茵的回答怪里怪气,像吃了火药一般。 林茵茵并没有生气。这是她的策略,装作恼火,让周亦阳没法问得太多。 面前的男生顺了口气,讨好道: “茵茵,我就是想和你叙叙旧。整个荷塘村只有我们俩考来宁大,当然要维持从前的关系了。” 他一提“维持从前的关系”,茵茵的心情便放松了许多。可不是么,她也想和他维持从前的关系。 周亦阳:“茵茵,你记不记得,六年级的暑假,咱们俩一起到隔壁村里捡蝉蛹,捡了非常多,拿到药店去卖了二十多快,买完零嘴剩下的钱才能平分呢。” 这是周亦阳离开荷塘村后第一次主动提起过去的经历,可上面那段话落在茵茵耳中,即便她是林茵,也绝对高兴不起来。 “亦阳,你记错了吧,我们当年分明把卖蝉蛹得来的所有钱送给住在破庙里的跛子他们家了,哪来的钱平分?” 他分明就在试探她,试探她记不记得曾经的往事。 “是吗......”周亦阳勉强笑了笑,“我记不太清了。” 茵茵声色淡然:“这么多年了,记不得很正常。” “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是记得的,初一那年的夏天,我们一起去村北山坡后面的张爷爷家,他给我们做了一顿田鸡大餐。” 林茵茵忽然深吸一口气,身体机能再次不受控制起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茵茵差点忘记,这具身体依旧残留着原主的部分记忆,接收到某些讯息的时候,这些记忆将引发身体习惯性的激素变化。 林茵茵忽然笑了起来,腼腆地、羞涩地、稍显紧张地、像林茵那般笑了起来: “是呀,那天吃完田鸡大餐,我们就跑到山坡阴面河边的稻田里去了,稻田漆黑一片,你拉着我没走两步,田里忽然飞出了几只萤火虫,我们越走越快,穿过大半片稻田,萤火虫漫天飞舞,就像天上落下无数的小星星。” 这段话,原封不动摘自林茵初一那年写下的日记。 这篇日记里,林茵坦白道,那个少年在那个飞满萤火虫的夜晚,彻底走进了她的心里。 之后的千百篇日记里,林茵无比渴望,如果还有机会,她多想和那个少年再去一次河边的稻田,再看一次夏夜空中的星星,看它们飞舞着,全数降落到她面前。 周亦阳一时说不出话来。即使仍旧疑点重重,但他只能肯定,这个人就是曾经的林茵,毫无疑问。 而何叙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眉目低垂,神色模糊。 下午两点,周亦阳要回宿舍完成一项课题,何叙也要前往南区操场参加校队训练。 他们两人率先离开,留下茵茵独自坐在咖啡厅里。 她猛地清醒,拽过身边的小包,从包里翻出两张主题乐园的门票。 昨天晚上,郑希筠小公举壕气十足地全宿舍派票。 “我姑姑在宁州文创局工作,芬兰国家旅游局和文创局合作,要在我们市里办一个‘芬兰仙境’圣诞主题乐园,开园时间仅在平安夜和圣诞节两天。活动火爆,门票有限,不要太感谢我!” 说完,没等茵茵她们回应,她便往每人桌上扔了两张。 林茵茵:“圣诞节还有一个月才到呢。” 郑希筠:“榆木疙瘩,你不早约男神,男神就被别人约走了。” 茵茵连连点头。说的太对了! 何叙和周亦阳刚离开两分钟,茵茵噌的站了起来,冲向了门外。 宿舍楼往左走,足球场往右走。 茵茵停在图书馆门口,紧紧攥着细细的包带。 林茵的愿望盘桓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知道,自己和周亦阳的关系仍旧需要升温,她答应林茵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 踏出图书馆正门,冷风迎面灌了过来。 校门主干道两侧的梧桐树几乎掉光了叶子,中午人少,竟显出了几分荒凉。 拿起小包,绕了两圈固定在手臂上,戴起卫衣帽子,林茵茵迈开长腿冲下了图书馆外边的石阶,三阶并做一步,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刹不住车滚下去。 校园里的小路上,还是有三两成群的学生步履匆匆。 虽然林茵茵只是个大一小学妹,可她曾经上过校园论坛的热帖,多少算半个风云人物。 “你看,那个是不是上个月论坛里出现过的长跑女神?” “好像是的,长跑女神又开始狂奔了。” “狂奔起来还这么美丽,果然是真·女神!” 长跑和狂奔,那真是天差地别。前者讲究调整呼吸,迈步规律,心平气和,后者等于撒开蹄子没命地跑,分分钟冲出地球,冲向宇宙。 “何叙!!!” 空旷的校道上,黑色外衣、黑色长裤、黑色双肩包的高挑少年瞬间停步,干脆利落地回过身。 一阵小旋风朝他席卷而来,何叙伸出双手,稳稳地帮她刹住了车。 “你怎么来了?” “我.....我......” 何叙无奈道:“你先喘口气。” 林茵茵足足喘了半分钟,好不容易呼吸正常了,鼻腔一热,她赶忙做了个夸张的吸鼻涕动作。 何叙皱眉:“你为什么穿这么少?” 茵茵笑:“因为我身强力壮。” 说完,再次用力吸了一下。 何叙叹了一口气,取下肩上的书包,从包里拿出一条厚厚长长的灰色围巾。在林茵茵无比狗腿的呆萌目光中,他将围巾绕过少女的后颈,一圈一圈围得结结实实。 动作比较粗鲁,脸色比较难看,可依旧让林茵茵看呆了去。 何叙冷着脸递去一张纸巾:“你难道还要我帮你擦鼻涕?” “不用不用!” 飞快地擦干净鼻子,她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设计成机票模样的、粉色的门票。 抬手的一瞬,她忽然犹豫了。 胸腔内的心脏打了鸡血似的狂跳,明明只多戴了条围巾,林茵茵全身的血液热得要蒸发,紧张慌乱的不得了。 太不像她了,她怎么能临阵退缩呢! “那个......”第n次咽下口水,茵茵舌头再次打结。 不远处的足球场上,教练吹响了集合的哨声。 何叙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只一眼,袖口便被身前的少女紧紧扯住。 “等一下嘛,我还没有说完。” 少年哭笑不得:“我又没走。” 茵茵鼓起二十三年积蓄的勇气,飞快地发出了邀请: “这个给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有如蚊呐,但何叙还是听清楚了。 刚才在咖啡厅里旁听他们对话时的阴霾一扫而空,何少爷顿时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好。” 他撂下一个字,接过茵茵递来的门票塞进口袋里,随即后退几步。 茵茵抬起头,初冬的冷风再次刮过面庞,吹乱了几缕发丝。 “圣诞节是周一,我们平安夜去吧?” “好。” 英俊的少年本就帅得人神共愤,他接着倒退了一步,恍惚间,露出一抹似真似幻的微笑。 她见过何叙冷笑、苦笑、哂笑、皮笑肉不笑,哪一种笑容都没有此时此刻在她眼前,单独为她放映的这份笑意来得...... 令人心动。 待茵茵回过神来,何叙早已转身彻底离去。 她将脸埋进厚实温暖的围巾里,任凭寒风吹拂,面上的潮红与热意久久难消。 Chapter 22 r22 十二月,严寒。 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周六,林茵茵躺在床上,死活不肯下来。 郑希筠:“以前没看出来啊,茵茵竟然这么懒。” 尹雅:“不对,她应该心情不好。” 林茵茵的心情何止不好,已经差到突破天际、见谁咬谁的地步了。 她躲在被窝里,第一百次拿起手机查看昨晚上的聊天记录。 林茵茵:何叙!平安夜那天,古典乐团全体要到录音棚去录曲子,不去会死,我不能跟你一起去芬兰玩儿了! 五分钟后。 何叙:好。 和答应她的时候一样,只有一个不能更简单,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好”字。 哪里好了,一点也不好! 林茵茵期待了将近一整个月的“芬兰仙境之旅”,就这么被掐死在摇篮里。她趴在床上,把枕头当做音乐社社长,狠狠地砸了千遍万遍。 ***** 12月24日,晴转多云转小雪。 一大早,林茵茵坐上学校大巴,随队前往市中心的某家音乐制作公司。 她半张脸贴在窗户上,要死不活的。上车之前,甘含语莫名其妙地嘲讽了她一句,她也没心情怼回去。 大巴停在一幢高大的建筑楼前,林茵茵他们跟着带队老师,从大厦正门浩浩荡荡走了进去。 所有人都背着自己的乐器,唯有林茵茵挎个小包,两手空空。 尽管如此,伙伴们个个兴高采烈,她的心情绝对是最差的,犹如背上驮着一架钢琴。 shining音乐制作有限公司是近几年新生的公司,股东投资巨大,管理层励精图治,短短数年,已名声大噪,成为业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 宁州大学管弦乐队的乐手们被一位秘书模样的人领进录音棚里,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进录音棚,更别说这么豪华大气的录音棚。 为了不被带队老师打死,林茵茵认真谨慎地完成了她的工作,连着录了三遍,唯一没被专业人士教育的人只有她一个。 三遍结束后,他们又被领进一间会议室模样的房间里,稍作休整,等待原始版本的曲目制作完成。 茵茵趴在圆桌上,继续半死不活。 这时,会议室的房门从外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率先走了进来,紧接着,另一位身着名牌职业裙装的女人踏着高跟鞋走进休息室。 照21世纪人类的眼光,她约莫40岁上下,皮肤保养得不错,也许实际年龄更大。 重点是,这个阿姨生得无比美艳,长发披肩,风韵十足,连不少男生都看呆了去。 “徐总,您怎么来了?”一直充当学生领队的某基层秘书满脸惊异。 徐总?原来这个漂亮阿姨还是ceo啊,好厉害。 茵茵总算打起一丝精神。漂亮阿姨虽然高高在上,可茵茵第一眼瞧见她,就充满了亲切感。 徐心岚拉出一张椅子,坐在了学生中间。 “你们好,我是shining的总裁,欢迎同学们来到我们公司。” 两位男秘书站在总裁身后,一人职位高,一人职位低,却一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总裁平日里行事雷厉风行,哪有这么温和地同什么人说过话? 宁大学生们鼓掌欢迎之后,徐心岚和蔼地笑了笑,柔声道: “我儿子也在宁州大学,今年刚大一,说不定你们中有人认识他。” 茵茵忽然想明白徐阿姨为什么带给她这么强烈的亲切感了...... “他叫何叙,金融工程专业1001班。” 茵茵曾经以为,何叙的父母希望他像个小太阳一般健康成长,所以给他取名叫“和煦”,此刻想来,他的爹妈实在太不走心了。一个姓何,一个姓徐,随便扯个谐音就把儿子的名字拼凑好了。 徐心岚话音刚落,在座某个女孩子便兴奋地应了句: “徐总,我也是金融1001班的,和何叙是同班同学。” 徐心岚眼底闪过一丝惊异,笑道: “这么巧呀!对了,叫我阿姨就可以了,你们又不是公司职员。” 呵呵。 林茵茵远远地白了甘含语一眼,何叙老妈跟你有什么干系,这么着急认亲呢? 话匣子一打开,乐队的同学们也就大方地和徐总经理聊了起来。茵茵很想插上几句,可她的位置离何叙妈妈太远,每每一张口就被人抢先了去。 儿子在学校是大众男神,四十多岁的老妈人气也不甘落后。 几分钟后,场面愈发热络起来,学生们也就没怎么顾忌了。 一个座位离徐心岚很近的男孩子忽然提了句什么,霎时间,室内静如真空。 他说的是: “徐阿姨,您肯定不知道吧,何叙的女朋友今天也来了呢。我是金融3班的,有一次看到他们俩一块上课呢。” 即使经历丰富如徐心岚,此时此刻也难免吓出了双下巴。她的表情尤为惊诧,飞快地在房间里扫视着: “是哪一个姑娘呀?” 声调竟然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男生往角落里指了指: “喏,就是那个,乐团的钢琴伴奏林茵茵,她弹琴很厉害的。” 几十道目光嗖嗖地落在她身上,有的甚至狠狠射穿了她。 茵茵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徐阿姨.....我和何叙不是你们说的这种关系.....” 这位八卦无比的男生急忙争辩: “哎呀,都大学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当时上的货币银行学,任课老师在课上都祝福他们俩了。” 这一句铁证如山,压得茵茵喘不过气来。 剩下的几分钟,即使她仍旧没和徐心岚说上两句话,可何叙妈妈的眼神至始至终停留在她的身上,一秒也没离开。 茵茵没胆子回视,当了好久的缩头乌龟。 好不容易撑到拿回样品,乐手们坐上大巴,准备启程返校。 司机师傅正系安全带呢,车门忽然被叩响了。 徐心岚急匆匆地赶上大巴,朝着倒数第二排的林茵茵喊了一句: “茵茵,你下来吧,阿姨带你去吃点东西。” 于是,林茵茵在伙伴们或看戏或嫉妒的眼神中,缓缓起身走向了何叙妈妈那儿。路过甘含语的时候,还不忘故作得意,狠狠地怼了她一把。 ***** 说是吃东西,徐心岚直接把林茵茵带回了家。 位于宁州市中心某高档小区的“家”,充其量不过是个清冷而空旷的公寓。没有精美的摆件,没有温馨的全家福,唯一称得上温暖的,只有进门后第一时间开启的暖气。 察觉到茵茵的尴尬,徐心岚直白道: “我和何叙他爸分居很久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 茵茵递来疑惑的目光,她再次解释: “只是分居,没有离婚。何叙上大学前一直住在大房子那边。” 大房子,指的应该是何叙爸爸住的地方了。 徐心岚换上一套暖色调的家居服,终于更像位母亲。 “茵茵,你喜欢吃些什么?” 茵茵乖巧地笑笑: “什么都行,阿姨,我一点也不挑。” 潜台词:阿姨,我很好养活的,这么好的儿媳妇哪里找呢。 当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摆满方桌时,茵茵对着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的这顿晚饭,莫名其妙地感动了起来。 别看徐总在外那么女强人,一回到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绝对是练过的。 而且......徐心岚似乎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讨好她。 正当她准备动筷时,墙上挂钟里的鹦鹉叫了起来,六点了。 与此同时,客厅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来人换好鞋子,步伐稳当地朝这边走来。 林茵茵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好不容易在徐心岚面前维持了半天的聪慧温柔好儿媳的形象,在男主角出现的一刹那,立即被打回原形。外星人般痴呆的表情重新挂回了脸上。 “林茵茵,你怎么在这?” 嘤嘤嘤,少爷是不是不高兴了qaq 徐心岚催促儿子赶紧洗手吃饭,何叙愣了一会,听话地照做了。 何妈妈心潮澎湃: 果然女朋友在的时候就是不一样。 何叙坐上饭桌,趁着徐心岚进厨房添碗筷,林茵茵飞速将事情的始末解释给何叙。 少爷听完,沉默不语,表情喜怒不明。 当他第一眼在母亲家里看到林茵茵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心情low到炸,出现幻觉了。 可少女脸上的呆萌表情熟悉而真切,确认一切不是幻觉,他低沉了一整天的心情逐渐好转。 不只一整天,从收到林茵茵的消息那天开始,烦躁了好几天了。 即使何叙和他老妈一点也不亲近,家长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的。 徐心岚:“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何叙面瘫依旧,不答。 茵茵十分尴尬:“那个......其实我们......” 徐心岚及时收回:“算了,不想说也没关系,来,咱们先吃饭。” 吃到一半,何少爷冷着脸照旧不言不语,何妈妈心里难过,只好通过林茵茵来挽回儿子的好感。 她殷勤地为茵茵夹菜,母爱泛滥,神情非常喜悦: “何叙呀,你的眼光不错,茵茵是个好姑娘,妈妈很喜欢她。” 林茵茵一口饭噎在嘴里不上不下,差点憋死。 何叙破天荒地应了一句: “那就好。” 说完,嘴角极其自然地向上扬了扬。 ***** 明天是周一,徐心岚没有强留儿子住在家里,更何况人家女朋友还在,总得一起回学校。 少年少女搭乘电梯下到一楼,其间,无人说话。 她一个拥有奇妙能力的外星少女,竟然完全看不透身边这个实际上比她小了5岁的少年的心思? 每当自己站在何叙面前,总是宛若智障。 这让茵茵感到非常憋屈。 公寓楼道口,玻璃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茵茵走在前面,伸手抓住门把,往后一拉...... 咦,怎么拉不动? 身后,何叙用力按住了门扉,居高临下,皱眉盯着林茵茵。 茵茵乖乖缩回手,眼睛睁得贼大,瞳孔里无比狗腿地写着: 少爷,啥都听您的。 少爷恨铁不成钢地嘱咐道: “围巾围好,拉链拉好,手套戴起来。” 何叙静静等她折腾完毕,扫一眼:嗯,包得挺严实了。 他将茵茵拉到身后,允自推开门。茵茵紧紧跟着,英俊而高大的男生很自然地挡在她的身前,为她遮住迎面而来的第一阵冷风。 少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 “外面很冷,风也大......可能快要下雪了。” 第23章 三合一 asisyou 少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 “外面很冷,风也大......可能快要下雪了。” “要下雪了?” “嗯。” 即使戴着厚厚的手套,茵茵仍旧能够敏捷精准地抓住何叙的手臂。 这次没有任何原因,她就是想抓着他的手,隔着衣物,牢牢地抓住,能抓多久是多久。 何叙却乱了呼吸,只顾直直朝前走,忘了叫她放开。 少年少女一前一后,没走两步,有什么东西飘落在茵茵的睫毛上,白白的一小片,很快,又有一些轻轻巧巧地被风送来,沾上她的脸颊。 “下......下雪了?” 她的声音紧张而兴奋,情不自禁地松开何叙的手臂,脱下手套,伸出粉嫩的掌心。 何叙垂下眼睑,心口很暖,低声道: “是啊,今年的初雪。” 少年心底刚刚生出一丝温情,立马随着眼前少女愈加奇葩的行径而幻灭。 雪越下越大,林茵茵睁着斗鸡眼,用手指头一下一下碰着掌心那雪白的一小团,嘴角咧到了耳后根,然后...... 她用食指和拇指将雪花小心翼翼地拾了起来,扔进了嘴里...... 何叙见了鬼似的:“雪很脏,不能吃。” 林茵茵做了个夸张的咀嚼和吞咽的动作: “谁说的,这里的雪干净的不得了!” 何叙:“你们外星下的雪我不清楚,总之地球上的不能吃。” ......说的好像她在自己的星球整天吃雪似的。 呸! 和何少爷待久了,连她自己都快把自己当成外星人了。 林茵茵戴上手套。比起玩不了雪,她更不希望何叙嫌弃自己。 她不知道的是,何少的嫌弃已经突破天际,负负得正了。 徐心岚的公寓位于宁州市中心,而宁州大学所在的大学城尤其偏远,两人决定搭乘地铁回校。通向地铁站的必经之路,恰巧经过宁州最繁华的中央商业区。 趁何叙没注意的时候,茵茵还是会时不时仰起脸,感受冰雪融化在脸颊上的温度。 身处雪花翩飞的纯白世界,她忽然分不清究竟是梦是醒了。 26世纪的冬天也下雪,然而,那个时候的雪已经不是白色的了。人们生活在一个几乎完全封闭的生态圈里,地底下开凿出一个又一个城市,仿造百年前的环境模拟出一个个人工的天空,而“温室”外的大自然尤其恶劣,晴天阳光毒辣,雨天暴雨倾盆,紫外线能轻易灼伤人的皮肤,酸雨能在半天内腐蚀整片森林。 人们与云朵、太阳、大气层间隔着一个厚厚的罩子,从没有一片真实的雪花,不论脏或不脏,掉落在茵茵的掌心。 走过一条人行横道,刚要踏上一片热闹的街区,茵茵突然揪住了身前少年厚厚的衣袖。 何叙回过头。两人都没带伞,他的短发上落了不少细碎的雪花,那一双黑曜石似的眼睛沉静如深潭,衬着细腻光洁的肌肤,衬着棱角分明的英挺轮廓,衬着紧闭的、薄薄的嘴唇,就那么认真而笃定地注视向她。 茵茵轻声说道:“这是我第一看到下雪。” 何叙不信,以为她又发神经呢: “怎么可能,宁州每年都下雪。” 茵茵坚持:“何叙,这真的是我第一次看到雪花,真实的雪花,飘舞在天空中,落到掌心也不会马上融化。” 少年的眼神开始松动: “怎么会?” 茵茵微笑道:“你不信也罢,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就当我从前怕冷怕得要死,一下雪就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吧。” 可不是么,未来的人都是这个样子,一辈子都躲在室内。 何叙尝试着理解,仍旧不了了之。 平安夜,即使室外气温很低,商家们还是不遗余力地到处宣传办活动,街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也比往常多了好几倍。 走着走着,身侧一空,何叙停下步子,找回了站定在一家餐厅门口不动的林茵茵。 咽下口水,她朝着抬步向她走来的少年指了指: “火鸡啊何叙!” 何少内心os:能不能不要把我的名字和奇怪的东西放在一起念? 何叙僵着脸:“刚才没吃饱?” 林茵茵点头,顿了顿,摇头,又顿了顿,还是点头。 嘤嘤嘤,为了在何妈妈面前维持美好的矜贵的淑女的温婉的好女孩形象,一桌大餐,她愣是没敢山吞海喝,只敢意思意思,每道菜都吃一点,以示自己既好养活,又不会把少爷家吃破产。 “圣诞节不就是要吃火鸡吗?” “感恩节才吃火鸡。” 何叙幡然醒悟,外星人对地球的节日习俗自然不清楚。 “可是我感恩节没有吃火鸡,圣诞节补上呗。” “......” 见他们俩在店门前站着讨论了一会,无良商家立即遣派服务生捕获了这两名潜在顾客。 落座后,餐厅内的环境倒让何叙小小地意外了一下。 虽然门口宣传栏上贴了一张硕大的俗气无比的火鸡图片,可这家店实际上却是一间颇具情调的中高档西餐厅,室内设计得比较复古欧式化,搭配了不少具有圣诞气息的装饰物。 一整只红通通热腾腾的火鸡率先端上餐桌,茵茵两眼放光,戴上一次性手套便瞄准了鲜嫩肥美的鸡腿。 何少爷忍着笑,静坐看戏。 谁知,外星少女凭借蛮力一把扯下了鸡腿,然后,伸长手臂径直递给对面的少年。 讨好道:“给你。” 何叙愣了愣,断然拒绝。 “就是要给你。” “......林茵茵,桌上有刀叉,为什么不用?” “......” 茵茵忽然疑惑起来,自己究竟是16世纪穿来的还是26世纪穿来的,为什么何少爷要用这种打量原始人的眼光打量她? 何叙心中也很不解。 面对这样一个奇葩神经病,他为什么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她的面前任她发神经,照他的个性,本该分分钟掉头就走。 也许是因为这个眼睛亮闪闪的姑娘,即使自己很想吃火鸡,也把那个造型最好看、肉质最鲜美的鸡腿毫不犹豫地递他,然后用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期待他收下的缘故吧。 茵茵喝下小半杯果汁,一本满足。 正当她打算再战鸡翅膀的时候,餐厅里的室内音响一曲终了,开始播放下一首歌。 短暂的编钟前奏,清澈嘹亮的欧美女声伴着圣诞节的蓝调音乐和富有节奏感的摇铃从音响中飘荡出来。 茵茵竖起耳朵,手指跟着歌曲的韵律轻轻在餐桌上敲打。 ''as d ''ts youformyown w 她的眼睛灵活地眨了眨,十分惊喜: “这是什么歌?” 何叙半阖眉目: “mariahcarey,《asisyou》.” 歌曲的背景音乐添加了很多极具个性的和弦,融合了各种星罗棋布的乐器,深情的人声与愉悦的伴奏奇妙融合,甚至时不时出现雪橇铃铛的响声,让人身临其境。 出于自小学习音乐的习惯,一旦听到喜欢的歌曲,茵茵就会习惯性地脑补出它的歌谱,一旦听到特别喜欢的歌曲,脑袋不够用了,她就忍不住要借鉴一下前人的智慧成果。 “你在干什么?” “搜谱子,超喜欢这首歌。” “钢琴谱?” “是呀。”茵茵莞尔一笑,拿起手机朝何叙晃了晃,“以后弹给你听,怎么样?” 何叙呼吸一滞,手里玻璃杯中的液体也跟着晃了晃。 早就知道她说话从不按常理出牌,可还是听得他心惊肉跳。 即使心惊肉跳,何少爷还是暗暗在心里回答了某一个字。 他们猜不到的是,这个约定很快就能实现。 餐桌上的食物消灭得差不多了,茵茵擦了擦嘴,颇为神秘地从包里掏出银/行卡,郑重道: “何叙,我请你吧!” 潜台词:我穷得只剩钱了。 何叙又习惯性地皱眉:“不用。” “你怎么酱,我们都这么熟了,还aa?” 何少爷顺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我请你。” 茵茵摇摇头:“可是......大部分都是我吃的。” 离开餐厅后,茵茵觉得,何少爷又不高兴了。 的确,何叙从未见过抢着付钱也能抢得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子。 结账台前,何少爷身高手长,率先递去几张纸币,服务员小姐姐像这辈子没见过帅哥似的,笑盈盈地接下,一边结账,一边还忍不住偷瞟何叙几眼。 茵茵本被何叙拦在身后,谁知她忽然发力,挤到了柜台前。 然后,说出了一句让何少爷恨不得当即掘地三尺的话。 “何叙,你怎么能付□□呢!” 没忍住,他直接骂了出来:“靠。” 服务员小姐姐顿时收了花痴的目光,半信半疑地掏出刚放进钱柜里的纸币。小姐姐内心os:长这么帅,可不像骗子啊。 在她把钱塞进验钞机之前,林茵茵飞速夺了过来,顺带塞去一张银/行卡: “刷卡吧,安全便捷,握住农行手,永远是朋友,选择农业银/行,生活更有保障。” 服务员小姐姐:“......???” 林茵茵很快为自己的放飞自我付出了代价。 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何少爷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就算是长跑女神,想要跟上他也非常费劲。 跟了老半天,茵茵心里不平衡了: 不就是□□嘛,《穿越指南》里说这个时代满大街都是□□呀。不就是请吃饭嘛,她的生活费实在太多了,存在银/行里根本没处花,请他一顿怎么了? 何叙见身旁的少女久久没有跟上来,总算良心发现走得慢了些。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矛盾过。一面骂着神经病、外星人、奇葩女,恨不得甩开十万八千里,一面又担心她走不快,广场上这么多人,会不会走着走着就跟丢了...... 一回头,果然跟丢了。 行人来来往往,或闲适或匆忙,茵茵站在广场中央,迷茫地环顾四周。若是在26世纪,就连身上的每件衣服都能够精确定位,“迷路”这个词渐渐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即使脑海中根本没有“迷路”这个定义,茵茵还是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何叙回来找她。 身侧的人们渐渐散出一片空地,两只仿真的电动麋鹿拉着一辆小车驶上空地,小车上坐着一位胡须雪白,身穿红色棉衣,头戴红色帽子的老人家。他的身材很胖,背上驮着一大袋东西。麋鹿车上挂了许多五彩斑斓的小灯泡,车子停下的时候,老人家行动迟缓地从座位上爬了下来。 茵茵周围响起孩子们的尖叫声,还有不少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也忍不住激动地嚷嚷起来。 “林茵茵,你......”好不容易找到迷路少女,何少爷的后半句淹没在围观群众激动欣喜的叫喊声中。 茵茵踮起脚尖,靠近他耳边问道: “何叙,这个人是谁呀?” 说着,指了指红衣服老人家。 何叙无奈地俯下身,回答道:“圣诞老人,你连这都不知道?” 林茵茵睁大眼,摇了摇头。 她真的不知道。21世纪的大部分节日早在几百年间湮没干净了,“圣诞节”、“平安夜”这些名词都是她从历史课上听来的。 一个西瓜头小男孩从林茵茵腿边蹭了过去,险些摔倒。稳了稳步子,小男孩一股脑扎进孩子堆中,围在圣诞老人身边等他发礼物。 外星少女再一次捏紧了何叙的袖管,何少爷知道,林茵茵快要刹不住腿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气势减弱,剩下小小的雪花轻飘飘地游荡在半空中。身边少女雪白的脸颊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随着她深深浅浅的呼吸小幅度颤抖。正当何叙凝视得有些出神之时,茵茵再次附上他的耳边: “何叙,你看那个......”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麋鹿车后面几米开外搭了一个临时的小圆台,台子上放着一架造型独特的三角钢琴。琴身纯红,轮廓是不规则的流线弧形,充满了现代艺术气息。 何叙:“应该是展览品,也可能是下午某场演出的道具,工作人员没来得及撤走。” 茵茵:“我可以弹吗?” 肯定是不行的。你看,即使台子上有篷伞,可几乎没有人在钢琴附近躲雪,说明不久前还有工作人员守在附近,防止游客乱入...... 何叙:“可以,你去吧。” 脑袋里明明那么想,却说出了相反的话。何叙环顾周遭,安慰自己:反正工作人员现在消失了。 林茵茵兴奋地来到钢琴前,坐在乌黑发亮的琴凳上,轻手轻脚打开了琴盖。 她闭上眼,将刚刚听过的曲子、看过的谱子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 依旧是那轻飘飘的充满雪夜气息的前奏,很快,茵茵的双手离开高音键盘,开启了歌曲的主旋律。 钢琴的某处兴许安上了扩音设备,乐声迅速在广场上蔓延开来。 行人、家长,还有圣诞老人和吵闹的孩子,无一例外地静默了几秒。几秒后,随着乐声渐入高/潮,人们的情绪也愈发高涨起来。 何叙站在雪中,静静观看这一场神奇的表演。 火红的钢琴前,身着米色羽绒服、裹着厚厚围巾的少女很是臃肿,但她衣袖里伸出的双手如春燕般矫健灵活,它们飞快地跳跃在琴键上,或轻或重或快或慢,熟悉的歌曲熟悉的旋律,却被她演奏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纯钢琴,无人声,伴着雪花落下的声音,茵茵有意减慢了速度,曲调欢快之余,竟显得更为深情。她的双□□替踩着踏板,身体也随着乐声轻轻摇晃,若不是对曲谱还不太熟悉,茵茵真想闭上眼睛,彻底融入琴声的世界。 孩子们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高兴地扑回父母怀中;行人纷纷停下脚步,赞赏地望向小小舞台上年轻的女孩;人群中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也没忍住嘴角盎然而生的笑意。 尾声,拉长了的和弦。 茵茵记得,这一段的歌词好像是: true, asisyou. 一曲终了,她长舒一口气,合上琴盖。在围观群众的掌声与叫好声中,茵茵笑意盈盈,愉快地朝不远处那个清俊挺拔的少年走去。 “怎么样?”她仰着头,满脸期待。 何叙由衷道:“很好。” 他谨慎地抬头张望一眼,十几米外,两位保安模样的男人正奋力地挥开人群,朝着他和茵茵这边走来。 何叙突然低下头,很是认真地说道: “圣诞老人还没走,你不是很想领礼物吗,快去吧。” 茵茵眨眨眼,笑意更甚,点了两下头便兴冲冲地赶了过去。 何叙站直了身子,恢复成冷酷的面瘫少爷脸。 两位保安大叔赶到他面前,见那个弹琴的姑娘不见了,只好一人一句骂骂咧咧地教育起何叙来。 “你们现在的学生真是太不守规矩了,公共场合所有东西都是你们能乱摸乱动的吗?这个钢琴可是,那什么,德国进口的,死贵死贵,要都像你们这样乱弹,弄坏了谁赔?刚才那个小姑娘呢......” 何叙冷漠打断:“我知道了,是要赔钱吗?” 俩大叔歇了嘴,音量瞬间降了下来:“最好是要赔钱的,领导发现了,我们不好交差......” 何叙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多少钱?” 俩大叔:“......” 大叔内心os:行,你壕,现在的学生真了不起。 茵茵作为超龄儿童,只从圣诞老人那里领到了一份小小的糖果。 “何叙,刚刚那两个大叔是谁啊?”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问道。 何叙耸耸肩:“问路的。” 问路?保安大叔跑来向他问路? 少年抬手看了眼手表:“回去吧,再迟赶不及熄灯了。” 茵茵再次仰起头,雪花依旧洋洋洒洒地下着,从高空打着旋儿飘散下来。雪势不大,可他们没有伞,何叙不像她那样乱跑乱跳,而是一直杵着没怎么动,肩上、头发上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白。 她再次想起那首久唱不衰的歌曲: asisyou. 这个夜晚,茵茵已经非常满足了。 “好的,我们回去吧。” ***** 宿舍站楼下,光秃的梧桐树梢也积了不少雪,时不时有支撑不住的枝桠断裂后掉落下来。 曾经昏黄的路灯,雪夜里竟也明亮耀眼起来,冰凉的结晶体飞舞在光照下,莹莹闪闪,迎面而来时,又化作最温柔的触摸。 告别的时候,茵茵站上路边的台阶,不知从哪借来了胆子,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拂去了何叙发丝上沾染的雪花。 趁何少爷发愣,她赶忙往后退了两步,笑得很是得意。 她说:“何叙,谢谢你。” 虽然不知道她谢什么,何叙仍回道: “嗯。” “何叙,晚安啦!” “嗯。” “然后呢?” “......晚安。” 目送茵茵走进宿舍楼,何叙站在高大的梧桐树下,学茵茵那般认真仔细、甚至带着几分虔诚地仰视了自己所在的这片天空。 既然下着雪,想必头顶只有厚厚的云层,星光也被隔绝在千里之外。 宇宙中有无数的星系,无数颗恒星行星,无数朵星云,却只有这么一个外星人。 他想,自己已经被彻底洗脑,一万匹马也拉不回来了。 何少爷回宿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外套脱下来,抖雪。 周亦阳也是刚刚外出归来的模样,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何少去哪了?” 何叙面色如常:“回家吃了一顿饭。” “噢,吃到这么晚?” 何叙皱眉,懒得回答。 虽然早就知道何叙是个非常高冷的存在,周亦阳此刻还是不爽了一下。 噢,不是此刻,是从二十几分钟前开始。 期末临近,他从图书馆复习回来,刚路过女生宿舍,一眼便瞧见了大树底下无比熟悉的两个身影。 女生温情地替男生挥去发间残雪,随即羞涩腼腆地退离了几步,不知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女生离开后,男生独自站在宿舍楼下徘徊良久。 若非亲眼所见,周亦阳真不敢相信那个静立在女生宿舍楼下,任凭浑身沾满寒气的人会是他的舍友,以冷酷不苟言笑著称的何少爷。 而真正让他感到浑身不舒坦的,还有茵茵看向他的好舍友时,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 2010年12月31日,对于未来少女林茵茵来说,绝对是个不吉利的日子。 在这一天,她的*与精神遭受了双重打击。 期末考之前,宁大校队征战“省长杯”全省高校足球比赛的最后一场对决,将于2010年的最后一天拉开序幕。 对手是宁州艺术大学,比赛场地也定在宁州艺术大学。 随校队征战宁艺,跑腿打杂拍照写新闻稿,是林茵茵本学期最后一项社团工作。即使期末考压力山大,茵茵仍旧毫无怨言。 能看校队比赛,高兴还来不及呢:) 宁州艺术大学,本就是个男女比例有些失衡的大学。宁艺大的足球校队水平一般,本次比赛也只是场小组积分排位赛,因此球员们在场上踢得比较放松,即便如此,对阵双方的实力差距还是异常明显。 开场二十分钟,宁州大学已有两球入账,前锋何叙一单刀一助攻,再次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由于宁大客场作战,足球场边多是宁州艺术大学的拉拉队,其中又以女生居多。球场上对阵双方一来二去,为宁艺校队加油助威的声音小了很多,越来越多的少女都把目光集结在对方球队里的某人身上。 茵茵站在场边,心情或喜或悲。对手的士气弱了,她高兴,何少爷的人气旺了,她郁闷,更何况...... 宁州艺术大学的女生怎么回事,这么多肤白貌美大长腿的,不好好演戏拍电影,看什么足球赛! 球场上,对方球员正在控球。一位中前锋位置的男生带球往宁大半场进攻,遇到了宁大后卫的轮番围堵,他将球传给身后的边锋,一次默契的配合,越过两名中后卫后,他奔向边线附近,足球又回到他的脚下。 对手离我方球门很近了,茵茵捏了一把汗。宁艺全体压上,宁大全线后撤,除了何叙,作为前锋,他的位置一般不会撤离对方半场。 茵茵低下头,在记录纸上草草记了几笔。 “快闪开!”部长突然厉声大喊。 闪开,什么闪...... “砰”的一声,强大外力作用下,脑袋里的零件乱糟糟地撞在一起,霎时间,茵茵眼前一黑,头昏耳鸣,直直往后倒了下去,周围的女生发出阵阵惊叫。 三秒前,足球在空中划出一条凌厉的曲线,径直砸向林茵茵的面门,从她的眉骨处狠狠地削了过去。 茵茵倒在身后两个围观女生的怀里,一群人焦急关切地围着她。 宁艺的前锋球员胆战心惊地守在茵茵身边,他本想将球传给队友,可对方后卫上前抢球,他脚下一急,力道和方向都没控制好...... 越来越多的球员离开赛场,围向场边,比赛被迫暂停。 何叙站在另一个半场,对突发事故维持冷漠。 他理智地分析:场上有人受伤,只要校医前去处理伤患,严重点的担架抬走就好,这么多人围过去,与伤患争夺氧气致使空气不流通不说,一人一句嘘寒问暖,伤者不头晕眼花才怪。 足协部长拎着医药箱痛心疾首地狂奔过去,边跑边问:“我门茵茵怎么样了?” 何少爷脚下一滞,心口紧了紧。他回头望了眼场边的事故发生地,皱起眉头,飞快地奔了过去。 啪啪打脸什么的,他已经不计较了。 林茵茵坐在地上,脑袋清醒了,眉骨处的疼痛却更为清晰。 在围观群众的关切目光中,茵茵眉上一公分处缓慢渗出了血珠,部长学姐撩起她的刘海一看: “不好了,额头好像划出一条大口子,正流血呢!” 人群中发出了一致的唏嘘声,肇事球员连连道歉,何叙焦躁地拉开挡在他身前的吃瓜群众,蹲在了茵茵面前。 他费尽全力,才忍住臭骂她太不小心的冲动。 “林茵茵,还有别处疼吗?” 茵茵听到熟悉的声音,仰起头的一瞬,憋了好久的泪花涌上眼眶,即便如此,她还是咬牙摇了摇头。 何叙,别处不疼,可我要是毁容了怎么办qaq 俊美的少年沉着脸站了起来,朝足球协会的其他成员吩咐道: “送她去医务室处理伤口,快点。” 张悦作为一名大二学姐,还是足协的部长,却被这个学弟严肃骇人的气势吓得连连点头。 茵茵被送走后,何叙回到场中,面上阴云不散。 比赛还得继续,可他的心情似乎不怎么适合组织进攻了。 宁艺医务室中,校医替茵茵冲洗、消炎,涂上碘伏,最后又在伤口处贴上医用透气型创口纱布。 茵茵只好把刘海别到头顶,去厕所洗手的时候抬眸一看,脸色苍白,鬓发凌乱,额上还贴着块纱布,真是惨不忍睹。 见小学妹已经无大碍了,张悦总算松了一口气,安慰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八卦道: “你和校草学弟认识?” 茵茵点头,笑得龇牙咧嘴: “可熟了呢!” 张悦羡慕道: “难怪呢,你受伤了看把他给急的,要不是校队教练还在场边,我看他想亲自送你过来。” 茵茵心情大好:“是吗,只可惜我那时候仅顾着疼,没心思打量他呢......” 两人相伴回到球场边,没想到,茵茵现在就可以仔仔细细360度无死角地打量何少爷,还是近距离无障碍的那种。 替补席上。 茵茵:“何叙,你怎么下来了?” 何叙:“红牌罚下。” “什么,红牌罚下?这裁判太垃圾了,黑哨,绝对是黑哨!”骂骂咧咧一大通,茵茵及时打住,柔声安慰道,“何叙,你也别太难过了。” 站在替补席右前方的宁大校队教练抽了抽嘴角。 难过?他难过个屁! 教练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代沟,一定是代沟,他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都在想些什么! 半个小时前,茵茵刚被学姐扶着离开球场。 哨声响起,比赛继续。 比分仍是2:0,宁大稳操胜券。教练坐上替补席,拧开一瓶矿泉水,还没来得及喝半口,连瓶带水扔了出去。 他拽过身旁的替补球员,难以置信地问道: “那个是谁......就我们球门前多出来的那个后卫?” “教练,你瞎了吗,咱们队帅何叙你都认不出来?” “......” 教练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赶紧跑到场边指挥道: “何叙,回你的前场!” 对方充耳不闻。 教练吃了瘪,却也拿他没办法。比分领先、强弱差距明显的情况下,转攻为守的确是个可供选择的策略。 只是球队进攻核心、钻头似的前锋,直接跨越全场撤回我方球门充当后卫的这种情况,恕教练才疏学浅,从未有幸窥见一二。 算了,防守就防守吧,你强你说了算。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我们年过四十的教练恨不得以头抢地,顺便砸开何少爷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犯了什么神经病。 一次肘击,一次背后冲撞,两次亮鞋底,外加一次极其凶险狠厉的铲球动作,别说裁判黑哨,裁判简直是宽宏大量,这么一系列严重的犯规动作下来,足够何叙被罚下场n次。 宁大教练绝不是最憋屈的,场上还有比他更憋屈的。 宁艺那位可怜的前锋,为自己一脚失误的传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宁大前锋自作主张退守后卫,全队十一个人,他吃了火药一般只盯着自己,但凡听说过的犯规动作通通朝他使了一遍两遍,明摆着要把他往死里整。 宁艺前锋泪目: 前锋何苦为难前锋! 何叙吃了两张黄牌,被红牌罚下之后,宁大锋线疲软,只能全力防守。 教练朝何叙递来一个眼神: 这场要是输了你就完了。 何叙平静地回视: 不会输的。 下半场结束,全场比分定格在2:1,宁大获胜,小组赛积三分。 即使受了伤,林茵茵还是尽职尽责地完成了部长交代的所有工作。为了写好新闻稿,她跑去问了裁判几个细节问题,回来后,球队的球员们全都不知上哪去了。 她走进主席台下边的更衣室,找到一个同校球员,问道: “看见何叙没?” “何叙啊,比赛结束后,教练训了他几句,好像往那边去了。”说着指了指球场外的小径。 道谢后,茵茵背着相机包,兴高采烈,想让何叙第一个欣赏她拍下的佳作。 宁州的所有大学几乎一个模样,校园遍布着长而洁净的小路,路旁载满高大的梧桐,大树下则是一排常青的亚热带灌木丛。 茵茵向前追了老远,绕过一个转角,停下。 停下后,没再往前。 宁大校队的球衣是浅蓝色的,淡淡的天空颜色。不远处有个身量极高,身姿极挺的少年,他背对茵茵站着,球衣上明晃晃展示着他的姓名首字母和号码。 hx,10号。 他的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喝一口,精准地扔进路旁的垃圾桶。 平安夜、圣诞节连着下了两天的大雪,积雪已经化干净了,气温极寒,茵茵喘了一口气,吐出的白雾在空气中瞬间消失。 一股寒意钻进了她的脖颈里。 何叙像棵小白杨般笔直地站着,而他的面前,同样立着一位身材高挑、身段极好的女生。 茵茵视力不错,隔着大老远,依然能将那个女生的容颜扫描清楚。 她心里的第一反应是: 这姑娘绝对是电影学院的,我赌一百块。 然后,浑身上下的烦躁恼火心有戚戚一股脑儿冒了出来。 何叙杵那干嘛呢! 平时没见他和什么女生来往,难得被茵茵撞见一次,竟然看起来如此不好对付! Chapter 24 r24 茵茵眯着眼,指甲掐进了相机包里。 还不走? 怎么还不走? 有完没完了啊!!! 不知道何少爷跟她说了什么,美人儿轻抚发际,娇滴滴地笑了起来,长长的鬈发从她的指间滑落,妩媚生姿。 等到茵茵几乎憋出内伤,这两人终于告别,美人儿翩然离去,何少爷面色如常地走了回来。 茵茵站在转角处,鼓着脸,怒目而视。 何叙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注意到茵茵奇特的造型,嘴角抖了抖,忍住笑。 林茵茵:“刚才那是谁啊?” 何叙:“哪个?” 林茵茵:“就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啊。” 她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双眼却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不敢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的变化。 幸好,何叙的万年冰山脸没有一丝松动: “噢,那是我高中同学,宁州艺术大学的学生。” 林茵茵皱眉:“是不是电影学院的?” 何叙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回答道: “我怎么知道。” 这个答案茵茵十分满意。 “那她叫什么你总知道吧?你们以前熟吗?经常一起玩儿吗?” 何叙也盯着她,却没在意茵茵说了些什么。他视线的焦点落在少女秀气的眉毛上面的一截白纱布上,纱布已经不是纯白的了,不知道蹭上了碘伏还是血液。 “何叙,我问你话呢!” 何少爷眉心蹙起,抬手按住了茵茵的头,连头带身子扭了九十度。 “都受伤了还不安静点,快回去。” 茵茵不高兴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转移话题吗?多么光明磊落的问题,为什么不能正面回答,为什么装作没听见qaq 她幽怨地再度抬头,深深凝望了何叙一眼。 下一秒,何少爷的话驱走了茵茵心头的所有阴霾。 “以后看球赛不要离边线太近,边锋边卫跑过来的时候你也要及时避开。还有这个伤口,洗脸的时候小心点,不要沾到水了,伤口愈合的那几天少吃油腻,多吃些清淡的东西。” 第一次听何叙说这么多话,句句透露着关切,让茵茵心情大好。 “会不会留疤啊?” “不知道,你仔细点就是了。” 茵茵叹了一口气,状似无意地扫了何叙一眼: “万一留疤了怎么办,我嫁不出去了......” 何叙目视前方,太阳穴跳了跳: “随你。” 说完,抬步径直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学校大巴载着校队成员和工作人员驶离宁州艺术大学。 宁艺校门口附近,一位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灰色长款大衣、纯黑马丁靴的姑娘站在行道树下,身边还有几个她的同学。 许默然位于这群女学生当中,无疑是最耀眼最突出的存在。 从小到大,她都是学校里毫无争议的校花级人物,即使考到了艺术大学,还是校园里数一数二的高颜值女神。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条件,她自然不能浪费。当她成功考进宁州艺术大学电影学院表演系之后,进入娱乐圈、从此大红大紫成为了她的目标。 人生的前半段,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许默然抱怨的。 其实有的,只是其他人不知道而已。 半年没见,记忆中俊美无俦的少年更加高大,更加帅气逼人,比起高中时期那个成绩好、能力强,却总是不苟言笑的何叙,现在的他似乎多了几分烟火气息,如同谪仙下了凡,渐渐开始与凡人有所勾连。 总有什么缘由导致他发生变化。 比如......比赛上半场,那个不幸被球砸中的女生。 目送宁州大学的校巴车远去后,许默然挽起同学的胳膊,挥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语笑嫣然地朝着教学楼走去。 ***** 考试月来临,全校笼罩着一股骇人的紧张氛围。 在这一学期里,茵茵练就了飞快的写字速率,养成了边走路边看书边吃饭边看书边上厕所边看书的好习惯。虽然新闻系并不是她喜欢的专业,但她更不想吊车尾,想想宁州大学可怕的补考重修政策,真能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一刹那,茵茵扔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复习得万分艰辛,考试过程却出乎意料的轻松。茵茵收拾好文具,心中小小地期待了一下: 说不定还能拿奖学金呢! 大一上学期的最后一天,女生宿舍12栋210室,终于决定全体杀向ktv,唱到熄灯。 富二代小公举郑希筠不知从哪开来了她的甲壳虫轿车,四个女生昨天还头悬梁锥刺股地当学霸,今天立马打回原形,车还没开进停车场呢,她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唱了起来。 冰山美人在唱歌这方面毫不示弱,四个人中间,最菜最没劲的当属林茵茵。 她扫了眼舍友点的歌,一页、两页...... 好像都不会唱呢qaq 郑希筠决定现场教学,于是选了一首任贤齐的经典老歌,《心太软》。 ...... 郑希筠:“停停停,你别唱了,我的心硬着呢。” 茵茵泪目:“为什么,我只是还没有学会qaq” 尹雅抽走她手上的话筒,严肃道: “一句听到老,你不适合唱歌,不要荼毒我们的耳朵。” 就连最温柔的乔雨倩也忍不住补刀: “没想到啊茵茵,你那么有音乐天赋,竟然是个音痴。” 林茵茵同学愤怒地坐进角落里。 在原来的纪元,她不仅琴弹得好,更是响当当的小歌后,没想到穿到这个世纪之后,喝酒三杯倒,就连唱歌也死活唱不准音了。 刚巧,郑希筠点了半箱啤酒,拆开一瓶推到林茵茵面前: “既然唱不了歌,喝一点?” 茵茵抬起头,露出怨毒的眼神:郑希筠,你一定是故意的! 最后的最后,她们仨才赏给茵茵一个话筒,四个人搂着肩膀合唱了一曲《友谊地久天长》。大屏幕上显示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宿舍就要熄灯关门了。 收拾好东西,郑希筠把车钥匙递给滴酒未沾的林茵茵: “我喝得有些上头了,你开吧。” “我?” “是呀,你不是有驾照吗?” “有是有......”茵茵心想:她不仅有陆地上的汽车驾照,还有天上的飞行器驾驶证呢,可是21世纪的轿车和26世纪相差巨大,既要脚踩又需手动,还有那么多复杂的规则要遵循,她怎么可能开的来? 茵茵求助地望向尹雅和乔雨倩,她们连连摇头,表示自己还没学过开车。 这...... 装逼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我可不敢乱开车。 茵茵无奈,只好拨打求助热线。 “表叔,”茵茵压低声音,“你干嘛帮我整个驾驶证啊,我根本不会开这里的车。” 李见章老司机恨铁不成钢:“这么简单都不会?” “......我不管,反正你现在马上过来接我们回去,不然熄灯了我们就要露宿街头,餐风饮露,羽化成仙......” “得得得,你们等着吧。” 三个舍友都喝了些酒,林茵茵扶着晕乎乎的郑希筠,没好叫其他人帮忙。 ktv门口,李见章一下车就瞧见了台阶上的四个小女生。 他随意地打量了茵茵一眼,皱起眉头: “才多久不见,怎么毁容了?” 茵茵捂住额上的伤疤:“这么明显,不会吧?” “挺明显的,你犯什么事了?被人砍了?” ...... 李见章话一出口,茵茵的仨舍友十分一致地抬起头,目露疑惑:茵茵,这真是你叔? 李见章急忙改口:“明天来叔叔这里,擦点高贵的药膏。” 不用说茵茵也知道,这药膏肯定来自另一个世纪,祛疤效果奇好。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那么担心自己嫁不出去了。 ***** 宿舍四人,都来自本省,却只有茵茵是宁州人。 一大早,挥别了三个舍友,茵茵整理好床铺和书桌,最后一个离开宿舍。 锁上门的刹那,她深吸一口气: 寒假,我来了! 直到搭车离开校园,茵茵才忽然想起,现在已经是2011年了。她从书包里掏出《穿越指南》,果然,封面上的书名已经发生变化,变成了《穿越人士的2011生活指南》了。 李大叔替茵茵买好的公寓位于市中心、大学城两点一线的正中央,是个环境优雅、交通方便的中档单人公寓。公寓装修完备,家居电器一应俱全,寒假到来前,李见章特地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茵茵兴奋地在独属于自己的房屋里蹦跶了半天,心中对李大叔的爱意滔滔不绝。 直到解决完午饭,茵茵才想起,今天说好了要去李大叔那儿消灭她的“刀疤”。 揣上她的小金库,富婆·茵依旧选择微服私访乘坐公车,体会古老的城市交通工具的复古情怀。 公车停在仙塔路站台,下车之后,还要走上半条街,才能到达李大叔的房产中介商铺。 冬日的晴空,光亮有余,暖意不足。 何叙驱车经过一条不大的商业街,说它是商业街都算恭维,这条街上大部分一楼商铺都是一些传统的小店面。 绿灯转红,何叙及时刹车,停在了黄线最前端。 他的双手架在方向盘上,目空无物。 南北向直行的绿灯亮起,面前的人行横道上,行人匆匆略过。 林茵茵走上了斑马线,鉴于林茵的不幸遭遇,她对于道路安全尤为注重。 “嘀嘀!” 她的身侧,黄线内等候东西向直行的某辆汽车突然鸣笛,连按了好几声,吓得茵茵飞快冲上了安全岛。 有病啊,没事按什么喇叭! 林茵茵怒骂一句,抚了抚心口,继续向前走去。 何叙抿紧下唇,无奈扶额。隔着大老远,他也不好直接叫住她,可外星少女逃得比兔子还快,真是活见鬼了。 右转绿灯亮起,何叙偏离直行道,汇入了右转弯的车流中。 他减慢车速,侧过头在右侧人行道上搜寻起来。 不一会儿,目标出现。 何叙掏出手机,正打算给茵茵拨个电话,目标少女忽然停在一家普普通通的房产中介店铺前,推开门,大喇喇地跨了进去。 何叙靠边停车,走到这家店铺门前。 玻璃门上贴满了待售房、出租房的信息,店里的设施也和普通房产中介没什么两样,只是...... 店铺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个店员。他推了推玻璃门,竟然从里面锁上了。 真是诡异。 林茵茵把小书包扔到沙发上,跟着李见章上到三楼。李大叔翻翻找找,很快从一大堆药品中找出一瓶小小的“祛疤膏药”。 茵茵:“什么牌子的?” 李见章:“祛疤膏药牌。” 茵茵:“......” 何叙站在楼下打了两三个电话,无人接通。 茵茵的小书包躺在沙发上颤抖,无人问津。 李见章:“刘海撩起来。” 茵茵接过牛皮筋,扎了个冲天炮。 冰冰凉凉的膏状体涂抹在伤口处,茵茵能感觉到,药物几乎立刻发挥了作用。 这时,房间雪白的墙面上忽然跳出了一个黑蓝相间的方框,把茵茵吓得虎躯一震。 她望着曾经无比熟悉信息窗口,暗叹道:好久不见了,26世纪无处不在的网络操控界面。 李见章伸出手,在凭空出现的屏幕上点了两下,页面跳出一条信息,李见章神色一凛。 “叔叔,怎么啦?” “没什么,楼下有人盯着我们这幢建筑走了一圈,停留了超过五分钟。” 茵茵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李见章沉默不答,飞快地调出了店铺正门前的监控录像。 “何叙?” “怎么,你认识?” 茵茵老脸一红:“是啊,我认识,一个大学的。” 李见章松了一口气,关闭操控界面,墙面重归雪白。比起林茵茵,他可老练多了,一瞧见姑娘这羞涩紧张的模样,李见章当即明白过来,会心道: “心上人?” 林茵茵腾地站了起来,猴急无比地冲下了楼。 李见章再次点开监控录像,叹道: “这小子,跟26世纪那个小明星还真像。都过了五百年了,女性的眼光一点都没有进化。” 何叙靠在车门边上,看了眼手表,紧接着又瞅瞅手机屏幕,一点动静也没有。 茵茵推开玻璃门冲出去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何......何叙?” 修长挺拔的男生抬起头,熟悉的眉目落入茵茵眼中,她这才确定,眼前之人是他没错。 脑海中的那个少年虽然冷静自持沉默寡言,却总是一身运动风的休闲装扮,符合他刚成年的形象。而今天...... 今天的何叙,一身裁剪得体的纯黑西装,布料修身服帖,一眼望去看不见任何褶皱,雪白的衬衫领口处竟也系上一条湖蓝色的领带,整个人成熟肃穆不少,与校园里的他根本是两个风格。 茵茵唤他之前,何叙正倚靠在亮黑色的轿车外边,两条笔直的长腿交叠,浑身散发着漫不经心的贵族气质。而当他站直身子回视向茵茵时,日光失色,喧嚣弥散,天地间仿佛独剩此一人。 这才是真正的帅出天际,帅向宇宙啊! 何叙向前走了一步,退去了笼罩全身的冷漠气质,问道: “为什么不接电话?” 茵茵被帅得七荤八素,胡乱回应: “那啥......手机不造扔哪了......” 何叙嘴角一抽: “你这是什么造型?” “......?” 第25章 |12.16 r25 何叙嘴角一抽: “你这是什么造型?” “......?” 茵茵:“我的造型......” “怎么了”三个字被她硬生生吞下,茵茵摸了摸空荡荡的额头,又摸了摸头顶...... 刚才心情急切跑得太急,忘了把冲天炮解下来...... 李见章饶有兴趣地观看起自家店门前上演的情景剧。乖侄女捂着脑袋一阵捣鼓,面前的男生侧着头不忍直视,整理好头发后,侄女上前一步,他退一步,再上前一步,他再退一步。 实在不忍直视!李见章关掉视频,暗暗替何叙捏了一把汗。 仙塔路201号店门前,茵茵气得跺脚: “何叙,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何少爷拧起眉心:“你脸上涂了什么,这么刺鼻?” “没有啊?!”顿了顿,“噢,好像是涂了一点药膏,味道的确有些冲......” 可恶啊,破烂药膏,害我被何叙嫌弃! 何叙又一次抬手查看腕表,估摸着没剩多长时间了,在他向茵茵告别之前,外星少女重新凑了过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道: “何叙,你能不能教我开车?” 何叙闭上眼睛,表情十分无奈: “去驾校报名。” “那如果......我已经有驾照了呢?” 何少爷:“什么意思?” “我说,我已经有驾照了,但是我忘了怎么开,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 这种人怎么拿到驾照的,车管所的教练不分物种乱发驾照吗? 何叙沉着脸,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茵茵不傻,看得出何少爷似乎挺赶时间,因此不敢久留他,但还是很好奇他打扮得这么正式是要去哪。 “某个无聊的仪式。”何叙扯了扯领带,动作十分禁欲,“不得不去。” “哦。”茵茵点头,自作主张道,“那我们明天早上不见不散?” “什么?” “教我练车呀,我请你吃东西,你教我练车。” “不必。” 茵茵两眼水汪汪: “你怎么这么狠心......” ...... 何叙:“我教你,但是不用你请我吃东西。” ****** 离开仙塔路后,何叙驾车驶上国道,道路宽敞了许多,他的心情也比刚刚离开家时明朗不少。 宁州以东,某条柏油马路上行车拥堵,路边临时停车道上豪车云集,更有媒体车辆、电视台直播车停在路边,十分引人注目。 其中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路边一座新落成的小区出口。 安泰绿洲花园,和风地产本年度最为瞩目的建设项目,斥资10亿为中高阶层人士及富裕家庭量身打造的集现代化、个性化、定制化为一体的高档住宅区,于2011年1月19日正式落成。 当日下午,和风地产股份有限公司创始人何老先生,和风地产现任董事长、最大控股人何志逸先生,及何董事长的妻子与独子相携亮相安泰绿洲花园的落成剪彩仪式,更有各路巨星加盟为和风地产站台,现场气氛极其火爆,一时风头无二。 数以百计的闪光灯前,何志逸紧紧搂住妻子的肩膀,露出体贴温和的微笑,徐心岚亲昵地倚靠在丈夫身边,柔情似水,两人不遗余力地向社会大众展现和睦的夫妻关系。 走下剪彩台后,何志逸松开妻子的手,放慢脚步,来到儿子身边。 “何叙,爷爷难得出席,你就应该知道这场活动有多重要,迟到十五分钟不说,你摆着一张脸给谁看?” 何叙罔顾父亲的怒意,随意回答道: “爸,没有表情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你......” “别说了。”徐心岚打断父子俩的对话,“往前看看,宁州晚报的记者正盯着这边呢。” 话音刚落,何董事长脸上的不悦消失殆尽,他微笑着抬起手,在儿子肩上拍了两下,随即回到妻子身边,继续有说有笑。 何叙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对父母这场完美的表演嗤之以鼻。 自他记事起,家里,家外,父母的关系从没一致过。也许在他小的时候,他们能发自内心地将婚姻生活中更美好、更幸福的一面展现在媒体大众前,可当他渐渐长大,本就聚少离多的父母关系更为冷淡,繁重的工作、蒸蒸日上的事业磨光了他们的爱意与激情,家庭不再是港湾,只是他们用冷暴力排遣压力的窗口。 可何志逸与徐心岚的婚姻,不仅仅只由爱情维系。两人结婚后,徐家投资买走了和风地产百分之十的股份,全部归于徐心岚名下,就此徐心岚成为仅次于丈夫的第二大股东,他们的夫妻生活常常被搬上台面,作为和风地产股份有限公司的话题之一。 而话题能不能成为活招牌,就看二人关系的好坏了。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感情消磨殆尽,他们始终不离婚,始终对外保持良好夫妻关系的原因。 何叙只是反感他们的作为,却从没有怨恨过父母。他可以猜到,何志逸与徐心岚从未打算分家的另一原因,也许正是自己。 ***** 翌日早晨,仙塔路公交站台。 林茵茵提前半个小时到达约定地点,等了十分钟,又屁颠屁颠地跑进附近的公共厕所。 贴在镜子前,茵茵撩起刘海,仔细观察了一会。 膏药虽臭,效果却奇好,涂上不过24小时,疤痕已经差不多消失干净了。 一辆夜光蓝色的奥迪商务车驶向公交车站台,车窗缓缓降下。 不少乘客站在站台上等候公车,目光皆被这辆奢华的轿车吸引。 何叙伸出头,往站台周围扫了几眼,不见那位眼巴巴求他指导的学生。站台前不允许久留,正当他打算开向别处时,林茵茵从广告牌后面闪了出来,叩了叩车门。 何叙:“上车。” 茵茵摇头:“等一下,你先找个地方停车,我们去喝点东西。” 大清早的,喝咖啡? 何少爷不情不愿地跟着茵茵走进仙塔路街边的一家咖啡店。店面很小,只摆了不到十张桌子。 推开门便是一股浓浓的文艺范儿,墙面挂满了后现代的油画作品,天花板上垂下许多造型各异的风铃。 “您好,欢迎光临仙塔咖啡厅。” 茵茵拽着何叙来到吧台前,吧台上的菜单设计成地图的模样,羊皮纸质地,看得出这份菜单已经使用了好些岁月。 认真翻了翻,直到最后一页,茵茵的手指与目光一齐停下。 “这个,名字最长的这个,西班牙马贝拉阳光海岸芝士咖啡。” 最后一页的边角落里,躺着这个奇怪的咖啡名字,名称旁边是价格,最长的名字恰好对应了最贵的价格。 前台服务员是个长相温柔的大姐姐,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告诉茵茵: “前几天店里开会,店长让我们把菜单上销量最差的饮品淘汰掉,小姐你点的这个,刚巧是销量最差的,我在这里工作了大半年,从来没见顾客点过。” 茵茵失望道: “所以我不能点这个吗?” 服务员微微一笑: “当然可以,只要你点单,我们都能为你做出来。只是......再过几天,店里所有菜单都要换新了,这个咖啡肯定不会出现在新菜单上。” 茵茵点头,把菜单推给何叙: “你喝什么?” “名字最短的,黑咖啡。” 何少爷冷着脸,飞快地付了账,对林茵茵这种不分时间不分场合随时随地展现奇葩本性的行为表示强烈的不满。 服务员姐姐有些尴尬:“哈哈......两位的咖啡需要加糖吗?” 何叙:“不用。” 茵茵:“要,越多越好。我想想看,加五勺吧!” 何叙&服务员:“......” 窗边,两人面对面坐着,林茵茵用手撑着脑袋,强迫自己精神一点。 不知昨晚上怎么回事,兴许是太激动了,她独自躺在偌大的房间里,翻来覆去大半夜,愣是没睡几个小时。为了今天能够集中精力学车,只好先灌杯咖啡,提神醒脑。 何叙:“晚上没睡好?” 林茵茵:“没有啊,怎么可能,我睡得可好了。” 内心os:这眼神也太厉害了!不行,我不能让他觉得我精神不好。 林茵茵迅速转移话题:“何叙,我点了这家店里名字最长的咖啡,你点了名字最短的,我加了五勺糖,你什么也没加,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何叙面无表情:“有什么意思?” 林茵茵压低声音: “我点的咖啡马上就要从菜单上消失了,这就说明,以后更不会有人点这个了。” “然后?” “然后......我们就有接头暗号了啊!西班牙马贝拉阳光海岸芝士咖啡、黑咖啡,五勺糖、不加糖,这就是我们俩的暗号,没有别人知道。” 何叙再次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千万不要和外星奇葩少女一般计较。 茵茵眨了眨眼:“你记住了吗?” 何叙:“没有。” “你记住啊,快记住!” “......” “你现在不记住,以后咱们俩要是失散了,你可就找不到我了。” 何叙静静抬眸望向她:“为什么会失散?” 茵茵扯了扯嘴角:“这个......” 好吧,我胡诌的,别当真啊。 何叙自然不会当真。可他向来记性好,不知怎么的,这个莫名其妙的暗号就此牢牢进驻心底,很久,很久也没能忘记。 ***** 离开咖啡店后,两人上了车,茵茵坐在副驾驶座,又是一阵左顾右盼四处乱摸。 她难得批评道: “何叙,你这个车不好看。” 何叙:“怎么了?” “车身太大,底盘太高,一看就是辆大中型的商务车,不适合我这种初学者......还有这个颜色,我也不太喜欢。” “你要求还真多。” 茵茵坐直身子:“昨天那辆都比这个好。” 何叙淡定道:“家里只有这辆是手动挡。” 昨天,茵茵特地了解了一下21世纪的轿车类别与驾考知识,手动挡与自动挡还是分得清的。 “嘤嘤嘤,何叙,我想学自动挡qaq” 少年一脸冷漠:“不行。” 林茵茵歪着脑袋垂头丧气,伸出食指狠狠地戳着车窗玻璃,恨不得戳出一个大洞。 何叙叹了一口气:“学会用手动挡开这辆车,其他轿车开起来肯定没问题。” “我不要开这样的车,我喜欢车身矮矮的,敞篷的,特拉风的那种。” “......跑车?” “对呀!”茵茵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产自意大利的,法拉利红色超跑,自动变速箱,可以远程......” ......差点说漏嘴,未来的远程操控都出来了。 何叙:“远程什么?” 茵茵干笑两声:“哈哈,远程开车门......” “......” 何叙不动声色地开过一个十字路口,忽然问道: “为什么喜欢红色法拉利超跑?” 难道只因为拉风,只因为高调奢侈,只因为速度快吗?何叙觉得,林茵茵的想法绝对不能用普通人的眼光来衡量。 茵茵蓦地笑了起来,笑得非常温暖,竟还带有几分怀恋的味道: “因为法拉利红色跑车是我人生中开的第一辆车呀。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人送我一辆电动玩具车,我每天开着它在我家楼下一圈一圈地跑,邻居看到我就和我招手,他们家的小狗也会跳到我的车上。这辆红色跑车一直陪着我,直到我长大了,再也坐不进去了,我也不舍得把它丢掉。” 其实,它不是电动玩具车,而是26世纪的儿童代步车,除了大小,完全仿造未来车辆的真实构造,是茵茵六岁时父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茵茵接着说:“所以,等我未来有钱的时候,一定要买一辆真的法拉利,要多酷炫有多酷炫。” 何叙脸上的神情微微产生变化。在他小时候,也有亲戚朋友送给他这种玩具车,堆在仓库里慢慢生锈,碰也没碰过。 只是......那时候还是九十年代,这样的玩具并不普及,以林茵茵的家庭条件,拥有这样一辆玩具小车绝对算得上稀奇。 26|25|12.16| r26 何叙晃了晃脑袋,试图甩出脑中奇怪的想法。 林茵茵停止回忆,侧头看了他一眼,颇为认真道: “等我以后有了法拉利,一定带着你去兜风。” 何少爷含糊地应了一句,茵茵接着说: “在此之前,何教练,你可要好好教我开车。” 话音刚落,夜光蓝色的商务车恰好停了下来。何少爷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用眼神示意茵茵坐到驾驶座上。 林茵茵跳下车,刚绕到车头处,忽然停了下来。 “何叙,这里是不是你家?” 何叙猛地看了她一眼,眸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眼前的少女巧笑倩兮,她站在车灯旁边,长长的马尾被风吹起,一半垂在颈间,一半轻拂在她的脸上。艳阳、碧空,不及她眼中的一丝笑意。 “你怎么知道?” 茵茵来到他的身侧,微仰起头才足以直视向他:“你总说我是外星人,这就是我作为外星人强大的第六感。” 何叙挑起眉毛,也向前一步,微低着头,靠近身前的少女: “那么,外星少女,你是要学车,还是要回你的星系?” 茵茵一跺脚:“你威胁我?” 何叙耸耸肩,不置可否,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坐上驾驶座后,茵茵才舍得松口: “你微信朋友圈里唯一一张照片,照片正中是一棵法国梧桐,宁州市处处都有,不足为奇。可法桐后面栽了一棵稍显矮小的银杏树,那是一株变种银杏,名叫洞庭佛手,作为景观植物比较稀少,刚才我们路过的某个小区门口,恰好种了照片中的两种植物。” 何叙难免惊异于她的敏锐: “你还真对植物学有些研究。” 茵茵抬了抬眉: “其实吧,路过那个小区大门的时候,车速较慢,保安亭的保安和你打了个招呼,可惜你没看见......” 何叙:呵呵。 何教练带茵茵练车的地方,位于宁州以东,临近郊区,是市内赫赫有名的别墅群驻扎地,又名“富豪聚集区”。 何叙家小区附近的这几条大路,交通治安良好,道路宽阔,行车极少,的确是个适合练车的好地方。 何叙:“以前学的,你还记得多少?” 林茵茵:“我的脑中一片空白qaq” “方向盘会使吗?” “会的。”说完,茵茵像模像样地转了两下。 “嗯,现在系上安全带吧。” 茵茵疑惑道:“安全带?在哪?” 她左右瞥了两眼,没找着,又低头往座位底下找去。 抬头时,身旁英俊的少年忽然靠了过来。两人的面颊相聚不到十公分,何叙那双沉静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赫然在她眼前,吞吐的呼吸亦扫在她的颊上。 茵茵的脸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然而何叙仅伸长手臂拉下了驾驶座左后方的安全带,从茵茵身前一绕,扣进座椅旁的锁扣里。 “这个就是安全带,学会了吗?” 茵茵点了点头,脸上的热度未消,侧眸看看身旁的何叙,依旧面无表情,稳若泰山。 她赶紧调整心态:有什么好紧张的! 少年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起步时,要打转向灯,左脚踩离合,右脚踩刹车,挂一档,拉手刹。” 茵茵:“这下面三个踏板,哪个是哪个啊?” “左边是离合,中间是刹车,右边是油门,记住,油门和刹车千万别踩错了。” 意外的,他的声音非常温和,没有嫌弃茵茵的无知,反而更加认真地教导起来。 “离合踩到底,右脚踩刹车,然后挂一档......就像这样,还要记得松手刹。” “现在,缓缓抬起离合器,抬到半联动。” “对,就是这样,现在把刹车放开。” 车子缓慢向前行驶,茵茵无端兴奋起来: “何叙!车子动了呢!” “嗯。” 不知怎的,少女欣悦的笑容、喜悦的眼神竟让何叙颇受感染,忍不住回以微笑。 “现在把车停下,我先教你挂挡。” “好的,这个座椅有些靠后了,我调一调。” 说完,茵茵停下车,松开安全带,将座椅调到合适的位置。 何叙教完她如何挂挡,轿车再次起步。车速提升到三挡,开始平稳行驶。 在26世纪,茵茵曾驾驶飞行器以超两百公里的时速疾驰于半空中,那时的感觉,却没有现在20公里的时速来得令她激动难抑。 顺利启动车辆后,习惯性地,茵茵缩回放在踏板上的脚,收回方向盘上的手,放松身子倚在了靠背上。 何叙面色一凛:“你干什么?” 茵茵忽然想起来,这是21世纪的车辆,根本没有自动驾驶装置! 她手忙脚乱地坐直,一不小心转动了方向盘,车辆瞬间向左偏移,轧过了道路中央的双黄线。 对向来车驶近,司机师傅猛地按响喇叭,何叙连忙转回方向盘,将车往右带了回去,险险地避开了逆向车辆。 茵茵惊魂未定,却听身旁少年大声命令道: “踩刹车!” 茵茵用力踩紧了中间的刹车踏板,车停得极猛,出于惯性,她的半个身子扑向了方向盘。 何叙也跟着惯性向前移动了不少,可他的双手仍旧紧紧掌控着方向盘,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你为什么不系安全带?”何叙幽幽问了句。 尴尬。 他飞快地缩回了手,没有责备林茵茵。几秒后,从脖颈处开始,潮红逐渐蔓延至何少爷的耳后根,甚至占领了他白皙无暇的面颊。 茵茵靠回椅背,没敢说话。 就在刚才,刹车的一瞬,驾驶座上的少女不受控制地扑到方向盘上,何叙的手臂横在她与方向盘中间,隔着厚厚的衣物,他的手臂似乎触碰到了...... 软软的,弹性极好的...... 不行,不能再想了。 何叙挺直腰杆,目光投向窗外,眺望远处群山。 而惨遭袭·胸的外星少女浑然不觉,反而狗腿地添了一句: “还好你伸手替我挡了一下,不然撞到方向盘可疼了呢。” 话音一落,何少爷整张脸偏向窗外......他急需吹吹冷风,车里实在太热了。 接下来的小半天,学员林茵茵打起十二分精神,坚决履行何教练的命令,全心全意地摆脱26世纪的驾驶习惯。 茵茵的动手能力极强,除了刚开始犯过一次错,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她学得飞快,俨然一个未来老司机的模样。 时间不早了,两人分别之后,约定下一次直接在练车的地点碰面。 ***** 两天后。 时间刚过六点半,茵茵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想到今天又可以练车,她就异常兴奋,睡里梦里都忘不了。 比约定时间提前一个多小时,茵茵离开公寓,来到附近热闹的菜市场周围。 她的手里拎了一个保温盒,吃完早饭后,又心血来潮地买了一大堆热腾腾的早点,整齐地摆进保温盒,关上。 行走在一群买肉买菜着急回家煮饭的大妈大婶之中,茵茵愉悦的心情难以名状。 这一刻,她忽然好想嫁人啊哈哈哈哈哈哈! 茵茵搭乘的公车路线与早高峰恰好相反,一路畅通无阻。她本就出发得早,公车停在目的地站台时,又比预计的时程快了二十分钟。 这下可好,约在八点半,她七点四十就到了。 步行至何叙家小区门口,“华樟园”三个烫金大字闪闪发光,彰显着户主们土豪中的战斗壕的厉害身份。 茵茵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何叙。 半分钟后,对方才接起。 “喂,林茵茵?” 少年的声音极其慵懒,富有磁性,甚至带了几分喑哑。 茵茵紧紧握住手机:“何叙,你家是哪一栋呢?” 何少爷半醒未醒,晕乎乎地回答道: “十二。” “噢,我知道了。” “问这个干什么?” 茵茵干笑两声,不愿打搅他的美梦: “随便问问,我还没出门呢,你接着睡吧。” 电话挂断后,何少爷也没多想,头一沾枕头,便再次会见周公去了。 茵茵抱紧手里的保温盒,寻思着该怎么混进这个高档别墅区。 自动伸缩门她可不敢爬,保安室旁边的雕花铁门也紧紧关着。茵茵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走向站岗的保安大哥。 没想到,这位大哥一瞧见她,便带着微笑彬彬有礼地问道: “小姐您好,来找何少爷吗?” 第一次从非大学同学的人类口中听到“何少爷”三个字,茵茵感到非常惊悚。 “哈哈,是啊......”为了展现自己的诚意,她指了指保温盒,“我给他送早饭呢。” 保安大哥颇为艳羡地点点头。 多好的女朋友啊,一大早就来送早餐,现在的大学生们,恩爱起来真叫人牙酸! 前几天上午,刚好也是他站岗。一连三个小时,何少爷带着这个小姑娘,前前后后从这条路上经过了几十次,费心费力地教小姑娘开车,一看两人的关系就不正常。今天这姑娘还找上门来,看来并不避讳何家人,说不定何董事长已经认可了呢。 林茵茵没想到,保安大哥这么容易就将她放行了。 数着门牌号,一幢接着一幢,茵茵很快便寻得了何叙家的屋子。 在这整片别墅园区中,何家别墅绝对算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真可谓土豪中的战斗壕,战斗壕中的霸王壕。房屋前的花园足足有其它住户的三倍,拥有独立的地下车库,茵茵绕着房子走上一圈,啧啧啧,竟然还是连体别墅。 她站在正门前,冷风那个吹,依旧精神抖擞。 何叙什么时候起床呢?茵茵想。 等他起床了,该不会我给他买的早饭全都凉了吧? 思及此,茵茵快步躲进房子门口的屋檐下,无聊得要紧,便刷起了社交网络。 路子刚发了一条朋友圈,是一张自拍,照片中的他戴着搞笑的口罩和防尘帽,配上文字: 大扫除,贤惠如我。 “哈哈哈哈……”茵茵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寂静的花园里。 别墅二楼,卧室。 何少爷翻了个身,不知做了什么噩梦,无意识地扯起被子遮住了脑袋。 二十分钟后,别墅二楼,主卧。 何志逸走进衣帽间,拉开存放领带的抽屉,从中随便取出一条灰色的领带。穿戴整齐后,他离开卧室,来到书房,整理今日办公将要用到的文件。他的私人秘书紧随其后进了书房,何志逸停下手中的工作,交给秘书来办。 他缓慢踱到窗边,拉开了书房落地窗的窗帘。房间霎时亮了起来,并不刺眼的光线遍布角角落落,办公桌上,全家福相框中模糊的三张脸也明晰起来。 何志逸随意向外一望,皱起眉头,声色清冷: “小顾,你过来看看,有人守在家门口。” 27|25|12.16| r27 何志逸随意向外一望,皱起眉头,声色清冷: “小顾,你过来看看,有人守在家门口。” 茵茵蹲在屋檐下面,刷了二十分钟的票圈和新闻,腿麻得厉害,扫了眼时间,估摸着何叙该起床了。 她抱起保温盒,走到园子里活动筋骨,心情低落了一些: 混蛋何叙,再不下来啥都凉了! 何董事长的私人秘书顾泉替何志逸收好公文包后,来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随即,脸色一变: “董事长,这姑娘看上去有些面熟......” 何志逸皱起眉头:“嗯?” “董事长,您记不记得陆晓军有一个亲妹妹?” 2016年1月3日,融乔锦都大厦封顶当日,一位名为陆晓军的三十来岁的建筑工人,爬上和风地产股份有限公司总公司大楼的楼顶,纵身跃下,当场毙命。 社会各界及各路媒体热议不断,抹黑诬陷者有之,口诛笔伐者亦有之,和风地产一时间被推上风口浪尖。 几日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和风地产发言人明确表示,拖欠工人工资一事与和风企业并无关系,和风地产作为投资方,已尽了应尽的投资义务,关于工人工资未及时偿清之事,责任全归融乔锦都大厦的建设承包商。因此,对于陆晓军跳楼一事的问题,和风企业无义务也无权力给予任何答复。 然而,不知承包商给陆家人灌了什么*汤,导致陆晓军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带着一帮子亲朋好友,时不时来和风企业找茬。更有甚者,一周多前,陆晓军的亲戚竟然杀到何董事长家门口,吵着闹着要讨一个说法。 陆晓军是长子,三十一岁,他最小的妹妹今年十九岁,刚上大专。 何志逸揉了揉眉心,神色冷峻: “看起来的确像他的妹妹,不知道小区保安怎么办事的,接连两次都让陆家人混了进来。” 顾泉靠在玻璃窗旁,仔细观察了一会: “董事长,您看,那姑娘手里抱着什么呢?” “一盒东西....骨灰?” “我看不像,会不会是喷漆之类的。您瞧,她来来回回地走动,已经绕了别墅两圈,也许正在找地方涂写上什么影响公司声誉的东西,以此报复。” 其实,林茵茵绕着何家别墅瞎逛的原因很简单,其一是蹲久了晕的慌,其二是想找找哪个有可能是何叙的窗子。 然而,她这种“不正常”的行为引发了何董事长的误会。 茵茵再次绕回正门,迎面走来一位黑色西装制服的中年男子,样貌端正,一米七五上下,身材瘦长,不算强壮。 他黑着一张脸,径直停在林茵茵的面前。 就连他的声音也很不友好。 “小姐,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茵茵瞪了他一眼,反击道:“关你什么事?” 一听这姑娘的声音宛若吃了炸药,顾泉心下更加笃定三分。 “陆小姐,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我们已经重申很多遍了,对你哥的事概不负责。” 林茵茵皱起眉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姓陆,也没有哥哥。” “既然如此,把你手中的东西给我看看。” 林茵茵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很随和的人,然而未来人类比起当今社会的人类,具有更强的自我意识与所有权保护意识,这个男人误会她没关系,可他要她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他,竟还如此振振有词,恕她难以从命。 将保温盒藏到身后,茵茵换上一副视而不见的神情,直接从顾泉身侧快步走了过去。 没想到,这个男人突然伸手拽住了茵茵的手腕。 “放开!” 顾泉冷硬道:“陆小姐,请你离开这里。” 少女狠狠呼出一口气,靠,看来是想打架。 “我在等人,凭什么要离开,倒是你,无缘无故就动手,还有没有道理了?” 顾泉的目标不在她,他反手扣住少女的胳膊,不顾轻重,用力将茵茵手里的东西掷到地上。 圆筒状的保温盒骨碌碌地滚远了,顾泉这才观察清楚,这东西似乎不像什么喷漆...... 眼前一花,林茵茵一把拍飞了他的眼镜。趁男人反应不及,她伸出右脚卡住顾泉的腿窝,双手猛地一推,比她高上将近十厘米的男人竟被她掀翻在地。 林茵务农了这么些年,功夫没有,蛮力倒是给茵茵留了不少。 茵茵拍了拍手,心想,幸好是个没怎么锻炼的。 她还没来得及捡起地上的保温盒,一辆熟悉的商务车忽然从何家别墅的地下车库开了出来,急刹在她身边。 茵茵停下脚步。轿车后门打开,一位身高腿长的中年美大叔跨出车门。他外头套着一件深色的长款风衣,风衣里面是一身纯黑西装,面料极其高档。 又一阵冷风刮过,何志逸瞥见被茵茵推倒在地的助理,眉心的褶皱更深。 果然是没有教养的农村人,如此剽悍。 当这位气势逼人的帅大叔居高临下、满眼愤怒地盯着林茵茵时,外星少女忽然泄了气,像个被戳破的气球,蔫蔫地缩了起来。 林茵茵一向很有眼力见,这个叔叔的衣着品味、容貌气质,再加上他的那辆夜光蓝奥迪商务车...... 她瞬间换了语气: “叔叔,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摔在地上的顾泉连忙站了起来,无地自容地回到老板身边。 何志逸关照了他一句,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这个无法无天的姑娘身上。 “你究竟想干什么?”声色极其冷冽。 茵茵浑身一颤......天哪,就连声音也挺像的...... “叔叔,我是来找何叙的,他......” “你知道何叙?”何志逸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你从哪里弄来他的消息的,怎么知道他在这?” 何志逸心想,陆晓军的家人果然厉害,派了一个跟何叙年纪相仿的姑娘过来,不知道怎么骗过了门卫,成功潜入小区。 “当然是何叙告诉我的,这里不是他的家吗?” 何志逸向前一步,离茵茵近了些,眼底的嫌恶与寒霜显而易见: “何叙不在这里,你快走吧,不要逼我叫保镖。” 茵茵费了好大劲才忍住火气,心道:这是何叙他爸,千万要冷静...... “何叔叔,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是何叙的同学,我姓林,不姓陆。” 她继续摆出纯良无公害的模样,殊不知她的这副姿态进一步激怒了脾气一向不好的何董事长。 近些日里,何志逸本就被繁忙的公事与不利的舆论压得喘不过气,连着三天没睡好觉。现在,他所有的耐心更是消磨殆尽。 “小姑娘,不要不知廉耻......” “爸!” 少女与中年男子齐齐回头,目光同时落在不远处一个高挑清俊的少年身上。 茵茵心里头的堤坝一下炸开了,各种气愤、心酸、不甘的情绪一股脑儿冒了出来。 何叙披着一件深灰色的棉衣,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一把扯过茵茵的肩膀将她拦在身后。 他冷着脸,表情异常难看:“爸,你说谁不知廉耻呢?” “啊......”何志逸瞬间清醒过来,“这真是你同学?” 直到这一刻,何志逸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面前这个女孩子。的确,陆晓军长相一般,怎么会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何叙忽然主动拉起茵茵的手,侧过头对她说了句: “我们先走吧。” 茵茵点点头,却挣开了何叙的手:“等一下。” 她急匆匆地跑去捡起地上的保温盒,勉强堆起微笑,说道: “给你买了早饭......我们走吧。” “何叙。”何志逸在他身后唤了一声,“小妹妹,不好意思,是叔叔认错了。” 茵茵虽然没消气,却也回头想道一声“没关系”。脑袋刚转了一半,身旁的少年突然揽过她的肩膀,用力将她往前扯了几步。 茵茵瞄向他的侧颜,却见何少爷的表情更僵了,眉头笼着一股怒意,比自己还要生气。 何叙拉着茵茵走到轿车旁边,赶走了老爸的司机,自己坐上驾驶座,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带着茵茵直接开出了小区。 轿车顺着大路一直往前开,早已驶出了他们前些日里练车的区域。整整十分钟,何叙一句话也不说,茵茵依旧紧抱着保温盒,心想:原以为何叙对他妈妈已经够冷漠了,没想到和他爸爸的关系更差。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何叙,你饿吗?”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挠在何叙心上,莫名有些痒。 “嗯。” 他点点头,在路边寻了个位置停车。 “喏,牛奶、豆浆、包子、馒头、油条,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全都买了。” 打开盖子,里面塞满了早点,只可惜保温盒在地上滚过一遭,牛奶盒子不幸裂开,所有早点都沾了一股奶味。 “买的有点早,可能都凉了。” “没关系。” 何少爷取出完好无损的豆浆,插上吸管喝了几口,又拿出“奶味包子”,没忍住,皱了下眉,但还是一口接一口吃了两个。 看着何叙吃早饭,画面是如此美好,茵茵的心情终于再次明媚起来。 解决完早饭,何叙终于问道: “他们没拿你怎么样吧?” ...... 嘤嘤嘤,何叙,他们骂我,拽我的胳膊,想把我扔出去,还对你的早饭痛下杀手...... 林茵茵:“没有啊,他们打不过我的。” 说完,挂上外星人专属的迷の傻笑。 何少爷一只手架在方向盘上,侧着身子正对茵茵。车窗玻璃外射进的阳光覆盖在他的脸上,沿着高挺的鼻梁,笔直的颚骨,镶嵌上一圈柔光,并投下淡淡的阴影。 如此深邃迷人的五官轮廓,如同最美丽高贵的雕像,不是存在于博物馆里,而是独独展现在我的面前。 思及此,茵茵的心跳蓦地加快。 何叙的目光浅浅淡淡,却不容置喙地锁定在面前的女孩脸上。 他轻启薄唇,声音如山寺古泉: “来得那么早,为什么不告诉我?” 茵茵低下头:“那个......你不是还在睡觉嘛,吵醒的话多不好。” 少年神色一滞,忽而轻笑道: “傻瓜。” 傻瓜??? 傻瓜!!! 《穿越人士的2011生活指南》中,有一章名为“21世纪脏话研究”,其中囊括了“呆逼”、“脑残”、“图样图森破”、“f**k”等较为流行的大众骂词,每一个词汇下面都有相应的解释。 其中,“傻瓜”这个词是与众不同的。 傻瓜:原指傻子、糊涂而不明事理的人,常用于开玩笑时形容某人笨拙或是愚蠢。21世纪初期,该词发生质的转变,渐渐带有“可爱”、“呆萌”的意思。请读者注意,当21世纪的某人对你说出“傻瓜”二字的时候,他or她很有可能在对你表达爱意,表示一种亲昵而宠溺的感情。 林茵茵初读以上这段文字的时候,满脑子“呵呵”,啥也看不懂。 但是......此时此刻,她好像真的从“傻瓜”这两个字中感受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幸福感......?!! 外星少女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诡异,笑容扭扭捏捏,极不自然。 何叙受到惊吓,赶忙转回身子。 茵茵内心os:何叙,你的爱意我感受到了,么么哒。 趁着满车厢的粉红泡泡将消未消,林茵茵提议道: “何叙,既然你没心情教我开车,不如我们一起去跑步吧!” “去哪?” 茵茵将头探出窗外,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小山: “紫荆山呀,就在市内,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呢。” 紫荆山,宁州市内唯一一座被繁华城区紧紧包围的绿色山林,只要是个宁州人,就没有没去过紫荆山的。 何叙心想:外星人除外。 28|25|12.16|家 r28 山脚下,何叙刚停好车,茵茵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飞奔到停车场门口竖立的巨幅地图前。 她皱着眉,东瞧西看: “我们现在在哪呢......” “不用看了。”何叙慢慢跟上来,低声道,“我知道该怎么走。” 紫荆山景区,光游客上山下山的石阶路就有三条,缆车、公路,还有游人在山间随意开凿的小路,更是数不胜数。 何叙曾就读的小学与中学都在这附近,从小到大,紫荆山这座小山包怕是爬过上百回了,熟得很。 何导游指挥道:“要跑步的话,我们跑盘山公路吧,道路平坦,车也不多,就是路程比较远。” 林茵茵啄米似的点头:“好哒,都听您的!” 一月下旬,正是极寒的时节,早晨的日光顶多算微暖,可是跑着跑着,厚厚的衣物罩住了热气,没跑十分钟,茵茵已经双颊通红,呼哧呼哧地喘起气了。 她学着何叙,将厚厚的大衣脱下绑在腰间,总算轻松许多。 盘山公路上半天看不到一辆车,多是跑来跑去强身健体的市民。 连续跑了二十分钟,长跑女神林茵茵支着腰慢了下来,顺手拉住了何少爷的毛衣下摆。 “何叙......”她撅起嘴,“我跑不动了。” 何少爷面不改色心不跳,随意扫了她一眼: “不是你说要跑步的吗?” 茵茵指了指自己的帆布鞋,哭丧着脸: “没穿运动鞋,也没跑过这么陡这么长的上坡......” 何叙:“不上山顶了?” 茵茵:“......” 何叙循循善诱:“紫荆山顶有一棵雪松,被称为全市最大的圣诞树......” 茵茵:“真的?” 何叙:“当然了。” 茵茵咬咬牙:“那好,虽然圣诞节早过了,我也要跑上去看一眼!” 又过了十分钟。 茵茵双手撑着膝盖,连续的话都说不了一句: “我......我不行......不行了......” 何少爷也停下,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她。 她允自喘了半天,终于站直了身子: “何叙,我们走石阶路吧,再酱下去明天都到不了qaq” “是你明天都到不了。” “......” “放手。” “不要,你不能抛弃我。” 何少爷甩开茵茵的手,她又立即抓住,甩开,抓住,甩开,抓住...... 一群晨跑大妈恰好路过,有幸撞见这对举动奇怪的少年少女。 大妈甲:“小伙子真俊,好像被小姑娘缠上了。” 大妈乙:“我看不像,应该是小情侣,你看那小伙子一点也不生气。” 大妈甲:“你又真相了,说的跟真的一样。” 大妈丙:“人家小情侣吵架,你们在这瞎八卦什么。” 大妈晨跑团离开后,林茵茵很快占了上风,何叙妥协道: “你放手我就不抛弃你。” 说时迟,林茵茵飞快将何少爷的手扔了出去,活像抓了个手榴弹。 何叙:...... 茵茵:“我想上山顶,有没有近道可以抄?” 何叙:“有是有.....” 语毕,极不信任地看了她一眼。 冬日里依旧茂盛的常青树,掩映着许许多多数不尽的小路。这些人迹罕至、蜿蜒陡峭的无路之路,向来备受胆大而顽劣的孩子们所喜爱。 年幼的何少爷有幸顽劣了那么几回,即使是再高冷的小男孩,也改不了乱跑乱窜的本性。 又拐了一个大弯,何叙领着茵茵偏离盘山公路主干道,钻进树丛之中。 土地稍显光秃,看得出前人的踪迹。比起之前全靠一双腿奔跑,茵茵现在可以手脚并用,一手抓牢树干,放低重心往上攀爬,虽然更费些力,但乐趣却多了不少。 何叙手长腿长的,力气也大,前进速度很快,看起来丝毫不费劲。茵茵跟在他的后头,饶有兴趣地观看冰山校草变身紫荆山猴王。 渐渐地,两人离热闹的大路越来越远,周遭除了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冬日未眠鸟儿的几声鸣啼,早已没有喧嚣杂乱的人声。 为了配合林茵茵的速度,何叙放慢动作,一边前行,一边替她清理好身旁的障碍物。 天干物燥,沙土也十分松散。茵茵一脚没踩实,往下滑了小半米,吓得惊叫了一声。何叙回头时,看到的就是她半跪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半截断裂的树枝的模样。 叹了一口气,他半蹲身子,朝稍显惊惶的少女伸出手。 何叙的手指很长,手背依旧白净,手心却沾了些泥灰。茵茵低头打量自己的手…… 噫……好脏,不亏。 这般想,她飞快抓住少年的手,他亦紧紧回握,一把将茵茵拉了起来。 “把你的大衣给我吧。” “啊?” 何叙瞅了眼她的腰间:“像你这样十步一摔,这衣服还能穿?” 茵茵暗自腹诽:讨厌,关心人家不能直说吗。 她解下绑在腰间的棉袄,递给身前的少年。只见他细心地将大衣理平了,挂在左肩上,随即又望向茵茵: “接着走?” 茵茵点头:“好!” 往上攀行了近百米,他们俩终于遇到了其他人类。这是一群看起来已经参与工作的年轻人,他们从另一条山中窄路攀爬而上,偶然与何叙和茵茵相遇。 “哈喽!”远远地,有人朝他们打起招呼。 “嗨~”茵茵十分激动地回复,而何叙始终背对着这群新朋友,神情难辨。 何少爷内心os:放着好路不走非来效仿原始人,这种事太羞耻,我已经没脸见人了。 两伙人最后没能顺利汇合,只能隔着一块高余四米的大岩石遥遥相望。 过了半山腰后,路途愈发陡峭,草木愈加茂盛。连着滑了好几跤,茵茵惴惴不安地紧跟在何叙身后,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直接滚回山脚。 何少爷退至茵茵身侧,一边替她开道,一边似有似无地虚揽着她。 虽然心里害怕,茵茵却分外向往这种刺激的感觉。 拨开一丛灌木,眼前是一片平滑陡峭的土坡,光看着就令人胆战心惊。 何叙面不改色地绕到土坡边缘,伸手摇了摇前方的一棵树木。 还好,挺结实的。 扶着树干,何叙率先跨上一步,站稳后,示意茵茵跟上。 少女的舌头忽然打结:“何叙……那个,我可能……可能上不去。” 潜台词:我又没有一米八,怎么一步爬上去嘛! 何少爷冷静道:“我拉着你。” 末了,又补充: “别怕。” 他的眸色依旧沉静无波,却给予了茵茵莫大的勇气。 她再次伸手,紧紧抓住少年劲瘦的胳膊,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心一横,迅速迈步攀了上去。睁眼的瞬间,人已被何叙拽到身边。 “哈哈,我……” “小心!” 当茵茵松开何叙胳膊的一刹那,重心不稳,脚下泥土松动,身体斜斜地往后边歪去。 “啊!!!” 林茵茵猛地闭上眼,尖叫声响彻丛林,惊起n只冬雀。 何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使劲往自己身边一带,又一阵天旋地转,茵茵的下巴磕在他的胸膛上,鼻梁也撞上锁骨。外星少女缩在他的怀里,龇牙咧嘴了好一阵。 “痛痛痛痛痛......” “......” 茵茵猛地仰起脸,泪光闪闪:“何叙,我的鼻梁歪了么?” 何少爷嘴角一抽:“歪了。” “嘤嘤嘤......” 她再次低下头,这才意识到两人亲密相拥的姿势。何叙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树干,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腰际,锁得极紧,依旧未曾放松。而她自己的双手也紧紧抱住身前少年的窄腰,隔着一层毛线衣,似乎能摸到...... 哎哟,身材真好。 何少爷低低的嗓音在头上响起:“站稳了吧?” “嗯嗯。” 茵茵一回答完,揽在她腰上的手瞬间松开。 五秒后,何少爷一脸黑线: “抱够了没有?” 林茵茵一动不动,始终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何叙知道,她的触碰癖又犯了。 终于,当茵茵想要维持自己的最后一点,哪怕是子虚乌有的“矜持”时,她缓缓松开手,稍稍后退了一步。谁知天又助她,刚分离了不到二十厘米,脚后跟外边的沙石再次滚滚下落。 林茵茵如同惊弓之鸟,飞速还原成刚才的姿势。 何少爷从善如流地再次稳住她的身体,叹了口气,嘱咐道: “算了,你再抱紧点。” 极难得的,外星少女听话照做。 感觉到腰后两条胳膊渐渐收紧,少女柔软的身体几乎毫无缝隙地贴了上来,温温热热的,还有那时不时扫在脖颈上的呼吸。何叙心神动摇,身体也不合时宜地烫了起来。 奇异的荷尔蒙分子环绕在二人身边。茵茵的一张脸早已通红如血,她把脸颊埋在少年的胸前,颇为费劲地呼吸着,鼻腔中全是他一个人的味道,像是某种沐浴液的淡淡清香。 心跳快得像列车轧上铁轨,疾速的砰砰砰,仿佛下一秒心脏就将越出嗓子眼。 何叙抬起头,往四周扫视一番,很快寻得一个落脚点。 察觉到环着她的胳膊上的肌肉绷了起来,耳边又是他清清淡淡的声音: “跟着我往上边跨一步,很快的。” 最后三个字像一阵清风,吹散了茵茵的所有怯意。 她忽然想明白:自己胆子不小,之所以这么害怕,只因为身边有他,之所以又不怕了,也只因为身边有他。 少年抱着少女,依旧步伐矫健地迈上了高坡。换了两棵树作为支撑,他们终于度过了这个难关。 直到最后五十米,他们才回到正常道路上,走了几分钟台阶,山顶便近在眼前了。 来到山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圣诞树。 圣诞节已经过了二十多天,可这棵雪松似乎积年累月都是副盛装打扮的样子,枝叶庞大而繁茂,树枝上挂满了圣诞节装饰物,环了一圈又一圈的小彩灯。 林茵茵站在树下,发了小半天的呆。 这是一棵从欧洲移植过来的高山植株,在中国南方,离了山顶它哪儿也存活不了。 没想到又看到一种未来已经灭绝的植物,在全球变暖的大背景下,土地污染甚至蔓延到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那些生存条件比较苛刻的动植物,还没来得及被人类熟知,就已经消失在生态链条中。 外星少女的表情似乎并不如何叙所预料的那般欣喜,脸上竟还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忧桑。 他走到茵茵身侧,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 “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瞭望台吧。” 29|25|12.16| r29 雪松屹立之地,人群熙熙攘攘,多数人上了山顶便直接围向此处,而几十米开外的瞭望台,台高景胜,人气却比不过一棵树。 长长的石阶绕台两圈,走上最高处时,茵茵长长舒了一口气,顺便拍打腿上酸涩的肌肉。 何叙半靠在设计成城墙模样的石头围栏上,侧着身子俯瞰山下的宁州。 山巅的微风送来阵阵寒意,吹散了他面颊上因运动而产生的淡红。 他的模样真是生的好,却也真是生的冷。略显瘦削的下巴与嘴唇之间是一条漂亮的弧线,这条弧线一直维持着最完美的姿态,很少随着面部肌肉的动作而改变。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太不经常笑了,即使笑,也仅仅牵动嘴角,笑意弥漫不到脸上的其他地方。 茵茵有些入神,目光又移至少年高挺的鼻梁上,还没盯多久,后者忽然回头,茵茵连忙垂目,神情窘迫。 何叙并未深想,只当她爬了几个小时的山,还没缓回劲来。 少年斜斜眼,忍不住调侃: “说好的长跑女神呢?” 茵茵愣了愣,惊异道: “你也看学校论坛?” “嗯。” 茵茵故作语重心长:“......唉,现在的小男孩实在太无聊了。” 何叙懒得搭理她,反而问: “你知道楼主是谁吗?” 茵茵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少女的双手搭在厚厚长长的石栏上,手指习惯性地敲打着石头,半年过去,她的头发比开学时长了不少,刘海剪过几次,而笔直垂顺的马尾似乎一日比一日黑亮。 寒风送来她的声音,平静地好似在陈述旁人的故事: “认识,他是我班上的同学,名叫左靖明,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 何叙点点头,神色不明。 她的声音突然缥缈起来,钻进何叙的耳朵,带着些许的不真切: “上学期,大概是十一月吧,他向我表白了。” 瞭望台上人本来就少,时近中午,除了几位管理望远镜的人员,还有一些收钱替人拍照的小贩,宽敞的台顶显得十分空旷。 何叙好一阵没说话,林茵茵也没说,两人之间气氛诡异。 少年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哦”字。 没想到,茵茵回头朝他笑了一下,不是外星少女的傻笑,而是一个青春期少女单纯而友好的微笑,像每一朵春天初开放的花朵,因春风而来,随时间而逝。 “希筠问我为什么不跟他试试,毕竟......他除了抢了我的体育委员这个职位,其他没什么不好的......” 的确是如此,何叙对左靖明有些印象,个子挺高的,很开朗,体育也很好,长相......似乎也不错,放在人堆里,绝对算好看。 他也平静道:“然后呢,试试吗?” 话一出口,难得的,清淡的口音竟有些干涩,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林茵茵莫名其妙地回头瞪了他一下,很快又泄气,继续眺望山下繁华的平原。 “我拒绝了。”她回答得很干脆,“你们古......我们这个时代的很多女孩子,好像都喜欢找什么备胎,一有人告白,也不急着拒绝,总吊着人家,这样多不好。” 何叙点头,茵茵接着说,语调非常坚决: “我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且......”她深吸一口气,“拒绝之后,我再没和左靖明说过一句话。什么以后还是朋友这种论调,反正我做不到,既然不喜欢,为了避免尴尬,还是友尽比较好。” 他刚想说,这样会不会太恶劣,转念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好评论的。 何叙抿了抿唇,淡淡道: “你还真是奇怪。” 茵茵再次偏头看他,语气正常起来: “所以嘛,为了维持美好的友谊,我特怕身旁的异性朋友喜欢我呢。” 这句话......虽然是以外星少女的奇葩口气说出来的,可何叙左听右听,心里越发不舒坦起来。 他整张脸瞬间冷了下来,神情也不那么自然,清透的眸色愈发深沉。 ......林茵茵的那句话,太像对他的暗示了。 何少爷周围骤降的气温冷不防冻着了身边的少女,茵茵不解地抬眸,瞧见他的神色,的确很不好看。 她暗自斟酌一番...... 飞快清醒过来,天哪,她刚才说了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的,不对......是这个意思没错,但针对的对象有误啊! 林茵茵忙不迭解释道: “那个,何叙,刚才那句话吧,其实是这样的,如果是我喜欢的......” 话说到一半,两人中间突然□□一位身着冲锋衣的中年大叔。 “小姑娘,小伙子,你们拍照吗?” 大叔胡子拉渣的,脖子上挂着一台笨重的胶卷相机。吸引到潜在顾客的注意后,大叔侧着身子指了指自己的招牌 “立拍立取,一张只要十块钱,很合算哦。” 茵茵果然起了兴趣。她伸长手臂扯扯何叙的衣角,讨好地问道: “我们拍吗?” 何叙皱眉,答: “不。” 臭着脸,他往远离茵茵的方向跨了一步。 拍照大叔帮着劝了面瘫少年几句,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只好把目标单独定在茵茵身上。 “小姑娘,不然你选个位置,我给你拍吧?” 茵茵瘪瘪嘴,埋怨道: “哪有这样的,一起爬山,还不一起拍照。” 何叙冷着脸站在一侧,充耳不闻。茵茵绕到他的身后,硬将他推到瞭望台的正中间。 也不管他情愿与否,茵茵走回原来的位置,指挥拍照大叔道: “叔叔,我们就站这里,你......对,你就站那儿吧,最好再往后一点。” “哎,好勒。” 何少爷表情僵硬,也不看摄像头,偏着脑袋斜斜地盯着地面。 大叔举起相机,往取景器里看了一眼,摇摇头: “小伙子,你往哪看呢?” 站在何叙身侧的茵茵立即推了他一把,动作很轻,生怕把人家推远了。 “何叙,你就陪我拍一张,就一张,我自己付钱自己拿走,不会让你看到碍你眼的。” 何叙嘴角一抽,不解地瞅瞅她,松口道: “好。” 得到对方的同意后,茵茵打起精神,颇为熟练地挽过何叙的胳膊,将脑袋靠向他,伸出空闲的左手摆了一个v。 何少爷眼底闪过无奈,却也听之任之。他的右手随意地搭在石头围栏上,左手被身侧少女紧紧圈住,两人背后是清澈广袤的蓝天,冬阳高照,点缀有纯白的浮云,蓝天之下是他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六朝古都宁州,远远便能看清她的繁华,却恰好隔绝了喧嚣。 当他终于把目光投向镜头时,拍照大叔迅速按下快门。 仅仅过了一分钟,茵茵便付钱拿到了照片。 她躲在角落里美滋滋地欣赏了很久,想到何叙可能不太高兴,遂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进背包里。 这时,何叙恰巧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少年薄唇轻启,语气依旧冷冽,内容却有些奇怪: “林茵茵,我现在有点口渴,你帮我去买一瓶水吧。” 朋友们虽毕恭毕敬地称何叙为“何少”,可除了高冷之外,他向来没有少爷脾气,也从不使唤别人。 难得被何少爷使唤一次,林茵茵十分激动、十分狗腿: “好啊!你要哪种纯净水呀?” “随便。” 外星少女如火箭般冲下了瞭望台,何叙又皱眉,心道:能不能跑慢点??? “大叔。”何叙走向刚才那位拍照大叔的摊位前。 “有事?” “嗯。”他犹豫了几秒,略为难以启齿,抬头一看,林茵茵已经飞奔到商店门口了,于是飞快道,“刚才那张照片,能不能帮我也洗一份?” 大叔愣了愣,很快又意味深长地点头: “还是一张十块哦。”他一边摆弄相机,一边补充道,“小伙子,哪有你这么追姑娘的?” 何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语。 林茵茵在店铺里选来选去,耽搁了一些时间。何叙拿到照片时,她正好返程。 十块一张的照片也只有普通大小,而且景物占了大幅画面,两人挤在一起,只露了上半身。 技术好烂。何叙忍不住暗讽。 但是......至少相机还是好相机,聚焦聚得准,人物拍摄得非常清晰。 画面正中,林茵茵笑容灿烂,露出雪白的八颗牙齿,身旁的少年绷着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非常迁就的模样。何叙定睛一看,自己脸上那个极浅极浅,即使是最亲近的舍友也从没发现过的笑涡竟然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我分明没有笑,他想。 与此同时,外星少女抱着两瓶纯净水兴冲冲地赶了回来。那双眼睛的光亮盖过了宇宙中所有的恒星,直直照射在他的身上。 好吧。何叙承认,我可能笑了。 在心里。 ***** 何叙开车,送茵茵到她的公寓楼下。 副驾驶座上的少女下了车,驾驶员竟也跟了下来。 “你家?” 茵茵迟疑了一会,摇头:“不是我家,是我的房子。” “有什么区别?” 茵茵心道:有的,这是林茵茵的房子,不是林茵的家。 她没再斟酌,也没什么好斟酌的: “何叙,再过段时间,我有一些事情想告诉你。” 见她面色凝重,何叙疑惑: “什么事?” 过了一会,他换了一种问法: “要过多久?” “我不知道。”她如实回答,“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而且,只告诉你。 回家的路上,何叙操控着方向盘,思绪却一直停留在刚刚离开的那个公寓楼里。 他很好奇林茵茵究竟想告诉他什么,却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她不想让他过分探究。 会不会是什么......往事的伤疤?见不得光的惨痛回忆? 哈......哈哈。 何叙狠狠地自嘲了一番。 30|25|12.16发|表 r30 夜已深,窗子上笼了一层寒雾,室内空调制热太足,茵茵摸摸脸…… 噫,好干。 她裹着被子,在柔软的床上滚了两圈,清醒得不得了。 起床喝水,客厅的窗户还是干净清晰的,残缺的下弦月斜斜挂在西天,释放着冷白的寒光。茵茵轻轻呼出一口气,玻璃窗上瞬间染上白雾。 同地,不同时。同一轮弯月,不同的月光。 她在原处的时代也学过几首古诗,几千年前的诗人热衷于对月长吟,而她也多少懂些“月是故乡明”的意味。 茵茵很喜欢21世纪,却也非常思念她的父亲母亲。 在公寓里宅了一整天,孤单寂寞将她团团围绕。又是一个夜晚,大概七八点钟的时候,茵茵翻着自己的手机通讯录,思考可以给谁打电话。 她第一个想到了何少爷,但何少爷根本不像会煲电话粥的人。 茵茵按下拨号键,还是打给了一朵高岭之花。 宁州南面两百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城市里,尹妈妈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电视连续剧。 沙发柜上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尹妈妈顺手接起。 “喂,你好,请问是尹雅家吗?”电话那头传来女孩清脆的嗓音。 尹妈妈倏地抓紧了话筒:“找尹雅吗,你是她的同学?” “对呀,她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只好拨到家里了。” 尹妈妈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满面笑意,快步走向女儿的房间唤她出来接电话。 尹雅从小就特别沉默寡言,年幼的时候没长开,容貌很一般,学校里的同学背地里都喊她“尹森森”。长大后变漂亮了,却越来越独立,更不爱搭理人。十几年来,尹妈妈从没见尹雅交过什么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自然也没有人往家里打电话找她。 今天这位打电话的小姑娘,一听语气,绝对是自家女儿的好朋友。尹妈妈很欣悦,自从孩子上了大学,似乎真的开朗了不少。 “喂,是茵茵吗?” 见女儿和朋友开始聊天,尹妈妈识趣地闪进卧室。 “是呀!”茵茵躺在沙发上,听见尹雅的声音,兴奋了好一阵,“你现在有空吗?咱们俩聊聊天吧。” 尹雅习惯性地点了点头,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答道:“有空的。” 两人互相寒暄,尹雅问茵茵放假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茵茵从沙发上坐起来,高兴道:“以前不是忘了怎么开车嘛,寒假又学了一遍。” “去驾校?” “不是,是何叙教我的。” 尹雅小小地惊诧了一番,没想到他们俩放假还有联系。“何叙”两个字从茵茵嘴里说出来,总和其他人的名字不同。尹雅并不八卦,可该有的好奇心一点也不缺。 “看不出来他这么热心啊。” 茵茵努努嘴:“哪里热心了,黑心教练。”说完,自己先噗哧笑了。 “愿意教你还不够热心?” “嘻嘻,好像是挺热心的。”茵茵摸了摸下巴,心中泛起一丝暖意,“而且何叙真的很厉害,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好,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长得太帅,有时候挺烦心的。” 尹雅充分理解林茵茵为何“烦心”。 越聊越多,尹雅发现,原来女生之间有这么多东西可以互相倾诉,有的事情虽然没什么营养,可一点也不让她感到讨厌。 尤其是聊到异性的时候,尹雅更好奇了,其实她们一整个宿舍都很好奇,茵茵和她的老同学周亦阳的关系究竟怎样。之前她们仨一致认为茵茵对他很特别,现在郑筠希和乔雨倩依旧这么认为,可尹雅却不敢苟同了。 “那你觉得周亦阳怎么样?”尹雅直接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茵茵愣了一会,嗓音如常:“挺好的呀。” “何叙真的很厉害,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好,就是长得太帅了……” “挺好的呀。” 尹雅自诩算个聪明人,以上两句评价,简直高下立判。她心里已知晓了大概,便没再囿于这个话题。 两个小姑娘天南海北地乱扯一通,多是茵茵在讲,尹雅在听,绕了好大一圈,又回到“寒假干什么”这个最初的话题。 尹雅:“我挺喜欢过年的,虽然有些吵闹,不过氛围很好。” 其它节日茵茵也许不知道,春节她还是很了解的。唯一流传到26世纪的中国传统节日就是春节,而农历的作用也仅仅在于计算春节的日子。 “你回老家吗?”茵茵问。 “土生土长,一直都在老家。” “噢,我要回老家,农历腊月二十九那天回去。” “忽然想起来,我好像不知道你的老家在哪,你不是宁州人吗?” 林茵茵在宿舍里很健谈,却鲜少提及过去的事情,因此她的三个舍友除了知道她是宁州人,对那些属于林茵的往事一概不知。在她们眼里,茵茵应该来自一个富裕而温馨的家庭,从不和父母吵架,也从不缺生活费花。 茵茵轻声道:“我的老家在荷塘村,每年过年都会回去的。” 荷塘村……尹雅只听说过这个名字,其他并不了解。 一直聊到双颊发热,话筒变得滚烫,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洗漱完毕后,茵茵坐到书桌前,翻开那本一整个学期都没动过的日记。 桌上的台灯非常明亮,照射在书页上,反射出惨白惨白的光亮。 春节,她还是要回荷塘村,但是只待四天,腊月廿九回去,初三马上离开。她找到林茵每年春节所记录的文字,知道奶奶总是腊月廿九下山住到林茵家,正月初三早上离开。 整个世界,只有这么一个可爱和蔼的老人家,值得茵茵为她伪装成她最爱的孙女。 2011年2月1日,腊月廿九。 林茵茵收拾好行李,换上一身朴素的衣裳,毅然决然地搭上城乡巴士,回到了荷塘村。还没走到家门口,胸口便传来异样的烦闷。 看来林茵对这个生她养她的老房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厌恶。 推开门,走进乌压压的房间,鲁香梅正好坐在门口的木桌前,手里掰着豇豆,凤眼一斜,瞥见她,愣了半宿,鼻孔呼呼地出着气: “还知道回来?” 林茵茵随便应了一声,提起箱子就往自己房间走,没走两步就被鲁香梅拉住。 “哪来的新箱子?”她一把扯了过来,左右看看,“不便宜吧?” 茵茵回答:“便宜,地摊货。” 说完,拿回自己的东西走向房间,推开门一看,屋子内的光景早已大变样。 鲁香梅坐回桌前继续摆弄她的豇豆,随口说道: “你房间给林辉了,这些天你就和你奶奶挤一挤。” 茵茵沉默着退了出来,关上门,并未气恼。 她问道:“奶奶呢?” “你爸去接了,晚饭之前能到。” 说完,她忍不住又觑了茵茵几眼,从上到下打量她,怎么瞧怎么奇怪。 难道念个大学真的能让人脱胎换骨? “林茵,你哪来的钱当生活费?” 这么大半年,她一直等着林茵伸手向她讨钱,好借此机会狠骂她一顿,可等来等去,一通电话也没有,渐渐地,她都要忘了还有这个女儿。 茵茵的回答简单利落:“打工,助学金。” 鲁香梅还有问题:“你们学校早放假了吧?这么些天你都住哪?” 茵茵皱眉:“同学家。” 鲁香梅不知想到什么,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好女儿,你该不会交朋友了吧?” 十八岁的闺女,高中毕业,一没权二没钱,家里又不给扶持,要在大学里站稳脚跟,找个靠山的确是最方便的捷径。 交朋友? 林茵茵思考了好一会,才慢慢弄懂这三个字的含义。 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耐心也差不多消磨干净了,恼火道: “没有,别乱猜。” 说完,立马钻进厨房旁边那个由仓储室临时改造而成的小房间。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床,一个小柜子,还有一张短脚的老旧木桌。 林茵茵坐在床边,顺了顺心口,安慰自己道: “四天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她环顾四周,心内对林茵的同情再次油然而生。 茵茵打开皮箱,把行礼整理一遍。箱子里只有最简单的日用品,和最朴素的衣物,唯一称得上贵重的,就是她的手机了。为了避免被家里人看见,她把手机揣在大衣内层的口袋里,几乎不怎么使用。 入夜,老人家睡得早,茵茵便跟着早早上床。 奶奶躺在她的身边,很快睡去。茵茵缩在角落里,失眠,却又不敢乱翻乱动。 她小心翼翼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解开飞行模式。 松了口气:还好,虽然信号弱,不过有网就行。 茵茵点开聊天界面,发了一条信息: 何叙,我回荷塘村了,你现在在哪呢? 宁州市区内,某别墅二楼。 高大英俊的短发少年刚从跑步机上下来,扯过一条毛巾擦了擦汗,挂在颈后。 滴滴两声,跑步机置物篮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脸上先浮起一丝笑意,很快却又消失。 何叙突然想起,前两天,周亦阳也曾在他们的宿舍群里说过,他要回荷塘村了。 黑漆漆的房间,唯有手机屏幕发着微光。 在少女期盼的目光中,手机震动起来。 何叙:在家。 …… 嘤嘤嘤,好冷漠。 茵茵过了三分钟才缓过劲来,按捺住心中的郁闷,再次发送消息。 林茵茵:在做什么呢? 何叙:跑步。 …… 多发两个字会死啊! 林茵茵:我睡不着。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很好,刚才至少都是秒回,现在干脆不回了。 茵茵关掉手机,塞回枕头底下,强制自己闭眼睡觉。 何叙背靠着跑步机,正在上搜索“如何快速入眠”,翻了好几页,查看了好几条民间秘方,好不容易选出一个比较靠谱的,立马复制,发送。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何少爷静静地放下手机,冲了个澡。 回来一看,半小时过去了,还没回。 刚过十点,何志逸回到家,恰巧在二楼客厅遇到了儿子。 “吃夜宵吗,叫阿姨去做?” 何少爷黑着脸,冷漠道:“先睡了。” 说完,快步走回房间,关门,熄灯。 何董事长站在门外,不明所以。儿子虽然高冷,可向来是比较识礼的,再说了…… 前几天都跑到十点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睡觉了? ***** 2011年2月2日,农历年三十。 奶奶大清早四五点就起了,开始准备年夜饭的食材,林茵茵占领整张床,睡得无比舒坦。 在这个家里,她的存在感非常低,直到午饭前,忙了一早上的奶奶才想起叫孙女起床。 刚走出房间,一阵诱人的饭香钻进茵茵的鼻腔。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茵茵一下精神起来。 原来这就是过年啊,即使是贫穷的农村人家,也会尽力把这一顿饭折腾得红红火火。 31 r31 一家子人,即使并不相亲相爱,却也能和谐地围坐在桌边,享受一年中最丰盛的晚饭。 酒足饭饱,林茵的家人难得没怎么挤兑她。茵茵便收起身上的锋芒,勤快地帮奶奶整理饭桌。 林辉手里捧着林伟军买给他的翻盖手机,靠在门边,不停的打字发消息,时不时“嘿嘿”地笑两声。 茵茵从厨房里远远看了他几眼,轻笑了一声。 碗筷洗得差不多了,茵茵正洗手呢,忽然听到门外的林辉喊了一声: “姐,亦阳哥找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几分激动。 茵茵擦了擦手,急忙从厨房跑了出来。 高个子男生恰好钻进屋里,冷风跟着灌了进来,吹得茵茵有些懵。 他怎么来了? 看到茵茵出现在她家的老房子里,周亦阳眼睛亮了亮,心中竟莫名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进门前有些担心,担心她不在这里,担心她连过年也不回荷塘村。 鲁香梅听见声音,比茵茵还要急切几分。她围着围裙便赶了出来,脸上挂着笑,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了: “这不是小周吗,好久没来了!” 可不是么,自从他离开荷塘村,住到市里,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林茵。 茵茵很是不解,但也热情地走到他面前,和母亲一起将他迎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呀?”一边问,茵茵一边替周亦阳倒水。 周亦阳把手里拎的几盒东西放上桌面,礼貌地回答道: “过年嘛,送点东西给叔叔阿姨。” 说完,温和的目光却只落在茵茵身上。 鲁香梅眼神精得很,一下便看出周亦阳醉翁之意不在酒。 多少年没见了,怎么刚在一起上大学,立马就跑来家里送礼? 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周亦阳来到林家,受到了出乎意料的热烈欢迎。林辉从小就喜欢黏着周亦阳,对他比对自己亲姐还要亲近,而林茵的母亲,更是恨不得为他端茶送水,捶背揉肩,俨然一副讨好的姿态。 荷塘村是个大村,却也是十里八村里头出了名的穷村。现在到处都在搞城市化,偏偏漏过了这个附属于繁华都市宁州的村落,村里人大部分还是以农耕、养殖为生,全村上下这么些年,也就出了个发达的周家。 大概十年前吧,老周家的儿子儿媳上宁州市区里讨生活,留下一个尚在读小学的孙子,由爷爷奶奶照顾长大。这对夫妻先是做些小本买卖,赚了点小钱,而后不知受到哪位高人的指点,生活水平还没来得及提升,便把所有积蓄投入一家新兴药厂的建设。这家药厂不失所望,短短两三年便发展得风生水起,曾经的小股东变成了大股东,周家夫妻俩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再后来,他们把独生子接进城里,让他读市里最好的私立高中,过上安稳富足的幸福生活。 周家老宅翻新成三层水泥楼,村里人只要路过这幢崭新的小楼,无不停脚啧啧艳羡一番。 鲁香梅把家里过年买的唯一一个火龙果拿了出来,切成两半,放在周亦阳的面前。两个弟弟林辉和林华都睁大了眼,就连林茵茵,也忍不住埋怨鲁香梅的偏心。 她递给周亦阳一把勺子,不由分说地催促道: “难得来一趟,多吃点。” 周亦阳分明是吃过晚饭的模样,却也乖顺地舀了几口。抬头,瞥见一脸不爽的少女茵,自觉地问道: “茵茵,你吃吗?” “吃呀!”就等这句话呢。 她一屁股坐在桌边,招呼弟弟们上前分食。 鲁香梅站在一旁,也不恼,眉眼似乎带着笑。 她故作温柔地关心道: “你们在学校里经常一块儿玩吗?亦阳,林茵没给你添麻烦吧?” 听到这声“林茵”,周亦阳险些没反应过来。他想,也许是林家爸妈喊了太多年,一时改不了口。 “嗯,我们挺经常碰面的。阿姨,她哪能给我添什么麻烦?” 鲁香梅满意地点了点头,找了条凳子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俩大学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奶奶收拾完碗筷,拜了拜灶神爷,也来到小辈们中间,唯有林伟军面色不是很好看。他和周亦阳的爸爸早年曾一起务农,现在人家开厂盖楼,他却还在种田,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看到周家人,总有几分不舒服。 一个多小时后,周亦阳便离开了林家。林辉殷勤地送他离开,林伟军一直待在后房,前厅里只剩老中小三个女人。 鲁香梅搬着凳子坐到女儿身边,眼神慈爱,却闪着金光。她笑着问道: “茵啊,你和老周的儿子关系是不是很好?” 茵茵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好起来的?” 茵茵歪着头想了一会:“小学五年级吧。” 鲁香梅嘴角一僵:“有什么不好说的,告诉妈妈,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茵茵皱眉。 什么意思?为什么她的话总是这么费解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鲁香梅倏地牵过茵茵的手,把她吓了一跳: “你是我的亲闺女,我会看不出来?你们是不是在学校里处朋友了?” 联想到昨天鲁香梅问的话,茵茵这才反应过来。 脸色骤变,她用力抽回手,腾地站了起来,冷声道: “没有,都说了没有了,我和周亦阳只是朋友。” 鲁香梅也站了起来,气势比茵茵矮了一头,仍旧挂着笑: “你不是一直喜欢他么?我看这小周对你也……” 茵茵气急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嘴里说着“没有就是没有”,当下转身冲回房间。 鲁香梅站在客厅,被婆婆瞪了一眼。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自顾自走回房里。看来茵茵的反驳在她这儿没起一点效果。 林茵茵坐在矮矮的小床上,抱着手臂生闷气。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她抬头怒目而视,见来人是奶奶,立马垂下目光。 七十多岁的老人家穿着一身红色的棉袄,衬得眉目更加和蔼。她慢慢走到床边,坐在孙女身侧,摸了摸她的头。 “好孩子,别恼,你妈妈说错话,回头我教训她。” 茵茵点点头,情不自禁地往奶奶肩上靠去。这个冰冷的家庭,唯有奶奶能带给她一些温暖。 奶奶一边安慰她,一边轻轻拍着女孩的背。一瞬间,茵茵再次想起远方……不对,是另一个时空中的母亲。 等到茵茵情绪恢复正常,奶奶也拉住孙女的手,犹豫着说道: “茵茵啊,奶奶也觉得,那个小周是挺好的……” 茵茵登时睁大了眼:“奶奶,怎么连你也这样!” 老人眨了两下眼,满脸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以前每年春节奶奶来你家,你不是都跟我说想见他吗?” 茵茵咽下一口气,不答。 是了,她回荷塘村不就是为了装成林茵吗? 既然如此,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晚上八点,全家人挤在家里唯一的电视机前观看春节联欢晚会。茵茵兴致缺缺,依旧独自一人关在小房间里。 逼仄的房间,油腻腻的灯光。茵茵叹了一口气,把大衣内层口袋里的手机掏了出来。 她先打了个电话给尹雅,尹雅正要出门,没说两句就挂断了。 指尖在通讯录界面上翻了翻,停在“何叙”两个字上。 深吸一口气,拨通。 话筒“嘟”到最后,冰冷的人工提示音响起,茵茵失落地挂了电话。 宁州市中心某家五星级酒店的包厢里,何家老小,还有何志逸的岳父岳母,围坐在精致豪华的圆桌前享用年夜大餐。 何志逸的父亲是和风地产的创始人,一位很有魄力的老人,而徐心岚的父母也是鼎鼎有名的企业家。因此在四位长辈面前,他们继续着年复一年的完美表演,将恩爱夫妻的形象进行到底。可在座的毕竟是两人的生父生母,若连亲生孩子的伎俩都看不出,也愧对多活的这些年了。渐渐的,两个人的伪装变成了六个人的伪装,整个包厢只剩一位观众,这位观众烦得要命,时不时起身走到外面透气。 徐心岚扫了眼身边空了十分钟的座位,刚想打个电话给儿子,却见他的手机正摆在桌面上。 几秒后,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包厢里人不多,瞬间安静下来。徐心岚蹙眉,侧过头看了眼手机屏幕。 一通来电,拨号人:“林茵茵”。 徐心岚的眉头瞬间舒展开,这回,她极其自然地倾身靠向丈夫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何志逸蓦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扫了儿子的手机一眼。 “真的?”他问。 徐心岚微笑:“那还有假?” 何志逸干涩地笑了笑,送进口中的美味佳肴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他记得,前段时间被他和助理小顾误认为是闹事家属的那个小姑娘,似乎就叫林茵茵。 难怪何叙那天那么生气,原来是他的女朋友。 何董事长叹了一口气,深感自己与儿子的裂痕弥补起来更加遥遥无期。 何叙没乱走,只是靠在包厢外边的回廊里,一瞬不瞬地望着远处的紫荆山。他本来可以在外头待得更久,可时不时有莫名其妙的女生跑来搭讪,烦不胜烦的何少爷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回到包厢。 刚坐下,母亲便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他。 他回视,目光带着问号。 徐心岚憋着笑,声音很轻,刚好能让儿子听见: “刚才,女朋友打电话呢。” 何叙一愣,立即反应过来。 何爷爷绷起脸,埋怨道:“怎么回事,刚回来又出去?” 儿媳妇急忙赔笑:“爸,他有点急事。” “小孩子能有什么急事?” “这您就说错了,何叙已经成年了,可不是小孩了。” 荷塘村,田野边上低矮的平房里。 “喂,何叙吗?”少女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激动。 “嗯。”少年依旧惜字如金,听不出情绪。 “你刚才干嘛去了?” “没干什么。你找我什么事?” 林茵茵撇撇嘴,满肚子腹诽,答道:“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吗?” “……”少年无话可说。 电波停滞了五秒,没人说话。 何叙叹了一口气:“我在酒店里,刚刚没带手机。” “噢,我躺床上呢,可无聊了。” 何叙一边冷静地说话,一边飞快迈步。偌大的酒店,找个没人的地方怎么这么难。他从这头走向那头,终于拐进灯光昏暗、无人问津的楼道里。 楼道的窗户开着,冷风吹在身上,他没穿大衣,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窗外的街道无比繁华,霓虹闪烁,流光溢彩,新年的步伐渐渐逼近。 何叙从不守夜跨零点,猜想今年应如是,便提前说了句: “林茵茵,新年……” 比邻的一幢大楼,楼顶绽开一朵烟花。 “何叙,你刚才说了什么?” 少女的声音混着烟火爆裂声,传进耳膜并不真切。 他没有说话,她还在说。 “何叙,你们那边是不是放烟花了呀。” “何叙,我也想看烟花。” “何叙……” 这一瞬间,楼道里的少年举着手机,莞尔一笑。 他从没觉得跨年有什么意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光景大都相同,没什么好庆贺的。 但是今年不一样。 此时此刻,烟花升上天空的刹那,即使还有三个多小时,何叙觉得,自己已经跨年了。从庚寅年,来到辛卯年,一个全新的纪元。 这一年,注定与众不同。 ***** 烟花噼里啪啦地响了半天,这边炸完那边炸,话筒里的宁州市区似乎到处都炸成了烟花的海洋。等了十多分钟,两人没一句正常的对话,最后也不知是谁先挂了。 茵茵很气馁,很烦躁。 2011年2月3日,00:00。 何叙发来一张照片,好像是站在楼顶拍的,整片夜空红彤彤的,到处绽满烟花。 一秒后,他发来一段语音,时长三秒。 “林茵茵,新年快乐。” 32家 r32 大年初一,茵茵跟着奶奶很早起了,吃过早饭后,又急匆匆地回到房间关上门,给何少爷发消息。 林茵茵:你有收到红包吗? 对方果然也早起了,很快回道:有。 林茵茵:你肯定收了很多吧? 何叙:嗯。 非常多,直接打在□□里,毫无意义的那种。 林茵茵:我也收到红包了,奶奶给我的,包在红纸里,让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把我给激动的...... 何叙:...... 何少爷内心os:敢情这家伙第一次收到红包? 林茵茵低着头,嘴角噙着笑,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键盘输入。 “姐?” 她猛一抬头,见林辉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想把手机藏到被子底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姐,这是你的新手机?” “哈哈......” 林辉的反应出乎意料:“难道是亦阳哥给你买的?” 笑容僵在嘴边,茵茵瞪了他一眼: “别乱说话!” 林茵的大弟弟林辉上个月满了十六岁,刚上高一,半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姐弟俩还差不多高,过年的时候她回来,林辉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了。 林茵和她两个弟弟的关系一般,既不好也不坏,可这两个弟弟都是她帮忙照顾长大的,他们眼里的林茵,比起姐姐,更像家里帮佣的保姆。 所以,林辉毫不在意茵茵骤变的脸色,径直走到她身边,似乎对她手里的东西很感兴趣。 “姐,把你手机给我看看。” 林茵茵忙把手机藏到身后,硬声道:“不行,妈整天教育你少玩手机,我不会给你的。” 林辉从小被爸妈宠着,个子全白长了,还像个小孩似的: “你不给我,我就告诉爸妈,说你藏着好东西。” “你......”茵茵气急了,她统共就带了这么一个贵重物品,落到鲁香梅手里,哪有拿回来的可能? 姐弟俩僵持着,林辉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茵茵拧着眉,脑筋转得飞快,忽然计上心来。 她不怒反笑:“昨晚上,吃完年夜饭,你抱着你的手机在那干嘛呢?” 林辉脸色乍变:“没......没干嘛啊......” 林茵茵忽地站了起来,换了个阴森森的表情: “哦,可是我知道你在干嘛,别忘了,暑假之前,我可是在荷塘中学外边的小巷子里看到......” 林辉慌忙打断:“姐,你威胁我?” 林茵茵耸了耸肩: “反正都是没收手机,我一单身汉,自然没有太大的损失,可是你就不同了。” 高考之前的某一天,林茵在学校自习到很晚,回家的路上恰好撞见自己十五岁的弟弟抱着一个小女生,躲在角落里卿卿我我。 茵茵当时看到日记里的这一段记录,还忍不住感叹:21世纪的小孩真是太早熟了。没想到,林茵的这段经历竟还派上了用场。 林辉气得跳脚:“姐,你当时不是说好替我瞒着爸妈了吗,怎么能反悔呢!” 林茵茵心道:那是你亲姐说的,不是我。 “只要你别再过度在意我的私人用品,我自然不会把你的事捅出去。要知道,你已经上高中了,爸妈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呢。” 林辉犹豫了一会,总算泄了气: “知道了。” 说完,愤愤地走出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 年初一的下午,周亦阳来找茵茵,说要和她一起逛春节的集市。 茵茵立马答应下来,转念一想:周亦阳最近对她还真是亲近了不少。 她心道:这是好事啊!......可是怎么有点怪怪的...... 虽说是集市,可春节里大家都歇业团圆去了,一路上多是些卖春联,卖玩具,卖节日工艺品的流动商贩。 农村虽不比城市繁华,可传统节日的氛围肯定比城市浓厚不少。家家户户门前贴着春联和倒福,遍地的鞭炮红纸,茵茵小心翼翼地迈步,生怕不小心踩到“地雷”,把鞋给炸坏。 身旁的少女每走一步都疑神疑鬼的,愣是把周亦阳给逗笑了。 “茵茵,别关顾着低头看路,我们去那家店看看吧。” 说完,不由分说地领着她走了过去。 茵茵抬头一瞧,还不是家工艺品店,只不过规模大了一些。 见有客人上门,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 “两位过年好,看看喜欢什么?” 茵茵率先注意到架子上挂着的一排挂饰,挺感兴趣,便拿下一个左右看了看。 “亦阳,你觉得哪个比较好看呀?” 周亦阳托腮思考了一会:“只要不是中间那个......” 茵茵放下手里的,伸手飞快地把中间那个取了下来: “我也觉得这个最好看,红通通的,多喜庆。” 周亦阳汗颜,看来两人的审美差异巨大。 茵茵举着那个长长的,带着红色穗儿的小太阳挂饰,喜滋滋地问道: “老板,这个可以挂哪儿啊?” “挂哪儿都行啊。小姑娘你的眼光真不错,之前有客人买来挂车里呢,多吉利。” 周亦阳内心os:老板,您说话能走点心吗? 林茵茵:“哎呀,我也想买来挂车里呢。” 说完,她果断付了钱,也没讨价还价,老板的脸上乐开了花。 周亦阳望着兴奋的少女,不解道: “你家里不是没有车吗,挂哪儿啊?” 茵茵想也不想就回:“送给何叙,挂他的车里,让他天天看着,天天吉利。” 自说自话一般,茵茵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手里挂饰上的小太阳也画了一张脸,笑得龇牙咧嘴,正如现在的林茵茵。 周亦阳脸色瞬间黯了几分,声音也低沉了不少。他再次问道: “你和何少,寒假也有见面吗?” 察觉到他音色的不对劲,茵茵抬眸,直视向周亦阳的双眼。不知怎的,她似乎察觉到面前少年的目光带有几分灼热,令她浑身不自在。 于是茵茵回答: “是呀,他寒假还教我开车呢,他开得可好了。” 至此之后,一整路,两人对话的频率骤降。 自己的舍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周亦阳再清楚不过。别说让他教人开车了,就算让他多说一个字,他也觉得麻烦。 周亦阳心下断定:茵茵对何叙来说,绝对是不一般的存在。 ***** 大年初三,奶奶回到山里的二伯家,茵茵也搭乘大巴离开了荷塘村。 脑袋靠在窗玻璃上,阖着眼,心绪不平。 离家之前,她又和鲁香梅吵了一架。 什么叫“一定要好好抓牢男朋友的心”,“人家给的钱记得拿一些来补贴家用”......若不是怕身份暴露,茵茵真想把上学期攒的所有钱扔到她的面前,从此断绝一切亲缘关系。 不过,家里人这样想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他们不会再拿她执意上大学这事儿来烦她了。 ****** 正月初六,华樟园别墅区12栋,门口。 快递小哥将快递单递给面前这个俊俏得有些过分的少年,只见他疑惑地蹙着眉,龙飞凤舞地签上名字。 抱着一箱子快递,何叙走进家门。 管家老陈递来一把剪刀: “少爷,您买什么了?” 何叙接过,摇了摇头,蹲在地上拆起包装。 一层又一层,直到拆开最里面一层纸箱,何叙才看清里头究竟装了什么。 ...... 这都是啥啊? ...... 一副春联,几张红纸,一大袋糖果,还有五只莫名其妙的08奥运福娃玩偶......最让何叙忍无可忍的,是压箱底的那串,极丑无比的红太阳挂饰。 圆圆的太阳长了一张奇大无比的嘴,笑颜如花,露出两颗长长的门牙。 静立在一旁的管家不忍直视,默默地离开了。 何叙正想把这一箱子东西打包扔掉,忽然瞥见糖果袋子底下压着的新年贺卡。 笔迹清秀端正,语句...... 何叙: 新年快乐!!!希望收到我的礼物的你可以像小太阳一样天天开心!!! by:林茵茵 何少爷的嘴角抖了抖,拼命憋住笑。扫一眼,周围已经没人了,他终于放心地笑了起来,克制着不发出声音。 mdzz啊哈哈哈哈哈...... 笑完,情绪恢复正常了。何少爷抱着这一箱农村土特产,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藏好。 ***** 二月下旬,宁州大学春学期拉开序幕。 这回林茵茵是第一个到校的,她等开学这天等得焦头烂额,早早收拾好东西,日历一翻,便迫不及待地杀了回来。 403宿舍新学期的第一晚,不可避免地谈到了某个凝重的话题。 郑希筠:“唉,差一点就拿到奖学金了,心塞。” 林茵茵:“成绩出来了?” 三人:“你还不知道?” ...... 茵茵心道:天哪,我一整个寒假都活在梦里呢,连查成绩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郑希筠:“班群里有专业成绩,你查查吧。” 茵茵点头,找出群文件,手指哆嗦着打开,从下往上翻。翻了大半页,没看到自己的学号,她猛地舒了一口气。还好,不在末尾,说明考得还不错。 十几秒后。 “天哪,我拿到了奖学金呢!!!”虽然是最差的三等奖的车尾,也足够让她兴奋了。继续往上翻,翻到最上面的时候,“天哪,尹雅,你拿了一等奖啊......word天,雨倩,你是专业第一啊!!!” 乔雨倩腼腆地笑了笑:“我比较刻苦而已。” 林茵茵心满意足,忽然又问道:“哪里能查到别的专业的成绩?” 三人:“不能。” 乔雨倩:“每个学院都有获奖名单公示,你想查的那个人成绩好吗?” 茵茵心想,他什么都做得好,成绩应该也不差吧? 遂回答:“挺好的,我去查一查。” 三分钟后,茵茵的手机屏幕锁定在宁大金融学院官网的秋学期奖学金名单公示上,依旧从下往上翻,一直翻到顶...... 卧槽!!! 这回她没有叫出来,而是用手紧紧捂住了嘴。 何少爷竟然考了专业第一,要不要这么牛啊?! 33 r33 宁州大学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熄灯前,大鸟研究代码研究得头昏眼花,大羊和何少刚从图书馆自习归来,他抬头瞅见二人,忽然想起一事。 “大羊啊,你书柜上放着啥呢?” 周亦阳放下书包,疑惑道:“什么?” 邵鹏程努努嘴:“就那个呀,昨天你让我帮你带书,我偶然发现的……包装得那么精致,是礼物吧?” 他们正说着,何叙瞥一眼舍友的书架,面无表情。 “噢,你说的是这个啊?”周亦阳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犹豫,“这个……” 他若有若无地看了对床的何少爷一眼,继续回答道: “明天是茵茵的生日,这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话音刚落,何叙的背影果然僵了僵,不过迅速恢复自然。 ***** 翌日,3月4日,星期日。 冰冻了一整个寒冬的梧桐枝丫依旧光秃,却随着春日的临近愈加柔软,暗藏着生机。 气温还未回暖,常青树上的鸟雀已经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唱响了整条环校路。 午后,一位身穿浅灰色牛角大衣的高挑少年离开图书馆,独自步行在环校路右侧的人行道上,大路上没有车辆和行人,他却始终信步走在角落里,目光落在初发芽的杜鹃丛上。 除了鸟儿的啼鸣,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何叙蓦地抽回目光,投向成排的树干掩映着的马路中央。 他本是淡漠地随意一望,随着脚步声愈大愈近,少年眸色渐深,甚至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环校路中央,三个女生正迈步狂奔,从表情和姿态来看,她们奔跑得并不惬意,反而带了几丝慌乱。 乔雨倩体力不好,没跑几步就呼哧呼哧地喘起气,可她心里急得要命,一没注意,前脚绊后脚,险些摔到地上。 她身前的茵茵和尹雅及时扶住她,劝道:“雨倩,不如你跑慢点吧。” 乔雨倩摇摇头,声音十分焦躁: “那怎么能行!没关系,我跟的上的。” 两个女孩点点头,三人继续朝前跑去。很快,她们便略过了这条路上唯一的路人,而路人的目光紧紧追随者她们,直到女孩们翩飞的黑发消失在马路拐角,他才收回目光。 何叙心下生出几分不安,随即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女生们跑到艺术楼楼下,茵茵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火急火燎的,没空顾及电话,一边跑一边将手伸进大衣口袋,往手机屏幕上随便一划。 手机不再震动,来电应该已经挂断了。 何叙站在原地,耳边的话筒传来电话接通的声音。 “喂,林茵茵?” “……” 话筒里嗡嗡作响,似乎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喂?” 他又喊了几声,除了杂乱无章的噪音,无人回应。 何叙拧起眉头,思考着要不要挂断。不知怎么,他竟莫名担心起来,看她们三人的模样,绝对不像遇到了什么好事。 正犹豫着,话筒里突然传来几句模糊但足以辨认的话语。 “在哪呢?”“她打电话的时候,说在艺术楼五楼厕所……” 后面的几句话被噪音掩盖,她们仨似乎正在爬楼梯。 何叙耐心地等着,又有两句稍微清楚点的话飘进他的耳里。 说话的似乎是乔雨倩:“怎么办,她会不会有什么事?”声音十分慌张。 回答的应该是林茵茵:“没事的,我们去了就好了。” 虽是宽慰,她的声音却也变了调,不似以往。 宁大艺术楼五楼,整个楼层的教室都是画室。 林茵茵她们辛辛苦苦爬了上来,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厕所。好不容易找着了,进去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她们的心霎时凉了半截,说好的待在厕所等她们来,现在却不见了,只可能是…… 听到厕所旁边第一间画室里有人说话,她们仨立即赶过去。经过画室窗户的时候,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林茵茵的拳头捏了起来,尹雅也紧紧咬住下唇。 推开门,茵茵走在了最前头。 “你们干什么呢!” 她厉声质问,画室里的人愣了愣,却没有多大反应。 画室里原有六个女生,除了坐在椅子上的郑希筠,其余五个女生都站着。带头的那个,身材高挑有型,五官深邃妩媚,染了一头深红卷发,正斜眼瞥向林茵茵。 她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哟,救兵来了?” 画室的桌椅摆放得很凌乱,几个画架也倒在地上。离她们最近的桌子上放了几盒颜料,都是未稀释过的油彩。 茵茵皱着眉,心下大火。 她的舍友,平日里总是开朗娇憨的郑希筠,此时正被人按坐在椅子上,鬓发凌乱。没看出她受了什么伤,只是……她的脸上,衣服上,横七竖八地画了许多丑陋的线条,白净的小脸被涂得面目全非,而衣服上那些……不像是用手画上的,倒像用颜料盒直接砸上去的。 简直忍无可忍。 尹雅也上前一步,走到茵茵身侧,质问道: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带头的女生还是不以为意的模样:“你们最好先问问她做了什么。” 众人的目光落到郑希筠身上,她摇了摇头,眼中泪光闪闪。 这位来自艺术院美术专业的大姐大名叫梁梦,今年大三,是宁州大学里少有的校霸级人物。虽说是校霸,可大部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宁大学子并不认识她,她也只是经常呼朋唤友找乐子,为人极其豪爽,不拘小节,故而有些名声。 艺术学院的女孩子,多有些文艺范,她也不例外,可她玩的是超现实,活的是理想型,若有什么人触了她逆鳞,自然得不到好处。 更何况,郑希筠做的事实在太不厚道。 梁梦红唇轻启,不屑道: “既然你们也不清楚,不如让我说说,你们的好舍友都干了些什么。” 茵茵黑着脸:“她干了什么你们也不能这么对她。” 梁梦耸耸肩:“她和我的男朋友暧昧不清,我倒想扒了她的皮呢。” 话音刚落,赶来救援的三个女生无不倒吸冷气。 梁梦有个男朋友,与她同级,也是艺术学院的。他叫曹炘,是校艺术团大型活动的固定主持人之一,名气也很大,算是男神级别的人物。这位男神的缺点就是喜欢拈花惹草,有个女神当女友还不够,非要去招惹那些懵懂天真的小学妹。 郑希筠是校记者团的成员,与他有过一些来往,被曹炘勾搭几次,便不幸中招了。谁人不知曹炘有个厉害的正牌女友,郑希筠自然知道,她表面上拒绝过曹炘,却始终没能断了来往。 茵茵一肚子的话堵在喉咙眼,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设身处地地想了想,的确,要是自己碰上梁梦这样的处境,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但是,亲疏有别,她们欺负她的舍友,就是不能忍。 茵茵上前两步,走到郑希筠身前,直言道: “随你怎么说,我们现在要带她离开。” 旁边的一个学姐瞪了她一眼,恶狠狠道:“别做梦了。” 茵茵一把拉起舍友的手,却被那个女生用力推开。 她没想到对方竟直接动手,懵了几秒,乔雨倩和尹雅连忙走到她的身边。 无论什么时候,尹雅总是最理智的。她挡在了茵茵和其他女生中间,冷静道: “都是宁大的学生,有什么不能嘴上说清楚,非得动手呢?” 梁梦冷笑:“我看郑希筠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 说完,她昂起下巴,伸手取来一个打开的颜料盒,当着茵茵她们的面砸在了郑希筠的身上,黄色的颜料四处飞溅,茵茵抬手往脸上一摸…… 靠! 郑希筠紧闭双眼,瑟瑟发抖。尹雅也不再冷静了,她绷着脸使劲推开希筠旁边的女生,一把将椅子上的舍友拽了起来,揽到身后,茵茵和乔雨倩立即冲上前去帮忙,却得到了对方激烈的抵抗。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茵茵的头发被人拽住,某位学姐满是颜料的手直接抹到她的衣服上。她气急了,可现在敌我人数五比四,对方个个剽悍,她们明显处于下风。 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干架,就这么贡献给了同校学姐。 梁梦狠狠推搡了茵茵一把,抓住郑希筠的胳膊又把人给捞了回来。 茵茵跺脚,气急败坏地又要冲过去,见梁梦飞快抓起桌子上的两盒颜料,脚步一滞。 她心中暗叫不好:卧槽,今天要挂彩了。 颜料盒冲着她的面门直飞过来,茵茵还没想好往哪躲,胳膊忽然被抓住,强大的拉拽力让她冷不丁向右跌了几步。 直到,撞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林茵茵同学一身的戾气瞬间撞没了,懵了懵,没抬头,反而往地上看去。 惨遭染色的雪白墙角变得绿绿蓝蓝,茵茵一哆嗦,幸好没砸她脸上。她的双手圈着对方的腰,终于缓过神来…… 总感觉……有那么一点……熟悉…… 谁料,身前之人迅速将她揽至身后,声色凌厉低沉: “别扔了。” 画室里疯狂的学姐们终于停了下来,极为一致地望向这位不速之客。 情势瞬间发生转变,女生的战场上来了一位男生,还是个身量极高,模样尤其英俊的少年。梁梦挥挥手,示意队友们放开小学妹。她双手环抱,即使红毛乱翘,依旧是那副女王般高贵的姿态。 “你是谁,新来的救兵?” 尾音弥散在空气中,何叙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直接忽略。他用下巴指了指郑希筠,朝尹雅嘱咐道:“你们先带她回去。” 尹雅点头,与乔雨倩一人一边扶着郑希筠迅速离开战场。 刚才还如狼似虎的学姐们,在何少爷极具威严的眼神震慑下只能呆呆杵着,没敢动弹。 就连梁梦也懵了半晌。 这小子竟然直接无视她的话,倒是个厉害角色。 茵茵扯了扯身前少年的外套:“你怎么来了?” 何叙不答,瞄了她一眼,冷漠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你脸上怎么回事?” 茵茵苦着脸:“你说呢……” 何叙脸一黑,再次面向梁梦她们:“你们砸的她?” 梁梦不怒反笑,答非所问: “学妹,这是你男朋友?” 茵茵躲在何叙身后,瓮声瓮气:“不是……” 梁梦歪着头,以美术生的眼光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嗯,身高看起来185左右,啧啧,腿这么长,绝对算黄金比例,还有这张脸……她忍不住想起刚分手的前男友,在这位面前,曹炘也只有提鞋的份。 梁梦似笑非笑:“你姓何?” 何叙依然没有回答,不过眼神算是默认了。 梁梦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新晋校草,还真是,不愧对各位迷姐迷妹把他传得神乎其神。 “你们就这么把郑希筠带走了,我上哪讨说法去?不如这样。”梁梦噙着笑,“小帅哥,你留下如何?” 何叙还没来得及回复,身后的少女已绕到他身前,一副护犊的模样。 林茵茵:“学姐,你还有男朋友呢。” “已经分手了。” 林茵茵:“那也不成。”说着,伸手挡在何叙面前,像极了宣告所有权。 “他又不是你男朋友。”梁梦一语中的,抬眸直勾勾地盯着何叙。 何少爷早被外星少女的言行逗乐了,脸色缓和,口气依然万分坚定: “对不起,我不喜欢比我大的女生。” …… 梁梦的脸色青了青,还有林茵茵,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混蛋何叙,别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啊!这位学姐比你大两岁,我今年二十三,可比你大了五岁啊!!! 34 r34 从狼窝脱身后,何少爷便觉得外星少女有些不对劲。 以前,无论他走得多快,林茵茵总是坚持并排走。今天的她却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也没怎么说话。 下了楼梯,走上艺术楼正前方的广场,何叙停下,不解地回头看她。 茵茵跟上,停在他的面前,终于开口: “何叙,你真的不喜欢比你大的女生啊?” 何叙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今天是林茵茵的生日。她的生日到了,而他的生日还没到,难道她的意思是...... 何叙清了清嗓,犹豫道: “其实.....比我大一两个月也没什么,同年还是可以接受的。” 待他说完,面前的少女一点反应也没有。 大一两个月......同年......她好想问问,大五岁怎么样? 何叙见她还是那副恹恹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自恋,解释得也有些多余。 林茵茵问不出口,只好转移话题: “我饿了,打架打得好饿。” 何叙沉思片刻,忽然说道: “我请你吃饭吧。” 茵茵一下来了精神:“请我吃饭,为什么?”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不是啊......”她回过神,“噢,今天是3月4日啊?” 何叙无奈,打架那么厉害,也挺有小聪明的,怎么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住? 她有些窘迫:“我忘了,哈哈......” 心道:那是林茵的生日,不是我的。 何叙:“不过生日最好,省我一顿饭钱。” “谁说的!”茵茵不服,“我这不是想起来了么,你可不能反悔。” 见眼前的少女情绪高涨,何叙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一想到何少爷要给她过生日,茵茵哪还记得什么不愉快,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要去吃啥”上面。 身侧的少年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扳过来直面自己。茵茵愣住,眼睛睁得贼大,却见那个清俊美好的面孔忽然靠近。他伸出手,抚上茵茵的面颊,拇指轻轻地揩了揩。 咚咚,心跳随他的动作剧烈撞响。 何叙直起腰,漫不经心道:“擦不掉......我不和油漆工一起吃饭。” 茵茵恍然大悟,面上的潮红瞬间退散。 “知道啦,这就去洗脸!!!” ***** 纠结了很久,寿星提议去学校对面的商业广场吃火锅,金主不同意,觉得那家店的水平太low,寿星心中不满,可她早已习惯狗腿地跟在金主后头,遂作罢,全凭金主吩咐。 地铁上,人不多,位置刚够所有人坐下。 茵茵缩在角落里,何叙坐在她身边,两人鲜有交谈。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微信消息,周亦阳问她在不在宿舍。茵茵回他“不在”,便没有下文了。 她坐直身子,往何叙身边靠过去,轻声说道: “何叙,其实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何少爷皱眉:“嗯?” 茵茵露出得逞的笑容:“我们已经在地铁上了,可不能回头啦,说好了请我吃饭的。” 何叙想笑,却又不解:“今天不是你的生日?” “对呀。”少女伸直手臂,在膝盖上拍了拍,“户口本上乱写的,大家都以为我是3月4日出生,其实我的生日不在今天。” 茵茵佩服自己,说起谎来根本不必打草稿。 何叙却天真地相信了,毕竟这种情况很常见。 他问:“然后?” “然后......我的生日在4月,4月16日。”她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说道,“这才是我出生的日子。” 少年的表情明显有所触动,茵茵紧紧盯着他,没想到,何叙愣了两秒,忽然低下头,唇角上扬,似乎浅浅笑了一下。 外星少女感叹:何少爷一笑,真是倾国倾城,笑得我小心脏都要炸裂了。 他抬起头,眼神清亮无比,声音还是那般低沉悦耳: “哦,好巧。” 茵茵吓了一跳:“不会吧,你.....”跟我同日同月? 何少爷摇头:“我刚好比你大一天,4月15日。” 他想,既然如此,自己立的g应该没什么卵用了,很好。 茵茵却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自己与何叙差一点就同日同月了,感到非常遗憾。 ***** 下了地铁,何少爷领着假寿星找到他中意的那家火锅店。 高档的火锅店,低档的火锅店,林茵茵同学根本分不出来,就连装修看起来也差不多的样子。何少爷说了,这家店就在他的高中附近,以前吃过几次,味道还不错。 茵茵乖乖地跟着,莫名其妙感到了满足。 他把他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她,她就很满足。 他做主,她听话地顺从,也很满足。 林茵茵似乎从自己谜一般的活泼性格中,挖掘出一种名叫“奴性”的东西。 真是幸福的烦恼。 餐厅生意火爆,幸好他们来早了些。找到座位坐下,茵茵又发现一条她与何叙的共同点——嗜辣。 “看不出来啊。”她说,“你竟然喜欢吃辣。” 何少爷的面向,分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寡淡口味才对。 “天生的。” 说完,何叙默默嘱咐服务生,越辣越好。 沸腾的火锅滚滚冒烟,菜也上齐了,茵茵备好一盒纸巾,做好了边吃边哭的准备。 果然,嘴里爽上了天,鼻涕眼泪也全被刺激出来了。 模糊的泪光中,她愤愤地瞅了一眼对面的何少爷。 “这么辣,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何少爷冷静地咬一口辣白菜,回道: “天生的。” 林茵茵再次往何少爷满满的技能值上加了好几点。真是天纵奇才,其它的技能不看,光吃辣这一条,就够我林茵茵跪下膜拜qaq 吃了个半饱,何叙起身去洗手间,留下茵茵孤军奋战。 舌尖有些麻,表情也有点绷不住,但何叙凭借他坚不可摧的意志力,在外星少女面前成功维持了自己高冷强大的形象。 默默给自己打了满分,何少爷走出洗手间。四周喧闹,突然有人喊了声他的名字。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挺耳熟的。 何叙停步,朝声音源头望去。 ***** 对面的人走后,茵茵没怎么吃。火锅这种东西,一个人吃最没意思了,她干脆等何叙回来再动筷。 等了半天,汤底都要烧干了,他还没回来。 难道是......大号? 又等了好久,服务生都来加过一次汤水了。茵茵看看手机,有些焦躁......红通通热腾腾的肉和菜就摆在面前,可是何叙不回来,她想吃,却觉得索然无味。 茵茵坐不住了,便离开座位四处寻找。 餐厅里有广播,她忽然生出一个很搞笑的念头。 “何叙同学,全餐厅最帅的何叙同学,请您听到广播后回到您的餐桌前,您亲爱的女伴正在等您。” 当然,想想就罢了,她没敢这么做。 茵茵绕着大厅遛了两圈,没找着,又跑到包厢附近接着找。每个包厢门上都开了个大窗,茵茵挨个往里头扫了一眼,担心何少爷因为长得太好看被人掳走。 只可惜,还是没找着。 餐厅很大,她站在某间包厢前面,忽然想不起自己原先坐哪了。 茵茵很气馁,出来找人,却把自己找丢了,说不定何叙已经回去了呢。 这么想着,她踮起脚,在大厅里四处逡视。 巧的很,茵茵刚一离开,何叙便回来了,见她不在,又起身寻她。他的视力好,方向感也好,绕着最外圈走了一遍,立马瞧见那个与众不同的外星少女。 她站在一间包厢前,呈长颈鹿状。 何叙忍着笑,唤道:“林茵茵。” 茵茵循声望去,眼角露出笑意。 挥挥手,她正打算抬步走过去。不远处的少年脸色乍变,突然大声喊道:“小心!” 在他异常惊悸的目光中,茵茵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身后忽然贴上一件滚烫的东西,少女倒吸冷气。同一瞬间,那个滚烫的东西滑离端菜盘,重重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陶瓷瓶身四分五裂,里头沸腾的高汤半数淌在地上,半数洒向少女的脚。 脚踝处蓦地麻了,茵茵尖叫了一声,往外跳开两步,摔倒在地。 身后那位服务员满面惊惶,手里的端菜盘也掉在地上。刚才从包厢里出来的时候,有位客人正在跟她说话,她一边推门,一边回头答复,客人多问了几句,她单手端着高汤,没注意门外,待她转回头看向前方时,已经走出门,撞上了附近的一位女顾客。 在服务员冲到茵茵面前时,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将地上的茵茵打横抱起,迅速离开了这个不祥之地。 茵茵缩在何叙怀里,嘴唇泛白,疼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她揪着少年胸前的衣物,没忍住,掉了一滴眼泪。 何叙见她这副模样,哪是揪他的衣服,分明是揪心啊。 围观群众识相地让出一条路,何叙抱着茵茵,径直走进了厕所里。 他把受伤的少女放在洗手台上,指指她的左脚: “只有这里烫到了吗,其他地方呢?” 茵茵咬牙摇了摇头: “其他地方没事。鞋子厚,应该只有脚踝比较严重。” 说着,她忍痛倾身过去脱鞋,却被身前的少年制止住。 何叙拧着眉,脸色极冷极寒,手上的动作却很轻。他用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翻起茵茵*的裤脚,又为她脱下鞋,脱掉袜子。茵茵静静看着,很是不好意思,差点忘了疼。 少年单手抬起她的脚后跟,打开水龙头,将她烫红了的脚踝送到流水中冲洗。 冰凉的水温中和了火辣辣的疼痛,茵茵舒了一口气,终于不再战栗。 何叙的手握在她的小腿上,力道很轻,偶尔移动一下,让所有受伤的地方都能淋到冷水。 茵茵冷静下来,脑中又开始天马行空。 何少爷这样......好像烤蹄子哦...... 还好我的腿比他的手白一点,要不然多没面子...... “林茵茵。”何少爷的声音,和他的面色一样,也是极冷极寒的,“为什么不小心一点?” “我......”茵茵百口莫辩,分明是人家撞上来的。 “你脑子生锈吗,撞到身上了还不懂让开?” “我......” 茵茵内心os:何叙今天好凶啊,好可怕。 骂了两句,跟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何叙泄气,懒得再说,一门心思帮她处理伤口。 虽然憋屈,但茵茵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很难过。尤其当她摔在地上,被人腾空抱起的时候,看到他眼底明显的焦急,心情立即被治愈了。还有现在,眼前这个臭着脸低着头认真地为她冲洗脚踝的男生,他的侧颜本就好看,此时更是帅得天怒人怨,分分钟想把他扑倒啊! “何叙......那个,我们现在在哪?” “厕所。” “哪个厕所?” 何叙抬头,剜了她一眼:“不知道。” 刚才抱着她的时候,急得什么也顾不上了,看到厕所就冲进来,里面恰好没人......何叙自嘲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如此不冷静。 茵茵朝外头一看,门口站了几个表情奇怪的女生。她扯扯何叙的衣袖,犹豫道: “这里好像是女厕所呢,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何叙抬眸,关掉水龙头,偏头看她。 “说的是。” “哎!”茵茵惊呼一声。 少年俯身,再次将茵茵抱了起来,从门口一大堆异性各色的眼光中,抱着她离开了女厕所。 茵茵红着脸:“干嘛呀,我自己可以接着冲一会。” “别冲了,服务员该把烫伤膏拿来了。” 他昂着头,看也不看怀里的少女。何叙能感觉到,林茵茵灼灼的目光一直胶着在自己的脸上,正是因此,他胸口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这回,确实是何少爷自恋了。 茵茵只盯了一会,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其他地方。 厕所外边的女生堆里,藏着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孔。她注视着何叙怀里的女生,林茵茵也在不经意间注意到她。 茵茵的记忆力不错,尤其对某些异常难忘的记忆。 这个围观的女生......好像就是电影学院的那位。 35表 r35 离开凉水的冲刷,脚踝处的灼烧感卷土重来。涂完膏药,茵茵还是龇牙咧嘴的,没什么好转。 低头一看,好像开始起泡了...... 餐厅经理连连道歉,那个莽撞的服务生站在一边,头也不敢抬。 何叙还是很生气,即使对方已经为他们免单了,也道歉了,他仍旧不能下火。若烫伤的是自己,倒没什么大不了,但只要林茵茵还皱着脸,何叙就是生气,就是特别恼火。 干坏事的服务生看起来很年轻,没见过什么场面,早吓得魂不附体。 她这副模样,反而让林茵茵不好意思起来。 “算啦。”她说,故作轻松道,“没事了,很快就会好的。” 何叙叹了一口气,心知她过意不去,便不再追究。 他们俩也没心思吃火锅了,可茵茵的鞋子袜子都浸了汤水,肯定不能再穿。 餐厅经理为茵茵找来一双棉拖,茵茵扫了一眼...... 耷拉着脸,看向何叙,眼神可怜兮兮的。 意思是:这鞋子好丑啊,我不想穿qaq 众人散了之后,何叙穿上外套,嘱咐道:“好好坐着,别乱动,等我回来。” “嗯嗯。”茵茵点头,知道何少爷要亲自去给她买鞋子,便表现得分外乖巧。 ***** 餐厅角落的一间包厢里,十来个少年少女围坐着,桌上的几个火锅冒着热气,动筷的人却不多。 某女生:“怎么就你回来了,何叙呢?” 许默然笑得很牵强:“他有点事,就不过来跟我们一起了。” 二十分钟前,许默然在厕所门口瞥见那个难以忘怀的身影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的名字脱口而出,没想到,真的得到了回应。 许默然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走到何叙面前。 “好巧呀,我和几个朋友正在聚会,都是高中同学,要不要来?” 除了谢师宴,毕业后的同学聚会何叙从未参加过,因此没什么兴趣。 见他似乎要拒绝,许默然连忙补充: “还有以前和你一起参加竞赛的几个男生,难得碰见,过去打个招呼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何叙只能点头。 曾经为了数学竞赛并肩奋战的几个战友,他还真有几分感情。 虽说是打个招呼,可何叙曾经是高中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一屋子同学见到他,惊异之余,个个兴高采烈地要来敬酒。 班里最好看,成绩也最好的男生,哪个女同学没有肖想过?自他进了包厢,所有女生都坐不住了,恨不得围在他身边多说两句。 何叙挺不适应的,即使都是老同学,可曾经的她们并没有这么如狼似虎。尴尬地喝了几杯,想起林茵茵还在外面等他,何叙只好尽快同他们话别。 他一走,包厢里的温度瞬间冷了下来。剩下的男生们努力活跃气氛,却起不到什么作用。 有人提议:“默然,干脆让何叙跟我们拼桌吧,把他的朋友也一起带进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何叙的同伴一定是男生。 许默然也这么认为。她主动离座前去邀请何叙,不想,刚巧撞见那一幕。 她从没见过何叙做出那种表情。向来冷淡漠然的他,那一刻却把所有暴躁、不安、焦虑全部挂在脸上。 他干脆果决地抱起烫伤的女生,大步走进厕所为她处理伤口。 许默然心想:好像骑士啊,可惜是别人的骑士。 独自回到包厢后,面对朋友的问题,许默然心烦意乱。 随便吃了两口,她实在坐不住,又离开了房间。 茵茵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光着脚,有些不雅。幸好餐厅里非常温暖,即使不穿鞋也没觉得冷。 桌上的火锅已经关闭了,煮得稀烂的果蔬漂浮在油油的红汤上,火锅旁边还摆了好些碰也没碰过的食材。 真可惜。茵茵想。 允自发着呆,身侧忽然多出一个人。 是个打扮入时,容貌娇美的漂亮女生,她唇角勾起,眼里却没有笑意。 “你好。”她朝茵茵打招呼。 林茵茵仰着头,回道:“你好呀。” 她记得这个女生,当时宁大和宁艺踢比赛的时候,何叙曾经离开休息室,就是跑去找她了。 那时候,茵茵远远跟着,心情不佳,想要努力记住女生的面孔。 过了几个月,除了记得她长得很漂亮,很像学演戏的,茵茵大概忘了她的模样。直到今天再遇见,才发觉,她的模样仍然刻在心里呢。 许默然默默地打量眼前的少女,皮肤很白,眼睛很亮,挺好看的,但只消一眼,便能发觉她是个极外向的人。 何叙喜欢这个类型的?互补吗? 见她只顾盯着自己,没说话,茵茵反倒开口: “有什么事吗?” 许默然惊讶,她问的不是“你是谁”,而是“有什么事吗”,这样的话,还需要自我介绍么? 许默然:“我是何叙的高中同学,刚才偶然碰到的。看到你受伤了,就过来问一下......没事了吧?” 怎么会没事,还在起泡呢,疼死你大爷我了。 茵茵微笑:“没事了,何叙处理得很及时,烫伤膏也帮我涂了,等他买好鞋子,我们就可以回学校了。” 许默然微不可察地僵了脸,好气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 她心想,这姑娘说话可真让人讨厌。 两个少女扯了几句有的没的,本来就不熟,心下又是针锋相对的,自然谈不拢。 许默然稳住自己的情绪,下了很大决心,故作自如地问道: “你是何叙的女朋友吗?” 茵茵想了想,如实回答:“不是。” 见对方的表情立刻放松下来,她机智地补充道:“以后说不定呢。” 许默然和何叙一样,对茵茵的第一感觉都是“奇葩”,可除了奇葩之外,她还觉得茵茵“是个对手”。 可是现在,林茵茵近水楼台,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等她回到包厢,大家也准备撤退了。收拾好东西,许默然沉着脸,拒绝了同学送她回家的美意。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才最后一个走出包间。 不知是天意还是碰巧,在火锅店门口,她又一次撞见了何叙。 打完招呼,许默然依旧难以释怀,干脆直接问道: “刚才烫伤的那个是你的女朋友吗?” 何叙手里拎着几个包装袋,想到林茵茵还光着脚等他,无意多留,遂回答: “是。” 少年吐出的这个字清楚又明晰,像一块万钧岩石,狠狠砸在了许默然的心扉上。 她勉力抬眸,却见身前之人已经擦肩而过,匆忙地赶回那个女孩身边。 ***** 林茵茵换上何叙给她买的袜子,鞋子,还有裤子,好半天才从厕所里出来。 少女的眼神带了几分怨毒:“鞋子选得还行,可是为什么裤子这么宽这么丑!” 何叙很无辜:“鞋码可以目测,裤子的话......只能买那种胖瘦皆宜的运动裤了。” 林茵茵一瘸一拐地走到何叙身边,紧紧扒着他的手臂,严肃道: “我很瘦的,26码,记住了!” 何叙蓦地想起刚才抱她起来的时候,的确不重,至少比他想象的轻了很多。 不知怎么,他的脸上热了起来。偏过头,却伸手牢牢地扶住她。 何叙打电话让家里的司机送他们回学校,又通知了尹雅到宿舍门口接茵茵。 司机师傅将他们送到目的地,刚好何志逸也打电话让他来接。司机多嘴提了一句: “刚刚送少爷回学校呢,女朋友好像受伤了,少爷真是无微不至,特别贴心。” 何志逸:“哦。” 何董事长再次想起曾经欺负儿媳妇的惨痛教训,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 尹雅扶着茵茵,艰难地走上楼梯回到宿舍。 好不容易坐下,她检查一遍脚踝,起了一圈的泡,挺吓人的。 舍友们都很关心她,包括郑希筠。 茵茵抬头,脸色冷下来,直直地望向郑希筠。 下午的事她还没忘呢,虽说要一致对外,可自己人的问题也要处理,不能放任不管。 “希筠,你和曹炘究竟怎么回事,真像梁梦说的那样?” 郑希筠的脸上隐约还能看到一块淡淡的蓝色印记,她洗了一下午,死活洗不掉,只能等着颜色慢慢脱落。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我也没和他怎么样,就是做个朋友而已。” 茵茵:“上周你去看电影,是不是和他一起的?” 郑希筠呆了几秒,点头。 茵茵恨铁不成钢:“你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郑希筠不答。 肯定是知道的,梁梦和曹炘很高调,认识他们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林茵茵看得出来,郑希筠对曹炘并没有什么深感情,正如《穿越指南》里说的那样,这个时代有很多女孩子,只是喜欢那种被人追被人关爱的感觉,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喜不喜欢,通通划入备胎的范围。 茵茵还当多稀奇,没想到,这样的女孩自己宿舍里就有。 正因如此,茵茵才更生气: “你要是真喜欢,那没办法,可你又没那么喜欢,干嘛不拒绝得彻彻底底。” 她越想越气,又问: “喜欢的话,管他再渣,我们都帮你抢过来,你要不要?” 郑希筠从没见茵茵这么严肃凌厉,她愣愣地摇头,嗫嚅道: “不要。” “那好。”茵茵拍板,“以后再也不要和他来往了。” 末了,心里暗骂一句:死渣男。 ***** 周五上午的体育课后,茵茵在体育馆门前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梁梦,特地来找她。 两人结伴来到奶茶店,相对而坐。 梁梦换了个造型,及腰的长发剪到肩部,大卷变成小卷,依旧成熟妩媚,多了几分干练。 她问茵茵想喝什么,替她埋了单,奶茶上齐之后,她也不怎么说话。 茵茵很是疑惑,但还算心平气和地等着,毕竟对方看起来并没有恶意。 “你叫林茵茵?”她问。 “嗯。”茵茵对她没什么好感,所以懒得多说。 梁梦并不在意,直言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欺负我舍友,还想让我帮忙?” “哈哈......”校霸·梁一点也不恼,反而更加高兴,“你还真有意思......” 茵茵无语了,感觉对方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地球人。 “有什么好笑的......” 梁梦眨眨眼:“你不仅有意思,打架也很厉害,那天把我朋友的连衣帽整个扯断了,害她气了好几天。” 所以,她今天是来找自己算账的? 茵茵:“我不会赔钱的。” 梁梦:“不赔钱不赔钱,你帮我一个忙就好。” 茵茵:“什么忙?” 梁梦:“虐渣男,会吗?” 36 r36 茵茵咬住吸管,兴致大起: “怎么虐?” “曹炘最好面子,我便让他颜面全无。”梁梦的表情有些阴狠,“他不止勾搭一个学妹,只不过郑希筠是最蠢的一个。” 察觉到自己说错话,梁梦急忙改口: “不对,是最惨的。你想想,若不是他太渣,我也不会报复郑希筠。这种男人,就应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茵茵点头,此话正中她的下怀。 “好,我帮你,你把你计划告诉我。” 聊了半个多小时,两人分别后,茵茵闲来无事刷起校园论坛,不想,正好刷到一条关于梁梦的帖子。 □□裸的标题党,不点不是中国人。 茵茵叹了一口气,点开那条名为“宁大校霸女神惨遭通报批评,男友弃之而去意欲何为?”的帖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分明是曹炘花心在先,梁梦气不过才跟他说分手的。但是......通报批评又是怎么一回事? 帖子里头讲的很清楚,宁大艺术学院以损坏公共财物,浪费教学资源为由对油画专业的学生梁梦处以“记过”处分,这个级别的处分将会写入学生档案,永不撤销。 帖子底下,多数是冷嘲热讽的声音。 “损坏公物算什么,院里老师早就盯上她了,就等着抓到把柄处分呢。” “不给她点颜色瞧瞧,还真当自己是校霸呢。” “宁大怎么会有这种人,实在有损校园风气。”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回帖,茵茵莫名同情起梁梦来。她这次被处分,明摆着因为那□□茵茵她们乱扔颜料,砸了一墙的五彩斑斓。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今天和她谈过一次,竟然没有更讨厌,反而向往起她这样洒脱不羁的性格。 按照梁梦的计划,几天后,她也将加入她的战壕,成为无视校规校纪、败坏他人名声的坏姑娘。 茵茵无所谓地耸耸肩,心道:我高兴就好。 ***** 月末,宁州大学社团联合会将举办一场社团巡礼演出。 演出主持人由曹炘及一位女生担任,演出地点位于大学生活动中心一楼大礼堂,足以容纳两千名观众,最重要的是,这场演出完全由学生组织举办,除了一些必要手续,几乎没有老师的介入。 以上三点,完全符合梁梦的要求。 音乐社古典乐团的表演被安排在倒数第三,茵茵换好衣服化好妆,静静地等在后台。 她的演出经验很丰富,一般表演前都不会紧张。但是今天,她的胸口很闷,手心也止不住地冒汗。 等会儿倒数第四个节目开始表演的时候,他们就会提前守在舞台两侧,等候上台。舞台两侧有两道幕布,所有乐团成员都站在里侧一道,也就是第二道幕布的后面,而茵茵作为伴奏,通常等在第一和第二道幕布中间,同主持人站在一起。 坐在休息室中,茵茵的目光不停往自己的书包那边扫去。书包里,一张雪白的牛津布叠得整整齐齐,等待着闪亮出场的那一刻。 倒数第四个节目的演员上台了,古典乐团的团员们也起身离开休息室。茵茵走在最后,趁着人少,飞快扯出书包里的东西。 舞台上正在表演小品,茵茵偷偷往外一看......哟,今天的观众还真多。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肾上腺素加速分泌。茵茵抚了抚心口,为自己鼓劲道: 能不能拿奥斯卡,就看现在了! 第一道幕布与第二道幕布中间,站着女主持,男主持,还有林茵茵三个人。女主持人看起来和曹炘并不熟,离他好几步远。 曹炘正低头背诵手里的主持稿,身边冷不防靠上来一个人。他偏头一看,原来是古典乐团的钢伴,是个很漂亮的小学妹。 他扬起一个自认为*无比的微笑: “紧张吗?” 茵茵摇头,凑上前去看他的主持稿,右手轻轻地搭在他的左肩上。 曹炘对于异性陌生的触碰毫不反感,习惯性地赞美道: “你是林茵茵吧,钢琴弹得那么好,不紧张也是应该的。” 茵茵也笑,一边笑,嘴角一边抖。她从曹炘的左侧绕到他的右侧,再次伸头去看他手里的演讲稿,顺势把左手搭在他的右肩上。 曹炘一阵心痒,这小学妹也真是的,这么会撩人。 舞台上,表演小品的演员已经开始谢幕了。 茵茵深吸一口气,故作惊讶道: “哎呀学长,你的西装怎么有点脏,我给你拍拍。” 说完,不给曹炘犹豫的机会,立马伸手拍了起来。 曹炘颇为疑惑地回头,看她。女主持人往前走了两步,见他还没跟上,低声催促了一句。 茵茵直起身,朝曹炘嫣然一笑,用口型表示“拍干净了”。 时间紧迫,曹炘来不及多想,迅速跟着伙伴走上舞台正中。 台上的灯光霎时暗了下来,管弦乐团的乐手们在黑暗中走向自己的位置,茵茵也坐在了钢琴凳上。 全场只剩一束明亮无比的追光灯,打在主持人身上。 曹炘报完幕后,正准备下台,观众席上忽然起了一阵骚乱。前排某位红头发的女生站了起来,手里举着扩音器,朝舞台上的主持人大喊道: “亲爱的,等一下!” 茵茵的心跳再次加快,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 宁大史上阵容最豪华的虐渣男大戏,即将于大活礼堂、两千多宁大学子的眼前拉开帷幕。 曹炘愣住了,一眼便看清叫住他的人是谁。 多年主持的经验告诉他,现在不应久留,可他非常好奇,半个多月前吵着闹着要分手的前女友究竟想干些什么。 “曹炘!”梁梦对着扩音器大喊,声音中除了紧张激动,听不出什么异样。 她接着说道:“我错了,我不想和你分手,请你原谅我!” 全场观众立即反应过来,无不拍手叫好。 何叙和球队里的几个学长坐在倒数几排,学长们很兴奋,纷纷站起来欢呼,有几个认识梁梦曹炘的,更是恨不得冲上去为她加油鼓劲。 何叙汗颜:搞什么,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曹炘站在舞台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梁梦周围,她的狐朋狗友们也站起来大喊曹炘的名字。 不甚明亮的观众席上,女主角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嘴里说出的话却又浪漫无比: “亲爱的,你转个身,我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任曹炘主持经验再丰富,此时也蒙圈了。他对着话筒恍惚问道: “什么?” 梁梦笑着说:“你先转身,我准备一下,观众们还等着看呢。” 说完,全场再一次沸腾,曹炘一头雾水,只好听从她的指示,缓缓地背过身去。 观众席上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曹炘转了一百八十度,停下,身后的观众席霎时寂静无声。 追光灯依旧打在他的身上,明晃晃的,将他背后贴着的雪白的牛津布,照得显眼无比。 牛津布很大,覆盖住他整个背,布上印着四个硕大的、黑色加粗的汉字: “我,是,渣,男。” 观众有近有远,但至少,一半的人能够看清牛津布上的字,剩下的一半......梁梦想:你们很快也能知道。 曹炘完全处于梦游的状态,甚至连身后一波接一波的哄笑也没听清。 直到前女友的声音再次撞进耳膜,把他从白花花的梦游世界,一下子拎出来,扔进刀山火海。 梁梦对着扩音器,不遗余力地大喊: “渣男,去死吧!!!” “去死吧渣男!”“死渣男,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脸!” 她的朋友们鼓足劲,一齐卖力地喊了出来。 光骂人还不够,梁梦从书包里摸出鸡蛋,狠狠地砸到了曹炘身上。狐朋狗友们有的掏出水果,有的拔出水枪,对准舞台上那个西装革履的可笑男,发起猛烈的进攻。 梁梦的位置在第三排,有些远,扔得手酸。前排的同学积极配合,让出一条“大道”,梁梦长腿一跨,直接从座椅上踩了过去。 扩音器扔到一边,她狞笑着,骂了句“死渣男”,又砸出一枚鸡蛋,正中目标。 曹炘回过神,伸手往背上一抓,扯下一块牛津布。看清上面的字,一张脸又青又白。干净整洁的西装变得脏污不堪,曹炘一眼也没敢往下看,不顾花容失色的主持同伴,一边躲避着“枪林弹雨”,一边快步冲下舞台。 过了好久,场面才平息下来。 女主持人捡起刚才吓掉了的话筒,哆哆嗦嗦地再次报幕。 管弦乐团的乐手们刚看完好戏,还处在懵逼状态,水平大失,乱糟糟地演奏起曲子。还有林茵茵,一边弹琴,一边还笑得花枝乱颤,按错了好几个键也不自知。 不过,此时此刻的观众席,早就没人在意他们表演得怎么样了。 这场大戏很快上了校园论坛,回帖上千,引起同学们热议数天,连带着校霸·梁与渣男·曹也火了一把。 当然,这是后话了。 演出结束,茵茵换了身衣服,还没来得及卸妆,忽然有个男生跑来报信,说有人正在大活门口等她。 茵茵向来没心没肺缺心眼儿,此时也未曾多想,匆匆忙忙赶了出去。 跑到大活门口,茵茵四下张望..... 没人呀? “林茵茵。”身后忽然响起一个阴沉的男声,“是不是你往我背上贴东西?” 茵茵蓦地回头,瞧见身后换了便装的曹炘,吓了一大跳。 她梗着脖子,不屈不挠: “是又怎么样?” 对方的脸色愈加难看:“你和梁梦串通好的?” 茵茵冷笑:“怎么,不敢找她算账,所以挑我这个软柿子捏?” 被林茵茵一句话戳中了心思,曹炘更火大。他仗着身高优势,一步一步向茵茵走近,逼着她后退,直至后背撞上墙壁。 林茵茵怎么不心慌?可她想起舍友被他哄得团团转,又惨兮兮地被人拿颜料砸,还有戴绿帽的梁梦...... 渣男可恨,决不能退缩! 曹炘站在她身前,高高举起右手,不知是要砸墙,还是要打人。 茵茵瞪着眼,视死如归。 几秒过去,两厢僵持。 曹炘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那人用力往后一拽,他便踉跄几步,险些摔到地上。 春日渐暖的日光中,比曹炘还要高上许多的少年立在茵茵面前,拧眉注视着她,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揽到身后。 他的声音比十二月的北风还要冷冽: “你干什么?” 曹炘站直身子,毫不示弱: “你又是谁?” 何叙漠然地扫他一眼:“你管不着。” 曹渣男的脸上一阵颜色变幻,别提有多精彩。他清楚自己现在完全没有胜算,往日的优雅风度不再,他啐了一口,用眼神示意茵茵“等着”,转身飞快离去。 大活门口,只剩何少爷和外星少女。 “何叙~” 林茵茵腆着脸靠过去,没羞没躁的,“谢谢你。” 何少爷还是皱眉,退开两步,见了鬼似的。 舞台上看还好好的,离了聚光灯,她这红红白白的舞台浓妆实在有些吓人。 即使何少爷一脸嫌弃,茵茵也毫不在意。 “你等等我,卸完妆咱们一起回去。” 37家 r37 回宿舍的路上,林茵茵依旧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脑中第一千零一次回放起大活礼堂里精彩的“表演”。 何叙走在她的身边,极其无语,冷不防评论一句: “你们玩得太过火了。” 话音刚落,外星少女霎时板起脸。 “你同情他?”她问。 何叙不置可否。 林茵茵追根究底:“你是不是同情他了?”不等何叙回答,她自己下结论:“你肯定同情他了。” 何少爷撇开头去,拒绝直面外星人。 没想到,林茵茵不屈不挠地绕到他的另一边,展开新一轮的胡搅蛮缠。 “你怎么不说话?” “......” 她皱眉:“你该不会觉得曹炘没做错吧?果然......全世界的男人都是一个样的......” “......”何叙调整呼吸,回答道,“没有。” “那......” 何叙打断她:“他是他,我是我,不要混为一谈。” 茵茵眨了眨眼,心情明媚了不少:“哦,我也这么觉得呢~” ***** 四月,草长莺飞,天气明显暖了起来。 校园里再看不见棉袄和羽绒服的影子,连绵的春雨过后,空气愈加清新,无论是静静生长的植物,还是静静躺着的人,都充满了生机。 高路同学此时正“生机勃勃”地躺在床上,健康成长的小心脏躁动不安。 除了他,三位舍友无一例外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 高路卯足了劲吼了一嗓子,把他们仨从知识的海洋中捞了出来。 “兄弟们,下周五数学老师请假了,周五周六周日连着放三天,我们一起出去解放生命吧!” 邵鹏程积极回应:“上哪儿解放?” 路子嘿嘿地笑:“春天嘛,踏青露营什么的,想怎么解放就怎么解放。”末了,又问道,“何少最近是不是在搞本导的课题,忙吗?” 何叙:“忙。”间接拒绝了他的邀请。 路子捂住心口,转而去问周亦阳: “大羊羊,你呢?” 周亦阳回答:“我有空,都可以。” 不知路子想的什么,周亦阳一答应,他的语调瞬间兴奋起来: “那敢情好啊,我们找茵茵一起吧,让她叫上她的舍友,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周亦阳愣了愣,点头。 心想:路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么激动。 路子又道:“茵茵她们班周五只有上午的两节体育课,我们可以等她们下课,一起出发。” 大鸟:“你怎么这么清楚?” 路子:“嘿嘿嘿......” 连去哪儿、玩什么都没定,高路便兴冲冲地联系了茵茵。林茵茵想也不想就答应了,问舍友,乔雨倩要准备外语演讲大赛,郑希筠要和家里人一起去外地,只剩尹雅。 “嘤嘤嘤,去嘛,你难道也要抛弃我qaq” 尹雅纠结了半天,无奈,遂点头。 收到林茵茵的回复,路子一个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哈哈哈,茵茵答应了,不过只有她和尹雅两个人有空。” 大鸟:“尹雅?难不成是那个犹如何少的女生?” 路子一个枕头砸了下来:“你说谁犹如何少?” 他冲下床,两个人莫名其妙地扭打在一起。 犹如我? 何叙嘴角抽了抽,放下手里的课题资料,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周五周六周日的话,我有空。” ***** 下周五,4月15日。 行程定为三天两夜的露营,周五中午出发,前往宁州郊区附近的烟山,周日下午回校。烟山及周边地区是宁州远近闻名的景区,也是备受年轻人喜爱的露营胜地。 林茵茵早早收拾好东西,上完体育课,她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尹雅回到宿舍,准备出发。 午饭后,男生女生们便在校门口汇合了。 何叙是四名男生中最高的,他穿着淡蓝色的卫衣,纯黑长裤,背上背着大大的登山包,英气十足。他站在车前,远远地扫了茵茵一眼,待她走近,目光却一直游离在其他地方。 林茵茵也一样,打了个招呼之后,眼神飘忽不定。放好大包小包,她坐进车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好紧张......她想,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这么紧张。 他们乘坐的是一辆七座大型suv,由周亦阳的父亲提供。本来打算让何少爷开车,可是山路崎岖,路况不明,为了确保孩子们的安全,周爸爸又找了位经验丰富的司机师傅,专门为他们驾驶车辆。 周亦阳坐在副驾驶,两个女生坐在第二排,剩下的三个男生坐在后排。一路上,路子叽叽喳喳的,不断找茵茵和尹雅搭话。茵茵比较外向,和他聊得来,而尹雅除了几句哼哼,几乎没怎么接话。 高路感到非常受伤,渐渐地,也不和茵茵说话了。 车开到半路,周亦阳从前排探出脑袋,盯了茵茵良久。 “茵茵,我的背包还很空,你手里的东西要不要放到我包里?” “不要!”她飞快地拒绝,“我抱着就好。” 周亦阳不解,问道:“很贵重吗?” 茵茵点头,又说:“我就是喜欢抱着。” 自打她离开宿舍,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便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秒也不曾松开。生怕手里的东西磕了碰了,茵茵坐得笔直,始终不敢懈怠。 她这副模样,轻易地引起了四个男孩子的注意。 尹雅安静地坐在一旁,但笑不语。 车开到了目的地,六个人依次下车,茵茵依然紧抱着她的宝贝。 踏上地面时,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绊了绊,茵茵大惊失色,慌忙稳住身子。 身旁的何少爷扶了扶她,好心问道: “要不要我帮你拿。” 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她怀里的东西。 林茵茵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古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比拒绝周亦阳时还激烈不少。 她说:“绝对不行!” 何少爷面色一冷,直接走开。 男孩女孩们背着各自的背包,走上一片宽阔的草地。 微风吹来,青草随风摆动,远处的溪流似乎也弯曲变幻。路子大步冲了出去,剩下的人也跟在后面,肆意奔跑。 长跑女神跑得最慢,因为她担心手里的宝贝,怕它颠簸坏了。 何叙把背包往地上一扔,舒展舒展肩膀,抬头眺望远方的山脉。 幸好来了。他想,最近没有足球比赛,成天待在逼仄的小环境里,除了念书就是写文件,脖子酸眼睛涩,都快成书呆子了。 高路冲到河边,嚎了几句,又折回来,跟在尹雅身后。 “你累吗,要不要喝水?” 没等对方回答,自顾自从背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 尹雅:“不累,不渴。” 说完,绕过高路,往河边走去。 几米外的周亦阳和邵鹏程站在一起,隐约发现了端倪......敢情这小子,早就预谋好了? 惨遭冰山美人拒绝的高路,伤心不过三秒,便重振精神,跑回车上取了什么东西下来。 他朝着远处如修竹般静立着的少年喊道:“何少,过来帮忙!” 尹雅往草地上铺了一块野餐布,招呼茵茵坐下。茵茵正愁没个安稳地,立马赶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宝贝放下。 尹雅调侃:“怎么不抱着了?” 茵茵:“手酸qaq” 十几米外,四个男生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足球,不管会踢不会踢,倒是闹得很开心。 茵茵抱着膝盖,饶有兴趣地望向年轻而富有朝气的男孩们。 这其中,何叙踢得最好,大鸟踢得最烂。他们似乎在玩传球游戏,何叙故意把球踢得又快又狠,足球擦着大鸟的小腿飞了出去。 “md,何少,我记住你了!” 大骂一句,他气急败坏地转身,追着足球跑远了。 留在原地的三个男生大笑起来,高路和周亦阳都笑弯了腰,罪魁祸首何少爷依旧笔直地站着,背对茵茵。 她知道,他也一定笑得很开心。 开心就好,今天的他一定要开心啊。 尹雅去河边洗了两个苹果,递给茵茵一个,她便不再看男生们瞎闹腾,转回身子,两个女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男生们换了个玩法,他们在地上画了几条线,分组突破进攻。周亦阳和高路分在一组,轮到他们进攻,何叙便和邵鹏程退位防守。 何叙虽踢惯了锋位,但防守的时候,还是很能缠人的。高路带球突破,他便挡在他和周亦阳之间,既不断球,也不逼抢,只是装模作样地晃来晃去。 路子急了,他想传球,可后方的周亦阳已经被邵鹏程这个不懂规矩的死死抱住。 被何少爷的冷暴力欺压□□了一个多学期的愤怒突然破茧而出,路子瞬间来了劲,也不管什么进攻方向,抬脚便是一个大力的抽射。 何叙只愣了一瞬,瞥见足球飞去的方向,瞳孔一缩,急忙大喊道: “小心!” 黑白相间的足球飞行轨迹不高,但速度极快。它划破空气,直直飞往女生们所在的方位。 茵茵听见喊声,竟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难道...... “啊!” 尹雅捂着嘴,尖叫了一声。 不远处的四个男生,反而一致地松了一口气。 感觉到一阵凌厉的寒风刮过身侧,茵茵毫发未伤,随即又是“嘭”的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另她当场崩溃! 足球重重地、准准地落在了茵茵身旁,那个极宝贝的纸盒上,盒子瞬间变形,连带着滚了两圈。 尹雅急忙安慰:“那个......茵茵啊......” 茵茵用手撑着地面,飞快地站了起来。抱起骨碌碌滚远的足球,她转过身,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地砸了回去。 足球脱手的一瞬,微风送来外星少女愤怒的嘶吼: “去死吧!!!” 38 r38 足球脱手的一瞬,微风送来外星少女愤怒的嘶吼: “去死吧!!!” 高路呆愣愣地站着,任凭足球砸到身上,虽然不是很痛。 “何少,我是不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何叙捡起足球,心里虽然懵逼,面上却云淡风轻。 茵茵抱着宝贝盒子瘪瘪的小尸体,独自离开草地,走进了不远处的林子里。 她蹲下,打开盒子一看...... 辛辛苦苦做好的小蛋糕,还有上面几朵漂亮的巧克力奶油小花,全部糊成一坨,一半的奶油都沾在了盒子上。变成了这幅德行,还怎么送人呀! 天啊,心痛得无法呼吸qaq 茵茵找了块平地,放上蛋糕小尸体,起身,走远,一步三回头。 生平第一次做蛋糕,可怜的蛋糕连寿星的面都没见到,就这么悲惨殉难了。 走到停车的空地上,男生们还在玩闹,茵茵却一点兴致也没有了。 她拉开车门,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司机师傅带着帽子正在睡觉,边睡边发出规律的鼾声。 茵茵用手撑着脑袋,发呆,无休止的发呆。 不知呆了多久,车门忽然打开,穿着天蓝色卫衣的高个少年钻了进来。 他抬眸,看了茵茵一眼,极其自然地来到她身边,坐下。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这么不想看到何少爷...... 这般想着,茵茵歪着脑袋,不予理睬。 “不高兴?”何少爷开口,“东西呢?” 难得他的声音既不疏离也不冷漠,似乎还埋了几分关心在里头。 然而,茵茵还是高兴不起来。 “丢了。” 她回答,目视窗外。 何叙:“丢了?那看起来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贵重,可贵重了,那可是我学了两个礼拜,一步一步打鸡蛋放面粉烤出胚子再抹奶油,满心欢喜地打扮得漂漂亮亮,打算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啊! 林茵茵:“是啊,一点也不贵重。” 车里的光线不甚明亮,少女静静靠在车窗边,往日开朗活泼的神情不再,竟显出一丝忧郁。 她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好困,我要睡觉。” 刚说完,司机师傅竟然醒了过来,回头看了眼后座上的两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干脆利落地下了车。 茵茵/何叙:??? 林茵茵说自己要睡觉的本意,是想下逐客令,不希望何少爷继续待在这里,影响她的心情。 何叙看出她的冷淡,忽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刚才那球不是我踢的。” 茵茵眨眼,想笑,又忍住:“哦。” 看来他是不想走了。 好吧,可我真的有点困,气困了。 茵茵调整调整姿势,往后一倒,斜斜地倚在靠背与车窗的夹角处,闭上眼睛。 假寐了几分钟,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半明半暗的车厢里,肤色玉白的精致少年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玩起手机游戏。 两人并没有挨着坐,但何叙刚运动完,立马钻进这个狭窄的空间,身上的热量不断地向外扩散,混杂着代表力量与朝气的雄性荷尔蒙,缓缓弥漫至茵茵周围,直至将她完全笼罩。 忽略胸腔内的异样,林茵茵强行数羊,逼迫自己进入梦乡。 玩了两局游戏,何少爷把手机一扔。 无聊,闭着眼睛都能赢。 车窗外边,草地已经不能满足他的舍友们了。路子和大鸟脱了鞋开始玩水,至于大羊......拄着根粗树枝,是要摸鱼么? 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何叙偏过头,看向身侧说要睡觉的外星少女。 真的睡着了? 林茵茵闭着眼,面颊放松,变回了原来的呆萌神情。 何叙放轻呼吸,此时的他无聊的紧,只好再次拿起手机。 他的大脑里,没有半点要离开的念头。林茵茵在身旁呼呼大睡,而他在玩无聊透顶的脑残游戏......何叙想,这似乎挺和谐的。 又过了几分钟,何叙正打boss呢,一个软软的热源缓慢靠近,肩头一重,外星少女黑亮的发丝垂到了他的手上。 由于两人的距离比较远,茵茵的脑袋磕上他的肩膀后,没停住,接着无意识地下滑。 何叙连忙放下手机,扶着茵茵的肩膀,将她扳正。偷偷瞄一眼,见她睡得正熟,何叙无奈,往她那边挪了个身位,让茵茵的脑袋可以完完全全靠在他肩上。 折腾好外星少女,何叙重新拾起手机,打开游戏。只剩一边手可以随意动弹,也不好弯腰,玩个游戏麻烦得要死。他又把手机扔到一边,却再难心平气和。 少女呼出的暖暖的气流挠在他的颈间,很痒,很难耐。何叙正襟危坐了一会,又四下看看,确定司机师傅和蠢舍友不会突然回来。 终于,他把目光再次投向身侧的少女。她雪白的颈子露了出来,有些刺眼,隔着厚厚的衣物,他似乎能感觉到对方血液的流动。 渐渐的,心率不正常起来。何叙咬牙,依然没能移开不受控制的目光。 醒着的时候,她的大眼睛很是引人注目,而睡着的时候,闭上的眼睛画出弯弯的弧线,配上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依旧令人心生向往。她的鼻梁很高,鼻尖非常小巧,白白·嫩嫩的,如同上好的雪玉。鼻子往下,就是那嫣红剔透的、总是吐出惊世骇俗语句的嘴唇。 两片唇瓣不是紧紧闭合的,而是微微张出一条缝。何叙知道,所有熟睡的人都是这样,可偏偏林茵茵这副模样,却让他没来由心口一紧。 尹雅独自坐了良久,吃了两个苹果一根香蕉,腿有些麻。身边没有垃圾袋,果核果皮便扔在野餐布上。 高路第一百次前来邀请她,参加他们的“打水仗”,尹雅拒绝了一百次,本想等下次他来的时候稍微使唤一下,可见他们玩得正欢,顾不上自己,便起身走回空地,到车上取垃圾袋。 黑色的suv安静地停在空地上,尹雅一步步走近,先瞄了眼驾驶座,发现司机师傅不在。 该不会把门给锁了吧?她想。 接着往前走了两步,她估摸着茵茵可能在车上,便走快了些。 空地另一侧的树林里,树叶摩擦得起劲,沙沙声特别响亮。 尹雅倏地停下脚步,轿车就在跟前,她却睁圆了眼。 从轿车第二排的车窗看进去,看不到人,第三排似乎有人,那人穿着天蓝色的上衣,分明就是...... 身后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尹雅慌忙回头,朝着那人飞快地跑了过去。 没等他说话,尹雅压着声音率先开口: “怎么了?” 高路见她神情古怪,自然而然地往轿车那边望了几眼,问道: “你回来干什么啊?” 尹雅有些急,便全无顾忌地拉住高路的衣袖: “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 “哎,你不是要拿什么东西么?” “没有没有。” 她拽着人家的衣袖,心跳得有些快,自顾自往草地那边走去。 女神都朝他“出手”了,高路哪有不从的道理?随即换了副乐颠颠的表情,狗腿地跟了上去。 一分钟前,尹雅在轿车外边,透过第三排车窗,看到了一幅令她脸红心跳,却又难以置信的画面...... ****** 肩上的少女忽然重重叹了口气,何叙吓了一跳,却见她依旧紧闭着眼,只是眉心不再舒展,挤出了几条皱纹。 少年松了一口气,伸出左手,轻轻点在了她的眉心处。 茵茵正做梦呢。 梦里,她好不容易做好的蛋糕忽然裂开了,奶油陷下去,变得奇丑无比。 她气急了,把手里的工具扔掉,一屁股坐在地上。 过了没多久,身旁来了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他朝自己伸出手,轻轻地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茵茵看见,桌上的蛋糕恢复原状,甚至比之前还要好看。 她朝身边的人莞尔一笑,他脸上的淡雾逐渐散开,露出那张熟悉的、无比帅气的面孔。 睡梦中的少女不再皱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竟然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这发自内心的、全无意识的微笑,落入少年眼中,如一条柔软却坚韧的纱绢,不由分说地缠上他的心头,收紧,再收紧。 心脏仿佛被它攫住,被这笑容攫住,何叙屏住呼吸,心知自己再无退路。 随它去吧,他想。 英俊的少年抬手环上少女的肩膀,半边脸是柔光,半边脸是逆光。 何叙缓缓低头,半阖眼,然后闭上。 唇上传来柔软如春水的触觉。 少女的睫毛轻刮在他的眼窝,又是一阵微微的战栗。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 单纯的覆盖,轻柔的辗转,没有吮吸,光光轻触厮磨,也足以使他心尖震颤。 樱桃般娇嫩的嘴唇,出乎意料地带有几分濡湿。何叙倾身向前,本只想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此刻却实在难以抽身退去。 他收紧手臂,将她送向自己,又害怕弄醒了她,便不自觉地松了松。 整个世界归于寂静,独剩少年与少女交缠的呼吸。 车外是明媚春日,有微风,有莺啼,有朋友的笑声,有哗哗作响的水声。车内是两个美梦,相互靠近,逐渐融合成一个。 ***** 茵茵醒来的时候,车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司机师傅。 睡得不是时候,因此脑袋有些昏沉。 她跳下车,远远望去,男生们又开始踢球。 何叙是什么时候走的呢? 这般想着,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嘴唇。不知为何,双颊忽然热了起来。 看来我真的睡了太久,脑袋都有些不清楚了qaq 不过......睡了一觉之后,蛋糕被砸坏的愤怒莫名地消散了不少,果然睡觉能给人带来幸福感呢。 只可惜,这份幸福感没能留存多久,随着时间的流逝,日落西山,幸福感早已荡然无存。 谁能告诉我何少爷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林茵茵很伤心。 难道就因为我在车上的时候对他有那么一丁点的冷淡吗?将心比心,曾经他对我的冷淡,好比水面下的那么一大块冰山,而我还是不急不恼不离不弃地笑脸相迎,恨不得用我温暖炙热的内心把他给捂化了......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草草解决了晚饭后,夜幕降临,男孩子们找到一个以前的游客用过的柴垛子,生了火后,围坐在一起,倒还有几分篝火之夜的味道。 “锵锵锵......女同志们,你们一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高路举着一把枯草,当做主持人的话筒。 他站起来,绕着篝火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何叙的身边: “哈哈,今天是何少爷十九岁的生日,让我们鼓掌欢呼,祝他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新婚......” 何叙眼疾手快地推了他一把,推得路子险些在女神面前摔了个狗扒屎。 朋友们都笑了起来,包括尹雅。茵茵也笑,笑得很不走心。她抱着双腿,目光越过中间的篝火,落在对面那个俊美无俦的少年脸上。 他的三个舍友,事先说好了似的,都从背后摸出礼物,塞进何叙的怀里。 “生日快乐哟何少,虽然你总是那么高冷,但我知道,从现在开始,你对我的爱......” 何叙咬咬下唇,站起来使劲踹了路子一脚。 他装作生气的样子,可眼角眉梢带着的笑意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茵茵想:如果我的蛋糕没有毁掉,他会以怎样的表情收下我的心意呢? 39表 r39 六个少年少女,无不是第一次尝试野外露营,更兼今日为何叙庆生,似乎没吵闹多久,时间已经跨入深夜。 他们白日里就搭好了帐篷,两人一间,何叙同邵鹏程住在一块。 简单洗漱之后,两人钻进被窝。何少爷一向话少,大鸟便没怎么与他聊天,正好自己困得不行,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 何叙倒还比较清醒,看了眼手表,十一点半了。 他取过一旁的手机,解锁一看,很是无语。山里信号不好,时断时续的,这会儿恰好连上了网,手机屏幕上一下子涌出了三十几个未接来电,两百多条未读消息。 何叙随意浏览了一遍,打电话发消息的都是些亲戚朋友,还有中学同学,应该是来祝他生日快乐的。实在懒得一条一条点开,他只顺着页面往下滑,假装自己阅览过了,已经收到他们的祝福。 正打算放下手机,又有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出现在微信界面的最上端。 何叙一秒也没犹豫,趁着现在网络状况良好,连忙点开。 林茵茵:“何叙,生日快乐!刚才没能亲口跟你说,有点遗憾qaq幸好现在没过零点,赶上了,希望你还没睡着。” 手机屏幕的亮光照在少年脸上,映出一抹淡笑。 何叙:“看到了。” 林茵茵:“不好意思……没有准备生日礼物[哭脸]。” 何叙:“没事。” 他不由得扬起嘴角,抿抿唇,心想:我已经收到了。 林茵茵:“我是不是最晚的一个?” 何叙:“是。” 茵茵抱着手机,紧紧盯着跳出来的那一个字。只有一个,没有多余的字眼。她的心蓦地凉了凉,有些难受。 半分钟后,聊天框里又蹦出一句话。 何叙:“你还没睡吧?出来一下。” ***** 浓黑的夜色,寂静的山林,虫鸣之外,风声都听不真切。 三顶帐篷旁边的空地上,林茵茵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到长身玉立的少年身边。 夜深人静,荒郊野岭,一男一女秘密相见,总有一种……偷情的感觉? 茵茵这么想着,脸红起来,周遭漆黑一片,想必他也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没想到,何叙掏出口袋里的手电筒,打开,胡乱地往林茵茵脸上照了照,边照边调侃: “是人是鬼?” 茵茵很配合:“外星人,你说是人是鬼?” 即使黑夜甚浓,茵茵也能猜到,何叙刚才肯定被她逗乐了。 她对于自己这个开心果的身份十分自豪,忽的想起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连忙走近了些,再一次祝福道: “十九岁生日快乐。” 何少爷还在笑,几乎想把这些年缺少的笑容全部补上。 他说:“谢谢。” 声音很低,很有磁性,此时听来竟然有些空灵。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寂静的环境里似乎只剩心脏跳跃的声音,扑通,扑通,一下一下地加快。 过久的无言,让他们之间的气氛愈加尴尬。 何叙再次打开手电筒,往自己的手表上照了照。 他忽然开口:“我这个手表,时间很准的。” 茵茵不解:“什么?” 他接着说:“还有一分钟。” 茵茵:“什么……噢!” 为了给何叙准备生日礼物,又因为生日礼物的损坏难过了小半天,她竟然忘了自己的生日就在何叙生日的后一天! 他刚才说,还有一分钟。 难道他之所以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跟我一起度过零点,陪我长大一岁吗? 思及此,茵茵郁闷了一天的心情,瞬间云开雾散。 她凑到何叙身边,伸长脖子,虔诚地盯着他的腕表,秒针一格一格,极其规律地绕轴行进。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明明周遭还是一样的安静,可茵茵仿佛听到,整座山林、整片城市都为她放起烟花。 “林茵茵。” 旁少年的嗓音是耳边最清晰的存在,“生日快乐。” 她莫名有股想要落泪的冲动:“谢谢!” 两人相对而立,何叙深吸一口气,从卫衣前面的大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然后捞起茵茵的右手,将盒子轻放在她的掌心。 “送你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少女完全呆住,目光直愣愣的,好一会没缓过神来。 “送……送我的?” “嗯。”尾音上扬。 她抬起手,哆哆嗦嗦地打开。纯黑绒布上躺着一枚造型新颖的胸针,长叶般弯曲的针体上缀满了亮晶晶的槐花,无需任何光照,它自能莹莹发亮。 林茵茵的舌头完全捋不直了: “这……这……这个……” 何叙无奈道:“你放松点……” “这……这个是什么做的啊?” 他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水晶吧。” 水晶qaq 虽然知道何叙家很有钱,但这是槐花胸针啊,她最喜欢的槐花,小小的,毫不起眼的,以前从没见什么设计师把槐花设计到胸针上。这说明,何少爷肯定不是路过什么珠宝店随便买的,说不定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对,肯定是定做的!!! 林茵茵表现出的激动之情完全超出了何叙的预料,他当然希望她收到礼物的时候激动一点,但没必要这么激动啊,都过了好几分钟了,她的手为什么越抖越厉害……? 林茵茵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用手抓着这东西了,好烫手,会掉到地上的qaq 慌忙塞进口袋里,她尽力稳住心神,牵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谢谢……那个……我需要平静一下……” 说完,她慌忙后退了几步,背过身去,一边深呼吸,一边抚顺心口。 何叙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的动作。 巨大的喜悦冲散了她冷静思考的能力,林茵茵不禁质疑:我难道精神分裂吗,为什么胆子时大时小的,紧要关头一点也不靠谱。 她将手伸进口袋里,用手指认真温柔地抚摸起胸针盒子的表面,指下的触感结实而真切,源源不断的勇气从指间传递至心扉。 不知何时,何叙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茵茵回头,有些窘迫,但闪闪发亮的眼睛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她的欣喜。 她的神情映在少年的瞳孔里,从视网膜直达心底深处,触动了什么开关,又重新作用在他的虹膜上。原本就极深的眸色,此时更如黑洞般深不见底。 何叙下定决心,话已出口: “林茵茵,其实我……” “何叙,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 剩下的几个字被她突然的话语堵了回去,何叙不自然地拧起眉,很快又松开: “什么?” 林茵茵挂上可怜兮兮的苦瓜脸: “我亲手为你做了生日蛋糕,然后,被高路那一球给踢烂了……” “东西呢?” “嗯?” 何叙挑起眉毛:“后来放哪了?” 茵茵反应过来,指指身旁的树林:“我实在太难过了,就把它扔在了林子里。” 没想到,何叙听完她的话,忽然抓过茵茵的手腕,带着她走进树林里。 黑夜中,少年背影的轮廓挺拔依旧。鞋底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何叙背对着林茵茵,从容淡定地开口: “既然都准备好了,哪有不送的道理。” 两人拿着手电筒满林子搜寻起来,茵茵记性好,很快便找到了下午丢掉的小蛋糕。 在何叙直勾勾的注视下,茵茵不情不愿地打开盒子,取出里面那个完全看不出任何造型的生日蛋糕。 “是挺丑的。”他说道,又补充,“还能吃吗?” 茵茵眨眨眼,抹了一口奶油放进嘴里。 “能。” 何叙自如地盘腿坐了下来: “有叉子有碟,吃吧,寿星。” “唔……好。” 小小的蛋糕被分成两半,茵茵举着小一点的那块,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少年一口一口地消灭掉他的那块。 嘴里甜腻腻,心口很满足,真希望太阳永远不要升起,时间永远停留在黑灯瞎火的此时此刻…… 解决完生日蛋糕,茵茵和何叙顺着原路返回。 林子里草木茂盛,她生怕脚下蹿出什么东西,便紧紧地贴在何叙身侧,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何叙:“都十九岁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林茵茵努努嘴,离他远了些。 十九岁是什么东西,呵呵,从今天开始,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没想到,何叙非但没有加快脚步,反而伸手把林茵茵拉了回来。 他修长有力的五指牢牢禁锢在她的小臂上,一秒,两秒,三秒……始终没有松开。 仿佛察觉到他的异样,茵茵抬眸,于黑暗中捕捉到他那双深邃透彻的眼睛。 “林茵茵。” “嗯?” “你听我说……” 正当茵茵全身上下绷紧了,期待与紧张齐齐达到顶峰的时候,不远处,十几米开外,大鸟的声音极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何少,茵茵,你们在干嘛呢?” 他的嗓门挺大,完全打乱了何叙的思绪。 他突然松开手,转身快步离去。 茵茵低着头,匆忙跟上。 “何少?” 何叙经过邵鹏程身边时,他又唤了一声,谁曾想,何少爷侧过头,用无比阴寒的眼刀,深深地剜了他一眼。 大鸟虎躯一震,只好朝向后面的少女:“茵茵?” 林茵茵没有何叙的气势,却也睁圆了眼,狠狠地瞪了他几秒。 大鸟感到无比受伤。他睡了没多久,忽而转醒,坐起一看,身边的床褥空无一人。他秉持着关心舍友的友爱精神爬出帐篷,找了何叙半天。没想到,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这世界还有没有爱了? ***** 第二天大清早,太阳没升起多久,一行人便收好帐篷,整装待发。 接下来的旅程多是狭窄的山路,车辆难以通行,他们只能背着一应用品,徒步爬上山顶。 烟山之所以得此名,正是因为半山之上常有云雾缭绕,好似仙家炊烟,聚散无时。 而当茵茵一行人攀至半山腰后,林间果然升起淡雾。雾不浓,并不影响能见度,因而他们也没太在意。 何叙和周亦阳走在最前头开路,两个女生被护在中间,高路和邵鹏程负责殿后。 三组人的速度不一,高路和邵鹏程落后了不少。眼见女神离自己越来越远,高路有些心急,正打算赶上,身边的邵鹏程冷不丁拉住了他。 “干嘛?” 大鸟朝他挤眉弄眼:“过来点,我跟你说个事。” 他把昨晚上在小树林边上看到何少和茵茵的事情告诉高路,路子一惊: “没看走眼?” “哪能啊,都打招呼了呢。” 大鸟见他不信,又分析了一下:“大半夜,两个人拿着手电筒,鬼鬼祟祟的,肯定有猫腻。” 路子表情奇怪:“何少跟茵茵,这是什么搭配?” 大鸟:“我也不清楚,之前还一直以为茵茵和大羊关系最好呢。” “可不是么,他们都多少年交情了。” 大鸟耸耸肩:“想不通,不过现在我不站大羊和茵茵了。” 路子笑了两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少不食人间烟火。” “你那是没看到昨晚上何少那表情,就因为我打断了他俩的‘亲切会谈’,一整晚,到现在,愣是没跟我说一句话。” 路子还是笑:“那咱俩来赌一把,一百块,我还是站茵茵和大羊。” 大鸟不甘示弱:“我站茵茵何少,毕竟眼见为实。” “嗤,那好,到时候你可别一百块都不给我。” 40 r40 开路的两个男生中,何叙走在最前面,不言不语,而周亦阳离两个女生近些,时不时关照她们几句。 茵茵抬头,见何叙离自己又远了些,难免心急。 总是有这么一个人,你和他处在一个团队里,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很多人,可你的眼里只有他,只想时时刻刻吸引他的注意,吸引不成,时时刻刻待在他的身边也是好的。 “茵茵,这里比较滑,小心点。”尹雅攀上一块岩石,回头朝茵茵嘱咐道。 “哎,我知道……” 话还没说完呢,最后一个字变成一声惊呼,脑袋里回荡着“最近真是倒霉大发了”,林茵茵从岩石面上滑了下去,不带停的,又跌进石头旁边的大坑里,卡在一棵小杉树下边。 听到这声喊,男生们飞快地赶了过来,周亦阳离她们最近,最先来到尹雅身边。他往下一望,揪起心,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直到周亦阳敏捷地攀到茵茵身边,何叙才回到茵茵滑落的地方。他非常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走得那么快。 回到21世纪以来,林茵茵不知摔了多少次跤。她勉强地朝周亦阳笑笑,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正想抬手,发现两只手臂竟然动弹不了。 她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几乎能用“惊恐万状”来形容。 “茵茵,你怎么了?”周亦阳忙问。 “茵茵,你没事吧?!”大坑外头的几个人也朝她喊道,茵茵无措地摇摇头,额上沁出汗珠。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周亦阳吓了一跳,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受伤了吗? 何叙站在上头,无比焦躁。 “亦阳……我的手好像动不了了……”她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哭腔。 林茵茵不是软弱的女生,但她有无法战胜的痛苦回忆。 有人失去视觉,失去听觉,失去味觉,而她曾失去触觉。大一过后的三年里,她像植物人一般躺在床上,靠着昂贵的医学器材度日。她摸不到,触碰不到,明明有四肢,却无法操控。刚开始还好,就像局部打了麻药,渐渐的,她感知不到外在的一切,甚至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那段经历,几乎生不如死。 她不是死了才成为灵魂,早在失去所有触觉的那一刻,就已经只是灵魂。 周亦阳尽力保持理智,谨慎地用手搭上茵茵的小臂。 担心万一茵茵骨折了,自己的动作造成更坏的后果,遂问道: “有没有哪里特别疼?” 茵茵摇头,冷汗涔涔:“不疼,就……就是没感觉。” 周亦阳点头,收紧五指,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遍。 “骨头似乎没什么问题,你再试试?” 茵茵点头,咬牙牵动上臂的肌肉。 “嘶…..” “怎么了?” 她摇头:“不知道啊……” 周亦阳伸出手臂,绕过茵茵的肩膀,将她从树干上扶了起来。 站直之后,茵茵才发现,自己的腿还有感觉,似乎没什么事。 周亦阳:“可能是手肘磕到筋了,麻一会就会好的。” 茵茵点头,猛地喘起气来,大脑空白。她惶然地闭上眼,眼角一片湿润,真的被吓坏了。 身旁的少年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始终揽着茵茵的肩膀。见她这样害怕,心房一软,便抬起另一只手,虚虚地环抱住她,顺带轻拍茵茵的背,以此安慰。 怀中的少女将头搭在少年的肩膀上,深呼吸了好久,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岩石之上焦急等候的四人总算松了一口气,何叙的目光停滞在相拥的二人身上,良久,眸色一冷,转身退开几步。 呼吸和心率都恢复正常,可茵茵的嘴唇依旧苍白,惹人担忧。她强打精神,不希望自己成为大家的累赘。 这次事故之后,六人行进的速度慢了许多。周亦阳陪在茵茵身边,关怀备至,何少爷一个人打头阵,因他速度快,便需要时不时停下来等后面的人,但至始至终没回过几次头。 尹雅也守在茵茵身边。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剩下的这一路她没干什么,净想着怎么帮何少爷把周亦阳给挤掉了。 大约过了三四个小时,眼前狭窄的小路渐渐变得宽阔,身边多是些低矮的植株,连鸟啼虫鸣声也少了许多。 山顶已近在眼前。 烟山海拔不算高,但幅员辽阔,包含了许多座相似的山峰。由于山下不远便是繁华都市,城市化的脚步蔓延到烟山所在的郊区,度假村、风景区等等的设施将整片山区包围。谈到烟山,没人会觉得那里荒凉,反而给人一种既清幽,又安全的感觉。 旅行开始前,路子做了很多准备,此时刚好派上用场,足够他显摆显摆: “从山脚往上,到达山顶的路有五十余条,听以前的游人说,每条路通往的终点都不一样,但是下山之后,所有人又能汇合到同一个地方,你们说,诡异不诡异?” 五秒后,并没有人搭理他。 路子不关心其他人,只殷切地凑到尹雅身边: “尹雅,你说呢?” 尹雅应付地点了点头: “嗯嗯,真诡异。” 绕过一棵躺倒在地上,仍旧枝繁叶茂的云杉,前方再无向上的道路,一片花田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淡雾渐浓,远处隐约出现一条人工开凿的小径。面前的路比刚才好走许多,十□□岁的少年们难免激动,一边聊得起劲,一边凑在一起相携而行。 身畔是一片野生的花田,如今正是春花烂漫的日子,地上开满了各色的风信子与蔷薇,稍显杂乱,却又生机勃勃。 六人踏上前方的小径,路旁的景致却不同了。地面上依旧花团锦簇,可少了杂草的滋扰,花朵也按照种类与颜色打理得整齐而规律。 果然,小路的尽头,一幢木屋于雾中慢慢显现。 当他们渐渐靠近木屋时,眼前的景物清晰起来,六人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安静地注视着屋前之人。 一个约莫六七十岁的老人家,站在木门前的石槽旁边,正清洗着刚刚从地里摘出的瓜果蔬菜。 听闻孩子们的脚步声,他放下手里的青菜,平静地回头望了他们一眼,目光依次略过六个人的面颊,最后,停在其中一个少女的脸上。 他们正寻思着该怎么打招呼,老人家率先启口: “来露营的啊?” 走在最前面的何叙点头,礼貌地回答道: “是的,不好意思打搅到您了。” 老人笑得很和蔼: “没什么,烟山有好几座山头,东西南北各不同,每个月也只有一两批人能到我这门前,都是缘分。” 听他这样讲,孩子们松了一口气。 路子发挥他社交小王子的本事,满脸堆笑凑到老爷爷身边: “爷爷,这边的花都是您种的?” 老人点头:“方圆三十米是我打理的,再往外就有心无力了。” “难怪呢,我看就您屋子前的这些花开得最精神。” 上了年纪的人哪个不喜欢嘴甜的?老人把石槽里浸着水的菜叶都拿出来,甩干净后放到篮子里,热情地招呼他们: “爬了这么久的山想必都累了,进屋坐坐吧。” 六人不无欣喜,挨个朝爷爷问好后,睁大眼好奇地往里走。与此同时,环绕烟山多时的云雾,于刹那间消散一空。 茵茵跟在男生后头,走进小木屋,忍不住发出惊叹。 从外面看来,这只是间普通的木头房子,而且老人独身居住,想必里面的情景不会太“雅观”。然而,屋内何止雅观,若不是屋主人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都想用“文艺小清新”来评价里头的装饰了。 犹如全息影像设计的夜空屋顶,吊着一盏极富艺术气息的金属吊灯,粉刷成纯色的墙面上,挂了不少后现代气息浓厚的画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子里什么家具都不缺。 六人颇显困难地围坐在屋子中央小小的圆桌旁,老人为他们倒了几杯茶水,喝完后,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屋主人就坐在跟前,路子生怕不礼貌,只好用余光打量屋内的设施。瞥一眼墙上开的小窗,他没忍住,兴奋地喊了一声: “你们看,雾散了呢!”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窗外。路子和大鸟站了起来,走向窗边。果然,云开雾散,窗子正对着烟山向阳面,苍翠的山林如油画般美丽清晰,就连云朵投下的影子都能轻易辨认。 老人缓缓饮下一杯热茶,笑道: “出去看看吧。今天出了一早晨的雾,总不能爬了这么久都不知道烟山是什么模样。” 众人点头,在老人的指示下从后门走出木屋,进入花田。 茵茵走在最后,犹豫了片刻,终是停下脚步。 回头,少女眼中的情绪难以名状。 “爷爷。” “小姑娘怎么了?” 茵茵抬起头,轻咬下唇,指尖微微颤抖: “您......您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老人慈祥地笑笑,脸上的皱纹加深,反问道: “才过了多久,你就不记得了?” 话音刚落,茵茵睁大眼,猛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刚才,一进屋,环视房间一圈,她立马发现了那个异常熟悉的金属盒子。 造型有些出入,但盒子表面的构造及基本的开关按钮都和另一个,她所熟悉的盒子非常相似。 在二十六世纪,这种盒子被称为“三维之锁”,用于盛放已死之人飘离*的灵魂。对于这些灵魂来说,盒中的世界是三维的,第四个维度——时间的存在是毫无意义的,因此科学家们取名为“三维之锁”。 二十五世纪末,这项超自然的发明横空出世,直到二十六世纪,唯恐引起社会动荡,这项发明不曾透露给任何科学界以外的人。而作为中国科学院最为顶尖的两名物理学家,赵樱和林城,为了他们唯一的女儿,做出了一个又一个违背科学精神的自私选择,例如使用尚处研发阶段的“三维之锁”,例如使用藏于科学院最高级实验室中的“时光旅行机”。 当然,两位不平凡的科学家的那个平凡的女儿,并不知道父亲母亲为她冒了多大的风险。 老人温和地对面前的少女说道: “你是林茵茵吧?” 茵茵点头,心中惊吓与惊喜交织: “您也是穿越来的?可是李大叔怎么没有您的消息?” “哈哈,李见章怎么可能知道我......”老人大笑的时候仿佛又年轻了几岁,“二十六世纪的人类,平均寿命不到一百三十,你看我现在,六十多岁的模样,其实已经一百一十岁了。” “天哪......”茵茵瞠目结舌。 “孩子,我来自比你更遥远的未来,我了解你们,你们却无法了解我。” 茵茵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消化完这几分钟获得的信息。 老人往她杯里倒满热茶,感慨道: “即使来自发达的未来,可人越老,就越相信命运。烟山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游人虽多,能来到我家门前的却很少。今天起了雾,把你送到我面前,这也是缘分。” 茵茵急忙点头:“是呀,我和爷爷您实在太有缘了。” “我年纪大了,不像你,容易和他们......”老人意指茵茵的那些同学,“和他们交往,所以独自来到这个地方。”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对了,孩子,你是穿越了五百年整吗?” “是的,五百年整,不差一分一秒。” 老人忽然眯起眼睛,似在努力回忆什么。 许久,他睁开眼,茵茵发现,他的眼珠已经浑浊得厉害了。 老人的声调忽然变了,语速也快了起来: “孩子,我曾经做过关于时空物理学的理论研究,记得二十六世纪初,大概2611年吧,全世界范围内爆发了一场关于时空穿越的伦理战争,科学论者与命运论者争斗不休,所有从事虫洞研究的科学工作者遭到各国政·府与联合国组织的严查,所有时间旅行机的使用记录将一条一条接受审核。” 茵茵:“......什么意思?” “在时间旅行机的试验中,唯有一样东西是绝对不可以成为实验品的,那就是人类灵魂。你的父母穿越过来,又穿越回去,生命旅行的数值也许可以相互抵消......但是你,李见章,还有那个美国人,你们的生命旅行数值在时间维度上不能守恒。” 茵茵感觉连自己的呼吸都只进不出,不能守恒了: “这样的话......” “审查开始前,你们三个必须回到原来的纪元。也许留在二十一世纪的你们可以相安无事,但帮助你们进行时间旅行的人,一经查出,将遭受难以想象的惩罚。” 41 r41 之后的二十四个小时里,下山,野炊,度过第二个夜晚,天亮后从半山腰处绕回上山的地方,找到轿车,搭车离开烟山......这些事情,茵茵浑浑噩噩地完成,每一分每一秒,为了不引起伙伴的注意,她都在强颜欢笑。 来自更远未来的老爷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抓紧时间享受吧,二十一世纪实在太美好了。” 回去......吗? 回去可以见到思念的父亲母亲,回去可以带着这个健康的身体继续她从前的生活......回去吗? 可是二十一世纪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得让我无法舍弃这里的蓝天,这里的绿树,这里的空气,这里的......每一个人。 目光望向车窗外,茵茵将手伸进口袋,攥紧了口袋里的胸针盒子。 尤其是你。 七座轿车驶离高速公路入口后停了下来,何叙在后座起身,从第二排的茵茵面前绕过,开门的时候,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他本来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车? 可林茵茵目光游离,茫然地看着窗外,始终没有注意到何叙的停顿。 何叙拉开车门,下了车,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林茵茵这才对上他的目光,不足半秒,她忽然垂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何叙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锁起眉,快步走向自家的轿车。 当窗外亮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的时候,茵茵才抬起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它,直至它化为一个小小的黑点,被路边的绿化淹没,也不曾收回目光。 我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我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然后,仅仅成为他记忆中那个“曾经的大学同学”吗? ***** 很多人用“黏糊糊”来形容五月,要冷不冷,要热不热,半干半湿,半春半夏的,就像让人摸不清头脑的精分双子座。 晨光从一大早开始就黏糊糊的,清俊挺拔的少年从宿舍站里走出来,心情也被这太阳晒得黏糊糊的。 宁大的期中考试安排在五月中,只考公共基础课,因此这几天的图书馆都被大一学生占领,一位难求。 何叙买好早餐,走出食堂的时候看了眼手表。八点,图书馆才刚开没多久,应该还有位置吧。 喝一口豆浆,他又取出刚刚才放进口袋里的手机。 五分钟前,他给林茵茵拨了一通电话,想找她一起去图书馆自习,话筒里“嘟”了半天,无人接通。然后,他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这条消息现在依然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十分刺眼。 心很乱。 自从上次露营回来,好像就有什么不太对劲似的。 英俊的少年一口喝完豆浆,抬手精准地扔进几米外的垃圾桶。身畔传来不认识的女生的惊呼,何叙皱眉,走快了几步。 难道是我的意图太明显,把她吓坏了? 思及此,何叙停下脚步,侧目一看,身旁恰好是新闻学院女生宿舍。 头顶上,依旧是那棵熟悉的梧桐树。何叙对它最深的印象,还停留在去年冬天,平安夜,初雪落满干枯树枝的时候。才过了几个月,它竟然已经如此翠绿茂盛了。 少年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修长的右手手指紧握着口袋里的手机。他寻思着,这会即使不响铃,也该震动一下了。 “阿姨好。” “哎,你好。” 宿舍站门口,一个熟悉的少女向宿管阿姨问好后走了出来,她的步伐稳健平和,脸上带着惯常的,冰冷而疏离的神情。 尹雅走下台阶,抬眸看到了不远处梧桐树下那个熟悉的少年。他的身姿高大英挺,脸上带着惯常的,冰冷而疏离的神情。 除了冰冷疏离之外,似乎还掺杂了一些......郁闷与烦乱。 这是第一次,在没有其他人的陪同下,两个迷之相似的冰山男神与冰山女神相遇。 大部分时间里,他们维持着相似的表情,维持着相似的处事方式,维持着...... 对同一个外星物种,由内而外,与众不同的喜爱。 “咳咳......早上好啊。” 尹雅清了清嗓,自然而然地走到何叙面前同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 何叙回答。至此,两人相顾无言。 尹雅等了一会,见他实在无话可说,暗暗叹了一口气,正打算离开。谁知何叙忽然问道: “尹雅,林茵茵还在宿舍吗?” 很好,终于问了。 “不在,她七点多就出门了,说要去图书馆抢位子自习。”末了,她又补充一句,“和周亦阳一起,好像早就约好了。” 少年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渐渐冷了下来。道了声“再见”,还未抬步,面前的少女突兀地开口: “我去教学楼,刚好顺路,一起走吧。” 何叙没想到,一向淡漠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尹雅会说出这句话。尹雅也没想到,只是话已出口,干脆硬着头皮,把想做的事、想说的话通通做完说完好了。 信步走在长长的环校路上,高冷的少年和少女之间相隔半米多,若不是他们步伐一致,偶尔搭话,旁人还真看不出他俩是顺路的熟人。 整整齐齐的三栋教学楼旁边,便是南区操场。操场外圈的看台边上围着长长的栏杆,时间尚早,操场上没什么人活动,德国进口的足球草地上只有麻雀和红头鹎鸟活蹦乱跳,稍稍给它们一点惊吓,马上就四散干净了。 图书馆在前方,教学楼在身侧,不知怎的,何叙跟着尹雅,停在了南区操场的围栏边上。 从观众席拾阶而下,便是他每周练球的地方。 何叙侧过头,不解地看了尹雅一眼。 尹雅不是什么大闲人,此时也有正经事在身,可这半个月来,她亲爱的舍友的感情走向突然离奇起来,她难免在意。越在意,就越无法袖手旁观。 在她平淡无趣的生活中,能为林茵茵牵一次红线,也算是莫大的突破了。 “何叙。”尹雅深吸一口气,“你觉得我和茵茵关系怎么样?” 何叙愣了愣,回答道:“很好。” “什么是很好?” “我认识的人中,你和她关系最好。” 尹雅点头。此时正好有一阵不那么黏糊的微风吹过,尹雅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勾唇微笑道: “是的,至少在大学里,我们最为亲密。” “所以?” 何叙知道,尹雅不是个莫名其妙就问奇怪问题的女生。 “所以,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嗯,怎么说呢,没必要因为茵茵和周亦阳的关系而心情不好。” 何少爷刚听完这句话,先把重点放在“心情不好”这四个字上。 有这么明显么? 然后,他才从宏观的角度进行整句理解。 何少爷聪明一世,此时却有些懵逼: “为什么?” 尹雅叹气,干脆直白道: “因为她喜欢你啊,林茵茵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她的声色笃定,不容置疑。 话音未落,少年的瞳孔倏地睁大了。淡色的薄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良久,何叙才从自己心跳的轰鸣声中回过神来,颇为艰难地启口: “她告诉你的?” 尹雅摇头: “没有,她没说。”唯恐自己的论断不足以使他信服,尹雅再次强调,“我是她的舍友,也是她最亲近的朋友,她是怎么想的,我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不必说得多坦白。” 面前的少年半靠在栏杆上,英俊非凡的白皙面孔,此时也染上了点点绯红,并且有逐步向外扩散的趋势。 若是别人,何叙存疑;若是尹雅......她下的判断,何叙很愿意相信。 他忽然站直,适才的烦躁消失得一干二净,眼角眉梢仅剩拼命压抑着的欣喜。 “谢谢。”他听到自己这样说,无形中仿佛承认了什么。 “不用谢。”尹雅回答,心中松了一口气。 两人不再多做停留,迅速告别之后,何叙走向图书馆,尹雅走进教学楼的楼道里。仅仅说了几句话,连他们迈步的动作都比先前畅快了许多。 何叙刚到图书馆门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没命地狂响起来。 他接起:“喂?” “喂,何叙吗?手机刚才开静音了,没接到你的电话,心好痛qaq你有什么事吗?急不急啊?我错惹,我不是故意的,现在打给你还来得及吗?” 何叙哑然失笑,低声回答道: “当然来得及。” ***** 对于宁州这个南方城市来说,天气冷得慢,热得快,因此学生们总是觉得秋学期长,春学期短。 林茵茵也这么觉得,非常笃定、非常愤恨地这么认为着。 春学期的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了,转眼过了半期考,夏天就要来了。夏天来了,就意味着暑假要来了,暑假来了,就意味着不能上学,大家要分开。 我不要分开qaq “一想到学期结束要离开舍友,我就好难过。”林茵茵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坐在李大叔家的沙发上说道。 李见章白了她一眼: “别拿舍友当幌子,你不就是想离那个男孩子近点么。” 茵茵撅起嘴: “叔叔,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李见章接着摆弄手里的微型机器,不再理会蠢侄女。可蠢侄女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叔叔,上次我跟你说的事儿,你怎么看呀?” “就烟山山顶上那个老爷爷说的话?”李见章不置可否,“我和那边(指26世纪)还有联系,没听到什么风声。” 茵茵始终放心不下: “爷爷的话不像骗人的啊,而且他有一个‘三维之锁’,也知道我和你的名字......” “人类历史的进程十分漫长,既然26世纪的我们可以穿越,比我们先进发达的未来人类更有可能穿越,我不否认那个未来老人家的存在。”说完,李见章顿了顿,“但是,茵茵你别忘了,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已经存在于历史进程中,这是注定的。” “叔叔,原来你是一名命运论者啊。” “即使你的父母都是科学家,他们也不一定信仰科学论。来到21世纪,我最大的感触就是,什么都比不上好好活着。我们穿越回来,获得第二次生命,不就是为了好好活着吗?茵茵,何必杞人忧天,倒不如先好好享受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叔叔给你扛着。” 劝慰了她半天,李见章甚至不惜使用命运论者的理论来使林茵茵感到宽心。当女孩的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打算按照原来的方式度过接下来的大学生活时,李见章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茵茵背起装满零食的双肩包,愉快地和李见章告别,离开了仙塔路201号。 偌大的房屋里仅剩李见章一人。 他搭乘私人电梯到达卧室所在的楼层,双击雪白的墙面,调出显示屏,输入密码之后,紧靠另一侧墙面的屏风骤然中开,原来是一面密门。 李见章进入屏风门后,直奔传送室,打开桌上的一台精密仪器。 这是一台微型的时间旅行机,仅供相隔五百年的两个世纪的电波传送。 十几分钟后,李见章离开密室,密门重回屏风模样。 虽然具备技术支持,可他很少和原处时代的人联系。今日不得已,联系上了林茵茵的父母。 得到的消息和前几日一样。 科学界争论不休,事态日益严峻,联合国最高科研监管理事会已开始筹备审查,确切的审查日期未定。 42表 r42 初夏,宁州满城的梧桐忽然变得不友好起来。 植物交·配的季节,梧桐树上飘下无数的棉絮,一会钻进你的嘴里,一会钻进你的鼻孔里,茵茵难得骑一次自行车,两只眼睛都被随风飘散的飞絮给蒙住了。 她气急败坏地跳下车,扔在临时停车点,眯着眼睛徒步跑回宿舍区。 要事在身,不得不急啊!!! ***** 周六早晨,是古典乐团的固定训练时间。周中刻苦学习了五天,本想周末睡个懒觉,可茵茵已经请过两次假,再不去,学长姐又该对她摆臭脸了。 虽然时不时犯懒癌,可茵茵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钢琴伴奏,训练的时候一向认真专注,从不开小差。 直到休息时间,大家都玩手机,茵茵也习惯性地查看了一遍,发现半个小时前,有一个陌生号码打了两个电话给她。 定睛一看,号码还有点眼熟。 她往下翻翻,才发现,原来这个陌生号码昨晚上也曾拨过电话,只不过同样漏接了。 茵茵离开音乐教室,站在走廊上回拨过去。 不到五秒,对方便接起了,话筒里传来低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好,是茵茵吗?” 茵茵感到奇怪:认识我?还叫得这么亲切?可是声音并不耳熟啊。 “是的,请问您是?” 对方似乎轻笑了一下: “我是何叙的父亲。” 妈呀...... 林茵茵吓得嘴都合不起来了...... “您......您好,不好意思前面几个电话都没接,那个......我不知道是您......我......” “没关系,你别紧张,我只是有点事情想要找你。” 林茵茵已自行脑补出21世纪最流行的狗血家庭伦理泡沫剧,英俊多金的富二代小少爷爱上一个来历不明没钱没地位的穷丫头,小少爷的父亲,英俊多金的总裁大叔找到儿子那个没钱没地位的小女朋友,往她脸上甩了一千万,不屑一顾道: “拿了钱就滚,别出现在我儿子面前。” 思及此,林茵茵浑身一颤,哆哆嗦嗦地问道: “何叔叔,您找我......有什么事?” 听声音,这姑娘还是吓得不轻。何志逸颇为懊恼,只好放轻语调,尽力塑造一个慈父的形象: “没什么,就想找你帮个忙,何叙脾气比较犟,也许更听你的话。” 茵茵窘了窘:“您直说吧。” “好。下周四傍晚六点,麻烦你带着何叙来行政楼二楼报告厅一趟,你们学校就业办的老师邀请我担任毕业生就业宣讲会的嘉宾,我会为他们介绍一些和风地产的企业现状与应聘要求。” 茵茵不明所以: “既然您要来,为什么让我去找何叙?” 对方叹了口气: “我们和何叙的关系你也知道,这孩子比较别扭,刚好前些天我和他之间闹得不太愉快......叔叔难得来一次宁州大学,还是想见见他。” 林茵茵忖度片刻,答应下来: “好的,我尽量帮您把他带来。” “不过......如果你直接说我在的话,他可能还是会拒绝。”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要我说谎把他骗来吗? 一想到对方是何叙的父亲,茵茵讨好还来不及,哪敢反对。他们毕竟是父子,何叔叔肯定会为何叙着想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您放心,他会来的。” “谢谢,茵茵,真是麻烦你了。” “哪里哪里。” 挂了电话,茵茵也没多想,相反的,暗暗有些高兴。何叔叔愿意找她帮忙,说明他已经接受了她作为何叙的“女朋友”,而且他说话的声音很亲切,总归不会不喜欢她吧? ***** 商学院毕业生宣讲会那天,茵茵早早计算好了,三点四十下课,先回宿舍休息一会,再去找何叙,时间绰绰有余。 可千算万算,她怎么也没算到这天下午的传播学原理课,老师下周请假,便连着把下周的两节课上完了,中间也没留休息时间,放学的时候,茵茵瞄一眼手机,差点急得翻白眼。 五点半了,连饭都别想吃! 好不容易找来一辆校园自行车,骑到一半,眼里忽然进了异物,痒得睁不开,等她跑到宿舍区,把何少爷从宿舍楼里请出来,再看一眼时间...... 何叔叔,我对不起您,今天肯定要迟到了qaq 身旁的少女火急火燎的,何叙忍不住问: “不是话剧演出吗?迟到就迟到吧。” “那哪行啊!”茵茵没注意,话说得大声了些,“不走快一点,演完了怎么办,人家可只来我们学校一次。” 何叙顿觉好笑:“哪个演出团?” 茵茵答不上来:“不知道。” “你要是想看的话,不管他们在哪里表演,我都带你去看,你想看多少次就看多少次。” 林茵茵一心纠结着时间,随口应了句,愣是没发现何少爷话里的深层含义。 等他们到达行政楼二楼报告厅门口,宣讲会已经开场二十多分钟了。 何叙疑惑道: “文娱类的表演不都安排在大学生活动中心,怎么搬到报告厅来了?” 茵茵勉强牵起一丝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何叙点头,走在茵茵面前,率先替她推开门。 当报告厅里的情景跃入眼帘时,何叙嘴角维持了许久的笑意瞬间僵硬,眼神也即刻冷了下来。 茵茵跟在他的身后,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讲台上那位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远远朝她点了一下头,茵茵也点头致意,见身前的少年一动不动,便轻轻推了他一下。 何叙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少女低声说了句“不是话剧啦,你爸爸来了”,他仿若未闻,看也不看她,只用那凉凉的目光注视着报告厅正前方,那个与自己有五分像的成熟男人。 何志逸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继续和台下的同学们讲述和风企业的创业历程。 和风地产不仅是宁州市内的地产龙头企业,近几年来产业扩张的步伐加快,吞并了几家省外的地产公司后,已经成为国内地产行业的巨头之一。 正因为和风地产的宁州地标性质,宁大就业办的老师连着好几年尝试邀请和风地产的领导层为毕业生们开讲座,即使是简短的演讲也好,可连着被拒绝了几年,没想到2011毕业季,他们竟顺利邀请到了和风地产现任总裁,何志逸先生。 独生子在读的大学,何志逸怎么也该给点面子,更何况,他还想借这个机会,让总是回避继承义务的何叙正视自己的身份,在各方压力下认清家族企业的本质,并理解父亲母亲的苦心。 记得寒假的时候,何叙拒绝进入公司参与实习,对公司的一切表现得漠不关心,按照他的想法,似乎非要自力更生不可。 怎么可能呢? 何志逸远远望着台下的儿子,那个眼光似乎在说:凭你的本事,注定只能开一家微不足道的金融机构,然后湮没在残酷的市场环境中,不见踪迹。 “以上就是和风地产的企业概况,关于本季度人员招聘的信息,欢迎同学们进入公司的官网查看,也可以致电公司人事部的招聘负责人,各位既然考进宁州大学,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人才,和风欢迎你们的加入。” 台下掌声雷动。能进入和风地产这样规模庞大、资本雄厚的大型企业,是多少毕业生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人才市场竞争激烈,即使是宁大毕业的学生,为了争夺和风的一个职位,难免需要与全世界范围内的本科生,甚至硕士生、博士生竞争,结果的惨烈可想而知。 何志逸的演讲并未到此结束。只见他再次举起话筒,声色诚恳,却带着股作为企业领导人至高无上、不容置喙的果决: “很高兴今天能为即将毕业的同学们做这次演讲。宁州大学不仅是全省最好的大学,也是我的独生子就读的学校,今天他刚好来到了现场......”话锋一转,何志逸面向站在后排的高挑少年,嘱咐道,“何叙,你上来一下。” 林茵茵愣住了,明明是一场毕业生宣讲会,何叔叔没事让尚读大一的何叙上台干什么? 何叙表现得十分平静。父亲话音刚落,他便抬步往前,在全场学长姐惊讶与艳羡的眼神中,昂首走上演讲台。 何志逸微笑着揽过儿子的肩膀,对台下的众人说道: “何叙虽然是金融专业的大一学生,但多少对公司的情况有些了解,如果你们还有什么疑问,方便的话也可以找他咨询。” 茵茵身旁的两个学姐正窃窃私语。 “这学弟好帅啊,怎么感觉特别眼熟。” “他叫何叙啊,你不记得了?新晋校草,论坛里有人发过他踢球的照片。” “难怪呢,现实版的高富帅,还真让我见着了。” “何董事长的独子,未来肯定要继承和风地产了,不仅仅是高富帅,马上就成霸道总裁了。” 林茵茵有些脸热......这情况,似乎和她料想的不太一样?本以为何叔叔要等宣讲会结束后再跟何叙见面,没想到直接把儿子叫上讲台了。 她抬眸望向台上那个清风霁月般的英俊少年,越看,心里越发慌张。自己多少还是了解何叙的,他虽高冷,却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的眉心紧锁,眼神冷冽而空洞,面颊僵硬得不行,唇角偶尔配合父亲的说辞扬起一丝笑意,却也皮笑肉不笑,冷得吓人。 又说了几句,何志逸将话筒递给何叙: “何叙,说两句吧。” 何叙点头,毫不犹豫地接过。 两秒后,音响里传出十九岁少年低沉清冽,富有磁性的声音: “学长学姐们晚上好,对于即将毕业的你们来说,和风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和风地产规模庞大,待遇优厚,产业扩张前景大好,若是毕业后能进这样的企业,宁大这四年绝对没白学。” 台下发出一阵哄笑声,何志逸站在何叙旁边,满意地点点头。可林茵茵却莫名揪起心来。 这话说得......太不像何叙的风格了。 少年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么好的企业,竞争肯定激烈,因此未来我不打算进入和风白占一个岗位。当然,我对房地产行业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学长姐们若有什么问题,尽可以咨询其他工作人员,千万别来找我。” 说完,撇下脸色黑青的父亲,还有呆若木鸡的就业办老师,何叙面无表情地走下演讲台,如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观众席,消失在报告厅后门处。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就业办老师匆忙赶上台尴尬地圆场。 林茵茵完全搞不清状况,当何叙沉着脸从她身边略过时,她下意识地跟了出去。 一米八几的少年步子迈得极大,林茵茵跟在后头十分吃力,两人的距离渐渐拉开,茵茵干脆跑了起来,伸手紧紧地拽住男生的衣角。 何叙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茵茵的话卡在喉咙里,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目光,好似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陌生而疏离地看着自己,以为她是个神经病。那时的茵茵对何叙的嫌恶毫不在意,可现在不一样了,即使他看向自己的眼光只带一分冷,茵茵也能感到透骨的寒凉。 “何叙,你干嘛这么生气啊?”少女的声音软软的,故作可怜 何叙移开目光:“不关你的事。” “何叔叔只是想见你,再说了,你本来就是他唯一的儿子,难道不继承你们家的产业吗?” 何叙蓦地皱眉,冷笑道: “林茵茵,你看过《红楼梦》吗?” “什么?”她慌不择言,“当然看过了,古典八大名著之一啊。” 何叙没心思纠结她说的“四大”还是“八大”,张口便引述道: “姑娘请到别的姊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 说完,再次转身离开,走得更快。 茵茵被晾在原地,猛然想起这句话的出处。 宝玉甚烦湘云与宝钗成日总提些仕途经济、家业应酬,某日湘云又同他说道了一遭,宝玉便毫不留情地呛了回去,用的正是何叙那句。 “何叙!”林茵茵用力朝前喊了一声,可身高腿长的少年步速极快,早已消失在环校路尽头。 她才不在乎何叙以后究竟要做些什么,是要继承家业还是随心闯荡,她骗他,把他拉过来,只不过因为何叔叔想见他。 “谁知道你爸找你干嘛,你凭什么往我身上撒气啊!” 林茵茵急得跳脚,又喊了一声。何叙早就走远了,自然听不见她的声音。她掏出手机,开启夺命连环call模式。刚开始电话还是通的,后来,何叙这厮干脆关机了。 独自走回宿舍,林茵茵憋屈得不行,可即使心里郁闷,她还是拼命按耐住,斟字酌句地发消息给何叙,劝他消火。 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过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有任何回音。 ***** “全是你老爸自作主张,我就是好心,一点都没做错,你给我道歉。” “是我错了,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想想,嗯......你请我吃饭好了,一整个暑假,每天一顿怎么样?” “没问题,每天三顿都成。” 哎哟,好害羞啊哈哈哈哈哈...... 林茵茵从大学北门往宿舍走,边走边脑补自己如何狠怼何少爷,何少爷如何后悔求饶的剧本。 然而,实际情况是,何少爷已经连着一周都没有理她。 林茵茵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男生宿舍11号楼门口......的柏树后面。 她微眯着眼,阴恻恻地盯着11栋403单元紧闭的房门,几乎想用眼神把那道木门给掀飞。 盯久了,眼睛酸。 揉揉眼,继续盯。 大概盯了五分钟吧,宿舍站里终于走出一个男生。 林茵茵激动难抑,这一秒,她真的相信自己是拥有超能力的外星人了! 何叙背着双肩包,从宿舍站楼梯上走了下来。 踩离最后一个台阶时,英俊的少年抬眸,恰好看到不远处某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快步冲了过来。 她埋着头,容貌难辨,只能依稀看出她很紧张。 何叙僵着脸,皱起眉头。 陌生的少女堪堪停在他面前,双颊绯红,双手捧着一封信递了出去。 “何同学,你好,我......我是中文系的***,在意你很久了......请你收下这个......” .....what 林茵茵慌忙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腿,重新躲进树后。 捏紧双拳,指甲陷入掌心,她深吸一口气,死死瞪着宿舍站门前的一男一女。 才多久没见,何少爷就背着她拈花惹草,到处吸引狂蜂浪蝶去了,这怎么能忍! 43 r43 宿舍站门前的柏树枝繁叶茂,遮挡住了大部分视线。柏树后面的少女只好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目光逡巡于相对而立的二人身上。 几米外的少年一个眼风扫过来,茵茵忙闪进树后,拍了拍心口。 然而,当她再次按耐不住探头看去的时候,眼前匆忙晃过一道身影,原来是刚才那个递情书告白的女生,不知何少爷跟她说了什么,把人家惹得脸色青白,落荒而逃。 再看一眼,石阶下早就空无一人,何叙竟已走开十几米远。 茵茵立马跳了出来,打算默默尾随。 没走两步,忽然有人叫住了她。茵茵无奈地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何少爷越走越远。 “这不是茵茵吗,你怎么跑我们宿舍门口来了?” 林茵茵眼一斜:“路过。” 男生宿舍站短短的几级石阶上,高路和周亦阳结伴走了下来。他们和茵茵一样,有幸目睹了半分钟前宿舍站门口的小剧场。 路子三阶并作一阶往下一跨,来到茵茵身边,饶有兴致地问道: “刚才那个......你也看到了吧?” 林茵茵的表情不太友好:“嗯。” “啧啧,光这一学年,被何少爷拒绝过的女生手拉手能从北门排到南门。”路子顿了顿,“不带夸张的。” 林茵茵眨眨眼:“刚才他拒绝了?” 面前的男生顿时好笑起来:“不然呢?” 林茵茵:“难怪呢......”心里的小醋缸不发作了,茵茵反而同情起来,“何叙好冷漠啊......” 周亦阳站在路子旁边,突然感慨了一句: “可不是么,这个同学好像不是第一次来了,何叙一向不喜欢又烦又缠人的,应该觉得很困扰吧。” 茵茵点头,想笑,笑容不由得僵在嘴边。 又烦又缠人,谁比得过我呢? 再加上那天犯傻做蠢事说蠢话让他不高兴了,想必何叙一看到我,就觉得非常困扰吧。 于是,从这天开始,林茵茵尽力控制自己,不要有事没事就去打搅他,正好何叙也一直不理不睬的,两人刚热火没几天的联系就断了。 谁知道,这联系一断,直至学期末,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 宣讲会那天,何叙是真的生气。 家里的事情一直是他的心病,更何况,在推开报告厅大门之前,何叙真的相信林茵茵是来找他一起看话剧的,心中还有些许的愉悦。 可她骗了他,最重要的是,她也觉得他应该继承家业。 再之后,紧张的期末考到来了。 所有人都闷着头读书,从清晨奋斗至深夜,在宁州大学这样的学校里,考试月的氛围甚至不输高考前,人人都为了学分绩点削尖了脑袋,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 这其中,何叙算是轻松的。他的成绩一向很好,也不喜欢临时抱佛脚。相反的,这群学生们中,林茵茵是最不轻松的。她的成绩不太稳定,平时也没有认真学,考前不抱紧佛脚,考完只有死路一条。 金融专业的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男生宿舍403全体从考试模式中解脱出来,进入放纵模式。 何少爷的娱乐项目比较单调,三个室友都在边喝酒边斗地主,他默默地坐在角落里打游戏,一局又一局,任舍友们嚎得再大声也不理不睬。 终于,他猛地推了一下键盘,整个身子靠到了椅背上,十分烦躁的模样。 路子:“输了?” 何少:“赢腻了。” 时间不过九点,何少爷洗漱完毕后爬上床躺了下来。 点开微信对话框,满满一排外星少女的消息,他一个字也没回。只不过,最后一条消息也是半个多月前发送的。 平躺在床上,他想起五月的某一天,尹雅对他说过的话。 不是忽然想起的,而是每天都想,想很多遍,想得心烦意乱,刚才玩游戏的时候就在想,越想越觉得: 我tm还玩个鬼啊,靠。 干脆不玩了,上床睡觉,可现在又想起来了,一边想,一边还不受控制地刷社交网络,刷聊天记录,刷刷刷...... 我tm刷毛线啊,靠。 舍友们在下面闹得正起劲,何少爷睡眠质量虽好,也不至于闭上眼就是天黑。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在这个无作业可做,无题可刷的夜晚,默默地给某人发了一条消息。 to杨**(司机) 麻烦你明天来学校一趟,接我回家,开那辆后备箱大一点的suv吧。 发完这条消息,收到司机的回复后,何少爷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一些。 “......林茵茵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不知道,好像看得出来,又觉得她对每一个人都是那样。 何叙最后翻了一次身,戴上耳塞。 明天新闻专业也考完放假了,林茵茵家没有车,又是个搭公车狂魔,要是没人去送她,她一定搬着行李跑去坐公车。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家里的司机知道何叙的放假日期,他还要多此一举发条消息过去确认一下。 ***** 翌日,路子和大鸟老早就收拾东西告别离开了。他们俩是外省的,一个要早起赶飞机,一个要早起赶高铁,剩下周亦阳和何叙两个本地人待在宿舍,慢悠悠地收拾东西,一点也不急。 男生的行李本就不多,简简单单拾掇好了,两人各玩各的,等着家里人开车来接。 周爸爸今日刚巧得空,便带着妻子,亲自开车过来接儿子回家。 家长们关心孩子,即便他们的行李不多,也都会爬上楼来看看孩子的宿舍。周爸爸周妈妈上楼“参观”了一番,见儿子的宿舍不似想象中那般杂乱,还有独立卫浴,心下十分满意。 何叙礼貌性地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几乎没怎么说话。周爸周妈毫不在意,他们早就知道儿子宿舍里有个考专业第一的学霸舍友,听说还是和风地产老总的儿子,自然不会在意他的冷淡。 周妈妈的眼光一直很俗气,看人先看脸,见这小伙子帅得过分,哪有不喜欢的道理,便强拉着何叙唠了半天家常,搞得周亦阳都有些过意不去。 待周家人离开了,何叙才收到司机杨师傅的消息,说车已经开到校门口了。 他的家人没有来,即便来了也没兴趣跑上来参观。 何叙背上双肩包,手里提着一个四轮拉杆箱,最后一个离开宿舍,锁上门。 暑假来了。他想。 莫名感到一丝惆怅。 走出宿舍站,司机刚好把车停在了楼下。坐上车后,何叙嘱咐司机往前开二三十米,又停在了对面的女生宿舍门前。 杨师傅认识茵茵,立即反应过来何叙为什么让他开这辆后备箱大一点的车。女孩子嘛,行李总归要多一些。 车刚停稳,何叙拿着手机下了车,站在女生宿舍门前的马路上,准备拨号。 杨师傅侧头盯着何少爷,却见他举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而后一直愣着,没有其他动作。 怎么着?不打电话了? 大概只过了一两分钟,何少爷把手机直接扔回后座,沉着脸钻进车里,声音也凉凉的,听起来不太高兴: “回去吧。” 司机:“不接女朋友了?” “女朋友”三个字十分刺耳,何叙的脸色更黑了,冷硬地吐出两字:“不接。” 刚才,只差一秒,电话就要拨出去,何叙及时刹住了手。 女生宿舍楼下停了不少车,家长多,学生也多,可他一眼就捕捉到那个笑容灿烂,双眸明亮的少女。 她还真带了不少行李,大包小包的,拎得十分艰难。一走出宿舍,便有三个人拥到她的身边,分别是周亦阳、周亦阳的父亲,还有周亦阳的母亲。 尤其是周亦阳的母亲,看到林茵茵,跟看到自家闺女似的,急忙招呼儿子丈夫上前帮忙。林茵茵看起来不太好意思,但面对着叔叔阿姨,表现得十分乖巧讨喜。 何叙差点忘了,周亦阳和茵茵从小一起长大,他的家人多少也该认识儿子童年最好的玩伴,接她回家,更是理所当然。 他们送她回家是理所当然,那我呢? 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快把平日冷静自持的何少爷缠疯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专属于外星少女的代名词被他安在了自己身上,变本加厉,每日质问个不停。 我神经病?可不是么。 我脑袋要是没问题,成天不好好学习,想这些干嘛? 可不是么。 在何少爷十九岁的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宛若智障。 第一次对一个女生心动,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变成了智障、精分、脑回路不正常的外星人。 反观林茵茵,撩完就跑,真的很不负责。 ***** 七月,暑气笼罩全城。 公寓楼下绿化带里的知了叫个不停,房间里开足了冷气,林茵茵平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频繁换台。 电视剧毫无营养,电影粗制滥造,还有那种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广告...... 明明时间长得浪费不完,可她总觉得莫名焦心。 放假的这十几天里,她和何叙倒是见过一面,在仙塔路的公交站台前。 茵茵从李大叔家离开,坐在站台的座位上等了很久很久的公车。 天气很热,地表温度大概有摄氏四十度。 汗水从额上滴了下来,林茵茵一边舔着冰棍,一边目无焦距地望着川流不息的行车。 然后,对上那双熟悉的、淡漠的、令人心动的眸子。 他坐在副驾驶座,车窗紧闭,冷冷地注视着窗外。 道路畅通,银灰色轿车迅速从她眼前驶过。林茵茵站了起来,“何叙”两个字脱口而出。 轿车驶远,公车刚好停在了她的面前。 银灰色轿车开过十几米,猛地停了下来。 副驾驶座上,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英俊少年飞快下了车,往回赶了几步。 一分钟后,他回到车里,司机问道: “看到熟人了么?” 他回答:“没有,眼花了。” ***** 又过了两天,林茵茵如咸鱼般瘫在家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 她觉得,下一秒她要是再不联系何叙,可能真的活不成了。 然而,一秒过后,她还活得好好的。 每当彷徨无助心烦意乱的时候,她就会翻开《穿越指南》,安慰自己: 林茵茵,你不是一个人。 穿越指南里白纸黑字,清楚明白地写着: 女性,不管什么时代的女性,在面对感情问题的时候,都喜欢被动,并趋向于被动。 林茵茵:我也好想被动,上帝啊,能不能让我被动一回? 房间十分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 林茵茵分明听到上帝回答她:呵呵,不能。 她放下手里的穿越指南,接受了这个惨烈的事实。手机屏幕主界面显示着,今天是7月19日,茵茵想: 两天后,最多不过三天,等我完成了这件事,我一定想干嘛干嘛,每天骚扰何少爷,每天去他家里蹭饭,他要是敢赶我,我就哭给他看。 ***** 第二天早晨,上午十点,公寓门铃准时响起。 林茵茵背着她的小书包,手里拎着一个小皮箱,深吸一口气,摆出笑脸打开门。 周亦阳:“都准备好了么?” 林茵茵:“嗯,我们走吧~” 周亦阳左手撑着门,好奇地探头往房间里看了几眼: “茵茵,你这公寓挺大的。” 林茵茵轻轻推了推他,把门关上: “哪里,客厅大一点而已,房间很小的,远房表叔帮我租的,一个人住,能大到哪里去?” 周亦阳点点头,心中仍旧不解。 他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茵茵有个这么好心的表叔......也许是看表侄女上了宁州大学,觉得她是个潜力股,因此才愿意从中帮衬吧。 周亦阳十分自然地接过茵茵手里的皮箱: “我帮你拿吧。” “不用不用,很轻的。” “没事,你背上不是还背着包吗。” “真的不用,我拿得动......” 两人还没走下几级台阶,便争了起来,皮箱不大,但真不像茵茵说得那样“很轻”。短短的把手被两人同时抓住,茵茵皱了皱眉,犟不过他,不想再僵持下去,便松了手。 周亦阳只是虚扯着把手,并未抓紧,茵茵手一松,他也来不及使力,皮箱往下一坠。林茵茵眼疾手快地捞了过去,却只摸到拉杆,没使箱子停住,反而被带着失了重心。 滚吧滚吧,一人一箱直接滚到楼下好了。 这么想着,腰间忽然横过一条手臂,对方用力一带,茵茵站直了身子,双手却不合时宜地围住了男孩子的腰身。 “哟,小姑娘要去哪旅游呢?” 正尴尬着,出门买菜的邻居大婶突然插了一句。两人迅速分开,茵茵惨兮兮地笑了一下,周亦阳红了脖颈。 少年少女退至楼道两侧,迎宾一般目送邻居大婶从他们中间走过。 大婶认识茵茵,见这俩小孩举止亲密,便多调侃了一句: “这么害羞干什么?放假嘛,跟人家出去好好玩。”说罢,从窗口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又关心道,“天气热,别中暑就好。” 茵茵正想解释,身边的少年已经开口应道: “谢谢您,我们会注意的。” 林茵茵闭上嘴,心里不太愉快。她不想被邻居误会,可大婶已经下了一层楼,难道还追过去解释不成? 抬眸,莫名其妙地瞅了身旁的少年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极其自然地弯腰捡起她的皮箱,回头示意她下楼。 她呼出一口气:算了,赶紧完事就好,别瞎想。 44表 r44 宁州以东,靠近郊区的某片别墅群里,太阳刚下山,物业人员背着杀虫药水,逐个绿化带喷洒过去。前些天有好几位户主反映花园里的蝉鸣声太响,打扰他们休息,毕竟收了高昂的物业费,物业部迅速采取行动,争取在一天之内还所有业主一个静谧舒适的生活环境。 何叙在自家健身房里锻炼了一个多小时,冲了个澡便回房休息。半躺在床上看书,他忽然觉得,耳边似乎少了点什么。 是了,知了的叫声没有了。 何叙的适应力很强,况且环境更加幽静,有何不好。 读了一会书,他渐渐发现,少了那不起眼的小小喧嚣,夏夜竟显得残缺起来。 残缺。 有些习惯已经养成,当这些“习惯”忽然抽身离去,他的生活也被迫变得残缺。 适应力再强也没用,心口缺了一块,用水泥能补吗? 下午的时候,他特地把手机锁进了抽屉里,告诫自己: 里面什么也没有,别看了。 一秒后,这句话改成:三个小时内肯定没有,晚上再看好了。 夜幕早已降临,何叙拉开抽屉,开机,解锁。 有人和他说话,不过那个人是地球人,不是外星人。 整整二十天了,除了放假那天她发来的简单告别,对话框里什么也没有,通讯记录一片空白。 当然,放假那天他没回。 书也看不进去,干脆扔到一边。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呆,何叙点开软件商店,找到微博,下载。 随便注册一个账号,便有几十个推荐关注,他点了确定,主界面跳出什么娱乐新闻、养生资讯、情感话题...... 无聊透顶。 手指往下滑,一条鸡汤微博落入眼帘。 “一个女生如果不找你,一定是在等你找她;一个男生如果不找你,那就是他真的不想找你。没有女生不喜欢被动,没有男生不愿意主动,妹子们,擦亮眼睛吧,世上没有冷漠的男人,只有愚蠢的你。” 什么鬼??? 何叙暗暗思考了一下,这些话虽然脑残至极,似乎......的确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也许他再主动一点,他们之间就会有所改观了。 对于男生来说,主动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至少何叙心里刚下决心,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 翌日,大暑。 何少爷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出门前特地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梳了梳,觉得有些奇怪,又故意揉乱。站在衣柜前,何少爷头一次因为选衣服陷入沉思。 蓝的,黑的,白的,那个比较显帅? 无解。 于是闭着眼胡乱抽了一件出来,套上一看......还不就那个样吗? 开车前往茵茵家小区的路上,他默默地复习了一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必须自然而不做作,还得表现出一定的真诚。 走进公寓的楼道口,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像条咸鱼一样瘫着。 百分之二十的可能,像条鲜鱼一样活蹦乱跳。 百分之零的可能......不在家里? 按了半天门铃,无人回应。 农村信号不好,何叙发的消息还悬在人造卫星上,不曾发射到目的地。 林茵茵的确瘫在床上,只不过是瘫在林茵家的破木床上。 何叙从没这么耐心过,连着按了两分钟的门铃,又敲了一分钟门,心想她也许正在睡觉,即使打电话也听不到。 “小伙子,来找茵茵啊?”对门大婶又出门买菜了。 “嗯。” 啧啧,大婶暗暗赞叹道,小姑娘好福气,身边的小伙一个比一个帅。 “她昨天出门了,好像跟男朋友去旅游了吧。” 何叙的脸色刷的变了: “男朋友?” “是啊,那个男孩子比你稍微矮点,长得很清秀。” 何叙当下猜出所谓“男朋友”是谁,心脏缩紧,却故作平静地反驳道: “那不是她的男朋友。” 大婶急了,坚持说: “肯定是啊,两个小年轻在这楼道上,没走两步就搂搂抱抱的,不是情侣还能是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面前这个漂亮的男孩子立马黑了脸,浑身散发出阴森森的生人勿近的气息,愣是把邻居大婶吓了一跳。 他们……竟然已经…… 明明出乎意料,仔细想想,却也合情合理。 口腔内层不小心被牙齿咬破,渗出点点腥甜,手掌握紧又松开,胸口绷得厉害。分明是大热天,何叙竟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折磨着他的神志,摧毁了他所剩无几的耐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林茵茵家的小区的,也不知道自己车速提得多快,有没有闯红灯。 这是一个何叙从未预料到的结局。 愤怒完是失落,失落完是无可奈何,紧接着又愤怒,死循环。 只有在彻底失去的时候,才能看清自己曾经多用心。 看清自己曾经多用心,多投入,现在就多像个笑话。 如果他还有一点点的疑惑,还有一点点的不死心的话,当他刷到朋友圈里连续出现的、无比相似的两张照片时,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用以欺骗自己。 7月20日,晚上九点,两张角度相同,画面相似的照片相隔十几分钟出现在朋友圈,照片里是漫天的萤火虫,盈盈闪闪,如同深黑夜空中降落的无数星光。 周亦阳:“稻田,芦苇,山风,萤火虫,我们的童年。” 林茵茵:“愿望达成,重新做人。” ***** 7月20日,晚九点。 林茵茵跟着周亦阳,在荷塘村的小巷子里绕来绕去,经过村北山坡附近的张爷爷家,张爷爷今天没有煮田鸡,但他们还是热情地跑过去和爷爷打了声招呼。 六年过去了,除去林茵茵进入林茵身体的一年,“看萤火虫”这个执念在林茵心中存活了五年,时间越久,便越珍惜,越向往。 林茵茵完全不知道村北山坡阴面该怎么走,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周亦阳身后。 还记得将近一年前,她刚进入宁州大学的时候,满脑袋“替林茵念大学”,心心念念的,只想帮林茵完成她最大的愿望。 可是现在呢? 茵茵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林茵。 完成她的愿望,不再是林茵茵生活的重心,她活成了她原本的模样,而这个愿望,渐渐变成了一个“需要完成的事”,一项工作,一个任务,只要完成就好。 跟着身前的少年走到稻田附近,茵茵强迫自己:认真点! 抬起头,眼前美景如斯,她却只想应付应付。 这副身体已经完全属于26世纪的林茵茵。 与周亦阳并肩站在稻田外,山村的夜风无比凉爽,刮过脸颊时非常舒服,带着丝丝的甜意。林茵茵多希望此时此刻,身体里残留的林茵的念想能够起点作用,让她心跳加快,让她呼吸不畅,让她意识到现在有多重要。 只可惜,什么反应也没有。 当高挑清秀的少年带着她冲进稻田,越跑越快,晃动稻叶激起越来越多的萤火虫的时候,深黑夜空中的无数星光再次降落至她眼前,脑海中,却浮现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 林茵,你看到了吗? 谢谢你给我第二次生命,我会好好珍惜。 还有...... 你不会责怪我的自私,对吧? 从今天起,世上只有林茵茵了。 再见。 ***** 离开稻田回家的路上,周亦阳非常开心,茵茵也表现得很开心,没有让他起疑。 “茵茵,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每年夏天都回来。” 夜风将少年清脆的声音送入耳中,明明是凉风,却吹热了他白皙的双颊。 茵茵笑着,心内无比冷静: “我不想再回来了。” “怎么了?” “童年的回忆到此结束。我们还是好好上大学,毕竟待在同一个学校,还可以当大学同学嘛,过去的回忆我已经全部放下了。” 说完,她不再看身边少年的表情,走快了几步,踏上林家的田埂,头也不回地道了声“再见”。 正如刚才发在朋友圈里的配图文字: 愿望达成,我要重新做人。 ***** 仅在荷塘村逗留了三天两夜,林茵茵以“要回市区找实习”这个无比恰当的借口离开家,回到专属于她的公寓。 没休息几分钟,包一扔,她就迫不及待地赶了出去。 何叙昨天上午发了几条消息,先是问她“有没有空”,她没回,又问“在不在家”,她过了大半天才回,说自己在荷塘村,明天一回市区就去找他。 然而,两人像处于两个平行世界一般,等茵茵回了消息,对方又杳无音讯。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怎么关机了呢? 坐在公车上,茵茵又拨了几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一遍一遍重复的冰冷的提示音让她无端慌乱起来。 华樟园小区门前,门卫满脸堆笑替她打开了门。茵茵道了声谢,急匆匆地跑到何叙家别墅门口,按响了门铃。 大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陈管家。 “林小姐?您怎么来了?” 茵茵伸长脖子,往屋子里看了看:“您好,我找何叙,他在家吗?” “您来得真不巧,少爷不在。” 茵茵脸色黯淡下来:“那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陈管家很是疑惑: “林小姐,少爷没跟您说么?” “说什么?” “少爷出国了,学院推荐他去一所常青藤大学作暑期交换生,今天早上八点半的飞机。”说着,陈管家看了眼腕表,“现在都中午了。” 少女愣在原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摇摇头。 十二点了,飞机早就飞上太平洋了吧。 她隐约想起,前两天周亦阳似乎提到过这件事。学院里有几个美国暑期交换生的名额,可惜他的成绩排名不够,因此没被选上。何叙是专业第一,院里便塞给他一个名额,照他原来的想法,其实是没兴趣参加的。 不论成绩,光凭他和风企业继承人的身份,只要他前一秒想去,后一秒就有人把机票送到他的手上。 难怪呢,难怪手机关机了。茵茵宽慰自己。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也许要等到开学前吧。” 开学前? 好吧,开学前就开学前吧,反正我等得起。 茵茵这般想着,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别墅区。此时,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等得起的。可是等不等得起,已经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了。 ***** 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偶尔心血来潮给何少爷发消息,也不知他究竟看到没有。 开学那天,一如去年新生入学的日子,校园里挤满了人,骄阳炙烤着大地,每个人的脸颊都被晒成了番薯色。当了一年的大学生,步入大二,茵茵总算有几分学姐的模样了。 撑个小伞,擦个防晒霜,站在一群红扑扑的新生里,肤色白皙细腻的她鹤立鸡群,十分亮眼。 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也因为她呆呆地站在男生宿舍楼下,动也不动,杵了好半天。 这学期开始,学生宿舍的监管比从前严了许多,所有人都必须刷卡才能进宿舍,即使是入学这天,家长们也要学生持卡示意才能进入宿舍站。 林茵茵的如意算盘打歪了。她本想像去年那样,直接混进男生宿舍,杀他个措手不及……呸,是给他个surprise…… 可何少爷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是怎么回事,把我拉黑了??? 林茵茵虽然一根筋,却有的是见他的办法。 开学第一周,宁大校队要踢比赛,他不能不去吧? 这天下午,茵茵寻思着他们俩好久没见了,特地穿了条新买的连衣裙,让郑希筠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折腾得煞白煞白的,往阳光下一站,分分钟闪瞎眼。 刚走到足球场,远远看到身着浅蓝色校队球衣的熟悉身影,胸口便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林茵茵恨不得赏自已一巴掌: 激动毛线啊,敢不敢自重一点?! 再走近两步,自己回答自己道:不敢,臣妾做不到qaq 但凡何叙上场的比赛,球场边总是围得水泄不通。林茵茵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出个第一排的位置,人群中猛地响起阵阵倒抽气儿的声音。 好险,我方球门差点就被攻破了。 裁判判了个球门球,宁大守门员大脚一开,足球飞过半场,被宁大边卫收入囊中。 对方防守队员赶来之前,边卫将球推向中路,前锋接球后,依旧选择往边线突破。 何叙带球了! 卧槽大写的帅啊卧槽!!! 妈蛋,谁敢推他,谁敢推他我怼谁!!! 茵茵站在对方半场,紧盯着场上那个脚法精湛连过两人的前锋球员,心理活动尤其丰富。 她本打算只在心中摇旗呐喊,闭嘴不发声以显示自己的矜贵,可当何叙传球后冲到她的面前,高举手臂示意队友再次传球的时候,林茵茵还是没能抑制住满腔激动之情,兴奋地喊了一句: “何叙,球来了!” 蓝衣少年矫健的身姿蓦地滞了一下,皮球从腿边擦过,他及时反应过来,转身在足球滚出边线之前控制回脚下。 抬眸的一瞬间,他看到场边那张熟稔的娇俏面孔,心口微缩,随即背过身去。 一个暑假过去,她似乎变了,和印象中不太一样。 然而这些改变,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比赛结束后,林茵茵勇敢地第一个冲到何叙面前,将手里握了许久的矿泉水递过去,由衷赞叹道: “踢得真棒!” 英俊的少年正坐在草地上换鞋,默然接下,淡淡地扫她一眼,眸中毫无波澜。 教练吹哨集合,何叙起身,还是没说一句话,面无表情地与茵茵擦身而过。 茵茵深吸一口气,耷拉着眉毛,目光依旧紧跟着他。 少年回到队伍中,随手将还未打开的矿泉水瓶扔到一边,弯腰取了一瓶队里供应的、同一个牌子的矿泉水,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 那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掉在地上,滚了好远才停下。 林茵茵呆立在男孩子们身后,双手绞着裙摆,足足愣了两分钟,眼眶莫名酸涩起来。 45 r45 晚间,城市仍然闷得像个蒸炉。 男生们老老实实地待在宿舍里,门窗紧闭,冷气开到最低。 何少爷一如既往,甚至变本加厉,每天校队训练完,话也不说两句,闷着头就开始学习。他做题速度很快,刷完这科刷那科,实在没书可念了,又捣鼓起各种竞赛,从经济学到理工科,没什么是他不能下手的。 403宿舍的其他人早已习惯了他的低气压,可这学期的低气压不比寻常,曾经的何少偶尔还能回归正常人,高兴了会笑气急了会骂,现在呢,完全一个冷冻型学习机器,刀枪不入。 他们仨的日子还是照常过,笑话照常说,赌约照常履行。 路子暧昧地唤了声:“大羊羊~”说罢,招呼大鸟一起询问道: “你和茵茵是不是在一起了?” 何少爷握笔的手一僵,停住不动。 “差不多吧。”周亦阳这样回复,余光瞥了对床的舍友一眼,神色不明。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我看你俩暑假还一起去山里玩儿,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实质性进展你个头!”周亦阳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书本砸了过去。 何叙干脆放下笔,起身走进洗手间,关门的声音贼大。 大鸟:“何少爷干嘛呢?” “你别扯开话题啊,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茵茵肯定和大羊组cp……”说着,路子朝大鸟伸出手,“说好的一百块。” 大鸟叹了一口气,边翻白眼边从抽屉里取出钱包。说实话,看到那两条朋友圈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不情不愿地把钱递到高路手里,邵鹏程心道: 何少啊何少,枉我这么相信你,你实在太不给力了。 ***** 与此同时,女生宿舍210,也有一个人笼罩在阴森森的低气压之下。 林茵茵不肯说话,尹雅便给她发消息。 尹雅:“你怎么了?买了水果沙拉回来,下床吃吗?” 林茵茵:“不想吃。” 尹雅:“谁欺负你了,何叙?” 床上传来呜呜两声。 林茵茵:“可恶!” 尹雅:“他怎么着你了?” 林茵茵:“死面瘫,臭表脸。” 尹雅:“……” 林茵茵:“心好痛,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了。” 尹雅:“在你死之前,跟他说清楚吧。” 林茵茵:“什么?” 尹雅:“把你的心意告诉他,相信我,不会死的。” 林茵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哑哑的,有些干涩: “尹雅,书上说女生不能主动。” 尹雅默默放下手机,机智地回了句:“书上还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 现在已经这么伤心了,即便被拒绝,也不过如此吧。 尹雅:“就算是破罐子破摔,也要选个有骨气的方式。” 林茵茵:“哦,我造了。” ***** 下定决心之后,日子倒没那么难过。 即使来自遥远的未来,可茵茵觉得,自己的某些观念比21世纪的人类还要传统。 例如现在的大学生们流行线上告白,社交网络上随便说一句,连电话都不用打一通,两个人就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这样虽然方便……但是我不行,我办不到。 无论如何,我都想当面告诉他。 时间的话,下周末好了,快到十月,天气转凉,何少爷也许不那么烦躁,心情一好,什么都好说。 是啊,什么都好说,说不定就松口了呢。 林茵茵就这么宽慰自己,尽量忽视这些天不甚明朗的遭遇,以及何叙那令人绝望的态度。 ***** 2011年9月18日,周中。 一天的课程结束,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时间已接近六点了。 茵茵和舍友们去食堂吃完晚饭,回宿舍坐了一会。 李见章打电话叫她过去的时候,茵茵瞄一眼时间,都快要七点半了。 走出宿舍,黑夜完全降临。周遭无风,残留的暑气发作起来,还是挺恼人的。 林茵茵忽然抬头望了宿舍门口的梧桐树一眼。这棵高大苍郁的树木,不知在这片土地上驻扎多久了,它是一直生长在这里,还是建校时移植过来的呢? 心口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感。 茵茵摇摇头,走远。 路上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茵茵有些焦急,不知道李大叔找她有什么事,若耽搁久了,超过十点才能回宿舍的话,又要被宿舍站查房的阿姨臭骂一顿。 走进店铺,搭电梯,电梯停在四楼,李大叔卧室所在的楼层。 茵茵快步走了进去,左顾右盼,找不着李大叔的踪影。 卧室里有一面硕大的屏风,精致华美,样式古典,和房间整体的现代化风格不太搭调。茵茵皱着眉头站在屏风前,正想给李见章打电话,面前的屏风忽然从中间打开,茵茵吓得往后蹦了半米,心脏狂跳。 搞什么啊? 她缩起脖子,往阴暗的密室里走去。 密室中灯光昏暗,茵茵走到墙边,试探性地双击墙壁。果然,一个操控界面跳了出来,紧接着,李大叔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茵茵,去左数第二个房间。” 说完,界面瞬间消失。 茵茵蹑手蹑脚探进那个房间,只见房里照明充足,随处可见26世纪的高科技产品。 真是久违了。 除了茵茵认识的,桌上还摆了许多她闻所未闻的仪器,李见章正坐在某台仪器前面捣鼓着,随口招呼她找地方坐下。 “叔叔,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带过来的?” “有的是自己做的,有的是时间旅行机送来的。” “时间旅行机?这里也有?” 李见章点头: “有的。”他退开一步,指了指面前那个类似收音机的仪器,“这个是专供电波旅行用的,我可以通过这个机器和原时代的人对话。” 茵茵惊呼一声,连忙凑了上去: “这么厉害?” 李见章递给她一副耳机,温和而郑重地对她说道: “茵茵,今天叫你过来,有很重要的事。你的爸爸妈妈想跟你说话,戴上吧。” 我的......爸爸妈妈? 林茵茵颤着手,接过耳机,缓缓地戴在了头上。 抬眸,难以置信地望向李见章。眼神不安而期待地战栗着,仿佛在说: 我真的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几秒后,滚烫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滑落。 “茵茵,是你吗?” 林茵茵咬着下唇,哽咽道: “是我,妈妈,是我......” 穿越了五百年的声音,有些失真,混杂着噪音,可茵茵一听就知道,这的的确确是母亲的声音,她思念了一整年的声音。 母女俩说了几句话,便泣不成声,李见章拍拍女孩的肩头,宽慰了几句。林茵茵显得非常激动,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能不停地叫着“爸爸妈妈”,偶尔应一声“我很好”。李见章看了眼房间里的时钟,眼底闪过一丝焦虑。 赵樱虽激动,情绪很快平复下来。比起哭哭啼啼地倾诉,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 “茵茵,别哭了,听妈妈说。” 少女深吸一口气:“嗯。” “希望你不要责怪爸爸妈妈,我们已经替你把21世纪的一切事情都处理好了。” “什么?” “你走后,学校会收到你的留学申请,学籍不再保留,所有人都会以为你已经出国留学,林茵的家人,还有你的朋友那边,我们也会找人帮你交代清楚......” “等一下,我怎么听不明白......” 赵樱温柔地问道: “烟山上那个老爷爷说的事情,现在已经发生了,孩子,你愿意回来吗?” 茵茵震惊地看了李见章一眼,李见章点头,轻声说道: “对不起,之前怕你忧心,没告诉你真实的情况。” 少女静坐在电波旅行机前,缓慢地消化着长辈们告诉她的每一个字。 耳机牢牢地套在头上,可茵茵还是忍不住用手将它攥紧: “我不回去,爸爸妈妈就会出事,对不对?既然如此,我肯定会回去的。” 她没有责怪,没有气恼,反而显得无比冷静。 “我知道,你们不告诉我,是想让我正常度过剩下的大学生活,好好享受美好的21世纪的时光。我知道,你们帮我安排好一切,这样我连告别时的伤感都可以一并省去……” “茵茵……” “妈妈,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现在就要走了?” 旅行机的那头寂静了几秒。 “是的,只能在今夜。” 茵茵觉得,自己连呼吸的能力都要丧失了。 “那我还能回来吗?” 想必不能了吧?如果不能回来的话,还需要道别吗?就这样孑然一身地走掉,这里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尘封在百年历史中,微不足道的插曲,我的存在与否,都不重要。 如果不能回来……请你们,千万把我忘掉。 “能。” “什么?”这回,茵茵彻底失去了呼吸。 “我和你爸早就猜到了,如果你穿越到21世纪,就不会情愿回来生活了。所有研究时间旅行的科研工作者都能预测的到,人类一旦回到过去,必定不想重回将来。更何况,21世纪是这个星球有史以来最完美的纪元。” “所以呢……” 赵樱轻笑,柔声道: “一年后,等这场风波过去,我们一起回来,一起回21世纪,好吗?” 听完母亲的话,林茵茵倏地站了起来,浑身上下打了鸡血一般。 “李大叔,我想回一趟学校,不是说只要今天晚上离开就行吗?现在快九点,还有三个小时……” 如果我再也不能回来,有些事情只好永远埋在心底,不让它出来兴风作浪。 如果我还能回来…… 我想要的,我所向往的,时不我待,一刻都不能等了。 46表 r46 轿车开启自动驾驶模式,以最高限速行驶在不甚宽敞的道路上。 驾驶座上的中年男子神色难辨,而副驾驶座上的少女神情紧张焦躁,时而注视窗外,时而紧盯仪表盘,焦虑之中还隐隐带有愧意。 “叔叔,真的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耽误到你们了?” 李见章没什么反应。他总不能直接告诉林茵茵:那还用说,肯定耽误了。 相处了一年之后,他已经把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当做亲侄女看待,因此无论她提什么要求,李见章便习惯性地迁就她,尽量地满足她。 本来今夜让茵茵到他家里,就是希望能带着她一声不吭地离开,可赵樱自作主张作出“一年之后一起回来”的约定,又让事情发生了变化。 那个林茵茵很在意的男生,李见章自然知晓一二。想必她这么着急回学校,多少与他有关吧。 轿车在十字路口处左转,目的地近在眼前。 “茵茵,现在马上十点了,开回去最少也要半小时,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我知道了。”她迅速开门下车,离开之前,弯腰朝车内的中年男子说了句,“叔叔,谢谢你。” 清脆的嗓音,明亮的瞳孔,一年中李见章听了多遍,见了多回,每一次的心情都是相同的: 叔侄一场,说谢谢太见外了。 轿车停在宁州大学北门外,进了北门便是茵茵他们年级所住的校区。 她先是快走了几十米,紧接着又跑了起来,心脏跳得很快,比参加运动会那会儿还要快。 跑过了半条街,急刹在金融学院男生宿舍门口。 林茵茵不管不顾地冲进宿舍站,却被宿舍站内值班的阿姨拦住了。 “哎哎,小姑娘,女生不能进去。” 茵茵皱着小脸,焦急道: “阿姨,我有急事。” “急事也不成。你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十点了,正查房呢,有的宿舍已经熄灯了,怎么可能放你进去?” “阿姨......”茵茵可怜兮兮地哀求。 阿姨手一挥,示意茵茵赶紧离开: “有急事打电话,叫人出来也行,反正你绝对不能进去。” 电话......? 茵茵噔噔噔跳下宿舍站楼梯,绕到男生宿舍楼的侧面,也就是各个寝室的正门与走廊下边。 两只手在身上摸了摸,夏装轻薄,连个口袋都没有,手机自然不在身上。她蓦地想起,刚才走得太急,所有东西都放在书包里,扔到了李大叔家的沙发上,哪能记得拿啊。 外星少女站在男生宿舍楼下,急得直跳脚。 真的要没时间了! 一想到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还有很多心意没来得及传达,茵茵更是手足无措。来回踱了几步,脑子总算清醒一点。 要不......回宿舍找舍友? 她转身望向斜对面的女生宿舍,头一次觉得两栋楼竟然隔了这么远。 我记得何叙的电话,干脆随便拉个人借手机好了。 这么想着,她立即跑回宿舍门前,左顾右盼到处寻人。 夜已深,又因为现在不过刚刚开学,读书读到深夜才回宿舍的学生很少,等了半分钟,愣是没等到一个进出男生宿舍的人。 正当茵茵打算破罐子破摔再与宿管阿姨大战一场的时候,宿舍门前的环校路上传来女孩子的嬉笑声,不是那种银铃般的娇笑,而是放浪形骸的大笑,哈哈哈笑个不停,混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茵茵如同瞧见救命稻草,径直冲到了环校路上。 “梁梦!” 她一边挥手,一边激动地朝那群女生跑去。 女生堆里一个高挑利落的红发姑娘停了下来,她和伙伴说了几句话,便离开队伍,等着不远处的小学妹跑到面前。 梁梦右手插腰,笑意黯然道: “急什么,快喘喘。” “那个......”茵茵喘着气,“你的手机能不能借我一下?” 梁梦听完,一秒也没犹豫,伸手就往胯上的包里找起手机来。 找到了,攥在手里,却不递出去。 “想打给谁啊?”问完,抬头瞄了眼前方的男生宿舍,“是不是小何同学?” 茵茵点头,满眼恳切:“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他。” 梁梦意味深长地点头:“表白?” “对对对!”说着搂住了梁梦的左手,瞟了眼她手里的手机,“时间紧迫,我现在就要打电话给他。” 小姑娘撒娇似地往她胳膊上蹭了蹭,梁梦脑中灵光一闪,又把手机塞回包里。 “这都过了熄灯时间,还把人找出来?” 茵茵急得都要冒火了,把脚一跺:“管他熄灯不熄灯呢,我要找他,谁能拦着!” “既然这样......”校霸·梁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微笑,茵茵莫名感到毛骨悚然,“别打电话了,万一人家关机开静音怎么办?我看啊,你干脆直接把人喊下来得了。” “喊?怎么喊?”茵茵不解。 站在楼下喊? 何叙他们住在四楼,能不能听到都是个问题。 梁梦往前走了几步,朝林茵茵勾了勾手,示意她跟上。 昏黄路灯的映照下,眼前学姐那暗红色的短发愈发鲜艳,茵茵跟在梁梦身后,头一回觉得她的发色如此好看。 没走两步,两人渐渐跑了起来。 “去哪啊!” 梁梦回头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道: “我知道你心急,给我十秒钟,马上。” 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四学姐轻车熟路地钻进两栋男生宿舍楼之间的保安亭,见保安亭里没人,她挺直腰杆,从里头摸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她把那东西交到茵茵手里,林茵茵目瞪口呆。 “这......” “这什么这,这东西能骂渣男,自然也能表白。” 梁梦拽着她,一把拖回男生宿舍楼下。 “怕什么,你不是心急吗?”她恨铁不成钢地狠拍了茵茵肩膀一下。 林茵茵低头看着手里的喇叭扩音器,心跳得更快了。 梁梦接着鼓吹:“大学嘛,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若是放在平日,外强中干如林茵茵,肯定没这么大胆子。可是今天不一样了,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世纪,等她回来的时候,应该也不能接着在这里念书了。 那就放纵一次好了,青春本该疯狂,当不了校霸,至少还能再上一次论坛头条。 林茵茵深吸一口气,打开手里的扩音装置。梁梦早已不在她身侧,正快步走向她的伙伴那边,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她忽然回头,朝茵茵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扩音器抬到嘴边的那一刻,林茵茵居然一点也不害怕了。 相反,她非常坚定。什么打电话发消息,简直low爆了。 “11栋403室!!!” “11栋403,11栋403!!!” 邵鹏程正对着电脑钻研代码,隐约听到外头有人喊他们宿舍的门牌号。 该不会他们使用违章电器被发现了吧? “路子,别吹了,担心阿姨过来!” “哎呀别闹,阿姨已经查过房了。” 高路举着他的大功率吹风机,毫不在意地继续吹。 周亦阳:“我好像听见外面有人喊我们宿舍号呢,路子你停停。” 邵鹏程急了,直接把高路的电吹风夺了过来,关掉。 呼呼声消失之后,宿舍外的喊声更明显了。 这时,宿舍门突然从外打开,几个同班不同寝的男生挤在门口,咋呼道: “何叙呢?快出来看看,楼下有姑娘喊他呢!” “什么?”“真的假的?!” 说时迟,403的三个男生前仆后继冲到了走廊上,往下一看...... ...... 路子:“这......这不是茵茵吗?” 周亦阳只往外看了一眼,便脸色不霁地回到座位上,塞起耳机。 从上往下看,高大的常青木下的小姑娘只有一粒蚕豆大小,只见她手举扩音器,仰着头,目光直直射向403宿舍的方位。 歇了没多久,她再次大喊起来,声音无比清亮: “金融学院403宿舍,何叙在吗!” “何叙!” 大鸟激动地搂住路子的脖颈:“卧槽,真的是茵茵啊!” 两人相视一眼,急忙冲进宿舍,疯狂敲打起紧闭的浴室门: “何少,别洗了,快出来!!!” “何少,出大事了!!!”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停止,何叙刚好冲干净泡沫,门外俩舍友催命似的,他只来得及穿上裤子,裸着上身便出来了。 何少爷脸色不太好看:“搞什么?” 路子和大鸟答也不答,满脸透着诡异的兴奋劲,一鼓作气将他推搡到宿舍外的走廊上。 何少爷皱起眉头,一边用浴巾擦头发,一边看神经病似的看着身后的俩舍友。 “何叙!” 楼下传来清晰的一声喊,何叙猛地一惊,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探头往楼底下望去,瞧见绿化带旁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一时间,聋了似的,周遭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了。 林茵茵也看到他,心口的大石头落了下去,赶忙抬起手挥了挥,又喊: “你看什么,下来啊!” “就是,看什么呢,还不下去!”“快去啊何叙!” 走廊上站了一排看好戏的,他们情绪高昂,纷纷催促起那个愣在403宿舍门口的英俊少年。 何叙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穿上衣,连忙缩回脑袋,闪进了宿舍。 大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啧啧”个不停,抱着手臂观摩起何少爷换衣服。 有生以来,能看到何少这样手忙脚乱、局促不安,倒也知足了。 大鸟:“茵茵太强了,够勇敢,我赌一万块,今晚肯定告白。” 说着,斜睥路子一眼。 路子识相地掏出一张毛爷爷,拍在大鸟桌上: “我服了,这回不赌,上回你赢。” 说罢,又添了一句:“一亿都不跟你赌,这架势,绝逼告白啊。” 听到“告白”两字,何叙手一抖,胳膊上的毛巾掉到地上。他赶忙捡了起来,也不管脏不脏,直接甩到头上用力擦起来。 换好衣服裤子,穿袜子,穿鞋......这双沾了泥,换双新的吧...... 他既想求快,又总考虑些有的没的,折腾了半天,舍友们都看不下去了。 “何少,你瞎拾掇什么呢......别擦头发了,干不了......茵茵可要等急了啊。” 何叙没心思理他们,或者说,脑子里已经装不下别人的声音了。 他站起身,啥都没拿,头发还湿漉漉的,在舍友意味深长的期待目光中快步走出了宿舍。刚开始是走,走进楼道口后,又一步三阶地跑下楼梯。跑到一楼,他停下,深呼吸,故作平静地走出宿舍站。 宿舍楼的每层走廊上还杵着不少吃瓜群众,他们看到男主角终于出现,立即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何叙的目光定格在绿化带旁,那个身着动漫人物tshirt、蓝色休闲短裤的少女身上。短裤下是两条雪白而笔直的小细腿,何叙的眼神落在上面,莫名有些慌。 忽然,小细腿动了起来,抬眸一看,林茵茵手里攥着扩音器,正面朝他跑了过来,跑到他面前,并不停止,反而一把拽起他的手,拉着他一同跑到环校路上。 回头一看,身后的保安亭那边,一个胖胖的保安大叔脖子上挂个手电筒,边追边喊: “那个女同学!还跑!大晚上的打扰其他同学休息,你哪个院的,我让你们宿管阿姨扣光你的宿管分!” “还有那个男生,哎!!!你们给我停下......” 少年少女拉着手,狂奔了一整路还不够,又拐进教学区,最后停在图书馆后边的小湖边。 林茵茵捂着胸口,不停喘气,边喘边喃道:”吓死我了。” 何少爷体力好,倒没喘几下。举目四望,湖边的小道上一片漆黑,小道旁边又是成排的竹林,静谧无声。据传这里就是每个大学都有的、专属于小情侣的“幽会之地”。思及此,何叙忍不住弯起嘴角。 身旁的少女依旧低着头喘气,何叙感到奇怪,林茵茵的体力不至于差到要喘这么久。 “林茵茵,你......” 话说到一半,外星少女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堵住了少年未出口的字句。 她上前两步,握起拳,又气又恼地捶在身前少年的胸膛上。 “可恶,混蛋,太可恶了......” 何叙无奈地静立着,动也不动。她一边咒骂,一边捶打,远处图书馆室内的灯光走过遥远的距离,映照在少女洁白无瑕的脸上。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少女的眼眶中涌出,滑落脸颊,留下一条闪光的泪痕。 47 r47 “可恶啊......” 她重复了一遍,用手背揩掉了脸上的泪水,可是泪腺好像故障了,汩汩地往外冒水,怎么都控制不住。 “茵茵。” 被她平白无故砸了十几下,何叙一点也不恼,可见她这副模样,他的心也无论如何静不下来。 手腕被抓住,林茵茵没有挣扎。这好像......是何叙第一次管她叫“茵茵”,从前不论高兴还是生气,何叙总是连名带姓地喊她,听起来和喊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何叙低下头,靠近少女颊边,凝视着她的眼睛,从眼角,到下颚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呢,你不理我,每天凶着脸,看到我跟看到鬼一样,跟你打招呼你不回,送你东西你不要,如果我刚才没那么豁出去,是不是打你电话你也干脆挂掉好了? 林茵茵满肚子委屈抱怨,她生气,她火大,她可以一刻不停地连着骂他骂个三天三夜。 但是她没有三天三夜了啊,连一天也没有,只有这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的一个小时。 何叙的脸庞近在咫尺,他仍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等待林茵茵的回答。他的眼睛是很深很深的墨色,鼻梁又直又挺,像是照尺子画上去的,嘴唇的颜色比较淡,皮肤也白,暗淡的光线下依然能看清莹润的肤色。 打从第一眼看到他,林茵茵就不得不承认,他长得非常好看。是那种所有女生看到都会眼前一亮,很容易就为之心动的容颜。 可不是么,我现在就心动得厉害。 林茵茵刻意忽略胸腔内异常猛烈的声音,仰着头,直视过去。 感觉到手掌中少女纤细的手腕动了动,随即,用力挣开他的桎梏。何叙习惯性地微皱眉头,下一秒,瞳孔倏地放大。 那只重获自由的左手毫无停滞,径直揽上他的右肩,林茵茵的另一只手也顺势扶上了他的左肩,加上她的脸颊一并凑了过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少女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只是贴着,但由于踮脚的力道有点猛,她的牙齿似乎隔着唇撞上了少年的牙关,不痛,居然有些麻。 林茵茵闭着眼,浑身紧绷着。她没敢动,仅在心里倒数了三下。 三,二,一。 何叙身体素质那么好,总不至于这么久都反应不过来,想不起要推开她吧? 结论就是......他没拒绝。 茵茵酸苦酸苦的小心肝终于尝到一丝甜味,她缓缓睁开眼,隔着极近的距离,撞进何叙深邃的瞳孔里。 只睁了一秒,少女再次闭眼,如同下定决心一般,放置在他肩上的双手向后环绕,勾住了何叙的脖颈。紧接着,她柔软湿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小心翼翼地沿着少年的唇际吮吸起来。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却深深撩拨到何叙的心房里。 正如茵茵所想,他之所以没怎么动弹,的确因为太过震惊,震惊到久久难以回神。 刚才在宿舍楼上看到拿着扩音器的林茵茵时,何叙就已经进入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她真的要告白吗? ......对我? 失落与欣喜反差太大,即使聪慧冷静如他,也难免乱了阵脚。 换衣服,下楼,奔跑,来到湖边,他揣摩着这种可能性,当发现这种可能真的不是空穴来风时,还没来得及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这个吻便猝然降临。 好不容易从狂喜中抽身回来,何叙终于闭上眼,伸手搂在少女的腰际,将她往前带了半步。两具年轻的身体贴在一起,少年倾身过去,占据了主动权。 唇上的触感比起上回车中的吻更加令人心悸,最柔软的丝绸,最甜腻的糕点也不过如此。生怕她头仰累了,何叙抬起另一只手撑住她的后脑勺,却也逼她离自己再近半分。 茵茵的腿一点一点软下去,她本就不会亲人,这会儿也只能生涩地回应。她同样没想到,何叙能够如此热切、如此孜孜不倦地,一遍又一遍厮磨着她的嘴唇,耗尽她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 双手牢牢箍在他的颈后,茵茵摸到了何叙半干的头发,湿湿凉凉的,让她心头一痒,还有那好闻的味道,凡此种种,皆另她甘心沉沦,难以抽身。 脸贴脸,少女脸颊上凉凉的湿意也印到了何叙脸上,引起了心脏再次的战栗。 松开她,四唇相离。 林茵茵愣愣地看向面前的何叙,见他颊边飘上一朵红云,想伸手试试他脸上的温度,想问他你热不热,想笑...... 结果,还是哭了,一半是高兴,一半是难过。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不矜持了。 “何叙,我喜欢你。” 少女的声音混着哭腔,依旧澄脆动听。 “我喜欢你啊,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说着,她开始擦眼泪,一边擦完换一边,擦得非常频繁,“我每天缠着你,想跟你待在一起,即使你不理我、不在意我,我也没什么关系......” 何叙忍不住插话道:“其实那时候,我......” 林茵茵猛地抬头:“可是,我没有时间了,你怎么还那么冷漠,你混蛋!” 少年的神色一变,凌厉起来: “你说什么,什么没时间了?” “我要走了啊,我要回我的......时代。”我要回去我的时代,不是我的‘星球’,“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不论你信不信,我还是希望你能把它听完。” 何叙扬起嘴角:“你要回外太空了?哪个星座?” 说完,林茵茵只是睁着眼,静静地凝视他。何叙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心中竟然莫名感到担心害怕,就好像,被他的玩笑说中,林茵茵可能真的是外星人。 他立即宽慰自己:怎么可能呢。 “我不是外星人!”说着,林茵茵再次用力捶了他一下。收回手,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带着凝聚的水汽,十分恳切: “我是人类,但不属于这个时代。你们21世纪的人可能觉得很离奇,但在我们那里,这是一件能用科学解释的事。你姑且把它看做穿越吧......”她顿了顿,尽力忽视何叙神情的变幻,“我一直名叫林茵茵,不是林茵,林茵已经死了,所以我才能穿进她的身体里,成为她,用她的身份、她的入学资格来到这所大学......” “我和周亦阳只是普通朋友,但是......但是林茵喜欢他,所以我替她接近周亦阳,完成了她的一个愿望,就是去看萤火虫......” “本来,我打算以现在这个身份留在这里,和你们,还有你,一起上大学,像每一个21世纪的人类那样,学习,毕业,工作,简单地活着,不到一百岁就死去也没有关系......” “不到一百岁就死去?”何叙眉头紧锁,脑中非常乱。他听到林茵茵形容“你们21世纪”,更觉得不对劲,“林茵茵,你到底想说什么?” 茵茵更急了,习惯性地捞起何叙的手,捂在自己的双手中: “我要走了啊,我要搭乘时间旅行机穿越五百年,回到26世纪,那才是生我养我的时代。” 眼泪继续滴落,除了英俊少年的那一声倒抽冷气,周遭无比寂静。 “你......你开什么玩笑......” 冷静如他,此时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茵茵重复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来自五百年后,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才来到这里......” 何叙猛地想起许多他与林茵茵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她说他的键盘“太原始”,她不会使用人人都会的社交软件,她在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提到什么莫名其妙的“飞行器”,还有就是......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林茵茵很有钱,没人能猜到她出生于一个贫困又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 周亦阳曾经说过,林茵茵家没有电脑,也不会弹钢琴,那她是怎么玩的游戏,又是怎么学会弹琴的呢?再说她的钢琴水平,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思及此,何叙周身一寒,不得不尝试相信林茵茵的那些离奇论调。 他的脑中乱成一团,什么都想不清楚,什么都捉摸不透。不知过了多久,何叙猛地意识到她话中最迫切、最焦躁的意味。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喑哑:“你要走了?什么时候?” 这一瞬间,茵茵却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何叙反手握住她的双手: “什么时候走?” 他的眼神有些炽烈,有些锋利,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悲伤彷徨。 林茵茵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脸,明明已经非常急迫了,说出口的却是一个谎言: “明天,明天早上。” “明天早上?”何叙的眉头再次紧紧拧起,“这么快?” “哈哈......是啊......” 她满脸泪痕,笑得非常难看。 “会回来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何叙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明明一切都是那么不着边际,可他唯有暂且相信,正因为不知不觉相信了,强烈的不安随即涌上心头。 “会的。”茵茵吐出两字,往前迈一步,无比渴望地抱住了身前的少年,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 “我会回来,一年吧......”她有些不确定,“最多不过两年,一定会回来。” 她的身体簌簌发抖,紧张得不知所措,干脆把眼泪全部抹到何叙的衣服上。 “一年......吗?” 何叙身上的肌肉很硬,身体微微发着热。茵茵的鼻腔里钻进沐浴液的清新气味,混着特有的男性气息,更让她的情绪激动起来。 怀里的少女仰起脸,拼命忍住眼泪,一字一句清楚认真地问道: “何叙,你等我好不好?” 说了几个字,低下头,接着说: “我必须要走,那边出了点事,我要回去找我的爸爸妈妈......你等我好吗,我会回来,我想和你在一起。” “好。” 一如他每次答应林茵茵那般,只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好”字。当这个字落入茵茵耳中,她悬着的心终于完全落地。 何叙既然答应了她,就绝对不会反悔。 ***** 两人结伴走回宿舍。 其间,何叙一直紧紧攥着林茵茵的手,面上没有太多表情。 一下飞上山峰,一下又跌入谷底,他不知道什么样的表情才能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 林茵茵跟在他的旁边,故作镇定。 路过教学楼的时候,她往led公告栏上看了一眼,现在已经十点四十五分了。 来不及了,何叙执意要送她回宿舍,她只能假装走进宿管站,连舍友的面都见不到,就要马上离开。 茵茵不敢和何叙道别,怕他难过,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可她很想和自己的舍友们告别,然后告诉她们: 我要出国留学了,明年就会回来,不要忘了我! ***** 宿舍楼前,梧桐树下,环校路空无一人。 “何叙,你先走吧,回去早点睡。” 何叙点头,深看她一眼:“明早见。” 茵茵微笑:“嗯。” 明明笑着,好不容易修好的泪腺又坏了。她慌忙背过身去,没想到手肘被拉住,对方强硬地将她的身子拽回来。 “何......唔......” 何叙眸色深沉,直接捧起茵茵的脸颊,低头吻了上去。 他吻得十分用力,甚至带了点狠劲。完完整整地肆虐过少女的嘴唇,又在她的嘴角停驻了很久。 茵茵的双腿开始打颤,他便再次将人捞进怀里。 初秋,一片发黄的梧桐叶缓慢飘落。 路灯下的影子完全交叠在一起,难舍难分。夜风吹过,拂起地上的落叶,抚过二人的面颊,带走了一丝暖意,并无留恋地飞往更远、更远的长路。 48 r48 没有尽头的梦魇。 梦中的人物十分清晰,t-shirt上印着一个卡通人物,蓝色的短裤,白嫩嫩的长腿。 梦里有他们说话的声音,有笑声,也有哭声。 但是,梦里的少年,看不清少女的脸。 何叙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额上沁满了汗水,后背也湿透了。 宿舍还很昏暗,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了眼腕表。 刚过了五点。 何叙轻手轻脚下了床,坐在书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额角的冷汗未干,温水下肚,总算平静了一些。 算算看,一整晚,他好像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昨天晚上回到宿舍,先遭舍友逼问了半天,尤其有路子这个活宝,被他闹腾得来不及想太多悲伤的事。上床睡觉之后,何叙平躺下来,胸口闷闷的,头昏脑涨,无论如何睡不着。 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林茵茵真的喜欢他。一想到这个,何叙便忍不住唇角上扬。可在今天之前,自己究竟做了多少无比脑残的蠢事,害她伤心难过。一想到这些,何叙便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不仅如此,正因了他黑白不分的冷漠,浪费了许多他们相处的时间。 何叙阖上眼,深呼吸。 真希望今晚只是一个梦。不对,前半段是真实的,后半段是梦......毕竟后半段,太不符合常理了。 在强迫自己入睡这件事情上,何叙一向很拿手。不到十分钟,他便成功进入睡眠,然后,不到五分钟,醒来。 她真的是穿越来的? 来自五百年后的26世纪? 她真的会离开吗? 乘坐那种名叫时光机的东西? 无解。 翻来覆去好几个小时,何叙始终纠结于她是否会离开这个命题上。外星人他认了,未来人类他也认了,这都不是重点。虽然在小湖边上,林茵茵的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可何叙还是存在一丝侥幸心理。 她或许......只是在试探我? 眼泪留个不停,死死抱着他不放手,怎么可能只是试探。 何叙叹气,反复地叹气,脑中混沌晦涩,心头焦躁不安。 终于,大概两三点的时候,何叙浅浅地睡着,没消停多久,又穿梭于没完没了的梦境,梦中只有一个主题—— 她要离开。 洗漱完毕后,窗外渐渐亮了起来。何叙依旧静坐着,岿然不动。 梦里的林茵茵穿着昨晚的衣服,说着相似的话,一会让他高兴,一会让他难过。也许因为她马上就要离开,去往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名为“另一时空”的地方,所以她的面目模糊不清,笼着一层散不开的白雾,就好像...... 就好像未来的某一天,何叙再也记不起她的模样。 思及此,何叙浑身一颤。若她确实将前往那个只存在于相对论中的时空曲面,那个他连在哪都不清楚的地方...... 会回来吧,我们说好了的。 ***** 六点,室外已大亮了。 何叙坐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满脑袋的胡思乱想很快就能将他逼疯。 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何叙离开宿舍,草草解决掉早饭。 然后,站在女生宿舍12号楼下边,开始漫无目的地等待。 早间,有晨跑的同学从环校路上匆匆略过。瞥见女生宿舍门前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位身高腿长、芝兰玉树的少年,他们难免多瞧几眼。过了半个小时,人渐渐多了起来,晨读的,赶时间筹办社团活动的,还有单纯早起去教室占座的,有的人步履匆匆,有的人拿着早饭慢条斯理。无一例外地,他们路过12号楼门口时,都会若有若无地瞄一眼树下的男生。 他仿佛生来就为了吸引眼球,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也能自体发光。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时针走到七点半。 学校八点开始上课,大二宿舍楼离教学区挺远,大部分人都集中在这个时间点出门。 环校路瞬间变得拥挤,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嬉笑声,响个不停的自行车铃声,每种声音都充满了正当年华的活泼与朝气。 美好的早晨,温柔的清风,却抚不平少年眉间的褶皱。 他们班早上八点有课,何叙锁着眉,一直等到了九点。大学以来第一次旷课,没有放纵的潇洒,也没有胆战心惊。 已经九点了,再怎么也该起床了吧? 这么想着,何叙拨去一个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字正腔圆的提示音,冰冷无情。何叙不信邪般又打了两个,还是收到同样的自动应答。 耳机还贴在脸颊边,他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慌乱。话筒里的提示音重复了两遍,然后消失,只剩快速的忙音。 何叙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女生宿舍站门口走出几个熟人。 尹雅、郑希筠、乔雨倩,就是没有林茵茵。他看到她们时,她们自然也瞧见了他,若在往日,活泼的郑希筠肯定会走来对何叙打个招呼,可是今天,她们三个仅仅呆滞地远望一眼,神色灰暗。 何叙朝她们走过去,确切地说是朝尹雅走过去。尹雅精致而淡然的美好容颜今日也光彩不再,何叙看到,她的眼睑下面生出淡淡的青黑,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他张口便直接问道:“林茵茵呢?” 尹雅抬头看他,眼神迷茫:“不知道。”迷茫过后,又透出难以置信,“她昨天一整晚都没回来,我们等到凌晨好几点,都没怎么睡。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的书桌上多出一封信,上面写着……” “写着什么?” “是茵茵的笔迹,上面写着,她出国了,走得很急,没时间和我们告别,让我们不要生她的气。” “出国了?” 尹雅艰难地点头:“我们都不相信,刚才打了个电话给辅导员,辅导员也证实了,茵茵的确办好了留学手续,昨晚离校,学籍也一并迁走了。” 郑希筠牵住尹雅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怎么能这样呢,一点消息都不透露。昨天晚上只说要去叔叔家,害我们等到那么晚,结果……忽然就走了,行李也没收拾。” 周三一整天的课,何叙却顾不上了。迅速和她们仨告别后,何叙打车前往仙塔路。林茵茵曾经告诉他,那家房产中介店铺就是她的远房表叔开的,而店铺楼上一整栋房子都是她表叔的家。 催了司机一路,开到目的地后,何叙走下出租车,眼前便是仙塔路201号。 他站在原地,无比震惊。 房产中介的牌子已经拆了,卷帘门拉得严严实实,门上贴着一张硕大的白纸,纸上写着: 本店已关,勿扰。 何叙走到门前,用力敲了几下,卷帘门哗啦啦地大响,里头无人应答。 隔壁杂货铺的阿姨走了出来,好心提示道: “小伙子,别敲啦,这家店倒闭了,人去楼空咯。” “倒闭了?” “肯定倒闭了,它在我们杂货店边上开了好几年,一年也揽不到几个顾客,店主早上开店,把门一锁,大部分时间都不知道上哪去了,顾客想进也进不去,就这样,还想赚钱?” 或许,这家店不需要赚钱,根本就是个摆设。 这个结论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无形中印证了林茵茵对他说过的话。他们穿越来21世纪,钱财这种身外之物源源不断,最重要的,不过一个身份。 房产中介店的店主是茵茵表叔的身份,而宁州大学的大学生是林茵茵的身份,或许她的“表叔”根本不是她的表叔,而在此之前的林茵茵,何叙一无所知。 返程的时候,何叙搭乘公交车,坐在公车最角落的位子上,目无焦距地看向窗外。林茵茵那么喜欢公车,也许因为她的时代没有这种东西吧?人们想飞就飞,说不定还能空间瞬移,而这种慢悠悠的、还需倚仗天时地利人和的交通工具,她乘坐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到了“复古”的情怀呢? 回到校园,何叙平静地步行在校道上,如往常那般,路过女生宿舍门前的梧桐,路过宏伟大气的图书馆,路过人声鼎沸的操场。他没心思上课,却在经过教学楼时,不知不觉往里走了两步。 停下,侧头一看。 眼前是一颗堇花槐,巨大的落叶乔木,茂盛葱郁的枝叶形成一片天然的墨绿伞盖。在这硕大的绿伞中,点缀着星火般早枯的金叶,隐匿于密叶之间的,还有不少串珠状的荚果,都是秋天早早埋藏的宝藏。 朗日当空,此次没有夕阳。 石子路的尽头,也没有那个倾听树木声音的美丽少女。 曾经的心动化作隐痛,何叙想,自己喜欢上她,可能快有一年了。 终于可以清醒地告诉自己,她已经走了。在向他剖白心迹,对他给予承诺之后,完完全全地消失在这个时空。 俊美的少年恍惚一笑。 有终点的等待,其实不算太难。 49家 fangdaozhang 春节前夕,歌剧《蝴蝶夫人》第二场即将在钻石大剧院歌剧厅出演。 倪采拉开抽屉,从一个粉色的精致小盒子里取出一张vip通行证,通行证下面是一张小卡片,卡片上用娟秀的笔迹写着: 献给倪老师的告别礼物,希望倪老师看到哥哥的演奏时也能想起我~ 骆欣楠。 每次翻出这张卡片,倪采的心就渐渐温暖起来。几个月过去了,她终于有机会用一用这张高贵的vip通行证。 有了这张市艺术团的证件,《蝴蝶夫人》所有场次的表演她都能免费进入。要知道,即使是一场普通的歌剧表演,一旦挂上钢琴家骆嘉树的名头,向来是一票难求的。 两天后的晚间七点,倪采来到钻石大剧院,在歌剧厅门外出示了vip证件,验票员便安排一位工作人员将她领到vip座位上。 好巧不巧,季言思和薛蕾正好坐在她的身边。 “倪采,又见面啦。” “是呀,真有缘呢。” 说着,倪采探头去望了望坐在季言思另一边的薛蕾。 她的容貌、着装、姿态,无不表现着上流社会的精神状态。那种由内而外的高贵与矜持,是旁人再努力也习不来的。 难道这就是薛蕾吸引季言思的地方吗? 他知不知道她不爱他?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可仍旧甘之如饴? 倪采的异性朋友很少,而季言思是除骆嘉树之外,她最欣赏的男人了。他活泼外向,又很有义气,长相也是上上等的...... 正当她为季言思操心的时候,舞台帷幕缓缓打开,倪采连忙扫清脑中乱七八糟的八卦心思,屏息等待着演员们出场。 女主角,曾经的日本艺伎乔乔桑独自守在偌大的房间里,等待着丈夫平克顿的归来。 vip座位很靠前,视力不错的倪采可以清晰地看到歌剧演员的表情。乔乔桑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曾经的张扬消散干净,周身弥漫着柔和的气息。 她天真地等啊等,房屋空空,没有一丝暖意,倪采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迷茫。 迷茫、无助,这种心情倪采再熟悉不过了。孤独曾是她的朋友,也是她最恨的人。 乔乔桑在榻榻米上躺着,女仆铃木在神龛前喃喃地祈祷。她很悲伤,祈祷中夹带着哭腔。乔乔桑对女仆的祈祷感到厌烦,她在一旁说: “在日本,所有的神都很愚蠢,而美国的上帝,只要你去祈祷,他就很快给你回答。……但是我担心,我们受苦,他不知道。” 倪采在心中回答女主角:是的,你的丈夫不知道。 她被演员们高超的演技所感染,心下难免悲伤。 很快,一段催人泪下的钢琴前奏响起。倪采的心脏微微收缩,她知道,这是骆嘉树的琴声。 “在那晴朗的一天,在那遥远的海面,我们看见了一缕黑烟,有一只军舰出现。那白色的军舰稳稳地驶进港湾。轰隆一声礼炮,看吧,他已来到......” 舞台灯光逐渐明亮,骆嘉树作为伴奏琴师,破天荒地出现在了聚光灯下。 导演也知道,这个男人是这场歌剧最大的卖点之一。 女主角在舞台中央高声咏叹,骆嘉树的琴音也随着她的情绪起起伏伏,他们配合得□□无缝,营造出极佳的视听效果。 乔乔桑的爱情在咏叹调中愈加坚贞,她的歌声为自己带来了无限的憧憬。 倪采看到骆嘉树颀长的五指在黑白键上温柔地跳跃,她终于看清了他在舞台上演奏时的表情。 骆嘉树嘴角噙着微笑,像在打造一件举世瞩目的珍宝,他的脑袋随着手臂的动作轻轻摇晃,仿佛这美好的咏叹正发自他的心口。 当骆嘉树身侧代表倾慕的光晕愈发浓重,倪采才意识到,这个男人生得太好,实在是喧宾夺主了。 而自己,不过是他万千崇拜者中的一员。 倪采想起不久前的年会,他与张艺茹携手同行,又“施舍”给她一个礼貌的拥抱,更觉颇受打击。 好烦啊,喜欢一个人好烦。 表演结束后,托季言思的福,倪采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后台。 练琴室外,倪采看到了正打算换衣服的骆嘉树。 他本就生得白,脸上又被造型师打了些高光,更是白得反光了。 只见骆嘉树还穿着表演时的燕尾服,修身服帖的衣裳更显得他芝兰玉树,而庄重繁复的衣襟令他看起来高贵无匹,不知迷倒了多少路过的工作人员。 “倪采?你怎么来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倪采晃了晃手里的通行证:“托欣楠的福。” 原来这就是妹妹所说的告别礼物。骆嘉树欣然一笑,对妹妹的行为颇为肯定。 离开钻石大剧院后,倪采、骆嘉树、季言思,还有薛蕾四人一同前往餐厅用餐。 一辆车,四个人,季言思开着车,偶尔和副驾驶座上的骆嘉树闲谈几句,而后座的倪采与薛蕾,一人淡漠,一人矜贵,愣是没和对方说半个字。 直到四人转移阵地到了饭桌边,她们才稍稍放开了些。 倪采与薛蕾面对面坐着,她们的身边分别是骆嘉树与季言思。 菜是男生们点的,很快就上齐了。倪采没什么忌口,自然不太在意。 只有眼前这对心思各异的男女,她想不注意都难。 季言思今天尤为殷勤,替薛蕾剥好牡蛎,放到她的盘子里,她要是弄脏手了他便立马撕开纸巾袋递过去。 想必他不拘小节惯了,丝毫没意识到骆嘉树与倪采二人的尴尬。 薛蕾找服务员要了一碗白饭,季言思便取了她的餐具,舀了满满一碗的雪梨雪耳炖肉汤摆在她的面前。 薛蕾轻蹙眉头,道: “言思,不好意思啊,我不喜欢吃这个。” ...... 空气凝滞了几秒,大方如季言思也感到了几分不妙。 倪采放下手里的筷子,急忙道: “言思,舀都舀了,不如就给我吧,我喜欢吃这个。”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管他叫“言思”。 “噢,倪采喜欢呀,那就给你吧。” 当季言思把汤碗轻放在倪采面前时,她身旁的骆嘉树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倪采没想到,一向懒得多管闲事的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润滑剂一般的存在,她对自己的转型感到十分满意。 她也注意到,虽然演出完美落幕,可骆嘉树的心情并没有太好。大部分时候,他只和季言思与薛蕾说话,尤其是吃饭这会儿,几乎把她当做空气。 莫名其妙被无视,倪采面上没什么变化,心中却不适起来。 填饱了肚子,骆家的司机也把骆嘉树的车开了过来。 骆嘉树问道:“倪采,你吃饱了吗?” 倪采点了点头,难得他还懂得关心她。 “那我送你回去吧。” “啊?”倪采难得的小女人矛盾潜质被他激发了出来,“可是......我家和你家不在同一个方向,实在太麻烦了。” 骆嘉树刚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对面的季言思同他一样,被自己的女伴拒绝了。 薛蕾的托辞与倪采几乎相同: “太麻烦了,横跨半个宁州,来回要很长时间的吧?” 倪采只是假意推脱,而薛蕾是真的不想让季言思送。 只见她又道: “骆先生的家在安泰绿洲花园吧?如果你要送倪小姐的话,可以顺带捎上我,我家就在那个花园附近。” 倪采见季言思的神情慢慢不自然起来,违心道: “言思家与我家顺路,就不麻烦你们多走一趟啦。” 她这话,正是对着骆嘉树与薛蕾说的。 最后,这两对男女便是这般拆散了各回各家,四个人中,唯有薛蕾一人是舒坦的。 车由司机小赵驾驶,骆嘉树与薛蕾静静坐在后头,相对无言。 他的脑中循环播放着年会晚上倪采对着言思的笑脸,以及今天三番两次地代替薛蕾接受他的好意......甚至为此,拒绝了自己。 烦。 骆嘉树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喉咙涩涩,说不出的郁闷。 而在季言思的车上,倪采与他同样有几分尴尬。 季言思记得,当时他第一眼看见倪采的时候,虽然觉得她好看,却并不认为她是个多么暖心的姑娘。 可是今天相逢一遭,倪采不断为他解围,他怎么可能看不出? 副驾驶座上的年轻女子有着不输于薛蕾的精致五官,没有多余的遮盖与渲染,如此素净美好。 本以为她性子凉薄,没想到,竟然如此善解人意。 季言思适才的烦闷心情消失了不少,征求了倪采的同意后,他点开车载电台,放起了流行乐。 黑人歌手的嗓音极富魅力,倪采也逐渐放松身心。 “你在美国读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听这些歌吗?”她问道。 “嗯,怎么样,不比骆嘉树弹的曲子差吧。” “哈哈,是的。” 脑中某个想法转瞬即逝,倪采忍不住绷紧了身子。 美国......大学......她忽然想起,季言思是麻省理工计算机系的硕士毕业生。 她侧过头去,深深地看了眼边开车,边随着音乐轻轻摇摆的季言思。 倪采内心暗道: 不好意思,言思,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要拜托你了。 她再次望向窗外,心中话语似乎已经随风而散。 50|25112.16 fangdao 2017,农历丙申年。 春节的热闹氛围渐渐退去,正月初九,洛神科技全体职员正式开工。 上班的第一天,梁琪琪和坐在她左手边的女同事又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起来。她们的声音不大,只是倪采的位置就在梁琪琪右手边,难免收到干扰。 “琪琪,你这张表多安排了两个人,你看,以前的任务不需要这些人的。” “你看不出来我是特意多安排的吗?研发部的经理说了,这一批产品非常重要。” “还有上次的车辆违章记录,你也少上报了两个,我看你和‘2’这个数字挺有缘的。” 梁琪琪登时拉下脸:“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这个女同事见梁琪琪恼了,愈发云淡风轻,“年会的时候你的抽奖号码不就是222嘛。” 222...... 原来那个‘眼瘸’的222号同志就是她。 倪采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遂继续她的工作。 今天刚巧是周一,骆先生也来公司上班了。 他在总经理办公室签了几份文件,又查阅了财务部呈递上来的期初报表,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下班下得比谁都准。 电梯停在一楼大厅,他刚迈出两步,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好兄弟,曾经的好同学季言思,正站在洛神科技的玻璃大门内,一个身材纤细背影美好的姑娘朝他跑了过去,他连忙迎上来,两人交谈几句后,便一齐离开了公司。 一颦一笑,如此刺眼。 骆嘉树紧抿双唇。难得这次季言思来到洛神科技,不是找他骆嘉树的。 “就停这吧,言思,说好了这次我请啊。” “哎!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轿车停在一家生意极好的中餐馆楼下,倪采引着季言思上了楼,到了她早早订好的包间。 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眼前的年轻女子翻着菜谱,面部线条柔和,显得温柔娴静。即使见面次数不多,季言思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从淡漠自持的高冷女神,变得愈加开朗、愈加友好 只是她今天特地把自己约出来,又是所为何事? 倪采不是一个善于遮掩与拖沓的人,上了几道菜后,她便有话直说了。 “言思,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我需要你的帮助。” 见倪采神色严肃,季言思也认真起来: “什么事?” 倪采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算盘早早打好了。季言思不可能顶着一头雾水帮她这个忙,要想他答应,自己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或者说,坦白自己的一部分秘密,再编纂一个故事。 “我有一个朋友......她的情况说来不可置信,可我没有骗你。” 倪采顿了顿,见季言思表情真挚,这才接着说了下去: “她叫程楠,原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大概两年多前,也就是2014年,她失踪了。她是偏远地区来宁的务工人员,家境贫寒,警方探查不出任何线索,便草草结案了。” “嗯,接着说。” “我的记忆力很好,因此一直记得她曾跟我说过的话,她说......她具有一种神奇的超能力,有一个研究所的专家来找她,说要帮她探索自己身上蕴含的秘密。” 季言思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如果是别人跟他说起这番话,他一定只当玩笑打发,可今天坐在他面前的却是倪采。 倪采......倪采知道怎么开玩笑么? 她接着说道: “宁州市鼓楼区昙花庵路46号,有一个科学院投资,政府冠名的研究所,名叫超能量研究所。我查过了,那个来找程楠的专家,就是超能量研究所里的科研工作者。” “你怀疑,你的那个朋友,是被这个研究所里的人囚禁起来了?” “是的。你也可以上网查一下,这个研究所虽然是走正规流程建立的,但其中疑点重重,官方文件也编写得极为草率。”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让你帮我,黑了研究所所在路口的摄像头,我需要摄像头录下的视频文件。” 这一切实在太奇怪了。 奇怪的超能力失踪者,奇怪的研究所...... 还有奇怪的倪采。 季言思又提出了几个疑问,倪采全部滴水不漏地回答了。 他忍不住仔仔细细地端详起面前的年轻女人,她美丽的面庞上只有诚恳,急需他的帮助。 即使这些话如此不可思议,颠覆了季言思的三观,但他知道,自己肯定会答应的。 他实在想不出倪采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坏事了。 在收到季言思肯定的答复后,倪采深呼出一口气,万分真诚道: “谢谢你。言思,我的朋友很少,也从来没想过能和你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哪里的话,黑一个摄像头,根本是小菜一碟。” 倪采摇了摇头: “重点不是做什么,而是你愿意帮我。你肯定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 我知道。 季言思默默说道,你的眼睛很美,而且在发亮。 他忽然觉得,就算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这段奇异的对话过后,两人终于开始正常用餐。 季言思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便马上接起: “兄弟,有什么事吗?” 骆嘉树的声色平静如常: “没什么,想问问你现在有没有空。” 季言思向后靠在椅背上,抬眸望了一眼面前静静捣着酱料的倪采。 他忽然笑了起来: “没空,我正约会呢,可忙了。” 倪采也听见了他的回答,并未在意,只当一句玩笑。 “哦。” 骆嘉树的声音一下变得极冷,这股寒意却一点没传到季言思这儿来。 “就这样,先挂了啊。” 骆嘉树听着手机里传来电话挂断的“嘟嘟”声,心情愈发烦闷。 季言思的办事效率极高,两天后,倪采家中的笔记本电脑就收到了昙花庵路46号路口处的摄像头录像信号。 她的目的的确是要救出研究所里的伙伴,可黑了摄像头并不能直接帮到她。 她之所以需要录像资料,是为了找到多吉巴桑。 他和倪采有着同样的目标,而他早已开始行动。 相比于倪采这边顺利的进展,骆嘉树这两天的心情着实不太妙。 也许是季言思觉得骆嘉树与倪采的关系不一般,因此没有对他隐瞒倪采的请求。 骆嘉树独自在家中弹了会钢琴,索然无味。 倪采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知道她有很多秘密,也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 想要探究清楚,想要了解更多。 可倪采宁愿请求季言思的帮助,也不愿向自己透露分毫。 这让骆嘉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晚上十点半,倪采洗漱完毕,准备就寝。 她的心情不错,便点开了陶可菲推荐的几个搞笑微博。 “滴滴。”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微信提示音。 倪采一看手机屏幕上方显示的是——来信人:骆嘉树,便腾地坐了起来。 她已经关了灯,卧室里一片漆黑,可手中的这一方明亮,却是如此的耀眼。 虽然互相加了微信,可骆嘉树似乎从来不用这个软件,没有头像,没有朋友圈,像个土著外星人。 倪采虔诚地点开他发来的音频文件,寂静的空间里只剩她加速的心跳声。 手机播放器播放出一段钢琴录音,想到这可能是骆嘉树自弹自录,倪采更是兴奋难抑。 这是一段她从没听过的新曲子,转折奇特,时快时慢,高低音的交换使用也颇为诡异,和他从前的曲风相去甚远。 即使古怪,依旧极富美感。 算准了倪采大概听完这段音频,骆嘉树又发了一张图和一句话过去。 倪采刚想回复,就见对方又发了什么过来。 一张纯手写曲谱,还有短短的一句话: “新曲子草稿,名为《不高兴》。” 她点开大图,不禁张大了嘴。 这手写体音符也画得太好看了吧!真的是草稿? 倪采连发了许多个捂脸尖叫的表情过去,又问道: “为什么叫不高兴?” 骆嘉树回得很快: “因为不高兴啊。”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对方隔了几分钟才回: “就是不高兴。” 倪采举着手机,不可置信地盯了好久...... 这真是骆嘉树? 用陶可菲的话说......真是好萌好傲娇啊! 不想自己和偶像的第一次微信聊天就这么断了,倪采赶忙把好友转发给她的搞笑微博分享了过去。 她说:“不要不高兴......”后面还附了一个丑丑的表情。 骆嘉树靠在阳台边上,身后是一整片璀璨的宁州夜景。他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好了许多。 他是个艺术家,生来便为了追求美感,见自己聊天时跳出的光秃秃的头像,骆嘉树觉得分外别扭。 于是他问:“有没有什么好图推荐?” 倪采收到消息,也不管骆嘉树所为何事,便翻开自己的手机相册找了起来。 她相册的图不多,网上保存的更少,大部分是路过一处美景时心血来潮拍下来的。 没翻几下,倪采的指尖便停了下来。她点开一张自己拍摄的照片,放大、再放大,仔仔细细地看了很多遍。 嗯,就是这个了。 倪采当下便把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大概过了一分钟,当骆嘉树再发消息过来时,原本灰灰的人形头像瞬间变成了倪采发去的那张照片。 倪采抓紧手机,嘴角高兴地几乎咧到耳后根。 那张照片,是去年平安夜在宁州紫荆山巅拍摄的。 黑暗夜空中一颗挂满装饰品的、闪闪发光的圣诞树,承载了她儿时与现今的愿望。 陪伴在她身边,看着她拍下这张照片的男人,把这张照片当做头像了。 一棵是她喜欢的圣诞树,一个是她喜欢的骆嘉树。 小小的卧室里,早已悄然滋生的这份心动一经灌溉,立即无声无息地蓬勃生长起来。 倪采把自己蒙进被窝,睡意全无,趴在床上不停地发着消息。 迟来的青春期,看来今夜将是个不眠之夜了。 51 r51 离开后台休息室,五个女生搭乘同一架飞行器,机厢里气氛极其诡异。 另外四个女生偶尔窃窃私语,时不时向林茵茵投来鄙视而愤怒的目光,几乎想将她生吞活剥。 茵茵缩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知道自己活该被瞪。 刚才她似乎提了一个不太恰当的要求呢,当着许禾和他的铁杆粉丝的面。 林茵茵捂着手臂,又往里缩了缩。 她也不太清楚,明明提了一个那么无理的要求,刚说完她就后悔了,许禾却毫不在意地答应下来。 十分钟前,已至而立之年的男人低着头在她的手臂上签下这两个字的时候,又让她记起一个模糊的画面。 “等一下,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就签这吧,签大一点。” 当时的自己似乎醉得厉害,扯着人家不放,非要他签名,本来希望他签“许禾”来着,没想到那个面瘫少年大笔一挥,直接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她竟然跑来找许禾签何叙的名字......林茵茵又低头看了一眼,黑色的字迹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如此显眼,像一个鲜明的记号。 正因为太过鲜明,林茵茵一回家,就被老爸拽起胳膊观察了半天。 林城:“许禾给你签的?” 茵茵挑眉:“是啊。” “不好看。” “......”林茵茵抽回手,端详一会,“人家是大明星,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好就够了。等我们回去之后,我就给你看看何叙写的字,跟他的人一样,帅的不要不要的。” 每次听女儿没完没了地夸那个名叫何叙的男生,作为父亲,林城感到很受伤。 “哪有女孩子这么没羞没臊的。” 林茵茵不恼,反而贴近了问道: “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看现在科学界的风波也过去了,要不然我们提早吧!” 林城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回答道: “提前肯定是不行的,具体的时间,我再和你妈妈斟酌一下。” ***** 关于是否举家迁回21世纪,林城和赵樱已经斟酌了好几个月,一直没能斟酌出什么结果。 为了女儿,他们已经做过太多出格的事情,早就无所顾忌,可要是当真全家一起回到过去,那么他们这些年获得的所有成就与贡献,半辈子的心血,全部都得抛弃。 不仅如此,为了掩盖穿越的事实,他们还必须伪造一场事故,让一家三口从名义上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林城本以为自己在这件事上能够一直坚定下去,现在,他也忍不住动摇了。 成为最伟大的科学家又如何,唯一的女儿才是他最宝贵的心头肉。更何况,他也曾领略过短暂的21世纪的风光,那个时代才是真正的黄金时代,没有哪个时代的人类不向往。 日子一天天过去,夫妻俩依旧继续着各自的研究,却心照不宣地准备起时间旅行机的使用事宜。 要开启那个庞大的机器,需要经过一系列的复杂工序,在此之前,还有数不清的程序设定、数值计算和时空定位。某天下午,林城正独自调试旅行机的数据,实验室的大门忽然打开,他连忙将数值调回正常值,背过身。 见来人是赵樱,猛地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 赵樱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丈夫身边: “你在干什么?” 林城往她身前一挡,不说话。 赵樱拧着他的胳膊,把他扯开,低头往控制屏上看了一眼,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不是不打算回到过去么?”她打趣道。 林城感到无奈:“孩奴当久了,早就没有话语权咯。” 赵樱伸手替丈夫理了理衣领,柔声道: “仔细想想,回去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在那个世界,我们绝对吃不了亏。” “我无所谓。”林城也抬手抚在了妻子的发间,“我也是最近几天才下定决心的,你猜你那宝贝女儿跟我说了什么。” 赵樱很感兴趣:“她说了什么?” 林城没绷住笑:“她说她在26世纪活不下去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二十多岁还要靠父母养活,她感到非常惭愧。” “然后呢?” “她还说,留在这个世纪,她只能永远做个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富二代,如果回到21世纪的话,她要翻身做主,扛下养活父母的重任。” 赵樱也笑得捂住了嘴: “得了吧,我的大科学家,你的毕生理想也就是等老了的时候有女儿喂你一口饭,太容易满足了吧?” 林城佯怒瞪了她一眼,拍拍妻子的肩: “别说了,帮帮我,这几天虫洞的测试数据不太正常,你也来调一下。” “好叻。” ***** 接下来的几个月,除了煮饭做卫生,林茵茵大部分时间都窝在电视屏前,一遍又一遍地刷剧。 显示屏上,英俊多金的男主角抱着失去呼吸的女主角哭得死去活来,林茵茵冷眼旁观。 林茵茵内心os:呵呵,让你勾引我们何少爷,死了吧。 女主角死而复生,男主角忘了她,另寻新欢。 林茵茵内心os:靠,混蛋,背着我给我带绿帽,等我回去一定&#*...... 男主角与女主角重归于好,大结局,女主角给男主角生了个大胖小子。 林茵茵内心os:开什么国际玩笑,孩子一生出来就这么大,一看就不是亲生的,肯定是别人家里抱来的。猴急什么也不知道,耐心点,等着我回去给你生啊,保证比这个漂亮一百倍。 想到“生孩子”,林茵茵一个鱼打挺翻了起来,没站稳,又肚皮朝上摔在了床垫上。 在26世纪,生孩子可是个技术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的生殖细胞几乎完全没法使人自然受孕了,一万对夫妻里面,才有那么一个靠xxoo怀孕生宝宝的。放在21世纪,林茵茵就是个试管婴儿,林茵茵的老爸老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试管婴儿...... 外星少女旁若无人地摸了一下自己养肥了的小肚子,嘴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迷の微笑。 林茵的身体这么健康,又是农村人,每天呼吸新鲜空气,也没吃多少转基因食物,肯定能自然那个啥啊! 卧槽,我可以自然那个啥了! 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林茵茵跳下床,极其兴奋地...... 开始做家务。 虽然身体只有20岁,灵魂毕竟活了25年,读了两回大学,也毕业过一回,差不多可以开启贤妻良母模式了。 回到500年前的宁州之后,再等一年,过了法定结婚年龄就可以结婚了,然后我就给何少爷生个小少爷,哎呀,好烦,生一群好了...... 林茵茵一边拖地一边兴致勃勃地幻想,完全把男主人公的自由意志忽略到九霄云外。 ***** 公历2512年10月18日,林家来了一位客人。 自从一年前和和李大叔分开后,茵茵就再也没见到他。听父母说,李大叔原来是宁州某所国有企业的高级工程师,专攻机械制造,是个拥有多项发明专利在身的牛人。林茵茵刚想说,难怪他的家里塞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仪器,她的父母又告诉她,很多年前的一场意外让李大叔家破人亡,家人尽数遇难,而他的一位友人为了救他,便用同样的方法把李见章的灵魂送回了21世纪。 李见章穿越过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逐渐找回生活下去的力量之后,他便折腾了一个“26世纪驻21世纪穿越大使”的职位给自己,亲自编写了一本穿越指南,不过即使加上林茵茵,这本书也只有三个人看过。如果没有一年前的那场风波,在林城和赵樱的帮助下,李见章说不定已经成功建立起跨越五百年的私人信息交流平台,获取未来的知识与帮助就不会那么费劲了。 林茵茵本以为李大叔只是个闲的要命的有趣大叔,听了他的事迹之后,难免对他起了敬佩之意。 “回26世纪之前,我在宁州投资了一家动物园,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动物园?”林茵茵十分惊异,“我怎么不知道。” 李大叔不理她,接着和茵茵爸爸谈道,“动物园好,很有发展前景。大部分宁州人都是一个样,人傻钱多,没见过什么稀罕物,保护局查得也不严,赶明儿搞个基因重组的新品种,稳赚不赔。” “动物园啊......”林城仔细思考了一番,“我家闺女比较感兴趣,我和茵茵妈还有其它打算呢。” “什么打算?” 赵樱接话道: “我们先出国一阵,有些事要办......你想想,我们都五十多岁了,前半生干什么去了,总得有些证明什么的,不像你和茵茵,都是魂穿。” 李见章点头:“说的很是。不过你们打算伪造个什么身份?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 林城:“侨居海外多年的海归学者吧。只不过我们的理念太先进,可能会被当做异类,回去后也得好好考察一下那边的广义量子学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赵樱:“咱们不是说好了退休待家里,等着女儿养吗?” 林城:“……” 林爸爸内心os:我当时真是太天真了,等她养,她满心思都放在追小伙子上面了,到时候还得我们养她。 林茵茵候在一旁憨憨地傻笑着,根本看不出爸爸心中对她的腹诽。 李见章之所以今天来到林家,正是因为他打算和林家三口一起,彻底扎根在21世纪。 没错,自林茵茵回到26世纪一年零一个月后,加上茵茵的父母,一行四人,即将搭上返程的时光机,回到21世纪。 52|防.盗 r52 科学院级别最高的一间物理学实验室,爱因斯坦实验室,以六百年前提出广义相对论的科学家的名字命名。在这间实验室里,安放着整个科学院最为珍贵的仪器——时光旅行机,它能够捕捉四维空间中无处不在但转瞬即逝的灰道漩涡,即虫洞,实现瞬时的空间转移或时间旅行。 林城和赵樱谨慎地执行最后的操作,他们严肃的表情中隐隐透出遗憾。作为这件举世瞩目的珍宝的发明者之一,这将是他们此生中最后一次触摸它,感受它冰凉的外表与强大的能量。 林城将经过精密计算的时间锁定数值输入定位窗口,三秒后,忽然锁紧眉头。 “老婆,虫洞还是不稳定。” 赵樱急忙靠过来,研究了一会,指着定位窗口旁边的格式化按钮: “要不重新来一次?” “不行!”林城猛吸一口气,飞快地捉住了妻子的手,“我们现在的每一步操作都是不可逆的,随意地改变只会加大定位的差异程度,保持这个数据,才能回到离我们的目标时空最近的位置。” 赵樱沉默了,若是普通的实验,发生误差后,他们可以尽快中止实验,虽然下一次实验需要等待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他们总有重来的机会。但是今天没有了,仅此一次,他们必须尝试。 林茵茵和李见章等在时间旅行机的空间转换房间,只能透过一层厚厚的玻璃看到操作室里的赵樱和林城,他们似乎正在讨论,可实验室的隔音效果很好,操作室里传不出一点声音。 他们的计划穿越时间是十点,现在已经九点四十五分了。而他们之所以无法重来一次,是因为十五分钟后,林家私人的家庭飞行器将按照事先设定的自动驾驶程序撞上人造海洋上正在施工的飞行灯塔,而后坠入海中,化为碎片,全世界很快将收到两位著名物理学家及其独女因飞行事故葬身深海的不幸消息。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五分钟后,林城和赵樱从操作室里走了出来,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爸爸,怎么样了?” “没事。”林城朝女儿笑笑,让她放宽心,“准备好了吗,我们启程了。” “嗯,准备好了。” 若说没有留恋,肯定是假的,这里毕竟是他们度过大半生的地方。26世纪科技发达,文化先进,人权至高无上,生活与社交无比便利,然而,对于离开过这里的人而言,26世纪实在是个让人提不起劲的地方。 相反,对于未来人类来说无比古老的过去,21世纪,则是个人人向往的,充满希望、矛盾与冲突的黄金时代。 ***** 五感恢复的那一刻,周围景物骤然变幻。 回来了! 视网膜上投影出熟悉的室内环境,智能家居系统开始工作,通风口打开,简陋的打扫机器人缓缓从茵茵脚边滑过。 李大叔的家,一如离开那日,没有丝毫改变。 比起林茵茵,林城和赵樱更为激动,水也顾不上喝,视觉恢复后,便饶有兴致地四处参观。 林茵茵可没有心情参观,脚刚一踏上这片土地,脑袋里只剩一个念想——回学校,找何叙! 李见章被逼无奈当起了司机,刚开始操作这辆半智能化的轿车时,难免有些手生。 “急什么也不知道。”他边操控方向盘,边打开车载智能系统,打算调成自动驾驶模式。余光一扫,不知看到了什么,整个人僵了好久。 “叔叔!”林茵茵急吼了一声,“看路啊,差点撞隔离护栏上了!” 李见章回过神来,忙往右打方向盘,车子回到路中间。 林茵茵舒了一口气,半张脸贴在窗户上,望着街边令人眼花缭乱的商铺。 “叔叔,你看,这才过了一年,仙塔路十字路口旁的写字楼都盖好了,我们走的时候,不是才刚打地基吗?” 李见章闻言,往外一瞅,应了声:“哟,真的呢。”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异样。 “开了好多新店,赶明儿来逛逛。”茵茵又往外扫了一眼,没放太多心思,靠回座椅上,满脑子只有梦里来来去去千百回的那张英俊面孔。 快到目的地时,李见章减了速,踌躇了好半天,终于回头瞧了车后座的女孩一眼,持续好几秒。 “茵茵啊......” “嗯?” “那个吧......唉,怎么说呢......” 林茵茵眨眨眼:“有什么事吗?” 李见章:“嗯,挺大的一件事,很重要......” “等等!”她连忙打断。 “怎么了?” “好事坏事?” 李见章又犹豫了:“不太好......” “哦。”茵茵满不在乎地抬起眉毛,“先别告诉我,我现在要去办大事,影响到我的心情怎么办。” 李见章想:我要是不告诉你,等会你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茵茵啊,你看看......” “啊啊啊!”林茵茵忽然尖叫了一声,“到了到了,宁大到了,快停车!” 李见章急忙踩住刹车,车还没停稳,后座车门已经打开,焦躁的少女火急火燎跳下了车。 “叔叔我先走了,有事咱回家再说吧,再见~” 仓促告别后,林茵茵转身飞速冲进学校大门,李见章坐在车里,摇了摇头,皱紧眉心。 唉,不太妙,小姑娘肯定该伤心了。 ***** 熟悉的校门,熟悉的校道,熟悉的图书馆,还有...... 咦,教学楼怎么翻新了,走的时候明明不太旧啊? 林茵茵顺路拐进了以前经常在里头上课的那栋教学楼,绕了一圈,发现教室里的课桌椅还有投影仪全部都换新了。 “哟,仙一教学楼终于装空调了,学校给力啊!” 隔着窗户看到角落里的立式空调,林茵茵撅起嘴:真可惜,没机会享受了。 她的学籍还在国外,没有移回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去年离开这里的时候,李大叔给她办的是转学手续,而不是为期一年的交换生。 离开教学楼后,沿着主干道接着往里走,茵茵又经过了成排的专业楼。 她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 照理说,何叙这学期已经大三了,公共基础课全部修完,只修专业课,而各专业的专业课大都在专业楼里授课。 现在十点多,还不到午休时间,他会不会就在这几栋楼里上课呢? 这般想着,茵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待在26世纪的一年里,她每天给手机充电,打开社交软件的系统文件查看平台缓存和聊天记录。不同的时空,信号当然不相通,她没法登陆自己的账号,自然也收不到别人的消息。 她满心期待地以为自己能看到“99”红点点,希望自己的小手机能被漫天的消息淹没,然而...... 没信号?怎么可能? 对了,她的sim卡一年都没充话费,该不会被销号了吧?失策失策。 失望地收起手机,茵茵走进专业楼。第一栋楼恰好属于新闻传媒学和社会学,她兴致勃勃地爬到三层,新闻专业教研组所在的楼层。辅导员办公室门口的公告栏上贴着各种各样的通知,茵茵找到一张新闻院全体专业的课程表,随便瞥了几眼。 “哇,新媒体传播学专业,以前好像没有的,我们院竟然扩招了。” 下楼后,她直接前往金融经济学专业楼,从所有教室门前走了一遍,没敢细看,生怕别人把她当做深井冰外来人员。 直接上教室找人太难了,我还是先回宿舍,找到舍友们之后,干什么不容易啊。 茵茵在原来的世纪也有朋友,可自从她生病以后就没怎么见面,关系也疏远了,这一年被爸爸妈妈关在家里没怎么出门,她最想念的朋友也只有宁大的三个舍友了。 尤其是尹雅,宿舍里属她最冷漠淡然,也属她对茵茵最好。只需要一个眼神,两人就能即刻参透对方的心意,这样的闺蜜上哪能再求一个? 终于能再见了,希望她们能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 环校路,还是那么长,那么宽敞,人那么少;梧桐树,还是那么高大,那么繁茂,叶子掉得那么快......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很不对劲。 林茵茵倏地停下脚步,眉头渐渐拧了起来。一动不动地站了半天,她忽然快步朝路边走去,眼神的焦点始终落在同一个地方,一秒也没有挪开。 银杏,落叶大乔木,生长较慢,寿命极长,叶柄细长,叶面呈扇形,两面淡绿无毛,可生产干果。 她离开的那学期前的暑假,学校在环校路右侧靠近校外公路的绿化带里栽植了几棵银杏幼苗,她是专攻植物学的,也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路边的几株小树苗,树皮近平滑,浅灰色,树龄绝不超过两年。而眼前的两棵银杏,树高四米以上,皮灰褐色,上有不规则纵裂,照她的植物学知识来看...... 这两棵银杏,大约已生长了十年。 十年? 也许是学校看小树苗长得太慢,所以把它们铲走,移了两棵年纪大的来? 林茵茵对于自己的专业知识无比笃信,因此只能这样猜测。猜测的同时,脑中的理智又告诉她:换两棵大树?怎么可能呢,学校又没有强迫症。 一口气卡在鼻腔里,只进不出。 下一秒,林茵茵猝然转身,背离本欲前往的宿舍区,朝着刚才路过的教学楼区拔腿狂奔。 53|防.盗 r53 下一秒,林茵茵猝然转身,背离本欲前往的宿舍区,朝着刚才路过的教学楼区拔腿狂奔。 这一条路,曾经的她狂奔了无数次。上课快迟到的时候,考试忘记带准考证的时候,急着找人的时候......每一次她都很心急,每一次都恨不得坐上火箭直接飞往目的地。 今天的林茵茵向前奔跑着,每跑一步,心中的绝望就增加一分,路的尽头是最后的答案,她多希望这条路永远延绵下去,没有尽头。 新闻传媒学与社会学专业楼,三楼,林茵茵再次来到新闻专业辅导员办公室门口的公告栏前。 她喘着粗气,目光在公告栏上飞速寻找刚才看到的那张课程表。 文件的标题很长: 宁州大学新闻学院全体专业必修课课程时间安排及教室占用情况。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整张纸,定格在文件右下角的时间上。 2019年8月。 201......9? 少女惊愕地往后跌了一步,无措地摇摇头,又上前一步。 公告栏上贴了很多文件,她的目光逡巡一遍,纸质最黄的那张也是2017年的,而大部分崭新文件的标题或角标都显示着:2019年秋学期。 竟然......竟然已经过了八年了! 难怪仙塔路十字路口的写字楼盖好了,难怪教学楼翻新了,难怪银杏树长得又高又大,难怪...... 林茵茵呆呆地杵在公告栏前,一遍又一遍地摇头,脚像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也移不开。 公告栏对面的一间办公室房门打开,里头走出一位中年女子,穿着高跟鞋,声音挺大。林茵茵蓦地转头,发现这个女老师竟然十分眼熟。 “潘老师?” 中年女子停下,疑惑地看了少女一眼,迅速反应过来:“你是......林茵茵吗?”紧接着,又高兴地添了一句,“好久不见呀,这么多年了,你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潘老师原先是茵茵她们班的辅导员,现在已经晋升为院里的团委书记了。 林茵茵坐在久违的办公室里,心头的震愕还未消逝,显得局促不安。 潘老师看起来已经四十岁了,眼角多了几条细纹。她笑着嗔怪道: “你当年也真是的,前一天办完手续,后一天就飞快出了国,我记得很清楚,你刚走的那些天,你那三个舍友每天轮番给我打电话,我说你出国留学了,她们还不信,非要跑到办公室来查文件。” 林茵茵颇为困难地扯了扯嘴角: “那时候比较急......也没时间跟她们好好告别。” “可不是么,她们三个对你是真好。你的学籍不是转走了么,大三的时候,学校本打算安排一个新同学住到你的宿舍里,你的舍友死活不同意,闹到学生处那边,学生处老师也没办法,只好给那个同学换了个宿舍。” “有这种事?” 潘老师点头:“是啊,过了这么多年还让我记忆犹新。你现在回国了,一定要多和她们联系。” 茵茵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太真切:“我知道了,肯定的。” 她没怎么逗留,很快就和潘老师道别了。只怕再多待一秒,多听老师讲一些从前的事,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着老师的面崩溃。 恍恍惚惚地离开教学区,林茵茵看到不远处宿舍区那边的电信营业厅,急忙赶进去。 随便买了一张电话卡,插·进手机里,重启,果然有信号了。 屏幕上显示着时间,2019年10月18日,上午10点33分。 她坐在商店外的石椅上,茫然地盯着手机屏幕。右手垂在身侧,微微发抖。恢复了一些力气后,茵茵紧抿下唇,抬手点开了微信客户端。 客户端里跳出一个对话框:当前版本过低,请尽快升级。 点击确定,软件自动更新成手机适配的最新版本。 软件成功安装后,主界面果然变成了茵茵之前最想看到的画面。 为首的几个对话框,何叙、尹雅、周亦阳、郑希筠......右上角都标着一个个鲜红的99。 她只扫了一眼,忽的放下了手机。 不敢看啊。 已经过去八年了,八年来林茵茵这个人杳无音信,活着,死了,在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一点点消息。对于一个人间蒸发的朋友,他们该有多担心,多思念,又该多么恨她不与他们联系。 深吸一口气,她艰难地低下头,往屏幕上扫了一眼。指尖依旧战栗着,她豁出去般点开了第一个对话框。 何叙发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2018年9月18日,23:59,距她离开这个世纪,已经过了整整七年。 何叙:不等了。 下唇沁出一丝腥甜,牙齿沾着殷红的血丝送入口中。 不等了,是什么意思? 诺言的违背,看不到终点的等待,他绝望了吗? 七年是什么概念,林茵茵明白,她在26世纪只等了一年,就已经等得焦躁不安,等得痛苦而悲伤。 而何叙的痛苦,是她的七倍,甚至更多。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被无望所湮灭,他却仍在等,直到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消磨殆尽。 林茵茵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说不等了,会不会因为有了其他人的介入,或者......要结婚了?算算看,何叙今年已经27岁了,凭他的条件,有多少人对他趋之若鹜,想有一份稳定的恋情,甚至稳定的家庭关系,简直易如反掌。 从悲痛中找回几丝神志,林茵茵点开何叙的朋友圈,往上翻了没几页,就找到自己离开前他发的消息。何少爷还是老样子,不喜欢分享生活,不习惯宣泄感情,朋友圈里多是一些无聊的自动分享或转发。 即使这样,在寥寥的几条透露出他生活轨迹的消息里,茵茵还是能探知一二。 2014年,何叙保研本校,2016年硕士毕业,同年,应该是毕业之前,他与同学合伙创立了一家金融公司,之后的大部分朋友圈消息都和这家公司有关。 林茵茵当即百度了这家公司,认真阅览起网页上的介绍。 紫荆投资集团,创办于2015年末,创始人及主要投资人是一位在读金融研究生(此下省略对何叙的大段溢美之词),该金融机构的本质属性是一家商投银行(此下省略林茵茵根本看不懂的金融知识),该金融公司在创办初期便吸引了大量的商投加盟,两年之内融资上亿,市场份额猛增,公司规模迅速扩大,又从竞争者集团挖角了许多风投人才,公司创办第三年便入驻宁州金融中心大厦50至60层,成为金融中心大厦最受瞩目且最具潜力的新兴金融集团。 关于这家公司有多牛、融了多少钱、市场前景多么广阔,林茵茵看在眼里,忘在脑袋里。她只反反复复记住了一句话: 金融中心大厦,50至60层。 ***** 打车来到市中心,巍峨而极富现代气息的金融中心大厦伫立在宁州最繁华的商圈中心,楼高三百米,近百层,睥睨宁州大地。 出租车从川流不息的主干道驶往支路,停在大厦正门前的广场外边。 林茵茵下了车之后,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劲儿再次乱成一团,呼吸仿佛浮了起来,进不了肺里。 高楼大厦她见过不知多少,这栋楼放在未来只算个小矮个,但是当茵茵一步步走近的时候,没来由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金融中心大厦里进驻了很多企业与机构,70楼以下是办公区,70楼以上是酒店宾馆和观光区,而仅有一家金融机构一口气占了十楼,正是几年前才刚刚创立的紫荆投资集团。 林茵茵走到大厦正门口,进进出出的多是一些着装正式的白领或其他工作人员,她低头瞄了自己一眼......从头到脚都是2011年买的,青涩又过时。 绕着大厦走了几步,前方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西装革履,中国人围着几个老外,还有两三个举着相机拍摄的新闻工作者。 看起来,他们好像正在为老外送别。 林茵茵本打算从他们身后绕过去,抬眼随意一扫,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 与远道而来的贸易伙伴企业代表开完会议,紫荆投资集团的几位高管离开会议室后,亲自送外方投资人离开金融中心大厦。 亲切地握手、拥抱、道别之后,直到投资商坐进轿车离开,何叙才收了目光,转身往回走,身后跟着他的工作伙伴与助手。 抬眸直视前方,刚迈了两步,高挑的年轻男人忽然定在原地,眼神狠狠地颤了一下。 十几步开外,站着一个女人,准确的说,还是少女。 她穿着淡粉色的休闲外套,牛仔裤,帆布鞋,马尾高高束着,腰侧挂着一个眼熟的斜挎包。 不是眼熟,根本就是原来那个。 身侧是透明的墙壁,两人之间没有门,自然也没有人从他们中间穿过。 时间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21世纪的人类以为它是绝对的,是一条永远往前、绝无停顿的直线,而这个道理,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最失败的验证。 林茵茵的脑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往前走,对方一动不动,她越走越快,然后猛停在他面前。 是何叙,一样的眉眼,一样冷淡的神情,可又有好多地方不一样了。八年的时间足够他脱胎换骨,头发长了一些,以前从不打理,现在整齐地拢在额上,脸颊清瘦了,眼眶更深,眼神更加凌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难以忽略的疏离。若说曾经的高冷还有一丝青涩稚嫩的执拗在里头,现在的淡漠却是深入骨髓,由内而外,让人不得不萌生退意。 他还是非常好看,多了成熟的韵味,使他的英俊更加立体厚重;脱下常年不变的运动装,换上妥帖而正式的西装,身体的线条更为修长流畅。她的心用力地跳了两下,既是心动,又是心悸。 林茵茵慌乱地将目光垂下,定格在他雪白的衬衫领口。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遮住了小半截脖颈。意识到自己的退却,茵茵暗自摇头,逼迫自己直视向面前男人的眼睛。 短短的瞬间,他墨色的瞳孔早已恢复平静,波澜不起。 “何叙......” 她咽下口水,皱了皱鼻子,“我回来了。” 高出她一整头的俊朗男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面无表情道: “对不起,小姐。” “嗯?” “我不认识你。” 我不认识你。 相似的声音,更为低哑成熟,说出了茵茵从未考虑到的五个字。 “等一下。” 林茵茵习惯性地伸出手,顿在半空中,瞧了瞧何叙身后面带疑惑的几个人,终是放了下来。 她不甘道:“我是林茵茵啊,你的......大学同学,你不记得了吗?”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一年前还给她的僵尸账号发过消息。 “不好意思。”何叙侧过头去,瞥了眼身旁的助理秘书,“我们还有事,先回公司了。” 说完,领着一帮人,与她擦肩而过,从正门拐进大厦室内,没有一丝留恋。 茵茵呆呆地站着,忽的仰起头。唉,千万不能在这里哭啊。 好不容易把眼泪逼了回去,酸涩的泪腺很识相,剩下的泪水只往心里流。 “何总,您怎么了?”助理秘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何叙如风一般快步走进大厦一楼,刚进去,没两米,突然停步。 他纹丝不动地站着,像是累极了,停下来歇歇。 何叙:“没事。” 捏紧的拳头骤然松开,喘不上气,呼不出气,再不停停就要窒息了。他重重地抿了下嘴唇,心乱如麻。 “我说没事,我们上去吧。” ***** 林茵茵像尊雕塑般杵着,伤心够了,伤心完生气。 这事儿能怪她吗? 站了半个多小时,累,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与大厦广场保安亭里的保安干瞪眼。 刚才,她是真的害怕了,紧张又无措。面前的何叙早已不是从前的他,难保她的某些行为引得他更加反感。 这一丝退意立马融化于千丝万缕的勇气之中。她既然来了,就不会那么轻易地离开。 他不是有事吗,好,公事总会办完,中午总要吃饭,我就在这楼下等着。 又过了半个小时,十二点十几分了,一大批白领职员涌出大厦,家近的回家,家远的四处觅食。林茵茵扯着包带,心里难过,肚子又饿,小脸煞白煞白的。 她重新站起身,走到广场边缘,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回头恼火地瞪了眼身后的大厦,仿佛这样就能瞪到她想瞪的人。 肚子咕咕大响,真的饿惨了。 对面的商城,火锅料理甜品小吃应有尽有,她远远看着,叹了口气。低头的时候,广场外的公路上缓缓驶来一辆轿车,轻易吸引了她的目光。 法拉利四座跑车,f430,如焰火般鲜红。 跑车从她眼前略过,加速离去,茵茵透过车窗看清了驾驶座上的人。忍了那么久的眼泪,当她得知虫洞偏移了八年的时候,没落下,听辅导员讲她走后的事,没落下,甚至见到何叙又遭他冷漠对待,茵茵也不曾落泪。可是现在,这滴泪水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滑落眼眶,在她看到何叙驾驶着一辆与他淡漠气质完全不符的拉风跑车的时候。 曾经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 “我不要开这样的车,我喜欢车身矮矮的,敞篷的,特拉风的那种。” 何叙:“......跑车?” “对呀!产自意大利的,法拉利红色超跑,自动变速箱,可以远程......” 跑车开走了,茵茵也顾不上擦眼泪了。难过中一旦掺进感动,便让她欲罢不能。 默默流泪的少女将手伸进挎包,打算打电话让李大叔来接她。刚摸到手机,又松开,把手抽了回来。 耀眼的红色跑车行驶到路口,减速掉头,绕着隔离带开了一圈,最后停在她的身前。 54|防.盗 r54 耀眼的红色跑车行驶到路口,减速掉头,绕着隔离带开了一圈,最后停在她的身前。 车窗缓缓落了下来,林茵茵跳下一级台阶,紧紧扒住车窗,弯腰往里看去。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淡淡扫她一眼,飞快收回目光,吐出毫无温度的两字: “上车。” 跑车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车厢内无比安静,凝滞的空气,尴尬的氛围,少女的双手放在膝上,坐姿十分端正。越是东摸西碰,说明她越自然,不摸了不碰了,就说明她非常无措。 “那个......”考虑了半天才开口,说话的时候又没骨气地结巴了,“何叙,我......” “怎么?” 好冷淡,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泄气:“我饿了。” “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朕知道了? 眼看着跑车开过一座座商城,一条条美食街,一家家火锅店,林茵茵摸了摸肚子,垂头丧气。 “去哪。” “什么?” “我问你去哪。”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一定要板着脸,冷着声对她说话吗? 茵茵叹气,轻飘飘地回答道:“仙塔路210号。” 何叙拧眉:“那家房产中介店?” 话刚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扭过头,脸色更阴沉了。 林茵茵幽幽地:“你不是还记得吗......” 对方选择沉默,专心盯着道路前方,只留给少女一个冷硬的侧颜。 林茵茵没话找话:“你这车真好看呀。” 对方的脸更黑了,权当她的话为耳旁风。 跑车行驶到十字路口,前方红灯,有些拥堵,遂停车等待。车里更安静了,林茵茵缩手缩脚地坐远了些,生怕旁边的人听到她胸腔内轰鸣的心跳声。 何叙的双手架在方向盘上,没动,食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方向盘上,看得出他有些烦躁。漂亮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似乎比从前还要好看一些。林茵茵静静地盯着,不声不响。 等过了一个红灯,车子往前挪了没几米,又停了下来。 绿灯即将亮起时,何叙换挡,松刹车,手指虚揽在方向盘上,头也不回,突然冒出一句: “林茵茵,我已经放弃了。” 车流往前移动,终于开过十字路口,驶上较为宽敞的大道。何叙还是没有看她,不想看,也不敢看。刚才经过大厦广场的时候,他本想直接开走,却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就一眼,看清了她惨白的小脸和脸上刺目的泪痕,心情难以名状,莫名其妙就开回了她面前。 这次换茵茵沉默了,她呆愣愣地盯着窗外,不知究竟听没听清。 何叙只好再唤她一声: “林茵茵。” “哦。”林茵茵深吸一口气,胸口很疼,还要故作平静,“朕知道了。” 何叙:“......” 她坐直身子,转身面向他,眼神诚恳急切: “我没有违背我们的约定。何叙,从我们分开那晚开始,我的时间轴,只过去了一年零一个月而已。” 跑车轮胎猛地打滑,偏向一侧,驾驶座上震愕的男人当即踩下刹车,跑车急停在路中间。 紧接着,车后传来一连串的刹车鸣笛与催促叫骂声,何叙重新启动车子,汇入原道,车速比之前慢了很多。 他努力地平复心情,却无论如何镇静不下来,扭头同身旁的少女说话时,声音终于起了些许波澜: “你说什么?” “我在26世纪只待了一年,时间旅行机出故障了,所以才......” “你的时间只过了一年。”他重复一遍,然后将车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道上。 车停稳后,何叙终于认真地打量起身旁的女孩。大厦门口初见的时候,他只是觉得,她还是记忆中那个模样,青涩又莽撞,谁知......这根本就是原来那个她,没怎么经受时间的洗礼,几乎完全没有变化。 一样清秀耐看的眉眼,小巧的鼻尖和白皙的脸颊,扎着最简单的马尾,水灵灵的,分明还是个大学生的模样。 自他等到无望,决心放弃之后,平息了一年,深埋了一年的情绪重新占领他的神志,更多的痛楚与难耐席卷而来,此时此刻的何叙,已经无法维持面部表情的自若了。 他只能相信她的说法,即使再离奇再不可思议,毕竟眼见为实,一个人如若当真历经八年,岁月不可能不在她的身上留下一点印记。 被他这样直白而任意地打量,茵茵心里喜忧参半。他的情绪波动,说明至少还在意她,可从他的神情里,茵茵很难找出那一丝名为“重逢喜悦”的因素。 不知过了多久,何叙的呼吸才顺畅起来。他只是个21世纪的普通人,时间在他眼里仍是绝对的,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浪费在等待上的时间早已流逝,造成的伤痕无法弥补,他们之间已无岁月可回头。 他重新发动车子,朝着仙塔路的方向开去,不再说话。 一路默然,直到跑车停在仙塔路210号门前。 曾经紧闭多年的卷帘门再次打开,房产中介开门营业,门开着,灯亮着,店主不在。 林茵茵坐在车上,抱着双臂,纹丝不动。 何叙的声音再次恢复平静:“你不下车?” “不下。” “我很忙。” “哦。”林茵茵学他的说话方式,“我很饿。” “回去吃饭。” “家里没有人,没有饭,我也不会煮。”林茵茵信口开河,其实家里有人,也有饭菜,她的手艺也练得不错。 何叙又沉默了半分钟,拿她没办法,干脆熄了火,从驾驶座上下来,绕到林茵茵的车门前,替她打开。 “下车。” “我不。” “下车,我带你去吃东西。” 小女子能屈能伸,一听到何叙要带她吃东西,林茵茵马上服软下车,紧巴巴地跟在他身边。 何叙面无表情道:“吃什么?” “甜的,我要吃甜的。” “午饭?” “是啊,午饭。” 何叙盯着她,挑了挑眉,神情放松了不少,却像对待一个小孩子那般应允道: “好,听你的。” 路边的一家甜品店里,林茵茵点了两盘蛋糕和一盘松饼,上齐后推了一盘到何叙面前。 “你吃。” 何叙拾起勺子,随意舀了一口,兴许是觉得太甜了,之后就再没碰过。 林茵茵一边大块朵颐,一边打量眼前的男人。心底的声音再一次告诉自己,他真的已经27岁了。不是少年,而是个彻彻底底的男人,年轻有为,冷静自持,充满了成熟的魅力。曾经那个面瘫又别扭的少年早已消失,蜕变成这个冷峻的男人,即便如此,胸口的心跳一刻不停地提醒着她:林茵茵,你还是心动了。 这一次,茵茵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等着何叙付完账,然后跟他一起离开甜品店。 仙塔路,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小楼,路边的店铺大都装饰得清新文艺,走在这条小型商业街上的行人中,不乏甜蜜牵手的情侣。 “你还想吃什么?”何叙问。 林茵茵反问:“我想要的你都给我吗?” 英俊的男人想也不想就回答:“嗯。” “我想和你在一起。” 说完,林茵茵毫不犹豫地牵住他的手。 男人的身体明显战栗了一下,掌心柔软娇嫩的小手像团炙热的火焰,吐舌灼烧,烫得他的掌心一阵刺痛。 林茵茵重复:“我想和你在一起,你答应过我的。” 何叙的脸和身子依旧僵着,应付道: “我已经放弃了,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放弃了。” 林茵茵皱起眉头,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遂绕到他的面前: “你是不是......有了别人......” 何叙闻言,飞快地拧眉瞪了她一眼,随即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幼稚,不怒反笑: “林茵茵,你凭什么以为过了八年,我还会喜欢像你这样的女生。”顿了顿,补充道,“女学生。” 少女脸上的坚定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双唇血色渐失,瞳孔狠颤两下。 是了,难怪和他待在一起总觉得很奇怪。一个西装革履,一个不修边幅,一个成熟,一个青涩,他刚才的妥协,不过是觉着她年纪小,向来骄纵惯了,才勉强顾及旧时情分吧。 林茵茵把手抽了回来,掌心一凉,何叙本就冰冷的心更为空落。 她也笑,眼眶里盈着泪花: “我知道了,不过那又怎么样。” 紧接着,她又用一年前的方式,狠狠地往他胸膛上捶了两下: “我告诉你,我们26世纪的人,最讲人权,最为自私。我既然按约定回来了,差了八年又怎么样,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要我来承担。”她越说越快,眼里的泪水已经憋不住,还要抖着嗓子故作凶恶,“你放弃是你的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会放手,你等着吧。” 说完,林茵茵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很快又迈开长腿跑了起来,渐渐消失在男人目所能及之处。 刚才,她转身的时候,何叙似乎看到茵茵抬手擦了一下脸颊。 应该哭了吧。 他颓然地站在原地,心烦意乱。 ***** 冲上二楼客厅,林茵茵将挎包从肩上取了下来,凶狠地砸在沙发上。 林城和赵樱不知道上哪了,家里只有李见章一个人。他闻声赶了过来,眼前的场景不由得令他揪心。早晨还兴高采烈的少女整个人趴在沙发上,用抱枕捂着头,撒开嗓子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眼泪鼻涕全拧在沙发坐垫上。 李见章既心疼宝贝侄女,又心疼真皮沙发,却只能呆呆看着,劝她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哭够了,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林茵茵才从沙发上坐起来。眼眶通红,鼻子一抽一抽的,她把抱枕扔在地上又捶又打,抬眼看到客厅里的李见章,噌的站起来,带着哭腔,凶巴巴地问: “时间旅行机是怎么回事啊!” 李见章叹气:“虫洞不稳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行,我们穿回去,再来一次......” “茵茵,你冷静点。”李见章把少女按回沙发上,“这已经是最近的时空,最好的结果了,一切都是不可逆的。再说了,没有人在那边接应,我们怎么回去?” 林茵茵愣住,过了三秒,再次“哇”的大哭起来。 李见章无奈扶额,往后退了几步,伸手在墙面上点了点,调出一个控制窗口,对大哭不止的少女说道: “别哭了,过来。” 林茵茵不听,继续放纵。 “我叫你别哭了!”李见章抬高了音量,恨铁不成钢道,“过来,保证你不会后悔。” 林茵茵闻言,这才止住,抽抽搭搭地靠到李大叔身边。 “这是......” 李见章解释道:“你忘了?这栋房子周围到处安装了隐形摄像头,现在这个画面,就是店门前的实时监控影像。” 茵茵咬了咬食指指节,一瞬不瞬地盯着监控画面,随后退开两步,冲到了隔壁的房间里。 为了保险起见,李大叔家所有面向大街的窗户都是紧闭着的,掩上厚厚的窗帘。林茵茵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露出一条缝,目光往下望去。 房产中介店铺门外的临时停车道上,一辆正红色、气派无比的法拉利跑车静静停放在那里,引来不少路人侧目。除此之外,更吸引众人眼球的则是半倚在跑车侧门外的高挑男子。 他的装束一丝不苟,西装修身笔直,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褶皱,长腿交叠,斜斜地撑在地上,周身环绕着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却又冷冽如刀,令人难以靠近。 同样的人,同样的动作,林茵茵蓦地想起,一年多前的某天,十八岁的何叙穿着西装,靠着那辆手动挡商务车,也这么站在李叔叔家楼下,考虑着一个名叫“林茵茵”的女孩子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时间,还有车......哦,还有何叙指尖的那一抹白烟。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因为心情太过郁闷烦躁,只能靠抽烟来麻痹自己吗? 回想她人间蒸发的那八年,茵茵似乎能够体会何叙拒绝自己时的心情了。 拒绝归拒绝,就凭他在楼下“痴情守候”了这么久,他们之间,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楼下的男人目无焦距地站着,没吃午饭,错过了下午上班时间,除了抽烟什么也不想干。他杵了一个多小时,扫了眼被电话打爆的手机,最后抬头凝视向楼上紧闭的窗口,终于无可奈何地回到车里,驾车离去。 直到他离开,茵茵才合上窗帘的窄缝,回到客厅去找李大叔。 “叔叔,你早上不是说要帮我办学历吗?照我的户口年龄来算,刚从海外归国的博士毕业生怎么样?” 李见章递给她一杯热牛奶,露出鄙夷之色:“博士毕业生,想的倒美。早上你不是说不用办学历么?” “以前是我不想学,我的学习力碾压这群21世纪书呆子好吗!”林茵茵自恋了一会,“我反悔了,我需要这份学历,有急用。” 李见章也不好奇她想要学历干什么,只问:“哪个专业?” “广告新闻学。” 紫荆投资集团正处于业务扩张阶段,极其重视广宣力度。既然要全方位渗透进何少爷的生活,不混进他的公司怎么能行? 林茵茵一口灌下整瓶牛奶,心中斗志重燃。 55|防.盗 r55 睡前,躺在李大叔给她安排的小房间里,林茵茵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时间不过九点,她早早躺上床,只想用美好的睡眠拯救一下悲伤的思绪,可惜无论如何不能如愿。 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手机,终是下定决心取了过来,打算用今晚的时间,浏览一遍这八年里收到的消息。 首先打开何叙的聊天窗口,翻到聊天记录,选择她离开的那天,2011年9月18日。 2011年9月18日,23:45 何叙:你睡了吗? 看到这条八年前的消息,茵茵瞬间泪目了。那个时候,她已经到达另一个纪元,自然收不到任何消息。 2011年9月19日,06:30 何叙:你起了吗? 何叙:醒了告诉我。 8:32 何叙:怎么不接电话? 13:03 何叙:昨晚上就走了吧? 何叙:早点回来。 22:22 何叙:晚安。 林茵茵趴在床上,紧紧搂着被单,五指攥得极紧,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从2011年9月20日开始,每天早上,他都会给她发一句早安,每天晚上也发晚安,生活中有什么比较重大的事情也会告诉她,比如拿了奖学金、足球省赛获得冠军,还有...... “哈哈......”林茵茵边哭边笑,“路子竟然找了个女朋友,他不是一直暗恋尹雅么......” 之后的365天,他发了365次早安和晚安,一天也没有落下。 她离开一年整的那一天,2012年9月18日。 何叙:你是不是回来了? 何叙:不用这个账号了吗? 何叙: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林茵茵飞快从床上坐了起来。 什么意思,这三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果然,这天之后的何叙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整整一个月都没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 林茵茵非常困惑,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月后,2012年10月19日 何叙:我真的太蠢了。 何叙:晚安。 我真的太蠢了?这什么意思? 林茵茵擦掉脸上的泪水,整个人都不好了。太好奇,太想知道,可又无从得知,她只好继续往下翻。 一年后,何叙给她发消息的频率渐渐小了,从隔日发,到一周发一次,再到一个月发一次。2014年的某一天,何叙告诉茵茵,他决定保研了。2015年的某一天,他说他开了一家公司,与和风地产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公司。2016年的某一天,他说他想把公司交给别人管理,继续读博。硕士研究生毕业那天,他说他又不读博了,打算出来好好经营公司。 “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即使毕业后忙碌如风,他也不忘时不时打开对话框再问一次。 没想到,何叙这样冷淡又话少的人竟然维持了这么多年向她倾诉的习惯,即使只是报备重大事宜,就已经很让林茵茵与有荣焉了。 第二次看到2018年9月18日晚上十一点多的那条消息: 何叙:“不等了。” 茵茵心酸地连一句“别呀”都说不出来。若是换成自己,在对方杳无音信不知身何方的情况下,能撑七年吗? 答案是个未知数。 看完何叙的留言,接着看尹雅的,情况不太一样。对于尹雅,除了李大叔伪造的那封书信,茵茵几乎算是不辞而别。果然,她刚走那段时间,尹雅几乎日日留言骂她狠心,后来又变成小心翼翼的试探,再后来看对方从不回复,她也就不怎么发消息了。 茵茵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十分懊恼。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遵从心底的指示,她尝试着拨打了大学时期尹雅的电话号码。时针已经指向第二天零点,茵茵浑然未觉。 电话通了。 会不会号码停用太久被别人买走了? 抱着侥幸的心理,她屏住呼吸等在话筒边,“嘟”声响了十来下,就在茵茵打算挂断的时候,对方接了起来。 “喂,您好。” 心跳咚咚加快。与记忆里些出入,不过的确是尹雅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 林茵茵握紧手机,极其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紧张而迟缓: “尹雅,我是林茵茵。” 对方迟疑了很久,隔着话筒,茵茵几乎能听到她迅速加快的呼吸。 “......茵茵?是你吗,你是林茵茵?” “是啊,尹雅,我回来了。” “你......” 话筒里传来推拉椅子的声音,对方似乎激动地站了起来,还碰掉了什么东西。 茵茵搂住膝盖,心想:唉,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这么造孽呢。 ***** 正午刚过,街道上的行人很少,只有些慢悠悠闲逛的老大爷,还有几个常年站在街边贩卖电影票的老阿姨。 茶饮店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位身着米白色西服套装的年轻女子,她面前的桌上摆了一杯红茶,上了很久,热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见面的时间约在下午两点,尹雅早早吃过午饭,不到一点就来到这家茶饮店。地点是她定的,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走,再拐个弯,就是宁州大学城,宁州大学离这里只有一公里左右的路程。很久以前,她们舍友四人曾来过这家店,这条街扩建之后,难得这家茶饮店没有迁走,反而扩大了店面,生意也更好了。 大概一点四十五分左右,玻璃窗外略过一道人影,待尹雅抬头时,只瞥见那人长长的黑色马尾。 店门前的风铃响了一声,店员礼貌地问好:“欢迎光临。” 茵茵抓紧了手里的小包,心想,是不是把头发放下来会好一点?低头看一眼,她今天特地换了身比较成熟的装扮,卡其色针织开衫,直筒黑色长裤,她的衣柜里已经没有比这更显老的衣服了。 走到靠窗的位置,她的目光定格在那个神情淡然,妆容精致的职业女性脸上。 尹雅也看见了她,淡然的表情即刻土崩瓦解,她睁圆了双眼,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茵茵?”尹雅激动地捂住嘴,“真的是你......你怎么一点都没变......” 林茵茵的表情也很不自然。看来自己的打扮还是差些火候。 “是我呀,尹雅,实在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有联系你们。” 历经了八年时间的洗礼,尹雅早已不再执拗于她的不辞而别,然而重逢的时候,难免要责怪几句。 “你真的太狠心了,我们一度以为,是不是你讨厌我们了,才始终不肯和我们联系。” “当然不是。”茵茵连忙否认,“是因为......家里的某些原因,不太方便说。” 尹雅点头,没有追问。她不是钻牛角尖的人,能再见到茵茵,她心中的喜悦远远占了上风。 “你这些年,都在国外吗?” “是啊。一直在深造,今年夏天才刚刚毕业,一毕业就回国了。” “哦,难怪呢。”尹雅轻轻晃动手里的瓷勺,“你看起来,还完全是个学生的模样,和大一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哈哈......”林茵茵干笑。 何叙,尹雅,这两人在茵茵心里曾经是无比相似的,他们都拥有美好的容颜,冷淡的性格,以及远超常人的聪慧理智,可是过去了八年,他们的性格似乎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了。何叙变得更为冷漠极端,尹雅却温柔平和了不少,至少在对待林茵茵的时候是如此。 这也许就是爱情和友情的区别吧,爱情如灰烬,友情易重燃。 尹雅:“回国后......你有和何叙联系吗?” 茵茵的表情僵住,机械地答复:“有的,昨天联系了。” “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苦笑道,在尹雅面前完全无心隐藏,“我还是很在意他,可他对我说,‘凭什么这么多年后还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学生’,哎呀......”茵茵拍拍脸颊,想让自己放松一点,“怎么办,好难过。” 尹雅也愣了愣,低下头,说出一句让茵茵非常震惊的话。 “茵茵,我想向你道个歉。几年前,曾经有几个瞬间,我也对何叙心动过。” “什......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你还真和过去一样爱憎分明啊。”尹雅淡笑,“千万别讨厌我,我已经向你坦白了,毕竟只是一瞬间的事。” 茵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直接把不爽挂到了脸上,连忙低下头。 “为什么?尹雅,我记得你以前并不......” “是啊,我可没力气喜欢一位大众情人。我之所以对他心动,全是因为你。” “因为我?” “嗯,因为你。他对你的喜欢,对你的执着,曾让我觉得羡慕又感慨。” 瞥一眼林茵茵茫然而好奇的眼神,尹雅喝下一口红茶,娓娓道来: “你刚离开的那几个月,几乎每天晚上,回宿舍之前,他都会在我们宿舍站门前的那棵梧桐树下面站一会,短的时候站五分钟,长的时候站一个多小时,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我想,他可能在等你吧。” “大二下学期,他第一次主动联系了我,让我一旦有你的消息就马上联系他。他告诉我,你和他约好一年后回来,最长不过两年,我那天挺生气的,因为你只和他约定,却完全没有通知我什么。” “你也知道,何叙的名气挺大的,长得好看,学习好,家里有钱,球踢得也好,学校里很多女生盯着他。但从大二开始追他的人就少了,因为有传言说,何叙拒绝别人的时候,都说自己有女朋友。大家都很好奇这个幸运的女生是谁,我知道他说的是你,所以我想,你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他也不会等太久。” “结果,一年以后,大概是大三上学期期中考之前吧,发生了一件令我、令全校女生都大跌眼镜的事......” 林茵茵咬紧汤匙,揪心地问道:“什么事?” 大三上学期期中考之前......那不就是2012年9月10月吗?昨天翻何叙的聊天记录时,2012年9月18日何叙问了我三个奇怪的问题,然后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再发消息,2012年10月19日的时候,说了句“我真的太蠢了”,从那以后消息又正常起来。 看来这一个月里,真的发生了一件...... 尹雅:“何叙交了个女朋友,外校的,我们都不认识。” 56|防.盗 r57 尹雅:“何叙交了个女朋友,外校的,我们都不认识。” “什么!” 嘴里的汤匙重重磕到了牙,有点疼。茵茵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他明明......” “别急啊,你先听我说。那段时间,那个女生经常来学校找何叙,两个人偶尔在环校路上一起散步,不是很亲密的模样,我撞见过几次,连手都没牵呢。” “那你们怎么知道他们在一起了,说不定只是普通朋友......” “我有个认识的同学去问过,何叙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他那个很欢脱的舍友,高路,也跟我提过这件事,应该不会有假。” 茵茵还是一口气都喘不上来,心头乱成一团。那时候,她才刚走一年吧,何叙不至于这么快就变心了啊。 尹雅瞧见她的面色,颇为担忧:“你先缓缓,我还没说完呢。” “嗯......” “他们只在一起一个月,一个月后就分手了,应该是何叙提的。他们分手之前,何叙竟然找我和他们俩一起吃饭,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拒绝了几次,最后还是去了。吃完饭,我和他一起回宿舍,他问了我几个问题......我记得特别牢,那天晚上,我真以为何叙脑子不正常了。” “啊?” “实在太离奇了。他问我,你觉得林叶眼熟吗?林叶是他女朋友的名字。我说不眼熟,他又问我,你最近有没有和茵茵联系?我说没有。那天晚上何叙的情绪很不对劲,他甚至还问了一句,‘你觉得林叶会不会和茵茵有点关系?’,天哪,我当时都懵了,何叙分明没喝酒,怎么跟醉了似的神志不清说胡话......” 茵茵:“尹雅,你的意思是,他把那个叫林叶的女生......” 尹雅笑得很无奈:“是啊,他分明就把林叶当成你了。你们俩的长相相差十万八千里,性格也完全不一样,我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把你们联系到一起的。” 茵茵沉默了。她是穿越来的这件事只告诉过何叙,难道何叙以为她只有灵魂穿去26世纪,回来的时候也有可能穿越到其他人身上了? 一年,刚好是他们约定的一年,这个名叫林叶的女生出现了。 接下来,尹雅又说了一段让茵茵恨不得拍死自己的话。 尹雅:“他们分手之后,我实在好奇,就去问他为什么和林叶在一起。这次何叙是真喝醉了,他们宿舍四个人跑出去庆祝他分手快乐,一个个喝得烂醉如泥。何叙看起来是最正常的,可是听了他说的话,我才发现他醉得不行。何叙告诉我,他和你之间有一个咖啡厅的暗号,什么最长的和最短的,加糖和不加糖......唉,时间过了太久我实在记不得......” “西班牙马贝拉阳光海岸芝士咖啡,五勺糖,黑咖啡,不加糖,是这个吗?” 尹雅撑着脑袋想了一会,面露抱歉之色:“应该是吧?” 林茵茵猛地闭上眼睛,整个人靠到椅背上,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何叙说你离开一年整的那天,他在......好像是仙塔路吧,仙塔路的一家咖啡厅里偶遇了林叶,林叶点了一杯名字很长的咖啡,何叙和她搭了几句话,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没认识几天林叶就跟他告白了,两人顺理成章走到一起,不过我感觉何叙并没有很喜欢那个女生,大部分时间都是那个女生来宁大找他,两人之间也没什么亲密的举动。” 难怪呢,时间轴也对的上,难怪何叙在微信上问我那些奇怪的问题,消失了一个月,等他确定那个女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和她说了分手,又发消息给我,骂自己蠢。 真蠢啊何叙,连我都忍不住想骂你了。 可是......为什么弄清楚之后我还是这么难受,这么想哭呢。 面前的女孩情绪渐渐恢复正常,尹雅便绕过这件事接着往下说。 “你离开一年以后,何叙隔三差五就来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我和他熟了起来,对他的事情也有些耳闻。他的家里人希望他大四毕业后直接参加工作,也许他自己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可后来,他保研了。” 茵茵:“哦,这事情我也知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保研吗?” “不知道啊......” “因为你,他想留在学校等你。” ......天哪。 真的......听不下去了,真的要窒息了...... “何叙本来还想读博,可他父亲不同意,找到何叙的导师,逼着导师让何叙毕业,如果何叙考博就直接判他不通过。何叙没办法,但他不想进父亲的公司,就自己办了个金融机构,现在混的很不错。” “本科,硕士,毕业工作,整整七年,关于向我打听你的消息这件事,何叙从没断过,他一直在等你。直到去年九月份,他问了最后一次,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告诉我,他决定放弃了。” “之后的一年,除了节日问候,我和他没再联系过,我想他已经绝望了。七年不易,如果换作我,两三年已经是极限了。茵茵,面对这样一个痴情的人,我真的很难不为之动容。” “我想,他之所以拒绝你,不是因为忘了你,而是没法说服自己,没法面对这一步一步走向绝望的七年吧。尤其当......面前这个八年后的林茵茵,还和从前那个大一女生一模一样。” 此时的林茵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头哽咽,心口酸涩,太想弥补,却又无能为力。 沉默了好一会,她才哑着嗓子开口: “尹雅,你还愿意当我最好的朋友吗?” 尹雅:“你真的太恶劣了,我需要想想。” 茵茵:“嗯,你好好想想,想完之后,帮我一个大忙。” “我为什么要帮外星人?” “因为这个外星人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这是错误的循环论证命题。” “哦。”林茵茵拉住她的手,“反正你会帮我的。” 尹雅终于笑了起来:“你先说说看。” “回国之前,我一直都生活在校园里。”她胡诌得真真切切,“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我完全还是老样子,这样可不行,这样跟不上时代,追不到帅哥。” 尹雅又被逗笑了: “首先,你得像个正常人那样说话。” 茵茵真诚地点头: “嗯嗯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全听你的。” ***** 几天后,为了不麻烦李大叔,林茵茵和爸妈搬出李大叔家,搬进八年前她的那间公寓里。赵樱和林城寻思着买个更大的房子,因此这个两室一厅颇显老旧的小公寓沦为他们的临时住所。 刚来21世纪的那几天,宝贝女儿的情绪不太对头,赵樱很担心,几乎天天陪着她。幸好林茵茵的回血能力无人能及,有了新目标后,很快便活蹦乱跳起来。 活蹦乱跳的结果,就是买了一柜子新衣服,一桌子化妆品,一盒子珠宝首饰。 赵樱摸了摸宝贝女儿年轻富有弹性的小脸: “我家茵茵只有20岁,折腾这些干嘛呀。” 茵茵痛心疾首:“妈,又说错了,我今年27岁,你可要记牢了。” 20,25,27,偏偏挑个最老的。 除此之外,她还往自己的房间里添了个梳妆台。和尹雅血拼了一整天之后,茵茵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撑着下巴,入神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大眼睛,白皮肤,高鼻梁,还挺好看的。 把她放在大学校园里,多少算个清纯美女,然而出了社会,这样一张全素颜的面孔只会让人觉得青涩、稚嫩、没见过世面。 “没有男人不喜欢美女。”尹雅这么告诉她,“不管何叙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茵茵,你可以更漂亮。” 曾经的她从没花太多时间拾掇自己,也没想过几年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但在这个晚上,林茵茵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回。 也许一个人的性格不能在短时间内发生改变,但是衣着和外貌能改变气质,知识和能力能塑造修养,同样的,环境也能促使一个人的形象加速转变。 无厘头的校园生活已经彻底远去了,既然抛下26世纪的一切回到这里,林茵茵只能选择适应,适应她的新年龄——27。 成长不可怕,只要有决心,没有我林茵茵办不成的事。 为自己加油鼓劲之后,茵茵简单地规划了一下面试前的安排。她已经向紫荆投资集团投了简历,对方也已回复,面试时间定在下周五的下午。一周多的时间,她需要恶补广告新闻学知识,掌握面试技巧,还要抽时间找尹雅学化妆。 对了,面试那天的上午,去理发店换个优雅高贵的新发型好了。 ***** 11月10日,星期六。 虽说紫荆投资集团一周双休,可大部分公司职员在周六这天都选择加班一整日,而少部分高管则七天无休,周周连轴转。 这其中,何总经理是最勤勉的一个。一年365天,除了法定节假日,没有一天不在工作......似乎法定节假日也在工作。 这天早上,刚看了几份财务报表,就有人不敲门闯进办公室。 何叙揉了揉太阳穴,冷眼瞥他: “再不敲门,扣两个月工资。” 来人是傅逸宁,紫荆投资集团的大股东及创始人之一,现任公司的执行副总,海归,言行放浪不羁,表面上似乎对总压他一头的何叙极不顺眼,实则暗自佩服他的果敢与决断。 “您请便。”他快步走到何叙面前,往他桌上扔了一叠文件,“小江今天不在,人事部把资料送我这来了,我扫了一眼,没多大问题,您赏脸再看看?” 小江指的是公司的另一位执行副总,江静,公司的人事调度一般由她裁决。她是何叙研究生时期的同学,在他创立公司的时候帮了很大忙。 何叙不耐烦地朝傅逸宁挥挥手,谁知他长腿一跨坐在了何叙对面,抱着双臂盯着他,嘴里滔滔不绝: “秋季招聘大体上已经结束了,这是最后一拨,他们选得还挺靠谱,我看过考题,大部分......“傅逸宁笑了笑,“我都做不出来。” 何叙酝酿了很久的“滚”字,顾及情面始终没说出口。 “对了,你看看,广宣部招了一个海归妹子,跟我一个大学的,同级,常青藤广告新闻学博士毕业生,啧啧啧......” 何叙还没翻到广宣部的入选简历,眼睛认真地扫描,傅逸宁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我还没说完呢,复试那天我特地去参观了这个同校同学,人家看起来起码比我年轻五岁,大美人d。” “哦。”何叙冷冷应了句。在傅逸宁眼里,歪瓜都能变成香瓜。 傅逸宁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 “你还别不信,这个真漂亮,保准你......” “别吵,马上翻到了。” 何叙随口堵住他的嘴,指尖搓起风投顾问组的最后一张简历。 面前冷峻上司变幻的表情让傅逸宁感到很满意: “不是吧,证件照都能看呆?” 何叙的指尖微微发凉,双目紧盯简历右上角的照片,确认无误后,又逐行扫下。 毕业院系,答辩论文,科研项目成果,滴水不漏。 果然,外星人真是无所不能。 他合上简历,推到一边,面色早已恢复如常。 “逸宁,这些入选者的资料真实性都查证过了么?” 傅逸宁:“查了,他们都有附上复印件。不过......美国大学研究生毕业证伪造起来挺方便的。” “怎么说?” “只需要校长签名和公章,完全不用导师的证明。” 何叙勾起一丝微笑:“这样啊。” “你该不会是看我那同学长得太漂亮,怀疑她的学历吧?既然你不放心,我可以找关系帮你查查,绝对靠谱......” “不必。”何叙打断道,“我相信她。”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她说什么,我都信。 57|防.盗 r57 11月2日,星期一,上午7:50。 总助秘书沈跃在停车场停好车后,恰好看见顶头上司开着一辆新车驶入停车场,遂站在出口等候。 正打算下车,手已经摸到门把了,何叙忽然顿住,翻下头顶上的汽车遮阳板,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确定衣着、发型都一丝不苟以后,他才开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 沈跃望着不远处走来的上司,没忍住,皱了下眉。他皱眉不是因为何叙,而是因为自己,明明是个直男,却每次都被另一个男人帅得七荤八素。 何叙朝他点了下头,两人走进停车场附近专供大厦35至70楼企业职工使用的电梯。 电梯一路向上,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二人。 何叙:“新投资商的互联广告策划已经做好了?” 沈跃:“是的,广宣总监说今早您来之后送到您的办公室。” “哦。”何叙莫名其妙地又扯了下领带,抬手按下58层的楼层按钮,“合作商那边要的急,我们顺路过去拿一下吧。” “好的。” 沈跃回答完,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顺......顺路吗?总经理办公室在60层,广告宣传部的办公地点在58层,这分明是绕路,不是顺路吧。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总经理和总助秘书走进利落整洁的58楼办公室。甫一出门,便有路过的公司职员讶异地捂住嘴,回神后连连问好。 十秒之后,大厅里所有女职员放下手中的工作,一面装作毫不在意,一面不约而同地探头探脑。 很快,何叙走到广告宣传部策划小组的办公室门口,推门之前,礼貌性地敲了两下,然后直接打开。 “噢!总......总经理......”广宣部总监立马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从桌上拾起一叠文件,迎上前去,“您怎么过来了。” 传言中总经理大人忙得昼夜不分,向来没时间关照底下的员工,若非必要,几乎没有光临过59层以下的职能部门办公室。 何叙接下文件,递给沈秘书,抬眸在办公室里随意地扫视一圈。 所有人都仰起脸看向他,有的人惊讶,有的人不解,有的人兴奋紧张。而靠近墙边的那个隔间里,露出一张何叙无比熟悉却又稍感陌生的面孔。 她化了妆,很淡,似乎只有眉形改变了,常年束起的马尾披散下来,剪短了一些,烫成温婉的海藻长发。她穿着一件灰粉色的立领西服上衣,里头是白色针织半高领,她...... “总经理?” 直到身边的秘书提醒了一声,何叙才脱离愣神状态,尴尬地僵起脸。胸口异样的心跳声、脑子一瞬间的空白让他心有戚戚,然而转身离开之前,他还是装作不经意地往那边再看了一眼。 美丽的女孩嘴角噙着微笑,早已低头不看他。 何总经理离开之后,办公室里短暂地沸腾了一阵。 女职员a:“何总看了我一眼,帅得我都要心脏麻痹了。” 男职员b:“连我都心惊肉跳啊。” 女职员c:“来公司这么久,第一次见何总微服私访,真的只是来拿个文件?” 女职员d:“不然呢,来见你吗哈哈哈......” 茵茵坐在角落里,继续恶补前几天还没看完的紫荆历年网络推广报告,暗暗腹诽道: 别吵吵,我赌一百块,他绝对是来看我的。 紫荆投资集团的新员工实习期三个月,今天不过是实习的第一天,领导安排给茵茵的工作不多,又因为她学历高,简历酷炫得吓人,所以也没怎么指点她,全靠茵茵自己领悟。 冬令时五点半下班,全办公室的人都留着加班,茵茵没好意思先走,也就多待了一会。 与此同时,两层楼上的60层,沈跃修改了一份新的日程表,敲了敲总经理办公室,无人回应,他便径直打开门。 “总经理,这是......”剩下的话被他猛得吞进肚子里,“您要下班了?” 何叙正在换外套,适才没听见门外的敲门声。 “嗯,今天有点事,你把文件放我包里,我回去再看。” 沈跃照办,放完后识相地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紧邻何叙的办公室,没坐两分钟,便看见那位往常总是与他并肩加班到九点十点的顶头上司大步流星地从门外晃过,沈跃抬手看一眼腕表...... 准点下班,有史以来第一次。 林茵茵在办公室里枯坐了一个小时,没什么事干,也没什么人搭理她,终于决定收拾东西走人。 蹬着一双皮鞋,中跟,跟高不过五厘米,她却实在不舒服,只能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踱出金融中心大厦。 走到广场中央的时候,茵茵回头,往大厦60层左右的楼层盯了好几秒。他现在应该还在加班吧?晚饭呢?不饿吗? 唉...... 林茵茵叹了一口气,人家现在饿不饿关她什么事啊?她只是个小职员、八年前的老同学、刚被拒绝...... “嘀嘀——” 广场外的行车道上停了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崭新锃亮,看起来刚买不久。 “嘀嘀——” 林茵茵慢吞吞地走近,白它一眼。 这车有毛病啊,猛按什么喇叭,当心我报警扰民。 她换个方向,没走两步,这辆车又启动前进,停在她的面前。 “喂,大哥,路这么宽......” 车窗缓缓摇下:“上车。” ...... 林茵茵当即改口:“哎,好勒!” 坐上副驾驶的一瞬间,她才懊悔地想起尹雅的嘱咐: 要想变成熟,首先得矜持。 矜持了几秒钟,林茵茵便破功了。车厢里这么安静,她会犯尴尬症的。 “你换车啦?” 何叙:“嗯。” 林茵茵摇摇头:“这个颜色不好看。” “你要求真多。” “上次那个好呀,红通通的,多喜庆。” 法拉利跑车设计师要是知道有人用“喜庆”来形容他们的红色跑车,非得吐血三升。 何叙毕业一年以后,以个人身份赚到第一笔巨款,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把钱投入公司运营,结果他说他要买车,朋友就给他推荐什么奔驰辉腾雷克萨斯,谁也没想到,何叙竟然花光所有钱买了一辆法拉利跑车,纯红色,每天开着上下班,不认识他的人还以为车主是个多么闷骚爱炫的暴发户。 而这辆银灰色迈巴赫,前天刚买的,开着还不是很顺手。车是傅逸宁帮他选的,也不知道何总经理哪根筋不对劲了,火急火燎要买车,问他要求吧,只说不是法拉利,不是红色就好。 当时的傅逸宁:呵呵,有钱任性,真是哔了狗了。 这回林茵茵自在多了,一自在就坐不住,喜欢东摸西摸,边摸还边摇头:“唉呀,你看这个玻璃窗,这么厚,憋死人了,还有这坐垫,滑溜溜的,谁坐得牢......”最后得出结论,“何叙,你还是换回我心爱的法拉利吧。” 何叙没接话,等她折腾完,反问道: “你怎么跑我们公司来了?” 茵茵挑眉:“你说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何叙冷冷瞥她一眼,“你今年只有二十岁,虚报年龄,伪造学历,根本连本科都没读完。” 茵茵无所谓:“哦,那你辞退我啊。” 何叙:“......” “我可是正儿八经经过初试复试进入公司的,连面试官都看不出任何问题。再说了,就凭二十一世纪的技术水平,怎么可能找出我们的破绽。”她一瞧见何叙那面瘫模样,心里更气,“怎么,怕我把你公司搞垮了?” 何叙忍住笑:“就你?” “你不是想辞退我么?” “没有。”何叙如实道,“我没说要辞退你,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林茵茵:“......” 刚才......好像真的是她自导自演了,嘤嘤嘤。 “那你叫我上车干嘛,不是要训我?” 何叙无奈地扫她一眼:“随便问问。”顿了顿,补充道,“顺带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啊...... 林茵茵隐藏的骄矜劲儿被这句话逼了出来,心下更崇拜尹雅几分。女人,还是要矜持一点。 她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用啊,这儿是市中心,我可以坐地铁。” “这里没有直达仙塔路的地铁,要转车。” “我搬家了,不住仙塔路。” 何叙愣了几秒,自然而然地问道:“搬哪去了?” 林茵茵绷不住了,凑上去,笑成一朵鲜花:“你这么关心我啊?” 何叙静静地往后移了移:“呵呵。” 近在咫尺的少女面孔的确比几日前成熟了不少,偏紫的豆沙色红唇,烟灰色的一字眉,两颊扑上暖色调的粉底,俨然是个妆容精致的都市丽人。只是.......这双纤尘不染的清澈眼睛,如深潭月色,只消一眼,便能轻易拨动起他深埋心底的年少爱恋。 耳后微微发热,脸却僵得厉害,何叙干脆不再看她,轻拧钥匙发动轿车。 “坐稳了。” 茵茵不甘心地靠回去,瞥一眼他微红的耳垂,心情大好。 何叙:“说吧,你家在哪?” “嗯,就大一时候的那个公寓啊。在东水北路附近,从这里往前一直开,过两个立交桥,然后再左拐,左拐完直行,要过好几个红绿灯,那边有个大超市,小区就在超市的......” “我知道。” “什么?” 何叙握着方向盘,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 “别说了,我都记得。” 林茵茵闭上嘴,缩回座椅上。 他说他都记得,记得多少呢? 何叙在心里回答:全部都记得。 关于大一及大二上学期的记忆,就好像中间的八年完全不存在一样。他记得她的公寓在哪,哪栋楼,哪个单元,哪层,记得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记得她说过的话,发过的神经,可爱也好,脑残也罢,全部都记得。 二十多分钟后,银灰色轿车停在林茵茵的公寓楼下。驾驶座上的女孩没有多作停留,直接下了车。 下车之后,茵茵弯下腰,半邀请半调侃: “要不要上去坐坐?” “我还有事。” 她耸耸肩:“我就随便说说,别当真啊。”说完,果然看到驾驶座上的英俊男人面色一暗。 她一点也不急着走,反而将手臂架在了车窗沿: “改天吧,最近我爸妈都闲在家里呢。” 言下之意:追到了再带回家,不然多没面子。 何叙困惑道:“你爸妈?” 茵茵点头:“是啊,我爸妈。”末了,补充道,“真的爸妈,赋予我灵魂的爸妈。” “他们怎么会在这?” 林茵茵抬起眉,故作云淡风轻: “我们全家都穿过来了。为了来到你身边,放弃了26世纪的一切。” 如同头顶响了一声惊雷,震得何叙久久难以回神。 何叙今天的表现简直让茵茵不能更满意了。她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挥了挥手,转身快步走进楼梯间。 老公寓,楼道里没有电梯,林茵茵一级一级往上爬,丝毫不觉得累。每走一层,楼道里就会出现一个大大的窗口,林茵茵便走一层,休息一分钟,靠在窗口边往下看。 爬上她家所在的楼层,最后看一眼,楼底下那辆银灰色的轿车还停在那里。 美丽的少女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不是有事么?不是很忙么? 第一天上班,林茵茵收获颇丰。 她发现了何叙唯一的癖好。等在她家楼下,死活不走,这就是何叙的癖好。 58|防.盗 r58 工作日的午休时间,何叙常和傅逸宁、江静三人到金融中心大厦附近的商城应付午餐。【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 前几日刚谈下一笔大生意,三位年轻的高管难得不那么应付,选了家颇上档次的日式料理店,好好地享用午餐。 何叙和傅逸宁先到,江静姗姗来迟。一如往常,她毫不犹豫选择坐在老同学何叙的身边。 老同学坐下后,何叙的脸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傅逸宁表现得更明显,直接皱眉,伸手扇了扇: “小江,你今天可真是香气逼人啊。” 江静举起手腕闻了闻,瞄一眼身旁的何叙,抱歉道: “早上喷香水的时候,香水瓶的按压泵坏了,漏了几滴到手上和身上,我已经换了身衣服,没想到还是这么香。” 何叙淡淡开口:“不碍事,先吃饭吧。” 语毕,合上菜单交给等候在一旁的服务员。服务员是个小姑娘,接过菜单后视线与何叙相撞,莫名其妙红了脸,愣神半天才慌乱地离开。 傅逸宁看在眼里,夸张地摇摇头: “啧啧啧,何总真是魅力无限。” 何叙随意瞥他一眼,默不作声,专注地看向窗外。 傅逸宁的手机响了两声,他取出看一眼,飞快地发完信息,面色不霁地扔到一边。 江静调侃道:“又是你那前女友?” 傅逸宁很无奈:“可不是么,看来我得找个新的,才能让她离我远点。” 何叙和江静嗤之以鼻。 “噢,何叙,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我的同校同学,前两天要到她的微信账号了。” 何叙一个眼刀扫过来:“林茵茵?” 傅逸宁眼角带笑:“难得你还记得一个实习生的名字。” 江静:“是不是广宣部新招的那个高材生?我见过,长得是很漂亮。怎么,傅公子忍不住要出手了?” 傅逸宁:“没呢,先聊着。”说完,拿起手机放在手里把玩,“那姑娘真有趣,我正寻思着约人家出来吃饭......刚好今天比较闲,你们觉得今晚怎么样?” 对面的何叙整张脸都黑了下来,声音冷若冰霜: “你离她远点。” 话音刚落,另外两人不由得愣住。傅逸宁尴尬地笑了笑,不解道: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员工了?还是说......你也看上人家了?” 何叙的脸色没有一丝好转,半个字都懒得说,只是皱着眉头,冷冷地盯着窗玻璃。 傅逸宁和江静多少了解一点何叙的性格,他是个实打实的工作狂,不近女色,即使有爱慕者凑到他跟前,他还是板着一张脸,连拒绝都懒得说。至于傅逸宁调侃何叙看上林茵茵......不过是说说而已,他心里清楚,这个可能性约等于零。 江静连忙圆场:“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性格得改改,别看到漂亮姑娘就忘了自己是谁,人家可是你的下属。再说了,要不要我们帮你数数,你这些年总共交过多少个女朋友?” 傅逸宁往后一靠,随意道:“不多不多,十个以下。”末了,怪里怪气地补充,“不过肯定比何总多,何总的初恋恐怕还在呢。” 江静脊背一凉。这傅逸宁也真是的,越说越离谱了。话说回来,从她研究生入学认识何叙那会到现在,还真没见何叙身边添过女人,除了同学就是工作伙伴,追他的人很多,他看也不看一眼。 说到底,江静还是有些好奇。 她故作轻松地开口:“初恋还是有的吧......” 傅逸宁:“不一定,可能连喜欢的人都没有。” 空气凝滞了五秒,江静只希望服务员快点上菜。 “有。”何叙缓缓开口,面色居然柔和了不少。 在场的两人又傻眼了。傅逸宁激动地拍了拍手,江静睁大眼,颇为不可思议,心底莫名感到不是滋味。 “有喜欢的人,却没有初恋,真没想到。”傅逸宁喝下半杯热水,“你以前不是校草吗?连个姑娘都追不到,也太差劲了吧。” “是挺差劲的。”何叙抬眸,平静地接话道,“你满意了吗?” 傅逸宁的小心肝抖了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作。他没事问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呢?勾起何老板的伤心往事,对自己可一点好处都没有。 以后还是少八卦,退化成小学生不说,工资都有可能被扣干净。 这个毫无营养的话题结束后,饭菜姗姗来迟。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只静静地扒着饭。何叙的心情不好,傅逸宁的心情不好,江静的心情也不好。美味可口的料理,送入口中味同嚼蜡,三人不由得加快动作,一心盼望着尽快投入工作的海洋。 菜肴消灭了大半,某位仁兄接了个电话,这桌上瞬间只剩两个人盼望着尽快投入工作的海洋了。 何叙看了眼手机屏幕,立即放下筷子离开饭桌,走到一处无人的回廊上。 “喂,林茵茵?” 话筒里传来少女清脆娇俏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惊喜:“真的是你,你没换号码呀?” 何叙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对方又冒出一句:“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是我,我可换了号码。” 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回廊上,背影俊逸出尘,脸却僵得厉害,被电话那头的人呛得半个字也说不出。 林茵茵很快得出结论: “从我的简历上看到的吧?然后存在手机里?” “咳......”何叙无奈地清清嗓,转移话题,“你有什么事?” “你饭吃完了么?” 何叙顿了顿,回答:“嗯。” 林茵茵讨好道:“那你能不能过来帮帮我,领导安排给我一个任务,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何叙,你也知道,我连大学都没读完呢,可不能露馅了。” 何叙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问她: “你在哪?” “刚吃完饭,先回公司一趟,十五分钟后大厦对面的咖啡厅见,怎么样?” “好。” 听到这声久违的“好”,林茵茵差点热泪盈眶。 林茵茵所在部门的领导,阶层最高的也不过广宣部主任,现在她让领导的领导来指导自己,总有一种走后门开小灶的窃喜...... 哈哈哈,好喜欢何老板qaq喜欢到不能自拔qaq肿么破qaq 何叙回到餐桌边,扯过自己的外套,饭也顾不上吃了,急匆匆地与伙伴告别。 傅逸宁浑身一激灵:“有客户来了?” 何叙牵起嘴角:“是,大客户。” ***** 何总裁的“大客户”坐在咖啡厅里,桌上放着她的手提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某个季度报告的文件。除了广告新闻学的知识以外,要看懂这份文件,还必须具备中级财会或者基础金融学的知识储备。虽然恶补了好几天,可这份文件里关于融资、信贷的信息一段接着一段,领导要她根据这份文件修改策划,实在太难为她了。 林茵茵盯了屏幕半天,愁眉不展。 大家都是好朋友嘛,为什么你们长得这么抽象,不让我认识...... 何叙进入咖啡厅后,环顾一圈,很快便找到靠墙的那位“大客户”。 他放慢步子,若无其事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紧随其后,又有几个人推开玻璃门走进咖啡厅,停在柜台前点单。两个男人,三四个女人,总助秘书沈跃便是其中之一。 何叙的声音淡淡的:“你有什么问题?” 林茵茵愁眉苦脸地瞅他一眼,指了指电脑屏幕:“这个......”刚说两个字,脸色唰的变了, “何叙,你身上什么味道?” 男人困惑地皱起眉:“嗯?” 林茵茵整个人都不好了,当下凑到他身上,东闻西闻。抬起头的时候,表情难看得要死。 “香水味,还是女人的......” “等一下......” “都能沾到你身上,肯定亲密接触了。”林茵茵气得小脸煞白,“你......你给我解释一下,刚才干嘛去了!” 何叙眉头拧得更紧了。若是别人无理取闹,他顶多瞪人一眼,随时可以掉头就走,可当下无理取闹的是林茵茵,闹得他心绪大乱,又实在没法把这个外星人直接扔在这。 “这是江静的香水味。” “什么!”林茵茵拍案而起,“江副总,你和她......” “坐下!”何叙拽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回座位,“我和她一起吃饭,还有傅逸宁,她做我旁边,香水喷的浓了点而已。” 林茵茵眨了眨眼睛,安静下来,顷刻后,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何叙刚松一口气,旁边的女孩却没打算就这么消停。她扯过包包,低头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小瓶东西。 然后,林茵茵往何叙那边挪近半个身位,打开香水瓶盖,疯狂地往自己身上喷了起来。 “阿嚏。” 女孩打了个喷嚏,身边的英俊男子不着痕迹地往外移了移。 扭过头,看鬼似地看她一眼,却看到一张熟悉的、令他浑身一颤的笑脸。专属于奇葩外星人的微笑,时隔多年重新挂在了外星少女的脸上。 “林茵茵......” 林茵茵笑得阳光灿烂、春风满面,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何叙,你要不要也来点,这可是l,很香的。” 抓着香水瓶子的魔爪已经伸了过来,何叙眼疾手快地捉住她的手腕,却又不敢太用力,勉勉强强按回去之后,外星少女又把香水喷在自己的掌心,邪笑着卷土重来。 何叙咬牙切齿:“林茵茵,你别得寸进尺。” 林茵茵看准了何叙不会拿自己怎么样,挑衅道:“你打我啊。” 说完,一巴掌抹到了男人的西服衣摆上。 男人眯起眼睛。八年过去了,她的症状没有减轻,反而更脑残了。重点是......为什么我还在这陪她脑残?! 他没来得及想别的,动作快于思绪,单手制服了女孩的两只手,牢牢控制在掌下,另一只手飞快抽出她的香水瓶,扔到对面的座椅上。 美丽的少女早已得逞,咯咯直笑,边笑边靠到他身上,心满意足地闻了闻。 真好呀,全身上下都是我的味道。 咖啡厅吧台边上,围观的五六位吃瓜群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沈跃异常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揉着眼睛再次确认一遍。是了,这位爷真是上司大人,平日高高在上、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上司大人。 说好的不近女色呢? 为什么他印象中禁欲非常的何总经理会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厅里,和一位有些眼熟的年轻女孩......亲密无间......手拉着手......打打闹闹......还有,这女孩笑成一朵食人花,而何总经理的脸上,竟然看不到一丝嫌恶与厌弃......这个莫名其妙的宠溺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沈跃身旁的一个女职员哑着嗓子开口: “那个女的......是不是广宣部新招的实习生,海归博士?” ...... 比起海归博士、公司老总,他们更愿意相信面前这两个不过是一对不认识的、正打情骂俏的大学生情侣。 ***** 教完脑残外星人一些基础金融学知识,何叙回到办公室后,十分后悔自己没有多带一套衣服来公司的习惯。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所有需要跑腿的事情通通交给秘书去办。审阅文件的时候,何叙时不时低下头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几个小时后,香味明显淡了许多。 下午有个不得不开的会议,何叙只好把自己放出办公室,来到会议厅之后,刻意关注了在场人员的表情。 大部分人神色正常,他暗暗舒了口气。 只是,对待香水味道,女人永远比男人来得敏感。江静的位置离何叙近,开会之前,她疑惑地贴到何叙耳边低声问了句: “何总,您喷香水了?” 何叙面瘫得厉害,没有正面回答。而听到这句话的唯二之人——站在何叙身后的沈跃,暗戳戳地替上司回答道: 是啊,我女朋友喷的,喷的还不少。 59|.防盗 r59 十二月初的早晨,林茵茵起床后来到厨房,正打算给自己和爸爸妈妈做早饭,拉开冰箱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食材也没有。她这才想起,前两天爸妈已经离家前往美国了。他们还是放不下曾经的事业,多少想从事些与物理学有关的工作,所以千里迢迢跑到另一个国家去伪装什么访问学者,顺便旅游散心。反正女儿已经找到工作了,每天早出晚归的不着家,他们干脆定了两个月的行程,办好正事之后再来个全球游,好不惬意。 独自在家,茵茵的早餐便简陋了些。啃完家里所剩无几的面包,又喝了杯牛奶,照例精心打扮一番,出门前却犯了难。 这套洋装这么,配什么鞋好呢? 虽然冬季已至,可茵茵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温暖的室内。她想了想,从鞋柜里取出前两天刚买的高跟鞋,举到面前观察了一会。 怎么感觉鞋跟变高了?当初买的时候没这么离谱啊? 细细的鞋跟大约十厘米,的确挺高,对于普通职业女性来说驾轻就熟,可对于茵茵这样的菜鸟,实在有些吓人。 心里的两个小人儿打起架来,一个怂恿她穿,一个诚实地告诉她“你holid不住”。林茵茵暗自斗争了良久,老实的小天使最终败给爱美的小恶魔,她盯着鞋尖上亮晶晶的装饰物,果决地站了起来,把脚伸进鞋里。 才刚走到小区门口,林茵茵便心痛难抑,悔得肠子都青了。 中跟鞋都没走顺溜呢,穿什么高跟鞋! 正当她寻思着是否回家换双鞋再出来的时候,迎面开来一辆小车,经过她身侧时减慢速度,开走几米后倏地停下。 车窗里伸出一只手臂,紧接着探出脑袋。 “茵茵?”驾驶员朝她挥了挥手,“要不要一起去?” 林茵茵喜笑颜开:“好呀,谢谢!” 说完,踉踉跄跄地跑了上去,拉开车门坐在了后座上。 两位好心人是公司里的一对年轻夫妻,妻子和茵茵一个部门,丈夫是位专业的风投顾问。两人前年在公司相识,去年结的婚。公司崛起得快,金融又是个高利润的行业,婚后一年夫妻俩赚得钵满盆满,生活水平蒸蒸日上,日子也过得甜蜜,公司里人人称羡。 实习期间茵茵认识的女同事多是些自负甚高的女强人,唯有这个名叫陈妍桦的姐姐温柔善意,茵茵平时和她处得比较好,有问题也习惯问她。 陈妍桦也很喜欢这个新同事。部门里博士生很多,海归的也不少,能像茵茵这么亲切好相处的真没几个。 轿车开到停车场,三人下了车。 陈妍桦:“我们早上来得赶,现在去买点早餐,茵茵你先上去吧。” 茵茵点点头,目送夫妻二人离开。妻子挽着丈夫的手,时不时耳语几句,亲密无间。茵茵忍不住微微一笑,光看他们的背影就能感受到非比寻常的温暖。 这是林茵茵第一次来停车场,不太认路,歪着脑袋环视一圈,没找到电梯在哪。她绕到车厢后面,左顾右盼,正打算走远些,停车场入口处驶来一辆银灰色轿车,女孩的小心脏雀跃起来。 啧啧啧,这绝对是缘分。 低调奢华的轿车慢慢驶近,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停在了茵茵身旁的那个车位。十几秒后,看到驾驶座上走出的那个高挑男人,林茵茵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何叙早就瞧见了她,神色无异,抬眼仔细打量的时候,竟然感到一丝惊艳。 她今天穿了身紫灰色的套装,胸口缀有米色的纹饰,使成熟端庄的紫色看起来灵动不少。裙长至膝,荷叶边裙摆下面是两条笔直的长腿,蹬着一双亮色的高跟鞋,既妩媚又娇俏。 目光落在她裸·露的小腿上,何叙忍不住皱起眉头,见她身上还披了件厚厚的毛呢大衣,这才稍稍松开。 茵茵兴冲冲地走了过去,停在何叙身前,伸手比了比。 “额......好像也没比原来高多少嘛,说好的十厘米呢?” 何叙感到好笑:“是你原来太矮了。” “谁矮了,167,完美身高。” 英俊的男人抬起一边眉毛,神情难得自然又温和:“穿得习惯吗?” 茵茵心里又是一阵小鹿乱撞:“习惯啊,非常习惯。” 语毕,抬腿走了两步,越想炫耀,走得越是歪歪扭扭。折返回来,心里尴尬得不行,脸上却还摆出高傲的模样: “还成吧!” “成。”何叙点头,深邃的眼神牢牢攫住女孩的双眼,看得她心慌得不行。 何叙今天怎么了?吃错药了? 这深情的眼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啊! 我可以现在就扑倒他吗? 察觉到女孩眸中的动容,男人移开目光,语气稀松平常: “下班的时候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三个字脱口而出,茵茵板起一张义愤填膺的脸,“矜持”两个字在脑子里乱飞。她一边为自己搭着贞节牌坊,一边暗戳戳地预谋: 事不过三,我就假意拒绝两次,然后...... 等一下,这个剧情似乎有点问题...... 林茵茵火急火燎地喊了一声:“何叙!” 何总裁竟然不按套路出牌!随口邀请一句,人家姑娘害臊拒绝了,他冷着脸掉头就走是怎么回事? 听到身后外星少女的呼唤,何叙停下脚步。若是八年前,林茵茵拒绝他一次,他真的会不爽到扔下她就走,毕竟那时候比较年轻幼稚,即使边离开边后悔,他也不敢捧着真心等待心上人泼冷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明白她的心意,也明白自己无论如何摆脱不了这个束缚。 比如昨天晚上,他工作到深夜,早晨起来的时候精神严重不足,可当他在这里看到她的一瞬间,源源不断的能量注进身体,心情也莫名开朗了许多。他尽力维持面无表情的常态,可眼神不受控制地温柔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既然如此,他认了。 高大俊朗的男子转过身,神情依旧淡然,却并不冷冽,反而给林茵茵一种......他在憋笑的感觉。 憋笑?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 几米外焦躁跑来的女孩一屁股跌在地上,何叙脸色骤变,两步赶到她身边,扶起她的手臂: “怎么了?” 林茵茵嘶嘶嘶地抽着气儿,像个高压锅似的没完没了,眼睛鼻子皱在一块,别提多凄惨了。 男人拧着眉:“崴了?” 女孩点点头,明明龇牙咧嘴,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向身旁的罪魁祸首。 何叙抬起她的右脚,轻轻按了按:“疼吗?” “疼疼疼......” 看她那副难受的样子,何叙心里也跟针扎似的。本想跟她开个玩笑,没想到她还真当他生气了,穿着这么高的鞋,路都走不稳,就敢跑着去追人。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脑袋: “不碍事,没伤着骨头,过一会就不这么疼了。” 低沉的嗓音钻入茵茵的耳膜,让她舒心不少。脚踝还是酸胀得厉害,她顺从地把脸埋到男人怀里,蹭了蹭。 心想:以后还是少擦点粉,免得把人家衣服都蹭白了。 几分钟后,腿部的疼痛减轻,茵茵的表情也正常了不少。她揪着何叙的外套,问道: “离上班时间还有多久?” 何叙看了眼腕表:“六分钟。” 女孩睁大眼,拽紧男人的胳膊:“快,扶我起来,我要去上班!” 何叙无动于衷:“我帮你请假吧。” “不要不要。你是老板自然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是实习生,脚崴了就不去上班,这哪成啊,请假也算缺勤的。” 何叙叹了口气,一手抓着她的上臂,一手卡着腰将她扶了起来。 “能走吗?” 茵茵动了动右脚,小脸立马僵住,看来还是很疼。 她面朝何叙,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我一定要去上班qaq” 男人嘴角一抽,公司里有这样勤勤恳恳死了都要上班的员工,他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慰帖? 停车场里人不多,茵茵单脚站着,突然松开手,把何叙推远了一些。 “那啥,你先上去,我等个同事扶我。” 何叙莫名其妙:“等什么同事?” 林茵茵心想:除了你之外的同事啊。 没想好怎么回答,身旁的男人沉默了一阵,突然弯下腰,将她拦腰抱起。 啊啊啊啊啊! 心头一万只羊驼飞过,嘴里却只敢低呼一声。 林茵茵内心os:要抱咱们回家再抱我死也不会放手的我抱你也成但是现在不行不行不行!!! “别乱动。”耳畔传来男人不容抗拒的声音,林茵茵生怕一个不小心垂直落地,只好安静。 何叙抱着她走到停车场的电梯门前,用指关节按亮上行按钮。 林茵茵闭上眼,心里既甜蜜又苦涩。曾经梦寐以求被心上人公主抱,今天好不容易实现,除了心动之外,她竟然觉得十分惊悚。 “何叙。”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你的公司吧?” 何叙愣了愣,回答得不太自然:“嗯。” “为了能留在你身边,我肯定要好好混啊。可是你看看,全公司都是我的情敌,其中不乏前辈、上司、高层领导,要是他们看到你抱着我上班,那我接下来悲惨的实习生活可想而知了,我还怎么升级打怪抱得美男归呢。” 一大段听起来振振有词,实则通篇鬼扯的分析,何总裁听完很是头疼。 这什么逻辑? 外星少女所追逐的最终目标,在他看来,根本不需要费那么大的劲。 何叙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指点她一下,面前的电梯刚巧叮的一声打开,他极其自然地抱着林茵茵走了进去。 电梯门关上,他还在寻思。 这部电梯专属于大厦35至70楼的企业职工使用,紫荆集团的上班时间偏早,现在又快迟到了,搭乘电梯的人不多。林茵茵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何叙也觉得这样影响不太好,还没来得及放下,一楼到了,电梯门打开,门外冲进来两个人。 “茵茵?”“何总?” 陈妍桦和丈夫吃完早餐归来,多耗了点时间。好不容易赶上这班电梯,没想到......看到这么劲爆的画面。 何叙的神情没什么变化,镇定自若地将她放到地上,朝两位员工点了点头。这两个员工算是公司元老级的人物,何叙还是认识的。 一室寂静。 林茵茵低着头,偷瞄了陈姐姐一眼,见她还算平静,暗暗松了口气。 电梯上升至五十楼的时候,站在茵茵身后的何叙忽然开口,声线低沉,吐字清晰,一如往日会议上的指令: “陈妍桦,待会麻烦你扶她去办公室,她的脚崴了。” 陈妍桦点头如捣蒜:“您放心。” 电梯到达五十八层,两位男士留在内,陈妍桦搀扶着茵茵走出电梯。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忍耐了许久的强烈好奇爆发出来,陈妍桦激动地握住了小同事的手: “我的天哪,茵茵,你和何总是什么关系,为什么......” 茵茵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低声道: “咱们先去打卡,有话待会再说。” ***** 以“恋人未满”堵上陈妍桦的嘴,林茵茵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天,总觉得哪哪都不踏实。 她看开了一些:被人知道又怎样呢?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只要成功拿下何少爷,她才不计较无关紧要之人的眼光。 下午下班之前,宁州市某家金融杂志周刊的工作人员送来几本样刊,书本在广宣部的办公室里传阅。 这本周刊里的广告和报道,是茵茵来这里上班之前就已经完成好的,她秉持着积极学习的心态,打开杂志认真观摩。 关于紫荆投资集团的报道占了很大篇幅,任何一个紫荆的员工看了都能感到与有荣焉,茵茵也不例外。但是当她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插图上某个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女明星照片让她没来由心口一紧。 指甲嵌进手心,林茵茵目光往下一扫,耳边警铃大作。 原来她就是许默然,当红女星,紫荆投资集团及其合作电商平台的唯一代言人。 茵茵平日里不怎么关注娱乐圈,身在广宣部,也仅仅知道“许默然”这个名字。 她放下手里的样刊,心中虽不是滋味,嘴角却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那又怎么样呢,整整八年,我奈何不了时间,你能奈何的了他么? 60|.防盗 r60 茵茵平日里不怎么关注娱乐圈,身在广宣部,也仅仅知道“许默然”这个名字。 她放下手里的样刊,心中虽不是滋味,嘴角却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那又怎么样呢,整整八年,我奈何不了时间,你能奈何的了他么? 大约半个小时后,下班时间到了,林茵茵也没心情留在办公室里惺惺作态。休整了一天,脚踝虽肿得厉害,却没有上午那么疼了。办公室座位底下有一双拖鞋,林茵茵打算拎着高跟,趿着拖鞋离开公司,想必没人会在意一个病号的职场礼仪吧。 费劲地拾掇好东西,她双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这时候正巧有人推门进了办公室,茵茵偏头一看,竟然是陈妍桦。 陈妍桦径直朝她走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她停在茵茵面前,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她脚下。 茵茵歪着头,颇为不解。陈妍桦先是挤眉弄眼了一阵,见她不明白,又贴到她耳边: “何总托我帮你买的,快穿吧。” 说完,狡黠地眨了眨眼,示意茵茵穿上。 鞋盒里是一双平底鞋,质地柔软,造型简约得体。穿这双鞋出去,至少比她的拖鞋强上好几倍。 换好鞋后,陈妍桦朝她伸出手,作势要扶,茵茵婉拒道: “陈姐,太麻烦你了,我自己能行。” “你的脚还肿着呢......” “真的没事。”说完,她动了动脚踝,“就是看着吓人,不怎么疼的。” 把陈妍桦劝走之后,茵茵独自搭乘电梯离开公司。她慢悠悠地走出大厦正门,远远看到广场那头停着的银灰色轿车,心里暖洋洋的。 往前走了两步,金融周刊杂志上的插图从她脑海中蹦出来,茵茵深吸一口气,尽力挥散脑海中的画面。可只要一想起她不在的这八年,许默然成为何叙的工作伙伴,成为紫荆的形象代言人,她仍旧觉得胸口堵得慌。 那是一种女人与生俱来的敌意。尤其当对方还是当红影视明星,容颜昳丽,身段风流的时候,这种不爽的感觉让她恨不得扑上去掐着何叙的脖子问个明白。 “矜持,矜持。” 自我冷静的结果,是林茵茵直接绕过副驾驶座,坐到了轿车后座上,离驾驶员远远的。 外星少女的脑回路九曲十八弯,何叙早已习惯,开口便问: “回家吗?” 林茵茵:“不回。” 何叙:“去哪?” 林茵茵想了想,扯扯嘴角,表情不太自然:“仙塔路。” ***** 轿车停在仙塔路街边的一家药店门前,何叙下车买了几盒膏药,打开后门坐到了茵茵旁边。 “脚抬起来我看看。”他淡淡地开口,习惯性的命令口吻。 茵茵听话地把脚放到了车座上,下一秒,男人温暖干燥的掌心贴上她的小腿,左右看了两眼,皱起眉头: “怎么肿得这么严重。” “我也不知道。” 刚说完,林茵茵就被自己这软软的口气吓了一跳。她本想伪装得坚强一点,可一到他面前,所有铠甲就粉碎得不像话。 她没有忘记,今天找何叙来这里,是有一些话想跟他谈谈的。 男人弯腰低头替她贴药膏的模样,一如八年前那个冷淡嘴硬的少年。他们的侧颜是如此相似,看不出岁月的变迁,看不到时光的痕迹。 他们本就是一个人啊。 林茵茵:“何叙,我们去喝点东西吧。” 男人头也不抬:“你的脚肿成这样,少走路。” 茵茵撇撇嘴:“那你买来给我。” 男人贴好药膏,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她,神色平静: “你要喝什么?” “咖啡。那边有家仙塔咖啡厅,我想喝那里的咖啡。” 如她所料,面前的男人沉默了。不仅沉默,眼中还闪过一丝异样,像一点渺小的星火,被他拼命压抑住。 茵茵接着说:“你知道我想喝什么咖啡吗?” 何叙轻轻抬起女孩的脚,放到地上,没有正面回答。 他说:“别闹了。” “西班牙马贝拉阳光海岸芝士咖啡,五勺糖。” 男人的身形微微颤了一下,侧过头,不解地盯着她。 在这道深邃目光的照射下,林茵茵的情绪激动起来。许默然的照片像一根□□,燃起了她满腔的醋意: “何叙,我才是林茵茵。”语气有些重。 “我知道。”他回答,还是清清淡淡的声音。 林茵茵倾身向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怎么能那么蠢!那个林什么的,你的前女友,她和我哪里像了,哪里像了?” 说罢,又要故技重施握拳捶他。 这回何叙准准地捉住了她的手腕,拧着眉,语气也有些恼: “你觉得她是我的前女友?” “要不然呢!”林茵茵几乎咬牙切齿,“她跟你告白,她来学校找你,你都不拒绝,你说是不是!” “你冷静点。” 又是这句,林茵茵最烦他让自己冷静点,说的好像她像个疯子一样。 何叙干脆也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扯到座椅上,牢牢地按着。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依旧低沉,终于带了些起伏: “我只是怕她是你。你说的魂穿什么的,实在太离奇了,我不明白,于是多花了些时间想弄清楚。再说了,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你觉得这样也算前女友?” 算啊,怎么不算,有名无实而已。 林茵茵脑袋里冒出的第一句话是如上。但她细想何叙的意思,他只是把假想中的“林茵茵”当做女友,除此之外,并没有一秒在和其他人谈恋爱。 女孩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的睫毛有些濡湿,缓慢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我呢?” 身前的男人神色一滞,墨色的瞳孔中竟然染上斑斓色彩。 女孩的声音像一把毛绒绒的刷子,轻轻挠在他心脏最敏感的地方: “那我呢,何叙,我回来了呀......” 何叙缓缓吸了一口气,空气经过肺部,吐出来的时候竟然无比滚烫。 他没有说话,仅仅听凭内心的呼唤倾身靠近,半阖双眼,低头吻上女孩微微发抖的嘴唇。 下一秒,林茵茵闭上眼,生怕美梦消失得太快,于是紧紧攥住男人的衣角。 感觉到她的小动作,何叙又贴近了些,直至将她按在车门上,不能再后退,这才放开她的手腕,一只手扶起她的脸颊,另一只手钻进女孩的腋下,环过脊背,把她整个人纳入怀中。 久违的亲吻,没让茵茵镇定下来,反而使她颤抖得更厉害。男人凉薄的嘴唇寸土不让地厮磨吮吸,几秒后,这个冰凉的吻变得滚烫,茵茵试着回应,浑身上下却提不起一点劲儿。 对于何叙来说,这个吻才是真真正正的久违了。跨越八年的光阴,曾经他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吻上这对唇瓣,再也不能感受这个柔软清新的怀抱,现在,这个美梦重新降落,理智消失在九霄云外,他几乎难以自拔。女孩的脸上擦了些脂粉,身上喷了点香水,可柔软娇嫩的嘴唇还和当日宁大湖畔的亲吻一模一样,还有...... 男人离开女孩的嘴唇一瞬,茵茵微微睁眼,发现他竟然笑了起来。 正当他打算俯身继续的时候,怀中之人却又羞又恼地推了推他。 “你笑什么?”她问,声音软成一滩春水。 “没有。” 林茵茵不屈不挠:“你分明笑了,我看见了。” 何叙拿她没办法,自知她的无理取闹威力巨大,遂诚实坦白: “我第一次吻你的时候,也在车里,也在后座。” 林茵茵睁大了眼,不可思议道:“什么时候?”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何叙轻咳一声,有些窘迫: “大一下学期,我们一起去烟山露营的时候。你的蛋糕被踢坏了,躲进车里生闷气,然后睡着了。” “也就是......你十九岁生日的那天?” 何叙点头。 林茵茵捂住嘴,露出的两只眼睛亮闪闪的,不一会儿又放下手,嘴边笑吟吟,脸却涨得通红: “原来你那么早就对我有意思。” 何叙果断点头,心道:还可以更早一些。 担心林茵茵的发散性思维又让她想起一些有的没的,何叙再次捧起她的脸,声音无比低沉魅惑: “我可以继续吗?” “......哦。” 外星少女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然后立马闭上眼,笑得嘴都合不拢。 在继续深吻之前,男人贴近女孩耳边,故作无意地撩拨道: “你冷静点,抖得像个筛糠。” 林茵茵睁开眼,“靠”字还没出口,嘴已经被结结实实地堵住了。 ***** 回到家之后,林茵茵花了两个多小时躺在床上翻滚。 从这头滚到那头,再从那头滚到这头,来来回回,百试不厌。 她现在急需一个抒发激动之情的窗口,而机智美丽聪慧善良的尹雅就是窗口的不二人选。 电话刚拨通,还没嘟一声,对方迅速接起。茵茵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尹雅平时不怎么玩手机,从没见她接这么快过。 “喂,茵茵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茵茵再次兴奋起来,握紧话筒问道: “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 话筒里的声音非常嘈杂,甚至有些刺耳,直接掩盖了尹雅的后半句话。 “你说什么?” 话刚说完,手机里传出忙音,对方竟然挂断了。 尹雅现在有急事么? 茵茵看了眼手机屏幕,时间晚上九点半。听电话里的声音,尹雅应该不在家里。 这么迟了,她还待在外面干什么? 茵茵莫名感到在意,抱着手机等了几分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正当她打算再次回拨的时候,另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来电人——何叙。 看到这两个字,整间屋子重新飞满粉红泡泡。林茵茵故意等了几秒,钻进被窝后才接起。 “喂,谁呀?” “......” “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 “再不说话我挂咯。” 对方无奈道:“说人话。” 何叙的话不多,关照茵茵不要乱走动,记得换药,又命令她早点上床睡觉之后,果断地挂了电话。 茵茵知道他很忙,可她还有满肚子话想说,只好对着手机啐了一口,然后扔到一边。 刚扔出手,手机嘀嘀两声,有短信进来了。 林茵茵爬过去捡起手机,打开一看,收到了两条短信。一条是电信营业厅,告知她几分钟前有一通未接来电,另一条来自尹雅。 尹雅:茵茵,你现在能不能过来一下?我在...... 61|.防盗 r61 尹雅:茵茵,你现在能不能过来一下?我在杨江中路156号门口等你。 ***** 林茵茵打车到达尹雅所说的地点,刚下车,便看到路边那个单薄瘦削的身影。 她心里急,不由得走快了些,脚踝处传来阵阵刺痛,咬咬牙,不作理会。走到尹雅身边,唤了她一声,尹雅才缓慢抬起头,显得有些迟钝。 “茵茵。”她低低应了句,勉强勾起唇角,“你来啦?” 林茵茵摸摸她的手背,凉得厉害,凑近之后又闻到一股酒味。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尹雅的脸上仍旧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紧紧挽住好闺蜜的胳膊: “我们回家吧,路上告诉你。” 两人相携走出几步,身后不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尹雅的名字。 茵茵回头一看,路边的餐馆里快步走出一个年轻男人,样貌周正,身高将近一米八,脸颊通红,似乎喝得有点上头了。 他径直朝尹雅这边走来,茵茵冷着脸挡在尹雅面前,问道: “你是谁?” 男人笑得十分不怀好意:“我还没问你是谁呢,拉着我未婚妻就跑。” 茵茵吓了一跳,扭头看了眼身后不在状态的尹雅,镇定下来: “管你是谁,我现在要带她回家。” 男人逼近两步,越过茵茵拽住了尹雅的手臂: “还没喝完呢,走什么呀?” 尹雅没有反抗,一张脸冷得像块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眼中写满了不屑与嫌恶。 男人被她的态度激怒了,使劲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张嘴就骂: “让你笑一下比登天还难,脸这么臭,长得再好看也就是块破石头。我告诉你,我的朋友还在上面等着呢,你不回去也得回去。” 尹雅无动于衷,眼神更加阴寒: “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从今天晚上起,我们俩什么关系也没有。” 男人直接伸手卡起她的下巴: “你说没有就没有?” 林茵茵实在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开男人的脏手,揽着尹雅的肩将她扯了回来。 “再动手当心我报警了。” 男人不屑一顾:“你倒是报警啊。” 茵茵拉着尹雅倒退两步,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拨号键盘: “好,你让我报的。” 话没说完,110三个数字已经拨了出去,她将手机举至耳边,表面上很镇定,心里却害怕得厉害。 男人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报警,爆了句粗口后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抢夺手机。电话还没拨通就被挂断,男人臂长力大,茵茵与他争抢了没一会便落于下风,手机被他狠狠地扔到一边。 他们所处的地方虽不是繁华的市中心,但多少还有来往的路人。男人不愿与茵茵多作纠缠,一心只想拽回她身后的尹雅。尹雅喝得半醉,意识还算清醒,可力气劝提不起来,推搡了几下还是被人捉住手腕。茵茵上前阻止,心想自己比起尹雅至少多了几分蛮力,可男人照着她的肩膀猛得一推,脚踝处钻心地疼,又不受控制地跌了两步,差点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尹雅被拖远了些,适才的冷漠平静不见了,她发了狂似的挣扎起来,对着身前的男人又捶又打,刚一挣脱桎梏便急迫地冲回茵茵身边。 “茵茵,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早上不小心崴了。” 她蹲在地上,抬头一看,醉酒的男人又走了过来,心下暗叫不好。 “林茵茵?” 公路上不知何时停了一辆轿车,驾驶座上走出一个眼熟的男人,林茵茵立马激动地喊道: “傅总,快来帮忙,我们碰上流氓了!” 傅逸宁神色一凛,赶忙大步跑到她们身前,挡住气势汹汹的男人。 “哟,救兵来了?” 傅逸宁蹙起眉头:“还不滚?” “我找我未婚妻,你凭什么拦我?”说完,斜着眼上下打量傅逸宁,看得他浑身不舒服。 尹雅咬牙切齿地应了声:“醉成这样,眼花了看谁都是你未婚妻。” “就是就是,还不赶紧滚回去。” 那男人再次暴躁起来,一边袖子还没卷完,傅逸宁抬手便给了他一拳。 老子今天心情差到爆,刚和前女友吵了一架,正愁没个地方活动活动筋骨呢。 揍完后,傅逸宁松松手腕,看也不看摔在地上的醉鬼,转身帮着尹雅扶起蹲在地上的林茵茵。 坐进温暖干净的车里,茵茵脚上的疼痛才减轻了些。尹雅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那个男人的确是她的未婚夫。今天之前,他在尹雅心中的形象还是成熟稳重的,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他的劣迹斑斑。 尹雅今年已经27岁了,在一家大型传媒机构任职,职位很高,收入也很高。她是独生女,父母对她寄予厚望,不仅在工作方面,生活方面亦是如此。27岁的女儿,聪慧过人,容貌又生得好,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连喜欢的人都没有,可不把尹爸爸尹妈妈急坏了。 从去年开始,尹爸尹妈每隔一段时间就为尹雅安排相亲,他们的眼光都还不错,选中的男孩子要么家境优渥要么学富五车,长得好看的也有,可尹雅见了那么多拨人,哪个都没看上。 今年春天,尹雅认识了这个男人,家世、学历、外貌样样出色,看起来挺也稳重,父母满意,她也没什么怨言。 在尹雅的人生中,学习,娱乐,工作,赚钱,那都是自己的事情,顶多有朋友们的介入,使生活更加精彩有趣,这样就足够了。她没有恋爱的憧憬,不需要男朋友,婚姻对她也没什么吸引力,真到父母催婚的时候,找个看得过去的、没太大毛病的凑活着过也就罢了。 没想到,这个男人表面看上去老实正直,实际藏了一身公子哥的坏毛病。之前的几个月里,尹雅偶尔和他单独吃饭,看不出什么问题,直到今天,见着了他的一群狐朋狗友,他们聊天的话题、拼酒的模样,实在让她厌恶得不行。 茵茵打电话给她的时候,那群人正在逼尹雅喝酒,尹雅不从,那个男人竟然气得把桌子都给掀了。她的酒量不好,已经意思意思喝了几杯,可那群人劝起酒来没完没了。尹雅本就不爱笑,习惯了待人冷淡,这样的神情更激得那位“未婚夫”想要大振夫纲,原本礼貌诚恳的伪装粉碎得一干二净。尹雅当下就提出与他断绝来往。 愤怒地独自离开餐馆以后,尹雅难得脆弱了一回,忍不住向身边最温暖的那个女孩寻求依靠。 ***** 傅逸宁安静地驾驶车辆,目光时不时通过车内的后视镜落到后座的两个女孩身上。 他认识的女孩子,大部分性格活泼热情,泼辣难缠的也不少,例如他那个喜欢没事找事的前女友。像尹雅这种类型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刚才在车上听尹雅给茵茵讲自己的事情,听得他那叫一个目瞪口呆。27岁了从没谈过恋爱......那不是跟何叙有的一拼么?甚至连喜欢的人都没有,这比何叙更厉害。而她一字一句剖析自己的想法,就像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不带一丝情绪,仿佛正转述别人的事迹。 轿车开到尹雅家楼下,尹雅重新检查了一遍茵茵的伤势,苦口婆心嘱咐几句,然后干脆利落地下了车。 就在傅逸宁感到自己存在感真低心好痛的时候,尹雅走到副驾驶座门边,敲了敲车窗,弯下腰,挤出一丝生硬的笑意: “傅总,谢谢您。” 傅逸宁顿时神清气爽:“不用谢,早点休息。” 尹雅刚走,他便忍不住回忆起几秒前车窗外那张不太自然的笑颜。傅逸宁见过许许多多的美女,尹雅这张脸在那些美好的容颜中也算数一数二,不仅如此,更因她笑容的稀罕,男人心中难免多了一丝期待。 送完尹雅,再送茵茵,傅逸宁斟酌了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问出口: “茵茵啊,能把你这位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林茵茵愣神片刻,立马明白他这话中的含义。 “傅总......这样不太好吧。” 傅逸宁:“挺好的啊,交个朋友嘛,我看她最近挺需要关爱的。” 呵呵,她再需要关爱也轮不到你吧。 林茵茵直白道:“您也听到了,尹雅以前没谈过恋爱......也许她不太喜欢您这样的......” 傅逸宁追根究底:“我怎么样了?” 林茵茵:“听公司里的同事说,您似乎有挺多个女朋友。” 这群人,整天不好好工作就知道乱嚼舌根,要是被我发现了,一个一个都别想干了! “我现在单着呢。” 茵茵想了想:“不过嘛,尹雅的确有欣赏的类型。她比较欣赏那种专一的、长情的、从不拈花惹草的男生。” 末了,暗暗补充一句:像我家何少爷一样。 傅逸宁不禁想翻白眼:这是什么稀罕物,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变着法儿求了她半天,这小姑娘死活不松口。傅逸宁拿她没办法,只好暂时放下,认真开车。 开出尹雅家小区没多远,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傅逸宁找了半天没找到蓝牙耳机,只好掏出手机,单手控制方向盘。 “喂?何叙啊......哦,我在外面呢。” 才说两句话,后座上的女孩瞬间炸毛,瞪着一双大眼睛,整个人扑到轿车前排的中缝处,朝着傅逸宁挤眉弄眼。 “嗯,那份策划案我已经看了,还没来得及修改......” 何叙正问他工作上的事,他应了一声,侧着头不解地看向身旁的林茵茵。 林茵茵先用口型说了句:别告诉他我在这。 傅逸宁拧着眉,摇了摇头,表示没懂。 何叙:“我今天晚上就要看到终稿,你什么时候能到家?” 傅逸宁:“你说什么?” 何叙无语片刻:“你听不见我说话?” 傅逸宁把手机拿离耳畔,对着林茵茵又问了声: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大声点。” 何叙:“......你在和谁说话?” 傅逸宁又把手机贴到耳边:“就公司里一个小姑娘,路边捡来的,她和她朋友半夜碰到流氓了,还好遇上我,英雄救美,救完还善心大发送她们回家......” 何叙没心情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打断道: “多久能到家?” 傅逸宁看一眼车载地图:“她家还挺远的,等我到家至少要一个小时吧。” 何叙揉了揉太阳穴,刚想催他,话筒里忽然传来几声闷响。 林茵茵伸手捂住了傅逸宁的手机,傅逸宁吓了一跳,差点碰歪方向盘,于是赶紧抢回手机,然后把林茵茵塞回后座上。 “你干嘛呢,发什么疯?” 林茵茵压低声音:“别告诉何总我在你车上。” 傅逸宁没听清:“能不能大点声?” “别告诉......” “林茵茵,你说话归说话,坐回去说,别扑过来。” ...... 傅逸宁:“你怎么不说了?” ...... 手机屏幕还亮着,他重新举起手机,莫名其妙道: “这小姑娘不知道中什么邪了......” “傅逸宁,你车上是谁?” 傅逸宁:“哦,你也认识的,我的美国校友林茵茵啊。” 后座上的林茵茵两眼一翻,卒。 62|.防盗 r62 轿车继续往林茵茵家方向行驶,后座上的女孩瘫坐着,唉声叹气。 傅逸宁:“你究竟怎么了?” 林茵茵还是叹气,幽幽地问道: “何叙......何总刚才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一言不合就挂电话,老毛病了。”反正何叙不在,傅逸宁说话更加口无遮拦,“像他这样的,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对我这个好兄弟姑且如此,异性更别说了,脸一黑,分分钟把小姑娘吓哭。” “......” “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眼里除了工作就没其他的。27岁了,长得还不赖,竟然单身,我看他是注孤生。” “......” 茵茵很想问一句:何叙知道你在背后都这么说他吗? 再说了,她家何叙哪里“长得不赖”,分明帅得惊为天人惨绝人寰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好吗! 轿车开到小区路口,逐渐减速。 傅逸宁:“这条路拐进去?” 茵茵答了一声,拎起包包准备下车。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她拿起一看,屏幕摔碎了,按半天也开不了机。 小区路灯比较老旧,照明不良,傅逸宁打开前照灯,缓慢开向茵茵家那栋楼。 转弯的时候,车灯扫过整排楼道口,也扫过一辆有些眼熟的轿车。 傅逸宁心想,哟,这种中低档小区也有豪车啊,红色法拉利? 林茵茵也瞧见了,摇下窗户往外一看,立马缩回脖子。 想起几个小时前刚和何叙通过电话,何叙嘱咐她,挂完电话马上睡觉,这两天少走路,没事别外出,如果出门一定要告诉他。 可她刚才害怕尹雅出事,慌慌张张就出门了,没来得及打电话给他,后来想起来的时候,手机却摔得稀巴烂。 体谅到茵茵的脚伤,傅逸宁亲自下车打算替她开门。才站直身子,目光不经意往楼道那边一扫,便看到楼道口站着的、灰色大衣黑色长裤、身量极高的年轻男人。 他总算想起那辆红色法拉利跑车为什么那么眼熟了。 “何总?”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冷着脸,抬步径直朝他走来。 何叙停在傅逸宁面前,余光扫了眼车后座上的人,语气不太友好: “你说她碰到流氓了?” 傅逸宁还处在懵逼中,连连点头: “是啊,她和她的朋友一起呢。那个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好像要拉她们回去喝酒。” 何叙的脸色更差了。他还想问点什么,林茵茵却自己打开车门下了车,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 “何叙......”可怜兮兮地唤了他一声,对方的目光投过来,没停,直接扫到她的脚踝上。 林茵茵穿了件宽松的纯棉运动裤,脚下是一双运动鞋。何叙想也没想便蹲在了女孩面前,撩起她的裤管,看到脚踝处肿大了一圈,眉头拧得更紧。 他站起来,轻轻扶起茵茵的手臂,语气却没那么温柔。 “不是让你不要出门吗?二次损伤了,更难恢复。” “可是尹雅她出了点事......我走得急,后来手机又坏了。” 难怪呢,一直打不进电话。何叙松了口气,看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凶过头了,于是伸出手理顺她的刘海,以示安慰。 “疼吗?”他问 茵茵没什么好隐藏的,答道:“嗯,可疼了呢。” 何叙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把她的手架到自己肩上,贴近了些,才开口:“上来吧。” 茵茵乖巧地点点头,利索地趴了上去。 何叙微微屈膝,扣着她的腿窝把人架了起来。两人旁若无人地走进楼道,身后目瞪口呆的傅逸宁这才颤着声儿问了一句: “等一下,你们这是......?” 何叙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一眼,神色平静。 傅逸宁快步跟了上来:“何总......那个,你和茵茵,你们俩......” “你都看见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啊?” 还是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透不出一点光亮,看得傅逸宁心里发怵: “今天晚上的事,我替茵茵谢谢你。但是现在,你马上回去改策划,最好在我到家之前发过来。” “......哈哈......遵命遵命,您慢点。” 说完,傅逸宁闭上嘴,目送他俩上楼。往日玉树临风不苟言笑的总裁大人,背着个崴脚的小姑娘,任劳任怨地爬上没有电梯的楼梯,这副画面,实在太不真切。 傅逸宁深吸一口气,猛的想起......刚才他在车上,似乎跟林茵茵同学多扯了些有的没的...... 思及此,脊背一凉,傅逸宁钻回车里,开足马力,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 把背上的女孩轻放到沙发上,何叙直起腰,颇为随意地打量这间不大的屋子。 两室一厅,十年前的装修风格。目所能及的地方皆一尘不染,何叙心里刚冒出一丝“没想到她还挺贤惠”的想法,卧室里骨碌碌滚出一个小型机器人,明明没有眼睛,却准确地滚到了林茵茵的脚边。 何叙强忍住心中的诧异,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惊讶。 “自动除尘完毕,平均湿度百分之三十七,是否开启通风装置?” 林茵茵尴尬地笑了笑:“那个,何叙,你让一下。” 何叙抿抿唇,不明所以地往旁边让了一步。 茵茵扶着自己的腿,往前挪了挪,伸手在茶几上点了两下。平滑如镜的茶几表面跳出一个窗口,何叙自然也看到了,眼皮猛跳一下。 女孩弯着腰,熟练地操控茶几上出现的界面。她调出智能家居系统,关掉了大部分装置,又把管家机器人安排回房间里,调成手动模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开口: “家里有一部分家具是全智能的,这个茶几就是客厅的总控制窗口。我爸妈用习惯了,所以稍微......把我的公寓改造了一下。” 又静默了良久,何叙才问道: “叔叔阿姨呢?” “哦,他们出国了,去美国当访问学者,还想去其它国家看看,两个月之后才回来。” 何叙点点头。刚才看到的东西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他需要时间消化。 英俊的男人坐到女孩身边,两人离得很近。房间里虽开了暖气,可当他靠近的时候,身侧还是袭来一股暖意。 见他正盯着自己的脚踝看,林茵茵连忙说道:“别担心,家里有从26世纪带来的,专治扭伤的特效药,虽然崴得挺严重,不过用了那个药膏,两三天就能痊愈了。” 何叙再次沉默,只用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看。 虽然早就接受林茵茵是未来人类这个现实,可是以前他只靠想象来构建她原来的生活,今天亲眼所见,即使他接受能力再强,还是不免受到冲击。 气氛不太对劲,茵茵也能猜到何叙此时的心情。 她伸手搂住男人的胳膊,往他身上靠了过去,头枕在他的肩上,手臂收紧。 “何叙。”她又叫了声他的名字,嗓音软软的。 “嗯。” “我看到你的车了,红色的。” 男人难得窘迫了一阵:“那辆车比较快。” 茵茵忍不住笑起来:“你很担心我?” 谈到这个话题,何叙忽然扯下茵茵勾着他的手臂,把她整个人扳过来,与他面对面。 “林茵茵,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没有......刚才不是和你解释了么......” “手机坏了?出门之前就坏了?” “......” 何叙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地对她说: “你以后有什么事,别想着自己解决,先打电话给我。”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事,不太好的事,“大一大二的时候,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常常不接你的电话,不回你的消息。麻烦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以前那个愚蠢的自己说再见。” 他的声线很低,得天独厚般悦耳动听。虽然说得很平静,可茵茵几乎从里头听出一丝恳求的意味。 她傻了眼,只能用奇葩外星人的惯性思维反问道: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 男人哑然失笑:“可以。” 说完,何叙倾身向前,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然后直接起身,耳根渐渐泛红。 “我先回去了,今晚有一个很重要的文件等着处理。” 茵茵呆滞地点了点头,还没说再见,先抬手用力地摸了摸自己脸。 妈呀,好烫。 何叙:“我明早来接你,早点睡。” 茵茵还是点头,看了眼时钟,突然皱起眉: “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你还要处理什么东西?” “我尽快。” “......平常都这么晚睡?” 何叙愣了愣,心想:不是,平常比这还晚。 “没有,今天比较特殊。” “噢。”茵茵想站起来送他,动了动脚,又坐回沙发,“你开车小心点。” “好。” 离开林茵茵家,走下楼梯的时候,他的心情格外好。深更半夜的,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走出楼道口,何叙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茵茵家的窗户。小小的窗户亮着灯,微弱的灯光映在瞳孔里,全身上下都暖了起来。 他坐进车里,明明还有一大推公事等着处理,他却并不急着发动。 刚过一分钟,手机响了起来。 来信人:林茵茵。 内容:别在我家楼下等着,快回去![发怒][发怒][菜刀] 男人勾起唇角,听话地启动跑车,迅速驶离楼上窗口的视线范围。 何叙内心os:26世纪黑科技果然厉害,手机摔成那样,她是用茶几还是饭桌给我发的消息? ***** 三天后,外星少女脚伤痊愈,变着法儿活蹦乱跳弥补前几日少走的路。 她是实习生,除了正经的任务,偶尔也要承担一些跑腿打杂等非脑力劳动。伤好的这天,林茵茵特别积极,该她做的不该她做的通通承包,搞得同事们诚惶诚恐。 午休的时候,离下午上班还有十几分钟,大部分领导和职员已经回到公司开始工作。办公室里有人想喝咖啡,多人附和,茵茵再次自告奋勇包揽了为同事们带咖啡的任务。 十杯咖啡,有些重,不过对于浑身充满蛮力的外星少女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拎着咖啡走到大厦一楼的专用电梯门口,电梯正停在停车场负1楼,到达一楼时,电梯厢里只有一位戴着口罩、墨镜、鸭舌帽,衣着大气时尚的年轻女人。 这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其他什么地方也不看,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 林茵茵又开始胡思乱想:身材这么好,不会是逃犯吧? 抬眼一看,她竟然按亮了58楼的楼层按钮,也就是茵茵平时工作的楼层。 她没怎么在意,和那个女人一起离开电梯后,便径直回到了办公室。 几分钟后,某个女同事打印资料后回到办公室,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许默然又来了,现在还在广告小组那边的休息室待着。” 某位许默然的粉丝:“真的?我们默然刚参加了一个真人秀,最近有些天没来了。” 另外一个人怪里怪气地开口: “她在58楼最多坐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必上60楼找何总。” 63|.防盗 r63 林茵茵故作平静地坐了五分钟,从来没觉得这张椅子这么硌屁股。 她心里自然是相信何叙的,再说了,何叙高冷成那副德行,一向对异性没什么兴趣,她大可放心。 放心个鬼,那女明星长得也忒漂亮了。 “总监,您不是有份合作商的联合推广策划终稿要交到60楼么?我帮您拿上去吧。” 广宣部郭总监是个三十出头、十分干练的职场女性,平时挺好说话的。今天一整天,林茵茵那股热衷于跑腿的积极劲她都看在眼里。既然她喜欢打杂,郭总监便由她去了。 “对了,茵茵,刚才总助秘书沈跃打电话给我,说那份文件不用交给他,直接送到总经理办公室。” “好的。” 此话正中茵茵下怀,反正她都是要去何总办公室走一遭的。 上了60层,茵茵抬头挺胸,目不斜视,余光却忍不住四处打量。 高层领导的一间办公室抵他们一个小组的办公室那么大,简约而大气。为了给外宾留下好印象,办公室外面的大厅和休息区设计得不输星级酒店,来往的职员不多,相比之下,58楼显得十分拥挤。 大厅的另一侧,一排房门紧闭的办公室想必就是几位总经理的办公地点了。茵茵深吸一口气,镇定自若地往左数第一个办公室那里走去。 除了旁边的总助秘书办公室,总经理办公室门前还有一个秘书前台,前台后面坐着两位女秘书,主要起门面作用。林茵茵向这边走来,她们只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开口阻拦。 林茵茵礼貌地敲了敲门,房间里很快传出一个熟悉而冷淡的声音: “请进。” 她推开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办公室很大,采光优良,英俊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桌上放着许许多多的文件和文件夹。靠墙的位置摆了几张浅色的沙发椅,美艳动人的年轻女子坐在那里,似乎正在看杂志。 说完“请进”,何叙继续查看电脑屏幕,来人走路的声音很响,似乎穿了高跟鞋。男人抬眸往门口一扫,淡漠的神情瞬间变了。 林茵茵却正常的不行,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因而表情没什么起伏。 她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文件轻轻放在桌上,平静地说了句: “总经理,您要的文件,我替郭总监给您送上来。” 何叙直勾勾地盯着她,缓缓点了点头,眼神至始至终胶着在她的脸上。 茵茵站着没动,他这才道了声: “谢谢,麻烦你了。” 背对着沙发椅上的女人,林茵茵突然狡黠地朝何叙眨了眨眼,面前的男人不明所以,看起来竟然有些呆萌。 这一丝呆萌转瞬即逝,何叙突然站了起来,脸色不悦。今天早上,林茵茵说她脚伤全好了,他们俩住的地方相隔很远,便叫他不要来接。男人生得高,目光往下一瞥: “怎么又穿这么高的跟?” 林茵茵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脚踝完全不痛了呀......而且,这也不算太高吧......” 只有五六厘米,比那双让她崴脚的鞋矮了不少呢。 “还是很危险。” “谁说的,我走得可顺溜了。” “那也不行。” “切。”女孩白他一眼,“您好好坐着,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打算离去,看到沙发椅上表情奇怪的女人,她才猛的想起自己这趟干嘛来了。 许默然摘下了墨镜、帽子和口罩,脸上化了淡妆,下颚尖尖,眼若桃花,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她原本怔怔地盯着何叙和他面前的女职员,觉得他们的对话方式有点奇怪,心下对这个女职员十分好奇。 听到她竟然朝总裁“切”了一声,许默然更是惊讶。 而当女孩转过身来,许默然看清她的面容时,刹那间,多年前的回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原来是她。 林茵茵没打算就这么离开。她注意到许默然情绪的变幻,知道她可能也认出自己了。 “何总,许小姐,要不要我为你们泡两杯咖啡?”语气里既有假意的诚恳,还有明显的促狭。 何叙率先开口:“不用了。” 许默然也跟着回答:“不用了,谢谢。” 林茵茵暗道:我也没想给你们泡,呵呵。 她面朝许默然,极其自然地扬起一个笑脸,如春风化雨,美好而善意,仿佛遇见失散多年的旧友。 明明很擅长演戏,可许默然唇边的微笑却尴尬了不少。 直到林茵茵离开办公室,许默然都没能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 八年了,她很清楚,八年里何叙从没对任何一个人敞开心扉。她曾经打听过林茵茵的消息,知道她出国了,或许“消失了”更恰当一点。她能感觉的到,何叙一直在等这个女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一句怨言,无比执着地等了很多年。 去年秋天,紫荆集团的几个主要投资人办过一场聚餐,许默然也是其中之一。 何叙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被各路人马轮番敬酒,他不会发酒疯,喝醉了也只是静静地站着抽烟,一根又一根。2018年的秋天,他抽烟抽得很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借着这个机会,许默然向醉酒的心上人问出了埋藏心底很久的问题。 “你还打算等她多久?” 他的回答是: “不等了。” 他的绝望换来了她的希望,然而,即使何叙放弃了等待,许默然也努力尝试过了,两人的关系依旧不温不火。他变得更冷漠,更独立,不愿意考虑任何工作以外的事。 现在林茵茵回来了。 许默然的心底渐渐燃起一丝强烈的愤怒与嫉恨。她凭什么?就因为人家在乎她,便可以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办公桌前的男人垂首敛目,一丝不苟地审阅桌上堆叠如山的文件资料。他生得很白净,却一点也不瘦弱,直挺的鼻梁与刀削般的下颚突显出男人的坚毅。每一秒钟的他,都散发着难以言说的魅力。 许默然又翻了一会杂志,自然地问道: “晚上一起吃饭吗,叫上逸宁他们?” 何叙头也不抬:“你们去吧。” “有约了?” “嗯。” “既然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她难得任性了一回,而不远处的男人仅仅抬眸看她一眼,很快又低下,没有说话。 许默然离开何叙的办公室后,门外的两个小秘书跑来找她要签名。 她欣然应允,随口问道:“总经理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么?” 其中一名秘书:“没有没有,何总哪有时间谈恋爱。” 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这句话多少给了许默然一点安慰。 ***** 中餐馆,二人桌。 林茵茵用筷子在碗里死命地捣捣捣,把虾头捣成一坨烂泥,画面惨不忍睹。 何叙平静地问道:“沾醋吗?” “沾!” 男人将一碟陈醋推到她面前。 林茵茵夹起大虾扔了进去,来回翻滚几圈,送入口中。 何叙:“酸吗?” 林茵茵:“呵呵,你也太小看我了。” 英俊的男人眉峰一挑,垂着眼,夹来一只水煮大虾剥了起来。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白皙,并不秀气,反而有点......性感? 尤其当他把大虾剥得干干净净,夹入茵茵碗中的时候。 哼,别以为剥一只虾就能收买我。 茵茵虽这么想着,心里却泛着甜,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冒了出来。 见她情绪好转,何叙又问: “吃醋了?” 林茵茵毫不遮掩:“这都被你发现了。” 何叙表示不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吃醋。” 呵呵,男人一向如此,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不放在心上。不过仔细想想,何叙似乎什么也没有做。 林茵茵:“我醋劲就是这么大,你不喜欢?” 何叙思索片刻,一本正经: “没有。” 心脏怦怦乱跳,林茵茵又往可怜的大虾身上戳了几筷子。也许是她的打开方式不正确,总觉得最近的何叙不太对劲。 一本正经地撩妹什么的,实在刷新了林茵茵的三观。 为了让自己的脸不要红成熟虾,林茵茵开始认认真真地扒饭,绝对不看对面的人。 座位旁边走过一对夫妻,两人的个头都很高。丈夫揽着妻子的肩,带着她走到何叙身后的空座位上。 夫妻二人温馨和谐的画面吸引了茵茵的注意,她不禁多看了几眼。妻子的小腹微微隆起,里面应该有小宝宝了。 茵茵笑了起来,视线逐渐往上,落在女人的脸上。 “啪嗒”,手里的筷子掉到桌上,林茵茵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何叙见她表情奇怪,刚想问,面前的女孩忽然开口喊了一声。 “梁......梁梦?” 座位上的女人闻声抬头,目光落在茵茵脸上。她盯着茵茵好一会,表情很疑惑,直到茵茵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女人才恍然大悟。 “你是......林茵茵?宁大学妹?” 茵茵激动地点头:“天哪,梁梦,你都......”剩下的话没有出口,茵茵有些语无伦次。 曾经的校霸梁学姐,欺负她的舍友、带她虐渣男的校霸·梁,竟然已经嫁作人妇,马上要当妈妈了。 梁梦脸上的戾气消散地差不多了,可眉眼还是原来的模样。她笑得温婉,同样颇为惊诧: “你竟然一点都没变。” “哈哈......”茵茵回头看了眼何叙,脸色微红,“是啊,我的变化不大。” 对于茵茵来说,那些张牙舞爪的回忆分明就发生在去年。去年的梁梦还染着红色短发,狞笑着往她身上砸颜料。仅仅过了一年,她就......算算看,再过几个月,何叙就满28岁了,梁梦大他们两届,年龄应该在30岁上下,早该生儿育女了。 梁梦的眼神还和从前一般犀利: “茵茵,那不是我们当年的校草学弟么?” 何叙颇为尴尬地站起来,点头示意。 “你们竟然还在一起......”梁梦颇为感慨,“想当年,还是我怂恿你用那种方式告白的,扩音器也是我帮你偷的吧。” 茵茵的脸更红了:“......嗯。” 何叙瞄了她一眼,心中的感情难以名状。他似乎应该感谢眼前这位曾经的校霸学姐,林茵茵告白那天的场景实在令他......永生难忘。 梁梦:“你们也结婚了吧?怎么没邀请我这个大媒人啊?” 结结结结结......结啥? 林茵茵吓得虎躯一震,就连何叙也呆了好半天。 女孩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学姐,我们还没结婚呢。” 梁梦更诧异了:“该有七八年了吧?不婚族?” “不是。”何叙回过神,镇定自若地答道,“茵茵出国了,我一直等着她学成归来。” 梁梦:“她这不是回来了么。” 何叙:“嗯。所以,快了。” 64|.防盗 r64 紫荆投资集团,60层,总经理办公室。 “喂,曲总您好......是的,建议您查看一下我们的投资顾问为您制定的行情分析,我的秘书已经将文件发送至您的邮箱......好的,任何问题都行......祝我们合作愉快......再见。” 又一通电话打完,何叙喝了半杯水,快马加鞭地投入另一项投资方协商工作。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缓缓地靠到椅背上,深吸一口气。 今天效率很高,下班之前也许能把大部分的工作处理完。 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着现在的时间,16:23,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下班。 再加把劲。 何叙刚刚坐直身子,桌面上的手机正好响了起来。他皱着眉头取来一看,眉心瞬间舒展。 “喂?” “喂,何叙呀。”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想必正躲在办公室外面的茶水间里。 何叙按了按太阳穴,嘴角噙着笑:“怎么了?” 林茵茵左顾右盼,确定周围没人,这才大点声: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报名参加了一个社区组织的植树活动,今天一下班就得过去。” 男人笑意一僵:“所以?” “所以我今天自己搭车去目的地,晚饭和居委会的叔叔阿姨一起解决。” 对方静默不语,林茵茵生怕他不高兴,赶忙道歉: “对不起嘛,我这不是......工作太累了,记忆力不太好使嘛。刚刚居委会发短信给我,我才记起这茬事。” “......” “不会吧,你这就生气啦?” “没有。” 林茵茵松一口气:“那你好好工作,我先挂啦~” 挂电话前,还不忘隔空送来一个飞吻么么哒。 何叙把手机放回桌上,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 接完这通电话,刚才那股想拼命赶在下班之前把所有事情处理完的劲儿消失殆尽。他执起笔,签字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既然没人和他一起吃饭,那干脆不吃饭了。 五点半,六点,六点半,何叙一直待在办公室里,偶尔站起来走动走动舒活筋骨,也是一手拿着电话,一刻不停地与话筒中的各路人马协商谈判。 刚通完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的电话,何叙坐回办公椅,手机又震动两下。他感到莫名的疲累,随意扫一眼,却是一条未接来电的通知。 不知为何,心中不甚安稳。何叙蓦地往窗外看去,却见室外天色极暗,大雨倾盆。 他赶忙回拨过去,对方很快接起。 “呜呜,何叙,你还在办公室么?” 高大英俊的男人立即站了起来,动作迅速地穿上外套,回答道: “我马上过过去,你安心等着。” 宁州的初冬向来是干燥的,鲜少出现如此暴雨,大部分市民未加防范。何叙开车飞速行驶在公路上,路旁商铺的屋檐下躲了不少行人,雨下得突然,就连交通也受到影响。前方路口又是一个长时间的红灯,男人烦躁地握紧了方向盘,神色微凛。 近郊某处山脚,林茵茵缩在一家杂货铺的屋檐下,身边还有不少躲雨的路人。 茵茵他们社区来此处植树的人不少,居委会租了一辆大巴车。大巴开来的时候,车上仍有剩余的空座,暴雨忽至之时,原先搭乘地铁或者公车来此的人纷纷挤上大巴。居委会管事的人说了,让年纪大的大爷大妈先上车。茵茵落在最后,没带伞身上淋湿了不说,还没挤上大巴,滞留在了这间杂货铺的门口,别提多郁闷了。 身边一起躲雨的人一个又一个被亲朋好友接走,茵茵搓了搓手,身子冷得要命,心里越发焦急起来。 不知等了多久,道路尽头终于驶来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鲜艳的车身在雨中依旧无比显眼。 身旁两位年轻人激动地议论起来: “wow,你看,那个是不是法拉利跑车?” “好像是啊,我的天,这种暴雨天在郊区竟然能看到豪车......” “我去,这车停在我们面前啊!” 跑车甫一停下,车门打开,车里钻出一位神色冷冽、俊美非常的高大男人。他举着一把大伞,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石阶上,站定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的某个女孩面前。 他的神情原本就冷,看到林茵茵这副模样,整张脸瞬间黑了。 “何叙...”茵茵唤了他一声,本想顺势钻入男人怀中,可自己身上湿得厉害,想了想,还是停住没动。 何叙拽起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将人拉入伞下,牵着她走下台阶,进入雨中。 终于坐进温暖干燥的车厢,茵茵舒了一口气。驾驶座上的男人将暖气开到最高,立即发动车子驶离山脚。 看到女孩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血色,何叙的神色终于缓和,开口时仍是责备: “26世纪从不下雨么?没人教你躲雨?” 林茵茵撇撇嘴:“本想坐大巴的,可是大巴满员了,排队的时候淋了几分钟雨。” 几分钟雨?这么大的雨量,十秒钟都能淋得透心凉了吧? 车里有些热,何叙拉开自己的大衣拉链,冷静地、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气说道: “去我家。” “什么?” “再往前开一个街区就是我家了,如果送你回家,你还得再冻上半小时。” 林茵茵似懂非懂地点头。其实......车里暖气很足,我现在不是很冷。心里这么想,她终究没说出口。 一想到要去何叙的家,茵茵咬住下唇,没来由兴奋起来。 好想看看何叙平时生活起居的地方长什么样呢。 ***** 跑车驶入公司所在商区附近的一个高档花园小区。茵茵特地注意了一下,这个小区所属的开发商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公司,要知道,宁州大部分高档居民区几乎全属于和风企业,而宁州市民对和风地产的偏爱也使得这所企业做大做强,成为名副其实的地区垄断。 停车之后,茵茵跟着何叙搭乘电梯到达他的公寓门口,走进玄关,吊灯亮起,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 大一的时候,她曾被何叙的母亲徐心岚误以为是何叙的女朋友,然后凑巧被她带回自己的公寓。 果然是母子连心,虽然何叙和母亲并不亲近,可这种简单清冷的装修风格,毫无生气的布局构造,和徐心岚的公寓简直如出一辙。 林茵茵咽下口水,颇显茫然地问道: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看起来,他的公寓似乎有三室一厅,将近两百平。 何叙将外衣脱下,随意地放到沙发上,又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放在女孩脚边。 “嗯。”他应了一声,抬眼看见女孩湿漉漉的刘海,嘱咐道,“你先去洗澡吧,水开热一点。” “等一下......那我洗完穿什么?” 茵茵俏脸微红,拘谨地站在客厅中间。 何叙突然笑了起来:“你说呢,我这里可没有女人的衣服。” “啊?” “我去帮你拿一套。” 说完,他自顾自走进了主卧。茵茵唯唯诺诺地跟在他身后,一头雾水。 她的外星人大脑实在有点跟不上,尤其现在她还处于缺氧的状态。 何叙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干净的毛衣和纯棉长裤,又打开另一个柜子找出一条新浴巾,一股脑塞进茵茵怀里。 看她还呆呆地杵着,何叙忽然拉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到主卧的浴室门口。 “外面也有一个浴室,但那里没有洗漱用品。”他的声音清澈低沉,盘桓在茵茵耳边极不真切,“委屈你先用下我的。” 这句话的意思好像......他以后会买......适合她的? 茵茵的反射弧拉得老长:“何叙,你的意思是,我穿你的衣服?” 男人挑起眉毛:“不然呢?” 不?穿?吗? 外星少女整张脸都红透了,身前男人的眼神愈发深沉,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钻入浴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的天天天天天呐...... 26世纪,人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女人在男人家没有合适的衣服,只要有钱,装得起购物系统,下一秒就可以从直达千家万户的网购送货渠道中拿到需要的商品。 原来,21世纪的时候,男人家里没有女人的衣服,女人可以直接穿男人的,我才知道qaq 后知后觉的林茵茵猛地抱紧了怀里的干净衣物,做贼似的闻了一下。 嘤嘤嘤,好香,我会昏倒的。 用何叙的洗发水、沐浴露洗头洗澡,洗完又穿上何叙的衣服,走出浴室的那一刻,林茵茵真的快昏倒了。 何叙坐在客厅里,茶几上摆着一台手提电脑,似乎又在办公。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了眼卧室门口走来的女孩。她迷迷瞪瞪的,边走边晃,如珠似玉的白皙肌肤上染了层殷红,一双大眼睛更是如水如雾,看得他心里一颤。 目光离开她的脸颊,落到身上。长长的袖口被她卷起,凌乱地卡在手腕处,裤管也是,不知向上卷了多少层,才不至于踩入鞋底。 两人视线相撞,茵茵胸口的心跳愈发急促,只好仓皇地说了句: “你的裤子实在太长了啦。” 谁知,话音刚落,沙发上稳坐如山的男人忽而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毫无迟疑地蹲下,开始替她折裤管。 “何叙。” “嗯?” 茵茵只想唤他一声,所以没有下文。心脏几乎跃出胸口,除了叫他的名字,茵茵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还是何叙吗?曾经那个高冷的要死、面瘫治不好脸还臭上天的何少爷怎么变成酱了?再酱下去,我就要流鼻血了...... 何叙认真地替她叠好裤腿,冰凉的手指时不时碰到女孩灼热的身体,两人皆是轻微战栗。 站直身子的时候,男人眉目中的温柔颜色仍未散去。 “我还没吃饭。”他突然开口。 “我也是。”暴雨下得急,她哪有时间吃饭。 何叙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渐渐靠近。茵茵睁大了眼,以为对方想亲她,眼睛刚闭上一半,男人直起腰,抬手用拇指轻轻擦掉了她脸颊上的水珠,唇边是一抹难掩的笑意: “刚才煮了点东西,等我洗完澡一起吃吧。” 茵茵眨眨眼,心有不甘:“你怎么不早说,我也想煮,我厨艺可好了。” “用电饭煲煮粥,按一下就成。” “哦。”声音恹恹的。 何叙揉揉她的脑袋:“赶紧吹头发,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完,转身走进了房间。 他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林茵茵双手捂脸,真想放声尖叫。明明还处在那个装修风格冰冷的客厅里,但女孩眼前的一切全都变成了粉红色。粉色的墙,粉色的窗,粉色的沙发,唯一不是粉色的,只有她这张红到滴血的脸。 趁何叙洗澡的时间,茵茵放肆地在他的公寓里到处参观。这里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回廊的尽头有一间放满健身器材的健身房,而客房对面还有一张紧闭的房门。 主卧浴室里的水声仍在继续,茵茵好奇地站在那张门前,盯着门把看了许久。 公寓里所有房间的门都是开着的,除了这一间。 她忍不住开始疯狂地猜想:这里面该不会挂满了我的照片吧哈哈哈哈哈...... 65|.防盗 r65 林茵茵蹑手蹑脚打开房门,房间里漆黑一片,她伸手摸了摸,很快便找到照明开关。 眼前亮堂起来,外星少女不由得有些失望。 就是一间普通的储物间而已,几个箱子,几个盒子,几个架子..... 林茵茵眼前一亮,蹲在了放在门边的一个造型精致的木盒子旁边。盒子大概三十厘米宽,二十厘米长,盒盖的接合处安着一个没有锁的金属扣眼。 她虽来自未来,可尊重他人*、别人的东西不能乱动这种基本的道德规范还是知晓的。 纠结了很久,茵茵宽慰自己:我就打开看一眼。 别人的*她可没兴趣,可是何叙的东西......让她憋着不翻,还不如让她去死。 心里刚这么想,手已经伸出去,轻轻打开了盒盖。 看到里头东西的一瞬,林茵茵“扑哧”笑了出来。 摆在最上面的,是那个红通通、龇牙咧嘴的小太阳挂坠,下面还有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是她在2011年春节突发奇想买来送给何叙的春节礼物。 当时他收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应该笑惨了吧?她还担心何叙看也不看就把这些“可爱的”年货全扔了,没想到,他竟然把它们当成宝物收藏了这么些年。 浴室里的水声消失,林茵茵急忙关上盒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灯关门,离开储物室。 过了几分钟,浴室里的水声再次响起。她松了一口气,并不甘心,又重新回到那间房里。 墙边摆了一个古朴简约的书架,林茵茵凑上前去瞄了几眼,登时惊得抽气儿。书架上没几本书,满满当当摆着的,全是何叙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证书、奖杯,数量之大,涉及的学科之广,实在让她难以想象。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就拿茵茵和他同校同级的2010-2011学年,明明大家都一起学习,一起玩儿,一起参加社团活动,怎么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何叙这小子跑去参加了这么多比赛,还从没掉出前三名。 难怪他那时候总不爱理人,原来要折腾的东西那么多。 女孩用无比景仰的眼神观摩完何学神所有的证书奖状,目光最后定格在书架最高层的红色盒子上。 又是盒子,说不定还有什么小秘密。 林茵茵这回完全忘了思考自己的行为合不合适,极其自然地伸手取了下来。红盒子没有盖,里头的东西一览无余。 “一,二,三,四,五,六。” 六枚金牌,分别是宁州大学2010至2015六届校运会男子3000米长跑比赛的第一名。 从大一,一直跑到了研二。林茵茵不禁为其他参加这项赛事的男生感到惋惜,碰到何少爷这样强劲又固执的对手,实在太倒霉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所有奖牌从盒子里取出来,一个一个挂在手臂上整理清楚,然后又一个一个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好激动,脖子沉甸甸的,全是胜利的重量qaq 在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林茵茵同学举起自己的小手机,咔嚓咔嚓拍了n张照片。 这回,主卧浴室里的水声彻底停了。林茵茵心满意足,不疾不徐地收拾好东西,坐回客厅继续擦头发。 胡乱擦了半天,身前悠悠然站了一人,长长的睡袍盖至小腿处,浑身散发着热气。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茫然抬起头。眼前高大俊朗的男人蹙眉看她,声色隐有不悦: “怎么不吹头发?” 林茵茵:“啊,我先擦擦嘛......” 说完一句话,她才觉得自己的嗓音不太正常的,似乎有点哑。 要怪只怪眼前这个男人出现得太突兀,造型又太引人遐想,令她不得不心肝乱颤,嗓门发痒。 浅灰色的睡袍,腰间松垮垮系着睡袍的衣带,左右两片衣襟交叠,而脖子以下又“不走心”地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肌肤颜色白皙细腻,却丝毫不显得羸弱。男人刚洗完澡,头发也是湿的,颊边偶尔坠下一滴水珠,落在锁骨上,接着往下滑入胸膛。眼前这一副美男兼心上人出浴图,劲爆得令外星少女鼻腔一热。 妈呀,为了我的一世英名,万万不能喷鼻血qaq 林茵茵抖着嗓子随口说道: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白!” 刚说完便有些后悔,她怕何叙仔细对比之下发现,他的女朋友竟然比他自己还黑,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何叙倒没往那处想,愣了片刻,拾起脖子上的浴巾擦了擦自己的头发,然后坐到林茵茵身边。 “虽然有锻炼,但是没怎么晒太阳。”他似乎正在向林茵茵解释,“以后多晒晒。” 何叙心想,也许女孩子都喜欢那种小麦色皮肤的男生,健康又阳光,比起肤白的人更具有男子气概。但这也怪基因遗传,他很难晒黑,倘若稍微黑了一些,几天不晒太阳立马白回来,更难维持。 茵茵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我就随便说说。”顿了顿,盯着何叙看了老半天,忍不住心花怒放,“这样挺好的。” 何止挺好,简直不能再好了,光盯着他的脸,她可以三天三夜不吃饭,帅得饱饱的! 然而,三秒之后,肚子便发出抗议的咕咕声。 身旁的男人忍俊不禁:“赶紧把头发吹干,我去把粥舀起来,趁热喝。” 终于坐上饭桌,外星少女却不急着吃饭,随便舀了几勺,一直盯着手机看,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男人自顾自解决晚饭,偶尔瞥她一眼,想问,却始终没出口。 “何叙,你手机给我一下。” “干什么?” “给我就是了嘛!” 何叙把手机递给她,茵茵摆弄了一会,又问道:“锁屏密码?” “......”对方不答。 林茵茵瞪他一眼,眼神的含义是: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何叙无奈:“041516。” “哦,041516。” 输完密码,顺利解锁,女孩的唇角露出一抹愉悦的微笑。041516,0415是她的生日,0416是何叙的生日,哎哟,真是太般配了。 林茵茵做贼心虚地往后一靠,举着手机生怕被对面的人看到。她前几天又翻了一遍《穿越指南》,书里写着,拿到男友手机的第一件事,给自己改备注,越腻人越好。 何叙给她的备注就三个字,林茵茵,和全世界所有人对她的备注一样,这怎么能行呢! 改完所有社交软件通讯录的备注,林茵茵唇边的笑容变得愈发荡漾,看得何叙浑身不对劲。 拿到男友手机的第二件事,翻他的聊天记录。 来自26世纪的林茵茵不知道,21世纪的女生翻男友聊天记录的时候,通常不会蠢到当着他的面翻。 微信聊天界面里看起来像女人名字的聊天窗口通通被她翻了一遍,很正常,很冷漠,很好! 乱七八糟地捣鼓了半天,何叙也任她乱来,捣鼓没劲了,手机终于重新回到男人手中。 林茵茵:“我刚才去了你的储物室。” 抬眸观察对方表情,还好,没有表情。 接着说:“看到你的运动会奖牌,六枚,全是金牌,好牛啊。” 抬眸观察对方表情,这个......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是什么意思? 何叙:“嗯,然后呢?” 他怎么知道有然后! “咳咳,你不生气就好。然后嘛,我挂着你的奖牌拍了张自拍,发到朋友圈里了。” “哦。” 虽然只应了一个字,不过何叙还是忍不住打开朋友圈,入眼的第一张照片便是林茵茵的大作。 没来得及看照片,目光先扫到照片上的联系人备注,何叙皱了皱眉。 啥东西? 我亲爱的最可爱:[yeah]长跑女神与她的金闪闪~ 点开配图,白中透粉的脸蛋漂亮又干净,湿漉漉的刘海撇到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灰色的毛衣上躺了五枚金牌,还有一枚被她拿在手上,举至脸边。女孩笑得很灿烂,仿佛站在领奖台上,灿烂中带着几分狡黠,像只得逞的小兔子。 仔细一看,那枚最大的奖牌竟然还被小兔子做了手脚。2010年度宁州大学第51届运动会,男子3000米田径比赛,第一名,其中的“男子”两个字被她用马赛克遮住了。 何叙勾起唇角,边笑边摇头。曾经他以为现在的自己和林茵茵隔了七岁,其实不然,坐在他对面的分明就是一个得意忘形的中学女生,天真可爱,满脑子奇奇怪怪的想法。 林茵茵把碗里的粥喝得干干净净,颇为期待地问道: “怎么样,好看吗?” 何叙答非所问:“你把原图发给我吧。” “什么?” 何叙盯着她,目光深邃,语调认真:“你介意我也发一遍展示事实真相吗?” 茵茵眨了眨眼,花了好长时间才意识到他的一语双关。 事实真相,表面上指的是这些奖牌属于他何叙,更深层次的意思,应该是他们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 林茵茵此时脑热得厉害,斟酌片刻就被骗上了贼船:“好啊。” 反正帅哥到手,她也不怕公司里的人说三道四了。再者说,公开了他们的关系,何总裁身边的莺莺燕燕想必会知难而退,省的她整天醋完这个醋那个,没完没了烦得要死。 一分钟后,林茵茵的朋友圈里果然跳出一张照片。 我亲爱的最帅:正名。 同一张配图,摆在另一个头像和备注下面,怎么就这么......令她激动难抑呢!!! 三分钟后,他们俩的手机开始被各路亲朋好友的消息轮番轰炸,林茵茵的还好,因为她发的是自己照片,何叙那边,情况简直惨不忍睹。 林茵茵耐心地一条一条回复,碰到她和何叙的共同好友,便致以最诚挚的[微笑],然后加上一句“哎哟好害羞”,很符合她的外星人奇葩风格。 而何叙如往常般淡定,手机摆在桌上嘀嘀乱叫,时不时还有电话call入,他依旧稳坐如泰山,全不理会。 他不理会,我来帮他理会好了。 率先打开何叙的朋友圈,看到那条消息底下数目惊人的点赞和评论,林茵茵强忍住内心的躁动,逐条往下看。 一行又一行,茵茵认识的人不多,可还没看完,她的心情几乎难以名状。 高路:卧槽我的天!!!!!少爷您终于修成正果了还好我没和大鸟那混蛋赌一万块,呸,早说了我站茵茵何少有情人终成眷属!!! 邵鹏程回复高路:先容我啊啊啊啊啊十分钟!!!何少,我要告密,路子跟我赌的是你和茵茵一拍两散啊,看清他丑恶的嘴脸!!! 周亦阳:恭喜。 傅逸宁:何总,我上次救了您女朋友一命,您是不是该考虑给我涨工资? 赵xx回复傅逸宁:傅总说的对啊,是时候涨工资了。 钱xx回复傅逸宁:涨工资。 孙xx回复傅逸宁:涨工资。 李xx回复傅逸宁:涨工资。 (以下省略数十条涨工资) 徐心岚:茵茵回来啦?什么时候带来给妈见见。 ...... 翻评论的林茵茵手抽筋,眼抽筋,高血压,心脏病——卒。 66|.防盗 r66 掌心里的手机一下变得无比烫手,茵茵把烫手山芋还给何叙,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何叙扫了眼发亮的手机屏幕,神情没什么变化,问道: “怎么了?” “没怎么呀,就是......”她顿了顿,“就是觉得你微信朋友圈里的联系人真可怜,自导自演各种大戏,真正的男主角却一个字也不回复。” 何叙还是不看手机,只看眼前的女孩:“比如?” “比如倒数的那条,带女朋友回家给妈看看......什么的。” 何叙似懂非懂地点头:“好一出戏,你想演?” 林茵茵微眯眼睛:“演?我是假的么,为什么要演?” 何叙接着逗她:“有酬劳。” “什么酬劳?” “免费终身男友一枚,有房有车还有颜。” ......何叙最近是真的不太对劲,以前绝对不是这样的! 林茵茵装作忖度:“我要思考一下。” 何叙没等她,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我说错了,是暂时男友。” 说完,端着空碗走向水池边。 外星少女跟了过去:“你什么意思?” 何叙回头浅浅看她一眼:“我又不是不婚族。” 说完,女孩的脸颊猛地热起来,任性地推他: “洗洗洗......洗你的碗吧!” 男人忍俊不禁。她还真当我任劳任怨家庭妇男了? “原始人,现在是2019年末,家家户户都用洗碗机。” 何叙将手伸进池子里冲了冲,也不擦,抬手便抹到女孩的脸上。林茵茵瞪他一眼,并不急着回击,等何叙用帕子把手擦干净的时候,忽然钻入他的怀中,把脸上的水珠子全数蹭到他身上,蹭完马上落跑,边跑边笑,咯咯咯的,笑得男人心里发痒。 公寓里的液晶电视很大,茵茵找来遥控器看电视,何叙今日提前洗好澡,懒得健身以免又出汗,索性陪在她身边观看毫无营养的电视剧。 才看一个小时,何叙起身上阳台打电话,回来的时候瞧了眼时钟,便催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的女孩睡觉。 林茵茵不从,他干脆直接把电视机关了,拽着人领到房间门口。 毛衣过长的袖口松下来,林茵茵挥舞着袖子像个唱戏的,死活不愿意睡觉。 她看了眼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客房,腆着脸问道: “我就睡这?” “不然呢?” 林茵茵伸长脖子望向不远处的主卧: “我以为我睡那里呢。” 何叙被她突然的厚脸皮惊得一愣一愣,还没开口,却见眼前女孩的脸颊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她虽有胆子调戏,可差在后劲不足。 林茵茵不敢看身前男人沉沉的黑眸,只好悻悻然退了一步,心跳如擂鼓。手刚一摸到门把,高大英俊的男人反而向前近身,结实的小臂横到她的腰后,低头便吻下来。 唇齿厮磨,他温柔地撬开女孩的牙关,舌尖探进去轻轻勾了两下。林茵茵到底意志力比较弱,随便撩拨一下,她的腿当即软下去,只好急忙伸手环住何叙的脖颈,紧紧吊在人家身上。 没过多久,何叙松开她,瞳孔的颜色变了,变得更黑,墨黑中还透着光。 “早点睡,明天还要上班。” 林茵茵缓了一口气,忽然垫脚在他脸上轻啄一下: “知道啦老板,不会让你逮着机会扣我工资的” 说完,转身冲进客房,飞快关上了门。 何叙习惯性地在她门口站了一会,直到胸腔内疾速跃动的心脏平静下来,体内的燥热平息下来,才缓慢地踱回主卧。 思考片刻,他反手关上门,落了锁。 不是怕外星少女半夜跑来霸王硬上弓,她不敢,他也不怕,只是......电脑桌前堆叠如山的文件与资料,还有手机里频频发来的短信和消息,预示着他今晚正常的睡眠时间又要缩减。 何叙叹了口气。 赶紧工作吧,明天还要上班。 ***** 早上搭跑车上班,停车场里下车的时候,林茵茵总算不用遮遮掩掩做贼心虚了。 然而,58层办公室里的氛围着实发生了巨大变化。 没有人使唤她了,这点茵茵可以猜到。 但是......连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也太严重了吧? 而60层办公室,又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傅逸宁往总经理办公室一坐,叨叨叨大半天,死活不肯走。 除了涨工资这个永恒的话题,他还突发奇想怂恿何叙办一个告别单身的派对。 “告别单身?无聊。” “不无聊啊,很有趣的,你听我......” “我不想听。” 傅逸宁一秒也没停:“你单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脱单了,瞧你这副情深不寿的模样肯定要被人锁一辈子,一生中只脱单一次,多么重要的时刻。” 何叙冷看他一眼,心想:我巴不得这个时刻提早八年,来得这么迟庆祝个鬼。 傅逸宁继续:“找几个你的好兄弟,例如我,再找几个茵茵的好闺蜜,例如......哈哈,我也不太清楚,说不定还能凑几对,你说是不是?” 何叙不知道他哪来的毛病,只好使出杀手锏: “待几分钟,扣几个月工资。” 下一秒,房门大开,喋喋不休的傅某无影无踪。 ***** 即使打定主意要当21世纪原始人,林茵茵还是时不时跑来仙塔路210号李大叔的家里捣鼓那些看起来很厉害的智能设备,美其名曰,帮叔叔看店。 某个周末,她还真被李见章赶下楼来看店,只可惜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除了玩手机,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对着街道发呆。 回到21世纪后,她的发呆技能退化很多,已经做不到活在梦里,尤其是耳朵,门外的车水马龙、吵闹喧嚣通通钻入耳中,想不听都难。 “抓小偷!”“抓小偷啊,那男的是贼!” 发呆中的林茵茵拍案而起,浑身来了劲。拉开玻璃门的时候,门前恰好晃过一个矮小敦实的身影,速度很快,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 店门也来不及锁,管不了那么多了。林茵茵瞄准了那个黑衣服的男人,咬咬牙拔腿狂追。她对短跑不在行,可这男人已经跑了很远,想必耐力也耗得差不多了。 她今天刚好穿了一双运动鞋,跑起来很省劲。身后几个大男孩的声音还在喊: “抓小偷啊,他偷了我们的包和手机!” 听起来他们也该有十九二十岁了,竟然跑不过一个猥琐的中年大叔,若换成我家何叙,分分钟就把贼撂倒了。 她跟着小偷拐进一条巷子里,长跑女□□号果然不虚,连跑了三条街都不带喘的。 猥琐大叔怀里抱着一个书包,扶着墙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身后跟来的竟然是个小姑娘,顿时停下脚步面露凶光。 林茵茵瞪得比他还凶: “咱们上警.察局聊聊?” 小偷反倒被她瞪蔫了,回头接着跑。林茵茵长腿一跨追了上去,揪住男人的外衣往回拽。 大街上的巷子,又不是荒郊野岭,难道小偷还当街行凶不成?林茵茵丝毫不怕。 几秒后,那一群男孩子跟了上来,林茵茵赶忙招呼他们。小偷大叔的衣领被她使劲拽住,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妖妖灵到达的时候,他还在咳,始终没能缓过劲儿来。 小姑娘看着挺瘦,手劲这么大,浑身上下都是蛮力,实在太可怕了。 小偷被妖妖灵带走之后,茵茵忍不住教育起这几个男生。男孩子们个个人高马大的,看起来也不瘦弱,虽说跑得慢了一点,但对待好心大姐姐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林茵茵:“你们都是大学生吧?学校里有体育课吧?多去参加运动会,少拉帮结派地在外面瞎混。” 其中手机被偷的那个男孩子答应得最爽快:“知道了。我们刚才也是没注意,察觉到被偷的时候,那贼已经跑远了。” 说罢,又有男生问她:“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啊?跑得可真快。” 林茵茵愣了愣,忽然想起今天自己没化妆没打扮,穿着个运动装运动鞋素面朝天就出门了,按她的身体年龄来看,的确和这些男生差不多大。 她假意咳了咳,板起脸: “谁是你同学,我今年27了!” 丢手机的那个男生尤其震惊:“27了?比我们大7岁,完全看不出来啊。” “哈哈,那是我保养的比较好。” 他身旁的另一个男生撞了撞他的手臂,调侃道:“姐姐你真漂亮。”顿了顿,“曲峥肯定看上你了,刚才你和警.察说话的时候,他还偷拍你照片呢。” 名叫曲峥的男生急了,照着多话的男孩子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其他男生笑个不停,林茵茵站在他们面前,反而感到莫名的轻松。 男生们打闹着,曲峥电话响了,刚接十几秒便挂断,推开身边的狐朋狗友,红着脸问道: “姐姐你叫什么?” “林茵茵,双木林,草头茵。” “噢。”眼前个头比茵茵还高许多的男孩子默念几遍,又问,“你回去吗?” “什么?” 曲峥挠了挠头:“那小偷跑过了好几条街,这里离你开始追他的地方很远吧。” 茵茵点头:“是啊,当然要回去。” “那个......我家司机刚好来了,载你一程吧。” 刚说完,他身边的伙伴们又开始起哄,有人吹口哨,还有人鼓掌。林茵茵抬了抬腿,的确有些酸,又想起追小偷时没锁店门,很干脆地答应了。 同朋友话别之后,曲峥领着茵茵走到路边等车,余光时不时扫到这个据说有27岁高龄的女生脸上。 27岁?骗谁呢? 虽然想不通林茵茵没事干嘛骗他,可曲峥就是不相信。 身边的她纤瘦轻盈,皮肤白皙如雪,奔跑之后又粉若蜜桃,看着娇憨,其实颇具男子气概,实在令他感觉特别。 他莫名其妙想到“长跑女神”这个词,觉得很适合林茵茵。 车道上车辆川流不息,身后的的行人来来往往,茵茵将手插在口袋里,抬着眉,心绪很平常。抓小偷只是举手之劳,男孩子们的调侃她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店铺,免得又遭李大叔唠叨。 右侧车道上驶来一辆白色轿车,车身光洁如新,护理得当。茵茵特地注意了一下牌子,很可惜,她认识的品牌不多,还真不知道这是辆什么车。 曲峥为她拉开车门,坐进去之后,车厢内环境幽雅,车座造型别致,处处精巧而便利,想来应是辆好车。 男生和她一起坐在后座,茵茵在右,他在左。关上车门,曲峥嘱咐司机往前直行。 曲峥家的司机看起来该有四五十岁了,衣着打扮如公司白领一般正式。林茵茵不禁思索,这个男孩的家境应该很不错,说不定是个富二代。 轿车停在一处十字路口等红灯,司机杨师傅喝了一口热茶,抬眸通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小少爷带上车的女孩。 看清后,喉咙里的热茶几乎变了味。 杨师傅实在忍不住,突兀地开口问了句: “小姐,您是姓林吗?” 茵茵点头,感到奇怪:“是呀,我叫林茵茵,您怎么知道?” 杨师傅倒吸一口冷气。天哪,过了整整八年,这个小姑娘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 等他再次开口时,连声音都变了味: “林小姐,我是何家的司机啊。很多年前曾经载过少爷和您几次。有一次您被烫伤了,我送你们回宁大,还是少爷扶着您上车下车的。” 67|.防盗 r67 “林小姐,我是何家的司机啊。很多年前曾经载过少爷和您几次。有一次您被烫伤了,我送你们回宁大,还是少爷扶着您上车下车的。” 林茵茵仔细打量驾驶座上的中年男子,眉眼确实有几分熟悉。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这么小,何叙曾经的司机又成了曲铮的司机,而这位眼尖的司机大叔时隔多年竟然能认出自己。 “师傅,我记得您,真是太有缘了。没想到您离开何家之后还能再接我一次,哈哈......” “小姐这话就错了,我给何董一家开了二十多年车,雷打不动的,什么叫离开?” 林茵茵有些懵:“那曲铮......” 杨师傅颇为困惑地与她对视了一会,倏尔扭回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林小姐很多年没和少爷联系了?” “怎么会,我们每天都联系。”说的有些急。 杨师傅瞥一眼后座的曲铮,喉咙堵着话,可多年为老板一家服务的经验告诉他,现在不是他随便开口的场合。 茵茵见司机不答,便不解地看向身旁的曲铮。 曲铮的表情也很奇怪。他生得十分俊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皮肤是小麦色,显得健康又开朗,此时两道浓眉拧在一块,看来思索得不甚明朗。 “姐姐,你认识何叙?” 林茵茵点头,眸中光芒更盛:“是呀。杨师傅以前载过我们,那时候我和何叙都是宁大的大一学生。” 曲铮神色一凛,不再说话。适才他仍抱了一丝幻想,也许林茵茵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只是个热衷于扮老装熟的普通大学生。现在看来,她原来是何叙的同级生,当真比自己大了七岁上下。 曲铮忽的问了一句:“你和何叙很熟吗?” 林茵茵答得有些别扭:“挺熟的。” 她本想回答“我是他女朋友呀”,可眼前这个状况,杨师傅、曲铮和何叙的关系还没弄明白,她还是谨慎委婉些为好。 轿车行驶至房产中介店门口,林茵茵还没搞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问曲铮?他脸黑得像锅盖;问杨师傅?肯定一问三不答。悻悻然下了车后,林茵茵的脑袋总算灵光起来——问何叙啊! 回到店铺里,锁上店门后上楼,一屁股坐进沙发,茵茵急忙拨了个电话给何叙。 “喂?” “嗯,怎么了?” 他的声音清淡如常,茵茵听来还是不可抑制地脸热。进入主题之前,先没脸没皮地腻歪了半天。 何叙不再看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握着手机认认真真听她的废话连篇。办公时间里能让他彻底放松,并全然忘记工作方面的琐事的事情,唯有和林茵茵通电话这么一项。 腻歪够了,茵茵终于问出心中的困惑:“你认识曲铮吧?”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几秒,话筒里只剩下电波窜动的声音。 “你怎么问这个?” 听他这样回答,茵茵便知何叙肯定与他有点关系了。 “今天在路上偶然碰到的。”林茵茵对发生的事情毫无隐瞒,“他的手机被小偷偷走了,我追了那个小偷三条街,把几个男生的东西讨了回来。” 话语中隐有几分洋洋得意。 话筒那头的男人脸色蓦地一沉:“追小偷?你和小偷正面冲突了?” “没有啊。我就使劲拽住他的外衣,那小贼力气还没我大......” “林茵茵。”何叙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你是女生,抓小偷的事有警·察处理,你没必要抢他们饭碗。” “可是,如果我不去追,可能他们的东西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听她认真的声音,何叙话锋一转: “你要追可以,跑之前先打个电话给我,我替你分析分析情况,如果安全的话你就去。” 何叙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说段子了。茵茵很想笑,死命忍住: “你还没回答我最早提的问题呢。” 何叙思忖片刻,平静地答道: “他是我名义上的弟弟。我爸妈在2013年离婚了,两年后父亲娶了个比他小几岁的妻子,也离过婚,带了一个儿子过来,就是曲铮。为了他高考方便,他母亲刚来便帮他上了户口。” 林茵茵震惊了好久,始终没能缓过劲儿来。听何叙不咸不淡的口吻,仿佛曲铮是他家远房亲戚的继子,抑或是他家司机的孩子,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噢......难怪呢......” “难怪什么?” “我搭他家车的时候,那个司机杨师傅认出了我,你还记得吧,他以前载过我们几次。” “当然记得。”何叙顿了顿,“你为什么会上杨师傅的车?” “我帮了曲铮这么大一个忙,他送我回店里聊表谢意,不奇怪吧?” “嗯,说的是。” 何叙按了按太阳穴,总觉得脑门不太舒服。 ***** 一周过去,仍是周六,公司公休。何叙难得休息一天,却被他老爸以及何氏集团的几位大股东强邀参与了一场午宴,地点就在何家别墅,华樟园12号。 林茵茵为这事抱怨了一个上午。她本来将二人世界计划得可完美,谁料半路杀出一群程咬金,眼睁睁把她亲爱的最帅给抢走了。 午饭时间,林茵茵和李大叔外出随便应付了肚子,回到家后,李大叔呼呼大睡,茵茵照例瘫着看电视,其间还收到几条何叙的消息。 一群老大爷们紧紧盯着他,他竟然还能空出手给我发东西,实在是太不正经了。 不正经好,我就喜欢不正经的。 小憩半小时,茵茵走下楼开了店门,像个小老板娘似的盘腿坐着,等待有顾客上门跟她唠嗑。 当然,顾客没有,唠嗑也没有。若真有客人进店,林茵茵只会笑得知书达理,颇为懊恼地应付道: “您来得真不巧,老板刚好不在店里。” 今天下午,房产中介店破天荒地来了两个客人,都被林茵茵以一样的说辞赶跑了。 当第三个人推门进来的时候,林茵茵都想鼓掌庆贺今天的客流量了。 抬眸一看,来人已走进店内,玻璃门在他身后轻微摇晃。 “曲铮,你怎么来了?” 二十岁的少年笑得开怀灿烂,微赧的面容透着几分腼腆: “当然找你来了。” 林茵茵眨眨眼,眸光如水盈泽:“找我?” 曲铮点头,连着点了四五下:“对,我看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到对面的咖啡厅坐坐吧。” 林茵茵歪着脑袋往外边望去。这条街对面的咖啡厅,她认识的只有一家,仙塔咖啡厅,她对这家咖啡厅有些阴影。 曲铮见她犹豫,又补充:“我请客。” “......”不是何叙的请客,对她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走吧走吧。” “哎哎哎,别拉,我自己能走,还要关店门呢。” 说着,林茵茵慢悠悠地起身,慢悠悠地锁好玻璃门,慢悠悠地跟着曲铮走到路对面去。 少年的身量也高,似乎只比何叙矮一两公分,窄腰长腿,在校园里肯定是女孩子们喜欢的类型。他头顶上的黑发硬邦邦地直立着,根根分明,似乎出门前特地做过造型。林茵茵倏地想起何叙的头发,他向来懒得打理,故而从不留长头发,偶尔一段时间忘剪了,蓬松柔软的发间就会竖起几根呆毛。尤其在他踢比赛的时候,充满活力的少年肆意奔跑,微风拂起头顶的几缕发丝微微颤动,别提多可爱。 一想到他,茵茵便忍不住笑,顺带想起现在的这个何叙,知道打理头发了,也知道怎么面无表情地撩妹。思及此,茵茵的脸更热。 忽然有人拽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前拖了几步: “过马路啊,笑什么呢。” 茵茵迅速绷起脸:“谁笑了。” “我笑,我笑。”说完,还乖巧地绽放一个大笑,露出整齐洁白的八颗牙。 这下她的表情可绷不住了,扑哧笑了出来,大力地推搡道: “吵什么,还喝不喝咖啡了。” 自从知道曲铮是何志逸的继子,何叙名义上的弟弟,茵茵便不知不觉代入一个亲姐姐,呸,亲嫂子的角色,行为举止随意些也无伤大雅。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曲铮问茵茵想喝什么。 “黑咖啡。”茵茵回答。 “黑咖啡?那个很苦。” “噢,我就喜欢喝苦的,不加糖。” “好。” 咖啡刚到,微烫,茵茵便小心地啜饮了一口。真的很苦,不知道何叙怎么喝得下这么难喝的东西。 “林茵茵,你有没有男朋友?”曲铮忽然问道。 林茵茵赶忙放下手里的咖啡,生怕手抖烫到嘴: “你问这个干吗?” 对面的大男孩抿起一丝笑,眼神灼灼,面颊微红: “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嗓音清澈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看着他,茵茵仿佛回到记忆中的青葱校园,红砖白瓦的教学楼,绿草茵茵的足球场,还有那棵粗壮高大、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梧桐树下,是她和另一个少年。 茵茵恢复平静,勾起善意的微笑,委婉道: “我们年纪差了这么多,大学里有的是好女孩等着被你喜欢。” 曲铮无所谓地摇头:“可她们都没有你跑得快。” ...... 跑得快,他喜欢我就因为我跑得快? 林茵茵干脆摊牌道:“可是我喜欢何叙。” 男孩的回答出乎意料:“我知道,杨师傅告诉我了,八年前你是他的女朋友。” 林茵茵但笑不语,八年前不是,现在才是。 曲铮接着说:“你们都分开这么多年了,你还及记挂着他有什么用。何叙这个人出了名的冷血无情,他的身边完全不需要女人。” 看来这位小朋友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他只知道八年前的事情,以及何叙单身多年变成工作狂的事实,他对何叙的了解过于片面,或者,他根本没有机会了解何叙是怎样一个人。 茵茵急于阐明真相:“他也喜欢我。” “他亲口跟你说的?” “......” 外星少女瞬间懵了,她在记忆中搜寻千万遍,似乎真的找不出何叙向她直白地表明心迹的语句。 林茵茵稳住心神:“他只是不习惯说这些话而已。我们现在相处的很好,我只能跟你说句抱歉。” 曲铮眼里的光芒逐渐暗淡,虽然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和茵茵表白的,可喜欢与欣赏的心情很真切,好不容易冒出的勇敢被劈头盖脸地浇灭,难免伤心失落。 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无言,咖啡凉透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地起身离开。 门扉上的风铃随着玻璃门的打开与关上轻响两声,而后小幅度地摇晃。 林茵茵和曲铮站在店门前,对面就是她的房产中介店,小老板该回店坐镇了。 “那个,我先回去了。” “等等。”曲铮忽然抓住茵茵的手臂。 这么近,几十米的路,难道还要送我一程? 女孩回头,露出不解的神情,晶亮的瞳孔比宝石还要璀璨。 男孩脸上忧郁的表情渐渐褪去,余光扫到马路上掉头驶来的一辆白色轿车,以及车前熟悉的车牌号。 他的手臂稍稍用力,全无防备的女孩当即被他拽入怀中。 趁她晃神的瞬间,曲铮象征性地虚虚环抱住她,当她开始挣扎的时候,男孩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 “一个纯洁的拥抱,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声音很随意,茵茵信以为真,手里却没停止推开他的动作。 她的力气大,用力又猛,曲铮被她推得倒退半步,嘴角还噙着笑,得逞的、专属于放肆的青春年少的微笑。 林茵茵板起一张脸,心里倒没怎么生气:“小屁孩。” 曲铮也不恼,歪着脑袋,目光扫到那辆已经停在他们身边的白色轿车上。 茵茵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见那车不太眼熟,又收回目光。 轿车后座上,英俊的男人沉着脸,阴森森的气氛笼罩全车,受到波及的杨师傅忍不住一哆嗦。 后视镜反射的影像中,何少爷眼眶微眯,极缓、极缓地抿了下唇,阴冷的视线充满攻击性,杨师傅从未见他身携如此的危险信号。 何叙手里捏着手机,屏幕微亮,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 对话框,我亲爱的最可爱。 十分钟前。 何叙:应付完了,现在去接你。 68|.防盗 r68 男孩无畏而狡黠的眼神投过来,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何叙坐在车上,无动于衷。 听到后座上轻轻的咯噔一声,是用力握拳时骨节发出的响声,杨师傅忍不住替曲峥捏了一把汗。 “少爷,小曲他年纪轻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嗯。” 何叙应了一声,嘴都没张。 下一秒,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后座上的人已经消失。 “何叙?” 茵茵看到突然出现在路边的高大男人,吓得浑身一激灵。他还穿着出席正式场合的西装,灰色,以前茵茵没见过他穿这套。 黑白灰是代表高贵与正式的颜色,而灰色尤其富有质感,凸显出冷硬的精英气质。配上纯白衬衫,深色条纹领带,何叙原本就英俊无匹的面孔更加令人挪不开眼。 何叙冷冷地扫她一眼,未停,眼风又刮至茵茵对面的男孩脸上。 杨师傅说他年纪小,怎么会,曲峥已经二十岁,不小了。若拿他们两人相比,何叙喜欢上茵茵的时候只有十八岁,二十岁的时候,他已经进入漫长的等待岁月。 见他脸色不佳,茵茵上前一步牵住他的右手。男人的指尖微凉,掌心却是热的,紧紧回握了一下,而后迅速放开,选择了一种更为直接的宣示主权的方式。 手掌划上女孩的腰际,绕过背部,停在另一侧,然后用力将她揽了过来,紧贴在他身侧。 “曲峥。”何叙的声音很低,也很冷,“你干什么?” 男孩看到他俩亲密的姿态,眉心一皱,“你说呢?” 何叙直白地发号施令:“你以后离她远点。” “凭什么?” “凭她是我女朋友,别有不该有的心思。” 茵茵扭头望向何叙的侧颜,如刀锋般冷硬,还有那不容辩驳的气势,皆让她脊背微寒,却又心生臣服。 曲峥强撑着不露出怯意:“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又不是我的谁。” “你可以不听,但后果自负。” 曲峥自知气势上比不过何叙,干脆越过他,直接同茵茵说话。 “姐姐,你明天有空吗?” 林茵茵看了何叙一眼,没答。 何叙:“我替她回答,没空。” 曲峥唯一胜过何叙的地方,就是他的脸皮更厚。 “姐姐,明天有场足球友谊赛,我们学校踢你们宁大校队,来看吗?” 茵茵:“你是哪个学校的?” 曲峥挠挠头:“忘记说了,宁州理工大学。” 茵茵没接话,盯着地板发呆。 “在你们学校主场踢,你刚好可以回去逛逛校园。” 茵茵:“我还是不去了,明天......” “去吧。”何叙突然开口道,“没事,去吧,我明天和你一起去。” 话是对着茵茵说的,眼神却沉沉的一直胶着在曲峥的脸上。 他们俩......这是怎么了? 三个人站在街边,两人剑拔弩张,女孩缩在其中一人身后,颇显无措。 气氛十分古怪,林茵茵尴尬又不自在,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结束这个诡异的情势。 于她而言,这两人完全没必要争。曲峥没必要,何叙更没必要,她就在他身边,眼里心里都只有他。在茵茵看来,何叙浑身的攻击性来得太无厘头。 “先走了。” 最后,还是何叙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句,带着茵茵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身后的曲峥也飞快钻入车里,白色轿车汇入车流,逐渐消失。 “哎,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呀。”茵茵跟在何叙身后,手被他牵着,显得格外辛苦。 他只顾大步向前,一句话也不说。 “曲峥年纪小,就喜欢跟人对着干,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何叙听了这话,忽然停下,冷冷问了她一句: “你不是也20岁吗?” “我......”茵茵盯着他的眼睛,只一瞬,低头不语。 男人回过头,拉着茵茵又走了几步,步速更快。女孩只好顺从地跟着,没走多远,忽然被身前的人拽进路边小巷里。 巷子很窄,没人,她被何叙推到墙上,刚疑惑地抬头,男人的吻便落了下来。 和以往不同,他吻的很重,不是轻柔地吮吸,而是用力地辗转噬咬。 茵茵推了推他,何叙的身子如铜墙铁壁一般,怎么也推不动分毫。她只好改推为揽,环住他的脖子,乖顺地仰起脸。茵茵的配合让何叙脑中更乱,没什么理智,只想尽情攻占口中香软清甜的一切。 强迫她打开牙关,男人的舌尖迅速钻了进来,扫荡在女孩口中的角角落落。茵茵有些跟不上,舌头被他缠住,下巴也被他卡着,动弹不得。 身体紧紧贴合,身后是墙,女孩温软的躯体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只能更加贴近地倚靠上男人的胸膛。 体内无端燥热起来,何叙微微睁开眼,眼中带着浓黑深沉的情愫,血液也流动地更快。 意识到这里还是大街上,他终于缓慢松开她。双唇分离,抬起脸的瞬间,男人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唇。 这一下动作,映入茵茵的瞳孔,害她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散失,一头栽入何叙怀中。 脸红得像蜜桃,她不敢抬头。刚才何叙舔唇的动作实在太撩人,身体里一股奇异热流涌动,从心口冲上脑门,蔓延至角角落落,带走她所有残存的力气。 他搂住怀中人,抱着她转了个身。位置交换,何叙靠在了墙上,而茵茵还在他怀里。 何叙摸摸她的脑袋,示意她抬起头来。 茵茵摇头,反而将脸埋进他的外套,贴在里头的西装上。本以为西装会凉一些,没想到透过西装感受到男人胸前的热意,有些烫脸。 女孩忍不住笑起来。他的心跳得好快。 “何叙。”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直达胸口。 “嗯?” “你是不是吃醋了?” 过了几秒,没人回答。 茵茵抬起脸,耷拉着眼。 “嗯。” 她眼睛一亮,露齿笑:“太小声,我没听见。” 何叙很干脆,俯身贴近她耳边: “我很不爽。” 很不爽,非常不爽。看到别人碰她,看到别人抱着她,何叙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真想上去给曲峥一拳。拳头都握紧了,下车之后,林茵茵立即贴了过来,小手钻进掌心,何叙意识到,比起揍人,把自己的女人搂进怀里才是他更应该做的。 林茵茵笑得更开心了,甚至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 “人家还是小孩呢。” “那你是什么?” “我27呀,咱们可是同级。” 何叙轻笑,撇开她的刘海: “我喜欢你的时候,可没有二十岁。” 林茵茵眼睛更亮,一下子搂住他的腰,搂得可紧: “你刚才说什么?” 何叙翻脸不认人:“我刚才没说话。” “骗人,你分明说了,你什么我来着?” “你听错了。” 外星少女伸出食指用力戳了戳他的胸膛。肌肉好硬,戳得她手疼。 “你不告诉我,我找别的男孩玩儿了。” 何叙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你找谁?” “谁喜欢我我找谁呀。” “你去啊。” 说着,反而用劲箍住她的腰,重复一遍:“你倒是去啊。” 林茵茵忍俊不禁:“让我去,你抱那么紧干嘛?” 何叙不答,知道她脸皮时厚时薄,便直勾勾盯着她,动也不动。 果然,不过几秒,外星少女的双颊再次涨红了,松口道: “就冲你这张脸,我也不会和其他男孩玩儿。” 何叙表示不服:“脸?” 茵茵点头:“不然呢?” “没了?” “你说还要什么,我就说有什么。” 何叙不置可否:“你以后就知道了。” 以后? 很久以后,林茵茵才明白,21世纪虽是个看脸的时代,但对于男人来说,脸还真不是最重要的。 ***** 答应了曲峥要去看友谊赛,茵茵便寻思着和何叙一起过去,谁知这家伙竟然拒绝了。 “比赛开始前我还有点事,你自己过去吧,我们学校里碰面。” 何叙这么说。虽然知道他很忙,可茵茵心里还是不舒坦。 是谁说要去的?既然要去,哪有扔下女朋友自己去的道理? 茵茵搭公车,提前半个小时到校。闲逛了一圈,到达北区操场的时候,场上还是只有宁州理工大学的球员,主场作战的宁大校队不见踪影。 又过了几分钟,才有一群身穿球衣的少年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操场前方的台阶上。 茵茵忽然记起,以前校队训练的场地都是南区操场,想必今天他们也是在南区练完了,再踩着时间赶到北区来。 由于这场比赛只是学生们私下联系的友谊赛,裁判团也是大学生,不算什么正规比赛,因此所有人都显得比较放松。 茵茵站在场边,宁大校队的球员们一个接一个从她面前走过。时间一晃八年,他们的队服早换了,款式变了,主体的颜色却没变,仍是浅蓝。 戴着队长袖标的男生走在最后面,他的个头不高,长得很结实,古铜色的皮肤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林茵茵忍不住感叹:真好呀,大学真好,学生真好,踢球的男孩子真好。 队长走着走着,突然放缓脚步,撕下手臂上的队长袖标。他回头张望片刻,不知看到了什么,顿时满脸笑意,大声说道: “学长,我想了想,还是你来当队长吧。” 茵茵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去,原来队伍后头还跟着一个男生,个头很高,皮肤很白,身材看起来很不错。 不仅不错,还有些眼熟。 那人一步步走进,头上没怎么打理的黑发略显凌乱,浅蓝色的队服穿在他身上,仿佛套在了成衣店男模身上,十分有型。 明明还没看清脸,胸口异常的心率先于眼睛,让茵茵逐渐意识到来人是谁。 白驹过隙,此间光阴如细沙飘远。 他还像青涩少年,与从前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属于她。 69|.防盗 r69 远处的蓝衣少年从容地朝着茵茵大步走来,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与心跳产生共振。【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ia/u///】 8年的光阴仿佛不存在了,27岁的何叙,又成了大学校园里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帅气男生,唯一不同的是,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兴许从前的他习惯隐藏感情,即使喜欢,也埋在心底,从不抒发。而现在的何叙已经毫无顾忌,眼底盛满温柔,对她从不吝啬微笑。 “学长,还是你当队长吧。”男孩挠挠头,“你在场上踢,这样让我压力山大。” 所有在宁州大学踢球的男生,尤其是校队成员,无人不晓前几年毕业的研究生学长,何叙。他从大二起担任校足球队队长,保研后由于学业繁忙,本想交出大权,可队里所有人视他为绝对核心,无人敢接,他只好接着连任两年,直到毕业离校,才交出队长袖标。在何叙作为队长的五年中,宁大校队取得了有史以来最好的省赛成绩——四连冠,甚至代表宁州市参加了全国大学生高校联盟足球赛,所向披靡,杀入前三甲。 宁州大学图书馆以及校史室里摆着几张照片,分别是中国足协高官、中足青训营领导以及宁州市□□来校参观时所拍摄的。照片中,唯一和三位领导共同合影的,只有那个眼神偏冷,笑容规矩的英俊少年。 他是宁大足球的传奇,是一颗永不落幕的启明星,是所有宁大球员景仰崇拜的,渴望与之并肩作战的偶像级人物。 何叙接过熟悉的队长袖标,亮橘色,曾经安稳地贴在自己左臂多年。想了想,终是抬起学弟的手臂,替他重新贴了上去。 “你是队长,和他们配合了很久,他们只服你。” 学弟低声反驳道:“谁说的,他们绝对更服你。” “可重点是,我今天不能当队长。”说完,瞥了不远处的茵茵一眼,补充道,“不负责组织进攻,只负责耍帅。” 顺便教训情敌。 学弟秒懂,极其狗腿地狂点头: “学长你放心,我们会尽全力配合你的。嫂子一定会迷的七荤八素。” 何叙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俊不禁: “不用,你们踢你们的,我来配合你们。对了,上半场我踢边卫。” “边卫?你以前不是都踢锋线吗?” “下半场上锋线,上半场陪某个弟弟玩玩。” 只有面对队友的时候,何叙说话才放肆一些,甚至和茵茵在一起时都没有这么肆意。 比赛之前,双方队员握手致意,曲峥才发现对手阵营中的何叙,震惊了好一会。两人手掌相贴不足0.1秒,眼神的碰撞却维持了很久。 事情变得愈发有趣起来了。 曲峥的位置,不出意外是边锋。何叙守在左边卫的场地,对方进攻时,果然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曲峥。 兄弟相互直面,其间火花四溅。 曲峥对何叙的足球生涯多少了解一些,听何家人说过,也听宁大的某些球友提起过。曲峥没有红眼病,听以他听说了何叙的事迹后,难免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哥哥萌生崇拜之情。他甚至想过,要是何叙有时间能指导他一下那该有多好。 没想到,两人没在训练场上碰面,反而在比赛场上碰面了。 今天之前,曲峥本以为何叙是随口答应的,根本不会让林茵茵来,没想到比赛开始前就看到场边那个令他心动的身影。 所有男生都想在喜欢的女生面前痛快淋漓地展现自己的高超球技,曲峥也不例外。再者说,何叙毕业离校已过三四年,这些年他忙着工作,根本抽不出时间巩固他的球技。 既然来了,那就痛快地干一场吧。 操场上没有林荫遮蔽,茵茵站在场边,晒着冬日暖阳,十分惬意。 不多时,旁边忽然有个男生给她搬来一张折叠椅。 男孩子穿着宁大校队球服,想来应是一位替补队员。 “学姐,你坐吧。” 茵茵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男生坚持:“学姐,你还是坐吧,站着多累。” “我要是累了可以坐地上,椅子你们搬回去自己坐吧。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学姐?” 林茵茵长得和他们差不多大,今天也没特意打扮得很成熟。 男孩子笑得很爽朗:“你是何大神的女朋友,难道还是学妹吗。” “哦。”茵茵满意地点头,“你说的很对。” 一张椅子被他们推来推去,男生无奈,只好再把椅子搬回去。刚回头,忽然停住喊了一声: “断得好!” 球场中部,靠进左边线的位置,宁大10号球员断下了中锋的连续进攻,在此之前,这位宁理工的锋线球员已经过了好几个宁大的防守球员。 男孩子凑到茵茵身边: “大神就是厉害,听说他向来踢锋位,没想到退居防线还这么牛。” “10号是何叙啊?” 学弟:“......” “他跑得太快了,刚才你一直跟我说话,害我眼睛都看花了。” “……” 学弟心痛地抬着椅子走了。 球场上,何叙一断下球,带球绝不超过五秒,立即传给队友,返回防线。 队友进攻的时候,他干脆优哉游哉地原地热身,时不时跑到场边和女朋友打招呼。 林茵茵有些急了: “你认真点!” 何叙:“我挺认真的啊。” “你哪认真了?” 她以前看过何叙不少比赛,从没见他像今天这样,怎么说呢,不思进取! 何叙:“球来了,你站远点。” 说时迟,对方守门员大脚一开,足球划过一条弧线,从空中飞速降落下来。何叙早已守在足球的预判落点,后退几步,等待接球。与此同时,对方边锋也全力朝他奔来。 何叙控球之后,十分傲娇地等了曲峥几秒钟。 林茵茵:我一定见到了假的何少爷。 曲峥却使了全力冲上去,抬脚便要抢球。何叙脚跟一送,皮球往后滚,他也跟着后退,始终档在曲峥和球之间。 论身高,曲峥和何叙差不了多少,何叙常踢前锋中的中锋位置,偏重爆发力与进球精准度,而边锋常活动于边线,对灵活性的要求很高。曲峥左闪右闪找不到突破口,眼见进攻时间耽搁,引来了更多的防守队员,干脆亮出鞋底做了个危险动作。 何叙及时避开,裁判未判犯规,曲峥恰好趁此机会绕到何叙身后。 谁知足球明明在何叙脚跟后头,他却看也不看,侧了个身子便用右脚把球扫到中路,队友接球。 曲峥愣住片刻。那一刻,他当真以为何叙背后长眼了,不用回头,便能准确判断出足球的方位,一踢一准。 神一般的控球能力,他今日当真见识到了。 何叙当然知道灵活是曲峥的优势,若久久与他正面刚,自己迟早落于下风。 茵茵站在场边认真看着,虽然曾经加入过足协,可她对场上具体的进攻防守还有技巧性动作一窍不通,只知道: 哎哟,还好球没被抢走,吓死宝宝了。 本场友谊赛之前,宁大进攻的核心球员刚好负伤,锋线疲软,一直没有什么足以构成威胁的射门。这位受伤的前锋本打算在家养伤,后来听说三年前毕业的何队长要回校踢球,激动地拄着拐杖赶来学校,坐在替补席上悔不当初: 受伤得太不是时候,要是能和何大神一起上场踢球,踢断腿也值了! 上半场结束,双方均无进球。 林茵茵从包里翻出一杯矿泉水,何叙在场中嘱咐了学弟们几句,便朝着她走来,没走两步,整张脸顿时黑了。 球场边,另一位俊朗少年先他一步冲到茵茵面前。 “姐姐,谢谢你,我渴死了。” 说完,直接把茵茵手里的矿泉水抽了出来,拧开咕噜咕噜喝了半瓶。 林茵茵:“......” 林茵茵:“......你喝慢点......” 喝完,曲峥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何叙,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 对方也看着他,眼神想杀人。 “姐姐,谢谢你的水,我先走了。”说完,立马溜得无影无踪。 何叙缓步走到茵茵身边:“还有水吗?” 林茵茵:“......没了,喝你队里的吧。” “......” “噢,你等等。”说完,她又低头翻起了包,拿出一个保温杯,“我早上装的开水,你喝吧。” 何叙点头,接过那个通体米分红的保温杯,二话不说打开杯盖灌下去。 见他仰头喝了半天,茵茵忍不住扯扯他的球衣: “给我留点。” 何叙停下,将水杯倒置:“没了。” 林茵茵:“......” “要不要我去帮你拿一瓶矿泉水?” “才不要呢。”茵茵赌气道,“你记不记得,大二的时候有一次我来看你比赛,好不容易冲出重围递给你一瓶水,你一口都没喝,随手就给扔了。” 何叙身子僵了僵。他当然记得,多少个梦回大二的夜晚他都恨不得冲上前去扇自己几巴掌。 “那时候不懂事。”顿了顿,反问道,“你很伤心?” 林茵茵轻轻踹他一脚:“废话,抑郁了好几天。要不是舍友开导我,让我去告白,我回到26世纪肯定不想回来了。” 听她这么说,何叙忍不住后怕起来: “我不知道欠尹雅多少个人情了。” 说完,无所顾忌地揽住女孩的纤腰,把她搂进怀里。 茵茵吓了一跳,赶紧推他:“干嘛呢!” 大庭广众的,身边还都是些看戏的大学生,影响多不好。 “不干嘛。” 转瞬间放开手,倒退几步,嘴角浮起一丝轻笑,如春风化雨,混沌初霁。 这世间当真没有几人笑得比他更好看,若他总是这般忽然便绽放笑意,且仅对她笑,想必茵茵的血槽真不够她用几天了。 下半场,何叙收起了上半场的玩味心态,集中精力组织进攻。宁大边卫换成了另一个偏矮的男生,何叙回到他得心应手、无往而不利的位置——中锋。 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上半场正面刚,顺便碾压曲峥的控球技术,高下立判,下半场干脆换个两全其美的方式。 球场上,只有进球数才能让对手心服口服,更何况阔别大学校队多年,难得还有一次机会让何叙再为宁大长长脸。 哨声吹响后,茵茵从场中边线移至球门附近,只可惜今天没有带相机,不能拍下何少爷的无限风光。 除此之外,对她而言,变化最大的还是场中那人。 总觉得......在一起之后,何少爷整个画风都不对了...... 70|.防盗 r70 双方的锋线球员之间几乎没有交流的机会,曲铮大部分的时间也留在对方半场等待进攻,偶尔在边线位置填补防守空缺,鲜少退居己方球门前。 但他有眼睛,能看,有耳朵,能听,自然知道何叙都干了什么“好事”。 下半场开场五分钟,宁大球员高效的防守反击为队伍拔得头筹。10号球员接到后卫长传送来的足球后,从对方造越位失败的位置长驱直入,单刀射入一球。 十分钟后,7号边锋送出助攻,10号梅开二度。 对方再次进球后,球权回到宁理工的队员脚下。 曲铮听到几位队友抱怨:“宁大也太不人道了,请了个这么厉害的外援。” “不是外援,据说是几年前的校队队长。人家大我们好几岁,体能却比我们强了不知多少。” 曲铮插了句:“他还是宁大的长跑记录保持者。” “啧啧,这还踢什么啊......” 曲铮忽然觉得对不起队友。何叙也算是被他激来的,虽然是场友谊赛,但看着全队跟着他一起被虐,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最后三分钟,宁大10号中场远射,守门员瞄准了位置,却奈何不了自己黄油手。脱手的足球砸上横梁,坠地后滚入门中。 这才是何叙校队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帽子戏法独中三元,终场哨声吹响后,一群控制不住自己的学弟猛扑到他身上,加上替补席上的球员和伤员,就算何叙身体素质再好,也抵不过如此猛烈的充满爱意的身体冲撞。 “妈呀。” 看到往日光风霁月的何少爷被人强搂强抱,甚至一不小心摔到地上沾了一身草屑,林茵茵坐不住了。 踢满全场没受伤,可别被这群疯狂的粉丝给折腾伤了。 26号球员刚搭上偶像肩膀的手被7号球员拍了下来。 “你干嘛呢?” 7号挤眉弄眼:“嫂子来了。” “噢,嫂子来了。”“喂喂喂,嫂子来了。”“嫂子杀来了,咱们快逃。” ...... 转瞬间,一群学弟激流勇退,留下那位刚被人从地上扶起来的得分大将一头雾水。 林茵茵看到他的造型,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何总,您头上长草了。” 说罢,抬手将他头顶粘上的枯草轻轻拍下来。何叙配合地低下头,直至将头磕在女孩的肩膀上。 感觉到腰后环过两只劲瘦有力的手臂,林茵茵心口一跳,没有反抗。不干不净,抱了没病,更何况何叙身上淡淡的汗味混着草木香并不难闻。 一群坐在地上换鞋的男生们阴阳怪气、此起彼伏地“喔~”了起来。 曲铮自然也看到场中的那一幕,别过头,心情不佳,换好鞋后随着队友率先离场。 林茵茵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何叙,你流了汗,赶紧把外套穿上,免得着凉了。” “我不冷。” 他的确不冷,剧烈运动后浑身冒着热气,腾腾的热源将茵茵围绕,让她的身子也烧了起来。 “那也不行,现在是冬天。” “茵茵。” “嗯?” 何叙将她搂紧了些,声线低沉悦耳: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每次踢完比赛,我就想,如果你回来了,能不能给下场的我一个拥抱。” “何叙......” “我以为我再也等不到那天了。” 他忽然松开她,眉眼带笑,不带任何忧郁暗沉:“还好我等到了。” ***** 周中,宁州市金融中心大厦,58层。 自从美男入怀之后,林茵茵工作的兴致大减。 首先,这不是她喜欢的工作,只是之前刚巧由于林茵的缘故选择了这个专业,又刚巧赶上紫荆集团广宣部招聘。其次,她在这里活得挺不舒服的,尤其在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何叙女朋友之后。 他们,大部分是她们,虽然表面上对茵茵和和气气,甚至有些恭敬,但事实上,她能感觉得到,同事们传递来的情绪除了讨好,更多的是冷漠。 她们把她当做异类,就像她得到了什么不该得的东西一样。 林茵茵自认为脾气一般,能忍则忍的情况下,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早早写好辞呈。 何叙的公司很好,里面都是些牛人强人,可这种工作氛围不太适合她,与其拼死拼活捞不到多少善意,倒不如做些她喜欢做的事情。 只是林茵茵没想到,她的辞呈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还是在一个她完全预料不到的情况下离开她的抽屉,交到领导的手上。 足球赛结束后的周一,何叙出差前往美国洛杉矶,为期一周。 都说热恋中的情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林茵茵正处于这样的状态。她无时无刻不想给何叙发消息打电话,可考虑到他公事繁忙,又不愿暴露自己上班上得心不在焉的事实,只好作罢。 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周,何叙的航班原本定在周一上午,可由于某些特殊原因又推迟到周二,林茵茵问他缘故,这家伙竟然支支吾吾没有正面回答。 周二早上,林茵茵接到郭总监的任务安排,让她到公司的一支新广告的拍摄基地去帮忙。 林茵茵很疑惑:“拍摄基地那边不是一直由广告小组负责吗?” 郭总监的回答令她大跌眼镜: “广告组今天缺勤的人很多,人手不够。默然说她认识你,就让你过去了。” “默然?就那个形象代言人许默然吗?” 郭总监不耐烦地抬眼:“不然呢?” 火急火燎赶到拍摄基地之后,说实话,真没什么事情好做的,比她待在公司里还要清闲。 林茵茵觉得自己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是陪许默然聊了一会天。 拍摄间隙,休息时间。 “你来紫荆工作多久了?”许默然问她。 “没多久,还在实习期呢。” “听说你在美国待了很多年,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林茵茵随口答道:“上完学就回来了,没什么特殊原因。” 她的声音偏冷,似乎不太愿意和这位大明星多费口舌。 许默然却一点也不恼,低下头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故作友好地没话找话: “我等会也去一趟你们公司,上回从北边的入口进去,这一次就往南门旁边那个进出货物的小门混进停车场好了。” 茵茵不懂她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即使对方温声细语,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舒坦,干脆直白应了声: “何叙不在,他出国办事去了。” 许默然一点也不惊讶:“我知道,我不是去找他的。” 不是去找他,那还能找谁?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林茵茵没有多想,刚好广告组的组长把她叫过去了。 “茵茵,这里面有今天拍的视频和照片的原画,还有前几天我们小组做好的新季度的广告创意,东西很重要,你回去后立刻交给郭总监。” 林茵茵接过他递来的u盘,慎重地放进了包里。 离开拍摄场地后,茵茵站在路边,打算打车回公司。 天空很阴沉,她的心情也不甚明朗。 更可怕的是,倒霉事接踵而来。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出租车不是满客就是拒载。等了将近十分钟,路口处才转来一辆打着“空车”标识的出租车。 林茵茵急忙挥手,另一只手放松的一瞬间,身旁嗖地穿过一个黑衣男子,拽住她的单肩包,猛力一拉,包带隔着衣服蹭过茵茵的手臂,手臂上的皮肤顿时火辣辣地疼。 遇到贼了,u盘还在包里。 她的脑中唯二窜出这两条信息,奈何脚上穿着带跟的皮鞋,正打算弯腰脱掉,那小贼竟然翻过路边围栏,钻入同伙的车里。 出租车恰好停在眼前,茵茵急忙上车,吩咐司机: “师傅,追上前面那辆车,江aj786。” 司机师傅看到了刚才路边发生的那一幕,三四十岁的男人气血上涌,当即听从茵茵的指挥发动车辆,开足马力跟了上去。 大城市中心城区的繁华街道,谅那伙贼人胆子再大也不敢横冲直撞。路面上大车小车很多,目标车辆没能逃窜得太远。 司机师傅十分给力地穷追不舍,车上的茵茵虽然心急,却只能睁大眼睛祈祷。脑子稍微清醒一点,她立即拨了个电话给郭总监,对方很快接起。 “总监,我是茵茵,刚才广告组的组长把今天的拍摄文件和创意策划交给我了,我把东西放在包里,现在包被偷了。” “什么!”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刺耳,“那么重要的东西你都弄丢了?” 茵茵急忙辩解:“不是......是被小偷偷走了,我站在路边,那人拽过我的包就跑。” “那东西呢?还不是没了。” “总监,您先别急,我打了一辆车,现在正在追小偷呢。我想这小偷也是个外行,没头没脑地往市中心里钻,应该很快就能抓到了。” 话筒那边的声音突然消失几秒。 “总监?” 郭总监轻咳两声:“你说你现在在追?快追到了?” 林茵茵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目标车辆:“嗯,应该能追到。” “你别追了,赶紧先回来。” 林茵茵听到这话,脑子转不过弯来:“为什么?我真的可以......” 郭总监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一个女生,人身安全更重要。听我的,别追了,马上回来。”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问问广告组那边,说不定还有备份。” 林茵茵愣了好久,脑袋如一团乱麻。挂断电话之后,心里虽无奈,却有了其他计划。她拿出手机,对准不远处的目标车辆拍摄了几张照片。 林茵茵:“师傅,别追了,掉头回金融中心大厦吧。” 司机:“不追了?他们开的也不快,追上没问题的。” “不追了,领导不让追。”说完,赌气添了一句,“你说她是不是有毛病。” 司机:“可不是么,毛病大了!” 回公司的路上,茵茵报了警,又把那张照片发给李见章,拜托李大叔无论如何要找到这辆车的行驶轨迹,然后直接交给警方。 李见章:“要不要顺便帮你把警.局系统黑了?” 林茵茵:“我没跟你开玩笑,这些人欺负我,我难道任他们鱼肉?” 李见章:“......还有什么要求一次性说完......对了,我最近刚开发了一个软件,比以前那个更方便,你只要把何叙的手机号报给我,我就能全方位监控他的通讯社交,看看他有没有瞒着你背地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林茵茵打断他,蓦地想起什么,“叔叔,我不需要何叙的通讯记录,你帮我查查我们部门郭总监的记录吧,她的电话是180xxxxxxxx........” “情敌?” “呵呵。” 71|.防盗 r71 下车之后,林茵茵抱着“也许只是我想多了”的想法,急匆匆赶回办公室。 推开门,郭总监抱着双臂正等她呢,办公室里其他同事仍各忙各的,偶尔抬眸瞥一眼这边,很快又低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回来了?” “嗯。”茵茵跑得急,头发乱糟糟的,脚也被鞋底磨疼了,她却毫不在意,“总监,东西怎么办?” 郭总监站起来,劈头盖脸: “你说呢,东西是你弄丢的,现在广告小组那边拿不出备份,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林茵茵懵了一瞬,办公室里不明真相的同事纷纷抬头往她这边看来。 “总监,不是你让我......” 郭总监打断道:“广告组的组长有没有告诉你那里面的东西很重要,让你多注意点?” “有。” “所以你就是这样注意的?” 林茵茵心下明晰起来,脑袋也不乱了,腰杆挺得更直。 “我报警了?” 郭总监脸色骤变:“什么?” 林茵茵忽然笑了起来:“您听不清楚吗,我说我报警了。” “你怎么报警的,都和警.察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车牌号,小偷的模样,车辆的行驶路线,我想警.察总归比我给力些。”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外头“叩叩叩”走进一位蹬着高跟鞋的曼妙女子。 她的模样比林茵茵还糟糕,盘在头顶的栗色长发松垮垮地垂在脑后,肩上也落了不少散发,连衣帽整个翻了过来,外套拉链半开,看起来像被别人扯下的一样。 然而,凡此种种不妨碍她国色天香的面庞。 “林茵茵。”许默然径直走向她,神情盛怒,“如果你对我有怨气,咱们可以私下解决,何必要用这种损招?” 茵茵皱起眉头:“我把你的照片弄丢了,这算损招?” 许默然冷笑道:“呵,我指的不是那个。我来过公司这么多次,每一次都平安顺利,唯有今天,特地绕了条小路,门口竟然堵了一大群粉丝和围观群众,你说这是为什么?” 茵茵耸耸肩:“我怎么知道。” “我今天会往哪条路走,连经纪人都没说,就告诉了你,你说怎么刚好大家都堵在我选的偏门外头?” 办公室里有几位许默然的粉丝,听到偶像这样说,纷纷朝茵茵射来愤怒嫌恶的眼光,甚至有坐不住的直接质问起她为什么这么做。 许默然:“她为什么这么做,稍微想想就能知道。” 茵茵嘴角一抽:“是吗,可是我自己不太清楚,麻烦你说得明白些。” 办公室里已经有人替许默然回答了,口气带着嘲讽: “除了嫉妒,还能为什么。” 男朋友虽是公司总裁,身边却有一个众人皆知的异性朋友兼工作伙伴,更何况这位异性朋友美艳动人,身份高贵,两人的关系从高中一直维持到现在,旁人看来几乎坚不可摧。 封闭空间内的气氛剑拔弩张,站着的三个女人中,两个针对一个,再加上同事们的不信任,茵茵明显处于下风。 奇怪的是,她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包包被人抢走的时候,她是紧张的,害怕回来被领导骂,害怕坏了事儿,可是现在,她的心里一点怯意都没有。这个鬼地方她是一秒也不想多待了,满屋子勾心斗角防不胜防,几个厉害人物合起伙来欺负她一个实习生。 实习生?谁爱当谁当去吧,她可没有时间陪这群愚蠢的原始人玩儿过家家。 “许默然。”林茵茵抬起下巴,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尖酸刻薄,“我为什么要嫉妒你,你想的也太美了。何叙等了我八年,你也清楚八年来他有没有正眼看过你。你自己爱倒贴满倒贴,有人在乎最好,没人在乎拉倒。你最好多损我几句,当心你这形象代言人当不成了,分分钟被赶出公司。” 许默然整张脸变得煞白,她没想到林茵茵竟然当着同事领导的面跟她撕破脸皮,一字一句全无顾忌。 “你......你说话注意点......” “我说话挺注意的,陈述事实而已。”火气上头了,林茵茵毒妇附身,随口扯谎道,“你看不出来吧?何叙其实可烦你了,麻烦你平时多练练演技拍拍电视剧,别有事没事往人家公司跑,搞得人家正牌女友不存在似的。” 许默然被她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内大悔自己太过鲁莽,没摸清林茵茵这人的性格,还当她同大部分职场女性一样谨小慎微好面子。眼前这人,看起来文弱,谁知藏了一肚子骂街的功力。 “还有您,郭总监。” 林茵茵破罐子破摔,怼完这个怼那个:“我给您打包票,半天之内抢我包的人绝对捉拿归案,到时候我把那小贼带来见见您和许大明星,让他当面给你们认个错。” 郭总监气得发抖:“你说什么?” “我给您分析一下。广告组今天人手不够,喊我这个实习生替,那么重要的文件不直接电邮发送,让我人工快递,马上就要追到小偷拿回包,您让我打道回府,回来之后我告诉您我刚刚报警了,您那脸色变的,合着我钱包丢了证件丢了都不用报警的?您先别插话,等我说完。刚才许大明星进来问我都干了什么好事,我说我把你照片弄丢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瞅着,好像这事儿发生前她就知道一样,真有趣。” 一大通说完了,茵茵走回自己的办公桌,边走边问身边的同事: “你们觉得有趣吗?” 郭总监恶狠狠道:“胡说八道,林茵茵,你的实习期还没过呢......” “早过了。”林茵茵直起腰,将一纸辞呈“啪”地拍到郭总监面前,“承蒙您多日照顾。” 桌上的一应物品茵茵碰也未碰,径直离开座位走到门边。 她很少与人撕破脸,今天确实气得厉害,话说完了才发觉自己没管住嘴。 林茵茵一向是色厉内荏的,戾气退了一大半,脚有些软,她只好恶声恶气添了一句: “这种地方,我永远都不会回来。” 甩手关上门,她潇洒地离开了工作两个月的办公室,独自关进电梯后,长长吁出一口气。 心跳得很快,腿也在发抖,看来她的战斗力已经完全消耗光了。 坐上回家的出租车,茵茵第一时间拨了个电话给何叙。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飞机现在应当正跨越太平洋,何叙辛苦了那么多天,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 美国首都时间12月22日,星期日。 何叙结束了为期五天的协商谈判,以及两天的投资商会谈,午间于某五星级酒店同外资合作方共进午餐后,原定明早九点的回国航班。 午餐结束后,合作方中的一位美籍华人代表领着何叙及紫荆集团的几位高管参观洛杉矶某个新建成的高档商业广场。 “何总,刚吃了午饭,要不要进去逛逛?” 何叙扭头随意瞥一眼,身旁的商场大厦金碧辉煌,圣诞节临近,各类商铺节日气氛浓厚,行人数量很多,颇显喧闹。 他淡淡开口:“不了,我回酒店休息吧。” 既然何总经理对逛街没兴趣,其他人自然不敢多言,通通表态婉拒了合作伙伴的邀请。 合作方代表与何叙相处了这么些天,自然清楚他为人冷淡,从不参与工作以外的社交。这样也好,既方便,又省得他总是热脸贴冷屁股。 一行七八人,何叙走在合作方身边,路上备受行人关注,令他十分头疼,只想赶紧回到清净的地方。 西服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何叙面色迅速和缓,猜测也许是茵茵发消息过来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他扫一眼,皱了皱眉,不予理会。 五分钟后,又有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何叙取出手机,这才点开那条信息。 看清陌生号码下面那行字,何叙猛地停住脚,吓了身旁的同行伙伴一跳。 “何总,您怎么了?” 何叙的表情非常奇怪,他们从未见他表现出这般......不太冷静、甚至略显紧张仓皇的神情。 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很奇怪:“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急事,需要去附近的商场一趟。” 说完,又看了眼身旁的傅逸宁:“大家先回去吧,逸宁,你......你跟我一起,帮我个忙。” 究竟遇上了什么事,能让这位内心强大,自制力超群的总经理说话都结巴了? 傅逸宁很感兴趣,当下便应承下来。 两位西装革履,气宇非凡的男人走进刚才路过的商场,何叙低头再次确认了一遍手机里的消息,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 傅逸宁:“什么消息把你吓成这样?” 何叙冷眼觑他:“很明显吗?” “废话,大老板威风凛凛地走在路上,突然变得一愣愣的,能不明显?” “......” “快说吧,什么事,要我怎么帮你?” 何叙无奈,扯了扯领带,纠结地开口:“我想让你帮我选几件礼物,明天带去送人。” “带回国吗?送谁,茵茵?” 何叙摇头:“不带回国......不是送她。” “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像你的风格啊。” “是茵茵的父母,他们也在洛杉矶,明天要来见我。所以我打算推迟明早的航班,后天再回国。” 想起手机屏幕上的两条短信,何叙仍难免心惊肉跳。 未知号码: 何叙,你好,你的工作今天已经结束了吧? 未知号码: 我是茵茵的母亲,我和她父亲刚巧也在洛杉矶。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时间,我们想和你见个面,说几句话。别担心,我们26世纪的家长都很开明:) 目光再次落在最后一个微笑的表情上,何叙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对方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未知号码: 麻烦你先别告诉茵茵,替我们瞒着她。 72|.防盗 r72 对于逛街买东西这种事,傅逸宁比何叙在行得多。他的十来任女朋友中,至少有七八个逛街狂魔,傅逸宁或主动或被动地陪她们逛街血拼,倒是攒了不少经验。 “普通家长很好打发的,买些好酒,买些茶点,洛杉矶华人多,这种店应该不少。” 何叙摇摇头:“不行,他们不是普通的家长。” “怎么个不普通法?” “他们比较......前卫,不是传统的父母,思想也很超前。” “哦。”傅逸宁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了,现在的确有很多中年人比他们的孩子还赶潮流。既然这样的话,隔壁商城有很多电子产品专卖店,苹果黑莓微软三星应有尽有,要不要去看看?” 苹果黑莓微软三星...... 21世纪的电子产品,送到茵茵父母面前,那跟送一堆破铜烂铁有什么区别?实在丢人现眼。 何叙:“不行,他们对电子产品不感兴趣。” 傅逸宁内心os:……这你都知道? 傅逸宁:“好吧,他们从事什么职业?” 何叙纠结了一会:“他们是科学家,从事与相对论有关的物理学研究。” 傅逸宁:“god!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什么?” “这......这就不好办了。咱们都是商人,跟人家不是一个层次的,见这种家长,送什么都很掉价。” 何叙也感到很苦恼:“那怎么办?” “还是送吃的吧,准没错。科学家得吃饭吧?就算他们是外星人也得吃饭。既然他们这么超前,那你就来个返璞归真,干脆把他们看作贫下中农,你想想,送农民该送些什么?” 赵樱和林城同时打了个喷嚏,面面相觑。 夫妻俩内心os:哪个缺心眼的,骂我老婆/老公就罢了,怎么连我也一块骂。 何叙头脑一片空白,只能听从傅逸宁的建议。两个大男人穿行于琳琅满目的服装店、化妆品店中,好不容易找到几家卖食品的店铺。 傅逸宁指了指货架上的糕点: “洛杉矶商场里的帝都特产,a,不错吧?” 何叙皱眉:“这个会不会太甜了?” 往前走了两步,傅逸宁取下一盒铁观音:“铁观音多好啊,爱喝茶的可以喝,不爱喝的话摆着也挺好看。” 何叙仍皱眉:“这个会不会不正宗?” 傅逸宁内心os:少爷,您可真难伺候。 店员候在一旁,看着这两位玉树临风的精英人士挑三拣四死活不买,心下暗叹:果然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傅逸宁:“逛了一整圈,就剩这排干果了,产自西班牙,你爱买不买。” 何叙咬牙:“买。” 店员连忙挤出笑脸迎上去,取来货架上最便宜的干果礼盒:“先生,我向您保证,店里不会有比这更实惠的东西了。逢年过节造访亲友时送一盒,老外也爱吃......” 傅逸宁瞄了眼标签,摇摇头:“这什么啊......” 店员:“......”再便宜没有了,不买走人! 傅逸宁:“不要最实惠的,把你们店里最不实惠的东西拿来,越贵越好。” 何叙的表达委婉一些:“麻烦你帮我选一种质量最好的。” 顿了顿:“还是选最贵的吧。” 傅逸宁逛街的功力仅限于陪女孩子买衣服买鞋买包,又碰上何叙这种毫无想法却挑剔得要死的,两个人走遍各类食品专卖店,说的最多的话就是—— “看不出来哪种比较好啊?” “那就买最贵的吧。” “服务员,你们店里什么最贵?” ...... 将近三个小时过去了,两位身强力壮的总裁心累,身也累。 傅逸宁:“你确定要送这么多?我们两个人都拎不动。” 何叙:“先找人运回酒店,我晚上再好好思考一下。” 东西被人带走后,何叙仍然不满意。不是对礼物不满意,而是对自己不满意。 “逸宁,你再陪我去挑一身新的衣服吧。” 傅逸宁:......何叙,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一定是最麻烦的一个。 还好咱们都是直男。 ***** 洛杉矶市中心的一家高档中餐馆,赵樱和林城早早等在了包间里。 夫妻俩今日也换上了新衣裳,心情难以名状。 为了这个小男生,他们一家三口舍弃原有的生活回到原始社会,辛辛苦苦养到大的女儿非君不嫁,做家长的多少有些心痛肝痛。现在,他们终于要见到这个把他们家宝贝闺女骗得神魂颠倒的年轻人了。 “老公,听说那小伙子长得特别像许禾......” “你又不是没见过,前几天不还黑了人家会议室的摄像头盯着看了半天吗?” “可是没见过真人啊。”赵樱往林城身边靠了靠,“我老公永远最帅。” 林城脸没绷住,露出了一丝笑。低头看一眼时间,提醒妻子: “约在中午十二点半,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从现在开始,他迟来一分钟,我对他的印象分就减十分。” “你忘了我们见他要干嘛了?哪轮的到你挑女婿?” 林城无奈,叹了一口气。 他和赵樱一回到21世纪,第一时间便将何叙的生平经历、家庭背景查了个底朝天,他们对何叙的了解远超宝贝女儿对心上人的了解。 何叙的家庭......不怎么样,两个工作狂生出一个小工作狂,他的父亲母亲都没什么家庭意识,才会把孩子养的这么高冷。对于何叙本人,赵樱和林城还是很满意的。他从小到大都是学霸,很有上进心,非常自律,男女关系如一张白纸般干干净净,长得帅,身体素质还好,唯有一点林城和赵樱不知是好是坏:这孩子太固执了。 他固执地死活不愿继承家业,固执地不接受父母的任何示好,同时也固执地等了茵茵这么多年。 “老婆,你说这小伙子是不是有点偏执?” “偏执好啊,比较专一。” 林城摇摇头:“这样的男人控制欲比较强,万一茵茵被他欺负怎么办?” 赵樱嗤笑:“老头子就爱胡思乱想。别说了,那孩子来了。” 果然,十二点零一分,何叙比约定时间提前二十九分钟到了。 服务生替他打开包厢门,何叙点头致意,左手拎着茶点干果,右手提着国酒洋酒走进房间。 一米八四的大高个,即将二十八岁的成熟男人,此时面色拘谨,极其严肃认真地唤了一声: “叔叔阿姨好,我是何叙。” 说罢,小心翼翼地把礼物放在桌上,坐到了赵樱和林城的对面。 赵樱眼角弯弯,喜不自胜。小伙子生得太好看,身材没得说,穿上这么一套深色的休闲西装,既简单又正式,看得出费了些心思。 林城虽没笑,心底还是满意的:“来就来吧,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何叙回答道:“准备得比较仓促,不知道合不合您心意。” 话说得一板一眼,让林城不知道该怎么接。 赵樱亲切地问了句:“这些天工作很忙吧?我们还怕影响到你的行程。” 何叙摇头。来之前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听到赵樱这样问,以为她在暗示他介绍一下自己的工作。 “美国这边的生意已经谈完了,这两天不是很忙。我平时也不常出国,大部分海外的工作都会交给专人负责,平时待在公司里处理的事情也不多,大部分公司管理事宜都分担给几位经理,主要负责裁决一些......” “没事儿。”赵樱忽然插了句,“我就随便问问,其实吧,你的大部分信息,我和茵茵他爸都知道。” 何叙噤声,心下暗悔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他们是未来人类,待在21世纪几乎算无所不能,哪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活了二十多年,生意场上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此时的何叙却像个小学生般端坐着,思考自己还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尽人意。 林城和赵樱见他紧张,便和蔼地同他聊了些轻松话题。何叙渐渐放松下来,言谈间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刚被林城扣掉的那十分迟到分也给补了回来。 林爸爸心下中意,便直入主题: “我们今天找你不是来聊你的事,是想同你说一些茵茵的事情。” 赵樱补充道:“她在26世纪的事儿,很少跟你提及吧?” 何叙点头,抬眸直视面前的中年女人:“嗯,几乎没提过。” 赵樱笑得有些伤感:“小何,你看我和茵茵她爸,我们和茵茵不一样。我们的身体和灵魂同时穿回这个世纪,因此无论现在还是五百年后,我们始终是这个模样。” 聪明如何叙,立刻听出赵樱话中的重点:“阿姨,为什么您说茵茵不一样?” 问出这话的时候,何叙胸口感到莫名的滞闷。 林城搂了搂妻子的肩膀,替她回答道: “茵茵现在的身体原本不属于她,你也知道吧,那个女孩子原来名叫林茵,跟茵茵长得很像。2010年的6月份,我们带着茵茵的灵魂回到21世纪,重新给她一副合适的身体。” “26世纪和你们这儿一样,也有治不好的绝症。不过21世纪好像还没出现这种症状,它的学名叫触觉失灵症。” “茵茵第一次念大学的时候,大一读完就开始失去触觉,两年后全身的感应细胞完全失灵,又躺在医院熬了一年。我们本想替她吊命吊一辈子,可惜茵茵的脏器也逐渐衰竭,2510年6月26日,她在病床上失去了生命体征。” “魂穿是需要条件的,灵魂不可能随意剥离身体。茵茵之所以能进入另一个女孩的身体,原因之一是那个女孩即将死去,原因之二,是茵茵已经失去生命。” 何叙耳中嗡的一声,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明明周遭一片寂静,心脏却如针扎一般疼。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听力恢复正常,随即四肢五骸都酸楚起来。 林城的声音再次响起: “虽然茵茵现在活得很好,可她确实经历过一次死亡,我们没经历过,不知道那有多痛苦。” “茵茵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坚强,其实心里挺脆弱的。她很喜欢你,我们说这么多,也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73|.防盗 r73 独自漫步在异国街头,何叙神情恍惚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便如此,单凭他出色的样貌与身材,也吸引了不少路人的侧目。 灰西装,长腿,英俊的东方面孔,繁华熙攘的街道,一帧帧有如画报。 他的心情很复杂,既心痛,又分外庆幸。 “虽然我们决定定居在21世纪,但我和茵茵她妈妈早就做好了打算,如果你已经忘了她,或者不能好好对她,我们一家随时可以前往另一个没有你的时空。” 这是茵茵爸爸对何叙说的唯一一句重话,何叙想也没想就坚定地回答了: “叔叔阿姨放心,我永远也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直到这个时空也没有我。” 回想起来,这似乎是何叙有生之年许下的第一个誓言。他曾经觉得立誓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世界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将发生什么。 但是对于现在的他,唯有一件事是可以预测的。如果他的未来没有那个女孩的参与,那么他宁可时间永远也不要向前推进,因为时间线上每一个未来的节点,对于他都是不可承受的。 不知道茵茵现在在干什么,国内应该还是黑夜吧? 她睡得好吗?工作辛苦吗? 我的航班推迟了,她会不会感到一点郁闷? 八年的孤独在心上鲠着的那根刺,何叙现在也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唯有此刻拥有的幸福才是真切的。 他是多幸运才能等到她回来,八年出差错的光阴又如何,只是八年而已,不是八十年、一百年,比起惋惜蹉跎的这些年,他更应该感激上天还他失而复得的宝物。 相隔一个太平洋,不能立即见到她,实在太难熬了。 ***** 平安夜在飞机上度过了,何叙重新踏上祖国大地时,已是12月25日,圣诞节,星期三。 坐上前来接机的轿车,何叙当即拨了个电话给茵茵,电话通了,但是始终没人接起。 下午三点,她应该在上班。 何叙无奈:工作这么认真,连我的电话也不接。 “不回家了,去公司吧。”何叙嘱咐司机。 “何总,您还是回家休息半天吧。” “我不累,掉头去公司吧。” 他想见茵茵,越快越好。 来到公司,何叙好不容易忍住直接闯进广宣部办公室的冲动,决定先回总经理办公室等到下班。 刚坐下没多久,江静便敲门走了进来。 何叙揉了揉太阳穴。难得此时他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干,江副总这么快就给他找事儿来了。 “我和逸宁不在的这几天,你要处理的事很多吧,辛苦了。” 江静耸耸肩:“可不是么,记得找时间好好犒劳我一顿。” “可以。”回答得很随意,又问,“现在有什么事吗?” 江静快步走到他办公桌前,将手里的东西往他面前一放: “其它事情没什么需要你过问的,仅此一样。”她用指尖在那份文件上轻敲两下,“我不知道你事先有没有听她说过。” “什么?” 何叙取来桌上那个雪白的信封,封面印着“辞呈”二字。他感到疑惑,人事部的事情向来由江静决定,谁要辞职,谁要被辞退,这类决策他很少插足。 “你看看吧,这是林茵茵的辞呈。” 何叙的眼神明显颤了一下:“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飞快抽出信封里的辞职信,看清了辞职信右下角的签名:林茵茵。 是她的字迹。 “昨天下午,我也不清楚具体原因,似乎是林茵茵弄丢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也许郭总监话说重了,她和郭总监大吵了一架,刚巧许默然也去广宣部找了林茵茵,她们有什么私人恩怨我就不太清楚了,只听说许默然到公司的时候形象不佳,似乎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林茵茵当着同事的面数落了许默然几句,然后就掏出辞呈要辞职。看情况她似乎之前就有辞职的准备......何叙,你去哪?” “我去一趟广宣部。” 何叙撂下这句话,人已经离开办公桌,风一般消失在门口。 江静独自留在原地,心情难以名状。 58层广宣部办公室,房门突然打开,安静工作的职员们纷纷抬头往门口看去,有人不耐烦地皱起眉,心想是谁这么没礼貌,进门也不敲。 “何......何总?”“何总,您怎么来了?” 英俊高大的年轻男人走进办公室,面色冷峻,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凉。 何叙环视办公室一周,眼风如刀。原属于茵茵的那个位置空着,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何叙的目光停在那个方位,少顷,移向别处。 “郭总监。” 身着职业裙装的女人连忙站起来,紧张得掌心冒汗: “何总,有什么事?” “林茵茵呢?” 何叙张口便问,完全没有避嫌的意思。 郭总监的眼神躲闪,没有立即回答。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小声答道: “林茵茵昨天辞职了。” 何叙胸口猛跳两下。她真的辞职了,没有事先通知他,忽然就辞职了。 心很乱,何叙又问: “她还说了什么,为什么会辞职?” 刚才太过震惊,江静告诉他的那些,除了一句“这是林茵茵的辞呈”,其他何叙几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底下的职员们小声议论起来,却无人敢面对何叙说出一句他听得清楚的话。 何叙扯了扯领带,看起来十分烦躁:“你们跟她待在同一个办公室,连她说了什么,为什么辞职都不知道?” 室内寂静了几秒,终于有个年轻女人抖着嗓子开口,刚巧是许默然的粉丝之一: “林茵茵当时很生气,我就记得她和郭总监吵完后说了一句:我永远也不会回来的,然后她就走了。” 我永远也不会回来。 男人的瞳孔瞬间放大,无言片刻后不再久留,转身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心跳得很快,仿佛即将跃出胸口。 何叙从没这么不镇定过,心乱如麻,脑供血严重不足。心脏最柔软最敏感的地方如遭电击,引起全身上下的不良反应,呼吸不畅,思考受阻,拼命咬紧牙关才能维持面色的正常无虞。 车没开到公司,他便借了秘书沈跃的轿车,一路狂飙,二十分钟不到便开进茵茵家的小区。 她不会走的,也不可能走。 明明很清楚以上命题的真实性,可何叙无论如何抑制不住脑海中那些不好的猜想。 他尽力安慰自己。 是了,她父母才刚刚见过我,我也和他们保证过了,他们的确打算永远定居在这里,再也不离开。 情绪稳定些,何叙停好车,朝着茵茵家所在的楼道口走去。 走进楼道,还没上两阶台阶,何叙忽然退了出来。 刚才路过的时候,他看到楼底下停了一辆货车,车厢表面贴着“xx搬家公司”的标志。何叙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走向那辆货车,几位搬家公司的员工刚将车厢塞满,正在摆弄车厢里一个巨大的衣橱。 衣橱有些眼熟,这也是他原路返回的原因。 “你好,请问你们正为这栋楼里的哪位户主搬家?” 工人们见问话的是个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男人,便干脆地回答道: “给509室搬家呢,户主叫什么来着......噢,姓林,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姐。” 何叙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再次紧紧揪起,语气又急又硬: “她要搬去哪?” 工人面面相觑,没有回答。 “快告诉我,她要搬去哪?” 工人中的头头打发道:“先生,这涉及户主的*,我们不能告诉你。” 另一个工人插话道:“户主好像就在楼上,你认识她的话直接找她不就好了。” 何叙点头,退了两步,转身再次冲进楼道。 午饭后收拾了许多东西,茵茵的胳膊特别酸。她站在客厅里环视四周,统计还有多少东西没搬。 “床都搬完了,衣柜也搬走了,就剩客厅里的茶几、沙发……唉,鞋柜搬不搬呢?” 房门未关,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茵茵扭头看去,睁大了眼: “何叙,你怎么.....” 男人鞋也没脱,直接走了进来,眼中盛满了焦急。看到她的一瞬,何叙悬着的心猛地放下,可身体里疾速流动的血液却没能这么快缓下来。 他穿着深咖色的大衣,携带一身寒气涌进房里,目光紧张却坚定,长腿迈开大步,径直走向客厅里的女孩,毫无迟疑地拥住了她。 外衣冰冷,怀抱却炙热如火炉。 茵茵被他用力抱进怀里,不知所措。 她仰起头,又问:“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的瞳孔深黑如夜,眼中带着茵茵看不懂的情愫。何叙咬了咬唇,捧起她的脸,二话不说吻了下去。 极其激烈的吻,男人温热的双唇不由分说撬开她的唇舌与牙关,肆虐完嘴唇还不够,又探进口中卷出她的舌与他共舞。 茵茵的身子很快瘫软下来,何叙搂过她的腰际,带着她双双倒向沙发。女孩柔软的身体被他压在身.下,何叙一手贴着她的脸,一手搂着她的腰,两人的唇舌没有一秒分离。 男人的吮吸愈加疯狂,茵茵改推为揽,双手环在他的脑后,更彻底地送上自己的吻。 空气渐渐绮丽缠绵,两人紧贴的身体燥热起来,电流从头贯穿到脚,引起一阵又一阵的战栗,茵茵的呼吸完全被夺走,只能渴求身前那人给予她半秒的空闲,却始终没能如愿。 她微微睁眼,见何叙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火光,也如缺氧般充满血色。他的鼻尖抵在她的鼻翼,茵茵能感觉到他高耸笔挺的鼻梁厮磨在她的脸颊上,但只有一瞬,因为全身的感觉细胞几乎都集中到了唇上,被那人抵死折磨,仍旧甘之如饴。 何叙持续地吻了很久很久,久到茵茵嘴唇发麻,身体软成一滩水,他才舍得放开她的双唇,撑起身子凝视向她。 眼前的女人媚眼如丝,嘴唇红肿,如一块待咬的苹果。 何叙深吸一口气,只怕下一秒又控制不住自己,却又不舍得别开眼。 他的声音低沉而喑哑: “你辞职了?” “嗯。” “还搬家?” 茵茵缓慢地点了两下头,眨眨眼,又摇头。 “什么意思?” 女孩双颊通红,勾起一丝羞赧的微笑: “我不是辞职了嘛,以后就不能和你一起待在公司了。我想了想,既然不能从工作上渗透,那就换个方式,干脆杀进你的生活起居空间。我和爸妈老早就寻思着搬家了,他们想买一栋别墅,挑的还是和风的房产,我肯定不同意啊。” “为什么?” “你不是不住你家投资的房子吗?我好不容易说服爸妈,千挑万选买下一套高级公寓。说出来吓你一跳,我选的房子就在你住的公寓附近,同一个楼道,同一个楼层,中间只隔一间房。怎么样,离你近吧?” 林茵茵得意地挑了挑眉,接着说道: “这样我就可以时不时到你家串门,每天都去骚扰你,还可以叫你起床,给你带吃的,只要你不嫌我烦。唉,我都佩服我自己呢。” 何叙静静地盯着她,神色难辨。 “退掉吧。” “什么?” 他重复一遍:“叔叔阿姨不是想买别墅吗?你新买的房子,退掉。” 茵茵皱起脸:“你别不高兴呀,我也不是很烦的,就......” “我不是那个意思。”何叙轻轻摸了摸茵茵的头发,极其认真地提出他的建议: “直接住到我家来吧。” 74|.防盗 r74 何叙:“直接住到我家来吧。” “什......什么?” 他故意调侃:“又听不懂地球人说话了?” 茵茵睁大了眼,无措地盯着他看,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 “一起......我们俩一起住吗?” 何叙一手绕过她的肩膀,抱着她坐了起来。茵茵仍旧被他揽在怀中,脸颊贴着男人的胸膛,他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是一个温柔的问句: “你不愿意?” 林茵茵急忙推开他:“当然愿意啊!” 回答得又急又快,生怕对方反悔似的。 “那好,既然这里已经没有地方睡了,干脆今天就住进来吧。” 茵茵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刚好搬家公司往你家那边去了,我告诉他们换个房间号......” “让他们送到华樟园,别墅那边有个仓库。”何叙提醒道,“我家所有房间都有床有柜子,不用你再搬过去了。” “噢......”茵茵更窘了,“知道了啦。” 说完,女孩站了起来,扯平上衣的折痕,头也不回地冲进房间。房间里没有床,不能躺着翻滚,她只好捂住嘴激动地满房间蹦跶。 啊啊啊啊啊好想尖叫啊啊啊啊啊! 就这么同居了?我真的要和何叙同居了? 天呐,兴奋得无法呼吸! 走出房间时,她尽力使自己维持常态: “刚才上了个厕所。” 何叙走到她身边:“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吗?” “有是有,不过都在货车上了。” “那我们走吧。” “去哪?” “劫车。” 青天白日朗朗强坤,一辆银灰色豪车在市区里劫了一辆搬家货车,大物件都没碰,只劫下了几个女式箱包。 林茵茵坐在副驾驶座上,掰着手指回忆箱子里的日用品。 衣服、鞋子、内衣、洗护用品、化妆品......外星少女皱眉:额,我有没有带姨妈巾来着? 何叙瞥一眼身旁小姑娘奇怪的神情: “忘带了什么,我们去买就好。” “没有没有没有,我什么都带了!”她说得急,脸又涨红了。 “哦。” 何叙不看她,眼睛直视前方路面,笑着摇了摇头。 他记得,以前的林茵茵可没这么容易害羞,抓男生的手抓得可熟练了,没脸没皮到极致,甩都甩不开,怎么现在撩汉的功力下降了这么多? 不过,对于她的变化何叙还是很满意的。女孩子脸皮薄一些比较好,脸皮越薄越安分,免得他撩妹不成反被撩,多没面子。 轿车驶进一条熟悉的街区,车窗外的近景一闪而过,远处的高楼缓慢向茵茵靠近。女孩抬眸扫向中央商圈中的一栋大厦,光洁的钢化玻璃外表层反射着阳光,分外耀眼。 好熟悉啊,原来是金融中心大厦。 林茵茵靠回椅背,收起脸上的笑容,静静地凝视着驾驶座上的英俊男人。 “何叙,你不问我为什么辞职?” “你选择辞职肯定有你的原因,我不介意。如果你想回来,随时随地。” 茵茵对他云淡风轻的态度感到很不满意: “你不介意?别人欺负我你也不介意?” “我以为,你不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 何叙随口答道。对于茵茵辞职的原因,他的确没多想。我们的何少爷一直天真地以为,只要他和茵茵的关系公之于众,就相当于给了她一块保护盾,公司里的人肯定会小心翼翼地与她相处,更不可能有人非难她。 林茵茵不是什么圣母,她向来有话直说,此时也不例外: “你也把我想得太厉害了,孤军奋战怎么敌得过千军万马?” “嗯?” “广宣部郭总监和许默然的私交甚密,想必日理万机的何总毫不在意吧?李大叔帮我查到了几条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她们一直互通有无,包括合起伙来让我难堪这件事。” 何叙皱眉:“她们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安排给我一个莫名其妙的差事,然后找人故意偷了我的包,扣一个弄丢重要文件的罪名在我头上。”茵茵抿了抿唇,“这些我还能忍,重点是许默然,她究竟哪来的自信?” 她扭头瞪了何叙一眼: “你和她关系很好?” 何叙摇头:“高中同学,合作伙伴,普通朋友。”末了,补充一句,“仅此而已。” “三层关系呢,还仅此而已?” 何叙盯着她,轻笑道:“吃味了?” 林茵茵不答,依旧气鼓鼓地瞪他。 何叙移开目光,神情淡然,“高中同学,事实,无法改变;合作伙伴,她投了钱,已经是股东之一;至于普通朋友,我以后尽量不和她来往。” “她还是集团的形象代言人呢。” 何叙寻思片刻:“也可以不是。董事会上讨论过,企业发展起来之后,可能更需要一个成熟稳重的男性代言人。” 成熟稳重的男性代言人? 林茵茵:“你可以自己去代言呀。”刚说完,立刻遭到男友的鄙视。 林茵茵继续提建议:“成熟稳重的男人......谢岑远吧!不仅成熟稳重,人家还帅,还知性,还是国际影帝,就是广告费可能比较离谱。” “打住。”何叙脸色霎时沉下来,“你不是不追星吗?” “不追呀,成天尽追你了,哪有力气追星。”何少爷面色刚缓,茵茵又冒出一句,“可是不看谢影帝的电影简直天理难容啊,你见过把神经病演成万人迷的吗......” 何叙打断她,语速飞快:“没见过。广宣部的事情明天我到公司会亲自处理,绝对给你一个交代,所以形象代言人这个话题我们就此结束。前面有几个商场,我们先挑个地方吃饭,垃圾食品不准吃上火的东西不准吃我建议我们找一家日式或者中式的餐馆健康营养地填饱肚子,解决了吃饭问题后才有精力收拾屋子,你说对吗?” 连珠炮弹似的一段话,听得林茵茵目瞪口呆:“......你说的都对......” 何叙飞快地停好车:“走吧。” 撂下两个字,何叙下车后独自往前走了两步,忽然站定,回头冷眼瞥她。 林茵茵一点也不恼,反而兴冲冲地追上来挽住他的胳膊,心中暗笑: 哎哟我们别扭的何少爷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呀。 ***** 林茵茵的全部行李只有两个箱包和一个电脑包,帮她提进公寓后,何叙不禁产生疑问: “真的就这些?” 在他的印象中,女孩子的东西又多又麻烦,更何况林茵茵的衣服挺多的,两个箱子怎么装得完? “真的就这些。” “好吧,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茵茵把箱子拉到客厅中央,“你不会操作。” 说着,她翻开皮箱锁扣处的盖子,里面竟然是个电子屏。输入密码后,何叙眼睁睁看着她打开箱子,然后从箱子里搬出体积约为皮箱容积三倍左右的衣物和日用品,第二个箱子也如法炮制。 何叙不太淡定:“这是怎么办到的?” 茵茵眨了眨右眼:“天机不可泄露。” 语毕,招呼何叙帮她把东西都搬进房间里,何叙抱起一叠衣服径直走向客房,又被跟在他后头的林茵茵叫住。 她的神情忸怩,眼中带着怨气: “主卧不是有个衣帽间嘛,干嘛放客房的柜子里。” 何叙回答得很自然: “衣帽间的柜子放满了,还有一面墙空着,过几天我带你去选个新衣柜,到时候再搬进去。” 外星少女立马挂上笑容:“好嘞,都听你的。” 何叙洗完澡后,茵茵把她的洗护用品通通摆进主卧卫生间,男士的、女士的放在一起,别提多有爱了。 穿上自己的睡衣,茵茵擦着头发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听到脚步声后抬头瞅她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飞快低下头,嘴角噙着笑。 外星少女:“你笑什么?” 何少爷如实回答:“睡衣很可爱。” 外星少女不出意外地红了脸:“哦......那你在干什么?” “点外卖。” “我们刚才不是吃了饭吗?” 何叙盯着她,仿佛在说:刚才那点东西肯定填不饱你的肚子。 茵茵坐到何叙身边,往他肩上靠去:“点的什么?” 一股清新甜美的洗发液香味扑面而来,何叙拾起浴巾帮她擦了擦头发,嗓音低缓: “火鸡。” “火鸡?” 她的脑袋里忽然冒出几句对白: “圣诞节不就是要吃火鸡吗?” “感恩节才吃火鸡。” “可是我感恩节没有吃火鸡,圣诞节补上呗。” “......” 女孩的眼睛更加闪亮:“大一那年的圣诞节,我们一起去吃了火鸡,对吧?” “嗯。” 对于茵茵来说,这份回忆依旧鲜亮,可对于何叙,这段经历已经过去九年了,他竟然一直记得。 茵茵蹭了蹭他的胳膊:“还有呢,你还记得什么?” “我什么都记得。” “《asisyou》呢,记得吗?”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深邃的瞳孔如一片星海: “跟我来,我带你看个东西。” 75|.防盗 r75 何叙:“跟我来,我带你看个东西。” 他站了起来,示意茵茵跟上。女孩迟钝地跟在他身后,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盯着眼前那个修长挺拔的背影,亦步亦趋地随他往前走。 回廊尽头的房间,茵茵上回来的时候看到里面的两排书架以为是书房,随意瞥一眼之后便略过了,今天跟着何叙走进去,才发觉这个房间不过起着通道的作用。 林茵茵恍然大悟:“难怪你家隔壁那户我买不了,原来户主还是你啊。” 两个相邻的单元公寓之间被打通,原本她就认为何叙这房子太大,现在更觉得大得离谱了。 两间公寓格局相似,两人又走过一段回廊,左右两侧的大部分房间都空闲着,茵茵摇摇头,感叹有钱人真能浪费资源。 踏入客厅的那一刻,她忽然怔住。目光率先落于客厅中央那一巨大物件之上,停滞片刻,而后又移到身前男人的脸上。 “前几周的一场拍卖会上竞拍下来的,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他的声线清淡而醇厚,如幻梦中神祗的低语,敲打在耳膜上,比仙乐还动听。 茵茵点头,停不下来地一直点头:“我非常喜欢。” 眼眶渐渐温热,视线也有些模糊,女孩向前走了两步,与男人并肩而立。 客厅里没有多余的家具,显得空旷简明,房间中央铺着驼色的羊毛地毯,地毯上安然放着一架暗红色的三角钢琴,光洁透亮的琴漆、复古大气的造型暗示着它的尊贵与价格不菲。钢琴静立在女孩眼前,仿佛等待着被她奏响。 “这么古典的钢琴,今天只好用来演奏流行乐了。” 说罢,茵茵坐上琴凳,打开琴盖,将纤细灵活的十指覆盖上去。 一串清亮流畅的音符从她指下涌出,熟悉的旋律,熟悉的场景仿佛带着他们回到了2010年的冬天,那段年轻而灿烂的少年时光。 youformyown w trueoh asisyou 一曲终了,身旁的男人眉眼如画,笑着问道: “as?” “you,andmyturkey.” “ok.”何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的turkey打电话给我了,我去开门请它进来。” 何叙前脚刚走,茵茵后脚便忖度起来。 刚刚她似乎说反了,正确的应该是“turkey,andmyman.” ***** 夜宵让小馋猫过足了瘾,分量刚刚好,不至于塞得肚子沉甸甸,当然,这其中也有何叙拦着她不让她暴饮暴食的功劳。 林茵茵悲切地感慨了一句:“上回咱俩一起吃火鸡,你就没拦我,全让我一个人吃完了,说明那时候你都不关心我,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 何叙胡编道:“你那时候还要长身体,多吃点没事。” 刚说完,他才想起林茵茵的时间只过了两年,现在的年纪仍然很小。 茵茵也没多想,又问:“你每天几点起床上班呀?” “七点起,八点到公司。” 何叙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你消化得差不多了吧?” 茵茵从沙发上站起来,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那个......我睡哪?” 空气瞬间凝滞,何叙漆黑如墨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紧盯着她,唇角勾起一丝笑,反问回去: “你想睡哪?” “我......随便啊,哪都行......” “那睡客房吧。” “什么嘛!”林茵茵当即吹胡子瞪眼。 这何叙怎么一回事,男生不应该主动点吗?搞得好像她这个女朋友赶趟儿似的往上贴,太不厚道了。 小姑娘鼓着一张通红的小脸,愤怒的眼神坚持了三秒,很快软下来。她撩起长发往背后一甩,垂下目光转过身,步子还没迈开,手腕便被人捉住了。回头时,那一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看得何叙胸口一跳,分外动心。 “何叙?” “睡觉吧,我困了。” 语毕,何叙弯下腰,一把将身前的女孩打横抱起。茵茵险些惊呼出声,急忙勾住男人的脖颈。他洗完澡后往身上套了一件纯棉长袖t恤,茵茵的身子隔着衣物倚在他的胸膛上,不同的沐浴液香味混杂在一起,出乎意料地好闻。 全身血液都往脑门上涌,心跳的隆隆声震得耳膜发麻,她刚想搂紧些,他却已经走到床边,把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何叙掀开被子,先盖在茵茵身上,然后自己也钻进去,动作一气呵成,一秒也没停滞。 先是手臂蹭着手臂,茵茵一下也没敢动,明明刚进被窝没多久,整个人却烧得厉害,连带着被子底下的空间都变成了火炉。没过多久,男人紧实有力的臂膀从她的颈后绕到背部,将女孩温热柔软的身体拽入怀中。紧接着,他的另一只手也环了过来,揽在她的脑后,几乎将人完全纳入他的掌控范围。 滚烫的胸膛、灼人的体温,烧得茵茵头脑发热。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床头灯,她极不清醒地问了一句: “不关灯吗?” “关。”何叙的声音仍旧清淡悦耳,在她耳边响起,瘙痒难耐,“床头灯是定时的,五分钟后就会自动关闭。” 语毕,何叙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中人躺得更舒服些。 林茵茵睡意全无,睁着眼睛紧张又期待地等着。 然而,正如何叙所说,他真的困了想睡,把姑娘抱进怀里后干脆闭上眼一动不动。茵茵难免有些失落,思考是否是自己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不过她也只想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其他少儿不宜的事情她也不敢期待太多。何叙闭上眼后,她就静静地打量他,盯着他长长的睫毛,直挺的鼻梁,还有灯光下淡粉色的嘴唇。男人白昼时的清冷自持消失了,卸下防备的他不再凌厉,甚至变得惹人怜爱。 这张帅到过分的脸,茵茵越看心里越欢喜,谁知没欣赏多久,床头灯灭了,门窗紧闭的房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尝试着闭上眼睡觉,可总觉得体温越来越高,脑中睡意全无。 身子往前移了移,手臂蹭到男人结实的小腹。 好硬啊,是腹肌吧? 刚这么想,手掌下意识地贴了上去。 wow,真的是腹肌。 黑暗中,外星少女露出了色气满满的微笑。 “何叙?” 她轻唤一声,无人回应。何叙一向入睡极快,睡眠质量也好,茵茵只当他已经睡死过去,于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小心翼翼地掀起男人的衣摆,她将手伸了进去,毫无阻隔地抚上坚硬的肌肉。她的动作极轻,光摸还不满意,甚至十分好奇地戳了两下。 女孩柔软的掌心隔着睡衣如棉絮般扫在肌肤上,何叙忍不住皱了皱了眉,只可惜室内太黑,林茵茵此时也完全没注意他的表情。何叙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家伙变本加厉,竟然直接把手伸了进去。 环在身后的手臂忽然收紧,茵茵的下颚撞上男人的肋骨,吓了一跳。 “你没睡呀。” 他的嗓音哑了许多,却也更加低沉:“你干什么?” 林茵茵仿佛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烦躁,心下不爽起来: “摸一下都不行?” 他的回答很坚决:“不行。” 茵茵动手将他推远了些,于黑暗中寻到那双隐隐发亮的眸子: “摸摸又不会死,再说了,我自己男朋友怎么就摸不得了?” 何叙哑然失笑,瞳孔里的亮光消失,变得极其危险。抱她上.床之后他本就后悔了,因为自己浑身燥热难耐,好不容易压抑着妄图强制入睡,谁知怀中那人一点也不安分,撩拨得他周身紧绷,好不容易聚起的一丝睡意也消散干净,她竟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摸摸又不会死”。 身下的火烧到了脑子上,何叙贴近她的耳边,低声叹了句: “我让你试试摸摸会不会死。” 下一秒,男人灼热的嘴唇覆盖过来,半重不轻地噬咬她的双唇,吻得她一口气也喘不上,只能在对方口中攫取残余的氧气。 激烈而缠绵的吻持续着,男人微凉的指尖忽然触碰上她腰侧的肌肤,茵茵才感觉到自己的睡衣已经被掀起来了。 她到底是没经验,整个人脱力似的软下来,任人采拮。 何叙干燥的手掌在她腰上游走几圈,激得女孩一颤一颤的,他心想茵茵应该已经知道厉害了,可自己却跟上了瘾似的,怎么也不舍得抽回手。 女孩的皮肤太细太软,光触碰几下便令他*蚀骨。 双唇分离,喘口气的空档,茵茵难以自抑地哼了一声,刚出口先把自己吓了一跳,而这声猫叫似的吟哦撞进男人耳膜,结果可想而知。 林茵茵终于意识到,摸一下真的会死。 男人翻身压在她身上,不再冰凉的手掌渐渐上移,没有停顿,直接覆盖在女孩耸起的胸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衣食髓知味地揉了两下。 小姑娘虽纤瘦,该有的地方倒都有,以前他还真没看出来。 茵茵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抖个不停,她本着英勇就义的心情把何叙搂得更紧,顺带用力捏住他的肩膀转移自己的窘迫。谁知被她捏了两下,何叙便躺回她身边,两人恢复最初侧躺相拥的姿势。 只是,他一只手把她抱得更紧,另一只手仍然覆在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他才抽出手,阖上茵茵的眼睛,又从牙关艰难地挤出两字: “睡觉。” 啊? 这样都能睡? 茵茵被他撩得浑身滚烫,哪哪都不对劲,他竟然说要睡觉? 好吧,她的确期待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了。 剩下的一整晚,何叙真的再没动手动脚,全凭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忍着,好不容易才睡过去。茵茵的意志力没他那么强,可女人向来好忍些,睡过去之后偶尔又蹭他两下,何叙次次被惊醒,想把她扔远些,又不舍得。 早上起来后,他算算自己安稳的睡眠时间,绝对不超过三个小时。 早晨七点,何叙拉开卧室的窗帘,露出一条窄缝,刺眼的阳光立即射进屋里。床上的女孩歪歪地躺着,他重新拉上窗帘,将女孩摆正,又给她掖了掖被角。 离家之前,茵茵还没醒,何叙不忍心叫醒她,便自己解决了早饭,又为她留了一份。 坐上轿车,何叙拉下头顶的挡光板照了照镜子。眼眶下多了一层黛青色,很淡,和平日加班到深夜的情况差不多。只是......虽然昨夜没睡足,可今天他的精神特别好,浑身有劲,心情也像天气一般灿烂。 搭乘大厦电梯的时候,按亮60层,何叙习惯性地瞄了眼58层按钮。 茵茵已经辞职了。 想到她在他的公司里待得不开心,何叙的灿烂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76|.防盗 r76 脱下厚重的外套挂上落地衣架,何叙拉开办公椅坐下,电脑还未打开,他先拨通了人事部总监办公室的内线电话。 三分钟后,人事部杨总监推开总经理办公室房门,毕恭毕敬地走进房间。人事部的事宜向来由江副总裁决,何总鲜少插手,即便要传达意见,也常常通过总经理秘书向下传达,更别提亲自打电话把部门总监叫上60层办公室了。 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站在这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面前,紧张而胆战心惊,生怕对方是因为自己工作出现巨大纰漏才出面直接批评。 “杨总监,坐。” 待他坐下后,何叙翻开平放在桌面上的两张文件,a4纸大小的文件上方,“宁州市江北区公安分局”的题头分外明显。 何叙神情严峻,声色更冷:“我就有话直说了,麻烦你在今明两日之内与广宣部两位副总监沟通协调一下,为广宣部物色一位新总监,并代替江副总与现任总监郭燕进行谈话,建议她在公司正式辞退函下来之前自行辞职。” “好的。”杨总监记下之后,难免产生疑问,“何总,如果需要我和她谈话,那么公司给出的辞退原因是什么?” 何叙抬眼,面无表情道: “无视公司利益,藐视公司章程。” 杨总监吓了一跳。竟然这么严重,平时他还觉得郭总监挺能干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还有一个疑问......何总,我和郭燕是同级,辞退主管级别的员工,江副总出面会不会更好?” “江静恐怕没时间。你找郭燕谈话的同时,我也会找江副总谈话。” 杨总监浑身一激灵,更兼何叙冷眼一瞥,不敢多问,很快便唯唯诺诺地退出房间。 整个上午,何叙的工作一如往常。午饭过后,他没有主动联系江静,江静自己找上门来。 清秀干练的女子踏着高跟鞋走进办公室,面色不佳。除了上下级关系之外,她也是何叙的硕士同学,因此面对他的时候不像其他员工那般小心翼翼。 “何总,听说你要辞退郭燕?” “嗯。” “还让人事部总监替我找她谈话,这不符合公司人事变动的通知规则啊。” 等她说完,何叙才停笔抬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因为我觉得你不适合找她谈话。” 他的声音冷冽如寒风,江静听了难免心颤:“什么?” “郭静做的事,你真的清楚吗?” 江静此时也是怒火攻心,心里怎么想便一股脑说了出来: “何总您就清楚吗?如果辞职的人不是林茵茵,您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没必要。”何叙直白地回答道。 如果辞职的不是林茵茵,或者林茵茵不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他根本不可能知道郭燕和许默然交好,也不可能通过未来的科技力量这么快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辞职的不是林茵茵,他或许不会这么生气,一点余地也不想留给这些为难她的人。 江静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何总......” ”公安局的通知函送到公司来了。”何叙指尖轻点桌上的文件,“小偷抓到,东西也找回来了。虽然他咬定自己是见财起意,但公安那边发现了他和郭燕联络的记录。他们联系了林茵茵,我也不知道茵茵怎么想的,竟然决定不追究下去。” 林茵茵是昨天早上接到民警打来的电话,当时她正忙着搬家,心情很不错,顺口问了一句如果偷窃属实,主犯和从犯要怎么判。她记得自己包里似乎放了几件贵重物品,听到民警告诉她嫌疑人要吃牢饭,她当即心软下来。 教训教训就好了,有期徒刑什么的实在有些吓人。 何叙:“后来警.方没再顺着线索查下去,那个小偷已经被刑拘了,雇他的人却还逍遥法外。”何叙将那一份文件推至江静面前,“听说丢失u盘的当天下午小偷已经被捉拿归案,我和傅逸宁不在,警.察来过公司,我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处理的。若不是沈跃以我的身份又向公安那边讨了一份调查文件,恐怕我连东西找回来了都不知道。” “我只是......只是觉得没必要......”江静腿发软,只好顺势坐到椅子上,抖着嗓子说道。 何叙重新执起笔,在桌上刚看完的策划案上签了个字。半分钟后,他才悠悠然启口: “的确没什么必要。相比之下,你倒是有休息一段时间的必要了。” 收到停职停薪的命令后,江静魂不守舍地离开办公室。此时此刻,没被辞退扫出公司已是万幸,她不敢奢求太多。 让她停职,对公司百害无利,还会加重何叙的工作负担,可何叙为了惩罚她,连公司利益也顾不上了。江静很想知道,林茵茵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让向来以事业为重的何叙做出这样的决定,仅仅为了让他心爱的女朋友不要白白受辱吗? 然而,何叙反常的行为还未终止。停职的第二天,江静从傅逸宁那里得知了另一个关于公司的爆炸性新闻——何叙和几位董事商议之后,决定在明年年初与企业形象代言人许默然解约。 作为公司董事会成员之一,江静没有收到任何会议召开的书面文件。在正式董事会召开之前就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若非何叙握有公司大部分股权,绝对会被其余股东投票否决的,更何况,许默然也是公司股东之一。 在做出这个的决定之后,何叙果然收到了某些股东要求紧急召开股东大会的要求,他一一为各位股东申明更换形象代言人的利害之处,凭借高超的谈判技巧与协商能力获得了大部分股东的认同。 许默然也给他打来电话,不是以股东身份,而是以形象代言人的身份。 “何叙,合同约定签约时间为五年,现在才过了四年不到,你不能和我解约。” “公司会赔付事先约定好的违约金。” 简单的一句话,如凉水劈头盖脸浇下,冰冷彻骨,冻得许默然指尖发抖。 “违约金可不是小数目,就为了给林茵茵出气,值得吗?” 何叙寡淡的嗓音从电波中流出: “你想多了。公司已经发展到另一个阶段,我们需要寻找新的形象代言人实现更高效的广宣效果。你接了那么多个广告代言,失去其中一个并不会造成太大损失吧?” 听着他的声音,泪水情不自禁从脸庞滑下,许默然极力忍住才使自己的声音不像哽咽: “的确没什么损失,只是失去和你待在一起的机会而已。” 何叙瞳孔微颤,很快便恢复平静: “欣赏你的人很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话筒中传来吸涕的声音,想来她应该哭了。 谁知,下一秒许默然竟然笑出声: “哈哈,何叙,这句话我以前好像也和你说过。” “什么?” “你不记得了?当时你已经等了林茵茵七年,我告诉你,欣赏你的人很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你还记得你怎么回答我的吗?” 何叙深吸一口气:“我不记得了。” 许默然在心里说:你回答我,即使绝望,你眼中也只有那一棵树。 “好吧,我知道了,再见。” 说完,她飞快挂了电话,坐在空无一人的剧组化妆室里嚎啕大哭,哭花了全脸的妆,久久难以平复。 ***** 时间回到圣诞节后的早晨,外星少女从昏暗的卧室里醒来。 一觉睡到自然醒,瞄一眼墙上的挂钟...... “该死!” 她的身体根本不存在生物钟这种东西,何叙那厮竟然还把窗帘拉得这么牢,现在已经将近十点了啊啊啊!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茵茵掀开被子,忽然想到点什么,又重新盖上。 回忆起昨晚上被他轻薄的种种,茵茵难免脸热,可是...... 该摸的都摸了,为什么要悬崖勒马啊,我看他分明很饥渴的模样。 起床洗漱后,茵茵吃完何叙为她准备的凉透了的早餐,又仔仔细细地熟悉了一遍这间宽敞无比的公寓,寻思着买点东西自己重新装饰一遍。 刻意地转移注意力,用处不大,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夜里男人滚烫的怀抱......以及死活不进行“更深层次交流”的压抑。 林茵茵一向能够积极地寻求帮助,她打开手机通讯录,寻思着自己可以咨询哪位仁兄。 首先想到最好的闺蜜,尹雅? 不行不行,尹雅比她更惨,连恋爱经验都没有。 其次想到亲爱的家人,爹妈? 还是算了,这种事情问爹妈简直难以启齿啊。虽然他们够开明,可万一他们把何叙抓走对他进行奇奇怪怪的身体检查怎么办? 思来想去,她最终决定打电话给郑希筠。她们宿舍四人早就恢复联系,建了个微信群从早聊到晚,每个人的事情相互之间都很清楚。 郑希筠在两年前结了婚。她家很有钱,爹妈牵线让她认识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富二代,品性还不错,两人谈了半年恋爱,水到渠成谈婚论嫁,现在的郑希筠成了阔太一枚,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就是找大学舍友们陪她逛街。 真·博士乔雨倩从海外学成归来,仍旧单身,四人中唯有茵茵处在恋爱阶段,因此郑希筠对她尤为关心。人一旦到了婚后,免不了成为媒婆和八婆其中之一,而郑希筠恰恰是二者的综合体。 “什么!何少竟然这么不给力?!” 林茵茵忙把话筒移开了些:“别激动嘛......” 郑希筠叹道:“想当初何校草又能跑又会踢球,看起来体力好得不得了,难道他是性冷淡?” “什么是性冷淡?” “性冷淡你都不懂?就是......对异性的身体不感性.趣,怎么撩都硬不起来。” 林茵茵有些心慌:“不会吧?” 郑希筠分析了一下:“嗯,可能性不大。一般性冷淡的人也不会动手动脚,否则就跟摸棉花似的,一点意思也没有,有什么好摸的。” “那......” 郑希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是......不举?因为担心做不可描述的事情的时候雄风尽失,所以才拼命忍着?” “什么是不举?” 郑希筠没有回答,在她的脑海中“何少”和“不举”这两个词语放在一起搭配,似乎不太协调。 转瞬间,郑小公举计上心来。 “我也不太清楚呢,等何叙今晚回来的时候你自己问问他吧。” “啊?” “别百度,一定要亲·自·问·他,另外,千万别说是我给你出的主意,呸,不是主意......反正别提我就是了!” “哦,好吧。” 电话挂断后,郑希筠坐在沙发上笑得肚子疼,脑补出何叙听到茵茵语出惊人的场面,更是替好舍友擦了一把汗。 77|.防盗 r77 快到下班时间,总助秘书沈跃桌上还堆了一叠亟待总经理批阅的文件,可他非常识趣地替何叙打包好,方便他带回家,而不是像从前那般直接送进办公室,等待何总加班处理。 手表上的秒针绕完一圈,五点半了。 沈跃眼皮一跳,嘴角一抽。半秒钟都不差,下班时间刚到的那一瞬间,总经理办公室房门从内打开,何总已经穿好外衣,收拾好公文包,神清气爽地踏出办公室。 整个60层,只有他一个人准点下班,今天甚至到了踩点下班的地步。眼看着玉树临风的总裁大人朝他走来,沈跃心想,何总应该老早就收拾妥当,殷切地期盼五点半的到来吧。 接过沈跃手里递来的东西,塞进公文包,何叙勾起一丝微笑: “先走了。” 这一丝笑,看得沈跃又是一阵心惊肉跳。何总最近太不正常了,不仅下班时间一天比一天早,还时不时朝他笑一下,怪渗人的。 难道何总女朋友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辞职的?比如......待婚?甚至......待产? word天! ***** 回家路上,何叙打开广播听了几首歌,离家越近,他的心情越好。似乎自出生开始,何叙从没像今天这么想回家过。 曾经的家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安稳的栖息场所,有饭可吃,有床可睡,独立以后的公寓里连饭也没得吃,偌大房子的唯一效用就是睡觉,早出晚归,家中毫无生气。 可是现在,何叙回家的心情无比急切,因为家中有他的心上人,他想知道她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正在等他。 天哪,光想想都令他情难自已了。 走出电梯后,何叙停在自家房门前,静立了一分多钟。 输入密码后,房门应声打开,房间里飘出一股美好的饭菜香味。男人嘴角噙着笑,站在玄关处换鞋。 “你回来啦!” 女孩穿着软软的拖鞋,没听见脚步声,一下子跳入他的视线范围。 “嗯。”何叙答道,心想是否太冷淡,又添了句,“回来了。” “我还担心你要加班呢,看来得加快速度了。”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番茄。 她穿着简单的素色家居服,外面围着个煮妇气息十足的印花围裙,笑得温婉。望着她的笑颜,何叙心口微动,低头一看,怔了怔。 林茵茵伸出右脚:“新买的拖鞋,情侣套装,冬日必备。” 何叙无奈地穿上那双毛绒绒的男士拖鞋,走进客厅,发现沙发也大变样了。 林茵茵煞有其事地介绍道: “暖冬最新款,沙发垫、沙发巾、靠枕、抱枕,温馨又时尚,居家必备,通通抱回家。” 何叙:“......好,都听你的。” “逛了一下午,只来得及打扮一下沙发。都怪你早上起来不叫我。” “我怕你昨晚睡不够。” 是挺睡不够的,但是...... “哎呀,锅里还煮着呢!” 林茵茵急忙跑进厨房折腾起来,啪的一声拉上了玻璃推拉门。 十几分钟后,一桌子丰盛美食摆在何叙面前,何少爷高兴之余,难免受到惊吓。 “都是你做的?” “是呀,回到26世纪后成天待在家里,光学做菜做家务了,贤惠嘛?” 何叙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那要试试才知道。” 他夹起一筷子鱼肉,优雅地送入口中,嚼了嚼,笑意更加明显: “不错。” “不错?” 何叙松口:“很好。” 林茵茵得意地将每一盘菜都给他夹一遍:“好吃你就多吃点......对了,你没什么忌口的吧?” “没有。” “嘻嘻,难怪呢,不挑食才能长得像我们何叙这么漂亮。” “漂亮?” 茵茵急忙改口:“那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没有。” “......” “你做的我都特别喜欢。”语毕,抬头特真诚地看了茵茵一眼,直把面前的女孩儿看得心慌意乱。 “吃......吃你的吧!” “好。” word天,何少爷真是越来越会说话越来越会撩妹,以后要是每天都被他这么来一下,我的小心脏肯定受不了。 吃饭的时候苦恼她的男票太会撩,吃完饭又开始苦恼她的男票不搭理她,林茵茵的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何叙坐在沙发上陪她看了几分钟电视,一个电话打进来,他接着接着就走进了卧室,然后再没出来。公寓的主卧很大,包含了何叙的办公区,茵茵轻手轻脚推门往里看,何叙坐在电脑桌前,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证券数据。他盯着屏幕看一会,又低头写字,手边的资料堆得像坐小山包。 轻阖上门,茵茵回到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集美剧,无聊得要紧,又去另一个大厅里弹琴。花了两个小时左右练一首高难度的曲子,练得闭上眼睛都能倒背。窗外夜色正浓,时间不早了,茵茵终于离开琴房,打算洗澡睡觉。 听到身后轻轻的脚步声,何叙停下手中的工作,问道: “弹完了?” “你呢,工作结束了吗?” “......” “我洗完你洗,别老盯着电脑屏幕看,对眼睛不好。” 何叙低声应了句:“嗯。” 莫名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何叙活动活动颈椎,感到十分欣慰。 临睡前,何叙刚掀开被子,手机又响起来,他拿着手机走到客厅接电话,讲了二十多分钟才挂断。 再回到卧室时,小姑娘直接扑过来挂在了他的身上,何叙赶忙抱紧,生怕她滑到地上。 “还打电话吗?” 何叙摇摇头:“关机了。” 茵茵笑着在他脸颊边亲了一下:“咱们上.床吧。”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歧义,何叙只当她想法单纯,可茵茵的话中的确带了双重含义。 何叙把她抱到床上,盖上被子,一动不动。 又纯睡觉? 难道满脑子少儿不宜画面的人只有我吗?难道何少的属性是......受? 茵茵往前贴了帖,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何叙眼皮一跳,女孩不安分的腿蹭到了他的某个部位,实在很不舒服。 “你不是要睡吗?”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听得茵茵全身血液直往脑门上涌。 “睡呀,这不是要睡你么。” “......” 他家小外星人究竟被谁教坏了,净说些稀奇古怪少儿不宜的话。 “何叙。”林茵茵一字一字认真地开口问,“你是不是不举啊?” “......” 现在,何叙更加确定外星少女被人教坏了。 “谁告诉你的?” 林茵茵为了友谊可以两肋插刀,自然不会出卖朋友: “没有呀,我自己猜的。” 何叙微眯双眼:“你从哪猜的?嗯?” “我......” “你知道什么是不举么?” 林茵茵本想问他,可话出口时却变成:“当然知道!”还说得很急,生怕对方不相信似的。 何叙瞳孔的颜色顿时变得更深更黑,床头灯仍亮着,在他那张英俊的脸颊上投下阴影。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怀中的女孩,几秒后,床头灯熄灭。 紧接着,海啸般激烈的吻将茵茵淹没,男人灵活的舌尖扫荡在女孩口腔中的角角落落。他如昨夜一般翻身压上,修长的手指沿着女孩娇嫩的脊背一点一点往上滑,直到碰到她的内衣扣。 似乎......不太好解...... 左拉右扯老半天,没什么门道可寻,直到解开了他也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茵茵只觉得胸口一凉,嘴被他封着叫不出声,内衣已被直接扯下。她浑身抖得厉害,紧勾着何叙的脖颈不敢松。男人的手覆上女孩胸前,肆意揉弄,嘴唇也离开她的唇,往下吻到了脖颈。 强烈的酥麻感袭来,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侵蚀她的理智。 茵茵的双腿不受控制地盘了上去,再次蹭到对方身下某个灼热的部位。 身上的男人受到什么刺激似的忽然停下,仍旧压着她,抱得可紧,脸颊埋在女孩颈间,温热的呼吸吞吐出来,挠得茵茵汗毛直立。 女孩的声音嫩得滴水:“怎么了?” 何叙不答,收紧手臂,几乎想用她的身体把自己捂到窒息。 “是不是中途停下,这就叫不举?” 何叙忽然轻笑了一声,意志力一点点集中:“我们睡觉吧。” “不行!”林茵茵浑身软得厉害,却死活不松手,“何叙,不举好像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 他打断道:“我没有。”他连“不举”两个字都不愿说出口。 “那你究竟......” 何叙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轻吻了一下,终于开口回答道: “茵茵,你太小了。” ...... 一说完,刚才还紧抱着人家不松手的林茵茵恼火地一把将人推开: “小?哪里小了!你还摸过胸更大的不成!” 何叙愣神片刻,忍住笑:“不是那里......那里不小,我说的是年纪。” 这回换茵茵愣了:“什么?” “你的身体只有二十岁,照理说应该还在念大学才对。” 对一个双十年华的小姑娘下手,他实在不忍心,也难以说服自己。而且,在他眼里,林茵茵还完全是个学生的模样,心理和身体都非常青涩。 “二十岁不小了,你这什么封建思想。”转念一想,“不对呀,封建社会的女孩子十六岁就嫁人。” 何叙:“再等等。” 茵茵:“你打算再等几年?等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 何叙:“......” 茵茵:“我年纪小没事,你还能身强力壮多久?” ...... 何少爷咬牙切齿:“不等了。” 78|.防盗 r78 床头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不甚明亮,却照出满室旖旎风光。 拉上没多久的睡衣被再次扯开,男人坚硬如铁的胸膛倾身压上,一只手在女孩娇柔的皮肤上四处游走,另一只手渐渐往下,伸进薄薄的睡裤里头。 何叙的脑中只有一团火,所有理智都被烧得精光,唯有一句话始终盘桓不休。 他想要她。 茵茵顺从地任他摆布,那副娇憨可欺的模样更让身上的男人呼吸急促,手中的动作更快。 全身衣服都被剥光,何叙撑起身子,借着昏暗的床头灯光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如欣赏一件时间最完美的瓷器。 他的目光似乎比触摸还要令人害羞,茵茵伸手遮住他的眼睛,嗓音细细软软:“不许看。” “好。” 答应完,他真的不看了,直接用吻代替目光,修长的手指继续往下探索。 男人对这种事大概无师自通,即使是第一次撩拨,也把未经人事的女孩撩得不要不要的,全身打颤。 一眨眼的瞬间,何叙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个干净,俯身靠近茵茵耳廓,边喘边问: “给我?” 他的声音仿若带着无比强力的磁性,茵茵被他诱惑着连连点头,细嫩的藕臂收得更紧。 “啊!疼疼疼......” “很疼吗?” 茵茵疼得眼里溢出泪花,指甲也嵌入男人结实的脊背:“你先出去!” 出去?怎么可能呢。 他知道她难受,可自己完全失控,根本无法停下。 何叙罔若未闻地挺身更进一步,嗓音无比沙哑: “要是疼就咬我吧。” 说完,深吸一口气,搂着身下的人儿不让她挣扎,然后彻底地埋了进去。 茵茵怎么舍得咬他,下身如撕裂一般,只能用力箍紧他的肩膀。身上的男人一下又一下地冲撞,肩膀搂不住,她只好死死抱着他的脑袋,揪住他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何叙才停下初次欢好,心里仍燎着火,脑中却清醒了一点。 身下的女孩微微扭动身体,又狠狠刺激了他一番。 眼角的泪水已经干涸,茵茵瑟瑟发抖。哪里黯然*了,除了痛还是痛,一点也不舒服,难道他很享受吗? 何叙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有点湿,不知是泪还是汗。 “你舒服吗?”茵茵向来想到什么问什么。 何叙摇摇头:“不。” “那你还......那么久!” “因为我身强力壮。”何叙勾起一抹不正经的微笑,“下一次就不会那么痛了。” “是吗?......喂,等一下......” 张口将她的呜咽吞下,何叙把往后缩的小姑娘重新捞回来,身上的火还没泄完,怎么能就这么让她跑了? 第二次果然没有第一次那么痛,初次疼痛的开拓之后,除了疼之外,茵茵感觉到了一丝又一丝极致的酥麻感。但是,舒服少,疼痛占得多,她微微睁眼打量身上不懈耕耘的男人,发现他的表情...... 似乎很爽? 还说不舒服呢,骗人,这不公平qaq ...... “我不要了......” 一整夜,茵茵又哭又嚷,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何叙抱着她从床头做到床尾,她不愿意,他也不理,要了一次又一次。两人抱着翻来覆去,女孩儿早已精疲力竭,可男人的力气总也耗不完,反反复复将她送上巅峰。 “何叙......”直到她哭着喊他的名字,化身野兽的男人才勉强停下。 “茵茵。”他唤了一声,从她身体里退出来。 “茵茵。”紧接着又唤一声。 “干嘛呀。”嗓音还带着哭腔。 何叙抱得用力,几乎想将她揉进骨肉里: “你不知道我肖想了多久。” 这么一说,受尽欺负的女孩心里好受些。想到他“独守空闺”那么多年,根本气不起来。 外星少女的思维总是跳跃的: “还说我二十岁太小呢,你十八岁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吧。” 何叙身体一僵,眼神重新释放危险信号: “是啊,和外星人无法进行正常的语言沟通,只能身体力行。” “你......你别过来。” “呵。” 林茵茵,卒。 ***** 早晨,两人几乎同时睁眼,何叙的生物钟也被怀里的女人带跑,光荣歇菜了。 林茵茵忍着浑身的酸痛,伸出手指在男人胸膛上画着小圈圈: “总裁,你迟到了噢。” “嗯。”极其冷淡。 林茵茵皱起眉,眼睁睁看着他飞快地离开被窝,披上睡袍往厕所里走。 *一刻值千金,哪有一起床就急着上班的。 何叙不是急着上班,只是男人晨起时都会有些反应,现在的他很清醒,知道昨夜茵茵被他折腾惨了,所以才迅速离开她身边。 洗漱完毕离开洗手间时,茵茵已经穿好睡衣,站在卧室门口等他。白皙细腻的脸颊上一抹绯红分外显眼,看得他心口满当当的,幸福感爆棚。 男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胸口,茵茵低头一看,雪白的皮肤上吻痕遍布,极其显眼。 “我去做早饭。” 她像个受惊的兔子般急忙转过身,步子迈得有些大,整个人登时僵住。 疼qaq 茵茵赶紧把腿收回来,迈着奇奇怪怪的小碎步,每走一步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何叙看着她那副小模样,觉得可爱,又觉得过意不去。相比之下,一觉醒来后的他浑身轻松,通体舒畅,*纾解之后,受罪的却是他的心上人。 何叙快走几步,挡在茵茵面前: “我来吧,你去休息。” “没事啦。”茵茵挥开他。腿脚虽软,家里不是还有墙可以扶吗! 眼前那个难受到扶墙还要给他做早饭的小姑娘实在太惹人怜爱,何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今天早上你就躺着吧,好好养养身子。” 茵茵埋怨地瞪他:“都怪你。” “怪我怪我。”何叙应承下来,温柔地将她放在床上。 “你不去上班了?” “下午再去。” 茵茵笑着捏他的手:“总裁就是总裁,想去就去,不去拉倒。” “要不我现在就去?” 外星少女立即垮下脸:“不行!” 喊得贼大声,窗户都震了震。 何叙改口道:“想吃什么?” “随便。” 何叙眨眨眼,清冷的眸子变得人畜无害: “可不能随便,养好你的身子关系到我的性.福生活。” 色气满满的话偏用冷静淡漠的声音来说,酥了茵茵半边身子。她的何少爷完全变了,张口就能调戏,污力值爆表,这样叫她怎么受得住! “对了......何叙,你得上药店给我买些那啥......” 何叙秒懂,微皱眉:“那个对身体不太好吧?” “不然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昨晚他那么卖力,虽说是第一次,可也保不准。 “有了就生,你不愿意?” 林茵茵快被他气炸了:“我还没二十一呢,再说了,我不要未婚先孕。” 何叙听出她话里的重点,温声安慰了一会。心情愈发愉悦起来。 ***** 无论狂风暴雨海啸地震也雷打不动来上班的何总经理,今天旷工了一个早上。这消息如瘟疫般传遍全公司,不少何总的迷妹们替他开脱: “何总也许出差了。” “说不定是什么临时的重要会议。” “难道他生病了?或者家里人生病了?” 直到下午,何总姗姗来迟之后,一条准确靠谱的消息才从傅副总的办公室里传出。 员工a:“我在茶水间里听见傅副总和他的秘书聊天,你们猜何总早上为什么不来?” 员工b~z:“为什么?” 员工a:“何总的原话是,‘不想上班就是不想上班,哪有什么原因’。” 员工b~z:“......不信。” 何总是谁啊,全公司上下最狂热的工作狂,他会不想上班? 员工a:“你们想想,有一件事竟然超越了何总工作的*,何总毕竟是个男人,这还不好猜?” 员工b~z中的所有单身女性哭着跑走了。 ***** 何叙有生以来头一回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差到爆,明知茵茵身体没大好,却死活不舍得让她睡客房。 连着几个夜晚,何少爷只能摸摸蹭蹭,看得见吃不着,偏偏又抱在怀里,别提多难耐。他几乎不记得以前的27年是怎么过的,禁欲吗?见鬼去吧。 过了四天,茵茵觉得自己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能跑能跳,便揣上几个购物袋杀进超市买了一堆食材,把家里的冰箱塞得满满的。 她越来越喜欢做饭,觉得自己很有煮妇的潜质。尤其听到何叙夸她,心情好得能炸出烟花。 这一日,何叙不得不留在公司加班,和几位高级投资分析师商讨公司的重大事宜。 他事先给茵茵发了短信,告诉她自己会迟些回来。 迟些回来,到底还是要在家里吃饭的。 茵茵兴致勃勃地围上围裙,洗菜叶刮鱼鳞忙得不亦乐乎。所有东西准备就绪,只等何少爷回来开锅。 她站在厨房水槽边上洗手,边洗边哼歌,洗完还没来得及擦,门铃响了。 茵茵趿着拖鞋欢快地跑向大门,跑到玄关前,忽然停下脚步。 何叙回家怎么会按门铃呢? 脑中闪过一幅幅中央电视台法制栏目的惨案画面,林茵茵急忙冲进厨房,左手拿着大葱,右手握着菜刀,胆战心惊地靠近门扉,眯着眼睛往猫眼里看去。 看清来人,茵茵霎时松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打开房门。 “何......怎么是你?” 林茵茵笑得温婉贤淑,像极了他的亲大嫂: “我住这儿呀。” 曲铮上下打量她十来回,见她围着围裙,穿着家居服,素面朝天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们同居了?” 茵茵点头,一不小心露出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哈......哈哈......” “你拿着刀干什么?” “那个......我切大葱呢,切大葱。” 曲铮尽力稳住波动的情绪:“我能进去吗?” “可以,进来吧。” 79|.防盗 r79 曲铮手里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看起来是给何叙送东西来的。 茵茵放下菜刀和大葱,脱了围裙,总算显得正常一些。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十分尴尬。 “这是何叔叔让我带给何叙的红酒,一个法国回来的亲戚送的。” “噢,好的。” 曲铮坐得笔直,眼神死盯着茶几。沉默了半分钟,他实在没忍住,又瞟了身旁的茵茵一眼。 察觉到他的目光,林茵茵飞快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曲铮看得一愣,忽然皱起眉头。 多么单纯青涩的笑容,她分明只有二十岁的模样,何叙这个人渣! “你们什么时候同居的?”他问得云淡风轻,说到“同居”这两个字的时候,稍稍犹豫了一下。 茵茵歪着脑袋思索片刻:“上周吧。” “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上个月吧。” 曲铮的声音一下抬高了:“才在一起一个月就同居,你怎么这么草率?” 茵茵眨眨眼:“不草率啊,我早就考虑好了。” 面前的少年没再说话,双手握拳兀自愤愤不平良久。 室内再次静谧下来,茵茵正想没话找话,曲铮却站了起来,将地上的礼盒抬起放到桌上,目光游离: “何叔叔让何叙下周找个时间回家吃饭,麻烦你转告他一声。我先走了。” 说完,看也不看身旁的茵茵,径直大步走向玄关。正巧门外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大门打开,兄弟俩相对而立。 何叙的声音很冷:“你怎么在这?” 曲铮的语气更不友好:“给你送东西,现在要走了。” 换好鞋,黑着脸的少年用力撞了一下男人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外。 何叙眉间的沟壑更深,茵茵生怕他把那小子拎回来胖揍一顿,急忙冲上去关好房门。 何叙的眼神落在素面朝天的小姑娘身上,缓和了不少: “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呀,送了瓶红酒,噢,让你下周找时间回家吃饭。” 何叙走进客厅,脱下外套随手挂在沙发上,伸出另一只手捞过小姑娘纤细的腰肢: “随便什么男人按门铃你都给开门,嗯?” 茵茵羞赧地推了推他:“曲铮是你弟弟,不是随便什么男人。” “他喜欢你,你不知道?” “那个......” 何叙搂紧了些:“他要再来,你就别应门,装作不在家。” 茵茵内心os:可是......感觉曲铮不会再来了呢,呵呵。 何叙:“还没煮饭?” 茵茵往他身上蹭了蹭:“没呢,你饿了吧?” 被她这一蹭,何叙身子紧了紧,可是始作俑者偏偏还睁着天真无辜的大眼睛不住地打量他,何叙一把将领带扯了下来: “饿。” “我就知道你饿了,先等等......” 才跑开一步,茵茵又被人拽回来。 男人眸色奇异:“先吃点别的。” 开荤后的何叙浑身来劲,偏偏又憋了好些天,一回家看到她生龙活虎的模样就忍不了。 “喂!别呀......”茵茵一巴掌打开在她身上作乱的大手,“等你折腾完了,谁有力气做饭。” 何叙心想:是了,饭吃完更有劲。便顺从地放开了她。 玉盘珍馐摆上桌,男人三下五除二消灭干净了,消化了一会儿,就抓着小姑娘强迫她进行饭后运动。 关上卧室门,何叙便将人扣在墙上抵死缠绵,衣服七零八落地掉在脚边,温热的身体触碰冰冷的墙壁,茵茵抖个不停,肩膀却被人强按着动弹不得。 小姑娘的声音酥到了骨子里:“上......上床啊......” “来不及了。” 刚说完,茵茵肩上的桎梏消失,还没松一口气,细白的双腿便被人架了起来。受惊的同时,两条腿紧紧夹住男人的腰身,刚好配合着他的进入。 “嗯......”她虽咬着唇,嘴里还是忍不住溢出声音。 何叙见她不愿出声,很不满意地咬住了她的嘴唇,舌尖探开她的牙关,边亲边说:“叫吧。” 男人随即挺身撞了两下,小姑娘果然锁不住嘴了,一声比一声*蚀骨。身前的男人受到鼓励般“运动”地更卖力,一波结束之后,何叙把浑身瘫软的女孩抱到床上亲亲摸摸,似是安慰,直到她抖得没那么厉害了,又分开她的双腿再要了一回。 深夜,不知几点,茵茵从床上悠悠然醒来。 下身酸得厉害,她稍微动了动,还好,不太疼。眼睛还没睁开,她先伸手摸了摸床边。 被子盖着,没人。 书桌上的台灯亮着,披着睡袍的男人静静坐在桌前,背对着她。 何叙单手撑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握着鼠标,食指上下滑动鼠标滚轮,计算机屏幕上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怎么也翻不完。肩上突然搭来一只温热的小手,何叙扭头看去,捕捉到她蓄满关怀与埋怨的眼神。 “怎么不睡觉?” 何叙尴尬地笑了笑:“有点事情还没处理完。” 茵茵弯下腰盯着电脑屏幕:“我看着这些就犯困,你怎么坚持下来的?” “习惯了。” 他简简单单回答道,女孩心里涌起一丝小小的悲哀。霸道总裁的设定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不都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工作一天就把一年的生活费赚回来了么,哪有半夜还爬起来工作的道理。 她很不理解男人的事业心:“你又不缺钱,干嘛这样呢。” 何叙却很理解她关心自己的心情,有心调侃道: “你那么能吃,我不努力工作怎么包养得起。” 茵茵知道奈何不了他,只能重新爬上床,昏昏沉沉睡去之后,男人才关闭电脑钻进被窝搂住她。 谁让他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只能等饱食餍足后才有心思工作呢? ***** 周末,何叙带着茵茵回到何家别墅。 本来何志逸只是想找时间见见亲儿子,可后来听说儿子要带女朋友回家,这一场普通的聚会顿时重要起来。何董事长思来想去,决定联系前妻。听儿子的口气这女孩恐怕就是他们的未来儿媳了,这种场合父母双方当然要到齐。 林茵茵紧张了好些日子,生怕自己看起来太稚嫩,捣鼓了各种成熟的妆容和衣着打扮,最后全被何叙否决了。 何叙:“自然点就好,他们不会搞错你的年纪的。” 最后,茵茵还是选了件稍显庄重老成的暖色调连衣裙,外搭驼色直筒型大衣,尽其所能化了个老气横秋的妆。然而,初见何叙父母,她的苦心经营瞬间破功。 何志逸事先知道儿子带来的是谁,因此比较镇定: “茵茵啊,好久不见了,何叙长大不少,你还像个小姑娘。” 徐心岚刚开始还以为儿子找了个女大学生,仔细一看,吓了一大跳: “你是......林茵茵?天哪,我该有九年没见过你了,怎么一点都没变?” 林茵茵稳住心神:“我......比较会保养。” 为了赶紧绕过这个话题,茵茵把自己精挑细选带来的礼物一件一件摆到了桌面上。她嘴甜又能说话,比起面无表情的何叙更像何家的小女儿,何志逸和徐心岚喜欢得紧,自然不会挑什么毛病。 何家别墅里,分裂重聚的家庭不可避免地要面对前任妻子、现任妻子同台较量的场面。 能生出何叙这样漂亮的孩子,徐心岚的美貌自然不必说,即使年过半百,仍然保养得体,美艳端庄。相比之下,何志逸的现任妻子黄雪敏在外貌上的确和徐心岚差了一大截,只能勉强算得上贤淑清秀。可重要的是,黄雪敏比徐心岚更适合老总的妻子这个职位。徐心岚自己就是个霸道总裁,哪有空闲时间用来兼顾家庭?曾经的夫妻俩相互推卸责任,才会把这个家庭折腾得四分五裂,家不成家。 看样子,黄雪敏对她自己的顾家能力很是自得,何家一家三口重聚,饭桌上所有事宜都是她操持的。 “茵茵,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北冰洋的海参,很补的。” “谢谢......” “你再试试这个吧,昨天刚从菜园里摘下的新鲜蔬菜,别的地方肯定吃不到这么健康的食材。” “谢谢......” “这个也不错......” “谢谢......” 黄雪敏的过度关照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她今天分明是来见何叙父母的,可何志逸和徐心岚似乎只想看她一眼。作为不合格的父母,他们也不知道该问她些什么,心有余而力不足。 何志逸作为一家之主,消磨了半顿饭的时间,才问出一句: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茵茵差点喷饭。结婚?她还没想过啊! 何叙默默应了声:“还不确定。” 黄雪敏突然插了一句:“孩子们还小,现在考虑结婚是不是为时尚早了些。” 她的这句话莫名刺激到了何少爷,何少爷张口便接着自己的上句话说道: “很快。” 徐心岚满意地点点头,学着前夫现妻的样子为茵茵夹了几筷子菜: “好孩子多吃点。你们谈了那么多年,是时候谈婚论嫁了。” 茵茵没法反驳:“嗯嗯,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曲铮不在,饭桌上五个人,黄雪敏愈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甚至是个桌旁布菜的。表面上装得温声细语波澜不惊,心底却暗暗计较起来。 何叙和他父亲一向不和,甚少往来,可看他女朋友这副讨何父喜欢的架势,未来如何还真不好断言。 这小子在外头混得风生水起,难道还想回何家分一杯羹? 80|.防盗 r80 何叙和茵茵离开后不久,曲铮便回到家中。他借口为同学庆生避开这场与他无关又惹他心烦的家宴,等他俩一走,曲铮便踩点回家了。 何家别墅大,进了玄关后还要再走一段路才能到大厅。曲铮走着走着,忽然停住脚不动了。 “老公,那孩子不会伪造年纪吧,我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她有二十七岁啊。” 何志逸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你多虑了。茵茵和何叙是同级,他们读大学时就在一起了,我见过。” 曲铮很吃惊。他们谈了这么多年?林茵茵上回不是说只谈了一个月么? 黄雪敏的口气不太爽利: “今天问那姑娘家世的时候,她支支吾吾没说清楚,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吧。” “有吗?” “老公,你想想,何叙这样的身份,有多少姑娘做梦都想贴上去?” 何志逸不答。 黄雪敏接着说:“我看林茵茵虽然二十七岁了,却还像个学生一样孩子心性,听说前段时间刚找的工作,干了没多久就被辞退了,我担心呐,这样的小姑娘不太顾家,也不太会照顾人。” 何志逸联想到自己,何叙和他的事业心一样重,的确需要一个贤惠顾家的妻子。但他对茵茵的印象很不错,因此没有接着妻子的话讲,反而问道: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黄雪敏干笑两声:“以后可能是一家人嘛,稍微打听了一下。” 见何志逸不答,黄雪敏建议道: “我有一个表外甥女,今年二十五岁,也是海归,人品样貌都没得说,性情更是温柔的不得了,若不是这次何叙带了女朋友回来,我本想介绍他俩认识认识。” 何志逸莫名感到一阵心烦: “何叙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别添乱了。” 黄雪敏急了: “哪叫添乱啊,我看林茵茵这姑娘不太靠谱......” “妈!” 曲铮突然从墙边走了出来,急躁地喊了一声,打断二人的对话。 黄雪敏皱起眉:“大人说话呢,你别插嘴,赶紧上楼去吧。” 何志逸却率先站起来: “看来小铮找你有话说,我先上去休息了。” 何志逸走后,黄雪敏坐到刚才丈夫坐的位置上,不明所以地打量儿子:“走么了?” “妈,你刚才和何叔叔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觉得,林茵茵不是说的那种人,她很好相处,性子很不错。” 黄雪敏感到奇怪:“你也认识她?” 曲铮点点头,神色怪异。 “该不会......”黄雪敏对亲儿子十分了解,“上回你说的那个帮你找回手机的姑娘,就是林茵茵?你真喜欢她?” 曲铮点头,然后又摇头:“妈,她比我大了七岁,还是何叙的女朋友,他们俩的感情很稳定,我看何叔叔也很喜欢她,你怎么......” 黄雪敏苦口婆心道: “你还小,有些事情长大以后才能明白。再过几年,你就知道现在的自己只是一时脑热,安心听我的,妈妈做什么都是为你好。” 曲铮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地回复道: “只要你别说茵茵的不是就成,你还不了解她。” 黄雪敏恨不得往他头上打一记闷棍: “你就了解了?行了,我现在还要收拾屋子,不想和你多说。” 她摇着头快步离开,心里暗暗为曲铮的不懂事感到忧心。 ***** 元旦过后,春节近在眼前了,何叙的年假终于姗姗来迟。 林茵茵非常不满:“你是老板,连给自己放假的权力都没有?” 何叙及时转移话题:“忽然想起来,我们似乎都没有好好外出约会过,不知道林小姐后天有没有时间?” 林茵茵认真地拿出手机翻了翻,无奈地摇摇头: “没时间。” 何叙不信:“是吗,我看看。” “真的没时间,后天是1月19日,农历腊月二十五,宁州大学2014届新闻学院新闻1班同学聚会,从早玩到晚,你说我有没有时间?” 何叙脱口而出:“你又没毕业,参加什么同学会。” 林茵茵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少爷您就独守空房吧!” 说完咯噔咯噔跑去琴房练琴,练了没一会就开始刷票圈,不知看到了什么,又咯噔咯噔跑回来,何叙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看书,动也没动。 她把手机举在男人面前: “路子的朋友圈,1月19日,宁州大学2014届金融学院金融工程1班同学聚会,你不知道?” 何叙看也不看:“我不想去。” “真不知道你这人怎么谈生意的,社交技能这么差。” 何叙淡淡地抬眸看她:“生意场上,商人以利为本,所有的社交也只围绕着如何赚取更高的利润,在协商和谈判中,的确需要掌握许多社交技能和策略,如果我缺乏这方面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林茵茵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何少爷继续说教: “但是同学聚会的场合不一样。那些生意场上的社交技巧,面对好奇心强盛的老同学,以及善于搬弄是非的长舌妇,起不到一点作用。既然不在一个频道上,何必浪费时间去参与?” 林茵茵不置可否: “论好奇心,论搬弄是非胡搅蛮缠的本事,我绝对不输你们班任何一个人,你和我这不相处得挺好的么?” 何叙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把所有心思都耗费在你身上了,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茵茵开心地凑到他身边,“我这不是怕你太寂寞吗,而且你看......” “看什么?” 林茵茵一下子跳起来: “路子说,你们的班聚地点在景江大酒店,18层vip1号厅......” “怎么了?” “何叙,我们班的班聚地点也在景江大酒店,18层vip2号厅,就在你们隔壁,这也太巧了!” 何叙也愣住了,拿出自己的手机确认一遍,的确和她说的一样,两个聚会场地一墙之隔,真是无巧不成书。 “何叙,你就去吧,说不定咱们俩还能偶遇呢。” “......” “我好久没见到路子和大鸟了,你难道都不想他们吗?对了,亦阳也好久不见,难得有机会在一起聚聚,一定要好好聊聊。” 何叙直勾勾地盯着她,嘴里挤出几个字: “好,我去。” 倚在身边的小女人兴奋地跳下沙发,又被他叫住:“后天晚上我送你过去吧。” 林茵茵十分果断地拒绝:“我不是和你说了么,我们白天也有活动,你自己去吧!” 何叙被她晾在原地,心情十分不晴朗。 是不是我最近太顺着她了,才把她宠得这么无法无天? 何叙蓦地思念起多年前那个任他拒绝一万次也腆着脸往上贴的外星少女,只可惜,多年后他们俩的角色似乎调换了过来,这让何少爷感到很不适应,很不爽。 算了,自己选的路,哭也要走下去== ***** 新闻专业班级,阴盛阳衰得厉害,原本班上只有十来个男生,今天聚会只来了九个,混在二三十个女生堆里,被逼无奈跟着她们逛了一天街。 逛街途中,向来鲜少低头玩手机的尹雅,今天也时不时低头打字给人发消息。林茵茵很好奇,遂抓着尹雅刨根问底。 尹雅的回答很不爽快,既不爽快,又带了一点烦躁: “普通朋友而已,话特多。” 林茵茵:“以前追你的人不少,话多的也有,哪次见你回复得这么频繁了?” 郑希筠听到她们对话,凑过来提醒道: “茵茵,这个人你应该认识,他在何叙公司里当副总,典型的富家少爷啊。” “难道是......傅逸宁?天哪,他前段时间缠了我好久要尹雅的联系方式,我都没给,他怎么办到的?” 尹雅脸色不佳:“某天,路上,偶遇。” 三个词语,简单地描述了她复杂不可言状的心情。 林茵茵和郑希筠一致认为,冰山美人尹同志这回真遇到克星了,傅总追女孩子,那是出了名的百折不挠,再冷都能焐热,再弯都能掰直。 傍晚六点,一行人到达景江大酒店。 景江大酒店是宁州市内最有名的几家五星级酒店之一,装修华丽典雅,仿造巴洛克风格,集商务与娱乐为一体的设计理念,普遍受到城市新贵的看好。 路过vip1号厅时,茵茵特地留意了一下,看到服务员推着一车一车的美味珍馐进入房间,便知何叙他们已经到了。 何叙五点半准时到达聚会场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毕竟他从没参加过同学聚会,今年这回也事先说过不来了,因此他出现在包间时,高路同学带头鼓起掌来,搞得何叙俊脸微沉,十分尴尬。 同学们闲聊几句,菜差不多上齐的时候,已经过了六点。 手机震动两下,是微信消息,来自“我亲爱的最可爱”。 看到这个一直没改的备注名,何叙总算扬起一丝笑。 我亲爱的最可爱:我到啦,开吃开吃~ 我亲爱的最帅:我已经到了半小时了。 我亲爱的最可爱:哦,那你赶紧吃啊,得把交出去的聚餐费赚回来才行。 我亲爱的最帅:[汗],你出来一下? 我亲爱的最可爱:上菜啦啊啊啊~我不会离开餐桌的,你自己玩吧! 何叙内心os:林茵茵,你等着吧。 81|.防盗 r81 “何少,别看手机了,来,我敬你一杯。” 高路给何叙盛满酒,将杯子推到他面前。 何叙还没来得及回答,邵鹏程和周亦阳也凑了上来: “我们四个好久没聚了,喝一杯?” “好。” 当年的403四帅重聚首,自是一番没完没了的侃天说地。何叙心情放松了些,大学同学聚会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可怕,老同学们虽然热情又好奇,可年纪和阅历摆在那里,都懂得适可而止。 何叙算得上全班四十几个人中混得最好的一个,其他同学多少也是宁大毕业的学生,差不到哪里去。其中有继承家业的富二代,例如周亦阳,大部分人投身暴利的证券、信托行业中,阔别六年,几乎人人都洗去了大学时代的单纯青涩,成为国内金融行业中的精英人士。 而同学聚会,最大的作用就是让这些裹着精英外皮的年轻人暴露本性,回归曾经那段不谙世事的青春。 景江大酒店18层vip2号厅中,林茵茵瞎掰起自己莫须有的“留学生活”瞎掰得头头是道,全班同学无不信服。 她一直担心自己只和同学们相处了一年,大家会不会不记得她,幸好宁大的学生记性都很不错,再加上她的容貌几乎未变,大家重聚一堂欢欢喜喜寒暄几句,相互之间很快便热络起来。 只可惜,林茵茵身上有一个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的障碍——三杯倒。 眼看着饭桌上大家伙觥筹交错,你来我往互相敬酒喝得不亦乐乎,她只能站在一旁呵呵地笑。她的三个舍友十分给力,有人来找茵茵敬酒都会被她们挡掉,生怕她当场发起酒疯吓坏观众。 半酣之际,就连尹雅都有些晕乎了。男生堆里忽然走来一人,手里举着满满一杯啤酒,拨开层层人墙来到林茵茵面前。 这时,她的三个舍友忽然不吱声了,都等着看好戏呢。 “林茵茵,我敬你一杯吧。” 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容貌毫无变化的少女。 林茵茵愣神片刻,脑袋转不过弯来。 她赶紧敲醒自己:如今已分别了八年,左靖明向我告白的时候距今已有九年,人家说不定早忘了我,看他这副衣冠楚楚成熟稳重的模样,说不定已有家室了呢,我在这尴尬个什么劲儿? 她赶忙站起来,笑容自然:“好啊。我还记得当时我也想当体育委员,所以竞选输给你的那段时间看你特别不顺眼。” 左靖明也笑:“我也记得。你大一的时候跑得很快,运动会的时候我在跑道旁边给你加油,差点看呆了。” 他身旁有多事的小伙伴凑上来起哄: “可不是么,当时某人还拍照片发到校园论坛上了呢。” 左靖明回头似嗔似笑地看小伙伴一眼,不语,仍旧等着茵茵与他碰杯。 2011年的林茵茵特意疏远了左靖明,而现在是2020年,人家心思单纯,笑意明朗,何不重新交个朋友?她的酒量能撑过三杯,今日只喝这一杯,应该问题不大。 “好呀!”茵茵举起酒杯,两人酒杯相触,一饮而尽。 喝完这杯酒,男生们便勾肩搭背地离开了。林茵茵也勾住郑希筠的肩膀,低声说了句: “希筠,我开始头晕了......” 郑希筠莫名其妙来了句:“前几天何叙加了我们几个的微信。” “我知道......你说这个干嘛?” “你应该明白他为什么加我们,还不是想把你看牢么?就冲他们公司前几天帮我老公搞定了一个投资项目,我现在必须给他发条消息。” 外星少女思维迟钝:“啥?” 郑希筠直到打完那行字,点击发送后,才拿起手机展示给林茵茵看。 “何少,刚才我们没拦住,让茵茵喝了一杯酒。敬酒的是她大学时代的追求者之一,我们实在狠不下心拒绝人家。” 林茵茵微眯眼睛:“你已经发了?” 郑希筠点头:“茵茵啊,我们班男生少,要不然你干脆叫何校草过来凑个数,顺便让我们大家伙轰动轰动?” 林茵茵白她一眼:“我们自己班聚,叫他干嘛呀。” 何叙虽然长得帅,是众所周知的校草,可他只是她林茵茵的男朋友,她自己一个人看还看不够呢,还把他叫过来被人参观,怎么可能? 茵茵为自己舀了一碗热汤喝来醒酒,微信里的消息立刻便发来了。 我亲爱的最帅:你喝酒了? 茵茵回复道:就喝一杯啦。 我亲爱的最帅:我现在过来接你回去。 林茵茵急了:别啊,我们聊得正开心呢,我还不想回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席间喝了太多果汁和热汤冲淡胃里的那一杯酒,林茵茵忍不住起身离开包间上厕所。 很不幸地,洗手间偶遇事件恰恰发生在她的身上。 五星级酒店的洗手间装修得富丽堂皇,一排明亮的洗手台和化妆镜,无不擦拭得光可鉴人。林茵茵站在镜子前洗手,抬头瞥见镜中自己脸上那一抹红色,堪比最自然的腮红妆容,便自恋地多看了一会。 身旁施施然走来一人,中分波浪长发,五官古典清丽,十分惹人注目。 茵茵盯着这位美人看了一会,美人抬头回视,她便礼貌地笑笑。 “林茵茵?” 茵茵吓了一跳,仔细打量她的脸型五官,终于从记忆中搜寻到一些踪迹。八年过去了,她的容貌发生了不少变化。 “甘含语?” 甘含语连连点头:“是我......你怎么在这里。”顿了顿,又问,“噢,来找何叙的?” 听她嗓音温声细语,不似从前的尖酸刻薄,林茵茵松了一口气: “不是的,我们班刚好也班聚,就在你们班隔壁。” “原来是这样,真巧啊。我就想,何叙从来不参加班级聚会,今年怎么破天荒肯赏脸来了。” “哈哈,和我没什么关系啦。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和他的事?” 甘含语犹豫片刻:“你别在意,我没有加何叙的微信,听别人讲的罢了。有高路那个大喇叭,你们俩的事班里哪个人不知道?” 林茵茵违心道:“我没有介意啦,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唔,快九年了吧?” 甘含语点头:“嗯,快九年了。”她看向光洁的镜面,不知是在看自己还是看茵茵,“你还真没什么变化呢。” “你也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甘含语忍住笑:“谢谢。难得我们在一块儿班聚,你要不要上我们那里坐坐?” 林茵茵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酒量很差,自己同学都应付不来呢。” “好吧,那也太可惜了。”甘含语垂眸片刻,两人离别前,她颇为真诚地祝福了一句: “能从大学走到现在不容易,等你们的好消息。” 曾经的情敌,如今清澈的眼神另茵茵不由得怔住。她难得感慨了一句:时间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既能检验真心,又能改变人心。 幸而她的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即便错开了七年,她最终仍获得了上帝的怜悯,成为众人称羡的宠儿。 甘含语回到包间里,神情如常。 她仍旧时不时抬眸窥视不远处那个自体发光的英俊男人。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任何女人看到这样一个男人,都免不了心动,更何况她曾经为他沉沦了很长一段时间。 有心动,有怀念,但也仅止于此了。 大二的时候,听说林茵茵出国留学了,她还欣喜了好一阵,总以为自己有机会走近他身边。但是从那以后,何叙的心好似完全封死了,刀枪不入,他们俩的关系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是什么时候死心的呢?以前和林茵茵争来争去,眼看着何叙逐渐走到林茵茵身边,她都不曾放弃。 甘含语想,也许是某天得知何叙在等茵茵的时候。 那时候她便感觉到,世上无人能奈何得了他,即便是时间。 ***** 茵茵班上只有几个豪爽能饮的女生,大部分妹子酒量都很一般,因此同学们敬来敬去,很快就到了极限。他们收拾东西离场的时候,比隔壁的金融1班撤得还早。 班长兴致高昂,提议同学们一起在酒店一楼大厅里拍照合影。 大家乱哄哄地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很多人喝得半醉,班长指挥了老半天都没站好队形。 电梯那边传来另一阵喧闹声,有眼尖的猜测道: “他们会不会是今天我们包间隔壁1号厅,那个和我们同时办班聚的同级校友啊?” 林茵茵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何叙,默默回答道:是。 两伙人齐聚酒店大厅,不管认识不认识,先热情地打招呼寒暄。林茵茵还没来得及和何叙打照面,酒店大厅的服务员率先赶过来,提醒他们: “不好意思,我们酒店会客大堂不允许拍合照。” 两个班级的班长都想在这里拍合照,便轮番和这位工作人员商量起来。 酒店员工心很累。管他们打扮得像模像样个个都是都市精英,喝多了酒,还不是随心所欲胡搅蛮缠起来了?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突然发生,把酒店员工吓得一愣一愣。 新闻1班,有个男生的表哥刚好在这家酒店里担任最高经理人,有个女生的老公正好是这家酒店的股东之一。金融1班更离谱,某个女生恰恰在这家连锁酒店的总公司任职高管,而现任紫荆投资集团总裁的何叙何总经理,两年前刚刚为景江大酒店的现任董事长融资收购了这家酒店,这位董事长现在还是紫荆集团的忠实客户之一。 三分钟之内,该酒店为数不多的几位高层纷纷接到他们的亲戚、好友、合作伙伴打来的电话,六分钟之内,酒店一层大厅经理接到n位上级领导的通知,通知内容让他十分无语,总结起来便是如下意思: 今天晚上允许宁州大学的校友在酒店大厅拍照留念,爱怎么拍就怎么拍。 然后,大厅服务员哭着跑走了。 林茵茵趁乱凑到何叙身边:“你刚刚以公谋私了?” 何叙点头,白皙的脸颊带着一层薄红。 “你喝酒啦,醉了么?” 何叙继续点头,然后摇头:“喝了,没醉。” 男人盯着身边的女孩看了一会,抬手摸摸她的脸: “你没事吧?” 林茵茵伸手覆盖住他的手,双眼闪闪发光:“我牛着呢!” “喂喂喂,不带这样大庭广众虐狗的啊!” 路子至少醉了八成,音量没克制住,喧闹的两班人马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集结在人群中央的俊男靓女,以及他们亲密的肢体动作上。 82|.防盗 r82 “你就是何叙的女朋友?” “你们班今天也班聚,这么巧?” 何叙班上男生多,一伙人凑上来问东问西。林茵茵毫不介意地一一回复,何叙却没那么多耐心,黑着脸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看到林茵茵和别的男人说话他就烦,这是一种病,得治。 两个班分别拍完合照后,又凑在一起拍了一张大合照。 拍完之后,何叙想尽早带茵茵回家,却发现她又和另一个男生待在一块,聊得起劲。这个男人很眼熟,刚巧是他的大学舍友周亦阳。 茵茵初见他时,的确有些尴尬,可周亦阳的表现十分自然,聊着聊着,茵茵渐渐放松下来。 何叙站在一边,心里虽不舒坦,却没有出手阻拦。毕业后的这些年他和三位舍友一直保持着联系,关系很好,周亦阳不可能再去挖他的墙角。 两人寒暄几句,说的都是近况,几乎没提从前的事。聊天结束前,周亦阳笑着说了句: “就冲大学的时候我被他揍的那几拳,何叙会对你好的。” 林茵茵:“什么?” 周亦阳还是笑:“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林茵茵还想再问几句,却听到不远处高路喊了周亦阳一声,周亦阳火速消失,不一会儿,另一个男人被他们推到她的面前。 路子喝得上头了,他和大鸟一人抓住何叙的一只胳膊,加上周亦阳在他身后推,硬是把面色僵硬的何少爷推到了茵茵跟前。 茵茵:“你们干嘛呀?” 何少爷嘴角一抽:“他们发病了。” “何少!”路子醉得厉害,说话肆无忌惮,“咱们兄弟那么多年,你心里想什么我们都知道。刚巧今天我们两个班一起班聚,你不如趁此机会,把事儿办了......” 大鸟见他说了半天说不到点子上,补充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何少,你求婚吧!” 此言一出,围观的吃瓜群众不甘于仅仅吃瓜了,纷纷拥上来七嘴八舌地乱起哄。 “求婚啊何少!” “在一起那么多年了,还等什么!” “我孩子都满地跑了,何少你还不求婚?” “求婚!求婚!求婚!” 林茵茵被同学们团团围在中间,俏脸通红,心中虽羞赧,却隐隐地期待起来。 可男生堆里的何少爷与她不同,起哄的人越多,他那一张俊脸却越黑,冷得像块冰,无论兄弟们怎么推搡始终无动于衷。 两人面对面,茵茵看出他的烦躁,只好尴尬地朝身旁的同学摆手,希望他们不要强迫他。何叙这人犟得厉害,他不愿意做的事,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更兼他性子又冷又硬,拉下脸的时候,倒把起哄的同学给吓退了。 时间不早了,很多同学见没有现场求婚可看,便告辞回家,还有一些人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拍照片。大鸟为了缓和气氛,提议道: “不如我们拍合照吧,咱们两个宿舍一起。” 大家纷纷附和,何少爷的表情也缓和了些。路子再次情不自禁地揽事上身,安排了一下大家的站位。 “我们其他人随便站,你们俩必须站中间啊。” 茵茵的手臂贴着何叙的手臂,他却将手抽了出来,默默地揽上了女孩的腰肢。 刚才心中萌生的一丝失落瞬间消散,茵茵伸出另一只手挽住尹雅的胳膊,将脑袋轻轻地倚在了男人的肩上,对着镜头绽放出灿烂笑容。 曾经的女生宿舍12栋210室,男生宿舍11栋403室,这七个人,见证了茵茵短暂的宁大生活,成为她怀恋了无数次的那段时光中,最重要的七个角色。 路子拿回自己的手机,盯着照片意犹未尽道: “p一p就是结婚照了,新郎新娘站在中间,伴郎伴娘站在旁边......” 何叙:“呵呵。” 何少爷内心os:这么寒碜的结婚照,肯定不是我的。 ***** 何叙今晚喝多了酒,又不放心让茵茵开车,便叫了司机,两人坐在后座,好一会都没说话。 茵茵盯着窗外的霓虹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今天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生气,只是不愿意。” “哦。”茵茵的声音细细的,“为什么呀。” 何叙扭头看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平静: “求婚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我是为了你而求婚,不是为他们。” 茵茵怔了怔,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原来他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他不想向我求婚,所以生气了呢。 “其实......其实他们不过是好意,而且有人见证也不错呀。” 何叙挑起眉:“原来你喜欢那样的。” “啊,也不是......”茵茵乖巧地笑了笑,“无论什么样的,只要求婚的是你,我都喜欢。” 这句话由何叙听来,含义约等于: 无论什么样的,只要求婚的是你,我都会答应。 何少爷心情越发愉悦,捞过身旁的小姑娘,不顾司机师傅在场,嘴对嘴便亲了下去。轿车开进公寓的停车场后,高大俊朗的男人拖着腿软的小姑娘走进电梯,电梯门一关上,他又把人按在墙上亲亲亲。 回到卧室,来不及洗漱,茵茵便被他倾身压在床上。 小姑娘动手推他:“还说没醉,酒味好重。” “你以前不是自称千杯不醉吗?” “那是以前,现在......”脑中突然闪过什么,茵茵伸出双手捧住何叙的脸,问道,“刚才周亦阳跟我说,你大学的时候把他揍了一顿,怎么回事?” 何叙浑身燥热,一边扯开她的衣服一边随口回答: “那天喝醉了,看他不爽。” “诶......你别......”内衣被他利落地剥下,男人埋首于女孩的胸脯上,一口含住。 茵茵紧张地弓起了背,何叙冰凉的指尖顺着她脊背的凹陷处一路往下摸去,嘴唇离开她的胸口,从脖颈吻上脸颊,最后轻轻咬上女孩娇嫩的嘴唇。 茵茵脑中一片混乱,嘤咛道:“你......你喝醉了还打人啊。” 何叙不答。 “那......你以后不会......不会家暴吧?” 何叙没忍住,笑出了声:“对你,不会,但我可以换种方式。” 小姑娘眨了眨眼,倏地睁大:“该不会......□□?” “你很期待?” “没有!绝对没有!!!” 话还没说完呢,双手便被他拉上头顶,牢牢地扣住。何叙不再多言,用力地深吻她,另一只手在茵茵身上四处作乱。 他不忍心对她□□,但是今晚......换几个奇怪的姿势肯定是有必要的。 关灯,拉帘子。满地狼藉,一室缠绵,何少爷酣战至深夜,本以为*已经纾解,谁知抱着全身赤.裸的小姑娘进浴室擦洗之时,实在没忍住,又要了一次。 n个晚上,一旦进行某项不可描述的运动的时候,全身快要散架的林茵茵一遍又一遍地想:鬼才要嫁给你啊!混蛋,每天这样谁受得了啊啊啊! 但她从没有哪次说出口,因为,通常过不了多久,她就被送上巅峰,脑子里一片空白啥也没有了。完事之后,她又不得不承认,老公这么生猛,的确很有自豪感。 ***** 春节之前,何叙公寓里的家具进行大换血,每一天他下班回家,都能看到稀奇古怪的新东西。 原来的茶几被搬走,换成了茵茵家的那个。何叙常常趁她不在的时候,伸出指头在茶几上乱点,偶尔能跳出窗口来,偶尔又没有。某一次,茶几突然发出声音: “您好,请您帮我插上电源。” 何叙咽下口水,实打实吓了一跳。 大年初一,茵茵提出要和远在他国的父母视频通话。何叙把她的手机递给她,茵茵没接,伸手操作了一下茶几表面,原本平整的桌面慢慢立了起来,停在一个合适的角度。 何叙尽力不使自己看起来很受惊:“我以前从没看到这桌上有缝。” 林茵茵:“原来没有缝,该有的时候就有了。” 何叙:“......” 和林茵茵相处的日子越长,何叙越觉得自己约等于原始人,这种感觉很不好。除此之外,他对自己在这个家里的身份感到很忧虑。 整个公寓几乎被林茵茵以她的风格翻新了一遍,买家具、装修,何叙全听她的,但这毕竟是他的公寓,公寓里的一切焕然一新,他竟然没·花·一·分·钱。 除此之外,他现在几乎每天都在家里吃两顿饭,早饭和晚饭,茵茵还时不时给他做点心,他的胃很满足,每天滋润的不得了,然而,无论清粥小菜,还是玉盘珍馐,他竟然没·花·一·分·钱。 林茵茵喜欢逛街买东西,除了给自己买各种各样的衣服化妆品,她也常常逛男装店,给何叙买衣服,何叙想了想,他的衣柜快要塞满了,可是他竟然没·花·一·分·钱。 敢情他累死累活赚的钱,存在□□里交给林茵茵,她一次也没用过,留着干嘛,赚银行的利息吗? 何叙觉得很不自在,除了让林茵茵住在他买的房子里,更大程度上,被包养的分明是他自己才对。 他曾与茵茵在饭桌上深刻地讨论过这个话题,林茵茵以一句“我有钱啊,干嘛用你的”来应付,直到他把人拉到床上,这样那样以后,小姑娘才松口,答应以后只花他的钱。 茵茵也渐渐意识到,在恋爱关系中,男人总是渴望占据主导位置,渴望被另一半所依靠。更何况...... 霸道总裁求着你用他的钱,不用白不用呗。 ***** 年后,年假期间堆积的工作迫使何叙不得不重新进入加班的行列,早出晚归成了常态,茵茵虽担心他劳累,却尽量表现得很放心,能忍则忍。 公历2月14日,情人节。 昨晚上何叙折腾她到深夜,早上又偷偷关掉了她的闹钟。林茵茵起床的时候,浑身酸痛不说,拿起手机一看,差点气吐血。 都快到中午了!今天是情人节,她本打算给何叙做份爱心早餐,让他上班之前感受一次脱单的美好,而不是一整天都像只单身狗似的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期望泡汤了,她只能待在家里,祈祷她家那位工作狂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放下手里的工作早点下班。如果来得及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去观光塔旋转餐厅吃一顿浪漫的晚餐。 然后,半天过去了。 傍晚六点钟,何叙发消息过来,告诉她今晚他要加班。 83|.防盗 r83 傍晚六点钟,何叙发消息过来,告诉她今晚他要加班。 哦,加班。 加你妹的班啊! 林茵茵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搬出家里的所有零食,坐在沙发上狂吃,500毫升的可乐一口喝掉二分之一,林茵茵往靠枕上一躺,幸福又失落地打了一个响嗝。 暴饮暴食十几分钟后,手机铃声响了。林茵茵冷笑着接起: “干嘛!” “......” “没事?没事我挂了!” 何叙将手机移开耳边,确认了一遍号码,的确是她。 吃炸药了吗,火气这么大? “茵茵,你现在在家吧,有空吗?” “不在,没空。” 反话说得太明显,何叙笑着摇了摇头: “我有一份很重要的资料落在家里了,现在急用,你去我的办公桌上找找。” 茵茵虽还怒着,却听话地走进卧室找了起来。 “什么封面的?......哦,放在最上面啊......我找到了。” “找到就好,我马上要用,你能不能帮我送过来?” 茵茵皱皱眉:“马上要用?现在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吧。我给你传真过去,或者拍个照片发给你。” 何叙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不行,我一定要原件。” “这样啊......”茵茵无奈道,“好吧,那你等等,我尽快。” 何叙嘱咐道:“七点半之前一定要到。” “知道了啦!” 林茵茵心里还愤愤不平,可何叙的工作要紧,她可不敢耽搁。迅速换好衣服,她拿起文件便往外赶,大门合上之后,她猛地想起什么,又回到客厅,带上茶几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虽然何少爷这家伙忘恩负义,可她该做的还是要做,该送的还是要送。林茵茵自诩心灵手巧,前两天跟着公寓附近某家甜品店里的甜品师傅学做了一盒手工巧克力。整盒几十个爱心巧克力,完全按照何叙的口味来制作,甜味淡,奶味无,可可味重,无夹心。 巧克力做出来之后,她自己尝了一个......呵呵,难吃的要死,一点也不符合中国人的口味。 离开公寓,茵茵幸运地很快打到了车。她生怕何工作狂等急了,一路催着司机开快些,司机师傅十分给力地左冲右突,比预期的提前二十分钟便把茵茵送到了金融中心大厦门口。 刚下车,茵茵就给何叙打电话。 话筒那头的声音不太冷静:“你这么快就到了?” “是啊。我往停车场里走,免得堵在一楼电梯口。” “好,你在停车场里等我一下。” “我直接送上去给你吧。” 对方严词拒绝:“不用,你站在电梯口等我就好。” ......什么嘛。 茵茵走得急,随便选了一件挂在落地衣架上的外套。二月的宁州完全没有回暖,昨夜又有一股北方冷空气南下,现在的气温将近零度。停车场虽在地下,可人少又没有暖气,茵茵等了几分钟,扯紧了身上并不厚实的外套,还是冻得直哆嗦。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高大的年轻男人从电梯里走出,凌厉的眼神立即捕捉到不远处的小姑娘,大步朝她走去。 何叙锁紧眉头:“你怎么穿这么少?” 他二话不说脱下身上的厚外套,披在了茵茵身上。这样还不够,他又一把将人拉近怀里,温暖干燥的大手牵住女孩冰凉的小手,轻轻捏了捏。 茵茵也伸手环在他的腰际,身体迅速回暖。 “喏,你的资料。” 何叙接过,看都没看一眼,拉着她走进电梯。 茵茵仰起脸:“你不是还要加班吗?要不我先回去?” “你都冻成这样了,跟我上去喝杯热水。”何叙摸了摸她的脑袋,问了句,“手里拎的什么?硌着我了。” 茵茵急忙收回手,可她的速度比不过何叙,被抓了个现行。 她板起脸,装作生气的模样:“虽然你根本不在意,不过我还是准备了礼物送你。” 说完,将礼盒塞进男人怀里,仍旧臭着脸。 何叙憋着笑,恍然大悟:“哦,今天是情人节啊,我真的忘了。” 自个猜测是一回事,听他亲口说又是一回事。茵茵的脸色更差了,想狠狠捶他几拳,又怕电梯突然打开,只好努力憋着。 电梯一路向上,全程没有其他人。密闭的空间里,两人少有地沉默了。茵茵不开心,何叙也没怎么搭理她,反而一遍又一遍地查看手表,怎么也看不够。 “等会有急事吗,七点半?” 何叙盯着她看了一会,点点头:“是的,七点半有急事。” 茵茵又问:“很重要吗?我看你一直在看时间。” 何叙蓦地笑了一下:“是,非常重要。” 电梯停在60层,何叙拉着茵茵的手,步伐稳健,神情一如往日,仿佛身后跟着的是公司客户,而不是他娇滴滴的小女朋友。 两人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后,何叙关上门,将职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隔绝在门外。 茵茵辛辛苦苦给他带来的文件被他随手丢在桌上,她睁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何叙。他明明有急事,却显得游手好闲,慢悠悠地替茵茵倒了一杯热开水,又兴致勃勃地拆起她送给他的情人节礼物。 然而,整个过程中,何叙做的最多的事,仍然是看手表。 一通电话打断了何少爷的无所事事,他似乎很不乐意接,挂断了一次,对方又打来,他只好接起,说话的语速飞快。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眼前便是连绵数十里的软红香土,远处的杨江蜿蜒蛇形,在夜幕中宛如一条银白色的绸带。 茵茵双手撑着脸,坐在沙发椅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影。男人生得高大挺拔,宽肩窄腰被衣物遮住,只露出笔直流畅的线条。一双逆天长腿随意地支着,却显得无比高贵俊逸。唔......光看背影就帅炸天了。她这才发现,何叙今天穿了一件崭新的西服,乍一眼看去是黑色的,若细看几眼,光滑服帖的布料中隐隐闪着蓝光,颜色十分特殊。 茵茵心下暗笑:咦,我们何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骚包了。 尽管何叙刻意加快了语速,这通电话还是打了将近十分钟。 他将手机塞进口袋,又看了眼手表。男人脸上的神情产生细微变化,茵茵想不出所以然,只见他朝自己走来,弯腰捉住了她的手腕。 低沉悦耳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林茵茵,跟我去个地方。” 何叙拉着茵茵的手,再次收获下属们的注目礼,走向楼层南面的另一个电梯口。 “何叙,你是不是按错了,这是上行。” “没错,就是上行。” 外星少女脑筋转得飞快,适才的不悦抛诸脑后,灿烂的笑容重新挂上脸颊: “你是不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何叙并不意外,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你早该猜到了,傻瓜。” 电梯门打开,茵茵极其兴奋地钻了进去。公司里有开暖气,相比之下电梯里的温度低了不少。茵茵披着何叙的衣服不觉得冷,可何叙只穿了衬衫西装,里面顶多再塞一件保暖的衣物,光看着就挺冷。 茵茵抬手要脱衣服,却被身旁的男人制止住。 他说:“我不冷。” 茵茵不忍心:“你穿的那么少。” 何叙:“我真的不冷。” 他没骗她。此时的何叙浑身发烫,十分需要吹吹冷风让他的头脑清醒一些。如果茵茵仔细打量他,或许还能发现何少爷脸上一抹不太正常的淡淡红晕。 这台电梯只供普通市民上到105层,何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放入楼层按钮旁边的卡槽中,才能按亮顶楼的按钮。 电梯到达最高层,108层,顶楼酒店的观景平台。 走出电梯,林茵茵不禁紧紧抓住何叙的手臂。眼前是空无一人的观景瞭望台,黑灯瞎火,只能凭借透明玻璃外其他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光看清室内的物件。 “何叙,这里不是酒店观景层么,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她满心期待着何少爷说出“因为我为了你把整层都包下来了”,结果何叙说的是: “这家酒店生意不好,马上要倒闭了。” “......” “酒店的股东和债权人拜托我们公司帮他们办理转手事宜,我为他谈了一笔好生意,征用他的酒店一天,不过分吧?” 茵茵歪着脑袋想了想,嗯,到底逃不出霸道总裁的套路。 何叙不知从哪摸到了开关,只听啪嗒一声,原本漆黑的观景台瞬间灯火辉煌。酒店奢华复古的灯饰如释放光芒的水晶,其中最为华美的吊灯正好安放在茵茵的头顶上。 “天哪!” 美丽的小姑娘激动地捂住了嘴,身子往后缩,难以置信地盯着身前那个乳白色的刻花实木双层推车。 即使做好了心里准备,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茵茵仍震惊了许久,始终难以缓过神来。 何叙伸手揽在她的腰后,将小姑娘往前推了一步。 “别光顾着捂嘴了,快看看。” 茵茵扭过头,既埋怨又惊喜地望了他一眼,眸中水光潋滟,十分惹人怜爱。 推车上摆满了红玫瑰,玫瑰上放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心形巧克力,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黑色,整块巧克力散发着浓浓的奶香味。茵茵知道,这块巧克力一定是按照她的口味订做的,甜味浓,奶味浓,可可味淡,有夹心。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这肯定不是你亲手做的。” 何叙应道:“被你猜对了,所以还是你的礼物比较厉害。” 他这么一说,茵茵心跳得更快了。她现在就想尝尝这块巧克力,却见心形巧克力的正中间盖了一层玫瑰花瓣。鲜艳欲滴的花瓣将巧克力的中心遮得严严实实,茵茵低头细细打量,身旁的男人悠悠然提醒道: “你把花瓣扫开看看。” 林茵茵心如擂鼓,按他所说轻轻扫下花瓣。小姑娘登时浑身紧绷,再一次捂住了嘴。 巨大的心形巧克力正中竟然是空的,恰好放入一个四四方方的首饰盒,纯黑绒质的盒子表面富有光泽,亟待有缘人将它开启。 何叙站在茵茵的侧后方,偷偷瞄了眼手表。七点十八分了,真是有点紧张呢。 男人温和清淡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打开看看。” 茵茵顺了顺心口,郑重地缓缓将盒子打开,当看到里面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时,她足足愣了十几秒。 ...... “何叙,你玩我呢?!” 何叙将他那张人蓄无害的俊脸凑过去:“你高兴吗?” “高兴?你确定没有放错东西?” 躺在首饰盒绒布里的那个漂亮别致的槐花胸针,分明就是她2011年在烟山上露营时收到的生日礼物。这东西她一直放在梳妆台下面的柜子里,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 何叙眨眨眼:“没放错啊。” 林茵茵哭笑不得:“你变魔术呢?还是最近太穷了,只能把以前送过的东西偷走再送一次?” ...... 何叙内心os:我现在有一点后悔,怎么破? 84|.防盗 r84 林茵茵哭笑不得:“你变魔术呢?还是最近太穷了,只能把以前送过的东西偷走再送一次?” 何叙仿佛没听见她的吐槽,将巧克力正中的那个首饰盒拿出来,时隔多年,第二次将它放上林茵茵的掌心。 林茵茵接过,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当时我送这个给你,其实要跟你告白的。” “......什么?” 何叙的笑容恍若隔世:“谁知道跑来一个不速之客,后来又阴差阳错地误会你,要不然根本轮不到你来表白。” 这有什么好攀比的......茵茵憋着笑,回想当时烟山上何少爷告白被打断时的表情,肯定比吃了狗屎还难看。如果那时的她知道他的心意,肯定不会让他就这么走掉的。 林茵茵有意调侃他:“能不能让我听一次刚满十九岁的何少爷的心声?” “没问题。”何叙上前一步,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一下,“这就是他的心声。” 小姑娘的脸颊慢慢红起来,问他:“你是因为当年没能说出口,所以今天才费这么多心思弥补那时候的遗憾么?” 何叙不置可否:“你说是就是。” “好吧,那我接受。我刚才还以为你存心气我呢。” 何叙摸摸她的刘海,趁她低头,飞速地看了一眼手表。 林茵茵眯起眼:“你不会真的有急事吧,还看手表?” 见她发现,何叙干脆光明正大地又抬起手确认了一遍,足足看了五秒,才收回手。 他笑着开口:“最后一次。” “什么?” “等会你也看不见了。” “什么呀,你说明白点。” 何叙往后退了一步,茵茵愣愣地盯着他,焦点落在男人唇角的一抹微笑上。整层楼的灯光瞬间熄灭,眼前如同盖上一块黑布。玻璃墙外的霓虹照进漆黑的室内,男人英俊的脸颊上反射着微光,茵茵依稀能辨认出他的方位。 “你干嘛呀?” “你看的见我吗?” “看得见,这里正对着紫荆观光塔,观光塔那么亮,都可以当日光灯使了。”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身前男人的面孔愈发明晰起来。不远处的观光塔散发着类似月光的光芒,照亮了茵茵目所能及的周遭。 何叙距她一米之隔,他的肤色很白,瞳孔乌黑如深潭,此时却当真变成了一个反光的黑琉球,眸中亮光极盛,盖过窗外的整座观光塔。 茵茵的心跳莫名加快,即使他一句话也没说,她的心跳却快过刚才看到他准备的情人节礼物时的心率。或许黑暗的环境更能触发人心底的情愫,她的眼中只有他,全无外物。 男人清淡的、低沉的、让人听半句就想怀孕的声音缓缓响起: “林茵茵,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茵茵默默思考。她第一次见到何叙,是在男生宿舍里,她到宿舍找周亦阳,何叙独自坐在角落里的床位打游戏。当时她看到何叙的第一眼,便被他帅得七荤八素,以为他是26世纪的那个大明星。 她回答道:“你在想......这姑娘真好看,该不会是什么明星吧?” 何叙不留情面地说出实情:“我在想,世上怎么有这样的神经病。” 茵茵深吸一口气,心想:何叙,你今天找打来了? 他继续问:“你知道军训的时候我遇见你的那几次,心里在想什么?” 林茵茵:“这姑娘真可爱,我好喜欢?” “我在想,地球上绝对没有这样的人,肯定是外星人。” 林茵茵内心os:我现在可以打你吗? “你知道大一运动会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林茵茵学乖了:“我不知道。” “我在想,”何叙低下头,颇显局促地将手背到身后,“我在想,我该不会喜欢上这个神经病外星人了吧。” “......天呐,运动会的时候......”竟然那么早! “你知道你向我告白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茵茵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在想,我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才能幸运地得到外星人的垂青。” 他的眼睛灿若晨星,心无旁骛地看着她,只看着她,想将她所有的动作与神情铭刻进脑海。 茵茵试图露出微笑,可整张脸仿佛被冻住了,每一块肌肉都如坠云中,不听使唤。 何叙浅笑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何叙......” “我在想,如果我不能和眼前这个女人共度余生,我未来的人生也就没有任何指望了。” 女孩的眼眶闪着泪光:“我......” 何叙尽他所能,用最真诚、最坚定的声音说道: “林茵茵,嫁给我吧。” 说完,高大挺拔的男人单膝跪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另一个深黑色的、稍小一些的首饰盒,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与晶莹剔透的钻戒同时出现在茵茵眼前的,还有那滚烫的、模糊了她的视线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脸颊。 她激动地摇了摇头,霎时反应过来这动作不对,又用力地点了好几下。 何叙哑然失笑:“你究竟愿不愿意?” “我当然......”后面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茵茵盯着何叙的脸问道,“你的脸怎么红了?” 何叙仍然跪在地上,原本白皙的脸颊上红光闪烁: “不是我的脸红了,那是霓虹灯光,你往外看看。” 茵茵闻言扭头看向玻璃墙外,只一秒,负荷能力差的小心脏几乎溺毙在幸福梦幻的海洋里。 与金融中心大厦隔街对望的紫荆观光塔,塔身散发的白光消失了,从上到下,七个硕大的英文字母占满塔身,变幻着不同的暖色光芒。 字母的亮光从橙红色过渡为粉红色,何叙的脸颊被照得粉嫩,连带着他手中的钻戒,也反射着粉光。 外星少女一激动就口齿不清:“我......我我我不行了......” 何叙哭笑不得:“你冷静点。” “我要嫁给你,现在,立刻,马上!” 说完,她伸手要去捞钻戒,戒指盒却被男人飞速合上。 “不好意思,外星人小姐,我们地球男人求婚的时候,戒指要由男方替女方戴上。” 语毕,何叙敛去一半笑意,郑重地将首饰盒里的戒指取出来,轻轻抬起林茵茵的左手,将钻戒套进她白皙纤细的无名指上。 戴好戒指,他直接牵住茵茵的手。脸上愈发灿烂的笑意藏不住,何叙站立起身,紧紧抱住身前的女孩。 茵茵将脸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问道: “紫荆观光塔也要倒闭了吗?” 何叙爽快地回答: “不是,是我为了向你求婚买下了半个小时的灯光使用权。” “半个小时?”竟然这么久,“从七点半开始,所以你一直看手表确认时间?” “你终于开窍了。” 茵茵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肯定很费钱吧?那我们就在这里多待一会,这半个小时里,我要一直盯着它!” 何叙:“......随你。” *** 林茵茵的朋友圈,自从她和何叙在一起后,除了发段子,就是秀恩爱。无论她发什么(除了哭诉孤单寂寞冷,一般这种时候,何少爷会直接打电话),何叙都会点赞,与此同时,她秀恩爱的每一条票圈底下都有很多很多的评论。 大鸟:这是我第一百次扬言要屏蔽林茵茵,我也的确屏蔽了几次,但是总是控制不住想喂自己吃狗粮,我有病! 周亦阳:好虐,我哭了。 郑希筠:我是已婚妇女,我也虐哭了。 赵樱:宝贝的生活越发滋润了,还记得你妈吗? 林城:还记得你爸吗? ...... 诸如此类,林茵茵尽量每条都回复,安抚亲友们受伤的心灵。直到今晚,何叙发了一张她吃巧克力的照片,她发了一张紫荆观光塔的照片。这条票圈底下的回复,除了何叙的那句,其它人的她根本回不了。 我亲爱的最帅:可以。 大鸟:我死了。 路子:我死了。 周亦阳:我死了。 郑希筠:我死了。 ......(以下省略数十条) 就连n年不刷一次票圈的尹雅也发来贺电:我也死了。 林茵茵:“何叙,他们都死了,就没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了qaq” 何叙:“谁让你要发照片。” 林茵茵:“嘤嘤嘤,你是不是觉得我虚荣任性好面子?你已经跟我求婚了,不能反悔!” 何叙:“你喜欢就好。” 林茵茵:“什么嘛。” 何叙:“同学聚会那天,你不是说求婚的时候有人见证也挺好的吗。我单独向你求婚,全城的人为你见证,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小姑娘饿狼似地扑到男人身上,“我也说过,只要向我求婚的是你,什么方式都无所谓吧?” 何叙顺势抱起她的身子,将人压在床上:“你满意就好,现在是时候也让我满意一下。” 茵茵从善如流地环住他,毫不抗拒:“老公~” 这声称呼酥到了骨子里,男人浑身紧绷,身下的*越发难耐。 林茵茵忽然坐起来:“哎呀,我去把咱们的微信备注名改一下好了。” 一条腿刚跨下床,立马被人重新拎了回来。 “往哪跑。”何叙张嘴便咬在了她的锁骨上,大手往下探,径直伸入女孩的私密处。 茵茵扭了扭身子,她也不想抗拒,早就打算好了今晚让他好好“享用”,可自己这身体完全不经撩,被他随随便便碰一下,便紧张得抖个不停。 她的这副模样让男人十分满意,越是敏感越是勾人,如果能叫唤几声再好不过。 女孩的衣服被尽数剥下,胸前的饱满与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何叙的吻一路向下,亲上雪白凝脂的顶峰。茵茵果然耐不住地“嗯”了一声,何叙亲得更起劲,吮吸出无数的红点,滚烫的手掌也覆盖上去,揉得愈发用力。 茵茵夹紧腿,抱住他的脑袋将身子贴了上去,喃道:“你干嘛呀。” 前戏太长,她有些耐不住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再次探入幽谷,难得见她这么急哄哄地想要,自然配合地往那处蹭了蹭。 “林茵茵。” 习惯了听他不带姓地喊名字,一旦连名带姓地唤她,茵茵总觉得不太妙。 何叙接着说:“你死也不能离开我。” 说话的同时,男人挺身进入她的身体,比平常更凶狠,也更彻底。 “我......我......不会......” 她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情.欲一波又一波纷至沓来,渐渐将她推上高.潮。 在她身上卖力运动的男人微眯着眼,坚毅的下颚绷得更紧,神情没有平日里的一丝冷淡,显得无比肆意*。 漫长的夜晚过去了一半,何叙才停下索取。怀中的小姑娘快被他折腾昏了,却死死咬着牙,连要了好几次都没说一个“不”字。 再过几天挑个良辰吉日领了证,她将完全属于他,无论是心理上、身体上,还是法律上。 今夜的何叙不仅在欢爱之事上纵情,积压了多年的感情也有喷薄欲出之状。被这个女孩吃得死死的,他心甘情愿地认命。 茵茵被他搂在怀里,指尖下男人的肌肤仍然覆盖着一层薄汗。何叙忽然收紧手臂,喑哑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头顶响起: “林茵茵,你想要什么?” 茵茵不假思索:“你呀。” “除了我之外呢,你还想要什么?” “嗯......好像没什么了。” 何叙摸了摸她的脑袋,两人肌肤相贴,几近融合: “如果你以后想起来了,千万记得告诉我。”他的声音比今日求婚时还要动情,“只要是你想要的,无论什么,我都想给你。” 茵茵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一边耳朵倾听何叙隆隆的心跳,露出来的另一只耳朵红到滴血。 “我似乎想起来一个。” “什么?” 茵茵腼腆地笑笑:“你当年不是要跟我告白嘛,结果被人打断了。我要你现在再对我告白一次。” 良久,身前的男人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茵茵:“哎?刚才说得那么动听......” “我爱你。” 茵茵霎时闭上嘴,生怕自己听错。 何叙重复一遍:“我爱你。” 胸口小鹿乱撞,她低声回答:“好巧呀,我也是。” “林茵茵,如果你以后还要走,记得带我一起。” 八年的等待在他心上划出的疤痕想必永远也不会痊愈了,林茵茵只好第一万次对天发誓: “绝对不走了,谁走谁是狗。” 何叙唇角微扬:“好。” 85|.防盗 r85 二月下旬,茵茵的父母从国外归来,摇身一变成为了成果丰硕、受人追捧的科学巨匠。他们一回国,就给未来女婿出了一个难题。他们要买房,看中了和风地产在宁州东郊斥资建造的一处别墅群。夫妻俩并不缺钱,可未来亲家公是和风老总,若是避开这一层关系直接买房,未免显得过于生分。林城和赵樱早觉得女婿和他父母的关系太过生疏,因此便要何叙从中周旋,一边联系他亲爹,一边帮他们选房。 何叙虽然满口应承,但心里十分不解。 茵茵点醒他:“我爸妈不是想让何叔叔给他们打折。他们对你一直都挺满意的,就觉得你有一点不好。” 何叙诚恳求教:“哪里不好了?” “他们觉得你性子凉薄,怕你以后怠慢了我。都怪你平时对你爸妈太冷漠了,他们毕竟生你养你,虽然方式不太对,没培养出什么感情,但你是他们的独子,他们以后都得仰仗你。” 何叙沉默片刻,不着一语。他想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但思来想去,又发觉这么说出口不太合适。他本就不是一个感情丰沛的人,最近这段时间愈陷愈深的情爱已经占领了他的全部心神。何叙暗自忖度,如果岳父岳母以及茵茵需要的话,他可以...... 林茵茵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可别应付我爸妈,他们希望你能打心眼里接受你父母,而不是为了把我骗回家。” 小心思被看透,何叙一时感到骑虎难下。 “好吧。”他叹了一口气,“我尽力,过两天我就去找何董......父亲,跟他一起帮叔叔阿姨选栋房子。” 茵茵知道让他妥协不容易,便奖赏何叙香吻一枚。男人一不做二不休拦腰将她抱起,茵茵受惊后挣扎得厉害,一屁股跌在床上,又飞速爬起来。 她一脸坚贞地捂住胸:“你别过来,咱们今晚分房睡。” 何叙啼笑皆非:“为什么?” “你忘了?我妈明天要带着咱俩上婚纱店选礼服呢。” 何叙挑眉:“然后?” 茵茵咬牙切齿:“每天晚上那...那个啥之后,第二天起来,我浑身都是红紫红紫的印子。明天要试婚纱,可不能再被你折腾了。” 小姑娘脸颊微红,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既是抱怨又是娇羞,看得何叙心神涤荡,哪能轻易放她走? 他轻咳一声:“我今晚轻点,来个痛快的......” 还没说完,一个枕头直直砸向他的面门,眼前人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主卧门口。紧接着,客房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反锁的声音极响,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何叙无可奈何地独自躺下,看来今夜他注定独守空闺,孤枕难眠了。 ***** 翌日,赵樱领着女儿女婿前往宁州市中心商圈的一家高档婚纱店挑礼服。 赵樱虽刚来21世纪没几个月,扮起阔太来可一点不含糊。她早早办好了婚纱店的贵宾卡,店长一见店里来了贵客,当即派了好几个店员过去伺候。店员们多是年轻姑娘,她们瞧见跟着这位贵妇进来的一对璧人时,真真闪瞎了眼。 年轻的女孩肤白貌美,体态匀称更兼细腰长腿,勾着男人的手臂巧笑倩兮惹人怜爱。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更是天人之姿,清俊高雅气质如华,撇去那张帅得颠倒众生的容颜,光看这身高体格,便比过了她们曾接待的任何一位男顾客。 英俊男人生了一张冷脸,教人一看便知他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角色,可他偏偏对身侧的姑娘低语轻笑,宠溺之情溢于言表,实在令人眼红。 何叙对赵樱十分恭敬有礼,可进了这婚纱店,总觉得不太妙。选礼服这事他没什么主见,可钱不能由未来岳母付。他正打算找个店员提前埋单,却见店里施施然又走进一位贵妇。 “徐阿姨!”茵茵十分惊喜,叫得特别亲切,“您怎么来了?” 徐心岚笑笑:“来帮你们选礼服呀,我有这家店的贵宾卡。” 她还没见过两位亲家,前些天听说孩子们要去选婚纱,生怕婚礼被茵茵母亲一手承包了去。这二十多年她没当好母亲的角色,现在儿子要结婚了,如此大事,她再不能坐视不理了。 “好巧呀,想必你就是何叙的母亲?”赵樱也笑着迎了上来,“我有贵宾卡,刚才已经给店员出示过了。” 徐心岚讪讪收回了卡。比起家人,徐心岚更擅长与不熟的人打交道,两位母亲你一言我一语攀谈起来,倒是吧两个小辈撂在了一边。 徐心岚:“我认识这家店的店长,等会我来付吧。” 赵樱:“那怎么行呢,付钱这事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 何叙一个头两个大,看来他今天是完全没有机会做金主了。 两个中年贵妇和颜悦色地争来争去,赵樱是个科学家,嘴皮子明显比不过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徐心岚,两人最后决定,新娘的衣服由婆婆付,新郎的衣服则由岳母付。 赵樱感到憋屈,婚纱肯定比西装贵啊,她出的钱少了,他们林家的脸都挂不住!于是,这莫名其妙的战斗力促使赵樱火急火燎地拉起何叙走向男装区,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 “这里哪些衣服最贵,快拿来给我宝贝女婿试试!” 徐心岚自然不甘示弱,带着茵茵走进女装区,说出的话更累人: “先拿几套最贵的穿穿看,然后把你们品牌旗下最厉害的设计师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要他为我儿媳妇量身定做一套!” 店员:“定做的话,短时间内可能来不及......” 徐心岚微笑:“那就多叫几个设计师,一起做。” 店员:“......”妈呀,您真壕,我服! 茵茵连着换了好几套,觉得哪套都有哪套的美,可徐心岚眼光犀利,挑来挑去只有一件合她的眼缘。婚纱试起来十分麻烦。茵茵脱穿脱穿,累得腰酸背痛,但是听帮她换衣服的小店员夸了一句,茵茵立马回血百分百。 小店员说:“小姐您的身材真好,皮肤又细又白,待会您的男朋友看见您,肯定眼睛都直了。” 何叙看到换好婚纱的茵茵时,可不仅仅是眼睛直了那么简单。有一个词叫做一眼万年,他的全身细胞仿佛都跟着心脏狠狠颤抖,只因为瞳孔中映进了那个女孩曼妙的身影。 隔了老半天,他才冒出一句:“会不会......露的太多了?” 女孩细白柔滑的香肩完全暴露在外,抹胸上覆盖着繁复的蕾丝,隐约露出胸前沟壑间的风景。店员牵着她的手,缓慢地转了三百六十度,原来设计师在婚纱的后背处下了不少功力,银杏叶状的巨大镂空花纹遮盖至茵茵的肩胛骨处,叶脉清晰可见,顺着叶片的边缘形状逐渐向下,女孩纤细的腰肢不足盈握,而巨大华丽的层层裙摆又将礼服的奢华程度提升了一个档次,纱裙上镶了水晶,剔透晶莹,随着她的动作闪烁着亮光,无比夺目。 当茵茵转完一圈,重新面对他时,何旭看到了女孩脸上那一抹淡淡的红云,如白玉映照了粉霞,美得动人心魄。淡妆下。她的面孔还和大学初见时一般无二,可换上这件婚纱,竟产生了一种无比梦幻的仙气,当真只看一眼,便足以令他肖想万年。 林茵茵见他一脸呆愣,没高兴几秒。婚纱换得慢,何叙不知试了几套西服。那些女店员们将他团团围绕,手里拿着手机遮遮掩掩地拍个不停,她一想到准老公可能被某个不知名的小姑娘设成手机壁纸天天舔屏,她就心烦意乱。 她上下扫视何叙一眼,头一次见他穿白色礼服,宽肩窄腰长腿,完美的身材线条展露无疑。此时的他眉目温和,显出几分温润气质,配上这洁白无瑕的衣着,更加引人遐想。衣服、裤子都是新到的,没有一点折痕,而他当真是难得一见的衣架子,常见他穿黑,没想到换上白色仍然清雅绝伦,可谓公子如玉世无双。 两人便这般愣愣地对望,何叙率先回神,勾起一抹笑,大步向她走来。 茵茵真想拍拍心脏。哎哟,她家何叙何时学会笑得这么邪魅了,怪勾人的。 身旁已有店员轻声议论,有小声羡慕茵茵嫁得好的,也有感叹他们天造地设的。两位母亲站在一旁喜笑颜开,对视一眼,笑容忽的没那么纯粹了。 徐心岚温和地对店员说道:“这件礼服也不错,买下备用吧,记得帮我联系设计师重新做一套。” 赵樱故作欣喜:“你给茵茵买两套呀?那我也给何叙多买几套好了,男孩子的西装平时也可以穿嘛,店里的几件就不要了,刚才你们也量了他的身材尺寸,就找设计师重新做几套吧。” 店员:“......好的!” 何叙/茵茵低声道:“攀比真可怕。” ***** 过了几日,两家父母正式见面了。酒店与包间是何家人定的,林城理智地控制住了妻子,才没让她跑去争夺主动权。 这一回,包括何叙的父母在内,四个长辈聊得相当和谐,看得出何志逸和徐心岚都做了些功课,免得见面之后聊上几句,发现自己都比不过亲家了解儿子。 除此之外,何志逸的现任妻子没有出现,也成为了这次见面如此和谐如此顺风顺水的条件之一。 小两口回家之后不免讨论起这个问题。何叙对那继母没什么感觉,只知道,她生了个挺有能耐的儿子,是他的情敌之一。 林茵茵:“前段时间,我在路上还碰到黄阿姨了呢。” 何叙神色淡淡:“哦?” 林茵茵狠拍桌面:“她竟然找我碰瓷来了!” 当日的事简短说来,就是茵茵兴高采烈外出溜达,偶遇逛街回家的黄雪敏。这黄阿姨拉着她说了几句,茵茵本还礼貌地与她聊天,谁知这贵妇人突然自己摔在路边,顺带把手臂给磕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何叙冷着脸摇了摇头。他没和黄雪敏说过几句话,只感觉这妇人私心重,表里不一。 “你是我的女人,她不喜欢你很正常,然后呢?” 茵茵被他这句“你是我的女人”搞得有些娇羞:“后来呀,后来我和她争执了几句,她莫名其妙就骂我不识体统没教养,我气得牙痒痒。你也知道嘛,我力气大,强拉着她就奔李大叔那里去了。” “去李大叔家干嘛?” “李大叔家有好东西啊。我给她抹了两副药,一副治疗跌打损伤,一副祛疤,十分钟不到,伤口就消失了。你真该看看黄阿姨那张震惊的脸,还以为自己眼瞎了呢哈哈哈。” 何叙也忍不住笑笑,无奈道:“以前我和父亲不怎么联系,她还比较放心。可我们在一起之后,常常要回老家造访。我爸中意你,对你很好,她都看在眼里,生怕我要回何家抢夺财产。” 茵茵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虽然钱财是身外之物,可你家的东西总不能给别人抢走了,咱们要不要想想办法......” 何叙弹一弹她的脑门:“你想回去宅斗啊?” 林茵茵义正言辞:“有钱不要非人哉!” 何叙失笑:“我还没告诉你吧?其实黄雪敏完全没有争的必要,早在她嫁入何家之前,我爸为防夜长梦多,已经找律师办好了遗产证明,未来何家的所有财产都会归入我的名下。” “卧槽!你不是不要吗?” 何叙的商人本性暴露出来:“为什么不要?入股之后雇人来管,即使他不给我,我也有将来吞并何氏的打算。” 商场上的事情茵茵不懂,她只知道何叔叔把所有财产都给了何叙,徐阿姨也拥有自己创办一家传媒公司,徐阿姨是独女,徐阿姨的父母还有自己的企业,她没再婚只有何叙一个儿子,到时候n个企业都被冠上何姓,那该是一个多可怕的联合帝国== 林茵茵突然变了注意:“何叙,你还是别管你爹妈的公司了。” 何叙:“你刚才不是说有钱不要非人哉吗?” 林茵茵:“你现在只经营你那个投资集团,都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到时候还要打理其他企业,那还有时间睡觉吗?我不管,你啥都别干了,我养你好了!” 何叙:“你拿什么养我?” 林茵茵顿时来了精神:“正想和你说呢,我在中央商圈那边盘了一家店,做些花草生意,开业的时候你记得来捧场啊!” 何叙瞬间黑脸:“你似乎完全没有通知过我。” 林茵茵:“现在......”吞了一口口水,“通知了?” 何叙:“太晚了。” 86|.防盗 此为防盗章林茵茵常常思考,若是她来自五百年前,玩个古穿今,大学她是绝对念不来的,更别说宁州大学这种学霸聚集地。乐 文小说 。然而,她属于500年后的全智能化时代,生活能力也许无法与“古人”相比,学习能力那绝对算扛把子。 (扛把子:江湖黑话,来源不明,反正指某人牛气冲天。摘自《穿越人士的2010生活指南》) 机智的二十一世纪古人,已经习得了劳逸结合的真谛。还有一周半,宁州大学第五十一届运动会即将拉开帷幕。 一整天,八节课,念得林茵茵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开学一个多月以来,发生了一件让她非常遗憾的事。班委选举的时候,她报名竞选体育委员,结果被班里一个人高马大四肢发达的男生彻底打败了。 竞选当天,只有四个人投票给她,其中三个还是她的舍友。 然而这些并不妨碍林茵茵积极投身于运动会的比赛项目中。 这天下课后,话别舍友,茵茵独自来到宁大北区操场。 太阳斜斜地挂在半空,虽还发着白光,热力却已不足了。 操场上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学生,多是为不久后的运动会积极训练的参赛选手。 组织新闻系同学参与训练的队长恰好是茵茵班上的体育委员,左靖明。他友好地朝茵茵打招呼,对方却回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鬼脸。 左靖明摇摇头: 这妹子不会还生气吧,就因为当不了体育委员? 茵茵当然不生气了,但她一向耿直,就是对这个大高个友好不起来。 重新系紧了鞋带,茵茵迈开腿跑上了塑胶跑道。 生命在于运动,肌肉的每一次有氧呼吸,都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正健康地活着。她最喜欢跑步,一跑起来就少了很多烦恼。刚巧林茵的这副身体纤瘦却不羸弱,腿部肌肉呈漂亮的长条状,非常适合长跑。 匀速跑了半圈,她正惊喜于自己稳定的心跳和平缓的呼吸,视野范围内忽然出现了某个熟悉的背影。 纯黑的运动tshirt,纯黑的收腿运动裤,明晃晃的纯白运动鞋,这个身材高挑的少年独自慢跑在跑道最外圈,每一次伸腿晃臂的动作都标准而恰到好处,旁人看来更是赏心悦目。 何叙维持着三步一呼两步一吸的长跑呼吸法,大脑放空,眼神平视前方,一圈下来时间控制得刚刚好。 然而...... “何叙!!!” 一声大喊,他的呼吸瞬间乱了,心率发生变化,差点同手同脚。 身侧突然冒出一个乌黑的脑袋,齐眉刘海,顺滑的马尾辫,还有那乐颠颠的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加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哎呀,你跑那么快干嘛。” 茵茵赶了上来,模仿他的步距与步速。几秒后,少年再次沉默地加速,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十几米。这一回,茵茵花了半分钟才赶上来。 她微喘着气,哀怨道:“你干嘛呀?” 兴许是听出了她的喘气声,少年终于肯开金口: “你跑你的,我跑我的。” 潜台词:地球人跑地球人的,外星人跑外星人的。 “我们可以一起呀,男女搭配,跑步不累。” “......” “我很能跑的,真的。” “......” “你就不能慢一点嘛,这速度很不科学。” 何叙舒了一口气,无奈地减慢速度,回到原来的迈步频率。他不用看也知道,身边的少女再次挂上了乐颠颠的笑容。 两人肩并肩跑了半圈,何叙忽然问道: “你报了哪个项目?” “女子800,女子3000.” “......” 果然不是地球人。 他抬手看了眼左腕上的手表,难得主动提醒: “我们跑的是外圈,我建议你回内圈去。” 茵茵飞快拒绝:“不要。” 少年少女迈着相同的步伐慢跑在塑胶跑道上。而两人中又是何叙在内,茵茵在外,男孩子身高184,女孩子身高167,若是仔细观察一会儿,不难发现男生一直刻意放缓步速,缩短步距,配合着女生的行进轨迹。 连着刚了六圈,茵茵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她拉了拉何叙的上衣下摆,允自慢了下来。男生淡淡地瞥她一眼,没多理,独自跑远了。 茵茵调整气息,慢走了一圈。在她走这一圈的时候,何叙三次经过她的身边,第四次相遇的时候,他坐在了跑道外的草坪上。 茵茵一瞧见他,皱起眉,迅速奔了过去。 “起来走路呀。” 何叙不理,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三分之一。 下一秒,水瓶没了,一切似曾相识。 少女的双手紧紧拉住的少年的右手,面上一本正经,非常严肃: “长跑完不能坐下,肌肉缺氧严重,脏器也不能正常工作,心脏很可能供血不足,容易发生运动性昏厥。” 她的脸颊也因缺氧涨得通红,眼珠子乌溜溜的像颗上好的琉璃,额边发际沁出汗珠,乍一看倒还挺可爱的。 少年依旧说出一成不变的两字: “松手。” 少女的回答也一如往昔: “拒绝。” 两人面对面僵持着,一人站着,一人坐着,手拉着手。北区操场上学生不少,早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奇怪的举动。 “啧啧啧,恩爱都秀到操场上来了。” “还不松手?” “你起来我就松手。” “好。” “你怎么还不起来?” “你先松手。” ......林茵茵双眼一亮:“你是不是故意不起来......” 说时迟,何叙迅速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一把甩开了少女的桎梏。 不远处的操场主席台下边,两个穿着运动服的大一女生站在一起,低声耳语。其中一个长得漂亮些的眉头紧锁,目光死死跟随着十几米开外的少年少女。 甘含语很不甘心。她不喜欢体育竞技,却因为在报名册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名字而毅然决然地参加了运动会。 今天,陪着何叙练长跑的本该是她才对。 “含语,你认识那个女生?” “认识,不是我们院的。” “那你怎么不知道?我们班不少男生都在传,说她是周亦阳的老同学,两个人关系不一般呢。” “有这种事?”甘含语暗暗松了口气,“最好是这样呢。” 何叙遭茵茵逼迫慢走了一圈。回到起点处,他捡起自己的矿泉水瓶,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离开操场,走向了实验楼下边的直饮水机。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身后那个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来自哪个外星物种了。 高大的实验楼建筑下,何叙拧开水龙头,心中默默倒数着:十,九,八,......,三,二,一...... 呵呵,估计出错。 预料中的外星物种并没有及时降临。 装完水,他忍不住回头一看。 前脚迈了半步,忽然停下,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理工科实验楼旁,是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中有小小的亭子,小小的长椅,窄窄的由鹅软石铺将而成的小径。 小径的尽头,栽着一棵大大的植物。 那是一棵槐树,巨大的落叶乔木,高达三层楼房,茂盛葱郁的枝叶形成一片天然的墨绿伞盖。在这硕大的绿伞之中,点缀着星火般早枯的金叶,隐匿在密叶之间的,还有不少串珠状的荚果,都是秋天早早埋藏的宝藏。 西边天际的落日即将亲吻山峦,只有暖黄的光照,没有晚霞。 白衣黑裤的少女静立在柔光中,纤细的五指抚上暗灰色的、满是块状裂纹的树干。她的手指白到接近透明,似乎只要一用力,就能穿越树皮,直接抚向树木的心脏。 她缓慢地将耳朵贴向树干,风声、树叶的摩擦声、操场上的嬉闹声,仿佛全然屏蔽在另一个世界。 恍惚间,她直起身子,嘴角漾起一个异常动人的微笑。 “你在干什么?”少年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 茵茵侧过头,眨了眨眼: “听它说话。” 这些莫名其妙的动作要是由其他人完成,那一定非常的有病,非常的脑残。相比之下,林茵茵是如此自然,突破了有病和脑残的极限,她的举动和她奇葩外星女的形象无比契合。 五百年后的世界,五百年后的生物学,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没法想象的。林茵茵不是一个终日沉迷于幻想的无知少女,若是放在几百年后,没人会觉得她的举动奇葩。 她真的在听植物说话。在她大学的主修课程中,植物语便是占比很重的一门专业课。当然,没有借助26世纪的工具的话,她是什么也听不见的。 林茵茵再度抚摸一遍槐树那粗糙的树皮,依依不舍地告别之后,她抬步走向小径那头的少年。 何叙的呼吸猛地一滞,手中的塑料瓶咯吱响了一声。 面前的少女信步而来,刘海遮住了她浅浅的,形状好看的眉毛,但眉毛下面的那双眼睛灿若星辰,顾盼生辉。她轻轻踏上枯叶,落日的余晖在她身后筑出一条梦幻的光路,眼前的景物瞬间不真切起来。 刚才,何叙绕着操场最外圈跑了十圈多,现在过了十几分钟,心率不减反增。 “何叙,你的脸怎么红了?” 少年非常淡定: “缺氧,夕阳。” 回宿舍的路上,茵茵滔滔不绝地为何叙介绍起刚才那株植物,时不时泄露天机,她也毫不在意。 “那是一棵堇花槐,我最喜欢的植物。它的年纪很大了,身体很健康。你知道吗,虽然我最喜欢堇花槐,可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它。我记得........不,是我听说的,有人预言,三百年后,地球的生态系统将发生一次很严重的崩溃事故,酸雨碱雨轮番降临大地,很多不适宜在盐碱地中生存的植物都将灭绝,包括所有品种的槐树。” “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当然啦,我对植物很有研究的......”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地倚靠过来,说到激动的地方,眼睛会飞快地眨两下,皱皱鼻头,像个老学究。 而茵茵之所以越说越亢奋,那是因为她机智地发现,今天的何少爷似乎心情特别好...... 大半条环校路走完了,他竟然一句嘲讽也没有,简直奇迹! 何叙推开门进了宿舍,舍友都在。 他利落地脱掉上衣准备洗澡,对床的路子盯着他精壮的上半身,嘴里“啧啧”不停。 何叙:“滚。” 路子:“少爷今天气色不错啊。” 何叙把脏衣服扔进衣篓里,忽然想起去年看过的电影——《第九区》,一部关于外星人侵略地球的科幻片。 曾经他看这些电影,都是抱着随便瞧瞧的娱乐心态,把剧情当做天方夜谭。 此时回想起来,竟感到一丝毛骨悚然。这些天里,何叙总觉得自己变得怪怪的。 外星力量不可小觑,他可能已经被身边某个非地球物种成功洗脑了。 吃饱了饭,养足了精神,过了中午,林茵茵准备出发前往宁州大学。 看她那一脸干劲十足的模样,李见章扶额道: “茵茵,你真是病床上躺太久,日记本里锁太久了,女孩子要爱美一点,不如换身衣服再去学校吧。” “可我现在还是林茵的身份啊,我还要......代替她去见一个她的朋友,变化太大不好吧?” “男生还是女生?” “男生......” “见男生的话更要打扮得漂亮一点啊,你看看你这脸,全是灰,赶紧洗洗。” 林茵茵无奈地走进洗手间,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苏醒过来的这两天,她竟然忘了好好看自己一眼。 镜子里那个瘦瘦的、两天没洗脸的、头发乱糟糟的女生,竟然和原来的自己有八分相像!如果打理干净了,养得健康一点,说不定能再像一分。 她长吁一口气,还好,模样没有太丑。 何止没有太丑,生病前的林茵茵明眸大眼肤白胜雪,绝对算得上美女,林茵既然像她,哪会差到哪里去,就连林茵那个见钱眼开的母亲鲁香梅,年轻时也一定是十里八村少有的美人。 换了身干净衣裳,林茵茵再次搭上李见章的“黑车”,终于开上了前往宁州大学的公路。 “记住,我现在是你的远方表叔。” “噢,表叔。” “大一学生入学的时候家长都会跟着,我刚好闲着,到你宿舍去给你涨涨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