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主凤情》 第一章 凌霄城 凤栖绣坊 “咦?人都上哪去了?” 阿鸾拎着裙角跨进绣房,眼前空无一人的情况,让她诧异地扬起弯弯的柳叶眉,喃喃自语着。 她走上前几步,将手上拿着的篮子放到绣架旁的矮几上,听到隔壁间收拾绣件用的里房内,传来了隐约可闻的兴奋尖叫及经过压抑的女子嚷嚷声。 这阵骚动,让她想起今天是主爷到绣坊巡视的日子,于是她脸上原先纳闷的疑惑表情很快转换成了带着几分无奈的了然。 她摇着头,觉得好笑地朝掩着一幅万福绣绸的隔间内房走去。 抬手掀起丝滑的绣绸,她瞧见本来该坐在绣架前工作的绣娘们,全部争先恐后地挤在两扇对开的窗台前,朝窗外兴奋地低声嚷笑着。 足足有十六个大小姑娘要挤在六尺见方的窗子前,确实难为她们了。 这边的刚挤到了前方,还没来得及站稳脚好好看上一眼呢!就马上又被一旁的人拉开了,于是你挤过来、我推过去的,真是好不热闹呢! 那边吴家闺女抢了个空,手脚俐落、动作迅速地挪了个好位置,用手肘支撑在窗框上,手掌托着下颚轻声叹道:“爷儿真是俊俏英挺得没话说呀!” 紧跟着,刘家的小姑娘也用手捂着心口,像是生怕心儿要跳出来似地按压着,也以梦幻的口吻道出芳华少女的倾心。“是呀!要是能被他看上一眼,只怕咱们连心都要酥了,要再能被他抱在怀里……天呀!那不知会有多幸福呢!” 听了她们不害臊的话,其中已经成了亲的绣娘杏花,伸手臊了臊她们的脸颊,“哎呀!你们这些还没嫁的小姑娘,说起话来竟然比我们这些嫁了人的还大胆,要是让人听去了,我看你们还嫁不嫁的出去!” 另外三个也成了亲的绣娘连忙附和杏花,取笑起这些小姑娘来了。 于是好不容易才稍稍安静下来的内房又因为她们开始推闹、戏谑喳呼而吵杂起来。 虽然看不到姑娘们热烈讨论及争相探看的男人长相如何,但阿鸾的脑海里,却能轻易地勒出那个男人昂藏英挺的样貌及身形。 身为凌霄城的百年望族继承人,再加上自身的俊逸非凡,凤家的大公子凤霖不知诱了多少千金小姐及姑娘们为他倾心。 每当他来到绣坊巡察及理事的时候,总是会像眼前这般引起绣娘们的骚动,而且不光是待嫁的闺女为了他疯狂,甚至就连嫁了人的绣娘们也跟着小姑娘们一起抢着争看他的俊美。 像这种情形,几乎不两三天就要犯上这么一次,阿鸾就算不了解她们心里的想法,却早就习惯手下绣娘们会不定期地因为爷儿而不专心工作。 而且她相信,偌大的绣坊肯定不光只有她这间绣房里的绣娘们会起这番吵闹,只怕别间绣房里的骚动更大、更夸张呢! 本来还放任她们观看凤霖,但耳闻她们声量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阿鸾举起双手,交掌相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好了!好了!快点把你们的眼珠子都给我收回来,将嘴角流下的口水擦干净,打起精神来,该回去绣架前工作了!” 她的嗓音虽然扬高了,但还是细软温柔,显得好听悦耳。 本以为她的声调如此温柔,又没有迫力,肯定不会有人理睬她的话,没想到那些情绪高昂兴奋的姑娘们一听到阿鸾的声音,竟然个个乖巧又听话地将投射在窗外的恋慕眼光收回来。 就算对窗外的俊杰男人有再多的依依不舍,还是提起了脚,顺从地从阿鸾身侧经过,鱼贯返回绣房里。 就连杏花等年纪比阿鸾大上两三岁的前辈们,都对阿鸾的指示毫无异议,完全听从她的指示行动,由此可见,阿鸾在这些绣娘的眼里是多么有分量,她们全都心悦诚服这个领房的管教及带领。 因为阿鸾从不藏私地将自己的手艺全数相授,更是不曾因为自己稍高一点的职位而对下面的人有任何趾高气扬的态度,反而更是谦逊有礼。 而当绣娘们犯错时,她也从来不会大声指责或是无情辱骂,而是以包容温柔的态度来指正绣娘们的错处,然后大方给予正确的指导。 当绣娘们工作表现良好时,她也不会吝于将功劳归于绣娘,完全不像其它绣房的领房常常争功诿过亏待手下的绣娘们。 所以,待在阿鸾领房的绣房里,所有的绣娘都是真心信服阿鸾的,只要是阿鸾开口,她们必定没有二话地遵从她的指示。 就像现在,不管看到主爷的机会有多难得,她们还是乖巧地听从指示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等所有人都走出去之后,阿鸾自然也没必要留在这间小房里,于是她也跟在后头接着要抓帘出去。 可当她刚撩起绣绫,还没能跨出房门时,走在最后面、身着一身淡绿衣裙的小姑娘媛媛突然又折了回来,一时之间差点跟阿鸾当面撞个满怀。 还是亏得阿鸾动作机警,及时收住向前的势子,所以两人才没有撞上。 不知道自己的猛然回头差点让两人撞上,媛媛笑得甜甜的,可爱得不得了。“阿鸾姊,你先别急着出来,去窗口瞧瞧嘛!咱们的爷儿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让人觉得俊俏得连一点天理都没有呢!人呀,长成这样,根本就不能算是人了……” 媛媛话尾还含在嘴里没来得及说出口,她身后正要各自走回座位上的绣娘们全因为媛媛说主爷长得不像人而笑了出来,就连阿鸾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离媛媛及阿鸾最近的杏花回过身来,伸手拉了拉媛媛的头发,“你该惨了!竟然说咱们的大主子不是人,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这种骂人的话都敢拿来说咱们爷儿……” “哎唷!你们还没听完啦……”媛媛一听大家还没听完她说的话,就断章取义地拿她的话来取笑她,小嘴一嘟,跺了跺脚,跟大家撒起娇来了,“人家是要说,爷儿长得如此俊俏,根本不像是凡人,而是神仙才是呀!” 这句话,让的有的绣娘们脑海中又浮现刚刚才在窗前远远遥望到的俊美男人,一时之间大伙不觉谓叹出声,“是呀!咱们的爷儿真是太俊了……真是长得好看,也许真如媛媛说的,搞不好他是天神下凡也说不定呀……” 见所有人脸上如梦似幻的满足表情,阿鸾真是拿她们没办法。 没想到自古以来都拿来形容女人的“红颜祸水”,也能用来形容一个男人。 要不,眼前这些个忘了正事儿、只顾着沉醉在他俊美容颜的姑娘们,又怎会为了他而全失了仪态,将自小听训习到的矜持及含蓄全给抛开了呢? 媛媛瞥到阿鸾脸上不以为然的笑容,像只小鸟似的,又对着她叽叽喳喳了起来,“阿鸾姊,爷儿也许还在跟王管事说话没有走开呢!你快去看看嘛!也许你看清楚了……”就不会觉得她们爱幕爷儿很奇怪了呀! 阿鸾笑开了脸,柔柔的笑纹轻泛在嘴角,让她平凡清秀的脸蛋亮了起来。 等到她发现整间绣房里的绣娘们全都用着鼓励的眼神看着她时,她更是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音。 “真搞不懂你们这小丫头还有大姑娘是怎么了?不过就是个男人而已,大街上随便看过去都有一大堆,要不咱们自己家里不也都有几个?有什么好瞧的?你们疯就算了,怎么还硬是要我跟着你们一块儿疯才成?” 那她这间绣房还要不要工作了呀?凤栖绣坊每月给她们月银,可不是要请她们来看男人的呀! “阿鸾姊,你当真不觉得爷儿好看吗?”今年刚入绣房、年纪最小的蕗儿不懂,“又不只我们疯!别房的绣娘们不也跟咱们一样?每当爷儿来绣坊的时候,谁不放下手边的活儿去偷瞧爷儿?” “是呀!不只是绣娘,就连其它领房也跟着大伙热络着呢!”媛媛接过蕗儿的话尾,“全绣坊里,就阿鸾姊从不把爷儿看在眼里……” 明明是绣坊里手工最细的绣手,眼力该是一等一的好,真不知道她的好眼力怎会不受爷儿的吸引,对他一点反应都没? 媛媛歪着头盯着阿鸾明亮的眸子,在心里纳闷着阿鸾的与众不同是为何。 阿鸾闻言伸出手,用食指轻轻戳了戳媛媛的额头,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你又犯毛病了,话要说清楚,什么叫不把爷儿看在眼里?这种不清不楚的话要是让有心的人听去了,还怕人家不能胡乱编派我的不是吗?” 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如果被加点儿油、添点儿醋的,还怕人家不会到处去说三道四,散播闲话吗? 虽然她也是个女人,但阿鸾不得不承认只要是女人家多的地方,是非就特别的多。 尽管自己行得正、站得稳,不怕人家生事,但到底也没有必要自己去惹来是非烦乱;更何况,绣坊里还有个死对头阮玉菁在! 能少一事她当然不愿多生一事,虽然不怕阮玉菁等人,但她也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吧? 听了阿鸾的轻言软斥,媛媛明白了自己确实没留心说话用词可能会带来的后果,马上向阿鸾认错,“阿鸾姊,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你别生气呀!” “我哪有那么多气好生?”阿鸾摸了摸媛媛的头,然后才扬手用赶小鸡的手势催促绣娘们各自回座位坐下。 大家都坐回了位置上,只有蕗儿还一步一回头地看着阿鸾,小嘴蠕动了半天,但没敢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 见她这副模样,阿鸾叹了口气,知道要是不让她把话说出来,她肯定不能静下心来做事。“蕗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阿鸾话声一落,蕗儿笑开了脸,腮帮子圆鼓鼓的可爱极了! “阿鸾姊,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看过爷儿的长相?为什么你一点都不为他着迷呀?”蕗儿的话问出了大家心底的疑问,只见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盯着阿鸾,等待着她的回答。 “咱们说闲话,可手也不能停着不动,爷儿付月银给咱们,是要咱们替绣坊工作的,还是一边做事一边说吧!”说话聊天是可以,但工作可不能落下。 等蕗儿听话地坐回位置上,大家也拾起针线工作后,阿鸾走向最前头面对着众人的绣台,轻声劝导着这群芳华正盛、春心浮动的姑娘们,“爷儿长得俊,我当然看得清楚!” “那你怎么……”怎么一点都不为爷儿痴狂? 阿鸾打断蕗儿的话,“任谁都分得清美丑,爱美是人的天性,你们贪看爷儿的俊俏也没什么不对,可是你们在私底下跟着大伙闹闹玩玩也就算了,别真的腻进去了! “别说凤家在地方上是多金富户,在咱们龙合国里也构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人家权贵财禄没一样缺的,论姻缘,讲究的是门当户对,那些个娇贵千金、娇俏姊儿才是人家喜欢的好对象……” 她重又拾起排放着各色绣线的篮子,从左边的绣台开始巡视。“咱们都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家,没本事去招惹朝三暮四、喜新弃旧的爷儿,咱们只要能本本分分地靠着绣花多挣点嫁妆,将来找个殷实肯上进的相当人家嫁了,就算是不错了!” 杏花的绷架上是一幅讨喜的貉獾抱葫(合欢抱福)锦被面儿,她伸手接过阿鸾替她比配好的蜜合色绣线,在心里记下阿鸾用手指示她换色的地方后,才开口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平实地过日子是没有什么不好,但如果有机会,平凡的麻雀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话,不就更好了吗?” 杏花说出了未嫁绣娘们心底的想望,毕竟,姻缘是说不准的,也许她们就是有这个好运道,能入凤家当个富贵的少奶奶呢! 这间绣坊是属于凌霄省城里最大的绣商——凤府的产业,而刚刚让这些绣娘们春心大动争着多看两眼的男人,就是凤府的当家主子凤霖是也。 寻常姑娘家如果能嫁得富贵或是权贵,往往会让人用言语形容成攀上高枝的凤凰;而如果能嫁给凤霖这个天之骄子,那么不论嫁给他的姑娘家姓啥,都因婚配而适了凤姓,这还真是名副其实地成了飞上枝头的凤凰了! 阿鸾因杏花所说的话摇了摇头,并不以为然。 虽然这座凤栖绣坊就紧临着主人家凤府宏丽的宅院右翼而建,只需要跨过一道莲花拱门,就能够踏上富丽堂皇的凤府内院;不过,这不过是咫尺的一墙之隔,看在阿鸾的眼里却有如深渊辽海般,让她觉得难以跨越。 谁不巴望能有个富贵双全的好归宿?谁不希望能有锦衣玉食的日子好过?阿鸾也是个平凡人,当然也会希望能过衣食无缺的富贵日子啰! 可是阿鸾是个不会将眼光放在高处的现实姑娘,自己身分地们自己清楚明白,不久的将来,只要能嫁个老实的男人,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也就算是对自己来到世上有个交代了。 所以她从不曾像其他绣娘们为凤霖的俊俏及富贵起哄,更不曾在心里对离她非常遥远的凤霖有过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阿鸾示意杏花朝旁边挪出个位子让她坐下,然后她敛起裙摆,坐在杏花身侧,取过绣花针穿上她挑的蜜合色丝线,挑着针脚将绣法教于杏花,启唇轻声问道:“杏花姊,你见过凤凰吗?还是你们有谁曾经见过?” 这句话真是问倒众人了,杏花还有其他绣娘们一时之间全都愣住了,心里一致想着阿鸾问她们的话。 纵然从她们手中不知完成了多少幅绣着凤凰的绫布及金缎,但如果真要问谁见过凤凰,倒还不如问问她们有没有见过孔雀、锦雉鸟来得实在些吧? 别说杏花等人没看见过了,怕是世上根本没人真正见过凤凰的模样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开口应话。 没听见回话声,阿鸾不曾停下手上的动作,仔细地用针线勾勒出饱满葫芦的下缘。 “唉……”阿鸾叹了口气,“凤凰这吉祥鸟儿,不过是人们幻想出来的美丽鸟儿罢了!” 杏花等人无法反驳阿鸾,只能细细倾听她接下来所说的话。 “爷儿就像直入云霄天边儿的高远枝头,而咱们都只是平凡不起眼的雀鸟罢了,与其因为费尽心力想要攀上那本来就超乎咱们能力的枝头,而折了自己虽不美但亦算丰厚的羽翼……” 说到这儿,阿鸾已经将葫芦的底部线条绣好了,于是将针线递回给杏花,站了起来,朝下一个绣娘的身旁走去。 她轻柔悦耳的嗓音流转在安静无声的绣房内,“还不如安分地待在树底下,让高大茂密的枝叶替咱们遮蔽风雨来的好,不是吗?” 是吗? 原来他有如此高不可攀呀! 引起绣娘们骚动的爷儿——凤霖,不知打从何时起就静静站在绣房外面,由门扉的细缝中打量那个敢在背后大胆谈论他的女人。 他为着她不同于寻常姑娘家巴望嫁进豪门富户的想法而觉得有趣。 她的气质看起来虽不够沉稳,但却构得上贞静,绣花最需要静得下来,静才能专其心志,投注在精细繁复的工作之上,如此看来,她确实有一句好绣手的气质。 年纪约莫该有十九、二十上下,兴许就是如此,才能说出这番颇有见解的话来。 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能将阿鸾的长相约略瞧个大概。 她披散在背后的长发有着如波浪般轻柔的弧度,看起来虽然不如乌溜直顺的发丝来得光滑细致,但他却可以想象那蓬松的长发抚在手下时可能会有的轻软。 平凡而论,这个被绣娘们称为“阿鸾”的姑娘长相算是普通,并不漂亮却还算顺眼,而一眼望去,最能吸引他注意的,就是她在行动之间轻摇款摆的细腰及妖娆扭动的浑圆美臀。 她看似平凡,但凤霖的一双厉眸却看出她隐藏在骨子里的骚浪,她该是个天生带着媚骨的yin荡女子。 如果能让这个表面端庄娴雅的女人神魂迷乱,那么得到她的男人肯定能在rou体上享受到至高无上的绝美销魂滋味,她是生来伺候男人的…… 待凤霖察觉自己的心思转移到了情欲的方向时,他的唇边扬起一抹邪笑。这句拥有柔美嗓音、妖娆体态的女子引起他的兴趣了。 他倒想看看,如果能有机会攀上他这直入云霄的高枝,她真能如她自己所言,安分地待在树下,而不妄想飞上枝头成为美丽的凤凰吗? 心里有了主意之后,凤霖心情甚好地转身,对着站在他身后的侍从小飞使了个眼色后,就领着小飞离开了绣坊。 第二章 “徐巧鸾!徐巧鸾!” 门外传来一阵比寻常姑娘家声音来得尖锐高昂的刺耳做作声音。 那种让人听了以后心情会不由自主烦躁起来的声音,让低头刺绣的阿鸾蹙起了眉,脸上也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在凤栖绣坊里,能够让她显露出这种厌烦及不悦神情的,不需多做思考,来人肯定是她最最讨厌的阮玉菁。 阿鸾不愿搭理她,于是当作没听见门外的叫唤声,继续用金浅色的绣线将缎料上一枚莲瓣盘满。 在门外等了老半天,连一声半吭的响应都没有得到,阮玉菁本来心里早就老大不乐意了,那经得住阿鸾存心的忽略? “徐巧鸾!”阮玉菁本来就骄纵,语气中除了不耐更加添了火气之外,说出口的也不可能会是好听话。“叫你没听见吗?没死的话还不快给我出来!” 阮玉菁年岁虽然与阿鸾一般大,不过进绣坊却是近年来的事。 不说她的年资比起阿鸾来浅得多,她的绣工技艺更是与阿鸾没得比,绣出来的花鸟虫兽死板不生动,山水人物则毫无灵气,只显头绪纠纷、景物稠叠。 她的绣艺最多只能算是中等,要她绣绣卷草云纹等简单的图样倒还可以,讲究绣法及配色构图的绣件,那就别指望她了。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硬靠着她爹阮顺方的关系被安插到绣坊来工作,虽没本事却也不肯居于领房之下受人管教,回家里跟爹爹闹了几回,才又在阮顺方的疏通之下,压着绣坊管事王福替阮玉菁升了职,当上了领房。 阮顺方是凤家宅第里常理内务的大总管,这个头衔一抬出来,只要是与凤府产业有关系的人,谁不忌讳着阮顺方在主子面前伺候的亲近而敬他三分? 所以阮玉菁仗着有个在凤府里当大总管的爹爹撑腰,在绣坊里嚣张跋扈、泼辣霸道,除了对绣坊管事王福还有点分寸懂得稍加尊敬之外,她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了,一双眼睛长在头顶上,标准的目中无人。 她空占着领房的优缺,对着各房绣娘呼呼喝喝的,几乎日日不准时上工,天天提前开溜,将自己的工作丢给其它不敢拒绝的绣娘替她完成。 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呕在心底,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站出来指正她,或者是到王福跟前去告状,编派她的不是。 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王福对她的特别,也明白她爹的身分,自然也不敢得罪她这个特别人物了,于是阮玉菁在绣坊里更是打横着走路,几乎没人敢挡着她。 不过,这只是几乎而已,不论阮玉菁在人前人后有多吃得开,遇到了阿鸾这个腰杆子比起木板还硬直的姑娘,阮玉菁总算是受到了挫折,体会到还是有人胆敢不卖她爹的面子讨好巴结她的。 阿鸾是个有本事的姑娘,气质大方、心灵手巧,打从十三岁进绣坊工作以来,一向勤快不推事儿,靠着自己的本事站上了领房的位置。 只要是出自于她手上的绣件,不论是细件或是费时耗工的大件,她都能在最短的时日内完成,除了效率之高,不论绣的是花鸟芝兰、虫鱼祥兽亦或是山水星辰,更是全都栩栩如生,自然明秀。 当了领房以后,也从不藏私地将自己的手艺全数教予手下带领的绣娘们,因而得到绣娘们一致的爱戴。 所以她领的绣房,向来都是绣坊里工作效率最高、出货品质最优良的,而这些,就是她虽然不擅于经营人际关系,但却受到绣坊看重的原因。 她之所以能与身分特殊、有背景的阮玉菁扛上,原因就出在于管事器重她的才能,要不,以她这样一个平凡家庭出身的姑娘,又怎能在处处与阮玉菁作对之下,还能站稳领房地位而没有让人辞退? 撇开她的工作能力不谈的话,光只以她天生的硬直脾气来论,搞不好就算拚着丢了饭碗的危险,她也会大不畏地站出来与阮玉菁对立。谁教她就是看不惯阮玉菁的不知分寸,还有嚣张的过分行径呢? 以她的心高气傲及自视甚高,她根本做不来对人低声下气,陪着好话迎合人家的那一套。 所以阿鸾不但不将阮玉菁看在眼里,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客气地挫挫她的锐气,不时泼泼她冷水。 于是她跟阮玉菁扛上,成了互看不对眼的死对头。 而这个情形,在绣坊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喜欢攀附权势没有骨气的人,就捧着阮玉菁,与她同一阵线敌视阿鸾;而有点骨气却又为了自己的生计而不敢明着得罪阮玉菁的人,则因为阿鸾替她们出了心底的怨气而在私下支持阿鸾。 一个是大总管的娇娇女儿,一个是替绣坊挣进银子的能干领房,管事王福也拿她们的对立没辙,索性拿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本事,只要没出大乱子,他就两边都不得罪,任由她们去了。 “徐巧鸾!你是真死了呀?还不快点出来!”现在不只是叫声刺耳了,没气质的阮玉菁竟然故意用脚踹门,制造出吵杂的声响。 由阿鸾带领的一班绣娘,听到门外毫无气质更无基本礼仪的粗鲁言行,全都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虽然阿鸾能替她们出口怨气,但她们并不愿意阿鸾时常与阮玉菁起冲突,毕竟阮玉菁的爹对绣坊还是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要是真有个万一,阿鸾因为阮玉菁的关系,而丢了在绣坊里薪俸优渥的好差事,那阿鸾不就吃大亏了吗? 所以她们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用担心的表情看着阿鸾的反应,生怕阮玉菁的言行又将引发一场唇枪舌剑。 好脾气的杏花不愿阿鸾多与阮玉菁发生冲突,于是一面好言劝解眼瞳中已经漾满火光的阿鸾,同时起身打算去替阿鸾应门。“阿鸾,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的嘴就是这样,向来就讲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你听听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结果当杏花正要经过阿鸾身前到门口去的时候,一把被阿鸾突然伸出的手给拉住,一回头,杏花心里忍不住哀号——喔喔! 杏花眼睁睁看着阿鸾眼中本来只是丁点火星的怒意,因为她的劝解反而烧成炎炙大火,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了。 看来,她的话就像是在刚起的火里添了桶油似的,将阿鸾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 确实没错!听了杏花息事宁人的劝解,阿鸾本来就不好的脾气更添上了火气。 同样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她要忍受阮玉菁的骄纵? 说风来雨的坏脾气让阿鸾索性将捻在指上的绣花针用力别在绣到一半的缎料上,松开抓住杏花的手,推开了绣凳,倏地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准备去教训讨人厌的阮玉菁了。 她快步朝门口走去,霍地拉开门扉,刚好打断阮玉菁正预备要擂门的手,她就这么高举着手、张着嘴,被阿鸾猛然开门吓一跳。 见阮玉菁被自己吓到了,阿鸾冷哼了一声,拍开阮玉菁举在眼前的手,一手叉着纤软的细腰,用冷嘲热讽的口气说道:“人呀,要懂得掩饰自己的缺点……” 阿鸾抿起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但那笑意并没有到达她的眼底。“嗓子难听,就小声点儿说话,别自曝其短让自己在外面丢人现眼,你自个的声音你自个是听惯了的,不可能会吓着……” 见阮玉菁的脸色随着她说的话变得涨红,阿鸾的眼中才染上真正的笑意,“可你也要体谅体谅咱们的胆子小,不禁吓,你在门外鸡猫子喊叫,让咱们听的可是心惊胆战,要不是现下是大白天,我还真以为是从哪里跑来了魑魅魍魉,在外头鬼哭神号的呢!” “你……你……”阮玉菁骄纵归骄纵,可一生气就忘了怎么回嘴骂人,又遇上生来伶牙俐齿的阿鸾,只有被气得猛跳脚的份了。 你呀你的老半天,阮玉菁就是想不了话来回骂阿鸾,被损得气闷不已,一张精心妆点的美丽脸蛋全变了颜色。 “怎么了?这么大个人了,连句话都没法儿好好讲呀?”阿鸾看到阮玉菁无法回话的样子,高兴得不得了。“是舌头被咬掉了,还是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嗓子难听,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是吧?” 阮玉菁死瞪着阿鸾,最后只能恨恨地开口,“要不是王管事要我过来唤你,你以为我喜欢来看你那张平淡无奇的丑脸吗?” 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长得漂亮,阮玉菁故意挑着阿鸾长相平凡来说嘴,试图打击阿鸾。 “那还真是难为你了!”自己长相平凡,阿鸾怎会不知道?她并不因为阮玉菁拿她长相说嘴而生气,反而用平静不变的神色响应。 要知道,最气人、最呕人的,就是对人家挑衅的话不予响应。 “既然阿鸾的长相入不了你的眼,那你还站在这干嘛?”言下之意,就是要阮玉菁没事赶快滚蛋! 果然,见自己想要打击阿鸾的话并没有奏效,阮玉菁的脸更显气怒。 “徐巧鸾,你给我记住,千万不要被我拿住了错处,否则……哼!我让我爹把你赶出绣坊,到时候看你还敢不敢一天到晚不识相地尽是与我作对!” 阮玉菁撂下了话之后,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去。 见阮玉菁走远了,阿鸾才缓下脸上嘲讽挑衅的神色,转身回头,对房里伸长了脑袋观看她与阮玉菁交手的杏花等人说道:“戏看完了,你们也该继续工作了吧?” 不知何时摸到门后的蕗儿用钦佩的目光看着阿鸾,“阿鸾姊,你好厉害喔!” 能把气焰高涨的阮玉菁气得跳脚,真是太太太……太厉害了!她好佩服阿鸾姊喔!阿鸾姊是她的偶像! 蕗儿的话引起大家的点头及附和,大家都忙不迭地点头赞同,为了阿鸾消了消阮玉菁的气焰而觉得大快人心,“是呀!瞧那阮玉菁被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比起变脸来,一点都不逊色呢!嘻嘻……” 听着大伙的嚷嚷,阿鸾不得不用手敲了敲门板,阻止众人的吵闹。“好了、好了,全都闭上嘴给我专心工作!你们没听到她刚刚说的话吗?她等着挑我的毛病呢!你们要是不经心,让咱们绣房送不出好的绣件,那你们就等着看我收拾包袱被赶回家好了!” 瞧着大伙因她的话而收敛了得意之色,阿鸾才接着交代:“我去管事房看看王管事唤我有什么事,你们……” 杏花贴心地接话,“咱们会好好做事的,你快去看看王管事找你有什么事儿,咱们知道轻重的,你别操心了,快去吧!” 阿鸾这才迈开步子,转身朝后院走去。 还没走到管事房所在的院门里,阿鸾远远的就看到站在斜廊下,一向跟随在凤府主人凤霖身边伺候的侍从小飞了。 冰雪聪明的她,立刻就知道现在在管事房里的肯定不只管事王福而已。 一边在心里猜想着自己被召来管事房可能会有的理由,她维持着优雅的步伐走过石板接道,缓缓步上台阶。 与小飞互相有礼地点头打了招呼后,阿鸾才抬手敲了敲门。“我是阿鸾。” “进来!”果然,从门里传出来的并不是王福的声音。 听到那低淳充满磁性的悦耳男声,阿鸾虽然心里想不透自己被唤来的原因,还是依言推开了门跨进房里。 才进到房里,她一眼就看到坐在主位上,低头检视绣件的凤霖,而一向摆足了管事派头的王福,则收敛起管理绣娘们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恭谨有礼地垂手站在凤霖侧边。 一见阿鸾进了房来,他马上小声提点阿鸾,“还不快上前来跟爷儿问安?” 虽然王福因为阿鸾有能力带人而对她一向有礼,不曾多有刁难,但要看到他如此谨恭的模样,倒还算得上有些难得,阿鸾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但人家给脸,她自然也不会不识相地不给人家响应。 于是她先有礼地朝王福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后,便走上前对坐在主位上、明知道她进房但却没有抬起头来的凤霖福了福身。 她轻启红唇问候,“凤爷,万安!” 凤霖舒适地坐在主位上,用一手支着下颚,正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地看着展在他手上及桌面上绣着撒金细柳的一块精美布料,“这撒花料子是你绣成的?” 细小的金色对柳花样完美精巧地遍布在软绵细滑的顶级绫子上,整块料子上匀净得没有一处不是精致的撒花,这是需要费神及用心的精细作工,从这块作工精致的料子上,就能大略窥探出阿鸾是个有耐心毅力及对自己要求甚高、求好心切的女子。 “是!是阿鸾绣的。”阿鸾看清了凤霖手上拿着的,是她不久前完绣的绣件,虽然自信自己的绣功,但突然被唤来主子面前,让她不得不猜想是不是自己所绣的布料不合主子的意。 她一向勇于面对错失,对绣法更是积极进取,所以她从不介怀被人指点纠正,只要能对她的绣艺有更好的助益,她很愿意虚心求教。 于是她不畏缩地挺直了背脊,“是不能阿鸾绣得不好?还是哪里了了差错,让凤爷觉得不满意了?”只要点出问题来,她绝对会虚心受教,以期往后改进。 直到这个时候,凤霖才放下绣料。 他将身子舒适地倚向靠背,用让人无法看透的眼神迎上阿鸾不畏的眼睛。“不,你绣得很好,比当初我要求的还要精致美丽,你的手艺真的是不错。”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召见阿鸾。虽然他清楚知道阿鸾的工作表现及才能,但如果不是因为上回在绣房外听到她的谈话及约略打量过她的身段,他可能终其一生也不会特别召唤一个领房到他面前来。 “谢凤爷夸赞!”虽然肯接受指教,但能听到自己的心血并没有问题,甚至还得到了赞誉,阿鸾还是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你绣的东西细致仔细,看起来该是个心灵手巧的聪明人,我有意让你绣制今年评绣宴的参赛绣幔,暂时住进府来,你意下如何?”凤霖的眼光不曾从阿鸾身上稍移,近距离地仔细打量她。 “进府?”阿鸾不解,凤家大宅跟绣坊不过一墙之隔而已,如果喜欢她的手艺而要指定她绣参加赛事的绣件,在绣坊里绣不就好了? 没有道理要特别让她进府去呀!如此一来,她要如何做好领房的工作? “没错!你应该领的下这件差事吧?不管得胜与否,工资加给你三倍,唯一要求的,就是在绣件完成之前,你要住在大宅里。”凤霖看着阿鸾,清楚地说出他的要求。 “只有我一个人绣吗?如此大幅的绣件,怕是依着阿鸾一己之力恐怕无法赶在评绣宴前绣好……”阿鸾不敢冒然接下这重要差事,而且要住到凤府里……这让她踌躇了起来。 “你可以带自己信任的绣娘一起与你进府。”凤霖也好说话,大方地给予阿鸾所需的人手。 阿鸾看着眼前目光深沉的凤霖,本能的直觉让她无法答应他的要求。 也许在别人眼里,这是她得到主子重视及重用的难得机会,但阿鸾本来就不悄攀权,光想到凤府人多复杂的环境,她就不想接下这个差事。 而且,她总挥不去心底深处隐隐察觉到的不安,再加上被凤霖打量的眼光弄得惶惶然,她觉得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对劲儿。 于是她硬是鼓起了勇气,打算将这难得的机会给推开。 “还是请凤爷另请高明吧!咱们绣坊里的好手比比皆是,像是梅玲跟福姊她们,个个都比阿鸾资格老,阿鸾不曾接过如此大件的绣件,没有信心能绣出让凤爷满意的绣件。” 听到阿鸾的拒绝,王福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胆子竟会大到这个地步,连主爷交办的差事她都敢当面拒绝? 主爷说话客气是给她面子,没想到给她几分颜色她倒开起了染房,拿起乔来了?因为阿鸾的不识好歹,让王福生怕主爷气怒而牵连责怪他这个绣坊管事不会带人。 于是王福抢在凤霖开口之前就先张口责难阿鸾,“阿鸾,你别不识好歹,爷儿将这么重要的活儿交予你,是看得起你!” 凤霖并没有因为阿鸾推拒而生气,反而对她更有兴趣,他用手指摩挲着性格有形的下颚,在心里为阿鸾的灵敏叹服。 没想到这丫头真是天生的精明,看来要让她毫无所觉地掉进他的陷阱里,似乎是不太可能的! 凤霖看出了阿鸾眼底的防备,索性放弃了迂回的捕猎行动。 他忽然转头打断了王福的口沫横飞,同时将他遣下。“王福,够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叫唤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可……”王福难得找着机会能教训阿鸾,他骂得正过瘾呢!却没想到会被主爷给打断了。 可当他看到凤霖脸上不但不带火气甚至还透着笑意时,旋即见风转舵,不敢再多加责难阿鸾。 王福变脸变得可快了,马上涎着笑脸,有礼地道:“是、是,小的现在就退下。” 王福转过身要朝门外退下时,使了个警告的眼色给阿鸾,然后便遵照凤霖的指示退出了理事房。 凤霖没有多费神去看王福,在王福应声的同时,就又将注意全放回阿鸾身上。 此时,他已不再费神地掩饰他对阿鸾的企图,他的厉眸中流露出狂猖气质及让人感到威胁的凌厉,完全不理会阿鸾充满疑惑的表情,将她从头到脚再次扫视过一遍。 在如此接近的距离里,就近观察阿鸾后,他更肯定了那天在绣房外对她所做出的评断——在床上,她会是个让男人尽情销魂、永不知疲倦的娇媚娃儿。 他的眼神流连在她的腰腹之间,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她除下衣物后的模样,想象着被她温润的花x紧紧缚住…… 他上下打量的眼光,让阿鸾心底深处不断涌上的不安更加强烈,那灼热炽烈的异常眼神让她不觉害怕了起来,而两人的独处及他的沉默不语更加深了她心头的忐忑。 他的模样让她全身不由自主地轻颤,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或是毒蛇盯住的猎物,不自觉的防备让全身紧绷了起来。 进绣坊工作了七年来,一向自信冷静的阿鸾,第一次尝到了惶惶不安的难受滋味。 她交握在腰前的手,因为渐渐从心口扩散开来的紧张而有些汗湿,如果不是还有点理智,她差点就要完全不顾失礼地当着他的面夺门而出了。 不过如果她能预知后来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她绝对会甘冒得罪大老板和丢掉饭碗的危险,赶在第一时间逃离他眼前。 可惜,她不是神仙,所以无法预知还未发生的事…… 第三章 “这辈子,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正当阿鸾快要忍受不了这种窒碍气氛,想要抬头开口询问缘由的同时,凤霖开口问出了这句话。 阿鸾再怎么样也没料到凤霖终于开口后,竟会问出这样一句让她莫名其妙、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句,他们不是正在讨论参赛绣件的事吗? 他不是该为她不识好歹拒绝这份差事而动怒吗? 怎么会毫无预警地转移了话题,忽然问起她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她真是被他搞糊涂了! 阿鸾因为凤霖的出其不意,一时忽略了心里的不安。 她小嘴微张,蠕动了两下,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只能愣愣地看着等待她回话的凤霖发怔。 凤霖见阿鸾愣然,毫不吝啬地对她扬起笑容,“听不懂我的问题吗?”他从主位上站起身来,移动修长的双腿,以闲适自信的姿态朝她走去。 看着逐渐向她走近、全身上下满是风流潇洒的凤霖,阿鸾逼迫自己开口,“我……我真的不明白凤爷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她并不是在跟他装傻,而是真的赶不上他改变话题的速度呀! 她忍住因为他逼近而下意识想往后退的冲动,小巧的下巴随着他的靠近而仰起。 他长得真高大,如此近的距离,让她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男人味,甚至连他的体温都似乎从他的身上传到她身上了。 天生的敏感,让她的意识稍稍被他的男性魅力转移了些许注意力。 凤霖站定在离阿鸾不过一步距离的地方,然后故意以缓慢的动作转到她身后,弯身将让人心跳加速的俊脸从她颈后亲密地凑在她耳旁,将温热的气息喷向她敏感的颈侧。 他用诱人的声音,娓娓道出他对她的企图,“要你进府,是我想将你骗到我身边的借口,但我没料到你察觉危险的本能很敏锐,竟然下意识地不愿痛快落进我布置的陷阱里,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迂回绕圈子了…… “我觊觎你曼妙的身子,如果你能让我尝到绝美的销魂滋味,那么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取之不尽的财富将随着你成为我的女人,而让你尽性取用、豪情挥霍!” 阿鸾被凤霖吓傻了,他的话以及他包围住她的男人气息,在在都让她无法思考也无法动弹地只能呆站在原地。 凤霖趁她犹在震撼中,邪淫地伸舌舔了舔她小巧白嫩的耳垂,然后故意将口中的热气吹向她耳中,“小凤凰,你听明白了我说的话了没?” 鸾,在传说中,是一种长相类似凤凰的鸟儿。 阿鸾不屑于当不真实的凤凰,但她的名儿却偏偏是与凤凰成对相称的虚幻鸾鸟! 所以,凤霖故意称她为凤凰,打算不论她拒绝亦或愿意,都要让她成为自己的人。 如果她不屑成为凤凰,那他就偏要让她成为他的女人,强迫她跃上枝头,披上凤凰炫丽的彩翼! 凤霖的靠近,让他的气息弥漫在阿鸾身边,那如麝似檀的纯然男性气味正侵犯着她的感官,让她在每一次的呼吸间,都吸入满是他气味的空气。 而从他口中呼出喷在她耳上的热气,更是让她全身泛起轻颤,从体内向外扩散出隐隐的燥热,让她白皙的脸蛋无法自抑地晕红了起来。 他轻佻大胆的语句,好不容易才穿透她几乎糊成一团的脑子,充满侵犯意味的字句让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她下意识地肩头一缩,避开了他,同时稍微转身退开了两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我……我不明白凤爷的意思……我……绣娘还等着我指导……我看我还是先……先退下好了……”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正欲转身朝外跑,却被如迅雷般伸出的健壮手臂给揽回他的身前。“小凤凰,别急着飞离我的身边,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已经决定要得到你了。” 被凤霖强劲的力道拉向他的胸前,阿鸾慌乱地伸手试图推拒他的搂抱,“天呀!凤爷,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领房,没长相、没身材更经不起爷儿玩笑,您快放开我,别捉弄阿鸾……” 被吓到的阿鸾不敢相信她会遇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惹来高高在上的凤霖的注意了? “长相确实没啥特别,也不是绝顶艳丽……”他不否认她的长相并不特别突出,“但是,你的身子却妖娆完美得让我不愿放过你……” 凤霖用手压在阿鸾背后,让她娇软的身子向自己贴近。 当她软绵香馥的身子完全与他相贴时,他口中发出了喟叹,“你的身子真软,果真如我所料,你有一副能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的销魂娇躯……” 她长得并不漂亮,但她的身躯却弥补了那份缺憾。光只是她的身躯贴在他身前而已,根本毋需对他做出任何挑逗,就能让他的欲望如出闸猛虎般狂炽勃起。 她不是天生来取悦他的完美尤物,还会是什么? “你疯了!”阿鸾瞠大了眼儿,不敢置信地低喃。 “如果这样能让你顺从地接受我,那你就当我疯了吧!”碰触到她以后凤霖再也无法克制欲火,下体的欲望急待纾解。 本来没打算在今天得到她的身子,只想逗弄她寻点乐子的他,因自己狂炽而无法压抑的欲望感到诧异。 虽然对她的欲望走出了自己的预期,可是凤霖很快地就接受自己对她的热烈需要,索性加快进度,打算称了自己的心意将她掳获。 他攫住她一团软乳,在她羞愤抵抗的时候乘机将她揽腰抓抱而起。 “你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呀!救命呀……”他狂野的眼神及坚决的钳制,让阿鸾明白他绝不是闹着玩的,更不是寻她开心。 这个她完全陌生的男人,竟敢对她做出如此恶劣的轻薄行为? 虽然不可否认凤霖非常有男性魅力,但她从来都不曾对他存有遐思,更不愿意莫名其妙失身于他。 于是她挣动得更加剧烈,“来人呀……救命……”既无法阻止失去了理智的凤霖,那么她只好不顾后果地扬声向门外的小飞求救了。 “救命呀……”阿鸾希望小飞能听到她的呼救而进来阻止化身为淫魔的主爷,将她救离他的摩掌之下。 可惜,地位与权威是残酷及无法让人与之正面抗衡的,阿鸾在凤霖的面前,根本毫无被解救的机会。 别说小飞了,相信不管是谁听到了她的呼救,都不可能有胆子为了阿鸾而冒着丢掉饭碗的危险,触怒凤霖这个当家主子。 这个道理,她知道,他更是不可能不清楚。 “小凤凰,你省省力气吧!没有人会不顾我的命令接近这里的,你先别急着叫,”凤霖抱着不停挣扎的阿鸾朝理事房后存放绣件的小房间走去,“等会儿我要你的时候,你想叫多大声我都不会阻止你的。” 进了小房间后,凤霖放阿鸾下地,改用一只手臂紧紧搂住她,同时扬手将叠层排放在紫荆木架上的珍贵绣缎及冰缓等正待出货的绣布全扫下了地,任那些斑斓绚丽、高雅精致的布料随意铺散在地上。 然后他将阿鸾丢向那些柔软层叠的布缎上,随即俯身跨坐在她腰腹之上,同时动手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扯开…… 第四章 原是要他放开在她乳上肆虐的手,没想到敏感的身子根本禁不住他随意的几下揉搓,话讲到后来根本就变了调,成了细软甜腻的娇咛。 为此凤霖笑开了脸,一边享受手心中的滑腻触感,一边以万分温柔的语气轻道:“你的心虽然还抗拒着不肯接受我,可是……小凤凰,你的身子已经会自行反应我的爱抚了。” 他的话及自己的反应,臊得阿鸾小脸涨红,无法反驳他的话,只能又羞又赧地将脸撇开,不敢再直视他充满调情意味的瞳眸。 “别在我面前害羞,我喜欢你的身子对我如此热情,跟了我,我绝不会委屈你的,小凤凰,你会是我的凤凰!” 凤霖着迷地看着她白皙优美的颈项,为她的羞赧怦然心动。 “走!咱们也别做了,回家休息去!” 阿鸾火大地摔下线盘及装饰用的细小珠翠,语带火气地向坐在她两旁的杏花及媛媛说道。 见阿鸾要起身,杏花及媛媛连忙拉住她。 “阿鸾,你别这样……” 一回头,阿鸾怒瞠着眼,扬声喝道:“怎样?我们就不是人是不是?人家早早丢下工作逍遥快活去了,我们为什么要像傻子一样安分地待在这里做事?我们是比人家傻还是比人家呆?” “可阮玉菁有她爹撑腰,咱们……”不过是没有背景的小绣娘而已呀!媛媛挽住阿鸾的手臂说出现实的无奈,一双眼因为长时间盯着细腻的图样而酸涩泛红。 “阿鸾,你别意气用事嘛!如果连咱们都走了,到时候真会赶不上评绣宴的!咱们做咱们的,别管她们了,好不好?”杏花也好声好气劝着。 “真误了事也不只是咱们担错,阮玉菁吃定了咱们不敢把差事撂着,是不?她有她爹撑腰?我看如果真的误了事,她爹还有没有本事保她周全!”阿鸾火气旺得不得了,哪听得进去杏花她们的劝? 更何况她已经忍了两个多月了,就算是个泥人,怕也该要发火了吧? 坐在另一头的福姊,见阿鸾终于被惹火了,连忙起身走了过来,跟着杏花还有媛媛好声劝着,“阿鸾呀!你别拗。” 福姊年纪比阿鸾长了几岁,不怕阿鸾不给她面子,于是硬是将阿鸾给拉回来,将她按坐在绣凳上。 她轻轻拍了拍阿鸾的肩,柔声说道:“出了差错,当然不只咱们要担过,可人家大不了回家让当大总管的爹爹养去,但是咱们不同,家里大小还等着咱们挣银子回去买米下锅,咱们可是千万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呀!所以咱们还是认分一点。” 阿鸾对福姊多了几分尊敬,于是稍稍缓下脸色,但还是难掩气怒。 “在绣坊工作,大家凭的是本事挣银子,可她呢?既没本事又会仗势欺人,就因为她爹,所以咱们都要看她脸色吗?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阿鸾就是看不惯阮玉菁狗仗人势、不知分寸,没道理人人都要让着她、畏着她呀! “唉!”福姊叹了口气。 其实绣坊里没一个人是真心对待阮玉菁的,当然更没人看得惯她的嚣张,可大伙为了生计,也只好压下心中的不满,当作没看到就是了。 偏偏所有人都能做到表面上的奉承,就是阿鸾一个人做不到。 阿鸾十三岁就进绣坊,等于是福姊看着长大的,福姊对她很是喜爱,平日常教她做人处世要注意的地方。 可阿鸾天生正义感太过强烈,见了不平的事总是看不过眼,现在都已经是个十九岁的大姑娘了,性子却还是跟刚进绣坊时一样冲,一点长进都没有。 见她如此,福姊当然只能苦口婆心地劝她,“阿鸾,姊姊跟你说的连口水都快干了,连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而且你现在也已经不再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了,怎么还是学不会人情世故?” 这种话,要不是福姊把阿鸾当作自家妹妹,福姊才不会多费心神管闲事呢! “在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这种事儿,人家背景比咱们强,咱们就退一步,别跟人家硬碰硬;有什么看不惯的就不要去看,不乐意听或是听不顺耳的,就当耳边东风吹过就散,脾气拗,对你没有好处的。” 知道大家劝她都是真心为她好,可阿鸾有时候还真觉得心里呕得不得了。 明明错不在她,可每回说到底,大家下的结论都是她脾气太坏了,有时让阿鸾真的觉得很委屈。 “如果我真能做到福姊说的那样,那么阿鸾就不是阿鸾了呀!” 常常被人如此劝说的阿鸾有时想想心里常感到委屈,不畏强权、不畏恶势难不成错了吗? 为什么每个劝她的人说到最后,都要说她脾气坏、个性拗呢? 忽然间,也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凤霖昂藏俊美的身影。 自从那日在管事房里被凤霖轻薄过之后,两个多月来,她没再见过那个色胆包天的邪肆男人。 她不但没有因为凤霖未再出现骚扰她而觉得松了口气,反而心里感到更加烦躁郁闷。 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对劲的情绪反应?阿鸾不敢细想。 她只能在凤霖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中时,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不去想那个惹得她心绪大乱、却又莫名销声匿迹的俊邪男人。 说真的,今天阿鸾会大发脾气,其实有一部分就是因为凤霖让她的情绪太过紧绷混乱的缘故。 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那日凤霖口中所说的参赛绣幔,在他的授权之下,由王福指派绣手,已经开始绣制了。 王福指派了阿鸾、福姊还有阮玉菁三个领房各带着两名自房的绣娘一起绣制;而让阿鸾心生不满的,就是阮玉菁也被指名到了。 如果按照绣艺来指名的话,根本就轮不到阮玉菁,而应该指名西绣房的梅玲领房才对。 不过,阮顺方父女俩怎会放过这个能太爷面前领功的机会?当然又是故技重施,硬是要王福将本来按算的梅玲给剔除,而将阮玉菁补了上来。 这下可好,阿鸾和阮玉菁两个死对头本来就互看不顺眼,现在将她们放在一个屋里,还不三天两头斗嘴争吵吗? 而阮玉菁在这间特别整理出来让她们工作的宽敞绣房里安分不了两天,就带头领着其它不敢反抗或想要迎合她的绣娘们,溜班出去逛街玩乐了。 本来还只是上午偷懒一小段时间,后来连下午都敢溜出去,现在索性一出去就整个下午都不回来了,完全把自己的工作丢给阿鸾等人。 于是绣房里就剩下了阿鸾、杏花、媛媛还有福姊在绣房里从早忙到晚地努力工作了。 如果只是一天、两天,阿鸾倒还能当作没看到,可十天半个月过去了,阮玉菁不但不见收敛,反而越来越故意嚣张,这要烈性子的阿鸾如何看得过眼? 想来想去,阿鸾不禁将一切过错都推到让她心烦意乱的凤霖身上。 毕竟这间绣坊是属于他的产业,而阮顺方又是凤府的大总管,但他竟由得一个手下人只手遮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不怪做主子的管教无方,还能怪谁? 阿鸾秀美的手指紧紧捏握着,心不在焉地听着福姊的劝谏,在心里咒骂起她认为是一切乱七八糟事端的始作俑者——凤霖。 第五章 隔天近午,早过了上工的时辰,阮玉菁才大摇大摆地走进绣房。 “各位早呀!”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迟来有任何不对,态度大方又自然地朝已经工作了整个上午的绣娘们打招呼。 平时就与阮玉菁混在一起的一对姊妹花——柯素琴及柯素莉,一见她进门,马上将手上的针线丢下,急忙起身迎向她。 姊姊柯素琴讨好地说:“玉菁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昨天咱们大老远到虎尾山上去赏花,脚走得好酸好胀喔!你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是呀!多睡会儿,精神才会好呀!”妹妹柯素莉也不遑多让,顺着姊姊的话搭上了一句。 “哎唷!不过就是脚有点酸而已,又不是手废了,如果我不来绣房,到时候绣幔赶不上参加评绣宴的话,那我可真是罪过啰!” 阮玉菁大言不惭地说着大话,讲得像是如果绣房里缺了她,参赛绣件就无法完成似的。 晚了柯家姊妹一步来讨好阮玉菁的刘小倩,立刻抢着接话。“是呀!玉菁姊的手巧,这绣屏要是没有玉菁姊的话,肯定失色许多,到时候别说参赛来不及了,只怕还会让爷儿怪罪下来呢!” 这个睁着眼说瞎话的刘小倩是福姊房里的绣娘,平常就喜欢说三道四、逢迎拍马,素来就爱巴结阮玉菁,所以不管说出来的话有多离谱、多恶心,她一点都不会脸红,也不会被口水噎到,说得可顺溜了。 这儿一言、那儿一句的,几个绣娘团着阮玉菁七嘴八舌地将她捧得爬上了半天高,让她享足了高高在上让人吹捧的开心滋味。 听着她们的对答,杏花等人不禁庆幸阿鸾刚好去取绵金绣线所以不在房里,要不,以她的个性肯定会按捺不住地拍桌直骂她们无耻,又会与阮玉菁冲突起来了。 看着阮玉菁的嚣张,就连一向会做人、不爱管闲事的福姊都忍不住在心里直摇头。 看到眼前的离谱情形,还真不能怪阿鸾会看阮玉菁不顺眼呀! 阿鸾站在紧临凤府西翼高墙而筑的绣坊偏院里,手里拿着由八股红绳编成、上面串着数支小巧细致银锁匙的红绳锁串儿,面对着一间窗棂及门板上都雕着蔓草花纹的库房。 她低头看着手中有着美丽图腾的银锁匙,不禁回想起她拿到这串锁匙的情形—— 这串锁匙是她被调去绣制绣屏的第一日,从王福手上接过来的,而当她接下锁匙串时,还一起拿到了一只有着凤府家徽虾封的信封。 她由王福那儿得知,这串锁匙是开启偏院库房的锁匙,能进那间库房的,一向只有凤霖一人而已,可以想见,那里面存放的肯定是价值不菲或是对绣坊非常重要的东西。 当阿鸾一脸不知为何会收到这支重要的锁匙之时,王福把凤霖的话交代予她。 “这串锁匙是比半座凤栖绣坊还贵重的物品,爷儿说从今儿起交给你保管,有空进去看看有什么是绣品能够用得到或是需要用到的,要你自行做主就得了!” 说完话,王福将阿鸾留在管事房内,自己就离开了。 被留在管事房里的阿鸾,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桌前,将锁匙串儿轻轻放下。 她看了看执在手中的信封,取来桌上的一方薄片银尺将封蜡刮除,小心地把里面一张三折芙蓉纸展开来。 展开后,那张淡云红色的纸面上是一幅幅锁匙花样与锁头花色的配对图样,而在图样的右方有两行强劲有力、如龙飞凤舞般的行云草书。 不需要看最下方的落款,她也知道这封信绝对出自凤霖之手,因为他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样,带着迫人的霸道及强悍。 她仔细阅读那行字,然后依着交代将繁复的图样记在脑中。 再三确认自己已经完全记起之后,阿鸾才依指示把那张解锁图烧成灰烬,以防被人窥得其中奥秘。 从信中,她清楚得知开启库房锁头的方式。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暗示了她的身分将从接下这串锁匙后开始改变,从即刻起,她就成了凤霖认定的女人。 她将慢慢披上凤凰彩翼,成为一只美丽的鸾鸟…… 阿鸾摇了摇头,回过神来。 按照记忆中的配对方式,她拿着花样各不相同的银锁匙,从门扉下方将一把把的锁头打开。 当她顺利地开了门上及门下各三道锁后,她捡出锁匙串中左右两头的两只锁匙,将它们背对背紧紧压住。 然后她不知挪动了哪个部分,一条细小但坚固的横勾便从锁匙的柄部跳了出来。 她将它们左右反身扣住两支锁匙,将它对准门扉中央一道乌紫金锁头,向里一推,一声清脆的喀答声随即响起。 接着阿鸾的口中无声地念着口诀,以拇指暗暗地使力。 向右轻颤三下、放松、两下、放松、七下……不能有丝毫迟疑,在最后一次放松使力的动作之后,食指指腹向右一推,同时将锁匙拉出。 那道乌紫金锁里部霎时传出如珠玉滚动般的悦耳相击声,她伸出左手拉起锁头,那不如外表看似沉重、反而异常轻巧的乌紫金锁,就落入了她的手心中了。 呼出屏在胸脯间的气,她放下了紧绷的心,红润的唇瓣因为顺利解锁而抿出浅浅的笑意。 她推开精美的门扉,走进了屋里,触目所及,放满了用青布裹住的布包。 那些她并不陌生,因为每当绣完布料或者是绣件后,为了保护精美的绣花,她们都会用细软的青色绵布将绣件仔细包起,然后才交由管事存放。 以为这些放在木架上的布包也是那些要交给客户的绣件,所以阿鸾不以为意地随手取下离她最近的一个布包。 等到她展开后,才知道手上以及架上的,全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喔!天呀!真美……”她随手取来展开的,竟是一幅江天彩霞山水绣。 触手软细的上好湖色缎料,其上绣着的青峦,层层叠叠毫不淆紊;江波潼潼流畅生姿,天边的五彩云朵映照着晚霞,彩光流转…… 阿鸾欣赏了一会儿,才将山水绣仔细包好,转而再取来较高处的一个布包。 她对这些用青布包着而无法窥见其图样的绣件满心期待,渴望见识这些技巧高超、万分珍贵的绣件,兴冲冲地四下顾盼,打算找个能展开绣件的地方,好好地欣赏它们。 待她瞧见这间库房左侧还有一间内室时,立即捧着那个布包,走向里面找桌子去了。 一转进那间内室,阿鸾这才发现这间库房根本不如她本来所想像只是存放东西的房间而已。 里面不但极为宽敞,更是装潢得高雅别致,摆放着雅致的桌椅及软炕,根本就是一间华美的厅堂嘛! 不过现下阿鸾的心思全数放在绣件之上,所以当她转进来瞧见厅中的一方大圆桌时,马上就小跑步上前,根本没有多加留心其它的摆饰。 她将手中的布包小心翼翼放下,屏气凝神地将丝结解开,轻巧地将里面的明黄色金缎取出,摊在桌面上。 华美的绣图渐渐呈现在阿鸾眼前,是一幅丹碧朱霞、炫目耀眼的龙凤呈祥千绣图。 金色飞龙与翠色祥凤头尾相接,炫丽的兰芝祥云则环绕在侧。 整幅绣件金碧绚烂,气势磅礴;针脚细密,配色缜密,不论是构图亦或是绣功,确是极致珍品。 就这样,阿鸾欣赏着一幅又一幅的美丽绣件,直到足足看了约有十余幅之后,才想起她进来库房是为了来挑选绣线的。 她快手快脚地将所有绣图收妥,放回架上,然后走向另一头排放着层层木盒的架前。 她掀开形式简单、古朴厚实的十尺长形木盒,小嘴就像被她打开的木盒一样,再也闭不上了,为眼中所见惊艳喟叹不已。 盒中满是结成八字形的绣线,在黑色冰绡之上,各色虹彩绣线依着浓淡深浅冷暖色整齐排列着。 “天呀!”这难道是天上的彩虹掉下地来,让人拾起收在这方木盒中了吗? 世上怎么有如此美丽耀眼的绣线?有单股的,有两色、三色……五色,至多有达七色渐层揉成的。 单股及两、三股揉成的绣线算是平常,但眼前竟然有用七股揉成的,用七条丝线揉成一股,不要让它能够穿得过细小的针眼,这要多么纤细的丝线才能揉成呀? 阿鸾着迷地用手指轻抚瑰丽的细致绣线,赞叹它们的美丽,就连从右侧穿堂走出了一个人,她都没有发现。 故意放重脚步制造出声响的凤霖,看着许久未见反而更显诱人的阿鸾,脸上自然泛起满足的轻笑。 但阿鸾的专注,让她根本充耳不闻他的脚步声。 直到凤霖移到阿鸾后方,伸手环住她的细腰将她拉进他宽大温暖的怀抱里,她才愕然转头看着像是平空冒出的凤霖。 “你……你是从哪进来的?” 阿鸾扭身推拒,意欲推开凤霖,却在刚转过身子之时,让他顺势将她的下巴抬起,旋即唇上就覆上他温热柔软的嘴唇…… 第六章 不知过了多久,阿鸾缓缓睁开眼睛。 视线中映入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那是大床床顶上的雕饰,凤翼斜张,头冠高扬,羽翼正敛,以优雅的姿势踏上松枝…… 她出神地看着那美丽的雕饰,直到凤霖的脸凑了过来,她的眼中才被他的俊容占据。 俯在阿鸾脸前,凤霖看进她的瞳仁中,因为那里面只有他的倒影而满意。“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嗓音因强烈满足的欢愉而稍带沙哑。 阿鸾没有回避地回望着凤霖深邃温柔的眼眸,“想你执意唤我凤凰……想我曾经告诉过绣娘们的话……” “什么话?” “说过什么并不重要……” “如果不重要,为什么你看起来心事重重?连点笑容也吝于给我?”凤霖用拇指揉了揉阿鸾的唇瓣,其实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角,然后移到她的唇上轻轻的、爱怜的与她红润的唇相互厮磨,“在我的怀抱里,你就是我的凤凰,如果你坚持你不是凤凰,那么我愿意垂下头来,好让你能不费力气地踩上枝头……” 虽然没有直接对她说出爱语,但这番话,等同于向她示爱。 聪明如阿鸾,又怎会听不懂凤霖话中的意思? “你什么时候去偷听我们这些姑娘家说话?”因为他的亲吻而再次染上水光的眸子迷离动人地睨着他。 “你现在不是姑娘,是个成熟的小女人了,是属于我凤霖的小女人!”凤霖轻啮了下阿鸾饱满的下唇,“我还记得,那天我本来已经准备要回大宅,可不知怎么了,脚下走着走着,却走到你那间绣房外面。” 撩开因汗水而服帖在阿鸾颈项间的长发,凤霖吮吻她细嫩的肌肤,断断续续地回答她的问话。“听到了你那番雀鸟飞不上枝头的理论,我很不以为然,本来是想逗一逗你的;没想到我一碰到你,却不由自主地为你心动,对你起了怜惜之心。” 他的爱抚及亲吻,让她腹内隐隐地再次起了骚动。“嗯……呃嗯……”听着他以充满情意的嗓音对她倾诉,她不觉以宛转的嘤咛加以响应。 “从为你心动的那天开始,我在心里下了决定,这辈子,我要定你了,就算你不愿意,我也要将凤凰的彩翼披到你身上,让你成为娇贵的凤凰!” 说完后,他将全部的心思放到她浑圆滑腻的两团娇乳之上,对它倾尽讨好之能事,温柔地爱抚着它们。 享受着酥心的抚弄,阿鸾陶醉在凤霖身下的同时,脑海里纷乱的思绪也不住流转…… 与凤霖在房里欢爱了一整个下午,直到近黄昏,绣坊快要下工的时候,阿鸾才被总算心甘情愿的凤霖放行。 央他让下人打水进房来,她将满是汗水及沾染着处子血渍及黏腻体液的身子洗净,重新梳好头发,将自己打理好后,让凤霖将她送回存放珍绣及绣线的库房。 在他不舍的搂抱推扯之下,她好不容易摆脱他的纠缠,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挑捡适用的绣线了,急忙重新将锁锁好后,她就转身离开了偏院。 回绣房的路上,不管遇到谁,她一律简单地打了招呼后,就低头快速走过。 虽然人家根本看不出她刚跟男人在床上胡来过,但她还是因为心虚而觉得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含着对她失贞及不守妇道的指控。 推开了绣房的门,阿鸾还没放下提吊着的心,就被杏花的叫唤声给吓了一跳。 “阿鸾!” 阿鸾一紧张,根本没办法多留意绣房里的情况,忽略了阮玉菁难得地在快要下工的时候都还没走,正坐在绣架前呢! “啊?什么?” 杏花、福姊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由杏花走上前去,将头凑近了阿鸾,小声地问道:“阿鸾,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说去库房,这一去就从午膳前去到太阳快下山了才回来……” 杏花说着说着,还小心地回过头留意阮玉菁的动静,“我跟福姊还有媛媛都快担心死了,要不是顾忌着没有爷儿的命令不可以去偏院,我们早就过去看看了。” 阿鸾的脸不自然地涨红,低着头拚命在心里要自己别自乱阵脚。 她安慰自己,不可能会有人知道她跟凤霖之间发生的事…… “没事,是我贪看绣件,太过专心所以才忘了时间的。”阿鸾随口安抚着杏花,“谢谢你们关心。” 但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杏花向来落落大方,从来不曾以如此偷偷摸摸的态度与她说话的呀! 因为别的思绪转移了她的心虚,所以她脸上的红晕也自然消退了。 她抬起头,本来是要询问杏花为什么要用这种小心翼翼的方式跟她说话,却在抬头以后,顺着杏花回头探视的眼光看去。“说话就说话,你干什么老回头……” 阿鸾这才看到阮玉菁竟然也在绣房里,“咦?她怎么会在绣房里?”阿鸾也下意识地降低音量问着杏花。 杏花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你刚去库房没多久,她就进来了,整个下午都安分地待在房里没有出去,我跟媛媛还有福姊都觉得很奇怪呢!” “是很奇怪……”阿鸾想想,是不太对劲儿。 今天太阳还是打东边儿出来,天气也没什么异常,可阮玉菁这个终日打混偷懒的人,今天怎会如此勤快、如此安分? 第七章 阿鸾与杏花两人在门口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坐在绣架前低头绣花的阮玉菁突然开口了。 “干什么?要有什么不能让人听的秘密想说,就到外面说去!”她没有抬头,嗓音倒是拔尖了些。“当着人前咬耳朵,一点礼貌都没有,哼!” 一听到阮玉菁的确话,阿鸾及杏花两人连忙站直了身子,分了开来。 杏花快手按住正欲开口的阿鸾,抢先出声道:“下工的时候到了,大家都休息吧!天快黑了,回家吧!” 阮玉菁绣好最后一针,收尾后,她边收拾针线边道:“笑死人了,你是哪根葱哪颗蒜啊?这里有你指挥的分吗?我堂堂一个领房还得听你使唤?要不要下工由得你管吗?” 杏花不敢出声反驳,但阿鸾可没顾忌,“人家不过是个小小的绣娘,可没胆子招惹你,杏花是在跟媛媛还有福姊说话,谁说你应声儿了?” 阮玉菁将针线盘打横一递,在她身旁的柯素莉马上就接了过去。 “哎唷!咱们绣坊里最能干的阿鸾姑娘回来啦?也不知道一整个下午是到哪儿去了,现在才进来,竟然还有脸大声说话?” 阮玉菁自己没本事,却又对阿鸾在绣坊里受到重视而眼红不已,好不容易逮到一向照规矩做事的阿鸾莫名消失一整个下午,她还不抓紧机会修理阿鸾吗? 阿鸾在阮玉菁华话声落下时,嗤笑了两声,“我到哪去你管不着,再说,一天到晚迟到早退、偷班摸鱼的人,有什么资格问我这种话?你自己可以成天打混,别人就不成?你不检讨自己还有脸说别人?” 虽然阿鸾说的是事实,但阮玉菁却恼羞成怒地翻了脸,“你!” 柯素莉见阮玉菁气白了脸,连忙出声替她说话。 “徐巧鸾!你自己也没坐正,又凭什么说人家歪呀?如果你真要这样说玉菁姊,你自己就要有本事别让人拿到错处呀!你说玉菁姊打混摸鱼,那你今天一下午去哪儿了?你倒是给交代清楚呀!” 刘小倩及柯家姊妹走到阮玉菁身后,仿佛在替阮玉菁撑腰。 这一呛声,反而让阿鸾说不出话来了。 都怪凤霖不好,将她拖进房里去胡闹,现在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却害得她让人堵住了嘴,连话都不敢回了! 阿鸾再一次在心里骂起凤霖来了。 “哼!怎么不吭声啦?交代不出来了是吧?”见阿鸾张嘴老半天,却连半个字都没有说出口,阮玉菁头抬得可高了,睨着阿鸾挑衅地说道。 “跟我要交代?你怎么不把你每天去干什么交代给大家听?你先说啊!你如果交代得出来,我徐巧鸾就跟进!” 阿鸾怎堪阮玉菁挑衅?她手一叉腰就豁出去了,如果阮玉菁真有脸说,那她也拚了脸不要跟她扛上了! 一时之间,场面紧绷了起来。 这次出来打圆场的还是福姊,“好了,好了,都要下工了,这会儿还有什么好吵的?” 福姊安抚地看了阿鸾一眼,要她忍忍,别生事,接着转头扬着笑脸朝阮玉菁陪笑道:“阿鸾是去库房找线去了,不是去偷懒,玉菁,你别误会她了。” “哼!如果真是为了公事,那她为什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拿公事当理由,以为我会相信吗?”阮玉菁才不相信福姊的话呢! “大家都相处好些年了,阿鸾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也清楚,她不是那种人……” 说到一半,见阮玉菁怒目相视,变了脸色,福姊连忙止住了口,却已是来不及了。 “那种人?哪种人?你话里说的那种人指的是谁?”阮玉菁像要吃人似地瞪大了眼质问福姊。 见阮玉菁对福姊态度凶恶,阿鸾忍不住还是开口了,“你这么敏感做什么?福姊又没指名道姓,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你们以为我听不出来吗?她话中指的那种人明明就是在说我!”阮玉菁指着福姊怒斥。 闻言,阿鸾掩嘴狂笑,“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人家没指名道姓,你倒是自己承认了,哈哈!看来,你自己很清楚你是哪种人嘛!” “徐巧鸾!”阮玉菁气得浑身发抖。 “哈哈哈……” 福姊眼见两人吵得越来越火爆,连忙朝杏花扬了扬手,要她将阿鸾拉到后面去,别让她们继续斗下去了。 杏花收到了暗示,手一扯,就拉着阿鸾的手腕,“走,咱们到后面去,走啦!走啦!”硬拖着笑得花枝乱颤的阿鸾走到绣房后方去了。 等阿鸾被带开以后,福姊硬是挤出笑容,走近脸色铁青的阮玉菁面前。 “阿鸾那张嘴本来就厉害,你别多想,你今天也辛苦了,别在这儿耗着了,快回去休息吧!你们也是,天色暗了,姑娘家别太晚回去,都回去吧!这儿我来收拾得了。” “本来就是你们该收拾,难不成我会替你们收拾吗?”阮玉菁斜眼看着福姊,口气非常不好,气她替阿鸾圆事。 亏得福姊沉得住气,就算心里生气,但脸上也没表现出来。 她当作没听到阮玉菁态度不善的话,用手轻轻推了推她们,要她们动脚朝外走,“好,我会收,不会劳烦你……你们都回去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任阮玉菁再想发脾气,面对着福姊一张笑脸,阮玉菁总算还是给福姊面子,没再继续找麻烦。 顺着福姊给她搭的台阶而下,阮玉菁这才领着柯家姊妹及刘小倩离开绣房,这一仗,她又败给了阿鸾。 看着阮玉菁等人全都走远了,福姊才将门合起。 “你呀!向来不懂见好就收,总要弄得场面收拾不了,你才高兴是吧?” “那是她自找的,她要是没做那些溜班偷懒的事,还怕人家说吗?咱们又没指名道姓的,她干嘛自己要承认?”阿鸾才不觉得自己有错呢!“没做贼,还怕人家喊捉贼吗?” “你喔……”福姊用手拧了下阿鸾的脸颊,“这张嘴真是厉害,谁都说不过你,难怪刁蛮的阮玉菁老被你气得跳脚。” “我气她?怎不说她说我生气呀?”阿鸾才不服气呢!“每天看到她,我就忍不住上火,不管她讲什么话、做什么事,我没一样看得顺眼的,她真的很讨厌耶!” “别理会她,装作没看见不就得了?”福姊拉过一张绣凳坐在阿鸾身边,“别一天到晚为了她生气,你就算再生气,对她来说又不疼不痒的,气多了,是伤你的身子。” 杏花及媛媛也跟着过来,自己找位子坐下了。 “她气我,我也不会让她好过呀!对她,我一向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让我不痛快,我绝对也让她心里不好受。”阿鸾嘟着嘴说道:“有气我可忍不下,如果不发泄出来,我怕我会发疯。” “阿鸾姊,你回家后问问你娘,她在怀你的时候都吃些什么好不好?”媛媛话一出口,阿鸾等人全转过头来看着她。 杏花开口问出大家心里的疑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问了好记下来呀!”媛媛眨巴着大眼,可爱地歪着头。 “记下来干嘛?”这句还是杏花问的。 “哎唷!记下来了,等将来咱们怀上娃娃的时候,就要留心别吃那些东西呀!要不然,如果生了个像阿鸾姊这样爱惹是生非的坏脾气娃娃,咱们不就要多操份心了吗?” 媛媛老实地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一说完,福姊及杏花不客气地笑了出来,“真有你的,才说阿鸾的嘴巴厉害,我看你也没差到哪儿去,连这种损人的话都说得如此高明,嘻嘻……” 阿鸾也笑咧了嘴,没好气地赏了媛媛头上一记爆栗,“臭丫头!拐着弯来损我,看我不拧烂你的小嘴。” “哎呀!福姊、杏花姊救我呀……”媛媛东躲西躲就是躲不开阿鸾的手,又笑又叫地开始求援。 玩闹了半晌,她们才气喘吁吁地静了下来。 “你们老说我脾气坏,难道你们都不会生气吗?真的看得入眼阮玉菁讨厌的言行?”阿鸾重拾话题,朝坐在眼前的三人问道。 “当然会生气呀!”福姊还是笑得温温柔柔的,“不过气归气,一会儿也就没事了,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呀!” “是呀!真要我发脾气,我还不知道怎么发呢!我反倒还佩服你呢!生气的时候还能理性地想出骂人回嘴的话,要是换成我,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再说,大家都在同个地方工作,几乎天天要见面,闹僵了,不是大家都不自在吗?” 杏花说的话,不只是媛媛在一旁附和地点头,连福姊也赞许地看着杏花,跟着接话。 “没错!不得罪人才能生存,像你,图得一时心里痛快,但难保没有种下祸根。” “祸根?”不过是斗嘴吵架而已,有这么严重吗? 福姊看着阿鸾脸上的不解,“你从没想过得罪阮玉菁的后果吗?难不成你真是凭着一股傻气跟她斗?” “那倒也不尽然,我知道管事看重我的能力,所以我才不怕得罪阮玉菁她爹,而且,我们姑娘之间的事,她爹真的会插手吗?他不会无聊到这个地步吧?”阿鸾摇了摇头,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福姊在阿鸾面前都快叹光她一辈子该叹的气了。“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也亏得你有本事能替咱们绣坊挣钱,否则我看你早就被阮玉菁她爹公报私仇地找理由赶出绣坊了。” “他敢?靠自己的特权把女儿弄进绣坊里就算了,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材料他不知道吗?父女俩一样不知分寸,他凭什么对我公报私仇?” 阿鸾就是看不惯阮家父女操弄特权的手段,而且就算阮顺方真想动她,他现在也没有那个本事了,要比靠山就来比,谁怕谁呀! “是呀!只要你还有利用价值,对绣坊还有贡献,他确实是会有些考量及顾虑,可是你也别真当他是纸糊的老虎,真要惹毛他,以他的大总管身分,如果他偏要治你,你还是拿他没辙的,到时候吃亏的会是谁?不还是你自己吗?” 福姊说的都没错,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需要她担心了。 毕竟凤霖是主子,而她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 就算阮顺方是大总管又能拿她如何?一个奴才能管到主子头上,得罪主子的人吗? 察觉自己竟然有了这番小人心思,阿鸾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人,可能个个天生都有劣根性,就连她,竟然也会在得到了凤霖这个依靠之后,心里起了仗势之心。 天呀!她可千万不可放纵自己,成了她以往最看不起的人呀! 阿鸾在心里告诫自己,绝不可以成为阮玉菁那种人,同时扬起了笑容,向真心为她着想和关心她的福姊等人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尽量克制自己的冲动,可以了吧?你们不要为我担心了!” “你现在冷静下来了,会说这种让咱们放心的话来哄咱们,等下次你又被阮玉菁惹生气的时候,你要真能做到你现在说的,那才算是真的懂得克制了呢!”杏花取笑着阿鸾。 以她对阿鸾的了解,还会不清楚她的脾性吗? 只怕她现在说的好听,可到时候被惹火了,肯定会把现在说的话全都给忘了。 “人家尽量嘛!而且,只要她不来惹我,我也没那个闲工夫去找她碴呀!自己的活都忙不过来了……”阿鸾俏皮地皱了皱鼻子,难得表现出可爱的一面。 她这一句话,反倒提醒了福姊。 一向最重视工作、从不偷懒的阿鸾,竟然会一整个下午没进绣房,这真是太奇怪了。 “对了,你今天下午是怎么了?到哪去了?” 福姊一问,顿时让阿鸾又不自在了起来,她硬扯出笑容,“就是到库房去了呀!我……我还能上哪儿去?” “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库房?” “是……是呀!我刚刚跟杏花说过了,是因为我贪看绣件,所以才会忘……忘了时间,哎呀!难不成你们还以为我跑出去玩了?我又不是阮玉菁那个讨厌鬼……” 不擅说谎的阿鸾,只敢挑捡部分的事实来说,可说到最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交代她的去处,于是赖皮地嚷嚷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反应这么大干嘛?你当然不可能跟阮玉菁一样,我们是担心你出事了,所以才会这样问的,没事就好了。” 福姊一听阿鸾想偏了,生怕她误会了她们的关心,于是连忙安抚她两句,然后将话题转开。“对了,听说库房里放的全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你今天进去看到了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们?” “是不是价值连城我不懂,但是那些个漂亮的绣件,在我眼里比万两黄金还要来得贵重多了。” 阿鸾想起那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精美绣件,眼睛都亮了起来,脸上添满了向往雀跃的神采。 “真的?连你这个有名的绣手都如此夸赞,那一定很美很美了?有些什么花色,你形容给我们听听!”媛媛看着阿鸾脸上的神采,对阿鸾能获准进入库房羡慕不已。 “是呀!你应该能看得出针法及配色技巧,将来你可要教给咱们,好让咱们的手艺更进一步。”福姊及杏花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同样的话来,两人说完后对看了一眼,然后才看向阿鸾。 不亏是与她私交最好的同伴,大家都有着一颗永不倦怠的上进心。 阿鸾满心欢喜地朝她们点了点头,“那当然,我学会的东西,哪一样不愿意告诉你们了?将来我们一定要更努力、更用心绣出好的作品。” 凤霖趁着绣娘们到膳房用膳时,摸进绣房里来。 刚进门,就堵住了正要出门去用膳的阿鸾。 连口都没开,他就拉着她,将她旋身推向离他们最近的一张绣架…… 第八章 “没乱,你看起来好美……” 阿鸾啐了凤霖一句,“贫嘴!好了,你别弄了,越帮越忙……你去把地上弄干净啦!”拍开了他在她身上作成的大掌,她半转过身自行将被拉扯开来的衣裙整理好。 “是,我的小凤凰。你现在真的踩在我的头上了!”听起来像抱怨的字句,实际上满含着他对她的情意及疼宠。 只见这个走路有风的凤府大公子,像个奴才似地蹲在阿鸾身后,用已经湿透了的手绢擦拭着地上热情的证据…… 瞒着众人,阿鸾和凤霖偷偷摸摸地来往了半年多,而打算代表凤栖绣坊参赛的绣幔——丹凤朝阳,也已经完成了八成左右。 随着绣幔的渐渐完成,凤霖及阿鸾的感情也慢慢地加深,渐渐地更加契合。 在他的疼宠及洗脑之下,阿鸾已经抛开深植心底的“雀鸟论”,放宽了心,不再计较两人身分上的差异。 如果不是阿鸾坚持要在评绣宴后才准凤霖上门提亲,凤霖早捺不住拥有她的强烈欲望,将她娶回凤府了。 虽然得到了凤霖的疼爱及倾心,但阿鸾在绣坊里不是一如往常,更不准凤霖将他们的关系公开,她不要自己因为他的关系而得到特别的对待,也不愿意自己成为第二个仗势的阮玉菁。 因此,在绣坊里,没有人知道阿鸾与凤霖的亲密关系。 日子就在两人如胶似漆的甜蜜中度过,等丹凤朝阳完成后,他们俩大喜之日也将来临…… “等一下!” 阿鸾赶在阮玉菁又要带着柯家姊妹及刘小倩溜掉之前,把她们拦了下来。“再过不久就要交绣件了,你们负责的部分还没做完,想跑到哪儿去?” “离下个月底还有一个半月,你急什么?”阮玉菁瞪着挡住她们的阿鸾,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负责的部分,反正这么久以来,就算她没工作,杏花还有媛媛不都老老实实地帮她们做了?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准许杏花还有媛媛再去帮你们,她们自己的工作做完还要负担你们的部分,已经超出她们体力能负荷的了,你们的工作,你们自己要负责完成。”阿鸾冷冷说道。 绣幔都快要完成了,阮玉菁这半年来有几天安分地待在绣房里工作过?她真是太不象话、也太过分了! “你管的也太多了吧?她们愿意帮我们做,你凭什么不准?”阮玉菁火大地拍了下身侧的桌子。 “就凭我是她们的领房,我不准我房里的绣娘太累,不行吗?” “那就都不要做呀!我看到时候交不出绣件是谁倒霉,反正我有我爹护着,我才不怕呢!”阮玉菁下巴一抬,一脸欠扁模样。 “喔……是吗?”阿鸾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然后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对阮玉菁说道:“既然你无心在这儿工作,那么我直接去面见爷儿,跟他禀明你的意思,要他另派梅玲来帮忙好了,我相信为了能在评绣宴得到胜利,爷儿会同意的。” “你敢?”阮玉菁嗤了一声,不相信阿鸾真的敢去找凤霖告状。 “你要试试我敢不敢吗?”阿鸾也冷哼了一声,“你也该知道,我从不说我做不到的事,既然我说的出口,那我就绝对做得到,现在,你自己选择,看你是要安安分分地留下来做事,还是真要我去找爷儿?” 看着阿鸾眼中的执着,阮玉菁分辨不出她到底是虚张声势亦或是真的有胆量去告状,僵持了片刻之后,她忿忿然地瞪视着阿鸾,“哼!” 然后一转身就将气发在柯家姊妹及刘小倩身上,“你们站在这儿干嘛?没长眼呀,让开!”阮玉菁两手一伸就将她们推开,跺步回到绣架前用力地坐了下来。 见阮玉菁败下阵来,一向跟着她不可一世的刘小倩等人,也只能摸摸鼻子,一声中吭地乖乖坐回阮玉菁身边,拾起针线工作。 阿鸾见状,倒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跟着回到了绣架前开始工作。 时间在大家安静的工作中悄悄行进,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里忽然响起媛媛清甜的噪音。 “阿鸾姊,你能不能过来帮我看看……” 听到媛媛的叫唤,阿鸾将针小心地别在置针布上,然后才推开绣凳,起身朝媛媛身后走去。“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绕过撑起的缎料,站到媛媛身后,俯身看着媛媛正在绣凤凰下方的富贵牡丹。 “阿鸾姊,你看看,我总觉得我配出的色泽不太自然,你瞧!”媛媛指尖指着牡丹花的花瓣。 “嗯……”阿鸾仔细观看了一会儿,“是有些不太自然,你把线盘拿过来,我看看是不是少了些颜色。 “好!“媛媛转身将线盘取来,递给了阿鸾。 阿鸾低头看看牡丹,然后再仔细看看盘中的绣线。 从绚烂的大红至淡雅的浅桃红色、近白月牙色至近绿的韭色、秀雅的湖色还有各色深浅的绿色,各色整齐地排放在盘上。 阿鸾动手将色线重新排列,“这里你用的是燕红,会显得两色交接处色差太大,换成朱红会比较好,然后再接以燕红,次以翎红续之,依序用水红、薄红、桃粉、粉红,最后以白及银白绣之,撤金细蕊则以金线及赭色两色相间绣之……” 排好后,阿鸾细心交代媛媛,“要注意匀、薄,才能显出精妙,但却不能忽略针脚要密,才不会让各色无法相容。匀、薄、密要恰如其分,知道吗?” “知道!我会注意的。”媛媛用心记下阿鸾的指导。 离开媛媛身边之前,阿鸾抚了抚她的头,“你的进步非常快,心思也很细腻,多用点心,不久后,你就能独当一面了。” 媛媛因为阿鸾的鼓励及夸赞红了脸,“阿鸾姊,你太看得起媛媛了,我还有很多要学的呢!” “别太客气,要大方接受人家的赞美,对自己要有信心,才能让自己绣出的东西生动有气势,如果连自己都不认同自己,那要如何绣出美丽漂亮的绣件?”阿鸾说完后,将线盘放回媛媛手边。 “嗯!媛媛明白了。”红通通的小脸乖巧地点了点。 对媛媛笑了笑,阿鸾转身离开,原本打算返回自己座位,但对心想反正已经起身了,不如干脆巡看一周,看看其它人负责的部分配色有没有问题。 当她走到阮玉菁身后时,忍不住皱起眉头,跟着就开口了。 她的声调虽然轻柔,但语气中却满是不耐,“你进绣坊工作没有五年也该有三年了吧?为什么到现在还无法多用点儿心思在工作上头?” 一遇上阮玉菁,阿鸾就是无法平心静气,也无法用对待其它人的温和态度来对待她,说话的语气自然带了些嘲讽及看轻。 阮玉菁哪受得了阿鸾不善的口气?她偏头睨着阿鸾,“徐巧鸾,你别太过分了!你真当我是你手下的绣娘管教吗?别忘了我的身分跟你一样是领房,位阶并不在你之下!你这是跟我说话的态度吗?” “领房?你房里的任何一个绣娘都比你有资格当领房,你的手艺连她们的一半都不到,你还敢如此大声说话?不思进取竟还一点都不晓得惭愧?” “你是不是存心找麻烦?别以为我真怕了你……” 不让阮玉菁把话说完,阿鸾手一伸,就从她的肩头伸向她的眼前,用食指指着她正绣着的云纹,“你自己看看!在你偷懒没做事的时候,帮你绣的人用的是天蓝、花蓝跟白色绣的云纹,可你呢?你用的是什么颜色?” 阮玉菁顺着阿鸾葱白的指头看向自己面前的绣缎,的确如阿鸾指责的,她真的粗心大意地视而不见人家的配色,而用了衔接不上的色调。 可是明知是自己的错,但要她在阿鸾面前认错,她说什么也办不到! 不肯低头的阮玉菁张口就是推托之词,“我……我觉得……我觉得正蓝还有湖色比较适合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是蓝色,有什么差别?” 看到阮玉菁不肯认错的态度以及强词夺理的言词,阿鸾气极败坏地吼了起来,“你明明错了还不认错,没差别?这句话你说得出口?你当所有人眼睛都瞎了是不是?你给我低头看清楚,你有脸你就再告诉我一次说你没有用错颜色!” 虽然阿鸾对阮玉菁一向没有好脸色,也不曾太过和颜悦色说话,但如此疾言厉色的狂吼倒还真是第一次,可见她这半年来对阮玉菁的忍耐真的到了极限了。 她这一阵怒吼不只吓着阮玉菁,就连房里其它人都被她的怒火给吓到了。 福姊及杏花连忙跑过来,“玉菁呀!错了就说错了,把绣错的地方拆掉重新绣好就是了,别故意跟阿鸾过不去嘛!” 杏花劝阮玉菁,福姊则拉着阿鸾,“别气,别气,你吼得这么大声,待会嗓子哑了,我来盯着她就好了。” “她真的太过分了!她那是做事的态度吗?如果没有心在工作上,那她干脆回家算了,何必在这里拖累咱们?”阿鸾不顾福姊的阻止,说出决绝的话来。 “呜……呜……”虽然平时常与阿鸾闹气斗嘴,但阮玉菁还真没见过阿鸾如此凶悍的模样,再加上这回自己确实有错,不知道该怎么办的阮玉菁索性掩面哭了起来。 “哭!哭有用吗?”阿鸾这回真是被惹毛了,“想要让人同情,回家去哭给你爹看去,在这里装可怜给谁看?”做错事或是争不过人就先哭,真是没出息! “好了,好了,你少说一句,大家往后还要见面的,别真的打坏了脸面……”人都是同情弱者的,虽然阮玉菁并不讨人喜欢,但看她哭得可怜,大家心里也是不忍。 于是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有的劝慰阮玉菁,有的拉开气怒正盛的阿鸾,要她别生气了。 福姊正拉着阿鸾劝着,绣房的门忽然间被人推开了,“你们在干什么?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正事都不用做了吗?” 王福才推开门,就见里面哭的哭、骂的骂、劝的劝,真是乱成了一团。 他气急败坏地还没跨进门就先开骂了,“不象话,真是太不象话了!” 绣房里的人全都因王福突然发出的声音而愣住,大家回过头看向门口,才发现来的人不只王福。 跟在王福后面进来,是当家主子凤霖,再来则是凤霖的侍从小飞。 当看清最后进来的人竟然是阮顺方时,福姊、杏花等人心里直叫糟。如果光看眼前的景象,来人肯定会误以为是阿鸾在欺负阮玉菁。 这个阮顺方什么时候不来绣坊,竟然偏偏挑上他女儿被骂得臭头的时候来,这不是存心要让阿鸾得罪人吗? 与福姊等人心思不同的,是柯家姊妹及刘小倩。她们从阮玉菁身边退后了一步,存心让来人看到阮玉菁哭泣的模样,脸上全是看好戏的表情,等着看阿鸾会有什么下场。 除了掩面哭泣的阮玉菁及挺直背脊站在一旁的阿鸾之外,房里的绣娘们在福姊及杏花的带领下,撑着笑脸向凤霖问安,“凤爷,万安。” 阮玉菁也有心眼,一见到自己的爹爹来了,马上哭得更大声、更委屈、更可怜了。“呜……呜……” 女儿哭得伤心,做爹的可心疼了。 阮顺方朝凤霖的方向看了一眼,没见到他有任何反对的表情,于是上前揽着女儿,轻声说道:“别哭了,爷儿来了,你还哭哭啼啼的太不象话了,不哭了,有什么委屈好好说,爷儿会为你做主的。” 阮玉菁配合着她爹的话,慢慢止住了泪水,抽抽噎噎地装着可怜模样,“没……没什么……是玉菁自己不对,不怪阿鸾会生气骂人……” 最高明的手段,就是不直接说对手的坏话,而是以装可怜来搏取同情。 比起绣艺来,论心机及耍手段,才是阮玉菁最擅长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来说清楚?”凤霖表情平和地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他不曾将眼光看向阿鸾,问着房里的绣娘们。 福姊她们护着阿鸾,因此不答腔;而柯家姊妹则是因为身分不够,所以不敢贸然开口。 因此凤霖问完话后,等了半晌也等不到一言半语。 沉默了片刻之后,王福开口了,“爷儿问你们话呢!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呀!” 见还是没有人肯开口,不得已之下,王福只好指名了,“福姊,你是这间绣房的领房,你来说!” 被点到了名,福姊只能无奈地站了出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像玉菁说的一样,是她没留心配错了色,所以……所以阿鸾才会……才会……”骂她?责备她? 福姊不知道该怎么说,怕说错了话会害到阿鸾,于是支吾了起来。 “领房是你?”凤霖问福姊。 “是,是我。”福姊马上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管教绣娘的不是你,而是别人。”他口中的别人,指的就是阿鸾。 他脸上的漠然及提起她时的冷淡,并没有让阿鸾有任何不满。 因为在私底下,她早就下了禁令,不准他在人前对她表现出任何熟识的举动及表情,强烈要求他以面对外人的态度来面对她,所以,他如此表现,不但不让她感到委屈及不悦,甚至还得到她心底的赞许呢! 可是,当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她以为凤霖会以公正的态度甚至是较为偏袒她的私心维护她,而修理不知分寸、做错事却不肯认错的阮玉菁,没想到,事情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第九章 “我是领房没有错,不过负责配色的人是阿鸾,所以绣色的指导一向都是全权交由阿鸾来负责的。”福姊说到这儿,求救地看了王福一眼。 收到福姊求助的视线,王福想置身事外也没办法,而且他也一向看重阿鸾的才干,不愿意她真的为此得罪了阮顺方。 于是只好开口接下话来,存心为阿鸾说好话,“爷儿,福姊说的没错,她们的工作是小的分配的,因为阿鸾的构图及配色是咱们绣坊里最好的,所以由她来指导这次参赛绣幔的配色,小的相信,她只是因为求好心切所以才会拿捏不好指导的分寸,但她绝不是……” 凤霖抬起一手阻止王福继续说下去,从踏进绣房以来,他第一次将头转向阿鸾。 可是他看向她的眼神却陌生冰冷得让她心底突地一凉,就算是要装作不熟悉,那种眼神也太冷酷了吧? 凤霖直视着阿鸾略带诧然的眼,一字一句说道:“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会带人,一味的指责及严厉指导是不能教出好绣手的,光有精湛的手艺而没有温柔善良的心,能让手下人服气吗?你本来就是领房,这个道理你应该是知道的才对。”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护着她,竟然还责怪她,他到底在搞什么? 遑论今日根本错不在她,就算真是她有错,他也该私心维护她,不让她受委屈的呀!可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她当了领房多年,不会带人的话,那她手下那些绣娘都是谁培训出来的?送出的绣件都是从哪儿来的? 还有,说什么她光靠一味的指责及严厉的指导不能教出好绣手,那他怎么不睁大眼睛看着阮玉菁是不是块当绣手的料?明明是她不受教,竟然还敢指责她管教太过严厉? 再来,他竟说她没有温柔善良的心,她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了?他凭什么这样说她? 阿鸾在心底一一回击凤霖的每一句话,但嘴巴却闭得紧紧的,瞪大了眼,完全不发一语地死死瞪视着他。 根本不知道他们有私情的王福见阿鸾板着脸倔强不驯地迎视凤霖,替她担心得不得了,怕她会在一天内就将顶头上的人全给得罪光了。 于是他朝阿鸾使了个眼色,“阿鸾,爷儿说的话你听到没?怎么不回话呢?”在主爷的面前,轮得到她摆脸色吗? 站在阿鸾身后的媛媛也伸手扯了扯阿鸾的裙子,小小声地示意她开口,“阿鸾姊,你说话呀!” 怎么?玩腻了她,现在是想翻脸不认人是吧?“凤爷儿有话就说吧!阿鸾听着呢!” 好!她奉陪!她徐巧鸾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骨气。 她是绝对不会巴着他的大腿求他垂青的,就算她已经是他的人了,那又如何?就当是她走夜路的时候,倒霉碰到了一只疯狗,因为躲不过而被咬了一口就是了……谁希罕他呀? “那你听清楚了……为了惩罚你的失职及不善领人,从今天起,你调到库房去整理东西,静心想想你自己要如何改进,直到我准你回来为止!”凤霖完全视而不见阿鸾眼里的炽焰及脸上的不驯,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出他对阿鸾的处置。 “那么……爷儿的意思,是认为阿鸾做错了?”阿鸾的声音轻柔得让人心惊。 “你认为你自己没有任何错处吗?”凤霖以同样轻柔的语调回问她。 “我……”阿鸾还要回嘴,却被王福喝止了。 “你还说?管管你的嘴!爷儿训话你也敢回嘴?” 凤霖不置可否,任由王福训斥阿鸾。 等绣房内恢复安静后,他朝王福丢下一句话,就转身步出了绣房。“王福,就照我的话去做,除非得到我的准许,否则不许她再回到绣房里来!”然后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看向阿鸾,潇洒地离去。 “是,小的知道,小的会照办,爷儿请慢走。”王福也不管凤霖背后并没有长眼睛,还是恭敬有礼地朝着他的背影行礼如仪。 直到凤霖走远了之后,王福才直起身子,回过头来,又忙着去巴结还搂着女儿的阮顺方。 “大总管,你大人大量别跟小姑娘计较,就像我刚刚说的,她是因为求好心切,所以对玉菁语气重了点,爷儿已经罚了她,你就别往心底放呀!” “哼!不长眼的东西!” 凤霖一走,阮顺方的气焰顿时高了起来,那双势利眼也抬到了头顶上,下巴扬得可高了,瞪了眼站在原地、苍白着脸的阿鸾。 “是,是,是,小姑娘家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一般见识,我看玉菁也累了,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王福为了护着阿鸾,一直陪着笑脸。 “嗯!你以为注意点儿,别再让咱们玉菁在绣坊里受委屈了。” 看阿鸾是个年轻姑娘,如果真的跟她计较未免显得他小气,有失他大总管的身分,再加上主爷也算给他面子处置了她,阮顺方也就懒得多惹事端。 于是他扶起女儿,冷哼了声,就准备离开了。 阮玉菁经过阿鸾身边时,摆出了洋洋得意的神情,让阿鸾气得差点没冲上前去撕烂她的脸,她胸脯不住起伏,怒气在胸腔间狂搅翻腾。 不过,现在最让她生气的,倒不是阮家父女,而是那个几乎日日与她激情缠绵,可现在却翻脸不认人的该死男人! 不把他千刀万剐,难消她心里忿恨! “是,是,是,大总管你慢走呀!”再次有礼地将阮顺方父女送出了门,王福才松了口气。“呼……” “阿鸾呀!你看看,终于吃到苦头了吧?唉!”王福回过身来,对着阿鸾说道:“大总管在爷儿面前红的很,就连我见了他都还得必恭必敬地矮上他一截,可你姑娘倒好,处处跟他的宝贝女儿作对,这下可好了吧?” 见阿鸾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王福想想,也觉得可怜。 一向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受得住让人责罚?“好了,你也别想太多了,还好爷儿没认真,只是小惩大戒,并不算是真的处罚你,等过一阵子,爷儿忘了这回事,我就会再把你调回来的,你这些日子就先委屈点儿吧!” 王福对着阿鸾说了这些话,见阿鸾没有响应也不生气,摇了摇头,转而向福姊交代了声,“你们好好劝劝她!” “王管事,真是谢谢你了!还好有你帮着说话……”福姊因为王福替阿鸾说好话及维护她,而向他道谢。 王福看了看阿鸾,摇摇头,叹着气向外走去。 阿鸾冷着脸,一大早就依照指示到了偏院,以有些粗鲁的动作开了门锁。 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凤霖站在门里正对着她,看起来该是早就等在这里了。 阿鸾不动也不说话,脸上也毫无表情,就这么维持着双手推开门扉的姿势,用冷冽的眼神与凤霖互相对看。 两人眼神交接凝望了许久,直到凤霖先开口,“你什么都不问我,就打算一直站在那儿瞪我?”低沉的嗓音一如与她缠绵时的温柔。 但曾经让她迷醉的醇厚嗓音,现在却让她心生厌恶。 阿鸾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阿鸾听不懂凤爷的话,如果凤爷要用库房,那阿鸾就先退下了,等晚点我再进来收拾东西。”她用毫无情绪的声音说完后,小手一放,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凤霖一见阿鸾转身,连忙跨步上前,健臂一伸就将她给扯进房里。 “小凤凰,别跟我呕气,先听我解释……”凤霖动作迅速地将敞开的门给关上,旋即从里面将门闩起。 才刚关好门,他的胸膛前就迎来一阵粉拳捶打,紧接着是阿鸾咬牙切齿的怒骂,“干嘛抱着我?你我不是陌生人吗?竟然帮着外人欺负我,让我在人前丢了脸面,你现在还敢碰我?” “嘘……小凤凰,你小声点儿,先冷静下来,待会要打要骂还是要杀都胡你便,可现在别撒泼……喔!” 凤霖哄劝的话声突地变成痛呼,因为一时之间抓不住气怒的阿鸾挥舞的手,在不及防备之时,被她有力的小拳头击中了左颊。 “真疼……我看以后不能叫你小凤凰,要改叫你小母老虎了……哎呀!你停手,别再闹了!”怕伤了阿鸾,凤霖只能处处退让,不敢真的动手。 “闹?我闹?”阿鸾瞪着眼,恨不得张口咬他,“我叫你放开我,你听到了没?放开!放开!” 又要骂又要打他,阿鸾忙得不得了,体力不如强壮男人的她,在这阵打骂中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让他好不容易逮着了空档,连忙用手臂环住她的腰,同时制住了她的手臂。 将她往前一扯拉抱在胸前,不顾她的挣扎,用大掌捂住好嘶叫低咒的小嘴,“别叫了!乖一点儿……” 凤霖将嘴凑到阿鸾耳边,将她用力抱紧,让她整个人从胸到腿全贴在他火热的身上。“乖乖的,别乱动,你知道我对你有多热情的,我可受不了你这样磨蹭……” 这句话反而引来阿鸾更加激烈的踢踹,“好,好,好,我不逗你……不逗你了……你看!”凤霖下巴一扬,示意阿鸾从窗缝中朝外看。 听到他的话,她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到窗边,房内光线较室外昏暗,刚好可以清楚地将日光充足的房外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看了好半天,外面根本毫无动静,这让阿鸾误以为是凤霖故意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又不安分地扭动了起来。“唔……” “别扭了,再扭下去,我就要忍不住在这里要你了!”本来就对她起了反应的欲望,那经得住她软绵的胸乳紧抵在他的胸前揉弄,还有细软的腰肢在他的臂弯里摆动? 她的动作牵引着她平坦的小腹及匀称的大腿在他的腹间及胯下磨蹭,让他根本无法按捺住被她挑起而亢奋的情欲。 全身的血液全都冲向他的双腿之间,火热的欲望早已勃发硬挺地顶抵在她柔软的小腹上,“瞧!我根本抗拒不了你的魅力,它一点都不争气,随随便便被你揉两下就硬了……” 不要脸!都到现在了,他竟然还敢招惹她? 阿鸾气急攻心,虽然手不能动,但脚还可以,于是她使出全身的力量,将膝盖向上一顶,不计后果地试图重击他邪淫的根源。 “该死的!你……”凤霖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来。 还好他反应够快,否则则说凤家的烟火可能就此断绝在她脚下,他将来也不愿意只能抱着娇俏娃儿却无用武之地呀!“你来真的?” 他用腿夹住她向上顶举的膝头,脸色稍嫌苍白,“你不控制一下你的脾气,如果真伤了我,你待会后悔就来不及了!” 低头看着阿鸾灿然怒炽的美眸,凤霖坚持不了地先低了头,“你气我昨天在人前责罚你,而不维护你?相信我,我是有理由的,如果你答应我先冷静下来,不发脾气,我就放开你,好不好?” “唔……”别想! “别跟我拗,我那样对待你的理由马上就会让你明白,答应我不发脾气?”别这么难以商量嘛!他可是真心诚意的呢! “唔……”哼!她可没这么好说话。 “如果你不发脾气,那等事情过了以后,我就好好严整阮顺方,然后让你做主处置修理阮玉菁,让你泄愤,好不好?” “唔……”不好! 等等!这个条件太诱人了,让她考虑一下……嗯,好吧!这个她接受,不过并不代表她已经原谅他了! “从今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他指的是在床上! 骗谁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这句话后面肯定还有但是。 凤霖看进阿鸾倔强的眼底,唇边突然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如果你再不点头答应,我就马上剥光你,在这里上了你,小凤凰,我数到三,你最好快点下决定。” “……”他敢?! “一……”凤霖挑起浓眉。她可以试试看他敢还是不敢! “……”他是禽兽吗?野蛮到了极点,竟敢用这种下流手段来威胁她? “二……”他不否认,他确实是一头永不知疲倦的淫邪野兽,而且在她身上下流他非常乐意。 “……”小人!小人!不知耻的小人! “三!”如果当小人才能一亲芳泽,那他何苦当尝不到甜头的君子?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数完之后,凤霖大手一扬,就要将阿鸾的长裙撩起。 他眼里的认真及抵在她腹下的硬物,让她知道他确实随时可以与她亲热,吓得她忙不迭地急忙点头,“唔……唔……唔……” 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她不是俊杰,但她也可以很识时务的。 凤霖停住已经抚上阿鸾大腿内侧的手,“啧!我还真有点希望你继续坚持下去呢!我想要你想的快疯了……”在她滑细的肌肤上爱抚了片刻,他才恋恋不舍地将手从她裙中伸出。 “不发脾气?”见她点头,“不会大叫?”他不确定地又问。 见她听话地再次点头,凤霖这才将捂住她嘴的手移开,但坚决不肯放开搂住她的手臂,硬是将她留置在怀里,“别生气,瞧,我会那样对你的理由来了。” 他将嘴凑到她耳旁,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千万别出声,不能让他发现我们站在这里看……” 随着他温柔嗓音窜入她耳中的,是他温热的呼吸。 吹进她耳内的气息惹得她瑟缩了下肩头,但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紧盯着窗缝朝外看。 果真如凤霖所言,从偏院拱门外,正鬼鬼祟祟地摸进来一个人。 随着来人走近,阿鸾眼中涌上了疑问,咦?那不是福姊吗? 阿鸾眉头轻蹙,不解为什么福姊会以如此诡异的鬼祟模样往库房而来,不过一向与福姊交好的她,倒也没对福姊的行为多加细想,“是福姊……” “嘘……静静的看。” 凤霖用食指点住阿鸾的唇,故意将指头滑进她的红唇之中,一面挑弄着她滑软的小舌,一面藉以阻止她开口说话。 死色魔!阿鸾心里咒骂着色心不减的凤霖,但还是依他所言,将注意力全放在窗外。被他挑逗的有些不甘愿,她忍不住用牙齿咬住他探入口中的长指。 “……”是他自己把手指送到人家嘴里去的,现在刚好让她泄愤,被咬疼了,他也不敢叫痛,只能苦笑着等怀里的佳人消气。 福姊左顾右盼,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确定了偏院四下无人,她才快步走上前来。 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完全与平时在人前的和善温柔迥然不同,不但毫无笑意,更显得阴森冷峻。 光看她这副神色,阿鸾诧异得根本忘了凤霖还用手指挑逗着她,等到她听到福姊口中低喃的话语之后,她更是连紧咬着他的牙关都在不自觉中放松了。 走到门前,福姊上下看了一遍已经被打开的锁头,唇边扬起一抹冷笑。“哼!没想到一个丑丫头竟然如此轻易就得到库房的锁匙,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进绣坊这么多年了,论样貌、论绣艺,她那样不是顶尖的? 没想到经营了这么些年,别说成功地拿到那样东西了,就连这间库房的锁匙都没能见过一眼,每天还要在人前装出一副和善的模样,真是快累死她了! “成不成,就看这几天了,要真不成,哼!”她已经没有再多的耐性了,如果这几天还没有进展,必要的话,就从阿鸾身上下手。 根本不知道阿鸾及凤霖就紧靠在窗内留心着外面的动静,福姊自言自语完后,突地收起脸上的冷峻,换上了一如往常的甜美笑脸。 她扬手敲了敲门板,柔声叫唤,“阿鸾……阿鸾……是我,福姊,你在里面吧?” 没得到响应,福姊眼中闪过一丝异光,用手试探地推了推门。“难不成她不在里面?那真是逮到机会了……” 本来以为门锁已开,肯定能顺利进去的福姊,在无法如愿将门推开后,脸上的表情狰狞了起来,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顿时比夜叉还要可怕。 “该死的东西!”没料到里面还有门闩,福姊不敢太过使力,怕引起她认为在房里工作的阿鸾怀疑。 于是咒骂了一声之后,重又整顿面容,再次用手拍击门板,不过这次力道加重了些,“阿鸾,阿鸾,开门呀……” 始终得不到响应,又拿紧闭的门扉没辙,福姊恨恨地放下拍击门板的手,看来,只能选择另一条路了。 既然进不去,福姊也不多做流连,旋即转身离去。 等福姊的身影从拱门中消失后,凤霖才将固定阿鸾的手臂松开,将探进她口中的长指抽出来,低头看着一脸茫然的她。 “你……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被福姊在人后阴森邪恶的神态吓到,阿鸾满脸困惑、无法置信地向凤霖要一个答案,“福姊……她真的是福姊吗?她刚刚……” 她用小手抓着凤霖的衣襟,颤抖地问道。 刚才那个女人,真的是她认识多年的大姊吗?真的是那个对她照顾有加、一向温柔善良的福姊吗?她完全不敢相信! 刚刚福姊脸上阴狠的表情及口中叫她丑丫头的恶毒话语,让她全身窜过一阵凉意,心里既害怕又伤心。“她……她……” 凤霖爱怜地将阿鸾搂进怀里,“回我房里去,我会把所有的事全部告诉你,你先别胡思乱想,她不值得你如此伤心……” 他半搂半抱地带着她朝内房走去,经过内厅,依循上次的路径走到那方漾着花香的天井后,他将她横抱而起,没带她进房,反而穿过一丛到他腰际的萝蔓花,将她放在一方露天的矮榻上。 阿鸾无心观赏周身美丽的花草,紧抓住凤霖,“你不是说要告诉我吗?你快说呀!” 他跟着坐下,让她坐在他的腿间,将她搂住,让她的脸蛋靠在他胸口,“你先冷静下来,我慢慢将详细的情形告诉你……” 知道她肯定无法接受向来与她交好、对她照顾有加的福姊真实的一面,凤霖温柔地安抚着阿鸾受伤的心。 第十章 听着凤霖沉稳的心跳声,阿鸾浮动的心渐渐稳定了下来。 搂着让他爱到心痛的小女人,凤霖轻声问道:“你应该知道雅京绣坊吧?对它,你了解多少?” 闻着他好闻的男人气味,她将那熟悉的气味深深吸进胸脯间,用脸磨蹭着他结实的胸膛。“嗯,知道,他们的生意还算不错,可是因为绣法不够精密、针法也不够创新,所以在市场上始终难以得到大量的订单,要跟咱们绣坊比,那真是天差地别了。” “那你知道雅京的创办人是我的叔公,也就是我爹的亲叔叔、我爷爷的亲弟弟吗?”虽是问句,但凤霖随即给了答案,“雅京与凤栖系出同源,但这层关系,并没有外人知道。” 这倒是真让阿鸾颇感意外,不过她关心的重点在别处。“可这跟福姊有什么关系?还有,你该跟我解释的,应该是为什么要存心袒护阮家父女吧?做什么跟我扯这些?大户人家分家的事有什么好希罕的?” 凤霖用手捏了捏阿鸾撒娇嘟起的小嘴,“你急什么?慢慢听我把话说完。” “我就是急,你给我说重点,别拖拖拉拉地说一大串,快点儿!”阿鸾只要回想起在众人面前被凤霖斥责的场景,心里的气怨就忍不住冒了上来。 “现在就对我如此凶悍,真的嫁给我以后,我看我是制不住你了。”他勾起她的下巴,啄吻她的红唇一下。 变相的爱语,让她差点控制不住脸部表情笑了出来。 不过心急着要知道缘由的她,又急忙压下甜甜的笑意,瞪着他,“哼!别在这里跟我耍嘴皮了,快说啦!” 凤霖还能如何?当然是如她所愿啰! “福姊是现任雅京绣坊主事的小妾,她混进咱们绣坊这么多年,图的就是库房里凤家只传长媳的凤云绣谱,好加强他们绣法上的缺点;至于我会袒护阮家父女,则是因为我要转移福姊的注意,不让她察觉我俩的关系,让她是因为锁匙才盯上你,而不是因为你是我心爱女人的身分。” 他真的只挑重点说,这样够诚意了吧? “盯上我?”阿鸾低头思索了片刻,“因为你把锁匙交给了我,所以引起福姊将注意转到我身上,她打算要从我这儿偷走锁匙?” “偷?你把人心看得太无害了,福姊是个真正的狠角色,她可不会用如此温和的手段从你这儿取得锁匙,你忘了不久前在她脸上看到的阴狠之色?为了不让她察觉我们的关系……” 他用指腹抚揉着她细致的颈项,提醒着她,“我利用阮家父女来撇清,以免她对我将锁匙交予你而起了疑心。等她落入了我设的陷阱之后,我就能将她送官闪办同时揪出幕后主使的雅京绣坊,就算不能将主使者入罪,至少也能铲除掉这个隐身在绣坊里的毒瘤。” “陷阱?”想想不太对劲儿,阿鸾质问凤霖,“那你是把我当作诱饵了?” “为了你这个诱饵的安全,我故意藉昨日的事端将你调来库房,好让你时时刻刻都能在我的保护之下,总比你随时跟她在一起来得让我放心,而且早在我把锁匙交给你之后,就让小飞跟着你,日夜保护你了。”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我出事?” “这间库房的锁匙本来就是代代传予长媳的,如果不借着咱们还未公布亲密关系之前除掉她,那么等你成为凤府少夫人后,你的安危就更难以周全了,毕竟敌明我暗总比敌暗我明来的好吧?” 他的考量,绝对是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宁愿伤了自己,也不舍得让她伤了一根寒毛,如果不能护她周全,他是不会贸然行动的。 脑中突然一闪而过一个念头,于是阿鸾将疑惑问出,“对了,她为什么不直接破坏库房的门窗潜进来?这样不是比她隐瞒身分耗在绣坊里这么多年来得有效率吗?” “因为她知道这间库房是用与主锁相同的乌紫金建筑而成的,你看到的墙壁、门窗还有屋顶,其间都用乌紫金做了夹层;虽说建这间库房所费不赀,可它不但防祝融,甚至就连刀斧都无法破坏这里的一砖一瓦,比铜墙铁壁还来得牢靠。所以,她只要一天开不了锁,就一天不得其门而入。” 这也是凤府百年来的家庭秘密,福姊的主子是雅京绣坊的后人,自然也知道这间库房防护严谨,要不,如此重要的库房怎会无人看守呢? “喔……原来如此,霖……”解开所有疑问后,阿鸾将脸埋进凤霖的怀里,娇娇地喊了一声。 “嗯?”凤霖响应着阿鸾的轻唤。 “打从我进绣坊以来,福姊一直很照顾我,就像姊姊一样,没想到一切全是假的,我以后还能相信谁?”她低垂的长睫遮住眼里的伤心及对人心的失望。 “还有我呀!全世上的你都不以不信,只有我,我会是你永远的依靠,一辈子真心爱你、呵护你,小凤凰,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弃你的!”凤霖偏头将嘴凑向阿鸾,用温柔缠绵的亲吻安抚她的心。 不带情欲,只有温情的吻,确实温暖了她的心。 她眯着眼看着心爱的男人,突然说出破坏此刻亲密气氛的话来,“咱们先说好,等这些烦人的事都处理完了以后,阮玉菁要交给我处置,还有,你说的凤云绣谱什么时候要拿给我看?” 没料到她情绪转变的如此快速,凤霖一直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地看着她,“你……”也未免恢复得太快了吧? 他还想趁着她脆弱的时候,好好尽情揩油呢! “耶?你怎么不说话?” 无奈……“当了我的亲亲娘子之后,只要是凤府的人,不都全归你管?” 凤霖执意要尝到阿鸾的甜美,说话的同时,大掌悄悄爬上她浑圆的胸乳,另一只则潜向她温热丝滑的大腿内侧…… 丹凤朝阳完成了! 不过因为在后期缺了阿鸾这个能手,完成的绣幔虽然美丽,但就是缺少了那么一股灵秀之气,尤其是这幅绣幔灵魂所在的凤眼,更是稍嫌配色不精,而显得驽钝呆滞。 但是看在其它人眼里,这幅丹凤朝阳还是称得上是佳作。 为了能给福姊行动的可乘之机,凤霖在评绣宴举办的这一天,放了全绣坊大假,让王福领着所有的绣娘一起到凌宵中街参加评绣宴,只留下以被惩处名义调到库房的阿鸾留在绣坊里。 终年不曾停工的绣坊,今日寂静无声,毫无人员走动。 不到午时,随着王福出门的福姊如凤霖预料地折返了,与她一起踏进绣坊大门的,还有三名看起来就知绝非善类的彪形大汉。 领着三名彪形大汉,福姊脚下毫不犹豫地朝偏院前进。 到库房门前,她使了个眼色要他们退到墙边,然后抬手敲门,“阿鸾!阿鸾!你在里面吗?” “是谁呀?”阿鸾在库房里扬声响应福姊的叫唤,在凤霖及红绶后头的示意下,上前准备应门,“就来了……” 听到阿鸾的回答,福姊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阿鸾,是我,福姊……” 回头瞥见凤霖、捕头还有五名捕快全都各自寻到掩护后,阿鸾深吸了口气,让笑意跃上脸颊,才佯装镇定地推开反扣起的门闩,将门扉给拉开,“福姊?你怎么没去评绣宴呀?” “大家都出去了,我想说上你这儿来看看,你不是说这里有很多漂亮的绣件吗?可以让我见识见识吗?”福姊不让阿鸾跨出门槛,伸手将她往里一推,同时也跟着跨进房来。 “可是,没有爷儿的允许,我不敢做主,不然我等明儿请示爷儿以后,你再来看,好不好?”阿鸾装出为难的模样,委婉地拒绝福姊的要求。 “别!你上回惹得爷儿处罚,他气都还没消呢!你别去自讨没趣了,反正你不说出去,也没人会知道我进来看过那些绣件呀!”福姊拉着阿鸾游说着。 “可是……”没想到这句迟疑的话一出口,就惹得福姊突然变了脸色。 福姊用手紧抓住阿鸾的手腕,力道之强,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啊!福姊你怎么……”好吃疼地皱起眉头,另一只手自然地伸过来欲推开福姊的手。 福姊用力将阿鸾的手拉起,不再费神表现出完美的温柔表情,眼中满是阴冷的残暴,“你非得将我的耐性磨光吗?你为什么就不痛痛快快地答应,替咱们俩都省点儿事?这是你选择的……” 她偏过头,朝外高喊了声,“进来!” “福姊,你是怎么了?这是干什么?快放了我,我被你抓疼了……”阿鸾心里残存的一点希望,被完全打碎了。 福姊没空理会阿鸾,紧紧抓住阿鸾,不让阿鸾挣脱她的掌心,待三名大汉闻声进来后,厉声向他们交代,“进去搜!记住,动作留神当心点,别弄坏了珍贵的绣谱,听到没?” “是!小夫人。”原来这三名大汉是雅京绣坊的人,应声后,各自散开搜寻凤云诱谱去了。 福姊看着他们四处翻箱倒柜,又出声叮咛着,“仔细点儿,留意有没有夹层!” 看着熟悉的面容、陌生的气质神态,阿鸾眼中难掩伤心,“福姊,你这是做什么?” 就快要拿到筹谋以久的绣谱,期待的紧张让福姊一时忽略了阿鸾的平静,直到听到阿鸾的声音,福姊才猛然回过神来,这才记起手里还抓着阿鸾呢!“我不叫福姊,我的本名叫作周岑岑……” 说到一半,她才发觉阿鸾不但对她的转变毫无讶色,更是沉稳得超乎寻常该有的反应,“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 话一出口,她同时发觉本来充斥着翻箱倒柜声响的库房内异常安静,强烈的不安让她迅速地回过头察看三名手下的动静,“怎么……” 一回头,她呼吸一窒,不敢相信地看着被六名捕快制服的手下以及迈步朝她们走来的凤霖,“你们……” “有什么话,等你进了官衙再说吧!现在,把我的娘子放开!” 凤霖以厉眸注意着福姊的一举一动,虽然小飞已经站到她们身后了,不过他一刻没将阿鸾抱在怀中,他就一刻没法真正安心。 现在他开始后悔将阿鸾当作诱饵了,早知会为她如此揪心担忧,他说什么也不会如此计画…… “娘子?”周岑岑眯起眼盯着朝她逼迫的凤霖,手中更掐住阿鸾的手腕,指尖用力掐进她的肉里,“你的娘子是阿鸾?哼!原来你们故意引我入瓮?看来,我低估了你们……” 聪明如她,稍微分析眼前的情势,就能明白他们的计画,没想到,经营了几年以后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竟是人家的布局,看来想要取得绣谱已是无望,现在只要能顺利脱身,就算万幸了。 周岑岑心里一有计画,脚下立刻向后退,同时将阿鸾也一起朝后拉。“站住!别再过来了,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她抬起空出的左手,从头上抽出一支冷光闪闪的金钗,示威地朝凤霖挥舞了下。 凤霖不动声色,强迫自己的眼睛千万不要瞟向伺机在后、随时准备救下阿鸾的小飞,嘴里冷声问道:“我不止步,你又能奈我何?” “你嘴里的娘子正在我心里,”周岑岑冷笑着将左手握着的金钗举起,然后指向阿鸾,“你不顾她的性命了吗?” 凤霖垂下眼,藉以掩饰其中的杀气,“周岑岑,我劝你别拿阿鸾当作威胁的筹码。”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狂怒地冲上前,反而让阿鸾陷入更急迫的危险之中。 “我现在不就正在做吗?”周岑岑笑了,比狠,她自认不会输人,“放了我,我自然不会伤了她。再怎么说,我跟阿鸾还是有几年交情,我也不愿意不留神错手伤了她,所以……你最好别再靠过来了!” “你以为身分败露之后,你能逍遥法外吗?”凤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小飞打算出手了,于是用讲话来转移周岑岑的注意力。“放了她,与我配合,如果你肯全盘供出指使你的人,那么我会替你向官爷求情,将你从轻发落的。” “呵呵呵……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在绣坊这么多年来,你处事的态度我会不清楚吗?你不可能会放过我的。”周岑岑闻言大笑起来,“所以,现在最好还是听……” 突然她眼角瞥见阿鸾神色有异,机警地回头时,却已是来不及。 “该死!”她握住阿鸾的手被小飞一个手刀击下,剧痛瞬间流窜全身,可她不甘如此束手就擒,于是不顾一切高举左手,重重向阿鸾刺下,要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不……”凤霖狂吼着向前飞扑,眼睁睁看着亮晃晃的钗子向阿鸾胸口刺下,“阿鸾!”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小飞及时抓住阿鸾的手臂,将她从周岑岑的掌握中抢来,立刻振臂将她朝凤霖的方向推震出去,“喝!” 向前飞扑的凤霖扬臂接住朝他抛跌而来的阿鸾,在因冲劲而双膝跪地的同时,将阿鸾紧抱在怀里。“天呀!”他的心脏在亲眼目睹金钗欲刺向她时,瞬间冻结停止。 温热的身躯在他的怀中并不能止住他几欲发狂的惊惧,“小凤凰!小凤凰!你没事吧,啊?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 充耳不闻周岑岑被小飞压制在地后发出的咒骂,凤霖万分紧张地在阿鸾身上四处察看她有没有受伤,“小凤凰,你说话呀!你有没有怎样?你伤到了吗?” 他的狂乱让阿鸾根本无法开口,随着他在她身上抚弄的大掌移动,她的脸从受到惊吓的苍白渐渐转为涩然的羞红。 拜托……他如此在乎她,她是真的很感动啦!不过,他也摸太久也太深入了吧? 人家周岑岑是打算用金钗刺她胸口的,他有必要摸到这么下面吗?她的大腿内侧应该不太可能被伤到吧? 她开始怀疑他是在装疯卖傻,他不会是乘机揩油吧? 当她听到身后传来捕快们忍俊不住的笑声后,她决定她受够了! “凤霖,你给我清醒点儿,你有完没完!”她用手拧住他的耳朵,不顾形象地大声吼叫,“我没有受伤,你 可 以 把 手从我身上拿开了!” 听到她有元气的吼叫,凤霖停住了动作,愣愣地看着她火光灿灿的眼底,“小凤凰……你没事……真的没事?” 看来,他真是被吓到了。 心里顿时漾满对他的爱,她伸手揽住他的后颈,不顾外人眼光扑进他怀里,“我没事,我没事……” 他缓缓以手环住她,将脸埋进她的发间,感受着从她胸口传来的心跳,闻嗅着她的气味,“小凤凰,我快被你吓死了……” 此刻的感受,将是他今生永不会忘怀的,他的小凤凰安全地在他的怀抱里,这种全然的满足感及紧绷后的放松,让他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不过,他绝不会承认他为她哭了,那……那只是眼里进了沙子而已! 尾声 “喂,你听说了没?” 最近在城里,大家一碰头,几乎全是用这句问话当开场白。卖糖葫芦的老周在街上遇到了友人,当然也用这最热门的话题当作招呼。 “听说了,听说了,没想到一个平凡的绣娘竟然成了凤家少夫人,真是走运,该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还没问候安好,担着柴的老张就跟友人站在大街上聊起凌霄城里近半个月来掀起热烈讨论的事来。 “是呀!听那天到绣坊埋伏的马家大娃子说,他亲眼看到凤家大公子为未来少夫人担心受怕的样子,听他说,凤家大公子真是爱惨了他未来的娘子,甚至还为她流下了珍贵的男儿泪呢!” 果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通常越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偏偏传得最快,也最让人有兴致讨论。 凤霖如果知道街头巷尾将他为了心爱女人流泪的事讨论得沸沸扬扬的话,他肯定好几天不敢出门。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耶!竟然在人前掉泪,他要将脸放在哪里? “都是你!当初我就说要给女儿起名叫作阿鸾,你就不要,你看看,人家的阿鸾现在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吧?要是你当初听了我的,搞不好就是咱们家有这好运了……” 老张身旁的娘子一提起这件事,就忍不住埋怨自己的夫君。瞧瞧人家的阿鸾多好命呀!得到了个富贵双全的好婆家不说,还有个对她如此情深意重的好夫婿,这多让人欣羡呀! “要能早知道,我还给女儿起名作皇后娘娘呢!你以为这是名字的关系吗?没见识,这种事就叫作缘分,要没那个命、有那个名,到头来不也白搭?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 老家没好气地回了自己娘子几句,将结发娘子气得瞪眼叉腰的。 老周见夫妇俩斗起了嘴,连忙插话,打散他们的注意力,“对了,凤府发出了消息,为了庆祝未过门的少夫人能从贼人的手中平安脱身,初八大婚那天,凤府要摆流水席酬天谢佑,你们去是不去呀?” “去!怎么不去?凤府常年替咱们城里造桥铺路的,不为贪吃那顿喜酒,为了替人家高兴,咱们该去凑凑热闹向凤大公子贺喜。” 虽然凤府表明当天不受贺礼,但老张还是预备好了一篮自家栽种的多子葫芦,准备当天送去当作贺礼。 东西是不值几个钱,但福禄双全、多子多孙的吉祥象征,送到凤府去,相信人家收了这份薄礼定会感到非常高兴。 当他们正聊得高兴的时候,从他们身边经过了一对父女。 相较于其它来往行人脸上的笑意,他们脸上满是凝重及烦忧。 听了老张及老周的谈话后,他们继续迈开步伐,走了两三步后,做爹的开口了。“玉菁呀!这下可怎么办?咱怎么也没想到阿鸾会有今天,咱得罪的是将来的少夫人呀!我上回还骂她是不长眼的东西……唉!” “我能好到哪儿去?”阮玉菁有气无力地回答她爹,“在绣坊,我哪天不跟她作对?哪天没跟她斗嘴?我看我以后日子难过了,爹,我可不可以辞工不做了?” 阮顺方闻言瞪了女儿一眼,“当初就是为了要让你替家里多挣点银子,所以才硬是把你弄进绣坊里去,你现在说不做就不做,那咱们家欠钱庄的钱要还到哪一年?你可别忘了,是你坚持要买新房子的!我都不顾这张老脸打算尽量讨好巴结少夫人了,你也给我忍着点,不管少夫人怎么找你麻烦,你都要给我撑下去,听到没?咱们没本事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阮玉菁能回答没听到吗?当然是不能,只能万分无奈、万分沉重地点了点像有几千斤重的头。 因为今天会落到这般田地,全是她自己找的。 阮家就她一个独生女儿,为了能招赘到个好夫婿,她硬是在前年央得疼她的爹娘将旧房子卖了,重新在城中心买了间不错的房子,打算以此当作招佳婿的条件。 本来可以待在家当个给爹爹娇养的女儿,却因为她太过虚荣,为了买新房而欠了钱庄银两,因此才靠着爹爹的关系在绣坊里找了个好差事,多嫌份钱好替家里还钱。 结果,她看得上眼的男人还没出现,现在为了她的虚荣心,就算她多不想看阿鸾脸色,现在也不得不看了! 谁知道阿鸾能有今天?平凡无奇的小雀鸟竟然摇身一变,在一夕之间成了高站枝头的娇贵凤凰,她真是怨呀! 喜气洋洋满是鲜艳大红色的喜房内,传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奸笑,“喔……呵呵呵……” 笑声方歇,不待多时,又是一阵奸声娇笑,“喔……呵呵呵……” 久久之后,喜房内传出了讨饶的可爱噪音,“阿鸾姊,你收敛点儿,再笑下去,人家会以为待在喜房里的不是新嫁娘,而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疯婆子,搞不好爷儿也会被你吓得不敢进房来……” 阿鸾一进房遣退了其它喜娘及婢女后,就扯下了盖头,顶着珠翠凤完,身着绚丽霞帔,坐在大红喜烛前用手支着下颚,眼神迷蒙没有焦距地沉醉在幻想中。 就因为幻想中的得意,所以让她不时掩嘴大笑。 听到媛媛的话,阿鸾眼里的迷蒙终于散去,将头转了过去,朝站在她身后、特别来当她喜娘的媛媛兴奋地说道:“呵呵……很难收敛得起来耶!光是想象阮玉菁将来见了我脸色会有多难看,将来我又能怎么整治她,我就忍不住想笑,媛媛,将来阮家父女俩再也不敢嚣张了,难道你不觉得高兴吗?” 当然啦!嘴里说是要整阮玉菁啦!不过她相信,以后不需要她有任何行动,阮家父女在她面前肯定像只温驯的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她讲归讲,想象归想象,是不可能真的凭借着少夫人的身分去欺负人的。开什么玩笑?那种仗势欺人的作为是她最看不起、最为不耻的耶!她才不会成为那种没品的女人呢! 原来阿鸾心里在想这个呀? 媛媛搞清楚之后,才放下替她反常行为多担的心,小脸上漾出了光彩,“当然高兴呀!总算有人能给他们教训了,将来咱们在绣坊里就不会再让人吆喝欺负了!” 生怕待在喜房里的阿鸾觉得无聊,凤霖推了各方向他贺喜敬酒的人潮,草草地向众人敬了杯酒后,派了小飞领着府里的护院家丁挡住想要闹洞房的亲朋好友。 他在众人的戏谑笑声及调侃言语中,满脸笑意喜气地回到喜房所在的内院。 才踏进花园里,他就听到阿鸾甜美但却让他不解的笑声。 奇怪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会以如此三八兮兮的声调大笑,现在是怎样?莫非是因为嫁给他这个人人称羡的好夫君,所以才难忍得意地狂笑吗? 他视而不见站在门外的喜娘们脸上显得有些忍俊不住的笑意,随意摆了摆手,阻止她们开口道出吉祥话,同时指示她们全部安静退下。 待他走到贴着双喜红字的门外,听到房内阿鸾及媛媛的对话后,他才明白那阵让他略感错愕的笑声及喜娘们脸上的笑意从何而来。 搞了半天,原来他太抬举自己了。 他无声地笑了出来,这个小女人真是太可爱了! 她的性急、她的认真、她的坏脾气、她的娇嗔、她的妩媚……拥有一个具有这么多种不同风情及面貌的娘子,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