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功业》 第一章 异世交换 南河大学。 历史系大三男生宿舍,三位大才子正在进行一场辩论会。 粗壮、高大的王鹤一手搭着上铺床板,弯腰低头的盯着电脑屏幕,双眼兴奋的道:“要我说,还是卫青厉害,初出茅庐就一鸣惊人,而后一步更比一步强,步步高峰,若不是汉武帝后面不敢再让他有军功,谁也不知道他能走到哪一步……” 他身前的椅子上坐着十分瘦弱的张冰,摇头道:“我觉得还得是霍去病,他才是一鸣惊人,弱冠之龄,横刀立马,横推一切敌……” 王鹤连连摇头,道:“我承认小霍确实强,但你得看看战果、影响以及大局,再说了,我飞将军败过?” “不对不对,”张冰连连摇头,道:“卫青太稳了,看看咱小霍,啥也不管,就是干,你要是不服,追你两千里,管你草原戈壁,荒漠丛山,打你到服……” 王鹤眨了眨眼,忽然转过头,看向边上椅子上的同学,道:“少帝,你怎么看?” 张冰也撇过头,道:“是啊少帝,伱觉得怎么样?你是想做卫青还是霍去病?” ‘少帝’是外号,因为他们这位同学叫做刘辩,与汉末少帝同名同姓。 刘辩手里拿着平板,正在刷着考研试题,一动不动的道:“有朕在,尔等都是臣,跪下!” 王鹤与张冰看着刘辩,而后对视一眼。 张冰起身,王鹤拳头握的咯咯响。 刘辩扔掉平板,弯身就跑。 但瞬间就被王鹤给抓住,刘辩大吼:“你们这些逆臣,想要造反吗!” 王鹤抓着刘辩,堵到了床上,张冰随后跟上,死死按住,开始了‘拳打脚踢’。 “少帝,你清醒点,你已经被废了!”王鹤按着刘辩的双手,恶狠狠的道。 “再说了,我霍去病早你几百年,我是你祖宗的外甥,那也是祖宗,给我叫,叫祖宗!”张冰挥动着双拳。 刘辩拼力挣扎,怒吼道:“来人,护驾!朕的禁军!朕的十二常侍,给朕打杀了这两个逆臣!” 张冰与王鹤顿时冷笑,直接上床开始‘殴打’。 但突然间,刘辩不动了,两人猛的停手,生怕下手重了。 两人小心翼翼的探过头,看向刘辩的脸。 刘辩慢悠悠的转过头,睡眼惺忪,有些茫然的看着两人,道:“你们是谁?” 王鹤表情阴森,道:“老张,这货就是贱骨头,不能下手轻了,往死里打!” 张冰冷哼一声,道:“我们明天逃课不是没借口吗?就说要送他去医院,我们要陪床!” 两人气势汹汹的又扑了上去。 “有刺客,来人来人护卫本宫……”刘辩大叫了起来。 张冰,王鹤两人越发冷笑,下手更是重了不少。 …… 与此同时。 刘辩迷茫睁开眼,好像睡了很久,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而后一愣,眼前的手过于白嫩。 接着,他就看到,眼前坐满,不,是跪坐满了一大群人,穿着奇怪的服饰,都在看着他。 这里的环境,像是一个不大的大殿,古色古香。 “我这是被打到做梦了?”刘辩神色古怪的低语,他话音未落,身后传出一道女人的阴阳怪气声: “母后,刘协是庶子,这种场合,不应该来吧?” 刘辩闻声转头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有两道白色帘子,依稀可以看到两个银装素裹女人。 “哼,先帝欲立皇子协为帝,这是朝臣众所周知的!这是先帝的遗愿,皇后,你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是另一個帘子里的声音,稍显苍老。 “可笑!我辨儿是嫡子,当朝东宫太子,继承大统理所应当,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两个女人还在争吵,刘辩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旋即他就低着头,心里急急思索起来。 ‘那两个货将我打到汉末来了!?现在这情形,难不成是灵帝刚驾崩?我真成了少帝?’ 刘辩心里震惊不已,强持镇定,先是观察自身。 摸了摸脸,白皙柔嫩,额头右上似乎有一个痣,十四五岁的身体,穿着孝服,坐北朝南,跪坐在殿前。 而殿内,处处都是白帆白布,俨然有丧事。 殿内跪满了大臣,有人低头,有人看着身后两个女人争吵,神情各异,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后面两个女人刘辩已经知道是谁了,西边的是董太后、东边的是何皇后! 眼前的情况,是灵帝驾崩后的皇位之争? “小人等参见太后,皇后娘娘。” 突然间,侧门走出一群十多人,一脸恭敬的向着董太后,何皇后行礼。 “张让,赵忠,你们说?先帝是不是欲改立皇子协为太子,继承皇位?”董太后见到这些人,语气突然高昂了一些。 张让,赵忠……十二常侍! 刘辩一个激灵:是了是了! 他确实来到了汉末! 刘辩心头震动,忍不住的站起来,转过头看去。 西边的帘子里,隐约看到董太后发髻高耸,神情狠厉。 而东边帘子里的何皇后,一脸怒容,气急模样。 西边帘子前站满了人,细瘦的中年人,谄笑着向着董太后的帘子道:“回太后,您说的没错。先帝欲立皇子协,朝野共知。” 董太后闻言,得意的道:“皇后,你听到了吗?” 何皇后冷哼一声,道:“张让,本宫问你,我儿是否是当朝太子,理所应当的继承皇位?!” 张让一怔,看了眼董太后的帘子,道:“皇后娘娘说的……也没错。” 董太后猛的站起来,喝道:“我是当朝皇太后,是先帝的嫡母,立谁,我说了算!蹇硕,张让,赵忠!” 刘辩听着董太后的话,本能般心头猛的一跳。 这就要改立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转头看向殿中跪坐的群臣。 两宫相争,在座的朝臣没一个说话的,刘辩看来,他们纷纷低头。 刘辩看着这种情况,心里不禁开始担心,他对现在的情况是一头雾水,一个人不认识,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人在。” 在刘辩慌乱的时候,张让,赵忠,郭胜,蹇硕等十二常侍齐齐应命。 刘辩顿时拧紧眉头,不自觉的握紧拳头。 他突然想起来,十二常侍是阉党,阉党与何进为首的外戚势力一直斗的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现在,他要是继位,作为舅父的大将军何进,必然水涨船高,权势大增! 对十二常侍来说,这是死路一条! 是以,十二常侍不愿意让他继位,而是操弄着,让一直被董太后所养的刘协继位。 那何进呢? 刘辩张望。 董太后有十二常侍的支持,顿时信心十足,站在帘子前,面色威严,道:“本宫……” 刘辩暗暗咬着牙,深吸一口气,目光一直看着殿外的大门。 这何进要是不来,他就得放手搏一搏了。 “慢着!” 突然间,殿门外响起一声大喝,继而是密集的脚步声。 一个满脸横肉,面色凶狠,双眼如铃的中年人出现在大门口,他冷冷的看着前面,也不知道在看谁,手握佩剑,大步进来,身后有众多披甲的将士与禁军,直奔最前方而来。 董太后话头瞬间止住,欲言又止。 ‘来了!’ 刘辩目光紧紧盯着何进,慢慢跪坐回去。 何进谁也不看,来到刘辩身前,从身后人手里拿出一件黑色衣袍,直接披到刘辩身上。 何进退后,跪坐伏地,面无表情又自带凶狠的沉声道:“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何进话音一落,本来跪坐在大殿内,安静的朝臣,齐齐伏地,大声喊道。 他们都是文官,虽然也有不屑于屠户出身的何进的,但在这个时候,他们站在了‘大义’的一边,支持太子刘辩继位。 董太后见着群臣一片跪拜,气的说不出话来,又怒又恨,连连后退,坐了回去。 何皇后自然是大喜过望,心想,不愧是亲哥哥,危急时刻,还是护着自家人。 倒是张让,赵忠,蹇硕等十二常侍,脸上难看与恐惧参半,彼此对视,皆是眼神幽冷的不断交换着。 他们是內宦,依附于皇帝,有皇帝的宠信,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灵帝在时,哪怕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何进,他们也能与之争锋相对,不落下风。 可现在,新皇帝将是何进的亲外甥,他们还有活路吗? 在群臣的跪拜大呼中,十二常侍悄悄后退,从侧门退了出去。 刘辩心里松了口气,可这么多人一同跪拜,这样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尤其是不清楚他接下来该做什么,继位过程是怎样,是以他只能任由群臣山呼海啸,而后归于寂静。 过了许久,朝臣们没等到那句‘众卿平身’,有些人悄悄抬头观察刘辩。 这时,何进突然跪直身体,脸上横肉颤抖,双眼杀机毕露的大声道:“大统已定,不容宵小作祟!请陛下归于景福殿,臣等准备接下来的仪程。” 何进的话不是请示,是安排,充斥着不容置疑。 旋即有个脸色蜡黄,瘦小的小黄门,低着头,小跑过来,扶起刘辩,甚至是拉着他向后走。 刘辩眉头一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接着就想起了一些事情。 大将军何进谋诛灭阉党,结果被阉党反杀,而后就是董卓进京,逼死了他,改立了刘协! 刘辩想到这里,顿时头皮发麻,一边往后走,一边急急想着对策。 没走几步,隐约听到身后有窃窃私语声。 “陛下既已正位,那就可以徐徐图之了。” “那十二常侍不除,如何图之?当今之计,还是要除掉这些阉竖!” “本初慎言,且回去再说。”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待会儿我们,还有孟德都去大将军府上从长计议!” “正君除贼,一个都不能少!” “是了是了,快走快走!” 刘辩听着,心里惊疑不定。 第二章 杀入禁宫 小黄门领着刘辩向前走,刘辩悄悄留意,先是进了乐成门,后是温德殿,一路向北,最后到了景福殿。 刘辩进了门,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就一屁股坐下,扯了扯不舒服的衣服,绷着脸,极力保持冷静,想要找到对策。 他对眼下的情况有大概了解,就是灵帝驾崩,阉党与外戚决斗,现在是大将军何进拥立他为帝,这后面的故事,就是何进率兵入宫,两党火拼了。 “不能让他们火拼!” 刘辩脱口而出。这两党火拼,最倒霉就是他! 阉党,何进,董卓……他的命,不能由别人做主! 两步远的小黄门一怔,悄步上前轻声道:“太……陛下?” 刘辩抬头看向他,心里飞快转念,淡淡道:“你是谁的人?” 脸色蜡黄的小黄门低着头,道:“回陛下,小人是蹇常侍的人。” ‘蹇硕。’ 刘辩微微点头,现在宫里是有十二个常侍的,这十二人在灵帝时,备受宠信,灵帝甚至称呼为首的张让为‘让父’。 他们不止把持皇宫,甚至是严重干预政事,与外戚为首的文官集团矛盾重重,冲突不断,斗争十分激烈。 宫里的内侍、宫女基本上都隶属于这十二人,这十二常侍把持了宫里的一切,蹇硕更是统领西园八校尉,掌控皇宫。 ‘禁军!’ 刘辩心头一动,想要立足,先得掌握皇宫,要想掌握皇宫,必得掌握禁军,也就是西园八校尉所领的兵马! 刘辩双眼微眯,他没记错的话,何进带兵杀入宫里要诛杀这些阉党,那其他十一常侍害怕,就杀了蹇硕做替罪羔羊,得以苟延残喘。 ‘如果掌握蹇硕,是不是就能控制禁军?’ 刘辩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斟酌着,看向这小黄门道:“那,蹇常侍现在在哪里……” “辩儿,辩儿……” 突然间,一个激动的女声伴随着脚步声快步冲了进来。 刘辩转头,一身素色白衣,丰韵有致,满脸喜色,四十不到的美妇人,冲进来一把揽住刘辩,激动的道:“辩儿,今天多亏你舅舅,要不然就让那董老太婆得逞了!现在你是皇帝了,什么都不用怕,凡事由我和你舅舅做主,你就安心的做皇帝就行了……” 刘辩被抱的有些难受,又不敢挣扎,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这具身体的老娘,灵帝的皇后,何氏、何皇后,现在应该是何太后了。 刘辩瞥了眼这眼角眉梢都是喜色,丝毫不像是死了丈夫的蠢娘们,心里暗自腹诽:我要是听你们的,我的死期就要掰着手指头数了。 但这位后娘以及那位权倾朝野的舅舅、大将军何进,刘辩是绕不过去的。 刘辩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刚要开口,忽然间一個小黄门急匆匆跑进来,一个踉跄还摔倒在地,又爬起来,满脸恐惧的跪在地上道:“娘娘,娘娘,造反了,造反了,带兵杀进来了……” 何太后脸色大变,旋即也听到了杀喊声,猛的跑过去,急声道:“什么造反?谁造反了?” 刘辩心里却是一咯噔:来了! 他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刚登基不过片刻,何进就迫不及待的要诛杀十二常侍了! “小人不知,好像是西园校尉……”小黄门颤巍巍的。 西园八校尉,是由上将军、十二常侍之一的蹇硕统领。 何太后慌了,大声道:“是那老太婆捣的鬼!快,快,快去找大将军,让他带兵入宫护驾!” 小黄门应着,又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刘辩却心知肚明,这不是什么叛乱,是何进为首的外戚集团与阉党集团十二常侍的火并! 刘辩知道不能任由他们这样下去,顺着历史走,他的下场就是被董卓给堵死! 左思右想,他神色一狠:赌一把! 他瞥了眼送他过来的小黄门,悄悄招手。 小黄门看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团团转的何太后,躬身到刘辩身旁。 刘辩侧过脸,低声道:“伱去告诉蹇硕,就说张让等人准备拿他的人头向大将军抵罪,让他马上来见朕,只有朕能救他。” 小黄门神色一惊,想要问,刘辩已经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小黄门犹豫着,片刻后,慢慢向后退去。 “太后娘娘,初始都是蹇硕要陷害大将军,小人等冤枉啊……” 小黄门还没退到门口,张让领头十多人拥挤而入,人未进声先到。 那本就将信将疑的小黄门立时面色惊骇,看着刘辩,突的掉头就跑,没有半丝迟疑。 刘辩见他走了,心里稍松,目光看向张让等人。 张让等人跪地哭喊,异口同声的道:“娘娘,是蹇硕与董太后合谋,欲立皇子协为皇帝,所以要害大将军,与我等无关,请娘娘怜悯我等……” 何太后双眼怒睁,又恨又慌,气急的道:“老太婆欺我太甚!来人!来人!叫大将军来见我!快,叫大将军来见我!还有!还有,杀了蹇硕,快,杀了蹇硕!” 张让等人道:“娘娘,娘娘,我们已经派人去杀了,很快就会有消息,娘娘息怒啊……” 其他常侍纷纷跟着喊:“娘娘息怒啊……” 刘辩冷眼旁观,心里紧张忐忑,对于张让等人的话他是充耳不闻。 两大朋党火并,不管谁输谁赢,对无权无势的皇帝来说,都是最大的输家! 外面的喊杀声似乎就在眼前,随时都可能冲杀进来。 虽然西园八校尉归属蹇硕统帅,但那八个校尉,比如袁绍,曹操,淳于琼等人,同样厌恨阉党,实则听命了大将军何进,现在也只有何进才能叫停这场‘正君除贼’的后半段。 ‘蹇硕,你可别死啊……’刘辩心里默默念着。 在张让等人哭喊不止,何太后翘首以望,刘辩暗自焦急的时候,小黄门潘隐在各处乱窜,一边躲避冲杀的禁军,一边四处打探寻找蹇硕。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终于在芳林园一处角落找到了蹇硕。 蹇硕人高马大,脸角如铁,但此刻头发散乱,身上还有血迹,颇为狼狈。 潘隐一找到他就急声道:“常侍,快跟我走,陛下说他能救你!” 蹇硕躲在假山后,听着四处大喊他名字的禁军,神色阴沉,道:“陛下?莫不是那杀猪贼的陷阱?” 何进早年以杀猪为生,因为妹妹入宫受宠,这才成为国舅,一路高升,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但这个出身,一直被很多人冷嘲热讽。 潘隐瞥了眼四周,低声道:“小人亲耳听到张让等人,要用常侍的人头来抵罪,平息大将军怒火。他们都在太后娘娘面前哭诉,说都是常侍与董太后勾连,欲立皇子协为帝,与他们无干!” 第三章 喝问 “放他娘的狗屁!” 蹇硕大怒,猛的又收声,因为不远处有禁军已经进入芳林园,他心里挣扎一番,恨声道:“陛下真的能救我?” 潘隐蜡黄的脸上都是慌乱,犹豫着低声道:“常侍,前有大将军后有张让等人,陛下说,只有他能救你。” 蹇硕脸色阴晴不定,许久一转身道:“所有人,跟我走!” 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十二常侍本来是一体的,尤其是他掌控禁军,地位更为特殊,现在张让等人要拿他做替罪羊,何进对他又虎视眈眈,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一阵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响起,蹇硕回头看了眼,居然只有十几人了。 他心里发狠,想要说些什么鼓舞士气,却突然看到袁绍出现在不远处的门口,立马调头就跑。 “蹇硕阉贼休走!”袁绍一见就高声大喝,他披甲持枪,一马当先的追了过来。 禁军大声呼喊,声音震动的芳林园草木都瑟瑟发抖。 有禁军出现,袁绍不管敌我,直接砍死,奋力追向蹇硕。 蹇硕哪敢鼓舞什么士气,在潘隐的引路下,直奔景福殿。 不远处埋伏着蹇硕、十二常侍之一的郭胜眼见着蹇硕从另一条路走远,又见袁绍气势汹汹,不敢多待,同样快速离开。 “阉贼,往哪走!”袁绍看到了郭胜,并且人马较多,直接转向了郭胜了。 “拦住他!”郭胜大喊,自身则掉头跑。 袁绍带着人冲杀过来,很快将郭胜留下的人马杀了个干净,继续追向蹇硕。 景福殿。 何太后十分焦急,不停看向门外,时不时询问:“大将军怎么还没来?” 张让等人跪在地上,左右对视,没人敢说话。 何进现在不来,明显是想要将他们这十二常侍一网打尽,没有收手的意思。 他们现在就期望着郭胜能够杀了蹇硕,收了蹇硕的禁军兵马,一来让蹇硕顶罪,二来有了兵马也能与何进周旋。 何太后心慌意乱,刘辩同样忐忑不安。 何进虽说是他的舅父,固然不会杀了他,可这位权势太大,少谋无断,尽干蠢事,让他杀尽十二常侍,大权独揽,那他还不成了摆设,傀儡? 他现在是个空头皇帝,一点权力都没有,不管落在何进还是十二常侍手里,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启禀太后娘娘……”潘隐先一步进来,刚见礼说话,话音未落,蹇硕就带着人冲了进来。 他手持大刀,怒视着张让,赵忠一干人,身上都血,披头散发,杀气腾腾。 张让等人吓了一大跳,纷纷爬起来,躲到何太后身后,急声道:“娘娘救我等。” 何太后同样吓了一大跳,脸色发白,却连忙护在刘辩身前,厉色向蹇硕,声音难掩颤抖的道:“蹇硕,你要造反吗?” 刘辩深吸一口气,双眼注视着蹇硕,在等着他的下一步。 是狗急跳墙,还是力求活命? 蹇硕虽然恨极了出卖他的张让等人,却没有昏头,看向何太后,又盯着刘辩,片刻,噗通伏地,大声道:“小人冤枉,求陛下救命!” 棒槌! 刘辩心里长吐一口气,还好这货没有昏头,眼见何太后要说话,刘辩抢先一步站出来,沉声道:“蹇硕,你的罪,朕赦免了。来人,传旨大将军以及三公,到德阳殿候旨!传旨西园八校尉,即刻收兵,退出皇宫,原地待命,否则以叛乱论处,绝不宽宥!另外,请祖母以及协弟一同,朕有话说。” 何太后见平日里畏畏缩缩的儿子突然站出来挡在他身前,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一怔,转身拉着刘辩道:“辩儿,你……” 刘辩强装镇定,安抚着何太后,道:“母后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现在就是要控制局势,禁宫决不能乱!” 何太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刘辩,又习惯性的转向张让等人。 张让等人一听就要开口,刘辩抢先与他们道:“你们都是父皇留给朕的,即便有罪也是朕来问罪,朕绝不允许外人加害你们!这一点,待会儿朕会与大将军分说。” 张让等人看着这个之前从来没有在意过的小皇帝,犹豫着,又相互对视,旋即齐齐伏地道:“小人等叩谢陛下怜悯。” 刘辩见张让等人没有生乱,看向蹇硕,道:“父皇将西园八校尉交由伱统领,可见对你的信任,朕同样不会允许任何人加害于你。朕问你,你手里还有多少人?” 蹇硕心头不安,跪在地上道:“回陛下,袁绍,曹操,淳于琼等人犯上作乱,小人手里暂且只剩二十余人。” ‘够了。’ 刘辩果断的道:“你带人,即刻护卫朕与母后前往德阳殿!” “是!”蹇硕站起来,收好刀兵,冷眼扫过张让等人,走在前面。 刘辩拍了拍何太后的手,沉着脸,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何太后现在是一头雾水又心慌意乱,居然没有反驳,就跟着刘辩出了景福殿,转向德阳殿。 刚没走多远,袁绍就持刀直接冲了过来,大喝道:“阉贼受死!” 四周有散乱的禁军出现,袁绍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人就杀,一路杀到了刘辩跟前。 杀的十分干净,到处都是尸体,更是率军包围了刘辩一一行人。 蹇硕没想到袁绍这么狠辣,眼神里惧怕之色,但还是挡在刘辩,何太后身前,大喝道:“袁绍,你这是谋反!” 袁绍根本不理会,带着兵马大步杀过来,怒吼道:“阉贼!今日势必将尔等诛杀干净!” 眼见袁绍杀红眼,持刀杀过来,何太后,张让等人吓做一团,一句话说不出口。 刘辩双头紧握,暗暗咬牙,情知到了最危急时刻,他不得不出头,站到了蹇硕身前,大声呵斥袁绍道:“袁绍!朕在此,你是要连朕一起杀吗?” 袁绍见刘辩出来,身形一顿,他全身都是血,斜握着刀,刀尖在滴血,他看着刘辩,冷声道:“陛下,阉贼擅权,构陷忠良,杀戮无辜,祸乱天下,臣这是正君除贼,请陛下让开!” 刘辩没想到袁绍这么不给他这個皇帝面子,心里开始慌乱,面上却越发威严,喝道:“放肆!这里是禁宫!你未得旨意,擅自带兵杀入,更是杀到了朕的跟前也不罢手,你们袁家四世三公,恩宠已极,是不满足了吗?是要篡逆吗?” 袁绍脸色微变,旋即单膝跪地,道:“臣不敢!臣是为了为了诛杀阉贼……” 刘辩见压住了袁绍,四周禁军也没敢乱来,不敢大意,冷哼一声,道:“朕已传旨大将军与三公等重臣在德阳殿候旨,你现在约束兵马,不得乱来,你带二十人,随朕一起去德阳殿,再有妄言妄动,立斩不饶!” 第四章 陛下不可 袁绍还没有造反的胆子的,迟疑再三,道:“臣领旨。” 他心里不甘,但他不能硬顶这位新陛下。 刘辩嗅着着空气中的血腥味,看着四周的尸体,心跳如擂鼓,这种场面,他哪里想过。 他硬着头皮冷声道:“所有人,跟朕来。” 蹇硕心里稍松,警惕着袁绍,领头护卫在刘辩身前,直奔德阳殿。 何太后走在刘辩边上,几次想要抓他的胳膊,却又没敢,她觉得今天的儿子大不一样,这份胆魄,着实令她意外。 刘辩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不斜视,在蹇硕的带领下,向着德阳殿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尸体,有内监、宫女、有禁军,还有很多人躲在房间里,见到刘辩这一大群人也不敢冒头。 就这么一段路,刘辩就能猜到,这宫里,怕是起码要少一半人。 作为禁军的西园八校尉,相互残杀之下,多半也是大损。 刘辩绷着脸,拧着眉,没有多开,心里在不断思索待会儿面对何进以及群臣该怎么应对。 一群人来到了德阳殿,何进以及三公的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太尉刘虞,还有尚书王允,议郎蔡邕等都在。 见蹇硕护卫着刘辩、何太后,外加张让等人人从侧门进来,众人神情各异,又瞥见袁绍在身后,不由得相互对视,心头疑惑不解。 何进右手握着刀柄,脸色凶狠,双眼杀机如实,大步上前,道:“太后,今日正君除贼,让我杀了这蹇硕!” 其他人则没有动,心头如紧绷的弦,万分紧张。 今天的‘正君除贼’,实则上是一场宫变,究竟怎么演变,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刘辩看着何进逼近,头皮发麻,冷着脸,沉声道:“大将军未得旨意,擅自率兵杀入禁宫,意欲何为?” 这大帽子一扣,满殿的人都色变。 何进不慌不忙,脸上的横肉跳动,越发显得凶狠,道:“陛下,阉党乱政,构陷忠良,天下皆愤,更是意图废嫡立庶,左右我大汉皇统,臣着实不可忍!是以老夫与众同僚决定,正君除贼,扶正陛下,诛杀阉贼!” 何进说的堂堂正正,堂中的三公以及王允,蔡邕等人全部面色俨然,没有半点声音。 张让,郭胜等十一常侍全都惊恐不已,闻言纷纷跪地,向着刘辩哭声道:“陛下,我等皆是先帝近臣,忠心耿耿,从未有逾矩。陛下乃太后娘娘嫡子,东宫储君,岂是小人等可以左右变更?大将军等人未得旨意,带兵杀入禁宫,实属居心叵测的大逆之举!小人等不敢妄言,精心侍候先帝与太后娘娘,请陛下明鉴……” 十二常侍除了蹇硕外的十一人哭哭啼啼,奋力卖惨。 这一幕让何进等人血压陡升,怒气上涌。 何进双眼圆瞪,恶狠狠的就要拔刀,当场了结了这帮阉货。 刘辩眼疾手快,猛的抬手,止住了何进的动作,神情冷漠道:“大将军,十二常侍是内侍,纵然有错,也是朕来处理,还轮不到你带兵杀入禁宫!你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现在更是兵临禁宫,肆意杀戮,完全没把朕放在眼里!大将军!是不是觉得大将军的位置已经坐腻,想换个更高的地方坐!” 一句话落下,何进,三公,哪怕是何太后等人都大惊失色。 到了现在这种境地,理论上来说,确实有这种可能! 何进怔了下,他真的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旋即沉声道:“陛下,老夫只是为了除贼,匡扶社稷!” 太尉刘虞眼见情势走向不对,急忙插话道:“陛下,大将军率兵入宫确实有错,但大将军对陛下,对我大汉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还请陛下切莫听信阉竖谗言,错怪忠良。” 何太后这会儿反应过来,拉着刘辩的手,道:“辩儿,你是你舅父扶正的,这蹇硕与董太后……” “母后!” 刘辩打断何太后的话,转头看向她,道:“母后,朕是太子,继位是理所当然,顺天应命,与任何人都无关。” 何太后看着刘辩的神情一愣,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她感觉,她的辩儿,变了,变得她有些不认识。 刘辩见唬住了何太后,立马就转向刘虞,冷声道:“什么阉竖,什么诛贼,为什么父皇在世时你们不带兵杀入禁宫,偏偏是朕继位的这一天?今日杀入禁宫,明日,是否就要行霍光废立之事?亦或者王莽篡逆之举?” “臣不敢!”刘虞猛的伏地大声道,他心头惊骇。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刚刚继位的陛下,胆小怯弱,动辄就哭哭啼啼,说个事情都断断续续,糊里糊涂说不清楚,今天怎么就这般条理清晰,句句戳心? 朝臣们同样面色惊疑,这位新陛下句句都是大帽子,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何进瞪着眼,满脸凶狠之色,有心辩驳,嘴上却说不出半个字。 他原本就是屠户出身,见识阅历不足,心里万分想身后有人说话,给他一個借口。 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尚书王允,议郎蔡邕等人神情各异,有震惊有不解。 刘辩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转头就向袁绍喝道:“你袁家世代忠良,四世三公,恩眷隆重,伱们袁家的长辈是这样忠君的吗?杀内宦于南宫,围君王于北宫,自古以来,这是忠臣良将做的事情吗?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朕吗?我大汉的体统、颜面何在?!” 袁绍神情大震,看着刘辩,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诛心! 这样的诛心之言,他一时间没办法解释! 刘辩的一番怒喝,同样让三公以及其他朝臣面露惊慌,这样的斥责,谁人承受得起? 何进脸上的横肉硬如铁,双眸怒火好似要燃烧。 刘辩背在身后的双手,死死握在一起,腰板铁硬,梗着脖子,拧紧眉头。 在别人看来,这是愤怒至极,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紧张,是害怕! 这一个不好,有哪个棒槌跳出来与他硬顶,甚至是不要命的冲过来噗噗给他来两刀,那他就完了。 ‘还好!’ 刘辩心里庆幸,没有棒槌,却知道这还不够,稍稍过了片刻,他冷哼一声,道:“来人,将袁绍押入大牢,严加审讯!” “不可!” 何进猛的抬头,大声道。 第五章 还是不可 其他众臣跟着纷纷坐直身体,虽然没说话,可都是阻止的意思。 并不只是因为袁家四世三公,威望隆重,更是因为,袁绍的率兵入宫,是他们集体的或明或暗的支持与决定。 文官集团,对阉党的痛恨,不是一天两天,早就恨不得斩除个干干净净! .刘辩根本不理会何进,转头向张让等人,道:“身为内宦,不思侍君,竟胆大妄为,心怀不轨,意图废立!蹇硕,将这十一人全数押入禁宫关押,严刑拷问,朕要知道所有事情!” 蹇硕本就担心做替罪羊,眼见刘辩要惩治张让这帮人,心里振奋,当即道:“小人领旨。来人,拿下!” 张让等人吓了一大跳,噗通一声跪地,还不及说话,忽然有脚步声急匆匆从另一边侧门而出:“不可!” 刘辩转头看去,一个年过半百,头花花白,雍容华贵的老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快步而出,神色阴沉,直冲着刘辩道:“他们都是先帝的近臣,你今日刚一登基就要捉拿他们,你可真孝顺!” 张让,赵忠,郭胜等人的哭喊声瞬间就停了,看了眼董太后以及刘协,目光又看向刘辩。 外臣不尊他,内宫不准他,刘辩心里升起一股怒气,冷眼看着蹇硕,道:“你在等什么!” 蹇硕一個激灵,就大声道:“带走!” 听命蹇硕的禁军,当即全部扑向张让,郭胜等灵帝留下的十一个常侍郎。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救我等……”一众人再次向何太后哭喊起来,声音十分凄然,发自肺腑。 “刘辩!” 何太后还没说话,董太后就怒瞪着刘辩,大喊道:“你这是忤逆你的皇祖母!这是不孝!” 大汉朝还是很讲究孝道的,除了开国那个无赖,后代几乎都有后宫干政,皇帝反抗的余地十分有限。 但刘辩根本不理会,只是盯着蹇硕。 蹇硕是没有半点退路,迎着刘辩的冰冷眼神,一摆手道:“带走!” 张让等人哭喊不止,还是被禁军给拖走了。 董太后气的脸色铁青,愤恨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好好好’的怒视着刘辩。 何太后没有说话,她之前被张让那些人给骗了,万万没想到,这帮人居然伙同董太后,企图抢他儿子的皇位! 见张让等人被抓走,她心里痛快,不禁得意的瞥了眼董太后。 刘辩没有理会董太后,处理了张让等人,就背着手,面无表情又不怒自威的俯视的跪在地上的何进。 现在,就是要处理袁绍了。 何进与刘辩对视,登时明白,凶狠的脸上出现迟疑之色。 刘辩处置张让,赵忠等与他争权的阉贼,何进固然高兴,可袁绍是受了他的命令杀入宫里的,是他的人! 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尚书王允等人都不说话。处理十常侍他们是弹冠相庆,可袁绍,在他们看来,是没有错的。 为国锄奸,是他们多少年的心愿! 但面对刚刚登基,强势果决的新皇帝,他们又不能直接正面对抗。 是以,沉默。 刘辩哪里看不出他们的心思,直视何进,道:“大将军,你这是要抗旨吗?” 何进脸上横肉抽动,心里有些恼怒,这个平日里不敢大声与他说话的大外甥,今天怎么就这么咄咄逼人了! 忽的抬头,神色凶狠的看向刘辩的四周。 在他心里,这个大外甥一直唯唯诺诺,胆小如鼠,今天这般,定是有人教唆! 其他朝臣看到这一幕,几乎全部色变,心里警兆大生! 何进要众目睽睽之下抗旨吗?! 君臣对峙,向来是大凶之兆! 何进这一突然动作,吓到了所有人。 董太后抱紧刘协,紧张又冷眼旁观。 何太后则还在慌乱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蹇硕则一直护卫在刘辩身旁,心里同样十分紧张。 何进的权势太大,现在宫里的禁军多半都被他掌握,一个不好,何进就能命袁绍再次挥刀,杀尽他们想杀的人! 朝臣的一再的沉默,令刘辩心头怒火更汹,同时也更加紧张,但他没有一点退路,硬着头皮,面不改色的道:“大将军,朕在问伱话,你是要抗旨吗?” 何进没找到能够这样教唆刘辩的人,眼见刘辩再次发问,他心头怒火更多,神色就显得更凶狠。 刘辩这句话,将他们两个人都推到了悬崖边。 何进要是不答应处理袁绍,那就是君臣、舅甥当着满朝文武撕破脸,后果不可想象。 何进要是答应了,那就是他这个大将军在这种特殊时刻,狠狠挨了一巴掌,不止是他心里难以忍受,对他的权威还会产生巨大打击! 何进心里飞速权衡之后,脸上的横肉一抽一抽,愤怒再三后,道:“袁绍有罪,来人,押入廷尉府,我要亲自审问。” 这是何进无奈中想到的办法,袁绍押入廷尉府,是什么罪,都由他说了算。 当即有禁军上前,押住袁绍,向外走。 袁绍没有二话,扔掉手里的刀,面不改色,正气凛然,慷慨赴市,自行走出了德阳殿。 袁绍走了,德阳殿内,莫名的好像都松了口气。 何太后紧绷的脸色慢慢缓和,还与何进露出一丝勉强笑容。 蹇硕心头澎湃,看着刘辩的目光,微微闪动。 三公以及王允等人,虽然不那么认可袁绍被带走,但结束了君臣对峙,僵凝的神色也缓缓松动。 唯有何进,脸色如铁,目光凶狠含怒,强压不发。 他是万万没想到,他亲手扶上去的亲外甥,第一天就这般与他作对! 刘辩背在身后,死死握在一起的双手猛的松开,他这才惊觉,不止手心都是汗,甚至掐出了血,后背更是冰冷一片! 刘辩身形一个冷战,强行控制,梗直脖子,微微低头,双眼发涩的道:“蹇硕,拟旨。” 蹇硕一怔,连忙抬手道:“小人在。” 德阳殿的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刘辩身上,个个面色惊疑,完全不知道这位刚刚登基的小皇帝要干什么! 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看来,全部都是惊呼之外! 第六章 旨意 刘辩没有理会这些人的目光,心里斟酌再三,道:“第一道,尊祖母为太皇太后,母后为皇太后,封皇子协为渤海王。” 这一道旨意,并不出意外,都是应有之意。 刘辩仔细回忆着,又综合眼下的局势,心里飞速计较,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继续道:“第二道,大将军何进劳苦功高,加大司马,太傅衔。袁隗忠贞为国,录尚书事。董重加骠骑将军,录尚书事。与三公一同,共理国事,凡事合奏上禀,不得擅端。” 对于这一道在旨意,德阳殿里一片安静。 何进,袁隗,三公都好说,新帝继位,大封群臣,理所当然。 但董重是个什么东西?无非是董太后侄子,他凭什么加骠骑将军,还录尚书事?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却不在乎,话头越来越顺,飞快的道:“第三道,即日起,后宫、内侍不得干政。尤是内侍,所有恩禄一律收回、不得加朝官、封爵,专意侍候内廷。” 蹇硕听着变色,却硬生生低头。 心里还想着垂帘听政的董太后,何太后同样震惊不已,她们万万没想到,刘辩会公然下这样的旨意! 这道旨意,对外臣来说,自然是大喜。 何进,三公,王允等人几乎是立即伏地而拜,大声道:“陛下圣明!” 他们今天的‘正君除贼’,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十二常侍,杜绝宦官干政。至于后宫干政,他们同样不喜欢,能顺手解决,那是意外惊喜。 倒是董太后听到‘后宫不得干政’后,神色越发阴沉,怒视向刘辩,转而又向何太后。 何太后本来也有些不舒服,大汉朝的太后,哪有不干政的?但看到董太后的表情,她好像会过意,回了一个得意、挑衅的表情。 刘辩稍稍思忖,继续道:“即日起,南北二宫分开,撤销西园八校尉,一分为二,上将校尉蹇硕领北宫,典军校尉曹操领南宫,专司值守,直隶于朕,任何人不得干预!” 原本的西园八校尉,是由蹇硕这个上将军统领,但里面大部分人,袁绍,曹操,淳于琼等人,其实都是‘文官一系’,灵帝在时自然没问题,灵帝一死,这些人就直接听命于大将军何进了。 这也是这次宫变能成的最主因原因之一。 但因为这次宫变,西园八校尉损失过半,最多怕是剩下两千人左右。 “小人领旨!”蹇硕虽然有些不太情愿,可眼下的情况,保住命已经万幸,哪敢奢求更多。心里想着,日后好好讨好刘辩,权力还会回到他手上! 曹操此时并不在德阳殿。 何进等人不愿意再让蹇硕这個常侍郎控制兵权,刚想说话,刘辩忽然转身了。 刘辩一背身嘴角狠狠的抽搐,脸角急剧变形,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不会看到我的大腿在颤抖吧?’刘辩心里是万分紧张,艰难撑了这么久,已然快到极限。看着不远处侧门,一步步靠近。 “陛下!” 何进突然大声喊道。 刘辩一个激灵,猛的停住了脚步,身前的双手死死绞在一起。 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何进这个时候要提什么其他要求或者做出什么事情来,他根本反应不过来,极力的保持镇定,面无表情的转过身。 他看着何进,不准备说话了,突然间,福临心至,想到了董卓! 他面无表情,语气肃然,道:“还有,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发文向各地调兵入京!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 刘辩说完,快速转身,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敢扫,快步离开了德阳殿。 只留下一众朝臣目瞪口呆。 今天发生的种种,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十四岁的少年皇帝,就这么干脆利落的将今天这么大的事情给料理了? 这是宫变,流血的宫变! 何太后见儿子走了,本还想与他兄长何进说些什么,但见场面紧绷僵持,急急的转身跟上。 蹇硕不敢多留,紧随着刘辩。 留下满殿朝臣,寂静如空无一人。 好半晌,丁宫才缓过神,站起来向何进,道:“大将军?” 所有人都在看何进,今天的事情,太出乎他们的预料,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何进右手握着佩刀,背对着朝臣,声音冷漠如冰窟,道:“陛下旨意已下,你们看着办吧!” 一众官员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的都站了起来。 新皇帝下的几道旨意,还有许多值得商榷的地方,尤其是袁绍的事。 袁绍真的有罪,那么今天这场宫变就是错的,他们都有错,都有罪! 要是认真追究,大半个朝廷都得搭进去! 他们怎么能接受! 何进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面容凶狠异常,双眼怒火熊熊,转过身大步出向着殿门外走去。 丁宫还想再说话,但看着何进双眼怒睁,咬牙切齿强忍愤怒的表情,顿时止住了话头。 刘虞想要说话,立时被身旁的王允拉住。 刘虞转过头,见王允无声摇头,便也不再说话。 等何进出了门,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议论。 这时,刘辩已经回到了景福殿,坐下后,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双腿一直在打颤。 眼见蹇硕何太后等人跟进来,连忙拉过衣服,遮住双腿,端坐好,面无表情。 他这才来多久,就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件! 何太后现在又慌又乱又惊又喜,一把搂住刘辩,道:“辩儿,你今天……” 刘辩此刻心情还没有平复,任由何太后搂着,好一会儿,他平复了,这才笑着道:“母后,我今天处理的够果断吧?” 何太后出身不太好,见识有限,对今天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站起来,看着刘辩道:“辩儿,你,是不是得罪你舅舅了?” 即便见识少,可人情世故她很明白,刚才她那兄长的脸色,可不止是不大好。 刘辩不动声色的道:“没有,我还升了他的官,晚上,再请他吃饭就是了。” 旋即,他就暗暗吸一口气,看向眼前的蹇硕与潘隐。 潘隐脸色蜡黄,身形瘦小,一见刘辩的目光,连忙躬身低头。 倒是蹇硕,猛的伏地,道:“陛下,都是张让那些人,他们与董太后亲近,是以,一心立皇子协,小人,小人是被他们陷害的……” 第七章 大长秋 “胡说八道!” 他没有说完,刘辩就打断他,道:“皇家向来亲睦,哪有那么多事情!” 蹇硕心里一个颤抖,急声道:“是是,都是张让那些人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皇家自是和睦,陛下,小人冤枉,小人是被他们陷害的……” 刘辩嗯了一声,道:“我,朕也是这么的认为的。母后、祖母与渤海王同样是这么认为的。今后,你专心守卫北宫,闯宫之事,决不允许再发生!” 蹇硕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道:“是,小人领旨!” 刘辩按住了蹇硕,转向潘隐。 潘隐低着头,莫名感觉到害怕。 他不像蹇硕,深得先帝宠幸,身为常侍郎,是‘外台’首领之一,可以说是位高权重。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黄门,在宫中成百上千内侍里,极其不起眼。 今天这么血腥的事情,已经吓坏他了! 新陛下的目光,令他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刘辩看着潘隐,微笑道:“你叫什么?” 潘隐头低的更多,道:“回回陛下,小人,小人叫潘隐。” 刘辩双眼微微闪动,道:“今天的事情,办的不错。朕,命你为大长秋,掌管南北二宫!” 大长秋,其实就是皇宫的大总管! 潘隐猛的双眼大睁,看着刘辩,一脸不可置信。 何太后刚要说话,就被刘辩伸手拉了一下,何太后话头立刻止住了,满脸疑惑不解的看着她这个心性突变的儿子。 蹇硕神色动了动,仍旧伏在地上。 “你不愿意?”刘辩的微笑慢慢收敛,看着潘隐道。 潘隐噗通一声伏地,连声道:“小人愿意!小人领旨!小人叩谢陛下!” 大长秋! 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刘辩目光又看向宫门外,道:“宫里这次变动太大,你将一些人送出宫,再招募一些人进来,身家要清白干净,知道怎么做吗?” 潘隐头脑好像陡然清明,伏身在地上,道:“知道知道,小人知道。” 刘辩瞥了眼蹇硕,道:“你放手做,凡事有朕,蹇常侍会协助伱的。” ‘协助’两個字,刘辩稍微加了一点重音。 潘隐低着头,余光瞥向蹇硕。 在刘辩几句话之前,他还是小黄门,是蹇硕手底下的十几个小黄门之一。 蹇硕看着眼前的地面,脸色一变再变,语气温顺的道:“陛下请放心,小人一定会协助大长秋处理好宫中事务。” 刘辩见状,心里稍松,仔细盘算一番,暗道:‘这样,宫里应该基本稳定了。’ 潘隐无权无势,必须依靠他。 蹇硕为皇宫内外所不容,不想死,就只能讨好他。 北宫蹇硕,南宫曹操,相互制约,外面的文臣再想做什么,就没那么容易了。 ‘应该还不够,还得细化一下。’刘辩暗暗琢磨着。 他正思索着,门外一阵急切脚步声,继而一个小黄门进来,道:“启禀陛下,骠骑将军董重求见。” 董重,刘辩并不在意,塞进去只是为了给何进的权力集团掺沙子。 刘辩继而想到了董太后,然后就想到了更多,不由得嘴角浮现笑容,道:“让他进来吧。” 小黄门应了一声,快速离开。 刘辩瞥头向何太后,低声道:“母后,你摆宴,我们晚上宴请舅舅。” 何太后自然不想她儿子与她兄长闹的太僵,又扫一圈四周,见没人给她出主意,便也低声道:“要好好跟你舅舅说话。” 刘辩自是满口答应,等何太后走了,刘辩坐好,看着潘隐与蹇硕,轻吐一口气,闭着眼,让紧张的精神,慢慢放松,冷静。 不多久,他还是不得不继续思考眼下的局势。 何进原本的权力就够大,现在他铲除了十二常侍,没了制衡,要是再坐实他‘正君除贼’的从龙之功,那权势将大的不可想象! 或许,将没有人能对他说半个不字! 不能让何进得到这个功劳,还得想方设法的限制何进! 否则,刘辩就得是个傀儡了。 潘隐见着刘辩拧眉苦思模样,低着头,心里在想着怎么做。他突然成为大长秋,既兴奋又慌张。 蹇硕瞅准机会,突然上前低声道:“陛下,小人薄有家财,愿献给陛下,以充中府。” 中府,也就是皇帝的小金库。 刘辩缓缓抬起眼皮,看着他道:“你有多少?” 蹇硕捉摸不透刘辩的心思,小心谨慎的道:“小人……家里世代经商,粗略想来,十万缗是有的,另外还有田亩一千顷。” 一缗是一千钱,相当于一两银子。 这蹇硕,居然居然有十万两银子! 刘辩双眼微亮,若有所思的道:“倒是不少……” 有钱才能办事,小钱小事,大钱大事! 蹇硕虽然低着头,实则一直注视着刘辩的表情,紧跟着道:“这是粗略估算,或许还能更多一些。” 刘辩会意,微笑着道:“卿有心了,有朕在,大可无忧。” 听到‘卿’字,蹇硕心头大松,一个深深长拜,道:“小人谢过陛下。” 刘辩隐约听到脚步声,身体前倾,凑近蹇硕,低声道:“那张让等人家财怕是更多吧?” 蹇硕立即就道:“据小人所知,他们胜过小人十倍!” 十倍! 刘辩心头一跳,来不及细算,已经见到一只脚已经踏过来,道:“晚上,大长秋与你一同前去审!” 蹇硕这时听到有人进门,连忙应了一声,侧身到一旁。 刘辩看着门外,一个身形较瘦,圆盘大脸,满是喜色的人几乎是小跑进来,快速向刘辩抬手行礼道:“臣骠骑将军董重,参见陛下!” 原本,刘辩还指望董重有些能力,给何进制造一些麻烦,扯扯后腿什么的,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心里失望。 刘辩身形不动,淡淡道:“圣旨已经下了吗?” 董重心中一凛,然后恭谨的笑着,道:“陛下金口玉言,出口既是旨意,臣特来谢恩。” 刘辩眨了下眼,他看出来了,这位是有点没皮没脸了,名义上是谢恩,实际上是抢着确定,生怕这骠骑将军跑了。 刘辩看着董重,在他表情有些尴尬的时候,才慢悠悠的道:“你是姓董还是姓刘?” 第八章 众臣的疑惑 董重愣了下,旋即明白,噗通跪地,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刘辩坐正身体,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吹着茶水,道:“朕记得,祖母出身番籍,不适合留在宫里,你去见祖母,请她移居河间。” 董重脸色骤变,他是董太后的侄子,有今天,全是依赖董太后,若是董太后被发配去了河间,他就没了靠山! 刘辩喝了口茶,也不看他,语气寡淡无奇的道:“怎么不说话了?有困难?” “没有困难!陛下,臣这就去!” 刘辩话音一落,董重就急声道。然后就起身,快步往外走。 他清楚的明白,要是不去,或者不能劝说董太后去河间,他的骠骑将军就没了! 刘辩送走了这董重,终于可以安静一阵子了。 他半坐半躺,闭着眼,有节奏的呼吸,慢慢的放松。 此时,大将军府。 后堂之内,何进坐北朝南,双手放在双膝上,脸上的横肉堆积,双眼瞪的奇大,直视着身前的众人,凶相十足。 三公,尚书王允,主簿陈琳等人在这里。 因为这次‘正君除贼’,很多人还在各种麻烦中,是以比往日稍显冷清。 太尉刘虞有些丧气,叹道:“除恶务尽,今日留下那蹇硕,怕是日后还要多生事端。” 司空刘弘摇头,不赞同的道:“十二常侍基本已除去,想必那蹇硕也不敢再为非作歹了。” 司徒丁宫却更加悲观,道:“自桓帝以来,党锢之后,郎官干政几十年,即便这次杀了那十二常侍,还会有新的十二常侍,杀不尽,赶不绝,奈何奈何……” 王允神色沉思,没有插话。 倒是陈琳道:“大将军与诸君今日行雷霆手段,最重要的目的是正君,今太子已登极,便是最大的功成!虽然逃脱了一个蹇硕,可陛下是大将军的外甥,太后是大将军的亲妹,宫内宫外皆须仰仗大将军,区区一个蹇硕,反手可灭之,三公切勿忧虑。” 一直沉着脸的何进听着陈琳的话,稍稍缓和。 何进看向刘虞,道:“伯安,你怎么说?” 伯安,刘虞的字。 刘虞长叹一声,道:“不瞒大将军,经此一事,我想挂印归乡。” 自从党锢之后,三公换的是愈发频繁,尤其是黄巾军之乱爆发后,三公走马观灯,换了不知道多少。 何进哼了声,不满的道:“此事再议。老夫说的是陛下,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刘虞好像瞬间来了精神,沉吟着道:“陛下……向来怯弱,德阳殿的种种,似是有人教唆又好似不是,行事分明,条理清晰,好像早有算计,不像事急反应。” 别说是十几岁刚刚正位的太子,哪怕换做是灵帝,也不可能处置的这般干脆利落,不见慌乱。 丁宫看向刘虞,道:“我之前也有此想法,可宫里的人我们都清楚,谁人能教唆陛下做到这般?若是不是,这……莫不是陛下一直在韬光养晦,以避祸事?” 丁宫说到这里,突然住口,看向何进。 何进对刘辩这个大外甥太过了解,可想着之前刘辩的表现,也不由得怀疑起来,道:“先帝一直喜欢皇子协,废嫡立幼之言不是一次两次,若陛下因此而蛰伏,倒也不是不可能……” 一时间,后堂之内陷入了怪异的眼神交流中。 他们对于今天,这位新陛下的意外反应,深感疑惑,虽然勉强找到了这個理由,一时半会儿还是难以接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允忽然开口道:“大将军,陛下之事暂且可不放置,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救出袁绍。” 提到袁绍,众人的神色齐齐变成了凝色,各自思索,没人开口。 袁绍是西园八校尉之一,原本隶属于蹇硕,灵帝死后,在何进的命令下,率兵杀入禁宫,从北向南,将北宫杀穿,一直杀到禁宫最深处,刘辩的跟前。 这种行为,哪个皇帝不害怕,尤其是刚刚继位的第一天! 但袁绍是奉了何进的命令,当时除了西园八校尉之一的曹操,淳于琼等人外,三公,还有王允等诸多朝廷高官都在场,可以说,‘诛杀十二常侍’是以外戚为首的文官集团的集体意志。 一旦袁绍被定罪,他们这些人也撇不开! 党锢之祸并没有多远,要是再来一次,没人能接受! 抓捕数百朝廷大小官员,上千人被禁止入仕,大部分还都是名门世家,高官显贵,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在场的,没人能容许党锢发生第三次! 何进看看身前的众人,大眼一瞪,落在陈琳身上,道:“孔璋,有何说法?” 孔璋,陈琳的字。 陈琳早有腹稿,直言道:“大将军,以下官来看,陛下并无加罪袁绍之意。” 何进脸上横肉一抽,道:“是何说法?” 三公以及王允都看向陈琳,毕竟刘辩已经明旨下狱,严厉问罪。 陈琳自信一笑,道:“若陛下真要问罪本初,那为何命其叔袁公录尚书事?袁绍之罪,祸纠三族,袁公必在其中,陛下岂能不知?” 何进神情大振,脸上横肉抽动,显得十分凶狠,笑道:“孔璋之言,甚合老夫之意!那,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陈琳却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三公。 丁宫,刘弘,刘虞见他看过来,不由得一怔,相互对视,却满脸疑惑。 王允若有所思,开口道:“兵入禁宫,大逆之举,陛下惊恐之下,怕是一时间也没想过怎么妥善处理,只是慌乱中,先将袁绍收监。” 何进,丁宫等人觉得有理,可到底该怎么将袁绍救出来?或者是,将他们给摘出来!? 何进的目光在一群人脸上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落到陈琳身上,道:“孔璋。” 陈琳抬手道:“大将军,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第一,当是群臣上奏贺表,恭贺陛下登极。第二,袁家四世三公,在世就有二人,乃世家典范,朝廷当予以彰显。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陛下已年满十四,当选妃了,袁家小娘不最合适不过?三件喜事,应当足以冲淡陛下心里的惊惧,那时,大将军说通太后,再以舅甥之情,正君之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岂能难解?” 何进脸上横肉动了动,他觉得这么做,太费功夫,弯弯绕绕太多了。 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好多说,便笑道:“孔璋之言,甚合老夫心意。这件事就这么办!” 第九章 紧张局势 三公以及王允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都对陈琳报以赞赏的微笑。 这时,丁宫又道:“大将军,幽州牧空缺已久,该派何人前去?” 现在大汉朝不止是朝廷崩坏,地方更是。 一州之牧看似是最高官,实则还得看地方豪强的脸色,就比如这幽州,中郎将公孙瓒已然成势,对朝廷的命令是阳奉阴违,朝廷心知肚明,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期望所派之人能节制,压住公孙瓒。 何进坐回去,故作头疼的道:“老夫为此忧心多日,并没找到合适人选。” 刘弘忽然道:“要不,将西凉董卓调过去?” 丁宫直接摇头,道:“董卓奸逆之心已露,坐霸西凉,岂会轻易挪动?” 刘弘,刘虞拧眉,公孙瓒是骄兵悍将,朝廷的文官想要节制,那是千难万难。 这时,一个小吏从侧门急匆匆进来,在何进耳边低语了几句。 何进瞬间色变,转头过去,喝道:“当真!?” 小吏道:“宫里传出来的,应该不假。” 何进双眼怒睁,神情凶狠。 等小吏走了,何进看着一众人的注视目光,恨声道:“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陛下命那蹇硕手下的小黄门潘隐为大长秋。” “什么!” 刘弘忍不住的惊呼出声。 大长秋掌管皇宫,若是其他人还好说,为什么偏偏是这蹇硕的人?莫不是这蹇硕再次得宠了? 他们率兵入宫,逼退了张让等十一人,反而让剩下的这个蹇硕权势更大了? 丁宫,刘虞,王允,陈琳的神色同样不好看,费了这么大力气,仍是没能彻底剪除阉党吗? 何进看着他们的神色,强压怒气,道:“还有一個消息,太后摆宴,请我入宫。” “不可!” 陈琳断乎出声,继而意识到失态,连忙道:“大将军,宫里情况未明,那蹇硕必然恨极了大将军,现在他掌管北宫,手下人又是大长秋,此番前去,多半危险!” 何进哪里不知道,他们这一次杀进宫,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就是蹇硕,因为蹇硕掌管西园八校尉,是扶持皇子协为帝最出力,最有力的人! 何进看着陈琳,道:“但是太后宴请,她总不能害我吧?” 何太后是何进的亲妹妹。 陈琳坐在位置上,忧色道:“大将军,陛下前后不一,必有蹊跷,宫里这番变化,与那蹊跷必然有关,若是不弄清原委,不可进宫!” 刘虞道:“太后娘娘宴请,推脱这次,那下一次?且这原委,该怎么弄清?这北宫,怕已经都在蹇硕的掌握之中了。” 丁宫沉吟着,道:“大将军,这宫,依我之见,还是得进,但须有护住自身之法。” “怎么护住?”何进连忙问道。他此刻心里焦急了。 这一问让后堂之内再次安静下来。 刚刚才率兵杀入宫,被陛下严斥而回,总不能再带兵入宫。 可宫里现在都是蹇硕的人,不带兵,怎么能护住自身无虞? 三公,王允都不说话,何进再次抬头看向陈琳。 陈琳一直在思考,骤然道:“我想到了!大将军,曹孟德现在领了南宫,让他找个借口,带人与大将军恰好同时入宫!那蹇硕再胆大妄为,也不敢火拼,再让淳于琼等人候在宫门外,一有动静,立刻支援,可保万一!” 何进听着就站起来,语气大恨道:“孔璋之言,甚合老夫心意!来人,入宫!派人找孟德传话!老夫就不信,那蹇硕还有胆子加害老夫!” 三公等人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看着何进从侧门匆匆离开。 何进穿了便衣,坐在马车上,来到朱雀门口,等着曹操带人过来。 不多久,就有一个卫兵跑过来,道:“大将军,上将军整兵急切,暂且走不开,命小人前来告罪!” 何进神色一沉,喝道:“告诉他,再急的事也没有老夫急!淳于琼人在何处?” 士兵道:“淳于校尉小人不知。” “去!”何进怒色摆手。 士兵立即转身离去。 何进满脸横肉颤动不止,心里愤怒异常。 他左思右想,冷哼一声,道:“那十二常侍就剩下蹇硕一人,老夫有何惧!进宫!” 何进下了马车,迈入宫门,直奔禁宫深处,刘辩暂居的景福殿。 而这会儿,骠骑将军董重正在董太后的宫里,与董太后‘对峙’。 董太后半头白发,阴沉的盯着董重,道:“你是说,你是那刘辩派来,要将我流放去河间的说客?” 董重对于这位姑母还是有些害怕,硬着头皮陪着笑道:“姑母,不要这样说,陛下是请您去河间暂住。” 董太后冷笑一声,道:“是那个毒妇的主意吧?为什么不像毒死王美人那样,直接毒死我?” 董重吓了一跳,道:“姑母,您是太皇太后,谁敢把您怎么样?这样,您暂且去,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立马迎您回来就是了。” 董太后看着董重,嗤笑道:“给你个骠骑将军就把你收买了?我若去,这辈子还能回来?没有我,你这骠骑将军能做到几时?你去告诉那毒妇,我哪也不去,要她狠狠心,毒死他儿子的亲祖母,省的多费那么些心思!” 董重见劝不动,有些苦着脸,道:“姑母,若是您不去,我这骠骑将军肯定就没有了。那您在宫里就孤立无援,任人摆弄,不敢说害您,就是吃喝用度怕是都不全。您若是去了河间,至少安心,而我有骠骑将军在手,一切都还可图之。您不去,就半点希望都没了……” 董太后听到他的话顿时一楞,好似无言以对,又好似惊讶于原本一无是处的侄子说出了这番道理。 她狐疑的看着董重,道:“这些话,不是他们教伱的吧?” 董重见董太后意动,飞快的道:“姑母,这些都是侄儿的肺腑之言,绝不是外人教唆。您道理比我懂得多,您考虑吧,大不了就是这个骠骑将军我不要了就是。” 董太后皱眉,开始迟疑起来。 董重的话是有道理的,蹇硕投靠了那刘辩,张让等人被抓,她在宫里确实已经孤零零的没有半个帮手。 第十章 董重的能耐 在宫外,就更没有了。 若是她在宫里,真的有可能被姓何的毒妇无声无息的给害死! 反而去了河间,倒是有诸多好处,至少,董重能够拿到骠骑将军,与那何进相互抗衡,日后,未必没有再回来的机会! 董太后思虑再三,神色一定,道:“我要带协儿走。” 这次轮到董重迟疑了,道:“姑母,这个,怕是得问陛下的意思。皇子,不,渤海王身份不一样,想要就藩,还得一些时日。” 董太后哼了一声,道:“你去告诉他们,不让协儿跟我走,我就不走了。” 董重见她这么说,没奈何,只能转身离开又去景福殿。 何进进了宫,只带了几个侍卫,神情凝重威严,双眼的目光如狼似虎,从朱雀门入,一路向北。 空气中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地上时不时能看到血迹,宫女,内侍来来回回穿梭,擦洗。 何进视若无睹,右手握着佩剑,大步而行,威势俨然。 四周的禁卫林立,但没人乱动。 何进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哪怕只有几个人,仍旧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他绕过平洪殿,径直深入北宫,向着景福殿走去。 四周的小黄门,宫女,禁军,见到了纷纷见礼。 何进不敢掉以轻心,心里警惕,面上不改。 很快,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景福殿,看着一如往常的宫门,心头不安顿去,脸上横肉一跳,铁青着脸,大步迈入。 此时,何太后还在与这個突然性格大变的儿子说话。 她一边摆弄着餐桌上的饭菜,一边道:“辩儿,待会儿,你与你舅舅好好说话,之前怕是将他给得罪了。现在朝廷的事都需要依仗他,你不可让他生气,知道吗?” 刘辩抓着手里面饼,就着面汤,大口的吃着。 他一紧张,就喜欢吃。 哪怕已经缓解了大半。 何太后见刘辩只顾着吃,拍了他一下,道:“你舅舅就要到了,快别吃了,记住我的话。” 说着,又看向身后的蹇硕,冷着脸道:“待会儿知道怎么做吗?” 蹇硕连忙道:“小人一定给大将军赔罪,请大将军息怒。” 何太后冷哼一声,她对蹇硕以及那张让等十一常侍企图另立刘协的事耿耿于怀,若非刚经历一场大乱,她恨不得立即打杀了这些人。 刘辩狼吞虎咽,吃了许久,直到肚子有些撑,这才舒服的放下双手,心里有底了,紧张的精神也舒服了不少。 他瞥了眼不远处恭谨侍立的潘隐,微笑着道:“大长秋,宫里怎么样了?” 潘隐小跑上前,躬着身道:“回陛下,小人都安排好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刘辩点头,恢复差不多,也就是乱子平定了,但十二常侍的那些人都还在,还需要进一步清理。 从德阳殿回来,潘隐与蹇硕,就一直在他边上,从没有让他们离开。 这也是刘辩的小心思,在没有确定绝对安全后,蹇硕是不能放走的。 正说着,何进就大马金刀的进来,入眼就看到了与他一般高大,十分突出的蹇硕,他眼中杀机闪动,径直来到刘辩对面坐下,道:“陛下,这阉竖为何还不除?” 刘辩身形不动,保持着微笑。 何太后见他没有行礼,却也没有见怪,早就习惯了,坐下刚要笑着说话,蹇硕快步过来,就要向何进跪地。 这时,刘辩一抬手,打断了他的动作。 “慢!” 刘辩坐直身体,笑着与何进道:“大将军,蹇硕是父皇的股肱之臣,是留给朕的臂膀,些许小事,无需介怀。若是他今后再有不臣之举,再率兵入宫勤王不迟。” 蹇硕闻言,又惊又怕,低着头,余光看向何进。 何进杀机腾腾,面色坚决,道:“阉党祸国,残害忠良,不可饶恕!今日,必须斩了蹇硕,彻底消除阉党!你不必多言!” 何太后虽然也厌恶蹇硕,但见不得她这兄长与她儿子这么说话,皱眉道:“好了大将军,这禁宫里的事情,自有本宫做主,伱就不要操心了。” 何进能开口教训外甥,却对这个太后妹妹有所顾忌,沉声道:“太后,阉党断不可留,你忘了先帝在时,他们是如何欺辱于你的吗?” 灵帝在时,阉党与何进为首的外戚文官集团斗是水火不容,自然连带厌恨上了何太后,在宫里没少使阴谋诡计。 何太后面露烦躁,道:“大将军。吃饭吧。” 何进见何太后听不进去,心里无奈,瞥了眼恭敬立着的蹇硕,冷声警告道:“你等今后最好本分行事,胆敢有一丝逾矩,老夫随时入宫斩了你!” 蹇硕抬手作揖道:“是是,小人今后一定本分行事,还请大将军息怒。”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辩,暗暗皱眉,心里涌出丝丝怒意。 这何进看似是在警告蹇硕,实则等同于在教训他! ‘完全没将我放在眼里啊……’ 刘辩瞥了眼蹇硕,淡淡的道:“大将军,母后的话,还请你谨记。” 何进猛的转头,双眼直直的看着这个大外甥。 之前在德阳殿,他就当刘辩是急中生智,超常发挥,可是现在,居然也敢顶撞他了? 这外甥,真的一直是藏着心思,故意伪装的? 他不信! 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气氛,忽然间变得寂静,无声紧张起来。 蹇硕悄悄抬头,看向刘辩,又慢慢低了回去。 何太后一见何进这样盯着刘辩,立时不满的道:“大将军,本宫说了,这里是禁宫,禁宫里的事情,由本宫做主!” 何进心里怒火上窜,双眼四顾,总觉得是有人在教唆他听话的好外甥,看来看去,似乎只有蹇硕这个外人。 ‘是他吗?’ 何进不太相信这个阉货有这种能力,强压下怒气,有些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了。” 何太后这才勉强一笑,道:“都是一家人,说开就好。来,吃饭,辩儿,敬你舅父一杯,以后啊,朝廷的事,还得多依靠你舅父。” ‘依靠?’ 刘辩心里嗤笑,暗道:‘依靠他,我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第十一章 君臣嫌隙 “臣骠骑将军董重,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董重一溜烟的跑进来,抬手就见礼,大声道。 还真是张口不离这个骠骑将军啊。 刘辩看着身前的何进,嘴角有些玩味的没有搭话。 这董家,是前一任外戚,曾经也是威名赫赫。 要说这大汉朝,外戚当权,真的是一种祖制了。 从吕家开始,吕后自不必多说、接着显赫的还有霍家,霍光那叫一个牛逼,废帝另立都干出来了、再有就是王家,王莽比霍光更牛逼,直接篡位了、东汉的有窦家,也是无法无天,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后面就是梁家,这一家同样牛逼,世袭大将军,废三帝逼死一帝! 在梁家被灭后,大汉朝就开始了宦官专权,历经几十年,外戚再次复起,何进这个国舅大将军权倾朝野。 刘辩不说话,何太后与董家也是颇有恩怨,自然没好脸色,自顾吃饭。 何进在刘辩面前失了颜面,此时坐直身体,头也不转,沉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 董重还是有些畏惧何进的,尤其是这個骠骑将军还得何进同意,陪着谨慎的笑脸道:“回大将军,下官奉旨,劝说太皇太后出宫。” 何进看向何太后,目露询问。 何太后冷哼一声,道:“她出身番籍,不宜留在宫里。” 何进明白了,董太后欲立刘协,何太后是断然不能相容的,道:“无需劝说,我派人,押她出宫!” 董重吓了一跳,急声道:“太皇太后说了,她可以出去,就是就是,想带着渤海王。” 刘辩刚想说话,何太后就直接道:“让她带,兄长,你派人看着他们,不允许他们再与朝臣勾连!” 何进也觉得让董太后与那皇子协离开京都是好事,没人再威胁他外甥的皇位了,他的大将军自然坐的更稳,便点头道:“好,我派人去安排。” “朕不同意!” 刘辩直接否决,道:“祖母可以离开,但九弟不行。董重,你去告诉祖母,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董重心里万分不情愿再去董太后那,但见刘辩语气坚决,嘴唇动了动,只得道:“是。” 何太后有些不高兴,与刘辩道:“辩儿,那老太婆与刘协走了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你一定要留着那刘协?” 何进道:“我也觉得留着刘协无用,我派人送他们出宫。” 何进满脸横肉,哪怕不说话都是凶相毕露,加上上位者的气势,更是逼人,仿佛不是在向皇帝说话,更像是与下属训话。 刘辩面无表情,道:“就这么决定了。大将军,朕的登基大典,父皇的葬礼,外面还有黄巾军余孽作乱,这么多事情都需要你统筹,就不要浪费时间在宫里了。” 刘辩有些讨厌何进了,不想与他继续掰扯。 何进却是一怔,这是这是……赶我走? 他双眼怒瞪,心里对这个外甥越发不满,不再强忍,沉声道:“刘协不能留,那董太后更不能留!这件事,由我来处理!” 在他看来,这大外甥是他扶上来的,十二常侍基本上被他铲除,整个大汉已经没人可以不听他的了! 刘辩对他的‘忤逆’,令他很生气! 刘辩与何进对视,心里怒火骤涌。 这何进真的一点分寸都不顾吗? 刘辩暗暗秉着一口气,丝毫不退让,道:“这件事,朕交给董重去处理,大将军就不要劳心了。事多繁巨,朕就不留大将军吃饭了。” 何进脸上横肉颤抖,双眼瞪如铜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屠户,准备杀猪。 刘辩没想到何进气势这么足,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神情冷漠,目光坚定对抗。 何太后见着心头突然一颤,飞速站起来,用头挡在了两人之间,急忙道:“兄长,尝尝这个羹,是我亲手做的。这件事由我做主,老太婆出宫,刘协留下。” 旋即又回头,看着刘辩,凝色皱眉,声音却是笑着道:“辩儿,你尝尝这个。伱舅父也是为你好,不要与你舅父置气,马上就要是大人了。” 有何太后这么一缓和,何进好像意识到不对,收敛表情,强压怒火的道:“既然太后这么说,那就依太后,我先走了。” 何进没有再看刘辩,起身就走。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怒气难消。 这些外戚,尤其是权势长成,就容易噬主! 蹇硕在一旁看的清楚,神色暗凛,腰身躬身的更深。 何太后神色复杂的看着刘辩,欲言又止。 她已经看不懂这个儿子了,以往的刘辩怯弱胆小,大点声说话都不敢。 但自从继位做了皇帝以后,心性大变,不止在德阳殿喝止群臣,平息了宫变,甚至于敢与他的舅父,大将军何进对呛。 刘辩哪里猜不透何太后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母后,朕现在是皇帝,你是皇太后,咱们不能像以前一样夹着尾巴做人,怕父皇,怕祖母,怕那张让、赵忠他们,朕要做一个谁都不怕的皇帝。” 何太后看着刘辩,顿时想起了之前先帝想废除刘辩,改立刘协的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禁酸从中来,双眼通红,起身抱住刘辩,哭声道:“辩儿不怕,有母后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刘辩愣住了,这怎么就哭上了? 何太后哭了好一阵子,这才放开刘辩,背对着蹇硕、潘隐等擦了擦眼,与刘辩轻声道:“晚上咱们母子再好好说话,我先去整理一下仪容。” 刘辩点头,等何太后走了,这才松口气,这种感情戏他是最不会演的。 旋即,他就瞥到了低着头的蹇硕与潘隐,心里动了动,与潘隐道:“过来。” 潘隐小跑到刘辩身前,躬着身,脸上恭谨到了极点。 “附耳过来。”刘辩道。 潘隐连忙靠近,伸过头。 刘辩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潘隐脸上立时出现了害怕的表情,身体都在抖。 刘辩越发低声道:“如果他有异动,你带把匕首,当场给朕杀了他,你能不能做到?不要说话,点头或者摇头。” 潘隐右手猛的握紧,气息变得急促。 蹇硕在宫里二十多年,他跟着蹇硕也有五六年,深知蹇硕的厉害。尤其是蹇硕人高马大,还有些武艺,想要杀他,太难了! 但潘隐没有犹豫片刻,重重点头。 刘辩嗯了一声,道:“来人!” 门外立刻出现八个重甲侍卫,脚步整齐划一,身上还带着血,杀气腾腾,大步进来,单膝跪地道:“参见陛下!” 潘隐看着这八个侍卫,直觉浑身冰冷。 刘辩面无表情,道:“这八个侍卫,是曹校尉挑选的,大长秋,给你指派。” 潘隐哪里不知道刘辩的意思,躬着身,声音发颤的道:“是。” 蹇硕瞥了眼这八个侍卫,恭谨不动。 刘辩看向他,道:“蹇卿,你与大长秋一起,即刻提审赵忠,张让等人,严刑拷问!” “小人遵旨。”潘隐,蹇硕应着,缓缓后退出去。 刘辩又有了休息的机会,闭着眼,边休息边思考。 这会儿,董重与董太后的对峙已经到了极点。 董重不肯放弃他的骠骑将军,董太后也不肯留刘协一个人在宫里。 两人毫不退让,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说话。 刘协看着互不退让的两人,开口与董太后道:“祖母,我留下吧。” “不行!”董太后厉色反对。 刘协却笑着道:“祖母,皇兄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没有加害我的意思,我在宫里宫外,其实都一样。只要过些日子,事态平息,皇兄自不会为难我,反而祖母留在皇宫,太后那边肯定不放心,祖母留下,孙儿也担心,不如出宫去。” 刘协只有八岁,举止端庄,自信从容,小小年纪,气度非凡,说话条理清晰,逻辑圆润。 董太后听着他的话,神情犹豫再三,一把搂过刘协,哭声道:“我可怜的孩子,以后要苦了你了……” 刘协笑着给董太后擦泪,道:“祖母放心,我与皇兄关系还是很好的,有他在,我吃不了苦。祖母出了宫,没有我在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穿的,用的,我都备好了,都写在了缣帛上,祖母记得按时添换……” 董太后哭的就更大声了。 但是对面的董重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董太后愿意出宫,那他的骠骑将军就稳了! 在董重笑的时候,何进出了宫,坐在马车上,脸色铁青,却又无处可发,只能吼道:“让陈琳明天到大将军府!” 车外的侍卫吓了一跳,慌忙应声。 而宫里,芳林园不远处的一处地牢,张让,赵忠,郭胜等十一人被关押在此处。 牢门内,十一个人被关在一个牢房里,十分拥挤。 看着蹇硕与潘隐过来,一个个神色阴沉,怒恨交加,却又自持身份,并没有破口大骂或者跪地求饶。 张让跪坐在最中间,看着蹇硕,尖声道:“蹇硕,你是先帝最器重,最信任,也是托孤之人,要是先帝看到你今日所作所为,不知道作何感想。” 蹇硕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些人,道:“先帝虽有意,可并没有决定。东宫继位,顺应大统,理所应当!你等图谋废立,形同叛逆,罪在不赦!现在陛下宽宥,令你等交出党羽名单以家财赎罪,交代吧。” 赵忠,张让等人显然是经过商议,并无所动,十分的冷静。 他们都看向张让,并没有人乱开口。 第十二章 罪责 张让看着蹇硕,道:“你不明白,刘辩继位之后,哪怕不杀我们,那何皇后、何进会放过你?到了这一步,我们没有退路,你也没有。唯一的活路,就是杀何进,改立皇子协。” 赵忠跟着道:“你与我们虽然有些唇齿,但我们之中谁没有?一直走到今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同舟共济,共享富贵。只要事成,我等奉你为首便是。” 潘隐站在蹇硕身后,如同以往,张让等人并不知道潘隐已经成了大长秋,是以只当潘隐还是蹇硕的仆从,说话毫无避讳。 潘隐听得是后背阵阵发冷,这些人到了现在还在妄想废立! 蹇硕冷冷的盯着这些人,道:“我要是信你们,现在早已经身首异处!不要胡言,交出朋党与家财,我或可留伱们一命,否则,夷族!” 张让不为所动,继续道:“蹇硕,你现在掌握禁军,诱杀何进,易如反掌,改天换日不在话下,到时改立皇子协,他不过八岁,还不是任由我等操弄?那时,我等必然比先帝时还要风光,荣华富贵,权势钱财,要什么有什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蹇硕双眼冷厉,右手握着佩刀,神情不断变幻。 郭胜见状,添火的道:“蹇硕,只要杀了何进,何皇后不过一介什么不懂的妇人,刘辩小儿更不用在意,如此的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你可要想清楚!” 蹇硕不说话,右手里的佩刀颤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潘隐蜡黄的脸上出现一丝冷意,不动声色退后一步,伸手揣入怀里,握住匕首,盯着蹇硕的后背,同时左右转头,给了身旁的八个侍卫一个眼神。 那八个侍卫无声会意,右手已经握住刀柄,目光森然的盯着蹇硕。 只要他说了一句不该说的或者有一点异动,他们八人就会扑上去,将蹇硕剁成肉泥! 蹇硕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的神色一正,怒喝道:“你们还是老实交代,宫里的刑罚你们比我清楚!” 说完,蹇硕转身就走。 潘隐见他没有被说动,心里松口气,跟着离开地牢。 刚出牢门,蹇硕脚步一顿,与潘隐肃色道:“大长秋,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潘隐陪着笑道:“小人知道。” 他还没有转变过来,他已经不是普通的小黄门了。 蹇硕与潘隐并不亲近,因为潘隐与何进是老乡,蹇硕一直防着他,所以潘隐看似是他的人,实则疏远的很。 毕竟,这种小黄门,他手底下有很多。 蹇硕想着刚才张让等人的话,一定会传到刘辩耳朵里,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温和不少,道:“还请大长秋将张让等逆贼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奏陛下。” 说着,又走近一点,低声道:“我房里有些好东西,已经命人送到大长秋房里,还请大长秋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潘隐吓了一跳,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送礼,还是蹇硕! “不敢不敢,” 潘隐连声拒绝,转而又凑近,低声道:“常侍,小人多嘴说几句。那张让等人,是必死之人,他们自身也清楚。陛下已继位,朝野共知,别说常侍了,就是那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何进敢冒天下大不为的改天换日?张让他们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拉常侍下水,泄恨而已!再者说,陛下真的如张让等人所说那样,是什么都不懂孩提?” 蹇硕大为警醒,抬着手道:“大长秋说的是,我等内侍,忠君是第一。。” 潘隐见蹇硕没有异动,暗自放下提着的心,道:“咱们去回禀陛下。” 蹇硕自然没有异议,稍落后潘隐半步,转去景福殿。 刘辩这会儿站在景福殿前,目送董太后的马车出宫。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自语道:“总算了结了一件事。” 这短短半天,真的是发生了太多事情,这送走董太后,是刘辩在千头万绪中,能理清楚的方向之一。 送走了她,内宫就能安稳一大半。 转头就看到潘隐与蹇硕从不远处转角过来,他双眼不由得眯起,静静观瞧。 这蹇硕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刘辩需要他来暂时的制衡外面的以何进为首的外戚集团。 等两人靠近,潘隐不动声色的给刘辩点了点头。 刘辩转身就进了正堂。 “不错!” 他笑着道。若是这蹇硕选择一条路走到黑,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来。 随后两人进来,看到刘辩身前一堆缣帛,顿了下,潘隐就将刚才地牢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刘辩。 刘辩听得若有所思,侧头斜视着蹇硕,笑着道:“他们说的,其实还是有搏一搏的可能的。” 蹇硕噗通一声跪地,语气谦卑的道:“陛下,先帝一直教导小人要忠君,您是先帝所立的太子,继位合乎天命,小人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刘辩静静的没有说话,好一阵子才慢慢说道:“朕还是信你的,不然也不会独救你。去吧,与南宫的曹操商讨一下皇城的交叉防守事宜,拿出条陈来给朕。” 蹇硕满心紧张不敢松懈,躬着身道:“是。小人告退。” 等蹇硕离开,刘辩就转头看向潘隐,道:“你识字吗?” 潘隐一怔,道:“小人识得一些。陛下,刚才……” 刘辩摆了摆手,道:“待会儿说,站朕边上,给朕念出这些缣帛。” 潘隐有些疑惑,只当刘辩是累了,连忙站到刘辩身旁,看了眼这最上面的缣帛,轻声念道:“臣并州牧董卓上奏……” 潘隐念着,余光时不时瞥向刘辩。 刘辩跪坐着,低着头,看着缣帛上的字,认真的分辨,暗记。 潘隐念完一道,等了一会儿,刘辩这才反应过来,拿开放出下面一道。 潘隐不疑有他,再次念道:“臣都乡侯、左将军皇甫嵩上禀……” ‘原来这是皇甫啊……’ 刘辩不动声色,心里腹诽,他刚才连蒙带猜了半天。 “臣执金吾袁逢谨奏:臣微薄之命,上进三公,恩泽赖天,承于陛下……年老体衰,病多思沉,伏请容归……” ‘袁逢……’刘辩暗暗记着。 这一读一听,就到了半夜。 刘辩伸了懒腰,摆了摆手,道:“好了,今天就到这,你去休息吧。” 潘隐心里疑惑不解,这十几份缣帛,翻来覆去念了十几遍,他心里不禁猜测:是陛下要重用这些人吗? 这时,潘隐才忽然想起来,小心谨慎的看着刘辩道:“陛下,之前,蹇硕说,有很多贵重之物,要送给小人……” 刘辩打着呵欠起身,道:“送了你就收着。张让那些人,今后你一个人去审,将他们的党羽名单以及所有家财,全数收缴入中府。” 潘隐见刘辩好像真的不在意,心怀不安,小心谨慎的上前领着刘辩去寝宫。 刘辩太累了,这一天过的真是刺激,勾心斗角,几番算计,让他脑细胞过度消耗,又紧张又兴奋,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刘辩睡不着,不知道多少人同样睡不着。 守在刘辩寝门外的潘隐,看着天空中的月色,仍旧不敢置信,像是做梦一样,他成高不可攀的大长秋了? 何太后太激动了,激动在她的宫里翩翩起舞。 平洪殿前的蹇硕,站在殿前,影子拉的很长。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也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始料未及之下,就是仓皇应对,应对之后,就是恐惧、忐忑、迟疑、反复,挣扎、纠结。 张让等人的话一直在他耳边,他知道这不全是想要拉他下水,有一定道理。 可他更清楚,一旦真的去做,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那位少年陛下,心机深得可怕,他今天但凡表现出一点异心,怕是早就身首异处,尸体凉透。 现在的他,只有一条活命的路,那就是忠君,忠于新君! 宫外,就更多人无眠了。 新皇帝的表现,太出乎他们的意外,完全不似以往,他们认为的那种软弱无能,胆怯懦弱之人。 这里面有太多揣测,令原本就如沸锅的大汉朝廷,平添了变数。 偌大的皇宫,经过白天的血洗,现在很安静,除了芳林园边上的地牢。 张让,赵忠,郭胜等十多人被分开用刑。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就是鞭子抽。 不过十几下,就有人开始招供了。 潘隐安排的人,开始做审讯记录。 但是看着他们的朋党名单以及供出的财产,审讯的小黄门都吓了一大跳。 还是有两个嘴硬的,但只是换了一个刑具,这十一常侍就都招供了。 到了天亮,审讯的黄门做好供状,不大不小的箱子,送到了潘隐面前。 潘隐只是看了几张就双手发抖,还是强忍着继续看下去。 他能猜到这十一个常侍会党羽众多,可涉及的人,还是超过他的想象。 宫里的郎官,宫外的朝臣,以及地方的各级官员,只是稍稍一看,潘隐就感觉到了害怕。 向十二常侍行贿的封疆大吏,刺史、州牧就超过半数! 朝廷里的各级官员,哪怕是三公之中,来来去去的有七八位,各种将军,多达十几个! 其中,还包括了大将军何进的弟弟何苗,他的车骑将军就是行贿张让得来的! 各府尉主官以及属官,多达上百位! 十二常侍的家财更是惊人,所拥有的田亩,张让两千顷,赵忠三千顷,其他人加起来,竟然高达万顷之多! 潘隐久在宫里,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可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他抬头看着身前的两个小黄门,这是他的多年好久,还是难以置信的道:“都是真的?你们……” 其中一个小黄门立即道:“大长秋相信我,这些都是如实记录,小人核实过几次了。并且,那几人都还在,大长秋可随时检核。” 潘隐这才又低头看着这些供状,左思右想,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见陛下。” 他抱过盒子,就要转身推门。 “朕听到了。” 刘辩推门而出,站在门口,看着太阳未露,微笑着伸了个懒腰。 潘隐神色紧张,抱着盒子,道:“陛下,这……” 刘辩看着宫外湛蓝的天色,道:“这种好天气可不常有,不要让这些事情坏了心情。将盒子封存,张让等人严密看守,不准任何人再见。知道供状的人都令他们管住嘴,管不住的,就让他们永远开不了口。” 潘隐心里一冷,瞥向身旁的两个好友。 两个小黄门噗通跪地,道:“小人一定管住嘴,请陛下饶命!” 刘辩笑了笑,道:“朕没有要灭你们的口,管住嘴就行了。去吧。” “是是是,小人告退。”两个小黄门差点吓尿了,连跪带爬的走了。 刘辩看着潘隐怀里的盒子,稍稍思忖,道:“盒子给朕。今天除了母后,朕谁也不见,有什么事情,就让大将军他们去处理。” 潘隐将盒子递给刘辩,见刘辩进屋,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刘辩又出来了,道:“继续给朕读缣帛。” 潘隐一肚子疑惑,还是跟着走向书房。 大将军府。 何进神色威严肃然的跪坐的主位,两边坐满了人。 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外加前太傅、现录尚书事的袁隗,骠骑将军董重,还有主簿陈琳。 原本何进是不想请董重的,但这位同是录尚书事,相当于半个宰相,讨论的都是大事,不能独独落下他。 何进双手放膝盖上,满脸横肉,双眼瞪大,如狼似虎,环顾一圈,沉声道:“老夫今天请你们来,想必你们都清楚。一个是先帝葬礼,一个是陛下登基大典。具体仪程,老夫都拟定好了,待会儿陈主簿会给你们看,你们照办就是了。今天老夫要问,是怎么能够最快的救出本初?” 很明显,经过昨日一事,何进有些等不及了。 一众人闻言却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论是先帝葬礼,还是今帝的登基大典,那都是大有讲究,哪怕是最简单的位次,都预示着在新朝的地位,岂能一句带过? 众人随即就察觉到了,随着大外甥登基为帝,本就权势滔天的何进,似乎更加目空一切,独断专行了。 畏惧何进的权势,迟疑着不敢说话。 第十三章 放肆 袁隗白发苍苍,脸角瘦削,精神矍铄。 他是袁家的四世三公之一,地位非常,这时也不想与何进争辩,语气缓慢的道:“大将军,本初入宫,是为了正君除贼,本无险恶,虽然做法不妥,可是一片忠君为国之心,不容揣度。但,兹事体大,还请大将军想一个妥善的办法,施以援手。” 袁隗说的很客气,虽然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可在这大汉国都,涉及这般大事,已然力不从心。 当今大汉朝,权势最重的,只有眼前的何进,可以说,几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了。 何进见袁隗没有倚老卖老,态度谦逊,威严的点头道:“次阳所言,正是老夫所想。兹事体大,即便是陛下有意赦免,那也得有说辞,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就是为了这个说辞。” 次阳,袁隗的字。袁隗比何进还大了不少,但在官场上,没有用年纪衡量地位的说法。 何进话音落下,一众人开始了沉默。 不管怎么说,袁绍率兵杀入进宫,兵锋直指御前,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大逆不道,足以诛族。 什么样的说辞,能将这件事圆过去,让所有人都能接受? 毕竟是他的侄子,袁隗昨天已经想了一晚上,见其他人不说话,故作沉吟的道:“大将军,那十二常侍,图谋废立,是大逆之举,您可否托词是受命于太后,方才命袁绍率兵正君除贼?” 何进直接道:“这个理由我用过了,不足够。” 这样操作,其实是没有问题的,虽然事先何太后并不知晓。 关键是在于,刚继位的大外甥,似乎认为他已经是皇帝,有点性格了,开始与他这個舅舅置气了。 何进现在需要糊弄住那个大外甥,救出袁绍,那么他的声望必然空前,权势不可同日而语,到那时,那大外甥才会乖乖听他的话。 袁隗微怔,这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旋即,他又沉思了一会儿,道:“那,如果说是入宫护驾呢?袁绍带兵进宫,到了陛下跟前,是因为有人要害陛下?他是去保驾!” 陈琳一听,就道:“太傅之言有理!” 他看向何进,道:“大将军,正君除贼,率兵入宫,确实是犯了陛下忌讳,可是进宫擎天保驾就不一样了。” “孔璋之言,甚合老夫心意!” 何进脸上多了丝笑容与陈琳,而后转向袁隗,道:“次阳,过几日,你与老夫同去见陛下,本初当可无恙。” 袁槐抬起手,苍老的脸上不见表情,道:“多谢大将军。” 何进又转向其他人,脸上凶狠与威严并存,道:“诸位,且去做事情吧,老夫就不多留了。” 丁宫,刘弘,刘虞的三公见何进这就结束了,不由得对视。 有太多事情需要商议,何进就这样独断专行,给他们下命令了? 董重作为新晋权贵,不敢说话,就等着其他人冒头。 袁隗却颤巍巍起身,道:“下官告退。” 袁隗这一起身,其他人无奈,只得跟着离开。 “孔璋留下。” 几人走了没几步,何进突然说道。 陈琳只得转过身,径直走向何进,来到近前。 何进等丁宫,袁隗等人出了门,这才皱眉,神情似怒似惑,道:“孔璋,昨日我进宫见陛下,陛下,似对我有所不满。” 他现在对这个大外甥,充满了困惑。 陈琳看着何进的表情,情知不是‘有所不满’那么简单,道:“大将军,莫不是,还是因为袁绍的事?” 袁绍是奉谁的命,虽然大家不说,但都心知肚明。 何进却不当回事,毕竟他不这么做,那大外甥的皇位就要旁落给刘协了,大外甥应该感谢他才对。 何进道:“自从他登基之后,性情大变,我那妹子也是,对我的态度不像以前了。” 陈琳立时就明白了,这是位置不一样了。 太子变成了皇帝,皇后变成了太后,已经不是以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事事须依仗何进的时候了。 昨天的事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这位大将军还沉浸在大外甥做了皇帝,妹妹做了太后,他将更进一步,权倾天下,无人可比的兴奋中,没有反应过来。 陈琳故作的思索了一阵,道:“大将军,陛下被压抑了太久,一时间恐还没有适应,太后也是。大将军暂且要做的,就是低调,莫要与陛下、太后起冲突,眼前,还是要将袁绍救出来,奠定大将军擎天保驾之功才是。” 何进双眸一睁,站起来道:“还是孔璋言之合乎老夫心意!只有救出袁绍,老夫的擎天保驾之功才能得以奠定,有这份功绩,老夫又是陛下的舅父,太后的兄长,看还有谁敢与老夫置喙!” 陈琳看着何进的神情,忽然间意识到,失去了十二常侍的制约,何进真的要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何进双眼圆瞪,脸上横肉如铁,兴奋的忘记了陈琳,快步向外走,大喊道:“次阳留步,与老夫一同进宫!” 见何进这样迫不及待,陈琳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何进出府,袁隗也被追回来了。 何进一脸的威严霸道,道:“次阳,老夫左思右想,还是不能拖了,今日你与老夫一同进宫,面见陛下。” 袁隗自然是愿意,连翻称谢,看着何进上了马车。 何进坐在马车上,回头看了眼袁隗的马车,哪怕马车里没人,他仍旧腰杆笔直,不怒自威。 两人的马车停在朱雀门前,一下马车,就要小黄门上前,道:“大将军,陛下有旨意,宫外的事情,由您与三公以及诸录尚书事一同商议,事后奏禀,无需进宫。” 袁隗跟在何进身后,白发苍苍,佝偻着腰,看向宫门里。 他因为黄巾军一事被罢了官职,昨日并不在宫里,没有亲眼得见大发神威的新皇帝。 何进右手握着佩剑,冷声道:“老夫有要事要见陛下,让开!” 小黄门畏惧的后退一步,还是坚持道:“大将军容禀,陛下有旨意,今日谁都不见。” 何进直接一脚踹开,道:“放肆!什么东西敢拦我!滚开!” 说我,何进就大步向里面走去。 袁隗见到这一幕,愣愣出神,何进竟然这般……放肆? 第十四章 筹码 袁隗犹豫了,但想到他的大侄子,还是跟上了何进。 小黄门吓坏了,转头急忙跑进宫,向刘辩禀报。 景福殿内。 潘隐还在读着缣帛,刘辩更加认真,一个个字的暗记在心里。 虽然差别很大,但还是有很多踪迹可循,刘辩已经认识很多字了。 不多时,朱雀门的小黄门仓皇跑进来,跪伏在地上道:“启禀陛下,大将军,大将军进宫了。” 正沉浸在识字的喜悦中的刘辩眉头一皱,抬头看向他道:“朕不是说过了,今日谁都不见。” 小黄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陛下陛下,大将军将小人踹倒了,其他人根本不敢拦……” 在过去,除了十二常侍能与何进板板手腕,谁能阻拦何进? 到现在,情形大变,谁还敢阻拦! 刘辩想着何进昨日的态度,神色不动,心里却转着念头。 大汉朝的外戚最是厉害,废帝另立的,挟帝擅权的,毒死皇帝另立的,取而代之的,此起彼伏,就好像没断过。 到了何进这里,是要演哪一出呢? “辩儿,既然是你舅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我们是一家人,不要生分了。” 突然间,何太后进来了,笑呵呵的说着。 人高马大的蹇硕,恭恭敬敬,躬身低头的跟在他身后。 ‘何进,何太后,蹇硕,这么巧?’ 刘辩双眼微眯,起身的笑着道:“母后说的是,去请大将军。” 小黄门应着,爬起来退了出去。 何太后闻言喜上眉梢,拉着刘辩坐下,笑着道:“你舅父是一家人,又是朝廷重臣,不能怠慢了。昨天的事情,就过去吧。蹇硕对你父皇,对我,对你,都是忠心耿耿,再说老太婆都出宫了,你就不要再介怀了。” 刘辩摸了摸下巴,瞥了眼蹇硕,心里暗道:这十二常侍果然不是白给,这就另寻到靠山了? “母后说的是。”刘辩笑着拎起茶壶,给何太后倒一杯。 何太后虽然对这个突然性情大变的儿子有所疑惑,但在她看来,怎么都是她儿子,她怎么都是老娘,无所紧要。 见刘辩给她倒茶,她笑容越多,道:“这就对了,以后啊,宫里有母后,外面有你舅父,这大汉就是我们的,伱安心做皇帝就是,不要在意那么多……” 刘辩神色不动,心里开始些不舒服。 这宫里有太后,外面有大将军,他这皇帝,岂不是成了摆设? “大将军,太傅到。”外面的小黄门高声唱和。 刘辩拿起他的茶杯,静静喝茶,开始认真审视他现在的处境。 何进大马金刀的进来,身后的袁隗倒是显得恭敬的多。 何进原本想像以前一样,直接进屋坐下,或许是想到了陈琳的话,脚步忽然一顿,脸角绷直,身体僵硬的抬起手,道:“臣参见陛下,见过太后。” 袁隗跟着,刚抬起手,何太后就笑呵呵的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多礼了,兄长坐吧。” 袁隗手还没抬起来,就看到何进径直向前,坐到了刘辩对面。 袁隗看着何太后,又看向神色如常的刘辩,慢慢放下手,走到了何进身后侧。 何进坐下后,就看着刘辩,道:“陛下,群臣上奏,认为昨日十二常侍图谋害陛下,袁绍率兵入宫,虽然鲁莽,却是为了护主,非但无罪,还当有功!” 刘辩慢慢放下茶杯,淡淡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朕处置错了?” 何进见刘辩是这個态度,心里不舒服,还是道:“陛下,若是袁绍有罪,那日后陛下有难,何人还敢入宫相救?” 不知道是不是何进不善于掩藏情绪,他脸上的怒意被刘辩看的清清楚楚。 刘辩瞥了眼袁隗,道:“袁太傅,你觉得?” 袁隗闻言抬起手,道:“回陛下,臣以为,袁绍不得诏而率兵入禁宫,有罪。但他是入宫护驾,其情可悯,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刘辩微笑着点头,道:“袁卿家倒是知轻重。那你说,袁绍该如何处置?” 何进神色一沉,满脸凶狠相,道:“陛下,当立即释放袁绍,并封赏朝臣,以示陛下恩德!” 新帝继位,大封群臣是常规操作,但刘辩真的按照何进的要求去做,怕是封赏的只会是何进的党羽了。 刘辩没理会何进,看着袁隗,道:“袁卿家?” 袁隗躬着身,苍老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道:“陛下,此事……当小惩大诫,一惩过者,二戒来者。臣建议,袁绍功过参半,加中郎将,遣放幽州守边。” 刘辩拿着茶杯,审视着袁隗,这个建议,是一个稳妥之法。 但不足以让他满意,摇了摇头,道:“袁绍之罪,须廷尉府审议,而后朕再做决断,现在为时过早。朕希望朝臣,依我大汉律法行事,凡事要有章程,不可逾矩。” 袁隗思量着刘辩的话,隐隐觉得若有所指,一时半会儿又参不透,顿了顿,道:“陛下圣明。” 何进却不满意,瞪着眼睛直视刘辩,道:“陛下,袁绍一日不出,朝臣一日不安,先帝刚逝,陛下刚继位,厄需安抚人心,不宜拖延,请陛下三思。” 圣明个屁! 眼见何进步步紧逼,刘辩面无表情,道:“按律办事吧。大将军,今后也得按律办事,不可随意殴打内侍,更不可闯宫。” 何进见刘辩冥顽不灵,心里怒气顿生,喝道:“老夫身为大将军,难道进宫都不行吗?” 何太后没想到他这亲哥哥与亲儿子几句话又吵起来,连忙站起来,给她哥哥倒茶,道:“兄长,辩儿说的没错,这宫禁岂能乱闯,你要来,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还能不见你吗?” 说完,又转头看向刘辩道:“辩儿,不就是一个袁绍吗?放了就放了,又没有什么大不了,他是你舅父的人,还能害你不成?” 刘辩强力的保持神色不动,心里忍不住的吼了一句:你到底是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他要是这样就放了袁绍,还有什么威严可言?今后是不是就得对何进言听计从?做个傀儡皇帝?何进哪天要是喝大了,想坐龙椅了怎么办? 何进怒视着刘辩,等着话。他对于妹妹的劝和勉强认可,只要放了袁绍,进宫说一声就说一声。 袁隗躬身低头,眉头紧锁,神色暗凝。 他有些看明白了,他那大侄子的事情的本质,不在于他率兵入宫,而是成了新陛下与大将军争夺权力筹码。 第十五章 阵线 袁隗后悔了,后悔答应征召,再次出仕。 这种新旧帝皇交替,是好机会,却也是最危险的时刻! 袁家是站年少的新皇帝,还是刚刚完成‘正君除贼’的、威望正隆,权势滔天的外戚、大将军何进? 大汉朝对于这样的历史太多了,也有太多的世家大族湮灭其中。 刘辩再次拎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而后起身,道:“就这样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了。 眼见刘辩就这么走了,在场的都是一怔。 就这样,就哪样? 甩手就走是怎么回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何太后,她起身要追,忽的又坐下来,笑呵呵的与何进道:“兄长,不就是一个袁绍吗?关了就关了,没什么大不了,回头我与辩儿好好说说,最近你就不要入宫了,专心做你的事情……” 何进晃悠怒睁,脸上的横肉忍不住的颤抖,面上凶狠异常,心中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直接大声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只是一个袁绍的事情吗?朝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可以不管不顾的躲在宫里,我要怎么给那些朝臣交代?” 何太后其实不懂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兄长这么生气,连忙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待会儿就与辩儿好好说,兄长先安抚朝臣,都是一家人,切莫伤了和气……” 何进怒了,偏偏这怒气又无处可发。 那个大外甥油盐不进,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不管不顾,甩手就走了! 这哪里像一个皇帝! 有这个太后妹妹挡着,何进再恼怒也没办法。 袁隗低着头,不言不语。 心里在想着,怎么才能再次见到那少年皇帝,说服他,将袁绍流放到幽州。 虽然边境危险,但那是可控的,现在的朝廷就是一个大漩涡,漩涡里的人,谁都不能自保。 而袁绍,却在漩涡中心。 他们袁家,也被牵扯进去了。 对于何进与刘辩的矛盾,他是充耳不闻。 相比于袁隗,蹇硕的立场十分清晰,也没有其他选择,那就是抱紧何太后、刘辩的大腿。 出了景福殿,刘辩向着芳林园走去。 潘隐蜡黄瘦弱的脸上,写满了小心谨慎,小步的跟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小人问过了,蹇硕悄悄的给国太以及济阳侯送了厚礼,是以国太与济阳侯才入宫,为蹇硕说了好话。另外,还提及了张让。” 国太,就是何太后的母亲。济阳侯,是何苗,与何进一样,是何太后的哥哥。 之所以提及张让,是因为何太后的妹妹,嫁给了张让的养子。 这些刘辩都已经知道,他走入芳林园,在一个凳子上坐下,闭着眼,静静思考。 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掌握实权,可宫里有何太后,外面有何进,这两个人完全将他给架空了,令他伸个手脚都困难。 “该怎么做呢?”刘辩望着天空,轻声自语。 这时,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跑过来,抬手道:“陛下,大将军拿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出宫了。” 刘辩一愣,道:“懿旨?什么懿旨?” 小黄门道:“是赦免袁绍的懿旨。” 刘辩猛的站了起来,神情冷漠,双眼里都是怒火,但瞬间又冷静下来,目光灼灼,心头飞速转着各种念头。 袁绍,是他拿捏何进的关键,若是袁绍被放出去,何进就没了约束,可以肆意妄为,完全撇开他了! 潘隐见着刘辩的突然动作,吓了一大跳,站在边上,小心着上前道:“陛下,要不要小人让人拦住大将军?” 刘辩冷哼一声,道:“拦住了又怎么样?你还能从他怀里硬抢出太后的懿旨不成?” 潘隐犹豫着道:“那,真的要放出袁绍?” 放出袁绍,就意味着刘辩功亏一篑,输给了何进,输了这一局,后面想扳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袁绍肯定不能放出来,但必须要有一个稳妥的办法,暂时绝不能与何进以及何太后撕撕破脸。 “有了!” 刘辩心中灵光一闪,大步道:“跟朕来。” 潘隐疑惑,还是快步跟上。 刘辩回到他的寝宫,拿出钥匙打开抽屉,搬出了放有张让等人供状的盒子。 翻找一阵,抽出一张,仔细看了看,刘辩顿时笑了,道:“走,去见太后。” 刚出门,迎面何太后就来了,她皱着眉头,不悦的道:“那是你舅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离桌走人,让你舅父面子往哪放?再说了,还有外人在场。” 刘辩哪在意这些,道:“母后,朕听说,你下了懿旨,放出那袁绍?” 何太后越发不满,道:“不就是一个校尉吗?放了就放了,值得为这样一个小吏与伱舅父置气吗?” 刘辩递过手里的供状,道:“母后先看看这个。” 何太后神情恼怒,还是接过来,不等看完就脸色一变,道:“何苗给张让等人送过这么贵重的礼?” 刘辩神情如常,心里暗道:十二常侍的权势最盛时,何进都要退让三分,别说何苗了,就是三公九卿给十二常侍送礼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再说了,你何太后妹妹嫁给张让的养子是怎么回事? 自由恋爱吗? 何太后看完又愣住了,道:“送了就送了,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刘辩走近一点,故意严肃又低声的道:“母后,张让等人是以谋逆罪被下狱,现在就关在宫里的地牢内。若是要公开问罪,二舅父肯定躲不开。所以,朕用袁绍挡在前面,朝廷那些人现在都在盯着袁绍,忽略了张让等人,若是放出袁绍,朝臣们反应过来,包括舅父在内,他们有谁会放过张让等十一常侍?到时候,二舅父必然被牵连其中,朕如何自处?舅父如何自处?母后如何自处?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二舅父被牵连问斩吗?” 何太后手一抖,供状掉落地上,她脸色发白,慌乱抓住刘辩就道:“我我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啊,现在怎么办?我们不能看着你二舅父被问斩啊……” 刘辩用力按住她的双手,一脸肃色的道:“母后,不能放出袁绍!袁绍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关键是要保住二舅父。现在,朕需要一些时间,将二舅父摘出来!” 何太后立时明白了,猛的回头,指着身后的小黄门与宫女,道:“你你你,还有你,去追大将军,让他将懿旨还回来,快去!” 刘辩眼中笑意一闪,看向潘隐,道:“你也去,带上侍卫,大将军要是不还,抢也要抢回来!” 何太后跟着急声道:“对对对,抢也要抢回来!快去!” 第十六章 四世三公 潘隐没想到反转来的这么快,连忙应声道:“是。” 说完,他就带着侍卫与何太后宫里的小黄门、宫女,一同去追何进了。 何太后惊魂未定,看着潘隐他们走远,又转向刘辩,道:“辩儿,你可千万要救救你二舅父,可不能让他牵扯到谋逆大案中去啊,我们是一家人,不能见死不救的……” 何家就是贫苦人家,何进还能杀猪,何苗就是个二流子,什么都不会,沾了何太后得宠的光,这才一路加冠,直到列封为济阳侯,车骑将军。 可他做的混账事太多,不经查,一查肯定出大事,死罪逃不了! 刘辩一脸认真,道:“母后放心,有朕在,不会让二舅父有事的。只是,有些事情朕怕母后担心,不敢告诉母后,以后母后再下懿旨,一定要与朕先通个气。” 何太后连连点头,惶惶不安道:“母后知道了,母后今后都听你的,你一定要救救你二舅父……” 刘辩自然没有二话,不断的安抚着何太后。 与此同时,潘隐带着人脚步飞快,带着人,气喘吁吁的在朱雀门前拦住了何进。 何太后宫里的小黄门,立即上前道:“大将军,太后娘娘说,这道懿旨,要拿回去,还请大将军交还。” 何进面无表情,右手握着刀柄,斜斜瞥过去,道:“懿旨岂能说出就出,说收回就收回!你回去告诉太后,懿旨我要颁布,这是为她好。” 说完,何进转身就要走。 潘隐脚步一动,拦在了他身前,道:“还请大将军容禀,太后娘娘说了,懿旨一定要拿回去,请大将军不要让小人等为难。” 何进脸上浮现怒色,沉声道:“我与伱同乡,往日交情不少,你老实告诉我,这是否是陛下的主意?” 潘隐低着头,不敢与何进对视,轻声道:“大将军,这道懿旨十分重要,是太后娘娘的决定。太后娘娘还说了,大将军要是不肯交回,就是抢,也要抢回去。” 何进满脸凶狠,双眼圆瞪,一步上来,堵在潘隐跟前喝道:“太后真的这么说的?” “是的大将军。”潘隐没说话,何太后宫里的小黄门道:“太后娘娘说了,抢也要抢回去,还请大将军恕罪。” 何进胸口起伏,怒气已经冲到头顶了。 放出袁绍就差出宫这一脚,没想到就这一脚,还是被拦住了! 他看着四周隐隐将他包围的侍卫,脸上横肉跳动,心里怒火熊熊,恨不得拔刀砍人,强压着道:“我去见太后!” 说着,他又调转回头。 他满腔怒火,快点燃了他,他决定,今天一定要那个他扶上去的大外甥知道轻重! 何太后与刘辩就站在景福殿前,远远就看到何进过来,从他的脚步速度就能看得出,他是有是多么生气。 何太后有些慌,拉着刘辩道:“辩儿,母后该怎么办?要不,就告诉他吧?或许他有办法?” 刘辩拉着何太后的手,道:“母后,告诉了舅父,舅父不闹了,那群臣也就不闹了,到时,那十二常侍的事必然首当其冲!所以,一定要瞒住舅父!” 何太后抓着刘辩的手,一脸的紧张忐忑,六神无主。 刘辩瞥了眼就快要到眼前的何进,低声道:“母后,您是太后,只要摆出架势,坚决不退让,舅父也没办法。只要过些日子,朕将二舅父摘出来,就会与大舅父明说,有什么芥蒂都会解开,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何太后觉得有道理,道:“辩儿说得对,等你二舅父摘出来,有什么误会都会解除的。” “太后!” 何进怒气冲冲而来,大声喝道:“懿旨岂能随意收回!袁绍必须要释放,而且还要重赏!” 何太后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有些不敢说话。 刘辩神色不动,站在她边上,悄悄用右手抵住她的后背。 何太后顿时来了底气,面色一沉,道:“大将军,注意你的态度,本宫是当朝太后!” 何进怒火冲头,直接瞪回去,怒呛道:“即便是太后,也要明事理!袁绍率兵入宫,正君除贼,有大功!别忘了,如果没有我命袁绍带兵入宫,你儿子还未必能坐得上皇位,你们都应该感激我!” 这一句话,不止是何太后,就是四周的宫女,黄门都吓了一跳。 何太后瞬间被气的浑身发抖,脸色无比难看,喝道:“放肆!何进,你在跟本宫说话吗!本宫是太后,说收回就收回,给本宫交出懿旨!” 刘辩见状,背手的左手飞快动了一下,给潘隐示意。 潘隐微微低头,不动声色的给几個侍卫使眼色。 这些侍卫是刘辩亲自挑选的,见到命令,就直接上前,将何进给围了起来。 何进气的胸腔都快炸了,胸口剧烈起伏,怒视着何太后,又双眼血丝充斥的瞪向刘辩,脸色凶狠,咬着牙,嘴里发出嘶吼。 何太后同样愤怒,第一次与何进怒目对峙。 何进七孔冒烟,从怀里拿出懿旨,直接摔在地上,大吼道:“好好好!你们!你们!好!还给你!我倒是要看看,没有我,你们能成什么事情!” 说完,一甩手大步离去。 何太后看着他的背影,同样气的够呛,追着他的背影道:“你也别忘了,没有我,能有你的今天!” 何进根本不理会,比来时去的更快。 刘辩神色不动,眼神里笑意藏不住的目送何进的背影。 有何太后站在他这一边,短时间内,可以压制住何进了。 他需要的就是时间! 袁家。 袁家后堂,袁绍的妻妾带着孩子哭哭啼啼,央求袁家长辈救救袁绍。 袁家‘四世三公’,‘四世’指的是四代,‘三公’指的是太尉、司徒,司空。 袁家自袁隗的曾祖父起,四代有五个人位列三公,成为世人瞩目的名门望族。 而袁绍,则算是第五世。 等将这些晚辈安抚走,袁隗进了弟弟袁逢的房间。 袁逢现任执金吾,从司徒之位上调任,同样是‘四世三公’之一。 因为久病,一直卧床在家,看着袁隗进来,挣扎着坐起来。 他比袁隗还显得苍老,病容枯槁,双眼凹陷,咳嗽不断的道:“兄长,本初救出来了?” 第十七章 纠结 袁隗在他床边上坐下,轻叹一声,道:“哪里是什么率兵闯宫之事。刚才我与何进入宫,亲眼目睹了何进与陛下的争执,其实,陛下之所以扣着本初,就是要用本初卡着何进,压制何进。” 袁逢也是久经宦海,只是袁隗一句话他就有所明悟了,道:“这么说,本初应该没事。” 袁隗点头,道:“只要陛下彻底压制住何进,本初应该就会被找理由放出来,而且或许还有一番前途。” 在袁隗看来,刘辩应该记得,是袁绍率兵入宫,正君除贼,这才让刘辩坐上皇位,一旦皇位稳固,那必然是会回报。 困境在于,这位刚刚登基的陛下,早早的已经意识到,他那位大将军舅舅是他最大威胁了。 袁逢没了担忧,而且自知不起,倒是不担心朝廷,只想着他的两个儿子,看着袁隗道:“廷尉一直与何进不对付,没有旨意,不会放出本初,但也不会有事。兄长,我想将公路送去汝南。” 公路,袁术的字。袁绍,袁术,都是袁逢的儿子。 袁隗还在思考着朝局,闻言道:“我来安排。你怎么看新皇帝与那何进?” 袁逢咳嗽一声,苍白的脸上出现病态红晕,道:“何进不同于以往,一则,何太后没有手腕,二则,何进屠户出身,没有声望。之前有先帝,十二常侍制约,尚且小心谨慎,一旦脱缰,必如野马,祸乱之源也!” 袁隗脸角微微绷紧,道:“你的想法与我一样,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位新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情。” 袁逢强压着咳嗽,剧烈喘息几口,好一阵子才道:“何进做不了窦宪,更不是霍王,不着急,慢慢看。” 袁隗见袁逢的模样,情知他命不久,心里默默难受,站起来道:“你好生养着,外面有我。” 袁逢闷闷的嗯了一声,拉起被子,向下躺。 另一边,何进一回大将军府,就命人关闭了大门,怒吼大骂,拼命砸东西。 到了下午,就传出大将军病了,多少人求见都被挡在了外面。 景福殿的屋檐下,刘辩躺在椅子上,闭着眼。 潘隐站在他身后,翻来覆去的,仍旧读着缣帛。 不过,不是之前那二十道了,那些刘辩已经会背了,最重要的,还是要认字,认全面才行。 直到天色将黒,刘辩觉得认的差不多了,悠悠坐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一个小黄门才连忙上前,道:“启禀陛下,大将军告病了。” 刘辩闻言笑了,道:“没事,这病朕会治,且晾着他。其他事情呢?” 潘隐放下缣帛,接话道:“陛下,其他事情都在进行中,据说,三公与骠骑将军有些争执。” 不争才怪。 涉及到先帝下葬,新帝登基,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要争,这些关乎事后的朝廷格局,简单来说,就是权力格局。 谁不想多争一些? 少年天子心里静静思索一阵,道:“袁隗呢?” 小黄门道:”袁太傅好像没有怎么说话。” 刘辩看向潘隐,道:“张让,赵忠等人审讯的怎么样了?” 潘隐神色一紧,挥退了前面的几个小黄门,躬身上前,低声道:“陛下,用了大刑,他们招供了更多。狱吏还在交叉审讯,以核实真假。” 刘辩双眼微眯,看着不远处,心里计较着,道:“要继续审,他们心里肯定藏了很多秘密,一定要挖出来,他们所敛的财物同样重要。对了,宫里清理的怎么样了?” 潘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缣帛,递给刘辩,道:“陛下,掖庭小人已经彻底换了人,张让等人的党羽,罪责多的已经关起来,其余都已经放出宫去。黄门,御府,内者,仆射,太仆等,小人拟定的名单,请陛下定夺。” 刘辩接过来瞅了眼,神色不动的递回去,道:“去请示一下母后吧。” 这份名单,别说人了,名字他大部分都看不懂。 ‘我是個文盲……’刘辩心里很苦涩。 潘隐刚应着要走,刘辩忽然又道:“先将这份名单,给蹇硕看一遍。” 潘隐有点痒,躬身道:“是。” 刘辩转身进了书房,自顾的看着缣帛。 外面,潘隐找到蹇硕,将缣帛递给他,笑呵呵的道:“蹇常侍,陛下请你看一下,这份名单是否要删减添加。” 蹇硕接过来看去,极力控制着,但神情仍旧在变得晦涩。 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他们十二常侍的人,包括他的! 蹇硕抬起头,语气缓缓的道:“大长秋,这些人,是否可以留下一些,他们也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 潘隐与蹇硕对视,道:“蹇常侍,要我这样回陛下吗?” 蹇硕脸色一变,猛的道:“慢!” 旋即他深吸一口气,又带起笑容,道:“这些人与张让等人图谋不轨,理当严惩,还有一些人,我与大长秋细说,大长秋请。” 潘隐与他并肩向前,道:“蹇常侍,这些人,有的须交给掖庭,有的是关入地牢,有的则是遣送出宫……各处安置,还需蹇常侍帮忙。” 蹇硕刚要说话,就看到一些内侍与禁军,拿着大棍在驱赶三十多宫女、黄门。 这些宫女,黄门哭哭啼啼,一直在喊着冤枉。 蹇硕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并没有说话,回头与潘隐笑着往前走。 司空府。 丁宫,刘弘,刘虞都在这里,围桌而坐,桌上摆的是何进派人送来的先帝下葬仪程。 丁宫面无表情,道:“看到了吗?这葬礼的序位,前面大部分都是何进的人。” 刘虞叹了口气,道:“能怎么办?形势比人强。” 刘弘也是无奈的表情。 十二常侍倒台,何进就无人可制,他说的话,他们这三公,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丁宫看着他们的表情,哼了一声道:“何进告假了。我看,我们另起草一份,送入陛下御前如何?” 刘虞摇头,道:“陛下是命我们六人理政,除开何进,袁隗前不久才被何进罢过,他敢同意?董重,居心叵测小人之辈。” 刘弘神情犹豫,跟着摇头,道:“惹怒了何进,我等三人怕是也不长久。” 大汉朝到了这个时候,三公如同走马观灯一样的换,他们三人其实也是前后脚的刚上位。 三人对视一眼,眼神里有锐意也有无奈。 独木难支! 第十八章 知识的快乐 第二天一早。 刘辩洗漱好,就准备继续他的扫盲大业,在书房一坐下,潘隐就进来了。 他拿着几份缣帛,递给刘辩,道:“陛下,这是各尉府郎官新的任命名录,蹇常侍与太后娘娘都认可。” 刘辩接过缣帛,认真审视。 现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特殊的群体,被称之为‘外台’,与尚书台、御史台,并称为‘三台’,‘三台’掌握着大汉几乎所有的权力。 而‘外台’的群体,就是宫里的各级郎官,十二常侍郎,就是他们的头领。 ‘外台’有皇帝的信任,不止掌握着上传下达的关键渠道,甚至于控制着禁军! 是以,‘外台’与尚书台对抗多年不落下风,彼此争斗十分激烈。 刘辩看着缣帛,别说人了,大部分字他都不认识。 “关于驱除张让等宫内的党羽,蹇硕说了什么?”刘辩看着名录,不动声色的道。 潘隐躬着身,道:“陛下,蹇常侍说,张让等人祸国殃民,对他们清算是大快人心,民心所向,陛下英明。” 刘辩笑了笑,将缣帛递给潘隐,道:“他今天又去母后那了?” 潘隐小心的观察刘辩的神色,道:“是。昨天还去了车骑将军府。” 车骑将军,何苗。 刘辩嗯了一声,也没在意,看向宫外,目光微微闪动,道:“曹操还在整顿南宫?” 潘隐道:“是。听说,曹校尉治兵严厉,打死了不少,驱赶了很多,廷尉府,太尉府告状的有上百人。” 刘辩眉头一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年轻时候的曹操,就像是个愣头青,不论是任洛阳北部尉校尉时,无所畏惧的打杀了不少皇亲国戚,还将十二常侍的蹇硕的一個叔叔给棒杀了。 再后来,刺杀董卓,也是很像一个愣头青所为。 但,只是像。 刘辩随手翻出缣帛,准备认字,道:“宫里的清洗要加快,宁可错也不能留疑。” “是,小人明白。”潘隐道,习惯性的走到刘辩边上,准备给刘辩读缣帛。 潘隐站在刘辩身旁,看到缣帛上的字迹上方,有些奇怪的字符,不由得一愣,稍微身前看去,只见是些圈圈点点,从未见过。 刘辩也不在意,拿着毛笔,道:“念吧。” 潘隐不疑有他,就开始念。 刘辩则在这些字迹上添加拼音,一边添加一边道:“慢一点。” 潘隐看着那些字迹,心里暗凛:这是大将军上的奏本,陛下这是在写什么? 他不敢多想,连忙语速放慢。 刘辩看着这些拼音,心里暗喜:今后就不怕忘记了,可以时常拿出来辨认。 两人一念一写,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潘隐念了一百多道缣帛,刘辩则写了一百多道,近万字。 “好了。” 刘辩心满意足,放下笔,甩了甩发酸的手臂,又缓缓伸出发麻的双腿,转向潘隐,笑着道:“差不多了,你再去找找,将以前的缣帛都拿过来,朕要看。” ‘果然!’ 潘隐猜出来了,陛下一定是在图谋着什么! 他不敢多想,甚至不敢多看那些奇怪的圈圈点点,应着小跑出去。 刘辩看着这些缣帛,心里估算,起码他已经认了一百多字了,虽然不是那么清晰,但用不了多久,他就应该能独立看公文奏疏了。 “识字,练字,读书……”刘辩自语,心里蠢蠢欲动。他有些沉浸在学习的快乐中了。 “辩儿,你舅舅告病了,你知道吗?” 何太后急急的进来,一脸焦虑,看着刘辩道:“哎,我们那天还是把他惹恼了,你快想想办法……” 何太后虽然没读过书,见识不足,但十分清楚母族的重要性。 刘辩微微一笑,起身道:“母后别担心,朕已经让潘隐加快速度了。” 何太后见刘辩还笑,不高兴的道:“你还不知道吗?宫外没有你舅舅都乱套了,那董重修个院子,院门口围满了送礼的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大将军……” 刘辩眉头一挑,倒不是在意董重,而是这个消息,是何太后告诉他的! ‘我缺少眼睛……’ 刘辩心里自语,瞬间就想到了三个字:锦衣卫。 蓦然间,他拿过桌上的缣帛,翻找起来,找到了刘虞的一道奏本,上面四个字吸引住了他:司隶校尉。 ‘今大奸藏世,邪佞遍地,司隶不安,请复设司隶校尉,捕督不法’。 “辩儿?” 何太后见刘辩盯着缣帛久久不言,探寻的上前道。 “哦。” 刘辩惊醒,继而笑着道:“舅舅的病朕能治,母后别担心。” 说着,就喊道:“潘隐,随朕出宫。” 何太后看着刘辩的就要出宫,快步追着道:“伱能治病?你还是别去了,我让御医……” 刘辩摆摆手,脚步不停,大声道:“母后别担心了,朕去去就回。” 何太后看着刘辩的背影,一脸忧色的喊道:“别跟你舅舅再吵起来,都是一家人,好好说话……” 刘辩大声应着,带着潘隐就出了宫。 他穿的是常服,潘隐以及带着的侍卫也都是常服,出了朱雀门,他们就径直转向城东。 城东,是高官显贵的群居之地。 潘隐脸色蜡黄,瘦小,如同大户人家家里遭了虐待的仆人。 身后的便衣禁卫,更是如同大户人家的豪仆壮汉,紧跟在刘辩身后,肆意打量着四周。 这一行人,就是一个纨绔出府,准备惹是生非了。 还不到六月,路上行人已经都是单衣,来来往往,谈笑风生。 刘辩看着这些街道,两边的建筑,各种商贩的吆喝声,心情顿时快乐起来,忍不住的融入其中。 刘辩东逛逛,西走走,一下子就到了晌午。 站在一处十字路口,刘辩左右四顾,想着下一步去哪里。 潘隐忍着饥肠辘辘,看着刘辩兴致不减,上前低声道:“陛下,是要去大将军府吗?” 刘辩擦了擦汗,笑着道:“不去,那个……” “让开让开!没看到本公子吗!” 他话音未落,一个脸色雪白,双眼凹陷的年轻人带着一群豪仆,远远的就冲着刘辩一行人喊叫。 侍卫神色立变,护在刘辩身前,警惕的盯着这一群人。 第十九章 治病 刘辩双眼微眯,这年轻人一眼扫过,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他身后的五个豪仆,隐约架着一个昏迷不醒,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女子。 “路那么宽,走另一边!”有侍卫上前阻拦,冷声道。 这是十字路口,宽敞的很。 那年轻人好像也在打量着刘辩,嗤笑道:“本公子就要走你们这里,给我闪开!耽误了本公子的好事,本公子要你们好看!” 侍卫们突然齐齐上前,右手插入腰间。 他们是带着兵器出来的,这些人要是敢乱来,冲撞圣驾,他们可以当街杀人! 潘隐知道,现在洛阳城这样的纨绔子弟随处可见,几乎没人管。敢出来惹事的,哪个家里不是显贵。 潘隐看向刘辩,低声请示道:“陛下?” 刘辩向着前面的侍卫道:“将那女子救下,将他们打发走。” 那年轻人听到了,气笑了,怒声道:“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给我打!” 侍卫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甚至是从边境调回来,個个都是好手,哪是这些豪仆可比。 几乎没过几个呼吸,这年轻人的五个豪仆就全数被打倒在地,唉声不止。 年轻人眼见着倒地的豪仆,气的脸色扭曲,狠狠的踹着身前的仆人,叫骂道:“平时给我说你多厉害,一个打五个,给我起来,给我起来打他们,你倒是起来啊!” 刘辩见这纨绔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这时,有两个侍卫已经将那个女子驾到了他的跟前,其中一个侍卫低声道:“陛下,人没事,应该是被迷晕了。” 这种时候,纨绔当街强抢民女,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 刘辩点头,道:“留下一人,照顾她,等她醒来,让她自行回家。再去两人,把这位贵公子给我打的三月下不了床。” 侍卫立刻就动了,一个侍卫驾着女子到不远处的茶馆,另有两个侍卫,摩拳擦掌的走向这酒色过度的年轻人。 年轻人眼见两个壮汉逼近,顿时急了,冲着刘辩大吼道:“你懂不懂规矩啊,咱们公子争斗,向来是豪仆打架,不打公子的!你让他们退回去,那女的我让给伱了!” 刘辩一怔,转头看向潘隐,道:“还有这种规矩?” 潘隐道:“倒是没有,都是他们自己说的。” 刘辩倒是能理解,多半是洛阳这些纨绔太熟了,又都有背景,彼此之间约定成俗,点到为止。 “本公子今天就要破了这个规矩!打!”刘辩大声道。 “喂喂,山水有相逢,今天我带的人少,明天就不一样了,啊,给我住手!” 这年轻人话音未落,就被一脚踹倒,他酒色过度,身体虚的很,倒地就闷声忍痛。 眼见两个侍卫靠近,他抱着胸口,缩成一团大叫道:“我姓皇甫,我爹是太尉,你家是什么府,比得过我吗?啊,给我住手!” “住手!” 刘辩突然叫停,走上前,看着地上,已冷汗涔涔的年轻人,道:“你姓皇甫?你爹是做过太尉?皇甫嵩?” 年轻人似乎认为刘辩害怕了,满脸恨意,咬牙切齿的道:“知道怕了吧?你摆酒,将京中公子都请过来,当众道歉,我就原谅你!” 刘辩眨了眨眼,旋即笑着道:“回去告诉你爹,我姓刘,说打你就打你,让他带着你,到我家里,给我赔罪。打!” 刘辩说完,退后了几步。 侍卫扑过去,围着这年轻人就是凶猛的拳打脚踢。 “啊……”这年轻人被打的惨叫不止,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场面,如果不是自持身份,刘辩都想上前踹两脚。 好一阵子,这皇甫家的纨绔奄奄一息,侍卫将他连同他的豪仆一同扔到路边。 潘隐见料理完了,与刘辩低声道:“陛下,都要晌午了,还要去大将军府吗?” “大将军府?” 刘辩瞥了他一眼,向前走,道:“去那做什么,去骠骑将军府,他不是修宅子吗?朕去恭喜他。” 潘隐愣了愣,去恭喜那董重? 他不明所以,还是连忙跟上。 大将军府。 何进跪坐笔直,脸上的横肉仿佛一直在颤抖,心头的怒火,哪怕经过了一夜,仍旧浓郁不散。 他双眼凶狠的看着不远处的陈琳,似怒似恨的沉声道:“孔璋,昨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老夫原本好心好意的进宫与陛下缓和,却不曾想,太后将懿旨都给老夫了,陛下还是命人当众抢回,令老夫颜面无存!你说,老夫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琳之前就猜到了,这会儿就更明白不过,无非是四个字:功高盖主。 宫里的陛下,已经意识到他是皇帝,而且不想做个傀儡皇帝,那势必会与何进冲突。 这种冲突,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 而到现在,何进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陈琳见何进怒气填胸,隐晦的点题道:“大将军,陛下到底是陛下,还需尊崇一些。” 、 “老夫是他舅舅!” 何进怒吼道:“他是老夫扶上去的,他就这么对我!” 陈琳吓了一跳,急忙回头,见四下无人,这才道:“大将军慎言!” “你说,老夫该怎么办?” 何进根本不在意,仿佛杀猪那股劲又回来了,凶狠的脸上杀气腾腾。 陈琳看着何进的模样,心里却是叹气。 自从大汉立国后,吕氏,窦氏,后面的霍氏,而后的王氏等等,再到最近的梁氏,这些外戚权臣,哪一个不是威赫一时,可最终结果,哪一个不是灭族的结局! 但是何进这个没读过书的屠户,是一点都不明白。 陈琳又不能说的太过直接,沉吟道:“大将军,你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还是得到陛下的谅解,要让陛下像先帝那样信任大将军,只有这样,方能长久。” 何进怒气冲头,哪里听得进,反而被激怒,大吼道:“我是他亲舅舅,是他母后的兄长,他不信任我,信任谁!?” 陈琳看着何进的盛怒,倒是不惧怕,反而心里再次叹了口气。 在铲除十二常侍一事上,他还觉得何进是能成大事的人,现在看来,只怕是未必。 陈琳已经有了去意。 第二十章 挥剑 何进发泄了几句,剧烈喘息着,好一阵子,才红着眼道:“这接下来,老夫该怎么做?” 陈琳不想多言,正想着怎么推脱,刚张嘴,一个小吏跑进来,急声道:“大将军,陛下去了骠骑将军府。” 何进脸色骤变,道:“你是说那董重?” 小吏道:“是。刚刚到那门口,有仆人看到,立刻回来禀报。” 何进倏的站起来,脸上阴晴不定。 ‘平衡’。 陈琳心里想到了,宫里的陛下,从一开始就忌惮这位大将军舅舅,压着袁绍一事,就是故意卡着何进,现在又亲临董重府邸,这是要用董家来平衡何家了。 何进双眼通红,突然大步走下来,直接来到陈琳身前,喝道:“孔璋!” 何进虽然是屠户出身,见识不多,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喜欢收罗读书人,也愿意跟他们聊天说话,尤其是那些说到他心坎里,帮上他忙的人。 显然,陈琳就是。 陈琳想着在大将军府也待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些宾主之谊,思索一阵便道:“大将军,暂且放下袁绍一事,立刻进宫,去见太后,缓和与太后的关系。等陛下回宫之后,与太后一同见陛下,抛开那些争执,等诸事妥当,陛下自然知道大将军是为他好。” 何进对陈琳的话并不满意,却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他铁青着脸道:“好!老夫这就入宫去见太后!” “不过,那董重……”何进面色凶狠,眼中隐隐有杀意。 陈琳看到,吓了一跳,连忙道:“大将军,切莫过于急切,一定要慢慢来!” 虽然基本上铲除了十二常侍,但由于何进与宫里的关系持续紧张,令本来大好的局势变得复杂。 若是何进再动手杀了董重,那势必会激起宫里的愤怒,那种局面,陈琳都不敢想! 何进咬牙切齿,心里恨极。 陈琳看着何进不甘的表情,默默叹了口气。 这何进是屠户出身,凡事直来直去,不讲究半点手段,相反,宫里那刚刚继位的少年皇帝,手段就显得高明的多。 与此同时,刘辩已经进了骠骑将军府。 董重宽敞的额头仿佛在发光,他跟在刘辩身后,快笑开了花,道:“陛下,刚刚修,有些乱,臣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地方,臣领陛下过去?” 刘辩站定,看着这个院子,工匠来来往往,堆砌了各种材料,明显是要大兴土木,不像是是修,而是重建。 刘辩瞥了他一眼,微笑道:“不用那么麻烦,朕听说你修院子,特意来看看,潘隐,拿乔迁礼来。” 潘隐一愣,什么乔迁礼? 董重抢在了潘隐前面,笑的嘴都要裂开了,道:“臣臣哪敢要陛下的乔迁礼。陛下,请进,我让厨子做最好的酒菜,一定让陛下满意而归。” 刘辩侧过身,看着他道:“饭就算了,这样吧,这块玉佩送给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董重看着刘辩从腰间解下玉佩递给他,双手颤抖的去接,激动的语无伦次的道:“是是,臣一定,臣不敢,一定好好保存,多谢,多谢陛下……” 汉人重玉,玉佩对一個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送人玉佩,往往表示着某种特殊的重视。 刘辩见董重没有听出‘好好保存’的言外之意,笑着道:“行了,乔迁礼也送了,朕该回去了。” 董重眼见刘辩要走,愣神的道:“陛下,不在寒舍用饭吗?陛下是吃过来的吗?” “你忙吧。”刘辩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懒得与董重废话,快步走人。 董重追在后面,连声道:“臣,臣,臣送送陛下……” 直到刘辩走出很远,董重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他看着手里的玉佩,轻轻摩挲,心里激动不已。 他有种感觉,他要飞黄腾达了! 刘辩离开董重的府邸,就准备找地方吃饭,却有一个内侍急匆匆跑过来,道:“陛下,大将军入宫了,去了太后娘娘那。” 刘辩微微一笑,道:“大将军这病,好的还真是快。” 潘隐这会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刘辩摸了摸肚子,感觉饥肠辘辘,道:“找个地方吃饭去。” 他就真的随便找了个地方。 皇甫府。 皇甫嵩匆匆从外面回来,他个子不高,脸角黝黑,眉宇间尽是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之色。 他阴沉着脸来到儿子的床前,看着床前的医工,床上哎哟哎哟不停叫唤的二儿子,怒声道:“不用救了,让这畜生死了算了!” 皇甫坚长听到,不禁大叫道:“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人家说了,他姓刘,还让你带着我去他家里赔罪!伱是堂堂太尉,我不要脸了,你也不要吗?哎哟,轻点,你要弄死我啊……” 皇甫嵩听着就皱眉,姓刘,让我带这畜生去赔罪? 当朝姓刘的权贵不少,但那么年轻,还能让他亲自去赔罪的,他怎么想都想不到! 猛的,他想到,刚才听说新陛下出了宫,去了骠骑将军董重府邸。 不会…… 皇甫嵩神情大变,一步上前,冷冷盯着皇甫坚长道:“畜生,我问你,那年轻人长什么模样?” 皇甫坚长正在包扎,哎哟哎哟的叫个不停,闻言大叫道:“什么什么模样,我们这些公子还不都长的一样,无非他头上有颗痣,丑……啊……” 皇甫坚长没说完,皇甫嵩扑过去一把按住了他的双肩,道:“是不是在右边,十四五岁模样?” “啊……” 皇甫坚长大叫:“是是,就是那样,快放开我,疼啊,你要杀了我吗!” “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皇甫嵩直接将皇甫坚长从床上给扔到了地上,从墙上抽出一把剑,转身就劈砍了过去。 “主人不可!” “主人!” 四周的丫鬟,仆人惊恐不已,急忙跑过来阻止。 皇甫嵩被丫鬟,仆人死死抱住,仍旧挥着剑,大喝道:“你们都给我让开,我斩了这个畜生!” 皇甫坚长被刘辩打的不轻,又被皇甫嵩这一摔,差点昏厥过去,眼见着平时就不待见他的老爹要拿剑劈他,直接一歪头。 “二公子,二公子……”医工吓坏了,跪地抢救。 第二十一章 给何进机会 皇甫嵩挣脱不开,心里大恨,猛的将剑摔在地上,喝道:“让开!” 丫鬟仆人见他扔掉剑,这才心惊胆战的的放开他。 他们被这一幕吓坏了,他们家主人今天暴怒的有些可怕,居然要杀了二公子! 平日二公子胡闹,都是狠打一顿,或者赶回乡下,今天居然要拿了剑! 皇甫嵩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皇甫坚长,转身就出门,但不多久,就拿着一捆马绳返回,道:“都给我出去!” 医工慌张的道:“主人,不能捆,二公子伤的不轻,这样会要他的命的!” “那也总比连累我们全族的好!”皇甫嵩推开所有人,直接给皇甫坚长给捆上了。 仆人,丫鬟要阻拦,全被他给打开。 皇甫嵩捆好后,直接提拖着向外走。 皇甫坚长慢慢睁开一丝眼缝,看着一晃一晃的地面,道:“爹,我晕。” 皇甫嵩根本不理会,走的飞快,他担心溺爱这个畜生的老娘会出来阻拦。 皇甫嵩出了门,直接将皇甫坚长扔上马车,与车夫道:“进宫!” 皇甫坚长被这么一摔差点又晕过去,但浑身的疼痛,令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皇甫嵩阴沉着脸,心里恼怒,却不得不思索。 冲撞圣驾,确实是大事件,但以他的身份,想来被处置也不会多严重。 他担心的,是有人利用这个机会,进一步对他进行攻讦,那就不是罢官可以了结的了。 小茶楼内,刘辩简单吃了一口,估算着时间,慢悠悠的回宫。 这会儿,何进与何太后正在走向景福殿。 何太后笑呵呵的道:“兄长能有这份心,我就放心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能为了外人争执,不就是一個袁绍吗,别说关了,就是斩了又怎么样……” 何进嗓子眼堵着怒气,心想这妹子真是糊涂,袁绍不放出来,那‘正君除贼’岂不是真的成了宫变、谋反? 但他不能说,与何太后、大外甥皇帝关系紧张,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何进心里恼怒,面上僵硬的点头道:“太后说的是,这次进宫,我就是想跟太后说,暂且放下袁绍一事,全力筹备陛下的登基大典。” 按照规矩,新帝登基大典要在先帝驾崩一个月以内。 何太后笑的更加开心了,道:“兄长,你这就对了。待会儿,你不要说话,由我来说。辩儿其实还是很尊敬你的,你不要凶着脸,好像要杀猪一样,这样子容易吓坏他,多笑一笑。” 何进哪里真心笑得出来,勉强的挤出了笑容。 但他一脸横肉,五官肥硕,这不笑还好,一笑更显凶狠。 何太后看着,道:“算了算了,你还是别笑了。” 说着,何太后就看到刘辩从宫外回来,笑容满面的快步道:“辩儿,你舅父来了,快过来。” 刘辩已经看到何进了,心里猜测着他来的目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堆满了,快步上前道:“母后,舅舅也来了,快请进。” 何进见刘辩没有与以往冷漠,艰难的笑了下。 何太后一坐下,就与刘辩道:“辩儿,咱们是一家人,不能为了外人闹不愉快,让外人看了我们笑话。伱舅舅说了,那袁绍就且放下,专心准备你的登基大典……” 刘辩看着何进,见他没有反驳,似在强忍着怒气,心里暗动:看来,何进这是妥协了。 何进妥协,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刘辩当即就道:“母后说的是,之前是朕有些任性了。那朕就实话跟舅舅说吧,这袁绍率兵入宫,杀到了朕身前仍不停手,太过胆大妄为!这种行为,不能宽宥!不过,他用心还是正的,并不险恶,朕也不打算难为他。原本朕想着,念及他是舅舅的人,又出身袁家,有理由宽赦,加上朕登基之后,必要大赦天下,这叠加之下,到时候无声无息放了就是了。只是舅舅太过着急,令朕着实难办……” 何进听着刘辩的解释,脸色好了不少,心头怒气稍减,却还是梗着脖子。 何太后见刘辩没有再与何进争执,大喜过望,道:“说开了就好,说开了就好。兄长,昨日之所以要抢回那道懿旨,还有别的缘故,等事后,我再与你细说。来人,摆宴,今天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何进看着何太后,心头有怒气涌动,他这个妹妹以前从来不瞒他的! 他看了眼刘辩,见他笑容温和,心里越发的不舒服。 刘辩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何进,心里一转动,伸手拿过筷子,笑着道:“舅舅,是这样,那张让赵忠等人图谋废立,这一点,朕绝不能容忍!朕打算,对他们进行严厉查办。” 何进神情顿振,铲除十二常侍,是他这么多年,日夜难安的执念! 刘辩接着道:“这些人,党羽众多,不止宫内,宫外更多,是以,朕打算,以大长秋为首,上将军蹇硕协助,专办此案。” 何进立马道:“陛下,这件事,由臣来办!臣一定查的水落石出,绝不放过一人!” 刘辩看着何进,神色沉吟。 何太后却抢话道:“不用不用,兄长你还是抓紧辩儿的登基大典,这些事情涉及禁宫,交给你不合适,就让潘隐去办。” 何进见何太后突然插话,越发觉得这里面有事,但他不想错过这个彻底铲除阉党的大好机会,道:“太后,不止是洛阳,阉党的党羽遍布天下,宫里还是力有未逮。” 刘辩见何进急着容易往坑里跳,不动声色的道:“既然舅舅这么说,那事情就交给舅舅去办。不过,张让等人毕竟是内侍,涉及诸多皇家隐秘,不可外泄,须以宫内为主。” 何太后肃色道:“兄长,这件事,必须听我们的。那个潘隐,你派人跟着他们,凡事禀报本宫与陛下,不能让那些外臣知晓……” “咳咳,” 刘辩打断她,笑着与何进道:“舅舅,母后的意思,你应该明白,这件事很重要。你抓人可以,涉及禁宫里的人不能审问,这些人的抄家所得,不论是钱财还是金银珠宝,亦或者文书信件,要悉数运进宫里,不得私藏。” 何进不管什么皇家隐秘,只要能让他彻底将十二常侍连根拔除,其他的都不重要,强压激动,沉声道:“全依太后与陛下!” 他想走了,恨不得马上回去布置。 第二十二章 皇甫嵩 刘辩在宫外吃过了,伸手拿过何太后的碗,给她盛汤。 何太后顿时笑容面脸,看着何进道:“兄长你放心就是了,凡是你的人,一定会摘的干干净净,这些人一除,待等辩儿登基大典之后,放了那袁绍,咱们一家人就安安心心的过日子,整个天下都是我们家的,有什么好争吵的……” 刘辩一边盛汤一边随口的道:“那就以大舅舅为主,大长秋协助。” 何进重重点头,激动难抑,心已经飞到宫外了。 刘辩嘴角微微勾起。 十二常侍党羽遍布天下,想要彻底清除,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刘辩将碗给何太后,又给何进盛,瞥了眼潘隐,道:“有什么事情,要多请教大将军,知道吗?” 潘隐连忙躬身,道:“小人明白。” 何进纹丝不动的接过刘辩递过的碗,见刘辩好像懂事了,心情大悦,笑容铺展,道:“陛下且放心,有老夫在,一定让你做一个安安乐乐的皇帝!” 刘辩坐下,给他自己盛,道;“舅舅这么说,朕就放心了。那事情就这么办,待会儿,朕让大长秋整理好张让,赵忠等人的党羽名单,明天交给舅舅。” 何进闻言就要起身,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小黄门,道:“启禀太后,陛下,皇甫嵩求见。” 刘辩心里微动,看向何进,道:“舅舅,朕听说,你与皇甫嵩不太和睦?” 何进挪动的屁股又坐回去,道:“都是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那就让他进来吧。”刘辩看向小黄门道。 于是众人都不说话,等着皇甫嵩过来。 皇甫嵩穿着官服,手里提着皇甫坚长,一进来,就将皇甫坚长按跪在地上,神情严肃,伏地道:“臣教子不严,冲撞陛下,特来请罪!” 何进转头看去,见皇甫坚长跪在地上,半张脸贴着地,身上裹着布,还在流血,昏迷不醒。 他一愣,回过头与刘辩道:“陛下,这是?” 刘辩摇了摇头,道:“这皇甫坚长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让朕给撞见了,就教训了一下,倒是也没有打的这么重。” 皇甫嵩跪伏在地上,声音似有悔恨,道:“是臣打的!” 刘辩看着地上无声无息,还在流血的皇甫坚长,心想不会真的死了吧? 何进心情很好,摸了下胡子,忽然与刘辩道:“陛下,皇甫嵩为人耿介,朝中素有直名,还请陛下念在他平黄巾有功,从轻发落。” 刘辩就没想过处置皇甫嵩,见何进这么说,就顺水推舟卖個人情,道:“既然大将军求情了,这件事就算了。不过,京城的世家子弟,确实越来越不像话。大将军,你即刻列个章程,通告世家大户,严肃家教,管好子弟!” 何进立刻起身道:“臣领旨!告退!” 说着,不等刘辩说话,就转身往后走。 看着何进急匆匆的背影,刘辩也能猜到他要去干什么了,不由得笑着眯了眯眼。 何太后见何进这突然就走了,先是愣了下,忽然醒悟,急忙起身追出去,道:“兄长,我送送你,我还有与伱说……” 刘辩余光看了眼潘隐,道:“你也去送送大将军。” “是。”潘隐应着,小跑着跟上何太后。 屋子里,就剩下刘辩与皇甫嵩父子。 刘辩拿着茶杯,看着还伏在地上的皇甫嵩,又看了眼还在昏迷的皇甫坚长。 刚要喝茶,手一顿,他注意到,皇甫坚长的眼帘在眨,刘辩认真观察,发现这皇甫坚长在暗暗绷着脸,似极力忍着痛。 刘辩眉头一挑,继而嘴角微笑,喝了口茶,道:“皇甫卿家请起,坐,朕有话问你。” 自从在街上知道皇甫坚长是皇甫嵩的儿子,刘辩心里就起了想法。在吃饭的时候,顺便对皇甫嵩做了一些浅显的调查。 “谢陛下。”皇甫嵩一直拧着的眉头松开,慢慢起身。 或许是跪久了,皇甫嵩刚站起一只脚就是个踉跄,差点摔倒,他面不改色,以手撑地,站起来后,跪坐在刘辩对面。 刘辩放下茶杯,打量着皇甫嵩。 头顶有一撮白发,瘦长脸,黝黑,双眼冷静,鼻子挺拔,嘴唇略薄,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生人勿进的感觉。 刘辩道:“张让,赵忠已经下狱,他们招供,是他们陷害了卿家,朕会择机为卿家平反。” 皇甫嵩神色如常,躬身道:“谢陛下。” 刘辩看着他,稍稍沉吟,道:“卿家对黄巾军怎么看?” 皇甫嵩坐直身体,生人勿进的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道:“陛下,不可小觑黄巾叛乱!朝廷需用全力,要主次分明,步调一致,剿抚并用,恩威并施。集中兵力,先征豫州,而后分兵青、徐。同时,严控各地豪强,不可对郡县太过信任,更不可给他们过大权力,剿灭黄巾军,须以朝廷为主……” 刘辩只是试探一句,没想到皇甫嵩突然说了这么多。 这也说明,作为曾经差点灭了黄巾军的统帅,皇甫嵩对黄巾军仍旧大为警惕,并且认为需要朝廷竭尽全力! 刘辩微微点头,确实是黄巾军撼动了大汉的根基。 “卿家认为,不可对地方过于信任,不能给他们权力?”等皇甫嵩说完,刘辩转问道。 皇甫嵩道:“是。黄巾之乱固然对我大汉危害极大,但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大族更需防备。有诸多名望大族,只要一人站出,便是一呼百应,从者云集,不过几天就能招募数千甚至上万人,他们有田有钱,有望有权,不是诸侯胜似诸侯。黄巾之乱若平,朝廷厄需警惕世家大族作乱!” 刘辩眼中有一丝震惊,深深的看着皇甫嵩。 他万万没想到,皇甫嵩能看到这么远! 大汉现今的世家大族确实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历史上的十八路诸侯讨董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辩没有再试探,直接道:“卿家才能卓越,目光长远。朕起复卿家为车骑将军,整顿司隶兵马,尤其是八关兵马!” 司隶,也就是司州,是以洛阳为中心的一个州,是直隶州,因此在大汉各州中,地位十分特殊。 所谓的‘八关’,是因为几年前黄巾军势大,要打到洛阳,朝廷慌忙招募青壮,在洛阳四周的八个关隘设立八关都尉,以拱卫洛阳。 随着黄巾军势衰,转变方向,八关随之倾颓,已形同虚设,但名义还在。 皇甫嵩低头思索,片刻道:“陛下,这都不是难事,关键在于军饷。” 看似强盛的大汉朝,在黄巾军叛乱爆发后,显露出了虚弱不堪的事实,最重要的就是,税赋锐减,朝廷国库见底,开始了常年的寅吃卯粮,甚至借贷度日。 刘辩估摸着张让的等人的家产,道:“从中府出,三天内,先拨付二十万钱,一个月,拨付你三千万钱,往后,每个月拨付你三千万。” 一千钱是一缗,三千万钱,三万缗,相当于三万两银子,三万两,在这个时候相当值钱! 听到从中府出,皇甫嵩神情有些意外,越发认真的注视刘辩,旋即,他挪后一点,伏地大声道:“臣,谢陛下!” 刘辩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颤抖,这位老臣似对他从中府出钱整兵,感到了异常的激动。 第二十三章 沆瀣一气 刘辩看着皇甫嵩,笑了笑,道:“免礼。另外就是,洛阳城里的兵马,也要整顿,充实。你先抽调一部分,组建羽林军,只有名头的南军、北军,期门之类,朕会逐步撤除,只留羽林军守卫洛阳。” 原本洛阳城里的防卫,是里三层外三层,南军、北军、期门、羽林等等。 但到了现在,都已经败落,徒有其表。 洛阳城里,能拿得出手,也就是西园八校尉,在前几天的宫变中,相互厮杀,折损大半。 整个洛阳城,其实已经空虚了。 皇甫嵩对此倒是没有意见,沉思着道:“陛下,臣若整顿洛阳城里的羽林、五营等,怕是会惹来大将军不满。” 皇甫嵩说的这些,都掌握在何进手里,,充斥着世家子弟,斗狠逞强,欺负百姓还行,实则上没有什么战斗力,十分不堪。 是以宫变,还是以西园八校尉为主。 刘辩早有盘算,道:“这个朕知道,卿家先整顿那八关兵马,你担心的事情,朕来做。” 皇甫嵩冷漠严肃的脸上出现了振奋之色,抬起手沉声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瞥了眼地上已经开始龇牙咧嘴的皇甫坚长,道:“今天与卿家聊的很开心,不久之后旨意就会下,卿家尽管放手行事,你家里朕会照看,这个皇甫坚长,就暂时留在这,朕会命太医为他诊治。” 皇甫坚长神色立变,眉头拧紧,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疼的。 皇甫嵩闻言一怔,转头看向皇甫坚长,就看到了他半张脸都在动,拧起眉头,脸上怒恨交变,欲言又止,最后转向刘辩抬手拜道:“还请陛下严厉惩治,无需顾忌臣,即便打死,臣也绝无半句怨言!” 皇甫坚长半张脸变形,身体都在抖。 刘辩笑着客套几句,目送皇甫嵩离去。 片刻后,他将跪坐的双腿搬出来,盘起来坐,这才感觉舒服多了,拿起茶杯喝了口,道:“你爹都看出来了,就不用装了。” 皇甫坚长表情纠结了一阵,还是挣扎着跪坐起来,躬身低头的道:“陛下,真的不是小人强抢民女,是她家主人卖给我的,我付了两缗钱,准备纳妾的,合乎我大汉律法。” 刘辩道:“你这种鬼话留着骗你爹。强抢民女,冲撞圣驾,将伱流放幽州戍边,不算过分吧?” 流放戍边,等于死! 皇甫坚长脸色发白,慌乱的抬起头,而后伏地急声道:“陛下陛下,这,小人,陛下,看在家父忠心耿耿,为我大汉立有大功的份上,还请饶了小人这一次……” 刘辩俯看着他,道:“刚才你爹也说了,打死不论。再者,就你这样的性情,就算朕饶过你这一次,你爹估计也不会再纵容你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皇甫坚长头磕在地上,身体都在抖,道:“陛下,小人改,小人改,小人一定老实本分,再也不干这些混账事了,求陛下开恩,求陛下给小人一個改过自新的机会……” “好啊,” 刘辩在发现皇甫坚长装昏的时候,心里就起了想法,随口的道:“朕给你一个机会。两件事,第一:将府里强抢来的女子,自愿离开的都给钱放走,对于之前被你欺辱过的,带上厚礼,上门道歉,只要有一个不原谅你的,你还得去戍边。第二,朕要你以‘筹饷’为名,一个月内,筹集十万缗,记住了,要用正大的方法,若是蝇营狗苟的手段,朕就直接打死你算了。” 皇甫坚长见刘辩肯给机会,自然大喜过望,第一个要求,也并不难。 但是第二个,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着刘辩道:“陛下,一个月,小人这伤都还没好……” “半个月。”刘辩道。 “陛下,一个月就一个月,一个月,小人一定筹集十万缗!”皇甫坚长急忙喊道。 十万缗,就是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他爹当年为了剿灭黄巾军,四处筹集军饷,一个多月,才不到五万缗!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 刘辩笑着站起来,居高临下的道:“半个月后,你要是筹不到,你爹的官也没了,跟着你一起戍边。” 皇甫坚长神情大变,猛的磕头道:“小人一定筹到!小人一定筹到!” 他宁愿直接被刘辩打死在这里,也不愿连累他老爹。 “去吧。”刘辩道。 “是是,小人告退。”皇甫坚长心跳如擂鼓,脸色发白,连连磕头,而后悔陡然醒悟,艰难要站起来,但伤的有点重,他后退着到门槛,然后才艰难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出去。 何太后这时走进来,看着皇甫坚长艰难行礼,目送了他一会儿,走进来与刘辩皱眉道:“世家子弟混账的多了,但也不能打成这样,那皇甫嵩真下得去手。” 刘辩笑着道:“没打死就不错了。母后,跟舅舅说了什么?” 何太后脸上还很担心,道:“辩儿,你说,你舅舅不会乱来吧?” 作为妹妹,何太后还是了解何进的。有了刘辩给的这个机会,怕是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大事情来。 毕竟,连率兵杀入皇宫的宫变都搞出来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何进做不出来的? 刘辩走过来,按着她坐下,微笑道:“不用太担心,这次是冲着外面去的,关键,还是将何家人给摘出来。” 何太后听着点头,面色仍是忧虑。 经过这段时间,她已经通过她母亲舞阳君了解到,不止是何苗给张让等人送过礼,张让等人还反过来给她母亲送过礼。 加上她妹妹又是张让养子的媳妇。 何家与十二常侍牵扯太深了! 也就是说,除了何进与何太后,其他人都与十二常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刘辩心里也想笑,十二常侍与何进水火不容,可双方又相互需要,在暗中进行着种种利益交换。 这时,潘隐回来了,站在门口,悄悄的给了刘辩一个眼神。 刘辩转向何太后,道:“母后,朕再去见见张让他们,拿出名单给舅舅,尽快了结这些事情。” 何太后连忙道:“好好好,你快去,等等,辩儿,你说,要不要晚上再请你舅舅入宫,好好交代一下?” 刘辩道:“母后,你觉得,舅舅能听我们的?” 何太后想了想,道:“那你还是去吧。” 刘辩嗯一声,转身出门。 在侍卫的护卫下,刘辩一行人来到了芳林园不远处的地牢。 第二十四章 诛心 张让,赵忠,郭胜等十一个常侍都被用了刑,一个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一群人姿势各样的趴在牢房内,俨然是进气多出气少。 他们看到刘辩出现,全部都挣扎起来,但因为用刑过重,没人能起来。 刘辩站在牢门外,在小黄门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人。 张让想要跪坐,可没力气,趴在地上,艰难的转起头,盯着刘辩道:“我们输了,不过刘辩,何进才是不世大贼,没了我们的制约,你根本拿他没办法。呵呵,你可知梁家?没有我们郎官的帮忙,桓帝早就被害了,你要早作打算……” 潘隐站在刘辩边上,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直觉心惊肉跳。 梁家十分特别,也是外戚,并且是两代大将军,最有名的是后者梁冀。 他毒死了九岁的质帝,改立妹夫桓帝,姐姐又是当朝太后,前后专权二十多年,嚣张跋扈到极点,即便是桓帝也几次差点遇害。 忍辱十多年的桓帝,最后忍无可忍,与宫中五位郎官,也就是常侍郎联合,找到机会,突然发兵,将梁冀大将军府包围,逼迫其自尽,这才转危为安。 “刘辩!” 郭胜好似用尽力气跟着喊道:“若是何进害了你,改立皇子协,天下谁人能阻止?到时,他就会成第二個霍光,第二个王莽!” 霍光,霍去病同父异母弟,汉武帝后,废二帝,专权二十年。 王莽,王太后之侄,未篡之时,谦恭逊让,威望天下无二,结果废帝自立,做了皇帝! 张让,郭胜这些话,诛心! 放出去,绝对会是轩然大波! 刘辩神色不动,淡淡道:“朕以为,你们会与朕说一些了不得的秘密。” 他伸手接过潘隐递过来,厚厚的一叠的供状以及一本账册。 张让等人受刑过重,喊叫两句,又好似没了力气,趴在地上,冷眼注视着刘辩。 这个小皇帝,在以前,他们从来没有在意,却不曾想,居然是扮猪吃老虎! 他们有些后悔,当初若是多注意一些,就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了。 刘辩好以整暇,先是翻开供状。 结党营私,祸乱宫禁,擅权乱政,图谋叛逆,卖官鬻爵,构陷朝臣,杀戮无辜……对于这些罪名,以及张让等人干的勾当,刘辩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完整的‘党羽名录’上。 刘辩先前还很冷静,渐渐的就面沉如水,拧紧眉头。 虽然还有一些姓名他是不认识的,但从他认出的一些名字当中,就不由得令他打起精神来。 这份名录,是按照官职排的,第一排的,是以三公为首,现任前任,居然有四位之多!其次是各种将军,车骑将军何苗在列,后面的还有左将军,前将军等,共七人。 下一等九卿,来来去去,多达十六人! 而九卿等属官,足足有两页,估算有七十多! 这里面很多名字刘辩是知道的,即便不全认识,从姓上也大概能猜到。 几乎都是名门望族,出身显贵! 要知道,一般人是够不上十二常侍的,能投靠他们,本身品佚,权力就不会低! 刘辩神情凝色,继续翻看。 后面一页,主要是地方官,先是州牧一级,董卓最为显眼,兖州,青州的,益州等州牧,赫然在列。 再次一等,是各种将军、郎将,幽州的公孙瓒排名第一,其他的也有十多人。 后面一页,几乎都是张让等人的父辈子侄,亲朋好友,一个个加官进爵,称霸一方。 “刘辩,看完了吗?你能怎么样?伱敢怎么样?”张让从血丝发间看向刘辩,阴恻恻的说道。 刘辩眼皮都不抬,淡淡道:“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是给你送过礼罢了,指望你升官的,算不上党羽,这一点,还糊弄不了朕。” 张让双眼幽幽,似有些意外。 刘辩继续看下面的,是张让,赵忠等人的家财记录。 有些字刘辩还是不认识,面无表情的递给潘隐,道:“念。” 这种时候,潘隐哪敢有一丝大意,连忙接过来,躬着身,语气平缓的道:“是。张让,钱八百万,银二十万,金五千,腴田两千顷,大宅三,铺子二十……” “赵忠,钱四百万,银八万,金二千,腴田八百顷,大宅七,铺子七十……” “夏恽,钱三百万,银十万,金一千,腴田三百顷,大宅一,铺子八……” “郭胜,钱一百万,银六万,金三百,腴田七百亩,大宅一,铺子二” “宋典,钱一千二百万,银六十万,金三千,腴田两千五百顷,大宅十二,铺子四十七……” “毕岚,钱两万万一千二百万,银四百万,金七千,腴田三千八百顷,大宅十,铺子七十七” 听到这个,刘辩眉头一跳。 旋即,他心里默默计算着这些数字,暗自点头。 这十一人,足够他吃好一阵子了。 张让等人听着潘隐念的数字,一个个神情狰狞,仿佛要吃人。 他们是太监,基本上都没有子女,所贪图的,无非就是权势与钱财,现在,权势没了,钱财也没了,他们如何不恨! 张让盯着刘辩,阴声道:“刘辩,我们在下面等着,看你与何进,哪一个先来!” 刘辩等潘隐念完,起身道:“朕的名讳,岂是你能乱叫的?所有人,再打一顿。” 说完,他就离开了。 潘隐吩咐一声,让人抱着这些卷宗,跟在刘辩身后。 他十分紧张、害怕,张让等人的话,是诛心之言,明显就是挑拨刘辩与何进火并。 刘辩对张让等人的心思是了然于心,根本不在意,心里在思考这些卷宗怎么处置。 十二常侍受宠多年,是以不论是交结的党羽,还是给他们行贿的官员,都多的无法想象。 这还只是一份初步名单,一旦抓捕、审讯,党羽的党羽又有党羽,别说洛阳城里,就是整个大汉天下都没几个人能逃得脱。 那样非得天下大乱不可! “跟朕来。” 刘辩脚步加快,直奔景福殿的书房。 潘隐带着两个小黄门,紧跟慢跟。 到了书房,刘辩就拿过那份名录,拿起笔,看着一个个名字,神情斟酌的,一个个的圈起来。 姓何的,姓董的,姓刘的,姓王的,一个个圈着,刘辩几乎没停过。 好一阵子,他又递给潘隐,道:“将朕圈过的都拿掉,重新抄录一份。” 潘隐立刻命身后的小黄门,开始分批抄录。 不多久,就抄录好了,刘辩拿起来,看着严重缩水的党羽名单,再次审视,最后目光停留在两个陌生熟悉的名字上,主要是姓。 弘农杨氏,汝南袁氏。 杨、袁,这两家都是四世三公,几代以来,都有高官显贵,名望盖世,是当今大族。 第二十五章 曹操 尤是世家大族,他们更深刻明白多头下注的重要性,他们家族里都有人与这十二常侍勾勾缠缠,暧昧不清。 思来想去,刘辩还是考虑将两个姓给划去,刚要落笔,忽然双眼微眯,停下,递给潘隐,道:“重新再抄一份,连同那张让等人,一并送去大将军府。” 潘隐接着,道:“是。” “蹇硕在忙什么?” 潘隐转身要走,刘辩又问道。 潘隐道:“回陛下,好像是骠骑将军宴请,他去赴宴了。” “董重?” 刘辩有些意外,但想着蹇硕与董太后的关系,似乎也没什么意外。 他放下笔,慢慢坐下,道:“你给他安排的几个侍卫,他一直都带着?” “是。”潘隐神色不动,头皮发紧的道。 张让,赵忠等十一常侍要被问罪,剩下蹇硕一个,他会怎么想,会不会有出格举动? 刘辩若有所思,道:“你知会他一声,将他在宫外的人也去掉,另外,盯住他!” 潘隐越发强保镇定,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刘辩嗯了一声,等潘隐走后,仔细思索一番,见没有遗漏,将身前的案卷全数锁好,放到身后的柜子里。 大将军府。 何进回府后,沐浴更衣,而后就在后堂,等着一群人的到来。 不多久,一众人好像都听到了风声,从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同录尚书事的袁隗,董重,到尚书王允,议郎蔡邕,而后是车骑将军何苗,上将军曹操,虎贲中郎将袁术,屯骑都尉鲍鸿,佐军校尉淳于琼等等急匆匆赶来,不大的后堂,坐的是满满当当。 何进跪坐在正前方,神色庄重,目光威严的扫过满堂人。 林林总总二十多人,没有人能与他对视片刻的。 好一阵子,何进的声音淡淡响起,道:“孔璋怎么不在?” 同为客卿的荀攸道:“回大将军,孔璋今日出城访友,暂时未归,已经派人去通知了。” 何进嗯了一声,又顾视一圈,突的大声道:“那老夫就不废话了,刚才在宫里,陛下已命老夫,对十二常侍等阉党进行严厉查办,绝不宽宥!方才请诸位过来,就是商量此事。” 实则上,朝廷现在是千头万绪,最为隐晦的,还是想要将不久前的宫变定性。 只有将这场宫变定性,其他诸事才能理所当然。尤其是彻底铲除,十二常侍,扫清朝廷。 搭救袁绍,不过是一個明面上的借口。 但现在,宫里绕过这一层,突然要处置十二常侍,就显得有些古怪。 身形高大,游侠气质十足的袁术冷哼一声,道:“大将军,此事有什么可商议的,一声令下,我等带兵抓人就是!” 何进脸上动了凶狠之色,道:“十二常侍溃败已成,自然不难。老夫要说的是,如何将十二常侍连根拔起,绝不能让他们死灰复燃,再乱宫廷!” 众人闻言,不由得相互对视,继而低声议论起来。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只要杀进宫,杀了十二常侍就行。这一次,是要‘彻底’铲除。 也就是说,要对十二常侍极其党羽进行彻底清算。 在场的没有布衣,对十二常侍有着或多或少的了解,深知十二常侍党羽众多,遍布全国,想要一口气清除,绝非易事。 荀攸白白净净,做儒雅书生装扮,直起身,抬手道:“大将军,阉党在京城势力庞杂,难以估算,稍有异动,恐被反噬,须策万全!” 何进断然道:“有老夫在,何人敢作乱!说说你们的看法!” 何苗看着他兄长这般威风,想着他也是车骑将军,于是跟着摆出姿势,大声道:“兄长,简单,你将羽林军给我,我率兵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随着西园八校尉被刘辩给收编,何进手里能用的,也就是世家子弟充斥,百无一用的羽林军了。 何进哪里不知道这个弟弟,瞥了他一眼,看向刘虞,沉声道:“太尉。” 刘虞此时反而犹豫了,沉吟着道:“大将军,此事,须从长计议,小心谋算。” 作为太尉,他知道,除了东都,京外手握重兵的还有不少人与十二常侍有牵扯,若是处理不妥当,怕是会引起哗变,叛乱! 袁术看着何进,上言道:“大将军,离东都最近的,莫过于并州牧董卓,可命他率兵护进京,护卫都亭,一来震慑宵小,二来以防不测!” 刘虞,丁宫,刘弘等人立时皱眉,他们都知道董卓是袁隗举荐,与袁家渊源很深。 但他们对这个人深为忌惮,认为这个人狼子野心,不可相信。 蔡邕这个时候插话说道:“陛下之前曾下过严旨,非旨意,不得擅自发文调兵。” 何进沉声道:“区区阉宦,不足以令老夫调兵入京!老夫打算立司隶校尉,统调洛阳之兵,一日之内,剪除阉党以及党羽,诸位觉得如何?” 司隶校尉,由汉武帝所创,地位特殊,权力在各府尉之上,理论上甚至可以调动禁军。 后堂之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却没人回答何进。 除了兹事体大,需要小心筹谋外,他们心底都在盘算,这样行动带来的影响——何进借此机会,会做到哪一步? 以及他们家族会不会被牵扯其中! “不知大将军,何人为司隶校尉?” 一片安静中,一个声音不冷不淡的响起。 众人转头看去,是一个络腮胡,面容白皙,双眼狭长,目光锐利的三十出头的男子。 何进定睛看过去,语气淡漠的道:“孟德此言,莫不是有什么私心?” 说话的人,恰是守卫南宫,上将军,曹操,曹孟德。 曹操的祖父,是侍奉三代帝王的常侍郎、大长秋,曹腾。曹操的父亲曹嵩是曹腾同族,过继为养子。 曹家凭借着曹腾的关系,也是飞黄腾达,成为当世望族。 不过,这个出身,一直为人所诟病,动辄被提起讥讽。 何进说的是‘私心’,就暗指曹操这个出身。之所以当众刻薄,也是因为当日宫变之后,两人关系开始疏离。 曹操顿怒,道:“此间言大事,大将军何故明指暗摘?若是不信我,我走便是!” 说着,就要起身。 他身旁的人连忙拉住他,道:“孟德,大将军绝无此意。大将军的意思,孟德是有意司隶校尉?” 曹操闻言眉头皱起,坐回去道:“我为南宫卫尉,无旨不可乱动。” 何进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多生波折,道:“我意公路为司隶校尉,诸位意下如何?” 公路,袁术的字。 袁术当即神色一振,握紧腰间的佩刀,蠢蠢欲动。 第二十六章 祸国之人 袁术尚侠气,性子比他的庶兄袁绍更为激进。 众人见是袁术,不由得对视,低声讨论,多半是点头。 袁术出自袁家,嫡出,身份尊贵,不知道多少人对他寄予厚望。 又都为世家大族,同气连枝,即便其中有事,也可周旋。 一堂人很快就默认下来,没有异议,实在也是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何进见如此,果断的挺直身体,面色陡然凶狠,大声道:“那便如此,待等陛下旨意一到,明日清晨,老夫便动手!” 曹操这时又道:“大将军,事不密则溃,宜早不宜迟,下官建议,今日便动手!” “汝等小辈,焉知大事轻重!”已然定下了司隶校尉,何进对曹操再难忍受,冷声呵斥道! 曹操大怒,就要反驳,身旁的王允一把拉住他。 曹操被何进接连两次教训,神情不好看,却也强忍不发作。 何进冷哼一声,环顾众人,沉声道:“此日定计,明日无事,诸位不要乱出走动,所有事皆由老夫定夺!” 王允顿时一愣,这铲除十二常侍的党羽,是多么大的一件事,何进定了个司隶校尉就完事了? 不止是王允,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录尚书事的袁隗,董重,以及其他在堂里的一众人都是怔住了。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何进这种独断专行已经不是第一次! 同时,已经有人更为忧虑,这何进要是铲除了十二常侍,怕不止是独断专行那么简单了! 这些‘外人’愣神,何进的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心里浮现了种种计划,甚至要抓捕的人,可能的出现场面已经在脑海里浮现了。 袁术握着佩刀,双眼灼灼,恨不得现在开始。 别人人能忍,曹操忍不得,他本就一肚子火,直接抬手道:“大将军,待等明日,消息走漏,阉党串连奔走,又当如何?” 何进见曹操一而再的顶撞他,脸上横肉一跳,威严道:“你说的消息走漏,指的是何人?”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不少人,纷纷向曹操投向异样的目光。 曹操哪里还忍得了,直接起身,似要大斥,又被一拉,只好压着怒火道:“既然大将军已定计,下官多说无益,告辞!” 他连手都懒得拱,大步离去。 王允见状,连忙替他辩解道:“大将军,孟德之言,尚且有些道理,我去劝说一二。” 说着,便起身追向曹操。 何进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凶狠,与其他人淡淡道:“孟德此人,好言大义,行事莽撞,非成事之人。” 曹操还没走多远,听到后脚步一顿,旋即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王允紧追慢追,终于追上了,叹道:“孟德,大将军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值此大事之际,何必赌气。” 曹操被何进三番两次的教训,窝了一肚子气,闻言恨声道:“这何进,心胸狭隘,眦睚必报,哪有半点大将军气度!?他今日这般大张旗鼓,无非是要向我等立威,我看日后,祸国之人,必是何进!” “慎言!慎言!” 王允瞥了眼身后,拉着他快步向前走,道:“我也有此担心,你不见其他诸公都不说话吗?在这洛阳城里,除了宫里你与蹇硕分掌的禁军,就只有北军五营。现掌握在大将军手里,他要是做什么,我们能怎么办?” 曹操自然清楚这一点,道:“王尚书,我看明日,必有祸事!” 王允其实与曹操并不熟,之所以追出来,无非是躲事,闻言只是摇头,不再说话,两人并肩出了大将军府。 而在府内,何进已经向袁术发放符节,并要求其他人将所掌握的兵卒、衙役,全数调给袁术。 各府,尉,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兵卒、差役,仆从的。 何进见这些人拖拖拉拉,不情愿放人,双眼瞪圆,神色威严凶狠,沉声道:“若是有人借机生事,传递消息,休怪老夫将之与阉党并处!” 这句话一落,谁人还敢不愿,纷纷交人。 袁术手持着一块块符节令牌,激动的无以复加,绷直脸,气息急促,腰间的佩剑一直在颤动。 可以说,在这个时候,他的权力已经大到不可想象,简直统治了洛阳城! 不多时,一众人便三三两两的出了大将军府。 袁隗看着喜形于色的大侄子,皱了皱眉,道:“跟我来。” 对于这位伯父,袁术还是很敬重的,收敛笑容,跟在袁隗身后。 后堂之内。 何进手持一块白布,轻轻擦拭着多年的佩刀,脸上横肉如铁,双眼杀机腾腾的盯着门外。 他好像是看到了张让等人,沉声道:“老夫要用你们的人头,来奠定老夫在新朝中的地位!” 这时,陈琳急匆匆从外面回来,看到何进在擦剑,脚步放慢,沉吟着上前道:“大将军,计议已定?” 何进看到他,猛的插回佩剑,满脸笑容,声音朗朗的道:“孔璋,今日在宫里,陛下与老夫说,要老夫查办那十二常侍!” 陈琳从城外回来的一路上已经想了很多,看着何进的表情,知道劝说不了什么,转移话题的道:“我听说,今日皇甫将军入宫请罪,陛下非但没有怪罪,还复起他车骑将军,整顿司隶兵马。” 何进现在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痛快,整个人处于一种特别的兴奋中,点头道:“不错。皇甫嵩的次子冲撞了陛下,还是老夫为他说情。” 陈琳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么明白的暗示,何进居然一点都没听出来。 现在南宫,北宫的兵马加起来,不足四千人,与何进掌握的五营人马相当,待等皇甫嵩掌握司隶兵马,何进这個大将军就到头了。 偏偏,何进沉浸在要铲除十二常侍的兴奋中,半点怀疑都没有。 何进抬头看着门外,脸上如同喝醉般通红,道:“孔璋,你才学、品性皆令老夫欣赏,待等明天之后,可愿去廷尉府谋一职?” 陈琳见何进这就要封官许愿,心里失望到了极点。 ‘还是尽早离去吧,这何进不是成事之人。’陈琳心里越发笃定离去,就考虑着是今天还是明天了。 何进见陈琳不说话,还以为他不想去廷尉府,或者考虑官职大小,拍着陈琳的肩膀,大声道:“孔璋放心,伱与老夫有大功,老夫绝不会亏待!明日之后,空下官位诸多,孔璋可尽情任选!” 陈琳哪还在乎这些,正想着找理由推脱,就看到一个小吏急匆匆跑进来,激动的道:“主人,宫里,大长秋,带人将那十一常侍押来了!” 何进双眼怒睁,已经顾不得陈琳,大步向前走,甚至跑向门外。 第二十七章 悬于城门之上 何进急匆匆的跑到前院,就看到张让,赵忠等十一人并排被押跪在院子里。 一个个垂头散发,浑身是血,没有半点气息,好像死了一样,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完全看不出在几日之前,还是荣宠至极,尊贵无比的常侍郎! 何进脸上的横肉一个劲的抽动,身上散发着杀意,右手不自禁的握到了佩刀上。 多少日夜辗转难眠,做梦都想着将这些人亲手斩杀,而今,这些人,就跪在他的跟前! 不堪的回忆在何进脑海里浮现,双眼充斥着寒意,胸口起伏着,咬牙切齿的就要拔刀。 陈琳在一旁看着,直觉莫名的心惊肉跳。 曾经令大将军何进都无可奈何,甚至要俯首低头的十二常侍,转眼间,就这般下场了吗? 一日天上,一日地下! 潘隐见着何进的模样,不动声色的上前,递过那份‘党羽名录’,道:“大将军,陛下命小人将这十一人以及这份党羽名录送给大将军。” 何进双眼瞪大,盯着潘隐手里的文书,沉着脸,松开剑,接过潘隐递过来的名录。 “小人告退。”潘隐见何进接过去,就退后道。 何进神思难属,没有理会潘隐,等潘隐走了,这才双眼通红,打开这份名录。 他没有细看,而是先直接估算了数量,神情立变:“为什么这么少?!” 陈琳在旁瞥了眼,心下明悟。 宫里那位陛下显然很清醒,不会真的将十二常侍‘连根拔起’,坐看天下大乱! ‘将这十一常侍交给何进,应该是安抚何进的手段。’陈琳心里若有所思。 何进脸上的横肉硬如铁块,怒气填胸,猛的将那份名录扔给陈琳,沉声喝道:“孔璋!” 陈琳连忙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 这份名单上,别说那些大人物了,涉及最高的,也就到了九卿,三公级别的没有一個,京外的州牧、刺史、握有兵权的将领,更是不见一个字! 陈琳心知肚明,不动声色的看着何进道:“大将军打算怎么做?” 何进处于一种爆发的边缘,满脸狰狞,道:“自然是要将他们连根铲除,一个不留!” 陈琳暗自摇头,彻底铲除,说的是容易。 阉党所涉及的人,哪一个能是简单的?稍稍牵扯,要么是名望大族,要么手握重兵,别说一次性那么多,单是一个,就岂是一句话可以处置的? 陈琳洞若观火,但何进明显看不到那么多,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劝说道:“大将军,十二常侍结党多年,盘根错节,勾通之人太多,不可一次性铲除。陛下刚刚继位,不宜大兴牢狱,还是待等陛下登基大典之后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何进怒吼一声,紧握握着佩刀,大喝道:“这等时候,还从什么!有老夫在,又有何惧!即便没有名单,老夫心里也清楚!来人,将这些阉贼,拉出去,给老夫砍了,悬于宫门之上!” 陈琳心里一冷,这就砍了? 这可是宫里的常侍郎,你不找些人来商议一下?不向宫里请示一下?就这么武断的砍了?还悬挂于宫门之上?! “是!” 大将军府的豪仆冲过来,拖着张让等人就往外走。 张让等人被用了大刑,现在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被拖了出去。 何进站在院中,看着这些人被拖走,心里无比的痛快,血红着双眼,神情异常凶狠。 陈琳直觉头皮发麻。 十二常侍,十一个,被斩杀在大将军府外,迅速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不知道多少人慌乱起来,偌大洛阳城陡然被惊动了。 廷尉府。 廷尉宣璠正在看着一个案卷,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笔突然掉落,吃惊无比的站起来,盯着眼前的小吏道:“你说的是真的?” 身前不远处的小吏道:“是,小人亲眼去看了,尸体被悬挂在朱雀门外,所有人都看到了。” 宣璠一屁股坐回去,脸色苍白如纸。 小吏连忙上前,道:“廷尉,你这是怎么了?” 宣璠拼命摇头,浑身抖个不停,猛的又起身,道:“对了,那个袁绍,是不是还关在牢里?” 小吏有些疑惑,道:“是,按照廷尉的交代,好吃好喝。” 宣璠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你,不,不对,三公那边怎么说的?” 小吏道:“很多都突然闭府了,族人都叫了回去,谁也不见。” 宣璠脸色越发苍白了,转着头,看来看去,许久又道:“去,再去探,有什么消息,立刻来告诉我!” 小吏隐约想到了什么,应着就转身跑出去。 宣璠坐在椅子上,缩着脖子,浑身冰冷,双眼闪烁不停,自语道:“祸事祸事……” 正如小吏所说,张让等人的头颅,悬挂在朱雀门城头。 不知道多少人在围观,窃窃私语。 “陛下圣明!” “不过几日,就铲除了祸国殃民的阉党,我大汉中兴在望!” “吾皇圣明啊……” “阉党尽去,诸公归朝!” 对于刚刚继位,对绝大部分人来说,还是很陌生的刘辩,无形中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声望。 与此同时,上任司隶校尉的袁术,召集了一干旧部,外加洛阳城里的高门子弟,不断的调兵遣将,在整个洛阳城部署,更是直接封城,许进不许出。 ‘大将军何进要诛杀阉党党羽’的消息,不胫而走,喧嚣如沸,更是传出了多份像模像样的名单。 一时间,洛阳城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相对安静的,就是皇宫之内了。 景福殿,蹇硕恭恭敬敬的守在刘辩的书房门外。 刘辩则端坐在书桌之内,握着笔,神情专注,一笔一划的练着字。 现在的字体很大,象形字居多,刘辩写起来十分不习惯、手臂费力。 蹇硕不时抬头看一眼,偶尔余光瞥向身后,心里是焦灼不安。 十二常侍,十一个被悬颅在朱雀门,他这剩下的唯一一个,怎么能不恐惧? 但刘辩一直没有动作,只是安静的练字,让蹇硕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得不强行镇定,装作若无其事。 潘隐从外面进来,看了眼蹇硕,就进门,与刘辩低声说了几句。 刘辩笔画不停,神情如常,道:“悬挂在朱雀门城头?大将军这是要做给天下人看啊……” 第二十八章 开始杀人了 这天下人,也包括他! “怎么了这是?” 这时,何太后从外面过来,看着蹇硕一副胆战心惊模样,不由笑着道。 蹇硕连忙躬身,道:“回禀太后娘娘,小人……” 太后一摆手,道:“不就是那点事吗?陛下都说不追究了,你就不用担心了。明日里,你去见大将军,让他不要牵连你,就说是我的意思。” 蹇硕如蒙大赦,伏地道:“小人多谢娘娘怜悯。” 刘辩这会儿走出来,笑着与何太后道:“母后的意思是,让大将军记得母后之前的话,人可以抓,不能审,抄没的东西,要全数收缴入中府,不得私留。” 蹇硕心里是彻底放松,又归向刘辩道:“小人领旨。” 何太后满意一笑,上前与刘辩道:“辩儿,事情怎么样了?” 显然,她也已经知道,何进斩杀张让,赵忠等十一人的事情了。这么问,还是为了何苗以及何家。 刘辩对于何进这样‘痛快’的斩杀张让等人也意外,却也不在意,该审的他已经审过了,现在他最关心的,是明天抄没那些人的家产,能否全部入宫。 不管是外戚何进一党,还是‘外台’的阉党,本质上都一样,不能指望他们清廉正直,抄家这种事,肯定是上下其手,层层盘剥。 放在以前,到他手里,能有个三成就不错了。 “启禀陛下,廷尉宣璠求见。”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跑过来道。 刘辩看了眼漆黑的天色,道:“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小黄门道:“他说有重要事情,一定要面见陛下。” 刘辩想了想,看向何太后道:“母后,听闻此人向来耿直,或许有什么事情,就见一见,待会儿朕陪母后用膳。” 何太后自然无不可。 不多时,廷尉宣璠就捧着一叠公文,快步而来,见到刘辩就道:“臣廷尉廷尉,参见陛下,见过太后娘娘!” 刘辩看着他,道:“这么晚了,宣卿家是有什么急事要见朕?” 宣璠先是瞥了眼蹇硕,而后又看向何太后,欲言又止。 何太后顿时面无表情,不冷不热的道:“你的意思,是要本宫回避了?” 宣璠低着头,道:“回太后,臣,怕您为难。” 何太后扬起下巴,斜视着他道:“那你倒是说说,什么事情能让本宫为难?” 宣璠神情犹豫,还是欲言又止。 刘辩看着他的模样,心下也好奇了,道:“是袁绍的事情?” “并不是,” 宣璠挣扎了一番,抬起手里的文书,道:“启禀陛下,今日来,不断有人到廷尉府自首与举告、揭发,请陛下过目。” 刘辩伸手去接,道:“自首,举告,揭发?都是些什么人?” 宣璠又瞥了眼蹇硕与何太后,道:“都与宫内郎官有关。” 刘辩若有所悟,随手翻着,道:“你是说,是阉党的党羽,为了脱罪或者减轻罪责,到廷尉府自首?” “是。”宣璠躬着身道。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就为了这事吗?” 宣璠神情犹豫,还是道:“回陛下,有赵忠的养子以及不少朝廷官员,以及数十百姓,接连到廷尉举告,揭发……阉党众人,曾给舞阳君以及车骑将军何苗行贿,车骑将军何苗,也向十二常侍买官。” 不等刘辩反应,何太后猛然变色,神情开始慌乱起来,嘴巴哆嗦的看着宣璠,然后紧张的转向刘辩。 刘辩也很意外,没想到宣璠进宫,是因为有人揭发了何家与十二常侍的关系。 ‘若是有人害怕,自首,倒是可以理解,但真的会有数十百姓,突然到廷尉府揭发?’ 刘辩神色不动,心里了然如明镜,这是有些人害怕,开始反击了。 他看着手里这些公文,记录的十分详细,人物,地点,行贿的金银宝物,以及买的官等等。 刘辩瞥了眼宣璠,道:“朕听说,司隶校尉已经封了城门,城里开始宵禁了?” 宣璠神情微变,连忙道:“是,微臣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到廷尉府的。” 刘辩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件事,伱怎么看?” 宣璠恭谨的道:“臣认为,事关重大,还需陛下定夺。”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手里掂量着这些所谓的举告文书,心里不断思索。 他将十二常侍交给何进,就是要洛阳城乱起来,不乱起来,他怎么从何进手里抢夺权力? 若是这些东西让何进知道了,何进突然收手了,他的计划岂不是都落了空? 但宣璠将东西明晃晃的送了上来,他这个皇帝又不能不表态。 “辩儿……”何太后伸手拉住刘辩,皱着眉,不安的道:“你可不能……” 刘辩清醒过来,立刻给了何太后一個安心的眼神,而后向着潘隐道:“你派人去传话给舞阳君以及车骑将军,就说是母后请他们入宫。再传话给大将军,三公,袁隗,董重,命他们明天一早入宫,廷尉,你也要列席。” 宣璠小心的观察着刘辩神色,道:“是。” 宣璠心里很慌张,一路上准备好的话都忘记了。 陛下说的,好像是有道理。 但,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马上宣大将军何进以及车骑将军何苗进宫问话,并且暂停明天的行动吗? 刘辩却不理会他,揽着何太后就走。 何太后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这才低声道:“辩儿,要不要宣你舅舅进宫,一同商议?” 刘辩摇头道:“母后,这宣璠拿这么厚的证据进宫,肯定是瞒不住了。朕待会儿,先找个罪名,将二舅舅打发出京,堵住朝臣的嘴。” 何太后闻言,心头大松,道:“好就这样办。对了,待会儿,你别说话,让我来说,否则他们又会像你舅舅那样埋怨你,母后不能让你总是这样受委屈。” 刘辩微笑,刚要说话,猛的转头。 只见宫外突然火光冲天,继而有喊杀声四起。 刘辩神情立变,大喝道:“怎么回事!?” 有卫士从远处跑过来,急声道:“陛下,司隶校尉,是司隶校尉,他们开始杀人了!” 第二十九章 烂摊子 他们开始杀人了! 卫士的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惊了! 司隶校尉杀人?杀什么人,难道又要闯进宫杀人吗? 何太后慌了,看着宫外通红的火光,喊杀声似乎就在眼前,拉着刘辩急声道:“辩儿,是不是,是不是你舅舅?” 刘辩面沉如水,对外面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他深吸一口气,按住何太后一只手,看向潘隐道:“你即刻传旨,宫里所有人不准乱动,保持原位。命曹操即刻来见朕!所有宫门紧闭,不得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 刘辩说着,又道:“让人去将渤海王带过来。蹇硕,你护卫朕与母后,去嘉德殿。” “是。”一众人应着,急匆匆护卫着刘辩向嘉德殿。 何太后慌乱不已,紧紧跟在刘辩身旁。 到了嘉德殿,曹操就一身甲胄,带兵来到近前,神色凛然道:“臣曹操参见陛下!” 刘辩看到他,心里稍松,坐在椅子上,看向宫门外,道:“免礼。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曹操直起身,道:“回陛下,臣来之前打探过,是司隶校尉下令,具体原因还不知。宫外已大乱,羽林军在四处抓人,杀人。” “大将军人在哪里?”何太后一听就急了。 曹操躬着身,道:“臣不知。” 刘辩坐在椅子上,虽然脸色还有些僵,但心里却已经镇定了不少。 有曹操与蹇硕的禁军在,即便外面发生什么,他也有把握应付。 他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转手给何太后,微笑着道:“母后不用担心,有朕在,这天,还塌不了!” 何太后接过刘辩的茶杯,看着他勉强的点头,面上全是担忧之色。 曹操狭长双眼静静观察着刘辩,对于他的从容自若,心里颇感意外。 “臣参见陛下,太后娘娘。” 这时,一众侍卫,护卫着刘协从侧门进来。 八岁的刘协,小脸稚嫩,不慌不忙的给刘辩与何太后行礼。 刘辩看着他,道:“来人,给皇弟搬把椅子。” “谢陛下。” 刘协不卑不亢的应着,余光一直在悄悄打量刘辩。 他与刘辩都在宫里,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可也算了解。 羁押张让等人,赶走他祖母,三番四次的力压何进……这些行为,完全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胆小怕事的皇兄。 宫外喊杀声震天,他还这般淡定? 刘辩坐在椅子上,看着宫外,火光冲天,来来去去,翻转腾挪,犹如火龙在快速游走。 ‘何进到底要干什么?’ 他心里想着,忽然看向身前不远的曹操,微笑道:“朕听说,今日上将军与大将军有些口角?” 曹操躬身,道:“是微臣冲撞了大将军,请陛下恕罪。” 刘辩点头,道:“对大将军,还是要敬重一些的。” “是。”曹操道,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刘辩双眼眯起,注视着曹操。京里都在传,曹操是一个浪荡,好色,性情鲁莽之辈。 他又瞥了眼左手侧的蹇硕,这個人恭谨的低着头,神情可见的紧张。 何太后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拉着刘辩的一只手,低声道:“辩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辩一笑,道:“这个,朕也想知道。” 何太后嘴角动了动,抓着刘辩,忐忑的看着宫门外。 刘辩环顾一圈,见人都来齐了,与潘隐招了招手。 潘隐小步上前,道:“陛下。” “把《太史记》给朕。”刘辩道。 潘隐应声,转身就让人去拿。 不多时就找到了,刘辩接过,认真看起来。 《太史记》,更为熟知的名字是《史记》,是西汉史官司马迁所编著。 刘辩近来除了练字,就是看这本书,尤其是涉及汉武帝的那部分,他尤其爱看。 他手里的《太史记》,比后世的还要详实的多,是一种未删减版。 这个时候的纸还是稀有物品,只有大户人家才用的起,而贵族鄙视用纸,更多还是缣帛。 时间慢慢过去,刘辩就一页一页,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着。 倒不是他不想看的快一点,实在是有很多‘生僻字’,有些话还意有所指,他得用心揣摩。 外面的喊杀声还在持续,甚至卫士接连报告,不断的有人闯宫。 刘辩佁然不动,食指碰了下嘴唇,翻页继续。 曹操,蹇硕,潘隐等人见刘辩不动如山,本来紧张的心情,不自觉的悄然放松下来。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隐约听到鸡鸣声,宫外的火光才减少,喊杀声渐渐停歇。 潘隐有些按耐不住了,上前低声道:“陛下,是否开宫门,派人去查探一下?” 刘辩自顾的翻着书页,道:“再等等。” “是。”潘隐小心谨慎的后退回去。 曹操看着刘辩,拧眉沉思。 而此时,宫外的羽林军开始收整,归于建制。 南宫外,玄武门不远处。 众多士兵围在一起,高举着火把。 正中央,何进身穿甲胄,满脸横肉,双眼凶狠的盯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廷尉宣璠,握着刀的右手抬起,擦了下头盔上的血。 宣璠吓的直接瘫软在地上,颤声道:“大将军,我我与那十二常侍并无关系,为何抓我?” 何进双眼血红,杀机毕露,道:“你真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与赵忠那阉贼的关系吗?说,昨夜进宫诬告老夫,何人指使!” 宣璠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看着何进,浑身冰冷,惧怕到了极点,道:“没有没有没有人指使,是是是他们举告,我我我身为廷尉,理当……” 噗嗤 宣璠还没说完,在他背后的袁术,看了眼何进,猛的挥刀,将宣璠的人头给砍了下来! 人头滚动,双眼大睁,一脸惊恐。 袁术一脚踢开,浑身是血的上前,煞气腾腾的道:“大将军。” 何进看着宣璠的尸身,擦着手中的剑,道:“还有谁?” 袁术看向城东方向,道:“大将军,按照你的名单,只剩下骠骑将军了。” “董重!” 何进双眼里涌动着寒意,道:“今日之事,他脱不开干系,走!” 袁术跟在他边上,道:“大将军是说,是骠骑将军派人刺杀伱?” 何进翻身上马,脸上的横肉不断抽动,盯着董重的府邸方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袁术跟着上马,道:“大将军,他是骠骑将军,我们……” 何进没有理他,已经打马,直奔骠骑将军府了。 不远处的皇甫嵩府邸。 皇甫坚长躲在房门内,露着一条缝隙向外看,听着渐渐靠近的马蹄声,心胆俱颤,手指都在发抖。 一个仆从急匆匆跑过来,低声道:“二公子,是羽林军,大将军的兵马。” 皇甫坚长看着墙外的火光,道:“爹呢?” 仆从道:“主人昨天就出城了,应该不在城里。” 皇甫坚长松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还是不敢大意,眼见着火光渐渐靠近,他缩着脖子,身体好像在打摆子,颤抖个不停。 直到火把从大门前穿过,渐行渐远,才慢慢瘫软在地上,喃喃道:“这是要杀多少人……” 骠骑将军府。 羽林军重重包围,火把亮如白昼。 大门紧闭,门后的董重穿着重甲,神情恐惧,双手死死握着刀,高举过头顶,死死盯着大门。 他身后是三十多个豪仆,同样持刀,严阵以待。 董重身后一个仆从,惶恐的上前,道:“主人,听从外面打探回来的兄弟说,羽林军杀了赵太尉,马太傅等十余人全族,一个活口都没留……” 董重咬着牙,心里慌乱到极点,却强撑着道:“就算他何进杀红了眼,他也不敢杀我!我是董太后的亲侄,是陛下明旨御册的骠骑将军,他不得旨意杀我,就是谋逆!” 听着董重这么说,一众仆从不安的神色稍稍缓解。 “董重贼子,出来!” 这时,大门外,突然响起了何进的大喝! 董重吓了一大跳,旋即梗起脖子,隔着门喊道:“大将军,我是陛下御封的骠骑将军,没有旨意,不得围我的府邸!” “董重,你图谋行刺大将军,罪在当诛!勾结阉党,祸乱朝纲,罪孽深重!” 袁术当的一声拔刀,大声道:“若是你束手就擒,尚可减罪,胆敢聚众抗命,就地正法!” 董重听着那拔刀的声音,脖子一冷,旋即吼道:“放屁!何进,没有旨意,你若是敢杀我,陛下饶不了你!” 门外,何进坐在高头大马,火光下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却更显凶狠。 袁术看了他一眼,持刀大步上前,道:“董重谋刺大将军,勾结阉党,抗旨不尊,罪在不赦!” 羽林军卫士得到了命令,开始撞门,更有士兵翻越围墙,跳入院内。 跳入院内的卫士根本没有废话,见人就杀,蜂拥的冲向董重。 董重眼见着被包围,门很快就要被冲开,吓的差点握不住刀,惊慌失措,左右前后的防卫。 他的家仆在抵挡,可根本比不上越来越多的羽林军,转眼间就到处是尸体。 砰 一大门被撞开,袁术浑身是血,满脸的冰冷杀意,提着刀直直走向董重。 董重浑身发抖,又是愤怒又是悲愤,眼见着逃不掉,仰天怒吼道:“何进,你不得好死!” 说完,他就横刀在脖子上,死死咬着牙,猛的闭眼,手里的刀摸过脖子。 刀落地,董重带着浓浓的不甘,倒在了地上。 羽林军眨眼间就将其余的豪仆解决,而后又冲入院中,见人就杀,一个不留,惨叫声在黑夜中回荡,异常刺耳。 袁术看着董重的尸体,转身走向何进,道:“大将军,董重畏罪自杀了。” 何进冷哼一声,双眼冷漠,抬头见着天色微亮,默默片刻,调转马头,道:“进宫!” 袁术神情骤变,快步追过来,道:“大将军,进宫?” 上一次宫变,袁绍至今还没放出来,还要再来一次吗? 何进打马,道:“入宫复命。” 袁术心里松口气,上马跟上何进。 随着两人转向皇宫,羽林军开始收尾,大街上的兵卒陆续归队,只留下处处鲜血与尸体。 偌大的洛阳城,在这一夜,简直如地狱。 嘉德殿内。 刘辩依旧在慢慢翻着书页,这是他看的第二遍了。 时间推移,他已经没办法专心致志看书,心里都是思索着外面的局势以及他可能面对的情形。 ‘何进,会做到什么地步?’刘辩心里默默的想着,他的应对方式,取决于何进做到什么地步。 “启禀陛下,羽林军收兵了。”一个禁军卫士急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地的道。 压抑静寂的大殿内顿时松动,何太后看向那卫士,急声道:“大将军在哪里?” 卫士道:“暂且不知。” 刘辩一动不动,目光都在书页上,道:“曹操,蹇硕,你们派人出宫探查。” “是。”曹操与蹇硕应声道。 他们其实早就安耐不住了,只不过他们的皇帝陛下太沉得住气,一直在看书,只好强行忍着。 何太后不自觉的有些紧张,看向刘辩道:“辩儿,你说,你舅舅这是要干什么?” 即便是要抓捕阉党党羽,也用不着这样的阵仗。 刘辩也还不知道其中原委,但何进这种事先不请旨就擅自用兵,肆意妄为的举动,令他很生气! 他放下书,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目光静静的看向门外,道:“朕也不知道。前一次是宫变,这一次是封城杀人。” 何太后再没见识,也意识到不对,神情犹豫,看着刘辩道:“辩儿,他到底是你舅舅,咱们在宫外,还得依仗他。” 刘辩默默点头,心里道:暂时的。 他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他需要何进稳住局势,给他时间,让朝臣,让天下知道并接受他这个新皇帝。 不多久,蹇硕就急匆匆回来了,脸色发白,双腿都在打颤,甚至于站不稳,一个踉跄直接噗通一声摔倒,连滚带爬的上前,颤声道:“陛下,大将军,不,赵太尉,马太傅,骠骑将军,宣廷尉……还有还有,赵忠,张让等……他们都被灭族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刘辩悚然变色,猛的站起来,大声道:“你说,灭族?太尉,太傅,董重,宣璠都被灭族了……死了多少人?” 蹇硕跪在地上,肩膀缩在一起,瑟瑟发抖,道:“暂且暂且不知,但是估算,至少有五千人……” 一个高门大户,往往几代人住一个大院,族人少则十几,多则上百,而婢女,仆从更有数倍。 一户灭族,动辄就是数百口人命! “五千……” 刘辩简直不敢相信,一夜之间,何进竟屠戮了五千多人! 刘辩心头有惊怒、惊慌,还有一丝惊恐。 五千人! 这种情形,他从来没见过,更是不敢想! 刘辩强压着内心的震动,深吸一口气,道:“大将军人呢?” 蹇硕道:“大将军带着司隶校尉袁术,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刘辩闻言,慢慢坐回去,脸色如铁,心里在急急思索着怎么应对眼下的局势。 何进杀戮了这么多人,其中有曾经的三公,九卿,现任的廷尉,骠骑将军,哪一个不是朝廷重臣,岂是能随意处置,更何况是灭族! 最为重要的是,何进这般狠辣,天亮后,消息传出洛阳城,那些与十二常侍勾勾缠缠的手握重兵的州牧,刺史,将军们会是什么反应? 第三十章 进宫 刘辩坐在椅子上,神情冷峻。 臣子是他的,天下是他的,所以这个烂摊子,还得他来收拾! 但何进做到了这种程度,令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一旦处置不好,立时天下大乱! 何太后跪坐在那,怔怔出神,哪怕她是太后,可这一夜杀戮五千人,也是她不敢想的! 刘协极力的保持镇定,可小脸还是雪白一片。 潘隐等宫内郎官、内侍就更害怕了,惶惶的在想着,何进会不会再次杀进宫,将他们杀个干净? 刘辩这边在思索,曹操大步回来,沉着脸抬手道:“陛下,司隶校尉收兵了,大将军已经进宫。” 刘辩面无表情的坐直身体,道:“即刻,南宫、北宫换防。传旨,三公,录尚书事,尚书王允,议郎蔡邕,太中大夫杨彪进宫议事。” “臣(小人)领旨。” 潘隐,蹇硕,曹操当即应道,快步离开。 大殿里,气氛十分压抑。 何太后神情不安,皱着眉看着大门。 刘协坐在那一动不动,见刘辩举止从容,心里轻松一口气,暗自道:皇兄果然是不一样了。 不多久,宫门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很快,何进就要进殿门了。 刘辩看向大门,双眸异常的冷静,心头却如坠大石。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 何太后,刘协,蹇硕以及一众内侍,侍卫,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门口。 何进进门了。 他一身甲胄,从头盔到脚都有血迹,双眼圆瞪,脸色似铁,大步跨过门槛,行走间如狼似虎,威风凛凛。 咚咚咚 他一步步上前,脚步声像是踩在所有人心头一样,呼吸都变得困难。 偌大的嘉德殿一片静谧。 刘辩好像闻到了血腥气,面无表情的端坐着。 在何进身后,落后几步的袁术,高大英朗,手握佩刀,气势逼人,浑身上下都是浓郁不散的杀气。 何太后,刘协,蹇硕,曹操,潘隐一个個全都神色紧绷,紧盯着两人。 一晚上,灭族十余户,屠戮五千人! 谁人能不心惊胆战! 何太后看着何进,嘴唇动了动,没敢发出声音。 上一次宫变,她是支持何进的,毕竟是为了她,为了她儿子。 可这一次,屠戮五千多人,吓到她了! 刘协绷着小脸,抿着嘴,看着何进,又看向刘辩。 曹操沉着脸,狭长双眼,全是凝色。 即便是他,也被何进今夜的动作给震惊了,五千人啊,说杀就杀了! 潘隐,蹇硕,本质上他们也是阉党,看着好像杀疯了的何进,更为恐惧,忧心忡忡,担心何进会对他们下杀手。 何进走到近前,余光瞥了眼所有人,神情冷漠,与刘辩道:“臣参见陛下,阉党已除,特来复命!” 袁术跟着见礼,没有出声。 刘辩暗暗深吸了口气,旋即笑着道:“大将军辛苦了,此番铲除阉党,大将军居功至伟,加大司马,统领百官,总理政务。司隶校尉袁术,忠君为国,加侍中。” 何进神色不动,连腰都没有弯,抬手道:“谢陛下。” “谢陛下!” 袁术激动的差点就单膝下跪,侍中是加官,属于皇帝近臣,一旦加了侍中,往往表示用要重用,前途远大! “来人,” 刘辩笑容满面,道:“给大将军赐座,待等三公到齐,定案结案。” 何进双眼圆睁,满脸凶相,目光直视刘辩,道:“陛下打算如何结案?” 刘辩其实也没想好,何进做的太过了,朝臣们肯定不能接受,而且消息传出洛阳,其余阉党势必作乱。 朝廷乱,地方叛,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了。 刘辩神情不动,心念飞转,笑着道:“舅舅觉得该如何定案?” 何进大马金刀的跪坐在垫子上,冷哼一声,断然道:“当然定逆案,明旨下诏,党禁所有阉党!” 所谓‘党禁’,也是就是党锢。在桓帝,灵帝时候,文臣集团与宦官集团发生了激烈的火并。 两次都是宦官集团大获全胜,随后,宦官集团罗织了朋党名单,两次将文官集团的数千人罢黜,并连累亲朋好友,禁止入仕。 当时天下震动,士族惊恐,可也无可奈何。 这也令天下士人对阉党的痛恨无以复加。 现在,何进是胜利者,他要如法炮制的对付阉党! 刘辩当然不能答应了,他又不昏,再者依照何进的意思党锢,何进的声威,权势将更进一步,他都未必能压制! 但是他还没想到应对的办法,他需要一个妥善的办法来解决今夜发生的事情,稳住洛阳,也要稳住地方。 刘辩没有说话,眼见着气势汹汹,逼迫他儿子的兄长,何太后忍不住了,道:“兄长,你已经杀这么多人了,还要做什么?” 何进很想甩他一句‘妇人之见’,话到嘴边,还是强行忍耐了,道:“阉党党羽众多,总会死灰复燃,我要彻底诛灭阉党!” 何太后嘴唇动了动,一个字说不出来,只能转向刘辩。 刘辩看着比以往更加霸道的何进,心头压抑,还在不断的思索着办法,脸上笑着接话道:“舅舅说的是,阉党确实不能再有。” 刘辩想要拖延,即便一时想不到办法,拖到三公那些人来,还能再给他一点时间。 ”至于明旨下诏……” 说到这里,刘辩话头一顿,双眼突的微微眯起,脑海里灵光乍现! 他想到办法了! “请陛下明旨下诏!”何进见刘辩不说话,双眼逼视着刘辩沉声道。 刘辩神情不动,心里怒火却不断涌起。他以前就讨厌别人要挟逼迫,现在就更讨厌了! 他讨厌何进! “舅舅不要着急,” 刘辩强压着怒火,脸上都是笑容,道:“等其他人到齐了,朕当着众人的面下旨,并传诏各州。” 何进见刘辩没有与他顶撞,心里舒坦不少,便道:“好。” 他跪坐在那,身躯笔直,双手放在膝盖,神情漠然威严,双眼凶厉的扫过殿里其他人。 没有人敢与他对视,纷纷低头,哪怕是曹操,稍稍僵持,也垂下了眼帘。 潘隐,蹇硕等人就更不敢了,不等何进看过来就躲开。 何进分明跪坐在下面,可偏偏给人感觉,他才是大殿的中心。 何太后伸着头,几次想与何进说话,最后都是欲言又止,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多时,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录尚书事的袁隗,尚书王允,议郎蔡邕,太中大夫杨彪齐齐到了。 他们现在心态无比复杂,震惊,恐惧,忐忑,不安等等,一路上都在惊恐中煎熬,来到大殿,看到了傲然端坐的何进,不少人下意识的停住脚步。 待看到最前方正中的刘辩,这才步伐沉重的继续向前走。 第三十一章 安排 “臣等参见陛下,太后娘娘!” 七人来到近前,不敢去看何进,一同向着刘辩行礼。 刘辩神色从容,笑容满面,道:“诸位卿家免礼。今夜估计大家都受了惊吓,来人,摆桌,上茶,诸位卿家先坐下,定定神。” 七人看着刘辩的春风和煦,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心里怪异,抬着手道:“谢陛下。” 何进端坐着,目不斜视,根本不看他们。 等内侍,宫女搬来小桌,上好茶水,点心,何进这才喝了口茶,自顾自的吃东西。 他这一晚上累的够呛,虽然没有亲自动手,可是东跑西奔,着实辛苦。 丁宫,袁隗等人见他这般旁若无人,心神暗紧,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刘辩,而后悄悄相互对视,心里不安的揣度不断。 刘辩手里端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居高临下,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放下茶杯,却看向何太后,道:“母后,累了吧?” 何太后神情勉强,心里想留下来,但留下来又担心会影响到刘辩,不禁犹豫起来。 “太后,还是回宫休息吧。”这时,何进瞥了眼说道。 何太后看着何进,很想与他说些什么,但看着他身上的血迹,没有说出口,转而与刘辩低声道:“你舅舅要是逼你,你就甩手走人,让他自己去善后!” 何太后哪里不知道,一晚上杀五千人是多大的事情! 说完,她就站起来,摆起太后仪态,在内侍婢女的簇拥下离开嘉德殿。 刘辩连忙站起来,送何太后出了侧门。 殿里的人起身,抬着手道:“恭送太后娘娘。” 除了何进。 何太后走后,刘辩回过身,坐下后笑呵呵的道:“诸位卿家都坐,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说说吧,怎么收尾。” 何进微微抬起眼皮,转头看向这些被刘辩召集来的朝廷重臣。 丁宫,刘弘,刘虞三人好像商量好了一样,一个个低着头,沉吟不语。 袁隗白发苍苍,脸色黝黑,不见一丝情绪,对于何进的目光,视若无睹,不知道在看哪里。 王允,蔡邕,杨彪则故意躲着何进的眼神,躬身向刘辩,一副恭听圣训模样。 刘辩见着,不由得笑道:“阉党媚上,结党祸国,构陷忠良,罪大恶极,理当严惩。诸位卿家以前不是十分痛恨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还是没人说话。 何进一晚上灭族十多人,屠戮五千多,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谁敢贸然开口? 站着的曹操,袁术,蹇硕等人,也都在看着这些人,心里是各有想法。 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天一亮,洛阳城肯定所有人都会知道。 再然后,就会传遍大汉全国各州郡县! 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刘辩脸上都是笑容,双眼半眯,注视着这些大臣的表情,心里在判断着这些人的可能的立场。 他继位还没有多久,与这帮大臣还在磨合期,若是他与何进的矛盾公开化,这些人,会站在他这边吗? 刘辩稍微想了想,却拿不到主意。 大汉朝外戚掌权,架空皇帝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朝臣的真正心思,属实难测! 刘辩心里想着,又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目光转来转去,落在了刘虞身上,笑着道:“太尉,你说说?” 刘虞没想到刘辩会点他的名,脸色发紧的抬起手,道:“启禀陛下,阉党祸国,理当诛除。” 刘辩眉头一挑,你这不是废话吗? 他没有难为刘虞,看向袁隗,道:“袁卿家,伱觉得?” 袁隗抬起手,思忖片刻,道:“陛下,此事理当由廷尉府处置。” 廷尉宣璠已经被何进杀死在玄武门外了。 这位也是等于什么都没说。 刘辩眼珠子转来转去,在王允身上停留着。 王允向来寡言少语,谨慎小心,感觉到刘辩的注视,跪坐着不动。 “老夫的意思,” 何进突然说话了,脸上横肉紧绷,抬着头,双眼斜视着其他朝臣,道:“阉党罪在不赦,当夷三族,老夫今日只诛杀一族,已是宽仁。陛下当下旨,明示阉党罪过,继续查办,并嘉赏诛贼的有功之人!” 满殿的人听到何进的话,莫不变色,猛的抬头转头,心惊胆战,目光惊疑的盯着何进。 继续查办,是还要杀多少人? 五千人还不够吗!? 听着何进不咸不淡又杀气腾腾的话,七人心头暗震,不敢接话。 刘辩观察着这些人的反应,知道指望不上他们了,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口,猛然,王允说话了,他抬起手,向着刘辩道:“启奏陛下,阉党祸国,图谋废立,罪大恶极,大将军奉旨诛杀,阉党皆已伏诛,当定为铁案。嘉赏有功之人,也是理所应当。” 刘辩微怔,细品着王允的话,很快就明白了。 王允说了‘阉党皆已伏诛’,而所谓的‘铁案’,那就是结案,到此为止的意思。 何进反应同样很快,怒视着王允,沉声道:“不可定案,还有阉党未除!” 王允转手向何进,神色恭谨,道:“大将军,其余不过蝇官小吏,犯不着大将军亲自上阵,交给司隶校尉就是。陛下的登基大典在即,大将军应当全力筹备才是。” “不可!” 何进断然喝道,在他心里的名单上,还有很多人不在京城,是他这些年痛恨,发誓要清算的,绝不会轻易罢休。 刘辩见王允站了出来,意外的打量了他几眼,心里若有所动,笑容不减的看向何进,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何进脸上横肉抽动,凶相毕露,道:“陛下年纪尚幼,不知阉党利害,这件事,还是由老夫决断!” 刘辩神情如常,眼神渐渐冷漠。 这个时候,袁隗语气缓慢的说话了,道:“大将军,今夜的动静太大,肯定会吓到阉党其他党羽,令他们逃窜,销毁证据,不如暂做缓兵之计。” 何进冷哼一声,俯视着王允、袁隗,道:“区区阉党,老夫反手灭之,何必故弄玄虚!这件事,不需要尔等置喙,老夫自会处置!” 王允犹豫了下,跪坐回去。他之所以敢说话,是因为他在‘帮’何进说话。 袁隗皱了皱眉,心里摇头,也没有再说。他本想缓和紧张的气氛,奈何这何进一点进退都不知道。 刘辩看着王允,又看看袁隗,忽的嘴角勾勒的歪了歪头。 他之前一直在苦恼一件事,那就是何进去了,谁人能顶上,撑住朝廷,稳住纷乱的局势。 这袁隗,不就正合适吗? ‘皇甫嵩已经出城,以他的能力,最多半個月就能招募到一万人,届时兵入洛阳,登基大典一过,就可以着手收拾这个好舅舅了。’ 刘辩心里想着,不过,他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何进,而是要安抚那些与阉党有关系的地方手握兵权的州牧、刺史、将军,防止他们因惧而叛,造成天下大乱。 第三十二章 何太后 何进话音落下,大殿里一片安静。 这位大将军,今天格外的霸道,身上还伴随着浓郁的杀气。 曹操,蹇硕都在看着他,心里万分警惕。 刘协紧绷着小脸,强持镇定,目光都在他皇兄身上。 刘辩看着束手不语的群臣,又见着气势更加逼人的何进,心里暗道:‘这杀人的威力果然不一样。’ 他端坐不动,双眼幽静,心里在分析。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强压何进,何进会反弹到什么地步? 迫不得已之下,他拿下何进,何进的外面人马杀入宫里,曹操与蹇硕能否抵挡的住? 能! 经过仔细分析,刘辩神色一定,没有内应,外面的羽林军,很难短时间攻破皇城。 只要有一段的时间,刘辩就有办法,让群龙无首的羽林军放下武器! 这么一想,刘辩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与何进一笑,对潘隐招了招手。 潘隐快步上前,伸着头过去。 刘辩以手挡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隐无声应着,而后低声道:“陛下,太后娘娘还在侧门外。”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也了然,何太后多半还是不放心,嗯了声道:“去吧。” “是。”潘隐连忙道,急匆匆的小跑离去。 何进见王允,袁隗慑于他的气势不敢反驳,又见刘辩好像全然不放在心上,还与潘隐窃窃私语,大声道:“陛下,还请速速下旨!” 字字铿锵,在大殿回荡。 丁宫,刘虞等七人无力与何进相争,他们的目光,下意识的都落刘辩身上。 一夜之间五千条人命啊,太尉、太傅,骠骑将军,廷尉……这样的朝廷重臣说杀就杀,说灭族就灭族,谁人能不胆寒? 必须要阻止何进! 不能任由他这样杀下去! 满殿朝臣脸色严肃,双眼冷峻,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少年皇帝。 现在,只有他能阻止何进。 他能阻止得了吗? 一个不好,就可能重复旧事,或是傀儡,或是被毒死! 朝臣们心里忐忑,惶惶不安。 刘辩神情不动,迎着这些默不作声,又满含急切期待的眼神,稍稍沉吟,微笑着与何进道:“大将军,朕以为王卿家说的有理,结案定案,不再继续追究。” 何进双眸瞪圆,道:“陛下,可是忘记了被阉宦所欺辱的日子!” 十二常侍权势最盛的时候,除了灵帝,谁人都不放在眼里,何进,何太后都如此,更别说刘辩了,哪怕他是东宫太子。 刘辩随手拿起茶杯,随口的道:“大将军,有时候,搬起石头,容易砸到自己的脚。这件事,朕做主了,不必再议。” 何进心头怒火窜涌,又想起前几次刘辩顶撞他的情形,缓缓站了起来。 殿里的所有人是心头一冷,紧张的不敢呼吸。 宫外到处都是何进的兵马,可能有五六千人,一旦有变,是否会再杀入宫里,再来一次‘正君除贼’?! 刘辩见何进站起来,双眼微眯,心里笃定要尽快除去他了。 瞥见潘隐回来了,刘辩站起来,道:“大将军,跟朕来。” 何进沉声道:“陛下,这是何意!?” 他很生气,这个外甥,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当众落他的脸面! 刘辩没理会,向外走去。 何进右手握着佩刀,神情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他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都是为了刘辩,除尽阉党,让刘辩做一個安安乐乐的太平皇帝,有什么不对! 眼见着何进气势不断攀升,满殿的朝臣不自禁的跟着站了起来,脸角紧绷,有人甚至于双腿颤抖,站立不稳。 何太后此时就站在侧门外,听着何进这般咄咄逼人的对他儿子,她皱起眉头,神情变得不好。 “大将军!” 似乎感觉到了何进要爆发,她大步进了殿内,冲着何进冷声道。 她在侧门外听了很久,也听懂了刘辩‘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此为止’的意思,在她看来,刘辩那就是要保何苗,保何家! 偏偏他这个兄长,浑然不知,不断逼迫他儿子,就要到撕破脸的地步了! 何进看着何太后出来,气势一顿,铁硬着脸道:“太后,你没走?” 何进这个大将军,全是因为这个妹妹,下意识的对这个妹妹有所顾忌。 “出来!” 何太后冷哼一声,转身就出去。 何太后这般呵斥,令何进感觉难堪,丢了颜面,心里恼怒! 他很想呛回去,但心里总觉得底气不足,脸角鼓动再三,还是一腔怒气,大步的走向侧门。 “太后!” 何进一出侧门,就双眼圆瞪冲着何太后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诛除阉党,他就能做一个安乐皇帝,这不是你一直要我做的吗!现在收手,前功尽弃,只会令阉党卷土重来!” 刘辩站在门口,侧半个头的看向里面。 一个小黄门正在与曹操,蹇硕悄悄低声说话。 曹操,蹇硕神情突变,抬头看向刘辩。 刘辩目光冷峻,点头。 曹操,蹇硕立即抬手,快步转身离去。 刘辩见着,心里稍松,转过身,微笑着从潘隐手里接过一堆文书,递给何进。 何进哪里想看,刚要开口,何太后就呵斥道:“你先看!” 何进鼻子里喷了一口怒气,与何太后对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来,在天色蒙蒙亮的光线下,低头看去。 这些公文里,都是何苗,以及何苗、何太后、何进、他们的妹妹、外加他们的母亲舞阳君与阉党来往的记录。 其中涉及的买官卖官,构陷朝臣,强取豪夺,欺民夺地等等,桩桩件件,足足有五页纸,六十多条。 何进起初微带怒容、疑惑的脸色,渐渐变了,继而脸上横肉一抽一抽,眉头一皱一松。 何太后看着何进的侧脸,心里莫名爽快,冷声道:“你还要继续查吗?将何苗,将母亲,将妹妹,全都给杀了!反正你杀了五千多人,也不差这几百口了!” 何进抬头看向何太后,沉着脸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何太后冷笑,道:“没有这个意思?那你为什么追着不放?何苗与张让等人的事情,伱不知道吗?廷尉昨夜进宫禀报,宫外的那些官,有多少知情?还有多少百姓在举告?你是要将所有人都杀光吗?” 何进捧着这些公文,面对何太后的连番喝问,张了张嘴,居然说不出话来,僵住了。 刘辩还是第一次看到何进这个表情,心里不由暗爽。 旋即,何进脸上横肉一震,道:“太后,我把他们都摘出来……” “摘出来,怎么摘?” 何太后一听就火了,差点就掐腰,指着何进怒声道:“你没听我说吗?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知情!明天就能传遍整个洛阳,整个大汉!你能杀了所有人,堵住所有人的嘴吗?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为了你的权位,你连母亲弟弟妹妹都不管不顾了吗?” 第三十三章 细思极恐 何进咬牙,脸色凶狠,但一个字说不出来。 这也就是何太后,换做其他人,何进早就掀桌子了。 何太后可不怕他这个凶狠模样,从小到大看多了,道:“我不管你在外面杀了多少人,你要是想继续杀,先杀我,再去杀母亲,杀何苗,杀妹妹,将我们何家也给灭族了!” 何太后也很生气。 生气这个兄长不知好歹,屡屡对他儿子那般逼迫! 何进心头非常恼火,可面对妹妹气势汹汹的逼问,他又没有什么说辞,许久才沉声道:“并非是你所想的那样,我……” “我就问你,你还要不要继续杀!”何太后十分强势。 何进脸上出现烦躁之色,他本就不善词锋,往日还有门客帮衬,现在被太后妹妹连番喝问,已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道:“你听我说,我……” 何太后对这個哥哥太了解了,直接一摆手,转身道:“母亲受了惊吓,已经在我宫里了,伱去跟她解释。” 何进还是孝顺的,听到母亲受到了惊吓,神情变了变,心里依然不甘心,看着何太后的背影,越发的烦躁。 刘辩看着何太后的背影,又转向何进,见他犹豫,余光向潘隐。 潘隐会意,微微躬身。 侧门两边墙后,埋伏着一队禁军。 何进左思右想,挣扎良久,最后还是一甩手,大步跟上了何太后。 刘辩心头轻吐一口气,拿下何进,他也要付出巨大代价去善后。 好在,这何进并不是他那些成功的前辈。 等何太后与何进的背影消失,刘辩忽然看着潘隐,道:“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事情有些古怪……你让人去查一查,今晚大小事情发生的所有细节,朕都要知道。”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刘辩心里还有不少疑惑。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整理了下衣服,转向殿内,又揉了揉脸,摆出笑容,走了进去。 殿内在刘辩起身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里就如紧绷的弦,就快要断了。 丁宫,刘弘,刘虞,袁隗,王允,蔡邕,杨彪等所有人,双眼都在刘辩身上,刘辩每走一步都让他们呼吸一停。 何进人呢? 陛下,对何进动手了吗? 外面可是还有五六千人马! 袁术紧紧握着手中的佩剑,神情凝重,脸上有着挣扎之色。 何进入宫之前,曾经给羽林军的左右监等下过命令,他入宫后旦有不测,立刻率兵进宫,诛杀宫内阉党! 大殿内,除了刘辩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 气氛如霜! 刘辩感觉到了,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坐下,一眼扫过群臣,笑呵呵的道:“大将军,还是知大局,识大体的,同意就此结案,不再继续追究了。” 整个大殿都好像松了一口气,丁宫,刘弘等僵硬的脸色瞬间松解,蔡邕甚至差点站立不住,身形晃了晃。 袁隗神情不动,看着侧门,心里有些惊疑。 何进为什么不出来? 是陛下扣下了何进吗? 刘辩正好在看他,好像从他的脸上读到了他的想法,道:“诸位卿家无需多想,国太受了惊吓,在太后宫里,大将军急着赶去探望了。” 话音落下,嘉德殿内的气氛,如冰冻一般,慢慢缓解。 刘辩看着这众人清晰的情绪变化,沉吟片刻,道:“潘隐,拟旨:阉党祸国,图谋废立,罪大恶极,大将军奉旨诛杀,阉党皆已伏诛,定案结案,明诏天下。并,今后内侍不得结党、不得干政,所有朝臣须持身守正,清正廉明,忠君为国,不得交结内侍,勾连串通!” 众人听着这道旨意,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刘辩目光在这些人脸上扫来扫去,慢慢的,落在王允身上。 王允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刘辩心里微微一动,笑着道:“王卿家老成谋国,勇敢无畏,令朕钦佩。卿家,录尚书事。” 王允一愣,而后强压惊喜,伏地道:“臣谢陛下!臣定忠于君事,为陛下分忧。” 刘辩道:“卿家这份心意,朕很欣慰。今夜的事情,还需要一个稳妥的善后,天亮之后,安抚百官,安抚京都的百姓,诸位卿家,多辛苦一些。” “臣等领旨!” 一众人还来不及对王允突然升官生出过多情绪,就接到了刘辩的新旨意。 这可不是简单的‘辛苦’能解决的,杀戮五千人,涉及那么多位高权重之人,厄需做的事不是一点半点! 等这些人的走了,刘辩静静的思索着,眼珠一动,向袁术,淡淡道:“去吧,命羽林军归营。” 袁术明显感觉到了刘辩话语中的不满,心里惶恐,抬起手道:“是。” 刘辩没理会他,又笑着与刘协道:“九弟今天辛苦了,朕派人送你回去。” 刘协起身,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忐忑,恢复了从容气度,抬手看着刘辩道:“陛下临大事而不动容,遇大危而不变色,处事明达,进退有度,臣弟佩服。” 刘辩看着这个八岁的小孩,有些诧异,心道:你读书还挺多。 笑了笑,他道:“都是被逼的,去吧。” 刘协深深的看了眼刘辩,行礼道:“臣弟告退。” 刘辩想着历史上的刘协,暗暗点了点头,确实是早慧。 等人都走了,殿里就剩下了刘辩与潘隐。 刘辩站起来,看着已经亮起来的门外,心里不断思索着今天的事情,许久,他目光渐渐变得凌厉,道:“给皇甫嵩再拨付五千万钱,命他在朕登基大典之前,招募万人,入都拱卫。” “是。”潘隐轻声应道。 这时,侧门突然响起脚步声,一个宫女被侍卫拦住。 刘辩转头看去,那宫女连忙道:“奴婢见过陛下,是太后娘娘命奴婢给陛下传话。” 刘辩认识她,走过去道:“什么话?” 宫女左右见四周没有其他人,便低着头道:“娘娘说,大将军并没有想杀那么多人,是羽林军失控,他是后来赶过去的,他只杀了宣璠与董重。” 刘辩听着一怔,道:“不是大将军,是司隶校尉,袁术吗?” 没有上官的命令或者暗示,兵卒哪敢肆意杀人,尤其在这东都洛阳,杀的都是高官显贵! “奴婢不知,娘娘只让奴婢传话这么多。”宫女道。 刘辩心里骤然想到了很多,面色凝重,对着宫女摆了摆手,慢慢坐回去,心里飞速思考。 ‘我记得,历史上何进的正君除贼,好像是在袁绍等人的半胁迫下进行的。今夜的事情,天未黑就封了城,并不是突然发生,是早有预谋……’ ‘何进,应该是没有屠戮五千人的胆魄的,如果他没有,那就是背后有人在利用他……’ ‘司隶校尉……袁术一个人能做这么大的事情吗?’ 第三十四章 冲淡 何进在何太后宫里,极力安抚好他母亲舞阳君以及何苗、妹妹等何家人,天色刚亮,就急匆匆出宫。 他出了宫门,就看到各处都有衙役在清扫血迹,一个个对他畏之如虎,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喘。 何进目不斜视,上了马车,坐的笔直,脸色如铁,沉声道:“回府。” 这会儿,家家户户都打开窗户,推开门,言谈之间,全是昨晚的事情。 种种谣言,飞快流转。 “听说,大将军昨夜率兵,诛灭了所有阉党!” “什么诛灭阉党,不过是党同伐异,大将军要独霸朝堂了!” “大将军的手段,还真是……烈,我听说,昨夜死了一万多人!” “据说,灭了三十多个大族,少则一万,多则数万!你没看到吗?街上都没人了!” “几万人?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即便何进坐在马车,坊间的议论,还是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脸色变的难看,双眼愤怒,心里涌动着无法发泄的郁气。 回到府邸,刚进门,就看到一大群人已经在等着他了,都是大将军府的门客,陈琳,逢纪、何颙、荀攸等等,所有人都紧张畏惧的看着他。 何进脚步顿了下,冷眼扫过众人,大步向里面走去,声音低沉道:“孔璋随老夫来!” 众人对昨晚的事情,有千言万语,见何进不欲多言,又看向陈琳。 陈琳心里叹了口气,昨天就想走的,结果没走掉,现在怕是更不容易走了。 他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目光,随着何进一路到了后堂的偏房。 何进解下佩剑,在小桌前跪坐,看着还站在不远处的陈琳,沉色道:“孔璋,上坐。” 陈琳一直观察着何进,闻言上前跪坐到何进对面。 何进没了之前威严霸道的凶狠之色,反而面色迟疑,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琳看着他,心里同样有着诸多困惑。 何进的性格固然是强势,有着狠辣的一面,这与他出身有关,但这一夜之间,屠杀五千多人,他还是有点恍然不信。 好一阵子,何进抬头看向陈琳,道:“孔璋,昨夜有人行刺老夫,老夫慌乱之下,下令羽林军按照名单抓人。但,那些人聚众反抗,杀害官兵,是以,事情才闹大。” 陈琳听着何进的话,知道其中还有原委,并没有急着说话。 何进见陈琳不说话,拧起眉头,又解了解衣服,烦躁道:“还不到五月。” 他又拿起茶壶,直接灌了一大口,然后也不擦嘴,与陈琳道:“孔璋,昨夜,羽林军杀红了眼,已经不受老夫控制,等到老夫赶到之时,他们已经杀了太多人。” 陈琳神情微微变化,道:“那大将军为何不阻止,还杀了宣璠与骠骑将军?” 何进心头压抑,看着陈琳欲言又止,最后沉色道:“不瞒孔璋,老夫确有私心!既然到了那种地步,索性彻底将阉党剪除!至于那董重,行刺的人,带有董家徽记。” 陈琳从何进这只言片语之中,就感觉出昨晚的事情大有问题,看似顺理成章,却又太不合常理。 他思索着,慢慢的道:“袁公路……没有管制吗?” 何进道:“他是虎贲中郎将,管不住羽林军,并且从各处调集的兵卒庞杂不堪,他管不过来。” 陈琳心里顿时一跳,若有警觉,神情变得谨慎起来。 何进这话像是在解释为什么杀那么多人,未尝不是有所怀疑。 陈琳本不想再掺和何进的事情,情知不说出一点东西,何进是不会放他走的,沉吟着道:“大将军,似乎有所忧心?是宫里?” 何进近来的烦恼,多半都来自宫里,点头道:“太后与陛下,似乎对阉党有所偏护……” 陈琳心如明镜,宫里偏护的其实不是阉党,是能够制衡何进的人与势力。 这何进,还沉浸在妹妹是太后,外甥是皇帝的狂喜中,没有明白他与宫里身份的转变。 倒也不能全怪何进,常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新陛下是何进这個亲舅舅一手扶上去的,按照常理,新皇帝会感激、回报何进,给何进加官进爵,位极人臣。 偏偏意外的是,新继位的少年皇帝不是常人,没有走常理。 “我听说,蹇硕给舞阳君、车骑将军等,送了厚礼,时常往来。”陈琳提点何进不是一次两次,这次不想再管了。 何进瞪大眼,神情严肃,道:“这些老夫知晓。老夫想请教孔璋的是,老夫接下来该怎么做。” 陈琳看着何进,有些明白这次单独约谈的目的了。 杀了那么多人,何进有些后怕了,他需要一个稳妥的善后之策! 陈琳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今天就离开,索性就在帮最后一次,问道:“大将军,宫里……” 何进神色不动,道:“宫里无需担心,太后是我同胞亲妹。” 陈琳想了想也是,有何太后在,那位少年陛下暂时也不会动何进,思忖一番,道:“大将军,现在要做的是四件事:第一,除了圣旨明示阉党之过外,要想办法让朝野更加痛恨阉党,了解大将军的功绩。第二,与朝臣联络,同心共意,火速定案,掀过此事。其三,对于被灭族之人,若有活口,要善加安抚。最后,抚定人心,尽快让陛下举行登基大典。” 何进听着就站了起来,一直僵硬的脸色舒展,道:“还是孔璋深得老夫之心!” 前面三个,何进认为都算是‘勉强’,唯独‘最后’一个,让他惊喜。 新帝登基大典,是头等大事,可以冲淡一切事情! 不过,旋即他就双眼一冷,道:“在此之前,老夫还要做一件事。” 陈琳跟着起身,道:“大将军要做什么?” 何进却转而一笑,道:“孔璋,之前老夫说过,京中官位,任你挑选,可有意乎?” 陈琳顿了下,而后神情悲叹,道:“承蒙大将军错爱,我本想在京中谋一番事业,前天家中来信,家母病了多日,实在放心不下,想要回乡侍母。” 何进看着陈琳,心里怀疑陈琳是害怕了,想跑。 他舍不得陈琳,但陈琳刚刚帮了他大忙,又是‘侍母’这样的理由,着实让他无法强留。 许久,何进沉声道:“此乃人之常情。老夫让府里备足俸钱,派人护送孔璋归乡。” 陈琳能接受‘备足俸钱’,但不能接受派人,连忙道:“大将军事急,琳却不能随左右,本就愧疚,怎能再敢劳烦。琳已收拾好细软,晌午便走,请大将军保重。” 何进倒是没想到陈琳走的这么急,心里有些舍不得,还是道:“那,孔璋一路保重,若是家慈康健,还请速速来京助我。” “多谢大将军厚爱!”陈琳抬着手,深深而拜,心里大松了口气,他真担心何进不肯放他走。 第三十五章 人来人往 陈琳得到了何进的同意后,迅速打点细软,担心何进反悔,急匆匆的就准备走。 出了客卿居住的院子,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逢纪,荀攸等人在走向后堂。 陈琳没有在意,出了大将军府,上了马车,这才安心一些。 马车缓缓移动,坐在马车里的陈琳不禁有些感慨。 他像无数才学之士一样,怀抱报国之心,千山万水的来到这东都,寻求出仕的机会。 名声在外,又有关系,很容易的就进入大将军府,成了客卿幕僚。 谁知道,赶上了灵帝身体不行,朝廷争斗最为酷烈的时段。 接着,就发生了一系列目不暇又措手不及的变乱。 想着这些种种,心思浮动,陈琳掀开撤帘,看向外面,恰好就是皇宫方向,自语道:“倒是还没见过新陛下,这么走了,着实可惜……” 话音未落,从一处转角,走出一大群人,孝服白帆,抬着棺材,一副两副,足足上百人,七八副棺材,哭喊声随即传来。 陈琳神情微凝,默默叹了口气。 接着,又见一队队差役出现,在墙壁上涂写。 陈琳盯了一会儿,是‘阉党’二字。 马车缓缓走动,不远处,又三五百姓模样敲锣出现,向着四周大声喊道:“大将军奉天除贼,安国利民!” “阉党欺民,世人痛恨!” “大将军忠直清正,阉党祸国殃民!” 摇了摇,陈琳放下车帘。 他又想起刚才与何进的对话,何进说的不多,但他还是有种清晰的预感,何进若是不知变通,持续下去,必有祸事! 听着外面此起彼伏,陆续不断的凄然哭声,陈琳轻声道:“罢了,这京城的水太浑、太深,我还是先观望一段时间吧。” “皇甫,你别跟着我了,我真没钱,就是有钱,五万缗,我上哪给你凑……” “能凑多少是多少,少去几次就成了,过了这时候,我还你就是了……” “你欠个十缗八缗,我都不用你还,你这是五万缗啊,不是兄弟不帮伱……” 陈琳听着近在咫尺的对话,没有理会,任由马车时快时慢的出城。 皇甫坚长拄着拐,还有两个豪仆架着,眼见追不上昔日的好兄弟,看了看天,嘀咕道:“好歹你把十缗八缗给我再走啊……” 扶着他的豪仆,神色为难,道:“二公子,真的要凑五万缗吗?” 距离五万,现在还差四万九千八百五十。 皇甫坚长用力拄着拐,道:“行了,你们不用跟着我了,二爹就要回来了,你们去伺候他吧。” 两个豪仆神情僵硬,因为皇甫坚长嘴里的‘二爹’,实际上是他大哥,皇甫坚寿。 “二公子,你……” 豪仆还没说完,皇甫坚长已经一瘸一拐的向前走,道:“赶紧回去。” 两個豪仆对视一眼,目送着皇甫坚长转入拐角。 皇甫坚长一入拐角,就停下来,转头悄悄回看。 见两个豪仆走了,他又转了方向。 拄着拐,艰难移动,一步一疼,还越来越痛,皇甫坚长一声不吭,咬牙切齿的强忍着。 七拐八折,他来到一大户人家的后墙,拨开藤蔓,来到一个狗洞前。 他撑着拐,扶着墙,极其缓缓的坐下,这个动作进行了好一阵子,坐下后,长松一口气,头上都冒着冷汗。 刚坐下,狗洞对面就出现一个妩媚俊俏的女子,她看到皇甫坚长,嗔怒道:“你个死人,昨天怎么不来,你知道我等你多久吗?” 皇甫坚长疼的龇牙咧嘴,没好气的道:“要是以前,我一天来八次,现在我这样,要是被你男人发现,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女子看着他他这个样子,有些心疼,道:“你爹真下得去手。” 皇甫坚长有些不安心,左右看了眼,道:“别废话了,不想我死在这,有事就快点说。” 女子哼了声,道:“没良心!” 虽然这么说,女子还是从地上拿出一个包裹,塞过来,道:“我知道你缺钱,给你凑了一些。” 皇甫坚长顿时就要拄拐起身,怒道:“我皇甫坚长会要女人的钱?” 眼见皇甫坚长要走,女子急了,低声道:“他抢来的,你不用白不用!” 听到‘抢’字,皇甫坚长神情微变,伸手接过包裹,看着女子道:“我记得,他是在羽林军,昨夜他也去杀人抢劫了?” 昨夜羽林军可不止是杀人那么简单,钱财金银,珠宝玉器,只要值钱的,连门都拆走了。 女子冷声道:“今早回来的,带了几大箱子,顺便又抢回了几个女人!” 皇甫坚长打开包裹,入眼全都是好东西,他是有见识的人,粗略估算,起码值有五千缗,不禁愣了下,道:“他不过是个羽林郎,能抢这么多?” 女子瞥了眼身后,道:“他醉酒后说,有一部分是上面赏他的,他杀的人多。” 皇甫坚长有些不解,为什么杀的人多还赏赐,这又不是出征杀敌。 又看了眼包裹里的这些东西,皇甫坚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突然间,不知道哪里传出了脚步声。 女子脸色大变,低声道:“你快走!” 皇甫坚长飞快拄起拐,看着女子道:“你放心,等我建了功勋,立刻向他家要人!” “你快走吧!”女子慌了,眼见着脚步逼近,她急的六神无主。 皇甫坚长背起包裹,拄起拐,离开狗洞。 女子见他走了,这才提着裙摆,小跑着逃离。 皇甫坚长又回头看了眼狗洞,见她安全离开,一步一拐的往回走。 感觉着沉甸甸的包袱,他心里越发疑惑,暗自道:几大箱子,怕是要有几万缗,或者更多,杀人多还有赏赐…… 皇甫坚长百思不得其解,猛的他脚步一顿,双眼大睁——不远处的暗角有一群十多的黑衣人躲藏,全身笼罩,身后放着明晃晃的利刃,正盯着对面。 皇甫坚长吓了一跳,连忙抿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一步一步向后退。 ‘光天化日,这是要干什么!’ 皇甫坚长心头惶恐,他现在这种情况,但凡被发现,就是一刀的事,根本别想跑! 还不等他退到墙后,就看到有个黑衣人突然回过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皇甫坚长神魂离体,转身就跑,旋即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双腿双脚齐齐用力,拼命向前爬。 黑衣人闻风而动,迅速追了过来,将皇甫坚长给围了起来。 皇甫坚长艰难的转过头,将包袱推开,急声道:“诸位大侠,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也不认识你们,这里有些金银,权当送你们,还请刀下留人……” 领头人手持长剑,双眼锐利,盯着皇甫坚长片刻,道:“不过是个残疾,不要节外生枝,走!” 一群人黑衣人没有说话,转身就快速消失。 皇甫坚长大松一口气,劫后余生的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不多时,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艰难的拄着拐站起来,面色怪异的自语道:“这个人的声音,我怎么有些耳熟……” 但他没有多想,尽可能快的离开这里。 第三十六章 制衡 皇甫坚长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一瘸一拐的从后门回了府邸,一路上躲着人,直到将包袱带进房间,关上门,这才松口气。 “他爹娘的,我最近是不是走霉运了……” 皇甫坚长放下包裹,拄着拐想去桌前喝口茶。 “啊……” 皇甫坚长突然见到帘子后面出现一个黑衣人,惊叫一声,掉头就要跑。 砰 一根长剑,钉在了他头顶的门框上,颤颤发音。 皇甫坚长立即收声,双腿打颤,双手死死抓着门,艰难转过头,道:“大侠……是你?” 黑衣人没有带面罩,走上前,抽回剑,细听门外没有动静,这才看向皇甫坚长,道:“在这京城,我只信得过恩公,这次我多半活不了,所以来交托几件事。” 皇甫坚长看到这个人的脸就不怕了,艰难的捡起拐,拄着向前,惊怒交加的道:“你受我爹的恩惠,跑来吓唬我干什么。” 这个人名叫史阿,是個游侠,曾经与袁绍,曹操等人一起,追随他爹皇甫嵩征讨黄巾军。 史阿比皇甫坚长还矮半个头,眉眼瘫趴,愁苦模样,跟在皇甫坚长身后,道:“换做是其他人已经死了。我有一件事,你帮我去办,我告诉你一件秘密,再附送你一万缗。” 皇甫坚长自顾的喝茶,道:“你肯定要去刺杀什么人,想将妻儿托付给我。” 史阿知道皇甫坚长聪明,没有在意,道:“是。” 皇甫坚长气息稳定了,好以整暇的转过头,道:“地址。” 史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皇甫坚长接过来,打开看了眼,而后就撕碎,扔到茶杯里,一饮而尽,道:“秘密。” 史阿转头看了眼门外,上前低声道:“我查到,朝廷里有人勾结黄巾乱匪,当年恩公失败,就是有人通风报信!” 皇甫坚长猛的变色,道:“谁!?” 别的人,他可以不关心,但他老爹,他不能不在乎。 史阿注视着皇甫坚长,片刻,又站回去,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人权力很大,就在朝廷里。” 皇甫坚长皱了皱眉,没好气的道:“伱这算什么秘密,谁不知道朝廷里有人与乱匪勾结,那十二常侍还收了钱,我要知道是谁!” 史阿神色不动,道:“另外就是,昨天羽林军杀那么多人,是有人暗中花钱,一个人头两百文。” 皇甫坚长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他知道,她情人的男人,就是杀的人多,被上面的人赏赐的! “原来是这样……”皇甫坚长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花钱买人头,这可是东都洛阳啊,谁人这么胆大,这么丧心病狂!? 史阿没有再多说,蒙上脸,从窗户翻越而出。 听到声音,皇甫坚长满脸纠结转头,嘴角动了又动,最后气的拍桌子,道:“你跟我说这些,让我怎么办!?” 皇宫,西园。 刘辩坐在一个小亭子里,静静看书。 院子里,到处是宫女,内侍在来来回回的搬运,清点。 西园,是灵帝喜乐的居所,修建的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处处奢靡,如诗如画。 刘辩终于腾出手来,清理这乱七八糟的皇宫了。 不多时,一个白白净净的十七八岁左右的内监,捧着账簿,小碎步的到亭子前,见刘辩在看书,连忙停下,而后无声无息的进入亭子里。 刘辩翻了一页,道:“清点出多少了?” 这是一个中黄门,他恭谨的道:“回陛下,已经清点了一个库房,钱三万万,黄金一万,白银八十万,玉器一百二,名刀八十,名剑二十七,良马三百匹,金器银器各三千……” 刘辩抬头看向他,道:“你是说,只是一个仓库,总共有几个?” 中黄门低着头,道:“总共十六处,这里最多。” 刘辩心里估算了下,暗道:够用一阵子了。 旋即他看就看着这个中黄门,觉得眼熟,想了想,道:“你是诏狱里的人?叫什么?” 宫里的诏狱,就是芳林园边上的地牢,正式名称是:黄门北寺狱。 中黄门躬着身,白净的脸色微微紧绷,抿着嘴,道:“是,小人左栗。” 刘辩点头,想起这个人,是因为这人是狱吏,他对张让,赵忠等人十分痛恨,审讯用刑狠辣异常,要不是潘隐压着,张让等人至少要死一半。 “你与十二常侍有怨?”刘辩也无事,看着书闲聊道。 左栗抬起头,脸上浮现浓浓恨意,道:“他们,将小人一家都杀了,还阉了小人,让左家绝了后!” 刘辩心里一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左栗。 这十二常侍,好狠的手段! 左栗面不改色,丝毫不掩饰他的恨意。 刘辩刚要说话,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潘隐带着人,快步过来,道:“陛下,尚书台的奏疏到了。” 尚书台,原本只是光武帝的一个私人设立,以备顾问,在嘉德殿旁。 随着历任皇帝不断将重要事务交给尚书台处理,尚书台俨然成了大汉的中枢机构。 但尚书台的主官尚书令位分太低,不足以处理大事,所以朝廷里的真正的大人物,纷纷以‘录尚书事’的加衔,管理尚书台,成为实际上的丞相。 刘辩放下书,道:“说。” 潘隐道:“是。总共有四道,大将军奏请在五月十五,举行登基大典、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告病、太傅袁隗奏请彻底解除两次党锢、中军校尉袁绍以父病危,请求宽赦探父。” 刘辩神情如常,道:“有没有上书弹劾大将军或者什么人?” “没有,尚书台就送来四道。”潘隐道。 刘辩笑了笑,不禁站起了来,看向尚书台方向,道:“你们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一道弹劾没有,蹊跷不蹊跷?” 左栗躬身低头,余光盯着刘辩的背影,轻声道:“回陛下,小人认为,尚书台进出多少奏本,陛下全然不知,这不合我大汉法度。” 刘辩一怔,有些意外的转头,他本是随意说一句,并没有打算听到回答。 潘隐也看了眼左栗,蜡黄脸上不动,只是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 “你认为该怎么办?”刘辩笑着道。 左栗越发躬身,语气十分平静的道:“小人认为,陛下应当置一所,设一位常侍郎,专门审阅奏疏的进出。” 原本,尚书台,就是干这个事情的。 刘辩审视着左栗,双眼笑意渐渐浓郁。 左栗这个提议,其实没有什么新意,刘辩有着后世的记忆,知道怎么辖制尚书台,令他高兴的是,这个左栗提醒了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他之前考虑将司隶校尉发展成耳目,却忽略了制衡! 刘辩慢悠悠的坐回去,拿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道:“黄门北寺狱,朕打算迁到宫外,左栗,你怎么看?” 第三十七章 终于来了 黄门北寺狱,主要是用来审讯宫里犯人的,迁出到宫外,还怎么审? 潘隐有些愣神,看着刘辩,又向左栗。 左栗却一股凉气倒袭后脑,整个人无比的清醒。 黄门北寺狱到了宫外,还审讯宫里人,那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那审讯的,就只有宫外的人! 左栗头更低,道:“陛下的旨意,自是无不可。” 刘辩笑了笑,喝了口茶,道:“如果在宫外,怎么审讯?” 左栗语气十分小心谦卑,道:“小人认为,不管在哪里,都应该遵旨行事,铲奸除邪,为陛下分忧,为陛下解难。” 刘辩抬起眼皮,认真打量这个左栗,他之前从未在意这个人,倒是给了他惊喜。 他放下茶杯,道:“京城里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认为,谁是奸邪?” 潘隐看着左栗,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乱说话,会死人的! 左栗抿着嘴,轻声道:“小人认为,只有陛下认为的奸佞才是奸佞。” 刘辩歪了头,这個人,真的是聪明啊。 “朕喜欢你,” 刘辩笑容满面,站起来道:“朕升你小黄门,加侍中。黄门北寺狱搬迁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潘隐,给他拨付五万缗。” “小人领旨,谢恩!”左栗噗通一声,跪伏在地上道。他白皙的脸色,激动的有些苍白,变形。 潘隐蜡皱眉,目光不喜的在左栗身上一闪而过。 刘辩抬脚往景福殿走,道:“你去南宫找蹇硕挑选二百人,归你在宫外调遣。” “是。”左栗连忙起身,小碎步紧跟在刘辩身后。 “准大将军所请,就定在五月十五。准丁宫、刘弘告假。不准袁隗的解除党锢。不准袁绍出狱。”刘辩大步走着道。 “是。”潘隐道。 忽然,刘辩脚步一顿,看向潘隐,道:“阉党那些人的家产,去了哪里知道了吗?” 杀了那么多人,抄了那么多家,钱财怕是比宫里还要多好几倍! 刘辩心心念念惦记了很久,没想到突生变故,这些钱财没能按计划入宫。 潘隐连忙道:“小人仔细查过了,说是有的被火烧了,有的被各府寺的役卒抢走,也有的被乱民抢走,已经消散一空了。”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冷哼一声,他的钱,也有人敢抢! 左栗看着刘辩的侧脸,猛的会意,悄悄低头,心里暗暗记下。 …… 尚书台。 只有何进,袁隗,刘虞在,刚任命的王允,还在做着交接,并不在这里。 何进跪坐在主位上,看着两侧的袁隗与刘虞,沉声道:“陛下登基大典,重中之重!老夫已命各寺府准备,没有其他异议,就定了吧。” 刘虞看了眼不吭声的袁隗,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整个洛阳,除了皇宫,都在何进手里,何进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能有异议? 何进见他们不说话,看向袁隗,道:“关于袁绍的事,老夫会再与陛下说,次阳切勿多虑。” 袁隗微怔,到了现在,何进还关心袁绍?旋即抬手道:“多谢大将军。” 何进又转向刘虞,道:“伯安,多事之时,暂且留下,帮帮老夫,朝野这么多事情,老夫着实难以分身。” 刘虞也意外了,何进居然会说这种客套话了? 之前可都是强横霸道,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何进说完这些,站起来,道:“这几日,诸位辛苦,待清闲了,老夫在府中设宴,一醉方休!” 袁隗哪里看不出来何进的心思,也不点破,点头应着。 心里却很忧心,他弟弟快坚持不住了,没几天了。 刘虞见袁隗这么顺从何进,有些后悔,应该与丁宫,刘弘一样告病。 他在这里又怎么样,还不是事事都是何进做主。 何进见两人没有异议,又客套几句,便起身离开。 他出了宫门,就带着大队人马,开始巡视各寺府,大肆的封官许愿。 第二天,他下令,为被阉党所构陷的朝臣进行调查平反,大加赞赏。 几天之后,他公开吊唁被阉党构陷致死的朝臣,对家属多加抚恤。 又两天后,他更是拉着一众威望之士,名家大儒,在宫外开坛设座,文人雅士齐聚。 在这一系列操作之下,居然硬生生让他扭转了不利的情势,稳了下来。 五月初九。 宫外忙碌,宫里的刘辩也没闲着,除了加快整肃皇宫外,也在暗中梳理朝局,审视着大汉朝廷的种种弊端。 自然,看书,练字,依旧是刘辩的日常功课。 晚间,刘辩陪着何太后用膳。 近来无事,何太后心情好得很,与刘辩有说有笑。 她手里端着茶杯,看向宫外的夜色,笑着道:“辩儿,伱看,你舅舅还是很有能力的,外面不是逐渐太平了?以后啊,就不要与他争执了,随他去,你做你的皇帝,他做他的大将军……” 刘辩对于何太后这种想法其实能够理解,但不赞同,他又不想做混吃等死,肆意快活的混账皇帝,他是有理想与抱负的。 何进那么一个蠢货,即便对他没有威胁,刘辩也不会让他以自豪霸占着这么一个重要位置。 刘辩笑着没说话,实则心里已经计划好让这位大将军早点去职了。 何太后说笑一会儿,有些感慨的道:“真是想不到啊……昨日你外祖母还与我说,要给何苗的济阳侯改个名字,我随口就答应了,还给他增加了三千户食邑……” 刘辩嘴角抽了抽,三千户,说加就加了? 他正想着怎么反驳,潘隐小步进来,神色谨慎小心,眼皮都不敢抬,递给刘辩一道密封的奏疏。 刘辩一见,猛的变色,站起来就道:“母后,朕今天有事,就不陪你用膳……” 还没说完,刘辩就急匆匆的走了。 何太后连忙在身后喊道:“什么事那么急,先吃饭……” 刘辩没理会,边走边拆开,待看到皇甫嵩密信上的‘一万强兵,星夜兼程,列阵都亭,三十里外’后,他心头激动异常,道:“传旨给他,大军休息半个时辰,连夜入京,整顿羽林军,接管洛阳各门!” 潘隐知道刘辩一直在等皇甫嵩这个消息,闻言立马道:“是,小人这就去。” “不!让蹇硕去。你去见曹操,让他盯住羽林军。” 刘辩心念飞转,脚步飞快,道:“对了,传袁隗进宫,让他值守尚书台。” 潘隐小跑的跟着,道:“陛下,执金吾袁逢快不行了,袁太傅近几日一直在告假。” 刘辩眼神一冷,道:“让他立刻进宫。命左栗亲自去请。” 第三十八章 袁家 刘辩回到景福殿,亲自写了密信,交给蹇硕,目光灼灼的道:“亲自交给皇甫嵩!” 蹇硕在宫里这些日子是心惊胆战,如履薄冰,一怕刘辩清算,二怕何进继续追杀不放。 眼见着刘辩与何进关系逐渐崩坏,心里暗喜,这会儿见着刘辩暗中埋伏了皇甫嵩这一手,心里又惊又怕。 “小人领旨。”他强压着惊悸,接过密信。 刚要走,刘辩又看向宫外漆黑的天色,神情冷峻,道:“司隶之外的州牧、刺史那些,没有异动吧?” 蹇硕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连忙转回来,身:“没有。” 刘辩点点头,瞥了他一眼,道:“去吧。” 蹇硕应着,快步离去。 蹇硕走了,刘辩心里不自觉的还是紧张起来,这种紧张,比当初袁绍杀到他跟前还要清晰! 深吸一口气,再次认真的分析一遍后,确定没有遗漏,刘辩转身从书房拿了《太史记》,就直奔嘉德殿旁的尚书台。 袁府。 近来的袁府,一片哀默。 作为当世袁家三公之一的袁逢,在袁家的地位,甚至超过袁隗,是以,他即将不行,袁家上下都心情沉重。 袁逢卧房。 袁隗拄着拐,坐在床边,看着皮包骨头,双眼凹陷,眼神空荡的弟弟——这显然就要不行了。 袁术作为嫡子,跪在床前,脸色抑沉。 袁逢看了眼袁术,目光转到袁隗身上,道:“本初,还没有放出来?” 他声音低缓,气如游丝。 袁隗神情默默,瘦削的脸角都是无奈,道:“陛下将本初当做了何进的人,现在公路又是司隶校尉,怎么可能还会放本初出来。” 袁逢眨了眨眼,又看向袁术,道:“我听说,你修书给董卓了?” 袁术低着头,道:“是。” 袁逢轻叹一口气,道:“这何进,真是愚蠢。” 说完,他又看向袁隗,道:“你知道卢子干去了哪里吧?” 子干,卢植的字。 袁隗点头,道:“长安。” 袁术神色一惊,抬头看向袁逢,又转向袁隗,道:“卢植去长安做什么?!” 袁隗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袁逢道:“我们这位新陛下,谋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袁术心头震惊不已,看着袁逢,袁隗,是欲言又止,面色惊疑。 他不蠢,长安正好卡住了并州与凉州进京的路线,如果董卓或者其他人想要带兵入京,就不得不考虑长安的卢植! 袁隗沉默一阵,道:“何进这几天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宫里没有半点反应,你怎么看?” 袁逢歪着头,气息虚浮,道:“袁家不能绑在他身上,让公路去并州吧,等本初出来,让他去冀州。” 袁隗听着,面露思忖,道:“好。宫里呢?” 袁逢深吸了一口气,精神瞬间就萎靡不少,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道:“宫里还要再看。你要小心,本初、公路做的有些过了,怕是会被记恨。” 袁绍率兵杀到禁宫,刀兵就架在新皇帝的脖子上。袁术更是带着羽林军,屠戮了五千多人。 袁家这两兄弟做事这样凶狠,哪个皇帝能放心? 袁隗嗯了一声,看着油尽灯枯的弟弟,他心头沉重,却还是道:“我想着,让黄琬进京,你怎么看?” 袁逢双眼逐渐涣散,轻声道:“要妥善。” 袁隗见袁逢同意,微微沉吟,刚要再说,门外响起脚步,一个家仆匆匆进来,道:“主人,有小黄门来了,说是陛下急召主人入宫。” 袁隗看向他,道:“说了是为什么吗?” 家仆道:“没有,但看样子很急。” 袁隗回头看了眼袁逢,稍作思索,便起身出门。 袁逢目送他的背影,又看向袁术,声音飘忽,道:“勿要急躁,勿要冒进,远离何进,远离司隶。” 袁术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双眼含泪的看着父亲。 袁逢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袁隗出了后院,来到前院,就看到左栗带着四个内侍以及二十個禁军在等他。 袁隗神情不动,心里暗自警惕,上前道:“陛下急召,所谓何事?” 左栗低着头,脸色恭谨,道:“小人不知,请太傅随小人进宫。” 袁隗看着这么谦虚的小黄门似有些不习惯,道:“家弟身体不适……” 左栗不等他说完,就道:“太傅放心,陛下已命宫中医师前来,为执金吾诊治。” 袁隗双眼冷静,脸上出现丝丝疑色。 他有种感觉,多半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 袁隗没有再说,拄着拐,跟着左栗出了袁府,前往皇宫。 左栗走在前面,躬着身,低着头,一副小心谨慎模样。 袁隗在他身后,更后面,则是一队禁卫。 袁隗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阵势,心里倒是镇定,只是疑惑:‘派禁军来,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他想不透,跟着左栗一路进宫,到了尚书台。 ‘不是去景福殿?’ 袁隗看着前面的左栗,心里渐渐有些凝重。 刚转过回廊,他就看到有一队队禁卫在巡逻,前方更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袁隗双眼警惕,不动声色跟着左栗继续向前走。 又走过一个转角,袁隗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亭阁里,刘辩正点灯看书,灯光摇曳,映照半张侧脸,一半白,一半黑。 袁隗顿了下,而后就拄着拐,不紧不慢的跟着左栗到了亭子里,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刘辩放下书,笑着道:“朕近来看书,有诸多困惑,特意请卿家入宫请教,没有打扰卿家吧?” 说完就看向左栗,道:“伱去吧。” “是,小人告退。”左栗应着,缓缓退走。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倒茶,道:“袁卿家,坐。朕近来看了不少书,有些疑惑。这三公府形同虚设,是否该裁撤?少府之下,九寺之中,人事庞杂,权责混乱,该怎么整顿?北军、南军徒有其表,洛阳空虚,要怎么应对?各州民乱四起,烽烟如火,朝廷平乱纷争不断,安国策略究竟该是哪一个?” 袁隗还没有张嘴谢恩,就听到了刘辩这一系列的问题。 他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谢恩,还是回答问题。 刘辩一脸笑容,将茶杯放到他身前,道:“卿家坐,随便说。” 袁隗谢恩,坐下后,面露沉思,思索的不是这些问题,而是刘辩深夜传他入宫,问这些问题背后的目的。 这时,一个中黄门悄步来到刘辩身后,递给他一张纸条。 刘辩对着袁隗,看着纸条上的字:执金吾病逝,司隶校尉请太傅归府。 刘辩笑容不变将纸条盖在桌上,与袁隗道:“卿家,国库空虚,税赋锐减,该如何增补国库?朝廷兵力稀少,该如何募兵?洛阳城几无守备之兵,该如何守卫司隶?” 袁隗看着刘辩的笑容,心里莫名的有着十分剧烈的不安感。 第三十九章 图穷 袁隗故作沉吟了一阵,慢慢说道:“陛下,三公府,乃是我大汉定制,若是无故裁撤,怕是会引起朝野惊动。” 三公府,就是司空,司徒,太尉三府,这是丞相权力被不断分割,演化而来。到了现在,三公基本上成了一种虚职,除非挂上‘录尚书事’,入尚书台,成为丞相。 刘辩看着他,道:“朕看太史记,武帝时,官吏人数,是本朝的一半。” 袁隗心里有些诧异,他原本只以为刘辩读书是装装样子,居然还真的看到了些东西。 “陛下,” 袁隗道:“武帝时距今有两百余年,时局大变,若是陛下觉得三公府确实虚浮,可酌情调拨,不必裁撤。” 刘辩面露思索,道:“酌情调拨?尚书台,朕也要调整,朕打算,将它独立出来,不再隶属于少府,卿家怎么看?” 尚书台隶属于少府,置在禁宫,嘉德殿旁,从光武帝开始,就是一种皇帝的直属机构,并不属于朝廷。 但随着尚书台的发展,已然成了朝廷中枢,丞相都变成了‘录尚书事’,实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袁隗听着,目露一丝诧异。 这位少年皇帝,已经考虑这么多?不是应该忙着与何进争权吗? 他沉默片刻,道:“陛下,尚书台,事关重大,牵扯朝野上下,地方百官,轻易触动,恐生变故。” “喝茶,” 刘辩拿起茶杯,自顾喝了一口,道:“那九卿呢?” 袁隗躬身,神情沉吟,并没有去拿茶杯。 ‘原来,他已经动了裁剪官吏的心思,为了节省钱粮吗?’ 他心里想着,开口道:“陛下,九卿所属,确实有些冗余,可酌情精简一些。” 刘辩见袁隗终于松口,笑了下,道:“好。那卿家明日,写份奏本上来,朕看看……不用明日了,就现在吧,来人,给袁卿家准备笔墨。” 身后的中黄门应着,转身去准备。 袁隗躬身低头,心里出现了浓浓的不解,越发起疑。 从深夜宣他进宫,到现在让他当面写奏疏,加上四处严加戒备的禁军,种种迹象都说明,这位少年陛下,似乎在预谋着什么事情! ‘故意拖延时间吗?’ 袁隗心底自语,现在大权都在何进手里,尚书台就是何进的一言堂,他无权无势,留着他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笔墨很快就端来了,袁隗没有迟疑,拿起笔,顿了顿,就在缣帛上写起来。 对于他来说,写这样的奏本,根本不需要腹稿,信手拈来。 但他还是斟字酌句,每个都看似堂堂正正,言之有物,实则又模棱两可,没有态度。 刘辩看着他写,面色不动,心里在估算着时间。 三十里到京城,大概要三个时辰,也就是差不多天亮的时候。 “卿家先写,朕去如厕。”刘辩说着,就起身离开。 袁隗连忙放下笔,恭送刘辩。 等刘辩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他慢慢坐下,拿着笔,故作沉吟,心头却越发不安。 刘辩走出一段距离,招过一个小黄门,道:“大长秋在哪里?” 小黄门道:“回陛下,大长秋去了崇德殿,曹将军在那里。” 刘辩看着南方,一片漆黑,少有灯火,道:“告诉他,让他派禁卫,暗中盯着大将军府,三公府,袁府,有任何异动,立刻报于朕!” “是。”小黄门应着,小步快离速离开。 刘辩理了理衣服,转身回到亭子里。 袁隗站起来,递过缣帛,道:“请陛下御览。” 刘辩笑着道:“这里就朕与卿家,无需多礼,坐。” 说着,接过来,坐下后,借着光看去。 直到结束,刘辩心里撇嘴,这位果然是個老滑头。 但是脸上却笑容满满,将桌上的那张纸放入缣帛,叠放在桌上,道:“那,咱们说说司隶空虚,洛阳无兵镇守一事。北军、南军,西园都不堪守护洛阳,卿家认为怎么做才好?” 明知道刘辩是故意拖延时间,袁隗也无可奈何,心里困惑,却又并不怎么担心,因为他认为,袁家没有什么把柄,也不值得刘辩费这样的心思来对付。 毕竟,前面还有一个何进顶着。 袁隗坐下后,稍稍思索,道:“陛下,若是要恢复北军,则需要招募青壮,严加训练。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从钱粮器械,到招募训练,非一日之功,还当从长计议。” 刘辩点点头,道:“这个朕知道,但三秦之兵不能动,又无其他兵可入,黄巾乱匪日渐炽盛,畿辅之地,总归要慎之又慎。” 袁隗没想到刘辩已然考虑了这么多,心底对这位少年皇帝有了新的认知。 心里去了不少轻视,袁隗认真的想了想,道:“陛下,并州,凉州,冀州,青州,各抽两千入京,或许可以做到。” 刘辩不信任袁隗,自然也不信任他的建议,笑着道:“这些地方本就情势严峻,暂且也动不得。朕派了卢将军去长安,预计招募三万人。西乡侯去青州,预计也有三万人。总数六万,加上三秦的三万,洛阳的一万,十万大军,能否保洛阳安全?” 袁隗神情不动,心里却异常震惊。 他是前不久才知道卢植去了长安,可西乡侯朱儁去青州,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袁家的人充斥着大将军府,他不知道,那就是说,何进也不知道! 好手段啊! 在这种纷乱不堪,危机重重的情势之下,这位刚继位的少年皇帝居然有这样瞒天过海的手段! ‘难怪这些日子,他在宫里无声无息,任由何进邀买人心,执掌天下之权……原来暗中有了这样的布置,十万大军……’ 袁隗老于宦海,城府极深,哪怕心里再震惊,脸上也不漏分毫。 旋即,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些是这少年皇帝的秘密,至关重要,为什么告诉他!? 袁隗越发对今晚宣他入宫的事情起疑了。 暗中秉着一口气,袁隗道:“陛下,若是有十万大军在司隶左右,自然可保无虞。只是,十万大军的钱粮用度,朝廷怕是负担不起。” 十万大军,吃喝拉撒都是钱,这个刘辩心里清楚,微笑道:“这些暂且不提。朕想问的是,若是扩建羽林军,是否可行?” ‘扩建羽林军?’ 袁隗眉头皱了下,沉思不语。 羽林军掌握在何进手里,想要扩建羽林军,那就等于是剥夺何进的兵权。 这是何进立身的一大根本,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难道,他要对何进动手了!’ 袁隗心里忽然警觉,双眼直直的看着刘辩。 袁家与何进交往过密,袁术,袁绍都在何进手下,还没来得及撇开! 第四十章 匕见 “怎么,卿家有问题?” 刘辩迎着袁隗的目光,笑着说道。 袁隗的眼神立即转变为思忖,垂下眼皮,枯瘦的脸上恢复古井无波,道:“陛下,扩建羽林军,事关重大,还需尚书台合议,谨慎为之。” 刘辩嗯了一声,道:“卿家说的是,那卿家也写一道奏疏来,主要内容,就是洛阳城的防备事宜。” ‘还写?难道不是准备抢夺何进的兵权?’ 袁隗心里疑虑丛丛,但手上还是拿起笔,斟字酌句的写起来。 光武中兴后,大汉朝改征兵制为募兵制,到了现在,各种弊端已经暴露无遗,尤其是临时招募的青壮,缺乏训练,没有战斗力,是以多有败绩。 朝野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王师多不振’。 刘辩看着他写,手里拿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 他近来一直在研究武帝时的兵制,有诸多想法,却也结合当下实际,小心验证,徐徐图之。 不多时,袁隗就写好了,起身递给刘辩道:“请陛下御览。” 刘辩按了按手,道:“卿家坐,无需多礼。” 看着笔墨未干的缣帛,洋洋洒洒二百多字,实际内容却没有,几乎都是在引经据典。 简单来说,如果从这道奏疏中看出了什么,那都是刘辩的事,与他袁隗无关。 刘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要不要让这位老滑头紧张一下,或许能写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陛下。” 潘隐悄步来到了刘辩身后,低声道。 刘辩目不转睛,嗯了一声,道:“安排好了?” 潘隐看了眼袁隗,不言自意的道:“出了点事情。” 刘辩一怔,转头看去,就见潘隐低着头,神情微凝。 袁隗颤巍巍的起身,道:“陛下,臣请如厕。” “快,扶一把卿家。”刘辩连忙摆手,示意袁隗身后的内侍。 两个中黄门快步上前,搀扶着袁隗,转身离开小亭子。 潘隐等袁隗走出许远,这才低声道:“陛下,羽林郎鲍泽被人杀死在留香院中。” 羽林郎,就是羽林军的主官。留香院,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刘辩脸色立变,道:“什么时候?” 潘隐道:“就在前不久,羽林军乱了,满城的找人,据说是逃走了两三个。”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目光冷冽,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大将军有什么反应?” 潘隐躬着身,道:“还不知道,大将军已经出府了,司隶校尉袁术,屯骑都尉鲍鸿,佐军校尉淳于琼都跟在大将军身边。” ‘这么巧吗?’ 刘辩心里自语,默默算了算时间,道:“应该够了。传旨,三公,王允,杨彪入宫。” “是。”潘隐应着,慢慢后退。 这时,不远处的灯笼亮起,袁隗在两个中黄门的领路下,再次走向刘辩的小亭子。 他面无表情,双眼冷静,拄着拐,脚步不快不慢。 有了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还是拿捏不准,这新陛下搞这一出,到底是要做什么。 袁隗来到亭子,行礼之后,刚坐下,刘辩就笑呵呵的道:“卿家再写一份,主要就是关于各地州牧、太守、将军等,有些跋扈,不尊朝廷,阳奉阴违之类的,写一些建议给朕看。” 刘辩说的已经是客气的了,实则上,幽州的公孙瓒,并州的董卓,都已经有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之势。 公孙瓒在辽东是肆意妄为,根本无人可制。董卓则是拥兵自重,朝廷征调他数次,他都推脱不动,甚至于灵帝升他入九卿之一的少府,他都三番四次的‘婉拒’,不肯放弃兵权入京。 朝廷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袁隗没有迟疑,拿起笔,思忖一番,就开始落笔。 刘辩看着他,心里不禁开始有些着急。 还有两個多时辰。 宫外。 何进穿着甲胄,带着一大队士兵,火光照亮了一条街。 在他身前,摆放着七八具尸体,血肉模糊,死的不能再死。 何进目光凶狠,一脸厉色,道:“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鲍泽是何进掌握羽林军最重要的人,他死了,就会削弱何进对羽林军的控制! 袁术因为袁逢刚刚过世,心里苦痛,神情十分难看,咬着牙道:“应该都是些游侠,常年出没各个府邸,与阉党也多有联络,多半是为了给阉党报仇!死了八个,走脱了三个!” 何进自然也想到了,大喝道:“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给我找出来!” “遵命!” 袁术,淳于琼,鲍鸿等沉声应道。 今日敢刺杀羽林郎,明日就是他们,他们自然愤慨! 何进更愤怒,在用尽办法控制羽林军,不让他们失控。 在何进深夜东奔西走的时候,已任黄门侍郎的荀攸找了过来,拉他到一旁,低声道:“大将军,三公,王尚书,杨大夫等人进宫了。” 何进强压怒火,道:“是因为羽林军一事?” 荀攸四十出头,白白胖胖,留着山羊胡,瞥了眼四周,低声道:“袁太傅也在宫里,近一个时辰,至今未出。” 何进一怔,道:“袁逢死了,他都没出来?” 荀攸顿了下,意有所指的道:“黄门不给递话。” 何进脸上写满了疑惑,袁逢死了,向宫里报丧这是正常举动,何况袁隗还在宫里,为什么黄门不给传话? 荀攸心里也不解,道:“大将军,虽然下官也不明白,但其中必有缘故!是否,入宫探问?” 荀攸的意思,是让何进去找何太后。 何进看了眼仍旧乱成一片,无法控制的羽林军,道:“待老夫先整肃好羽林军!” 荀攸却道:“大将军,宫里必然有事,这里交给诸校尉就是,切莫耽搁!” 何进还是喜欢陈琳,对于总是劝他‘长远之计’的荀攸,心里总是抵触,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老夫知道,不会多耽搁!” 荀攸见状,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 皇甫嵩的一万大军,正在马不停蹄的奔向京城方向,已经到了洛阳西十里外! 刘辩算错了时间,忽略了皇甫嵩送信、他回信的时间。 皇甫嵩根本没有休息,大军马不停蹄,几乎以最快速度,直逼洛阳城! 而此时,洛阳城内,还无人知晓。 第四十一章 就今晚吧 皇甫府。 皇甫坚长身体好了不少,但最近极少出门,因为他兄长皇甫坚寿回来了。 他拿着笔,趴在桌上,满脸纠结,忽的扔掉笔,烦躁的道:“算来算去,还是差了一半!” 他欠了刘辩一万万钱,现在只筹集到五千万,到时间不能如数缴纳,他与他爹就得充军戍边了。 砰 突然间,窗户被推开,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皇甫坚长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就看到黑乎乎的史阿,艰难的躺在窗边,脸上都是血的看着他。 皇甫坚长面露惊色,连忙跑过去,看了看窗户外,连忙关上,蹲下看着史阿小腹都是血,心里有些慌,嘴上道:“你怎么活着回来了?” 史阿耷拉着眉头,强忍身上疼痛,道:“从那狗贼嘴里拷问出一点事情,我得告诉你,不能带进棺材里。” 皇甫坚长歪头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道:“你不会把人引过来吧?我要是死了,你告诉我也没用。” 史阿嘴唇发白,气息短促的道:“不用担心,那些废物追不上我。我说,你听着,有人矫信给并州牧董卓,命他率兵入京除贼勤王。还有,有八十万万钱以及众多宝物,被悄悄运出城,我追踪了两日,没追踪到。” “不是,” 皇甫坚长急了,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谁找伱干的,你找谁去啊!” 他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这样大秘密,告诉他,不是要害死他吗!? 史阿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道:“这京城里,我认识很多人,但是到了最后,我发现我谁也信不过,我只信你。” 皇甫坚长愣住了,静静的看着史阿。他从小到大,一事无成,就没人看得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我只信你’。 他愣神的功夫,史阿头一歪,倒了下去。 “喂喂,你别死!” 皇甫坚长神情惊恐,拍着史阿的脸,猛的醒悟过来,将他放平,脱掉他身上的血衣,转身就找来一堆药,绢布之类。 他近来这段时间,最不缺就是这些了。 皇甫坚长也不敢喊人,手忙脚乱的给史阿急救,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又是清创又是敷药,忙活了好半天,居然让他把史阿给救了过来。 史阿仍旧昏迷不醒,但呼吸已经正常了。 “他爹娘的,累死我了!” 皇甫坚长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满手,浑身是血,爬起来给史阿抱了床被子,然后去清洗。 洗干净后,他站在紧闭着的门后,看着门板,好像能看到外面一样,暗暗咬着牙,神情挣扎,好半晌,瞥向史阿,恨声道:“反正我筹不到钱也是死,索性就帮你个忙,将这件事捅破天!” 他原本只是一个自认为有德行的纨绔,但是他今天,决定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的一句话,做一件大事,冒一次大险! 皇甫坚长换了件衣服,将史阿藏好,拄着拐,打开门,瞒过所有人的出了府。 宫里。 刘辩与袁隗相谈甚欢,已经聊到了吏治方面。 袁隗虽然明知刘辩是故意拖延时间,是要困着他,但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陪着刘辩。 “十二常侍乱政,贪污索贿横行,” 刘辩喝了口茶,道:“但这也并不表示,所有人都是被迫的,地方上且不说,就是朝廷里,买官卖官已是公开的买卖,明码标价,除了朕这个位置,几乎就没有买不到的……” 袁隗躬着身,脸上不漏一丝情绪,作恭听圣训状。 “卿家以为……” “陛下。” 刘辩话音未落,潘隐急匆匆跑过来,站到了袁隗身前一点,脸上都是紧张之色。 刘辩笑着站起来,道:“卿家稍坐。” 袁隗躬身抬手,眼神里却凝重不已。 ‘快两个时辰了,即便有事,也应该有结果了吧?’他心里暗道。 刘辩带着潘隐走出二十多步,看着小亭子里,灯火中的袁隗,与潘隐道:“什么事?” 潘隐连忙向不远处招了招手,听着脚步声,道:“陛下,皇甫坚长进宫了,他说那日羽林军杀那么多人,是有人花钱,故意让羽林军灭口,抄没的那些钱财,已送被出京。并且,有人矫信,命董卓率兵进京除贼勤王!” 刘辩猛双眼怒睁,这可是他一直防备着的事情! 旋即,他余光看到皇甫坚长一瘸一拐的来了。 刘辩上前两步,迎着皇甫坚长,低声喝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皇甫坚长本就心惊胆战的入宫,看到刘辩的神情,噗通伏地,道:“小人说的千真万确,若有虚假,愿死在刀兵之下!” 刘辩眼角直跳,心头震动非常,旋即又快速平复下来。 羽林军那日杀那么多人,是故意灭口,他能猜到,也不算奇怪。那些钱财,他虽然在意,却也不足以令他动容。 真正令他愤怒的,是有人企图命董卓进京! 继位那天的宫变,他就下过明旨,没有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发文向地方调兵! 刘辩深吸一口气,压住情绪,盯着地上的皇甫坚长,道:“矫信?矫谁的?” 问完,刘辩就后悔了,这是一个蠢问题,还能有谁?! “小人不知。”皇甫坚长脸贴在地上,嘴唇都在发抖。这样的大事,他以前是躲着走的,这一次,真的是拼了老命,来到皇帝面前揭发。 刘辩面无表情,转过身,看向小亭子里的袁隗,心里道:朕那个舅舅真的是愚蠢啊,被袁家这样玩弄在股掌之上,怕还是懵懂不知! 冷静了一阵子,刘辩算着时间,道:“差不多了,传大将军、司隶校尉入宫。” “陛下!” 这时,小白脸模样的左栗急匆匆跑过来,见四周没有外人,连忙上前低声道:“河间来消息,说是,有人要谋害太皇太后!” 刘辩看着他,拧着的眉头慢慢松开,紧绷的脸色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左栗心里一慌,猛的道:“是,小人这就去查。” 刘辩没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宫外。 有胆子,有能力,有动机谋害董太后的,当今天下,只有三个人:他,何太后,何进。 他没有,何太后要是想,就不会放走董太后。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刘辩也想起来,历史上的董太后,就是被何进毒死的。 这个舅舅,愚蠢又狂妄! “也好,就今天吧。” 刘辩自语一声。 潘隐听着,心头如有惊雷,头皮发麻。 没有人比潘隐知道的更多了,‘就今天吧’这一句,令潘隐感到恐惧。 左栗自然不懂,但他感觉到了气氛有些诡异,他神色变得小心,大气不敢出。 “小人,小人告退!”皇甫坚长颤声的道。 刘辩收回思绪,瞥了他一眼,道:“去吧,有空再找你。” 皇甫坚长腿一抖,爬着倒退,站起来,掉头就跑。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在那之前,还得做些准备。” 原本,他没打算今天就对何进动手,但这些事情发生了,他就不打算继续容忍何进了。 虽然仓促了一些,但也不会出大乱子。 刘辩看向小亭子里,如同寻常老人的袁隗,目光微闪,道:“有他在,有乱子,也好收拾。” 心里仔细又推敲了一遍,刘辩轻吐一口气,道:“派人盯着太后寝宫,有什么异动,立刻来告诉朕。” 大汉太后,就没有不临朝称制的,何太后同样有这个心思,再者说,刘辩要对付的,是她的胞兄。 “是。”潘隐语气发颤的道。 刘辩继续道:“等大将军入宫后,命蹇硕,持朕兵符,戒备皇宫。” “是。”潘隐越发小心的道。 刘辩余光看向左栗,道:“你带人,盯着各大臣的府邸,有任何异动都要详细记录,上报给朕。” 左栗这哪还不明白,他是既害怕又激动,抬起手道:“小人领旨。” 安排好这些,刘辩揉了揉脸,走向小亭子,道:“去吧,记得给三公他们准备些吃食。朕再会会这位袁家大族长。” 潘隐,左栗应着,各有情绪,匆匆离去。 “陛下陛下……” 刘辩还没走几步,潘隐去而复返,神情激动又急切,来到刘辩身后就道:“陛下,到了!” “谁到了?” 刘辩转头看向他,但看着潘隐表情,脸色骤变,沉声道:“这么快!?” 潘隐道:“是,已经到承明门了。” 刘辩狠狠咬牙,脸角鼓硬如铁。 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刘辩连连深呼吸,强迫自身冷静下来,道:“大将军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潘隐顿了下,道:“车骑将军担心有变,以最快速度回京,来不及提前告知,到了城门口,整个洛阳城应该很快都会知道。” “他做的对!” 刘辩毫不犹豫的说道。 他来回走动,心念急转。 皇甫嵩提前回京,有些打乱了他的安排,没能提前将何进诱进宫。 蓦然间,刘辩神色一定,沉声道:“照计划进行,传他入宫!” “是。”潘隐应着,就要转身。 “封锁消息,暂时不要让太后知道。”刘辩又道。 “是,小人明白。”潘隐快速应命,匆匆去安排。 何进刚刚安抚好羽林军,回府沐浴,准备进宫,就听到了皇甫嵩带着大军入城的消息。 何进大惊失色,从后堂一路跑到前堂,看着报信的淳于琼大喝道:“谁让他回京的?他带了多少兵马!?” 何进虽然愚蠢,却也明白,若是突然有不是他所控制的军队进了洛阳城,那朝廷的情势将瞬间大变! 淳于琼同样惊慌,道:“下官也不知道,他是突然出现的,之前并无奏报,他是拿着陛下的虎符开的城门,现在已经进城了。大将军,这可怎么办?” 何进听到‘虎符’,哪里还不明白,气的脸上的横肉一抽一抽,凶狠如狼。 “大将军,陛下派小黄门来传诏,请大将军入宫。”这时,一个家仆进来道。 淳于琼当即就急声道:“大将军,不能进宫!” 何进胸都快气炸了,咬牙切齿,发出哼哼哼的声音,恨不得拔剑砍人,双眼无比的阴沉。 他很清楚,他的大外甥瞒着他突然调皇甫嵩率兵进京,不是为了别人,就是要对付他! 但何进不明白,刘辩明明是他扶上去的,他是刘辩的亲舅舅,为什么刘辩就是与他过去,处心积虑的要对付他! “进宫!” 何进想不通,大吼着,快步往外走。 他要去找刘辩问个清楚! 这时,荀攸从外面进来,看着何进就道:“大将军,进宫后,切莫多言,一切听候陛下意思,万不可争执,或有转圜!” 何进本就不喜欢他,这个时候更听不进去,直接怒气冲冲的走了。 淳于琼要追,却被荀攸拉住,道:“陛下召见,大将军怎能拒绝?” 淳于琼心里害怕,嘴角哆嗦着道:“那,这,可是……哎!” 马车里,何进手握佩刀,脸角抽动个不停,双眸血丝充斥,简直要择人而噬。 何进进宫没有任何阻碍,被内监领着,一路直奔刘辩所在的小亭子。 他铁硬着着脸,一路上旁若无人,脚步飞快,已然愤怒到了极致。 刚走近亭子,何进看到了刘辩,眼里根本就没有袁隗,直接怒吼道:“刘辩!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是你亲舅舅,你是我扶上去的,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你要对付我!” 袁隗早就看到了何进,见他还在,心里本来稍松,但听他这一开口,就知道要坏! 刘辩坐着不动,慢悠悠喝了口茶,头也不抬的道:“大将军,就凭你这句话,就足够夷你三族的了。” 何进进了亭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刘辩,气的脸色扭曲,大喝道:“是我扶你坐上皇位,你却要夷我三族,这天下有这样的外甥吗?没有我,你能控制的住朝廷吗?没有我,你能对付得了那些人吗!?” 袁隗见着何进这样,心里叹气摇头。 这个人,是怎么成为权倾天下的大将军的? 刘辩站起来,与他对视。 何进刚要说话,忽然有七八个禁卫扑过来,将何进死死按住,按跪在刘辩身前。 何进剧烈挣扎,喝道:“放开我!放开我!刘辩,我是你亲舅舅!” 刘辩面无表情,俯视着他,任由他喊叫,淡淡道:“舅舅,你被罢官了。” 大吼大叫的何进猛的身体一颤,抬着头,双眼无比吃惊的看着刘辩。 他愤怒,从在府里一直愤怒到这里,一直想着质问刘辩,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直到刘辩的这一句‘舅舅,你被罢官了’。 他才猛然惊觉,他这个外甥,是真的在对他动手! 旋即,他双眼怒睁,拼命大吼道:“刘辩,我是你亲舅舅,我是你母后的胞兄!太后,太后,我要见太后!” 第四十二章 宫内宫外 何进还在大吼,脸上横肉一层一层,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凶狠。 禁卫可不管,拿过绳子,就将他捆成粽子,按跪在亭子里。 袁隗神情不动,静静看着刘辩,心里异常的警惕与不安。 何进,按理说,应该如历任国舅一样,权倾朝野几十年,皇帝龟缩,百官退让,无人能掠其锋。 何进,败亡的何其之快! 这位少年皇帝的心机与手腕,不止是何进这蠢货想不到,也超出了他的意料! 何进咆哮一阵,满头是汗,剧烈喘息,双眼通红,神情异常的狰狞,转向刘辩,怒声道:“刘辩!” 刘辩站在那,俯视着他,道:“你一定要问为什么,那朕就告诉你:朕,不想做一个安乐皇帝!” 何进一怔,张了张嘴,直勾勾的盯着刘辩,一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刘辩见他不说话了,坐回去,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今天的事情,有些突然,他还在考虑怎么善后。 阉党,外戚,接连被除,朝野肯定会出现剧烈动荡,需要有人站出来,撑住朝局,稳住局势。 他瞥了眼袁隗。 袁家在现在的朝局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世家……’ 刘辩心里轻轻自语,这大概,是他眼下最大的敌人了。 这个敌人,树大根深,盘根错节,遮天蔽日,无边无际,渗透进大汉朝的每一個毛孔中。 “辩儿,不,陛下,我……”何进出神一阵,忽然抬头看向刘辩,似想说什么。 刘辩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转身往外走道:“袁卿家,跟朕来。” 袁隗拄着拐起身,跟在刘辩身后。 他转头看向宫外,只见宫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隐约有着密集的脚步声在四处跑动。 ‘变天了……’袁隗心里默默想着,神色不自觉的紧绷。 不远处的嘉德殿内。 三公的丁宫,刘弘,刘虞,录尚书事的王允,太中大夫杨彪,以及司隶校尉袁术,已经等了很久了。 正前方有几个黄门在盯着他们,身后则是林立的禁卫。 无形中,有着肃杀之气在大殿内流转。 丁宫,刘弘等人悄悄对视,眼神中有着困惑有着不安。 王允,杨彪则一直跪坐着,沉默不语。 唯有袁术,他双拳紧握,神情痛苦,心里难受又愤怒。 他父亲袁逢病逝,强忍痛苦的去帮何进稳定局势不说,还被叫进宫,晾了这么久! 他们也听到了宫外的动静,但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按耐着忐忑,继续等着。 宫外,皇甫嵩的军队如同火龙一般,飞速穿梭,控制了洛阳城所有的宫门,替换了原来的羽林军,而后直奔羽林军大营。 羽林军营地。 一个身形高大的豪仆模样的人,出现在大门口,大喊道:“叶舟,彭烨!” 羽林军得了何进的命令,一直在戒备,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自然更是警惕,有几个士兵出来,冷声道:“我们左监的名字,是你喊的吗!” 那豪仆拿出一块兵符,大声道:“司隶校尉有令,命你们即刻前往袁府!” 领头的士兵一怔,上前查看,回头道:“兵符是真的,这兵符是中郎将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里面有士兵飞速传话,不多时,羽林左监叶舟,羽林右监彭烨就走出来,效验了兵符,就道:“领路。” 豪仆收好兵符,就带着两人离开。 走了好一阵子,叶舟察觉不对劲,冷眼盯着前面的豪仆道:“这不是去袁府的路!” “确实不是。”这时,他们身后的转角,左栗慢慢走出来,轻笑着道。 旋即,叶舟两人他身前身后出现几十个便衣禁军,将他们包围。 叶舟倒是不慌,沉声道:“你们是谁?怎么会有中郎将的兵符!” 左栗好整以暇,道:“他去了一个,可以让他交出兵符的地方。拿下他们,我要活的!” “你们杀了中郎将!” 叶舟,彭烨大惊失色,迅速拔刀,冲上前,就想杀出去。 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很快就被按住,堵住了嘴巴,被急匆匆带走。 他们两人挣扎,回头间,就看到羽林军营地,被火把包围,似乎有大吼大叫传出来。 两人惊恐无比,呜呜大叫,剧烈挣扎。 左栗不理会,带着两人,直奔他刚刚物色好的一座民房。 羽林军营地已被皇甫嵩的兵马团团包围,有骑兵飞奔,大喝道:“奉旨,接管羽林军,所有人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在羽林军还没来得及反应,更是有一队骑兵,冲进大门,强行将羽林军给隔开。 皇甫嵩骑在马上,目光冷烁,黝黑的脸上一片铁色。 “将军,羽林军抗命!”有军侯来报。 “杀!” 皇甫嵩言简意赅,道:“凡是抗命者,一律格杀!” “是!” 皇甫嵩带来的军队,几乎是一面倒的对着羽林军横推,迫使绝大部分人放下兵器,接受整顿。 一万多兵马入城,各种纷乱不止,震动了整个洛阳城。 先是宫变,接着司隶校尉大开杀戒,现在又有外兵入京,洛阳城的百姓是心惊胆战,紧关门户,一个露头都没有。 这么大的动静,何太后自然被惊动了。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匆匆的在嘉德殿后,找到了刘辩。 “辩儿,到底怎么回事?”何太后来不及梳洗,披散着头发,很是慌乱的来到刘辩身前。 刘辩看着何太后,瞥了眼身后侧的袁隗,道:“母后,这件事,袁卿家会给伱解释,三公等诸位卿家还在等朕……” 何太后一把抓住刘辩,急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她被惊醒之后,就感觉心慌意乱,在来的一路上,一些奇怪的眼神,更令她感觉不对劲。 刘辩沉吟一声,直接道:“母后,朕与舅舅如果起了冲突,你会站在哪一边?” 何太后直愣愣的看着刘辩,她被刘辩的话吓到了。 “你不会杀了你舅舅吧?”何太后猛的惊醒,双手紧紧抓着刘辩。 刘辩见她是这个态度,心里一松,笑着道:“母后多虑了,他好好的,来人,带母后去见大将军。” 何太后见刘辩这么说,神情缓和一些,看着刘辩,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她心里隐隐约约的猜到,他的兄长与儿子会起冲突,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 “那,你去忙吧。”何太后轻轻松开抓着刘辩胳膊的手,脸色落寞,缓缓转身。 刘辩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这位太后娘娘没有强来。要是大汉朝过去那几位强势的太后,他就有的头疼了。 “陛下!车骑将军转来。” 有个小黄门急匆匆跑过来,递过一张纸条。 刘辩听到是皇甫嵩转来,一把抢过来,只见上面只有六个字:董卓屯兵河东。 第四十三章 先安后定(求追读) ‘来的倒是挺快。’ 刘辩看着这个纸条,神情如常。 现在已经与历史上大不同了,最重要的是,有皇甫嵩的军队入了洛阳城! 在这种时候,董卓没有造反的胆量,最多是观望一阵,就会悄悄的退回去。 刘辩很笃定这一点,当然,即便董卓昏了头,吃了熊心豹子胆,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攻打洛阳城,也只有落败一途。 刘辩整理了下衣服,心里叹了口气,道:‘这一个个的,没一個省心的……’ 他刚走一步,猛的脚步一顿,双眼灼灼闪动。 刘辩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办法! “袁卿家,” 刘辩故意走的慢一点,笑着与袁隗,道:“朕记得,那并州牧董卓,是你举荐的吧?” 袁隗脚步跟着放慢,语气平静的道:“是。当初,董卓在追剿黄巾叛逆时,立有大功。朝廷上下颇为赞许,先帝也曾有意诏其入京为少府。” 刘辩嗯了一声,道:“现在,朝廷里缺人,他这么有才干,不用可惜了,调他入京,由卿家去办。” 袁隗跟在刘辩身后,深深的看了眼他的背影,心里沉吟着,刚要开口,就看到刘辩已经走入了嘉德殿侧门。 袁隗眉头皱了皱,拄着拐,慢慢跟上去。 刘辩摆出了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走入殿内,就看到丁宫,刘虞,王允等人猛的齐齐看过来。 他笑着跪坐到主位上,迎着一众惊疑,忐忑的目光,笑着道:“诸位卿家且坐,并无什么大事。” 没人信,目光紧紧盯着他。 而后看到袁隗,立刻向他投去询问的眼神。 他们还不知道宫外发生的事情,自然,更不清楚宫里。 他们被困了两个多时辰,满心的狐疑。 都是宦海老人,加上之前连番的大事情,任谁都不能从平常角度去想。 袁隗面无表情,拄着拐,缓缓走下来,跪坐在原本何进的位置的对面。 袁术看着他,暗暗咬牙,强忍悲痛。 袁隗走的时候,他父亲还活着! 刘辩看着一群人的表情,感觉着大殿内僵凝的气氛,笑着道:“既然诸位卿家迫切的想知道,那朕就不绕弯子了,两件事。第一,大将军告病,暂时无法理政,朕决定将政务交给袁卿家,今后的政务以及登基大典,由袁卿家负责。” 这一句话落下,大殿里的气温瞬间又降低三度。 丁宫,刘弘,刘虞,王允,杨彪,包括袁术,被深深的镇住了! 他们看着刘辩的目光,都是吃惊无比,不可置信! 权势滔天,不可一世的大将军何进——告病了? 任谁都知道,‘告病’背后的真正含义! 袁术最为震惊,甚至是恐惧,他猛的转向袁隗,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袁隗神情不动,躬着身,低着头。 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看到袁隗默默不出声,瞬间就全明白了! 是真的! 何进,完了! 丁宫直觉口干舌燥,气息急促,看着刘辩,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却一个字没发出来。 其他人的表情大差不差,脑子里混乱一片,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刘辩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等他们消化了一阵,笑着道:“第二件事,就是袁卿家上奏,建议朕扩建羽林军,拱卫洛阳。是以,朕调车骑将军皇甫嵩,率兵入京,目前,已经接管各门。” 袁隗听着,无动于衷。 外兵入京! 刘虞猛的挺直身体,就要说话,却被身侧的刘弘一把拉住。 刘虞犹豫了下,抬起的手又放下,坐了回去。 他已经明白了,皇甫嵩率兵入京,这才是拿下何进的关键! 这短短几个时辰,就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王允,杨彪等人同样不平静,心头惊疑不定,目光异色纷杂的盯着刘辩。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想了想,道:“近来,京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诸位卿家勿忧勿扰,诸案已定,不会诛连。” 一众人的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心情难以平静。 ‘看来,安抚他们,还需要时间……’ 刘辩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表情,心里暗自道。 他要安抚的,并不仅仅是眼前这几个人,而是他们背后的整个文官集团,甚至是整个大汉官场。 很明显,随着十二常侍、何进短时间内接连被拔除,令他们感到了恐惧。 刘辩心里思索着,又笑呵呵的道:“朝廷里,空缺了很多官职,影响了朝廷运作,堆积了太多公务。诸位卿家,有合适的人,要大胆的举荐,汇总给袁卿家,尽早履职,恢复朝政。” “今天就到这,” 刘辩知道,今天说再多也没用,得给他们接受的时间,便道:“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说,诸位卿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众人心情起伏不定,忐忑不安,虽然有很多话在肚子里,却一时说不出口。 “臣等告退。”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纷纷起身抬手,而后站起来,慢慢退出了大殿。 刘辩目送他们的背影,等他们走出去了,不禁有些头疼的道:“这一时半会儿,他们怕是缓不过来……” 他是皇帝,可也就是一个人,还需要朝臣帮忙他做事,治理政务,安抚人心。 “陛下,车骑将军到了。”潘隐悄步上前道。 刘辩蓦的坐直身体,摆正脸色,道:“快!请!” 潘隐应着,不多时,皇甫嵩就进了大殿。 他穿着半身甲胄,神情漠然,上前行礼道:“臣皇甫嵩,参见陛下!” 刘辩重重点头,道:“卿家请起。” “谢陛下。” 皇甫嵩收回手,拿出兵符,举着道:“陛下,目前各城门已替换,羽林军整肃完成,特来交还兵符。” 潘隐连忙上前,接过兵符,转给刘辩。 刘辩将兵符放到一旁,笑着道:“卿家行事,朕从未担心。朕知道卿家一路辛苦,不耽误卿家休息,只问一件事。那董卓,到了河东?” 皇甫嵩神色一冷,道:“是,河东太守的密告。陛下,那董卓,虎狼之辈,其心不可测,还需认真应对!” 貌似,朝廷里很多人都对董卓虎视眈眈,充满了提防? 刘辩有些好奇了,道:“卿家怎么看董卓这个人?” 皇甫嵩道:“陛下,臣之前征剿黄巾叛乱,与董卓有过交集。此人,行事大胆,野心勃勃,但其人,眼高手低,才能有限,屡有败事,以贿赂得免。” ‘虎狼之辈,眼高手低……’ 刘辩笑着,这皇甫嵩看人还真是准,点点头,道:“嗯,朕知道了。” 皇甫嵩看着刘辩,道:“陛下,是否需要臣……” 他还说完,刘辩就道:“朕已经决定,调董卓入京。” 皇甫嵩闻言,顿了下,道:“陛下圣明。” 刘辩见他头发散乱,脸上都是疲倦,道:“卿家,早些去休息吧,没有大事,无需进宫,可先行决断。其余事情,待朕登基大典之后再说。” 皇甫嵩见刘辩这般信任,神色不变,抬起手道:“谢陛下,臣告退。” “对了,” 刘辩看着他,突然道:“令郎的那一万万钱的,就是个玩笑,无需在意。” “谢陛下!”皇甫嵩再次抬手,而后慢慢退了出去。 刘辩看着他走出大殿,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绷紧脸角,长长出了一口气,才发觉,太阳穴鼓动,头疼的厉害。 这一天,太累了! 他浑身酸痛,已经没有再走路的力气了,有些艰难的搬出双腿,道:“潘隐,给朕拿条被子来,朕就在这里睡了,没什么事情,不要叫醒朕。” 他感觉,他能睡个三天三夜! 潘隐应着,命人去拿,走上前,低声道:“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刘辩一怔,叹了口气,忘了这茬,他艰难的站起来,就看到侧门的何太后,红着双眼,明显哭过的走过来,看着刘辩,抿着嘴,忍不住又哭。 刘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心里想着,何太后要是提出他难以接受的要求,比如放出何进什么的,他该怎么委婉拒绝。 何太后擦了擦泪,还带着哭腔道:“辩儿,你舅舅,对你真的没有恶意。” 但是他是真的是能力低下,狂妄愚蠢,被人当刀使还不自知…… 刘辩太累了,已经没有与何太后去解释这些了。 何太后见刘辩不说话,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道:“你不想做一个安乐皇帝……你做得对,母后也支持你,伱,你忙吧,母后先回去了……” 刘辩没有力气说话,看着何太后的背影,还是道:“母后,朕不会杀他。” 何太后脚步顿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刘辩目送出了侧门,头疼欲裂,接过潘隐的被子,缓缓躺下,对着潘隐摆了摆手。 潘隐无声退下,并挥退了内监,侍卫。 刘辩躺下后,几乎是三两个呼吸,他就睡着了。 …… 朱雀门外,灯火通明,袁隗,三公,王允等人隔的不远不近,缓缓走出宫门。 没人说话,每个人内心都是起伏不定,忐忑难安,有太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 出了宫门,袁隗与袁术上了马车,缓缓离开。 丁宫沉着脸,瞥了眼身后不远的王允等人,与刘虞低声道:“去我府上。” 刘虞点点头,他也有压抑了一路的话想说。 王允孤零零一个人,看着分做两拨走的人,双眼里出现丝丝怒意。 马车上。 袁术忍了再三,还是道:“叔父,陛下,会不会对我们起疑?” 袁术真的害怕了,这位少年皇帝并不像表面那么好欺负,不知不觉间,居然布置了这么多后手,还瞒过了他们! 如果,这新皇帝要对付他们袁家,很可能顷刻间就会覆灭! 袁隗拄着拐,闭着眼,枯瘦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道:“应该是。” 袁术脸上立时出现惶恐之色,道:“叔父,那,怎么办?” 袁隗慢慢睁开眼,看向他,道:“你觉得,陛下能怎么办?” 袁术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袁隗静静的注视着他,旋即微微沉默,心里道:公路,倒是比本初差了不少。 他没有沉默太久,再次闭着眼,道:“现在的情势,你也看到了。这短时间内,清除了阉党与外戚,必然重创朝廷士气,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如果咱们这位陛下继续大动干戈,势必令天下震恐,与朝臣离心离德,那时,地方上的州牧、刺史、将军、世家大族,还会听命吗?” 袁术如同醍醐灌顶,道:“叔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毕竟,陛下对我们起疑了,迟早会清算。” 袁隗仍旧闭着眼,随着马车摇摇晃晃,道:“暂且看看,看看他这股锐气,能持续多久。” 袁术又愣住了,道:“叔父的意思是?’ 袁隗沉默着,良久才道:“一个人,在巨大的危险或者绝境中,会迸发前所未有的,超乎常人的智慧与能力。但当走出危机,再无危险后,就会逐渐显露平庸,贪婪,好色,奢靡等本来面目。” 袁术这会儿明悟,看着袁隗的枯瘦冷清的脸角,犹豫着道:“叔父,父亲生前,让我回汝南。” 袁隗眉头皱了下,旋即道:“那就回去。” 袁术闻言,紧绷的神色顿时放松下来。 心里没有那么惧怕了,袁术松了松衣服,余光瞥过飘动的窗帘,恰好就看到大将军府灯火通明,门口的人来来去去,不停的讨论,四处张望。 ‘回不来了!’袁术心里冷笑,又见他叔父始终闭着眼,连忙收敛情绪,认真坐好。 这时的洛阳城,还在戒严,巡逻的士兵遍布每一条大小街道。 洛阳城的百姓已经在短短时间经历了两次,这第三次,自然更是恐惧,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一丝缝隙都不敢留。 除了偶尔不知死活,冒出来的强盗,被巡逻士兵捕杀外,几乎不见寻常百姓身影。 河东郡。 带了五千人的董卓,此刻停驻不前,远远的眺望着京城方向。 大帐之内,炭火砰砰砰燃烧,炙烤的大帐发红。 董卓脸角肥圆,眉小眼大,鼻子又高又塌,一张大嘴有着奇怪的红色,络腮胡稀疏。 他跪坐在桌子内,肚子大的裤袋都系不住。 此时,董卓拿着刀,撕扯着身前的羊肉,一边咀嚼一边烦闷的道:“京里还没消息吗?” 他身前不远处,坐着一个白衣儒生模样,气质素雅的中年人,他看着董卓道:“董公,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不需要我们入京了,此时引兵回去还来得及。” 董卓手一顿,看向他道:“还请文和教我。” 文和,贾诩的字。 贾诩坐着不动,眼神闪动淡淡的冷意,道:“董公,既然没有书信来,要么是大将军落败,要么是大将军功成,这两种情况,都不是董公入京的时机,唯有两败俱伤,方可大利!” 董卓本来也不太想掺和京城的浑水,既然没好处可捞了,便道:“好,告诉将士们,好吃好喝,明天一早回程!” 有士兵应着,出账传令。 贾诩拿起酒杯,斯文的喝了一口。 他对董卓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时候太过粗鲁,杀心太重,但有一条十分合他的心意,那就是董卓有着礼贤下士之心,能够听得进他的劝言。 贾诩认为,这是成大事者最重要的条件! 第四十四章 不变应万变 这一夜,对于大汉东都来说,太多人无眠了。 宫变诛杀十常侍,文官们还能接受。何进与司隶校尉袁术,那一夜,杀戮五千多人,已经足够令朝臣们惊恐万状,心胆俱寒了。 现在,皇甫嵩率外兵入京,何进突然‘告病’,洛阳城里不知道多少大小官吏,担心‘那一夜’会再现。 即便那样的杀戮不出现,他们也担心,朝廷会大规模对何进为首的外戚朋党进行清算。 洛阳城里,基本上就是两派,阉党与外戚,没有几个是独善其身,或多或少都有关系。 这要是再来一次,洛阳城里的官,还能剩几个? 别说寻常官吏,就是录尚书事的三公,王允等人,同样心惊胆战,彻夜与人商议。 这一夜,仿佛整个洛阳城都在看着皇宫方向,忧惧难安,惶恐的揣度着这位新皇帝,会不会再开杀戒。 唯一睡得好,大概就是刘辩了。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仍旧有些头疼。 这一次,是睡的太多了。 他睁着眼,看着大殿屋梁,眼神茫然。 片刻之后,他吸了口气,掀开被子,坐起来,冲向大门外,愣愣出神。 他有种奇怪的空虚感,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做什么。 刘辩坐在那,腿上盖着被子,一手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门外。 不知道过来多久,潘隐悄步从侧门进来。 刘辩被脚步声惊动,转头看过去。 “陛下。”潘隐见着刘辩依旧未睡醒般的表情,顿了下,而后上前轻声道。 刘辩猛的醒转过来,长吐一口气,揉了揉脸,道:“什么事?” 潘隐这才递过两道奏疏,道:“陛下,尚书台送过来的,一道是关于九卿各府寺官员的补缺,一道是关于登基大典。” 刘辩稍微清醒一点,接过来,将那道补缺扔到一旁,看起登基大典。 里面又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字,尤其各种貌似人名,地名,特殊含义的字体,他猜都猜不到。 他抬头看向潘隐,习惯性的想让他读,但见着以前蜡黄干瘦的小黄门,变得有些圆润,想了想,递回去,道:“袁隗第一,次之王允,三公再次,将皇甫嵩,加到刘虞之后。其他一切照常。”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盘腿坐着,眨了眨眼,道:“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潘隐仔细回忆了下,道:“暂且没有,挺安静的。” 刘辩忍不住笑了下,不安静才怪,这么大的事情,足够朝野消化好一阵子了。 刘辩不感觉饿,就感觉累,一时间也想不了太多,困意再次袭来,摆了摆手,道:“没事了。朕再睡会儿。” 他也不完全是困倦,而是因为他现在,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他做了任何事情,都会被朝臣进行各种无端的揣测与解读,不利于安抚朝野恐慌情绪。 潘隐轻声应着,无声退了出来。 他出了嘉德殿,就看到门外,蹇硕,曹操等在一旁候着,见他出来,都露出探寻的目光。 潘隐保持着拘谨的微笑,道:“陛下说了,一切照常。” 众人或多或少的脸色放松。 如果这個时候,刘辩下一道清算何进极其党羽的旨意之类的,他们心里都会有些不太好承受。 曹操,袁绍等人,都是先后入了大将军府的人,与何进关系紧密;蹇硕此刻有种兔死狐悲,虽然恨不得何进去死,却不希望大规模清算。 因为一旦开始清算,或早或晚最终都会落到他们头上。 嘉德殿旁的尚书台今天有些冷清,只有袁隗与王允在。 王允惯常默不作声,埋头做事。 袁隗则是神情平静,一份一份的审阅着公文。 两人都不说话,除了偶尔翻动缣帛或者纸张的声音,安静的落针可闻。 此时朝野关注的,反倒不是尚书台,而是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自从昨夜就一直处在惶惶不安之中,再到后来传出何进‘告病’的消息,不知道多少人吓破胆,有些人逃走,有些写好遗书,有些人甚至于直接自杀,又被救了回来。 直到晌午时候,何太后送信过来,要了些何进的衣物,又宣了何进的两个妾室进宫,这才消减了一些人的恐惧之心。 但不见何进,仍旧让太多人难以心安。 在洛阳城一片诡谲气氛中,慢慢到了晚间。 皇甫府。 皇甫嵩几乎都在外面,很少回来。 大儿子皇甫坚寿是一个酷爱读书,经常出门游历,拜访名士的严于治学之人。 他不热衷于入仕为官,在家里是刻板规矩,自然对二弟皇甫坚长的离经叛道,胡作非为十分厌恶,动辄家法伺候。 皇甫坚寿一表人才,举手投足名士风范,手里抱着一堆竹简,看了眼皇甫坚长的房间方向,皱眉道:“他在做什么?” 身后的半是书童半是仆人十三四岁的书童连忙道:“大公子,二公子近来一直在府里,没出去过。” 皇甫坚寿没有说话,转头往外走,道:“过几日会有些先生过来,你准备好茶水,再备好点心,莫要慢待了。” “大公子放心,馆里小人都安排好了。”书童道。 皇甫坚寿又看了眼皇甫坚长紧闭的房门,虽然心里疑惑,还是抱着竹简出了门。 皇甫坚长的房间内,目送着‘二爹’离去,他的脸从门缝上离开,转过头就抓过一块饼,咬了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躺在床上的史阿,脸色苍白,身上绑满了布袋。 他手里也有个饼,咬了口,而后道:“天大地大,逃出京就行,你怎么办?” 皇甫坚长一屁股坐在他边上,无所谓的道:“我有什么怎么办?大不了就是老实点,我有我爹,陛下不会为难我。” 史阿眉眼耷拉着,看着皇甫坚长貌似无所谓,实则一直紧绷着的侧脸,道:“你比我聪明,你肯定清楚,你将这件事捅到陛下面前,虽然陛下不会对外宣扬,但总不会没人知道,那些人若是知道伱入宫告了密,你说,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皇甫坚长嘴角抽了下,旋即就烦躁的狠狠咬了口饼。 史阿放下手里的饼,看着他,道:“我去跟恩公坦白,或许恩公能保住你。” 皇甫坚长头摇的拨浪鼓,道:“我爹本来就看不惯我,上次冲撞陛下,差点没打死我,要是知道我这次惹下这么大麻烦,可能直接就地给我埋了。” 史阿刚要说话,门外响起脚步声。 皇甫坚长猛的转头过去,浑身紧绷。 “二公子,有人上门要账,说你欠了一万万钱。”门外的家仆道。 啪嗒 皇甫坚长手里的饼掉落在地上,双手都在哆嗦着。 史阿凑近一点,低声道:“你将我捆了,交给陛下,就说我是你抓的,那些是你无意中拷问出来的,哪怕陛下不信,念在恩公的份上,也不会太难为你。” 第四十五章 眼睛与耳朵 皇甫坚长没有看史阿,脸上痛苦挣扎一番,忽的站起来,走到一旁,翻箱倒柜找出了半根绳子,来到史阿面前,二话不说,就将他给反绑了。 史阿先是愣了下,而后平静道:“皇甫公对我有大恩,你也是为我冒险进宫,你将我送出去,我不会怪你。照顾好我的妻儿,不要告诉他们这件事。” “闭嘴!” 皇甫坚长咬牙切齿的低喝,随手拿出一块血布,将史阿的嘴给堵上,然后将他翻过身,拉过被子就盖上。 做完这些,头也不回往外走。 被子里的史阿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极力挣扎,呜呜叫喊。 他伤的太重,又被绑着,根本无力做什么。 皇甫坚长出了门,关上锁好,问了仆从来人在后门,大步,甚至小跑着向后院。 皇甫坚长双眼发涩,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出来,咬着牙道:“他爹娘的,本公子今天就要好人做到底!” 皇甫坚长到了后门,入眼就看到了一身常服,微笑着的潘隐。 皇甫坚长脸上挤出笑容,抬手道:“小人见过大长秋。” 潘隐没有摆丝毫架子,道:“二公子,请。” 皇甫坚长头皮发麻,笑容更难看了。 …… 在潘隐带走皇甫坚长的时候,皇城东南角,一个不怎么起眼,荒废了几年的院子里,近来出现了一批陌生的人,更有工匠进进出出。 在后院一间临时打扫出来的房间里,摆满了刑具,叶舟,彭烨被绑在刑架上,披头散发,浑身是血。 左栗站在他们面前,白皙的脸上都是笑容,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拿着一把小匕首轻轻戳进叶舟的胸口,盯着叶舟的脸,道:“是谁花钱买人头?” 叶舟猛的抬起头,双眼怒睁,脖子硬如铁,强忍痛苦的大声道:“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有鲍泽知道!” 左栗匕首轻轻转动,看着叶舟更加凄厉的惨叫,神情越发愉悦,道:“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啊……或许或许司隶校尉知道……杀了吧!”叶舟怒吼,被绑死的双臂,剧烈的挣动。 一旁的彭烨看着,双腿不停打颤,满脸的恐惧。 别说他了,就是左栗身后的黄门、内侍,目睹之下都是不寒而栗。 左栗轻轻的抽出匕首,见叶舟猛的垂下头,以匕首挑起他的下巴,注视着他的双眼,道:“矫信给董卓的人是谁?” 叶舟痛苦难当,咬着牙道:“这个我不知道,这种事,也轮不到我知道。” “一问三不知,你们还真是不知道我的手段。” 左栗脸色变得阴鹜,双眼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彭烨顿时大叫道:“我们真不知道,鲍泽都瞒着我们,你放过我们,我们为伱效力……” 左栗瞥了他一眼,道:“最后一个问题,抄没的那些家产,被运出城,是去了哪里?” 叶舟,彭烨脸色立变,盯着左栗,嘴唇微张,吃惊,恐惧,犹豫。 叶舟嘴角流着血,梗着脖子道:“我们只负责装箱,运出城,城外有人接应,至于去哪里,我们不知道。” 左栗低着头,擦拭着匕首,轻声自语的道:“几十万万钱,那么多宝物,大车几十辆都未必运得走,想要掩人耳目,肯定会进行乔装,这前前后后,怕是得有数百人。你们可以推给鲍泽,但我只要撒开网去查,很容易就会找到线索,无非是浪费一些时间……” 彭烨神情开始慌了,看向叶舟。 叶舟咬着牙,双眼圆睁,明显的在挣扎。 “呵” 左栗忽的笑了一声,苍白的脸色越显阴冷,道:“你们是我第一次审人,有些不熟练,这個地方也还没有建好。” 叶舟,彭烨心里一冷,有着非常强烈的不安感。 左栗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将他们的皮剥下来,不要让他们死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他们。” “是!”几个狱吏心里直打哆嗦。 彭烨浑身一颤,眼见几个狱吏已经开始点火,磨刀,猛的冲着左栗大吼道:“城南三十里的庄园,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左栗看着他,又瞥向叶舟。 叶舟脸角抽动,没有说话。 左栗笑了,转身道:“慢点剥,别让他们死了!” 彭烨闻言拼命挣扎,怒吼道:“阉竖小人,我杀了你!” 左栗没有理会,出了牢门,听着里面的惨叫声,神情兴奋又森然的道:“点齐所有人,带好家伙,穿好夜行衣,等我的命令!” “是!”跟着他出来的人都知道,这是要去捉贼拿脏了! 这可是肥差! 与此同时,刘辩坐着轿子,正在逛着大汉皇宫。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遍皇宫。 坐在轿子上,摇摇晃晃,刘辩目光看着眼前,心里则是宫内宫外。 宫里有个何进,宫外有袁家,河东的董卓,更远还有黄巾军作乱。 ‘内忧外患……这要做的事情,真是多啊……’刘辩心里自语道。 不知不觉间,到了南宫最南的宫殿——侍中庐。 听名字就知道,这里以前是内侍们休息,议事的地方。 刘辩在一个偏房盘腿坐下,手里拿着茶杯,喝了口,向着跪在身前不远的皇甫坚长,笑着道:“那日有些急切了,忘了问你,你那些消息,是怎么得来的?” 皇甫坚长跪伏在地上,神情紧绷,心里紧张的要死,嘴上平静的道:“回陛下,是小人与羽林军几个人喝酒,是他们酒后失言说的。” 刘辩听着他貌似合理的瞎话,随口的道:“嗯,不错。朕交代你个事情,今后在洛阳城里多喝喝酒,探听一些消息,有用没用都记下来,报给大长秋,做得好,你那一万万钱就免了。” 皇甫坚长一怔,他一路上不知道想了多少借口以及应付的方法,甚至于都准备去抗一波大刑了。 这,这就完了? 刘辩歇了会儿,站起来道:“行了,去吧。” 皇甫坚长一肚子狐疑与不安,很想张口问一句,理智告诉他不能多嘴,飞快的道:“是,小人告退。” 刘辩目送他离去,与潘隐道:“关注他一下,看看是不是能成事的人。” “是。”潘隐应着道,也瞥向背影快要消失的皇甫坚长,忽然道:“陛下,小人听说,有很多人上书辞官。” 刘辩眉头一挑,倒是不意外,现在最恐慌的,应该是外戚一党,然后是残余的阉党,至于其他人,怕是也不安心。 第四十六章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刘辩坐在轿子上,晃晃悠悠的回景福殿,心里还在思索着应对朝廷紧张气氛的办法。 这种局势,不是他想要的,一步步走来,几乎都是何进的鲁莽造成的,不断打破他求稳的计划,迫使不得不提前拿下这位大将军。 心里将整个朝局,仔仔细细盘算一遍,刘辩神情坚定,自语道:“暂时还是不能动。” 离登基大典没有几天了,这个时候,他的任何举动,都是敏感与微妙的,会刺激朝野的忧惧之心,不利于稳定。 ‘希望别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刘辩心里想着,与边上的潘隐,道:“给卢植去信,严密盯着董卓的举动,尚书台那边有什么消息,立刻报给朕!” “是!”潘隐连忙应着道。 现在朝廷里,还没有几个人知道董卓屯兵在河东,这個位置,离洛阳可并没有多远。 洛阳城算不上空虚,可要是有外臣不得旨而率兵到这里,足以会吓到很多人,会瞬间打破洛阳城本就艰难的紧绷局势。 “去长乐宫。”刘辩道。 长乐宫,太后的居所。现在,他做什么都容易引起朝野紧张,但何太后不一样,她可以安抚一些躁动不安的情绪。 潘隐听着,道:“陛下,前不久,太后娘娘去了大将军那,与大将军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刘辩一怔,道:“争吵?吵什么?” 潘隐道:“具体不知,太后娘娘将所有人都支开了。” 刘辩若有所思,道:“后来呢?” 潘隐道:“太后娘娘气冲冲的走了,大将军要了很多酒。太后娘娘还派人去大将军府,说是给大将军取些衣物。” 刘辩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想不明白,摇了摇头,道:“暂时不去了,回景福殿吧。” 何太后与何进争吵,多半还是因为他,刘辩不能现在过去,不然何太后提什么要求,他很难拒绝。 “是。”潘隐应着道。 这时,天色已经黑透,月明星稀,夜凉如水。 左栗带着二百乔装过的禁军,分批的出宫,直奔城南三十里外的一处庄园。 等他们摸到的时候,天色正好蒙蒙亮。 这处庄园十分隐蔽,在山脚下,四周有密林,只有一条路通达。 左栗没有花里胡哨,就在黑夜中慢慢摸到近前,在不远处观望。 不多时,几个探查的黑衣禁军回来禀报,低声道:“贵人,摸清楚了,这庄园不大,人手应该也不多,不足百人。” 贵人,也称为中贵人,是与内侍相对亲近的人的一种亲密称呼。 左栗蒙着脸,双眼阴冷的注视着,道:“时间有些长,不知道他们运走多少,还剩下多少。你们将庄园围住,不准走漏一个,也别杀光,留几个,我要问话!” “是。”身前的军候低声应着,一挥手,就带着人无声的逼近这个院子。 一百多人悄悄的翻越围墙,沿着墙壁,直逼院子中心。 “呜呜呜~” 突然间,院子里响起怪异的哨子声,而后是大喊声:“有贼入院!” 院子里登时各种声音大作,从各处涌出了三十多壮汉,手持利刃,与逼近的黑衣禁军厮杀起来。 禁军得到了十分清晰的命****严整,队列整齐,根本没有犹豫,拔刀就杀。 面对人数优势的禁军,这个庄园的守卫根本没有多少抵抗之力,很快就被杀光殆尽,只有五六个人被团团包围。 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黑衣人,手握着大刀,沉声道:“诸位好汉,不论是路过还是大侠,此地的主人家乃当朝贤达,我们也发出了讯号,很快就会有人来,不妨说个数,绝不会让诸位白跑一趟!” 最前面的黑衣军候冷笑一声,道:“用不着唬我,洛阳城四周随时都有羽林军巡逻,你们会发讯号?这里的财物,都归我们,乖乖放下兵器,让我们绑了,我们拿了东西,自然留你们性命!” 现在大汉朝是风雨飘摇,别说强盗了,就是能够攻城掠县的叛军都随处可见。 庄园的汉子神情冷峻,知道遇到了硬茬子,道:“诸位大侠,每人五十缗,另外再送黄金一千两,绝不让诸位辛苦!” 两百人,每人五十缗,那就是一万缗,相当于一万两白银,外加一千两黄金,这绝对是一笔大数字! 要知道,一缗,足够寻常人家过活一个月了! 黑衣军候一抬刀,冷声道:“休想拖延时间!我只问你,松不松手!不松,一个不留!” 庄园汉子看了眼满地的尸体,神情变了变,知道这些人说到做到,咬牙道:“我也不废话,能摸到这里,还敢动手,肯定是知道这里放的东西!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我只怕诸位有命拿,没命花,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灭口!” 黑衣军候倒是没想到,这个人这么聪明,不再废话,一抬手,低喝道:“留下这几个,其他人都杀了!” 禁军没有半刻犹豫,迅速扑了过去。 那领头的庄园汉子一见,毫不犹豫,拔刀就要自刎。 黑衣军候一直盯着他,猛的一刀投掷,打断了他。 禁军侍卫如狼似虎,迅速将他摁住,捆绑,堵住嘴。 “快,找到东西,立刻运走!”黑衣军候低喝道。 禁军侍卫无声应着,迅速在这个庄园里探查。 不多久,就在一个个房间里找到了。 左栗过来,黑衣军候就道:“贵人,有出入,怕是被运走了不少。” 左栗看着只剩下二十几个箱子,神情有些难看。 他迫不及待的来拿脏,就是为了向刘辩证明他的能力,现在只有这么点,让他心里十分恼怒! 左栗伸手翻看箱子,见宝物居多,现钱反而少,怒火更多,这钱一撒出去,想找都没地方! 身旁的黑衣军候一直看着他,见状道:“贵人,多半是他们急需用钱,所以反倒是留下了这些宝物。” 左栗虽然不甘却也没办法,道:“将箱子都装走,人也带回去,用大刑审,或许还能再追回来一些。” 主要是时间过去太长,也就是钱太多,运送不便,否则早就消散一空,追索无门了。 黑衣军候点头,瞥了眼其他人炽热的目光,又低声道:“贵人,按照规矩,这些东西……” 左栗虽然在宫里时间长,人情世故却明白的很,不等他说完,直接道:“这些东西不能动,要如数上缴中府。临出宫前,陛下赏了我五万缗,我留下一半盖诏狱,其余的,你给诸兄弟分。” 两万五千缗,每个人到手至少十缗,一晚上赚了近两年的俸禄! “多谢贵人!”一众人喜形于色,纷纷抬手道。 左栗见花钱起了作用,心里暗道:这些箱子足够我立下一份功劳,还收买了这些人,倒也是值得这一趟。 没有再废话,左栗押着二十几个大箱子,在天色大亮之前,迅速回京。 而这时,景福殿内,刚刚睡下的刘辩,被急匆匆的敲门声拍醒。 他睡觉最讨厌被人打扰,尤其是睡的最深的时候,他神情不善的打开门,盯着门口慌张不已的潘隐。 不等刘辩发难,潘隐就忽然上前,在他耳边慌张的低声道:“陛下,大将军自杀了。” 刘辩神情骤变,瞬间就清醒了! 现在,是他安抚人心最为重要的时候,他需要归拢离散的朝臣、士人之心,掌握朝局大权。 这何进突然死在宫里,朝野会不会怀疑他是个暴君,或者重演党锢之祸?! 因此与他离心离德? 刘辩还没有班底,他需要人,尤其是那些人才、大才! 这他还没着手,就吓跑了! 第四十七章 阉党的报复(改书名啦) 温德殿。 在后院的一排廊庑,何进被软禁在这里。 屋子里充满了酒气,地上都是坛子,还有几个是碎裂的,桌椅板凳明显被砸过。 何进躺在地上,脖子上有着清晰的勒痕,明显的自缢而死。 在一旁,三个中黄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上极其惶恐。 这可是当朝权势第一的大将军,在他们看管之下,居然无声无息的自缢了! 刘辩面无表情,心里却计较不断。 好不容易局势有所缓和,这何进又死了。 传到外面,怕是外戚一党得炸锅,非外戚一党也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不由得又想起,昨天何太后来过这里,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刘辩想着,又深吸一口气,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而是要善后。 他心里反复权衡再三,瞥了眼潘隐,道:“还有谁知道?” 潘隐见着刘辩冷漠的脸色,心里也突突,道:“就这三人,没有其他人了。”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就这三人,一切饮食起居照旧,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否则,斩!” 至少,在登基大典之前。 “是。”潘隐一脸小心不安的应着。 刘辩解了解衣服,看着天色渐亮,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又看了眼何进的尸体,转身离去。 刘辩一走,潘隐寒意森森的盯着仍然跪在地上的三個黄门,怒声道:“你们干的好事!” 其中一个内侍抬起头,满脸的恐惧,道:“大长秋,还请救救我等……” 其他两人同样抬起头,异口同声的求潘隐救他们的命。 潘隐冷哼一声,道:“给我管好你们的嘴!” “是是是!我等谨遵大长秋之命!”三人齐齐磕头。 潘隐没有理会他们,看着地上何进的尸体,道:“天气热起来了,尸体不能藏在屋里。晚上将尸体运走,你们其中一人假扮,但凡再有一点差池,你们就去诏狱里等死!” “大长秋放心,绝无差错!”三个人连连应着道。 潘隐料理好这些,匆匆出了这廊庑。 刘辩回到景福殿,在书房坐定,手里拿着一份缣帛,静静看的出神。 这是近来辞官的人名录,上面有着不少熟悉的名字,如荀攸,何颙。 刘辩看着这些名字,心中不断的思索。 …… 刘府。 刘虞近来日子很不好过,因为大将军何进的‘告病’,太多人找上门,话里话外都是寻求庇护的意思。 但刘虞感觉自身都难保,更遑论别人了。 他一大早穿戴好官服,准备入宫,前往尚书台。 袁隗比何进会做人,凡事都有商有量,登基大典一事,在不动声色间,有了很大的改观。 他今天要与袁隗商量的,是冀州牧黄琬入京的事。 刘虞出了门,刚一只脚踏上马车,突然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中年人,闯到近前,脸色凝肃的低声道:“太尉,出大事情了!” 刘虞看到他,神情一变,立刻拉着他走到一旁,沉色道:“你不在廷尉府待着,突然来见我做什么!?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来人是廷尉左监,钟繇。 他四十多岁,却两鬓生白发,五官瘦长,面容严峻,看着刘虞,又扫了眼四周,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递给刘虞道:“太尉且看完再说。” 刘虞见他这般谨慎,接过文书打开,只是一眼扫过猛的又合上,低喝道:“你哪来的!?” 这份文书上面都是何进受贿,卖官鬻爵,甚至包括,图谋毒杀董太后的内容! 一桩桩一件件,条理清晰,证据链严密,一看就不简单! 钟繇神情走近一些,道:“昨夜就收到了,署名是张奉,张让的养子。下官做了一些调查,基本属实!” 张让的养子! 这是阉党的报复! 刘虞心头震动,脸色变幻不断。 何进不同于阉党! 阉党,他们这些文官,肆意攻击,没事情都要搞出事情。 何进虽是外戚,可却是文官的领袖,他们本就害怕何进出事,牵连无数,现在突然冒出这种证据来,刘虞怎么能不惊慌。 钟繇看着刘虞不做声,有些急的道:“太尉,这些要是被传出去,受牵累的人,怕是不知道有多少,党锢之祸怕是不远!” 刘虞瞪着他,怒哼了一声,道:“我能不知道!但既然那张奉送到伱手里,就只会给你一个吗?” 钟繇又看了眼四周,道:“下官的意思,是交给袁太傅,由他定夺。” 刘虞立即就摇头,而后神色警告,道:“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但你要记住,京城里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与袁家有关,你要离的远一点。” 钟繇一惊,道:“那,该怎么办?” 登基大典在即,何进的‘告病’本就让朝野人心惶惶,要是何进这些罪证爆出,在这个节骨眼上,可能会出大事情! 刘虞在钟繇面前没有掩饰情绪,双眼里都是怒恨,道:“这背后之人,就是要扰乱朝廷,我不会让他得逞!我已经举荐你为廷尉,你不要再出头,这种时候,谨慎为要!” 钟繇抬手道:“一切就拜托太尉了。” 刘虞神情烦躁,摆了摆手,揣着这份文书,上了马车。 钟繇目送着马车走远,旁观四周,快速离去。 刘虞揣着这份文书,坐在马车里,神情凝重,心头如压了一块大石,呼吸都难受。 他进了宫,来到尚书台,见袁隗已经在处理公文,面上犹豫,最后还是没有上前,来到他的位置上坐好,开始审批公文。 袁隗眼皮抬起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 刘虞在做事,但心里却还是怀里的这道文书,里面的一条条一桩桩,仿佛印在他脑子里,怎么都抹不去。 好一阵子,他忍不住了,看向袁隗,道:“太傅,今天是否进宫面圣?” 袁隗默默将身前的公文审完,拿起笔写了几个字,慢慢说道:“你是要去见大将军?” 刘虞是大将军府的座上宾,来往十分密切,在诛灭阉党这件事上,表现的十分积极。 刘虞没想到袁隗会提到何进,神色僵了下,道:“我听说,近来不少人辞官,大将军府的幕僚走的差不多了。” 袁隗拿起另一道缣帛,随手翻开,道:“身不正则常怀忧,他们走了,是好事。” 刘虞看着袁隗,心里有很多话,但又顾忌着说不出口。 阉党被诛灭,何进‘告病’,外戚一党近来辞官的越来越多,空下了太多位置,又有不知道多少人在争抢,刘虞只抢到了一个廷尉,九卿以及以下,候选的六成都是袁家的门生故吏。 袁隗做的是堂堂正正,没有任何遮掩,刘虞虽然说不出话,但心里总是不满。 第四十八章 直击 刘虞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丁宫,刘弘等人还在告假,王允惯常不争不抢,这尚书台,俨然成了袁隗的一人堂了。 感觉着怀里的这道文书,想着若是被公开揭露,必然牵连甚广,不提会造成朝野多大的动荡,单说朝廷里必然空缺更多,那些官位,是不是又大部分落在袁家手里? 脚步声突然响起,一个小吏急匆匆来到了袁隗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袁隗神情不动,抬起头,看向宫外方向,双眼闪动着锐利之色。 刘虞见着,心里暗思,袁隗的养气功夫是一流,不是大事情,很难让他动容。 ‘出什么事情了?’ 刘虞心里想着,看着那小吏走了,没有给他禀告的意思。 这时,朱雀门外。 张奉赤裸着半身,跪在宫门前,身前摆着一把匕首,还有一个铁盒子。 他冲着宫门大喊:“何进擅权乱国,打压忠良,欺君罔上,卖官鬻爵,草菅人命,谋杀太后,请陛下严惩!” 城门的禁军立刻围了过来,一个军候冷声道:“放肆!皇城重地,岂是你可大呼小叫的!” 张奉不理会他,继续道:“廷尉不理,官官相护,请陛下严查!” “拿下!” 军候不再废话,直接挥手。 五六個禁军立刻上前,张奉猛的拿起匕首,抵在胸口,怒喝道:“再靠近,我就血溅此地!” 围过来的禁军立刻止步。 军候神情不善,道:“我不管你有什么冤屈,到别处去,再乱来,休怪我不客气!” 张奉将匕首抵在胸口,怒声大吼道:“陛下,你睁开眼看看吧,何进是不世奸贼,是祸国之源,不能信……” 军候脸色陡然阴沉,握着手里的刀,看着距离,心里在判断着拿下张奉的可能性。 “陛下……” “住口!” 突然间,禁军身后传来一声大喝,打断了张奉的喊叫。 张奉一见来人,立时道:“孟德,带我去见陛下,我要揭发何进!” 曹操狭长双眼都是冷意,沉着脸走上前,见四周已经围满了人,道:“为什么不去廷尉府?” 张奉嗤笑一声,道:“整个大汉,除了这里,还有别人敢管何进的事情?” 曹操刚要说话,就看到王允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他连忙抬手道:“王尚书。” 王允只是进宫,见有热闹才走近,见状就道:“在宫门口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张奉急声道:“王尚书,我这里有何进卖官鬻爵的证据,还有何进谋杀太皇太后的证词,请你转交给陛下!” 王允神情一变,瞥了眼曹操,道:“此事,是你的分内事。” 曹操右手握着佩刀,双眼半眯,旋即就道:“来人,带他入宫。” 王允心里诧异,这曹操就这样将张奉带进宫了? 旋即他就转身,先一步入宫了。 禁军上前,拿住张奉。 这次他没有反抗,看着曹操道:“孟德,大恩不言谢!” 曹操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走在前面。 而围观的百姓、官吏见着张奉被带进宫,纷纷将这件事传了开来。 张奉是张让的养子,却也是何进的妹夫! 他在宫门口举告何进,被带进了宫! 一时间,消息飞遍洛阳城,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甚嚣尘上。 大将军府。 荀攸是幕僚,也是黄门侍郎,正准备进宫,在门口听到了这个消息。 “祸事来了!” 他望着皇宫方向,悲叹一声,脸色沧然。 荀攸本来也想与其他人一样早点逃离京城,终究是抱了一丝侥幸,没有离开。 “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何顒出现在他身旁,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荀攸没有说话,现在,确实晚了。 告假的丁宫,刘弘,虚职的杨彪坐不住了,纷纷出府,直奔皇宫。 整训羽林军的皇甫嵩站在城墙上,看着皇宫方向,黝黑脸上尽是漠然,熟悉人的都知道,这是忧虑。 景福殿。 张奉跪伏在刘辩身前不远处,一句话也没有。 刘辩看着桌上的匕首,又看了眼铁盒子,面上如常,心里却怒火熊熊。 这党争,是没完没了,哪怕阉党早灭,何进已死,还是如附骨之疽,时时刻刻触动着大汉每一根神经。 潘隐躬身低头,脸上写满了谨慎小心。 他是深知刘辩求稳的心思的,张奉这么一手,是坏了他的大计! 曹操一脸严肃,外人看不出他的半点情绪。 刘辩深吸一口气,一边思索着应对办法,一边拿起匕首,随口道:“你是大将军的妹夫,为何举告大将军?” 张奉跪在地上,道:“大将军誓要诛灭阉党,小人是张让养子,无处可逃。今大将军入……告病,小人是其妹夫,两处难逃。是以,不如将其党羽一并拉入棺材,同归于尽!” 刘辩对这个理由不置可否,伸手打开箱子,拿出一份份状纸,书信,公文,账簿,供词。 刘辩随意的看着,上面的内容,他一点都不奇怪,也不关心。 他心念如电,想的是怎么解决这件事。 这个时候,不可再大动干戈,他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廷! 刘辩看着张奉罗列的‘党羽名单’,从京内到京外,足足有二百多人,三公,尚书,各类将军,与阉党是不遑多让,甚至还有不少是重叠的。 刘辩强力的保持着神情不动,心里越发着急。 外面肯定已经传开了,不知道多少人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刘辩不说话,没人敢吭声。 刘辩没有情绪外露,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大气不敢喘。 书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怎么办呢?’ 刘辩心底自语,这么多证据摆在这里,外面又传开了,他不可能不处理,可一旦开了口子,那牵连之下,又是滚滚人头落地。 对朝廷的打击将不可想象,还会让一些有心人得了大便宜。 受损最大的,是刘辩这个皇帝,是大汉! 刘辩慢慢皱起眉头,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一个周全的办法。 好半晌,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一众人,心里暗道:要是有一些谋士就好了。 “启禀陛下,太傅,太尉求见。”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小黄门躬身说道。 ''来的是不是慢了点?''刘辩双眼微微眯起。 第四十九章 廷议 不多时,袁隗,刘虞就出现在刘辩的书房。 他们瞥了眼跪着的张奉,上前行礼道:“臣袁隗/刘虞,参见陛下。” 刘辩注意着两人的表情,伸手拿起茶杯,道:“免礼。” 刘虞谢过之后,神色一沉,道:“陛下,张奉乃阉贼张让之子,罪孽无数,臣请立斩!” 张奉跪着不动,他本就抱了死志,对刘虞的话根本不在意。 刘辩仿佛没有听到,看着袁隗,道:“董卓有什么消息?” 他知道董卓已经悄悄引兵回去,但是至于调他入京,还没有回信。 袁隗拄着拐,枯瘦的脸上不动分毫,道:“陛下,一来一回,怕是需要等到登基大典之后。” 这是官方的流程。 刘辩双眼锐利几分,语气平淡,道:“卿家,朕一定要董卓入京。” 刘虞,曹操听着刘辩直白无误的警告之言,心头微惊。 他们还不知道董卓之前已率兵到了河东,观望了几天时间! 袁隗道:“陛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大将军一事。” “袁卿家” 刘辩的语气重了几分,道:“不论如何,董卓必须入京!” 刘虞好像明悟了什么,本就对董卓十分警惕的他,也沉色的看向了袁隗。 袁隗沉默着,面色思忖。 刘辩盯着袁隗,道:“袁卿家。” 袁隗沉吟着,道:“陛下,董卓已经拒绝了一次,这次若是还拒绝,朝廷该如何办?” 董卓之前拒绝了灵帝的‘少府’任命,朝廷又让他任并州牧,交出兵权,结果董卓上任并州牧,兵权却仍握在手里。 “朕相信,袁卿家会有办法。”刘辩压着心头的火气道。 袁隗见刘辩态度坚决,枯瘦的脸上没有情绪,却又给人叹了一口气的感觉,道:“臣遵旨。” 刘辩心里哼了一声,老东西! 眼下,还是要先解决何进这件事。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奉,思索着办法。 他必须要稳住朝廷,稳住,对他有利;乱,就对所有野心家有利! 目光又瞥过在场的潘隐,刘虞,曹操。 曹操! 刚刚移开的目光,猛的又回去。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激动的飞快计较,他想到办法了! 他看着地上的张奉,道:“张奉,还有其他证据吗?” 张奉道:“都在这里,小人还抄录了一份,送到了廷尉府。” 刘辩点点头,目光骤然冷峻,道:“传旨,诸录尚书事,九卿正官佐官,尚书,议郎,在京的两千石以上的文武官员,嘉德殿议事。” 刘虞神色一惊,脱口而出道:“陛下不可!” 刘辩扫了他一眼,道:“刘卿家有什么话说?” 刘虞抬起手,一脸凝肃,沉声道:“陛下,大将军一事牵扯甚广,还需谨慎而为,朝廷不能再开杀戮,党锢不可再有,请陛下三思。” 刘辩一笑,道:“卿家不用担心了,朕自会处置,去准备吧。” 刘虞看着刘辩自信的神色,犹豫再三,还是道:“是。” 袁隗看着刘辩,心里起疑:他要怎么做,断尾求生,硬保何进吗? 一众人离开景福殿,转向嘉德殿。 而本来就火急火燎入宫的丁宫,刘弘,杨彪等人,都被传到嘉德殿。 不多久,宫外更多的大小官员得到旨意,不管是恐惧还是担忧,所有人都怀着极其复杂不安的心思,齐聚嘉德殿。 嘉德殿内。 跪坐了三十多人,若不是被阉党牵连,加上忧惧不已弃官跑路的,应该还要多出一倍。 袁隗在最前面,接着是三公,王允,皇甫嵩,杨彪等人,再接着是九卿、空缺的就是佐官顶替。 钟繇在列,外加一些黄门侍郎,尚书侍郎,如荀攸,郑泰等人。 再有就是曹操,蹇硕等,他们并没有坐着,而是侍立在一旁。 这么多人聚集,涉及的又是权倾一时的国舅大将军何进,三三两两的凑集在一起,窃窃私语。 没有几个能从容的,自桓帝以来,两次党锢,将士族打击的几乎崩溃。 灵帝这一驾崩,大将军何进就三番两次的企图诛灭阉党,大开杀戒。 现在,何进又遭阉党报复,会不会历史重演,再来一次党锢之祸? 作为何进幕僚,由何进举荐安排上任的荀攸,郑泰等人,最为忧虑。 “陛下驾到!” 突然间,侧门响起一声尖锐长叫。 随之,刘辩穿着冕服,大步而出。 所有人立时收声,齐齐抬手而拜道:“臣等参见陛下。” “众卿免礼。”刘辩跪坐好,笑着道。 “谢陛下。”朝臣们放下手,归坐原位,可他们的目光,都在刘辩身上。 何进怎么处置,处置到什么地步,全在这少年皇帝的一句话里。 他会怎么处置? 所有人心怀惴惴,忐忑不安。 张奉被押上来,跪在大殿内。 朝臣们看过去,神情几乎都是厌恶。 张奉冷漠的迎着这些目光,反而笑了,一脸的痛快之色。 作为张让的养子,他也曾挂上‘常侍郎’,风光无限,自从张让被杀,他就心惊胆战,那一夜,他恰好在青楼,躲过一劫。 原本想着依靠妻子与何进的关系,能够保命,谁知道,何进根本不肯放过阉党,誓要诛灭彻底。 他躲了起来,想等着风头过去,不曾想何进‘告病’,何家人惶惶不安,居然要告发他,以此‘立功赎罪’! 张奉走投无路,一狠心,决定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刘辩坐在上位,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念转着,摆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道:“诸位卿家,事情,你们都知道了,说说怎么办吧。” 朝臣们看着刘辩,又相互对视,神情各异,却没人开口。 刘辩见他们不吭声,点名道:“袁卿家?” 袁隗抬手,道:“臣恭听圣断。” 刘辩直接越过他,看了看,落在王允身上,道:“王卿家?” 王允抬起手,道:“臣恭听圣断。” 刘辩眉头动了下,目光梭巡,几乎所有人都低头,不与他对视,躲意明显。 朝堂上,一片安静。 张奉跪在地上,心里冷笑连连。 这些人敢说话吗?治罪何进,这些人全是党羽,全都得陪葬! 没人说话,刘辩稍稍思忖,打开身前的盒子,拿出里面一张张纸。 这个举动,吓的不知道多少人跪坐不稳,双眼惊恐,神情慌乱。 袁隗注视着刘辩的动作,眼神里锐色一闪。 丁宫,刘弘,刘虞等人则呼吸骤顿,屏气凝神,眉头拧到了一起。 与何进关系更近的荀攸等人,哪怕是曹操,都脸色凝重了。 第五十章 家国 刘辩没有理会殿中众臣的表情,将铁盒子里的供词,账簿、书信都拿出来,摆放在身前,而后正襟危坐,道:“诸位卿家不说,那就朕来说。” 满殿朝臣,脸色紧绷,满目肃然。 刘辩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慌,视若无睹,道:“自桓帝以来,阉党惑君,乱权干政,罪孽无数,此番被诛,也是罪有应得。不过,阉党一案已结,今天说的不是这件事。” “大将军何进,” 刘辩声音抬高了一些,看着朝臣们跟着紧张的神情,心里暗笑,道:“也曾有功于国,不论是平乱黄巾,还是扶正朝纲,都有大功绩。但他恃功而骄,轻蔑君上,把持朝纲,以至于卖官鬻爵,培植私人,既有违臣子本分,也失去了公正为国之心。” 张奉跪在地上,听着心头狂喜。 小皇帝这是对何进动手了! 朝臣们屏住呼吸,刘辩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们心头,令他们呼吸压抑。 袁隗面无表情的低着头,静静听着。 丁宫,刘虞等人,则欲言又不敢言。 谁敢在这个时候为何进说话?不是自认党羽,自投罗网吗! 王允,杨彪等人相对镇定,只是有些些许担心。他们与何进走的并不近,大将军府没有去过几次。 荀攸,郑泰等人最为不安,跪坐在那,低着头,心里惶惶不定。 他们怎么都逃不过何进党羽的身份,即便能逃脱死罪,怕是也要被‘党锢’,终生不得入仕! 对他们这种有抱负之心的人来说,无疑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即日起,” 刘辩声音更大了一些,吓到众朝臣心头一跳,更加认真的注视着刘辩。 刘辩环顾一圈,道:“罢黜何进一切官职,收回一切恩禄,永不叙用。” 朝臣们呼吸都停住了,脸角紧绷,双眼忐忑与恐慌交替,等着刘辩接下来的话。 这是何进的处置,对于何进的党羽呢? 一直神色不动的袁隗,都轻轻抬起头,目光疑色一闪。 刘虞有些忍不住了,想要起身说话,犹豫再三,又坐回去。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丁宫,刘弘,包括王允,杨彪就更不敢开口。 不论是党锢之后,还是前不久的一夜屠戮五千人,着实吓坏他们! 钟繇,荀攸,郑泰等人倒是想说话,可他们没有资格,人微言轻。 大殿之内,紧张的气息在流转,安静到所有人仿佛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张奉禁不住的抬起头,左右四顾,想要看看这些人的脸色。他心里是愤怒又激动,恨不得怒啸三声。 “朋党,” 在满殿朝臣的煎熬中,刘辩缓缓开口,道:“在权臣当权,横霸朝堂,一些人被迫屈从,朕是可以理解的。朋党相争,一切都是为了打击对手,他们眼中并无是非对错,只有权力。这些所谓的罪证,朕认为,多半也是党争的结果,不尽其实,冤屈构陷在所难免。” 众臣听着刘辩的话,纷纷一怔。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在满殿人的茫然无措中,潘隐端着一个火盆,静静的放到刘辩身前。 刘辩看着火盆,心里计较再三,还是将身前的这些书信,账簿,证词,统统扔进了火盆里。 遇火即着,刺鼻的气味随即而出。 这一個举动,惊呆了所有人! 张奉震惊的说不出来,他怎么都想象不到,这小皇帝,居然会一把火,将何进的罪证付之一炬! 袁隗看的出神,旋即猛的会意过来,双眼如渊,深深的看着刘辩。 丁宫,刘弘,刘虞,王允,杨彪等人反应的慢一点,但是看着那些书信证据被烧灭了,心里忽然松快下来。 更远处的钟繇,荀攸等人,先是愣神,继而心里大动,目光灼灼的看着火光后,身上红黄光芒笼罩的少年皇帝。 简直如神明临世! 曹操右手握着佩刀,死死握紧,脸角抽搐,双眼瞪如铜铃。 他曾经也想过无数的应对办法,但没有一个是妥善的。现今的朝廷,人心浮动,人人自危,一旦处理不好,人心四散,朝廷分崩离析! 曹操心头振奋不已,一脸敬佩的看着刘辩。 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会当众直接一把火烧了! 今日之后,必然会有很多人,死心塌地的效忠陛下! 曹操深吸一口气,猛的伏地而拜,沉声道:“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反应过来的朝臣们,接二连三的伏地而拜,声音隆隆,仿佛要掀开屋顶。 刘辩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心里是重重吐了口气。 ‘既稳定了朝局,拉拢了人心,还赢得了威望,一举三得!朕他娘的真是机智!’ 刘辩脸上浮现笑容,这一烧,算是彻底解决了眼前的困局,可以彻底摆脱阉党与外戚的羁绊,抽身而出了。 等他们呼拜结束,潘隐撤走火盆,张奉身旁的禁卫在潘隐的眼神暗示下,猛的制住要大叫的张奉,捂住嘴,硬生生的拖了出去。 刘辩视若无睹,俯看着一众朝臣,道:“不过,朕还是有几句话,要嘱咐诸位卿家。” “臣等恭听圣训!” 一众朝臣本就激动不已,这个时候,刘辩说什么他们都会听。 刘辩见他们抬着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想必应该有些人是真心的。 心里不禁舒服多了,刘辩稍稍沉吟,道:“党争祸国,从周至今,这是有诸多血泪教训的,不论是阉党还是朝臣的朋党,对朝廷,对我大汉,都是百害无一利,不论打着什么的旗号,最初是为了什么,最终都会沉沦于权力争夺,不可自拔。” 朝臣们听着,心有戚戚。 大汉朝自桓帝开始的阉党,与朝臣的争斗就没有停止过,对于朝廷,大汉的影响,那是清晰可见。 袁隗低着头,枯瘦的脸色都是凝重之色。 他从刘辩埋伏了卢植在长安,就升起警惕之心,直到刚才那个火盆,他才彻底明白,这位少年皇帝,不可小觑! 丁宫,刘弘,刘虞等人,神情认真,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 钟繇,荀攸,郑泰等人,则是深以为然。 刘辩看着他们这般反应,暗自满意,道:“诸位卿家要切记,身为朝臣,食君禄,却也是民脂民膏,行政做事,须以公心遏私心,公家大于小家,切不可身居高位而自私自利,手握大权而忘乎所以。” “家国家国,没有国,何以家为?国在家在,国亡家亡,只有国盛民安,方才有诸位的庙堂高座,锦衣玉食。” “若是有一天我大汉式微,四周蛮夷可想而知,诸位还有什么尊严可谈?还不是任人欺凌,徒呼奈何?” 第五十一章 潜伏 “陛下圣明,臣等谨遵旨意!” 朝臣们齐齐而拜,声音隆隆。 刘辩神情平静,心里舒爽异常,暗道:拿大道理压人,还真是好用。 扫过一殿的人,刘辩觉得差不多了,站起了身。 “退朝。” 潘隐上前大喊一声,而后就跟在刘辩身后,出了侧门。 “臣等恭送陛下!” 朝臣们再拜,不少人悄悄抬头,目送着刘辩的背影,神情难掩激动之色。 刘辩出了嘉德殿,余光瞥了眼曹操,道:“孟德,朕的处置如何?” 曹操神色一肃,道:“陛下圣明,臣不及!” 刘辩摆了摆手,笑着道:“圣明不圣明且另说,不过,总算是结束了这些,可以着手做点事了。” 这一个月来,刘辩几乎被阉党与外戚缠身,动弹不得,现在终于是脱身而出了。 大汉朝现在是风雨飘零,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曹操心里有着一份振奋,欲言又止,他同样有着一腔热血,想要做一番大事业! 刘辩走了几步,忽然心里一动,道:“蹇硕人在哪里?” 潘隐连忙道:“回陛下,蹇常侍在长乐宫。” 提到长乐宫,刘辩心里疑惑更多了,何进出了这么大事情,以他对何太后的了解,早就该坐不住跑过来找他了,这次居然面都没露。 刘辩心里想着,也还不想与何太后见面,道:“先准备登基大典吧。”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返回景福殿,拿出了汉武帝时的军制、经济方面政策的书籍,认认真真的研究,抄录。 朝臣们则陆陆续续的出宫,一路上热议不断。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心头轻快,不复之前的压抑、忐忑、恐慌,全都是面带笑容,有说有笑。 荀攸是黄门侍郎,并不着急出宫,与郑泰走着另一条路。 郑泰豪情万丈,看着湛蓝天色道:“此番事了,大事可为!” 荀攸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内心震动异常,现在还没平静。 荀攸从未想过,这位少年皇帝,会有这样的胸襟与气魄,那么多罪证,说烧就烧了。 郑泰看了他一眼,道:“我觉得,当今陛下,堪比武皇帝,圣明睿智,绝非先帝与桓帝可比!那些走的人,知道了怕是要后悔莫及!” 荀攸微笑着,神色踌躇。 郑泰见他不说话,不由得道:“公达,你这是?” 荀攸慢慢走着,道:“我在思考,怎样显能于君前。” 郑泰闻言一怔,继而也思索起来。 他们已经有了官身,而且不算低,给新君上奏言事或者托人举荐并不难,难点是,怎么样的言论,才能引起新君的注意与重视。 郑泰一时间也沉默了,他不是没有才能,而是需要足够的见解令新君高看一眼,在群臣中脱颖而出! 两人这样说着,钟繇出了宫,趁他人不注意,来到刘虞边上,低声道:“太尉,那份公文?” 刘虞一笑,道:“什么公文?你现在扔在大街上又能怎么样?” 钟繇本来还紧张的神色顿时一松,微笑道:“太尉,陛下此举,真是出乎下官所料。” 刘虞抱着手,看着皇宫方向,一脸舒心笑容,道:“细细想来,从陛下登基之日就有圣明之相,是我们被诸事所迷,惑了心神。” 钟繇想着登基那一日,深以为然的点头,又瞥见不远处的袁隗上了马车,低声道:“太尉,你之前说诸事与袁家有关?” 刘虞笑容收敛,眉头皱起,道:“从袁绍到袁术,从宫变到那一夜,哪一样少了袁家?朝廷补缺,大半都是袁家的门生故吏。” 钟繇神情发紧,细细想来,还是真是这样。 “那?”钟繇开始担心了。袁家可不是何进,四世三公,海内咸望,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刘虞见着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走了,脸上多了丝凝色,道:“之前在景福殿,陛下严令袁太傅,将董卓诏入京,虽然我不清楚原委,但当时陛下的语气十分坚决,这里面,多半有事!” 钟繇心里暗惊,看着袁隗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道:“那董卓虎狼之心已现,袁家还要力保吗?” 董卓讨伐黄巾军以及西凉叛乱,可以说多有败绩,被朝廷罢官几次,又在袁家的举荐之下屡次复起。 刘虞深吸一口气,道:“我本不想与你多说,但接下来朝局平稳,事多繁杂,与袁家势必多有接触,你要有所警觉。” 钟繇肃然点头,道:“下官明白了。” 刘虞没有多说,转身上了马车。 何进的事情已定,原本被耽误的诸多事情,要尽早处置,尤其是登基大典事宜,需要进一步敲定细节。 袁隗的马车内。 袁术已经听到了消息,不喜反忧的道:“叔父,这小皇帝,是要做什么?” 在他看来,刘辩手握这么多人的把柄,完全可以利用起来,要百官俯首帖耳,这一烧,岂不是太过愚蠢! 袁隗瞥了他一眼,枯瘦的脸上有丝丝冷意浮现。 袁术一惊,道:“叔父,我……” 袁隗心里对袁逢的这个嫡子十分不满,还不如庶子袁绍。 想着袁绍还在廷尉牢里,心里不禁有些烦躁,他闭上眼,道:“董卓回信了吗?” 袁术还是很怵这位叔父的,从怀里掏出一份信,递过去,道:“回了。他信里说,西凉势急,他忧心难解,不敢擅离。” 袁隗面无表情,伸手接过来,看了眼,双眼中锐利之闪,道:“你找个可靠的人,亲自去见董卓,许他太尉一职。” 袁术愣住了,道:“叔父,太尉?” 太尉虽然已经成了虚职,换的也勤,并且还成了某种跳板,比如外放州牧亦或者率军出征,往往会先在太尉一职上过渡。 但以董卓的资历与军功,还够不上太尉一职。 袁隗虽然心里对袁术失望,还是解释道:“乱世之中,兵权尤为重要。须从大局着眼,小处入手,西园校尉我已招募其三,这太尉一职,也需拿在手中。” 袁术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叔父居然谋划了这般深远,又惊又喜,道:“可,陛下能同意吗?而且刘虞怎么办?” 袁隗神情如常,淡淡道:“我自有安排。伱准备一下,辞掉司隶校尉与虎贲中郎将,待本初出来,你与他一同出京。” 第五十二章 年号光熹 袁术是从心底看不起袁绍这个庶子,并且,内心也不愿意离开洛阳,犹豫着道:“叔父,本初能出来吗?” 除了最开始,何进为了威望,用尽力气想将袁绍救出来,事过之后,已经无人问津了。 袁隗双手拄着拐,闭着眼,道:“我会让他出来。你做好准备,你去汝南,本初去冀州。” 袁术对这个安排倒是满意了,冀州是多乱之地,扬州却是一个好地方。 “我听叔父的。”袁术道。 袁隗微微点头,袁基在京,袁绍去冀州,袁术去扬州,三处,可保袁家长盛不衰。 马车摇摇晃晃,袁隗心里,都是朝野的种种计较。 景福殿。 刘辩刚回来,就看到院子里摆满了大箱子。 左栗小跑着迎上前,道:“陛下,小人昨夜追踪那些运送钱财出京的匪徒,在城南外的一处庄园,查获了这些。” 刘辩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左栗,走上前,已经打开的二十几個大箱子,里面花花绿绿,都是宝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潘隐本来有所怀疑,上前观瞧,恰好就看到了,那块刘辩随礼给董重的玉佩。 他微微低头,双眼淡漠的扫了眼兴奋莫名的左栗,伸手拿起玉佩,递给刘辩道:“陛下。” 刘辩回头一看,伸手接过来,哪里认不出,他瞥了眼潘隐,又转向等待夸奖的左栗,笑着道:“这块玉佩原本是朕给骠骑将军个随礼,是这些了,你做的不错。” 左栗喜色藏不住,还是一脸拘谨的道:“都是小人该做的,只希望能为陛下解忧一二。” 刘辩摩挲着手里的这块玉佩,心里暗道:这左栗,倒是个有些能力的。 他这样想着,将玉佩递过去,道:“这块玉佩,朕赐给你。” 这是刘辩第一次赏赐左栗。 左栗雪白的脸色出现了红润,双手微颤的接过来,道:“小人谢陛下!” 刘辩又看了他一眼,转身道:“收入中府。” 中府,就是他的小金库了。 潘隐没有再理左栗,吩咐人将东西抬走,清点入库。 左栗捧着手里的玉佩,一直盯着刘辩的背影。 在以往,他只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中黄门,现在,居然得到了陛下的御赐! 猛的,他目中狠色一闪,决定回去好好审审手里的那几人,一定要查出些东西来! 刘辩没有太在意左栗追回的这些赃物,想借着这些,顺藤摸瓜查到袁家几乎是不可能,这么长时间过去,换做是他,早就将首尾断的干干净净了。 并且,想要对付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需要仔细筹谋,而且要一棍子打死,决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 刘辩身前摆放着一道缣帛,是袁隗呈送上来,关于朝廷补缺的名单,之前被他随手扔在一旁。 太常黄琬,太仆袁基,光禄勋种拂,卫尉杨彪……廷尉钟繇。 哪怕刘辩对朝臣还不是很熟悉,这一眼看过去,九卿中,至少三个已经是袁家人了。 袁杨两个数一数二的当世大族,世代联姻,杨彪是袁隗的妹夫;加上董卓进京,必须还要给一个位置。 刘辩眉头皱起,暗道:这袁家的势力,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这是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袁家的这‘四世三公’的威力。 刘辩注视着这些名字,沉思良久,慢慢合起这份缣帛。 …… 中平六年,五月十五日。 刘辩一夜未睡,从傍晚折腾到天色微亮。 宫里的钟声不时敲响,来来往往的人,以至于刘辩已经分不清谁是谁。 潘隐忙的脚不沾地,衣服,帽子,鞋子,吃喝拉撒的每一样他都要安排、检查,盯着宫女,内侍给刘辩一一穿戴整齐。 同时布置着宫里的大小一切事情,调配人手,器物,估算时间等等。 何太后匆匆来了一趟就走了,她同样有很多事情要做。 忙忙碌碌足足四个时辰,刘辩已经麻木的如同木偶,被安排到这安排到那,心里直哀叹:这登基大典,真不是好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宫里的钟声响起。 潘隐在刘辩身旁,喜色的道:“陛下,时辰到了。不用担心,小人都安排好了了。” 刘辩僵硬着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随着两个中黄门走出景福殿。 身前身后,足足数百人,簇拥着刘辩,一直到却非殿。 大殿里,一片素色,先帝的棺椁就放在这里。 大殿内跪坐满了人,何太后跪坐在棺椁旁,神情凄然,身旁还有一个垫子。 刘辩在示意下,跪坐到垫子上。 有内监唱喏,而后是一阵鼓乐,接着丁宫,刘弘,刘虞三公捧着各种玉器上前,肃色的开始朗诵着什么。 半晌之后,在三公的齐齐‘请即皇帝位’中,何太后说了一声‘可’,一众人开始起身。 刘辩现在一脑子浆糊,跟着起身出去。 又换衣服,再次回来跪坐好后,刘虞从外面进来,对着灵帝的棺椁进行了一阵奇奇怪怪的动作后,又开始读诵一些佶屈聱牙的话。 这之后,又是唱喏,又是鼓乐,片刻,刘虞肃色的从东面捧过传国玉玺,转递给刘辩。 刘辩接过后,又是一番礼仪,潘隐拿过斩蛇剑放到刘辩手上,刘辩早就知道这个流程,神情庄重的授给刘虞。 “吾皇万岁!” 这个礼仪一结束,群臣齐齐拜地,大声高呼。 刘辩跪坐着,任由他们跪拜,好一阵子才在他的‘众卿平身’中结束。 潘隐从中黄门接过数道圣旨,一一宣读,有大赦天下的,有尊太后的,有改元册封的,又是漫长的时间。 这些结束,潘隐引着刘辩出去,又换衣服,一通折腾,再次返回。 这一次,是拜祭先帝,程序同样繁琐。 这还没结束,早就过了晌午,在所有人饥肠辘辘中,又出了却非殿,开始祭祀宗庙等等。 然后就在宫里转来转去,又到平洪殿接受百官朝拜。 “陛下万岁!” 平洪殿内,刘辩坐在主位之上,下面有着上百的朝臣,山呼海啸。 他跪坐在那,麻木一天的大脑终于有所清醒,看着下面跪拜的朝臣,神情不动,心里却涌出一股强烈的情绪,暗自道:终于,我是皇帝了! 在法理上,他现在才是大汉的皇帝! 年号光熹。 ‘朕不喜欢这个年号,迟早要改掉!’ 刘辩双眸坚定,耳朵旁仍旧是朝臣的呼拜。 第五十三章 偷鸡不成 登基大典,确实是一个累人的活。 结束之后,刘辩回到景福殿,几乎没用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才醒,他洗漱好,打开门,刚想伸个懒腰,潘隐就站在门口,神情陪着小心。 刘辩没看他,走出来,伸着懒腰道:“什么事?” 潘隐递过一道缣帛,道:“陛下,尚书台一大早送过来的,是董卓的回奏。” 刘辩神情一动,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 ‘臣年老体衰,不复壮年。’ ‘臣心向上,士卒顾盼,旦夕之福,不忍相弃。’ ‘乞将之北州,拱卫边垂,以全臣愚。’ 刘辩看着这道缣帛,冷哼一声,道:“与给父皇的大同小异,这董卓看来真的是养不熟!传袁隗,刘虞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 袁隗与刘虞就在尚书台,很快就到了景福殿的书房。 刘辩坐在刚刚打好的椅子上,面无表情,正审阅着身前桌上的奏本。 袁隗在前,刘虞在后,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刘虞看着刘辩这样坐着,心里有所明悟,瞥了眼袁隗。 “臣袁隗/刘虞参见陛下。”两人到了近前,抬手行礼。 刘辩没有让他们坐,自顾的翻着缣帛。 刘虞见久久没有那声‘平身’,悄悄抬头看向刘辩。 少年皇帝一脸平静,举止从容,有种无形的威严,与以往大不相同。 袁隗脸上不动分毫,更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抬着手。 好一阵子,刘辩抬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落在袁隗身上,道:“袁卿家,董卓回奏了,他不肯奉诏。” 袁隗拄着拐,沉默片刻,道:“陛下,董卓镇守西凉,平定黄巾有功,若是以九卿许之,略显不足。” 刘辩坐直身体,哼了一声,道:“他败多胜少,有什么功绩?” 袁隗躬着身,神色沉吟,道:“陛下,董卓镇守边陲,韩马束手,西凉之地,已非他不可,于情于理,九卿之位,怕是不足以调他入京。”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朕记得,袁卿家答应过朕。” 袁隗神情沉默,顿了一会儿,道:“陛下,臣认为,董卓入京,非太尉不可。” 刘虞听着就色变,太尉!? 他现在就是太尉,袁隗让董卓任太尉,是要踢走他? 刘虞刚要说话,刘辩就道:“袁卿家,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董卓的意思?” 袁隗抬起手,道:“若是没有太尉之职,臣恐难以说服董卓。” 刘辩心头怒火涌起,这袁隗,是在威胁他? 刘虞见状,心里飞速计较,董卓已尾大不掉,调他入京,剥夺兵权,是最好的手段。 他担心刘辩强来会适得其反,连忙道:“陛下,臣愿意让出太尉之位,只是,并州牧,该由何人接替?” 刘虞觉得,并州牧其实不重要,重要的还是董卓手里的兵马。 刘辩没理他,刘虞升任太尉,是因为他在幽州有功,这种升任是短暂的,他还得回去。 并州牧他心里也已经有了人选。 只是,这袁隗这种明晃晃的要挟,令他心头火气涌动。 潘隐站在一旁,看着不再作声的袁隗,眉头暗皱。 时间一点点过去,袁隗慢慢抬头看着刘辩,神色思忖,道:“陛下,董卓虽曾在臣手下为官,但臣也强迫不来。西凉事急,烽烟如火,河东与洛阳一水之隔,还需谨慎。” 刘虞不满袁隗的态度,心里却也明白,袁隗的话是对的。 董卓已经成势,不是谁都能使唤的阿猫阿狗了,即便是大汉皇帝,大汉朝廷,没有足够的利益,这个虎狼之辈也是不会轻易动弹。 刘辩冷眼注视着袁隗,心底浮动一缕杀意。 ‘这老东西,心底怕是还在算计着别的什么!’ ‘朕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鸡飞蛋打!’ 刘辩压着怒气,微微一笑,道:“好,朕准了,就给董卓太尉之位。” “臣领旨,臣这就着手去办。”袁隗神情如常的道。他抬着手低着头,目中凝色一闪。 以他对这位少年陛下的了解,并不是这样容易退让的人。 “何人接替并州牧?”不等他想多少,刘辩的话就在他耳边响起。 袁隗放下手,没有说话。 刘虞沉声道:“陛下,臣请为并州牧。”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卢植为并、凉二州牧。” 刘虞一怔,想了想,道:“陛下,虽凉州乱极,但一人巡牧二州,是否有些……” 刘辩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直视着袁隗,道:“袁卿家,你以为如何?” 袁隗沉默片刻,抬手道:“臣谨遵旨意。” 刘辩看着他,道:“刘虞复任幽州牧,公孙瓒调任并州。” 袁隗下意识的皱眉,旋即恢复自然,静默不语。 他心里觉得,小皇帝有些贪心了,一個董卓就想换这么多。 “臣领旨。” 刘虞倒是没有意见,他升任太尉,本就是一种嘉奖,再回幽州,是有心里预期的。 刘辩越发坐直身体,道:“黄琬任大司农,朱儁领青、冀二州牧。皇甫嵩为司隶校尉兼领兖州。” 袁隗猛的抬头,枯瘦的脸上都是惊色。 刘虞领幽州,卢植领并、凉,朱儁领青、冀,皇甫嵩领司隶与兖州,这北方七州全数被这新陛下掌控在手里了! 刘虞神情讶异,心惊肉跳,陛下好大的魄力! 刘辩与袁隗对视,淡淡道:“袁卿家?” 袁隗慢慢收回眼神,心头一时难以平静。 他感觉,他失算了,让黄琬,董卓进京,未必是好招,这等于是将这两州拱手送给这位新陛下。 袁隗脸角绷直,双眼肃然,沉吟着道:“陛下,一州之牧本已是极权,朝廷之所以一直想要调董卓入京,也是怀疑他有不臣之心。而今,一人领两州之地,但有异心,立时天下大乱,朝廷不能制,必动摇我大汉国本!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补缺朝廷空位,梳理朝政,集中精力,消灭黄巾叛乱。” 刘辩根本不在意袁隗说什么,道:“慢慢来,不着急。尚书台即刻拟旨,颁布诏令。” 袁隗沉色不语,心里有一丝恼怒。 真要是这么做,袁家多年的苦心经营,可能要毁于一旦。 而且,朝廷里的谋划,还没见成效。 答应董卓入京,是一记昏招! 第五十四章 十六治国方略 刘辩几句话就定下了,又交代几句,便让两人离开了。 袁隗与刘虞出了刘辩的书房,从景福殿返回嘉德殿旁的尚书台。 尚书台内,丁宫,刘弘,王允都在忙着,见人两人回来,下意识的抬头迎去。 袁隗还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又自带威信,没有看其他人,默默坐回他的位置。 刘虞则是半喜半忧,坐下后,瞥了眼袁隗,与丁宫等人道:“陛下做了一些决定,董卓入京任太尉……” “不可!” 丁宫断然喝道,他哪里不知道董卓是什么人,那是虎狼之辈,岂可任太尉这样的高位。 刘虞被打断,又见其他人紧张的神情,继续道:“陛下决定,卢子干为并州牧兼领凉州,皇甫义真为司隶校尉兼领兖州,我领幽州,朱公达为青州牧兼领冀州。” 丁宫,刘弘,王允三人怔了又怔,这,一人领两州,四个人,领了北方七州? 这种事,大汉还从未有过! 刘虞看着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连忙道:“陛下说了,时势所迫,暂时之举,待局势平稳,会再做调整。” 丁宫回过神,沉色想了想,还是有所不安,道:“这样安排,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刘弘飞快扫了眼沉默不语的袁隗,情知这里面不简单,道:“那董卓能答应?” 刘虞顿时冷哼一声,道:“若是如此还敢拒不奉诏,那就是不臣,当以大军讨之!” 丁宫,刘弘不说话了,一脸凝重。 大汉的军队,多半是临时招募,现在还分身乏术的追着黄巾乱军跑,哪里还有军队? 另外,董卓拒止了西凉韩马与羌人,若是大军征讨董卓,西北登时大乱,或不可收拾! 王允若有所思,插话道:“董卓的兵马,是交出来?” 刘虞看了他一眼,道:“他若入京,必然要交出兵马。” 王允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在他看来,兵马是董卓安身立命的本钱,哪怕入京了,也会防着朝廷明升暗降,夺走兵权,否则那董卓在京,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刘虞注意到了王允的动作,刚要开口又住口,在袁隗面前说这些,难免会传到董卓耳朵里。 他转头与丁宫道:“还是要做些准备,我打算待会儿去见见皇甫义真,那三辅之兵或许可用。” 义真,皇甫嵩的字。 作为太尉,他还是有资格与皇甫嵩好好谈一谈的。 丁宫思虑再三,道:“卢子干那边,是否要通个气?” 刘虞连忙阻止,道:“那是陛下的事,我们无需掺和。” 刘弘见袁隗一直不说话,心里略微奇怪,转移话题道:“关于朝廷补缺,陛下怎么说?” 刘虞摇头,道:“陛下说还要斟酌,暂定了钟繇与黄琬两人。” 王允听着,神色微动,心里暗道:‘钟繇是刘虞的人,黄琬是袁家的门生,这么巧?我是不是也该进宫面圣?’ 袁隗听到他们的议论,但对此无动于衷。 他心里对这位少年陛下的警惕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原本以为,刘辩调董卓入京,只是忌惮董卓率兵到了河东,可不曾想,刘辩图谋这般大,企图控制整个北方七州! 袁隗之前,只顾着在朝廷抢占要职,忽略了地方州牧,刺史! 现在,少年陛下一口气要拿下七州,令他措手不及,一时想不到对策。 ‘失了先机……’ 袁隗微微皱眉,心里想着应对办法。 他能够感觉到刘辩对他的不满,这种不满,他并不在意,灵帝对天下朝臣都不满,甚至发动党锢,最后又能怎么样? 这会儿,王允整理好一堆奏本,对外面喊了一声,道:“来人,呈送陛下。” 荀攸快步进宫,对着王允行礼,而后端起盘子,退出尚书台。 作为黄门侍郎,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在尚书台与皇帝之间来回穿梭。 这种职责,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被内侍郎官所取代,荀攸已经不少时日没有入禁宫了。 他端着盘子出了尚书台,转向景福殿。 荀攸四十出头,却生的白白胖胖,留着山羊胡,又有着十分儒雅的气质。 他端着盘子,目不斜视,步伐从容,心里却有着一份激动。 这盘子里,有一道奏本是他的! 他苦熬了一夜,斟字酌句写出的‘十六治国方略’,也是他的觐见之身! 不多久,荀攸就来到了景福殿,刘辩的书房外。 在中黄门的检查过后,他来到近前,大声道:“黄门侍郎荀攸求见陛下。” 按理说,黄门侍郎送到这,交给黄门就行了。 刘辩坐在椅子上,正在看着奏疏,闻言神情一动,想了想,笑着坐好,道:“进。” 荀攸端着盘子,低着头,走近刘辩的书桌。 刘辩不喜欢跪坐,所以坐在椅子上,荀攸余光见着有些意外,不动声色的道:“尚书台整理奏疏,请陛下御览。” 刘辩嗯了一声,等潘隐递过来,伸手打开看去。 看多了奏本,刘辩已经从中瞧出了门道,很多奏本,开头几句话就能猜到一個大概,尤其是还有诸录尚书事的批语。 刘辩随手翻着,很快就看到了‘臣黄门侍郎荀攸谨奏国事多艰民生飘零臣特呈十六策方略……’ 他神情不动的抬起眼皮看了眼荀攸,这位没有走,躬着身,脸色平静,白皙圆润的脸,如同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家翁。 刘辩收回目光,继续看这道‘十六治国方略’。 ‘清政除弊政令一统扬直荡浊肃整吏治开源节流振奋王师规整田亩安抚百姓……’ 刘辩默默审视,心里在思索。 相比于他,荀攸看的相对更清楚一点,言中直指要害。 只不过,某些方式方法上,刘辩有些别的想法,荀攸过于想当然,对所面临的问题的严重性,估算的并不足,远远不足。 好一阵子,刘辩放下这道奏疏,面上仍旧是沉思之色。 荀攸站在那,心里实则也紧张,不知道他这些,是否能够引起刘辩的重视,继而对他有所高看。 又是半晌,刘辩缓缓抬起头,看向荀攸道:“卿家认为,如何革除弊政,政令一统?” 荀攸早有腹稿,抬起手,一脸肃容的道:“回陛下,当以史为鉴,以利害区分,强国利民则为善,误国害民则为弊。自桓帝以来,阉党祸国,多有弊政,须当即刻废除。” 刘辩微微点头,道:“政令一统?” 荀攸道:“臣以为,朝廷官职复杂,权职交错,政务顿挫,行如泥沼,须明职划权,界限条理,以通国政,上行下效,通达无阻,因应国事。” 这几句话,说到刘辩心坎里了,坐直身体就道:“卿家所言,深合朕意。朕考虑,罢三公府,扩尚书台。” 荀攸双眼大睁,张了张嘴,一个字说不出来。 第五十五章 内政外兵 荀攸看着刘辩,心里吃惊不已。 他就说了‘政令一统’,怎么就到了废除三公府了? 他说的‘政令一统’,指的是宫内郎官们‘外台’把持了宫里,与尚书台,御史台对峙,造成朝廷争斗,以至于政务混乱与停滞。 谁说要废除三公府了? 三公府虽然早就因为尚书台的发展而形同虚设,可那也是三公府,岂能说废就废? 潘隐听着没有多少感觉,忽的警醒,悄悄看了眼刘辩。 董卓进京后,废除三公府,那董卓的太尉可就没了! 刘辩看着荀攸的惊色表情,笑着站起身,道:“卿家,来,这边细说。” 荀攸迅速回过神,细细思考着刘辩的话。 刘辩带着荀攸,来到不远处的茶桌,在一边跪坐好,见荀攸不动,道:“无需拘谨,朕有很多问题想与卿家请教。” 荀攸见刘辩不作假,暗自秉着一口气,抬手道:“谢陛下。” 他上前,跪坐在刘辩下首,微微躬身。 刘辩倒茶,心里组织了一下措辞,道:“朕一直在看武皇帝时的国政,结合眼下,朕认为,三公府已形同虚设,九卿的权责又被尚书台所侵占,日渐式微,偏偏又权责不清,职能混杂,不利于国政。索性,将三公府以及九卿的权责进行重新划分,留的留,合的合,罢的罢,重新梳理朝廷顺次……” 荀攸完全没想到刘辩已经想到了这么多,心里惊讶也不由得沉思起来。 三公府,是由丞相府发展而来,目的是为了分散丞相的权力。 后来,尚书台崛起,又侵夺了三公府的权力,并且尚书台不断坐大,连九卿的权力也被制约,可以说,现在尚书台,就是大汉的丞相府,录尚书事,相当于丞相,只是人数多少而已。 尚书台,设尚书令,而后尚书六人,又分六曹,再有三十六侍郎,基本上涵盖了三公府与九卿的所有职能,三公府以及九卿的所有政务,也都在尚书台决断。 尚书台,已然是大汉中枢机构! 只是,尚书台的发展,是一种‘默认’,不合法理,因此与三公府、九卿在权职上有诸多冲突,加上朋党争斗,权臣倾轧,使得朝廷更加混乱,政务拖沓,效率低下。 荀攸想了又想,谨慎的道:“陛下,臣认为可行,只是还需从长计议,小心筹谋,非是一蹴而就。” 虽然尚书台已经是事实上的中枢,可一举一动都涉及朝臣的权力,必然会有诸多掣肘,一个不好就会胎死腹中。 刘辩点头,拿起茶杯,道:“卿家喝茶。” 荀攸连忙端起茶杯,被刘辩几句话问的,他心里开始重新思考他的腹稿了。 荀攸喝了一口,快速放下,道:“陛下,当务之急,应是革除弊政,以立君威,君威若成,诸事皆易。” 刘辩听着就道:“怎么立君威,卿家具体说说。” 荀攸直起身,神情肃容,道:“陛下,自桓帝以来,阉党横亘,媚惑君上,弊政无穷。就比如西园,朝臣所命,皆要去西园缴纳巨额礼钱,朝臣贫困,则任命不通,贤良受阻,贪官辈出。西园如此,上行下仿,朝廷、地方更甚,卖官鬻爵,明码标价,三公尚且可买,侯爵亦如菜价,贤直如何自处?” 刘辩心头大震,神情凝重。。 这些情况,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但从荀攸的话里,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皇帝贪钱都这么明目张胆,光明正大,大汉的官员,会烂到什么程度? 最为重要的是,现在有钱有势的,都是那些名门大族,地方豪强,岂不是大汉的官位,都被他们给轻松垄断了?! 再想着地方上的‘事实诸侯’,在朝廷暗弱的情况下,即便没有董卓,历史上的大汉也撑不了太久! 刘辩深吸一口气,看着荀攸沉色道:“卿家言之有理,继续说。” 荀攸观察着刘辩的神情,担心说的了反而会让刘辩怯步,沉吟着道:“陛下,此为一。二,朝廷须自强。外有蛮夷,内有黄巾,国库困顿,王师不振,须开源节流,充实国库,招募青壮,练就雄兵,只有如此,方可强国安民,兴我大汉!” ‘内政外兵?’ 刘辩已经听明白荀攸的意思了,与他是不谋而合。 现在大汉的情势是,朝政败坏,虚弱至极,而京外豪强四起,割据初步显现,是内患外忧已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 “如何开源节流?”刘辩问道。 这是他眼下最关心的问题了,虽然抄没了阉党的家产,加上宫里的‘积蓄’,可以短暂支撑,但这是不可持续的,大汉国库需要一个稳定的财源。 荀攸不假思索,道:“陛下,依臣来看,一,规整田亩,安抚流民。二,废除苛捐杂税,制定合理税赋。三,遏制贪腐,安定百姓。四,开垦荒地,以兵屯田。” 刘辩目光微动,忽然伸手,招过潘隐,道:“拿纸笔来。” 荀攸见着刘辩的激动之色,连忙道:“臣回去之后,写一份详细的奏本上奏陛下。” 刘辩等不及了,大汉的问题,不是钱粮的问题,但大汉的问题,需要用钱粮来解决! 税赋,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潘隐将纸笔放到桌上,刘辩拿过来,就伏案而写,随口的道:“规整田亩,安抚流民,这事不易,须缓缓图之。二,二,废除苛捐杂税是吧?嗯,这个可以立即着手。三,打击腐败,这個朕要与御史台好好商议。四,开垦荒地,以兵屯田,对,就是这个,卿家详细说说。” 刘辩匆匆写好,放下笔,看着荀攸说道。 荀攸将刘辩这股认真看在眼里,心头振奋,脸色越发认真,道:“是。陛下,我王师出征,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粮草,而国库空虚,须从各地抽调,耗费时日不说,能否筹集又是两可。是以,若是屯兵某地,以兵开垦荒地,不止能解决钱粮问题,而且还能为朝廷省去众多,日后移防,交付百姓,亦是善政……” 一举多得!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他想起来了,历史上的曹操就是这么干的! 而荀攸,就是曹操的谋士! ‘大才!’ 刘辩心里暗喜,忍不住的道:“好!卿家,这样,将你对国政的所有想法,不止是你的,可综合朝野,凡是国政利弊的,详细写一份,朕要看。另外,潘隐,尚书台还有什么官职空缺?” 潘隐一愣,刚要说话,就见刘辩已经起身了。 第五十六章 以快打慢 刘辩从说桌上找到尚书台上奏的补缺奏本,仔细看了看,笑着与荀攸道:“六曹尚书还有一个空缺,潘隐,给尚书台递话,升荀卿家为尚书,即刻拟定。” 荀攸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抬手道:“臣谢陛……” “卿家坐,” 不等他说完,刘辩一把拉着他胳膊,再次上桌,道:“卿家,朕还有问题,就是朝廷现在空缺众多,但其中鱼龙混杂,着实难以分清,可有取材之道?” 这也是困扰刘辩的一个大问题——手底下没人。 但凡有足够的人手,撑住朝廷,他早就将袁隗踢一边去了。 荀攸坐好后,知道刘辩的意思不是为了填补空缺,道:“陛下,可效仿武皇帝,下诏募贤。” 刘辩想的不止于此,而是要打破世家大族对仕途官场的垄断,遏制门阀的发展。 “暂且可行,不够长远。”他道。 荀攸见刘辩若有所思,心里猛的一动,道:“陛下,可开招贤馆,招募天下贤直异士,陛下亲自考校之后,择能者而选任。” 刘辩双眼顿时灼灼发光,心里迅速想到了更多。 大汉朝的选官,以两种为要,一个是察举,一個是征辟,总的来说还是都掌握在世家手里。 而他一直思考的科举,事关重大,从头到尾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准备,短时间内不可行。 但招贤馆,却是能跳过世家,直接来到‘殿试’! 他完全可以在招贤馆布置考题,不论出身,不问尊卑,能者出位! 刘辩强压着心头激动,一脸满意笑容的看着荀攸道:“卿家这个建议很好!” 说着,他又拿起笔,在纸上写到:招贤馆,募贤能,宜早。 写完这些,刘辩抬起头,看着荀攸道:“卿家以为,节流该在何处?” 荀攸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迟疑之色,片刻后道:“裁减官吏。” 刘辩眉头一挑,他刚才只说了裁撤三公府,扩大尚书台,并没有说过裁减官吏。 之前看《太史记》,刘辩心里隐约有这个想法,并没有具体的。因为这种事,不论是什么时候,都是一种‘大忌’,在王朝末年,就是大忌中的大忌! 接着,刘辩心里涌动着念头,暗自道:‘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得有一个足够强力,甚至是蛮横,又不惧朝野反弹的人来做。’ ‘谁呢?’ 刘辩心里想着朝野的人选。 这时,一个小黄门来到门口。 潘隐悄步出去,小黄门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隐摆了下手,进来后,瞥了眼荀攸,在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尚书台负责起草诏书的尚书、主司,一个告假,一个缺位,荀侍郎的任命,还需等一等。” 刘辩神色不动,余光瞥向他,道:“非他们不可?” 潘隐躬着身,道:“是。”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心里起疑。 ‘我这边刚选定七州州牧,这起草诏书的就告假了,是不是有点巧合……’ 刘辩喝了口茶,沉吟着道:“袁太傅还在尚书台?” 潘隐道:“袁太傅去了御史台。” 刘辩若有所思,旋即看着荀攸笑着道:“些许小事。今天与卿家相谈甚欢,朕要好好想一想,卿家回去之后,再详细写一道奏本给朕看,另外,卿家可随时入禁宫,无需事先禀报。” 荀攸急忙起身,心怀激荡的抬手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微笑点头,目送他离去。 他一走,刘辩就面色冷漠,道:“那尚书是突然告假的?” 潘隐看着刘辩的侧脸,小心谨慎的道:“小人派人查问过,是突然出宫,告假说是染了风寒。” ‘这是袁隗的手笔?’ 刘辩心里揣度,道:“关于董卓、那几个州牧的任命诏书呢?” “也停了。”潘隐越发小心的道。 刘辩冷笑一声,道:“传王允来见朕。” 潘隐悄然绷紧脸角,道:“是。” 他刚转身,刘辩忽然看向他,道:“对了,母后近来在忙什么?” 自从那日何太后与何进大吵之后,除了登基大典外,刘辩就没见过何太后,以何太后三顿饭都要与他一起的性子,这么多天不露面,十分反常。 潘隐想了想,道:“太后娘娘一直在长乐宫,没有出来过。” “看来,何进的死的……另有隐情。” 刘辩自语一声,道:“去吧。” 潘隐不敢多嘴,应着快步出去。 刘辩定了定神,再次看着桌上他的手记,想着刚才与荀攸的话,脸上又浮现笑容,心里舒坦的道:“这有了人才相助,果真是好……越多越好……” 原本对于朝政只是模模糊糊的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计划。 刘辩看着,拿起笔,记录一些想法,以免日后事多想不起来。 不多时,王允就来了,他身形不高,脸角微黑,眼帘低垂,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感觉。 “臣王允,参见陛下。” 王允进了书房,抬手行礼道。语气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刘辩转过身,看着这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丞相’,笑着道:“卿家免礼。是这样,负责起草诏书的尚书告病,现在事多,容不得耽搁,朕想给他换个位置,黄门侍郎荀攸升调过去。” 王允本以为是什么事情,没想到是这件,面色不动,心里却迟疑起来。 因为,他做不到! 尚书台,设尚书令,仆射,又有左右丞等,尚书的实际位次其实很低,任命权,掌握在尚书令手中。 而尚书令,虽然因为尚书台而较为显赫,在朝中有独坐,但相对于三公九卿,实则品佚并不高,尚书令的任命权,由录尚书事共议,已经决定了人选。 左思右想,王允发现还是做不到,只好道:“陛下,尚书令,还未到任。” 刘辩心里明白了,道:“卿家去吧。” 王允欲言又止,最后心底无奈一叹,道:“臣告退。” 刘辩伸手拿起手中的手记,神情渐渐冷峻,自语道:“也好,就先从尚书台开始!” 他决定,要尽快彻底掌握尚书台,以掌握大权! 旋即,他起身来到书桌,坐下后,拿起笔,边写边道:“潘隐,传旨给尚书台,尚书令,仆射等暂不设,六曹尚书,须有旨意而定。挑选小黄门一,中黄门九,候在尚书台,今后与尚书台公文、诏书等来往,皆由小黄门处置。” 不等潘隐应着,刘辩已经写完,折叠好,道:“来人。” 一个黄门急匆匆跑进来,道:“小人在。” 刘辩将纸条递给他,道:“交给左栗,命他立即去办!” “是。”黄门应着道。 潘隐见刘辩没有其他吩咐,连忙也应着,退了出去。 刘辩坐在椅子上,双眼冷静中带着一丝寒意的看向门外。 第五十七章 惊变(大章求追读) 王允还没回到尚书台,刘辩的旨意已经到了。 有内监在尚书台内来来回回,搬走了诸多桌子,文书,工具。 丁宫,刘弘,刘虞三人见着,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丁宫抓过一个中黄门,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中黄门连忙道:“陛下的旨意,尚书令、仆射等暂不补缺。” “不补缺?” 刘虞若有所思,道:“陛下还有什么旨意?” 中黄门道:“回太尉,六曹尚书,须旨意而定,尚书台的公文、诏书等来往,由黄门负责。” 丁宫看了眼刘虞,疑惑不解的道:“陛下的旨意,是……” 刘虞却是陡然明悟,看着中黄门道:“你们搬吧。” 中黄门抬手,将尚书令、仆射以及左右监、丞的印、文书,桌子等,全数搬出了尚书台。 等中黄门一走,刘虞见王允还没回来,低声道:“我猜,多半是与陛下任命的那个几个州牧的旨意有关,袁晖刚刚告假了。” 丁宫顿时明白,瞥了眼四周,见无人,凑近一点道:“袁太傅是不同意?” 刘虞微微点头,道:“我猜测,这里面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我们不知道。” 他早就有所察觉,刘辩与袁隗的关系,有些微妙。 刘弘道:“是袁太傅不想那董卓入京?’ 刘虞刚要说话,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见王允走进来,掉转话头就道:“子师,陛下是否发怒了?” 子师,王允的字。 王允一怔,迎着三人的目光,顿了下道:“陛下想要调整六曹尚书,升任黄门侍郎荀攸为尚书。” 刘虞好像明白又疑惑,道:“袁太傅不同意?” 王允看着三人,本不想说话,还是道:“袁太傅还不知道。” 刘虞怔了下,也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 丁宫却是明白了,是因为那袁晖告假,导致诏书无法起草,所以陛下想换人,但六曹尚书的任命,在尚书令手里,尚书令又空缺,这個事的决定权,又回到了袁隗手里。 没有袁隗点头,王允做不到。 丁宫给了刘虞,刘弘一个会意的眼神,道:“子师,陛下还说什么了吗?” 王允道:“没有。” 说完,他就坐回他的位置。 在尚书台,袁隗威望最高,说话行事滴水不漏,其他四人绑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而丁宫,刘弘,刘虞的三公,是隐形的盟友,惯常共同进退。 独王允是谁也不沾边,俨然一个孤臣。 丁宫三人看了眼王允,没有再多说。 刘虞心里有些忧心,袁家不动声色的占据了阉党、何进去后的朝堂,上上下下都被卡死,几乎所有事情都得袁隗点头。 宫里那位陛下岂能答应! 这时,王允收拾着站了起来。 见状,三人又看了过去。 王允手里拿着文书,道:“散值了。” 刘虞怔了怔,这位还真是……特立独行。 …… 第二天的清晨,刘辩起的很早,简单吃过之后,就在扑在书桌上,整理着昨日与荀攸的谈话内容。 荀攸的话,令刘辩对朝政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结合自身,他有了对朝廷改制的初步想法。 大汉朝廷的制度,发展到现在已经十分混乱,尤其是在阉党与外戚党争之后,厄需梳理。 刘辩专心致志的写着,不时要翻找各种书籍,查找资料,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潘隐端着盘子进来,见刘辩伏案书写,不敢打扰,悄步将盘子放到不远处的小桌上。 “放这里。”刘辩头也不抬的说道。 潘隐连忙转过身,将盘子小心翼翼放到刘辩的书桌上。 刘辩早就饿了,快速写完一段,放下笔,认真审视一眼,随手抓过一张饼,一边吃一边看。 吃了两口,他忽然抬头看向潘隐,道:“是母后做的?” 潘隐笑着道:“是,太后娘娘让人送来的。” 刘辩嗯了一声,又继续看着刚刚写好的笔记,道:“何苗与舞阳君等人出京了?” 潘隐观察着刘辩的神色,轻声道:“是。” 刘辩心里已经猜到,何进的自杀,多半是与何太后的争吵有关。 吃了几口,肚子里有东西了,刘辩拿过汤碗,喝了一口,感觉着顺下去的畅快,道:“还有什么事?” 潘隐低着头,小心谨慎的道:“陛下,袁晖还在告假。” 袁晖告假,那就是说,刘辩关于那七州州牧的任命,以及荀攸的擢升都没有成功。 刘辩放下碗,又拿起饼,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的道:“知道了。” 知道了? 潘隐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他见着刘辩一脸专注盯着笔记的神情,不敢多问,应着就缓步退了出去。 刘辩看着笔记,忽的冷哼一声。 潘隐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见刘辩仍旧盯着桌上,他脸色微微紧绷,越发悄步的离开书房。 就在这时,廷尉府。 左栗带着一队禁军,来到了廷尉府。 钟繇核验身份后,看着左栗,有些疑惑,抬起手道:“天使,这是?” 左栗微微一笑,道:“钟廷尉,奉旨提袁绍,请将他交给我。” 钟繇不疑有他,指挥人去提袁绍,而后顿了顿,道:“敢问天使,陛下的意思是?” 左栗被他问的一楞,道:“钟廷尉有话说?” 钟繇立刻察觉他问的不对,道:“袁绍在大赦的名单之上,待大赦诏书颁布,就要释放了。” 左栗明白了,心里冷笑,雪白的脸上一片淡漠,道:“这个,钟廷尉就不用考虑了,人我提走,不会再送回来。” 钟繇皱眉,这天使说的是‘提走’、‘不会再送回来’,这不是要放袁绍? 他本想再问一句,又想起刘虞的叮嘱,只好按住心里的疑惑,收声不言。 袁绍很快被带出来了,并没有蓬头垢面,反而发丝整齐,衣着干净,神情威肃,龙行虎步而出。 左栗看着袁绍,一抬手。 身后的禁卫上前,直接镣铐要套上去。 袁绍神色一沉,道:“你们这是何意?” 左栗抱着手,静静看着他,根本不回应。 袁绍冷冷的看着他,没有反抗,任由禁军将他牢牢锁死。 钟繇目睹着袁绍被锁拷,带出廷尉府,塞进了马车里,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招来一个小吏,低声嘱咐几句,道:“记住了,单独与太尉说。” 小吏小心答应着,小跑着出去。 马车里的袁绍与左栗对坐,他盯着左栗,神情冷漠,目中隐有一丝杀机。 左栗与袁绍对视,面色不动,心里想的却是那日袁绍带兵杀入宫中的场景。 那日,他躲在一处花坛里,用花草遮掩,当时,他瑟瑟发抖,浑身冰冷,恐惧到极点,四周都是惨叫声,还有刀砍在人身上的噗呲噗呲声。 那些声音就好像没有停过一样,一直在他耳边回荡,甚至还有一些血扑洒在他脸上,眼睛里。 他一动不敢动,咬着泥土,不敢吭声,直到那些禁军杀向宫里去。 左栗一直躲到天黑,彻底安全了,这才敢出来。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左栗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对于袁绍表现出的恨意与杀机,左栗能感觉到,雪白的脸上挂起浅浅的微笑,心里在想着,回到他的黄门北寺狱,怎么炮制这袁绍。 袁绍被内监从廷尉府带走,是在廷尉府门口发生的事情,立时间就飞速传播。 袁绍不是普通人,哪怕他是袁家庶子,可在诛除阉党的行动中,他出了大力,风头最盛,绝大部分朝臣、士人认为他没有做错,令他的声望反而空前高涨。 袁绍被从廷尉府带走,一下子就成了洛阳城里的谈资。 最先得到的消息,是宫里的刘虞。 他将报信的廷尉府小吏带到一旁,沉声低喝道:“你确定是宫里人?带进宫了?” 小吏道:“是宫里人,小人与廷尉都查验过,肯定没错。至于是不是带进宫,小人不知道。” 刘虞沉着脸,已经猜到,多半是宫里那位陛下的意思。 他一时间不知道刘辩这么的目的是什么,对着小吏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尚书台,看着位置上,神情淡漠,专注审阅公文的袁隗。 稍稍思忖,他回到位置上,向袁隗道:“太傅,我听说,宫里将袁本初从廷尉府带走了。”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猛的一顿,都略带吃惊的看着刘虞,而后转向袁隗。 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袁隗神色万年不动,许久才缓缓抬起头,与刘虞对视,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便又低着头,继续审阅公文。 刘虞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与丁宫,刘弘等无声对视。 此时此刻,在这个房间里,大汉的中枢机构,当朝官职最高的几人,没有一个心里是平静的。 别看袁绍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军校尉,但他牵扯到新帝以来的一系列大案,又是袁家人,备受瞩目,突然被带走,很多人心底浮想联翩。 袁隗稳坐不动,继续做事,直到傍晚散值,这才慢悠悠的离开尚书台。 他一出宫,袁术就已经在等着了。 袁术满面焦急,强耐着,扶着袁隗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出皇城范围,这才急声道:“叔父,有原本羽林军将校突然失踪了!” 袁隗双手拄着拐,神情如常,淡淡道:“那叶舟,彭烨还是没找到?” 袁术心神慌乱,脸上写着恐惧,道:“是。叶舟与彭烨不知道是什么人抓的,那几个将校是前几天在青楼喝酒,凌晨出来,然后就没人见过了,我派人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找到!” 袁隗枯瘦的脸角微微绷紧,双眼锐利闪动,静静看着晃动的车帘。 袁术见袁隗不说话,忍不住的担心道:“叔父,本初已经被带走了,会不会再来抓我?” 袁隗余光看了他一眼,道:“士纪回来了吗?” 士纪,袁基的字。袁基,袁逢嫡长子,袁家默认的下一代族长,拟补缺九卿之一的太仆。 袁术眼角抽了下,还是强忍着不满,道:“应该是明天到京。” 袁隗点头,道:“不用担心。” 袁术哪里能不担心,忐忑不安都写在脸上,见袁隗还在关心他那好兄长,眉头拧成川字,急声道:“叔父,总得有对策啊!” 袁隗闭上眼,道:“我说了,不用担心。” 袁术胸口压着一口气,又恐又惧,偏偏半点出不得。 他看着袁隗,三翻四次想要张口,最后还是没敢说出口。 ‘我是不是应该先一步逃出京?’袁术心里暗道。既然袁隗不肯搭救他,他得自救。 只要出来洛阳,以小皇帝现在的能力,还没办法抓他回来! …… 景福殿。 刘辩身前多了一堆缣帛,全部是弹劾、建议、申辩的奏本。 弹劾,主要是弹劾刘虞,问题的核心是一人兼领两州州牧。 建议,则是针对各地州牧空缺、调任,举荐了很多人担任幽州,冀州,青州等的州牧。 申辩,是为了袁绍,奏疏里对阉党严词痛斥,大加鞭挞,认为袁绍有擎天保驾之功,不应当下狱,请求释放。 刘辩一道道的看完,扔到一边,抬头向潘隐,道:“宫外有什么动静?” 潘隐知道刘辩的意思,躬着身,道:“袁晖还在告假,袁太傅散值回府了。” 刘辩看着门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微微歪头,自语道:“这么沉得住气吗?还是另有别的打算?” 像袁隗这样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做事肯定不会简单。 刘辩想了又想,猜不透袁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你盯紧尚书台与宫外,另外,明天让荀攸来书房。” “是。”潘隐应着,慢慢退出去。 刘辩看了眼身旁堆如小山的资料,拿起笔,继续写着他的政策纲要。 看的资料越多,他发现不足就越多,很多想当然的想法并不可行,要结合实际做出修改,并且还要一步步去试。 这一写,就到了深夜。 潘隐悄步进来,见刘辩还在奋笔疾书,轻声道:“陛下,还是早点休息吧,不能这样一直熬夜,有伤身体……” 刘辩嗯了一声,道:“烧壶茶你就去休息吧。” 潘隐应着,转身去吩咐门外的中黄门后,他就立在刘辩不远处。 刘辩一边写,一边查资料,不时回头修订,沉浸在其中,完全不知道时间。 不知不觉,天色渐亮,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抬头见潘隐还在,笑着道:“去睡一会儿吧,中午之前朕就不叫伱了。” 潘隐十分困倦,还是陪着笑道:“小人不累,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国事繁重,还需保重身体。” 刘辩笑了笑,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刚要说话,就看到一个小黄门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急声道:“陛下陛下,不好了,羌人,羌人打到三辅了……” 刘辩神情惊变,猛的站起来,大喝道:“羌人!什么时候的事情!?” 第五十八章 不动 小黄门跪伏在地上,颤声道:“是是从右扶风来的快马信使。” 刘辩震惊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心念飞转,嘴上道:“让人好生照顾信使。” “是。”小黄门应着,爬起来退出去。 刘辩慢慢坐下去,并没有多慌张,心里感觉这件事很不对劲。 两年前,汉朝官军击退了羌人对雍县的包围,直接导致了羌人损失惨重,随后严重分裂,羌人已经退出了三辅,呈现龟缩状态。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三辅,事先毫无察觉的?’ 刘辩坐在椅子上,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推敲不断。 三辅,也就是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翊三地,是拱卫洛阳的一道屏障,其中长安,就在京兆尹下。 刘辩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沉吟良久,道:“潘隐,封锁消息,传旨皇甫嵩进宫,再传旨给长安的卢植,命他暂领三辅。” “是。”潘隐肃色应着,小跑着出去。 刘辩微皱眉头,脸上仍旧苦思。 他现在有很多难题,其中一个,就是手里没有足够的兵马应对各种乱事。 三辅的兵马不能动,其他各处的兵马不在朝廷手里,而是由各地豪强掌控,动辄需要大量钱粮不说,还未必调得动,即便调动了,也不能犹如臂使,其中龌龊甚多。 比如董卓,刘辩之所以执着的调他入京,除了担心历史重演,还有就是刘辩没有其他办法对付董卓,即便董卓公然造反,现在的朝廷,最多只能抵挡,无力平定。 何况,并州的边上就是羌人,黄巾叛乱还在越演越烈。 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对董卓硬来。 刘辩想到这些就头疼,他现在最需要的时间,偏偏这内内外外,没个消停。 刘辩下了封锁命令,但信使一路上都在大喊,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不多久,洛阳城里就处处惊慌议论,袁隗,三公,王允急匆匆进宫,比皇甫嵩还快了一步。 五个人站在刘辩书桌前不远,除了袁隗表情不动外,其余人都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两年前羌人打到了右扶风,包围了雍县,令朝野震动,大汉朝廷费尽力气才打退,可也让朝廷元气大伤。 刘辩坐在椅子上,面露思索,并没有说话。 刘虞作为太尉,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沉声道:“陛下,臣请旨,前往京兆尹督战!” 刘辩看了他一眼,继续沉吟。 “司隶校尉兼领兖州牧皇甫嵩到。”门外的小黄门高声道。 刘辩立时坐直了一些,道:“快请。” 一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皇甫一身官服,面色铁冷,双眸炯炯,大步进来,扫了其他人一眼,径直向刘辩行礼道:“臣皇甫嵩参见陛下。” “免礼!” 刘辩看到他,心里多了分底气,道:“事情卿家都知道了,卿家怎么看?” 皇甫嵩面不改色又严肃认真,道:“陛下,臣听说了,对于这支突然出现的羌人,臣有所疑惑。不过,既然有狼烟,当统调三辅之兵迎敌。” 刘辩道:“嗯,朕已经命卢植统领三辅之兵,可还有其他对策?” 皇甫嵩一路上已经想过了,立即就道:“陛下,臣认为,暂且不用慌乱。上一次羌人被打退,一分为三,相互攻伐,已大不如以前。待探明这支羌人的具体来路,再论不迟。” 刘辩听着皇甫嵩的话,僵凝的脸色缓缓松开。 刘虞看着刘辩,欲言又止。 除了三辅之地的兵马外,其实还有一支,那就是并州的董卓! 但董卓这個人十分敏感,朝廷对他忌惮日久,不愿意轻易用他,尤其是在调他入京的这种特别关口。 可,如果三辅之地真的危险,那不用也得用了。 刘辩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看着刘虞的神色,心里一动,也想到了这种可能。 他双眼微微眯起,目光落在袁隗身上。 这个老东西低着头,脸角瘦削,面容平静,不漏半点情绪。 刘辩心里飞速计较起来,不论这支羌人来自哪里,他现在想要再调董卓进京是几乎不可能了。 ‘还是手里没兵!’ 刘辩暗暗恼火,但凡他手里有可调用的兵马,就不会这么束手束脚。 他之所以要一人领两州,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需要知兵的人牧守,既能镇守地方又能平定各处叛乱,最重要的,还是要练出兵马来! 手下有皇甫嵩,卢植,朱儁,他们仨手里再有足够的兵马,区区董卓算什么,抬手可灭! 刘辩很快清醒过来,见着一众人凝重的神色,忽的笑了起来,道:“区区一支羌人罢了,诸位卿家有什么可担心的?卢卿家足够应付,诸位卿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丁宫,刘虞等人见刘辩没有慌乱,心里多少也放松一点。 刘虞还是忍不住的道:“陛下,臣请旨去三辅!” 刘辩一摆手,道:“朕不是说了,区区一支羌人,用不着兴师动众。卿家还是准备一下,早日返回幽州。对了,” 说到这里,刘辩看向袁隗,道:“袁卿家,诏书拟好了吗?” 袁隗抬起头,道:“回陛下,袁晖还在告……” “这种时候,告什么假!” 刘辩打断他,沉声道:“让他歇着去吧,黄门侍郎荀攸升任尚书,代袁晖之事。潘隐,传朕的旨意,今天诏书就要颁布!” “是。”潘隐飞快应下,转身就出去。 根本不给袁隗再说话的机会。 袁隗眉头皱了下,这小皇帝在这种时候了,还能镇定,仍旧惦记着七州州牧的事。 袁隗瞬间恢复表情,沉默不语。 刘辩见他不说话,又道:“袁卿家,给董卓的太尉诏书,到并州了吗?” 袁隗顿了顿,道:“应该还有两天时间,现在追回,还来得及。” 刘辩盯着他,双眼幽静,却转向三公道:“朕考虑,将尚书台从少府剥离,诸位卿家怎么看?” 刘弘没想到刘辩三两句话就将羌人寇京畿这么大的事情给‘解决’,转而就处理内政了。 他稍稍冷静才反应过来,道:“陛下,臣没有意见。” 尚书台名义上隶属于少府,少府名义上隶属于司空,而司空,其实早就是虚职。 尚书台已经是事实上的中枢机构,少府也不复以往,权职被大司农、宫内黄门、郎官等分走了大半。 是以,尚书台从少府剥离,没有什么障碍。 丁宫,刘虞抬手道:“臣没有异议。” 摆平这件事,刘辩又看向袁隗,道:“袁卿家,袁基何时到京?” 袁隗神情微动,抬头看着刘辩,沉默片刻,道:“回陛下,预计明天回京。” “好,到京了,先让他进宫,朕与他聊聊。”刘辩笑着说道。 刘虞听着刘辩的话,余光猛的瞥向身旁的袁隗。 昨天,袁绍被小黄门从廷尉府提走,现在还不知道去向! 第五十九章 世家风骨 袁隗明显听出了刘辩话里警告之意,脸色如常的躬着身,道:“是。” 刘辩说完这些,端坐身体,看着身前众臣,沉声道:“皇甫卿家说的不错,暂且情况不明,朝廷不能动,其他各处也不能动!” “臣等领旨。”袁隗,丁宫,刘虞等齐齐抬手道。 刘辩嗯了一声,道:“没有其他事情,诸位卿家就回去做事吧,皇甫卿家留一下。” 袁隗等人道:“臣等告退。” 一众人退出书房,留下了皇甫嵩。 刘辩看着皇甫嵩,道:“朕观卿家似有话说?” 皇甫嵩确实有话说,黝黑的脸角都是肃然之色,抬起手道:“陛下,这支羌人来的突然,臣深为疑惑。最为重要的是,并州董卓与羌人关系匪测,臣担心其中另有玄机。” 刘辩神情立变,双眼冷峻,语气冷森的道:“卿家是说,这支羌人,是董卓故意放进来的?” 皇甫嵩神情严峻,道:“若是羌人一马平川的到了三辅之地,董卓毫不知晓,臣实难相信。” 刘辩微微点头,心里是震怒异常。 这支羌人,肯定是董卓有意放进来,并且不上报,或许就是董卓故意撺掇的也说不定,就是为了手握兵权,拒绝入京! ‘好一个狗贼!’ 刘辩怒恨,深吸一口气,看着皇甫嵩,道:“卿家有何想法?” 皇甫嵩道:“陛下将公孙瓒调入河东是良策,再与身在河内的并州刺史丁原为犄角,详细筹谋,以雷霆手段,拿下董卓不难!” 刘辩摇了摇头,道:“公孙瓒从幽州过来,耗费时日,若是此番不能令董卓进京,日后就更不可能。” 董卓使出了这样的手段,那就是笃定不肯进京,刘辩要是退让,那以后董卓就不会将他这个皇帝的旨意放在心上了。 皇甫嵩沉思,想要一个手握重兵,心怀异志的封疆大吏放弃兵权入京,简直难如登天。 刘辩坐在椅子上,心里转着无数個念头。 这些文臣武将,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但是董卓,必须要入京! 刘辩目光骤然坚定,将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边上,他怎么都不能放心。 “陛下,安国亭侯的奏本到了。”这时,一个小黄门悄步进来,低声道。 刘辩一怔,看向潘隐。 潘隐连忙上前接过,递给刘辩,低声道:“陛下,是袁基。” 刘辩陡然想起来了,袁逢死了,他的嫡长子袁基袭了他的安国亭侯爵位。 ‘还真是巧。’ 刘辩略带一丝好奇的打开袁基的奏本,心里想着袁家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匆匆看完,刘辩的神情变得十分古怪。 袁基这道奏本,推辞了朝臣对于他‘太仆’之位的举荐,并且言称袁绍率兵杀入禁宫的行为‘虽无恶意,实是大逆,非忠臣所为’,对于袁术一夜杀了五千多人,他直言‘大开杀戮,朝野震怖,非良臣之举’。 话里话外,袁基对他这两兄弟进行了严厉的抨击,毫不避讳,一点情面没留。 ‘这袁基这般知大义,明是非?’ 刘辩眨了眨眼,心里怪异的自语。 但旋即他双眼猛的一睁,面露冷色,心里既震惊又恍然。 ‘多面下注!’ 刘辩明白了袁基这道奏本的目的,双眼异常的冷漠。 袁家,这是派袁基在他这边下注了。 皇甫嵩看着刘辩脸色变幻再三,知道有事情,但没有问出口,静静等着。 刘辩好一阵子才清醒过来,感觉着脸角有些僵硬,冲着皇甫嵩笑着道:“些许小事。卿家去准备吧,过几天,朕与卿家再好好聊聊。” “臣告退。”皇甫嵩抬手,退了出去。 刘辩等他走了,又看着袁基这道奏本,冷笑连连。 “这袁家,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啊……” 刘辩有些感慨的自语,同时他知道,这不是袁家单独的手段,世家大族,向来是没有立场,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不论是什么风,多少风。 “基,术,绍,这些名字,有深意……” 刘辩看着‘袁基’二字,想着袁家几个‘小辈’,思索着怎么处理袁基这道奏本。 他当然不能直接处置袁绍、袁术,要处置,也得堵住天下士人的嘴,要他们无话可说。 而在两个时辰之前,雍县。 得知羌人进犯,卢植带着人,匆匆赶到。 站在城头,看着不远处四处劫掠,奔走呼号的羌人,沉色的冷眼旁观。 不多时,一个手持大矛的魁梧汉子大步上来,道:“使君。” 卢植看了他一眼,道:“探清楚了?确实是羌人?” 这汉子人高马大,身形蹇硕,浓眉大眼,闻言神色迟疑,道:“使君,末将冲入阵中,不见旗帜,羌语不多,多是秦地喊叫。” 三辅,也称三秦。 卢植猛的看向他,神情越冷。 汉子躬着身,心里犹豫,单凭这个,还判断不出这些人到底来自哪里。 卢植心里却已经明白了,转身就下了城墙。 汉子连忙追着,道:“使君,是否出城征讨,区区数千人,末将反手可灭之!” “不必了。” 卢植双眼里藏不住的怒火,快步回到官寺,拿起笔就写。 又一匹快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三辅,再奔洛阳。 …… 洛阳城里,已经沸沸扬扬,对于羌人再次进犯,演变出了种种恐慌流言。 朝廷的一些高官同样坐不住,一来,大汉朝廷连年征战不休,四处用兵,被牵制了太多,二来国库空虚,想要短时内筹集足够的粮草,根本不可能。 再像以前那样与羌人打,三辅之地或许都守不住! 第二天一早,刘虞收拾好行囊,启程前往幽州。 丁宫,刘弘来送他,二人有无数话说,最后都是无奈的叹气。 刘虞反而从容一笑,道:“公孙瓒是卢公旧属,再归卢公,三辅之地无忧,你们何必这般忧虑?” 丁宫看着他,道:“我是感觉,现在的情势,比先帝时更加艰难了。” 虽然阉党、外戚相继被除,可莫名的,大汉朝廷反而好像变得的虚弱了。 刘虞道:“多虑了,陛下圣明烛照,不过是暂时的困难,渡过眼前,中兴在望!” 丁宫,刘弘听他这么说,想着刘辩继位以来的作为,脸上浮现笑容,二人齐齐抬手,道:“一路保重!” 刘虞大笑,转身上了马车。 丁宫二人目送着刘虞北往,心里是怅然若失。 这时,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从他们不远处驶过,直奔城门。 第六十章 袁家之基 马车没走多远缓缓停下,从马车里下来一个男子。 四十左右,一身白衣,气质儒雅,温润如玉,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笑意,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他回头,向着丁宫,刘弘走过来,笑着抬手道:“下官见过司徒公、司空公。” 丁宫,刘弘没想到是袁基,更没想到他会下车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托大,抬起手道:“安国亭侯客气。” 袁基笑着看向刘虞渐行渐远的马车,道:“刘使君这一去,幽州安矣。” 丁宫看着他,心里揣度,道:“安国亭侯是从汝南回来?” 袁基点头,道:“送家父归乡。” 也就是,送袁逢葬归故里。 丁宫默默算了算时间,发现完全对不上,不动声色的道:“安国亭侯这次回京,有何打算?” 袁基微笑着道:“没有什么打算,本初与公路做出那等事,下官实在无颜见人,打算闭门,潜心读书。” 丁宫,刘弘哪里肯信,也知道袁基被推举为太仆,这是袁逢曾经做过的位置,袁家不言而喻的安排。 袁基看着两人的神情,抬手道:“司空公,司徒公,一同乘车回去?” 丁宫不想与袁基多接触,道:“不劳烦安国亭侯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情。” 袁基一笑,道:“那就不耽搁司徒公与司空公了,下官告退。” 丁宫,刘弘抬手,目送袁基转身,上马车,缓缓走远。 刘弘叹了口气,道:“他特意来与我们打个照面,不知道想做什么?” 丁宫抱手在身前,淡淡道:“我听说,黄琬也要到京了。” 刘弘皱了皱眉,这袁家的人,相继回京,朝廷的格局要大变了。 袁隗在尚书台本就是一言堂,九卿之中再有五人,岂不是大汉朝廷今后要姓袁了? 刘虞走了,来的可能是董卓,又为袁家添一席。 王允生性孤僻,不争不抢。 唯剩他们二人,根本无力与袁家抗衡。 丁宫与刘弘都想到了,不禁对视一眼,皆是面露凝色,心生不安。 在两人回城的时候,刘辩在宫里同样忙忙碌碌。 他开始接触朝廷官员,尤其是尚书台的六曹尚书,一天时间,挨个见了個遍。 到了傍晚,天色将黒,刘辩一边审视着手里的‘大赦名单’,一边头也不抬的道:“有消息了吗?” 潘隐在一旁,道:“陛下,派去的人刚回来,暂且还没有三辅的消息。” 刘辩嗯了一声,强按着心头的不宁,批阅着尚书台转来的奏本。 这些奏本,几乎都是‘问题奏本’,民乱、弹劾、报丧、要钱粮、要抚恤、要官、要兵等等,不一而足。 全是难题! 刘辩看的头疼,再审视尚书台几人留下的建议,更加烦躁。 这些建议无不是‘请’字开头,都是请刘辩批准的。 他怎么批?民乱他能怎么办?弹劾的,报丧的,要钱要粮要兵,他能批哪一个? 大汉朝廷什么情况,尚书台能不比他清楚吗? 刘辩强忍头疼看了几十本,一直到天黑,这才直起腰,轻吐了口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 刘辩拧着眉头道,现在的情况,就是大汉这座豪宅已经千疮百孔,风雨飘摇,摇摇欲坠,偏地基厚实,一直强撑着。 “陛下!” 突然间,潘隐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神情焦急,道:“卢使君从雍县来的急信。” 刘辩猛的站起来,冲出桌子,一把抢过来,快速撕开看去。 信的内容不多,但有一句话吸引了刘辩的注意:‘经臣探查,羌人无异动,乱军多操秦语,疑为他处兵卒,无所管控,游掠而来。’ 刘辩盯着这几句话,很快就明白了卢植信里所指,双眼怒睁,脸色铁青,心头怒火蹭蹭上涌。 “好你一个董卓老贼!” 刘辩一把将信拍在桌上,大喝道。 他之前只怀疑董卓故意放羌人过来,却没想到,根本没有什么羌人,是董卓纵兵所为! 董卓目的很简单,就是以此要挟他!有羌人作乱三辅,刘辩还怎么将侧翼的董卓调入京?! 潘隐看着刘辩罕见的盛怒表情,吓了一大跳,躬身低头,大气不敢出。 不多久,刘辩双眼杀机不散,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住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慢慢走回去,坐在椅子上,脸色仍旧铁青,心里转着念头。 这董卓,他必须要解决,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肆意! 蓦然间,刘辩神情微动,想到了办法,沉声道:“传袁基进宫!” “是。”潘隐立马答应,快步出去。 他也不管什么时辰,天有多黑,叫过一个小黄门,又招来禁卫,让他们一同去传旨。 刘辩坐在椅子上,目光闪动,思索不断。 董卓这一手,是他没想到的,但也坚定了他拿掉董卓兵权的决心。 董卓手里的兵马,也是一支精锐之师,如果能拿到手里,对他来说,有着巨大的助力! 好一阵子之后,刘辩心里自语道:‘还得掌握情报……’ 董卓这样的动作,居然几乎瞒过了所有人,但凡他在董卓身边有个人,都不至于被遮住双眼。 “那皇甫坚长怎么样了?”刘辩看向潘隐。 潘隐本就小心翼翼,闻言连忙道:“小人一直派人盯着,他近来都在青楼酒馆赌坊流连,倒是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刘辩瞥了他一眼,那些所谓有用的,只是皇甫坚长的认为,对刘辩来说,几乎没有半点用处。 刘辩想了想,道:“他倒是也聪明,只是缺少方向。这样,你给他下个任务,要他摸清楚袁府之人的关系,人丁,家财,田产等。” “是,小人明白就去办。”潘隐应着道。 …… 并没有多长时间,一个小黄门带着一队禁军,来到了袁府。 袁府大部分人都安寝了,听到有小黄门来传诏袁家麒麟子入宫,整个袁府都亮灯了。 而刚刚睡下的袁术,乍一听到消息,一个轱辘爬起来,衣服都没穿好,抓了钱袋子,翻墙而出,直接逃走了。 袁基见过了小黄门,从容一笑,道:“深夜,恐家人担心,天使稍等。” 小黄门连忙道:“不敢。” 袁基转过身,进了门,就看到袁隗披着单衣在等着了。 袁基不慌不忙,笑着道:“叔父不用担心,陛下诏我,想必是因为我今天没进宫,解释几句就可。” 袁隗看着袁基,神情冷清,道:“我告诉过你,不要小看他,他城府很深,目的性很强,已经对袁家起疑。” 第六十一章 曹贼 袁基笑容不变,刚要说话,一个家仆从后面进来,看了眼袁基,在袁隗耳边低声道:“主人,司徒,司空,王允,尚书荀攸得诏入宫。” 袁基的笑容一僵,看着那家仆道:“没有叔父?” 家仆点头,道:“是。” 袁基笑容消失,变得凝重。 诏了其他录尚书事,还外加一个尚书王允,偏偏没有他叔父! 他等家仆退出去,与袁隗道:“叔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袁隗也在想,但现在朝野最关注的是羌人再次进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单独撇开他的? 袁隗想了一阵,漠然摇头,道:“没有诏我,反而是你,你要小心。” 这时,一个家仆从袁基身后进来,小心的看了眼里面的两人,道:“家翁,术公子出府了,说是有急事要去汝南。” 袁基回头看向他,眉头皱起。 急事?大晚上的走,而且还不知会他们一声? 袁隗并不在意,看着袁基道:“若是陛下有什么要求,你就趁机将本初救出来。” 袁基面露思忖,等家仆走了,道:“我来想办法。叔父,陛下扣着本初,到底是想做什么?” 袁隗现在对刘辩也是看不懂,道:“黄琬就要到京了,明天你去见,带他走一走。” 袁基明白袁隗的意思,嗯了一声,道:“叔父,我去了。” 袁隗拄着拐,缓缓站起来,枯瘦脸角异常的冷硬,目送袁基出门。 宫里,嘉德殿。 刘辩跪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卢植的信,心里反复思索怎么收拾董卓。 所谓的‘羌人寇畿辅’已经被戳穿,那接下来,就是要对付这個居心叵测之徒了。 刘辩看着黑漆漆的大门外,有了想法又有些踌躇。 大汉朝现在是处处用兵,偏偏缺兵少粮,朝廷又一片混乱,需要时间来整顿。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刘辩还是力求以最小的代价解决董卓,收回他的兵马。 不多时,丁宫,刘弘,王允,荀攸就到了。 “臣等参见陛下!” 四人齐齐行礼道。 刘辩看了他们一眼,道:“免礼,坐吧。” 一众人注意着刘辩淡漠的神色,寡淡的语气,知道有事情,谢恩之后,陆续坐下,目光都在他身上。 刘辩摩挲着手里的信,见袁基还没来,想了想,道:“诸位卿家先看看这封信。” 潘隐接过信,递给丁宫。 丁宫疑惑,接过信,只是匆匆一扫,猛的抬头看着刘辩,道:“陛下,这……” 刘辩轻轻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丁宫又惊又怒,哪里想到,居然是董卓搞的鬼! 一旁的刘弘见他这个神情,伸手拿过来,看了眼,立时惊疑不定,道:“这,是是董卓吗?他……” 没人回答他,刘弘满脸怒容,将信递给王允。 王允默然接过,低头看去,片刻后,无动于衷的将信交给最后的荀攸。 荀攸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最高规格的会议,肃色的接过来,认认真真的看去。 看到一半就悚然变色,继而又恢复平静,开始想着对策。 并州离洛阳城太近了,加上洛阳空虚,董卓一旦绕过三辅,从河东渡河,几乎眨眼间就能兵临城下! “说说吧。”刘辩俯看着四人,淡淡道。 丁宫抬起手,沉声道:“陛下,应当立即设法将董卓逮捕入京治罪!” 刘弘接话道:“陛下,可行诱捕,命并州刺史丁原去办!” 王允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冷笑。 荀攸自然也不赞同,董卓既然敢这么干,肯定早就防着朝廷了,这样简单的算计,对付不了董卓。 再者,即便抓了董卓,他手底下的兵要是作乱,反而得不偿失。 刘辩对于丁宫,刘弘的话不置可否,目光在王允脸上一晃而过,看着荀攸道:“荀卿家,你怎么看?” 荀攸心思敏捷,转瞬就有了想法,抬手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先安抚董卓,待朝廷准备充分,再做打算。” 丁宫冷哼一声,道:“董卓狼子野心,朝野共知。他胆敢纵兵侵入三辅,其心昭然若揭,岂能继续纵容?” 刘辩没理会他,道:“荀卿家继续说。” 荀攸稍稍躬身,道:“陛下,先安抚董卓,命三辅、河内丁原做好准备。另外,臣请旨,前往西凉,招降三羌。” 招降三羌? 荀攸话音一落,众人神情俱变,目光都在他脸上。 刘弘有所迟疑,道:“你能招降三羌?” 所谓的‘三羌’,就是上次羌人叛乱被打退后,分裂的三部分,分别是韩遂、马腾以及宋建。 荀攸抬手向刘辩,肃容道:“陛下,自前年后,羌人自乱,三羌首领皆为汉人,有归附之心,若是能说服,那董卓便不用顾忌,即便不能说服,抚住三羌,断其与董卓联络,董卓亦不足惧!”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暗暗一动。 荀攸这个策略,是他没想过的。若是真能成,就少了羌人的威胁,对付董卓就更加轻松了。 丁宫,刘弘对视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卿家不用去,” 刘辩片刻就下了决定,道:“朕命廷尉钟繇去。” 说着,他又瞥向潘隐,道:“让蹇硕带一队禁军随行护卫。” 潘隐道:“是。” 荀攸见状,连忙加一句道:“陛下,还请厚赐董卓,以安其心。” 刘辩皱眉,这点不可能。 他刚要说话,一个中黄门从侧门进来,在潘隐身后低语了几句。 潘隐一惊,瞥了眼在场的众人,来到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曹操与袁绍小妾通奸,被袁家人捉奸在床,押送到宫里来了。” 刘辩脸角瞬僵,怔了又怔,转头看向他。 潘隐轻轻点头,越发低声道:“人已经在宫门外了。” 刘辩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他知道曹操这个毛病,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这种时候。 丁宫,刘弘,王允,荀攸看着刘辩的古怪脸色,心里疑惑,这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启禀陛下,安国亭侯奉旨觐见。”这时,大门外一个小黄门高声道。 刘辩心里叹了口气,来了。 真是没一个是省心的。 他揉了揉脸,坐直道:“传。” 第六十二章 轮到朕了 没有让嘉德殿里的众人等太久,先进来的是曹操。 他赤裸着上身,被五花大绑,拖拽着跪在殿中。 曹操头磕在地上,一脸的阴沉。 还没进来就闻到了一股酒气,等他跪到殿中,整个大殿都是酒味。 刘辩冷冷盯着他,道:“你干的好事情!” 曹操铁青着脸,似愤似怒,忽然打了个酒嗝,急声道:“臣知罪。” 刘辩皱了皱眉,就看到身穿侯服的袁基进门了。 袁基走进来,直视着大殿之上的刘辩,这还是刘辩登基之后,他第一次见。 余光瞥了眼丁宫,刘弘,王允等人,不卑不亢的上前行礼道:“臣安国亭侯袁基,参见陛下。” 刘辩点头,道:“免礼。” 他发现,这袁基,至始至终都没看过曹操一眼。 “谢陛下。”袁基收回手,立着不动。 刘辩看向赤裸着上身的曹操,又瞥了眼袁基,心里想着这件事怎么处置。 小妾在这个时候地位十分低下,甚至比仆从地位都低。按理说,搞個破鞋不算什么大事,关键在于,这是袁家的小妾。 世家,讲究门第,需要体面。 荀攸看着曹操赤裸上身,穿着底裤,心里就猜了大概,见着场面安静,忽然道:“陛下,羌人作乱,危急三辅,臣建议,派遣曹校尉率禁军驰援,以示陛下重视。” 刘辩瞥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不动声色的道:“袁卿家怎么看?” 袁基神情平静,抬起手道:“陛下,臣认为,大赦在即,问罪近臣,恐有不妥。” 曹操头磕在地上,狭长双眼都是寒意,心里冷哼一声。 荀攸听着觉得哪里不对劲,陡然惊悟,连忙道:“陛下,臣认为,当降职罚俸,以示惩戒。” 刘辩闻言怔了下,看着荀攸的神情,心里跟着会意过来。 这袁基看似为曹操求情,却提到了大赦,暗指的是袁绍! ‘这是谁的手段?是袁基的吗?’ 刘辩心里思索,不得不说,倒是也高明,这是要曹操与袁绍一换一? “袁卿家?”刘辩审视着袁基。 袁基道:“臣谨遵旨意。” 又推给朕了? 刘辩眉头皱了皱,旋即就道:“那就依律办,交给廷尉府吧,拉出去。” 禁卫大步进来,将曹操给拖了出去。 至始至终,曹操一句话都没有。 等曹操被拖走,刘辩心念转动。 这袁家的手段是一个接着一个,没有半点停歇,扰的他根本没有时间推行他的计划。 慢慢的,他双眼微微眯起,笑着与袁基道:“袁卿家,坐,深夜叫卿家进宫,是想与卿家聊聊董卓的事。” 袁基坐下,神色如常,道:“陛下,羌人犯三辅,此时不宜调董卓入京,当命他率兵策应。” 刘辩不以为意的道:“区区羌人,用不着大惊小怪。袁卿家,青州的黄巾乱军越演越烈,朕考虑卿家走一趟,协助朱卿家募兵筹粮。” 袁基心里对这个安排十分不解,顿了顿,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道:“明日启程,卿家早点休息。” 袁基一怔,疑虑更重了,起身道:“臣告退。” 丁宫,刘弘,王允,荀攸等人看着刘辩就这样赶走了袁基,同样是大惑不解。 等袁基一走,刘辩就道:“潘隐,明天一早传旨,命袁隗亲自去并州,劝说董卓入京。” 现在,该轮到朕出手了! 丁宫,刘弘等人愣神,派袁隗去劝说董卓? 刘辩不给这些人胡思乱想的时间,坐直身体,沉声道:“接下来有几件事需要诸位卿家去做。” 众人见刘辩神情认真,不由躬身,作恭听圣训状。 “第一,补齐六曹尚书,何颙,郑泰补缺。”刘辩道。 众人没有异议。 尚书台隶属于少府,尚书台设尚书令,仆射,而后才是尚书,是以尚书的官阶十分的低,禄秩六百石。 “第二,” 刘辩看着他们,道:“提升六曹尚书,禄秩两千二百石。罢尚书令、仆射等。” 丁宫,刘弘,王允听着,面色微惊。 要知道,九卿的禄秩,一年才两千一百石,这六曹尚书的禄秩,超过九卿! 这地位提的,未免也太大了!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道:“第三,全面梳理朝廷各寺、官、府的权责,以尚书台领全国政务,九卿协助。” 丁宫,刘弘,王允三人已经不是微惊了,而是大惊! 在法理上,九卿是朝廷最重要的部门,掌握着实际权力。尚书台虽然是中枢机构,可也就是决策权,皇帝这么做,是要彻底剥夺九卿的权力,集中到尚书台吗? 荀攸倒是镇定一些,因为刘辩曾经与他谈过,这只是初步的,罢三公府都还没提。 同时,荀攸也明白了刘辩这么做的另一层用意。 袁家的门生故吏占据了大半朝堂,这么做,能够将袁家架空! ‘难怪陛下要支走袁隗与袁基。’荀攸心里恍然,余光看着刘辩,心里暗自佩服。 “第四,” 刘辩神色威严,道:“罢宫内所有郎官,现有官员,由诸位卿家安排。宫内公文、诏书,皆由内侍传达。” 丁宫,刘弘,王允,荀攸对此倒是没有意见,以前十二常侍等郎官,控制了皇宫,组成了‘外台’,与尚书台分庭抗礼,党争多年。 “第五,” 刘辩注视着他们,道:“罢少府,设内侍省,少府一应事务,分由尚书台、九卿、内侍省。” 丁宫,刘弘等人默默听着,对这个倒是同意。 少府的职责,主要是在宫内,还有一部分,与大司农,三公府等重叠,至于所属的尚书台,实际地位远超少府。 刘辩沉色想了想,道:“第六,罢南军、北军、期门等,都城由羽林军守卫,皇宫由禁军负责。” 众人没有说话,在皇甫嵩带兵入京之前,北军,南军等早已形同虚设,也就是羽林军还勉强存在。 “第七,” 刘辩神情更加严肃,道:“黄门北寺狱置于宫外,专司缉捕不法,不隶台阁,不受三公府,尚书台,九卿节制。” 丁宫脸色一慌,抬头看向刘辩,道:“陛下,黄门北寺狱……” 阉党在与外戚党争的时候,这黄门北寺狱发挥过作用,一些朝廷官员被逮捕入宫,再也没出来过。 刘辩摆手,阻止了他的话,道:“朕意已决,诸位卿家照旨办事,务必稳妥。” 四人心里虽然有些疑虑,对视一眼,还是抬手道:“臣等遵旨。” 刘辩说完这些,就起身离开。 出了侧门,就看到不远处的灯笼下,曹操伏地跪着。 刘辩走过去,看着他这十分白嫩的后背,不由得笑着道:“被算计了?” 第六十三章 算计 曹操头磕在地上,目光阴沉,脸色平静,语气谦卑,道:“是臣糊涂,请陛下严惩。” 苍蝇不叮无缝蛋,你啊,让朕真的很难说啊。 刘辩看着他,心里想着,这曹操到底该怎么用。 现在的曹操,虽然三十多岁了,可能力与后来还差的远,需要足够的磨练。 与历史上三国时的璀璨人杰一样,绝大部分人才都还没有经过洗礼,能力还需要检验。 跪在地上的曹操,见刘辩迟迟不语,神色有些慌,双眼越狠,一句不发。 刘辩想了许久才回过神,又瞥了眼曹操白嫩嫩的后背,脱下披风,给他盖上,道:“说吧,朕该怎么处置你?” “愿凭陛下责罚。”曹操毫不犹豫的道。 刘辩抬头看着月色,心里琢磨着怎么磨练一下曹操,要说磨练人的地方确实很多,但曹操掌握一半禁军,没有替代人选,还不能完全撒手。 曹操又听不到声音了,轻轻抬起头,看着刘辩的双脚,眉头拧起,心里忐忑不安。 他也是有心做大事的人,三十多岁,要是被放逐回老家,这辈子就完了。 刘辩想了一会儿,忽然弯腰,凑近曹操的头,低声道:“朕派袁隗明天出城,去劝说董卓入京,你护卫他去。两件事,袁隗要平安去,平安的回。第二,盯住他们!朕要董卓进京,不生乱!” 曹操头磕在地上,同样低声道:“臣领旨。” 刘辩直起腰,笑着道:“朕免了你的上将军,罚俸一年。” 这样的处罚已经十分轻了,曹操重重一磕头,道:“臣叩谢陛下宽宥!” 刘辩伸手拉他起来,道:“回去梳洗一下,明天一早,你就去接袁隗,他要是称病告假什么的……” 刘辩话音平静,没有说完。 曹操双眼冷芒一闪,抬手道:“臣明白。” 刘辩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转身走了。 等刘辩走出十几步,曹操才放下手,目送着刘辩的背影。 他没想到,刘辩这么轻轻松松就放过他,原本以为,刘辩严惩他来安抚袁家。 圣心厚重! 曹操心里既激动又踌躇。 等刘辩的背影消失,他转头望着宫外,袁家的方向,狭长双眼里杀机毕露,冷声低语道:“今日之耻,来日必报!” 说完,他连忙左右四顾,见没人,这才抱着膀子,向前走,他要找个人,借件衣服。 这会儿,丁宫,刘弘,王允,荀攸四人来到了尚书台。 四人翻箱倒柜,找出了太多的诏书,公文,又拿出笔,挨个记录官职、权责,准备连夜梳理。 很明显,这么大的工程,四个人是完不成的,仔细商议一番,又从各处调集可靠人手,挑灯夜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尚书台外有禁军站岗,御厨还贴心的送来众多茶盏,吃食。 此时,袁基已经返回袁家,在袁隗的房间里,点着一盏灯,叔侄两人密谈。 袁隗听完袁基这一路见闻,脸角冷如刀,沉默一阵,道:“曹孟德这步棋,你走的没错,皇帝维护曹孟德也在意料之中。” 袁基神情凝肃,道:“叔父,陛下,这是真不打算放过本初?我实在想不明白,他连蹇硕、何进都容得,为什么就容不下本初?” 袁隗也想不通,按理说,袁绍早就应该被放出来了,之前可以理解为刘辩与何进争权,利用袁绍卡着何进,可何进被软禁在宫里,登基大典都过去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袁绍? 一点都不顾及朝野群臣、天下士人之心吗? 袁隗的脸角,在灯光映照下,显得丝丝幽暗,道:“或许,他比我们预想的要知道的多。” 袁基心里一惊,道:“那,陛下想要做什么?” 袁隗看了他一眼,道:“他的根基还不够稳,手里不过是阉党、何进的一些残余之徒,而且他心里也未必信得过,暂时还不会乱来。” 袁基稍稍安心,立即道:“叔父说的没错,陛下分不清这些人,到底站在哪边,究竟是谁的人。” 袁隗右手轻轻摩挲着拐,稀少的眉头犀利如剑,双眼炯炯,注视着袁基,轻声道:“青州,我会安排,让伱立下功勋,稳你的太仆之位。丁宫,刘弘皆是无能之人,三公之位不会长久。” 袁基听懂他的话,心里激动,神色不动,道:“叔父放心,我与朱使君还有几分交情,此事不难。” 袁隗点点头,这样安排下来,他袁家的昌盛就会得以延续,四世三公就能变成五世,六世了。 …… 皇城东南角,黄门北寺狱。 原本普通的民宅,建了高墙厚壁,两扇铜门更是比寻常门户大出一半,‘黄门北寺狱’的烫金牌匾,熠熠生辉,哪怕是晚上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整体看来,就像是一個暴发户所为。 大门内,两排砖房还没有粉刷,中间青石路一直向里面延生,静冷又漆黑。 在路尽头,有个巨石碑,刻着漆黑‘诏狱’二字,石碑旁是一铁索大门,敞开着,四周林立着黑甲禁军。 铁索门里,是一排排的牢房,基本上都空着,在最深处,回荡着一声声凄厉惨叫。 左栗坐在凳子上,雪白的脸上都是阴冷笑容,手里盘着刘辩赐给他的玉佩,双眼幽幽的盯着不远处的三人。 最右边的,身上的衣服几乎被打成一条条布,浑身是血,披头散发,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完好。 左栗看着他,大声道:“袁本初,想起来什么来了吗?” 袁绍垂着头,嘴角挂着血,恨声道:“我只后悔,当初没有将尔等斩尽杀绝!” 左栗呵笑了一声,声音有些尖,道:“你说的没错,那一日,我差一点就死了。” 这时,一个中黄门带着一队禁卫过来,门外摆放着一个个大箱子。 中黄门悄步进来,递过一道账簿,低声道:“贵人,都抄没来了。” 左栗接过来,打开看去,冷笑道:“才两万万钱,真是穷鬼。” 在袁绍边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抬起头,艰难的道:“钱你拿到了,该放了我吧?” 左栗合起账簿,刚要说话,中黄门又低声道:“贵人,盯着袁府的人说,那袁术出城了,不知道要去哪里。” 左栗眼神阴冷,只是瞬间,就侧过头,道:“派二十人盯着,他要是出司隶,找个没人的地方,抓回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第六十四章 魑魅魍魉 中黄门瞥了眼刑架上的三人,道:“贵人,我们人手有点不足了。” 左栗雪白的脸上都是冷意,他现在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两百人根本不够用。 左思右想,他低声道:“花钱,去找一些游侠,羽林军不是被裁下很多人吗?给他们钱,让他们为我们做事。” 中黄门心里一惊,道:“贵人,这么做,会不会有麻烦?” 左栗有些犹豫,倒不是担心外面的麻烦,而是在意宫里的刘辩。 但旋即他就镇定了,道:“我会奏报陛下,你放心去做。” 中黄门这才点头,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左栗起身走到袁绍身前,目光阴狠,道:“矫信给董卓的,谁是主使,谁具体办事?抄没阉党的那些家财,去了哪里?袁家究竟要干什么?说出来,我保你没事,并且官复原职。” 袁绍慢慢抬起头,脸上都是狰狞的血口,还在流血,他双眼血红,透过血色发丝冷冷的看着左栗,咬牙道:“我一定会将你以及所有阉党挫骨扬灰!” 左栗手里多了一把匕首,贴到袁绍胸口,双眼变得狠毒,道:“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派人去抓袁术了,你觉得,他会像你一样这么有骨气?” 袁绍脸角抽了下,怒声道:“魑魅魍魉,卑鄙小人,伱等下场,会比我凄惨百倍!” 左栗将匕首轻轻插进袁绍肋骨,在袁绍的惨叫声中,轻轻忽忽的道:“继续用刑,直到他说为止。” “阉贼,我告诉你,我斩了!”袁绍怒吼。。 左栗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兴奋之色,雪白的脸上更是涌出一丝红晕,道:“给他用大刑,留他一口气就行!” “是!”刑官走向一旁的刑具,挑选可心的。 很快,牢房里传出了袁绍的凄厉惨叫声。 但他一字不吐,双眼中恨意滔天。 此时,天色渐亮。 袁府内,袁隗与袁基从房间里出来,来到后堂。 两人都没有睡意,聊了一晚上,诸事谈妥,脸上都有轻松之色。 他们刚坐下,就有家人来报:“家翁,派出去的人说,没找到公路,说是跟一群游侠走的。” 袁基仿佛没听到,悠悠喝了口茶。 “去吧。”袁隗道。 这家人急了,但是看着袁隗冷漠的侧脸,还是没敢多说,退了出去。 袁基放下茶杯,刚要开口,一家仆匆匆跑过来,道:“主人,那几人从宫里出来了。” 袁基立即坐直,看向他道:“探听到什么了吗?” 家仆摇头,道:“没,都在宫门口上马车,小人等没敢靠近。” 袁基目露警惕,道:“叔父,这四人在宫里一夜,怕是有什么事情。” 袁隗对家仆摆了下手,等家仆走了,这才说道:“无需担忧,按计划行事。” 袁基心里还是不安,嘴上道:“好。” 等下人送来早餐,两人对坐吃着,说着一些相对轻松的事情。 眼见天色大亮,袁隗道:“我待会儿小憩,你走之前,看看能不能与黄琬碰到。” 袁基嗯了一声,话音未落,又一个家仆神色慌张的跑进来急声道:“主人,不好了,那曹孟德带着禁军,堵住了大门口!” 袁基神情骤变,道:“曹操?带了多少人?可有兵器?” 家仆见着就更慌了,道:“带了足足有二百多人,看样子都像是杀过人的。” 袁基脸色变幻,转头看向袁隗。 袁隗慢条斯理的吃着汤饼,道:“曹孟德虽然鲁莽,但不至于鲁莽到这种地步,其他各寺府有什么动静?” 家仆道:“没有,就曹孟德。” 袁基双眼里全是冷意,道:“叔父,我们才是原告,曹操若是乱来,就不用对他客气!” 袁隗起身走到屋檐下,双手拄着拐,眼神锐利的看向大门方向,沉默一阵,道:“不用惊慌。” 袁基走到他边上,低声道:“叔父,不如趁机推那曹操一把,或许皇宫禁军能有所松动。” 袁隗双眼幽静,仿佛在思考。 “主人,” 一个门房匆匆跑过来,道:“主人,那曹孟德说,陛下旨意,命主人前往并州劝说董卓奉诏进京,即刻启程,不得耽搁。” 袁基顿时震惊莫名,又惊又慌看着袁隗。 袁隗脸角动了动,继而面无表情,双眼厉芒跳动,道:“京里要出事了,你想办法,尽快将公路找回来。” 袁基心慌意乱,却沉色道:“叔父,陛下明显是要支开你,昨夜又在宫里密谋到天亮,这种时候,叔父不能离京!” “按计划行事。” 袁隗双手紧紧握着拐,语气平静又不容反驳。 说完,他看向门房,道:“告诉曹孟德,我洗漱一番就出府。” “是。”门房应着,急匆匆往回跑,大门外,可是有着两百来势汹汹的禁军! 袁基忐忑不安又疑虑丛丛,道:“叔父,陛下到底是什么目的?羌人犯三辅,京畿震动,并州正是侧翼,这种时候,为什么非要董卓进京不可?陛下真的就这么忌惮董卓吗?” 袁隗沉默,许久才道:“他不是忌惮董卓,他要的是董卓的兵马。” 袁基神情阴翳,带着怒气道:“都这种时候了,他还不忘记抢夺董卓的兵权?三辅不要了吗?” 袁隗余光瞥了他一眼,道:“制怒。不管他们做什么,我们按计划行事。” 袁基拧起眉头又缓缓松开,脸上逐渐恢复平淡之色,道:“我知道了。” “你走之前,见一次黄琬。”袁隗道。 袁基答应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走近袁隗低声道:“叔父,陛下会不会在路上对你不利?” “不会。”袁隗拄着拐出了门槛,回答的很直接。 袁基对袁隗很信服,闻言心里稍安。 不多时,袁隗就穿戴整齐,除了两个家仆,两個包裹,就没有带其他,来到了门口。 曹操一身甲胄,手握佩剑,冷眼注视着袁隗。 袁隗没理他,拄着拐,慢慢的上了马车。 曹操冷哼一声,翻身上马。 袁基满脸客气向曹操抬手,大声道:“孟德,我叔父年事已高,就劳烦你一路护佑,回京之后,我定摆宴答谢。” 曹操根本不看他,调转马头,沉声道:“启程。” 袁基仍旧一脸和睦笑容,道:“孟德,就这么说定了。” 曹操充耳不闻,打马直奔城门。 等马车走远,袁基笑容不减,与四周翘望的百姓抬了抬手。 皇宫,嘉德殿。 刘辩同样一夜未睡,送走了丁宫,刘弘,王允,荀攸四人,便认真审视他们留下的‘新制草议’,一边看,一边拿着笔,按次序记录着他的想法。 这时,潘隐端着一碗羹过来,轻声道:“陛下,要不要休息一下?下午还得去羽林军校武场,检阅羽林军。” 刘辩闻言手一顿,转头看向他道:“张辽等人到了?” 第六十五章 世家有别 “走!” 刘辩等不及了,放下笔就道。 “是。”潘隐应着,连忙去安排。 刘辩穿着一身简服,走出宫门,刚坐到马车里,他就掀开窗帘与潘隐道:“传杨彪到校武场。” “是。”潘隐应着道。 马车缓缓起步,不多久就到了羽林军驻地。 皇甫嵩早就等着了,一见刘辩下车,上前行礼道:“臣……” 刘辩一把拉住他,道:“免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是朕来了。” 皇甫嵩会意,站起来,跟在刘辩身侧,低声道:“陛下,原本各处推荐了不少人来,但因为三辅之事,又改道去长安了。” 刘辩点头,想起卢植以及他的著名门生,不由得暗道:不知道那刘关张去没去? 两人说着,走入军营,远远就看到,场地上有两人在比斗。 皇甫嵩见刘辩兴致勃勃,领着他上了一处高台,指着场地上,骑着马,来回奔突,大喝拼斗的两人道:“陛下,那个名叫张辽,前不久奉大将军之命出京募兵,被臣找回,已募得一千余人。” 刘辩俯身向下,只见张辽身穿黑甲,带着头盔,手持长刀,一手马绳一手刀,奔突间,挥刀向着对面之人砍去,气势霸道又凌厉。 皇甫嵩道:“陛下,那人名叫张杨,是军司马,勇武过人,在前年击退羌人中,立了不少功。” 刘辩顺着皇甫嵩的目光看去,张扬相对张辽瘦弱不少,骑着白马,长枪虎虎生风,几次打退张辽,两人策马奔腾,打了十几个回合,仍旧不分胜负。 刘辩毫不掩饰喜色,笑着道:“卿家,让他们上来,朕要见见。” 皇甫嵩侧头,吩咐一个卫士。 一盏茶功夫,张辽,张杨两人上来,看着皇甫嵩站着,刘辩坐着,有些意外,还是见礼道:“下官见过使君。” 皇甫嵩神色不动,道:“参见陛下。” 张辽,张杨顿时一惊,连忙单膝下跪,道:”臣张辽、张杨参见陛下。” “免礼。”刘辩笑呵呵的说道,目光一直在两人身上。 张辽高大粗壮,面容粗糙,眉大眼小,给人一种沉稳感。张杨瘦弱一些,五官如刀削,双眸炯炯,一看就是久经沙场之人。 两人都没想到,当今陛下会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这里,心里多少有些惶恐。 因为他们都是大将军何进的人,现在何进‘告病’,却在宫里,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外面的风言风语更是无数。 最可怕的一种传言,就是朝廷会像诛灭阉党一样,大肆诛杀外戚一党,哪怕当今陛下当众烧了何进的罪证,可秋后算账的事,必然不会少! 刘辩不知道两人所想,笑着道:“二位卿家的履历朕看过了,勇武忠君之士,不该埋没。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张杨,朕加你为羽林郎,执掌羽林军,守卫洛阳。” 张杨大喜过望,大声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又看向张辽,道:“张辽,朕加你为骑都尉,领南宫禁军。” 张辽心头一震,这样的擢升与任命,是他万万不敢想的,当即沉声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笑着点头,道:“好,二位卿家去准备赴任吧。” 这就没了? 两人意外,都以为这位陛下还会有其他交代,闻言只得道:“臣告退。” 刘辩目送他们离开,与皇甫嵩道:“卿家坐。” 皇甫嵩知道刘辩来这一趟不会单是为了见见张辽、张杨,跪坐到一旁,神情还是那副生人勿进模样,浑身透着冷意。 皇甫嵩刚坐下,潘隐就上来,道:“陛下,太中大夫杨彪到。” 刘辩点点头。 潘隐侧过身,杨彪就上来了,穿着常服,挺着大肚子,脸角肥圆,一双小眼睛,十分富态。 杨彪见皇甫嵩也在,小眼睛一眨,快步上前道:“臣杨彪,参见陛下。” 刘辩一笑,道:“卿家免礼,坐。” “谢陛下。”杨彪拘谨的坐到皇甫嵩的对面。 刘辩看了眼皇甫嵩。 皇甫嵩会意,与杨彪道:“杨大夫,陛下继位的那次宫变之后,有人矫大将军信,命董卓进京,董卓兵驻河东,与洛阳一水之隔。” 杨彪脸色立变,全是惊恐之色。 皇甫嵩接着道:“这一次根本不是什么羌人进犯,是有人纵兵,冒充羌人。” 杨彪圆脸上出现丝丝冷汗,连忙抬手擦了擦,讪讪道:“天气真热。” 潘隐指挥着内侍,将一個小桌子,一壶茶,摆到三人中间。 刘辩伸手拎起茶壶倒茶,随口的道:“杨卿家,你觉得,会是谁这么大胆子,矫信给董卓,命他率兵入京?又是谁纵兵,危及三辅?目的是什么?” 杨彪躬着身,看着身前的茶杯,直觉口干舌燥,神情慌乱不退,道:“臣,臣不知。” 刘辩伸手端起茶杯,也不看他,道:“卿家觉得,袁绍该赦免吗?” 杨彪躬着身低着头,肥胖的脸角抖了抖,道:“臣,臣以为不应当,率兵杀入宫禁,实是大罪。”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注视着杨彪,可不会他这表面功夫糊弄,喝了口茶,道:“朕昨夜,与诸录尚书事讨论,决定罢少府,抬升尚书台以及六曹尚书品佚,并废除南北军等,卿家怎么看?” 杨彪用手臂连连擦汗,听着刘辩的话,小眼睛大睁,连忙道:“陛下,臣臣赞同。” 刘辩有些意外了,这杨彪这么好说话? 他顿了顿,道:“卿家果然深明事理。即日起,卿家录尚书事,一同参与朝廷新制的审定。” 杨彪头上的冷汗更多了,顾不得擦汗,急急伏地道:“臣领旨谢恩。” 一点条件都不提? 刘辩有些捉摸不透这位太中大夫了,道:“卿家有什么想法?” 杨彪伏在地上,眉头皱在一起,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语气急喘,道:“臣,臣回去之后就上书,陈述朝廷弊政,请求改制。” 刘辩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目光古怪的看着杨彪,心里暗道:是我之前过的太不顺,这一顺下来,反而不习惯了? 刘辩见他这样,道:“卿家是有些不舒服吗?那早些去休息吧。” “臣告退。”杨彪爬起来,一边擦汗,一边退了下去。 刘辩目送着他离去,心里还是觉得怪异,看向皇甫嵩,道:“卿家,这太中大夫你怎么看?” 皇甫嵩对杨彪还是有所了解的,道:“陛下,杨大夫,或许今天确有不适。” 刘辩不置可否。 同为四世三公的当世豪门望族,袁家近来是锋芒毕露,袁绍、袁术的动作一个比一个大,简直惊天动地。 反观杨家,不声不响,毫无动静,完全像是局外人。 第六十六章 新旧故事 杨彪出了羽林军驻地,手脚并用的上了马车,急声道:“快快快,快回去。” 杨彪顾不得擦头上的汗,反而浑身冰冷,小眼睛瞪眼,心里惶惶不定。 很快就回到了府邸,他下了马车,直奔西苑,一进门就喊道:“景兴,景兴……” 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个与杨彪年岁相仿,宽脸长须的中年人,笑着道:“天色尚早,就要饮酒吗?” 杨彪挺着大肚子过来,拉着他的手就往里面走,火急火燎的道:“我说王先生,什么时候了,喝什么酒啊……” 王先生,名叫王朗,景兴是他的字,他是杨彪之父杨赐的门生。 王朗被他拉着,疑惑的道:“你不是去见陛下了吗?什么事情这么惊慌?” 杨彪回头看了眼,拉他进门,又连忙关门,这才与他一同坐下,口不择言,颠三倒四的将刚才皇甫嵩的几句话转达出来。 王朗惊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他才看着杨彪,道:“文先,你是说,宫变、那一夜的屠戮,董卓陈兵河东……这些,是,是袁家做的?” 杨彪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神情还是难以平静,道:“除了袁家,还有哪家能有这种本事?” 王朗怔了怔,他是万万没想到,当今第一名门望族的袁家,居然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杨彪见着出神,忍不住的道:“我说景兴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啊?” 王朗绷直脸,一脸严肃,道:“袁家,未必有谋篡之心,但行的是大逆之举!陛下隐忍不发,必是有所图谋。现在问题关键是,陛下为什么告诉你这些。” 杨彪还是口渴,却忍住了,刚要说话,又瞥了眼门外,伸过头低声道:“我就是担心这个,我还是那袁隗的妹夫,陛下会不会怀疑,我们两家合谋?然后,将我杨家……夷族?” 如果皇帝对袁家所作所为心知肚明,又公然告诉他,那说明皇帝对袁家已经有所布置,这‘布置’里,有没有杨家? 一想到这里,杨彪心头阵阵发冷。 王朗思索了一阵,自语般的道:“现在朝局晦涩不明,需要有人稳固朝局,稳定朝野、士人之心,若是过了这段时间……” 杨彪急了,道:“你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保住我杨家?!” 王朗弃官后,潜心研书,要不是杨彪写信给他,他都不会来京城,对朝局的情况,也是雾里看花,不清不楚。 他想不透彻,只能道:“先不要慌。既然陛下让你录尚书事,说明对伱还是有所信任,你只要安心做事,离袁家远一点就行了。” 明知王朗的话有很多问题,杨彪心里还是放松不少,道:“确实要与袁家有所切割,我待会儿就写奏本,支持陛下的新制。景兴,有意出仕否?” 王朗立即摇了摇头,道:“我的书还没写完。” 他原本是有出仕之意的,否则不会跑来洛阳。新帝登基,定然是一朝新臣换旧臣,机会非常多,可听了杨彪的话,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想要回去再观望一阵。 “也好。” 杨彪叹了口气,道:“现在的朝局,确实不能进。那,这道奏本,你帮我润色?” 王朗一笑,道:“这有什么难,你说我写。” 杨彪起身,亲自去端笔墨,坐下后,擦了擦汗,道:“你明日回去,将我儿带走。” 王朗深深的看了杨彪一眼,哪里会被他这怯弱外表所欺骗,拿起笔道:“好。” 杨彪定了定心神,开始说。 两人一说一写,一道陈述朝廷弊政,力求改制的奏本很快新鲜出炉。 …… 这时,刘辩与皇甫嵩出了羽林军驻地,漫步走向皇宫。 刘辩道:“除了刘、朱、卢三位卿家外,抛开三辅之地,朕希望卿家,至少再募集十万兵马,隶属于朝廷,驻扎在京畿,随时可以调用。” 皇甫嵩跟在刘辩身后,沉吟着道:“陛下,招募青壮,其实并不难,关键还是在于钱粮。” 大汉朝是不缺少青壮的,也不缺少可以领兵的将领,掣肘的是国库空虚,养不起额外的十万兵马。 刘辩估算着内库的钱,也感觉到压力很大,道:“这件事,朕来办,卿家无需担心,只管招募训练就是。” 皇甫嵩神情一肃,躬身道:“臣领旨。” 刘辩点点头,心里想着筹钱的办法。 大汉朝现在是天灾人祸不断,地方基本上被世家豪强把持,能收税的,只剩那点可怜的百姓了。 皇甫嵩见刘辩不说话,这才道:“陛下,董卓一事,是否需要臣做出应对?” 刘辩摇头,道:“这件事朕自会处置。对了,太尉府虚空,朕加卿家大司马,总领兵务。” 皇甫嵩面色如常,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刚要说话,就见潘隐从后面上来,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太后娘娘请陛下一起用午膳。” 刘辩一顿,自从那日何太后与何进争吵之后,他们就没怎么见过,更没有一起吃饭了。 他想了想,暗道:也好,何进,也该有個收尾了。 刘辩转头与皇甫嵩道:“卿家,今天就到这里,朕先回宫处理一些事情。” 皇甫嵩行礼,道:“臣恭送陛下!” 刘辩嗯了一声,上了马车径直回宫。 回到皇宫,刘辩径直来到长乐宫。 何太后在小桌上忙来忙去,见着刘辩就道:“辩儿,快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刘辩笑着走进来,坐下后,看着满桌菜肴,拿起筷子吃了几口。 何太后坐下后,就一直看着刘辩,带着笑意的道:“母后听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好吃一点,回去睡一觉,不要这么辛苦,有什么事情,交给外臣做就是了,用不着这么熬夜,你是皇帝……” “母后说的是,” 刘辩笑了笑,而后就看着何太后,道:“母后,舅舅……” 他没说完,何太后就给他夹菜,道:“不提他,吃饭。” 刘辩一怔,观察着何太后的脸色,若有所思的道:“母后,你是不是……” “快点吃,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何太后又给他夹菜,表情多了一丝厌烦。 ‘她知道了。’ 刘辩心里明白了。想想也是,这么多天,何太后肯定有所察觉。 只是,刘辩还是不知道,何太后与何进那日争吵了什么,让何进遗言都不留的就自杀了。 第六十七章 征抚之争 六月初。 嘉德殿。 丁宫,刘弘,王允,杨彪,荀攸五人坐齐,他们身前的小桌上,摆放着诸多文书,厚厚的足有几十本。 刘辩身前也是,拿起一本,认真观瞧,片刻后,沉吟着道:“六曹尚书,吏曹、民曹、三公曹,三公曹改为刑曹,南主客曹改为礼曹,北主客曹并入礼曹。二千石曹,更名工曹,负责宫殿、官寺、朝臣府邸、官道、河道等的修缮……” 一众人听着,并没有说话,齐齐面露思索。 说完这些,刘辩又拿起一本,从头到尾看过一遍,道:“吏曹的权责要扩大,官吏的选拔,调迁,考核,罢除等皆由吏曹主理……” 丁宫连忙接话道:“陛下,这与御史台,廷尉等多有冲突……” 刘辩头也不抬,道:“廷尉负责审断,御史台负责监察,刑曹负责刑狱,并不冲突。” 丁宫怔了怔,这不止是把九卿的权力剥夺,还有其他各寺府的。 在他们原本的规划中,尚书台的权力没有这么大,可按照刘辩的说法,九卿,三公府,御史台的权力被剥夺太多,而尚书台权力膨胀太高,完全凌驾三公府,九卿等之上。 刘辩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道:“民曹主户籍、田亩、赋税,人丁……” 王允余光悄悄审视刘辩,而后低头看着他桌上同样的公文,上面可没有这么多权力。 大司农的权力,几乎被剥夺了个干净。 刘辩继续道:“礼曹,负责礼法、律法、祭祀、典礼、宾客来往……” ‘这就把大鸿胪的权力全部转移到了尚书台了。’刘弘心里暗自震惊。 这样大的改制,必然会引起朝野震动,不知道多少人会反对。 刘辩说完,又认真看了看其他的,忽的抬头,看向杨彪,笑着道:“杨卿家,你觉得怎么样?” 原本端坐笔直,作聆听状的杨彪,立即侧身向刘辩道:“陛下英明,现在官制错综复杂,权责混乱,恰值多事之秋,理当归统。” 刘辩笑了笑,又看向荀攸,道:“荀卿家?” 荀攸一直在思索刘辩这番话以及其中的深意,闻言道:“陛下,此番改制,颇似武皇帝时,臣以为没有问题。只不过,如此一来,尚书台急需人手,又深在宫闱,不可人来人往,形如闹事。” 刘辩唔的一声,荀攸的话倒是点醒了他,道:“卿家说的有理。这样,诸录尚书事仍在尚书台当值,六曹尚书搬迁至宫外。具体地点以及寺府修建,由工曹负责。” 丁宫犹豫半天,还是道:“陛下,这样改制,是否变动太大,臣担心引起朝野震荡。” 刘辩放下书,坐直身体,语气平静,道:“朕意已决,诸位卿家毋用多言。此番改制动作确实太大,不能一蹴而就,先一步步改,到了合适时机再下旨宣布。” 丁宫刚要张口,就看到潘隐匆匆从侧门进来,递给刘辩一份信,低声道:“陛下,是钟廷尉来信。” 刘辩快速接过来,撕开密封,一目十行的看去。 不多时,他展颜一笑,喜色的看向丁宫等人道:“钟卿家来信,说是韩遂,马腾有意归附。” 丁宫等人神情一振,刘弘笑道:“陛下,若是羌人愿意归附,朝廷可安心一半。” 大汉朝目前最大的两个心腹之患,一个是羌人,一個是黄巾军。 刘辩神色沉吟,道:“不过,他们要镇西将军。” 一众人顿时不说话了,相互对视,迟疑起来。 镇西将军的名号倒是无所谓,关键是朝廷一旦册封,就等于了承认了他们对西凉的割据事实,有个可怕的后果就是,这将鼓励一些人作乱! 荀攸抬手向刘辩,沉声道:“陛下,此列不能开!既然他们愿意归附,就说明他们没有再作乱的心思,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可不用理会!” 刘辩与他对视,心里分析着荀攸这个判断,片刻后,他转向潘隐道:“袁太傅还没有回信?” 并州比西凉近,而且钟繇要跑三个地方,按理说,袁隗早就该有信了。 “暂且没有。”潘隐躬着身道。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曹操也没有?” 潘隐神情变得谨慎,道:“也没有。” ‘有趣了。’ 刘辩看向门外,目光晦涩。这袁隗没有回信,曹操也没有,难道他们会被董卓给扣下不成? 丁宫,刘弘等人互相看了看,跟着心里怀疑起来。 王允这个时候突然抬手道:“陛下,若是董卓仍旧拒不奉诏,该当如何?” 刘辩眉头一挑,看向他,又扫了眼在场的几人, 殿中的丁宫,刘弘,王允,杨彪,荀攸五人下意识的紧张起来,目光都盯着刘辩。 董卓从先帝时就几次拒不奉诏,现在新帝又下了旨意,加封为太尉,还派遣袁隗这个事实宰相亲自去劝说,可以说诚意已极。 董卓如果还不奉诏,那就是向朝廷明明白白的宣告:他反了! 一个手握重兵,离洛阳城咫尺之遥的封疆大吏谋逆,朝廷该怎么办? 现在朝廷,可没有足够的兵力征讨董卓,且董卓身后还有三羌! 刘辩在一众人的聚焦下,神情坚定,目光凌厉,慢慢开口道:“朕会尽起大军,全力征讨。不灭董卓,誓不罢休!” 众人闻言神色大惊! 朝廷前年才打退羌人,黄巾之乱未定,要是再全力征讨封疆大吏,败了后果不可想,即便胜了,那也会是惨胜,得不偿失! “陛下不可!” 丁宫抬起手,有些急,道:“陛下,董卓狼子野心,朝野共知。但此时还不是征讨的时候,臣请陛下息怒。眼下朝廷百废待兴,厄须养精蓄锐,积攒力量,不可兴兵!” 刘弘跟着道:“陛下,臣认为可暂时安抚董卓,令其安分,待时机成熟,方可一战而定。” 刘辩看着他们,又在王允,杨彪脸上扫过,淡淡道:“王卿家,杨卿家怎么看?” 王允顿了下,道:“臣赞同司徒、司空之言。” 杨彪心里却是想到了袁家一事,胖脸上出现丝丝细汗,顾不得擦,抬手将头埋住,道:“臣,臣认为,应当尽早征讨,不能让贼子坐大。” 刘辩对这位着实有些拿捏不准,不动声色的看向荀攸,道:“荀卿家?” 荀攸神情严肃,断然道:“陛下,臣赞同杨大夫之言!此等贼子,不可任由其坐大!新朝之初,绝不可行绥靖之策!” 第六十八章 要坏 丁宫,刘弘情知刘辩比较相信荀攸,听着就慌了。 刘弘急忙道:“陛下,此事不急,还需等袁太傅回信,万不可草率决定!” 真要大军征讨董卓,刘弘忧心,将引起一系列可怕后果,会令朝廷进一步虚弱,坐看其他狼子野心之辈坐大。 王允不说话,同样一脸凝色。 杨彪则躬身低头,悄悄擦着头上的冷汗。 荀攸看了眼丁宫,刘弘,目中迟疑一闪,继续道:“陛下,还请早做准备,务必一鼓作气,切不可僵持!” 丁宫,刘弘对荀攸这个不知轻重的狂徒心有不满,刚要抬手,刘辩就笑着摆了摆手。 “诸位卿家无需争论,” 刘辩笑容轻松,道:“刚才说的是董卓拒不奉诏,但以朕的判断,他九成以上会奉诏的。” 他这么判断是有根据,一则,董卓手里的兵马虽然是历经战阵的精锐之师,但总数也不会超过两万人,大汉余威尚在,董卓逮不到历史上那种侥天之幸的机会,不会自寻死路。 再者,大汉朝廷,现在对天下人还是有着足够的吸引力的,太尉一职,董卓未必拒绝得了。 丁宫,刘弘心头稍缓,只要不打起来,万事都还有余地。 “启禀陛下,大司马、车骑将军奏报,” 突然间,有个小黄门从侧门进来,躬身向刘辩,道:“中郎将公孙瓒已到河东,卢使君已经受节,并州刺史丁原昨日返回河内。” 丁宫、刘弘闻言一惊。 河内,河东,三辅,加上幽州,并州已经包围了! 这哪里是无需担心,九成什么的,明摆着是准备好了! 王允与杨彪这才有所警觉,心里开始慌乱。 他们可不想打仗,太太平平的不好吗? 迎着这些目光,刘辩心里咳嗽一声,面上微笑道:“诸位卿家无需紧张,有备无患而已,朕还是那句话,相信董卓还是忠于朝廷的。” 丁宫,刘弘,王允,杨彪,哪怕是荀攸都知道这是场面话,根本不信。 丁宫心里惊疑不定,抬起手道:“陛下,此事还有诸多转圜的余地,臣请陛下三思,万不可轻易征讨一州之牧。” 刘弘同样紧张,跟着道:“陛下,一旦征讨并州牧,西凉惊恐,恐掀更多叛乱,还请陛下慎重,以妥善之法处置。” 王允坐着不动,面露思索。 杨彪抬起手擦汗,好像根本没听到。 荀攸却毫不犹豫的沉声道:“陛下,当断不断,后果难善,不出则已,出则必是雷霆,震慑天下宵小!” 刘辩对荀攸的话很是满意,眼见着丁宫等人要反驳,笑了笑,道:“诸位卿家且宽心,不到万不得已,朕还不会出此下策。” 当然不会了,他还觊觎着董卓手里的精兵! 这可是让十八路诸侯都没有讨到多少便宜的精锐之师! 丁宫、刘弘看着刘辩是欲言又止,这位少年陛下自登基以来,所作所为,哪里是有常理的? 不想打仗的他们,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刘辩这样的两手准备,是理所应当的未雨绸缪之举。 刘辩瞥了他们一眼,拿起身前的公文,目光落在‘三公府’上,他心里笃定是要废除的,只不过眼下还不能急,现在提出来,怕是丁宫,刘弘都不能答应了。 想了想,放下又拿起下一本。 这一本,是关于‘兵制’的,但内容特别少,主要是关于洛阳城的,一个是禁军,一個是羽林军。 基本上是废除了卫尉以及原本两宫的各种编制,统一交给了禁军,而禁军则是南宫北宫,一分为二。 羽林军守卫洛阳,基本上废除了之前错综复杂的守卫体系,南、北军,期门,城门校尉等等,基本上都已消失不见。 而金吾之类,彻底成了加官。 刘辩静静看着,神情不自觉的露出谨慎之色。 这只是洛阳城的,涉及大汉整体,尤其是地方兵制,丁宫等人不但没有口头请示,连草拟的奏疏、公文上都没有几笔。 大汉施行的是募兵制,也就是除了保留朝廷少量兵马外,地方上基本没有驻军,有事了,就是临时招募。 这就造成了,在黄巾军之乱爆发后,朝廷应顾不暇,地方上豪强四起,州牧、刺史、太守、郡县、以及各种名望世家,地方豪族,但凡有点钱与势力的,纷纷招兵买马,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事实诸侯。 现在朝廷暗弱,一旦对大汉兵制进行变革,哪怕是一点风声泄露,必将造成极其可怕的后果! ‘还须自强!’ 刘辩心里轻轻自语,没有足够的实力,这些大大小小的地方诸侯,根本不会理朝廷的命令。 “陛下,” 在刘辩沉思的时候,潘隐走到近前,手里拿着一道奏本,低声道。 刘辩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一眼扫过,面露古怪。 这是一道‘称颂奏疏’,是郑玄所上,大致是袁基在青州筹集钱粮立功,安抚流民得力,招募青壮有为。 刘辩看着‘郑玄’二字,心里不禁佩服袁家的手段。 郑玄是当世大家,不屑官途,专心治学,躲在老家几乎足不出户,很少见外人。能让他出面写这样一道奏本,由此可见,袁家的影响力。 刘辩不知道的是,郑玄是马融的门生,马融的女儿嫁给了袁隗。 刘辩抬起头,笑着与殿中众臣道:“袁士纪到青州,不过十天时间,筹钱二万万,安抚流民六千,招募青壮三千……” 众人闻言皱眉,都是聪明人,哪里不明白这道奏疏的意思。 刘辩放下奏疏,道:“传旨,袁基有功,擢升太仆卿。” “是。”潘隐应着道。 要是以前,丁宫,刘弘等人肯定会拦着,现在却没有说话。因为太仆被削,没剩下多少实权了。 ‘二万万钱,相当于用二十万两银子换一个太仆,袁家还真是舍得。’ 刘辩脸上笑,心里也笑,要知道,曹操的老爹曹嵩买的是太尉,也才花了不过一万万。 “陛下,曹校尉密信。”一个小黄门小碎步进来,托举着一封信。 刘辩笑容顿失,一把抢过来,撕开,抽出信就低头看去 他等这封信,等了好几天了! 只是不等他看完,脸色慢慢的变了,双眼半眯,神情寡淡。 丁宫,刘弘等人见着,心里突然咯噔一声,继而齐齐对视。 要坏! 第六十九章 贾诩(加更求月票) 刘辩看着这封信,心里怒火不断上涌。 丁宫忍不住了,看着刘辩道:“陛下,曹校尉信里是……” 刘弘,王允,杨彪,荀攸全都神情紧绷,不安就写在脸上。 董卓再次拒不奉诏,那一场大战就在所难免了! 刘辩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看向一众朝臣,淡淡道:“好消息,董卓答应奉诏入京了。” 丁宫一怔,这确实是好消息啊?可陛下的脸色不对,难道陛下誓要征讨,以立新君之威不成? 荀攸却听出了不寻常,道:“陛下,是董卓提了其他要求?” 丁宫,刘弘,王允等人立时皱眉,太尉一职还不够满足董卓?他还想要什么? 刘辩看了荀攸一眼,语气古井无波,道:“三天前,董卓亲自率兵,剿灭了侵犯三辅的羌人,斩首一千余。” 殿中的朝臣顿时愣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不就是董卓的人吗?他率兵,斩首一千余? 王允反应最快,脱口而出道:“陛下,董卓这是立威,以图挟功入京!” 刘辩没有说话,心里还在思索着董卓的目的。 立威是,挟功入京也是,但肯定不止于此。 荀攸低头沉思,心里很快想到了更多,抬手道:“陛下,董卓这么做,莫不是为了控制兵权?” 刘辩立即抬起眼皮,与荀攸对视,点点头道:“曹操的信里说,董卓以剿灭羌人有功,对手下大肆封官,两个中郎将,一个降虏校尉,还临时封了西河太守,太原太守,西河太守,就准备等朝廷正式任命了。” “这……” 丁宫简直不敢想,董卓居然这么胆大。他现在都想改口,直接让朝廷发兵,剿灭了董卓! 刘弘,王允,杨彪都不吭声了,董卓这么干,那就是有恃无恐,而且是为他入京留下后路! 荀攸沉吟着,道:“陛下,臣认为,可暂且答应,待董卓入京,便行拉拢分化,可轻松破除,诛灭董卓在反手间。” 丁宫不太喜欢荀攸,反口道:“若是不成,两军相争,该当如何?” 荀攸道:“董卓入京,并州群龙无首,完全可以逐个击破,无需用兵。” 丁宫冷哼一声,道:“凡事岂能如人意?董卓既然答应入京,就是做了万全准备,岂会想不到这些?” 刘辩见着他们争吵,神情平静,并没有打断,心里想的却是,这一招,是谁的计策? 是袁隗吗?还是董卓手底下的人? 这一招着实高明。 按照常理,在朝廷这种情形之下,没有选择,只会全数同意,倍加笼络。 不同意又能怎么样?那些地方,朝廷早就控制不了了。 荀攸与丁宫争辩了两句,顾及着他的身份,收声看向刘辩。 丁宫,刘弘等人各有心思,同样将目光放到刘辩脸上。 脸上写满了愤怒与……忧色。 这件事,还得是刘辩来做决定。 刘辩沉思着,扫了他们一眼,又转向潘隐,道:“袁隗还没有信?” 潘隐躬着身,道:“是。” 刘辩冷哼一声,坐直身体,道:“这些要求,朕一個不答应,只有太尉一职!不必再议!诸位卿家以‘新制’为要,按照计划,一步步推进,不可耽搁!” 说完,刘辩就起身。 丁宫连忙站起来,急声道:“陛下,三羌那边,可暂且应下,以牵制董卓……” “不用,朕不会向逆贼妥协,大汉更不会!” 刘辩大声的一摆手,从侧门走出。 丁宫,刘弘等人心慌意乱,神情凝重,他们感觉到,仿佛一场大战就在眼前了! 王允坐着不动,肃色不语。 杨彪小眼睛不停地的眨,头上的冷汗是越擦越多,心里直呼要命。 董卓一旦造反,朝廷肯定会诛灭袁家,以绝内应。 那杨家呢? 作为当代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两族几乎代代都有联姻,袁隗就是他姐夫! 朝廷会不会顺手,将杨家也给灭了!? 杨彪手上擦着汗,忽然转身与荀攸,笑呵呵的道:“荀兄,‘新制’在即,我还有诸多不解之处,想请教荀兄,不知晚上可有时间,过府一叙?” 杨家的威望,不比袁家差,也就是杨赐早几年死了,不然风头不会被袁家抢走。 荀攸出自颍川荀氏,也是名门望族,但相比杨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见杨彪这般‘谦逊’,哪敢大意,连忙抬手道:“杨公所请,不敢辞。” 杨彪满脸笑容的点头,脸上冷汗都少了。 丁宫,刘弘瞥着,暗自皱眉,两人凑近一点,丁宫道:“我去见皇甫义真。” 刘弘会意点头,道:“我与你同去。” 两人说着,就起身离开嘉德殿。 杨彪见他们走了,一把拉过荀攸,道:“荀兄,走,新制的事情,还请你与我多说说。” 荀攸哪里不知道杨彪是有话说,微笑着应着,两人携手出了嘉德殿。 王允见人都走了,环顾四周,不由哼了一声,慢慢起身。 出了嘉德殿,刘辩走回景福殿。 他步子很慢,心里还在分析。 董卓剿灭‘羌人’这件事,分明是有蹊跷。曹操十多天没信,多半是被董卓裹挟软禁。袁隗不声不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拒绝了董卓的狮子大开口,董卓是会奉诏,还是抗旨不尊? 抗旨不遵,那刘辩就没有选择了。 刘辩看着不远处葱葱郁郁的树木,语气平淡的道:“潘隐,你觉得,朕应该答应董卓吗?” 潘隐小心翼翼的跟在刘辩身后,道:“陛下,小人虽然不懂这些,但觉得不应该。” “说说理由。”刘辩随口的道。他只是有些烦闷,想说说话。 潘隐看了眼刘辩的后脑,道:“答应了董卓,那益州,冀州,青州,徐州的州牧、刺史肯定也会这么要求,朝廷总不能都答应。” 刘辩笑了声,双眼里冷芒闪动,道:“所以,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答应了董卓,只会鼓舞各地的大小诸侯,加速大汉朝廷控制力的衰减。 他宁可开战,也绝不向乱臣贼子低头! 一个中黄门悄步小跑过来,在潘隐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隐挥退他,上前道:“陛下,那皇甫坚长说,这几天,有人在京里给一些达官贵人送礼,还挺丰厚的。” 刘辩是一点都不奇怪。 大汉朝买官卖官是从皇帝开始的,有钱人花点钱,送点礼,买个官怎么了?就是买个太尉不过才十万两银子,哪个世家大族差这点钱? 刘辩心里自嘲,一时间还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些蛀虫,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潘隐脸色越发谨慎,道:“说是叫贾诩,是董卓女婿牛辅的幕僚。” 第七十章 手段(求追读~) “贾诩?” 刘辩猛的转身看向潘隐,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最能概括贾诩的,就是一个‘毒’字。 潘隐连忙低头,道:“是,皇甫坚长这么说的。” 刘辩摸了摸下巴,眯眼笑道:“贾诩的话,就不是来买官的,是给董卓打前站来了。” 他心里已经明白,按照时间推算,怕是袁隗到的当天,董卓就决定入京了,这才有这一系列的布置。 “去,” 刘辩与潘隐道:“给皇甫坚长一个机会,让他盯着这個贾诩,摸清楚他都给哪些朝臣送礼了,要是贾诩要离京,让皇甫坚长把他悄悄给抓了。” “小人这就去。”潘隐道。 刘辩想了想,又道:“让他小心一点,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小人明白。”潘隐连忙转身又应着道,急匆匆去找皇甫坚长了。 刘辩看向宫外方向,神情悠悠,自语道:“看来,招贤馆得尽快立起来了。” 近来陆陆续续进京的人是越来越多,这洛阳城就要热闹起来了。 傍晚,城东一间普通民宅。 皇甫坚长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碗点心,不停的往嘴里塞,语无伦次又含糊不清,道:“你都不知道,陛下对我禀报的这个消息有多重视,陛下命我盯紧那些人,还要找时间抓了他们,严加审讯,找出他们的所有党羽,护佑我大汉江山……” 史阿拄着拐,慢慢从他身边站起来,低眉塌眼,就要出门。 皇甫坚长连忙道:“哎,我说的是真的,陛下真让我盯紧这些人,还让我查清楚,他们都给谁送礼。” 史阿打开门,道:“我去给你找些人。” 皇甫坚长扔掉盘子就爬起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给我找的都是些什么人?”皇甫坚长跟在史阿边上道。 史阿木然着脸,一瘸一拐向外走。 皇甫坚长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也许他们现在去青楼了,这些人在西凉偏僻之地,肯定不懂洛阳城的繁华……” 史阿不吭声,继续向前走。 两人出了大门,皇甫坚长一脸认真思索模样,道:“史阿,你说,他们现在在给谁送礼?” 史阿眉头皱了皱,道:“你真要想做大事,就要学会闭嘴,不然伱会死的很快。” 皇甫坚仿佛没听到,神色不解,道:“你说,二爹怎么就能文能武,我什么都不行,爹以前也没少教我啊……” 史阿有些头疼,要是他伤好了,肯定早就给皇甫坚长的嘴给堵上。 两人说着,路过一家不大的酒馆,皇甫坚长叹了口气,道:“好久没喝酒了……” 史阿右手用力,拄着拐加快脚步。 “哎,你等等我,你这是让我追你啊……”皇甫坚长一见,连忙喊着道。 ‘他救过我的命,为我两次冒险……’史阿心里反复念叨,紧抓着拐杖手半点没松开。 两人走过的这家酒馆深处,一间简朴的房内,有两人对坐,身后各有两名壮仆。 左栗坐东朝西,双眼幽幽的注视着对面的中年人,一身黑色长衫,脸上都是皱纹,眉眼高抬,笑容满满,全是春风得意模样。 “你叫贾诩?从汉中来的?” 左栗问道。他觉得这个人与袁绍长的有点像,心里厌烦。 ‘贾诩’推了推桌上的地契,笑呵呵的道:“是。久慕贵人之名,今日特来结交。区区五十顷,不成敬意。” 左栗微微动容,出手就是五十顷腴田,这人来头不简单! 他没有接,冷哼一声,道:“你要是想找我买官,你就想多了。” ‘贾诩’笑容不变,道:“只为结交,绝无买官之意,请贵人放心收下。” 左栗有些苍白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犹豫之色,他是被卖进宫的,家里早就断了音讯,在宫里是孤苦无依,钱财更是没多少。刘辩赏赐给他的,他不敢动,这五十顷田亩,着实令他内心挣扎。 左栗双眼里有阴冷狠色闪过,强忍着伸手的冲动,看着‘贾诩’道:“你还是说要求吧,否则我不会收。” ‘贾诩’故作迟疑的顿了下,而后笑着道:“既然贵人这么说,那就,帮小人引荐一下大长秋如何?事后还有重谢。” 听着‘事后还有重谢’,左栗非但不开心,反而心里恼火,有种莫名的不舒服。 他神情不动,盯着‘贾诩’道:“你准备给大长秋多少?” ‘贾诩’稍微躬身,道:“小人给大长秋准备了一些汉中物产,不算贵重,只想求个一官半职。” 现在洛阳城里空缺的官职太多,不知道多少人提着钱到处找庙门。 左栗审视他许久,双眼忽然生出笑意,将拿过那份契约揣入怀里,起身就走道:“你在这里住着,等我的消息。” ‘贾诩’连忙起身,抬手道:“小人多谢贵人,贵人慢走。” 左栗走出没几步就目光阴冷与身后的禁卫低声道:“他们不是汉中人,悄悄派人围住这里,给我弄清楚他们到底是谁,想干什么,还有,他们带了多少钱财!” “是。”禁卫会意的低声应道。 “五十顷!”左边冷笑一声,心里浓浓的是被人看不起的憋屈感。 ‘贾诩’目送着左栗出门,笑容渐失,不屑的哼了一声,道:“阉竖!” “李中郎,” 他身后的一个豪仆上前,道:“司空府的人收了我们的钱,是不是再想办法见一见那丁宫?” 李肃满脸的皱纹聚集在一起,如同一个老农,仔细想了想,道:“他是宰相,不能轻易去,还得找人引荐。” “找谁合适?”豪仆问道。 李肃也在考虑,现在朝廷太过复杂,谁的心思都难测,令他拿捏不准。 与此同时,宫里的刘辩还在挑灯夜战。 他要处理的奏本,公文,以及新制等等,事情太多,几乎没有半刻停歇。 刘辩伏案写着,嘴上道:“招贤馆的事,你要催催,荀攸等人暂且脱不开身,明天让蔡邕来见朕。另外,再筹备一个招武馆。” 不等潘隐应话,刘辩又道:“朕让你准备的朝中文武大小官员的名单,准备好了吗?” 潘隐连忙上前一步,道:“尚书台,以及大司马还在整理。” 刘辩嗯了一声,道:“准备好了就拿给朕,各地州牧,刺史,太守,中郎将以上的朕也要。这个,让吏曹光明正大的办。”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写完手里的一本,又换一本,道:“各州的世家大族,整理一份名单来,家族里的主要人物,入仕之人,名望之士,姻亲关系……这些你通知左栗,让他去做。” 本来觉得工作量巨大的潘隐听着就道:“是,小人这就派人去通知。” 刘辩没再说话,继续埋头批阅奏本。 …… 咚咚咚咚 刘辩被一阵急切敲门声惊醒,他抬起头,从桌子上爬起来,只见毛笔将身前一道缣帛染黑了大半。 不知不觉中,他居然睡着了。 刘辩使劲拧眉,而后重重吐了口气,起身打开门。 潘隐站在门口,见着刘辩的神情,急声道:“小人死罪,小人不知道陛下……” 刘辩看了眼他身后两个中黄门,他们手里端着盘子,一眼看去,里面足足有上百道缣帛。 “都是些什么?” 刘辩打断他,转过身进屋,拎起茶壶倒在手上,胡乱的在脸上摸了几把。 潘隐慌忙让人去准备洗漱的的水,跟进来道:“陛下,是尚书台那边送来的,都是赞扬董卓剿灭羌人有功,解除了三辅之危,举荐他出任太尉……录尚书事的。” 刘辩眉头一挑,擦干脸上的水,人也清醒了一些,看着足足上百道的缣帛,道:“都是吗?” 潘隐绷紧脸低着头,道:“都是。来自并州的有十几道,其他各处十几道,剩下的就都是京里的。” 刘辩随手拿起一道,居然是郑泰的。 他扔了回去,走向他的书桌,道:“袁隗的信还没有吗?” 潘隐低头跟着,道:“还没有。” 刘辩坐下后,双眼冷芒跳动。 董卓是搞不出这么大动静的,袁家必然是为他出手了。 这么一搞,董卓不止可以有恃无恐的入京,并州仍旧是他实际控制。 第七十一章 入京与入宫 而此时,董卓已经在入京的路上。 董卓与袁隗并乘,曹操则率领禁军护卫,领路直奔洛阳。 曹操面上漠然,目光冷峻的扫过四周。 在他的左右以及身后,有董卓的五百兵马,这些兵马,将一直护送董卓到洛水。 想着这十几天的经历,曹操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大恨:迟早我曹操会将你们这些逆臣斩尽杀绝! 而马车里,袁隗与董卓对坐,摇摇晃晃的,相视微笑。 袁隗是极少表露笑容的,但对着董卓,他微笑着,面露欣赏,道:“仲颖,此番进京,有何打算?” 仲颖,董卓的字。 董卓又胖又壮,大眼大鼻,尤其嘴唇异常红润,十分醒目。 他连忙躬身,笑着道:“卓久在边陲,不通京城之事,今日进京,实属无奈,全赖太傅庇护。” 袁隗对董卓这个态度还是满意的,轻轻点头,道:“京城之事,复杂多变,你以太尉之身入京,必为宰相,还需多多参预。” 董卓一脸谦逊,道:“卓唯有匹夫之勇,并无大政之才,一切自是以太傅马首为尊。” 袁隗脸上笑容多了几分,不管董卓心里怎么想,有了他这个态度就好,到了京城,这董卓举目无亲,无权无势,不靠袁家又能靠谁? 袁家有了董卓这个手握重兵的太尉在旁,行事就更顺服的多了。 想到京城里这段时间的事情,袁隗的笑容慢慢消失,双眼静静的看着董卓,道:“朝廷里正在准备新制,将九卿权职削减大半,全数移于尚书台,仲颖怎么看?” 董卓脸角一板,沉色道:“卓以为,九卿之制,乃祖宗成法,岂能轻易变动?朝中奸佞庸吏众多,陛下恐被蒙蔽,还需太傅拨乱反正。” 袁隗习惯了这董卓故意拽文的腔调,枯瘦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道:“若是我请仲颖写道缣帛,反对新制,仲颖可有难处?” 董卓一怔,面露愕然,看着袁隗道:“太傅是说,要我现在上书反对新制?是否,急了一点,可否到京再说?” 袁隗注意着董卓的表情,慢慢的微笑,道:“没说现在。到京之后,太尉府恐还未收拾妥当,先住我袁府如何?” 董卓一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袁隗面上点头,心里摇头,这董卓一個莽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酷爱读书,甚至于写上文章,与人交谈,动辄要展露文采。 曹操骑着马走在前面,目光不禁看向三辅方向。 他一直有意去三辅拜访卢植,希望能跟随卢植征战立功,而不是在京里守皇宫。 没有战功,哪来的爵位? 曹操心里有个非常大的野望,就是凭功封侯! 不过他也清楚,没有合适的机会,短时间内根本走不出皇宫。 ‘三十多岁了……’曹操看着有些灰蒙的天色,一脸怅然的轻叹。 …… 三天后,皇宫,芳林园。 刘辩慢慢踱着步子,与身后侧的荀攸道:“荀卿家,夏粮在即,怕是又要多生事端了。” 贫穷人家一旦有了点钱,那家里所有人都会扑上去争抢,更何况大汉朝这么大的国家。 荀攸是吏曹尚书,可也关心国库,闻言道:“陛下,须要确保,尽可能将税粮收上来。” “朕倒是想。”刘辩的声音大了点。 他是真想,可地方的州牧、刺史、太守再到县,有几个愿意将钱粮送到洛阳?更何况,朝廷还拖欠他们的俸禄,剿匪的钱粮,以及各地赈灾、抚恤等等。 那一点赋税,还不够他们上下其手,到朝廷是所剩无几。 荀攸自然明白其中复杂艰难,刚要开口,刘辩就又道:“朕随口一说。今天找卿家来,是因为董卓快到京了。” 荀攸神色一沉,跟上刘辩,道:“陛下,董卓入京,那就应当立即着手并州之事。” 刘辩走进一处凉亭,坐下后道:“朕已经交给卢卿家去处理了。卿家坐,先看看这两份奏本。” 荀攸谢恩后,坐在刘辩对面,接过潘隐递过来的两份缣帛。 第一份,是袁隗的,内容平淡无奇,只是对董卓稍加夸赞,认为他是‘治世之臣,国之柱石’。 荀攸看完,又打开第二道,匆匆一扫,面容立变。 这是董卓的奏本,他对他手下诸将的功劳大书特书,请求朝廷嘉奖;而后自认能力有限,不堪太尉一职,再三‘婉拒’;然后又提及朝廷的‘新制’,言称‘人之立为孝,国之立为法,祖宗之法,不可轻易’、‘人无信不人,国无法不国’等等。 荀攸看完,惊疑不定,抬头看向刘辩,道:“陛下,这董卓……” 刘辩喝了口茶,面无表情道:“意料之中。” 荀攸慢慢低头,皱眉思索。 袁隗的声望太高了,当今无出其右,在尚书台,无人可比,他不会公然反对,但推出一个董卓,就足够朝廷忌惮了。 “陛下!” 荀攸猛的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刘辩,道:“必须说服袁太傅!” 袁隗或者说袁家,并不是一个四世三公,威望空前的士族那么简单,他代表的是大汉世家! 天下世家都在望着袁隗,袁隗在朝或者不在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态度。 袁隗支持‘新制’,那天下世家就无话可说;他反对,哪怕默不作声,天下世家所辐射的可怕影响力,就会处处掣肘,令朝廷的‘新制’举步维艰! 好比王莽,他能篡位是他的声望,得到了世家大族的支持;落败,就是他遭到了世家的反对,举世皆敌,将他碾成了粉碎! 刘辩看着他,双眼微微眯起。 他懂荀攸的意思,之所以留袁隗在尚书台,刘辩就是要用袁隗这个世家领袖,去对付世家! 荀攸见刘辩不说话,左思右想,道:“陛下,请杨大夫去劝说袁太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对付一个声望隆重的人,不能用武,只能用嘴。 “杨赐不够,” 刘辩神色不变,双眼里厉芒一闪,道:“朕亲自来。” 荀攸躬身,道:“陛下,可有把握?” 他话音一落,潘隐急匆匆跑过来,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太仆袁基,大司农黄琬带着朝野一百多人出城,去迎接袁太傅与董卓了。” 荀攸心里一惊,这么大阵仗? 他下意识的看向刘辩。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面无表情,淡淡道:“你通知曹操,直接护卫他们进宫,朕要立刻见他们。” 荀攸微微躬身,神情凝重。 第七十二章 朋党论 刘辩轻轻喝了口茶,压着火气,心里转动着,想法渐渐清晰。 “却非殿议事。”刘辩起身说道。 “是。”潘隐应着,瞥了眼荀攸,快步出门。 荀攸猛的惊醒,连忙起来,心里却开始慌了。 现在可不是对袁家出手的时机啊! 一匹快马,从皇宫奔出,直奔西门。 同时,宫内的中黄门,屡屡出动,尚书台,三公府,以及各在京的重臣府邸。 一股肃谧之风,从皇宫荡漾而开。 快马飞奔,畅通无阻,出了城门,一路向西。 这匹快马,越过了在三里亭等待的朝臣,直冲着袁隗与董卓的车驾。 袁基与黄琬等人看到了,对视一眼,却也没有想太多, 黄琬脸角方正,留着整整齐齐的山羊胡,抱着手,侧身与袁基笑着道:“袁公与董公此番入京,诸事可定。” 袁基白衣如雪,笑容和煦,谦逊的道:“朝廷之事,还需诸公共议,我叔父就是通达公议。” 黄琬笑呵呵的道:“自是公议。” 嘴上这样说,谁又不知道,袁隗就是那个‘公议’。 这时,快马直奔走在最前面的曹操,手持令节,大声道:“曹校尉,陛下有旨,命你护送袁太傅,董太尉直接进宫,不可耽搁!” 曹操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大喝道:“遵旨!继续前进。” 快马掉头,再次路过袁基,黄琬处,道:“陛下有旨,九卿,诸尚书,议郎,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袁基,黄琬来不及行礼,更来不及问,只能看着快马信使飞奔离去。 黄琬抬起头,眼里是已经在望的马车,道:“怎么办?” 袁基微微摇头,道:“等叔父到了再说。” 他们心底,都有不太好的预感。 两人身后的数十人,相互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袁基听到了,却也装作没听到。 不多久,曹操就带着禁军,护着袁隗与董卓,毫不停歇,无视近百朝臣,直接在他们面前穿过去。 黄琬看向袁基,其意不言自明。 袁基目送着马车,目中阴沉一闪,忽的笑容满面的转身,抬手道:“多谢诸公来接风,宫里陛下急召,不可耽搁,恐误政事,我们也早些回去吧。” 一众人齐齐抬手,不疑有他,三三两两的说着,开始往回走。 这时,丁宫,刘弘,王允,杨彪等人从尚书台出,转向却非殿。 宫外的蔡邕,郑泰等人,同样得到诏命,陆陆续续的进宫。 却非殿一般讨论的都是大事情,众人进殿后,与左右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知道一些的,则端坐不动,不言不语。 不多时,袁隗与董卓以及袁基,黄琬等一众人先后走入殿内,立时引来所有人侧目。 “太傅。” “太傅。” “太傅安好。” 不少人纷纷抬手,热情的行礼招呼。 袁隗枯瘦的脸上都是淡漠之色,不怒自威,径直来到了属于他的,最前面的位置。 董卓的身形在殿中人里十分突出,又胖又高又壮,一脸严肃、庄重的在刘弘身旁,原本刘虞的位置坐下。 随着这一群人落座,大殿里几乎坐的是满满当当,高达五十多人,热闹之声瞬间到达高潮。 丁宫,刘弘余光冷漠瞥着董卓,又转着眼珠看向前面的袁隗,又听着四周与袁基,黄琬等人寒暄不停,声音嗡嗡不断,不由暗自皱眉。 刘辩此时就站在侧门外,听着里面纷乱又异常突出的‘袁’字,面色平静,双眼跳动着冷焰。 “这样下去,他们眼里还会有朕这个皇帝吗?” 刘辩轻声自语,看了潘隐一眼。 潘隐一躬身,满脸小心谨慎,急匆匆而出,站在侧门不远处,尖声喊道:“陛下到!” 满殿朝臣顿了下,相互示意,转过身,抬起手。 他们看到刘辩出来,大声拜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走出来,跪坐好,理了理衣服,一脸笑容的看着满殿朝臣,朗声道:“诸位卿家免礼。” “谢陛下。”众臣收回手,坐好,目光都在刘辩身上。 一无所知的人,还在好奇;知道内情的一些人,心里在担忧。 刘辩看了眼老僧坐定的袁隗,挨个扫过满殿大部分陌生的面孔。 ‘这就是董卓吗?’ 刘辩注视着肃然端坐,一副忠臣良将模样的董卓,心里冷笑,花费这么大力气,还不是将你弄到京城了! 董卓坐在那,双手扶膝,脸色俨然。 刘辩又看向了袁基,黄琬等人。 一個个坐姿如常,目不斜视,从脸上完全看不出他们心底在想什么。 满殿朝臣见刘辩不说话,感觉着大殿内的安静,不由得悄悄看向刘辩。 “今天召集诸位卿家,” 刘辩忽的一甩袖子,笑着说道:“主要有两件事,一个是,朕继位以来,诸事繁杂,未曾与很多卿家见过面。今天见见,以免日后相逢不相识,诸位卿家尴尬,朕也尴尬。第二个,就是想与诸位卿家聊聊天,亲近亲近。” 刘辩话音落下,殿中更加安静,落针可闻。 袁隗余光审视着刘辩片刻,又慢慢收回去。 丁宫,刘弘等人,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了解刘辩的,哪里肯信,召集满朝文武只是为了‘亲近亲近’? 王允、杨彪,皇甫嵩等人不信,荀攸等新贵也不信。 袁基,黄琬等人更不信。 董卓同样不信。 他跪坐在太尉之位上,老脸不动,心里暗暗嗤笑:这就是朝廷吗?这小皇帝是这般说话的? “那就先聊‘朋党’二字。” 刘辩环视一圈,声音大了一点道。 ‘朋党’一出,朝臣们最先想到的自然是前不久被诛灭的阉党,而后是大将军何进的‘外戚’,再接着,就是现在了。 袁家! 一些有心人神色立变,心头狂跳,忍不住的看向刘辩,又转向袁隗。 现在,袁家势力最大,已然不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是更进一步,占据了大半朝堂! 刘辩将这些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笑容不变,说道:“那,就先从袁卿家开始说。” 袁隗微微侧身,沉默着,片刻后道:“回陛下,君子朋而不党。” 刘辩唔的一声,道:“有理。丁卿家?” 丁宫暗自皱眉,心弦紧绷,道:“回陛下,臣以为,不尚名誉,则无朋党。” 刘辩点点头,道:“有理。刘卿家?” 刘弘暗吸一口气,道:“回陛下,不自沽名,故持身正,不尊谈说,故无游士;不贵才气,故无骤官。” 刘辩用心体会了一下,笑着道:“有理。” 接着,他的目光就落到了董卓身上,双眼半眯,道:“董卿家?” 董卓抬手,仰面朝天,字正腔圆,道:“回陛下,交众与多,外内朋党。动则争竞,争竞则朋党,朋党则诬誷,诬誷则臧否失实,真伪相冒,主听用惑,奸之所会也。去河北贼易,去朋党则难,朋党之祸,党同伐异……” 说的什么玩意! 刘辩愣了下,这大老粗董卓居然说的这么多,他跟不上理解啊! 第七十三章 大汉风骨 不止刘辩愣了下,几乎大殿里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朝臣们的目光与刘辩一样,都在董卓身上。 在座除了刘辩,几乎都是饱学之士,理解起来自然非常轻松,不少心头暗自惊疑。 安静,很安静。 ‘交众与多?这说的谁?’ “主听用祸,奸之所会,这个指的是谁?” “为什么突然提到河北,河北贼又是谁?黄巾军吗?” 一些人的目光,悄悄从董卓身上移走,落到了袁隗身上,猛的又缩回。 董卓见所有人都看着他,神情越发严肃,越发的忠臣良将模样。 袁基,黄琬等人则暗暗皱眉,这董卓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荀攸似乎看出了刘辩没听懂,突然向着董卓,道:“还请董公指教。” 董卓头不动,余光瞥了他一眼,从位置上就能判断出荀攸是个末流小吏,威严自顾,道:“朋党祸国,不可不察。” 荀攸注意到董卓抽了下脸角,隐约明白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 有了这段时间,刘辩艰难的懂了一些,看向董卓身后的王允等人,没有再问下去,笑着道:“袁卿家说,君子朋而不党,朕深以为然,但不完全赞同。” 丁宫,刘弘,荀攸等人开始紧张了,他们知道非常多的内情,情知刘辩对这位已经非常不满。 但现在可不是处置袁隗的时候! 刘辩不给他们想太多的时间,与袁隗对视,道:“朋党朋党,无朋不党,先朋后党,党则存奸。君子之朋,坦坦荡荡,不避同异。小人之朋,尚利避害,同则合,歧则散,于江湖争生斗死,于庙堂祸国殃民……” 到了现在,更多人的有所警觉,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袁隗。 袁基,黄琬等人躬身低头,沉色拧眉。 这陛下,就差将他们袁家给点出来了! 丁宫,刘弘等人坐着不动,心头剧烈不安,一直在想着办法,若是待会儿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他们该怎么为刘辩善后! 曹操没有坐,而是站在潘隐下手不远处,手握佩剑。 他狭长的双眼全是冷意,目光不时看向门外林立的禁卫。 刘辩的话音慢慢落下,大殿之内,一片静谧。 荀攸等人悄悄观察着袁隗,神色暗紧。 袁隗是刘辩直接诏进宫的,这番话又十分直接,针对性明显。 ‘这位老太傅会作何反应?’荀攸等人不安的想着。 从阉党,到何进,朝廷内耗已经够严重了,可不能再出乱子! 尤其是不能出在袁家身上! 袁隗感觉着那些清晰的眼神,枯脸不动,沉默着,平静的开口,道:“敢问陛下,怎样算是朋党?” 此话一出,大殿里更加安静了。 丁宫双眼猛的一睁,紧张间脱口而出道:“朋党,自是为己私利,擅权弄权之人。” 刘弘迅速反应过来,抢着道:“朋党,皆是大奸之辈!” 他们不能让袁隗直接对上刘辩,否则就难以收场了! 袁隗转头看向两人,木然道:“司徒,司空认为,殿中可有擅权弄权的大奸之辈?” 落针可闻! 大殿里不知道多少人面露惊恐之色,袁隗,居然当众反问回去? 袁基,黄琬等人齐齐变色。 荀攸更是瞬间握紧膝盖上的双拳,目光紧紧盯着丁宫、刘弘。 不止是他,大殿里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就怕他们嘴里吐出‘袁隗’二字! 在这却非殿,当着陛下,满朝文武的面,话一出,就是覆水难收,后果不堪设想! 丁宫,刘弘同样没想到袁隗会转过头来,看着袁隗平静无奇的脸,幽深不可测的双眼,嘴唇动了动,竟一个字发不出来。 刘辩眉头一挑,也是没想到,一直稳如老狗的袁隗会展现攻击性。 眼见着丁宫,刘弘处境窘迫,他笑呵呵的出声道:“袁卿家,不要这么敏感,今天,咱们君臣只是聊聊天,不论罪,不扣帽子,不挟私怨,不计过往。” 袁隗眉头皱了下,自然听出了刘辩这话里有话,明指暗摘,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抬着手,道:“回陛下,臣与司徒、司空二公并无私怨亦无旧恨,只是就事论事。臣以为,朋党之人,首在品性败坏,次在德行有失,再次于利欲熏心,最后是忘乎所以,乱政祸国。” 袁基,黄琬等人紧绷的神色稍稍放松,他们一直忧心袁隗会被激怒,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本来有些尴尬的丁宫,刘弘心里也是大松口气,这袁隗只是发泄了一句,倒是没有失分寸,那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朕不认同卿家的说法。”大殿的最前方,少年皇帝轻飘飘说了句。 本来放松下的众人,心脏骤缩,双眼大睁,惊愕不已的看着刘辩。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荀攸嘴唇蠕动,欲言又止,心慌意乱。 现在对袁家动手,那后果的可比诛灭阉党、外戚加起来还要严重啊! 朝廷将出现一大块真空!地方上望着袁家的世家大族会离心离德,令大汉朝廷的控制力急剧下滑! 袁隗枯瘦的脸上出现一丝冷意,双眼深邃,抬着手,语气轻淡,道:“请陛下赐教。” 刘辩将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转着念,脸上笑容更多,不慌不忙的道:“在朕看来,朋党之人,不在品性,亦与德行无关。所谓大忠若奸,大奸若忠,奸邪之辈,岂会将‘奸忠’刻写在脸上?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不到最后,谁能看得出忠奸?辩得清真伪?” 荀攸听着刘辩的话,双眼发亮,咀嚼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心神震动,突然伏身大声道:“陛下圣明!” 丁宫,刘弘迅速跟上,道:“陛下圣明!” 有人领头,其他人就是有其他心思,也不得不跟上了。 “陛下圣明!”却非殿里,此起彼伏的喊着。 袁隗明知道刘辩这话是在点他,但见刘辩没有拔刀,神情微缓,伏身道:“陛下圣明。” 刘辩看着这群人,心里冷笑,暗自道:差不多了。 “免礼。”刘辩一挥手道。 “谢陛下。”朝臣们起身,望着刘辩的目光各有异色,心潮起伏不定。 丁宫,刘弘,皇甫嵩,荀攸等人,神情多少有振奋色,目光炽热。 他们这位陛下果然睿智,这番道理看似寻常,实则蕴含大道理,一般人根本说不出来! 袁基等人恢复平静,心头松了口气,至少,这位陛下没有让场面难堪、不可收拾。 董卓随大流的伏身又起身,端坐不动,面色严肃,心里暗自警惕,短短时间,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小皇帝对袁家很不满! ‘袁隗这老东西诓骗老夫!’董卓心里愤怒。 刘辩面带笑容,目光冷静的扫过这一殿人的表情,稍微活动下坐麻的双腿,继续道:“朋党之徒,其实很容易辨别。比如,独断专行,阻塞言路,一人言事,排斥异己,私相授受,任人唯亲,党羽众多,顾私利而忘公议。” 说到这里,刘辩话头一转,道:“就好比这次的‘新制’,是朝廷衮衮诸公皆是费心竭力,夙兴夜寐,精心设计而出,却有一些人抱团跳出来,众口一词,奏本上的字句高度相似,行里行外一個意思。他们有没有结党?这般反对,是因公还是营私?诸位卿家说一说。” 谁都没想到,刘辩绕了一圈,居然绕到了‘新制’上! 袁基,黄琬等人不动声色的悄悄对视一眼,心头不安。 所谓的抱团反对,字句高度相似,说的不就是他们? 即便是董卓也有些不自然了,他的反对奏本,就是袁隗亲手教着写的! “回陛下,” 作为新贵,‘新制’的既得利益者,荀攸肃色抬手,道:“臣以为,新制所出,皆是水到渠成,非大修大改,合乎法度。” 只要不是冲着袁隗或者整体袁家,袁基,黄琬之流,可以随意处置。 之前有些尴尬的丁宫,此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若是真有朝臣结党,阉党前车之鉴不远,臣请严惩!” 刘弘也有意借机削弱袁家,抬起手跟着道:“臣请陛下展示奏本,群臣共见之下,以示公允。” 刘辩心里皱眉,这二位真是分不清重点,笑着摆摆手,道:“朕说过了,今日只是讨论,不扣帽子,不论罪。且说说这新制,若有不同想法,大可畅所欲言,无需顾忌。” 袁隗眉头皱了下,这种情形之下,谁还敢有不同意见,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朝臣们,他们是朋党吗? 这哪里是不扣帽子! 袁隗面无表情,情知不能在这上面争论,沉吟着道:“陛下,新制,兹事体大,还请从长计议,不可急促,以免朝野慌乱,生出事端,妥善为要。” ‘想跳出朕挖的坑?休想1’ 刘辩心里冷哼,笑容更多,道:“袁卿家,这不就是在讨论吗?莫要顾忌,畅所欲言。” 袁隗坐着不动,余光向后瞥去。 郑泰迎着袁隗的目光,立时头皮发麻,心里惶惶到极点,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抬起手与刘辩,低着头道:“启奏陛下,尚书台本已权重,若是再削九卿之权,集于尚书台,臣恐权势太重,于国不利。” 刘辩看向他,一脸好奇,道:“录尚书事者六,郑卿家以为,是谁于国不利?” 郑泰本就恐慌,被刘辩一问,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刘辩见他不说话,忽然转向董卓,道:“董卿家,你觉得新制有违祖制?” 董卓冷眼旁观,已经将朝廷的局势看的一清二楚,尤其是袁家,明摆着是被这小皇帝所忌惮,所压制。 ‘老贼误我!’ 董卓心头大恨,面上却更加俨然,侧身向刘辩,沉声道:“回陛下,臣的意思是,祖宗之法……” 他有些想不起来袁隗在奏本上教他的词了,顿了顿,道:“回陛下,臣附议。” 刘辩一直注视着董卓,见他脸上窘迫一闪,不禁笑了声,道:“卿家附谁的议?” 董卓已经忘记前面谁是谁,谁又说了什么,绷直脸,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道:“臣附朝廷之议。”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眼神笑意浓郁,赞许的点头,道:“董卿家,果然识大体。与朋党相对的,就是‘朝廷公议’。朝廷,不是朕一个人的,也不是某个朝臣的,是百官的朝廷,是天下人的朝廷,不允许有人独断专行,结党擅政,弄权祸国。” 刘辩坐直一点,神色威严,沉声道:“朝廷公议所做出的决定,就是朕,就是百官的决定,即便有人不同意,有不同的想法,朕尊重,也愿意倾听。同时,朕也希望有不同想法者,可上书,可以提,可以讨论、争辩,但是!不可以因不同政见,就相互掣肘,阴谋攻讦,设计构陷,甚至是置于死地!” 朝臣们见刘辩语气变得逐渐严厉,不自觉的躬身,神情肃色的认真聆听训示。 刘辩环顾着他们,目光冷冽,道:“凡是朝廷做出的决定,可以朝廷内部讨论、争论,但绝不可以扩大,不可以弄的天下皆知,沸沸扬扬,掀起更大的争斗!朝廷,要让天下臣民看到,我大汉朝廷,是团结,是正直,是无私,是一心为公,绝不是一群蝇营狗苟之徒,如街头野狗般,为了块骨头,狂吠,撕咬,成群结队,招摇过市,不顾体面,毫无廉耻,丢人至极!” 满殿朝臣大气不敢喘,刘辩的话,直白,露骨,严厉! 刘辩站起来,俯视着满殿朝臣,脸色如铁,双眸炯炯,朗声道:“我大汉之臣,铁骨铮铮,无私无畏!气节浩然,浮荡九天!笔砚之间,万里风起,志存高远,青云之上!不是贪图碎银,苟私苟利!” 数十朝臣闻言,不少人心生激荡,激动的面色通红。 “臣等领旨,谨遵圣训!” 朝臣们再拜,声音之大,传遍皇宫,此起彼伏,绕梁不绝。 刘辩自己说的都热血沸腾,深吸一口气,摆手道:“今天,就到这里,回去之后,诸位卿家写一份心得想法上奏。” “臣等领旨。”朝臣们还没反应过来,齐齐应着声。 刘辩又扫了眼,转身走出了却非殿侧门。 朝臣们等刘辩走了,这才缓缓起身,神情各异,忍不住的对视。 丁宫,刘弘面色潮红,无处安放的双手,差一点就要握在一起。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少年陛下,居然有着这般志气与想法! 荀攸等新贵反应最大,看着已经没了刘辩身影的侧门,依旧双眼大睁,气息急促。 袁隗面无表情,坐着不动,双眸锁起,面上没有半点情绪。 袁基,黄琬等人有些不安,慢慢的走到他边上。 袁隗余光看了他们一眼,慢慢起身。 一个不稳,直接踉跄的就要面摔。 “叔父!” “太傅!” 一群人大惊,扑上去营救。 第七十四章 王允的野望 袁基,黄琬等一大群人,七手八脚的将袁隗扶起来,见他头上冒着冷汗,眼睛睁不开,顿时更慌了,大叫连连。 “让开,让开!” 袁基急了,背着袁隗大步往外走,身后无数人簇拥,焦急不已。 丁宫,刘弘两人并肩站着,眼见着却非殿里空出了一多半,无声对视一眼。 等人陆陆续续走出去了,丁宫才展露笑容,与刘弘并肩向前,低声道:“有没有格外惊喜的感觉?” 刘弘瞥了眼慢悠悠起身的王允与董卓,同样低声笑着道:“何止是惊喜,此等魄力,分寸拿捏,都快吓到我了。” 两人对视,心照不宣又心情愉快的笑了起来。 董卓起身,看向门外,双眼圆睁,心里大恨。 ‘老贼欺我太甚!’ 他心里怒吼咆哮。在并州时,袁隗亲口给他承诺,到了东都,太尉之位,宰相之尊,位极人臣。 可这才第一天,他就看出来了,小皇帝对袁家忌惮极深,话里话外都在敲打! 什么太尉之位,宰相之尊,他现在就怕袁家连累他身死! 王允走在最后面,见着前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一大群人,神情难看。 “一群蠢货!” 他低骂一声,又转头看向袁隗被带去宫里的方向,脸上全是冷意。 此时,刘辩带着曹操,正在漫步走向芳林园。 曹操在他身后,讲述着这趟并州之行的所见所闻。 好半天,刘辩笑着道:“这么说来,董卓还是一个帅才,隔着数百里,挥手间,就将那支羌人给灭了?” 曹操目中闪过丝丝冷酷,道:“陛下,臣怀疑董卓杀良冒功。” 刘辩进了芳林园,在小亭子里坐下,自顾的倒茶,道:“袁太傅怎么样了?” 潘隐站在他身前,连忙道:“已经醒了,宫中医师说,是舟车劳顿所致,好生将养就没事了。” 刘辩感觉着燥热的天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说的,之前皇甫卿家也有所猜测。你觉得,朕现在该拿董卓如何办?” 曹操很想说直接杀了董卓,以绝后患,临到嘴边又改了话头,道:“臣谨遵旨意。” 刘辩拿着茶杯,目光悠悠看向宫外,忽然道:“曹操,朕问你,如果有人劝你自立,甚至于篡位,你当如何?” 曹操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地,沉声道:“若有胆敢有此大逆之言,臣立斩之,绝无犹豫!” 刘辩瞥着他,好一阵子,微微点头。 曹操头磕在地上,双眼浮现一缕杀机,脸色如铁,暗道:是袁家吗?有人劝袁家自立了?该杀! 刘辩又喝了口茶,道:“朕加你为右中郎将,领一万兵马,驻扎弘农。” “臣领旨!”曹操应道。同时心中大恨,若是那袁家胆敢乱来,他会毫不迟疑率兵进京,将袁家夷族! 刘辩沉思良久,又道:“徐荣加虎贲中郎将,领兵一万,驻扎颍川。” 曹操一怔,徐荣他知道,出自辽东,原本也是何进麾下,是左中郎将。 只是,如果要对付袁家,有他一万人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徐荣驻扎在颍川? 难道不是袁家要自立吗? 曹操面上有狐疑之色,心里猜测不定。 刘辩心里又推演一遍,自语道:“差不多了。潘隐,将嘉德殿右边收拾出来,开辟为大司马府。” “是。”潘隐轻声应着,心里同样疑惑,袁家真的企图自立了? 傍晚。 袁隗被抬出宫,返回袁府。 袁隗的卧房里,只有袁基陪在他床边。 袁基见袁隗脸色有些苍白,忧心道:“叔父,伱真没事吧?” 袁隗默默无声,眸中一片寂静,良久之后,他轻声道:“公路回来了吗?” 袁基顿了顿,道:“他前一阵子被一群绿林偷袭,差点身死,现在还不知躲在哪里,我在想办法找。” 袁隗眉头皱了皱,而后道:“我没事,只是长途劳累。你替我告假吧。” 袁基神色一惊,语气慌乱道:“叔父,这个时候告假……” 袁隗瞥了他一眼,道:“不要紧,我要再看看。” 袁基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心里压抑,脸上凝重不退。 却非殿里,那位陛下的一番话,警告的不止袁隗,也是袁家,还有袁家的门生故吏以及有心袁家的世家士族士人。 这种打击到底有多沉重,还需要时间观察。 袁隗倚靠在床头,沉默着,许久道:“董卓,你谨慎小心的结交,过段时间,我打算推他进尚书台。” 董卓现在只是太尉,还未录尚书事。 袁基看着袁隗,犹豫着道:“叔父,董卓此人心思难测,之前他在却非殿的话,似意有所指。” 袁隗道:“应当是并州一些人教他的,他未必明白是什么意思。推他上去,于我袁家有利无害,无需多想。” 袁基欲言又止,他资历还是浅薄了一些,黄琬倒是够,但没有董卓的太尉来的更近。 片刻,袁基放下那丝不甘心,道:“叔父,现在最紧要的是‘新制’,若是朝廷明发诏书,那九卿就成了摆设,凡事皆在尚书台是与否了。” 他的话没有说透,却也明白的很,九卿成了摆设,那袁家之前的布置,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袁隗神色如常,默默不语。 袁基还想再说,袁隗忽然道:“一些首尾,你尽快处理干净。” 袁基神情突变,双眼有惧色,凑近低声道:“叔父,陛下会对我们动手?” 袁隗微微摇头,道:“以防万一罢了。” 袁基心里顿松,今天那位陛下的一番话,着实吓到他了。 天色渐黑。 王允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满脸愁容,不时对月长叹。 他是一个极其冷静的人,长久以来,游离在阉党与外戚之外,冷眼旁观,对朝局洞若观火,又从不参与到是非当中。 自从阉党、何进去后,袁家陡然独大朝堂,朝廷的一举一动,全都得看袁家的脸色。 王允虽然与袁隗一样录尚书事,算是半個宰相,权力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坐看着袁隗将袁家的门生故吏,亲朋好友一个个安插入朝廷,如棋子般散落在八方,一点阻止的办法都没有。 而他王允,想要安排一个门生为谏议大夫,居然处处碰壁,至今未能成行。 “空有虚名,徒呼奈何……” 王允看着皎洁的月色,又是一声惆怅长叹。 他心里凄苦,何时才能像袁隗那样,一朝登顶,大权在握。 第七十五章 太学、李儒 几天之后,六月二十二日。 刘辩顶着大太阳,在太学之内慢慢走着。 他一身常服,如同寻常诸生,身旁是刚刚从西凉回来的廷尉钟繇。 太学真的太大了,博士舍,讲堂,道路,林木等等,错落有致,人来人往,俨然是一个小街区。 刘辩踱着步子,听着钟繇汇报,一直没有插话。 等他说完,刘辩面色古怪,道:“你是说,蹇硕在去的时候,就突然失踪,或被匪盗杀害?” 钟繇两鬓白发随风飘动,神情更加严峻,躬着身道:“是,大致在出三辅,不到安定一带。” ‘这货不会是跑了吧?’ 刘辩心里想着,这位在宫里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是得到机会,逃跑也不意外。 蹇硕对于现在的刘辩已经不重要了,是以刘辩随意的点头,道:“依卿家来看,韩遂,马腾,宋建的三羌内斗不止,民生凋敝,缺钱少粮?” 钟繇见刘辩没有再问蹇硕,心里暗松,道:“是,臣判断,他们短时间应当不会再作乱。” “朕赞同卿家的判断,” 刘辩毫不犹豫,回头看向他,道:“朕以及大汉,绝不与乱臣贼子妥协!他们想要讨价还价,镇西将军朕不给他们,征西将军他们也休想!” 钟繇已经知道前几天却非殿刘辩的那一番话,闻言连忙道:“陛下圣明!” 刘辩摆了下手,继续向前走,道:“卿家,对‘新制’怎么看?” ‘新制’最大的特点,就是将九卿以及三公府的权责,明确的划入尚书台,尚书台六曹的权力,得以膨胀,压倒了九卿。 廷尉府也受到了波及,刑狱之权被划入刑曹,只留下了‘审断’二字。 钟繇有心想说太过着急,应当一步步瓦解,有序过渡,嘴上道:“臣无异议。” 刘辩闻言神情思忖,道:“刘卿家在朝时,三番四次举荐卿家,卿家此行,安稳了西凉,去除了朝廷一块心病,功劳甚大,嗯,加卿家为侍中,其他赏赐右尚书台合议。” 侍中,是皇帝近臣的加官,最显著的特权,就是可以随时出入进宫,是皇帝身边近侍顾问。 钟繇心中既惊又喜,迅速抬手道:“臣谢陛下恩典。” “免礼。”刘辩笑着,继续向前,心里暗思:荀攸一个,钟繇一个,还差一個。 朝廷基本稳固,他现在需要人才,不止是出谋划策,还需为他料理内政。 他的内库日渐稀薄,马上就要入不敷出了。 想要搞钱,须有得力的帮手! 两人说着走着,刘辩忽然停下来,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外讲堂,地上坐满了学生,最前面有一个气质彬彬,儒雅随和的半百老者正在授课。 钟繇见状,立时醒悟,道:“陛下,招贤馆设立时日尚短,天下人一闻一归,且需时间,天下士人无不慕京,陛下无需为人才所忧虑。” 刘辩神色不动,他哪里不知道,主要原因不在于所谓的时间长短,而是朝廷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令很多人心生忧惧,纷纷离京,观望局势发展。 而他来太学,是希望将太学发展成为向朝廷、向他源源不断输送人才的宝地。 尤其是要打破世家贵族的垄断! “陛下,是王公。”忽然间,潘隐在刘辩身边低声道。 刘辩抬头看去,只见在讲堂之外,王允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穿过外讲堂,匆匆向外走。 好像听到了什么,王允脚步顿住,转过身,站在那,听着那老者讲课。 刘辩想了想,抬脚走过去。 钟繇跟在刘辩身旁,道:“陛下,那授课的是太学博士李儒,字文优。” “李儒?” 刘辩眉头一挑,有些诧异的道。旋即,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儒雅气质的老者,心里暗自道:这就是历史上毒死朕的那货? 又瞥了眼王允,刘辩不动声色上前。 “大丈夫生於斯世,礼不可驰,道不可废,当有携剑穿云之心;不可志不遂而自蹉,运不好而徒呼奈何……”李儒神情严肃,一字一句抑扬顿挫。 王允听到了这里,低头沉思,片刻后,忽的转身离去。 刘辩听着这些话,神情微微怪异,注视着这个‘杀人凶手’,心里想到了很多事情,忽然道:“董卓在干什么?” 历史上,就是李儒奉董卓的命令,毒死了他! 潘隐连忙道:“董太尉按时入宫,按时出宫,已搬入太尉府,未曾与他过多接触。” 刘辩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先给自己报个仇。 一个小黄门小碎步跑过来,抱着一堆文书,潘隐稍稍检查,与刘辩道:“陛下,都齐了。” 刘辩沉吟片刻,道:“让荀攸到景福殿见朕。” 又看了眼李儒,转身往回走。 李儒继续专注的授课,并不知道,就在刚刚,他已经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 与此同时,大司农府。 大司农主管钱谷、租税、盐铁、漕运等等,还包括官吏俸禄、军饷支出之类。 虽然近些年权责被侵夺,但仍旧是九卿中,权力最为特别的一个。 民曹尚书何颙,带着一堆人,来到大司农府前,却被挡在门外。 何颙沉着脸,道:“本官奉朝廷之命,接管大司农府的一应文书,为何不让进?” 拦在门前的是一个穿着常服的中年人,他摸着八字胡,斜眼看天,淡淡道:“大司农府乃是朝廷重地,没有大司农的命令,小人不能允许外人进入。” 何颙冷哼一声,道:“那就请大司农一见,本官与他当面分说。” 中年人盯着天上刺眼的太阳,悠悠道:“大司农出城巡视农桑未归。” 何颙转过头,见有不少百姓驻足观望,心头恼怒,再次沉声道:“‘新制’是朝廷所命,陛下明旨颁布,大司农真的要抗旨不成?” 中年人斜眼睨他,道:“小人说了,并非是阻止尚书入府,只是大司农府是重地,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尚书愿意担责,小人绝无二话。” 何颙脸角一抽,猛的甩手就走。 中年人见他走了,嗤笑一声,拍打着裤子,悠然转身进府,大声道:“关门,闲杂人等,没有大司农命令,不得放入!” 何颙听着,心头怒火更甚,咬牙切齿。 他身后的小吏同样面色不善,道:“尚书,小人听说,吏曹那边也是这样,荀尚书差点被打。” 本来准备回尚书台的何颙猛的停住脚步,冷声道:“你们先回去,我去袁府。” 小吏吓了一跳,急声道:“尚书还是别去,再说了,未必进得去。” 何颙一脸坚决,道:“那也得去!” 第七十六章 雨中人 景福殿。 刘辩坐在书桌内,手里都是太学的资料,一份份认真的看着。 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思索。 太学里,充斥着世家子弟,几乎没有平头百姓。 必须要给庶民机会,慢慢的打破世家对大汉的全方位垄断。 刘辩看了半晌,想要找一个平民出身,适任的太学祭酒,找了半天,居然没发现一个! “士大夫天下……” 刘辩拧眉自语,士族把控了大汉的方方面面。 他想要撕开一个口子,太难了! 刘辩慢慢翻阅,心里转悠着一個个念头。 左栗立在他身旁,恭恭敬敬的低着头,雪白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之色。 好一阵子,刘辩一动不动的淡淡道:“李肃就李肃吧,在京城里跑不了。找不到那些钱,慢慢找就是。抓不到袁术,想办法继续抓。晚上别走,朕教你一些刺探消息的办法。” 左栗身形一颤,眼帘低垂,脸角绷紧,轻声细语道:“谢陛下。” 这时,潘隐从外面悄步进来,余光看了眼左栗,递上一道奏本,道:“陛下,大司农府的奏疏。” 刘辩没有接,继续看着手里,道:“什么内容?” 潘隐躬着身,道:“回陛下,奏本上说,夏税在即,事多繁杂,一时恐无法完全移交给尚书台,请陛下宽限时日,等诸事妥当再移交职权。” “理由足够,” 刘辩面无表情,道:“但是朕不接受。命大司农府相应官员,暂调民曹做事,事后迁离。” 潘隐闻言,顿了顿,道:“陛下,荀尚书在大鸿胪,太仆皆有些不顺。何尚书在大司农府吃了闭门羹,又去袁家,被赶了出来。” 刘辩眼角下意识的一抽,转头看着门外有些昏暗的天色,心里怒气上涌,语气平静的道:“光说话是没用的……既然好日子不想过,那就都别过。传旨,所有录尚书事、大司马到这里来,袁隗就是抬也抬过来,加上袁基,还有那个大司农黄琬。” 潘隐心神暗紧,道:“是。” 刘辩又看了一会儿外面,招手左栗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左栗小心翼翼的等刘辩说完,应着转身出去。 …… 不多时,在尚书台的丁宫,刘弘,王允,杨彪等人先到了。 他们站在书房内,看着伏案不语的刘辩,对视一眼,静静立着不动。 又一阵子,皇甫嵩,袁基先后到了。 两人见着静谧的书房,见礼之后,也按次序站好。 而后是姗姗来迟的袁隗,他拄着拐,一步步进来,枯瘦的脸上毫无表情,双眼凹陷,既幽静又锐利。 袁隗迎着一众人的侧目,向刘辩行礼道:“臣袁隗,参见陛下。” 一直专注的刘辩,忽然的满脸笑容的抬起头,看着眼前一众人,起身走出来道:“都免礼,这个时候招诸位卿家来,是有两件事要商议一下,来,都坐。” 他走出来,在不远处的小桌前坐下,潘隐命人准备坐垫、小桌,摆好在刘辩身前。 在场的人无不心里疑惑,却不约而同的没有张口,纷纷谢恩后坐好。 潘隐上着茶,而后低声道:“陛下,外面下雨了。” 刘辩嗯了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无视一众人探寻的眼神,笑着道:“这第一件事,就是皇甫卿家升任大司马,总理兵政,不能再兼任司隶校尉与兖州牧。除了司隶暂且留任,还需要一位兖州牧,诸位卿家认为何人可接任?” 丁宫、刘弘等人闻言,不由得对视,他们之前倒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纷纷在心底思考人选。 王允、杨彪低着头,作思索状。他们都清楚,这里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袁基神色不动,心里焦急,他们之前已经损失太大,这个兖州就在司隶边上,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一定要争取! 他见着不远处的叔父袁隗默不作声,深吸一口气,抬手道:“启禀陛下,臣认为,兖州刺史金尚为人厚重,宽仁待民,可为州牧。” 刘辩微笑道:“是一个人选,其他卿家呢?” 丁宫见袁基说话了,抢着就道:“启奏陛下,臣认为,前太尉马日磾允文允武,忠坚不阿,是为合适人选。” 刘辩想了想,道:“是一个人选,还有吗?” 袁隗不言不语,垂着眼帘,一直盯着刘辩腿上摩挲着玉佩的手,目中微微闪动。 王允强忍了很久,明知说话无用,还是道:“陛下,臣认为,前太尉张温,精勇无畏,平乱用功,可复起为兖州牧。”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王允,伸手拿起茶杯,笑着道:“王卿家所言有理。” 丁宫,刘弘看着刘辩的反应,顿时就明白了,抬手道:“臣附议。” 只要不是袁家人就行。 两人话音未落,杨彪猛的惊悟,立刻就道:“臣附议!” 张温是皇甫嵩的老上官,自然没有意见,道:“臣附议。” 袁基没想到转瞬间情势就变了,眉头暗皱,心里焦急不已,目光都在袁隗背影。 金尚是他们袁家的人,安排金尚担任兖州刺史,本就是要扶他上任兖州牧的! 这时,外面响起急匆匆的脚踏水的声音,黄琬冒着雨赶过来。 刚到中庭,离刘辩书房还有十几步,被左栗给拦住了。 左栗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眯眯的道:“大司农,陛下与诸公议事,还请您稍候。” 黄琬一怔,举着伞,看着越下越大的雨,道:“可否让我到屋檐下暂避?” 左栗笑容慢慢冷硬,双眼阴狠。 黄琬心里一惊,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左栗没了表情,盯着黄琬一阵,转过身走到屋檐下,神情冷漠,双眼如毒蛇与黄琬对视。 黄琬哪里还不清楚,心头阵阵发冷,绷直脸角,拧着眉,一只手握伞,孤零零的站在大雨中。 黄琬的到来没有影响书房内,在一片安静中,袁隗忽然出声道:“陛下,臣听闻,张温的太尉之位,是以三千万钱与阉党所买。” 刘辩一直防备着袁隗,见他开了口,注视着他,慢慢说道:“袁卿家,张温乃是朝廷重臣,没有证据,此等话不可乱言。” 袁隗躬身,道:“此类传言,早已经传遍天下。至于真假,臣不得而知。只是,若张温是贿官而来,复起后败露,恐有损圣德。” 丁宫、刘弘等人面面相觑,神情犹豫起来。 虽明知袁隗的目的是阻止张温复起为兖州牧,可他的话确实有道理。 如果张温复起后,贿官阉党事东窗事发,朝廷以及陛下的威信与颜面就要被踩到地上了! 第七十七章 御史中丞 刘辩目光微动,面露思索。 兖州西接司隶,北临冀州,东邻青州,南靠豫州,是一处战略要害之地! 简单来说,历史上曹操就是从兖州起家的,而许昌就在兖州,豫州,司隶的交界处! 这个地方,刘辩必须要控制在手里! 派去的州牧不止‘忠心’、好控制,还要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兖州错综复杂的局势。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人,得没有立场! 张温是刘辩精挑细选找出来的,这个人是董卓、孙坚等人的老上司,即便是皇甫嵩都曾在他手底下过。 两年前张温被以‘平乱不力’为由罢免太尉,是袁家在背后出力的结果! 杨彪感觉着书房里的陡然寂静,头上出现丝丝冷汗,根本不敢擦,心里对袁隗这個反应十分烦躁,暗自道: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得休妻了! 皇甫嵩坐在那,明明在众人之间,却又好像离的很远。 袁基见他叔父一句话,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心里暗自振奋。 刘辩见这一群人不说话,不由得愣了下,袁隗这样一句话,就轻轻松松堵住你们的嘴了? 王允本为猜中了刘辩的心思而窃喜,见袁隗三番两次打断,心中暗恼,直接抬手道:“陛下,臣以为,以子虚乌有之言,断朝廷重臣向国之心,实属荒唐!臣愿为张温作保!” 袁隗没有说话,又恢复了沉默无语,仿佛置身事外的模样。 刘辩对着王允露出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道:“既然王卿家有如此决心,朕也相信张卿家不是贿官之人。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吧,王卿家先写封信,探探张卿家的口风。” “臣领旨!”王允脸色肃然,心中大喜过望。进入尚书台这么长时间,他终于有说话的资格了! 袁隗眉头动了下,沉思着。 袁基看着刘辩,眨了下眼,吃惊不已:陛下这般有魄力吗?就不怕事后打脸,损了威望吗? 潘隐见这件事定下来,抬头向外面看去。 外面雨势非常大,已经打落了黄琬的伞,黄琬孤零零站在大雨中,浑身上下都是水,根本看不清表情。 潘隐收回目光,神情平静的立在侧旁。 刘辩也瞥了眼,伸手拿起茶杯,喝了口,笑着道:“第二件事,就是近来有人上书,要求废除鸿都门学,诸位卿家怎么看?” 在座的人闻言一怔,他们差点都忘了这件事,谁上书的? 所谓的‘鸿都门学’,是灵帝设立的一个学馆,区别于太学以儒家经典为主,世家子弟才能进入。这鸿都门学,设立在鸿都门,打着‘尺牍、辞赋、书画’的名号,招揽的是地方才学之士,打破了门第入学的藩篱。 不管是有意无意,这鸿都门学在灵帝与阉党的推动下,得到了迅速发展,成为制衡外廷士族的一个重要工具。 丁宫,刘弘等人对这鸿都门学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疑惑刘辩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王允,杨彪,皇甫嵩同样没什么特别感受,没了先帝与阉党的支持,这鸿都门学是好是坏,都不会长久。 袁基躬着身不动,下意识在思索,猜测着刘辩的目的。 袁基知道这鸿都门学,因为从这里出来的人,抢了他们袁家早就预定好的数个重要官职。 比如,幽州刺史,就被鸿都门学出来对的梁鹄抢走。 刘辩见他们没有说话,双眸微眯,心下顿时明白,鸿都门学到底是他那便宜老爹的‘一时兴起’,这些人并没有对这个鸿都门学看的有多重。 刘辩心里转着念头,微笑道:“既然诸位卿家没有意见,暂且就放着吧。御史中丞,幽州牧刘虞举荐幽州刺史梁鹄,诸位卿家有什么看法?” 袁基双眼猛的一睁,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丁宫,刘弘怔了怔,这个举荐,已经是近一个月前的事情了,但他们旋即就齐齐抬手道:“臣附议。” 刘辩注意着袁隗要抬头,立即向王允道:“王卿家?” “臣附议。”王允能有什么意见,现在刘辩说什么他都会顺嘴搭音,不带犹豫的。 刘辩笑着,道:“杨卿家,皇甫卿家?” 杨彪,皇甫嵩这两人就更不会有异议,抬手道:“臣附议。” 刘辩也不管剩下的袁隗与袁基了,起身道:“众卿看法一致,那就这样。天色已晚,潘隐,命黄门点灯禁卫撑伞,送诸位卿家回府。” 袁基愣神,御史台与尚书台并列,主官御史中丞权力巨大,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决定了? 他一边站起来,一边暗自焦躁不安的看向最前面的袁隗。 袁隗拄着拐,慢慢起身,不发片语。 丁宫,刘弘,王允等人瞥着袁隗无动于衷的神情,心里暗爽,被袁家压了这么久,今天总算是出了口气! 刘辩率先出门,门外雨已经没有那么大,黄琬还站在庭中,头发盖脸,浑身湿透,被大雨冲刷的狼狈不堪。 刘辩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双眸冷冷的看着他。 黄琬本就心惊胆战,迎着刘辩的冰冷目光,浑身一颤,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的噗通一声倒在雨水中。 丁宫,刘弘等人见到黄琬这副模样,全都脸色微变,张了张嘴,而后猛的闭口,意识到了什么,余光瞥向袁隗。 袁隗拄着拐,右手悄悄握紧,除了枯瘦的脸角绷直,看不出一点生气或者其他情绪。 袁基低着头,双眼里恐惧与不安交替,心头战栗不止。 刘辩心里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倒地的黄琬,转身离开。 左栗见刘辩走了,这才漠然的挥了挥手,有禁卫冲过去,将黄琬扶起来,往外面拖。 丁宫,刘弘等人又瞥了眼袁隗,在黄门与禁军的护卫下,陆陆续续出宫。 王允这次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走在人群中间,前后都有人,他想着刘辩交代他给张温写信,面上不动,心里禁不住的踌躇满志。 ‘我王允终有可为之日!’ 想了一会儿,他又看向前面的袁隗,目中一抹寒意闪过。 出了宫,一众人便四散开来,各自归府。 袁基没有上袁隗的马车,而是转了一圈,悄悄来到了黄琬的府邸。 黄琬躺在床上,心有余悸,脸色苍白,看着屋顶的双眼中,惧色久久不退。 刘辩那道冰冷的目光,一直在他眼前浮现不散。 第七十八章 心机 袁基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很不是滋味。 消极对抗朝廷的‘新制’,是洛阳城大部分官员默认的事。 谁都知道,少年陛下一定会生气、降怒,只是从未想过,是这种诛心的方式。 经过今天的事,黄琬的仕途已经断绝了。 其他人,更要认真考虑对抗‘新制’的后果! 好一阵子,黄琬慢慢转过头,神色复杂,道:“士纪,明日我就会上书辞官,告老还乡。” 他此次入京,志在三公,不曾想,会是这个结局。 黄琬是袁家力捧上来,接替袁隗的重要人选,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哪能轻易放手。 袁基犹豫再三,还是劝解道:“子琰,或许还有转机,我待会儿回去与叔父再想办法。” 子琰,黄琬的字。 黄琬脸角动了动,似有挣扎,半晌,轻叹一口气,道:“本不想多说,临走之前,还是有些肺腑之言,想与士纪你说。” 袁基知道黄琬去心已决,心里无奈的点点头。 黄琬苍白的脸上迟疑着,慢慢的说道:“我……观太傅不如令尊。令尊行事干脆,果决有力,众人信服。太傅绵软如泥,瞻前顾后,畏首畏尾,非成大事者之心胸。你要早做打算。” 袁基双眼猛的一睁,神色惊异。万万没想到,黄琬说的居然是这个! 他张了张嘴,没有反驳出声。 近来袁家在朝野节节败退,袁基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袁隗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任由那位陛下一步步的将袁家排除在朝廷之外。 黄琬一走,‘新制’将成,九卿成为摆设,他那叔父在尚书台日渐孤立,袁基的声势,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败落到了这种地步! 黄琬看着袁基的表情,道:“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此后路怎么走,需谨慎再三,不可大意。这位陛下,不似先帝,一举一动,少有顾忌,刑上大夫,亦未可知。珍重。” 袁基见状,太阳穴鼓动,起身抬手道:“子琰保重!” 黄琬无声点头,一脸的颓然落寞。 袁基出了黄府,坐着马车返回袁府,一路上心事重重,都是黄琬的话。 “叔父……”袁基心头压抑着轻语。 作为袁家下一代的‘族长’,他对袁家的迅速没落,万分不甘心。 “你,你敢打我!” “我我,是你凑上来!” “杨文先,我跟你没完!” 忽然间,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袁基撩开窗帘,就看到是杨府,不由一怔,再细听,居然是他姑父与姑姑在争吵。 文先,杨彪的字。 马车走的很快,袁基没有听到多少,疑惑的道:“姑父与姑姑不是向来和睦吗?” 袁基顾不得多想,回到袁府,就直奔袁隗的房间。 袁隗坐在凳子上,正在泡脚。 他看到袁基进来,神情如常,拿起擦脚布擦脚。 袁基打发走下人,神色凝肃的道:“叔父,一个兖州牧,一個御史中丞,就这么决定了吗?” 袁隗擦好脚,静静看着他,道:“伱撑不住气了?” 袁基深吸一口气,没有转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道:“叔父有什么计划?” 袁隗双眼幽静与袁基对视,见他不像以往那样退让低头,沉默片刻,道:“先帝也曾意气风发,可后来困于宫中十数年,你知道是为何?” 袁基拧眉,他入仕二十多年,对于这一点,还真不清楚,只知道后来先帝沉迷酒色,越来越荒唐,十分不堪。 袁隗站起来,拄着拐往卧房走,声音平静的飘回来:“不要着急,看的长远一点。” 袁基见他还是这样,心头的火气压不住了,沉声道:“叔父!” 袁隗仿佛没有听见,慢慢走进了卧房。 袁基看着袁隗的背影,满脸恼怒不甘又无奈。 …… 三天后,南阳郡,淯水东五里。 曹操带着两千人,骑着马,在征讨这一带的黄巾军。 他身旁是一个身形高大,络腮胡满脸的汉子,汉子手持大刀,一脸从容,道:“孟德,不过几百匪徒,何须你亲自来。” 曹操穿着甲胄,神情淡漠,道:“我不是要剿灭他们,是要收编他们。” 夏侯惇眺望,道:“前面就是他们的寨子了。” 曹操也看到了,打马就喝道:“右中郎将曹操,奉旨剿贼,杀!” “杀!” 夏侯惇一马当先,径直杀了过去。 区区数百乱匪,无需花里胡哨。 不远处的黄巾军很是散乱,没有几个穿甲胄,大部分是衣衫褴褛,兵器都是刀枪棍戟,五花八门,眼见官军杀来,纷纷大吼大叫,四散奔逃。 “不要放走一人!” 曹操见状大喝,率兵直奔逃走最多的那一群人追去。 夏侯惇身为裨将,追在他前面。 但是没有多久,他忽的脸色急变,转头大喝道:“孟德,有埋伏,快退!” “杀!” 夏侯惇话音未落,四面八方杀出了无数黄巾军,这些人身穿甲胄,兵器统一,显然不是一般的流寇! 曹操调转马头就跑。 “曹阿瞒休走!” 黄巾军有人骑着马大喝,手持长枪,追杀过来。 曹操回头看了眼,用力打马。 夏侯惇怒吼,挥舞长刀,拼力断后。 不知道厮杀了多久,曹操与夏侯惇还是脱身,渡过淯水,走在返回南阳的路上。 夏侯惇脸上都是血,甲胄被砍的破破烂烂,怒恨道:“孟德,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这是明摆着在埋伏他们,必然提前有预谋! 曹操早就想到了,狭长双眼里全部是杀意。 但他一时间想不到是谁,环顾身后剩下的几百人,面不改色的道:“我只当是一群散乱的流寇,不曾想是专为我曹操而来。” 夏侯惇一听,喝道:“孟德,我们回去整兵,再杀回来!” 曹操看向南阳郡方向,拉过他,脸上杀机毕露的低声道:“将那细作找出来!” “好!”夏侯惇强压着怒火道。 洛阳城,皇宫。 刘辩近来诸事顺畅,心情自是非常的好。 此时,他在书房里,看着大汉十三州的地图,静静思索着。 地方上,最重要的莫过于州牧了,不止是北方七州的州牧需要进一步细化,益州,荆州,扬州等,也已经纳入他的考虑范围了。 就在这时,荀攸拿着几道奏疏,急匆匆的进来,道:“陛下不好了,出事了。” 刘辩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什么事情卿家这么着急?” 荀攸定住心神,递过奏本,道:“陛下,青州的朱使君兵败历城,折算三千余人。兖州黄巾乱匪攻陷十余州县。颍川外有黄巾军踪迹,汝南被围,曹操在南阳郡外遇伏,折损近两千人,差点没走脱……” 沉浸在一片顺意中的刘辩猛的怒睁双眼,整个人瞬间被浇醒。 片刻后,他缓缓坐到椅子上,双眸异常的冷静。 第七十九章 董卓的特殊性 刘辩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出现了这么多败事! 青州,南阳,汝南都好说,但是颍川,离洛阳根本没多远! 荀攸看着刘辩的神情,心里担心吓到他,连忙又道:“陛下,夏粮在即,乱军再起,并不奇怪,往年都是这样。只需从三辅抽兵回防洛阳便可万无一失,陛下无需担忧。” 刘辩没有说话,拿起五道奏本,一道一道认真的看去。 荀攸见刘辩凝色不散,沉吟着道:“陛下,黄巾乱匪早已被打散,溃不成军,只需时间慢慢平定即可,当务之急,还是稳朝廷,修内政,广积粮,精练兵。” 刘辩对荀攸的话充耳不闻,看着五道奏本,隐约觉得其中似有所关联,一时间又想不透彻,瞥了荀攸一眼,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荀攸闻言一愣,仔细想了想,道:“没有了。” “没有了……” 刘辩放下奏本,慢慢倚靠着椅子上,双眼半眯。近来,太过安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荀攸心里一惊,他是聪明人,刚要开口,连忙回头看去,见没有其他人,忍不住的上前两步,低声道:“陛下的意思,是有人算计了这些事情?这,似不大可能。” 刘辩心里也拿捏不准,忽的道:“传大司马、左栗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匆匆走出去。 荀攸沉色思考,心里慌乱。 他不敢相信,真的有人这么大手笔,勾结逆匪,图谋不轨。 刘辩深吸一口气,暗道:希望是朕想错了。 如果是他猜想的那样,那袁家的实力就得重新评估了。 不管是不是,现在还是得平叛,这里牵扯到派谁去,还有钱粮的问题。 他的内库已经见底了,只能寄希望于夏粮。 ‘得立即着手整顿税务。’ 刘辩心里思索不断,纵然国政是千疮百孔,千头万绪,还是得一步步去做才行。 不到一炷香时间,皇甫嵩与左栗一前一后的到了。 刘辩将五道奏本递给皇甫嵩,道:“卿家先看看。” 皇甫嵩一脸的生人勿进,接过奏本,一个个低头看去,随后就沉思不语。 刘辩没有打扰他,让他思考。 只是片刻,皇甫嵩抬起头,肃色道:“陛下,青州无需担心,从朱使君的奏本来看,是被偷袭所致,稍作整肃即可。冀州,曹操立功心切,事前事后准备不足,不碍大局。汝南之围,臣认为,不出半月必解。现在,只剩下兖州,还需派得力之人统兵清剿。” 听到皇甫嵩有条有理的分析,刘辩心里渐定,脸上也缓和下来,笑着道:“卿家认为,派何人统兵较为合适?” 虽然后世那些名将多半还没有成长起来,但大汉朝现在仍旧不缺优秀的将帅。 荀攸几乎没有犹豫,道:“陛下,大司马最为合适。” 刘辩摇头,道:“皇甫卿家为大司马,需要统筹全局,坐镇京畿,不能外派。” 荀攸点头,心里慢慢想着,渐渐皱起眉头,神情略微古怪。 刘辩同样在思索着,但很快,脸上也出现了异色。 两人不禁对视,继而默契的沉默,谁都没开口。 荀攸低着头,面色苦思。 刘辩则面无表情,双眼冷峻的看向门外。 皇甫嵩没有说话,他向来不参与朝廷争斗,近来越发有意的置身事外。 好半晌,荀攸抬起头,看着刘辩道:“陛下,张使君还未有消息吗?” 刘辩道:“他家里的意思,是张温厌倦党争,觅地隐居,外人并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荀攸神色越凝。 他之所以这般为难,是因为经过仔细盘算,有足够分量,又有统兵经验,有资格总领各处大军平乱的,在洛阳里,只有一个人——董卓! 董卓是当朝太尉,又屡有军功,纵观朝廷,目前董卓是最为合适的,甚至是唯一的人选! 但是很显然,别说刘辩了,就是朝廷里,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同意董卓去统领大军平乱。 不多久,左栗小碎步的进了书房。 刘辩不给他行礼的机会,随手拿起茶杯,道:“袁家最近有什么动静?” 左栗神色拘谨,余光看着皇甫嵩与荀攸,暗暗体会着现在的气氛,躬着身道:“回陛下,袁太傅几乎没有见外人。” 刘辩低头喝茶,眼皮抬起的盯着他,道:“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可疑?” 左栗认认真真回忆,瞥了眼荀攸、皇甫嵩,轻声道:“暂且没有发现,小人是否进一步探问?” 左栗的意思,是要悄悄抓袁家一些的心腹,严刑拷问。 袁绍都问不出什么,什么心腹能比得过袁绍? 刘辩摆了摆手,沉吟着,道:“宫外有什么动静?” 左栗又瞥了眼皇甫嵩,小心的措辞道:“回陛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些童谣,暗指大司马,杀人如麻,有损德行。” 皇甫嵩对黄巾军的手段确实狠,动辄大开杀戒,甚至搞出‘京观’。 所谓‘京观’,就是将敌人的尸体或者脑袋堆积如山,一来是恐吓乱匪,二来是炫耀武功。 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荀攸闻言,接话道:“陛下,近来弹劾大司马的奏疏确实不少。” 刘辩根本不在意,道:“以前也没少过,以后更不会少。” 乱世之中,领兵的将领,尤其是有大功的,能有几個功成身退,得以善终的? 死在敌人手里的,远没有自己人手里多。 皇甫嵩微微躬身,没有辩解。 荀攸继续思考着统兵的人选,可靠有能力的将领,要么在外为州牧,要么在京中走不开或者不合适。 那应该是谁呢? 刘辩此刻心思不在统兵之人,坐在椅子上,目光幽静的看着皇甫嵩,荀攸,左栗三人,虽然依皇甫嵩的说法,这些事情应当是没有关联,但他心底,还是怀疑袁家在其中扮演了某种角色。 思索一阵,他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道文书,递给左栗,淡淡道:“这里有一份名单,朕允你将黄门北寺狱扩充到三千人,先捕后奏之权,给朕看住他们!” 这份文书,是刘辩基于现有的资料以及他的记忆整理出来的袁家党羽名单。 左栗听到‘三千人’、‘先捕后奏’,心头巨震,脸上的狂喜掩饰不住,极力控制着,上前接过来,颤声道:“小人领旨。” 三千人! 他做梦都不敢想! 这么多的人,足够做太多事情了! 左栗低头退后,本来轻飘飘的一道文书,捧在手里是重如泰山! 第八十章 错综复杂 等左栗退出去,刘辩看着皇甫嵩与荀攸一笑,道:“统兵的人选,朕再斟酌斟酌,二位卿家认为,钱粮从何处出?” 现在西凉暂且稳住,董卓在京里,刘辩可以调用的兵马不少,掣肘的就变成了钱粮。 荀攸见刘辩发问,抬起手,肃然道:“陛下,臣请预征一年盐税,可得五万万,足够军饷所出。” 刘辩眉头微动,对于盐税一事,还从未与荀攸商讨过。 他不动声色的拿起茶杯,道:“想要预收盐税,需要尚书台戮力同心。” 刘辩的话音里,充满了不言自明。 说白了,不管是刘辩的诏书,还是朝廷的命令,出了洛阳就大打折扣,地方敷衍塞责就罢了,要是他们趁机加税给百姓,而上来的不足三成,并且耗费时日,今年任务,三五年都未必能完成,那还不如不征。 刘辩的诏书、尚书台的命令,远不如声望世家的话好使。 荀攸闻言念头一动,直接就道:“陛下,臣请以袁太傅为使出京,从北方七州收取,袁太傅、诸位使君,想必都会体谅朝廷与陛下的难处,尽心收取。” 北方七州的州牧,都是刘辩刚刚任命不久的,袁家在冀州、兖州根基深厚。 “不可!” 刘辩断然否决,这种时候,他不允许袁隗离京,脱离他的掌控。 荀攸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刘辩迅速恢复表情,微笑着道:“统兵之人,朕再考虑考虑。钱粮的事,由尚书台合议。” 荀攸心里想到了什么,转移话题道:“陛下,若是朝野弹劾败将,该如何处置?” 刘辩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探头看去,就见何太后笑容满面的带一群人进来。 刘辩连忙起身,随口的身,道:“世上哪有不败的将帅,就这样吧,诸位卿家且去。” 荀攸与皇甫嵩也看到了何太后,见礼,而后道:“臣等告退。” 何太后没有理会荀攸与皇甫嵩,笑容如花的走进来,拉过一旁的女子,与刘辩道:“辩儿,快看,还记得这是谁吗?” 刘辩看向她身旁的女子,十七八岁模样,身姿高挑,端庄秀丽,秀发似云,双眸如水,有种古典之香。 女子轻抿嘴唇,声音温婉的行礼道:“唐姬见过陛下。” 刘辩哪里记得这是谁啊,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道:“小娘,可读书?” 女子名叫唐姬,低着头轻声道:“在家里,曾读过一些。” 刘辩点点头,他近来遇到了很多生僻字,不太好找潘隐继续认字,这个女子倒是正合适。 “那就好,留下来,陪朕读书。”刘辩道。 何太后见刘辩一本正经模样,笑眯眯的转身道:“行了,你们聊吧,母后先走了。” 刘辩是知道何太后的意思的,稍微有那么点尴尬,他紧跟着道:“朕送母后。” 何太后哪里需要他送,回头一个若有深意笑容,反手就将刘辩给推了回去。 刘辩摸了摸鼻子,转头与唐姬一笑,道:“来,陪朕读书。” 唐姬轻轻应着,俏脸极力保持着平静,心里却紧张的纠在一起。 何太后一脸舒心的离开景福殿,刚回到永乐宫,就有一个佝偻着腰,神色十分枯槁的内侍在等着了。 何太后目光骤冷,挥退下人,慢慢走过去。 这内侍躬身在何太后身前,低声道:“娘娘,走漏了一個,是大将军生前的宠妾。” 何太后面色如霜,道:“她知道多少?” 内侍道:“应该知道一些,否则不会逃走。” 何太后眼神里都是杀意,寒声道:“找到她,还有她接触过的人,一个都不准活!” 内侍一动不动,道:“是。” 何太后盯着他,语气变得平静,道:“事情轻重你自己清楚,做好了,我保你全族一个前程,做不好,夷族!” 这内侍躬身,道:“小人明白。” 何太后摆了摆手,目送他离去,随手招过一个宫女,漠然道:“给何苗去信,让他亲自带人,事后将这些人全数灭口,一个不准留!做不好,本宫扒了他的皮!” “是。”宫女一颤,连轻轻应着道。 何太后看着那内侍出了宫门,这才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 宫外,太尉府。 “袁老贼欺我太甚!” 董卓拿着剑,砍在身前的小桌上,大声怒吼。 李肃从外面匆匆跑进来,急声道:“董公,慎言!” 董卓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脸上全是愤恨之色,直接拿剑指着李肃,喝道:“入京之前,你们是如何与老夫说的!?现在,他们一次次的进宫议事,老夫这个太尉,却连太尉府都出不得!” 李肃见董卓面色狰狞,知道他是真的愤怒,心里有些害怕,还是硬着头皮道:“董公,暂且忍耐一二,待下官摸清朝局,总有机会!” 董卓一甩手扔掉剑,余光瞥见不远处娇美的侍女,忽然大步走过去,道:“等老夫!” 那侍女见董卓气势汹汹过来,吓的娇躯颤抖,却根本没有逃的念头。 董卓一把将侍女抱起来,快步向里面走。 李肃见着,神情别扭,表情如便秘,尤其是随后听到的声音,更令他难受。 不到半炷香时间,董卓系着裤腰带出来,脸上已经冷静不少,直接坐下来,大口喝水,而后瞪着眼,道:“你说,当如何?” 李肃近前几步,闻到了那股怪味,眉头皱了皱,强忍着道:“董公,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汉室为难,董公身为太尉,岂能无用武之地?若真如太尉所料,袁家不长久,那空缺之位必然众多,董公位列宰相也未可知!” 董卓就是因为‘宰相’二字被袁隗说动进京,闻言越发恼恨,道:“老夫入京月余,尚书台都进不得,还谈什么宰相?!” 李肃已经知道尚书台召集议事,董卓是恼恨三番两次没有他的份。 李肃越发低声道:“董公,我听说,是黄巾乱匪再起,这其中,能少得了董公吗?” 董卓猛然就想起来,这个时候是黄巾军开始活跃的时间,眼中精光一闪,道:“好好好!” 他想到了什么,神情振奋,看着李肃道:“若是老夫借此离京,返回并州如何?” 李肃一怔,之所以跟着董卓来京城,就是想着飞黄腾达,哪里想到董卓居然打起了退堂鼓! 并州四乱之地,哪有这东都来的繁华,前程似锦? 旋即,他就不动声色的劝解道:“董公,此乃天赐良机,若是兵权在握,区区尚书台,公又有何进不得?” 董卓立时意动,坐直道:“如何做?” 李肃瞥了眼身后,低声道:“不妨让并州乱一乱,何愁兵权不到手?” 第八十一章 忍无可忍 第二天一早,刘辩在唐姬的服侍下穿好衣服。 两人出了寝宫,来到偏殿,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就一些字句交换意见。 “这字不断演变,竹简,缣帛,现在的纸张,将来还会发展,更具规范,字体的变化更具多样性……”刘辩慢条斯理的说着。 唐姬坐在他对面,脸颊粉红,双眸似水。 潘隐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刘辩正说着,就看到门外一个宫女,捧着一堆衣服在门口。 她迎着刘辩的目光进来,连忙迈过门槛,道:“陛下,这是娘娘让奴婢为唐小娘送来的衣服。” 刘辩见唐姬低头,俏脸红透,砸了砸嘴,这老娘还真是贴心。 他咳嗽一声,起身道:“你吃吧,朕还有事情。” 刘辩抓着一块汤饼,急匆匆离开,走向书房,隐约间,还能听到唐姬娇美的嗯了一声。 潘隐跟在刘辩边上,看着他侧脸都是笑容,跟着高兴道:“陛下,还有一个月就是采选了。” “采选?什么是采选?”刘辩咬着汤饼道。 潘隐道:“就是选秀,八月与赋税一同,中大夫、掖庭丞,相工负责,以司隶采选,择优入宫,由陛下登御。” 刘辩听明白了,摆了摆手,道:“让他们都停下吧。昨天尚书台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吗?” 潘隐道:“没有,征税的事,司徒,司空都不太赞同。” 自黄巾军爆发以来,朝廷已屡屡加税,朝臣们已经不敢再加了,但也没有其他的税源。 按照正常逻辑,以后还是会加,而且是一加再加。 刘辩早有预料,道:“给尚书台传话,让他们将不必要的开支都砍了,宫里也要厉行节俭。” “是。”潘隐跟在刘辩身侧。 刘辩进了书房,看着书桌上昨晚写了一半的‘开源节流’,浑身舒泰的自语道:“钱的事朕已经有办法了,就差兖州牧人选了。” 张温这是有意躲着朝廷,那只能另选。 潘隐给刘辩倒茶,余光看到荀攸急匆匆向这里走过来,与刘辩道:“陛下,荀尚书来了。” 刘辩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道:“将会稽太守唐瑁的资料拿给朕。” 会稽太守唐瑁,唐姬的父亲。 潘隐应着,出门与荀攸交错而过。 荀攸喜忧参半的进来,道:“陛下,兖州奏报。” 刘辩看着他的神色,笑着道:“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荀攸也等不及刘辩看奏本了,道:“陛下,兖州刺史金尚率兵,已经收复了六个州县,斩首三千余,招降近三万黄巾流寇。” 金尚? 刘辩双眼微眯,低头审视这道奏本。 这不是金尚的奏本,而是兖州各郡县主官的联合奏本,多达十几人,盛赞金尚‘临危不乱,有勇有谋,保境安民,请予褒奖’。 ‘好手段啊……’ 刘辩心里感慨一句,随手放到一旁,看着荀攸笑着道:“荀卿家,昨日朕苦思一夜,想到了筹钱的办法。” 潘隐就站在门外,听着刘辩说‘苦思一夜’,悄悄瞥了他一眼,飞速又缩回去。 荀攸见刘辩不提金尚,心里若有所思,道:“陛下,是什么办法?” 现在大汉朝对地方的控制力已经微乎其微,全都得看地方州牧、太守的脸色,给朝廷多少钱,完全是他们说了算,朝廷的命令,他们的理解是‘请求’。 刘辩与荀攸对视,目光微微闪动,道:“朕打算,命御史台,尚书台,大司马共同派遣官员,以钦使的身份,从地方直接运送地方的税赋,直达洛阳。” 刘辩原本想的是直接征收,但这暂时做不到。 荀攸听着,神色骤变。 他知道这种办法可以绕开地方的层层盘剥,可这会激起地方的反抗,必然会酿出大风波来! 但旋即荀攸就低头思考,片刻后道:“陛下,此事需小心筹谋,准备谨慎。臣以为,先从某一州开始,逐步推动,还须有得力之人出面,以堵悠悠之口。” 刘辩拿起金尚的奏本,道:“想做州牧,朕是这么好算计的?” 荀攸一怔,道:“陛下,怕还是不够。” 金尚一個刺史,确实做不到。 刘辩神情平静的看向门外,道:“朕听说,袁太傅近来时不时因病告假。” 荀攸听着刘辩的平淡语气,心中忽的暗惊:‘陛下,这是准备好收拾袁家了吗?’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面带微笑道:“不管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要官要权要声望还是要势力,他们始终想错了一点,那就是朕不是父皇,任何事情都由不得他们,一切,朕说了算!朕不给,他们就拿不到!” 荀攸从刘辩的话语里察觉到了某种坚定的态度,顿了顿,没有在这上面多言,反而道:“陛下,臣举荐并州刺史丁原为兖州牧。” 刘辩皱眉,道:“丁原?能力是否差了一点,朕担心他镇不住兖州。” 丁原还是有能力的,但是兖州太过复杂,与司州交界,乱的最严重,各种势力交错,刘辩觉得他未必能控制得住局势。 荀攸不慌不忙,道:“陛下,兖州离司隶不远,上有大司马,下有使君猛将,北有幽州刘使君,东有青州朱使君,只有戮力同心,没有理由平定不了一个兖州。” 刘辩思考再三,轻轻点头,道:“有理。好,这件事就依卿家所言。” 荀攸见状,从怀里掏出一道奏本,道:“谢陛下。另外,臣对‘屯田’进行了一个详细的规划,请陛下御览。” ‘屯田’也是节省钱粮,开源节流,强兵精兵的好办法,刘辩连忙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 总共有十八条,陈述‘屯田’的方式方法,利弊关系。 刘辩仔细看完,沉吟不语。 这‘屯田’自然是有诸多好处,但有一个巨大的缺点,就是一旦屯兵,这兵权在就会落到地方州牧、太守、将领手里,朝廷实难控制。 ‘除非,这屯田得在司隶附近,交给可靠、能够强力节制之人……’ 刘辩心里默默想着几个人选,曹操一个,徐荣一个,应该再加一个,各领两万人,暂且应该足够应付局面。 再等他稳固朝廷,财源梳理清楚,可以再增加四万。 ‘有十万大军在手,就可以从容一些了。’ 刘辩盘这么算着,脸上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这时,一个小黄门来到门外,道:“启禀陛下,司徒的奏本。” 潘隐快步上前接过去,递给刘辩。 “丁宫?” 刘辩好奇的打开,只是看了一眼,他目中厉芒一闪,神色渐渐变得冷漠。 荀攸见状,试探着道:“陛下,司徒公的奏本?” 刘辩脸上迅速恢复如常,笑着道:“丁卿家举荐金尚,出任兖州牧。” 荀攸一愣,立即就反应过来,双眼里有愕然之色。 这司徒丁宫,也倒向了袁家? 刘辩静静的看着荀攸,良久才轻声道:“荀卿家,朕想着君臣和睦,朝廷团结,于家于国都是有利无害,是以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但这袁家得寸进尺,一而再的逼迫朕。你说,朕还能怎么做?” 荀攸闻言,神色变得不好看,怒色抬起手道:“陛下,袁家居心叵测,倒行逆施,上忤君上,下欺万民,所有臣民都看的明白,问罪袁家,是天心所愿,民心所向!” 刘辩神情晦涩,意味不明,道:“袁家四世三公,名望冠绝天下,天下士人无不咸望,民心所向?朝野百官,天下世家呢?” 荀攸猛的伏地,神色铁青,沉声道:“君辱臣死,请陛下将袁家,交由臣来处置,绝不令陛下威仪受损!” 第八十二章 人心 此时尚书台内,只有杨彪与王允两个人。 杨彪认认真真的翻阅着奏疏,一丝不苟,像是个治学严厉的先生。 王允默不作声,不时看向门外,来去匆匆的脚步声,令他心里起疑。 一直到了散值的时间,王允走出尚书台,拉住一个路过中黄门,问道:“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中黄门连忙躬身,道:“回王公,宫里一些人手脚不干净,大长秋正在整肃。” ‘整肃?’ 王允望着来来回回的禁军,点头放中黄门离开,心里暗道:‘宫里人手脚不干净,为什么要换防禁军?’ 杨彪这时出来,与王允无声对视一眼,径直出宫。 踏出朱雀门,坐上马车,杨彪神情立变,道:“回府!” 车夫听出了杨彪话里的不一样,走出很远,见没人这才低声道:“家翁,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杨彪满脸凝重,双眼警惕不安,道:“宫里又换防了。霍光精明一世数十年,最后还不是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可笑!” 车夫有些没听懂,杨彪也没有多解释。 第二天一早。 荀攸,钟繇出现在刘辩的书房里。 钟繇稍微镇定一些,荀攸则面带凝色。 钟繇看着刘辩,道:“陛下,想要处置袁家,须有万全准备。臣认为,先外后京,首先剪除袁家在京外的势力,以防变乱。” 现在不是以前,大汉朝虚弱不堪,早已人心涣散,地方是一個个大大小小的实力诸侯,已不是只除首恶就能万事大吉的时候了。 荀攸接话,道:“陛下,袁家势力太大,首先是汝南,其次是洛阳,而后是董卓与并州、金尚与兖州。其余各处,也需戒备。” 刘辩跪坐在那,静静听着。 钟繇见刘辩不说话,神色变的严肃,道:“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要动手,一定要快准狠,决不能犹豫分毫!” 荀攸知道刘辩心里的顾忌,跟着道:“陛下,事到如今,不能退缩。请陛下下旨,其余之事,臣等会安排妥当,定不会有损圣威,更不会扰乱朝廷,坏了陛下的国政。” 刘辩眉头一挑,抬头看着两人笑道:“朕倒不是顾忌、退缩,而是在思索。这并州,朕已经给卢使君去了密信,问题不大。董卓,嗯,朕来处理。兖州的金尚也好办,调他入京,命丁原火速到任即可。只是,这汝南……” 他话没有说完,其意自明。 汝南是袁家的大本营,朝廷对那里的控制力微乎其微。 钟繇闻言,稍加一想,便道:“陛下,汝南此时有黄巾作乱,可用此为借口,命曹操与徐荣合兵,以征讨黄巾乱匪的名义,进入汝南郡,顺手料理袁家以及党羽。” “曹操?” 刘辩沉吟着,面露一丝犹豫。 这时,他忽然醒悟到了一个问题,他对曹操其实并不放心,心里下意识的不给他坐大的机会。 ‘是上位者惯有的疑心病吗?’ 刘辩心底自语,旋即就果断点头道:“好,就命他们合兵进汝南,由曹操负责缉捕袁家党羽,不可错漏一人,尤其是袁家之人!” 钟繇,荀攸见刘辩这么说,神色放缓,对视一眼,反而没有说话。 刘辩看向两人的表情,道:“二位卿家似也有所忌惮?” 钟繇一脸肃容,道:“陛下,那就只剩下京城里了。” 刘辩轻轻点头,会意了——京城里的袁家以及董卓。 董卓怎么处置,谁负责动手料理袁家?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起了一个念头,道:“朕知道了。昨日里朕听说,杨家休妻了?” 昨夜,杨彪休妻,与袁家决裂,原因是‘善妒’,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荀攸自然明白杨彪的用意,道:“陛下,杨大夫能有所察觉,袁家必然也是,宜早不宜迟。” 刘辩心里不禁笑了声,这又不是太平盛世,杀个大臣惊天动地了不得,他袁家能杀入禁宫,一夜屠戮那么多人,朕怎么就不能诛灭他袁家? 刘辩直视着二人,端坐如松,神色威严,道:“二位卿家,朕命你们,即刻起,着手清理袁家在朝廷的党羽!” 二人面上一正,齐齐伏身而拜,沉声道:“臣领旨!” 他们心里都清楚,大事在即! 待两人出了书房,刘辩稍稍思忖,道:“传董卓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轻步出去。他低着头,小碎步,心里同样忐忑不安。 那可是袁家啊,整个大汉最为显赫的名门世家,提到袁家,谁人不敬让三分? 而刘辩还在考虑,怎么将这件事的外溢影响尽可能的降到最低。 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的太尉府。 董卓还在呼呼大睡,身边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娇美少女,脸上残留着泪痕。 这时,一个家仆来到床的不远处,低声唤道:“主人!主人!” 睡梦中的董卓被猛然惊醒,下意识的就伸手抽下床头的剑,握到剑了,这才冷静,清醒过来。 他看着不远处的下人,穿好衣服,走过来,睡意不散,带着怒气道:“什么事情?” 仆人拉着董卓向外面走了几步,道:“小人探到一个消息。” 董卓看着他,静了会儿,忽的一脚踹过去,道:“说!” 仆人急忙爬起来,道:“是是,是司空要辞官了。” 董卓愣住了,想了一会儿,道:“什么原因?” 仆人瞥了眼外面,越发低声道:“司空府里传出来的,说是因为兖州刺史金尚平乱有功,司空举荐金尚为兖州牧,触怒了陛下。” 董卓现在有些张二摸不着头脑,满脸困惑,道:“兖州,平定了?” “是这样说的。”下人道。 董卓双手摸着大肚子,整个人彻底清醒了,双眼里若有精芒闪动,突然间,他急声道:“快快快,传信去并州,告诉他们,不要乱动,都回去!去,快去,叫李肃来见老夫!” 仆人吓了一跳,应着就往外跑。 但很快,他又跑了进来。 董卓正一脸苦思,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见他又冲进来,直接一脚踹过去,怒声道:“老夫让你去,你跑回来做什么!?” 仆人被一脚踹的不轻,艰难爬起来,跪在地上,道:“主人,是宫里,陛下传主人即刻进宫。” 董卓看着他,瞪大双眼,愣住不动,心里却起了一丝惊疑。 他预感到,可能是袁家出事了。 众所周知,袁家一直是保他,提携他,他不是袁家门生故吏,却也深受恩惠。 如果袁家出事了,宫里诏他,是不是一场有来无回的鸿门宴? …… 此时。 袁府。 袁隗拄着拐,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枯瘦的脸上一片平静,无声无息,看不出半点情绪。 袁基站在他身后,一脸敬佩,道:“还是叔父高明。” “高明在何处?”袁隗头也不回的道。 袁基看着袁隗的侧脸,语气激动,道:“叔父不动声色间,兖州牧在手,御史台继续空位,等局势再乱一点,董卓应当要录尚书事,情势又翻转了……” 之前,袁基还埋怨袁隗太过软弱,什么都屈从那位陛下,令袁家声势大跌。 不曾想,袁隗是下了这样一盘大棋! 袁隗看着连绵不断的细雨,道:“我是什么都没做。” 袁基笑着,道:“是,是我胡言了。” 袁隗回头,静静看着他,道:“愚蠢!” 袁基神色微变,道:“叔父的意思是?” 袁隗目光锐利了几分,道:“公路、本初可以做的事情,你不能做!” 袁基明白袁隗的意思,却沉声道:“叔父,本初现在还不知所踪,公路更不知道躲在哪里,若我不做,谁能做?” “我自会让别人做。”袁隗道。 袁基似有不甘,道:“叔父,何进的死肯定藏有大秘密,宫里派人几乎杀了何进所有亲信,那逃走的小妾,肯定知道什么!” 袁隗语气平静,道:“我说了,我会让别人去做。” 袁基知道袁隗这是生气了,想要解释什么,一个中年人出现在他们身侧不远处,道:“家翁,司空来了。” 袁隗余光一扫,继续盯着袁基,道:“你还做了什么?” 袁基嘴唇蠕动,道:“我请司徒公举荐金尚为兖州牧。” “你比我预想的还要愚蠢!”袁隗语气重了一分,脸上出现了一丝冷漠之色。 袁基见袁隗这般生气,想要解释,就看到刘弘已经出现在远处的走廊。 不久后,袁家客厅。 刘弘与袁隗对坐,袁基在中间,给两人倒茶。 刘弘看着袁隗,神情都是嘲讽之色,道:“没有阉党,没了大将军,太傅行事就这般肆无忌惮,毫无顾忌了吗?” 袁隗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司空在说什么。” 袁基看着刘弘,心里莫名开始不安。 刘弘冷哼一声,道:“有没有私心,唯有太傅心里清楚。我想说的是,当今陛下不是先帝,对人对事,有着不一样的洞察力。尤其是,陛下有心振作,以往的那些手段,只会引来他的厌恶,招来雷霆。” 袁隗注视着刘弘,神情微动,道:“是司徒有什么想法?” 袁基脸上的慌乱已经掩饰不住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刘弘。 刘弘根本不看他,与袁隗对视,道:“丁宫明知道举荐金尚的后果,还是举荐了,说明有万不得已的苦衷。我不知道伱是怎么说服他的,但此举肯定会激怒陛下,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后果吗?” 袁隗沉默。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彼此有所顾忌,不提就能相安无事;一旦提及了,那就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袁基见袁隗不说话,脸色如铁与刘弘道:“司空公,司徒公就不能为国举贤吗?金刺史有品行,有能力,朝野共知,而今平乱兖州,功在社稷,一道举荐,何至于此?” 刘弘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为国举贤?你们袁家的所作所为,朝廷里谁人不知?大将军尚能保得全族,就是不知道,袁家能不能保得住!” 袁基刚要张口,袁隗却点头道:“你们二位,是要致仕了?” 刘弘神情骤然变得难看,强压着心头怒火,道:“丁宫忤逆陛下,岂能长久?丁宫一走,我独木难支,留下何用?王允,杨彪胆小怕事,无能软弱,今后尚书台,就是袁太傅一个人的了!” 袁基听着刘弘怒气冲冲的话,直觉莫名的心惊胆战,忍不住的看向袁隗。 袁隗脸上不见一丝情绪,道:“我袁家至始至终忠于大汉,忠于陛下,绝无妄念。本初,公路所为,皆为诛灭阉党,扶正君位,朝野共证。近来一些事情,是我疏于管教,我会向陛下请罪。” 刘弘嗤笑不已,道:“请罪?那张让等人收了黄巾乱匪的钱,袁家有没有收?诛灭阉党,一定要诛杀那么多人吗?其中的猫腻,怕是只有太傅自己清楚!兖州之乱,拿金尚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斩首三千余,招降数万?请罪,太傅,你未免想的太轻巧了!” 袁基浑身冰冷,这才意识到,他们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 袁隗无动于衷,沉默一阵,道:“是陛下让你来的?” 刘弘看着他,忽然神情怪异,道:“你真的以为,你袁家四世三公,就能令陛下忌惮?你认为,是陛下派我来劝说于你?袁隗,你未免太高看于自己了吧?” 袁隗面色不动,淡淡道:“有劳司空了。” 刘弘见袁隗赶客,也发泄的差不多了,直接起身,俯视着袁隗,漠然道:“太傅,还望你存一丝家国之念,莫要毁了袁家五世之名。” 袁基自然听出了刘弘话里的意思,脸色发白,欲言又止,只能看着刘弘背影渐行渐远。 刘弘一走,袁基猛的向着袁隗伏地,头磕在地上,沉声道:“叔父,都是我的错,是我坏了叔父的大计,将袁家陷于如此危难之地!” 袁隗没有看他,右手颤巍巍的拿着茶杯,茶水洒落,他还是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又颤颤巍巍的放下。 看着眼前的茶杯,他枯瘦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硬之色,双眼里怒色杀意浮动。 但是很快,这股杀意就消散不见,神情恢复如常,淡淡道:“我最大的错,就是同意你们,矫信引董卓入京。” 袁基头磕在地上,脸绷如铁,双眼通红。 这是他们袁家,错,开始的地方。 从那个时候起,袁家的一切就不由自主,只能随着大势滚荡,一直到了现在。 许久,袁基听不到袁隗的声音,咬着牙道:“敢问叔父,我袁家自救之法。” 袁隗转头看向门外,道:“临大事,须静气。” 袁基跪在地上,根本不敢再说话。 第八十三章 杀气(跪求首订~) 尚书台。 只有两位录尚书事在,王允与杨彪。 他们身前的桌子上是一堆奏疏,翻了没多久,两人就忍不住对视一眼。 杨彪擦了擦头上的细汗,笑着道:“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王允瞥了眼外面,自语般的道:“快七月了。” 杨彪笑呵呵的,小眼睛转动着,道:“王公,这些弹劾袁家的奏疏?” 他们身前的奏本,几乎全是弹劾袁家以及其门生官吏的,足足七十多道,虽然没有什么大人物参与,但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我出去一趟。”王允忽的起身,径直离开尚书台。 杨彪看着他的背影,肥脸绷直,眼神里有着深深的不安,继而与不远处的小黄门道:“送去宫里吧。” 小黄门应着,吩咐两个中黄门,端起这些奏本就准备送去景福殿。 王允出了朱雀门,没有坐马车,沿着御道一直向南,直奔太学。 没走多远,忽然有一群孩童唱唱跳跳围过来。 “阉党贪,阉党坏,不如袁家一盘菜!” “袁家廉,袁家正,袁家钱财百万万!” “大将军一倒,袁家吃饱饱!” “四世三公,不见一功,门生遍天下,朝堂半边天。” 王允怔怔的看着这些孩童,伸手要去抓一个,却见他们嬉闹着散开,又奔向不远处的巷子里。 王允耳边还回荡着那几句童谣,眉头皱了又皱,强忍着,继续向前走。 不久后,他来到太学边上的一处茶馆,来到二楼包厢。 “下官见过王公。”李儒身穿长衫,发丝整齐,五官俊朗,一身的儒雅气质。 王允连忙关门,快步走到他近前,拉着他的手就道:“拿到了?” 李儒递过一各小盒子,同样低声道:“下官花费了不小的代价,从黄门北寺狱买来的,有袁绍的亲笔供状,他供称,袁家与各处黄巾乱匪都有勾结,有的乱匪将抢来的珍贵之物交给袁家,换取钱粮、有的是相互交易,赚取军功,清除异己、有的则与袁家合谋,瓜分一地……” 不等他说完,王允已经等不及了,打开盒子,抽出里面的几张纸,第一份就是袁绍的,他快速看完,又看下面几份,有原羽林军左右监,原西园八校尉之一的淳于琼,还有袁家几个亲信的供状。 王允双眼灼灼,怒恨交替,猛的又放回去,将盒子夹在腋下,与李儒道:“你先回太学躲一阵子,我来想办法。” 李儒抬手长拜,道:“为除国贼,全赖王公。” 王允不多说,带着盒子就匆匆离开。 这时,他们对面二楼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隙。 左栗站在前面,边上是一个军候,身后是一众便衣禁卫,足足五十多人。 那军候见着王允出来,与左栗道:“贵人,王公出来了。” 左栗歪过头,就看到王允从茶馆出来,脚步飞快的背影。 左栗神色厌躁又古怪。 前不久,他发现有人伸手进黄门北寺狱,打听着袁绍的事,还以为有人要营救袁绍,便算计着趁机顺藤摸瓜抓条大鱼,是以伪造了这些供状,却没想到,钓上来的居然是王允。 “贵人,怎么办?”军候问道。 钓出来的是王允,这可不是他们能擅自处理的。虽然那些供状的内容基本上都是真的,但并没有实际证据。 左栗就是厌躁这件事,道:“我进宫去见陛下,你们继续盯着。” 说完,他神情陡然变得阴狠,盯着带出来的一群人,冷声道:“袁家给我看好了,要是再有一个人逃出东都,你们提前算好家里几口人,为他们买好棺材!” 军候与一众禁卫浑身一颤,道:“遵命!” 左栗撂下一句,便转头离开进宫。 现在的情势越发紧张,容不得他大意。 王允离开御街,强自镇定,脚步飞快走向皇宫,刚到朱雀门不远,就看到董卓下了马车,正准备进宫。 王允猛的停住脚步,陡然惊觉的自语道:“这是从黄门北寺狱出来的,陛下必然早就知道,只是有所顾忌,这才强忍不发。” 王允想通了这一点,心里的冲动慢慢消散,冷静了下来,目光看着董卓走进皇宫,心里想着对策。 “董卓?” 王允猛的抬头,脸上狂喜一闪,旋即就大步追上去,喊道:“太尉,太尉!董公!董公!” 董卓这次入宫本就心惊胆战,怀疑是鸿门宴,听到有人突然喊叫,吓了一跳,回过头见是王允,连忙抬手,一脸客气的道:“王公。” 王允气喘吁吁追过来,稍微平息一点,就与董卓并肩走着,少见的微笑道:“董公是入宫面圣?” 董卓身形高大,比王允高出了近一个头,却十分谦逊的微弯着腰,道:“陛下召见,也不知所为何事。” 王允夹着盒子,瞥见近处无人,不动声色的道:“董公,怕是因为袁家之事。我听说,张使君不奉诏,以及兖州的事,是由袁家在背后操纵。” 董卓目光立变,面容惊恐,道:“真真是如此?” 王允对他这拙劣的演技视若无睹,道:“大抵不假。董公,伱与袁家关系匪浅,若是陛下问及,董公该如何作答?” 董卓惶惶不安,急声道:“卓对陛下忠心耿耿,袁家与卓虽有提携之恩,但卓与袁家实则并不亲近,袁家一事,卓完全不知情。若是陛下问罪,还请王公代为分辨一二。” 王允神情不动,看着他道:“董公身为太尉,位高权重,不知,有何想法?” 董卓呃的一声,停住脚步,抬手道:“哦,还请王公指教。” 王允心里冷笑,朝野谁不知道,董卓是虎狼之辈,这番谦逊作态,谁又会相信? 王允故作思索,将胳肢窝里的盒子拿出来,抽出几张纸,递给董卓,道:“董公且看。” 董卓放下手,满脸疑惑的接过来看去,旋即拿着几张纸的手开始颤抖,双眼大睁,全是愕然之色,道:“这这这,王公……” 王允肃色道:“刚刚有人向我举告,董公身为太尉,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代君行事 董卓双眼愕然不退,心里将王允恨的半死,许久后,带着一丝迟疑的道:“不瞒王公,卓手里,还有几封信袁绍,袁术与我的亲笔信,言多有狂悖,本不以为意,现在想来,皆是大逆不道之举……” ‘奸贼!’ 王允哪里不知道,董卓这是要举告袁家,以此脱身了。 但他暂且顾不上董卓,立即道:“董公快命人去取,我们一同入宫!” 董卓转头走向城门,与手下侍卫交代几句,又转回王允处,面上忐忑又直率的道:“王公,卓着实想不到,袁家居然有如此狼子野心,险些上了贼船。” 王允点点头,心里则在计算,处置袁家之后,怎么将董卓一并了结了! 董卓作谦逊状,微躬着身,心里想得却是怎么宰了这王允,而后逃出洛阳。 不久之后,董卓拿到了那几封信,与王允一路走一路说,又拉上了尚书台的杨彪,一路走一路说,向着景福殿。 这会儿,刘辩刚从卧房出来,神清气爽,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 唐姬披散着头发送他出来,俏脸如桃花,嫩红的要溢出水来。 潘隐与左栗在门外不远处候着,见刘辩出来立刻迎上来。 刘辩瞥了两人一眼,伸手擦了下头上未干的头发,道:“大长秋,后宫的封号,阿嚏阿嚏阿嚏……” 他还没有说完,连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唐姬轻抚着刘辩的后背,俏脸急色,轻声道:“陛下,没事吧?” 刘辩擦了擦鼻涕,感觉着脸滚烫,笑着道:“这个时节,天气反复忽冷忽热,这又是熬夜又是相互探讨的,着点凉很正常,让医师熬点药就好了。” 唐姬顿时脸色红透,双眸秋波流转。 潘隐、左栗见刘辩与唐姬打情骂俏,低头视若不见。 刘辩见她这么风情万种,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转身前往书房。 没走几步,他又剧烈咳嗽起来。 潘隐吓了一跳,急声道:“陛下,小人去传医师。” 刘辩咳嗽了一阵,直觉喉咙很痒,头很烫,但又很清醒,来到书房,喝了口茶,压了压,听着左栗的汇报。 等左栗说完,刘辩有些出神,道:“童谣?有趣,谁做的?” 左栗躬着身,道:“小人没查到,好像从昨天夜里突然出现的。” 刘辩笑了声,目光微闪,道:“那就不用管了。王允……与董卓一并来的?这就更有趣了。” 左栗低着头,看着刘辩,道:“陛下,是否需要小人提前……” 刘辩猛的摆手,强压着咳嗽的冲动,双眼异常冷峻,道:“这件事,你不用插手,拾遗补缺就行了。递话出去,朕病了,谁也不见。” 左栗一怔,这种时候,谁也不见? 他不敢多嘴,道:“是。小人这就去。” “等等!”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传旨,董卓,录尚书事。” 左栗惊的说不出来。 陛下,不是一直忌惮那董卓吗?不是应当一起杀了吗?为什么还给他录尚书事? 左栗没敢多说,应生出去。 左栗一走,刘辩剧烈咳嗽起来,又喝了一大口水,这才强压下去。 感觉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刘辩轻叹了口气,自语道:“酒色伤身,好在我不好酒……” 景福殿外。 杨彪,王允,董卓三人神情各异的在等候着。 杨彪沉着眉,胖脸上都是细汗。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兖州一事,是触碰到宫里的底线了,袁家自寻死路! 王允最为冷静,漠然不动,惯常的不言不语。 董卓躬着身,低着头,满脸认真,就差刻写上‘忠直’二字了。 没有让三人等多久,潘隐从门内出来,看着三人,就板起腰身,尖锐的大声道:“陛下旨意,即日起,太尉董卓,录尚书事。” 董卓双眼微睁,而后就愕然的抬头。 杨彪与王允同样惊疑,对于刘辩这个决定,大感意外。 这种时候,升任与袁家关系匪测的董卓录尚书事?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潘隐又道:“陛下病了,朝廷政事,由尚书台共议,钦此。” 他说完,转身回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杨彪,王允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宫里这是什么意思。 董卓脸上还挂着愕然,心里也是真不明白,一脸请教模样的抬手向王允与杨彪,道:“杨公,王公……” 杨彪擦着头上的汗,忽然笑着道:“恭喜董公,位列台阁。” 董卓看向他,脸上迟疑、犹豫,带着一丝惶恐一丝不知所措。 王允微微低头,作思索状。 他心底对这两人恼恨非常,这都什么时候了,身为台阁之臣,居然这般敷衍,软弱无能! 只是片刻,他就抬头,一脸郑重的道:“二位,陛下圣体有恙,而今袁家一事迫在眉睫,总该有个章程!” 杨彪躲还来不及,哪里肯涉入,连忙道:“只是,事关重大,没有旨意,我等岂能擅端?” 董卓现在还没从‘录尚书事’上回过神,他知道这里肯定不简单,却猜不透其中的用意。 他见杨彪推诿,跟着就正色道:“杨公此言有理,袁家四世三公,袁隗同为录尚书事,不能随意处置。” 王允忽的福临心至,盯着杨彪,道:“杨大夫虽休了妻,但杨家与袁家联姻数十年,只是休妻,怕是没那么容易撇清吧?” 杨彪脸色顿僵,勉强一笑道:“王公,这,袁家之事,我杨家真的不曾参与半点……” 王允不理会他,转向董卓,道:“董太尉,近些年几乎都是袁家在提携,这太尉一职,还是袁隗亲自去并州请董太尉入的京,而今董太尉不会说与袁家毫无瓜葛罢?” 董卓心里杀机炽热,面露难色,道:“王公,那,当如何?” 王允冷哼一声,决然道:“台阁之臣,是为宰相,临事畏缩,犹豫不决,上负圣恩,下辜万民!当然是为国除贼,为君分忧,立定大事!” 杨彪眼角狠狠一抽,这王允,是要代行君事? 疯了吗?! 董卓板着脸,盯着王允是心潮起伏,这个人,好大胆! 王允说完,见这两人不说话,抬手而拜,道:“二位,还请决断!” 杨彪不断的擦着头上的冷汗,道:“那个,不如我们先回尚书台,再好好的从长计议……” 说着,杨彪快步离开了。 董卓一见就道:“杨公所言甚是,王公,还是去尚书台商议吧。” 话音未落,他向着杨彪喊话,追了上去。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围起来 王允还举着手,看着地面的双眼,迸射杀意,心里无比愤恨:无能鼠辈! 旋即,他深吸一口气,收敛表情,走向景福殿的大门,抬手向两个中黄门道:“王允求见陛下,请代为通传。” 王允话音刚落,左栗笑眯眯的走出,雪白的脸上,都是古怪的异样之色。 王允皱眉,这个人他认识,但不熟,刚要再说,左栗就从怀里掏出一块虎符,递给他道:“这块虎符,可以调动羽林军三千人。” 王允一怔,猛的伸手接过来,惊喜道:“陛下可有旨意?” 左栗觉得这个王允十分有趣,居然能插手进他的黄门北寺狱,脸上笑容不减,道:“这是大司马的虎符。” 王允握着这枚虎符,心里猛的有所会意,道:“我明白了。” 左栗愣住了,明白什么了? 左栗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一件事,宫里宫外,来来回回,绕来绕去。 王允拿着虎符,转身奔向尚书台。 杨彪与董卓好像在商议着什么,见王允进来,顿时息声,目光都在他脸上。 王允一脸坚定,拿出虎符,沉声道:“大司马的虎符,可调羽林军为用。我决意即刻缉捕袁家以及一众党羽,二位是与我一道,还是与袁家党羽一同?” 杨彪如同烫屁股一般的跳了起来,看着那枚虎符,肥圆的脸角抖个不停。 董卓坐着一动不动,惊讶于这王允的大胆。 杨彪见王允一脸决绝,仿佛他说出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将他给抓了。 心里左思右想,挣扎半天,最终还是无奈,杨彪道:“我与王公一道。” 他没有的选择,杨家与袁家关系太深了,即便这次不被牵连,日后也必然会被猜忌。 ‘终究是要撇清的。’杨彪心里轻轻一叹。 董卓见杨彪选择加入,犹豫一番,起身抬手道:“卓与王公一道。” ‘蛇鼠两端的奸佞之徒!’ 王允心里冷笑,直接将虎符递给董卓,道:“还请太尉调兵。” “为何是我?”董卓下意识的道。 王允道:“其一,董公已录尚书事,陛下有明旨,尚书台一体,不分你我。其二,董公为太尉,调兵是董公分内之事。” 董卓看着王允,又看向杨彪,见两人都看着他,心里暗自恼恨,答应袁隗入京,简直愚蠢至极! 思来想去,他还是接过兵符,道:“还请杨公、王公一起。” “自然。”王允不等杨彪说话,就果断道。 杨彪只得默默点头,默默叹息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三人计罢,携手出宫,直奔羽林军大营。 皇甫嵩的大司马府与尚书台只隔了个嘉德殿,他站在门口,望着三人出宫的背影。 皇甫坚寿从里面出来,站到他边上,神情复杂的轻声道:“父亲。” 皇甫嵩无悲无喜,道:“你去见张杨,命他不要参与,严加戒备,如果有人借机生乱,要及时遏止。” 皇甫坚寿知道他父亲指的不止是袁家以及党羽,还包括了董卓与杨彪! “是。”皇甫坚寿道。 皇甫嵩等他走了,又转头看向宫内,冷清的脸上有着一丝异样。 宫外。 荀攸与钟繇,以各种名义,将一些人带到了廷尉府‘保护’。 黄门北寺狱的禁军,更是明刀明枪的出现在众多府邸,官衙门外。 不足半个时辰,杨彪,王允,董卓三人带着虎符,调集了羽林军三千,杀气腾腾直奔袁府。 或许是有所察觉,袁府四门紧闭,所有人都在府里,对于外面的隆隆马蹄声、脚步声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洛阳城里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躲起来,不知道多少人心惊胆战,惧怕不久远的那恐怖屠戮再次上演。 袁府大门前,董卓骑着高头大马,双眼圆瞪,面色威严,大喝道:“请袁太傅出来说话!” 袁府的大门严丝合缝,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王允与杨彪同样骑着马,穿着甲胄,目光各异的注视着袁府大门,等待着里面的动静。 董卓心情十分复杂,但别无退路,见里面没有动静,再次喝道:“你们是要试试我的宝剑是否锋利!?” 吱呀 袁家的大门仿佛应声而开,袁基随后走出来,面无表情的环顾一圈,看着杨彪,董卓,王允三人,抬起手道:“敢问杨公,王公,董公,率兵包围我袁府所谓何事?可有旨意?” 这一句话,令董卓顿时哑口无言,转头看向王允。 王允俯视着袁基,冷声道:“袁家图谋不轨,倒行逆施,欺君罔上,罪在不赦!本官命伱们束手就擒,否则刀剑无眼!” 袁基面不改色,抬着手道:“袁家四世三公,家叔为当朝太傅,下官为太仆、安国亭侯,没有陛下旨意,你们这么做形同谋逆,还请三公明鉴。” 杨彪默然的看着袁基,这个大侄子,他还是挺欣赏的,只是没想到,他们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徒劳罢了。’杨彪心里叹了口气,到了这种程度,宫里决然不会罢手,眼前的王允与董卓也没有退路。 对王允来说,是有进无退,退一步,他就万劫不复。 王允坐在马上,追逼道:“袁家认不认罪?!” 袁基注视着王允,倒是没想到,以往不声不响的这个人,这一次居然这么有胆魄的冲锋陷阵了。 余光又扫了眼董卓,心里怒恨:卑鄙小人! 他沉住气,抬手向明显是主事人的王允,道:“请王公稍后,想必宫里很快就有旨意。” 当~ 王允猛的拔出剑,指着他,道:“我只问你,袁家认不认罪!?” 这时,袁隗拄着拐,从里面出来,枯瘦的脸上全是冷厉之色,淡淡道:“等陛下的旨意。” 王允看着他,心里蓦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与一个羽林军士卒低语了几句。 那士卒应着,打马飞奔离去。 王允神色决然,与袁隗对视。 袁隗拄着拐,转身又走了回去。 袁基看着到处都是羽林军,铁青着脸,跟在袁隗身后。 袁家的大门旋即关门,平淡如常。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蕴与气魄吗?’董卓见着,心里竟起了艳羡之心。 杨彪,王允,董卓三人没宰说话,他们都猜到,袁家估计还有什么后手。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大将军 皇宫之内。 永乐宫。 何太后看着一个白发苍苍,年近七十的老者,满脸笑容,道:“袁先生,本宫没想到你会进京,早知道,亲自去接你了。” 这个老者胡须皆无,精神矍铄,身上都是浓郁的书卷气,名叫袁保。 他与何太后一笑,道:“老朽静极思动,出来走一走,见一见京城里的故人,若是再不来,怕是再无机会。此次来见太后娘娘,也是道别。” 何太后脸色微变,急声道:“先生乃有福之人,必然长命百岁,不可自贱。” 袁保却不在意,豁达道:“生死在天,人力岂可强求?太后娘娘,还请听老朽一句劝,凡事顺势而为,切莫强横,天地之道,贵在自然。” 何太后听出了他话里意有所指,疑惑的道:“先生这次来京,是有什么事情?” 袁保不假掩饰,道:“自桓帝以来,惯有杀戮,士人无不人人自危,惶恐度日。而今陛下继位,短短数月,一次宫变、一次诛阉党,两次枉死过万人,闻之惊骇。朝廷欲诛灭袁家,恐又屠戮无数,老朽特来,希望能阻止一二。” 何太后不太喜欢政务,插手极少,不由得就转向身旁的宫女。 宫女屈身,道:“娘娘,奴婢不清楚,奴婢听说陛下病了,没听说什么诛灭袁家的旨意。” 何太后心里明了了,看着袁保,欲言又止。 袁保是十多年前的掖庭丞,是他选中了何太后,带她入宫,何太后在宫里也没少受袁保的照应。 可以说,何太后以及何家的一切,源头都是得益于这个袁保。 这个袁保不爱财不图官,就好读书,何太后这些年想要报答都无从下手。 许久,何太后站起来,道:“袁先生,我去见辩儿。” 袁保立刻起身,道:“娘娘,老朽别无他意,只求陛下仁德为要,少开杀戮。” 何太后轻轻点头,送袁保出宫,而后直奔景福殿。 景福殿的偏堂。 刘辩一边咳嗽着、强忍吃药后的困倦,一边与对面的便宜老丈人唐瑁说话。 唐瑁,会稽太守,唐姬的父亲。 唐姬跪坐在一旁,给两人斟茶,一直低着头,红着脸。 唐瑁五官刻板,有着一双桃花眼,看上去像是一个风流名士。 他端坐在刘辩对面,对于这个女儿被新陛下第一个纳入后宫还是感到窃喜的,轻轻躬身,道:“陛下,会稽民风淳朴,学风浓郁,百姓富足,生活安定,是一鱼乐之乡。” 刘辩咳嗽不断,头脑僵凝,笑着道:“卿家的政绩朕是知道的,卿家暂留京里,朕会另有安排。” “谢陛下。”唐瑁道。他从容如常,心里却激动不已,有三个字在不停的在心底回响——大将军。 刘辩现在没有多少思考能力,但这是第一位岳父,还须得好好招待的。 他喝了口茶,强压着喉咙的刺痒,与唐瑁道:“卿家这次入京,除了述职,还有其他事情吗?” “并无他事。”唐瑁道。他这次入京,最重要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送唐姬入宫,一个就是想要在新朝谋一个发展,现在两个都有了,自然就没有其他事情。 刘辩微微点头,又伸手去拿茶杯。 唐姬心领神会,与她父亲轻声道:“爹,陛下今天不舒服,不如改天再说吧。” 唐瑁瞥了眼这个已经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顿了片刻,道:“陛下,臣斗胆,袁家一事,万望慎重,三思而行。” 刘辩越发困倦,对于袁家一事,早有定计,笑容少了几分,淡淡道:“有人找过卿家了?” 唐瑁躬身,道:“是。不敢欺瞒陛下,唐家与袁家有些渊源,也曾有联姻,臣年少时,是在袁家受教。” 这些,刘辩早就知道了。 他咳嗽一声,长吸一口气,道:“改日再说。” 唐瑁见状,急声道:“陛下,臣为袁家说情,并非是为了曾经的恩惠。而是诛灭袁家,后果严重,难以预料。臣不求陛下赦免,只求陛下能留有余地,此余地是给袁家,是给天下士族,也是给陛下的。” 刘辩脑子有些昏沉,但思维没昏沉,闻言双眼冷冽,道:“好,朕知道了,卿家退下吧。” 唐姬搀扶着刘辩起身,就要回转寝殿。 唐瑁见着,三番几次想再说,最后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唐姬扶着刘辩出了偏堂,柔声道:“陛下,妾身待会儿去给你熬药,一定要按时吃药才能早点好。” 刘辩十分困倦,嗯了一声,有些站立不稳,扶着墙一步步走着。 “辩儿,伱这是怎么了?” 忽然间,刘辩耳边响起一声惊呼,抬头看去,就见何太后快步过来,一把扶过他另一只胳膊,满脸担忧。 “母后,没事,偶感风寒。”刘辩一笑道。 何太后倒是没多想,一边扶着他一边道:“辩儿,母后听说,你派兵包围了袁府?” 哪怕再困倦,脑子再僵硬,刘辩还是极力保持着一丝清醒,道:“朕没有下过这样的旨。” 何太后看着刘辩的侧脸,忽然伸手在他额头,猛的缩回,吓了一大跳,急声喊道:“快快快,传医师,辩儿,你撑一会儿,马上就到寝殿了。” 不多久,刘辩被安置在床上,唐姬去煮药,何太后坐在床边,见刘辩难受,心疼不已。 刘辩不停的眨眼,仿佛下一刻就能睡着,但他不敢睡,强力支撑。 何太后犹豫再三,还是道:“辩儿,你派兵包围袁家做什么?” 刘辩道:“朕没有下过这样的旨意。” “那,你让他们回去?”何太后试探着道。 刘辩笑了笑,道:“母后,朝臣行事,肯定有朝臣的理由。” 何太后心里怎么会不明白,道:“那,你不下旨,我下懿旨,你当做不知道行不行?” 刘辩看着何太后,心里躁热,头疼欲裂。 他之所以不敢睡,其实就是在防备着这个!整个大汉,唯有何太后能压住他。 刘辩虽然下旨后宫不能干政,但这是针对他的后宫,不可能包括他便宜老爹的后宫。 何太后要是真的下了懿旨,王允等人只能息兵作罢,根本无力抗拒。 刘辩闭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的清醒一点,喘着粗气道:“母后,袁家伪造了舅舅的信,企图调兵入京,他们比阉党更可怕,朕今天可以放过他们,他们明天未必会放过我们母子……”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终究是错了 听到这个何太后果然变色,猛的站起来,道:“你说的是真的?” 刘辩脸角僵硬的没多少感觉,笑了笑,道:“朕什么时候骗过母后?朕答应母后的事情,有哪件事没做到?” 何太后神情晦涩,片刻后,吐露实情的道:“辩儿,何家以前受过大恩,没有那位恩人,就没有母后,也没有你的今天。他不是为袁家说情,只是不希望大开杀戮,有损你的圣德。” 刘辩自然不会放过袁家,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尤其是袁家这种,一定要赶尽杀绝,否则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祸端。 刘辩快支撑不住了,只好道:“母后,朝臣们心思各异,孰难揣度,都不可轻信,袁家,不能放过!” 刘辩说完,就闭着眼,陷入了沉睡之中。 何太后想要再说,见刘辩浑身发热,头上冒汗,急的又去催医师。 不久之后,唐姬回来,两个女人手忙脚乱的喂刘辩吃药。 这一通折腾,足足半个时辰,直到刘辩安稳了,何太后这才松口气走出寝殿。 唐瑁跟在何太后身后,默然不做声。 何太后心里十分纠结,作为当朝太后,她还是十分渴望报那个大恩的,但她儿子明显更重要,令她犹豫不决。 “唐太守,伱觉得本宫该怎么做?”何太后慢慢走着,问道。 唐瑁一直在等着何太后的问话,立刻就道:“太后娘娘,臣认为,嗜杀并非明君所为。” 何太后皱了皱眉,在她心里,什么明君不明君的,她儿子的皇位才最重要。 这岳丈居然不帮女婿,对这个亲家,她心里有些不满了。 也息了下懿旨的心思。 皇宫门之外。 随着时间推移,不知道多少人开始焦灼不安。 荀攸,钟繇几次入宫求见刘辩,都被潘隐给挡了回去。 司徒丁宫,司空刘弘至始至终没有露面。 左栗在整个洛阳城布置了人手,就等着抓人抄家。 在洛阳城之外,曹操与徐荣合兵,两人已经快杀到汝南郡了。 袁府大门前。 杨彪,董卓,王允没有说话,在静静等着。 杨彪,董卓心里多少有些无所谓,唯有王允最为坚决,心里誓言今天非要解决了袁家不可! 一匹快马,从皇宫方向奔来,那禁卫直接跳马,落到王允身后,上前低声道:“王公,宫里并无异样,亦无旨意。” 王允立刻转向杨彪与董卓,沉声道:“我欲动手,请二位决断!” 杨彪早就心如止水了,只是点头。 董卓坐直身体,拔出剑,大声道:“袁家不法,罪在当诛!进府,若有阻拦,就地诛杀!” 早就准备好的禁军,迅速冲门,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撞开了大门,蜂拥而入。 袁府后院。 不停有下人来禀报,本来平静的袁府,瞬间鸡飞狗跳,乱做一团。 袁家的妇孺哭喊刺耳,家仆奴婢也是惶惶不安。 袁隗面无表情,拄着拐,缓缓站起来,默默看着大门方向,轻声道:“一步错,步步错。” 他近来一直有种奇怪的想法,若是袁绍第一次带兵入宫就诛灭了阉党,是不是后面没有这么多事了? 亦或者,何进诛杀阉党不成反被杀,董卓进京,是不是情势完全不同? 袁基站在他身旁,脸角如铁,狠狠咬着牙。 他身后,还有几个堂兄弟,他们手握刀兵,俨然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袁隗眼见着禁军冲了过来,道:“不要乱来,或许,你们还能留下一条命。” 袁基没有说话,根本不信,到了这种时候,袁家哪还有活命可言? 禁军扑了过来,有豪仆反抗,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与可能,包括袁隗在内,袁家嫡系二十余口,全数被抓。 王允坐在马上,俯看着阶下囚的袁隗,心头豪气顿生,脸上难掩得意,大声道:“全数押往廷尉府!” 袁隗看着王允,又看向杨彪、董卓,神色平静,不言不语。 但三人见着,心底莫名一寒。 禁军应命,押着袁家一众人前往廷尉府。 不敢露头却又盯着袁家的无数百姓,眼见着这一幕,迅速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王允押解着袁家一众人,忽然转头向身后的军候道:“袁家党羽呢?” 军候道:“末将奉命抓捕袁家,其余不知。” 王允眉头皱起,只抓了袁家,却没有党羽名单,瞥着囚车里的袁家人,他神色一沉,道:“尽快去廷尉府,严加审讯,命他们交出党羽名单!” 禁军应着,加速前进。 与此同时,黄门北寺狱的人马遍布洛阳城,按着名单抓人。 广阳门。 左栗在不远处的茶楼上,见着城门口来来去去的人,又一个被认出来抓走,好笑的转头与身旁的中黄门道:“这是第几个了?” 中黄门陪着笑,道:“第七个了。” 左栗双眼里全是阴森笑意,道:“这些人,早不知道跑,现在才想出城,真是蠢。” 中黄门刚要附和,突然道:“贵人,那,是小人看错了吗?怎么那么像董太尉?” 左栗连忙顺着视线看去,一个运送谷物的车队中,穿着粗布衣的董卓,哪怕做了乔装,那高大的身形,显眼的红嘴唇,还是出卖了他。 左栗雪白的脸色阴鹜一动,嘿笑道:“去传话,城门关闭,所有城门都关了。让人盯着董卓,不准他跑出京!” “是。”中黄门应着,快步小跑下去。 而街道上,扮作壮汉推车的动作,眼见着就要到城门口,不由得激动起来。 只要出了这个城门,他就又是土皇帝,再不用在这京城处处看人脸色,心惊胆战过每一天了! “奉命,关闭城门!”守门的羽林军大喝,而后城门迅速关闭。 董卓身后的李肃见着,低声道:“董公,怕是朝廷那边反应过来了,关闭城门,以防袁家党羽走脱。” 董卓心里惊疑,道:“那,还有其他办法吗?” 他在这洛阳城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李肃见有城门守卫过来,急忙道:“董公,暂时是走不脱了,还是回去再行商议吧。” 董卓脸上恨色一闪,满腔的怒火与不甘,也只能跟着车队掉头。 左栗是将他们尽收眼底,见着董卓回转,神情更加得意,大声道:“走,去其他城门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公卿要出城的。” 左栗的身后身前跟了二十几个人,两边开道,气势十足。 新书上架首订非常重要,求大家尽可能全订~~ 鞠躬~~~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曹操的功业(求订阅) 荀攸,钟繇再一次从景福殿无功而返,神情都有些凝重。 钟繇边走边忧色道:“荀尚书,我看陛下可能是真的病了。” 荀攸若有所思,道:“不过,从大长秋的话里来看,应该无大碍。” 钟繇点头,心思迅速转到了宫外,道:“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收尾?” 处置袁家一点都不难,最难的就是善后,将影响降到最低。 可以预见,无论朝廷再怎么做,袁家一案,对朝廷威信以及控制力的打击更甚于诛灭阉党,地方对朝廷定然更加的‘敬而远之’。 荀攸看了他一眼,道:“我的想法是,速战速决,尽快结案。” 钟繇回答的果断,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那就明天,等陛下醒来,以诏书的名义结案,如阉党、大将军一样,到此为止,不再继续追究。” 荀攸却摇头,道:“不能以陛下诏书的名义结案,而是廷尉府。” 钟繇面露疑惑,看着他道:“荀尚书的意思是?” 许攸与他对视,解释道:“袁家一案,是尚书台查处,由廷尉府审结,至始至终与陛下无关,陛下从未下过旨意,也未曾指示尚书台。” 钟繇是绝顶聪明人,否然会意,笑着道:“还是荀尚书高明!” 这么做,就成功的保全了宫里皇帝陛下的‘圣明’,一切都是尚书台的作为,那些袁家的门生故吏,望着袁家的士族,心有不满也只会指向尚书台,与刘辩无关。 刘辩这个皇帝仍旧是圣明的、是大汉天下的希望! 两人说着,就来到了尚书台。 一个小吏早就在等着了,小跑过来,道:“廷尉,王公在廷尉府对袁家严刑逼供,逼问他们的党羽名单。” 荀攸,钟繇神情微变,很明显,王允不希望到此为止。 “我去阻止王公!”钟繇说着,就快步走去。这个案子,决不能拖延,必须要尽快结案,掀过去。 荀攸目送他离去,转头进尚书台。 待钟繇赶回廷尉府的时候,袁家一众人,除了袁隗外,几乎都被用了刑。 王允离刑房很远,不时看着刑吏送来的审讯记录,脸色一直没好过。 他觉得,这些名单不对,或者不够。 钟繇走进来,抬手微笑着道:“王公,外面还有那么多事情,何必耗在我这小小廷尉府里。” 袁家被抓,外面已经炸锅了,朝廷厄需做事情去安抚。 董卓不露面,杨彪避嫌,司徒、司空两人神隐,现在唯有王允能做事情。 王允阴沉着脸,道:“除恶务尽,若是不能将袁家斩除干净,后患无穷!” 钟繇见王允这般态度,故作担忧的试探道:“王公,袁家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若是真要追究,一大半士族都要被牵连其中。” 王允头也不抬,道:“廷尉想说什么?” 钟繇心头莫名一跳,他从王允的话里,感觉到了一种危险,顿了下,道:“王公,朝廷大局重要,这里就交给下官吧,待审讯结束,下官会呈送尚书台。” 王允忽然猛的抬头,盯着钟繇,目光冷肃,道:“袁家的党羽,是不是已经在被抓了?” 钟繇微微躬身,道:“这……下官不知。” 王允脸色有些难看,扔掉手里的供状,直接离开。 他想起来了,是从那个黄门北寺狱得到的供状,这说明宫里早有准备,根本不需要他在这里审! 钟繇见王允走了,心里松口气,走向刑房。 入眼就看到袁家二十多男丁,全都被绑在刑架上,一个个浑身上下,哀求不断。 钟繇神情复杂,轻叹了口气,道:“将他们放下来,好生照料。” 狱吏有些奇怪,还是道:“小人领命。” 钟繇出了牢房,将廷尉府的一干人召集,秘密开会,准备火速将袁家一案定案结案。 在宫里的荀攸忙的是焦头烂额,进进出出,没有半刻停歇。 录尚书事的一个没在,全靠他撑着,既需要处理事情,也要上上下下的安抚人心,还得时不时去景福殿探探消息。 他是一个突然被拔高品佚的尚书,人微言轻,现在却像是录尚书事了。 而录尚书事的王允没有闲着,又找到了李儒。 两人一坐定,李儒就抬手恭贺道:“王公此番为国除贼,功在社稷,当名垂青史,万古留名!” 王允的模样很普通,平眉顺眼,五官不胖不瘦不方不圆,又惯常不合群,丢在人堆中,就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那一种。 他没有任何喜悦,反而面色不甘,道:“除恶务尽,杨彪、董卓尚在逍遥,此二贼不除,日后必有祸事!” 什么! 李儒一惊,王允居然想要将杨彪、董卓一网打尽?就不怕天塌地陷吗? 他迅速定神,道:“王公,袁家一事已足够惊天动地,切不可加上杨家!” 杨家与袁家一样的四世三公,名望盖世,一下子剪除这两大世家,天下士族不炸锅都不行。 王允自是明白这点,仍旧难解心头不甘,沉着脸道:“二贼不除,日后定会为袁家翻案!” 这一点,也是何进等人誓要将阉党诛杀干净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儒见王允没有罢休的意思,目光一动,微微躬身道:“王公,此时须抓握大权,树立威望,权柄在手,则易如反掌!” 王允差就差在威望不足,在刘辩登基之前,不过是六曹尚书,既无世家根基,也无政绩威望。 王允看向他,道:“我当如何竖威?” 李儒俯身近一点,低声道:“王公,自古以来,立威无非是杀人、施恩,当下,正是天赐良机!” 王允看着李儒,许久后轻轻点头,继而就道:“文优,刑曹尚书,有意否?” 李儒一身的儒雅气质,闻言犹豫了,似有为难,许久后,神情一定,道:“非为名禄,愿为王公大事所驱!” 王允笑了,起身伸手拉过李儒的手,道:“得文优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 到了晚上,曹操与徐荣到了汝南郡。 徐荣围着,曹操率兵抵近,他坐在马上,满脸冷意,狭长双眼里杀机浮动。 汝南城头,太守王匡望着曹操,大喊道:“孟德,大军临城,所谓何事?” 曹操勒着马,大喝道:“奉命除贼,请即开城门!” “可有王命旨意?”王匡遥遥的喊道。 曹操道:“袁绍杀入禁宫可有旨意?袁术诛除阉党可有王命?” 城头上安静片刻,王匡道:“既无王命旨意,我不能开城门,请孟德请旨再说!” 曹操猛的拔出刀,沉声道:“开门,亦或城破,王太守自行慎重!” “我乃朝廷遴选,陛下诏命的汝南太守,曹操,你休要放肆!”城头上的王匡,声音有些急,厉声喝道。 曹操冷哼一声,不与他废话,转头道:“徐荣那边如何?” 夏侯惇立即道:“四门已围!” “攻城!”曹操竖起刀,冲着汝南城大喝。 王匡一见,急声怒吼道:“曹操,你是要造反吗?!” 夏侯惇可不与他废话,直接率军攻城。 汝南的郡兵不过两千人,分守四门,怎么可能敌得过两万官兵! 喊杀声四起,没有多久,汝南郡的北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夏侯惇率兵杀入,但凡抵抗,皆是斩杀,毫不留情。 汝南郡是一大郡,世家众多,名望之士不少,一时间哀声遍野,惨叫盖天。 一个时辰后,曹操骑着马进城,被戒严的汝南郡,除了血就是一片肃杀。 夏侯惇打马过来,与曹操的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曹操脸上‘舒服’的表情一闪而过,走近道:“都杀了?” 夏侯惇重重嗯了一声,道:“一千多人,没留活口,不过,那袁术还是没找到。” 曹操狭长双眼杀意更多,却抬头看天,大笑道:“那袁本初,袁公路,向来蔑视于我,讥我出身,欺我门第,不可一世,而今又如何?!” 四世三公,顷刻间化作灰土! 夏侯惇等曹操笑完,道:“孟德,有些人要见伱。” 曹操收敛笑容,漠然道:“谁也不见!” “阿瞒!阿瞒!”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有人大喊。 曹操眉头一皱一舒,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脑门奇大,头发又秃,胡子稀疏,衣衫黑脏的中年人,用力的向他挥手。 “子远!” 曹操先惊后喜,快步迎过去,道:“怎么是你?” 子远,许攸的字。 许攸见曹操还认他,大喜过望,与身后的人道:“莫慌莫慌,我与阿瞒是旧时好友,必不会为难我等。” 许攸身后,有十几个年龄不一的男女,从他们衣着就能看出,必是世家子弟。 一众人连连点头,看向曹操的目光既畏惧又讨好。 曹操视若不见,将许攸拉出来,老友重逢的笑道:“子远,真的是你!” 五年前,许攸还在京城,好游侠,与曹操,袁绍等都是好友。 许攸摇头苦笑,道:“一言难尽,本想在汝南暂且栖身,不曾想遭遇此等祸事。” 曹操立即就道:“元让,你安排子远沐浴用饭,待我我料理完,我要与子远抵足而眠。” “阿瞒你且忙且忙。”许攸连声,他看到太多人被杀,心惊胆战,此刻也只是稍算安稳。 元让,夏侯惇的字。 夏侯惇没有二话,带着许攸等人找地方让他们休息。 曹操这边夷了袁家三族,另一边又召集汝南的世家名士,好吃好喝好话好说,极力安抚。 待曹操明示了袁家的罪责,纵然很多人仍旧惊恐,但总算能理解,勉强接受了袁家不臣,夷三族的事实。 到了晚上,曹操脱下甲胄,与许攸大摆酒宴,席间两人畅说往事,毫不感慨。 酒足饭饱后,两人同塌而眠。 许攸睡在里面,侧身向外,曹操在外面,侧身向内,两人面对面,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曹操醉酒,面色通红,道:“子远,而今袁贼进去,东都大有可为,不知,其有意乎?” 许攸同样喝了很多,闻言大笑,摇头晃脑的道:“非也非也,我倒是觉得东都现在才是最危险的地方,远不到太平可为的时候。” 曹操看着他,目露探寻。 许攸笑罢,忽然道:“我听闻,阿瞒圣眷正隆,陛下对你十分看重?” 曹操对这个‘阿瞒’心底很反感,面上却不动,道:“确实如此,我几番坏事,朝廷颇有微词,理当罢官问罪,全赖陛下庇佑。” 许攸神情一正,道:“阿瞒,越是如此,越当远离。大丈夫在世,无非是‘功业’二字,须知,这‘功业’不在鸡鸣琐碎之间,而在力挽狂澜之时。” 曹操心头一震,继而皱眉,脸上有所挣扎。 许攸看出来了,越发诚恳的道:“阿瞒,我知你有报君之心,但你在东都,并无大用之机,徒劳虚度时光而已。今汉室式微,烽烟并起,正是英雄用武之地,岂能困守一城?” 曹操的心神被‘功业’二字所吸引,道:“还请子远教我。” 许攸虽然醉酒,但思维十分敏捷,不假思索的道:“而今十三州,益州被刘焉所占,荆州,扬州,交州皆是一隅之地,非成事根本。幽、并为边塞贫瘠之地。青、兖,需,豫,身在中原,人才汇聚,土地丰腴,人口众多,若是站稳一地,大事可期!” 曹操神情不动,狭长双眼深处藏着一抹激动之色,道:“那,最为稳妥之地是何处?” 许攸没有立刻说话,沉思再三,道:“豫。” 曹操闻言垂下眼帘,沉吟起来。 许攸见状,立时明白曹操的缺点了。 曹操出身宦官之后,为士人鄙夷,身周人皆是曹、夏侯家鲁莽之辈,并无得力臂膀,可以说,是要什么什么没有。 许攸当即就道:“若是阿瞒能有机会一展所长,攸愿为幕府!” 曹操大喜过望,连忙坐起来,抬手道:“若得子远屈才相助,操必不亏负!” 许攸跟着坐起来,按着他的手一笑道:“你我至交,何须如此。” 曹操喜形于色,拉着许攸又躺下,道:“子远,还请与我详细说说。” 许攸与曹操面对面,笑容自信又得意,道:“那我便与阿瞒说一说,先说这洛阳城为何待不得……” 曹操已经自动忽略‘阿瞒’二字,脸上一片请教,认真聆听之色。 两人一说一听,一问一答,直至天明。 第二天傍晚,许攸才幽幽醒转。 醒来之后,就看到床边放着几大箱子。 一个娇美婢女进来,屈身道:“许先生,是曹中郎将命人送来的。” 许攸下床一看,一大箱子的钱,金银以及诸多贵重之物,价值数千万之多。 许攸摸着稀疏的胡子,脸上都是满意的笑容。 四千字大章! 求全订,求月票~~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杀无赦 汝南郡府。 太守王匡被捆绑在地上,满脸厉色,瞪着曹操,骂道:“曹操,今日你屠戮汝南士族,他日必粉身碎骨!” 曹操坐在太守之位上,看着他,道:“可怜。” 王匡梗直脖子,道:“我不惧生死,何来可怜!” 曹操哈哈大笑,道:“袁家伏诛,你已是丧家之犬,哀哀而吠,岂不可怜!” “你!”王匡大怒。 夏侯惇这时进来,道:“孟德,都准备好了。” 曹操站起来,道:“将王太守装好,送往洛阳。” 夏侯惇一挥手,几个士兵冲进来,拖着王匡就往外走。 王匡见曹操没有杀他,反而神色一松,准备好的大骂之词也咽了回去。 王匡一走,夏侯惇就不满的道:“孟德,那许子远都收下了,还要我派兵护送他还乡。此人贪财好色,见利忘义,实乃小人,孟德伱何必这般看重他。” 曹操面色不动,望着外面,目光悠悠的道:“他日我若能为征西将军,开府建衙,必缺智计者。” 夏侯惇一怔,旋即就明白了。 曹操的出身,令士人鄙夷,没成事之前,愿意为他幕僚的人并不多。 这是抓一个是一个了。 而许攸这个,收了重礼,还是要等曹操成气候之后。 “收兵,回南阳。” 曹操并不计较钱财,语罢大步向外走。 …… 洛阳皇宫。 天色微亮,刘辩浑身是汗的醒来。 他感觉全身很累,但精神状态特别好,前所未有的清醒。 书房内,刘辩裹着毯子,喝着热茶,听着左栗说着宫内宫外的事情。 左栗恭恭敬敬的立在不远处,小心谨慎的措辞,道:“陛下,尚书台总共抓捕袁家七十三人,都关在廷尉府。小人抓了十六人,关在黄门北寺狱。” 见刘辩没有说话,左栗继续道:“王公对此十分不满,要求廷尉府继续缉捕,廷尉府以‘无据’为由推脱。” 听到这里,刘辩喝了口茶,暗自点头,钟繇还是知道分寸的。 左栗听到喝茶的声音,顿了下,道:“董太尉想要混在民夫之中出城,被小人给拦了下来。” 刘辩眉头跳了下,笑着道:“不错。” 左栗眼中兴奋一闪,连忙道:“小人不敢。陛下,司徒、司空二人在司空府,一夜未出。杨大夫以家事为由,昨天未去尚书台。” 刘辩裹了裹毯子,不在意的道:“继续说。” 左栗低着头,犹豫了下,道:“昨日,太后娘娘似要下懿旨,最后又没下。唐太守曾与王公为袁家说情,王公没理。” 刘辩抱着茶杯,点头不语。 何太后并不是一个有主见的女人,越是亲近之人,对她影响越大,现在这个最亲近之人,就是他这个儿子。 ‘唐瑁……’ 刘辩想到这个便宜老丈人,明显是个守成之人。 这时,潘隐进来,递过几道奏本,道:“陛下,这是尚书台昨夜送来的。” 刘辩伸手接过来,一只手翻着。 第一道就是王允的,请刘辩下诏,对袁家以及党羽进行彻底清算。 刘辩摇头,自语道:“这位王公目光短了点。” 潘隐,左栗低着头,仿佛没听到。 第二道,是钟繇、荀攸的联合奏本,主要内容是关于‘赋税转运’的,请求在司隶先行施行,以观成效。 刘辩拿起茶杯,神情若有所思。 钟繇,荀攸这个提议确实很好,但司隶校尉现在是又皇甫嵩兼领,施行之前,得物色一个合适的司隶校尉。 刘辩想着,伸手翻下一道,这是一道联合的为袁家求情的奏本,他看了看署名,就扔到一旁。 喝了口茶,刘辩抬头看向身前的两人,道:“关于袁家一事,还有其他说法吗?” 潘隐没说话,瞥了眼左栗。 左栗神色越发小心,语气轻微的道:“回陛下,外面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小人正在弹压。” 刘辩感觉着头有些疼,坐好长‘嗯’了一声,道:“对付流言的办法,就是更多的流言,弹压是不够的,你去放一些更离谱的流言。比如,阉党与袁家的恩怨情仇;杨家与袁家的明争暗斗;董卓将率兵对袁、杨两家一网打尽;再比如,王允欲将天下世家诛杀干净,怎么离谱怎么来……” 左栗听着,脑子里就瞬间编撰了好几个故事,连忙道:“小人明白。” 刘辩轻咳一声,感觉又有些不舒服了,翻开最后一道。 扫了眼,刘辩眉头顿时一皱。 丁原刚到兖州,就吃了个败仗,幸亏手下将士勇猛,将他给救了出来,不得不退到济阴郡,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后果来了。” 刘辩轻叹了口气,道:“传旨,徐荣入兖州,归丁原调遣。曹操兵驻河内。” 兖州本就大乱,现在是要乱上加乱了。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头上冒出虚汗,又喝了口热茶,站起来道:“朕回去睡会儿,来人就挡驾。” “小人领命。”潘隐,左栗同时应着道。 刘辩裹着毯子,出了书房,回到寝宫。 唐姬刚醒来,正在穿衣服,刘辩见状,上床搂过她道:“再陪朕睡会儿。” 唐姬抿着嘴,俏脸粉嫩,轻声道:“陛下,身体要紧……” “睡觉就是睡觉,不要胡思乱想。”刘辩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盖上被子。 唐姬躺在刘辩怀里,见他没有要的意思,悄悄松口气,为他掖好被角。 …… 天色渐亮,王允一大早就进了宫。 宫里冷冷清清,除了值守的禁卫,几乎没有内侍与宫女。 王允进入尚书台,来到他的位置上跪坐好,而后抬起头,神色漠然的环顾一圈。 袁隗的位置是空的,三公的丁宫,刘弘,董卓的位置是空,杨彪的位置也是空的。 偌大的尚书台内,就他一个人。 王允脸上浮现一股古怪之色,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难言的激动之情。 不过片刻,他就恢复如常,低头处理桌上的奏本。 这一坐就到天色大亮,尚书台开始有人走动。 王允看着手里汉中太守请求增加兵额的奏本,没有理会,放到一旁,向不远处的中黄门,道:“陛下可有痊愈?” 中黄门连忙抬手道:“回王公,小人不知。” 王允低头思索,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进来,转头看去,就见钟繇与荀攸联袂而来。 他下意识的皱眉,继而坐直身体,神情淡漠,道:“有审讯的结果了?” 钟繇见礼,而后递过一道公文,肃色道:“回王公,廷尉府已审讯完毕,预计三天内结案。” 王允脸色微变,接过奏本飞速看完,猛的转头看向钟繇,眼角直跳,强忍怒火,道:“只有这些?” 这道公文,除了袁家人外,总共牵扯不到十个人! 袁家占据了半个朝廷,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结果只有不足十个不大不小的党羽! 钟繇抬着手,道:“是。袁家之罪,在于勾结黄巾乱匪,是为叛逆。此事机密,知晓人并不多,参与者更少,所以只有这么多。” 王允直视着钟繇,目光如冰,道:“钟廷尉,到底是何意?” 荀攸见状,连忙道:“王公,袁家所涉太过敏感,不可诛连,还需尽早了断,以安天下人心。” 王允余光看向他,心里怒火更甚,忽的有所会意,神情越发冷漠,道;“钟廷尉,荀尚书,莫非这其中,有什么是老夫不该知道的?” 这是暗指他们包庇? 荀攸一怔,道:“王公,此法皆为大局着想,并无私意。” 王允冷哼一声,逼视着二人,道:“除恶务尽,否则必为所噬,这样的浅显道理,需要老夫教你们吗?” 钟繇见王允不肯罢休,更加认真的解释道:“王公,大肆诛连,天下士人能有几人逃脱干系?不说其他,王公与袁家,也有姻亲吧?” 王允直觉脸上发烧,双眼不停的眨,心中怒气再难遏制,胸口起伏,低喝道:“那也不能这般作罢,必须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京城里的党羽,全数捕获,不可有一个漏网之鱼!” 荀攸与钟繇对视,这王允说的话,其实不是没有道理,但问题是,现在不是太平盛世,按照王允的话去做,必然天下震动,人心背离,对朝廷,对大汉百害无一利! 钟繇与荀攸都看到了两人眼中的难处,不知道该怎么阻止王允的一意孤行。 总不能说,这是宫里陛下的意思吧? 明面上,宫里陛下病了,对袁家一案是从未参与,甚至是不知情。 王允见两人不说话,强压着怒火,从怀里掏出一道文书,道:“荀尚书,你来安排吧。” 荀攸不解,接过来打开。 这是一道任命文书,任命了包括李儒为刑曹尚书在内的十二人,除了在尚书台,遍布九卿,都是重要官职。 荀攸见王允这么明白的与他说,有心拒绝,待会儿去宫里请示刘辩,但王允这个录尚书事主管刑曹,任命刑曹尚书,是他的权力。 荀攸迟疑一会儿,道:“王公,按照尚书台规矩,此事需要录事诸公过半同意。” 王允哼了一声,转身坐回去,道:“那你就去问他们。” 钟繇闻言,不由得目露一丝诧异的看着王允。 真要拿着这道文书去问那几位,丁宫,刘弘多半不会有意见,董卓,杨彪也不太可能反对。 王允这道任命文书,几乎不会有阻碍! 荀攸也想到了,目光一动,抬手道:“下官领命。” 钟繇见他答应下来,刚要说话,荀攸却拉着他,一同出门。 王允目光冷厉的在他们的背影上徘徊,心里想着他的立威大计。 出了尚书台的门,钟繇就忍不住的道:“荀尚书,王公明摆着是要培植私人,你怎么能答应?” 荀攸拍了拍手里的文书,微笑道:“就这道文书,我派人去征询诸公,三五天都未必有结果。” 钟繇顿时会意,跟着笑了笑,继而又收敛笑容,肃色道:“我们要尽速审结,王公不同意该如何?” 王允身为录尚书事,其他几位又默不作声,如果王允坚持诛连,命刑曹以及其他各府寺继续缉捕,他们二人根本无力阻止。 荀攸面沉思索,他同样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王允,会有这般强势的一面,偏那几位录尚书事又不作为,这尚书台,俨然就是王允一个人当值了。 他们必须要在没有刘辩的旨意或者干预下尽快结案,这里最大的难点,就是王允! “能否,请太后出面,劝说王公?”荀攸试探着道。 钟繇果断摇头,肃色道:“不能让太后参与政事。” 荀攸也点头,道:“那,请大司马出面?” 钟繇想了想,道:“我担心,王公未必买账。” 荀攸开始皱眉,瞥了眼四周,低声道:“王家有人与袁家走的很近,是否暗示一番?” 钟繇迟疑,旋即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最迟不能拖过后天,我们先想想其他办法。” 荀攸嗯了一声,两人并肩离开,边走边继续说。 “我待会儿去请杨大夫出面,安抚一些人。” “可以,有杨大夫出面,应当能稳住一些人。再请他以尚书台的名义写写信,给京外的一些人,尤其是那些州牧,太守,名望之士。” “好。虎符交还了吗?” “已经被大司马收走了。我听说,会稽太守昨夜住在南宫?” “嗯,宫里有传言,他女儿很得陛下喜爱。” “倒是一位忠直之士。” “那金尚入京了吗?” “不曾,不过兵权已下,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两人说着出了宫门,还没走多远,耳朵里就被塞进了诸多流言。 有一群人与他们插肩而过,争前恐后的在抢话。 “你们听说了吗?袁家的四世三公,都是花钱与阉党买的!” “我听说了我听说了,袁家为此,还自阉了一个人送入宫,真的狠啊……” “这你都知道?那你听说了,青州有一半的黄巾乱匪是袁家在背后提供钱粮的?” “这我不知道,那你知道董卓吗?他不姓董,姓袁,是袁隗的私生子!” 钟繇,荀攸表情古怪的走出很远都久久无言,钟繇实在忍不住了,看着荀攸道:“是你做的?” 荀攸脸上纠结,喃喃的道:“我只是安排了一些童谣,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不再说话,分头行事。 …… 到了晚上,为袁家求情的奏本陡然多了起来,一个个分量十足,朝廷里的九卿,附近的州牧、刺史、太守等,更有一些名家大儒,士族望门,纷纷上书。 尚书台内,仍旧是王允一个人。 他看着身前堆积如山的奏本,阴沉着脸,道:“都是为袁家说情的?” 刑曹的五个侍郎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个人凝色的低声道:“是。” 王允双眼里冒着火光,道:“袁家党羽这般众多,廷尉居然想用区区十人结案!” 五个侍郎低着头,不敢说话。 五人中有二人或多或少的与袁家有关,心里忐忑不安的担心被牵连进去。 王允强压怒火,面容冷漠,目光闪动一阵,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面无表情的看着五人,道:“你们带人,按照这份名单抓人,抓到了,关入太仆府。” 五个侍郎接过名单看了眼,不由得色变,相互对视。 其中一个侍郎神情忐忑的道:“王公,这里有几个人,怕是我们没权去抓。” 王允看着他,道:“我说能抓就能抓。” 那侍郎看着王允不怒自威又寒意森森的脸色,心中一惊,连忙抬手道:“下官遵命。” 王允看着他们离去,心头怒火难消,忽的起身,离开尚书台,前往景福殿。 他在门口就被小黄门给拦住了。 王允抬着手,道:“请代为通传,王允有急事求见陛下,十万火急!” 小黄门微微躬身,道:“王公来晚了,陛下刚刚吃药睡下。” 王允心里犹豫,片刻道:“若是陛下醒了,可否第一时间告之于我?” 小黄门面露难色,道:“王公,小人是值守,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醒来。” 王允沉默再三,强压不甘心,道:“我知道了。” 他一走,左栗就慢悠悠的走出来,看着他的背影,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扫了眼上面的名字,微笑着晃了晃,随手扔到地上。 这时,一个中黄门来到他身后,低声道:“贵人,那五人被装进了马车,送去廷尉府了。” 左栗抱着手,雪白的脸上闪过一抹幽狠之色,道:“那些人审出些什么了吗?” 中黄门道:“暂且还没有消息。” 左栗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 他有些心急,担心别人抢了功劳,但宫里他又不敢走。 就在这时,潘隐从苍龙门回来,急急的奔向刘辩的寝宫。 他也顾不得刘辩醒没醒,用力拍门,低声唤道:“陛下!陛下!” 拍了两下,唐姬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潘隐连忙行礼,而后就进去,见刘辩躺在床上喝茶,快步近前,道:“陛下,皇甫坚长传来消息,说是他查到,袁家将大部分钱粮藏在了官渡。” 刘辩猛的坐直,双眼大睁的道:“有多少?” 他现在可缺钱了! 潘隐一愣,讪讪而笑,道:“这个小人没问。” 刘辩皱眉,没好气的看来他一眼,想了又想,双眸迸射精芒,道:“应当不少。皇甫坚长做的不错,从禁军给他拨一千人,命他去查抄,带回京。曹操改道,直奔官渡,若有阻拦,给朕……杀无赦!” 五千字大章,求全订~求月票~~ ps:求求了,评论少一些戾气,多一些鼓励~ (本章完) 第九十章 自投罗网 上西门外。 得了刘辩的旨意,张辽没有问任何缘由,点齐一千人,就交给了皇甫坚长。 皇甫坚长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甲胄,脸角冷清,手握佩剑,看着身前的一千禁军,极力的保持着平静,但感觉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史阿在他边上,耷拉着眼,倒是从容淡定的很。 许久,皇甫坚长大声道:“出发!” 禁军没有说话,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在黑夜中,悄然离开洛阳城。 走出了很远,史阿才出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告诉恩公,或者大公子。” 皇甫坚长没了往常的嬉笑,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静静看着前方,道:“你也觉得我成不了事?” 史阿看着他的侧脸,道:“相反,我觉得,你要是踏实行事,会比大公子做得好。” 皇甫坚长面上出现一丝自嘲,道:“也就是伱会这么认为了。” 史阿摇了摇头,道:“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之前认为,你会跟恩公与大公子一同去兖州,挣一份军功。” 跟着皇甫嵩剿匪,想没功劳都不行。 皇甫坚长轻吐一口气,挪了挪有些发热的屁股,道:“我不靠他们。” 史阿转头看向前方,道:“陛下派你去,就是给你机会,想好接下来怎么做了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 皇甫坚长暗暗咬牙,脸角如铁,双眼灼灼,道:“你觉得,我能决定?” 史阿有些意外,旋即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我觉得,跟着你比恩公要好一点。” 皇甫坚长没有说话,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底,只想着先做好眼前的这件事。 与此同时,皇宫边上,太尉府。 董卓从床上爬起来,留下两个娇眉少女啜泣不止。 董卓的脸色很不好,双眸充血,一张大脸鼓动不断,心里郁闷之气挥散不去。 李肃站在他不远处,胆战心惊,强持面上镇定。 董卓拿着小刀,使劲的割着身前桌上的羊肉,一口一口的吃着,语气沉闷道:“文和怎么说?” 在以往,董卓还是比较信任贾诩的,但听信了李肃的话,将贾诩赶走,给了他女婿牛辅。 李肃身形僵硬,谨慎措辞道:“董公,文和信里说,若是走脱不得,就破釜沉舟,尽心事主。” 董卓小刀不停,而后大口喝酒。 李肃看着董卓这个表情,心里害怕到极点,硬着头皮道:“董公,现在,其实并不坏,袁家一事……未牵扯到董公。” 董卓抬起头,老脸一抖,睁大眼,面无表情直视李肃。 李肃心头骤冷,噗通跪地,急声道:“董公,此时真的不算危局,还是还是大有可为!” 董卓浓眉小眼大鼻子,厚厚的嘴唇通红,双眼凶光毕露,道:“老夫只给你三天时间,若是你还不能将那礼送给大长秋,老夫烹了你!” 李肃阵阵发抖,满脸恐惧,道:“是是是,小人这就去!” 顾不得其他,李肃连跪带爬,飞速逃离。 董卓双眼里凶光更甚,将手里的刀狠狠的插进羊身上。 “可诛!”董卓满面狰狞不已,心里大恨。若不是信了袁隗与李肃等人的鬼话,他哪里会被困在洛阳,进出不得,如砧板上的羊肉,任人宰割! 他又想起贾诩的话,沉着脸道:“尽心事主?哼!” …… 尚书台。 只有几盏灯亮着,王允埋头处理公务,其他录尚书事都躲了起来,唯有他承担了尚书台。 但他的神情很不好,批注的特别快,双眼里都是怒火。 王允派出去的五个侍郎,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道是害怕躲起来还是什么缘故,怎么都找不到。 而他要任命李儒等人的公文,现在不知去向,吏曹是一问三不知。 “昏官庸吏!” 王允忍不住的低吼,又猛的抬头四顾,见没有其他,这才松口气,阴沉着脸,处理好手里的,便起身离开尚书台。 他明天还得找其他府寺,能抓人的,不止是廷尉与刑曹! 出了宫门,王允就要上他的马车,忽然间有一声充满冷嘲热讽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恭贺王公,为国除贼,立下不世大功。” 王允踏上去的一只脚缩回,转头看向从黑暗中步出的人。 “郑公业?”王允有些意外,他认识这个人,原本的六曹尚书,因‘新制’被替换下来不久。 郑公业的脸上充满了冷漠不屑,抬着手,道:“王公,而今位列台阁,是为宰相,当志得意满,俯视天下了吧?” 王允神色不动,道:“你深夜堵我,只是为了这几句嘲讽?” 郑公业脸上陡然浮现怒色,大声道:“王公,你已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双手再染血腥!尸山血海之下,就不怕青史如刀,笔笔诛心吗?” 王允毫不为所动,道:“你虽是袁家门生,但并不在党羽名单之上。” 郑公业冷笑一声,道:“在与不在又如何?王公屠笔一起一落,成千上万人头落地,我郑公业又岂能独活?还请王公费力提笔,将我的名字加上去!” 王允看着他,心里恼恨:朋党!朋党! 这袁家的朋党,果然无处不在,即便袁家已下狱,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的为袁家求情、效命! ‘袁家一日不除,我大汉一日不宁!’ 王允面无表情,心里却真的将郑公业的名字加在袁加党羽名单之上。 他没有多言,转身就上马车。 郑公业见状,追着大骂道:“王公,还望你去监刑,你要记住那些人,他们的嘴,他们的鼻子,他们的眼,他们的脸!你睡觉的时候,你醒来的时候,你吃饭的时候,你出门的时候,你得空了就想一想,他们都是为你所害!” 王允上了马车,无声无息。 马车缓缓启动,不快不慢的消失在黑夜里。 “王允,切莫忘了我今日之话!”郑公业追着王允的马车大吼。 马车内,王允双眼怒火如烧,更加坚定的要‘除恶务尽’了。 廷尉府。 隔着牢门,钟繇与袁隗对视。 随着对袁家以及党羽的审讯,袁家的诸多隐秘之事被揭露,桩桩件件,足以将袁家夷族几十次! 钟繇看着他袁隗,目光略微复杂。 短短几日,袁隗头发花白,面容枯槁,一副行将就木模样。 钟繇没有多废话,道:“太傅,若是你肯认罪,按大汉律,袁家可活罪二十余人。” 袁隗双手握拐,下巴放在双手上,静静看着钟繇,道:“自周而降,我从未在史书上见过如此情形,汉室有四百年江山足矣。” 钟繇神情骤冷,道:“太傅是一定要带着袁家灭族吗?” 袁隗道:“自高祖立国,淮阴侯始,权臣如薪,后来居上,夷族之下,可有活口?” 钟繇知道,论这些,他是论不过袁隗的,严肃起来,道:“明日审结,后天行刑,太傅有什么遗言,不妨现在直说。” 袁隗的下巴慢慢离开手背,直起背,脸角绷直,第一次露出了沉着之色。 钟繇一怔,忽的明悟,道:“太傅还在等人营救?” 袁隗拧起眉头,不再那么淡定。 “是宫里的意思。”袁隗忽然说道。 钟繇摇头,道:“是下官的意思。” 袁隗双眼厉色闪动不休,轻轻点头,道:“看来,我袁家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 钟繇抬了抬手,转身离开。他有些害怕这袁隗,这位人老成精,简单两句话就能让他猜到太多东西。 钟繇走出牢房,有些头疼。 袁家要是肯认罪,他就可以直接断案,不用担心王允横插一手。 现在是袁家不认罪,王允虎视眈眈。 他发现,有刘辩支持,事事顺遂,没刘辩支持,处处碰壁。 “还是得尽早了结。”钟繇满脸疲倦的轻叹一声。不速断速决,就只等着了天下世家炸锅,将朝廷冲击的七零八落,根本无心推进既定的计划了。 第二天一早,廷尉府就贴出告示,要开审袁家一案。 立时间,如烙铁如水,在整个洛阳城炸响。 在众多谣言的轰击下,洛阳城百姓只知道袁家罪大恶极,应当抄家灭族,具体是罪责,却是众说纷纭,五花八门。 没到晌午,汝南太守王匡等人就在囚车中,摇摇晃晃的被拉入廷尉府。 他被颠簸的面色发白,双眼无神,嘴角都是呕吐物。 眼见着王匡被抓来,围观的百姓更加激动,各种揣度声充斥洛阳城的大街小巷,茶余饭后都是袁家一案。 廷尉府这边紧锣密鼓,明摆着是要速断速决,王允哪里肯答应。 他亲自到了廷尉府,坐在大堂主位之上,漠然的看着钟繇。 钟繇神情肃然,道:“王公,这是何意?” 王允直直的盯着钟繇,道:“昨夜郑太找我,我仔细查过了,他就是袁家勾连青州黄巾乱匪的居中人。” 郑太,郑公业。 钟繇眉头拧起,道:“郑太找王公自首?” 王允冷哼一声,道:“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这郑太,你是抓还是不抓?” ‘抓大放小’,‘杀鸡儆猴’是袁家一案的指导方针。 没有证据,当然可以不抓,但有了证据,就不得不抓! 钟繇目露一丝厌躁,抓不抓那郑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允的态度。 今日是郑太,明日是谁?总不能他这边结案,王允那边揭露袁家党羽不断。 钟繇深吸一口气,决定放大招了,道:“王公,袁家招供,历年袁家三公之节寿,王公为座上宾,节寿之礼甚重。并且袁家在朝廷培植私人,王公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多有相助。” 王允猛的变色。 感谢 ‘书友20190529074813832’ ‘书友20180429015843933’ ‘书友20180608211825457’ ‘书友20211003183051841’四位老板的慷慨打赏,祝老板娶十个婆娘~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洛阳城快空了 王允双眼怒睁,气的胸口起伏,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虽录尚书事,可实权有限,并无足够的威望压制朝廷上下,一言九鼎。 钟繇见状,抬起手,认真劝言道:“王公,非是下官有私心,自陛下继位那日起,杀戮骤起,风波不断,朝野惶惶,人心不安,争先恐后逃离洛阳,几无人再敢入京。若是袁家一案再牵连无数,天下士人该如何看待朝廷,看待陛下?朝廷本就羸弱,岂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王允盯着他,神情冷漠,双眸森然,道:“那你可知,打蛇不死,必被所噬!袁家之势大,声望之隆,唯王莽可比!一朝翻身,天下摇晃,定会动摇我大汉根基,你可想清楚!” 见王允将袁家与王莽做比,钟繇心里轻叹,这位王公是打定主意了。 钟繇不能搬出宫里那位陛下,神色越发严肃坚定,道:“王公,此时清算袁家,才是动摇国本,请王公审慎斟酌!” 王允平淡的五官变得极其冷漠,双眼无情,道:“我若是不答应你呢?” 钟繇十分不想与王允对上,王允毕竟是台阁,日后还得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但大事临头,也容不得钟繇退缩,神情肃穆,道:“下官非是有意与王公作对,事关社稷安危,请容下官放肆。按照‘新制’,廷尉府不隶台阁,下官乃是廷尉,一应审断皆由下官做主,王公不可干涉!” 王允站了起来,走到钟繇面前,表情不动分毫,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若还是不答应呢?” 钟繇神情认真,坚毅,在胸前抬起手,道:“下官只能请王公出府。” 王允眼角狠狠一抽,微微低头,目光冷漠如冰,强压着胸口狂涌而上的怒火。 钟繇不想与王允走到这一步,但他没有退路,躬身道:“王公,请。” 王允脸角绷直,甚至是微微颤抖,双眼里的怒恨与杀意掩饰不住。 钟繇感觉到了,虽不惧怕,却也忐忑。 若是王允坚持,他只能强行赶人,那就是真的撕破脸了。 廷尉将录尚书事赶出府,必是朝野哗然,钟繇是没办法继续在洛阳城待下去了。 ‘先将眼前之事了结吧。’钟繇神色如常,心里已经准备好收拾细软回乡的准备。 王允心里愤怒难当,却又十分冷静,对眼前的情势看的清清楚楚。 他没有办法强制钟繇应下他的命令,规制是一方面,他没有足够的威望与权力是另一方面。 他不是何进,大权在握,手下一堆人。更不是袁隗,威望如山,一言既出,无人能反对。 王允同样不能被钟繇赶出去,否则他也没脸继续待在朝廷。 空旷的大堂内,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气氛如冰,无声对峙。 安静,落针可闻! “廷尉……” 这时,一个小吏脚步匆匆进来,看到这个情形,猛的住口,目光怪异的看着两人。 钟繇猛的惊醒,后退一步,抬着手道:“下官请王公监审。” 王允一腔怒气发不得,阴沉的脸色注视着钟繇慢慢变得无情,转身就坐到一旁。 钟繇见王允没有逼他撕破脸,心头大松一口气,连忙转头与那小吏道:“即刻提审。” 小吏进来,还在疑惑刚才的一幕,道:“廷尉,提审哪些人?” 抓的人太多了,袁家成年男子就三十多人,加上党羽以及仆从、证人,大堂根本装不下。 钟繇瞥了眼王允,思忖道:“袁隗,袁基,还有王匡。” “是。”小吏应着,快步出去。 钟繇又看了眼王允,坐回他的位置上,俯视着大堂。 一盏茶的功夫,众多胥吏进来,摆放各种工具,而后分列两排。 王允坐在一旁,胸口的怒气郁结难消,心里想的,仍旧是怎么将袁家党羽一网打尽,彻底诛灭,不留后患。 钟繇因为王允的到来,决定要更加快速的结案,不能给王允留机会。 不多时,袁隗,袁基,王匡就被带了上来。 袁基一身囚衣,沾染着血迹,王匡一路颠簸,面黄肌瘦,两人都带着镣铐。 袁隗头发花白,已经走不动路,是狱吏搀扶着进来。 王允看着三人,没有丝毫同情,眼神里都是丝丝缕缕的杀机。 钟繇面色威严,等三人跪好,一拍惊堂木,喝道:“袁隗,袁基,王匡,伱们认不认罪?!” 王允转向钟繇,神情冷漠。 有这么审案的吗? 袁隗无动于衷,漠然的看着地面。 袁基披头散发,冷笑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钟繇沉声道:“袁家勾结乱匪,图谋不轨,证据确凿,你要狡辩吗?” 袁基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袁家被查抄,暴露了太多证据,争辩是没用的。 王匡却抬起头,道:“廷尉,不知本官所犯何罪?” 钟繇见袁家不吭声,顺势就看向他,道:“王匡,抗命不尊,率兵拒捕,贪赃不法,与袁家勾连,证据确凿,有何面目饶舌!” 王匡直起身,神色凛然,道:“贪赃不法,与袁家勾连,有何证据?汝南之钱财,皆是士绅所捐纳,以为剿匪之用,何时成了是我贪渎?与袁家勾连,我与袁家勾连了何事?” 王匡说着,底气更足,道:“袁家四世三公,名望著于天下,士人无不争相交纳,我与袁家亲近,不过是仰慕其声名,何曾有不法之举?” 旋即,他双眸炯炯,更加大声道:“抗命不尊,率兵拒捕……我抗了什么命?那曹操率兵杀入汝南,奉了谁人之命,可有旨意?我为汝南太守,理当守城安民,过错在何处?” “奸逆!”王允脱口而出,看着王匡,目光冷漠如刀兵。明明事实就摆在眼前,还口舌尖利,诡辩不认! ‘当诛!’ 王允眼角微抽,心里越发笃定了将袁家一党诛灭的心思。 钟繇余光看了眼王允,继续道:“郡丞,中尉等等皆已招供,你还要拒不认罪吗?” 王匡不理会王允,挺直腰板,义正言辞的道:“无非是诿过于上,以减轻罪责,于我并无实证,还请廷尉明辨。” 钟繇哪里有时间跟他虚耗,直接一拍惊堂木,呵斥道:“证据确凿,岂容你信口狡辩!本案即刻判决,袁隗、袁基等人,斩立决!党羽王匡众人,斩立决!明日执行!” 袁隗,袁基早有预料,虽然有所变色,却并无争辩,情知是徒劳。 倒是王匡惊恐万状,挣扎要站起来,怒声道:“钟繇,你这是乱法!你这是什么判决,根本不合我大汉律,我要见陛下!” 钟繇一摆手,当即有胥吏冲过来,将三人给拖走。 王允见状,站起来,面无表情的向外走。 钟繇连忙绕过桌子,追上去,道:“王公,事已结束,不如一同去尚书台定案,将判词明发十三州,以定人心?” 王允根本不理会,径直离开。 钟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安,急急的对着手下吩咐一阵,快速出府入宫。 他要找荀攸商议对策,不能任由王允将事情扩大,以至无法收场。 王允出了廷尉府,坐进马车,这才双眼紧闭,咬牙切齿,低低咒骂。 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钟繇几近与他撕破脸,迫使他后退,这对他这个‘宰相’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车夫了解他的主人,不敢多嘴,马车缓缓起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里的王允才睁开眼,长吐一口气,脸上的狰狞怒容仍是难以消散。 “王公!王公!” 忽然间,马车旁传来呼唤声。 “停车!”王允立即向前喊道,而后撩开窗帘,就看到李儒在追着他的马车。 李儒见马车停了,快步靠近,瞥了眼四周,低声道:“王公,抓了四个。” “没人知道吧?关在哪里?”王允语气有些急。 李儒道:“王公放心,关在太学里,没人知道。” 王允神情变得平静,目中思索色,片刻就道:“廷尉府那边已经宣判了袁隗等人,还未结案,你抓紧拿到口供,老夫要迫使廷尉再审!” 李儒心里一惊,没想到事情变化这么快,稍稍一想,凑近低声道:“王公,这么大案子,钟廷尉未必敢擅端,会不会是宫里……” 王允看着前面晃动的帘子,不甘都写在脸上,道:“不管是不是陛下的意思,袁家一案不能这么虎头蛇尾,我随你一起去太学!” 李儒见王允这么坚定,道:“好。” 景福殿内。 刘辩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偶尔还咳嗽一声。 他批阅着一道道奏本,这些奏本下面都有王允的意见,只是稍稍一看,就节省了刘辩大量的精力。 “王卿家确实是有能力的。”刘辩见身前的盘子就要见底,笑着说道。 身前不远的潘隐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尚书台该怎么办。 原本应该有五个人的,结果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太尉董卓,太中大夫杨彪以各种理由,不约而同的齐齐告假,只留下一个王允。 作为刘辩的近臣,潘隐有着清晰的直觉,丁宫,刘弘即将辞官,董卓,杨彪则说不清楚。 左栗悄步进来,行礼道:“陛下,郑泰等人被抓了。” 郑泰,也就是郑太。 刘辩批完最后一道,拿起热茶喝了口,好整以暇的看向他道:“什么人抓的?” 左栗道:“是北部都尉,人关在太学里。”有了王允的名单,左栗早就派人盯着那些人,一有人被抓,左栗立刻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刘辩有些意外的唔了一声,点头道:“王卿家还是能力的。” 刘辩收了王允刑曹的五个侍郎,结果王允不声不响的就动用了北部都尉,要不是早有布置,还真能瞒过刘辩。 左栗躬着身,心里却记得,刘辩之前还说过王允‘目光短浅’。 刘辩双手抱着茶杯,目光看向门外,道:“廷尉府断了?” 潘隐道:“是。当时王公也在,据说之前与钟廷尉有过争吵。” 刘辩不在意这些,道:“那就是结案了,钟繇做的不错。” 说着,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着道:“现在,该是朕收尾的时候了,传王允入宫。” “是,小人这就去通传。”潘隐道。 刘辩活动了下身体,又与左栗,道:“让你找的地找好了吗?” 左栗连忙道:“回陛下,小人找好了,在洛阳以东百里,不到河东,是一个空旷,隐蔽之地。” 刘辩嗯了一声,道:“将勘察的舆图做好。” “是。”左栗道。 刘辩感觉浑身舒泰,看着外面天色不早了,道:“走,去芳林园。” 芳林园,即御花园。 左栗带着一群人,护卫在刘辩身前身后。 刘辩一边走,一边思索。 袁家一案了结,朝廷基本上稳定了,是时候着手他的一系列计划。 但大汉朝千疮百孔,漏风漏雨,而大风大雨不断,须要做的事情是千头万绪,复杂难明。 刘辩一时间想了很多,不知不觉就到了芳林园。 他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心里各种想法在慢慢归拢,梳理。 “裱糊匠是做不得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忽然抬头看天,不自觉的感慨了一句。 身后的左栗听着一怔,有些不太懂。 “陛下,王公到了。”一个中黄门来到近前低声道。 刘辩揉了揉脸,找了个小亭子坐下,道:“让他进来吧。” 没用多久,王允就来了,五官平平,身形不高不大,不合群又寡言少语,像极一个老实人。 王允到了近前,见刘辩脸色还有些苍白,明显病体初愈,心里警惕稍减,抬手见礼道。“臣王允参见陛下。” 刘辩看着他,微笑道:“卿家坐。” “谢陛下。”王允收回手,跪坐到刘辩对面。躬身,低头,垂着眼帘。 刘辩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道:“卿家认为,应当对袁家以及党羽,斩草除根?” 王允立即抬手,道:“陛下,袁党太过庞大,今日不除,他日必为祸患!” 见平日不言不语的王允展露锋芒,刘辩道:“继续说。” 王允抬着手,道:“陛下,袁家居心叵测,并非一日,到底做了多少,有多少人参与,只有袁家人清楚。袁家党羽不同于阉党,袁家即除,他们心怀忧惧、怨愤,今日不趁机斩杀干净,日后定会祸乱朝纲,甚至勾结匪徒作乱,动摇我大汉国本!” 刘辩看着王允,神情不动,慢慢说道:“卿家说的……有理。” 王允说的确实有道理,历史上也是这么发展的。 若不是袁绍、袁术被曹操击败,袁家代汉立国,几乎是顺理成章,顺时应命。 王允见刘辩赞同,伏地沉声道:“臣请陛下下旨,臣,愿为前驱,为陛下斩尽贼寇!” 刘辩眉头挑了挑,这位的杀性真不小。 说起来,好像这个时候的人,杀性都很大,动辄就屠家灭族,不带半点犹豫的。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王卿,自朕继位以来,宫变,杀戮,惊天大案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是死的死,逃的逃,躲的躲,观望的观望……这洛阳城,都快要空了。” “朕,快成孤家寡人了。” 感谢‘凤羽舞菲’老板的打赏~~ 求月票,求三个全订~~~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蔡文姬(求订阅~) 刘辩话音落下,王允神色不动,已经知道刘辩的意思。 旋即,他目色一正,再次抬手,道:“陛下,袁党党羽遍布天下,不说其他,杨家,董卓就在京里。今日不除他们,臣恐日后必为祸患!” 刘辩见王允这般固执,心里有怒气,但又上不来。 因为王允说的没错,杨家的心思,刘辩也猜不透,而董卓,就是一个大祸患! “卿家,是想一同将杨家,董卓处置了?”刘辩道。 王允自然清楚不能,道:“陛下,臣请先除袁家,震慑董、杨,待时机成熟,一举歼灭,肃清朝廷,稳固我大汉国本!” 刘辩看着王允,既生气又无奈。 他说的有道理,除了目光短了一些,冲动了一些,自大了一些。 这家不是你的,你就任性的作吗?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王卿,你觉得,朝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王允毫不犹豫,道:“陛下,臣认为是铲奸除邪,肃清朝堂,正君立威!” 刘辩摇头,道:“朕的看法是,一个字‘稳’。朕要稳朝廷,稳各州,稳士人之心,稳万民之心!” 王允看着刘辩,面上似有不解。 刘辩坐直身体,沉色道:“自皇祖以来,党争酷烈,两次党锢,士人离德,民心涣散,弊政迭出,乱国之举不穷。朝廷厄需的清除弊政,令万民归心,凝聚于洛阳,而不是无休无止的争斗、杀戮,使所有人惶惶吓恐,忧惧不安!” 王允立即就道:“可是陛下,奸佞不除,天下永无宁日!” 刘辩深吸一口气,正色道:“王卿,杀人不过是手段,不是目的。朕要士人心向洛阳,才德之士入朝,朕要民心归附。杀戮,能震慑宵小,也能令贤能胆寒,万民震怖。袁家一案,到此为止。” 王允还想再说,但迎着的,是刘辩面无表情,隐含警告的冷冽目光。 王允身形骤顿,犹豫了下,道:“臣明白。” 还知道进退,不错。 刘辩微笑,道:“郑泰那几人,卿家打算如何处置?” 王允躬着身,想了想,道:“臣,以其他罪由,交给廷尉府。” 刘辩点头,道:“其他人呢?” 袁家一案,除了那些大人物,还有诸多受牵连的大小官吏,处理不是,不处理也不行。 王允低着头,稍作思索,道:“臣以为,重则入罪,轻则以罚钱赎罪。” 刘辩嗯了一声,满意的道:“卿家还是体谅朕的,尚书台的事,还需卿家多多承担。” 王允双眼激动一闪,连忙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再次拿起茶杯喝茶。 王允却没有走,面有迟疑的道:“陛下,臣,建议,宽赦袁绍,以做安抚朝野。” 这王允学的很快啊。 不过,刘辩不能同意,道:“朕留着他还有用,暂时不能放。” 王允低着头,若有所思,片刻道:“陛下,臣请再释党锢!” 两次党锢,对士人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因为党锢之祸,对朝廷失去心念,避世不出。 即便在朝的一些人,仍旧心有余悸,谈之色变。 刘辩沉吟着,慢慢点头,道:“准。另外,过些日子就是太后的生辰,再一次大赦天下。” “陛下圣明!”王允伏地大声道。 “陛下,” 这时,潘隐上前,轻声道:“荀尚书,钟廷尉求见。” 刘辩站起来,道:“天色晚了,朕就不见他们了,王卿家,伱去见见,顺便了结袁家一案。” 王允起身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走出小亭子,径直出宫。 左栗跟在他边上,出了朱雀门,东转。 几个月了,刘辩出宫次数屈指可数,黑夜中,城东仍旧灯火通明,来来回回的人络绎不绝。 左栗跟在他身后侧,低声道:“陛下,前面不远,是临晋侯府邸。” 临晋侯,杨彪。 刘辩看了眼,没有说话。 又走了一阵子,刘辩的脚步,停留着在一个状似寻常的府邸。 ‘蔡府,蔡邕?’ 左栗看着,心里好奇,陛下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 蔡邕虽然是文坛大家,在朝野声名显赫,但却是一个十分麻烦的人。 蔡邕交游广阔,喜好聚宴,他与阉党,与何进,与袁家的关系都十分密切,即便是王允,蔡邕也是座上宾。 刘辩看着,心里想的却是他的女儿,十分有名的才女:蔡文姬。 “他女儿呢?”对于蔡文姬,刘辩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对这个时代这位特别的才女有些好奇。 左栗悄悄瞥了眼刘辩的侧脸,道:“陛下,蔡小娘刚刚丧夫归家。” 刘辩哦了一声,这个他倒是不了解,顿了顿,道:“敲门。” 左栗上前要敲门,手刚抬起,大门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素衣女子,十七八岁模样,提着篮子走出来。 ‘蔡文姬?’刘辩打量着,身子高挑,瘦瘦弱弱,素面朝天,形容凄婉,浑身的温婉书卷气。 她看着左栗,又看向刘辩,轻轻行礼,道:“客人是拜访家父吗?家父不见客,请回吧。” 声音轻淡,仿佛没有什么力气。 刘辩微笑,道:“朕……正好与蔡先生约好了。” 蔡文姬打量着刘辩,似有所怀疑,却没多说的走下了阶梯。 刘辩目送她的背影,心里暗自道:漂亮倒是漂亮,却也没有特别漂亮,大概是这身典雅气质的加成。 左栗见着刘辩盯着蔡文姬不放,轻轻低头,双眼乱转。 刘辩很快就收回目光,转身走向蔡府。 才女看一眼就行了,还是正事要紧。 刘辩刚走上前,门房就阻拦,彬彬有礼的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不见客。” 刘辩早有准备,道:“告诉你家主人,没有人可以不见我。你要是不通传,我就硬闯了。” 门房顿时神色不善,见刘辩身后带着十几个人,犹豫了下,道:“公子稍等。” 刘辩却没有等,直接走了进去。 本来要关门的门房一见,急声喊道:“这是议郎府邸,你们不能擅闯!” 他话音落下,就有五六个豪仆,手持大棒围了过来。 刘辩没有时间等,摆了摆手。 一队便衣禁卫上前,强行分开,蹚出了一条路。 刘辩悠闲迈步,施施然的走入了蔡府。 家仆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乱来,只能等着家里主人的命令。 此时,蔡府后院,蔡邕正在送客。 蔡邕身形高大,额头宽大,眉头细长,双眸炯亮,两颊有些赘肉,显得脸很宽,一眼看去,十分精神。 “哎。” 他看着友人从后门离去的背影,不禁一叹。 这一个多月,他几乎是闭门不出,以往热衷的酒宴文会,他推的太多,得罪了不少人。 “主人,主人,不好了!有人打上门了!”家仆的跑过来急声道。 蔡邕神情立变,慌乱的道:“是什么人?” 家仆道:“不知道,是一个年轻人,带了十几人,门外好像还有。” 蔡邕望着大门方向,心里沉重。 这些日子,他一直战战兢兢,生怕被连累,现在,终于是来了吗? 蔡邕情知躲不过,沉默一阵,提心吊胆的向着大门口走去。 刚过中庭,就看到右手的亭子里外站满了人,有一个年轻人坐在里面,微笑的看着他。 离的有些远,蔡邕隐约觉得有些印象,但旋即猛的双眼大睁,飞奔过去,到了亭子里,他哐当伏地,道:“臣蔡邕,参见陛下!” 刘辩不知道他是被扳到了,还是过于惊慌,笑着道:“卿家免礼。” 蔡邕伏在地上,短短时间就想过了无数可能,听到刘辩的话,忍不住的心头一震,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他低着头,满脸不安的看着刘辩的笑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刘辩深夜来找他,是什么目的。 刘辩见过蔡邕几次,但都是人太多的时候,所以没有什么特别印象,审视片刻,道:“卿家,有些紧张?” 蔡邕能不紧张吗?朝廷里出事的那几个大人物,都与他交情匪浅! “臣,臣不紧张。”蔡邕说着,声音都在发抖。 刘辩见状,也就省去了客套环节,道:“卿家对袁家一事怎么看?” 蔡邕双腿一颤,差点跪地,脸角赘肉不自然的动了动,心念急转,嘴上道:“臣与袁家,只是文章交流,并无私交,所以不太清楚……” 借着灯光,刘辩看到了他头上的细汗,忽然也意识到了,笑容更多道:“朕是问,袁家一案,卿家是怎么认为的?” 蔡邕陡然清醒,忙道:“袁家谋逆不臣,罪在不赦。” 刘辩道:“朕想卿家公开上道奏本,与一些人好好说一说。” 蔡邕立即道:“臣领旨。” 比预想的顺利,刘辩起身。 蔡邕下意识的侧身后退,给刘辩让出路。 “卿家觉得,鸿门督学怎么样?”刘辩没给蔡邕安心的话,随口的道。 蔡邕心里更紧张了,那鸿门督学,他在先帝时弹劾过! 他摸不清刘辩的心思,跟在身后,谨慎的道:“臣认为,颂圣人教化,总归是好的。” 刘辩抬头看了眼月色,道:“朕想着,在我大汉十三州各建一学,教授诸子百家,收录生员不论出身,有教无类。在学院中,再建一座藏书楼,人人可进学研、抄录,借记……卿家觉得如何?” 蔡邕不假思索的道:“宣扬圣人教化,乃是无上功德,陛下圣明。”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这件事,朕就交给卿家去办。” 蔡邕还是心怀忐忑,抬手道:“臣领旨。” 正走着,蔡文姬迎面而来,目光怪异的看着刘辩以及他身后的父亲蔡邕。 刘辩与蔡文姬一笑,错身而过,道:“加卿家为太常,兼任鸿都门学祭酒。”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朕开始生气了 蔡邕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刘辩的背影。 他没有被诛连,而且还升官了? 蔡文姬心里震惊的目送刘辩走远,而后走到她爹身前,低声道:“父亲,那是陛下?” 蔡邕猛的回神,连忙追过去,到了门口,冲刘辩的背影远远的长拜,大声道:“臣蔡邕,领旨谢恩!” “免礼!”背对着他的刘辩,右手举起一挥,朗声回应。 蔡文姬跟出来,已经看不到刘辩的影子了,轻轻抿了抿嘴,道:“父亲,他就是陛下吗?不是传言他十分霸道,刚愎自用,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吗?看着不太像。” 蔡邕皱眉,道:“不得胡说!” 他一直以来的担忧尽去,心里反而涌出一股激动之情, 蔡文姬见着他父亲的表情,略显苍白,凄婉的脸上,有些好奇。 蔡邕站在原地,有些踌躇满志,道:“为父这次上任太常,当要做些事情!” 以往蔡邕虽然在文坛上大放异彩,达官贵人无不求着他写墓志,但在官场上,却没有什么实际的作为,基本上都是虚职。 “鸿门督学……” 蔡邕喃喃念叨,以他的声望,想要在各州建立私学,简直轻而易举,不知道多少人会上赶着帮忙。 但想着刘辩要求的‘有教无类’,有些面色迟疑。 现在的私学,基本上都是世家子弟,庶民别说入学了,就是最起码的读书费用都负担不起。 读书,练字,拜师,游学,交际……耗费不知道多少钱粮!而且不是一年两年,动辄十年,二十年,于普通百姓,一大家子都未必养得起。 再者,豪门子弟,岂会与庶民为伍? 一瞬间,蔡邕就想到了无数困难,陷入了深深的沉声。 蔡文姬静静看着他父亲,见他久久不言,轻声道:“父亲,回府吧。” “啊哦……” 蔡邕猛的醒转,往回走,道:“对了,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府了,帮为父抄录一些文书。陛下还要我写一份弹劾袁家的奏疏,与一些人说说话,家里这几天都得设宴,你就不要出来了,清净一点。” 蔡文姬新寡,凄凄一笑,道:“谢父亲。” 蔡邕埋头走路,心里千思万念,无数想法,上跳下窜。 另一边,刘辩离开了蔡府,停留在杨府不远处。 刘辩看着杨府,心里慢慢转着念头。 杨家,也是当今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声望数一数二,有杨家背书,也能进一步减轻诛灭袁家带来的不利影响。 左栗站在一旁,挥退身后报信的禁卫,上前道:“陛下,济阴太守刘岱刚刚进了司空府。” 刘辩神情微动,回头看向他,道:“刘岱?” “是。”左栗低着头道。 刘辩裹了裹衣服,看着天上的皎洁月色,微微歪头。 这刘岱,与刘弘,刘虞一样,都是皇室宗亲。 他那便宜老子在位时,觉得天下即将时空,便将老刘家的宗亲分派各地。 刘虞是幽州牧,刘焉是益州牧,刘表为荆州刺史等等。 这刘岱,得了一个济阴太守。 “刘岱,济阴郡……” 刘辩自语,济阴郡的位置,几乎就是兖州的正中! ‘这种时候,刘岱进京,是为了避祸还是跑官?’ “兖州有什么消息吗?”刘辩抬起脚,从杨府大门前穿过。 左栗瞥了眼杨府,连忙道:“昨天的奏报说是大司马与丁使君合兵三万东进,已经收复陈留全境,正准备分兵进攻东郡、济阴。朱使君从青州率兵进入济北国,泰山郡,预计五天后,合围山阳郡。” 这个刘辩知道,皇甫嵩,丁原几乎天天上书奏报,末尾都会不经意的催要钱粮。 招募青壮要钱粮,打仗要钱粮,平定后抚民更新钱粮! “钱粮……” 刘辩深吸一口气,现在,这钱粮就是压在他心头最大的石头。 “回宫。”刘辩道。 左栗挥手,带着人紧跟着。 走出一段距离,刘辩忽然问道:“那金尚还是找不到吗?”, 他心里仍旧全是兖州的局势,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 左栗神色一紧,道:“在山阳郡失踪,小人正在想办法去找。” 刘辩边走边道:“你在各州治所安插人手,探听消息,盯住朕要伱注意的人。” “是。”左栗的语气越发谦卑小心。 刘辩没有再说话,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这会儿,尚书台内,王允与钟繇还在争执。 王允看着对面的两人,道:“措辞不够,必须严厉,足够警醒。” 钟繇一脸肃色,道:“王公,判词讲究的是不偏不倚,公正严明,不能夹杂情绪。” 王允道:“这是你的事。老夫要求,措辞严厉,要震慑天下的袁党党羽!” 钟繇刚要再说,荀攸看不下去了,忽然插话,道:“王公,邸报全国的,判词一份,再以尚书台名义发一份公文,严斥袁家,以警示袁党党羽。” 王允面色不动,道:“可以。老夫来拟定,你什么时候发出去?” 荀攸见王允松口,立即道:“明日处决袁家之后,待诸录尚书事署名,即刻发出洛阳。” 王允看着他,道:“那,老夫的那份任命,是不是一起?” 荀攸一怔,他差点忘了王允的那份任命,欲言又止。 上当了。 钟繇心里暗道,王允看似纠缠这份判词邸报,实则还是为了培植私人! 见两人不说话,王允忽然有所醒悟,道:“你们是不是也有一份名单?” 荀攸与钟繇没想到王允这么敏锐,不由对视一眼。 王允直起身,冷色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休想任命一个人!” 荀攸,钟繇两人张口就要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三人立刻转头看去。 “三位卿家在讨论什么呢?”刘辩笑呵呵的走进来。 王允,荀攸,钟繇起身,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免了。”刘辩摆摆手,坐到主位之上。 三人谢恩后坐好,王允余光瞥了眼荀攸与钟繇,道:“陛下,臣等已经对袁家一事定案结案。” 荀攸,钟繇没有说话,默契的没有提及朝廷补缺的事。 刘辩看着三人,道:“这件事,你们看着办。兖州事危,急需钱粮,诸位卿家有什么说法。” 王允闻言,神色不动的思索。 大汉朝的税赋来源就那么几样,想要短时间能筹集军饷,也就是‘加税’一途。 荀攸早就在应对这件事,立即就道:“陛下,臣认为,当尽快预征盐税。” “不可!” 王允立即出声打断,而后与刘辩道:“陛下,百姓本就不满高盐价,苦不堪言,若再征税,百姓吃不起盐,必然会再生祸乱,得不偿失!” 刘辩看了他一眼,心里思索着预征盐税的可行性。 大汉朝对于盐税,是几经改易,在专卖、征税上来回反复。 专卖,就是朝廷垄断生产与买卖;而征税,就是由民间随意生产、买卖,朝廷征收盐税。 征税这种方式,直接导致大汉朝的税源少了近一半,而民间盐价高企,只有中间的世家大族、盐商得了大好处。 荀攸没理会王允,继续与刘辩道:“陛下,臣认为,可以限定盐价,而后征税。” 王允瞥了眼荀攸,道:“陛下,这么做,盐贩捂盐不出,当是如何?” 荀攸道:“陛下,臣请再设盐官,以官盐与私盐并行,既能控制盐价,亦能征收盐税。” “不可!” 王允直接转向了荀攸,道:“王莽之时就是此法,以至于天下大乱,荀尚书是忘记了吗?” 荀攸也看向他,道:“王公,天下大乱并非是盐政,而是王莽逆臣篡位,天下共诛。” 王允还要说话,刘辩就淡淡道:“好了。” 王允转过身,抬起手,道:“陛下,盐政事关重大,不可轻率,朝廷与民争利,贻害无穷,臣请陛下三思。” 刘辩看着王允,微微皱眉。 说生气吧,有点,可也就是一点,王允本意不坏,说的还有道理。 一直思索着的钟繇,抬起手肃色道:“陛下,臣有三策。一,朝廷削减开支,对于不急于发放的官吏俸禄、军饷,可延迟十天至一月。二,鼓励京中世家富商捐纳。三,夏粮在即,朝廷可预先向大户借钱,税收上来再做归还,预计,可筹得五千万钱。” 五千万钱,也就是五万缗,相当于五万两银子。 虽然不多,倒是足以解燃眉之急。 刘辩刚要点头,王允就道:“陛下,拖延朝廷俸禄,怕是会百官心思摇动,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捐纳早已经进行多次,臣不敢断言能募得多少。至于借钱,陛下,先帝时……也曾借过,借多还少。” 刘辩眉头挑了挑,他心里开始真的生气了。 钟繇看着王允,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允说的没错,这些办法并不新鲜。要是有新鲜的方法,大汉朝廷也不至于窘迫到现在这种地步。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王卿家,你有什么好办法?” 王允低着头,犹豫了下,道:“臣还在考虑妥善之法。” 刘辩懒得理他了,道:“没空等了,就按钟卿家所言。品佚低的官吏不作延缓。捐纳,请一些重臣、名士出面。借钱,由尚书台统筹,必要时候可付一些利息。” “陛下,” 王允立即直起身,急着要说话,刘辩却一摆手,站了起来,道:“夜深了,诸位卿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堆事情。” 说完这一句,刘辩又看向荀攸,道:“荀卿家,那个转运之法,你再与诸位卿家认真商讨一番,拿出一天详细的条陈来。” “臣领旨。”荀攸连忙行礼道。 王允想要说话,但刘辩已经走了。 荀攸与钟繇不想与王允继续争辩,对视一眼,齐齐起身离开。 王允看着他们的背影,面色不动,心里的怒气却蹭蹭涌上来。 ‘无能之辈!’他心里冷哼一声。 刘辩从尚书台回到景福殿,没有半点睡意。 他拿过地图,铺在桌上,认认真真的研究。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又在兖州,司隶,并州,凉州一线来回梭巡。 好半晌,刘辩不由得轻叹一声,道:“真的是没有一点好地方啊……” 处处都是问题,就没有一处是令他觉得舒心的。 他的手指在山阳郡上轻轻点了点,然后由东向西,慢慢滑过济阴,河内,洛阳,弘农,三辅,顿了顿,手指落在了汉中上。 “汉中……” 刘辩双眼闪动,这汉中也是要害之地。 “派谁去呢?”刘辩心里飞速闪过一个个人,最终发现,他能派遣的,有资格有实力的,其实只有两个人:公孙瓒与曹操。 有两个人,公孙瓒他不放心,曹操他也不放心。 还是得尽快培养忠于他的嫡系! “时间……” 刘辩坐回椅子上,凝色的轻轻点头。 他现在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培养朝臣,培养武将。 但大汉这座摇摇欲坠的大船,四面通风,八方来雨。 潘隐上前,低声道:“陛下,唐小娘来了。” 刘辩抬起头,就见唐姬端着羹碗悄步进来,双眸如水的轻声道:“陛下,夜深了,吃碗粥暖暖身子吧。” 刘辩微笑,也有点饿了,接过来吃了两口,忽然道:“对了,明天让你父亲进宫。” “是,妾身记下了。”唐姬没有问缘由。 刘辩伸手拉过她,刚要说话,门外响起匆匆脚步声。 唐姬连忙后退,行礼道:“陛下,臣妾告退。” 刘辩嗯了声,看向左栗。 左栗来到近前,低声道:“陛下,董太尉又扮作民夫想要出城,城外似有人接应。” 刘辩脸角绷直,鼻孔里长出一口气。 “城外的人,查清楚了吗?”刘辩端起羹碗道。 左栗道:“天色太黑,不知道有多少人,小人担心打草惊蛇,没有派人出城探查。” 刘辩点点头,这董卓应该是急了,想尽办法的要逃出洛阳。 并州的情势十分复杂,既有各种势力交错,又有羌人、匈奴虎视眈眈,需要小心谨慎的处理,不能引起大乱子。 “盯住他,不要让他跑了。” 刘辩吃了羹,道:“朕留着他还有用。” “小人明白。”左栗低着头道。 刘辩放下碗,看向漆黑的门外,心里斟酌着,道:“传旨,明天诸录尚书事,荀攸,钟繇尚书台议事,任何人不得告假。” 朝廷已经基本稳固,他腾出了一只手。 ‘是时候解决并州了。’刘辩目光灼灼的暗道。 相比于兖州,并州更难处理,但不得不处理。 解决了并州,他不但省去一块心病,还能得到一支精兵,更加从容应对越发复杂多变的局势。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潜规则 第二天一大早,尚书台陆陆续续的进人,不大的议事厅,很快就坐满了人。 三公的司徒丁宫,司空刘弘,太尉董卓,太中大夫杨彪,以尚书录尚书事的王允,尚书荀攸,廷尉钟繇,还有一个会稽太守唐瑁。 丁宫,刘弘两人坐在那,神情平静的看着地面,默不作声,也不与他人有任何交流。 丁宫突然举荐金尚出任兖州牧,是导致袁家覆灭的直接导火索。自从上了拿到奏本,他就一直居府不出,等待问罪。 刘弘一向与丁宫是共进退,丁宫这样的处境,他自然也是难辞其咎。 董卓正襟威然的端坐,目不斜视,一脸忠臣肃重模样。 他心里,比丁宫、刘弘还要惶恐不安,他与袁家的关系众所周知,这几日是绞尽脑汁的要逃出洛阳城,但没有一次成功。 杨彪相对镇定一点,跪坐在那,绷着脸,眨着眼小眼睛,心里想着今天还会有什么事情。 ——今天,是袁家处决的日子。 王允仿佛回到了过去,平平静静,无声无息。 荀攸,钟繇两人坐在最后面,对于若有若无的目光,假装无所觉。 而唐瑁则坐在杨彪的边上,心里十分疑惑,不知道今天有他什么事。 众人心思万千,没人说话,与往日大不相同,议事厅里安静的好像空无一人。 “陛下驾到!” 潘隐从门外进来,扫了眼一厅内,尖声道。 一群人等刘辩进来,齐齐见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微笑着,坐到位置上,这才道:“众卿免礼。” “谢陛下。” 众臣收回手,重新跪坐好。 他们并不看刘辩,一个个跪坐的十分标准,没有半点多余动作。 刘辩环顾一群人,尽量摆出一副温和笑容,道:“今天召集诸位卿家,是有几件事与诸位卿家商讨。这第一件,就是袁家一案。详细经过,案卷,你们都看过了,说说你们的看法。” 没人接话。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作聆听圣训状。 在座的,大部分人与袁家关系复杂,不被牵连已经是万幸了。 抛开这一层,作为当朝大臣,世族出身,现今第一世家袁家被诛,他们心有戚戚。 刘辩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慢慢扫过,落在丁宫脸上,道:“丁卿家,你先说说。” 丁宫双目悲愤,脸角绷直,伏地沉声道:“臣不能识得袁家狼子野心,为虎作伥,请陛下重重惩治!” 刘辩微笑,道:“不知者不罪。今天说事情,不论罪。卿家尽管说。” 丁宫心里苦涩异常,起身抬着手,道:“回陛下,袁家今日下场,实属罪有应得。” 刘辩看向刘弘,道:“刘卿家,说点不同的。” 刘弘哪里知道刘辩要听什么,思忖着道:“回陛下,袁家所作所为,人神共愤,陛下这般处置,实属仁德。” “刘公,” 荀攸迅速插话,道:“处置袁家的决定,是尚书台所做,与陛下无关。” 刘弘陡然醒悟,连忙道:“是,是臣口误,请陛下恕罪。” 刘辩没理会他,转向董卓,道:“董卿家,伱的看法?” 董卓一脸庄重,道:“陛下,臣认为,袁家实乃小人,令朝廷蒙羞。” 刘辩也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笑着向王允,道:“王卿家。” 王允神情如常,道:“陛下,臣认为是朝廷灰暗,纲纪崩坏,给了袁家野心膨胀的机会。身为朝臣,须当内修品性,外修德行。” 有点用吧。 刘辩点点头,道:“王卿家倒是说了些有用的。杨卿家。” 杨彪头上又冒出丝丝冷汗,想擦又不敢擦,紧张的抬着手道:“回陛下,袁家是被权势是蒙蔽了双眼,失了本心。臣认为,臣认为,作为臣子,须淡泊名利,知大义,晓是非,以公心为国。” 刘辩看着他,顿了顿,道:“杨卿家说的有理。” 而后,他又看向剩下的荀攸,钟繇,唐瑁,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坐直身体,道:“王卿家,杨卿家说的有理。朝廷纲纪崩坏,那就要重修纲纪,御史台,尚书台联合修订朝廷纲法,朕看过后,择时颁布。” “臣等领旨。”众臣齐齐抬手而拜。 刘辩说了声平身,而后就道:“接下来,就是朝廷补缺了,九卿缺三,尚书缺四,其余也有二十多。” 丁宫,刘弘,董卓,杨彪对这些基本不抱希望,所以无动于衷。 唐瑁则完全是事外人,他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众人,从不出声。 唯有王允,荀攸,钟繇有些认真。 荀攸,钟繇担心王允乘机培植私人,令朝廷乌烟瘴气,坏了刘辩的计划。 王允则对荀攸,钟繇二人不满,更不想出身颍阳的二人在朝廷里弄出一个乡党来。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道:“李儒,李肃,中郎将牛辅,补缺尚书。蔡邕为太常,孔融为太仆,刘岱为大司农。调长沙太守孙坚入京。” 王允听到李儒的名字,心里自然大喜,旋即又听到李肃、牛辅,不由得瞥了眼董卓。 董卓双眼猛的圆睁,旋即就恢复平静,只是膝盖上的双手,早已紧紧握拳。 刘辩一直注视着董卓,不动声色的道:“诸位卿家有什么意见?” 丁宫,刘弘,杨彪等人哪里看不出来,并没有说话,目光若有若无的都在董卓身上,倒是忽略了其他。 董卓感受到了,却视若无睹,用尽所有力气保持镇定之色,心里却在想着,只要出宫就给他们去信,不准他们入京! 荀攸,钟繇等人,自然不会出言反对。 刘辩见没人说话,又道:“加会稽太守唐瑁为司隶校尉,不领兵务,专于政事。” 唐瑁哪里想得到,好女婿叫他入宫,是要给他升官! ‘司隶校尉’四个字在他耳边回荡,心潮澎湃,难以镇定,脸色却是不动分毫,从容躬身道:“臣领旨、谢恩。” 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喜怒。 其他人都看了眼唐瑁,几乎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作为刘辩的老丈人,又是会稽太守,升任司隶校尉,倒也理所应当。 ‘用不了多久,三公之位必有他一席。’王允观察着唐瑁,心里暗道。 荀攸没有在意这个任命,而是咀嚼着‘不领兵务,专于政事’八个字,他隐隐感觉到,刘辩这么安排,并不是因为司隶的兵权过于复杂,似有深意。 刘辩见事情很顺畅,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微笑道:“其余补缺之事,由尚书台合议。诸位卿家,还有其他事情吗?” 丁宫,刘弘见状,悄悄对视一眼,齐齐伏地道:“陛下,臣等昏聩,失察于袁家,差点酿成大错,自请夺职,交有司议罪论处!” 杨彪想都没想,跟着伏地道:“陛下,臣与袁家乃是姻亲,即便不知袁家如此歹恶,却也难辞其咎,恳请陛下夺职惩处。” 董卓眼中精芒一闪,伏地道:“陛下,臣受袁家几次提携,不知道其用意,难免有党羽之嫌,臣请夺职论罪。” 五位录尚书事,只有王允一个还直挺挺跪坐在那。 王允看着四人,心头涌动着怒气,面色不变的伏地道:“臣亦是袁家常客,请陛下治罪。” 荀攸,钟繇,唐瑁三人见五位录尚书事齐齐要求夺职议罪,不由得对视一眼。 这也是诛灭袁家的后果之一。 荀攸心里飞转,琢磨着怎么说话,圆过这个场面。 五位录尚书事同时夺职下狱,那简直是千古未有的奇闻! 他刚要说话,刘辩就笑呵呵的道:“诸位卿家平身。朕之前说过了,不知者不罪。而且,袁家一案,不做诛连,更不会有党锢。” 杨彪是真心辞官,董卓是半真半假,王允则是完全不想,三人依次起身。 丁宫,刘弘没有。 两人心知肚明,丁宫那一道举荐金尚的奏本,注定了他们不会在朝廷长久。 丁宫伏在地上,道:“陛下仁德,谢陛下宽宥。臣,年老昏聩,识人不明,不足为陛下分忧。臣,乞归乡里。” 刘弘心里沉重,纵有不甘,但也无奈,道:“请陛下恩准。” 荀攸看着两人,又看向杨彪,董卓,王允,暗自皱眉。 丁宫,刘弘还是有公心的,杨彪,董卓,王允则实在难说,这二人去了,朝廷留下杨、董、王三人,将会是有害无益。 “陛下,” 荀攸抬手,道:“司徒,司空二公,忠心耿耿,劳苦功高,恳请挽留,以为国解难,为陛下分忧。” “臣附议。”钟繇旋即随着道。 唐瑁其实无所谓,但刚刚上任司隶校尉,不能继续作壁上观,抬手道:“臣附议。” 刘辩瞥了眼三人,又看了眼董卓,心里慢慢斟酌。 想的并不是留下丁宫,刘弘,而是借机罢三公府。 三公府,自丞相府分割而来,在皇宫外设有官衙,官衙内属官众多。 三公府在尚书台崛起后,慢慢就形同虚设,三公不录尚书事即无实权,更别说属官了。 留着,就是留着一堆吃空饷的大小官吏。 ‘是一个好机会。’ 刘辩心里自语,得有一个妥善的同意二人走的台阶,三辞三让的规矩他还是懂的。 刘辩不动声色,故作思索,就等着丁宫,刘弘二人坚持走人的第三次开口了。 可偏偏两人好像不太懂三辞三让的潜规则,居然不说话了。 月票告急,求两张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王佐之才 刘辩想让丁宫、刘弘走,以趁机废罢三公府。 荀攸,钟繇等人不知道刘辩已动了这个心思,想要挽留丁、刘还算公心的二人。 杨彪,王允等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丁宫,刘弘跪在地上,默默等待着。 等了许久,刘辩见没人说话,环顾着在场的几人,发现好像没一个是会揣摩上意的奸臣。 ‘是不是得培养一个?’ 刘辩心里嘀咕,旋即淡淡的道:“董卿家,你怎么看?” 身为太尉的董卓,理当与其他二公是一起的。 董卓心里则完全是怎么控制兵权,不允许他那几个亲信手下进京,闻言神色一正,沉声道:“臣谨遵旨意!” 默默旁观的王允见刘辩又问了一次,心头顿时明亮,一琢磨就抬起手道:“陛下,二公与袁家关系太密,若是留在朝中,恐对其不利,不如放归乡里,以保其节。” 袁家这一问罪,后面肯定会有风起云涌对其党羽的弹劾,丁宫那道举荐金尚的奏本,就是最大的把柄! 刘辩看着王允,眼神带有笑意,故作思忖片刻,道:“王卿家说的有理,那,朕就准了。” “臣领旨谢恩!”丁宫、刘弘两人应着,神情颓然,心里怅然若失。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接着,两人掏出大印以及符节,双手举起。 中黄门上前接过,退到一旁。 “臣等告退。”两人再一拜,而后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杨彪,董卓,王允,荀攸,钟繇,唐瑁皆情不自禁的看着两人的背影。 只有两个字能形容——落寞。 他们心里,不禁起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厅里是格外的沉默。 刘辩见着,拿起茶杯,随口的道:“潘隐,你去送送二位卿家。” “是。”潘隐应着,小步追出去。 一众人立马醒悟,纷纷收敛情绪。 刘辩等丁宫、刘弘出了门,放下茶杯,轻咳一声,道:“诸位卿家,关于三公府,是怎么看的?” 荀攸,钟繇猛的回过神,有些吃惊的看着刘辩,而后相互对视一眼。 他们没想到,刘辩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罢三公府了! 杨彪,王允,董卓等人则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叫做怎么看三公府? 三公府有什么问题? 钟繇虽然觉得现在诸事繁杂,人心摇动不定,废罢三公府太过急切,但丁、刘二人走了,倒是最合适的机会。 “陛下,” 钟繇一脸肃色的抬起手,道:“三公府多年来已形同虚设,并无事务,与空置无异,不如废罢,并于尚书台。” 杨彪,王允还没反应过来,董卓急了,抬起手向刘辩,面露惊色的瞪大双眼,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废罢三公府,他这个太尉怎么办? 袁隗承诺他的‘宰相’才几天,这就要废他的太尉? 刘辩坐直身体,余光扫了眼杨彪与王允,微笑着道:“董卿家勿急,朕说的是三公府,并非说的是三公。” 荀攸跟着道:“陛下,臣认为,三公府确实已无必要,可罢三公府,留三公之位。” 刘辩笑着点头,道:“朕也是这个意思。杨卿家,王卿家,你们怎么看?” 杨彪眨着小眼睛,旋即就道:“臣附议。” 三公府,确实没什么用,废与不废,对朝局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王允神色不动的思索一阵,道:“臣附议。” 这样才对嘛! 刘辩觉得异常舒心,笑容更多,道:“那这件事与‘新制’一同,由尚书台负责,尽快完成,以使朝廷政令通畅,效速提高。” 董卓愣住了,他才住了几天的三公府这就没了? “臣等领旨。”杨彪,王允抬手道。 董卓心里有再多不满也不敢表露,脸上迟疑着,还是道:“臣领旨。” 尚书台,就他们三人了。 荀攸,钟繇,唐瑁三人躬身,心里是有各种想法。 三公府一罢,九卿又被削弱,朝政大权,几乎尽数集中于尚书台了。 按理说,杨彪,董卓,王允三人的权力将比过去的何进、袁隗还要大! 进一步来说,杨彪几乎不参与朝政,董卓还是个局外人,权力,在王允一个人手中! 荀攸与钟繇情不自禁的对视一眼,悄悄皱眉。 刘辩注视着这些人的表情,心里默默盘算着朝廷格局,暗暗点头:差不多了。 拆分丞相府为三公府,是皇权与相权争斗的结果,但实际上,朝廷往往是必须有一个主事人的,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权力更不能分散! 大汉朝廷必须要拧成一股绳,停止内耗! 刘辩沉思一阵,又道:“今日袁家处决,哪位卿家去监斩?” 这句话一落,小小议事厅里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甚至有一股寒意流动,令所有人神色紧绷,大气不敢喘。 以袁家的声望,谁人去监斩,都会被天下世家所记恨,背上了一口大黑锅! 杨彪,王允都低着头,不言不语。 身形高大,端坐笔直的董卓,悄悄佝偻着腰背。 荀攸,钟繇,唐瑁同样不敢吭声。 袁家一案已经在发酵,用不了多久,必然天下沸荡,即便朝廷尽力速战速决,尽力安抚,依然阻止不了! 谁人去监斩,都会被天下士人的口水给淹没! 这也是为什么袁家一案,是由尚书台处置,而不是刘辩明旨的根本原因! 见没人说话,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在杨彪,董卓,王允三人身上来来回回。 按理说,董卓去最为合适,日后斩了董卓给那些世家消气就是了,与朝局并无大碍。 但就是并无大碍,反而令刘辩将目光,停留在杨彪的侧脸。 “杨卿家,劳烦伱走一趟。”刘辩道。 同是数一数二的当世名望世家,由杨家抗这口黑锅,最合适不过了! 杨彪心肝一颤,肥脸不停的抖,头上冷汗涔涔,似哭似笑的抬手向刘辩,话都说不完整,道:“陛陛下,臣,臣近来身体不不好,恐误大事,请请陛下换……” 王允神色立变,抬手道:“陛下,臣认为杨大夫最为合适。” 董卓瞬间醒悟,急声道:“陛下,臣也认为杨大夫再合适不过。” 杨彪要是推脱不去,就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了。 荀攸,钟繇看着三人,也在判断哪一个最为合适去监斩。 杨彪见王允,董卓这么说,心里恨的半死,脸上僵硬,抬着手与刘辩道:“陛下,臣……” 刘辩笑着一摆手,道:“既然诸位卿家都这么认为,就有劳杨卿家走一趟吧,趁机撇清与袁家的关系,免得朝野嚼舌。” 杨彪头上的冷汗不停,湿透了衣襟,他不敢擦,直觉如坠冰窟,冷气入骨,从心底到后背都寒透了! 他万分不情愿,他与袁家关系太亲近了,袁隗还是他的大舅子! 同为当朝举世瞩目的名门望族,杨彪不想去监这个斩,不想被世人戳脊梁骨! 但刘辩的话,他又抗拒不了,尤其那一句‘撇清与袁家的关系’,令杨彪噤若寒蝉。 “臣领旨。”杨彪用尽力气,说完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 刘辩看着杨彪,微笑着,双眼微茫跳动。 对于杨家,他一直警惕着,暗中的调查从来没有停过。 但除了一些所有人都干的贪渎,培植私人,行贿受贿之类,其他的‘罪证’几乎没有,杨家没有半点‘逾矩’。 ‘是朕疑心过度了,还是杨家做的太好?’ 一时间,刘辩心里拿捏不准。 “陛下,” 一个小黄门悄步进来,递过三道奏疏,一道公文,低声道:“大司马府送来的。” 刘辩嗯了一声,伸手接过来。 入眼看着,刘辩就不自觉的皱眉,继而目露沉吟。 这道公文,是大司马府整理的,说的是兖州的情况。 前两日山阳郡太守袁遗与诸多兖州当地世家联合,以‘诛贼’的名义,袭击丁原,令丁原大败。 皇甫嵩赶到,不止击溃了这支联军,还生擒了袁遗与不少世家名士。 这袁遗,也是袁家人,与袁基,袁术,袁绍是堂兄弟。 刘辩想了想,打开奏本,第一道是丁原的请罪奏本,同是还盛赞了‘布之英勇,冠盖当世,不应为臣所累,请用于朝’。 “吕布?” 刘辩神色微动,这个人,得好好想想才能用。 又拿出后面一道,是皇甫嵩的,没有请功,主要还是催要钱粮。 刘辩抬头看了眼议事厅里的几人,打开最后一道。 这是朱儁的奏本,内容是青、冀黄巾乱匪‘其势愈炽,杀害乡民,攻掠州县,已成一片’,奏请回兵清剿。 刘辩眉头紧拧,深吸一口气,双眸凌厉。 兖州,冀州,青州的黄巾军不断坐大,而且还搞起了游击,令朝廷官军首尾不能兼顾,只能被动的四处追剿。 朱儁回兵,那对山阳郡的合围之势不成,兖州就只能依靠皇甫嵩的两万兵马。 这两万兵马还缺衣少粮,面对的又是极其复杂的局面。皇甫嵩一不小心战败,整个兖州将会彻底失控! 荀攸见刘辩沉色久久不言,忍不住的抬手道:“陛下?” 刘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杨彪,董卓,王允,心里思索再三,道:“青、冀州二州黄巾乱匪复炽,朱儁不得不回兵,无法对山阳进行合围。” 荀攸想着兖州的局势,立即就道:“陛下,臣请派曹操入兖。” 现在朝廷手里,也唯有曹操的一万人可以调用了。 刘辩不置可否,忽然看向董卓,道:“董卿家,袁遗在兖州召集了一些叛臣谋逆,被皇甫卿家捕获,你以太尉身份前去,将他们就地正法,以震慑不臣!” 董卓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利用这个机会逃出洛阳,故作犹豫的道:“臣领旨!” 刘辩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王允,淡淡道:“王卿家,现在兵乱战危,钱粮是重中之重,不论卿家心里有多少顾忌,必须在短时间内将钱粮筹集上来!” 听着刘辩颇有警告意味的话,王允面上不变,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心里现在想的都是兖州之事,直接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诸位卿家且去忙吧。”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尚书台,返回景福殿。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着,他需要一个与他想法高度契合,又能纵览全局的大才。 纵观整个大汉,他找不出一个。 荀攸,钟繇能帮上一些忙,不说能力还有所欠缺,威望就是一大阻碍。 不说朝廷了,地方那么多大人物,他们根本压不住。 而曹操这些人,还没有经过血与火的磨练,仍然不足以担当大任。 “那个王佐之才,还在养伤?”刘辩走着,忽然问道。 身后潘隐急匆匆跟上,道:“是,荀尚书去信几次,还没有回来。” 这位王佐之才原本是守宫令,也是就是为皇帝掌管笔墨的,在那次宫变中受了伤,便回颍川养伤。 后来颍川被黄巾军攻打,他率领全族去了冀州,而后就没了消息。 “希望没被吓到。” 刘辩轻叹一口气,这次诛灭袁家,很多人吓破胆,很多人伤了心,很多人更加逃离洛阳。 在刘辩离开尚书台后,杨彪双腿酸软,无力的一步步出宫。 他要去监斩。 钟繇作为廷尉,陪在他边上,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抖索的嘴角,欲言又止。 世家往往同气连枝,杨家与袁家同为当世大族,世代联姻,关系十分亲密。 要杨彪去监斩袁家,对杨彪来说,太过艰难了。 直到走出宫,杨彪都没说一句,钟繇见他颤颤巍巍的要上马车,忍不住的上前,道:“杨大夫。” 杨彪愣了下,若有回神,连忙抬手道:“廷尉有何见教?” 钟繇稍稍顿了顿,道:“杨大夫,身为朝廷重臣,须以国事为重,不可私念太重。身为臣子,须忠君体国,切莫行差踏错。” 杨彪听着这几句话,眨了眨眼,而后道:“多谢廷尉赐教。” 而后,他就转身上了马车,直奔刑场。 钟繇看着他的马车,不禁摇了摇头,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可临危束手啊……” 这位出自声名显赫的杨家,又位极人臣,偏偏一点事情都不肯做。 钟繇熟读史书,知道很多人,在大难临头时,以一死报君国,博了一个好名声。 可家国已毁,又有何用? 求订阅,求订阅,求三个全订~~~ ps:明天有事,更新放晚上哈~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四方云动(求订阅~) 钟繇站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回廷尉府。 “廷尉慢走。”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道喊声。 钟繇回头,就看到一个内侍,慢慢悠悠的走过来。 钟繇眉头一皱又飞速松开,他心下不舒服,本能的不喜欢这个人。 雪白的脸上挂着笑容,但这个笑容太假,假的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 左栗到了近前,笑呵呵的道:“廷尉,准备一下吧,有些人,准备劫囚了。” 钟繇神情不动,抬起手道:“多谢贵人。” 左栗见他毫不惊慌,不由怔了下。 钟繇没有多说,转身就走了。 与此同时,一队廷尉府的胥吏、差役押着袁家以及一众党羽,出了廷尉府,转送刑场。 偏僻的小路上,囚笼有十几个,带着镣铐走着的有二十几个,队伍拉的很长。 廷尉府左监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警惕着四周。 在前面不远处的路口,有几十个蒙面分布两边,手持刀剑,静静等候着。 廷尉左监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巡视,勒住马,走的慢了一点。 押送的胥吏,差役却不紧张,一个胥吏站在他身后,笑着道:“左监,这是洛阳,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劫囚不成?” 左监拔出刀,道:“你不觉得太过安静了吗?” 胥吏神情一变,连忙四顾,转而又笑着道:“左监你吓我,这本来就是僻静小路,安静不是很正常吗?” 咻咻咻 他话音未落,忽然间两边有短弓射出的声音。 “啊……” 继而廷尉府的胥吏,差役纷纷大叫,不少人更是应声倒地。 “戒备!” 左监猛的跳下马,手持长剑,盯着不远处无声冲过来的蒙面人。 蒙面人根本不说话,见人就杀,冲过去,挥刀砍断囚笼上的锁链。 袁基,王匡等人见状,有些不明所以。 “袁公,快走!” 有人蒙面扶着袁隗,就要走出来。 袁隗满头白发,脸色苍老,没有半点力气,他看着蒙面人,气喘吁吁的道:“带着袁基走。” 蒙面人盯着袁隗,似有犹豫,旋即就转向袁基,大喝道:“带太仆走!” “不要让他们带走一个!” 左监拼力抵挡黑衣人,冲着手下的差役大喊。 差役们根本不是对手,加上两边有暗伏的短弓手,局势瞬间就呈现一面倒。 几个蒙面人架着袁隗,袁基,王匡等人,准备撤走。 袁基虽然不明所以,但却知道,这是他叔父的后招,看着袁隗已然快不行的模样,急声道:“小心点叔父,不要伤到他!” 蒙面人顾不得那么多,架着一众人准备撤离。 但他们猛的停步,甚至是后退。 在他们前面不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队甲胄齐整的禁军。 他们后退,余光瞥见四周民房的屋顶,居然有弓箭手出现,再回头,发现另一头也有禁军堵路! “啊……”暗中传来几声惨叫,那些短弓手被解决了。 钟繇青着脸,慢慢从一个拐角出来,目光冰冷的注视着领头的蒙面人。 袁隗艰难抬起头,双眸浑浊,道:“带袁基一人走。” 蒙面人咬牙,大喝道:“杀出去!” 钟繇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所谓的游侠,真是胆大妄为!” 禁军动了,向着黑衣人扑杀过去,加上弓箭手的辅助,就是一面倒。 蒙面人拼力想要突围,根本走不出去。 没有多久,蒙面人几乎被杀尽,有几个被刀兵架在脖子上,留下了活口。 钟繇走上前,扯下他们的蒙面,认出了其中一个,喝道:“押回去!” 有差役过来,给他们套上镣铐拖走。 这时,左监扶着受伤的右胳膊,来到近前道:“廷尉早就算准了?” 钟繇没理会他,来到了袁隗身前,袁隗倚靠着车轮上,披头散发,歪着头,双眼无神。 钟繇细细打量一眼,道:“太傅,徒劳。” 袁隗嘴唇蠕动,似要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目光一直看着袁基方向。 袁基被押跪在地上,看着袁隗的模样,痛哭失声:“叔父!” 袁隗浑浊的双眼慢慢失神,缓缓闭上。 钟繇看着袁隗死了,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慢慢直起身,转向他的左监,道:“我查过伱,你与阉党、袁家、何家都不沾边,为什么帮他们?” 左监一楞,笑道:“廷尉说笑了,下官何曾帮过他们?” 一旁的胥吏连忙道:“廷尉,是左监及时发现了贼人。” 钟繇直视着这左监,道:“这条路线,是特意绕了几个弯,我分别告诉了三个人,这里,只有你知道。” 左监暗暗咬牙,旋即道:“是。下官确实没受过袁家的恩惠,但受过其他人的恩惠,他们让我帮这个忙。” 钟繇并不意外,道:“你走吧。” 左监看着钟繇,道:“你不杀我?” “不杀。”钟繇道。 左监面露疑色,道:“你不怕陛下问罪?” 钟繇回头看了眼袁基等人,道:“陛下从来不喜欢杀人,从宫变,到诛杀阉党,这次的袁家一案,陛下都极力控制事态,以宽仁为主,不诛连,不连坐,只诛首恶,喜欢杀人的是你们。你也不用担心朝廷的海捕,过几日,陛下会再次大赦天下。” 左监闻言,神情动了动,抬手道:“多谢廷尉。” 说完,他与几个还活着的游侠,惨扶着离开。 胥吏走过来,看着他们的背影,摇头道:“希望他们能感受到陛下的仁德,有所醒悟。” 钟繇不在意,道:“将他们押赴刑场,不要耽误时间。” “是!”胥吏应着,重新将人押入囚车,继续运走。 景福殿。 潘隐小步进书房,见刘辩正专注埋头练字,无声的靠前。 刘辩一个右横,抬笔,看着有些模样的字迹,满意的点头道:“什么事情?” 潘隐这才道:“陛下,杨大夫的马车失控,甩出马车,受了不轻的伤。” 刘辩看着纸张上的‘丞相’二字,笑着道:“他还想躲,朕就给他一个惊喜。命董卓先去监斩,明天启程去兖州。” “是。”潘隐应着。 “皇甫坚长与曹操有消息了吗?”潘隐刚要转身,刘辩又问道。 潘隐立即道:“还没有。” 刘辩嗯了声,心里在想着,皇甫坚长能带回多少。 朝廷这边筹集钱粮肯定不会顺利,他真正寄希望的,还是改革税制,遏制地方的贪腐,将钱粮直接收到洛阳国库。 潘隐见刘辩没有再说话,快速出宫。 斩立决也是有时辰的,不能耽误吉时。 刘辩看着桌上的‘丞相’二字,又看向身边的奏本。 这是荀攸,钟繇,何颙等人的联合奏本,名字是‘盐政十八议’,内容是将盐政收归朝廷,由征税改回专卖。 相对于其他涉及全国的税赋,盐政本就归为朝廷,改动的影响,不会那么剧烈,操作空间更大,见效也最快。 刘辩目光闪动一阵,深吸一口气,轻声自语道:“再等等。” 目前,还有两个难题要解决,一个是兖州,一个是并州,解决了这两个,在时间上,朝廷这边基本上稳定,可以专心于改革了。 太尉府。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洛阳的董卓,收到了刘辩的新命令。 董卓坐在那,双眼怒睁,满脸铁色。 李肃本来还为自己将上任六曹尚书暗暗高兴,闻听董卓要去监斩袁家,不由得心里暗惊,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许久,董卓收回吃人的眼神,看向李肃,烦躁的道:“就按你说的做,想办法让匈奴人寇边,这样牛辅等人就不用进京了。” 李肃连忙抬手,道:“下官领命。” 董卓站起来,穿戴好衣服,握着佩剑,快步出府。 李肃张口欲言,最终又没说出声。 他心里也想董卓找借口,不去做这个监斩,但他感觉到,董卓似乎有些猜忌他,不敢多嘴了。 刑场之上。 袁家二十多成年男子身穿囚服,以及十来个党羽,全数被押跪在刑场之上。 外围是一群廷尉府的差役以及禁军,再外面,是围观的百姓。 “奸贼!” “乱臣贼子,祸国殃民!”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百姓们群情激奋,拼命的扔着手里的势头,臭鸡蛋,腐菜,怒声咒骂,甚至要冲进去。 袁基等袁家人默不作声,眼神里都是恐惧,其余党羽也是面若死灰。 在他们对面不远处,董卓端坐着,神色冷漠威严,双眼瞪如铜铃。 他身旁的廷尉府右监看着太阳,默默算了算时间,转身与董卓道:“董太尉,时辰到了。” 董卓心里想的是,尽快斩了这些袁家人,以好速速离开洛阳,逃回并州。 他只要拿起来桌上的斩令,喊一声‘斩’,不远处的袁家就会全数人头落地。 但事到临头,董卓又有些犹豫,斩了袁家,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反而会得罪那些世家。 廷尉右监等了一会儿,见董卓没动作,又低声道:“董太尉?” 董卓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拿身前的斩令。 对他来说,所谓世家也不那么重要。 “董卓!” 突然间,刑场上的王匡双眼通红,脸色扭曲,大喝道:“今日,你屠戮士人,杀害忠良,就不怕天谴吗?” 董卓双眼一睁,寒芒如电,拿起斩令,沉声道:“斩!” 王匡跪直,怒吼道:“董卓,袁家待你不薄,你忘恩负义,辜负恩公,天下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董卓哼一声,根本不在意。 他的一声令下,刽子手将一众囚犯按住,高高举起屠刀。 “啊……” 袁家人忽然大哭起来,挣扎哭叫,大喊饶命。 四周的百姓的声音更大,呼喊着‘斩斩斩’。 袁基看着地面,神色恍惚,眼前好像浮现了一副特殊光景,居然是一个酷似袁家的人,站在一出高台,下面数百人在呼喊。 呼喊什么,他却听不见。 咔嚓 他听到了,也再也听不到了。 刑场上的所有人都听不到了,一个个人头滚落。 董卓见状,哼了一声,起身离开。 袁家的死活关他董卓何事,他要尽快离开洛阳。 廷尉府的右监见董卓走了,连忙吩咐廷尉府的差役善后。 与此同时,太原郡,西四十里。 华雄,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先后来到卢植的大营。 几人陆续进去了,这才发现不对劲,张济凝色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张济道:“不是来领钱粮的吗?” “我是因为论功。” “我是为了拿那抚恤钱。” 华雄,郭汜等人相继说着,众人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李傕转身就想走。 迎面的大帐掀开,卢植缓步进来。 李傕见状,慢慢后退,其他神色发紧,不自觉的握紧腰间的刀剑。 他们都是董卓的部下,是董卓留在并州,以令朝廷忌惮的领兵之人。 这些人对朝廷十分警惕,一直以来,都以各种理由躲着卢植,不受命令。 这次是为了钱粮,才冒险而来。 卢植面容宽厚,眉头细长,神情既有读书人的温和,又有武将的凌厉。 他背着手,面无表情的进来,冷眼四观,道:“你们急着回去?” 李傕见卢植语气不善,身后又有众多士兵,面色凝重,抬手道:“使君,军中有急务,我等急需回去。” 卢植见几人一脸警惕,从背后拿出一道圣旨,递给他,道:“陛下的旨意,牛辅入京,升入六曹尚书,董太尉也已经加录尚书事了。” 五人神情一震,这些消息,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李傕将信将疑的接过诏书,认真看了眼,又递给其他人。 一众人相互传阅,对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卢植看着他们,道:“不久之后,牛辅就会入京,辅助太尉,你们何去何从?” 众人心里微惊,这才明白其中的关键处。 他们是董卓的部将,董卓不在,是以他的女婿牛辅为首,如果牛辅也高升进京了,他们怎么办? 五人面面相觑,还是李傕抬手道:“使君,是否容我等商议一二?” 他话音一落,一众兵卒冲进来,举着刀,将他们包围。 张济神色一变,猛的拔刀,沉声道:“使君,这是何意?” 卢植背着手,目光凌厉,道:“本官为并州牧,你们是何意?” 五个人见着那些壮汉士兵,隐约大帐前后都有,明显今天的事情难以善了。 郭汜脸色变幻,道:“使君要我们如何?” 卢植道:“交出兵符,入我麾下。” 五个人神情各异,万分警惕的相互对视。 现在他们只有两个选择:一,答应卢植,交出兵符。二,被乱刀砍死在这里。 他们目光闪烁不断,心里纠结挣扎,谁也不敢先开口。 对峙了一阵,卢植好像失去了耐心,目光变得平淡,转身向外。 张济一见,急声道:“使君,我等兵符不在身上,可否容我的回去取?” 卢植脚步不停,而后面是大帐外脚步声大起,更多士兵围了过来。 五个人面容大变,李傕急声道:“我等愿追随使君!” 有人说话了,其他人也不想死,更有人掏出符节,大声道:“兵符在此,请使君接纳。” 卢植又进来,看着几人,道:“随我征战,高官厚禄。” 刀兵架在脖子上,五人还能说什么,单膝跪地道:“下官等誓死追随使君!” 卢植接过他们的兵符,出了大帐,就与一个脸角四方,沟壑纵横,一脸坚毅模样的中年人急声道:“伯珪,即刻收取他们的兵马,必要时,任你杀伐!” 伯珪,公孙瓒的字。 公孙瓒神色严谨,道:“恩师,那牛辅怎么办?” 董卓手底下的兵马,一半在牛辅手里。 卢植道:“无需管他,只要拿下这些人,灭他轻而易举,快!” “末将领命!” 公孙瓒接过张济等人的兵符,转身骑上白马,率领他的白马军疾风而过。 卢植看着他的背影,唤过一个幕僚,道:“你带着圣旨、以及金银钱财去见牛辅,按我说的做,一定要稳住他,顺便探探他的虚实。” “学生领命。”这幕僚应着,只带着两人就匆匆离去。 卢植思索一番,又招来几人,排兵布阵,以防不测。 张济,李傕等人被困在大帐内,卸去了刀兵,现在是完全任人宰了割。 没人说话,心头沉重,不知道卢植会不会失言,夺了他们兵马反而杀他们。 当天深夜,西河郡。 牛辅将卢植的幕僚安排去休息,坐回来,就一直盯着诏书看。 不多久,一身白色素衣,脸色偏冷,给人阴郁感觉的中年人缓步走进来。 牛辅五大三粗,矮胖墩,看到贾诩就急忙道:“文和,你快来,朝廷诏我为六曹尚书。” 贾诩已经听说了,坐下后,直接道:“中郎将,移师吧。” 牛辅一愣,道:“文和,这是什么意思?” 贾诩看着他,道:“我估计,京里肯定有大变故,朝廷要夺取太尉的兵权了。” 牛辅一惊,道:“那怎么办?” 贾诩道:“移师,可暂保一时。” 牛辅满脸都是不安,道:“暂保一时?文和,你可别吓我。” 相比于董卓,牛辅更信任贾诩,对他更好。 贾诩投桃报李,肃色了几分,道:“除非太尉回来,否则并州迟早是卢使君的天下,我们争不过。” 牛辅手里,满打满算不过两万人,纵然是百战老兵,但面对的是卢植,而且,卢植的背后是朝廷。 牛辅无根无基,不会是卢植的对手,除非董卓回来,否则并州一定会被卢植收入手里。 贾诩其实并没有把话说透,朝廷费尽心机的将董卓哄骗入京,断然不会再给他回来的机会,哪怕是直接斩了他,令并州大乱! 牛辅更加慌了,道:“那怎么吧?义父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虽然是董卓的女婿,但牛辅也是董卓的干儿子。 贾诩不动分毫,道:“中郎将,要么入京,要么移师等待时机。” 牛辅面色挣扎,犹豫不定。 这两个都不是好选择。入京了,他们就没了根基,在京里还不是任人宰杀。 移师的话,并州就这么大,北面是匈奴,西面是羌人,东、南面是汉中与三辅。 贾诩看出来了,目光微闪,没有说话。 因为确实没有什么好选择,董卓入京是一招臭的不能再臭的臭棋! 要是董卓听他劝,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牛辅左思右想,道:“移师吧。” 反正不能入京! 贾诩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得另择新幕府了。 …… 洛阳城内。 因为袁家被诛杀,本来甚嚣尘上的气氛,陡然降温。 朝廷里,零零星星的多了一些弹劾杨彪,董卓,王允的奏本。 杨彪因伤告假,董卓因为太尉府罢黜,大张旗鼓的满洛阳找院子,王允则不管不顾,专心在尚书台处理公务。 尚书台,就王允一个人。 司隶校尉唐瑁,尚书荀攸、何颙,廷尉钟繇则在景福殿,与刘辩彻夜商议着‘赋税转运’的事宜。 哪怕只是在司隶暂行,仍旧问题颇多,需要应对地方、朝廷的种种问题。 第二天一早,刘辩目送几人出宫,一脸困倦,却又带着兴奋。 左栗走过来,躬着身道:“陛下,准备好了。” 刘辩双眼微冷,道:“知道怎么做吗?” 左栗雪白的脸上都是恭谨之色,道:“小人明白。护卫太尉安稳到兖州,处决袁基等人后,安稳护送太尉回来。” 刘辩点点头,而后伸了个懒腰,笑着道:“那就好。途中肯定会有什么幺蛾子,要是董太尉摔马或者为盗匪所杀,将尸体带回来,朕要好生安葬。” “小人明白。”左栗躬身更多,他是真的明白。 刘辩望着初露的太阳,道:“你私置的那个宅子位置不好,朕帮你换一个,去吧。” 左栗心肝一颤,浑身冰冷,嘴角哆嗦着道:“是,小人明白。” 这次他是真明白了。 “嗯。” 刘辩嗯了一声,忽又道:“对了,那个李肃,是可以用的,你在路上,悄悄用点手段。” 左栗直觉后背直冒凉气,越发小心的轻声道:“小人明白。” 他这次,是真的明白了。 左栗每一步谨慎,每一个动作都不敢有任何差错,缓缓的出了景福殿。 一出景福殿,他就大步出宫,满脸的慌张又阴森,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贵人。” 刚到宫门外不远处,一个军候上前,见着他的神色,疑惑的道。 左栗神色麻木,脸色越发苍白,双眼警惕的看着他,似想起他不知道宅子的事,又看向他身后的上百禁军,其中几人,引起了他的怀疑。 但他又不敢怀疑,更不敢有任何动作。 左栗勉强一笑,道:“没事,去接董卓。” “领命!”军候虽然不解,还是应着道。 左栗骑着马,带着一百多禁军,气势俨然的来到了太尉府前。 董卓正在以搬家的名义命人收拾,装了足足七十多个大箱子,听到左栗要护送他,冷哼一声,摆了摆手,道:“老夫随后就出去。” 一百多禁军,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没多久后,董卓穿戴整齐出来,见左栗坐在高头大马上纹丝不动,笑着道:“有劳天使护送。” 左栗短暂回过神,笑呵呵的道:“太尉,有我在无须担心,你这些人就不要带了,我这些都是从辽东精选而来的百战之士。” 董卓顿了下,而后道:“好好好。” 说完,他就上了马车。 李肃急匆匆赶过来,见过左栗后,骑着马,在董卓的马车边上。 左栗见人齐了,看了眼皇宫方向,强忍着转向身后观察那几人的冲动,勒住马绳,道:“启程!” 一行百余人,慢慢走动,由开阳门出,而后一路向东,直奔兖州。 马车里的董卓,沉着脸,目光带着一丝笑意,颇有些踌躇满志。 六千字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大图谋 中平六年,七月初。 景福殿,书房。 荀攸,钟繇,唐瑁,何颙,以及一个韩斌。 韩斌原本是尚书郎,在朝廷一系列变故中,加上尚书台改制,被以‘待任’为由赋闲了近两个月。 他高眉骨,高鼻梁,脸骨瘦削,五官十分的突出,双眸如电,一看就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人。 五人跪坐在刘辩对面,身前的小桌上摆放着一堆文书,笔墨。 荀攸一脸沉色,道:“陛下,司隶领六郡八十六县,税赋以县为准,而后到郡,然后到司隶,最后入国库,其过程十分繁杂。若是从各县转运,必然矛盾众多,拖延日久。从郡征收,下又不可控,税赋多半流失……” 钟繇,唐瑁等人都面露思索。 赋税一事,向来极其敏感,地方上捂的极严,太平之时插手都千难万难,何况当前朝廷暗弱,权力被郡县实际掌控。 韩斌见众人不言,看着刘辩道:“陛下,可派兵征收。” 刘辩眉头一挑,这位可真敢说。 不谈朝廷有没有那么多兵,即便有,要是与地方打起来,你们怎么自处? 钟繇也摇头,道:“最好是不激起郡县的反弹。” 唐瑁突然抬手,道:“陛下,将各郡县换人如何?” 刘辩不置可否。 这不是人的问题,根本原因是一套四百年的运行机制腐朽了,换人解决不了问题。 荀攸这时道:“没有足够的力量,各郡县肯定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还得有兵,但得掌握分寸。同时,各郡县里,得有朝廷的人,内外相合,才能阻止各郡县动手脚,将所有赋税,如数转运至国库。” 何颙看了他一眼,低头默默不语。 刘辩看着荀攸,心里却是一动,双眼微微眯起,嘴角浮现笑容。 唐瑁见着,连忙道:“陛下有想法了?” 刘辩坐好,又认真想了想,道:“朕说说,你们听听,咱们再议一议。” 五人立时坐好,目光都在刘辩身上。 刘辩环顾他们,道:“荀卿家说的不错,必须有兵,但这个不能激起地方的强烈反弹,所以,这个兵不能是明显针对他们的。朕考虑,在司隶设治粟都尉。” 众人闻言一怔,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 郡都尉,就是一郡掌握兵马,辅佐太守的二号人物,但这种郡都尉往往设立在边塞,并州、幽州之类,内地几乎是不设的。 而治粟,可以追溯为‘治粟内史’,也就是大司农的前身。 韩斌听着,道:“陛下圣明,先以防卫司隶为由设立都尉,掌握一定兵马,地方肯定不会防范,届时转运钱粮,各郡都尉协助是理所应当!” 刘辩看向其他人,道:“诸位卿家觉得呢?” 何颙作为民曹尚书,最关心的是钱粮,道:“陛下,一郡都尉,多少官吏,多少兵马较为合适?” 刘辩却不在意,道:“这个由尚书台议准。” 这种细节的事情,刘辩哪有精力去考证。县都尉掌握多少兵马,依据县的地域,人口,治安状况等等而决定,不同县还不一样。 荀攸前前后后思虑一阵,目光微闪的看了眼刘辩,道:“臣认为可以。” 他猜到了,刘辩不止是要在司隶设这治粟都尉,怕是要在全国设立! 这样,既能将赋税收上来,还分割地方太守的实权,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 荀攸甚至觉得,后者才是刘辩的目的! “臣附议。”韩斌、钟繇跟着道。 唐瑁则有些犹豫,他这个司隶校尉不涉兵权,原来在这里等着。 这对他的权力是一种削夺,但好似感受到边上人的眼神,连忙道:“臣附议。” 刘辩点点头,道:“至于内外相合,朕考虑着,现在郡县内的的权责不够清澈,不如相仿尚书台,在郡县内,置六曹,各司其职,权职到人,无有塞责。” 五个人看着刘辩,眼神似有惊讶,有钦佩,有不可思议。 五人忍不住的对视一眼,韩斌略微激动的道:“陛下,臣赞同。如此以来,六曹垂直而下,各郡县情况再难瞒住朝廷,再有郡都尉在旁,整个司隶,都将握在朝廷手中!” 钟繇道:“陛下,臣认为,郡、县丞品佚过低,所职模糊,不如适当抬升。” 刘辩看向他,心念转动,旋即就微笑道:“钟卿家所言有理。嗯,次于主官三百石,主管刑狱、安民、捕盗、纠合不法,其余之事,诸位卿家合议上奏。” “臣等领旨。”一众人齐齐而拜。 ‘有人帮忙,果然舒心。’ 刘辩看着这一众人,拿起茶杯,笑着道:“免礼。” 五人起身,等刘辩喝完茶,荀攸道:“陛下,夏粮在即,应当即刻任命,而后赴各郡县明察暗访,以待时机。” 刘辩放下茶杯,道:“潘隐,你去给王卿家传话,任命韩斌为治粟都尉,挂在……尚书台之下。” 治粟都尉,既是钦使,又是地方官吏,性质上有些特殊。 “臣领旨!”韩斌一脸正色的道。 潘隐应着,转身出门。 刘辩看着五人,目光炯炯,沉声道:“诸位卿家,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这是刘辩对地方改革的第一次尝试,事关国库收入以及他未来的诸多计划,再大的困难都必须要克服! 五人神色一凛,再次拜道:“臣等领旨!” 刘辩嗯了声,沉吟起来道:“至于兵马……” 司隶的兵马都是有数的,要么是从三辅或者羽林军抽调,要么就是自行招募。 刘辩自然不会允许自行招募,思索再三,道:“这件事朕来想办法,诸位卿家且先做好准备。” 一众人没有多想,皆是点头。 钟繇顿了片刻,道:“陛下,若是各郡县六曹的任命,王公有不同想法该如何做?” 尚书台现在是真的一言堂了,就王允一个人,他近来为补缺绞尽脑汁,举荐了很多人,也安排了不少人。 刘辩道:“伱们先与王卿家商议,尽量达成一致,有个别的不同意见,朕来决断。” “是。”钟繇道。 荀攸心里最为关注的是盐政,见刘辩没有发问,也就暗藏不提,道:“陛下,长沙太守孙坚已经奉诏,只是到京该如何安排?” “汉中太守。”刘辩不假思索的道。 他之所以征召孙坚来京,看中的除了勇猛之外,就是孙坚在北方没有什么根基,相比于曹操,公孙瓒等人,更容易掌控。 荀攸想着汉中的位置,心里思索不断。 汉中在三辅的西南方,是入益州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遏制凉州的一大要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陛下,并州卢使君的奏本。”一个小黄门进来,递给刘辩一道奏本。 刘辩神色不动,心里却安耐不住,拿过来就打开看去,匆匆一扫,顿时满脸笑容,用力一拍,看向荀攸,钟繇等人,道:“卢卿家不负朕望,已经顺利解除了董卓的一半兵权,剩下的牛辅,退往了安定郡。” 钟繇神情陡然严肃,道:“陛下,若是如此,臣再走一趟三羌,说服他们,不得妄动,朝廷发兵剿灭牛辅,彻底消除这个心腹之患!” 刘辩摇头,道:“区区一个牛辅而已,这是卢卿家的责任,咱们不要多管闲事,还是要专注于朝廷赋税变革。” 荀攸,钟繇等人想着卢植的能力,倒也不怀疑,反而想到了朝廷的另一块心病。 并州在司隶的西方,而东方则是兖州。 兖州本就是四乱之地,黄巾乱匪来来回回的蹂躏,加上世家大族以各种名义来来回回的争夺,早已破败不堪,各种势力交错。 必须要平定,否则司隶随时都有危险! 同时,兖州还是青州黄巾乱匪西进的屏障,不容有失! 刘辩也想到了,抬头看向门外的东方。 皇甫嵩,丁原等人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奏报了,不知道兖州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 许县。 这里到兖州就没多远了,而董卓又以如厕为由,钻进了小树林。 左栗边上的军候有些不放心,道:“贵人,就不担心那董卓跑了吗?他手下原本有很多盗匪出身,找一些盗匪十分容易。” 左栗坐在马上,神情阴翳,他已经在刘辩心里失分,‘押送’董卓是他挽回圣心的最重要的手段,怎么会大意。 他冷冷一笑,没有说话。 树林里,只有董卓与李肃两人。 董卓光屁股顿在一块石头上,黝黑的脸上如同虚脱一样,恶狠狠的盯着不远处的李肃,道:“他们怎么还没来?” 李肃忍着怪味,低声道:“董公,并州那边还没有回信。这里的匪盗,他们说,得先收钱,十倍。” 董卓肚子咕咕一声,脸上凶狠,道:“那阉贼肯定给我下了药,老夫迟早要活剐了他!告诉他们,只要带老夫回并州,老夫给他们百倍!” 李肃看了眼左栗方向,直觉有利刺穿透后背,心神一抖,道:“小人再想办法联络。” 董卓双眼通红,刚要说话,又是噗通一声,他差点没坐稳摔下来,咬着牙,极其用力的道:“你在怕什么?” 李肃身体一颤,连忙道:“小人怕那些匪徒不守信用。” 董卓面露杀机,道:“他们是怕老夫不守信用!你再想办法联络,老夫一定要回并州!”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黑山军 李肃见着董卓这个样子,心里越发害怕。 董卓一手擦汗一手擦屁股,神情十分凶厉。 他已经发现,与外面完全被隔绝了,根本传递不出消息,并州那边更是无声无息,以往的布置全数没起作用。 “董卓老贼!” 突然间,树林冲出十几个人,见到董卓就大喝,而后挥刀冲了过来。 “为袁公复仇,诛杀董老贼!” 董卓脸色惊变,提着裤子就跑。 李肃跑的比他快,同时大喊道:“刺客!刺客!” 军候闻言就要冲过去,却被左栗给拦住了,不禁道:“贵人?” 左栗目露得意,只是看着。 “天使!天使!救老夫……”董卓提着裤子,比李肃先出来。 左栗这才松开手。 军候好像明白了,大声道:“贼子,胆敢伤害太尉!” 一群禁军扑过去,那追出来的十几人一见,毫不犹豫,掉头就跑。 左栗小跑过来,扶着董卓,一脸紧张的道:“太尉,没事吧?” 董卓双腿打颤,见那些人逃走了,这才慌乱的系好腰带。 “没事没事。”董卓说道,低头间,眼神冰冷,杀机如沸。 左栗扶着董卓,道:“太尉,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董卓连连点头,道:“天使说的是。” 左栗注意着董卓的表情,一挥手,道:“启程。” 李肃又看了眼那群匪盗离去的方向,他现在已经判断不出,这些匪徒的真假了,默不作声的跟在董卓身后。 董卓上了马车,一众禁军上马,向着东面的陈留郡行去。 军候跟在左栗边上,低声道:“贵人,是咱们的人吗?” 左栗雪白的脸上一片阴沉,冷声道:“不是!” 军候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了眼,而后道:“贵人不用担心,前面就是陈留,大司马派人迎接我们了。” 左栗压着怒气,道:“找个机会,再收拾一下那个李肃!” “是!”军候应着,他跟着左栗日久,也学会了很多不伤皮肉的刑罚。 马车里,董卓脸色虚脱,双腿还在微颤,双眼里无比愤怒,杀意浓的化不开。 ‘袁隗老贼!’董卓心里恨不得将袁隗的尸体扒出来,再抽筋拔骨! 一旁的李肃看着董卓安静的马车,心头不安,又转向不远处的左栗,更是浑身冰冷。 而他们背后的树林里,一众人望着车队,神色各异。 “公子,是董老贼!”一个壮汉道。 那被称为公子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皱着眉,道:“袁太守能救出来吗?” 壮汉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被关在哪里,皇甫嵩的大营密不透风,一点消息出不来。” 这公子迟疑再三,道:“先回禀给桥太守。” 众人没有异议,他们这次来,就是确认来的是不是董卓。 左栗‘押着’董卓,顺畅的进入了陈留郡,而后在皇甫嵩军队的带领下,转道去济阴郡。 左栗与皇甫坚寿并马而行,听着皇甫坚寿的话,左栗有些意外的道:“大司马已经收复济阴郡,正在攻打山阳郡?” 皇甫坚寿神色不动,道:“是。” 左栗有些不安了,道:“青州朱使君不是回兵了吗?大司马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冒险?” 皇甫坚寿看了他一眼,道:“再过几天就是雨季,若不能趁机歼灭山阳郡的乱匪,后面就更不好办了。” 左栗不懂这些,在皇甫坚寿面前也没有摆谱,道:“是我要回禀陛下?” 皇甫坚寿侧身,道:“还请天使回京之后,与陛下禀明。” 左栗似懂非懂,道:“好。”他知道皇甫家在朝廷里的特殊地位,有心与皇甫家搞好关系。 皇甫坚寿见左栗这么好说话,而且没有索要钱财,有些意外。 马车内的董卓,闭目养神,身旁两侧,坐着以‘兖州乱极,护卫太尉’为由进入马车的四个禁军侍卫。 两天后,左栗才进入济阴郡,并没有见到皇甫嵩。 左栗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就准备斩立决袁遗等人。 这是一处空旷军营中。 董卓面色虚白,神情威严的坐在主位之上。 不远处,袁遗等十余人被按在地上,刽子手已经就位。 袁遗四十多岁,披头散发,神情幽厉,怒视着董卓,喝道:“老贼,你卑鄙无耻,卖主求荣,杀害我袁家三十八口,他日一定会有人将你碎尸万段!” 外面对于袁家一案最多的声音,就是董卓举告,告发了袁家勾结黄巾乱匪,图谋不轨,以至于袁家被查抄,满门抄斩。 董卓脸上杀机一闪,猛的拿起斩令,大喝道:“时辰到,斩!” 身旁的监斩官一怔,看了看天色,还差了不少。 但董卓说话了,他也只好道:“斩!” 刽子手高高举起屠刀,刀锋上丝丝水珠。 袁遗仰天怒吼,道:“奸佞当道,直人不存,苍天无眼,人神共愤!” 一旁的的皇甫坚寿听着袁遗的话,原本还心存疑虑,现在却是神色一沉。 黄巾乱匪造反的口号就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袁家,是真的与黄巾乱匪勾结! 咔嚓咔嚓咔嚓 一颗颗人头滚落,双眼怒睁,全是不甘。 董卓看着他这么多人头,心中仍旧愤怒难当。 若不是听信了袁家的哄骗,他何至于有今日! 杀你们一百次都不多! 左栗见着任务完成,笑眯眯的走到董卓边上,道:“太尉,我们回京吧。” 董卓身体很虚,想要休息,但还是点头,威严的道:“好。” 皇甫坚寿有些不明白,没有阻止,目睹着左栗近乎是毫不客气的将董卓装进马车,心里是疑惑丛丛。 左栗刚要走,就有一匹快马冲了进来,大声道:“大公子,山阳来报,大司马攻克山阳郡!” 皇甫坚寿大喜,道:“走,去山阳郡!” 山阳郡是兖州的治所,收复山阳郡,平定兖州就指日可待了。 “走!”左栗却勒住马,片刻不想多待。 皇甫坚寿很是不解,那信使却下马快步过来,道:“大公子,快看这个。” 皇甫坚寿接过来,打开看去,神色一怔,望向董卓离开的马车,道:“这是真的?” 信使道:“暂且不知。” 皇甫坚寿神情异色,看向左栗的背影,自语道:“他早就知道了?” 他手里的,是一篇檄文,是以司徒丁宫、司空刘弘的名义,号召兖州世家豪杰,诛杀戕害袁家的逆贼董卓。 左栗骑着马,也不管马车里董卓的东倒西歪,快马加鞭的赶路。 他身旁的军候紧跟在边上,道:“贵人,兄弟们都累,要不休息一晚?” 左栗一脸冷色,道:“不想死的,就立即走!” 军候心中一凛,没有再说话。 小雨淅淅沥沥,没个停歇,道路越发难走,禁军侍卫连续赶路,早就苦不堪言,但左栗坚持,没有休息的意思。 直到天黑,实在看不清路,雨势又大,这才不得不在一处破庙暂停。 禁军侍卫一部分警戒,一部分休息。 左栗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雪白的脸上一片阴翳的盯着董卓。 董卓坐在地上,倚靠着柱子,虚弱的毫无表情。 左栗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身后的禁卫自然也动了,右手握着刀柄。 董卓猛的睁开双眼,神色威严,沉声道:“伱要做什么?” 左栗握着匕首,心里犹豫不定,刘辩说的是不得已的时候才能杀董卓,如果安稳带回去,自然是大功一件。 他抬头看向庙外,虽然大雨声掩盖了一切,但他总觉得,已经有人围了过来。 这是他多年在宫里小心翼翼养成的直觉! “贵人!” 一个禁卫来到他身前,低声道:“东西两侧都有人靠过来。” “什么人!”左栗的雪白的脸在灯光照耀下,显得异常的白,白的阴冷。 侍卫道:“有点像黑山军,不是很确定。” 所谓的黑山军,就是一股叛乱实力,朝廷平乱不得,只能招降,这黑山军首领名叫张燕,现在并州,幽州,冀州不少地方是由他占领,拥兵号称百万,已然是个土皇帝! 左栗双眼一寒,盯着董卓道:“是你招来的?” 董卓目光微闪,道:“老夫不知。” 左栗看着他,心头怒火忽然消散,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拉过那军候,在一旁嘀嘀咕咕起来。 好半晌,军候抬手道:“贵人放心,末将一定做到!” 这军候说完,招来几人,突然扑向董卓,将他嘴堵死,而后直接打晕,拔下他的衣服,捆绑好,塞进佛龛之后。 有禁卫穿上董卓的衣服,又有禁卫换了左栗的衣服。 左栗与四个禁卫藏在雕像之后,紧绷着脸,心惊胆战,目送着一众禁卫走出小庙,冲入大雨中。 “诛杀董贼!” 蓦然间,外面东侧响起大吼声,继而是一阵踩着雨水的脚步声。 雕像之后的左栗神情微变,心里惊道:还有一拨人! 更多的吼叫声此起彼伏,无比混乱,根本听不清楚。 左栗听到有人进庙,根本不敢露头,死死咬着牙,大气不敢喘。 他浑身抖的厉害,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躲在花坛里的情形。 冲进来的人手持利刃,凶神恶煞,环顾一圈,便又冲了出去。 喊杀声在安静的夜晚回荡不休,甚至盖过了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 左栗身旁的侍卫,低声道:“贵人?” 左栗咬着牙,怒睁着双眼,道:“不要动,等天亮。” 这是他的经验。 当初的那次宫变,他也看到很多人迫不及待的从藏身处跳出来,结果没跑多远就死了。 四个侍卫不说话,低头向下,隐约可以看到送走白嫩嫩的背部。 而外面,确实有三波人绞杀在一起。 禁军带着‘董卓’一路狂奔,什么都不管,见路就跑。 而身后是两支人马,有人喊着‘营救董公’,有杀机腾腾的‘诛杀董贼’,两拨人时不时厮杀,不知绵延多远。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抄家事 一直到天色大亮,左栗才敢从雕像后面出来。 他腿早就麻了,扶着桌子,坐在地上,阴沉着脸的揉着双腿。 四个禁卫好一点,将呜呜挣扎的董卓给拉出来。 禁卫一边解开,一边解释道:“太尉恕罪,昨夜有人要杀太尉,贵人不得已才这么做。” 董卓满脸愤恨,杀意都不掩饰了,怒视着左栗。 左栗冷哼一声,看向外面,雨势没有那么大,道:“后面还有几匹马,找出来,从小路走,尽快回京。” 董卓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是在他心里,这左栗已经是个死人了! 两个侍卫刚要出门,忽然脚步一顿,神色警惕,手握佩刀。 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打着伞进来。 他看到几人的情形,不动声色的道:“鄙人只是路过。”说完,就要后退出去。 左栗眼神一冷,道:“抓回来!” 两个侍卫立即扑过去。 那男子扔掉伞,头也不回就跑,但不久后,还是被抓了回来。 男子被绑住了,并不惊恐,也不说话。 左栗打量着他,面色刚毅,双眸冷静,一身书生装扮,直接道:“杀了。” 两个禁卫毫不犹豫,直接拔刀就要劈砍。 “且慢,” 男子不慌不忙,道:“诸位正欲远行,不能耽搁时间,杀我,掩埋,必然耽误许久,将我捆住,堵住口,不是最好不过?” 左栗雪白脸上一片阴冷,有些艰难的站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能耽误时间?” 男子道:“外面到处是血迹,诸位应该是躲难,必担心贼人复来,不欲多留。” 左栗活动了几步,道:“杀你不废功夫。” 男子仍旧镇定,摇头道:“贵人出自禁宫,必有大任,岂会轻易杀一无用之人。庙后有一条小路,可绕道去鄢陵,但需过一条河,雨势一大就会被淹没,若是晚间不能到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且容易迷路。” 董卓看着这个男子,神情若有意动,眸光微闪。 左栗脸上浮现异样,道:“你怎么知道我来自禁宫?” 男子道:“贵人以及诸位禁军还不够明显吗?若是耽搁,那小桥随时会被淹。” 左栗认真审视这个人,忽然道:“带他一起走!” 男子脸色一变,道:“鄙人只是过路,与贵人之事毫不相干,贵人何必带一拖累上路?” 左栗见他慌了,反而笑了,道:“给伱一个前程!” 男子还要再说,禁卫直接提起他往外走。 很快,左栗预先藏好的马被拉出来,六个人四匹马,一边走一边吃东西,又要小心谨慎的戒备。 董卓身前身后都是禁卫,面无表情,目光冷漠看着最前面的左栗,不时瞥向被捆绑着,默不作声的男子,心里想的仍旧是脱身之法。 这左栗太过阴险,根本不当他是太尉,手段十分卑劣,他要是冒险,多半真的会身死! “你叫宫城?”左栗与男子说话,道:“字什么?” 男子道:“庄厚。” 与此同时,洛阳,皇城,永乐宫。 何太后与唐姬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高兴的一阵一阵笑声。 何太后笑了一阵,低声道:“你别看他现在一本正经,除了政务就不说其他,以前他啊,偷偷摸摸干的荒唐事也不少,跟我说说你们的闺房话……” 唐姬一听,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何太后见着,越发来兴趣,凑近道:“与母后说还怕什么。” 唐姬俏脸红透,蠕动着嘴唇,发不出声音。 何太后高兴的不行,刚要追问,门口的宫女进来,悄悄使了个颜色。 何太后于是道:“待会儿与母后说。” 说着,她起身,背过唐姬,笑容顿时消失。 宫女低着头,跟着她了门,走出许远,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娘娘,车骑将军来信,说是人没找到。” 何太后脸色骤然如冰,死死捏着手绢,骂道:“没用的东西!” 宫女不敢抬头,道:“娘娘,车骑将军传话,说是没有什么人手。” 何太后冷笑,道:“他没什么人手?是又想跟本宫要钱吧,本宫给他的还少吗?告诉他,做好了,本宫任由他在乡下作威作福,做不好,本宫就夺了他的一切!” “是。”宫女不敢多言。 …… 景福殿。 王允坐在刘辩对面,锁着眉头,身前小桌上摆放着两道司隶各郡县官吏的任命名单。 这两份名单区别极大,二百多人,重合的不到二十人。 刘辩身前也有一份,仔细看完,抬起眼皮看向王允,道:“王卿家,对吏曹的名单似乎反感极大?” 王允眉头松开,神色如常,躬着身,肃色道:“陛下,恕臣直言。吏曹的这份名单,不论官吏大小,要么是出自颍川,要么是颍川的亲朋师友。这司隶,俨然变成了颍川,臣深为担忧!” 刘辩眉头一挑,他之前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旋即也明白了。 荀攸,钟繇皆是出自颍川,所举荐的,无非也是亲朋师友,因为圈子本身就不大,再到信任一层,就更少了。 刘辩又看向王允的那道,沉吟再三,道:“卿家,朕的招贤馆开了两个月,招募的不足二十人。” 现在愿意来洛阳城的,要么是真的忠君为国,要么就是投机之辈,招贤馆来的人很多,但通过考核的少之又少。 王允刚要说话,刘辩又似随意的道:“朕下诏征辟的二十人,几乎全数以各种理由拒绝,甚至于根本找不到人。这朝廷里人人自危,不断有人辞官,选择明哲保身……” 王允神色顿了顿,越发躬身,道:“陛下,臣认为,诸事不能过急,急则事违,还需耐心。” 刘辩看向王允,心里总是上不来下不去,生气吧,他说的有道理,不生气吧,他一直给你添堵。 静思一阵,刘辩道:“卿家,你这份,吏曹言,错综复杂,品性难测,诸多不曾出仕,贸然放入高位,恐不能尽事。” 王允连忙道:“陛下,臣认为吏曹过于苛刻,有着明显的歧见。郡县六曹,佚不过六百石,所为皆是细碎之事,如何要求过多?臣反对吏曹所任,众多同僚也是这般看法。” 刘辩目露思索,忽然道:“杨卿家还在告假?” 尚书台,现在就王允一个人,他的说辞,代表了朝臣的看法,除了荀攸,钟繇等人外。 “是。”王允道。 ‘还在告假。’ 刘辩双眼微眯,又瞥了眼王允这份,他哪里看不出,王允这是在谨慎的大肆培植私人,心头转动着,继而就坐直了一些,道:“这样吧,这些是司隶的官员任命,让司隶校尉去决定吧。” 司隶校尉是唐瑁,刘辩的便宜老丈人。 王允自是不答应,抬头要说话,就被刘辩堵了回去:“卿家,筹钱的事情怎么样了?” 王允眉头动了动,躬身道:“臣还在想办法。” 刘辩目光微冷。 王允好像感受到了,道:“陛下,臣以为,筹集钱粮一事,万须稳妥,不可像荀尚书所说那般,还须以朝廷规制为要。” 刘辩心头怒气上涌,注视着他,淡淡道:“王卿家认为,凡是依照规制,就能解决钱粮的问题?解决朝廷的弊政?解决我大汉所面临的困境?” 王允不动分毫,道:“若是朝廷不以规制为要,朝臣以及万民又岂会遵守?天下万事,朝廷皆应为表率,严肃律己,不可逾矩。” 刘辩神情不善,心里是有股无名气,又无处发的难受。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潘隐出现在门口,看着刘辩,重重点头。 刘辩猛的起身,顾不得王允,大步冲了出去。 潘隐紧跟在刘辩身旁,回头看了眼身后,低声道:“陛下,皇甫坚长来信,所得甚多,先前送来了五千万钱,八万石粮食,其余还在清点。” 刘辩出了后院,到了前院,就看到至少数百个大箱子,堆砌的整整齐齐。 潘隐道:“陛下,粮食还在宫外。” “史阿参见陛下!”刘辩刚到近前,一个塌眉耷眼的汉子就单膝下跪道。 “免礼。”刘辩扫了他一眼,激动的看着这些大箱子,伸手摸了摸,心中振奋,大声道:“潘隐,传旨,将八万石粮食,全数运送兖州,五千万钱也送过去!” “是。”潘隐应着,匆匆奔向尚书台。 刘辩围着这些大箱子转了一圈,出来见到王允也在,笑呵呵的道:“王卿家,钱粮都有了!” 王允面露疑惑,道:“陛下,这些是?” 刘辩笑容收敛了几分,摸着身边的大箱子,道:“当初,袁术诛杀阉党,抄没了太多家族,事后钱粮都不见了,前不久有人举告,说是被袁家藏匿在官渡,这是刚查获回来的。” 王允若有会意的看着这些大箱子。 旋即,刘辩转向他,道:“王卿家,袁家等的查抄,是刑曹在负责?” 刑曹尚书,是刚刚上任不久的李儒。 王允道:“是。臣已经粗略问过李尚书,说是已经派人奔赴各地清查,京内查抄的并不多,钱只有三千万,田亩不过八百顷。” 刘辩点点头,袁家的大部分财产并不在洛阳,道:“尽快查抄上来。” 在夏税没有上来之前,刘辩就指望这些填补窟窿了。 史阿几次想要说话,但见着王允在旁,最终都没有说出口,沉默的立在一旁。 (本章完) 第一百章 复设丞相 刘辩看着这些大箱子,心里盘算不断。 这军饷是有了,还差官吏的俸禄,以及兖州平定后的赈抚灾钱。 ‘又是一笔大数字。’ 刘辩心中轻吐一口气,仿佛想将心中的迫切压力给吐出来。 王允想的还是司隶的那份任命名单,观察着刘辩的神情,等待着时机继续谏言。 潘隐回来了,手里多了几道奏本,上前与刘辩道:“陛下,尚书台,大司马府送来的。” 刘辩看了他一眼,打开第一道。 只是匆匆一扫,他就大喜的道:“皇甫卿家果然不负朕望!” 刘辩抬头向王允,笑道:“皇甫卿家于昨日,在山阳郡大败黄巾乱匪,收复兖州!” 王允脸上不见多少喜色,反而道:“陛下,臣认为暂且不能掉以轻心,青州,冀州的黄巾乱匪已过百万,朝廷缺钱少粮,还须谨慎。” 本来正高兴的刘辩,一口气莫名堵在胸口,收回目光,翻开第二道,顿时微微皱眉,自语道:“黑山军?” 黑山军居然出现在了兖州附近! 刘辩想了想,打开第三道,这是东郡太守桥瑁的奏本,通篇弹劾皇甫嵩‘杀害士人,屠戮良善,拥兵自重,居心叵测’。 刘辩没当回事,看向最后一道,只是一看,他猛的抬头,双眸灼灼,剧烈闪动。 王允见着,连忙道:“陛下,出什么事情了?” 刘辩心里飞速计较,随口的道:“匈奴寇五原。” 王允大惊失色,道:“陛下,那牛辅,是否在五原郡?” 刘辩看了他一眼,无声点头。 王允低头,皱着眉思索。 五原郡,在并州最北方,历年都遭受匈奴的侵扰。 现在的关键是,牛辅在五原郡,如果他与匈奴勾结,做了带路党,整个并州都将危险! 刘辩想着并州的情况,又分析者洛阳,而后是兖州,不禁心头凝重。 这一连串的问题叠加,由不得他从容,慢慢来了。 “曹操到哪里了?”刘辩看向潘隐。 潘隐立即就道:“应当……快到河内了。” 刘辩手里现在能用的,就曹操这支兵马了,左思右想,道:“那孙坚到哪里了?” 潘隐道:“昨日奏报,刚到南阳。” 刘辩斟酌再三,深吸一口气,道:“让他转道去汉中,接任汉中太守。命曹操,即刻北上河东郡,归卢植调配。董卓什么时候到京?” 潘隐应着,估算着时间,道:“应当还有两日。” 刘辩将奏本拍入他怀里,道:“传旨,杨彪,荀攸,钟繇,进宫议事。” 王允心里猛的一跳,预感有大事发生,急忙抬手道:“陛下,这是?” 刘辩面无表情,道:“司隶的事情,就依荀卿家的奏本,无需再议。王卿家不要再多言了。” 迎着刘辩冷冽的目光,王允心里堵的慌,犹豫着张嘴,但见刘辩双眼里警告更浓,欲言又止。 刘辩心里冷哼一声,转向史阿,道:“是你有话说,还是皇甫坚长有话说?” 史阿是第一次见刘辩,倒是不惊慌,又瞥了眼王允,道:“回陛下,是小人。小人回京一路上,听到很多传言,说是有众多豪侠齐聚冀州,欲图谋大事。” 刘辩神色不动,心里的的迫切感更重了,道:“用你的关系,好好探一探。” 史阿抬手道:“小人明白。” 刘辩没有再多说,转身走进书房。 他将地图放到桌上,认认真真的审视着。 “青州,幽州,并州,司隶,兖州,冀州……” 刘辩神情漠然,一个个的看着。 青州的黄巾军最盛,号称百万,肆虐各地。冀州,兖州相差无几。幽州,并州则是内外交困,既有内乱又有外患。 而司隶同样不轻松,三羌前年才从三辅撤走,兖州就在司隶边上,一点大意都不能有! “烽火连天……” 刘辩拧着眉,轻声自语。 整个北方仿佛都失控了,虽然好像还在朝廷手里,可控制力却是微乎其微,只有有兵的地方,才有绝对的控制权。 潘隐站在刘辩不远处,看着他的满面忧色,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刘辩细细盘算着,发现他手里能掌控的兵力好像很多,但分散在全国各处,能够自由调配的少的可怜。 “捉襟见肘……” 刘辩心头如坠大石,这北方各州,只要有一州崩溃,后果就不堪设想。 他心里又盘算着手里的各个将领,发现除了‘三杰’外,能完全信任的似乎并没有几个。 “稳住,稳住,再给朕一点时间……”刘辩双眼灼灼,低声自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轻轻上前,道:“陛下,人都在外面了。” 刘辩双眼一定,仍旧看着地图,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潘隐应着,对不远处的小黄门示意。 旋即,以杨彪为首,王允次之,荀攸,钟繇四人便陆续进门。 刘辩大步走过来,一摆手,道:“无需多礼了,坐吧,情况你们都知道了,都说说吧。” 刘辩走到他的位置,跪坐好,看着四人。 四人见礼,坐好后,反而各自沉默。 黑山军出现在兖州附近,说明冀州,幽州对黑金沙已如无人之境。并州匈奴寇边又将董卓女婿牛辅夹在中间。 兖州还未彻底平定,青州那边情况胶着。 整个北方是战火不休,处处燃烧,绵延不绝。 情势危急! 杨彪左腿包裹的严严实实,拄着一支小拐,极其缓慢的坐下,跪坐着,依撑着小拐,斜着身体,头上细汗涔涔,很是辛苦。 王允惯常的寡言少语,不声不响。 荀攸思索再三,与刘辩道:“陛下,并州……牛辅或可争取,还须看董太尉的态度。” 刘辩嗯了一声,道:“还有两天到京。” “关于黑山军,” 荀攸沉着脸,道:“还是以安抚为主,暂时不能对其用兵。” 就算能,朝廷也没有多余兵力,只能依靠幽州牧刘虞。黑山军号称百万,又多在山林,想要围剿,必然旷日持久,那钱粮就没数了。 朝廷没钱没粮! 刘辩沉吟不动。 荀攸顿了下,继续道:“兖州,大司马既已平定,那应当问题不大,只需朝廷赈抚。青州,也需赈抚。” 刘辩目光微动,旋即微微点头。 荀攸的话其实很简单,击溃黄巾乱匪或者其他叛乱其实并不难,关键在于平定后,不能任由其复炽,否则朝廷还得继续征剿,来来回回,没完没了。 问题还是在于,朝廷没钱没粮! 钟繇抬起头,肃色道:“陛下,盐政一事,应当尽早开始。” 能够快速来钱,来足够的钱,除了盐政,没有其他办法。 刘辩没有回答他,向王允道:“王卿家,伱以为?” 王允抬起手,道:“陛下,司隶暂未妥定,若是再对盐政动手,臣空欲速不达。不如,暂且加田税。” 刘辩眉头一皱,直接看着杨彪,道:“杨卿家?” 杨彪好像又胖了不少,脸更圆更胖,挺着大肚子,左胳肢窝架着拐,有些艰难的抬起手,道:“陛下,臣代表杨家愿意向朝廷捐纳一万万钱,并将整理田亩一千顷,捐于朝廷,以助朝廷渡过此艰……” 刘辩双眼忽的半眯,笑意一闪而过。 他不是很在意这些钱和田,而是杨彪这个态度! 这想瞌睡就来枕头! 王允见状,连忙道:“陛下,臣家无余财,愿意向朝廷捐纳一千万钱。” 他本也想捐地,可地实在不多,几百亩拿不出手,太多了又肉疼。 荀攸与钟繇对视一眼,并没有说话。 他们虽然出身大族,但不像杨彪那样有地位,家财并不多。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而后慢悠悠的笑着放下,一脸舒心的道:“还是杨卿家忠君体国,无愧是四世三公。” 杨彪抬着手,神色不动,道:“杨家一切都来自于君恩,而今国运多艰,杨家理当与国共渡难关。” 刘辩深以为然的点头,看向王允等人,道:“杨卿家之言,朕心甚慰。若是我大汉世家皆能有杨家之心,何至于此?” 荀攸,钟繇微微躬身,虽然不说话,却也心知肚明。杨彪这么做,还是怕了,担心步袁家后尘。 王允见刘辩没理会他,放下手,跪坐不动。 “臣不敢当。”杨彪胖脸上,无喜无悲,头上细汗涔涔。 刘辩右手的食指与大拇指轻轻摩挲,见时机差不多了,道:“杨卿家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刘辩坐直身体,沉声道:“朕决意,复设丞相,由杨卿家担任。” 一直保持着脸色不动的杨彪,忽然的神情大变,胳肢窝的拐崩了出去,直接向前栽倒。 刘辩猛的窜了出去,一把扶住杨彪,道:“杨卿家不用行此大礼,杨卿家所作所为,完全配得上,快起来。” 杨彪左腿根本使不上力,双手艰难的撑着地要起来,但这一下太猛,他双腿别扭,起不来,坐不回去。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样,他头上大汗如瀑,一双小眼睛急急眨动,气喘吁吁的道:“陛下,臣,臣不敢当……” 刘辩也在用力将他扳起来,但双手抓不到地方,这杨彪又太沉,根本抬不动,一边用力一边道:“卿家不用谦逊了,快起来。诸位卿家,来帮忙。” 荀攸与钟繇还震惊于刘辩要复设丞相,又见着这一幕,愣了下才回过神,纷纷站起来,将杨彪给抬回去。 王允在一旁看着,双眼一阵厉色。 复设丞相,就会有专权的嫌疑,杨彪此人要能无能,要才无才,他坐上丞相之位,于朝廷,于大汉,只会有害无益!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匈奴入塞 杨彪好不容易坐回去,顾不得擦汗,急声向刘辩道:“陛下,臣无德无能……” 说着,他突然一头栽倒,直接脸盖地。 刘辩等人哪里想得到,根本来不及伸手。 荀攸,钟繇等人见着,手忙脚乱的去扶,但杨彪好像昏了一样,垂着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辩脸角绷直,心头怒火涌起。 这种拙劣的伎俩都使出来了吗? 荀攸同样知道,但面上工程不得不做,道:“陛下,是否宣医师?” 刘辩慢慢坐回去,看着杨彪,压着火气,淡淡道:“来人,将丞相送出去,传医师医治。” 门外走进来几个中黄门,将杨彪小心翼翼的抬出去。 一众人目送着,谁都知道杨彪是在装昏,但却不能揭破。 等杨彪一走,王允前所未有的严肃色,抬起手向刘辩,道:“陛下,复设丞相,事关重大,臣请再议。” 丞相一职,确实是非比寻常。 自秦以来的丞相,权力太大,大到什么程度,简单来说,丞相有丞相府,百官是在丞相府议事,皇帝有事,还得去丞相府参加。 自秦以来,‘无为而治’盛行,哪怕是强势皇帝,对丞相都是‘礼让’三分,皇权甚至是屈从于相权的! 一旦杨彪做了丞相,那么事事都需要杨彪点头,朝廷百官的任命,大小事情的决断,几乎皆要出自于丞相府了。 荀攸,钟繇也面露迟疑,丞相的权力太大了,关键是这个人还是杨彪,谁都摸不清楚他的心思,要是他在种种事情上掣肘,哪怕是故意拖延,对现在的朝局、国政都是大为不利! 刘辩看着他们的神情,淡淡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另外,王允,董卓为左右仆射,辅佐丞相,梳理万机。” 复设丞相,是刘辩对朝廷改制的最后一块拼图! 王允没有丝毫为成为佐丞而高兴,越发焦急的道:“陛下,丞相职责重大……” “不必再议!” 刘辩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端坐笔直,威严道:“复设丞相,朕意已决。丞相、仆射理事尚书台,不设丞相府。即日起,尚书台要尽快梳理国政,拿出施政纲要,以应对时局!” 王允神色犹豫,又看向钟繇,荀攸。 两人没有说话,虽然事先刘辩没有与他商讨,但很明显,宫里早就计划好了,不是冲动之举。 两人对视一眼,暗自点头。 这样一来,朝廷就算不想团结都不行,至少不会继续恶斗下去。 ‘无用庸吏!’ 王允暗瞪着两人,心里怒道,继而就思索着怎么与刘辩争论。 刘辩看着三人,沉吟一阵,道:“关于匈奴寇边一事,尚书台再议。” 说完,他就起身。 王允见着,连忙道:“陛下……” 刘辩根本不听他的,大步出了门,与潘隐道:“传张辽,出宫。” 潘隐小碎步跟着,道:“陛下,要去哪里,带多少人?” 刘辩脚步不停,道:“带五百人,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 潘隐应声,匆忙安排人去传话。 不多久,刘辩就穿了常服,出了宫,步行出城,在城门外上了马车,由张辽护卫,一路向东。 足足走了一个时辰,边上的潘隐有些神色不安,看向马车里的刘辩,几次想要问,又没敢出声。 张辽则全程走在前面,不发一言,戒备着四周。 马车里的刘辩,闭着眼假寐。 又走了近一个时辰,张辽这才停下,调转马头过来道:“启禀陛下,到了。” 刘辩睁开眼,掀开撤帘出来,入眼不远处就是一个简易的山寨,还有人在搬运、修筑。 刘辩一笑,下了马车,道:“就是这里了。” 他带着人,径直向大门走去。 潘隐不知道这是哪里,有些好奇。 刘辩刚到门口,就有个身穿白甲,英姿勃勃,朗星月目,二十不到的年轻人快步而出,见到刘辩就单膝跪地,道:“牙门将赵云,参见陛下!” “免礼!” 刘辩笑容满面,细细的打量着赵云,暗自点头,果然英武,一看就是一个骁将,只是眼下还有些年轻。 说完,刘辩歪头与张辽道:“这是卢卿家举荐的,原本是中郎将公孙瓒的白马义从。” 公孙瓒在幽州是战功赫赫,白马义从也是名声响亮,张辽不由细细端详赵云。 赵云神色如常,道:“陛下谬赞,军营尚未修建完毕,请陛下御视。” 刘辩又看了眼赵云,笑着向里面走去。 处处都在动工,修建,纵观看去,这军营很大,但人数并不多。 赵云跟在刘辩边上,道:“陛下,目前军营招募了不足三千人,大司马府传话,每个月会有两千人送来,年底会有三万人。” 刘辩点头,这些他自然知道,想到三万人,心里不由涌起一股豪情。 这个军营十分简陋,只有一些土房,场地还在规整,明显才建不久。 士兵们来来去去,不时有人对赵云见礼,好奇刘辩等人的身份。 刘辩没有理会,慢慢走着,与张辽,赵云道:“朕决定,扩建禁军,这里所招募的青壮,将来都会是禁军。训练一两年,会派给一些将领统帅。战时领,战罢归。” 张辽一怔,禁军?全都是? 赵云有些有些意外,但是没有说话。 刘辩来到马场,看着孤零零的十几匹马,伸手摸了摸,笑着道:“倒是挺温顺的?” 赵云站在一旁,道:“陛下,别看此时温驯,这些马都是幽州良马,速度,耐力极好,不比匈奴马差,可日行八百里。” 刘辩神色微惊,要知道,战马的速度以及耐力,在战场上十分重要,日行八百,不论是夜袭,还是迂回,亦或者正面冲锋,都是巨大的优势! 刘辩回头看向赵云,道:“朕能骑吗?” 赵云犹豫了。 眼前的陛下白白嫩嫩,别说摔下来,就是颠簸磨损未必都受得了。 刘辩见着,直接拉住马绳,踩着马镫,直接翻身上马。 战马倒是没有什么异动,只是刘辩觉得十分怪异。 他以前也骑过马的,但这一次怎么都不自在,摇摇晃晃的要摔下来。 刘辩拉住马绳,左右看了眼,道:“怎么没有马镫?” 倒不是没有,而是只有一边,并且这一边的方向还不对,他双脚基本上是空悬的。 刘辩的这一问话,让张辽,赵云都愣住了。 不过转瞬,刘辩也想起来,又翻身下马,笑着道:“朕忘记了,朕以前在宫里的马,为了平稳,两边都马镫,可以让人在马上坐的更稳,动作更灵活。朕回去之后,让人打几个送来,以后战马上都加。” 潘隐仔细想了想宫里,他以前倒是没有跟过刘辩,所以不是很清楚。 张辽来的就更晚,不疑有他。 赵云看了眼马背,或许觉得可有可无,不能驳刘辩面子,道:“谢陛下。” 没有马镫,刘辩可不敢骑,摔下来丢人就丢大了。 他继续绕着这个军营走,道:“赵卿家,公孙卿家你怎么看?” 赵云对公孙瓒还是很钦佩的,直接道:“回陛下,公孙中郎将勇猛无畏,当世虎将。’ 刘辩微笑,公孙瓒勇猛归勇猛,其心思就很难测了 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帅,在朝廷还能勉强支撑的时候,或许能低头,一旦朝廷展露出虚弱一面,听宣不听调是好的,趁机作乱,扩大势力范围,称王称霸才是常规操作。 想着公孙瓒此时在卢植手下,而卢植刚刚收了董卓一半兵马,总兵力差不多能有二万,加上公孙瓒的一万,近三万人。 ‘应该能应对匈奴吧?’ 刘辩心里想着,如果卢植挡不住匈奴,匈奴长驱直入,就能直达洛阳! ‘为什么想到这里,朕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惊肉跳感?’ 刘辩神色有些古怪,旋即摇了摇头,眼下,还是要壮大自身。 这处军营,年底能有三万人,稍加训练,就能拉出来,虽然不是什么精锐之师,但在兵力数字上是有了。 精锐,是打出来的! 刘辩想着,嘴上道:“兖州即将平定,皇甫卿家不日归京,这里会有他亲自布置。张辽,你空了,没事也多来一来,与皇甫卿家好好请教请教这练兵,带兵之法。” “臣领旨。”张辽道。 刘辩转了一圈,心里有了底,就向门外走去,与赵云笑着道:“赵卿家这些日辛苦了,等朕空闲下来,招卿家入宫,好好说说幽州之事。” 赵云受宠若惊,连忙道:“臣不敢。” 刘辩摆了摆手,道:“今天就到这里。” 赵云是第一次见刘辩,见他没有丝毫的架子,语气亲切,已然是看重,心里异常激动,道:“臣恭送陛下!” 刘辩笑着出了门,上了马车,心里轻吐一口气。 虽然时间紧迫,但总归是上了正轨了。 在刘辩回京的时候,朝廷里关于复设丞相一事,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尚书台内,上任刑曹尚书的李儒是春风得意,气质儒雅中多了丝丝官威。 他跪坐在王允对面,听着王允关于复设丞相一事的担忧。 李儒满面微笑,道:“王公,这复设丞相,与王公干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大。” 王允漠然着脸,道:“如何不大?丞相复设,大权尽归杨彪,荀攸,钟繇等人又是无能之辈,国政岂不日益败坏?” 李儒双眼闪过精芒,道:“王公,若是丞相一直告假,或者不理事呢?” 王允一怔,继而就思索起来。 杨彪一直在躲着朝局,哪怕复设丞相时,也敢当着刘辩的面装晕,日后即便上任丞相,多半也不会真的独揽大权。 另外一个就是董卓,这个人在朝廷毫无根基,并且为朝野,包括宫里那位陛下所厌恶,必然不长久! 王允慢慢的展露一丝笑容,道:“文优可比子房!” 李儒谦逊的微微躬身,眼神得意一闪,道:“下官料定,杨,绝不长久!” 王允神情不动,会意的微笑。 这会儿,杨彪已经回到杨府。 一众下人抬着他,小心翼翼的往后院送。 杨彪面沉如水,肥胖圆润的脸上没有一丝冷汗,反而铁青一片,双眼里都是不安警惕之色。 他是万万没想到,付出了那么多钱与田,本想是弥补袁家一事,求个心安,却没想到,刘辩反手就给他来个‘复设丞相’! 杨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躲,现在的朝局,没人比他更清楚,谁冒头,都不会有好下场!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这些阉党、何进时期的重臣,根本不会得到重用。 而是荀攸,钟繇等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位列台阁! 杨彪越是看的清楚,就越想躲,哪怕暂时得罪刘辩,也总比步袁家后尘的好! 管家急匆匆过来,看着杨彪的小腿在渗血,急道:“主人,你这是怎么了?” 杨彪神情冷峻,道:“王朗有回信吗?” 管家刚要说话,就见王朗从里面走了出来。 杨彪顿时急了,道:“伱怎么回来了?德祖也回来了?” 王朗脸角宽长,神态从容,笑着道:“他没回来,就是我回来了。” 杨彪这才放心,等人将他抬回去,赶走人,看着王朗,圆脸一片郁色,眨着小眼睛,默默不出声。 王朗坐在对面,目露疑惑,道:“怎么到了这一步?” 杨彪轻叹一声,道:“袁家一事,想必你也听到不少,实则是袁家做的太过,陛下忍不了了。” 王朗摇了摇头,道:“袁家我早有预感,袁绍,袁术戾气太重,杀入进宫,又诛灭阉党,固然是天下所望,但这样的肆意妄为,谁人不能忌惮?我是问你这伤。” 杨彪心头沉重,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半晌才道:“陛下,决意复设丞相。” 王朗微怔,旋即猛的坐直身体,吃惊的道:“你?” 杨彪点头。 王朗坐回去,满脸凝重,低头沉思不语。 杨彪同样不说话了,这件事,比诛灭袁家还要严重! 诛灭袁家,杨家最多是被连累,可到了丞相那个位置,杨家就如同坐在了火山口,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 王朗沉思半天,抬起正色的看着杨彪,道:“无论如何都要推掉!” 杨彪道:“我当时就拒绝了,甚至是装晕,陛下仍旧没有放过我。” 王朗双眼警惕,又不解,道:“你不争不抢,与朝局无涉,陛下不应该怀疑你啊?你做了什么?或者陛下有点过你吗?” 杨彪僵硬着脸,心里将这些日子的事情想了个遍,摇头道:“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说到这里,杨彪忽然道:“倒是在处斩袁家之前,廷尉与我说什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王朗立即道:“不是钟繇,是陛下!” 杨彪神色一震,坐直身体,道:“你是说,是陛下在暗示我?” 王朗拧着眉头,点头道:“是陛下的意思,应当是陛下要你做事。” 杨彪是聪明人,哪里不明白,苦笑一声,道:“那种时候,我怎么敢。” 近几个月,朝廷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谁人敢冒头? 王朗有些明白杨彪的处境了,道:“你是怎么想的?” 杨彪看着左腿,道:“大不了……” 王朗连忙道:“不可!” 杨彪叹气,颓丧不语。 王朗心里也在苦思冥想,现在的难点并不是这个丞相,而是宫里那位陛下对杨彪并不放心。 “不如……”王朗说了两个字,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什么事?”杨彪有些烦躁的道。 “主人,” 门外的家仆声音有些大,道:“匈奴人越过长城,已经到雁门郡了。” 杨彪,王朗两人同时大惊失色,对视一眼,杨彪挣扎着站起来,急急打开门,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哪来的消息?” 家仆道:“是尚书台派人来传话,要主人立刻进宫。” 杨彪肥脸抖了抖,看向王朗。 王朗想着并州,肃色道:“并州破碎不堪,若是雁门失守,匈奴可长驱直入,直到洛阳!不可耽搁!” 杨彪当然是知道,一阵头疼,道:“你且稍坐,我去去就回。” 说着,他就一瘸一拐的出门。 上一次羌人就差到打到洛阳,在三辅之地相争达一年,要是匈奴长驱直入,朝廷怎么抵挡? 现在绝大部分兵力,都在兖州平乱! 王朗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许久之后,轻叹道:“内忧外患啊……” 杨彪急匆匆的入宫,赶到尚书台,却没见到刘辩的身影,不由得一怔。 王允,荀攸,钟繇三人回头看向他,虽然旨意还没有下,但杨彪确实是有主事人的威望。 杨彪见他们一个个神情凝肃,面色如常的道:“陛下还没到?” 荀攸道:“宫里说,陛下前不久出宫了,还没回来。” 杨彪一瘸一拐的在他位置上坐下,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匈奴人南下,有什么办法应对。 要是匈奴人攻破洛阳,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那是大汉四百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王允见着一众人沉默不语,心里怒恨,看着杨彪道:“丞相,你总该说句话吧?” 杨彪小眼睛抬起,与他对视,而后又低头。 王允心里冷笑一声,转向荀攸与钟繇,道:“你们二位?” 钟繇与荀攸已经商议过了,闻言,荀攸道:“王公,下官的意思,是请三辅之兵,拨出一万,进驻太原,以太原固守,而后调集兵马,驱逐匈奴。” 王允面无表情,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匈奴人为什么绕过五原?那牛辅有没有与匈奴勾结?” 牛辅,现在就驻兵在五原。 荀攸自然想过了,道:“王公的意思是?” 王允冷哼一声,道:“先斩了董卓,以振士气!” 荀攸,钟繇吓了一跳,异口同声的道:“不可!” 这样的话,牛辅不反也得反了! 接着,荀攸就急声道:“王公,牛辅,未必与匈奴勾结,董太尉还未归,一切还可以转圜,不可匆忙决断。” 王允神色不善,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匈奴人已经围住雁门了!” 荀攸看了眼门外,就刘辩迟迟不到,道:“王公,董太尉一事,暂且放一放,朝廷该派何人领兵?” 王允毫不犹豫,道:“卢子干。” 也就是卢植。 荀攸道:“卢使君自然合适,只是,他为并州牧,是否要加衔,或者朝廷派人?” 王允神色微紧,道:“不可!” 卢植本身威望就非常高,至少王允是比不上的,要是继续加官,并州就容不下他了。 荀攸面露疑惑。 王允瞬间恢复面无表情,道:“大司马不久就会归京,当由大司马统兵。” “不用了,” 这时,刘辩大步走进来,道:“朕决意,御驾亲征!” 话音一落,满堂皆惊! 求两张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御驾亲征(求订阅) 所有人都吃惊不已的看着刘辩。 他们想了很多办法,但就是没想到,刘辩居然会打算‘御驾亲征’! “陛下不可!” 王允猛的坐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刘辩,道:“陛下是万金之躯,身系天下,岂能涉险!” 杨彪,荀攸,钟繇也都紧张起来,看着刘辩大步而进,坐到主位之上。 大汉朝的皇帝,除了开国皇帝,就没有御驾亲征的! 现在这种情形,司隶都不安全,何况是出京征讨匈奴! 真要是出点事情,洛阳城瞬间就会分崩离析,大汉危矣! 以前还有大将军何进撑着,现在要是出事情,谁能撑得住朝廷,镇得住天下? 地方上那些手握重兵的州牧、刺史、将帅,必然会别的心思! 立时天下大乱! 几个人心里,一时间冒出了无数个可怕的想法! 钟繇一脸肃色,抬着手,沉声道:“臣反对御驾亲征!” 荀攸紧跟着,前所未有的认真,道:“陛下,区区匈奴,并非我大汉的对手,只需一道诏书,命卢植领军御敌,顷刻间可退,又何须陛下涉险?!” 杨彪见都说话了,连忙跟上道:“臣也反对陛下御驾亲征。” 其他事情杨彪可以装聋作哑,这件事绝对不行! 刘辩坐着,环顾一众人,面无表情,道:“朕意已决。” 不等他们说话,刘辩就道:“朕带禁军,羽林军各一半,由太尉陪驾。丞相留守洛阳,统领政务,诸位卿家协助。” 王允抬着手,急声道:“陛下,万万不可!江山社稷为重啊!” 荀攸心念如电,道:“陛下,可坐镇洛阳指挥,并州就在侧旁,快马加鞭,并不影响陛下的圣威。” 刘辩眉头挑了挑,这荀攸是觉得他要过过瘾打仗的瘾? 钟繇更加严肃了,道:“陛下,退匈奴不难。匈奴入境,无非是为了劫掠粮食,牲畜,只要前方坚壁清野,不出半个月,大军出击,退匈奴易如反掌!” 杨彪倒是没有这方面的见识,肥脸如铁,道:“陛下,臣,能力有限,不足以稳住洛阳,请陛下三思。” 刘辩看着杨彪,心里叹气,他倒是希望杨彪这话是为了反对他御驾亲征。 目光又在几人脸上转了一遍,刘辩面不改色,道:“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诸位卿家做准备吧。” 王允一脸的慌乱,道:“陛下,若是,若是有个万一,臣等如何自处啊?”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出京之前,这宫内宫外,是还得布置一番。 刘辩懒得与他们扯,直接站起来,道:“无需再议。” 说完,也不顾身后的喊叫,径直离开尚书台。 杨彪头上冷汗涔涔,不断的擦着,眼睁睁的看着刘辩出了侧门。 他这次是真的急了,刘辩御驾亲征有个万一,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王允没有其他办法,突然满脸怒容的瞪向荀攸、钟繇,喝道:“是你们给陛下出的主意?” 荀攸连声道:“王公误会,在此之前,我等从未见过陛下。” 王允不信,心里大恨,又转向杨彪。 杨彪肥脸抖了抖,脸色比哭还难看,一个字说不出来。 荀攸与钟繇对视一眼,眼神里皆是紧张与不安。 钟繇忽然上前,拉着荀攸就向外走。 出了门,又走了几步,钟繇低声道:“现在,唯有太后能劝住陛下!” 荀攸回头看了眼,摇了摇头,道:“陛下怕是已经去永乐宫了。” 钟繇拧着眉,神情严肃中带着慌乱,道:“太后能劝住陛下吗?” 荀攸迟疑着,还是摇头。 他看得出来,刘辩不是心血来潮,心里肯定早有想法。 钟繇左思右想,道:“这御驾亲征并非一两日可定,不如,我们拖延着,等大司马归京?” 皇甫嵩回来,不但能劝说宫里的刘辩,还能代刘辩去并州抵御匈奴。 荀攸想了想,道:“不用拖延,去信给大司马,请他尽快回京就是。” 钟繇思索着点头,心里还是忐忑不定。 正如荀攸所想,刘辩出了尚书台就直奔永乐宫。 “不行不行!” 刘辩还没说完,何太后就急声道:“朝中那么多大臣,你又是皇帝,没事冒什么险,母后不同意!” 刘辩笑着给何太后夹菜,道:“朕不是去涉险,最多也就到上党,中间还有太原,离着雁门十万八千里,真要有危险,朕立即跑回来就是了。” 何太后见刘辩这么说,嘴角动了动,皱眉道:“你休想哄骗我,伱派别人去,母后不允许你离京。” 刘辩笑呵呵的又给何太后夹菜,道:“母后,朕年纪轻轻的继位,根本没有什么威望,朝臣都在欺负朕,朕不去混点功劳,实在压不住那些人。” 何太后看着刘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皱的更紧,道:“那唐瑁就不能帮你一点?” 刘辩将碗端起来,递给何太后道:“威望不够。” 何太后接过碗,没好气的道:“什么威望不威望的,坐到那个位置上,威望自然就有了,反正你休想出洛阳。” 刘辩不慌不忙的端起他的碗,笑着道:“那他也得压得住,杨家四世三公,谁能比得过?” 何太后张嘴欲说,面色不愉的又收住声。 刘辩有些意外的看着她,虽然与何太后接触不是很多,但总觉得何太后好像有事情瞒着他。 吃两口菜,刘辩试探着道:“母后,朕听说,二舅舅最近在扬州跑来跑去?” 何太后手一颤,而后哼了声道:“你管他做什么,好好做你的事情。” 刘辩越发确定,余光瞥见潘隐小碎步进来。 潘隐与何太后躬身,小心谨慎的到刘辩的身后侧,低声道:“陛下,渤海王到了。” 刘辩放下碗,与何太后道:“母后,朕先去见皇弟了。” 何太后嗯了声,自顾吃饭。 刘辩见着,心里疑窦丛丛。 出了永乐宫,刘辩问道:“母后近来在做什么?” 潘隐跟在刘辩身后,回忆片刻,道:“好像没什么,就是与一些贵妇说说话,偶尔给舞阳君,车骑将军去去信。” 刘辩神色不解,见刘协孤零零的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下,便也没有继续追究。 刘辩看着刘协,心里动了动,笑容和煦的走过去。 “臣弟参见陛下。”刘协不卑不亢的见礼。 八九岁,五官细嫩,姿态从容,一看就是那种教养很好的别人家的孩子。 “免礼。” 刘辩笑着,道:“祖母近来可好?” “祖母一切安好。”刘协道。他抬着头,看着刘辩,心下疑惑。他被软禁了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出来。 刘辩顿了下,迈步向前走,心里斟酌着,道:“皇弟,匈奴寇边,直逼太原,朕欲御驾亲征,你怎么看?” 刘协神情顿变,立刻又恢复正常,道:“陛下御驾亲征,小小匈奴,必望风而逃。” 刘辩踱着步子,脸上有着一丝迟疑。 他有心带刘协一起出征,以免有人趁他离京,利用刘协搞事情。但如果他真的有个万一,刘协却是是唯一的,无可争议的继位人选。 刘协见刘辩一直不说话,安静跟在他身后。 好一阵子,刘辩道:“皇弟,朕复设了丞相,你怎么看?” 刘协被软禁,对外面的消息几乎是一无所知,听着就怔了又怔,旋即就语气如常,道“陛下圣明,任用贤者为相,君臣齐心,振兴我大汉将指日可待。” 刘辩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小家伙,确实早慧很,说话是滴水不漏。 刘协与他对视,稚嫩的脸上,镇定又安静。 刘辩心中一时间转了数个念头,忽然笑容绽放,道:“君臣齐心是不够的,你我兄弟也当齐心,皇弟,去尚书台听政吧。” 刘协双眼里有些茫然,似乎不太理解刘辩的话。 他去‘听政’?这‘听政’二字,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目的? 刘辩没有解释,摆了摆手,直奔景福殿。 刘协站在原地,小脸上都是困惑不解。 刘辩匆匆回到景福殿,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认真的推敲着里里外外的局势。 宫里已经安排好,接下来就是宫外了。 仔细盘算一阵,刘辩忽然道:“加赵云为骑督,率兵一千入京,准备随朕出征。张辽,张杨,董卓皆要随军。徐荣回兵,进驻禁军大营。曹操率兵至沁水畔,等朕汇合。” 潘隐一字不漏的记下后,道:“是。” 刘辩坐在椅子上,神色沉着,目光冷静,道:“皇甫嵩回京后,命他节制羽林军,所有人与事,都不得乱动!” 潘隐脸角绷紧,低着头轻声道:“是。” 刘辩倚靠在椅子上,轻轻闭上眼,暗自道:应该差不多了。 潘隐站在不远处,静静候着,见刘辩许久不说话,这才小心的问道:“陛下,何日出京,小人要做哪些准备?” 刘辩没有睁眼,淡淡道:“等董卓回京后,第二日就出发。” 并州还有一个牛辅需要解决,解决的关键,就在董卓! “是。”潘隐应着道。 感谢‘活在时间之外’老板的打赏~ 还有木有?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雁门失守 第二天中午。 景福殿内,马蹄声不断。 刘辩脚踏双马镫,在景福殿院内策马奔腾。 赵云一身银甲,站在边上,双眼发亮,都在刘辩的双脚上。 刘辩的马术并不好,约等于零,但这马确实很温顺,两相配合,倒也是没让刘辩出丑。 骑了一阵,刘辩抬头看着毒辣的大太阳,勒住马下来,接过潘隐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着一边与赵云笑着道:“卿家,也试试?” 赵云早就迫不及待了,立即抬手应着,转身就一跃上马,畅如流水。 刘辩看着他的潇洒动作,心里十分羡慕。 赵云先是有点慢,好像在适应马镫,没多久,他就在马上做起了各种动作,辗转腾挪,长枪虎虎生风,比平地上还要灵活。 刘辩看着,心里羡慕的同时暗道:锻炼一下,赵云倒是可以替代张辽统领禁军。 他手里缺少可以信任的将领,张辽这样出身草莽,又在他身边待过,只要施恩得宜,就会对他忠心耿耿! 赵云也一样! 赵云转了好几圈,一个腾跃而下,落在刘辩面前,单膝跪地道:“陛下圣明!此物确实有如神助!” 刘辩满意一笑,道:“免礼,朕已经让人临时打造一千对,过几天,你率一千骑兵,随朕出征!” 赵云语气激动,道:“微臣领旨!” 刘辩转头看向张辽,道:“朕让你布置的,布置好了?” 张辽道:“是,一切妥当。” 刘辩擦着汗,看向宫外的天空,道:“那就等董卓回京了。” 潘隐会意,上前一步,道:“陛下,应该晚上就会到。” 刘辩点点头,双眼冷芒跳动。 牛辅在五原郡,手握一万多精兵,决不能让他投降匈奴! 景福殿不远处的嘉德殿旁,尚书台。 杨彪,王允以及荀攸,钟繇正在议事,刘辩一意孤行的要御驾亲征,他们劝说不得,只能做着准备。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少了些争吵,说话慢条斯理,极力的避讳着一些话头。 因为在他们不远处,主位的边上,渤海王刘协静静的坐在那。 刘协脸角稚嫩,不言不语的看着这群人在那议事。 他心里还是很不明白,那位对他忌惮极深的皇兄,为什么会突然将他放出来,还让他到尚书台来‘听政’。 刘协心里曾经有一个十分荒唐的想法,但转瞬间就被扼杀,因为那太不可能了。 杨彪,王允,荀攸,钟繇等人时不时的余光瞥向刘协,心里浮想联翩。 这位的身份,现在是十分敏感又复杂。 敏感是因为,先帝在时,三翻四次的欲废嫡立幼,想要废了刘辩的太子之位,改立刘协。 虽然没能成功,但也延生出了阉党与外戚一党的血拼,最终外戚一党获胜,刘辩顺利继位。而董太后被赶出宫,刘协遭到软禁。 太平无事了几个月。 但是到了现在,刘辩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刘协反而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所有人瞩目。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彪等一众人心里同样疑惑不解,放刘协出来,还‘听政’尚书台? 傍晚。 左栗带着董卓,千辛万苦的总算回到了洛阳。 董卓这一路被折腾的够呛,面相上就瘦了好几斤,原本粗狂的大脸,写满了虚弱。 左栗将他送回太尉府,转身就与‘宫城’笑呵呵的道:“宫先生,我安排您住下,晚上再找您单独请教。” 这一路上,左栗是被这位宫先生深深折服,这位宫先生看事看物都有独到的见解,奈何董卓在一旁,很多事情他没办法问出口。 似乎怕这宫先生跑了,左栗又道:“承诺宫先生的前程,我绝对说到做到!” ‘宫城’见着熟悉陌生的洛阳城,心里默叹。 目送着宫先生的背影,左栗与边上的两个禁卫低声道:“看住他,别让他跑了。” “贵人放心!”两个禁卫道。 左栗没有再多说,回到私宅洗漱一番,便急匆匆的入宫。 他比董卓快一步,躬身在刘辩身后,神色异常恭谨,详细的说着一路上的发生的事情,没有半点隐瞒。 芳林园内,刘辩手里握着长枪,正在做着戳砍劈挑的动作。 他头上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随口的道:“你是怀疑,黑山军是营救董卓的,董卓与黑山军有勾结?” 刘辩没有在意那什么宫先生。 左栗脸色紧绷,不敢抬头,小心的道:“是。” 刘辩一个回马枪,直指他,枪击晃动,凌厉非常。 左栗吓了一大跳,双腿一抖,差点直接跪下。 刘辩注视着他,慢慢收回枪,道:“待会儿,给董卿家陪个不是。” “小人明白。”左栗立即就道,心头狂跳不止,后背发凉。 自从购置了私宅事发后,他就一直感到恐惧,不知道眼前的陛下,会怎么处置他。 刘辩接过毛巾,擦着脸上的汗,目光幽冷,心里在计较着董卓与黑山军的关系。 黑山军盘踞着并州、幽州一带,如果董卓与黑山军有勾结,那他对于董卓的应对策略,就得有所变化。 不多时,潘隐来到刘辩边上,道:“陛下,董太尉到了。” 刘辩扔掉手里的毛巾,道:“让他进来吧。” 潘隐转过身,对着不远处的中黄门点头,这中黄门一个个的传递向芳林园外。 芳林园外的董卓,人高马大,原本浓眉高鼻,一脸粗狂,而今躬身低头,垂眉顺眼,小步的跟着中黄门走入芳林园。 回到还没有他用的太尉府,董卓得到了几个令他震惊又恐惧的消息。 郭汜,华雄等人,投奔了卢植,他的一半兵马被卢植所夺。他的女婿兼干儿子牛辅,现在躲到了五原郡。 董卓只是得到了这些消息,但具体情况,他不得而知。 他与并州的联络,被掐断了! 董卓没了以往的底气,心怀恐惧,一路上都在想着种种活命的策略。 随着不断深入芳林园,余光瞥着四周林立的禁卫,董卓越发胆寒,脸上越发恭谨。 走了好一阵子,他见到刘辩正在亭子里悠闲喝茶,莫名脖子发冷,悄悄直背,将忠臣良将模样摆出来,抬起手,沉声向刘辩道:“臣董卓,参见陛下!” 刘辩笑呵呵的放下茶杯,道:“董卿家来了,坐。” “谢陛下。”董卓上前,坐到了刘辩的对面。 刘辩伸手给他倒茶,道:“董卿家,匈奴寇边,伱知道了吧?” 董卓神色不动,道:“臣刚刚得知。” “卿家怎么看?”刘辩将茶杯拿起来给他。 董卓受宠若惊,双手接过,道:“匈奴常年袭扰边境,臣以为当派大军征讨!” 刘辩双眼盯着他,道:“朕打算御驾亲征,命卢植节制并州所有兵马,卿家以为如何?” 董卓低着头,极力保持平静,语气如常,道:“陛下圣明。” 刘辩目不转睛,道:“那,卿家给牛辅写封信,命他率兵前往太原?” 董卓心头骤紧,脸角控制不住的抽了下,猛的又警醒,道:“臣领旨。” 刘辩面无表情,慢慢坐回去。 潘隐端着笔墨走过来,放到茶桌上。 董卓没有片刻犹豫,拿起笔就写,根本不带思考。 刘辩一直注视着他,四周的禁卫手握刀柄,董卓稍有异动,就会被剁成肉泥! 董卓写的飞快,刷刷点点写完,就双手捧起,递给刘辩。 刘辩接过来,仔仔细细看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顿时笑容满面的递给潘隐,与董卓道:“董卿家果然忠君体国,没有令朕失望。” 董卓心里都在滴血,同时又恐惧忐忑,面上始终忠直,躬着身,沉声道:“为陛下分忧,是臣本分。” 刘辩目光微闪,道:“卿家这般深明大义,朕也不能让卿家吃亏。这样吧,冀州牧空缺,卿家领冀州牧。” 董卓一怔,冀州牧? 以太尉之身领州牧,倒不是第一个,董卓的老上司张温就有先例。 董卓没有抬头,更没有发问,是而是想着:莫非,小皇帝要调我去冀州? 刘辩心事一了,笑容就多了几分真诚,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见董卓不说话,便道:“卿家,有什么难处?” 董卓连忙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点点头,道:“卿家有什么其他要求,也尽管提,朕无不可。” 董卓忐忑难安,哪敢提要求,沉色道:“臣只愿为陛下分忧,为国纾难。”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暗道:是不是压的太狠了? 董卓这样一个为世家、朝野所鄙夷不屑,处处针对的人,尤其是兵权已除,根基全无的情况下,对他来说,是再好用不过。 这样废弃,就太是可惜了。 刘辩这样想着,就与董卓道:“卿家,朝廷里空缺还有不少,卿家大胆举荐,朕无有不准。” 董卓越发弄不明白刘辩的目的了,怀揣不安的想了想,道:“陛下,请容臣回去后,为陛下访贤。” 刘辩笑着,大声道:“那就辛苦卿家了。这一路辛苦了,卿家回去早点休息。对了,朕为卿家专门安排了宅子,左栗,你亲自领着董卿家过去,好好给董卿家认个错。” “是。”左栗连忙应道,一脸的害怕之色。 董卓起身,抬手沉声道:“谢陛下,臣告退。” 刘辩看着他的脸色,哪怕再掩饰,仍旧有着晦涩的愤怒与忧惧泄露。 左栗与刘辩躬身,小碎步的领着董卓出芳林园。 潘隐从不远处接过一道奏疏,转身递给刘辩。 刘辩见是卢植的,连忙拆开,一眼看去,顿时面沉如水。 雁门郡——失守了!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出征 左栗一路上,尽显卑微,陪着笑,将董卓送回了太尉府。 哪怕天色再黑,他还是来到了‘宫城’暂住的地方。 对于左栗,陈宫利用这点时间也打听了一下,几乎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但对于跟踪、看守他的禁军是察觉到了。 面对左栗深夜来访,他无奈,只能陪着。 左栗没有说其他,只是将他面临的‘失宠’困境告诉了他,而后一脸请教的道:“先生,你说,陛下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陈宫坐着,心里暗自摇头,这左栗怕是从最底层突然起势,没有经历过什么,所以对陛下的稍加敲打就开始惶恐不安。 “陛下若是要惩治贵人,就不会派贵人送太尉去兖州了。”陈宫道。 左栗也是这样想的,却道:“先生不懂,陛下越是笑的时候,往往越危险。” 陈宫瞥着他,想着今天打听的朝局,道:“贵人的意思是?” 左栗似有些犹豫,还是道:“陛下行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特意点我的私宅,我担心,陛下可能对我……有所布置了。” 陈宫神色不动,漫不经心的淡淡道:“这点不奇怪,陛下应当还是担心十二常侍的事重演。” 左栗坐直身体,请教表情消失,看着陈宫的双眼中多了一丝阴翳,道:“先生对陛下这次御驾亲征怎么看?” 陈宫感觉到了左栗对他敷衍态度感到不满,他可是亲眼见过左栗在路上为了保密行程,一句话屠灭了三户人家的暴行。 他面不改色,思忖着道:“朝廷诸公怕是齐齐反对吧?” “没有人赞同。”左栗雪白的脸上一片冷意,心里已经浮动了杀机。如果这个人对他没用,就不用浪费他的时间了。 陈宫心中微沉,目中警惕,顿了片刻,道:“这是诸公当局者迷。自陛下继位以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对朝廷的威信,对陛下的威严是不断的打击,陛下需要重塑朝廷威信以及他的威严。匈奴寇边,是一个最好的机会。陛下决定御驾亲征,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不得已的选择。” 左栗听着就道:“先生,那我应该支持陛下御驾亲征?” 陈宫见左栗根本没有思考,余光瞥了眼身后的两个禁卫,道:“自然。” “那我应该怎么说?”左栗面露热切的道。 陈宫自然看出了左栗邀功的心思,道:“贵人身份特殊,应当多做事,不宜多说话,说话也要在最为关键的时候,一句足够,多则见疑。” 左栗心里有种恍然大悟感,脸上多了份敬意,道:“那,先生,我现在该怎么做?” 陈宫将左栗立功心切的补救心思看得清楚,认真的看着左栗道:“贵人现在应当派人前往河东,上党,太原,甚至是整个并州探查消息,此次御驾亲征,陛下是只能胜不能败!贵人在里面,只要认真做事情,陛下必然会看得清楚。若是再能有功劳,胜过平日百倍。” 左栗整个人好像瞬间通畅了,完全没了之前的忐忑不安,雪白的脸上涌出一抹红晕,双眼阴冷闪烁不休。 陈宫心里忽然有种不安感,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黄门,好像有着极其强烈的野心。 十分危险! 他神色不动,观察着四周,想着脱身之法。 左栗看着陈宫,双眼赤红,如同大镖客遇到绝世名妓,忽的起身,抬手深深而拜,道:“多谢先生赐教!” 陈宫不喜欢他这种虚假的客套,还是故作的起身,对拜道:“不敢。” 左栗心里已经有了立功的办法,当即红着脸道:“带进来!” 他一声之下,门外就走进来十几个娇美女子,更有诸多华服,用具,钱财。 陈宫心里暗叫失策,淡定的瞥了眼,故作迟疑的道:“贵人,那个,在下的前程……” 左栗连忙就道:“先生放心,待我随陛下亲征回来,不论是朝廷官职,还是地方郡县,任由先生挑选!” 左栗是有这个底气,倒不是他可以利用特殊身份,而是现在的官,还是可以买卖的,只不过是价钱的问题。 陈宫想的却是,这御驾亲征少说要一两个月,倒是有足够的时间从容逃脱。 两人虚假客套一番,左栗就匆匆走了。 陈宫看着院子里的娇美少女,没有那种心思,反而对朝局起了好奇之心。 ‘罢郎官,三公府,复设丞相,这一步步,明显是有计划的,虽然急了一点,但对于现在的朝局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布置……’ 陈宫看着皇宫方向,心里自语。他对继位不久的年轻皇帝陛下,起了很多的好奇之心。 ‘希望御驾亲征能够大胜而归。’陈宫最后暗道。 只有大胜而归,才能一扫洛阳城里的阴霾,振奋朝廷以及整个大汉的士气! 相比于左栗找了陈宫作为智囊,董卓则失去了李肃。 李肃在那一夜的破庙失踪了,至今杳无音信。 太尉府的董卓,心里焦躁不安,苦思冥想着对策。 一墙之隔的皇宫内,尚书台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杨彪,王允等人忙的是脚不沾地,片刻难歇。 御驾亲征不是小事情,前前后后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 而皇宫之内,刘辩安抚好何太后,又与唐姬温存了一阵,便在书房里批阅着公文、奏本。 潘隐,左栗等人在书房里进进出出,与尚书台交换着信息与命令。 刘辩埋头在书案上,头也不抬,道:“皇甫嵩三天后到京,给他的旨意准备好。” 不等潘隐应声,刘辩匆匆批阅好一本,道:“皇甫坚长一日后到京,抄没的钱粮等物,一半给户曹,一半入中府。” 刘辩写着,不过几个呼吸,又道:“兖州的赈抚,由大司马府与尚书台合议。” “朕离京后,一切不变,尚书台的奏疏,需要有渤海王的署名。” “复设丞相,大赦的诏书,明日即下,不得拖延。” “关于兵饷、钱粮,尚书台要尽快起运,直接送到上党郡。” “宫里的急事奏本,也都到上党。” …… 潘隐,左栗两人都已经记不过来,不停的吩咐身后的黄门。 一直到天亮,刘辩才算告一段落。 七月的天气已经很燥热,刘辩冲了个澡,就直奔崇德殿。 张辽,赵云一身甲胄,紧随在刘辩身后。 到了章台门,林立的禁军已然严阵待发。 杨彪,王允,董卓等人早就在等候,一个个神情各异。 王允瞥了眼身周几人,见他们无动于衷,心里烦躁,上前抬手道:“陛下,御驾亲征一事,臣以为……” 刘辩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而后神色威严,向前方的禁军朗声道:“今日出征,必败匈奴,不坠我大汉国威!” “陛下万岁!汉军威武!” 足足三千人,齐声大喝,震荡在皇宫上空,回响如雷。 刘辩脸色不动,双眼却有光芒闪动,心潮澎湃。 这些禁军,都是各处挑选来的精锐,这样的精锐,他不止要三千,他要十万! 王允欲言又止,心里对身边这些不作为的同僚越发怒恨。 杨彪等人则是无奈,这位陛下一意孤行,谁能劝得住? 董卓站在王允边上,看着不远处喊叫的禁军,心里嗤之以鼻。 这时,潘隐悄步走过来,递给刘辩一张纸条。 刘辩打开看了眼:匈奴抵达太原郡。 他揣入怀里,神情不动,道:“出发吧。” “大军出征!” 张辽上前一步,大声喝道。 一众禁卫呐喊,护卫着刘辩上马车,大军缓缓转动,迤逦出宫。 杨彪,王允等人站立不动,目送着刘辩的马车。 杨彪禁不住的叹了口气,他有种感觉,这位陛下,有点像他父皇了,想一出是一出,谁也劝不了。 等刘辩马车走远,王允忽然哼了一声,转身返回尚书台。 荀攸,钟繇等人见状,暗自皱眉。他们都感觉到,近来王公的脾气有些大。 刘辩的车队很长,张辽,赵云骑马,后面是董卓等人以及众多是随扈,马车足足几十辆。 马车里,刘辩拿出纸条,仔仔细细的审视着短短的七个字。 这是大司马府的情报,还不是卢植的正式奏疏。 “太原……” 刘辩拧着眉,面露凝重。 如果太原失守,那到洛阳就是一马平川了。 别骂了别骂了o(╥﹏╥)o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匈奴单于 五天之后,太原城。 卢植站在城头,背着手,远处的灰尘满天,匈奴骑兵纵横。 公孙瓒在他边上,满是沟壑的脸上杀气腾腾,道:“恩师,让我去吧,区区匈奴,我还不放在眼里!” 公孙瓒在幽州常年与鲜卑、乌桓等作战,胜多败少,战功赫赫,有着强大的自信。 一缕冷风吹过,卢植发丝飘动,有些疲惫的脸角冷意森森,注视着北方,道:“这支匈奴来的有些异常。” 公孙瓒心里骤动,道:“恩师是说,有人与匈奴勾连?” 卢植就是这么想的,这支匈奴来的时间早了一点,现在刚到夏收,并且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太原城,虽然有汉朝内讧未平的缘故,但未免也太过顺利了。 卢植面无表情,道:“那牛辅有消息了吗?” 公孙瓒道:“董卓的信已经送过去了,还没有回信。” 卢植脸色微沉,双眸厉芒跳动,道:“等!” 牛辅现在是一个关键,若是他归顺,那对付匈奴的把握大增。他要是倒向匈奴,那并州的情势将大变! 公孙瓒强按着心头的作战冲动,道:“恩师,各郡都已坚壁清野,匈奴劫掠不到什么。” 卢植没有说话,目光一直看着北方。 曾几何时,大汉铁骑横跨草原隔壁,所向披靡,匈奴别说寇边了,就是漠南都不敢待,王庭迁到了大漠深处,畏大汉如虎。 现在,匈奴又深入大汉境内,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了。 旋即,他又想到了刘辩的密信,脸角越发冷硬,道:“让士卒好好休息,酒肉管够。” 公孙瓒神色一振,道:“末将领命!” 他认为,他老师也忍不住了,要与匈奴大战! “黑山军有什么动静?”卢植又道。 公孙瓒会过意,目露寒意,道:“恩师,你是怀疑黑山军与匈奴勾结?” 卢植现在怀疑一切。 上党郡。 刘辩站在城头,眺望着北方。 身后站着董卓,曹操,张辽,赵云等人,一个个身穿甲胄,气势凛然。 曹操的胡子更加茂盛,双眼狭长,神情漠然,给人一种奸邪感。 他忽然抬手向刘辩,沉声道:“陛下,臣请旨出击,将匈奴诛灭于太原城下!” 刘辩回头看向他,面色如常,心里暗道:你很勇啊。 曹操领兵至今,其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为官到现在,基本上都来自于‘祖荫’,要是换了其他人,死了八百回了都。 曹操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刘辩的目光,越发沉色道:“臣只要一万人,大败匈奴,扬我大汉军威!” 刘辩倒是有心锻炼一下曹操,但不是在这种时候,忽然与董卓,道:“董卿家,牛辅还没有回信吗?” 董卓粗犷的脸上顿时一正,抬手道:“陛下,恐,是匈奴阻断了音信。” 刘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卿家还得想想办法。” 董卓心头一冷,连忙道:“臣领旨。” 他现在的处境十分艰难,如果牛辅真的与匈奴勾结,那他必死无疑!可如果牛辅归附,那他董卓也没了用处,离死期不远。 ‘老夫该怎么办?’ ‘袁隗老贼!’每每想到此处,董卓就将袁隗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扒皮抽筋。 曹操见刘辩没有答应他出战,犹豫着放下手。他心里则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立下功绩! 大丈夫处世,岂能长久浑浑噩噩下去! 刘辩哪里知道两人心里的想法,望着北方,锦旗烈烈,目色悠悠,心中澎湃不定。 曹操渴望做征北将军,刘辩何尝不想做武帝! 国力强盛,手下猛将如云,打的所有不服变成服,立下不朽功业,千秋为人所铭记! 不过,眼下大汉的情形,由不得刘辩去幻想太远。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下城墙,道:“按照朕的交代,认真布置,不得懈怠!” “臣等领旨!”董卓,曹操,张辽等一干人齐齐应声,目送着刘辩的背影,心中各有想法。 潘隐,左栗跟在刘辩身后,到了官衙后院,左栗找借口走了,只有潘隐,赵云陪侍着刘辩。 刘辩没有空休息,身前堆满了公文。 入夜。 张辽,曹操在城头巡逻,月凉如水,城头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突然间,有一匹快马在黑暗若隐若现,马蹄声在深夜里十分清脆。 曹操双眼一睁,猛的走近墙边,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四周的士兵陡然戒备,弓箭手齐齐对准着那处黑暗。 “别动!”曹操声音低沉,阻止了弓箭手准备射击。 不多时,马蹄声就出现在昏暗的视野里,只有一个人! 曹操神情不动,静静等待着。 这匹快马上的人蒙着脸,背着弓,来到不远处,猛的搭弓射箭。 咻~ 一支箭矢涉入城中,快马一个转弯,掉头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曹操见状,忽然转身喝道:“将箭矢取来!” 他声音刚落下不久,就有士兵来报道:“回中郎将,箭矢被内侍取走了。” 曹操闻言一怔,旋即大步下城楼,直奔官衙。 这会儿,左栗已经取走纸条,看着上面的内容,大惊失色,直奔后院刘辩的寝房。 刘辩好不容易睡着才没多久,就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 他一旦入睡被强行唤醒,头会很痛,浑身不舒服,这也使得他脾气会变得非常不好。 如果是在宫里,他早就呵斥了,但在上党郡,刘辩拧紧眉,烦躁的打开了门。 “陛下,不好了!” 门一开,左栗就急声道:“匈奴人知道了陛下在上党,正率大军赶过来!” 刘辩眉头皱的更紧,盯着左栗道:“你怎么知道的?” 左栗心里慌的不行,连忙道:“陛下御驾亲征,小人不敢大意,事先在各郡都安排了人,以监视匈奴,互通消息。陛下,是否立即回京?” 刘辩头疼欲裂,心里还有些反胃,强忍着道:“做的不错。” 本想这样打发左栗,抬头看到曹操大步匆匆而来。 刘辩深吸一口气,直接道:“匈奴要来上党,无需担心,做好防卫就是。” 曹操神色立时惊变,匈奴人绕过太原,来上党? 旋即他就沉声道:“陛下,是否征调其他各处前来支援?” 刘辩看了看天色,淡淡道:“用不着,伱们专心司守就是了。” 曹操见刘辩毫无惊慌的神色,双眸一睁,心中陡然变得惊恐,想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 不远处,董卓,张辽等人过来,刘辩摇了摇头,清醒了一点,走出门,笑着与一众人道:“不就是匈奴人吗?区区万余人,诸位卿家何必这么惊慌?” 董卓,张辽等人比曹操还慌乱,满脸的焦虑不安。 大汉的皇帝陛下可就在这里,要是匈奴人攻破上党郡,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曹操听着,更加明白了,双眼圆睁,心潮起伏,直勾勾的盯着刘辩。 这位陛下,是在用他自己为诱饵,引诱匈奴人来上党! 好大的胆子,好大的气魄! 刘辩神色不动,余光瞥了眼曹操。 曹操猛的低头,而后就抬手沉声道:“陛下,臣愿领兵,出战匈奴!” 既然陛下能以万金之身计敌,他曹操同样能以身诱虎! 刘辩笑了笑,道:“不急,还有些时间。” 曹操放下手,沉着脸,心里仍旧难以平复。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刘辩留在上党不前,居然是有这样的算计! 这件事,必然是谋划已久,主持这一战的,肯定是太原城的卢植。 ‘不知道卢使君有什么布置,有没有我曹操的安排……’曹操目光闪烁,心里稍定的想着。 他想立功! 与此同时,河东郡外十里的一处村落。 这里的百姓早就逃难的一干二净,现在为一群匈奴人所占。 这次入塞的匈奴,可以称之为南匈奴,来自于漠南。 但是在大汉境内,也有诸多的匈奴。这还得追溯到武帝时期投降的左贤王休屠部等,他们广布在五原,代郡,上谷,也包括太原等地。 近些年,这些部族跟随汉军征战,尤其是羌人叛乱,立下不少功绩。但因为朝廷腐朽,各种弊政昏招叠出,这些匈奴人时降时叛,成了并州的一大作乱势力。 而在河东外的这支匈奴,也来自于南匈奴,单于名叫於夫罗。 於夫罗原本是南匈奴的单于之子,两年前奉大汉王命,随军征讨鲜卑,结果到了没多久,他的单于老爹就被造反杀了,他只能滞留在大汉境内。 本来是功劳不少,应当获得封赏,结果赶上灵帝驾崩,董卓率兵入河东,堵住了於夫罗进京的路,加上其他复杂原因,於夫罗就被大汉朝廷定性为反叛。 偏偏朝廷麻烦缠身,无力清剿,只能任由於夫罗与白波军联合,四处劫掠,为所欲为,盘踞在河东一带。 黑灯瞎火,於夫罗的大帐内,走入了一个人。 於夫罗满脸络腮胡,头发散乱,好像很多天没有洗澡一样。 他神情冷漠,一脸的警惕的看着来人。 “单于可想活命?”来人站在不远处,开门见山的道。 於夫罗手里的匕首猛的插入桌上。 “找死!” 两边的侍卫立即拔刀,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钟繇面上毫无波动,直视着於夫罗。 於夫罗拔起匕首,道:“你觉得,你们的朝廷杀得了我?” 钟繇脸上有些可怜的摇了摇头,道:“单于应该知道,须卜骨都侯单于此来,不止是为了劫掠,目的也包括单于。当然了,单于完全可以避他的锋芒。不过,陛下御驾亲征,不论是我朝胜,还是须卜骨都侯胜,单于在并州都将无立锥之地,死期不远。” 於夫罗猛的站起来,神色变幻,怒恨交替。 好半晌,於夫罗又坐回去,冷冷盯着钟繇道:“你们汉庭弃我,想要我为你们效力,休想!” 钟繇倒是知道其中一些过往,道:“若是事后,正式册封你为单于,派兵为你征讨须卜骨都侯呢?” 於夫罗双眼如电,呼吸变得急促,与钟繇对视,道:“此话当真?” 须卜骨都侯叛乱,於夫罗求大汉朝廷派兵助他平叛,但大汉朝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理会他。 钟繇眼帘垂下,看向脖子上的刀兵。 於夫罗急忙起身过来,挥手道:“都出去!钟廷尉,请上座!” 不太擅长写战争,容作者菌整理下细纲,明早的更新放晚上。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发兵 於夫罗态度变了,拉着钟繇坐下,热情起来。 钟繇八分不动,任由於夫罗客套。 简单缓和气氛之后,於夫罗道:“钟廷尉,朝廷真的能助我?” 钟繇看着他,道:“单于,董卓入朝,三羌归附,并州已在朝廷掌握之中!那须卜骨都侯入了长城,真的能有所作为?败走是必然!再者,王庭之中,诸多老王对须卜骨都侯不满,朝廷若是发兵,须卜骨都侯能坚持多久?” 於夫罗双眼越发热切,不过转瞬又警惕起来,道:“钟廷尉,朝廷,不会想趁机剪灭我吧?” 钟繇一笑,道:“单于不过区区三千余人,盘踞河东,临近洛阳,朝廷若要清剿,能有多难?相比于须卜骨都侯,单于对朝廷忠心耿耿,陛下是看得到的。这次来,除了钱两千万,粮食一万石,还会有一份诏书,待击溃须卜骨都侯后,由天使颁布,正式册封单于。” 於夫罗对钟繇的话还是有怀疑的,但他的处境确实很不好,左思右想,道:“钟廷尉,要我怎么做?” 钟繇神情陡然严肃,目光审视着於夫罗,道:“率兵前往太原,接受卢使君调遣。” 於夫罗心里一松,只要不是接管他的兵马,那一切都好说,他举起酒杯,沉声道:“一言为定!” 钟繇不太喜欢喝酒,还是举起酒杯道:“一言为定。” 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於夫罗就开始询问这次作战的细节与战略战术。 钟繇自然不会全部告诉於夫罗,还是提点了几句。 於夫罗听完,立即就道:“明日一早,我提兵北上。” 见说服了於夫罗,钟繇心头稍松,接下来,他还得走一趟三羌,稳住韩遂等人。 ‘也不知道黑山军那边怎么样了……’钟繇暗自想着。 并州的事情很复杂,除了董卓、三羌、这於夫罗,还有一大势力,就是黑山军。 这时,幽州牧刘虞亲率大军,抵达黑山军势力范围,并派遣幕僚去见黑山军首领、平难中郎将张燕。 黑山军并不是一股统一的势力,是大小‘起义军’的联盟,大则三五万,小则一两千人,横亘在太行山等朝廷势力薄弱的地方。 第二日,天色渐亮。 公孙瓒沟壑纵横的脸上一片冰冷,快步来到城头,站在卢植身后急声道:“恩师,匈奴绕过太原,去上党了!” 卢植就站在南门城头,面色冷峻的眺望着上党郡方向。 公孙瓒见卢植不说话,又道:“恩师?” 卢植余光瞥了他一眼,道:“大司马与我来信,决意将匈奴引到上党,聚而歼之。” 公孙瓒脸色大变,近乎失声道:“可可陛下在上党?!” 由不得公孙瓒不震惊,那可是陛下啊,要是有个万一,谁能承担起这个责任? 卢植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越发冷峻。 虽然是皇甫嵩的信,但卢植心里清楚,以皇甫嵩谨慎的性格,不会出这种计策,以皇帝为诱饵,至少得那位年轻的陛下首肯。 卢植望着上党方向,想着皇甫嵩的计策,心里还是有些隐忧。 这个计划固然是见效最快,诱敌歼敌的计策,可风险也相当的大。 公孙瓒说的没错,皇帝有个万一,他们将百死莫赎! 卢植思考了一阵,道:“那牛辅还没有消息吗?” 公孙瓒强压着心头震惊,连忙道:“还没有,想必是故意躲着。恩师,上党……” 卢植神色不动,道:“上党内有兵三万,粮草可供三月。” 公孙瓒怔神,有些说不出话来,旋即有些明了了。 难怪他恩师坐在太原城不急不慌,这是早有准备了。 “恩师,是三辅的兵马吧?”公孙瓒问道。除了三辅,也没有其他地方有这么多兵了。只是三辅一空,羌人趁机作乱怎么办? 卢植转身往回走,道:“那牛辅不论是奉诏还是不奉诏都要有个态度,你以我的名义,给他发一份措辞严厉的调文!” 公孙瓒紧跟在他身后,道:“恩师,这是要逼他表态吗?” 卢植背着手,脚步不停,语气充满冷意的道:“不是他,是董卓。” 公孙瓒陡然会意,没有再说话。 此时的上党郡城头,董卓,曹操,张辽,赵云等不断巡城,严阵以待。 从几日前得到消息后,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没有半刻放松。 唯一放松的,只有刘辩了。 他坐在后院屋檐下,身前摆着棋盘,手里拿着棋谱,正在专心致志的研究。 身侧的潘隐,左栗一左一右躬身站着,神情异常恭谨。 他们万难想到,刘辩会有这样的魄力,居然以身为诱饵! 想都不敢想! 刘辩的双眼都在棋谱上,不时落子,好半晌,他突然道:“京里有什么动静吗?” 潘隐连忙道:“回陛下,一切如常。” 刘辩没有说话,继续研究棋谱。 不一会儿,曹操大步而来,行礼道:“陛下,匈奴没有过来,好像有所迟疑。” 刘辩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他,道:“有人走漏风声?” 曹操道:“臣怀疑,匈奴可能是在试探。”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 匈奴不傻,这次突然进入长城,还劫掠这么深,刘辩一直怀疑里面有其他猫腻。 曹操双眼精光一动,猛的抬手,沉声道:“陛下,臣请出战诱敌!” 刘辩放下棋谱,笑着看着他,道:“不着急,还有一些布置没有到位。” 曹操神情不动,放下手站到一旁。 他有点想念许攸,虽然他一直不喜欢许攸,但许攸确实是个聪明人,能为他出主意。 刘辩看着曹操,心里想的却是董卓,旋即,他双眼微眯,淡淡道:“潘隐,给董卓赐四盘菜。” 潘隐一怔,为什么突然给董卓赐菜? 但他没有犹豫,应着就去准备了。 另一边,董卓从城楼龙行虎步的下来,大脸小眼还红嘴唇,粗犷的脸上尽可能的摆出威严之色。 刚回到他的临时房间,有中黄门端着盘子送过来,道:“太尉,陛下赐菜。” 董卓看着盘子上面的四个菜,心里陡然警醒,不动声色的接过盘子,道:“臣谢陛下。” 等中黄门一走,他坐下来,端详着盘子里的菜,沉着脸,双眼圆睁,屏着呼吸,心中惊悸不定。 董卓很清楚这四个菜的意思,脸色逐渐阴沉。 牛辅归附,他就任人宰割;牛辅不归,他现在就得死! 董卓心中大怒不已,双眼全是怒恨,杀意如沸。 挣扎、纠结半晌,他还是拿起笔,再次给牛辅写信。 这封信送出去,他就彻底失去了兵权,没有半点令朝廷顾忌的地方,任人宰割了。 刘辩知道后,只是微笑,继续处理他的公务。 一连三天,预想中的匈奴攻城并没有出现,太原城与上党郡的消息传递时断时续。 其他人都还沉得住气,唯独曹操时不时站到城头,眺望北方,出战的心思落在所有人眼里。 又过了几天,从京里传来了几道奏报。 刘辩看着,不时皱眉。 司隶的改制推进并不顺利,出现了一个有一个幺蛾子,唐瑁处理的方式基本上就是‘糊弄’,没有半点魄力。 而赋税转运,同样处处受阻,地方上的大小官吏,根本不买新上任的治粟都尉的帐,明暗手段层出不穷,已经爆发了不少冲突。 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钟繇继说服了於夫罗后,也稳住了三羌。而幽州的黑山军在刘虞的威逼利诱之下,也安稳下来。 对于京里,刘辩暂时没精力去管,仔细盘算一番,轻声自语道:“就差牛辅了。” 并州以及周边,整合的基本到位,唯一一个障碍,就是牛辅! 潘隐与左栗站在他身侧不远,恭谨的低着头。 刘辩抬头看向门外,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双眼中杀机一闪,道:“最迟也就一天了。” 就算信件来回再慢,牛辅的回信也就剩一天时间了。 潘隐不自觉的抽了下嘴角,他听懂了刘辩的意思,如果到明天牛辅还是没有消息,那就是董卓的死期了。 “陛下!” 赵云脚步如飞,拿着一根箭矢,来到刘辩身前道:“刚刚从城外射进来的。” 左栗直接冲过去,解下纸条,转身递给刘辩。 刘辩入眼看去,眉头顿时紧拧——匈奴围困西河郡。 审视着纸条,刘辩心里十分古怪,这须卜骨都侯是真的来劫掠的? 说起来,这须卜骨都侯与他一样,都是上位不久,不同在于,须卜骨都侯是杀老单于篡位,他是顺位继承。 相同的是,两人都需要威望。 ‘不是为了立威?’ 刘辩心里古怪,对于须卜骨都侯这次入侵的目的,着实猜测不透。 想了一阵,刘辩神色不动,道:“传给卢卿家。” 对于排兵布阵,刘辩完全是门外汉,所以,他与皇甫嵩定下战略后,战术安排全数交给了卢植。 “是。”潘隐应着,接过纸条,匆匆离去。 …… 太原郡。 卢植披着甲,正在巡城。 身后跟着华雄、郭汜,两人握着刀,身形比卢植高了大半个头。 来到西城门,望着西河郡方向。 华雄道:“使君,匈奴围困西河,不发兵支援吗?” 郭汜目光微动,道:“使君是担心有伏击吗?” 卢植习惯性背起手,道:“於夫罗,黑山军,三羌基本不用担心了。” 华雄,郭汜立即收声,神色暗凝。 并州原本的情况十分复杂,那些小叛乱都被公孙瓒给平了,大的也就是於夫罗,黑山军,而不受制于朝廷的,以前还有一个董卓,现在只差一个牛辅! 牛辅若是归附,那并州的情势将完全大变! 卢植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眸光锐利,道:“你们二人准备好,领兵五千,驰援西河。” “末将领命!”二人毫不犹豫的齐齐抬手道。他们本身也并不关心西河,关心的是兵权!只有握住兵权,才能活的自在! 卢植转过头,继续看着西河方向,道:“去吧。” “是。”二人应声,快步下城楼去点兵。 两人刚走,一个幕僚急匆匆上来,满脸的喜色。 华雄,郭汜与他插肩而过,没有说话。 幕僚来到卢植身后,道:“使君,牛辅回信了,愿意接受调遣!” 卢植不动,只是后背的双拳猛的紧握。 公孙瓒随后跟了上来,沉声道:“恩师,发兵吧!” 现在所有的顾虑都被扫除,是时候对匈奴开战了! 区区匈奴,也胆敢寇边入境! 公孙瓒满脸都是杀意! 卢植仍旧看着西河郡方向,神情平静,许久之后,道:“传令,於夫罗进攻西河郡西门,曹操南门,公孙瓒,你率兵一万五,进攻东门。命牛辅,发兵雁门!” 幕僚一听就道:“使君,是否有些不妥?万一是匈奴计策,故意设伏,以逸待劳……” 他还没说完,忽的就道:“使君高明。” 他已经注意到,华雄,郭汜在点兵了。 这两人,就是去踩坑试探的! “末将领命!” 公孙瓒应着,转过身,大步去下楼。 等公孙瓒走了,幕僚看着卢植一动不动的背影,低声道:“使君,可还是有所担心?” 卢植面色从容,不见丝毫担忧之色,道:“无事。” 幕僚见状,面露思索。 那於夫罗,牛辅不说,还有各处的黄巾军、白波军,黑山军,但凡有人趁机作乱,就会打乱卢植的布置。 ‘希望一切顺利。’幕僚轻叹一声道。 并州的情况,比幽州还要错综复杂。 随着卢植的一道道命令发出,一直沉寂的的大汉军,犹如沉睡的雄狮,突然苏醒,近五万大军,从各处奔袭向西河郡。 得到了机会的曹操,率领一万大军,从上党出发,马不停蹄,以最快速度行军。 一天之后,夏侯惇骑着马在他身旁,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大声道:“孟德,雨势越来越大,要不停一下,避避雨吧?” 曹操一脸冷硬,道:“不可!” 他必须要第一时间赶到,只有这样才有军功,晚一步,功劳都是别人的! 夏侯惇知道曹操立功心切,走近一点,道:“但是太难走了,这样下去,士兵们会撑不住的。” 曹操回头看了眼,已经没了队形,士兵们的步伐开始散乱不堪,速度奇慢。 他又转头,见不远处的有片树林,顿了下,道:“在前面休整半个时辰!” 夏侯惇应命,转身去传令。 士兵们顿时速度快了一点,迫切的想要进树林躲雨。 曹操见树林在望,摸了摸胡子上的雨水,准备下马。 “有埋伏!” 突然间,夏侯惇大喝。 曹操一个惊慌,猛的拉住马绳,就见到不远处的树林里,冲出无数匈奴人。 貌似是羊了个羊,浑身难受。 今天少了一些,恢复了会补更。 ps:这几天熬不了夜了,更新都在放到晚上。 给各位读者老爷鞠躬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瞬息万变 曹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调转马头就道:“撤!” 因为大雨,本来就阵型散乱的军队,立时更加混乱,犹如一道道强堵堵住了所有人。 曹操跑的最快,顾不得身后,拼命打马。 夏侯惇在他身后,极力安抚士兵,拼力断后。 匈奴人以逸待劳,早有准备,冲过来就是疯狂追杀。 简直就是一面倒,曹操的军队几乎没有多少反抗的力量,只是稍稍阻碍就被杀的溃不成军。 曹操跑了很远才回头,眼见着没多少人跟来,仰天大喊:“若我曹操有智计者跟随,焉能有此大败!” 夏侯惇从后面赶过来,道:“孟德,不能停,匈奴人追过来了!” 曹操神情如铁,双眼怒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继续奔逃。 匈奴人紧追不放,似决意要将曹操这支军队屠灭。 曹操有些慌不择路,被匈奴追赶着,居然一路逃回了上党。 夏侯惇眼见着上党就在眼前,忽然惊色道:“孟德,匈奴人的目的是上党,是陛下!” 曹操也醒悟过来,匈奴就是故意驱赶他们来到上党。 夏侯惇看着好像近在咫尺的上党郡,沉着脸道:“孟德,怎么办?” 曹操这时反而出奇的冷静下来,双眼尽是寒意,道:“整军,列阵!” 夏侯惇转头,身后只有疲惫不堪,心惊胆战的不到两千兵马,又转过来,道:“孟德,我们肯定挡不住。” “挡不住也得挡!” 曹操脸色决然,突然拔出刀,语气高昂,大喝道:“保护陛下,誓死不退,后退者斩!” 夏侯惇见状也没有二话,立在他身前。 与此同时,上党郡城头一片肃然。 刘辩披着甲,董卓,张辽,赵云等人站在他身后,严阵以待。 谁都没料到,本来一片大好的形势,会突然有这种变故。 ‘汉室已然事颓到这种地步!’ 董卓心里嗤笑,这大战还没开始,就被人围住了皇帝,必然全盘大乱! 刘辩也有些无语,这未起势的曹操跟后世的差别还真的是大。 “传他进城吧。”刘辩淡淡道。曹操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张辽立即抬手肃声道:“陛下,匈奴就在后面,他们驱赶曹中郎将,就是为借机攻城,于陛下不利,臣请据城坚守!” 刘辩神色平静,道:“那朕也不能看着我大汉的将士被屠戮在城外,赵云,你去接曹操入城。” “末将领命!” 赵云毫不犹豫应声,转身就下楼。 张辽见状,犹豫着也没有再说,开始调整防卫。 刘辩望着蜂拥而来的匈奴骑兵,双眼微微眯起,心头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不多时,赵云率领一千人冲出南大门,一身银甲白马,如离弦之箭,气势凌然,马蹄声隆隆。 “曹中郎将,陛下命你进城,我来断后!” 赵云大喝,持枪如雷,直奔追击过来的匈奴。 曹操见状,心头震动,脸色青红变幻。 夏侯惇表情不解,道:“孟德?” 曹操心中不甘又无奈,掉转马头道:“进城!” “进城!” 夏侯惇大喝,随着曹操转身。 不到两千人,绕过北门,欲从南门进城。 匈奴追杀过来,与赵云的一千人迅速厮杀在一起。 刘辩在城头,双手按在城墙之上,双眼异常冷静。 曹操不能死,赵云也不能死! 赵云与匈奴短兵相接,挡住了匈奴的攻势,但离弦之箭在寸寸断裂,很快就在匈奴的人多势众下陷入劣势,转眼就要被包围,吞噬。 赵云回头看了眼,见曹操已走远,大喝道:“撤退!” 他强行挣脱,往回撤。 匈奴紧追不舍,咬着厮杀。 赵云转过北门,绕过西门,直奔南门。 北门之上,匈奴奔突而来,箭矢如雨。 “保护陛下!”张辽猛的沉声喝道。 一道道盾牌,迅速挡在刘辩身前。 一根根箭矢,倾泻而下,刘辩能够感觉到耳边的破空声,更是有一根箭矢射到了他耳边的旗杆之上。 箭矢剧烈抖震,发出犹如金属颤音,久久不绝。 刘辩神情如常,一动不动。 “射箭!” “射箭!” “射箭!” 张辽挥舞着大刀,急声喝道。 有士兵过来,要保护刘辩撤下城楼,刘辩僵硬的竖起手,摆了摆,面朝前的微笑着道:“朕没那么胆小。” 张辽见着,心头震动,越发厉声大喝。 潘隐,左栗等人被盾牌护卫着,躲在在墙角,本想下去,听到刘辩的声音,不由得抬头看去。 这位年轻陛下身形并不高,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他们蹲下的缘故,这时显得分外高大。 董卓也躲在一旁,看着刘辩的背影,粗狂的脸色凝重,小眼睛闪烁不断,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时迟,来时快,匈奴在北门疯狂射箭,而紧随着赵云、曹操的匈奴兵,已经杀到了南门口。 “不准一个匈奴入城!” 城头上,曹操狼狈不堪,双眼圆瞪,凶神恶煞的怒吼。 赵云一身银甲,骑着白马冲入城中,匈奴紧随其后,潮涌般袭来。 城头上的士兵不断涌上城门,石头,滚木,火油,不断向下扔。 大门口更是密密麻麻全是人,脸贴脸的厮杀在一起。 赵云下了马,手持长枪,一身银甲全是血,头盔被打掉,披头散发的挡在城门口。 匈奴的主力不断向南门聚集,有人冲入门内,有人登上城楼。 汉匈之间,围绕着南门,进行了殊死搏杀。 没有多久,刘辩过来,登上城楼。 曹操大惊失色,道:“陛下,请在府内安坐,这里由臣等守卫,绝不会让匈奴进城!” 刘辩神情漠然,淡淡道:“专心守城。” 曹操知道他的罪过,狠狠咬牙,一抱拳,转身就去守城。 张辽这时已经在城门口,与赵云并肩,阻挡着匈奴进城门。 刘辩就站在城楼上的箭阁之内,虽然穿着甲胄,但作为大汉皇帝的特征还是十分特别。 他拔出腰间佩剑,高高举起,脸色坚定,双眸炯炯,大声道:“今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朕与众将士一同守城,共存亡!” 城楼上听到刘辩声音的将士,士气陡然大振,怒吼咆哮不断,与匈奴厮杀在一起。 战事已然迅速的白热化,双方在城楼上拼命的厮杀,如同巨大的绞肉机。 城楼上不断有尸体被搬运下楼,有更多的士兵替补上来。 刘辩站在箭阁内,目视着这一切,手里高高举着佩剑,所有人都能看到他。 潘隐站在刘辩身后,身体抖个不停。 左栗本就雪白的脸上,现在是没有半点血色。 有好几波匈奴人差点杀到近前,令他们吓破胆。 好一阵子,张辽走过来,抬手沉声道:“陛下勿忧,城内兵精粮足,匈奴人必不可久持!” 刘辩见他浑身是血,甲胄已然破烂,面无表情的脱下披风,系在张辽脖子上,又拿过他的刀。 刘辩将自己的佩剑递给张辽,举起张辽有些破损,全是血的长刀,沉声大喝道:“杀敌!” 张辽握着刘辩的佩剑,心头震荡,脸角鼓动,深吸一口气,猛的转身道:“为陛下杀敌!” “为陛下杀敌!” 城楼上的将士看着刘辩手里的血刀,再次怒吼,杀声震天,响彻云霄。 本来有些颓势的城楼上,汉军气势如虹,将匈奴人再次赶了下去。 南门口的赵云同样奋力不退,与匈奴人来回争夺,拼力要关上大门。 城楼上下,鼓声如雷,喊杀声如沸。 匈奴人的号角同样在长鸣,双方的厮杀前所未有的炽烈。 曹操疲惫不堪,但望着箭阁中,举着剑一动不动的刘辩,双眼血红,砍死身前的匈奴人,狂吼道:“宁死不退,无愧汉臣!” 刘辩听到他的吼叫声,余光撇过去,见他状若疯狂,心底沉甸甸的。 张辽的刀很沉,刘辩举着手臂酸痛,肩膀微微颤抖。 刘辩神情如铁,不动分毫,目光冷静的环顾着城楼上的战局。 余光在城楼上巡视着,瞥见董卓藏在盾牌下,只有匈奴杀到近前才拼命,毫无大将风范。 城楼上还在厮杀,匈奴人好像打定主意,要捉拿刘辩这个大汉皇帝,种种怪叫不停,全部是冲着刘辩来的。 同时其他三门也有匈奴人试图攻城,上党郡不大的城头,顿时压力如山。 厮杀足足进行了半个时辰,双方陷入胶着,在城头城门来回争夺,血流成河,尸体如山。 城楼上,曹操已经快撑不住了,夏侯惇透支严重,被抬下了城墙。 上党郡内走水处处,烟火漫天,匪盗不绝,来来回回到处是人,兵民交错,呼喊不绝,乱作一团。 “陛下,有黄巾乱匪在攻打东门!” 突然间,张辽急匆匆过来道。 呜呜~ 匈奴人的号角声陡然大了起来,更多的匈奴人蜂拥而来。 张辽眼神骤变,转头看去,匈奴人气势大涨,似要一鼓作气拿下上党郡! 刘辩脸角已经麻了,举着刀,淡淡道:“继续守城。” “是!”张辽狠狠咬牙,转身又去守城。 曹操胸口中了很深一刀,仍然不肯退,强撑着继续御敌。 城头上的喊杀声贯穿云霄,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 上党郡的所有士兵几乎全数动员了,拼死抵抗,但仍旧岌岌可危。 左栗目光寒意森然的看向曹操,心里暗恨,要不是这个人,局势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杀!” 突然间,上党郡南方左右两侧,出现了大量兵马,飞速向着上党郡方向靠近。 城头上所有人都被震动了,纷纷眺望。 “是援兵!是援兵!” 有人看到旗帜,激动的大喊。 曹操,张辽等人看向刘辩,刘辩微笑点头。 两人疲惫之色一扫,猛的直起身,大吼道:“援兵已至,杀敌!” 上党郡上下的汉军士气大振,杀气如虹。 在不远处,孙坚带着三千人马直奔北门,而於夫罗则奔向匈奴人的大营。 匈奴人如潮水般急速退去,迅速归拢,准备撤离。 赵云这时跑上来,抬手与刘辩大声道:“陛下,臣请追击!” 刘辩见他浑身是伤,又瞥了眼曹操、张辽,顿了下,道:“点齐两千人马,与孙坚一同。” “臣领旨!”赵云大喜过望,提着枪就下楼。 上党郡的情势急剧变化,匈奴撤走,而於夫罗紧随不舍。 赵云带着人马与孙坚汇合,绕过上党郡南门,追杀白波军。 等着局势稳定了,刘辩慢慢放下手里的长刀,这时才感觉到,双腿早就麻了,太阳穴剧烈跳动,大口呼吸。 潘隐,左栗反应过来,连忙护卫着刘辩下楼,返回官衙。 曹操见着脸角绷紧,犹豫着随其后。 张辽则留下收拾残局,控制兵马,以免再乱。 刘辩回到官衙,发现后背早就湿透,双腿不停打颤,浑身抖个不停。 他将所有人赶走,蜷缩在被子里,心里是阵阵后怕。 “这勇武皇帝也不是好当的……”刘辩低低自语,双眼酸涩不已。 好多次他都想下来,潘隐、张辽等人的话,他也想顺水推舟,但心里莫名的一股勇气,令他支撑了下来! 门外的人都很懂事,没有打扰刘辩,各忙各的。 足足半个时辰,刘辩才镇定下来,洗了澡,换了衣服,来到院中就看到曹操跪在地上,见到刘辩,伏地沉声道:“臣曹操无能,请陛下降罪!”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叹气:老曹,你得尽快成长起来啊。 可以预见,这次回朝之后,弹劾曹操的奏本没有一百至少也会有八十。 从卢植到京里的皇甫嵩,从尚书台到大司马府,对曹操的能力印象必然会大打折扣,很可能不会再有什么机会了。 刘辩只是感慨了一句,卷着袖子,笑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么可请罪的,起来吧。” 曹操跪在地上,还是一身的血色,面容黑沉,双眼充血,跪地不动,大声道:“臣轻敌兵败,以至于危及陛下,罪不容赦,臣请陛下重重惩治!” 夏侯惇的官职太低,没资格进来,这会儿跪在门口,低着头,听着曹操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曹操一心为国,奋不顾身,奈何时运不济,未建功业不说,还屡屡坏事。 “朕就赦了。” 刘辩现在浑身舒泰,笑了一声,道:“起来吧,休息一下,朕再给伱一万兵马,整军北上,给朕肃清并州内所有匪患!” 曹操双眸瞪如铜铃,完全没想到,刘辩居然不但不问罪,还肯给他机会! 他心头好似过山车,激烈起伏,无法平静,心情复杂的难以说情,既感激于天恩浩荡,又恼恨他自己的无能。 “臣领旨、谢恩!” 曹操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起身后,前所未有的郑重抬手,后退几步,转身向外走。 出了门,夏侯惇紧跟在他边上。 曹操气息急促,胸口激烈起伏,喝道:“我曹操,誓为汉臣,忠于陛下,有违此誓,天人共诛!” 夏侯惇重重点头,当今陛下,对曹操真的是天恩高厚了。 刘辩坐在亭子里,刚倒了茶,董卓就来了。 他大步上来,粗狂脸上全是严正之色,见礼道:“臣董卓,参见陛下!” 刘辩轻轻喝了口,微笑道:“牛辅中郎将已经归入卢使君调遣,董卿家还是忠君体国的。” 董卓道:“皆是臣子本分。” 刘辩点点头,从左栗手里接过两张纸条,递给董卓道:“这些人,要么是与匪盗勾连,要么背逆不臣,卿家带一千人,按名单缉捕,如有抗命,卿家便宜行事。” 董卓神色不动的接过来,看着名单心里就是一沉,要么是地方大户,要么就是盘亘一方,都是有名有姓有实力的世族! “臣领旨!”没有迟疑,董卓满面忠直的应道。 刘辩又瞥了眼左栗,道:“左栗,你跟着董卿家一起,有什么董卿家不方便处置的,你来办。” “小人领旨。”左栗连忙应道,他心里喜极,这可是个好差事,既能扩充势力,又能赚取无数好处! 董卓拿着名单,勾着腰,与左栗一前一后出了官衙。 刘辩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认真盘算一阵,道:“好好收拾一番,明天去太原。” 匈奴在这里败退,那么就不可能继续恋战,只会尽快撤出并州、大汉境内。 “也不知道的他们会不会有什么战果……” 刘辩心里多少有些期待,却也明白,十有八九是不能了。 匈奴人骑兵来去如风,并州境内,也只有公孙瓒的三千人白马义从算是骑兵,根本不足以留下匈奴人。 与此同时,於夫罗带着他的几千人马,死死咬着匈奴,紧追不舍。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哪怕天色黑透,於夫罗都没有罢兵。 匈奴同样没有停歇,他们已经得到消息,从并州各处都有汉军赶过来,对他们进行围追堵截。 随着匈奴败退,整个并州都好像震动起来。 卢植在协调整个并州的兵马,一边对匈奴围追堵截,一边各处剿匪,矢力于一鼓作气,解决并州的匪患。 实则上,朝廷在并州齐聚的兵马,林林总总接近十万,是近些年最大的一次动作。 在刘辩前往太原的时候,孙坚与赵云在追击白波军,一路从并州追到了幽州,进入了黑山军的地盘。 而匈奴面对公孙瓒,华雄、郭汜,牛辅等人的层层拦阻,不断的变更方向,左冲右突。 相比于汉军要顾及各地城池,安抚百姓,於夫罗就一直追着匈奴,大喊着复仇,一副不死不罢休的态势。 这一路就追到了长城之外的云中郡。 匈奴似乎缓过劲来,突然摆开阵势,与於夫罗厮杀。 面对着杀父仇人,於夫罗满腔愤恨,一头就栽了进去。 於夫罗明显在人数上有劣势,但是气势上却占据了上风,双方从中午一直杀到傍晚。 “单于,退吧!” 於夫罗身边的人大声道。随着时间推移,战局优势向匈奴转移,於夫罗渐渐不支。 於夫罗已经杀红眼,道:“给我宰了须卜骨都侯!” 身边的人护卫着他,道:“单于,再不退,我们就走不了了!” 须於夫罗刚要说话,突然间,从定襄郡方向,有一支兵马杀了过来。 於夫罗神情大振,大喝道:“援军已至,杀了须卜骨都侯那个奸贼!” 又矮又胖的牛辅从侧面杀过来,直插匈奴后方大营。 一时间匈奴大乱,战局飞速变化。 而就在这时,匈奴大营发生剧烈紊乱,仿佛有内乱爆发。 於夫罗一直在试图靠近,隐约听到了其中的匈奴语,陡然大喝道:“杀!” 他不顾一切冲杀了过去,匈奴大营已然崩溃,不等於夫罗杀到,一部人逃走,一部分留下向於夫罗投降。 在大营内,於夫罗找到了须卜骨都侯的尸体! 为手下所杀。 於夫罗看着须卜骨都侯的尸体,心头野心陡然澎湃,双眼闪动,道:“就说须卜骨都侯是我杀的,将尸体交给汉军,其他人,随我回王庭!” 烧昏头了,忘记了时间,抱歉更晚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大统已定 太原城。 刘辩在巡城,身后跟着卢植,张辽二人。 卢植神态平静,不苟言笑。 刘辩手里拿着各处来的捷报,笑着道:“在京中时,皇甫卿家曾与朕说过,卢卿家在国政、治军、兵略上,都远胜于他,朕原本还以为皇甫卿家过谦,今日看来,皇甫卿家是说了实话了。” 卢植躬着身,道:“大司马确实过谦,在这些方面,臣远不及大司马。” 刘辩笑了笑。 卢植与皇甫嵩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卢植在平黄巾军之乱中,被是十二常侍构陷,季度落罪入狱,是皇甫嵩一再力保才保下来的。 稍稍顿了顿,刘辩又看向手里的捷报,须卜骨都侯死了,於夫罗跑回去了,孙坚、赵云与黑山军厮杀了起来,公孙瓒赶了过去。 并州基本上平定。 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善后问题。 刘辩有心将卢植调回京,协助皇甫嵩,推动军制的变革。 但并州是四乱之地,需要一个大才,甚至是全才镇守,刘辩左思右想都没找到另一个合适的人选。 刘辩一边思忖一边踱着步子,道:“朕考虑,在并州进行土地清丈,人口普查,而后重新划分田地,卿家觉得如何?” 卢植闻言,面上不动,认真思索再三,道:“陛下,若是如此,需彻底剿灭并州匪患,安定郡县,另外……大量的钱粮。” 并州年年战乱,人口外流,民生凋敝,大乱后大治,是大汉最适合变革的地方。清丈田亩,核定户丁,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不说,战后赈抚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刘辩沉思着,道:“这些朕都知道,不过,再苦再难也得做,总不能修修补补的一直拖延下去。” 卢植对京里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抬头看着身前的年轻陛下,默然不语。 刘辩走了一会儿,忽然回头道:“卿家,用不了多久,朝廷会派人到各郡县。另外,对于州牧,朕考虑着,当专心于政事,兵务须另有人辅佐……卿家认为如何?” 卢植瞬间就洞彻了刘辩的想法,略微思索,道:“臣认为可,但不宜太急。” 刘辩轻轻点头,卢植同意,那将并州作为变革试验田就容易的很。 他的想法很简单,不能允许州牧一人独掌军政大权,成为土皇帝。但现实是,各地州牧必须手握大权,否则压不住地方。 州牧的出现,本身就是为了压制地方豪强,但不可避免的,就会形成更大的独立势力。 他那便宜老子想用老刘家的人为州牧,类似于分封,这是又重复了老路,老刘家的人同样有野心,有的想着进京坐那个位置,有的就想在本地坐那种位置。 卢植的‘不宜太急’,意思也很简单,除了需要弹压地方外,这些人已经事实上掌握权力,朝廷想要分他们的权,那就是等于自找麻烦,会进一步促使他们掌握更多权力,离独立王国更近一步。 刘辩深知这种情况,笑着与卢植低声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我们,就在并州悄悄推行,看看利弊,时机成熟了,再推而广之。” “臣明白。”卢植神色不动的道。他与皇甫嵩的态度是一样的,对地方权力过大深为担心,但也反对过于激烈的动作,引起地方反弹,天下大乱。 有了卢植的支持,刘辩心里大定,抬头看向北方,道:“关于黑山军,卿家怎么看?” 落败话音一落,潘隐急匆匆上来,表情凝肃的递给刘辩一道奏本,一个字不说。 刘辩有些意外的扫了他一眼,打开看去,顿时眉头一挑。 这道奏本是荀攸来的,说了不少政事,但在末尾好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太皇太后甚是念想陛下与渤海王,欲回京。 刘辩面色不动,笑着与卢植道:“卿家说说。” 卢植注意到了刘辩的表情,没有多问,道:“臣以为,黑山军裹挟百姓众多,又以群山峻岭相隔,强行征讨费时耗力,须以招抚为主。” 刘辩思忖着不语。 解决了董卓以及匈奴的问题,北方各州,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个,一个是黄巾军,另一个就是这黑山军。 黑山军平日里好像挺老实的,但时不时就冒出来蹦跶两下,令刘辩如鲠在喉,不去不快。 但情势在这里,也令刘辩没有余力,‘顺手’将黑山军给解决了。 卢植看着刘辩的神情,两鬓发丝微动,平和的脸角出现坚毅之色,道:“陛下,凡事,过犹不及,欲速不达,还需耐心。” 刘辩听着卢植的劝说,心里长吐一口气。 他心底如明镜,这不急不行,急了也不行! 刘辩认真盘算一阵,道:“过几日,朕会派人册封於夫罗为单于。孙坚回汉中,公孙瓒……暂留在太原。其他人随朕回京,对了,卿家对曹孟德怎么看?” 卢植闻言,与刘辩对视,片刻后,道:“有大将之相。” 刘辩心里有些古怪,说起来,确实有很多人对曹操十分看好,哪怕曹操并没有什么军功,还屡屡败事。 ‘这就是人格魅力?’ 刘辩心里自语,但有了卢植这个台阶,他就更容易保下曹操了,微笑着道:“好。接下来的事情,朕就交给卿家了,再待一日,朕就启程回京。” 卢植抬起手,道:“陛下,钱粮一事?” 刘辩道:“十万石粮食,一万万钱,分两年给,再多,朕也拿不出来了。” 这点钱粮,对偌大的并州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还是两年的。 卢植知道国库的困窘,这肯定是超出极限的,这位年轻陛下估计还得想方设法的四处筹集。 相比于先帝贪财敛财,这位陛下深明大义的多。 卢植神情肃然,深深而拜,道:“臣谢陛下。” 刘辩摆了摆手,转头看向洛阳方向。 折腾了近两个月,又要回去了。 这时,有个士兵悄悄上来,给刘辩见礼后,在卢植身后低低私语。 刘辩没有理会,静静看着洛阳方向。 这一次回去,想必他的困境会有很大的改观吧? 那士兵走了,卢植与刘辩道:“陛下,有些急务,臣去处理一下。” 与刘辩待了几天,卢植摸清楚了这位新陛下的脾性,只要不碰底线,万事好说话。 这是一位十分有个性,又温和如玉的君王。 刘辩点点头,等他走了,又拿起荀攸的奏本,目色幽幽。 董太后要回京,必然是有什么缘故。 “是朕将刘协放出来,给了这位祖母不一样的方法吗?她有了想法,会不会还有一些人也起了心思?” 刘辩自语。 对于刘协,刘辩是希望能让他出来,帮一帮自己的,但刘协一出来,就会引出一些野心家来。 他那便宜老子当初想要废嫡立幼,给刘辩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与此同时,太原郡府门前,来了一大群人。 他们见到卢植就大声厉斥。 “董卓杀害士人,使君难道坐而不视吗?” “从昨日开始,董卓在西河郡杀了足足六百人,使君,这可是你的命令?” “周家世代忠良,于并州、于大汉皆有功绩,而今满门屠戮,使君为陛下牧守一方,难不成就是这样治下的吗?” “使君,我李家只逃出了我一人,倘使使君认为我有罪,就请当做处决吧!” “我王家犯了哪条王法,莫非,你们连朝中的王公也要杀吗?!” 卢植面无表情,听着这些人叫喊。 他们都还不知道,刘辩已经到了太原城。 等这些人稍稍停了,卢植背着手,神色淡漠,道:“董卓为太尉,非我能问,若是你们有什么冤屈,本官可代为弹劾。” 众人一见卢植一推二六五,立即炸锅。 有人就要冲上前,大喝道:“卢子干,董卓在伱治下肆意屠戮士人,你就这般推脱吗?” “陛下!” “陛下!我们去见陛下,走,去上党见陛下!” “我们不信,我堂堂大汉,就没有说理的地方!” 一众人要去找刘辩,但还有一不部分不肯走,与卢植拉扯不断。 刘辩走过来,远远的正好看到,面上不动的与潘隐道:“董卓杀了这么多?” 潘隐脸色暗紧,小心的道:“小人听说,还有左栗暗中动的手。” 刘辩嗯了一声,仍旧看着卢植。 卢植背着手,站在门口,任由这些人呼喊,就是没一句准话,咬定了他管不了董卓,令这些‘苦主’没有半点办法。 刘辩忍不住笑了笑。 他的那份名单,其实大部分是勾连了各种叛乱,其中与董卓、匈奴、黄巾军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么做,除了清算,刘辩也是为了今后的改革铺路。 盘踞在地方的这些居心叵测的世家大族,将来必然会是他改革路上的绊脚石! 有个士兵忽然跑到卢植耳边低语了几句,卢植顾不上这些,转头就走。 那些人呼喊着,瞥见卢植给刘辩见礼、离开,忽然安静下来,神色各异的互相对视。 “那是,陛下?” “不是吧?陛下不是在上党郡吗?” “那是谁?莫不是洛阳来的贵人?” …… 卢植跟在刘辩身后,道:“陛下,孙坚屠灭了黑山军十几处寨子,听说那张燕正在召开什么盟会……” 刘辩眉头挑了挑,一脸冷意,道:“他要是敢乱动,朕就平了他所谓的黑山军!” 以朝廷的实力,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卢植顿了下,道:“他未必敢乱来,臣考虑着,当召回孙坚。” 做到是能做到,但朝廷要耗费的钱粮与精力那也是没数的,得不偿失。 现在不是平黑山军的最好时机。 刘辩看向幽州方向,直接道:“潘隐,传旨给张燕,命黑山军退出雁门以南,无旨南下,立斩不饶!” “是。”潘隐听着刘辩杀机腾腾的话,连忙应着道。 卢植思索,没有说话。朝廷大败匈奴,气势正盛,那张燕断然不敢抗旨。 “卿家,将牛辅整编了。”刘辩又随口道。牛辅的军队还掌握在他手里,不收回他的兵马,总归是个隐患。 “臣明白。”卢植躬着身道。 大势所趋,已经由不得董卓、牛辅再耍小心眼了。 这会儿,董卓还在依照刘辩给的名单,挨个郡县的抓捕,落罪。 曹操则率兵在四处剿匪,短短不过五六天时间,他的队伍居然膨胀了近一倍! 各郡县的整顿正在有序进行,并州虽然天翻地覆,但也有种难得一见的‘安定’。 刘辩见安排的差不多了,转身回去继续处理他的公务。 张辽开始整顿兵马,准备护卫刘辩回京。 与此同时,洛阳城已经沸沸扬扬,到处都是刘辩御驾亲征,大获全胜,斩杀匈奴单于的伟大事迹。 一处茶馆,座无虚席,吵闹喧天。 一个拄着拐的中年人,脸红脖子粗的大声道:“我当时离陛下不过一丈,那时,匈奴的箭雨,铺天盖地,无边无际,陛下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箭雨扑面而来,我还看到,有一根箭矢就落在陛下的脚前,陛下毫无惧色!” 众人都知道,他是从上党郡退回来的伤兵,齐齐双眼大睁,热情无比的盯着他,呼吸都停了,脸上写满了:你快说你快说,你快说啊。 这中年人虚荣心瞬间膨胀,喝了口茶,赚足了目光,这才道:“当时啊,匈奴人来势汹汹,追着曹操杀到了南门,两万人啊,比上党郡内还多出两千……” 中年人说到激动处,忽然站起了,踩在凳子上,迎着所有人炽热的目光,朗声道:“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陛下站在城头,高举着剑,满目威严,与我们所有将士大喝: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朕与众将士一同守城,共存亡!”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一干听众听的热血沸腾,忍不住的开口叫好。 所有茶馆的人都激动不已,热烈喝叫声简直要鼎破这个小茶馆。 角落里,有两个人十分平静,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二十四五岁模样,衣着清爽,姿容俊美,一看就是偏偏佳公子。 他伸着头,低声道:“父亲,是真的吗?” 对面的中年人皱眉凝色,面容无光,给人一种愁眉不展的感觉。 中年人轻轻摇头,道:“多半虚假。” 一个年轻小皇帝,面临数万匈奴人面不改色,谁人能信? 年轻人神色一松,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斩杀匈奴单于应当做不了假,此番御驾亲征,确实大获全胜,我大汉多年未有之光景。”中年人又补充道。 年轻人神情又一紧,双眼里浮现一丝可惜,一丝怅惘,心里道:‘御驾亲征,如使我也在……错过这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眼见着吵闹声越发热烈,年轻人定了定神,道:“父亲的洛阳令已经被罢免,要不,回庐江吧?” 中年人目露不甘,心头压抑,却又发泄不得,犹豫着道:“我想,去汉中看看。” 年轻人自然看得出,当即道:“有孙伯父照应,倒也是好去处。” 中年人见儿子答应,顿时面露笑容,道:“晚上你随我去拜访蔡太常,你祖父与他有旧。” 年轻人倒是与蔡邕不熟,只是听说他女儿新寡归府。 两人悄悄结账离开,茶馆里的热闹还在继续,出了门,大街小巷,讨论的仍旧是刘辩御驾亲征的巨大武功与光辉事迹。 父子俩对视一眼,躲着人群,直奔蔡邕府邸。 皇宫之内的尚书台,同样忙碌的如火如荼。 荀攸刚从冀州回来,指挥着手底下的人,一边翻着公文,一边与他们说话。 “措辞不够,要突出陛下的英明神武。” “这是要邸报全国的,太守不够,到县一级。” “弹劾谁?董卓?不用管。专于陛下御驾亲征一事。” “丞相那边再去说,拨给并州的钱粮不能少,我知道……就是不能少,再去催,一定要丞相署名才行!” “大司农府怎么了?钱粮都要存进去,一粒都不能外流!将所有人都迁出,让刑曹那边带人去,强行搬离。” “宫里的不用你操心。” “大司马……我待会儿去说,你将建功的名单再梳理一遍,不要错漏了,对,加上曹操。” “又怎么了?户曹的事?我待会儿去见何尚书,你将钱粮数目给我,我知道我知道,我来想办法。” …… 王允这会儿抱着一叠公文进来,见荀攸忙成这样,转身去他的值房。 荀攸一抬头就看到他的背影,连忙急声道:“王公,豫州牧的人选暂且不要定。” 王允神色不动转过身,道:“为什么?” 荀攸刚要回答,就有人递过一道文书,他匆匆扫了眼就推回去,又看向王允道:“陛下之前有交代。” 外人还不知道,豫州牧,是刘辩特意留给董卓的。 王允抱着文书走过来,道:“我听说,青州的东来郡失守了?” 荀攸坐回去,忙的飞起,随口道:“没有钱粮,朱使君现在愁白了头,一天几道催要钱粮的公文,下官实在挤不出来……” 王允有心弹劾朱儁,想借机试探荀攸的态度,但见他这样,转移话题道:“荀尚书,夏税总共有多少?” “折算下来,不足三万万。”荀攸脱口而出。 王允皱眉,三万万,三十万缗,对现在的大汉朝他来说,太少,杯水车薪! “我记得,前几年还是十万万?”王允有些试探着的问道。他在怀疑,荀攸等人藏匿了赋税。 荀攸头也不抬,道:“南方几州上来的赋税锐减,青州、兖州、并州……也差不多。” 王允想到了这些情况,神情绷紧,见着荀攸太忙,便也没有再说,转身离开。 荀攸听着他的脚步声,抬起眼皮,目送他进了值房,拉过他身边的小吏,低声道:“你去查查,刑曹最近在做什么,小心一点,不要被发现。” 小吏瞥了眼王允的值房,谨慎道:“是。” 说完这一句,荀攸又继续忙碌。 这会儿,钟繇进来,手里是一堆奏本,擦着汗道:“全是弹劾董卓,卢使君、曹操,公孙瓒,孙坚等人的,除了陛下,一个人没逃掉。” 九月的天气,荀攸同样很热,用胳膊擦了擦,与小吏道:“炭再加一点。” 而后坐好,道:“丞相怎么说?” 钟繇坐下,喝了口凉茶,道:“我刚从丞相府回来,丞相说是‘谨奏圣裁’。” 荀攸摇了摇头,赶走其他人,看着钟繇道:“我听说招贤馆来了很多人,你去看过了吗?” 钟繇道:“去了,每天都是满的。我试了试,有几个确实不错,我打算放到三辅去考察一下。对了,有一个年轻人比较特别,口气很大,但却说了不少实在,不全是空谈。” “哦?” 荀攸来了兴趣,笑着道:“能让钟廷尉高看一眼,想必确实有过人之处,叫什么,出自何处?” 钟繇道:“只知道姓郭,名字不肯说,或许,是有些来历。” 荀攸仔细回忆一番,倒是没有合适的人,旋即道:“既然来了就跑不了,迟早还会出现。” 说着,他瞥了眼王允的值房,凑近钟繇,低声道:“我听说,太原死了不少人,王公好像在收集卢使君的罪证。” 钟繇默默点头。 王允,出自太原王氏,王氏在大汉、朝廷不算显赫,可在太原却不一般。 两人对王允心里也颇有腹诽,对视一眼,暗自警惕。 钟繇神情更加严肃,越发的凑近,低声道:“太皇太后要回京?” 荀攸沉色,转头看向隔着一道墙的小房间,那是刘协的值房。 荀攸道:“嗯,太后很生气。” 钟繇知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太后在宫里可以跟太皇太后撕破脸的争吵,处处针对,但在宫外,该有的皇家体面还得顾及,不能明目张胆的阻止‘母后’回京。 但在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不能让董太后回来——当今陛下继位,大统已定! 可是,并州的陛下讳莫如深,宫里没有表态。 六千字大章,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斩尽杀绝 中平六年,九月中。 刘辩悄无声息的回了京,但他没有入宫,而是一身常服,如寻常士人一样,来到了招贤馆。 招贤馆布置的简朴明亮,大厅之内坐满了人,三五成群,围桌而坐,高谈阔论。 刘辩不动声色,悄悄来到一个偏僻角落坐下,观察这些人。 他身前不远的小桌上,围坐着五六个人,从十几岁到五六十不等,好像在争论着什么,面红耳赤,声音奇大。 “当今之急,须应在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 “非也!圣人欲其鱼鳞凤翼,杂沓参差,不绝于世,岂不弘哉?四海悠悠,皆慕名者,盖因其情而致其善耳?” “我认为,当拔污险之中,蕴义生风,以鼓动流俗,激素行以耻威权,立廉尚以振贵执,使天下之士奋迅感慨,波荡而从之!” “休要胡言,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我欲以天下风教是非为己任!” “言为士则,行当世范,登车揽辔,须有澄清天下之志!” “奈何奈何,正直废放,邪枉炽结……” 刘辩虽然没有从一开始听,但就这几句话,就让他一脸懵逼。 这说的是什么跟什么? ‘这就是儒生的清高空谈,虚夸浮躁吗?’ 刘辩心里大感失望,不禁摇了摇头。 潘隐躬身,在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渤海王到了。” 刘辩立即转过头,就看到门口一个八九岁,颇有些稚嫩的常服少年在左顾右望。 顿了下,刘辩笑着抬起手,向他挥了挥。 刘协见到刘辩,不慌不忙的走进来,来到近前抬手道:“臣……见过兄长。” 刘辩打量了他一眼,道:“坐。” 刘协神色如常的应着,心里却忐忑不安,跪坐到刘辩对面。 刘辩审视着这个弟弟,在历史上,这位也是苦命人,是事实上的大汉的亡国之君。 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为刘辩背了锅。 对于刘协的进来,招贤馆几乎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继续着大谈特论。 刘辩对于刘协,心里其实没有恶感,从来没有动过什么杀意,伸手给他倒了杯茶,道:“今日只论兄弟,不论其他。说说,这些日子在尚书台,有什么感受?” 刘协心里惶惶,轻轻躬身,道:“回……兄长。尚书台诸公皆是贤达正直,能力出众之士,弟,所获良多。” 刘辩端着茶杯在嘴边,看着他道:“有什么心得?对于朝政。” 刘协心头更紧,悄悄抓紧坐下的双手,道:“弟以为,国事日艰,诸事颓废,厄需陛下力挽狂澜,整顿山河。” 中规中矩的回答。 刘辩喝了口茶,道:“你对朝臣弹劾卢植,董卓,曹操等人怎么看?” 现在朝廷里,除了为了刘辩歌功颂德,还有一股弹劾卢植等人的暗涌在此起彼伏。 刘协道:“臣……弟,聆听兄长决断。” 刘辩见他紧张,放下茶杯,单刀直入的道:“你对祖母入京一事怎么看?” 刘协整个人瞬间绷紧,呼吸好像都停了。 他早有的腹稿这时用不上了,强忍着头皮发冷,道:“祖母,她,臣,弟已经去信,安抚了祖母的思孙之情。” 刘辩注视着他,道:“有没有人,与你说过些什么?” 刘协脸色骤变,猛的伏地道:“臣弟一直深在禁宫,从未与外臣接触,请陛下明鉴!” 他的动作太大,令招贤馆为之一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但好像没人听到刘协刚才的话,只是一脸狐疑的看着刘辩、刘协兄弟俩。 一片安静中,侧门里李儒正疑惑的出来,顺着目光就看到了刘辩,面色微变,猛的缩了回去。 他倚靠着墙壁,目中全是惊疑之色。 ‘陛下不是说三日后到京吗?怎么今天就到了?’李儒双眼里一阵闪烁,又悄悄瞥了眼,确定是刘辩后,转身无声的溜走。 招贤馆内的人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多在意,转头又继续热聊起来。 刘协伏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心里其实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从这皇兄登基的那一刻就有这种觉悟!但事到临头,还是深深的恐惧。 刘辩倒是没想到,刘协会这么惧怕,心里转了转,改变了策略,伸手去拉他,笑着道:“祖母的思孙之情,也是人之常情,朕能理解。嗯……朕将祖母接到洛阳来,如果宫里住不惯,就在城外住着。这样一来,我们都能随时去见祖母。” 刘协听到刘辩的话,心头阵阵发冷。 什么思孙之情,上位者的任何动作都不会只是表面的目的,董太后的‘思孙之情’也是一样。 而刘辩将董太后接到洛阳,放到城外,是要就近‘监视’! ‘皇兄,还是对我起疑了。’ 刘协脸色发白,伏在地上道:“臣弟谢恩。” 刘辩伸手拉他起来,道:“不用想那么多,朕说过的话,伱要记住。” 刘协颤巍巍的起身,脑子完全被恐惧占据,已经想不起来刘辩曾经与他说过什么了。 刘辩看着他,刚要说话,招贤馆里突然又安静了。 刘辩转头看去,就见所有人都注视着一个蒙着白纱走进来的女子。 “蔡文姬?”刘辩一眼就认出来了,主要是她穿着丧衣,十分显眼。 只见蔡文姬带了不少书,走到前台处,看模样是来归还书籍的。 突然有不少人上前,纷纷抬手道:“小生见过蔡小娘,不知太常先生可一同前来?” 蔡文姬侧身行礼,轻声轻语的道:“家父未来。” “小生欲前往拜访太常,不知可否引荐?”又有人连忙说道。 蔡文姬还书,没有回答这一句,转身要走。 一众人七嘴八舌,跟在蔡文姬身后,话里话外都是蔡邕。 “蔡小娘,可有婚配?” 一道十分大的声音忽然响起,震得招贤馆鸦雀无声。 蔡文姬皱眉,面露不喜,脚步更快了。 这句话顿时引来众怒,有人呵斥道:“蔡小娘刚刚新寡,你这是何意?” “我我,我钦慕蔡小娘已久,欲与婚配,如何?” “我呸!你不是看上蔡小娘,你是看上蔡太常了吧!?” “胡说八道,我问你,你对蔡小娘就没有非分之想吗?” 一群人顿时撕扯起来,好好的招贤馆,俨然就要从言谈转到武打了。 更有一些人追着蔡文姬不放,出了招贤馆仍在纠缠不休。 刘辩对这些人很失望,摇了摇头,起身道:“随朕走走。” 刘协心惊胆战,哪敢说二话,一步一小心的跟在刘辩身后。 刘辩出了招贤馆,走向鸿都门学。 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刘协闲聊,刘协没了往日的‘早慧’,回答的十分拘谨,毫无新意。 到了鸿都门,入眼是一个刚刚装修好的院墙,门、牌匾明显也是换过不久。 刘辩打量了一会儿,迈步走进去。 就这么堂而皇之,毫无阻拦,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刘辩怔了下,十分不习惯。 他走进去后,发现这鸿都门学处处都在修建,而且动作不小,几乎所有房屋都在拆建。 “这是要大干一番?” 刘辩有些愣住了,接着就看到四五个年轻人,成群结队,吆喝着迎面而来。 他们从刘辩等人身前穿过,浓郁的酒气差点没把刘辩熏晕。 “我告诉你,那卿翠楼的,个个才艺双绝,在床上,那叫一个销魂……” “多少钱多少钱……” “哈哈哈!你管他多少钱,我们鸿都门学的人去了,他们还敢收钱?” “没错没错,我告诉你,咱们这鸿都门学,是太常亲自兼任祭酒,是半个天子门生!将来外放,至少也是一个县令!” “县令算什么,将来我们肯定是封侯拜相的,区区一个青楼,不得上赶着巴结我们?告诉你们啊,我昨天,俩,都是红人,平日里少说要一千,昨天,就给了茶水钱,嘿嘿……” 刘辩目瞪口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面前经过,胸口怒火蹭蹭上涌,气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是他寄予厚望的鸿都门学?一个个白天喝酒,晚上逛青楼? 潘隐缩着头,大气不敢喘。 刘协皱了皱眉,目送着这些人出门。 好半晌,刘辩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沉声道:“蔡邕在干什么?” 潘隐低着头,道:“好像是,是在忙着在太原建学的事。” 刘辩冷哼一声,道:“他去添什么乱,是嫌太原还不够乱吗?” 潘隐哪敢说话,鸿都门学被刘辩给予厚望,居然是这副场景,还被刘辩亲眼给看到了! 刘辩心里想着,得给蔡邕好好上上课了。 刚转身,就看到蔡文姬提着小篮子,进入鸿都门学的大门。 刘辩知道蔡文姬是认识他的,不想寒暄,左右一看,指着不远处的小路道:“这里是通向后门的吗?” 不等潘隐接话,刘辩已经抬脚走了。 蔡文姬看着刘辩的背影,见他匆匆离去,双眸闪过一丝疑惑。 这会儿,蔡府。 蔡邕刚刚从外面回来,随后就有个门房追着过来,道:“主人,前洛阳令周异求见。” 蔡邕一怔,旋即猛的想起了什么,连连道:“不见不见。” 门房愣了下,上前低声道:“主人,周家可有二位历三公。” 周异之父周景,从兄周忠皆曾位列三公。 蔡邕脚步不停,好像在躲瘟神一样,道:“那周异是袁安的门生!今后凡是袁家的门生故吏,都不准进我府邸。” 门房陡然惊醒,立即道:“是,小人这就去打发了他们。” 蔡邕脚步一顿,回过头,道:“他们?还有谁?” 转过身的门房又转回来,道:“还有其子周瑜。” 蔡邕摆手,与袁家有关的,他是一点都不想沾。 …… 刘辩沿着小路,走向鸿都门学的内部,这才发现,鸿都门学真的是在大拆大建,到处都是工匠,虽然很多没有成型,但已经可以判断出,绝对是富丽堂皇,称得上是奢华了。 “真是奢靡惯了啊……” 刘辩叹了口气,这蔡邕,明显是领会错了他的意思。 刘协没说话,只是好奇刘辩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七拐八折的出了鸿都门学,转过一个弯,刘辩出现在了杨府后门。 刘协看着不起眼的小门,又看向刘辩,安静的没有出声。 杨彪一瘸一拐出现,艰难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刘辩瞥着他的拐,笑呵呵的道:“杨卿家,你这腿伤几个月了吧?” 杨彪比以前更加肥润了,挺着大肚子,陪着笑道:“臣,臣……” 刘辩摆了摆手,懒得与他废话,径直走进去。 杨彪这才注意到刘协,怔神的眨了下眼睛,连忙跟在刘辩身后。 一众人到了正厅,不等上茶,杨彪就抬起手,沉声道:“臣恭贺陛下大胜而归,陛下威武,直追武皇帝!臣代表朝廷百官,奏请陛下封禅!” 刘辩眉头一挑,看着杨彪,心里却动了起来。 封禅?倒也不是不行,只要能扫除洛阳城上空的阴霾。 不过,刚刚大胜匈奴,风光正盛,这时封禅也就是锦上添小花,还得另寻时机。 “起来吧。” 刘辩拿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 杨彪坐起来,躬着身,胖脸平静。 此时的后院里,王朗立在屋檐下,神情凝肃的望着正厅,心里是翻江倒海的各种念头。 刘辩从潘隐手里接过三道奏本,推给杨彪,道:“丞相,看看这三道奏本。” 杨彪听着‘丞相’二字,本能的心里一突,伸手接过三道奏本。 只是打开第一眼他就双手一抖,吃惊的抬头看向刘辩,道:“陛下,这是?” “看完再说。”刘辩道。 杨彪强忍着不安,继续看下去。 第一道,主要内容是裁减官吏、第二道主要内容是扩建禁军以及羽林军、第三道,则是说的地方州牧、刺史、太守、世家大族等拥兵自重,把持地方,不尊朝廷,对朝廷政令阳奉阴违,肆意妄为。 而令杨彪心惊胆战的原因,是这三道奏本的上书人是——袁隗! 袁家,杨彪心头的一根刺! 杨彪猛的合起奏本,沉色道:“陛下,臣认为袁隗居心叵测,所上奏本必然包藏祸心,臣请不用理会!” 刘辩微笑,道:“朕认为,其中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这三道奏本是刘辩在处置何进的那一晚,袁隗按照刘辩的要求写的。 杨彪眨了眨眼,似有些怔神,旋即就道:“陛下圣明。” 刘辩面上微笑,心里冷笑,道:“卿家,你可从中看出了些什么?” 杨彪胖脸绷起,故作沉思模样。 裁减官吏,谁敢冒这个头?不得被天下士人骂死? 扩建禁军、羽林军,这事也有待商榷。当初的西园八校尉,是十二常侍结党乱政的根基。 至于地方豪强的拥兵自重之类,谁敢多言?这是自找麻烦! 刘辩笑容收敛,道:“卿家作为丞相,有什么想法?” ‘丞相’一出,杨彪心头不自觉的抽了下,小眼睛不停的眨,飞快的道:“臣,臣认为,确实有些庸吏,当裁撤。扩建禁军、羽林军,臣认为可以,但须稳妥,毕竟毕竟朝廷国库空虚。地方,地方,臣伏请圣断!” 刘辩对杨彪这种习性是太了解了,完全不生气,道:“卿家为丞相,应当拿出一套理政的章程,这三道奏本,卿家认真参考一下,过几日,朕就要看卿家的章程。” 杨彪肥脸抖索着,口干舌燥,道:“陛下,陛下,臣不足以担当大任……” 刘辩直接起身,打断了他的话,边走边道:“最近,朝廷涌起了弹劾卢植,董卓,曹操等人的风潮,你来弹压一下,有执迷不悟的,你以丞相的身份,罢了他们。” 太平盛世需要言官来制约权臣,这种时候的言官,除了坏事还是坏事。 杨彪见刘辩就这么走了,连忙爬转过身,冲着刘辩道:“陛下,陛下,臣……” 刘辩径直出了客厅,大步出门。 “还有一个人要见。” 出了杨府,刘辩站在街上,左右四顾,指着不远处的的酒楼,道:“正好,朕也饿了,请大司马到这里与朕一起用膳。” “是。”潘隐应着道。 而在刘辩刚出杨府,杨彪就连滚带爬的向着后院,找到王朗。 两人坐定,王朗看着三道奏疏,神情有些恍然的点头,道:“陛下对朝政果然早有想法,这步棋走了这么久,好耐心……” 杨彪擦着头上的冷汗,道:“先别说这些了,你说我,我该怎么办?” 王朗放下袁隗的三道奏本,道:“上书,然后尚书台合议。” 杨彪神情立变,睁大一双小眼睛,道:“你真的让我上书?你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吗?这些人,但凡将来有一个人上位,必然会将我生吞活剥!” 王朗平静如常,道:“你若不上书,你杨家就是下一个袁家。再者说,尚书台合议,你觉得能议出什么?你不敢做,其他人就敢了?” 杨彪又惊又喜,连忙给王朗倒茶,道:“还是王先生高明!那个,到尚书台来帮我?” 王朗原本确实有些心思,但这个心思是越来越迟疑了,沉吟片刻,道:“我还须治学。” 杨彪没有为难他,只要王朗还在他府里就行,转而道:“有些人给我来信,想要入朝,你觉得怎么样?” 王朗脸色一变,双眼微冷,道:“你打算步袁家后尘?你一定要告诉所有人,尤其是陛下,你毫无权势,没有任何野心!” 杨彪重重点头,道:“我听你的!” 王朗见他答应了,看着桌上的三道奏本。 他有种清晰的预感,经过此番御驾亲征,那位陛下面临的困境将大为改观,朝廷非但不会稳定,反而会更加动荡。 …… 李儒找了王允半天,终于在大司农府将正在查账的王允给找到。 他等了一会儿,见王允盘账太过认真,根本没有与他说话的意思,等不及了,上前将王允拉到一旁,低声道:“王公,陛下到京了。” 本来还准备拿荀攸等人把柄的王允,听色一楞,道:“不是还有几天吗?你确定?” 李儒肃色点头,道:“下官在招贤馆亲眼看到了,还有渤海王也在,决然不会错。” 王允沉着脸,心里飞速转动起来。 陛下提前回京,必然是要将事情做在暗处,而见渤海王,肯定与董太后欲回京有关。 李儒见王允低头思忖,见四下无人,压着嗓子道:“王公,暂时还没有其他人知道陛下已经回京。” 王允猛的看向他,道:“你是说……” 李儒儒雅的脸上出现一抹狠色,道:“王公,那董卓本就人神共愤,之所以还能入朝位列三公,无非是因为他在并州的兵权。现今,他兵权尽解……” 王允自然对董卓不满,这种人,怎能配与他并列朝堂。 但要是对董卓动手,还需要从长计议,不能鲁莽,再怎么说,董卓也是太尉之身。 李儒见王允意动,目光微亮,道:“王公,董卓在并州杀人如麻,天怒人怨,只要稍加推手,败亡就在眼前!” 既然董卓败亡,杨彪还会远吗? 杨彪一去,那王允就是丞相! 他李儒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三公之位,坐得! 听到李儒提到‘并州’,王允神情杀机一闪,道:“你打算如何做?” 李儒回头看了眼,凑近一点,在王允耳边低低私语。 王允听完,道:“好,就这么办!你去找人,我去试探一下荀攸等人的态度。” 说是试探荀攸等人,实则还是宫里的陛下。 李儒心知肚明,又道:“那,卢植与曹操?” 王允神情冷冽几分,道:“一同。” 在王允看来,卢植坐看刘辩被围困上党,是大罪。而曹操是直接元凶,更是罪无可赦! 李儒抬手道:“下官明白了!” 说完这一句,李儒目光变得晦涩,语气也有些飘忽,道:“王公,那渤海王……” 王允顿时沉凝不语。 刘协的存在本就十分敏感,加上突然跳出来的董太后,时时刻刻挑动着朝野的敏感神经。 李儒看着王允的神情,心里蠢蠢欲动,很想说一句:是不是该为陛下编造一个合理的借口? 但他与王允还不够‘党同’,出口的是:“王公,至少,渤海王不应该继续留在尚书台,陛下多半也是这么想的。” 王允默默思索一阵,道:“我会找机会与陛下说。你去收集卢植,董卓,曹操等人的罪证,务必一棍子打死,决不可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现在朝局的争斗,就讲究四个字:斩尽杀绝。 绝不留一丝后患!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党团 当天晚上,刘协从宫外回来,小脸绷的很紧,双眼既忐忑又兴奋。 皇甫嵩走在他身后侧,面无表情,气质冰清,生人勿进。 刘协几次想回头问,又强忍住了。 直到过了嘉德殿,刘协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尚书台,这才抬头转向皇甫嵩,问道:“大司马,真的可以练二十万雄兵吗?” 皇甫嵩微微躬身,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我是问,真的能做到吗?”刘协又问道,一脸期待又紧张。他虽然被软禁在宫里,可对于大汉国库的现状,那是知之甚深。 二十万大军,那得多少钱粮? 他昨天还看过夏税的奏本,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万,全年朝廷的赋税也不会超过八万万,二十万大军,三个月的开支的都不够! 皇甫嵩默默无声。 刘协抿了抿嘴,道:“是我多嘴了。大司马,能帮我保密吗?” 皇甫嵩看着刘协天真无邪又有超出同龄的成熟,没有说话。 刘协等了一会儿,见皇甫嵩不出声,也就转过身,往回走。 皇甫嵩目送他离开,顿了片刻,向大司马府走去。 这时,一个小黄门迎面而来,抬手道:“小人见过大司马。” “有事?”皇甫嵩看着徐衍道。 徐衍是宫内的小黄门,资历很厚,相比于张让等人的擅权乱国,徐衍则不争不抢,明辨是非,名声非常好。 徐衍没有胡子,脸角温和,颇有些书卷气,递过几道奏本,道:“大司马请看这个。” 皇甫嵩伸手接过来,看过第一份,其他都是一眼扫过,还给徐衍,道:“不用理会。” 徐衍一惊,连忙道:“大司马,这些可都是各郡县……除了州牧,林林总总二十多人……” “我知道了。”皇甫嵩没有多说,径直进入大司马府。 徐衍见着他的背影,神情疑惑。 二十多人弹劾卢植,董卓,曹操等人,不止是地方上的,朝廷里还有不少,就这样‘不用理会’了? 旋即,他猛的想起来什么,快步追过去,道:“大司马,卢使君来了一份信,我放在你桌上。” …… 夜里。 杨彪看着袁隗的三道奏本,手里拿着笔,绞尽脑汁的想着措辞。 他是丞相,这道奏本上去,肯定天下瞩目。他需要既能附和刘辩,又不能让天下士人不满。 王朗坐在他对面,宽和的脸角从容自如,手里拿着书,静静的看着。 杨彪写了半天,还是放下笔,道:“我的王先生,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啊?” 王朗头也不转,道:“你想两头占好,哪有那么好的事。” 杨彪头疼不已,苦笑的揉着脸,道:“什么两头占好,我是想两不得罪。” 王朗没理会,继续看书。 杨彪放下手,叹气道:“伱说,那唐瑁能做大将军吗?还要等多久?” 王朗目光转移到他脸上,带着一丝好奇,道:“你就真的没有一点抱负?” 杨彪被这句话问的愣住了,眨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朗一直看不透杨彪,总觉得这位老兄是故意藏拙,但这位藏的太深,到这种时候了,还是不肯显露一二。 “主人。” 在两人对视的时候,门外有灯光出现,家仆轻声唤道。 杨彪拄着拐,起身打开门。 家仆上前低声道:“主人,王公来了。” 杨彪一怔,道:“王子师?” 子师,王允的字。 王朗走过来,面露好奇。 王允虽然一再升官,但在朝野之中,分量还是不够,给人的感觉就是沉默寡言,不朋不党,鲜少与朝臣来往。 杨彪与王朗对视一眼,而后道:“快请!” 杨彪拄着拐,向前厅走去,道:“我待会儿回来,王先生,帮我那道奏本润润色。” 王朗不在意这个,而是有些好奇王允深夜来丞相府的目的。 杨府客厅。 杨彪艰难的放着拐,抖着肥脸上的肉,道:“子师,我这里,你可是少来啊。” 王允虽然孤僻,但何进、袁家等的府邸,那也是没少去。 王允见杨彪客套着又若有点拨,神情不动,递过一道公文,道:“丞相,下官来此,是有要事禀告。” 杨彪眨了眨眼,貌似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刘岱弹劾卢植、董卓、曹操等人的奏本。 刘岱作为皇族,从兖州跑到洛阳,几经周折,刚刚上任大司农。 杨彪看完,抬头愣神的与王允对视,道:“子师的意思是?” 王允抬着手,道:“丞相,陛下被围于上党,卢植督军不力,坐太原而不前,罪责深重。曹操兵败,理当问罪。至于董卓,下官认为,不可再留。陛下尚未回京,还需丞相定夺。” ‘你还不知道陛下已经回京了吧……’ 杨彪心里叹了口气,这王允真会给他找麻烦。 王允则目光平静,实则暗藏锐利的盯着杨彪。 他就是要在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刘辩已经悄悄回京的时候,将这些人不堪一面撕开,让刘辩看个清楚! 杨彪肥润的脸上摆出威严之色,故作沉吟的道:“子师,你认为,当如何做?” 王允道:“当然是奏请陛下,将这三人押入京论罪!” 杨彪还在故作思索,一会儿后,道:“好。这道奏本,我会当面呈送陛下。” 王允一怔,注视着杨彪,什么时候他这么好说话? 杨彪收好奏本,转而就道:“子师,我认为,朝廷改制之后,留下了众多冗官,整日无事生非,还空耗国库钱粮,我欲裁减,你怎么看?” 王允心头更加疑虑了,这杨彪,开始做事情了?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杨彪见王允不语,小眼睛眨动着,更直接的道:“我打算,将三公府、九卿以及司隶、河南尹等众多冗官裁撤。” 三公府被罢,九卿被削减,多出了众多的冗官。 王允见杨彪说的这么直白,心里疑虑稍减,道:“丞相的意思是?” 杨彪肃容道:“董卓不在,我想子师与我一道上书,奏请陛下御准,由尚书台来负责裁撤。” 杨彪说着,手不经意的放到了王允递给他的那道奏本上。 王允注意到了,神色不动,道:“是由尚书台负责裁撤?” 裁减官吏固然是得罪人,可操作的好,那也是趁机立威、收拢人心的好机会! “自然。”杨彪道,目光一刻都没离开王允的脸。 王允扫了眼杨彪手下的那道奏本,片刻后,轻轻点头,道:“好。” 杨彪肥脸肃然,向着门外抬了下手。 家仆端着笔墨进来,放到小桌前。 王允与杨彪对视,心里疑虑丛丛,总觉得杨彪今天有些反常。 ‘若是联合署名,倒也不怕他算计于我。’ 王允心里想着,拿起笔,稍稍斟酌,写了一百多字,忽然停住笔,道:“丞相,后面下官来写不太合适,请丞相落笔。” 杨彪毫不迟疑,接过来看了眼,拿起笔,洋洋洒洒写了二百多,而后署名,推给王允道:“子师。” 王允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怎么都没发现有什么陷阱,抬头又审视杨彪片刻,拿起笔,署上了他的名。 杨彪见状,心头大喜,不动声色的拿过来,放到手边,道:“子师,我认为,禁军,羽林军都不足以护卫京畿,我欲奏请陛下,扩建羽林军、禁军,你怎么看?” 王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有心想走,随口的道:“下官赞同。” 杨彪立即就道:“那,你我一同署名?” “好。”王允没有什么迟疑。扩建禁军、羽林军,根本没有什么花头可耍。 杨彪拿起笔,挥挥洒洒就是二百多字,署名后,推给王允。 王允扫了眼,提笔署名。 杨彪见着笔墨未干的‘王允’二字,心里暗暗激动,最后一道要不要也让王允署名? 王允写完,虽然没察觉出什么,但总觉得不太安宁,抬起手道:“丞相,关于钱粮用度一事,不知有何想法?” ‘算了。’ 杨彪担心继续让王允署名会曝露,神色不动的道:“此事还需尚书台合议。” 王允见杨彪推脱,顿了顿,抬手道:“既是如此,下官告退。” 杨彪微笑着,目送着王允走出去。 王允一走,杨彪就激动不已的翻着刚刚王允署名的两道奏本,满脸大喜的道:“太好了太好了……” 有了王允的署名,那裁减官吏就变成了尚书台的事,不是他杨彪这个丞相一个人的锅! “我觉得,这位王公,怕是知道陛下已经回京了。”王朗从侧门进来道。 杨彪一愣,道:“陛下已经找过他了?不可能,陛下不会绕过我去见王允。” 王朗道:“应该没见过,但王允肯定知道陛下已经回京,否则不会深夜送来这道奏本,他完全可以自行发往上党郡。” 杨家陡然惊悟,转头看向门外,黑漆漆一片,怒色上脸,道:“你是说,王允是故意来害我的?” 王朗已经拿起刘岱的奏本,看了遍,摇头道:“看来,这位王公,不声不响的已经拉拢了不少人。” 杨彪对于王允构陷他深感愤怒,没有掩饰,阴沉着脸,道:“我该怎么做?” 以往,只有刘辩在一心坑他,现在,王允居然也胆敢给他挖坑! 王朗坐在王允的位置上,认真的看着杨彪,道:“王允,怕是起了心思了。” 杨彪冷哼一声,道:“心思?什么心思?难不成他还想做丞相不成!” 杨彪一说完,神色顿僵,睁大双眼,惊愕的与王朗对视。 王朗好整以暇的给他自己倒了杯茶,没有回答。 董卓没了兵权,完全任人宰割,王允何必着急上赶,深夜来丞相府? 费尽心思的要除掉的董卓,或许有为国心思,但肯定也有为己的目的! 王允还能有什么目的,他上面,就只有一个丞相——杨彪! 杨彪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他从尚书到佐相,这才多久?他未免太心急了吧?” 王朗语气淡淡,道:“这位王公与你不同,他明显想做很多事情。” 杨彪脸角动了动,头上又是冷汗涔涔,焦急的看着王朗道:“我我我该怎么做?” 有刘辩一个,已经够令杨彪心惊胆战了,夜不能寐了。再有个王允在他背后时不时放暗箭,他不死也得死了! 王朗宽和脸角变得坚定,双眸冷锐,道:“保下董卓!” 杨彪吓了一大跳,道:“你说,让我保董卓?” 由不得杨彪不震惊,朝野上下,谁不知道董卓是虎狼之辈,朝廷里,有几个人容得下董卓? 王朗眸光炯炯,道:“杀不杀董卓,王允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还是得宫里的态度。如果宫里要杀董卓,在并州有的是理由。” 杨彪表情慢慢收敛,沉色思索。 只是几个呼吸,他就若有所思的道:“董卓确实是可杀可不杀,但卢植、曹操肯定是杀不得,甚至是问罪不得。陛下保了那曹操不是一次两次了,明显是要重用。王允将这三人绑在一起,必定会碰一鼻子灰!” “杀董卓,还不是时候。”王朗道。御驾亲征,大获全胜,整个大汉沸腾,这个时候杀董卓,有什么益处? 杀董卓,应当是在一个朝野动荡,世家沸腾之际,用董卓的人头来安抚人心。 杨彪坐直身体,看着王朗道:“明日,我就召开尚书台大议,议一议这次军功!” 王朗忽然笑了,道:“你不怕与王允撕破脸?” 杨彪一脸不在意的道:“商量,都是商量,我会尊重王子师的意见。” 王朗目露一丝异色,这杨彪,是打算反击王允了? …… 王允出了杨府就沉着脸,快步的上了马车。 “让李儒来见我。”没走多久,王允凝色道。 杨彪的这个反常举动,还是引起了王允的怀疑。 车夫应着,加快返回王府。 在杨府往东,临近城门拐角的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内,无声的聚集着上百人。 后院之内,一个干干净净,十分明亮的房间,刘辩半倚靠着枕头,对面跪坐着的是一本正经的皇甫坚长。 唐姬在边上,给刘辩煮茶。 “总之,要利用可利用的一切人与物,探查你想要知道的所有消息,” 刘辩接过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与皇甫坚长慢条斯理的道:“要隐秘,要单线,要用密语,要有目标,层层叠叠,枝叶漫长……” 皇甫坚长满脸严正,完全没有往日的轻佻,刘辩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落入耳朵里。 说完了一长串,刘辩笑着道:“说说,有什么想法?” 皇甫坚长抬头看了眼刘辩,面上迟疑一闪,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道:“臣,这就想法设法派人去河间。” “河间?” 刘辩一怔,旋即他就陡然明白了,道:“那里不用你操心。” 董太后在河间! 皇甫坚长一听,试探着道:“那,臣派人去丞相府?” 这时,潘隐悄步进来,瞥了眼皇甫坚长,在刘辩身后侧低声道:“陛下,王公去了丞相府,待了有半个时辰。” 皇甫坚长听的清楚,顿时脸色僵硬,心里堵的慌。 “王允?” 刘辩目光微动,道:“朕听说,曹操在四处求募幕僚?” 曹操几次败仗,都认为是缺少智计者辅助,是以已经迫不及待,‘高价求购’幕僚了。 “是。”潘隐点头,不知道刘辩为什么突然提到曹操。 皇甫坚长也不知道。 不过,他下一刻就知道了。 刘辩又接过唐姬递过来的茶杯,道:“用你的办法,给曹操送些人。” 曹操? 皇甫坚长有些愣神,但猛的惊醒,伏地道:“臣领旨!” 刘辩吹了吹茶,道:“去吧。” “臣告退!”皇甫坚长道,而后起身,抬着手,缓步后退。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顿了顿,侧头与潘隐低声道:“左栗、董卓什么时候回京?” 潘隐道:“预计还有半个月。” 并州要清理的人与事太多,这两人马不停蹄,仍旧耗时长久。 刘辩轻轻点头,道:“传旨,曹操的兵马,归驻禁军大营,赵云接掌北宫禁军。禁军的训练,须严格遵守大司马的练兵手册。” 所谓的‘练兵手册’,也是刘辩与皇甫嵩‘讨论’的结果。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嗯了声,拉着唐姬起身,转过身的时候,道:“明天,找个地方,朕要与蔡邕好好聊聊。” 这时,皇甫坚长忽然去而复返,立在门口。 刘辩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向他。 皇甫坚长见刘辩揽着唐姬,犹豫了下,还是快步上前,低声道:“陛下,尚书李儒、刘岱进了王公府邸。”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就道:“给你个机会,不动声色的探探他们聊了些是什么。” “臣领旨!”皇甫坚长脸色陡然绷直,沉声应道。 刘辩摆了摆手,看着近在咫尺的床铺,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有种渐渐熟悉的味道? …… 尚书台内。 荀攸大概是尚书台最忙的人了,连带着他吏曹的大小官吏同样不得休息。 荀攸身前放着一份很长的名单,主要是并州大小官员的补缺。 从太守,都尉到县令、县尉不等,足足五六十人。 他身前站着两个侍郎,是吏曹六侍郎之一。 尚书的品佚虽然提升了,但侍郎没有,尚书的品佚原本很低,侍郎就更低了,是以侍郎与尚书之间,突然好像隔了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 其中一个侍郎道:“尚书,这份名单,丞相与王公能同意吗?” 这份名单,基本上是荀攸,何颙,钟繇等人拟定,还没有上报给杨彪与王允。 荀攸闻言眉头一皱,他已经知道,王允在悄悄调查他。 另一个侍郎道:“下官听说,李尚书等人,好像也拟定了一份名单。” 荀攸脸色微变,刚要发问,一个小吏急匆匆跑进来,道:“尚书,丞相府来传话,说是明日里,尚书台议事。” 荀攸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面露疑惑,道:“都有谁?” “王公,尚书,钟廷尉,四人。”小吏道。 荀攸双眼猛的警惕起来,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古之恶来 其实,不止是并州官吏的任命名单,还有一份并州论功的名单。 荀攸能猜到,明天多半是与王允等人要有一番唇枪舌剑了。 总不能让王允等人直接去宫里找陛下争辩吧? 荀攸沉思一阵,道:“你们去吧,我待会儿去见钟廷尉。” 几个侍郎也猜到了什么,纷纷抬手,告退离去。 荀攸又看起身前的名单,注意到了几个不起眼的名字,是补缺给荆州的。 “荆州?”荀攸目露思索。 他话音未落,一个人佝偻着腰,头发皆白的内侍,从门外进来。 荀攸听到声音转头看去,连忙起身,抬手道:“丁太仆。” 丁肃很像一个慈祥的老者,与荀攸客气的抬手,笑呵呵的道:“荀尚书这么晚还操心公事,令人钦佩。” 荀攸对丁肃颇为尊敬,请他坐下,道:“太仆深夜来找我,是有何要事?” 太仆,是宫里的一个官职,隶属于大长秋,与宫外九卿的太仆是两回事。 丁肃坐在荀攸对面,开门见山的道:“陛下到京了。” 荀攸一惊,旋即就恢复平静,道:“陛下怕还是不放心洛阳。” 丁肃轻叹一声,道:“大将军率兵杀人禁宫,我等是侥幸活命之人。虽大将军已死,但有些首尾还是难以了结清楚。” 荀攸还是第一次知道何进已经死了,作为曾经的幕僚,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丁肃看着他,认真的解释道:“大将军是自杀的,并非是陛下所迫。” 荀攸抬手,道:“是。” 丁肃也判断不出他是信还不是信,顿了片刻,道:“大将军之所以突然‘告病’,是因为有人在河间,要毒害太皇太后,并诬告为大将军所遣,大将军不得不避嫌。” 荀攸双眼大睁,惊愕的看着丁肃,心头震动非常,嘴巴张了张,一点声音发不出。 他之前一直猜测何进‘告病’,是何进的忘乎所以,肆意妄为,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种内情! 丁肃见着荀攸的表情,暗自摇头,这才哪到哪,里面还有更多惊悚内幕。 但他不能与荀攸说,给荀攸消化一会儿,道:“太皇太后有思孙之情,陛下也有孝顺之心。已经派人去请太皇太后回京,到时候,请荀尚书去迎接,探寻一下太皇太后想住在哪里。” 荀攸顿时知道丁肃找他的目的了,同样明白,这是刘辩的意思。 揣摩着这番话里的用意,荀攸沉色抬手道:“我明白了。” 丁肃微笑,转而又是一叹,道:“那一场宫变,历历在目,至今想来,心有余悸。陛下仁德,不忍再掀杀戮。” 那一场宫变,袁绍率兵从朱雀门一路杀到玄武门,凡是宫内内监,不分青红皂白,见到就杀,不留一个活口。 要不是刘辩喝止,袁绍差点将皇宫杀穿,丁肃,徐衍等躲在景福殿一墙之隔的寿安殿,侥幸得以逃脱。 荀攸有些疑惑,丁肃与他发这些感慨做什么? 丁肃说完这一句,收敛情绪,道:“有些皇族,似乎对陛下的继位有些腹诽。” 荀攸神情立变,肃色拧眉。 董太后一有动静,就有人想起了先帝欲废嫡立幼一事。加上仕途不如意,难免会起了其他心思。 这种心思,未必会宣之于口,但肯定会促使他们做些什么。 “荀尚书有什么想法?”丁肃问道。他这种经历过可怕危机的人,最不希望旧事重演了。 荀攸神情肃穆,沉声道:“陛下与渤海王俱是先帝爱子,太皇太后疼爱陛下与渤海王一般无二。陛下乃是正位东宫的太子,天下共知,继位名正言顺,合乎大统,群臣共见,无可辩驳!” 在继位这个问题,刘辩确实是无可争议的,唯独就是灵帝那个废嫡立幼的举动,给一些人留下了遐想空间。 丁肃微笑着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荀尚书了。” 荀攸起身,抬手道:“丁太仆慢走。” 荀攸目送着丁肃出门,心里暗思:看来,还得加大力度宣传陛下御驾亲征的功绩,扼杀那些人的妄念。 丁肃出了尚书台,独自一个人提着灯,走在漆黑路上,准备返回小巷。 没走多远,前面不远处突然亮起了灯光,继而是一阵脚步声。 丁肃一怔,站着没动。 转角处,走出三个人,两个人提灯,中间的何太后十分醒目。 丁肃一惊,快步上前,道:“小人见过太后。” 何太后挥手,身后的两人退出去很远。 何太后在丁肃的灯光下,脸上一片冷漠,双眸幽幽,道:“都有什么人见过那老太婆?” 丁肃在宫里太久了,是亲眼见着何太后入宫、得宠,与后宫争宠,与董太后的明争暗斗等等。 情知何太后对董太后欲回京一事十分敏感,这里面的事,不是他能掺和的! 丁肃躬着身,低着头,恭谨的道:“回太后,小人不知。” 何太后眼神越发冷漠,道:“你看看身后再回答本宫的话。” 丁肃回头,不远处的黑暗中,站着几个禁军,手握在刀柄上。 丁肃心头一颤,连忙道:“太后,小人真的不知。” 何太后注视着他,道:“唐姬在辩儿那?” “小人不知。”丁肃道。 何太后目光冷冽,盯了他一会儿,道:“我问你,宫外有没有什么消息,是关于大将军以及他身边人的。” 丁肃心里恐惧,认真的想了想,道:“小人不知。” “伱是当真认为,本宫不会杀你?”何太后微微扬起下巴,斜睨着丁肃,语气平淡的道。 丁肃是知道王美人之死内幕的,噗通一声跪地,道:“回太后,小人常在宫内,久未出宫,真的不知道,请太后明鉴!” 何太后心里有怒气,面上有杀意,好一阵子,她恢复面无表情,道:“你办事向来妥帖,本宫交代你一件事,你带几人出宫,前往冀州,探查一些消息,凡是有关大将军、老太婆,刘协的,立即写信给本宫。还有,这件事,不能让辩儿知道,否则,本宫诛你三族!” 丁肃听着何太后冰冷如刀的话语,心里如坠冰窟,不敢迟疑,道:“小人领懿旨!” 何太后深吸一口气,压着怒火,道:“辩儿是怎么打算处置那老太婆的?” 丁肃道:“陛下已命人去河间接太皇太后,意安置在城外山中。” 这老太婆还真是命长! 何太后心里冷哼,她不是没有动暗杀董太后的心思,只是她无法做到令董太后死的悄无声息,不留痕迹。 “那刘协呢?”何太后又道。 丁肃道:“小人不知。” “没用的东西!” 何太后怒骂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丁肃等何太后走远,这才慢慢爬起来,面色古怪,低低自语道:“明明是董太后一事,为什么会牵扯到大将军?” 丁肃也不敢多想,快步回去,准备收拾东西明日离宫。 他刚走几步,身后的几个禁卫就跟了上来。 丁肃身形一僵,久在宫里,哪里不知道这几人的目的,面露苦涩。 …… 第二天一大早,刘辩就出现在鸿都门学的大门口。 边上站着脸色十分谨慎,心里是忐忑不安的蔡邕。 蔡邕昨天就从他女儿口中知道刘辩已经提前回到洛阳,只是没想到,刘辩会出现在鸿都门学,更是一大早将他给传召过来! 刘辩余光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进门。 蔡邕就更加不安了,亦步亦趋的跟在刘辩身后。 进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些年轻人东倒西歪的躺在路边,衣衫不整,浑身酒气,还有一股刺鼻的脂粉味道。 蔡邕见着,脸角僵硬,心里又是气怒又是惶恐,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刘辩没有说话,走向鸿都门学的宿舍。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极其嘈杂的声音,站在不远处,能从门缝里看到一群人,光着膀子在那吆喝,乒乒乓乓声音不绝于耳。 俨然是赌博! 更有一些女子,急匆匆的穿好衣服,从一个个门内出来,见到刘辩等人,慌忙小跑逃走。 蔡邕脸色都白了,双手禁不住的颤抖。 他是知道鸿都门学疏于管理,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噗通 蔡邕伏地,急声道:“陛下,臣臣臣有罪!” 刘辩见着这一幕幕,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这比他昨日见到的还要荒唐! 他心头怒火涌动,强忍不发,忽然冷声道:“朕问你,太学那边也是这样吗?” 蔡邕伏在地上,嘴角哆嗦着道:“应当,应当不是这样……” 刘辩看着他,道:“朕会从宫里派人协助你。” 这哪是协助啊!蔡邕心如明镜,连声道:“臣臣领旨。” 刘辩冷哼一声,向里面走去。 一声冷哼,令蔡邕心惊胆战,见刘辩走,慌张爬起来跟上。 走到这学院里面,就看到一大早工匠们已经在忙碌了,处处都是敲敲打打的声音。 刘辩面无表情的道:“你修院子的钱是哪来的?” 蔡邕躬着身,惴惴不安的道:“是是,是各处捐纳的。” 刘辩背着手,道:“朕的国库空了,公开纳捐,三个月只得了两千万,你的面子比朕大。” 蔡邕双腿一软,差点又跪下,脸色僵硬的不知道是哭是笑。 潘隐见着蔡邕,也是暗自摇头。 这位名声倒是响亮,没想到事情做成这样。 这时,有一个非常高大、粗壮的汉子,一个人举着一根房梁,从他们身前不远穿过。 看的刘辩是一怔一怔。 这个人,估计得有两米高,那根房梁,起码要五六个人才能搬动,但他就一个人,扛着好像还不怎么费力。 嘭 他将那根房梁扔地上,转头冲着不远处一个剃着牙的中年人瓮声道:“给钱!” 那中年人半躺在地上,草帽遮脸,随口的道:“活还没干完,拿什么钱!” 大汉气势一变,道:“你说过,我搬完房梁你就给钱!” 躺着的中年人打了个饱嗝,道:“房梁还多得是,你赶紧做,等上面发钱了,我第一个给你!” 大汉两步冲上前,一把将那中年人如小鸡一般扯起来,大声道:“我娘等着钱治病,你必须给我钱!” 中年人不慌不忙,扔掉手里的牙签,淡淡道:“你要是胡搅蛮缠,你之前的钱我也不给了,放我下来。” 大汉背对着刘辩,看不清表情,只见他将那中年人高高举起,似要摔下去。 以这汉子的臂力,那中年人绝对会当场横死! 中年人却一脸不屑,道:“你试试?” 大汉举了一会儿,僵持着,还是慢慢将这个中年人给放到地上。 汉子转过身,一脸恼恨怒容,又去搬房梁。 中年人弹了弹衣服,嗤笑一声,又要悠闲的躺下,突然看到刘辩一行人,尤其是蔡邕,目光微变,忽的笑容满面,快步走过来,抬着手道:“小人见过太常,这院子正在修建,片刻都不敢耽搁,小人一大早就来了……” 蔡邕面如猪肝,冷冷的盯着他,眼神里不断的闪动着警告暗示。 中年人好似这才发现蔡邕是站在刘辩身后,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刘辩。 刘辩闻着他身上一股酒味,皱着眉,道:“你欠了那人多少钱?” 刚刚准备去搬房梁的汉子忽然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刘辩。 那中年人瞥了他一眼,道:“小人没欠他钱,他是小人招募的工匠,这事情还没做多少就要钱,哪有这样的规矩?而且,他吃的太多,一个人顶五个,在陈留兵营就是因为吃的太多被赶出来的……” “你解释的太多了,” 刘辩神色漠然,看向那汉子,道:“过来,我给你要钱。” 汉子闻言,大步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刘辩。 那中年人却不愿意了,与蔡邕道:“太常,小人手里没钱了,这些工料,他们每天吃的喝的,小人还等着你发钱呢……” 蔡邕向来是好脾气,第一次从心底冒出了杀人的冲动,他想立刻让面前这个混账永远住口! 刘辩没理会他,打量眼前的这个汉子。 人高马大,一张大饼脸,双眼如铃,皮肤粗糙,木讷又有种凶悍。 “他答应你多少钱?”刘辩看着他道。 “三百钱。”汉子瓮声道。 刘辩从他眼里看到了急切的希冀,转身与蔡邕,淡淡道:“蔡邕,三百钱,不,五百钱,能不能结?现在。” 蔡邕飞速抬手,急声道:“结,马上结,马上就结。” 那中年人还要说话,蔡邕一把扯过他,怒声道:“拿钱,再啰嗦一句,我送你去廷尉府!” 中年人见着蔡邕发怒,又瞥了眼刘辩,忽的脖子一冷,连声道:“是是,小人这就去拿钱。” 刘辩是看明白了,这蔡邕读书是可以,做事完全不行。 是得另找人‘协助’他了。 无声中,有宫内的中黄门过来,悄悄在潘隐身后低语了几句。 潘隐嗯了一声,立着没动。 不多时,那中年人跑回来了,提着一袋子钱,重的他都有些拿不动,递给那汉子道:“五百钱,给你,赶紧走!” 那汉子接过钱,打开看了眼,而后猛的一抱拳,向刘辩道:“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他人高马大,一抬手就在刘辩头顶。 刘辩咳嗽一声,有种在厕所被比较的尴尬,道:“区区小事,不用在意。” 说完,他抬脚就走。 汉子刚要再说,潘隐已经跟上去,在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丞相进宫了。” 刘辩双眼微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好,咱们就看看这二位到底想做什么。” 这一个明明优势巨大,就是不肯用事,千推万脱。一个心高气傲,谁也看不上,整日不忙正事。 偏偏朝廷还就是这两个人,其他人根本撑不起来。 “时间呐……”刘辩有些感慨的脱口而出一句。 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筹谋很多事情,也需要时间,让一些人成长起来,撑起大汉朝廷。 潘隐等刘辩感慨完,又低声道:“陛下,丁肃离宫了,据说是奉了太后的懿旨。” 刘辩一愣,转头看向他,道:“母后的懿旨?留下什么话没有?” 潘隐摇头,道:“什么话都没有,当夜就走了。” 刘辩神情怪异,想了想,道:“等回宫了,朕去问问母后。” 潘隐没有再说,簇拥着刘辩离开。 那汉子见刘辩似乎有些忙,没有再出声,一直目送着刘辩走过转角。 蔡邕忐忑恭谨的将刘辩送出了鸿都门学,到刘辩背影消失,这才心头略松,只是僵硬的脸角难以平复。 里面,中年人冷眼盯着那汉子,道:“将钱还回来,不然你休想在洛阳待了!” 汉子貌似一脸憨厚,一动容就变得十分凶悍,他高高的握着钱袋子,瓮声道:“休想!” 中年人转身拿过一把铁叉,要扎向汉子。 汉子随手握住,然后用力上抬。 中年人没有撒手,居然被高高举起。 中年人大惊失色,怒声道:“典韦,你的工钱还想不想要了!?你娘的病,五百钱根本治不好!” 典韦双眼一瞪,凶相毕露,举的越高,道:“告诉我,恩公叫甚名谁?” 中年人死死抓着铁叉,急声道:“我哪里知道!?你快放我下来!” 典韦瞪着他,好像想起来,这个人确实不知道,随手将他扔到草垛上,转身大步离开。 中年人心有余悸,看着典韦的背影,破口大骂的道:“你给我等着,我看谁敢雇佣你!你那病恹老娘,就等死吧!” 典韦充耳不闻,转眼离开鸿都门学。 中年人喘了几口气,又看着初露的大太阳,自语的道:“刚才那人是谁,连蔡邕都害怕?” 这会儿,刘辩出了鸿都门学,来到一处经馆。 刘辩站在门口,看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刘表。 这位,也是刘姓皇叔。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清君侧 刘表身形不高,脸角瘦削,尤其是胡子更长,显得他的脸如同驴脸一样。 倒是模样十分清俊,一看就是名人高士模样。 他坐在一群人中,嘴巴开开合合,四周的人不时点头,面露思索、赞许。 “当今之世,” 刘表环顾众人,朗声道:“群贼并起,天下动荡,须以朝廷为本,世家为臂,结众连横,由南向北,清扫贼寇,奠国家之根,扬昌明之道……” 刘辩不动声色进去,在一个小桌坐下,闻言就是眉头一挑。 以朝廷为本没错,以世家为臂,就很值得商榷了。 刘辩看着他,心里揣摩着本来的用意。 四周的人对刘表的话深以为然,不时点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但有一个人却突然起身,径直离开。 刘表神色不动,看着离开的这人,道:“王兄有不同看法?” 站在刘辩背后的潘隐,悄步上前,低声道:“陛下,是丞相府的王朗。” 刘辩哦了一声,神情玩味。 对于杨彪府邸的人,他自然知晓,这王朗进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充当了杨彪幕僚的角色。 王朗脸角宽和,闻言转过身,抬手笑着道:“刘兄误会,在下有些事情,所以急欲回去处理。” 刘表却不愿放过他,道:“王兄乃东海名士,不知于当今国势有何看法?” 其他人也都顺着刘表的目光,看着王朗,神色期待。 王朗的名声还是极好的,出身世家,早有名望。 王朗稍稍思索,便笑着道:“窃以为,当今之世,须正冠弱履,冠不正,履不知往。告辞。” 刘表微怔,王朗的话,好像意有所指,但又没说明白,有头没尾。 ‘正冠弱履?’ 刘辩目视着王朗的背影,面露思索。 ‘是正朝廷,弱地方的意思吗?’刘辩心里想着,忽然微笑起来,自语道:“看来,还得继续给丞相压力……” 给杨彪压力,作为幕僚的王朗,入不入朝就没有区别了。 “王兄所言,言不达意……” 安静了片刻,刘表忽的回神,与一众人笑着道,但话头戛然而止。 他目光转动,见到了不远处的刘辩。 刘表用力的睁了睁眼,确信没有看错,神情不变,与一众人道:“今日论道就到这里,我们改日再坐。” 一众人意犹未尽,倒也没人说话,纷纷抬手。 刘表不动声色的整理着衣服,来到刘辩身前抬手,低声道:“臣刘表,参见陛下。” “找个地方坐。”刘辩起身道。 “后面有雅间,陛下请。”刘表神色如常,心里却如擂鼓一般。 他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在京城忐忑慌张了几个月,没有逃离,终究天可怜见,让他等来了机会! 刘辩随着刘表走到经馆后面的雅座,打量一眼坐下,审视着对面的刘表。 正襟危坐,神态从容,一副清静无为的雅士高人模样。 “陛下请用茶。”刘表给刘辩倒茶,不慌不忙,不喜不忧。 刘辩嗯了一声,微笑着拿起茶杯。 这位皇叔,有趣了。 刘表也曾是党锢之祸的受害者,跑路多年,后来是何进为了拉拢士人,才征辟他入了大将军府,为北军中侯。 偏偏,何进之后,北军等被裁撤,刘表‘带薪留职’,一直到现在。 刘表坐在刘辩对面,不言不语,不卑不亢。 刘辩观察着他,道:“有人举荐卿家为冀州牧,卿家怎么看?” 刘表脸角一动,迅速恢复表情,道:“臣以为,身在朝廷则为君分忧,身在州郡则为民请命,皆是臣子本分,并无区别。” ‘话倒是说的很优秀。’ 刘辩心念一转,继续道:“朕有意调并州卢卿家入京,并州牧空缺,卿家认为何人合适?” 刘表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情不自禁的紧握在一起,脸上不动分毫,道:“陛下自有圣断,臣不不敢擅言。” 刘辩将刘表的表情尽收眼底,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笑容越多,道:“卿家觉得,冀州牧,并州牧,你适合哪一个?” 刘表心头震动,脸色仍旧平静,躬身道:“臣伏愿为陛下分忧,不论是朝廷还是州郡。” 也是一个滑头。 刘辩收敛笑容,面露斟酌,道:“你认为,卢使君,董太尉,曹中郎将,是否该问罪?” ‘是属意我去并州吗?’ 刘表心里有点不想去并州,那是四乱之地,不是安身立命之所,故作思忖的道:“臣认为,有为之事,不能断其路;有功之臣,不能寒其心。” 刘辩已经看出来了,这位也是藏着心思的人。 ‘倒是可以用一用。’ 刘辩突然起身,道:“卿家说的不错,等着旨意吧。” 说完,他径直离开。 刘表一愣,连忙抬手道:“臣恭送陛下。” 一路送走刘辩,看不到背影,刘表才皱起眉,神情迟疑。 刘辩来的太快,话锋直接、犀利,根本不给他多少反应的时间。 刘表不想去并州,那地方太过险要,是是非之地,不可久待。 “刘中侯这是?”迎面而来一个年轻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出神的刘表道。 刘表猛的警醒,与年轻人点点头,大步离去。 他还得找人商议一下,探探有没有其他出路。 出了经馆,潘隐上前,递给刘辩一道公文。 刘辩接过来,猛的脚步顿住,眉头挑了又挑。 这是左栗的奏本,内容是董卓在雁门清除叛逆,遭遇雁门太守的刁难,董卓随后查到证据,证明了雁门太守勾结匈奴,直接就给杀了。 刘辩旋即就想起来,那孙坚也是动辄杀太守,毫无规矩与敬畏。 “没一个省心的啊……” 刘辩摇头,一郡太守岂是能说杀就杀的?又不是历史上董卓乱政时期。 这董卓,必然会被朝野群起攻讦! 潘隐立在刘辩身后,等了一会儿,道:“陛下,尚书台应当正在议事。” 刘辩眉头皱起,尚书台议的,就是两件事:一,卢植、曹操等人的这次军功;二,就是朝野对卢植、曹操,董卓等人的弹劾。 好一阵子,潘隐见刘辩久久不言,低声道:“陛下,是回宫吗?” 尚书台,现在估计正热闹。 刘辩一合奏本,已经想到了办法,笑着道:“去禁军大营。将这件事,递话给……丞相。” 禁军大营,这是刘辩要去的最后一个地方了。 潘隐应着,招过不远处的马车。 此时,嘉德殿旁的尚书台里,确实热闹。 丞相杨彪坐在主位,下首是左仆射王允,尚书荀攸,廷尉钟繇。 杨彪端坐不动,胖脸都是不怒自威之色,身前摆着两道文本,一道是刘岱弹劾卢植等人的奏本,一道是卢植等人的论功文书。 杨彪小眼睛眨了下,沉色道:“诸位,各抒己见。” 荀攸瞥了眼王允,道:“丞相,卢植等人有功,不当问罪,是陛下亲口赞许的。” 钟繇神色肃然,余光也在王允脸上。 王允神色不动,道:“丞相,为何只有这些人,其他人因何不在?” 杨彪道:“此事乃朝廷大事,不可过于招摇。荀尚书是吏曹尚书,钟廷尉是廷尉,最是合适不过。” 王允昨夜就觉得杨彪心里有鬼,见他今日一改往常,目色警惕。 杨彪见王允不说话,道:“王公,对于陛下御驾亲征的并州一战,卢植、公孙瓒,曹操等人的论功行赏,有何看法?” 王允看着杨彪,又余光瞥向荀攸、钟繇,道:“功过赏罚,自当分明,请丞相定夺。” 杨彪见王允不入坑,道:“那,就以吏曹的为准,呈送陛下?” 王允默默一阵,道:“下官无异议。” 杨彪意外了,这王允居然这般谨慎。 他肥脸不动,转向钟繇,道:“廷尉府,对于卢植,董卓,曹操三人的赏罚,有何结论?” 卢植的罪名,主要是就是任由匈奴围困刘辩于上党、董卓是擅杀士人、曹操是兵败,这三人的罪责,认真追究起来,以朝野的风气,是很难逃脱的。 钟繇道:“廷尉府认为,此事须依大司马府为准。‘新制’之下,将士的功罪,不在廷尉权责之内。” 杨彪眨了眨眼,这钟繇也不上当? 他坐直身体,看了眼身前的两道奏本,道:“好。既然诸位没有意见,那就依吏曹的所书,上呈陛下。” 说着,杨彪拿起笔,认真的署名,而后递给王允。 王允看着这份论功行赏的名单,脸色漠然,刚拿着笔,猛的抬头向荀攸,道:“若是呈送陛下之后,发现卢植等人确实有罪,吏曹可否担责?” “自然。”荀攸道。这是他按照刘辩的意思拟定的,能有什么责任? 王允闻言,拿起笔,在公文上署名。 荀攸与钟繇不自禁的对视一眼,在彼此眼神里都见到了疑惑。 王允写完,抬起手与杨彪道:“丞相,关于大司农刘岱弹劾卢植等人一事,不知有何决断?” 杨彪也觉得王允今天的反应不对劲,见他还抬起手,不动声色的道:“我会亲自面呈陛下,请陛下圣断。” 王允仍旧抬着手,道:“杨公为丞相,当有态度,还请丞相明示,以安朝廷上下之心。” 杨彪心里莫名一咯噔,这王允,是要干什么? 他刚才挖坑,王允不跳,现在,这王允是要给他设陷阱了? 杨彪低头看了眼刘岱的奏本,隐约觉得不对劲,故作沉吟,目光看向荀攸与钟繇。 两人没有出声,他们也察觉到,王允很反常,似乎比以往更为‘自信’! 杨彪轻咳一声,摆起胖脸,道:“我还需与大司马商议。” 王允目光微冷,道:“下官想知道,丞相是何看法?” “仅凭刘岱一道奏本,不足为凭,还需据实查证。”杨彪道。情知王允话里有坑,杨彪决定绕道。 王允放下手,道:“大司农的奏本,罗列的证据十分清楚,根本不须查证,丞相莫非是有所袒护?” 杨彪皱眉,面色威严,道:“左仆射,慎言。” 王允见杨彪摆架子,转向荀攸,道:“对于卢植、曹操等人的罪责,吏曹、廷尉视而不见,反而论功行赏,是否存有私心?” 荀攸见王允锋芒毕露,暗自秉着一口气,谨慎的道:“回王公,吏曹皆以功绩论赏,论罪不是吏曹之责。若是有不妥,还请丞相与左仆射指摘,下官等立即更正。” 王允见荀攸一样推脱,毫无担当,暗自恼恨。 ‘昏官庸吏!敷衍塞责!无一人是真心用事!’ 王允将杨彪,荀攸,钟繇在心里痛骂一顿,漠然道:“即是如此,那便这样。” 本来还想反击王允的杨彪,心里更加不安了。 王允的态度,太反常了! 荀攸与钟繇同样暗自警惕,不说卢植、曹操了,王允对董卓最是厌恨,居然能同意董卓遥领豫州牧? 杨彪见王允递将奏本递回,胖脸抽了抽,反而犹豫了。 心里七上八下,他的目光向着荀攸,钟繇,露出征询之色。 荀攸与钟繇也不清楚王允的心思与目的,沉色不语。 杨彪头疼,有些想念王朗。 这时,有一个中黄门进来,对着几人行礼,而后将一个纸条递给杨彪。 杨彪疑惑,接过来看去,猛的将刚刚署名好的奏本揣入怀里。 荀攸,钟繇一怔,面露疑惑。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王允好整以暇,神情如常。 杨彪没想到,董卓居然擅自杀了一个雁门太守! 他头上冷汗涔涔,笑呵呵的看着王允,道:“王公,这论功的名单,再议,再议。” 王允神情越发冷漠,声音高昂了几分,道:“丞相,这是吏曹所起,丞相与下官共同署名,岂能说废就废。” 杨彪哪里还不明白,王这允是早就知道了,在故意算计他! 纵然心里大恨,却也不能将这道奏本送上去,否则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杨彪见王允不肯罢休,脸上依旧是笑呵呵的,转向荀攸,道:“荀尚书,这个,再议。” 荀攸皱眉,注视着杨彪,又看向王允,心里怪异,想了一会儿,道:“陛下即将回京,届时必会大肆封赏群臣,现在不定,恐会迟了。” 杨彪自然知道,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道:“那,将董卓撇除在外?” 王允见杨彪已经知道,心里冷哼一声,抬起手,道:“只是董卓一人吗?” 杨彪心里一哆嗦,这王允手里还有卢植等其他人的罪证不成? 他有些口干舌燥,笑呵呵的不停。 杨彪有心反击王允,却没想到,王允挖了这么大一坑在等着他! 钟繇察觉到了,神情严肃,沉声道:“丞相,左仆射,陛下御驾亲征,大获全胜,当为万民之喜,天下之幸,切不可平添龌龊,令盛事蒙羞!” 钟繇说的已经是相当委婉、客气了,在这种关头,谁添堵都不会有好结果! 王允立时皱眉,转向他,道:“若是大赏之后,被揭为奸佞,你让陛下威严何在?我大汉颜面何存?” 杨彪却道:“钟廷尉说的是。那,当如何做?” 钟繇没理会王允,越发严肃的道:“一切照常进行,事后不妥,事后弥补,这种时候,不可生乱!” 王允冷哼一声,道:“我话尽于此,诸位就看着办吧。” 杨彪现在是十分厌烦王允了,这个人毫不知大局,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听不进任何劝说! 他怀揣着刚才那道公文,直觉如烫手山芋,令他心头焦躁。 是发还是不发? 发出去,那事后董卓,曹操等人事发,他得背锅。 不发,扰乱了刘辩回京的盛况,说不得还得背锅! 这时,有个人出现在了御史台会议厅的门口。 四人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顿时一怔。 王允,荀攸都曾是大将军府的座上宾,自是认得刘表。 杨彪,钟繇虽然去的少,但刘表也是声名远播的名士,倒是见过。 他们都疑惑,这刘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刘表孤零零一个人来的,心里很是忐忑,面上不动分毫,抬手道:“下官见过丞相,王公。陛下诏喻,下官为御史中丞。” 杨彪,王允四人顿时面面相窥,刘表?御史中丞? 两个月前,刘辩曾调幽州刺史梁鹄为御史中丞,结果梁鹄不肯到任,直接被罢官遣回老家,御史中丞一直空缺。 刘表比四人还懵,原本以为,会去并州或者冀州,却没想到,居然是御史中丞! 在以往,御史台与尚书台以及‘外台’号称‘三台’,是大汉最有权势的三个机构。 但经过改制,尚书台独大,‘外台’被废,御史台已然被边缘化,没了过往的权势。 王允其实心里有御史中丞的人选,见刘表横插一手,眼神微冷,道:“御史中丞?来这里做什么?” 刘表抬了抬手,进来坐好,道:“下官听闻,尚书台正在讨论并州一战的论功行赏,作为御史中丞,下官特来旁证。”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恍然。 这旨意未下,刘表未述职,怎么就跑到尚书台来做什么旁证。 ‘必然是陛下的意思!’两人心里异口同声。 杨彪心里警觉,瞥了眼王允,端坐笔直,威严自顾,道:“那,刘中丞有何看法?” 刘表神色从容,道:“下官以为,臣子本分,当是为君分忧,为国解难,而不是处处针对,顾左右而言他。臣子须为陛下分忧,虑之所为虑,为之不能为。为人臣者,须身正而品端,持操守而秉忠直,体悟上心而感于黎民……” 议事厅的四人,看着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刘表,一个个怔神无语。 这刘表,是讲经论道来了? 众人还摸不清刘表的目的,耐着心,足足等了半炷香时间,刘表这才停下来。 杨彪绷着脸,道:“关于并州论功行赏一事,刘中丞有何想法?” 刘表毫不犹豫,道:“自当大肆封赏,以彰显陛下之武功,将士之勇猛,我大汉之气魄!” 杨彪小眼睛闪动着亮光,道:“既然刘中丞这么说,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左仆射?” 王允心头暗怒,这刘表纯粹是在胡说八道,杨彪居然不分是非,刻意屈从! 为人臣者,不应当是为君上排忧解难,拾遗补缺吗? 但王允也知道,这是刘辩的意思,恼恨杨彪的无能,默默不出声。 他在想着,等刘辩回京之后,要当面谏阻,以免君王陷于难堪之境地! 杨彪见王允不说话了,面露一丝微笑,将怀里的奏本掏出来,道:“那便如此定下。关于并州补缺,荀尚书,再加一个雁门太守。” 荀攸一怔,雁门太守出什么事情了? 刘表坐看这些大人物,暗自观察,揣度着他今后在朝廷日后自处。 …… 在尚书台的争斗稍稍平息的时候,刘辩坐着马车,正在出洛阳,走向禁军大营。 “陛下,身后有人。”骑着马,在刘辩马车旁的潘隐,忽然低声道。 假寐的刘辩睁开眼,回过头看去,远远见是有两个人,随手道:“去问问。” 而后,他搂着唐姬,继续假寐。 不多时,潘隐又回来,语气有些急,道:“陛下,是皇甫坚长与史阿。” 刘辩不动,在马车里摇摇晃晃。 片刻后,皇甫坚长与史阿来到马车旁。 皇甫坚长脸色如铁,抬着手急声道:“陛下,豫州聚众,有人准备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动叛乱!” 刘辩猛的睁开眼,转头看向他,道:“哪来的消息,准确吗?何人为首?” 皇甫坚长见马车停了,跳下马,道:“各处游侠皆得到了书帖,口口相传,不断串连、暂且不知何人为首,但是各处游侠、名士,都在向着豫州聚集,恐有数万人!”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自语道:“清君侧……” 历来造反,总不能直接说我反了,往往打着‘清君侧’的名义。 刘辩虽然尽可能的将阉党、外戚、袁家等案的影响降到最低,可现在人的脾气等很大,很容易被鼓动,真要是串连谋反,聚众数万,一点都不用奇怪! “豫州?” 刘辩有些意外,本以为会是在冀州,或者兖州,哪怕是青州,没想到会是豫州。 不过,前任豫州牧,是黄琬。 ‘又是谁在搞鬼呢?’ 刘辩目中厉芒跳动,沉声道:“命曹操,张辽,赵云等人尽快率兵回京。董卓,左栗,安排好后面的事情,即刻回京。给徐州陶谦,荆州王睿去信,命他们调兵,整肃境内,随时候旨。” 六千字大章,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回京 虽然大汉朝廷暗弱,但还不是一些野心家公然造反的时候! “是。”潘隐一脸谨慎的应着道。 刘辩面无表情,心里细细思量。 并州刚刚平定,兖州还没有完全平定,青州更是烈火烹油,现在豫州又乱,而他的赋税改革,才刚刚上路。 千头万绪,乱成一锅粥。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给大司马去信。传旨尚书台,朕,明天到京。” “是。”潘隐心头莫名一跳,极力保持平静的道。 刘辩旋即就笑了声,搂着唐姬,与皇甫坚长、史阿道:“你们继续探查。” 在他看来,这种‘清君侧’,在他御驾亲征、大获全胜的时候冒出来,简直太过愚蠢,根本不会有什么声势。 他这么布置,更多的是为了以后做准备。 刘辩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事发生! “臣领旨!”皇甫坚长抬手应着,等刘辩马车走远,这才翻身上马。 两人骑着马,回头向洛阳城,皇甫坚长又回头瞥了眼刘辩的车队,道:“你之前不是说,有皇族参与吗?怎么不让我说。” 史阿耷拉着眉眼,道:“半点证据都没有,事后证明是假的,你怎么跟陛下交代?” 皇甫坚长看着前面,道:“那,我们怎么查?” 史阿是游侠,不止在洛阳,在各州的游侠之中都有名气,与曹操,袁绍等都是好友,关系网十分庞大复杂。 他看了眼皇甫坚长,道:“伱不是派人去了吗?” 皇甫坚长砸了砸嘴,余光瞥着史阿,道:“我不是信得过你吗。” 史阿情知这位比他聪明,道:“你派的人,是去找袁术的吧?” 皇甫坚长面露诧异,大声道:“老史,你监视我?” 史阿脸上毫无表情,淡淡道:“你派的那些人,多半与袁术有些关系,不是找他才是奇怪。” 皇甫坚长摸了摸脸,道:“我以后得防着你一手了。是找他的,大长秋交给我的秘密任务。” 史阿与袁术也相熟,仔细想了想,道:“我追查过,听说是仓皇出逃,后来遭到不明刺客袭击,差点死了,然后消失无踪,谁也不知道他藏在哪里。” “你说,他会不会死了?”皇甫坚长道。 史阿摇头,道:“后来有人见过他。” 皇甫坚长想了一会儿,忽然歪头看向史阿,道:“我打算去豫州。” 史阿见着皇甫坚长一脸认真,道:“你还不打算与恩公明说?” 皇甫坚长一甩马鞭,大声道:“等我穿了紫衣再说!” 史阿没有多说,打马跟上。 傍晚。 刘辩出现在禁军大营。 这里,只有徐荣在驻扎,各处工事明显比刘辩上一次来更显得整齐。 士兵的宿舍,食堂,马圈,训练场,武器库等等,基本上都已经建好了,初具规模。 刘辩转了一大圈后,出了大营,在马车里,巡视着大营的四周。 徐荣四方脸,一脸沉稳,骑着马,在刘辩马车旁,道:“陛下,目前四周总共一千顷,户曹已征收完毕,交由禁军大营屯田耕种。” 刘辩看着,大部分都是荒田,这里基本上还在司隶范围内,再往东、北,就是兖州与冀州。 “不够。” 刘辩道:“十万大军,起码要一万顷。” 徐荣没有说话,一万顷,这附近可没有这么多地。 刘辩心里想着,一万顷,眼下是做不到,但不代表以后做不到。而且禁军大营,不能在一处,得至少分为三处。 并且,其他各州,尤其是北方各州,得加紧屯田,否则朝廷根本养不起。 “回去吧,从那边绕一下”刘辩指着北方道,那里有一片农田,隐约还有人在耕种。 “是。”一身常服的徐荣应着,命令便衣禁军转头。 还没走多久,从树林里走出一大群人,衣衫褴褛,拖家带口。 刘辩拉开窗帘看过去,道:“潘隐,去问问,是从哪里来的。” 潘隐应着,匆匆过去,给了几文钱,与这些人攀谈起来。 没用多久,潘隐回来,与刘辩道:“陛下,他们是从青州、兖州逃难过来的,说是听说新帝继位,要大兴土木建造宫殿,需要青壮,他们就过来了。” “给他们一些钱吧。”刘辩摇了摇头,他哪里有钱大兴土木,建什么宫殿。 唐姬见潘隐又过去,在刘辩边上低声道:“陛下,臣妾听说,青州,兖州有很多逃难的百姓都到会稽了。” “那么远?”刘辩一怔。 现在的南方,是绝大部分人眼中的荒凉僻远,烟瘴笼罩的不毛之地。逃往那里,可见当地情势多么恶劣。 唐姬轻轻点头,对这些逃难之人,俏脸上都是同情之色。 刘辩静静看着那些对潘隐千恩万谢的灾民,心头沉重,迫切感更加迫切了。 车队缓缓走着,小半个时辰后,又回到禁军大营。 刚到门口,就看到一群人堵在那,各种喊叫声不断。 徐荣一见,顿时沉着脸,转头向刘辩,还没开口,刘辩忽然坐起来,道:“别动,看看再说。” 在那人群中,有个人十分显眼,高达近两米,超出常人一个头都多! 只见他挥舞着一根长棍,满脸凶相,大喝道:“你们骗俺,放俺出去!” 士兵们拼命阻拦,却拦不住他,不断后退,有个什长模样的大喝道:“兵营岂是你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 “你们骗俺!” 典韦大怒,横推着长棍,将一众人推开,大步要出门。 “站住,再乱来我们就不客气了!” 禁军士兵并没有动兵器,留着手,眼见典韦要冲出去,纷纷大喝道:“典韦,你要是出去了,就是逃兵!是要坐牢的!” “你们骗俺!” 典韦不善言辞,重复这一句话,脚步加快,就要逃离军营。 “那别怪了我们了!” 那什长脸色发狠,一挥手,禁军拔出刀,拉开弓,将典韦围在中间。 典韦见状,大怒道:“你们骗俺,为什么不让俺走!” 什长道:“出门就是逃兵,给我回去!” “那你们不让俺吃饭!”典韦握着长棍,警惕着这些人。 什长被一噎,左右看了眼,道:“你少吃一半我们就留下你!” “俺饿肚子怎么打仗!”典韦双眼瞪如铜铃。 徐荣没想到会让刘辩看到这一幕,沉着脸道:“陛下,臣去整顿一番。” 刘辩却是笑了,直接跃出马车,道:“朕来处理。” 徐荣吓了一跳,连忙跟过去,喝道:“所有人放下兵器!” 众多士兵一见徐荣,纷纷收回兵器,见礼道:“见过中郎将。” 典韦一见刘辩,一甩手扔掉手里的长棍,大喜的跑过来,道:“恩公!” 刘辩仰头看着这个大个子,道:“你叫典韦?” 典韦低头看着刘辩,瓮声道:“嗯,俺那边的茂才给俺取的,花了十文钱。” 刘辩打量着典韦,脸角憨厚,四肢粗壮,有表情就显得凶悍。 ‘倒是没想到,那天遇到的,居然是他!’ 刘辩双眼半眯,笑容都掩饰不住了,道:“朕保你吃饱饭,跟朕走怎么样?” 典韦双眼一睁,瓮声道:“只要让俺吃饱饭,干什么都行!” 徐荣见典韦还没反应过来,道:“还不谢过陛下。” 典韦一愣,忽的噗通一声跪地道:“典韦谢过恩……陛下!” 他就在刘辩身前,这一跪,差点砸到刘辩的头,不得不侧身,有一半的头已经到了刘辩的身后。 刘辩笑了笑,拍着他厚实的肩膀,道:“起来吧,今后朕到哪,你就到哪。潘隐,给他准备几身衣服,专门打造一副战甲,兵器。对了,再给他一万钱治他娘的病。” 刘辩说完,看着起身的典韦道:“要是不够,只管跟朕说。” “谢陛下。”刚站起来的典韦,噗通一声又跪下,掀起一片尘土。 刘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与徐荣道:“多准备点吃的,朕今夜就在大营里过。” “领旨!” 徐荣抬手道。 他生性沉稳,不苟言笑,转身就去安排了。 刘辩收了典韦,心里高兴无比,道:“待会儿,你敞开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典韦好像听到了什么大惊喜事一样,双眼圆瞪,旋即0喜笑颜开,咧着嘴道:“谢陛下。” 刘辩向前走去,道:“对了,你怎么不说官话了?” 典韦跟在刘辩身后,低头看着刘辩,道:“俺娘说我官话不好听。” 刘辩笑了声,道:“那你今后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好。”典韦咧嘴一笑,给人十分憨厚的感觉。 刘辩瞥了眼他扔掉的那根长棍,插在地上,起码没入了小腿长短。 ‘好大的臂力!’刘辩心里暗惊道。 小半个时辰之后,在大营的食堂内,刘辩等人坐在最前面的小桌。 除了刘辩、徐荣,还有一些部曲都,军司马,都尉之类,总数七个人。 一个个坐的一本正经,低着头,十分严肃。 刘辩拿起筷子,笑着道:“都放松一些,拿筷子,边吃边说。徐卿家,半个月以内,禁军大营,至少会有五万人,由你负责训练,曹操,张辽等人会过来协助。大司马与尚书台那边,会为你安排好屯田事宜。每月的钱粮,会如数发放,决不能有任何克扣,必须到每一个士兵手上……” 徐荣躬着身,沉色听着。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吾皇万岁 与此同时,皇宫,嘉德殿旁的大司马府。 皇甫嵩看着刘辩送来的消息,神情沉凝。 豫州的情况,他比刘辩了解的更深一点,知晓其中的复杂。 除了黄巾军等作乱外,各种世家交错其中,人心浮动,与朝廷十分疏离。 思考一阵,他离开大司马府,转向尚书台。 尚书台已经忙的脚不沾地,因为刘辩突然降旨,明日到京,各种准备工作须要提前一天,自杨彪、王允而下,各尚书、侍郎,九卿等全部都动了起来。 从皇宫到城门口,一路紧急布置,一些人专门在城门口守卫,已经开始静候着刘辩的御驾。 这会儿,赵云带领着御驾,已经离洛阳城不远,他见无事,顺手剿了个匪。 在更远处的并州,左栗‘护卫’着董卓,正从雁门转向太原郡。 董卓骑着马,与边上的左栗一脸亲近模样,笑呵呵的道:“天使,此番回京,还请天使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他们的身后,有着十几辆马车,满满当当,装的都是收缴的贵重之物。 左栗雪白的脸上挂着惯常的虚假笑容,道:“太尉放心,小人省的。”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里是温笑,心底是森然冷笑。 在他们身后,除了左栗带着的禁军外,还有牛辅,华雄,郭汜等董卓的亲信。 浩浩荡荡,足足有百余人。 太原城内,孙坚正在与卢植辞行。 他带着三千人出汉中,现在居然有了近六千人。 卢植送走了孙坚,坐在官衙之内,批示着身前的公文,神色不动,双眉紧锁。 并州经过一番清肃后,其中依旧复杂,想要推行刘辩的改革计划,困难重重,非要大力气不可。 重要的是,还得有足够的钱粮支撑,也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 “从北到南……” 卢植审踱半晌,轻声自语。 北方,就是朔方,五原,云中等郡,这些是从匈奴手里夺过来的,历来是战乱之地,最是复杂。 卢植决意,由难向易。 这时,公孙瓒大步进来,甲胄铿锵,杀气腾腾,道:“老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平了黑山军!” 卢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得不偿失。” 黑山军盘踞在崇山峻岭中,想要尽速平定,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走出来,要么他们彻底归附。 否则,朝廷的征讨,将是极其漫长,耗费无数人力物力。 现在的大汉朝廷,折腾不起。 公孙瓒满是沟壑的脸上,充满了阴鹜色,欲言又止。 卢植目光在公文上,头也不抬,道:“你想回幽州?” “是。”公孙瓒没有掩饰。 他在幽州称霸一方,州牧,刺史都拿他没办法,完全是个土皇帝。要不是卢植给他写信,他必然不会挪窝。 在河东、并州这几个月,公孙瓒束手束脚,过的十分不如意。 卢植坐直,神情平淡,道:“这次叙功,我已经奏禀陛下,加你为奋武将军。” 公孙瓒一怔,心中又惊又喜,嘴角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卢植又低回头,道:“我知道你不自在。陛下已经在物色并州牧人选,最多明年,伱是随我入京,还是镇守一方,到时你自选。” 公孙瓒还是很敬畏卢植的,见他说的这么明白,绷直脸,道:“我听老师的!” 卢植没有说话。 …… 第二天,天色还没有亮,刘辩出了禁军大营,穿过洛阳城,回到他的御驾。 赵云一身白甲,跟在他旁,英姿勃发,气势炯锐。 他看向身旁,比他还高一个头的大汉典韦。 典韦迎着他的目光,咧嘴一笑。 赵云神情一顿,抬手道:“常山赵子龙。” 典韦连忙抬手,瓮声道:“陈留典韦。” 这时,刘辩忽然转过头,看着典韦道:“你没有字?” 典韦道:“俺们村里没有人有字。” 刘辩微微点头,贫苦之人取名字都得花钱,取字的就少之又少了。 刘辩刚想说给典韦取一个,张辽走过来,道:“陛下,已整肃严整!” “好。” 刘辩转头,见天色微亮,估算了下时间,道:“差不多了,启程。” “遵旨。” 护卫刘辩御驾的禁军迅速动起来,刘辩上了御驾后,三千禁军开拔,直奔洛阳。 这会儿,在雍门之外,文武百官早已林立。 以杨彪为首,尚书台,御史台,九卿以及一些皇亲国戚,侯爵等,列队齐整。 足足上百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绝大部分人都满怀期待,眺望着西方。 大汉皇帝,只有两个皇帝御驾亲征过,也就是开国的那两位,哪怕是威名显赫的武帝、宣帝,都不曾有。 刘辩,是第三位! 在朝廷暗弱,汉室颓危,天下大乱之时,刘辩御驾亲征并大获全胜,斩灭匈奴单于而归,足以振奋大汉士气,鼓舞人心,涤荡洛阳上空的阴霾。 杨彪肥润圆脸不动声色,抱着手,直直看着前方。 王允漠然着脸,心里在想着怎么单独面圣,怎么将杨彪等人的无能阐述上去。 荀攸,钟繇,何颙等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按照规划,这一天都是盛典,有各种祭礼,需要确保万无一失。 一直等到天色大亮,刘辩的御驾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不知道多少人踮起脚尖,甚至有百姓聚集在城头,遥遥的等待着。 又过了足足半个时辰,禁军先一步抵达,两边侍立,警戒。 刘辩的御驾,缓缓近前,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抬着手,屏住呼吸,静静恭候。 直到近前,杨彪高抬着手,朗声道:“丞相杨彪,率领百官,恭贺陛下大胜匈奴,凯旋而归,大汉威武,吾皇万岁!” “大汉威武,吾皇万岁!” “大汉威武,吾皇万岁!” “大汉威武,吾皇万岁!” 他身后的百官,跟着深深拜下,声音齐整,如雷如鸣。 刘辩坐在御驾上,微笑不动,道:“众卿免礼!” “谢陛下!”一众人声音朗朗,直入云霄。 刘辩坐在御驾上,缓慢进城,目光将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头震动,双眼幽静。 他想了很多事情。 历史上董卓入京、李儒逼他自尽、曹操迎刘协归许、曹丕代汉。 ‘有朕在,我大汉,永不灭!’ 刘辩双眼灼灼,心志坚定如铁。 “陛下万岁!” 一进城门,两边围满了百姓,纷纷喊叫起来。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有耄耋老o)者(zhe),有青壮男女,也有孩提儿童。 刘辩一眼扫过就知道不是事先安排,忍不住的坐直,走了一阵,他从御驾上站起来,与两边的百姓挥着手。 他的这个举动,令两边的百姓更为震动,呐喊声如雷鸣般响起,冠盖洛阳城。 更有百姓振奋不已,要冲过来。 两边禁军吓了一跳,横起长枪阻挡。 “陛下!” “陛下!” 有个五六岁左右的孩童,双手被架在长枪上,还在挥动小手,稚嫩的叫喊,异常突出。 刘辩看着他,想了想,从腰间解下玉佩,扔给他,大声道:“送给你,将来做将军,代朕出征,封侯拜相!” 小孩一把接住,反而愣住了,回头看向身后的父母。 年轻的父母也是大惊失色,哪里想到皇帝陛下会送他们家小孩玉佩这样的特殊之物! 两人惊慌失措,连忙按住孩子,跟着跪下,大声道:“谢陛下!谢陛下!” 刘辩摆了摆手,随着御驾继续向前。 但百姓们更加激动了,呼喊声不绝,后面尾随,前面堵路,若不是禁军极力开道,简直寸步难行。 御驾行驶的十分缓慢,刘辩将能送的东西都送了出去。 一处茶楼的二楼,王朗站在窗口,默默看着,心里对于不出仕,产生了动摇。 斜对面不远处一个酒馆,有个披头散发的酒鬼,摇摇晃晃的出来,望着御驾,听着百姓呼喊,怔在原地出神。 而在百姓的人群中,周家父子见着这一幕,忍不住的对视一眼,想要说什么,却淹没在山呼海啸中,只能住嘴,专心观望着御驾上的刘辩。 御驾边上,分别是人高马大,重甲罩身,黑着脸的典韦、一身银甲,英姿勃勃,俊逸从容的赵云。 刘辩站在御驾上,保持着微笑,心头震荡不休。 好不容易到了朱雀门,百姓仍旧在尾随,高声呼喊不断。 刘辩转过身,挥了挥手,朗声道:“都回吧。” 简简单单三个字,引发了更大的声潮,几乎所有人都神情激切,语气高昂,不肯离开。 刘辩又摆了摆手,随着御驾进宫。 而身后的杨彪,王允等人,哪怕再有心思,此刻也是满怀激动,久久难以平息。 刘辩进了宫,来到却非殿,就有中黄门、宫女捧着冕服在等着了。 现在要开始各种祭典了。 “哎。” 刘辩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想起了登基大典的那一天的可怕折磨,差点没把他累死。 “辩儿,辩儿……” 刘辩刚换好衣服,何太后与唐姬就来了。 何太后冲过来,一把抱住刘辩双臂,语无伦次的道:“好好好,我辩儿果然会是个好皇帝,比你父皇还好,好好好……” 刘辩微笑,心里在想,他那便宜父皇好在哪? 唐姬俏脸绯红,抿着嘴,双眸如水的注视着刘辩。 荀攸急匆匆赶过来,行礼后道:“陛下,先开始祭祀先帝庙。” 因为董太后欲回京,又引得有心人回忆起了先帝要废嫡立幼一事,是以,荀攸安排很多盛大的祭礼,以冲淡谣言,熄灭某些人的妄念。 刘辩点点头,与何太后道:“母后,等祭礼结束,朕再去看你。” “嗯嗯,你快去快去。”何太后连忙挥手道,双眼既是欣慰又是骄傲。 第二更到,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五章 每逢大事 刘辩随后在众臣的簇拥下,开始祭祀灵帝庙。 基本上不需要刘辩做什么,即便是祭文也是事先拟定好的,不需要他宣读,只要跟着做烦琐的仪程就行。 这一套下来,足足一个时辰。 而后开始是汉代历朝皇帝,都要一一拜祭。 接着要是祭祀天地,分为五个环节,献帛、献酒、奠牲、作乐、祝文,还要出宫,到南郊与北郊。 刘辩穿戴整齐,坐在御驾上,领着文武百官出宫。 祭祀由太常蔡邕主持,他已经早早的在等着了。 宫外的百姓还没有散去,呼喊着跟随。 北郊祭祀天帝,过程十分烦琐,刘辩如同机械木偶被被操弄来摆过去,对于那些奇怪的仪程,他看不懂也听不懂。 足足又一个多时辰,一众人回宫,而后又是一番仪程,出宫转向南郊。 这次,是祭祀天地,是这场祭祀的重头戏。 洛阳城的大小官吏几乎都到了,外围还有无数百姓围观。 在蔡邕近乎半个时辰复杂的动作之后,王允上前,将一道缣帛递给蔡邕。 蔡邕满脸肃容,又是一番仪程后,开始沉声朗读圣旨:“惟中平六年十月丙午,皇帝辩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曩者……” 刘辩站在高台一旁,无声听着。 祝文到一半,蔡邕开始如数家珍的将刘辩的功绩上禀,尤其是大胜匈奴,斩灭匈奴单于,直言远胜于世宗武皇帝。 刘辩在一旁听得,不自觉的脸角发热。 但是周围的百姓不管,已经纷纷跪地,高呼万岁。 “陛下万岁!”声音如雷,滚滚如潮。 等到祭文结束,群臣再拜,百姓更加激烈,高呼声震动远野,仿佛天霄都在颤动。 刘辩神情不动,环顾着身前跪拜的群臣与百姓,双眸灼灼,好似在燃烧,心中豪情万丈,壮志干云。 群臣之中,有太多人在激动,在憧憬。 汉室颓废,是近十几年所有人的共识,在黄巾之乱打到洛阳边上,在羌人危急三辅,不知道多人在哀叹,汉室将终。 现在,无数人的目光在刘辩身上,积攒着他们对汉室的希望,对大汉中兴的狂热! “礼毕!” 在一声长喊中,群臣起身。 这也意味着,今天的祭祀结束。 “陛下万岁!” 百姓还是不肯散去,高呼不止。 刘辩这次没有挥手,坐上御驾,开始回宫。 一路上,朝臣们三五成群,议论不断,语气振奋。 百姓们还在跟着,翘望着刘辩的御驾。 到了皇宫,刘辩就想一头栽倒,睡个一天一夜,但还有事情得做。 先是与杨彪,皇甫嵩,王允等人简单叙话,而后去了永乐宫,陪何太后用膳,直到天色微亮,他才抱着唐姬沉沉睡去。 刘辩睡得着,朝臣们却鲜少有人能睡得着。 整个洛阳城仿佛都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刘辩的御驾亲征,溢美之词充斥着洛阳城上空,黑暗中,如有霞光闪烁。 自然,暗地里,也有些魑魅魍魉在窃窃私语。 第二天一早,尚书台就聚齐了人。 杨彪,王允以及四个尚书,廷尉都在。 李儒气质儒雅,坐着躬身道:“下官认为,当改元。” 何颙道:“这,明年才改元,再改是否不合适?” 按照大汉的传统,每逢大事,须改元。 问题是,刘辩继位,明年才会改元,这还没到时间。 钟繇面色肃容,道:“是否,再次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也是惯常操作。 杨彪坐在主位之上,面色威严,没有说话。 王允漠然不动,还在考虑着论功行赏的事,晌午过后,就要颁布了。 他要在那之前见到刘辩,劝说刘辩改变主意。 李儒见王允不说,目光一动,道:“是否,请渤海王一同商论?”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李儒,神情各异。 小小议事厅,一片安静。 李儒见着,神色如常,道:“渤海王听政尚书台,是陛下的旨意。” 众人目露疑色,又看向王允。 王允心里微动,当即道:“此事理当由尚书台决议,由渤海王呈报陛下。” 荀攸看着王允,陡然会意,道:“下官赞同王公之言。” 钟繇,何颙等人也明白过来,道:“下官附议。” 杨彪愣了下,这转眼间,都支持王允了? 他小眼睛眨了下,看了眼李儒,笑呵呵的道:“此番恭贺陛下大胜匈奴,确实是少了渤海王的奏本,我去催一催。” 说着,杨彪径直起身,准备去找刘协。 “下官陪同。”王允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跟着起身。 由刘协上书称颂,那就是表示刘协没有那种心思,让朝野看到皇家团结,消除朝野的一块心病。 最重要的,这是取悦宫里陛下的好手段! 荀攸等人目送着二位大人物的离开,转头继续讨论。 荀攸沉吟着,道:“改元的话,我们先拟定几个,由陛下决定改或者不改。” 众人点头,何颙道:“大赦,我觉得不必了,已经赦了三次,再赦也无意义。” 李儒见几人抱团,微笑不语。 这时,一个中黄门进来,端着一堆奏本,道:“诸位尚书,这是今天的奏本。” 荀攸伸手接过,分给其他人,随手也打开一本。 看了几本,他就不由抬头,其他人几乎也一样,对视之下,面面相窥,而后沉色拧眉。 这些奏本,来自全国各地,全部是弹劾卢植,董卓,曹操等人,总共有十多本。 李儒扫了几人一眼,拿着几道奏本,故作思忖。 荀攸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与众人道:“送入景福殿?” 其他人也都点头,这件事,他们做不了主。 如果是以前,肯定会朝野沸腾,卢植最低是罢官,董卓,曹操必然入狱。 但是在现在,得看宫里的意思。 何颙这时看向荀攸,道:“豫州的事情你听说了?” 荀攸给了他一个眼神,道:“听说了。” 何颙接收到,立即转移话题道:“我打算待会儿去见唐公,一同前去?” ‘唐公’,是朝臣对唐瑁的一种尊称,毕竟这位是刘辩的老丈人,而且是司隶校尉,眼看着就要步入尚书台了。 荀攸想着司隶的改革陷入停顿,道:“好,等宫里的旨意。” 他们还需要等待宫里的封赏诏书,而后是晚上的群臣大宴。 李儒见着‘颍川党’已然沆瀣一气,脸上从容微笑,心里暗自道:难怪王公对这些人深为警惕,如此抱团结党,阻断政通,谁人能放心? 宫里。 经过杨彪,王允的劝说,刘协写了一道恭贺的奏疏,而后与两人一同前往景福殿。 刘辩昨天累的够呛,醒的却很早,但又不想起床,半躺在床上,一边用扇子扇风,一边看着曹操的奏本。 唐姬穿着单衣,跪坐在刘辩边上,手里是一碗羹汤,拿着勺子在轻轻搅动。 “这是将功补过?” 刘辩自语,随即歪头,咬过唐姬递过来的勺子。 曹操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剿灭了三十多个大小匪窝,更是收拢了一万三千多青壮,筹集了近十万石粮食。 禁军大营现在有一万多人,从兖州,青壮的招募正在进行,卢植还会调集一些人过来,加上曹操的两万多人,这瞬间飙升到了七八万! 刘辩想着,不自禁皱眉。 手里有兵了固然是好事情,但他得养得起! “盐政,是势在必行了……” 刘辩看向门外,目光幽幽。盐政相比于其他赋税,是最容易在短时间得到大笔钱的方法。 潘隐悄步进来,看了眼,低着头道:“陛下,渤海王,丞相,左仆射求见。” 刘辩收回思绪,从床上起来,道:“到书房去。” 唐姬连忙过来,给刘辩穿衣服。 书房内。 刘协小脸平静,跪坐在刘辩对面。 身后的杨彪一本正经,圆润的胖脸恭谨又有一丝严肃。 王允神情漠然不动,又好似心事重重。 刘协举着奏本,道:“臣弟恭贺陛下大胜匈奴,凯旋而归!” 刘辩看着他,微笑着接过来,道:“你有心了。对了,祖母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到京,你代朕去迎接一下。” 刘协一怔,道:“臣弟去接吗?” 刘辩看了眼他的奏本,中规中矩,放到一旁,道:“嗯,伱以后依旧听政尚书台。” 刘协挺直腰板,直视着刘辩,心里惴惴不安,各种念头涌动。 他完全猜不透,这位皇兄到底要干什么? 刘协压着心头不安,起身道:“臣弟告退。” 杨彪,王允没有说话,他们同样不理解。 等刘协走了,杨彪沉色道:“陛下,尚书台在商议改元一事,请陛下示下。” 刘辩顿了下,想起了之前那个不喜欢的年号,点点头道:“你们拟定几个上呈,朕来定。” “臣领旨!”杨彪道,眨了眨眼,心里有种莫名的舒坦。 王允见状,抬手道:“陛下,关于曹操等人的封赏,臣有不同意见。” 他这是投石问路,没有将卢植,董卓一股脑的倒出来。 刘辩面露好奇,道:“卿家懂兵务?” 王允神情不动,道:“略知一二。” 刘辩沉吟片刻,道:“朕在上党,已经赦免了曹操。” “那也当将曹操从封赏名单摘除。”王允道。 杨彪瞥了眼王允,这位真是一根筋,非要跟陛下过不去,顺嘴答音有那么难吗? 刘辩也觉得王允有点不懂事了,静静一会儿,淡淡道:“卿家,朕这次御驾亲征,是大获全胜。” 王允抬着手,道:“陛下,那也不能纵容……” 他话音未落,就迎上了刘辩冷漠的目光。 王允脸角动了动,心有不甘,还是放下手,道:“臣明白了。” 刘辩见他神情黯然,神色一转,笑着道:“卿家与丞相的联合奏本,朕看过了。裁减容官,确实厄需,这件事,朕交给卿家来总理。” 王允目光一振,连忙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注视着他,道:“卿家,朕说的是裁减冗官冗吏,对于各官寺的必须官吏、设置,不得动。” 王允自然听懂了刘辩话里的潜在警告,抬着手道:“臣领旨意。” 他说完这一句,又道:“陛下,臣认为,朝廷里有诸多官寺权责重叠,奏请合并。” 刘辩抬举尚书台,削弱九卿,造成了很多权责重叠。更何况,在以往的三公府逐渐失势,很多权责本身就已经重叠,权责的重叠,意味着干一样事情的官吏翻了一倍。 刘辩对于王允这句话,倒是很赞同,微笑道:“好,这件事,也交给卿家去办。” 王允见刘辩交给了他这多事情,刚才的落寞一扫而空,再次抬手道:“陛下,关于豫州牧……” “越过明年,” 刘辩打断了他的话,道:“朕会派遣太尉总理豫州军民,平定乱事。不过,这是咱们君臣的话,暂且不能传出去” 王允神情一肃,心底思索,随即就道:“臣明白。陛下,太尉一人,恐有不妥。” 刘辩嗯了一声,道:“到时候,怎么配置,尚书台再议。” 王允沉默一会儿,放下手,不再多言。 他对董卓一百个不放心,但董卓已经失去了兵权,没了根基,派去豫州,凡有一点过错,那就是死罪! 刘辩见堵住了王允,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关于收回盐政,朝廷专营,二位卿家怎么看?” 杨彪没有迟疑,张口就道:“陛下,臣赞同。盐政之要,在于冀州、益州,须冀州牧与益州牧配合。” 大汉最重要的产盐地在冀州与益州,而冀州牧由朱儁兼领,但青州黄巾军炽盛,朱儁缺兵少粮,堪堪支持,根本无力对冀州进行强力管控。 益州牧则为刘焉,州牧制度的始作俑者。 “二位卿家赞同就行,具体的,朕会让民曹去办。” 刘辩看着两人,道:“朕有意调益州刘卿家入京,二位怎么看?” 杨彪,王允都是认识刘焉的,却下意识的对视一眼,转瞬又分开。 王允率先抬手,道:“陛下,臣建议,可以私信试探。” 刘辩目光微动,道:“卿家的意思是?” 王允躬身,脸色不变,道:“臣担心刘使君过于忙碌。” 刘辩眉头动了动,心里若有会意,看向杨彪。 杨彪躬身,言简意赅的道:“臣也有此担忧。” 刘辩审视着两人的表情,轻轻点头。 ‘看来,他们也都知道刘焉有不臣之心。’ 刘辩面无表情,这益州在西北,有险关阻碍,本地人杰地灵,土地肥沃,是一处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刘焉选择去益州,本身就存了某种心思。 对于刘焉,刘辩心里另有想法,道:“二位卿家以为,何人为冀州牧?” 青州的黄巾军势力太大,军情如火,朱儁应接不暇,几次上书,请辞兼领的冀州牧。 王允立即就道:“臣举荐泰山太守应劭。” 刘辩心头一动,目露异色的看着王允,这个人,偷进他书房了? 旋即,他瞥了眼杨彪,微笑着道:“丞相的意思?” 杨彪根本不想掺和政事,在没摸清楚刘辩的心思情况下,道:“臣聆听圣训。” 刘辩点点头,道:“好。那就定为应劭,明日下旨,命他即刻启程前往冀州到任,朕会派吏曹尚书前去宣旨。” 王允没想到刘辩这样就同意了,心中是又惊又喜,连忙道:“臣领旨。” 刘辩按着桌子站起来,笑着道:“就这样,诸位卿家去忙吧。” 两人刚要抬手应声,刘辩又道:“关于扩建禁军、羽林军一事,朕也准了,这件事,交由大司马府去办。” 杨彪,王允哪里会想到,刘辩居然会打算将禁军扩大到十万人的规模,没有异议的抬手道:“臣等领旨。” 等他们一走,刘辩拿过荀攸的奏本,看着看着,脸上不自觉的浮现笑容。 这道奏本令他十分欣慰,因为补缺的名单很长,不止是朝廷里的空缺基本补齐,各州郡也有的是人才,不像前两月那样捉襟见肘。 “好起来了!” 刘辩猛的拍桌子,大笑道。 自从他大胜匈奴,斩杀匈奴单于的消息传回来,洛阳城已然沸腾,不知道多少畏观的人开始出仕。 刘辩踌躇满志了一会儿,自语道:“人是有了,就差钱了。”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两个字:搞钱。 裁减冗官是为了节流,而盐政,是开源! 另一边,杨彪,王允在尚书台传达了刘辩的旨意。 李儒等人是一怔,王允这么容易就改变主意了? 倒是荀攸明白的很,也唯有宫里的陛下能够制得住倔强刚愎的王允。 扫除了王允这个反对者,尚书台瞬间陡然通畅起来。 各种封赏的诏书、公文,在尚书台与景福殿之间,由黄门带着来来回回穿梭。 晌午之后,陆续颁布出去。 这次封赏,最大受益者是卢植,被加封为益乡侯,次之的是公孙瓒,为奋武将军。曹操,孙坚等人官职没有变动,只得了一些封赏。 但是这次封赏又非常不同,因为主角是刘辩,顺带着要通传全国,声名会远超以往! 朝廷的舆论机器在全力开动,力图重塑朝廷的威望,扫除洛阳城上空的阴霾,重振大汉民心士气。 不止是洛阳城茶余饭后讨论的都是刘辩御驾亲征一事,必然也会传遍大汉各州郡的角角落落。 可以清晰的预见,天下士人对东都的看法会改观,将有更多的人才来到洛阳城。 自然,那些野心家也会感到敬畏,收敛。 阳城以及整个大汉,各种乱象、叛乱会比以往少上不少。 …… 中平六年,十一月底。 朝廷本来忙着很多事情,却被‘裁减冗官’一事给抢了风头。 随着王允拟定的草案被传出去,整个洛阳城仿佛震了三震。 大司农,刘岱府。 刘岱今年四十六,圆脸上满是皱纹,留着八角山羊胡,十分暮气。 他坐在客厅里,垂着眼里,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众人。 “大司农,” 有个官员一脸不安的道:“下官在大司农府二十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说罢官就罢官了?” “是啊,下官不贪不占,兢兢业业,怎么就非要罢官?朝廷没这种先例……” “大司农,之前说好是调我们去六曹,这一转眼成了罢官,朝廷,未免太无信了!” 刘岱面容暮气,目光却锐利,语气冷淡,道:“你们想我如何?” 他从兖州到了洛阳,是因为朝廷空缺太多,本盘算着以他的身份,再走动关系,必然能够得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官职。 费尽心思,得到了以往风光无限的大司农,进来之后才发现,几无实权,真正权力,都在尚书台! 而且,朝中的人各有朋党,他又自持身份,不愿低头做小,已然被边缘化,在朝廷里根本说不上话。 刘岱身前的一众下属,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大司农,下官等若是被罢除,这大司农府,怕是没人为大司农效力了。” 刘岱心中陡惊,神情立变。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任由这些人被罢除,那不是少了几个人,而是他威信尽失,更加的虚空了! ‘必须要做点什么!’刘岱双眼变得犀利。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硝烟 在这次裁减冗官中,遭裁减的最严重的其实不是九卿,而是三公府。 从丞相府拆分而来的三公府,早就形同虚设多年,其中的权职绝大部分被九卿、尚书台侵夺,连三公都成了虚职,可见他们的属官。 三公府大大小小的属官,直接间接,高达五百多人! 在罢三公府时,其所属的大小官吏,陆续以各种名义,被分配到了九卿、尚书台、御史台等各府寺。 但在王允的计划中,他们是‘完全冗余’,被划定为裁减对象。 司隶校尉,唐府。 唐瑁近来有些不顺心,朝廷对于司隶改革的停滞,不断给他施加压力,偏偏上下掣肘,令他举步维艰,不堪其扰。 后院,他身前站着三个人,都是司隶校尉下的从事史。 其中一个小心的捧着一块玉递上去,谄笑着道:“唐公,这据说是前朝窦太傅所有,下官不太懂,请您掌掌眼。” 唐瑁一惊,连忙双手接过,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温润细腻,色泽通透,一看就是好玉! 唐瑁激动的难以控制表情,端详半晌,咳嗽一声,目光扔在玉上,道:“嗯,是块好玉,你得好好收着,足以做传家之宝。” 那人连忙道:“小人哪里养得起这样的精贵之物,那个,要不,唐公,帮小人暂且养一养?” 唐瑁瞥了他一眼,故作沉吟的道:“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得给你个抵押之物,将来你拿来交换就是。” 那人当即就道:“哎哟,小人信不过任何人,还能信不过唐公不成,您就受累,替小人养着。” 唐瑁这才展露笑容,道:“伱这样说,那便这样吧。对了,你们今天来是有公事?” 三人对视一眼,另一个人一脸小心的抬手道:“唐公,小人听说,朝廷要裁减从事史?” 唐瑁早就猜到了,这会儿还是点头道:“从事史十六,假佐二十五,朝廷认为太多了,权责不明,冗官太多,需要裁减十人。” 送玉的那人恭维道:“朝廷所虑极是,理当如此。就是,就是,现在同僚人心惶惶,无法用事,所以我等三人来问问,这个,是否有了名单……” 唐瑁脸色一沉,道:“胡闹!朝廷大事,岂是你们可以随意打听的!” 三人吓了一跳,脸色都僵了。 旋即,唐瑁又淡淡道:“你们三人都不在名单之上,回去好好做事。” 三人大喜过望,道:“是是。多谢唐公,多谢唐公,下官告退。” 唐瑁望着如蒙大赦,喜笑颜开离开的三人,目光又转向手里的玉,目光热切的自语道:“真的是窦太傅所有吗?” 不论是与不是,到了他手里就是,然后,价值连城! 与此同时,董卓府邸。 回京后的董卓,那是继续扮演忠臣良将模样,在朝廷里寡言少语,出口必是‘良策’。 这会儿,他正在府里津津有味的看着歌舞,双眼都在领舞的妙龄女子身上,伸着头,双眼放光,仿佛下一刻就能流出口水来。 牛辅,贾诩坐在一旁,牛辅大口朵颐,根本不在美女身上。 贾诩则眯着眼,看着美女,余光不时扫过董卓。 他有种清晰的预感,董卓必不长久! 但贾诩还没有想好去处,以他作为牛辅以及董卓的幕僚,敢收留他的人并不多。 同时,一般人,他也看不上。 有两个人,悄悄进来,看着董卓正在兴头,站在不远处不动。 贾诩余光瞥了眼,装作没有察觉。 一个是太尉府掾史,一个是令史。 董卓是发现了,但他没有理会,口里不停的喊着‘好好好’。 又是一阵子,曲罢舞终,董卓这才意犹未尽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呵呵的道:“不愧是东都,这般舞姿,在西凉是见不到。” “太尉说的是,” 进来的两人中的令史,接话上前,一脸讨好笑容的道:“这些是洛阳有名的歌姬,下官用了不少时日才将她们请过来的。” 董卓笑容满面,道:“甚好,甚好。” 令史扫了眼在座的人,递过一张地契,谨慎又媚笑的道:“下官听闻,太尉在这里住的不习惯,下官刚买下了城东一处宅子,太尉何时有空去看看?” 董卓哦了一声,道:“令史有心了。” 却没有接。 掾史观察着董卓,若有会意的上前,道:“太尉,那些歌姬,下官等都已买下,愿送与太尉,闲暇时解闷,还请太尉勿要嫌弃。” 董卓顿时展开笑容,道:“掾史这么说,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掾史见着就道:“只愿太尉高兴,下官等还想跟随太尉,多多效力。” 董卓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意思,面上愣了下,好像才反应过来,沉声道:“你等放心,有老夫在,定当无事。” 两人闻言,大松一口气,连忙抬手道:“多谢太尉垂怜。” 董卓笑呵呵的,完全不当回事,道:“且坐。” 两人谢过,坐到了牛辅、贾诩对面。 贾诩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并没有说话。 …… 廷尉府,钟繇头疼不已的出了官衙,直接进宫。 宫里的荀攸不比他轻松,不知道是不是他举荐的人太多,这次被裁撤的人中,尤其是中上级官吏,与他或多或少有关的人占了近三成! 要被裁撤,自然不会束手就擒,走关系是最正常的动作。 荀攸躲了很多人,可也有不少人是避不过。 等钟繇进了尚书台,两人在偏房坐下,相视一眼,皆是无奈。 王允的裁撤名单,并非是蛮横无理,给出的理由,这边裁撤,那边合并,有理有据,令他们开口都难。 钟繇坐了一会儿,还是忍住的肃色道:“裁减冗官,除了能够节省钱粮,朝廷也好,各州郡也罢,最重要的,还是为了推行陛下的‘新制’,我觉得,王公好像并没有理会这其中的意思。” 朝廷的改制,其实基本上到位,剩下就是需要时间来精雕细琢。而针对地方,也只是在司隶校尉刚刚开始。 裁减冗官,除了节省钱粮,也在于为地方改制腾出空间。 荀攸喝了口茶,忽然道:“我觉得,这次的裁减冗官,不像是王公的手笔,似乎有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钟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朝廷上下,谁不知道,那刑曹尚书李儒是王允的人。 荀攸说完这一句也觉得多余,直接点题,道:“我想,晚上,去拜访一下丞相。” 钟繇直接摇头,道:“尚书台、御史台,哪怕是宫里到处都是说情的人,丞相现在躲着所有人,即便见你,你指望他能说什么,做什么?” 荀攸心里瞥了眼门外,低声道:“我听说,大长秋都有人送礼。” 钟繇神情陡变,俯身凑近,沉色道:“收了?” ‘阉党干政’,在这个时候异常敏感,前不久大将军才率兵杀入禁宫,要是再有内监干政,外廷文官集团必然群起而攻之! 荀攸道:“我不清楚,只是听小黄门说起。” 钟繇坐回去,一脸肃色,心里揣度着,真要是有内监干政,他们该怎么办。 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外脚步声突起,有个小吏快速走过来,走到荀攸身后,低声道:“尚书,刘中丞进宫去见太后了。” 荀攸面露异色,摆了摆手,看着钟繇道:“御史台要出手?” 钟繇若有所思,道:“这一次,御史台被裁减的最多。” 御史台与尚书台并列,权责重大,拥有监察百官的特权,在朝廷中的地位十分特殊。 荀攸又瞥了眼门外,道:“我听说,王公近来时常出入景福殿,与陛下关系日渐亲密,你说,会不会是陛下的意思?” 刘辩对于大汉朝廷的改革,从‘外台’到‘尚书台’,‘三台’之中,唯有御史台一直没有动过。 钟繇心里微动,想到了刘表的突然任命,问道:“陛下在宫里?” 荀攸摇头,道:“一大早就出宫了。我们去见王公?” 钟繇沉吟,道:“再等等,我进宫时看到司隶校尉的马车,唐公应该是去见王公了。” 荀攸一怔,旋即皱眉。 司隶校尉的改革,现在是半推半就,多半停滞。很多他们的想法没办法落实,唐瑁对于改制是推三阻四,仿佛另有想法。 这位的身份太过特殊,令他们束手束脚,无法过多干预。 现在的情形是,一面是他们要在各郡县任命六曹官吏,增加人手;一面是王允要裁减冗官,看似不相干,实则已然冲突到了一起。 王允的值房。 唐瑁坐在王允对面,悠闲微笑的喝茶。 王允看着他,暗自警惕。 司隶校尉的身份十分特别,与御史中丞,尚书令在朝会中有单独席次,号称‘三独坐’,虽然位分在九卿之下,但实际上的地位,近乎与三公持平。 加上这位又是皇帝陛下的老丈人,所有人都在看着,预期着唐瑁即将入尚书台,成为新一代外戚——大将军。 唐瑁放下茶杯,从容自如的道:“王公也知道,朝廷正在对司隶校尉推行‘新制’,司隶校尉所辖官吏根本不够用,还需另外调集。现在王公反要裁减,下官着实难办。” 王允神色漠然,道:“唐公,司隶校尉冗官太多,沉淤多年,理当裁减。” 唐瑁见王允不买账,心里生怒,笑容减少了一点,道:“那,王公裁减当裁减,下官再自行招募?” 王允头一抬,越发冷漠,道:“唐公,裁减冗官,是陛下的意思。” 唐瑁笑容没了,道:“既然王公这么说,那下官去找丞相陈情。” 说着,唐瑁直接起身,根本不给王允多说话的机会。 王允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不变,心头却破口大骂:奸佞! 李儒进来,与唐瑁交错而过,刚要抬手见礼,唐瑁却冷哼一声,甩手而走。 李儒目色微变,连忙快步进来,见王允一脸的忍怒不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王允表情慢慢恢复,继续看着身前的公文,淡淡道:“什么事情?” 李儒还在想着唐瑁为什么生气,嘴上道:“王公,周家,马家,刘家,丁家……很多人急着求见王公。” 这些姓氏的家族,都出有三公,当今世家大族,影响力巨大。 王允抬眼看向他,道:“你替我挡了。” 李儒瞥了眼外面,上前低声道:“王公,不能挡。他们虽然不满,却也是连为助力的好机会!” 王允静静看着他,心里计较一阵,道:“好。” “下官来安排。”李儒喜色道。 这么多人,肯定不能同时见,而且不能公开见,否则会让人起疑。有了这么多助力,他们做起事情来,必将得心应手,于日后更有大用! 说完这个,李儒又回头看了眼,面露疑惑的低声道:“王公,唐公怎么那么生气?” 王允面无表情,道:“他是来阻止我裁减冗官的。” 近来,找王允求情、游说,明里暗里阻止他,甚至公然行贿、与他怒喷的不知道有多少,令王允大为光火。 李儒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王公,切不可与唐公闹僵,王公如要更进一步,他的话比任何人都有用!” 说完,李儒就后悔了。 王允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李儒预想中的生气,默默一阵,道:“你要我如何做?” 李儒注视着王允,思索片刻,道:“不如,晚上宴请唐公,对于司隶校尉的冗官裁减,交给唐公来办,对错好坏,皆是唐公的,这样既结好于他,也能让王公置身事外。” 王允双眼微睁,有明显的怒意,但旋即就道:“好。” 李儒见王允听劝,心里大松口气,对他自己的未来更有信心了。 “那,下官这就去准备。”李儒抬着手,准备走。 王允很忙,他同样更忙,不知不觉,李儒俨然成了王允的代言人,对外的事情,基本都是他在做。 不等王允说话,一个小吏急匆匆进来,看了眼李儒,来到近前,道:“王公,丞相那边刚刚批准了尚书台的一道条陈,将六曹三十六侍郎裁减为十二人,并允许扩充其属官至三百人。” 王允神色骤变,猛的抬头,道:“什么时候?” 小吏吓了一跳,道:“就在刚刚。” 王允看向门外,仿佛还能看到唐瑁的背影,脸色阴沉的可怕,双眼里浮动着杀机。 李儒还是第一次见王允这种表情,顿时不敢说话了。 尚书台下,原本的尚书令,仆射等皆已经被废除,而六曹之下,各有六个侍郎,所以是三十六侍郎。但因为九卿被削,尚书台陡然抬升,权职重大,相对的中下层官吏反而不够用。 是以,削减侍郎数量,增加中下层官吏,一直是‘新制’改革计划中的一部分。 但时机不对! 在唐瑁甩手而走,进了丞相值房,杨彪突然批准这个条陈,针对性太过明显了! 王允几乎是在眨眼间就恢复了神情,漠然拿起笔,审阅身前的公文,道:“我不同意。都去吧。” 李儒心怀不安,王允明显是在盛怒之下,他不敢多劝,抬手无声的退了出去。 李儒出了没走多远,看到唐瑁笑呵呵的出了丞相杨彪的值房。 两人对视,唐瑁笑容和煦,一副礼贤下士模样。 李儒慌忙抬手。 唐瑁没有与李儒说话,因为李儒的品佚还不够。 李儒目送着唐瑁的背影,又看了眼无声无息的杨彪的值房,神情晦涩。 尚书台就这么大,几乎没有秘密。 很快就传到了荀攸与钟繇的耳朵里。 两人没有丝毫的幸灾乐祸,反而是沉色不语,心头压抑。 作为想做事的官员,他们最怕的就是权臣争斗,令朝廷乌烟瘴气,难以立足。 从阉党、大将军何进、再到袁隗,现在,变成了杨彪与王允? 安静了好一阵子,钟繇肃色道:“我去见陛下。” 荀攸看着他,道:“你要与陛下说什么?是叫停裁撤冗官,还是训斥丞相?他们有做错什么?再者,我等身为臣子,总是委事于上,岂不是笑话?” 钟繇拧起眉,道:“你说怎么办?” 荀攸坐直身体,双眸炯炯,道:“我是吏曹尚书,凡是裁减都得我同意,必要的时候,我会与王公据理力争。” 钟繇一惊,一个中黄门突然进来,端着一盘子奏本,道:“荀尚书,丞相让小人送来的。” 荀攸与钟繇对视,接过盘子,等中黄门走了,两人信手打开。 钟繇看了几本,抬头道:“是弹劾王公的。” 荀攸从底下又抽了几本,道:“都是。” 两人对视着,皆是面色沉凝。 杨彪送来这些弹劾王允的奏本,其意不言而喻。 “去见陛下吧。”钟繇道。 荀攸目光坚定,道:“暂且不用。” 他已经准备好,要与王允据理力争了。 …… 这会儿,刘辩已经在城外的禁军大营。 高台上,刘辩扶着栏杆,双眼兴奋的看着校武场,身后站着皇甫嵩,董卓,徐荣,曹操,赵云,华雄,郭汜等一大群人。 而校武场上,典韦与张辽各骑着马,一个手持长刀,一个挥舞大矛,大吼着,正在奋力对拼。 张辽本就以勇武著称,少有对手,但是在校武场,几乎是一面倒,面对初生牛犊的典韦,居然毫无反手之力,被压着打,眼见就要坚持不住。 围观的人都面露惊讶,他们都是知道张辽的,却没想到,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傻大汉,居然这般厉害。 刘辩看的十分满意,眼见张辽要落败,大声道:“好了,二位卿家都上来吧。” 举着大矛就要砸向张辽的典韦,闻言一个斜弧,大矛从张辽头顶滑过,及时收手。 张辽知道刘辩是为了给他留面子,稳住战马,抬手与典韦道:“佩服。” 典韦瞪着双眼,咧嘴笑道:“承让。” 眼见两人停手,刘辩转头向身后的一群人,笑着道:“诸位卿家觉得如何?” 曹操闻言就道:“典韦勇武,臣仅此一见。” 曹操确实佩服,张辽的本事他很清楚,能将张辽逼到这种地步,这典韦有万军不当之勇。 皇甫嵩,董卓等人没说话,脸上却难掩惊讶。 刘辩看着他们的表情,满意的点头,转身向下走。 皇甫嵩这才有机会说话,跟在刘辩身后,道:“陛下,目前禁军大营总兵额是七万六千人,臣分为五部,各一万五千人,自成一军。另外,臣在准备组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战马基本妥当,正在遴选士卒……” 刘辩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身后的董卓暗自沉眉,这不声不响,朝廷就突然有近十万大军了? 曹操,张辽,赵云等人则有些热切的注视着刘辩的背影,心里十分渴望统领一军。 只有领兵才能出战,只有征战,才有军功! 现在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正是英雄建功立业,扬名天下之时! 刘辩慢慢踱步,余光瞥了眼身后,几道人影晃动,心头不由的振奋——他现在不缺将领了! 皇甫嵩等了一会儿,又道:“陛下,除此之外,三辅之地正在整顿,预计有两万多兵马,臣考虑,也列入禁军大营。” 刘辩眉头一挑,这一下子就增加到十万了! 他下意识的开始估算他的家底,十万大军的消耗,根本承担不起! ‘开源节流!’ 刘辩心里浮现这四个字,要节流,更要开源! 皇甫嵩同样知道国库的情况,道:“关于屯田一事,臣与尚书台几经商议,从兖州,冀州,司隶,各划出一部分,总数五千顷。” ‘吃饭是解决了。’ 刘辩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五千顷的田亩,只是够十万大军的伙食,其他的俸禄,用度以及兵甲,马匹等等,仍旧需要一大笔钱粮。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屯田的耕种,得明年才能开始,这十万大军的开支,刘辩今年就得给出来! ‘少说得十万缗。’ 也就是一万万钱,刘辩的内库加上朝廷的国库,总数也就这么多,要撑到明年的夏税,缺口至少还有十万! 刘辩暗自深吸一口气,道:“朕知道了。” 皇甫嵩哪知道刘辩心里一瞬间转悠了这么多念头,闻言顿了下,没有继续再说。 潘隐小碎步上前,在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大司农弹劾左仆射,行贿受贿,培植私人。” 刘辩看向洛阳城方向,双眼厉芒如雾,淡淡道:“不急。” 节流势在必行,任何人都不能阻挡! 感谢‘朕躬万万岁’老哥的慷慨打赏,鞠躬~~ ps:月底啦,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宣战 在刘辩考察着禁军大营的时候,洛阳城的热闹是越演越烈。 整个东都好像都被惊动了,无数人在跑官,这压力层层上涌,直达御史台。 几天之后,刘辩还在禁军大营没有回宫,倒是尚书台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 杨彪,王允,荀攸三人坐在小会议厅,谈论的还是裁减冗官一事。 荀攸看着王允,道:“王公,裁减冗官,下官是支持的。只是,尚书台的‘新制’早有规划,还请王公准许。” 王允面无表情,道:“我不反对。但必须等裁减冗官结束。我裁你增,如何令朝野信服?” 荀攸瞥了眼不动声色的杨彪,道:“那,将九卿,三公府的一些调入尚书台,可否将他们从裁减名单摘除?” 王允看着他,道:“你说的,是那些颍川人吗?” 荀攸心里陡然警觉,之前他就对裁减的近三成与他有关感到怀疑,现在看来,王允是有目的的削减他举荐的人! 荀攸坐直身体,正色道:“王公,那些人并非是下官的亲朋好友,皆是正直能力之辈,颍川绝无朋党,还请王公明鉴。” 王允转而抬手向杨彪,道:“丞相,敢问是否也有需要摘除之人?” 杨彪胖脸作威严色,道:“没有。” 他确实没有,杨家虽然四世三公,朝廷里不少杨家门生故吏,但他们的关系并不像袁家那般亲近紧密。 加上杨彪有意疏远,是以没有什么需要杨彪去特意保的人。 王允放下手,道:“丞相对下官的裁减名单是否有异议?若是有,下官重新拟定。” 杨彪眨了眨眼,心中暗自腹诽,这王允将球踢给他了。 荀攸立时看过去,脸上写满了‘请丞相否决’五个字。 杨彪脸角动了动,道:“没有异议。” 你们争去,我不掺和! 荀攸对杨彪很失望,心中沉着一口气,抬手向王允,脸色坚决,道:“王公,下官是吏曹尚书,大小官吏的裁减、权职合并、调迁任免,皆须下官同意。” 王允双眼厉色一闪,直直的看着荀攸,道:“伱要如何?” 荀攸前所未有的认真,道:“若是王公执意针对,下官必然不从。” 王允神情凌厉,道:“你要抗旨?” 荀攸面不改色,道:“‘新制’也是陛下的旨意。” 王允心头恼怒无比,却发现,他根本拿荀攸没有任何办法,余光瞥向杨彪,更是大恨。 如果杨彪支持他,他就能强行推动,由不得荀攸放肆,可这杨彪是无能废物,只知道推脱闪躲! 突然间,外面有急切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小黄门出现在门口,直接向王允道:“王公,太后娘娘有请。” 不等王允反应,杨彪就抬头看向屋梁,眼神里的笑意看掩饰不住。 荀攸本来还疑惑,余光见着杨彪的表情,心里骤然一动。 王允倒是没注意到杨彪的董卓,压着怒火,道:“娘娘要见我?何事?” 小黄门道:“小人不知,传话的人语气不太好,请王公谨言慎行。” 何太后虽然不太喜欢政务,几乎没有插过手,但她毕竟是当朝太后,要是她执意做什么事情,朝廷上下,还真没人能拦得住。 王允又看了眼荀攸,神色冷漠,起身离开尚书台,前往永乐宫。 荀攸等王允一走,立即抬手向杨彪,道:“丞相,此事已沸沸扬扬,朝廷人心浮动,难以用事,还请丞相决断,尽早结果。” 杨彪点头,而后突然起身,径直离开。 荀攸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拧了又拧。 这会儿,王允到了永乐宫。 “臣王允,见过太后。”王允抬手见礼。 何太后与唐姬在说话,不知道说着什么,笑声连绵不绝,居然没听到王允的话。 王允看着何太后,脸角硬了几分,轻轻吐了口气,想要将心中的郁结怒气给吐出来。 唐姬余光观察着王允,抿着嘴,没有说话,陪着何太后说笑。 王允不知道是谁找了何太后说情,心里想着对策,神色不动的候着。 好半晌,何太后才收敛笑容,瞥了眼王允,拿起茶杯,淡淡道:“王仆射,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允抬起手,道:“臣奉懿旨而来,聆听太后训导。” 何太后面无表情,道:“本宫听说,你与司隶校尉唐公吵了起来?” 王允看了眼唐姬,低着头道:“太后误会,非是争吵,只是政务上有些分歧。” 何太后没有喝茶,侧着身,斜视着他,道:“本宫还听说,你不止要裁减大将军府的人,连车骑将军府也不肯放过?你看看本宫这永乐宫,有没有需要裁减的,一并裁了吧。” 所谓的大将军府、车骑将军府,指的是何进与何苗,这两人早就‘致仕’了,根本不存在这两个府,根本原因,是这两个府曾经的所属官吏还在。 王允目光微沉,道:“臣不敢。” 何太后喝了口茶,道:“知道不敢就好。该怎么做,不用本宫多说吧?” 王允道:“太后,这是陛下的旨意……” “本宫不用你说,” 何太后冷哼一声,道:“你是说,这点小事情,要本宫去找你们陛下说吗?” 王允闻言,脸色绷紧,欲言又止。 他心底清楚的很,与何太后争辩,没有任何好处,也只会适得其反。 但‘裁减冗官’是他目前在做的最重要的事,是他立身于朝,立望天下所在! 任何人,都不能令他退缩! 何太后见王允不肯给话,脸色变得难看,道:“说话!” 王允沉默了片刻,道:“太后,裁减冗官乃是国政大事,臣无法应允。” 何太后闻言,气的五官都扭曲了,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唐姬一见,连忙低声劝慰道:“娘娘息怒。” 何太后哪里息得了,但王允是当朝重臣,她也不能随便把他怎么样,怒气无处发泄,就更令她愤怒了,大吼道:“滚出去!” 王允心头沉重,抬着手道:“臣告退!” 不等王允转身,何太后已经拉着唐姬道:“派人去叫辩儿回宫。” 王允听着‘辩儿’,暗暗皱眉。即便你是当朝太后,皇帝生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的称呼。 但他没有说,离开永乐宫。 来到门外,看着昏暗的天色,王允默然无声,脸上中出现一丝惆怅。 朝廷里,处处是昏官庸吏,奸邪阴滑之辈。这次得了旨意,他本以为可以放开手脚,有一番作为,却不曾想,尚书台内,从杨彪到六曹尚书,再是外面的九卿、司隶校尉等等,一个个都与他作对,处处掣肘,令他步履蹒跚。 现在,宫里的太后都亲自下场了,他还能怎么办? 但是转瞬间,王允神色一定,目光中的惆怅消失不见,大步返回尚书台。 尚书台内,十分的安静,除了偶尔走动的声音,每个值房都很安静。 王允走进来,虽然看不到人,却能感觉到无数眼神在他身上。 漠然着脸,他走进了值房,从桌上拿出‘冗官名录’,翻开看去,从上到下,足足有近千人。 王允看着,好一阵子,他看向手边的另一本。 这是洛阳城外的,也就是各州的‘冗官名录’。 王允目光沉肃,心中决意一个不减! 荀攸的值房内,几个侍郎正在议事。 “尚书,并州的补缺已经上报上去,目前还没批准。” “封赏的钱粮,还差一部分。” “各曹拟定的补选,本已经拟定好,都被王公给打了回来……” 荀攸听着,却忍不住的看向王允值房方向。 永乐宫的事,几乎传遍了尚书台,荀攸心里在想,那位刚愎自用,毫不知变通的王公,会不会有所折中? 一个小吏进来,在荀攸耳边低声道:“李尚书进了王公的值房。” 荀攸摇了摇头,道:“明日陛下回京,汇总给我,我奏禀陛下。” 众侍郎对视一眼,道:“下官等遵命。” 与这里隔了几间房,是小吏们的大值房,对于王允进永乐宫一事,正在随口议论。 “你们说,有太后娘娘施压,王公会怎么办?” “太后都出面了,王公还能坚持裁减不成?” “我看未必。裁减冗官一事,现在闹的满城风雨,王公要是轻易退缩,那就等于是认错,这尚书台,还能待的下去?” “还不回头,等着罢免吗?” “依我看,王公多半会低头,大不了就少裁减一些人,这边给陛下交差,那边又结好了那么多大小官员,两面讨好,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一众小吏皆深以为然的点头。 他们虽然品佚低,但相比于那些大人物,在九卿、尚书台的时间反而更为长久,少则数年,多则十数年、数十年。 在一片静谧中,尚书台迎来了散值。 尚书台现在的人手众多,大大小小的值房都是人,林林总总竟然高达二百人。 出了尚书台,走在出宫的路上,很明显的分成了几个部分,凑在一起,聊的是热火朝天。 王允从值房出来,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他恍若未觉,人群在身前身后,隔的很远,孤零零一个人。 杨彪是最晚走的,一回到杨府,径直来到王朗的小院。 王朗正在专心致志的写着书,杨彪来到他对面,也不说话,开始煮茶。 王朗也没理会他,自顾的写着。 好一阵子,杨彪将茶杯递给他,探头看了眼,道:“你心浮气躁,著什么书,入仕吧。” 王朗近来入仕的心确实有些强烈,但还是迟疑不决,心头隐有不安。 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淡淡道:“又出事了?” 杨彪一笑,脸上肥肉颤抖,道:“不是我,是王子师。他裁减冗官捅了马蜂窝,现在朝野都在弹劾他,吏曹的荀尚书直接跟他对上,差点撕破脸。” 王朗见杨彪满脸得意,摇了摇头,道:“王子师要是被赶出尚书台,你觉得是好事?” 杨彪抱着茶杯,笑容不减,道:“当然是好事,至少没人在我背后捅刀子了。” 王朗不说话了,低头看着他刚刚写好的百余字。 杨彪的笑脸慢慢僵了,而后一惊,道:“不行!王子师不能倒!他倒了,尚书台就剩下我一个了!” 尚书台的大人物,只有三个人,丞相杨彪,左仆射王允,右仆射兼太尉的董卓。 董卓可以说是人嫌鬼弃,人人都提防、疏远他,在尚书台里,默认是不管他。 剩下的,就是杨彪与王允两人,如果王允倒台,那杨彪就要一人挑大梁。 他成了唯一,不挑也得挑! 王朗仔细看完,又喝了口茶,道:“你打算怎么做?” 杨彪皱着眉,小眼睛眨动,心里也纠结。 ‘裁撤冗官’,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王允现在被朝野群起而攻之,在尚书台更是被孤立,俨然是摇摇欲坠。 这种情况,一个不好,不是辞官或者罢官了事,必然有无数人翻旧账,撕咬不放,身败名裂,坐狱论罪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杨彪向来以明哲保身为第一,怎么可能会轻易涉入。 王朗目光不离他的字,道:“你给陛下上一道奏本,言说裁减冗官的必要,为王允说说情。” “好!”杨彪没有半点迟疑。 这么一来,既能向皇帝表明态度,也能赚取王允的人情,最重要的是,他还能置身事外,让王允继续抗雷! 一石三鸟! 王朗抬起头,道:“我听到风声,说朝廷要设兵曹,主要负责募兵,钱粮,兵备之类?” 杨彪小眼睛一睁,道:“你有意?” 王朗面露犹豫,心里挣扎。 眼见着朝廷局势越来越好,他担心错过现在,日后再想入朝,就没有什么好位置了。 但他仍心有顾忌,前车之鉴不远。 “我想想。”王朗道。 杨彪见王朗明显有意,道:“以你的名声,加上我的举荐,十拿九稳!” 王朗还是没有松口,还想再观望一阵,再看看。 杨彪没有勉强,眼神里却带着笑意,他知道,王朗入仕,已经不远了! 这会儿,王允已经回到了府邸。 他没有吃饭,也没有与人说话,自顾在后院踱步,神情晦暗,不时对月长叹。 今夜的夜色格外明亮,四周隐有乌云环绕。 王允背着手,站在一处小桥头,静静看着月色,心里的烦躁不减反增,令他眉头紧锁,长吁短叹。 突然间,不远处的传来一阵嬉闹声。 王允转头,只见三个歌姬在焚香祷告,而后嬉闹着离去,留下几支残留的,缭绕着青烟的香烛。 王允看着她们青春活力的背影,又是一声轻叹,道:“我王子师当年也曾不畏生死,无惧权势,何以到了今天境地?” 年轻时候的王允,不论是阉党,还是外戚亦或者权臣,只要看不过就大胆弹劾,直言不讳,不避权贵,哪怕遭受党锢,不得入仕,仍旧不改其志。 “家翁这是怎么了?”有一道清爽笑声,在王允身后忽然响起。 王允转头看去,见是他夫人刘氏,轻轻摇头,不愿多说。 刘氏见他神情落寞,满腹惆怅,调笑的脸色稍减,道:“夫君还是忧心于那裁减冗官?” 因这件事,王家门槛差点被踏破,刘氏想不知道都不行。 王允背着手,看着她,道:“夫人,怕是要连累你了。” 他心里很悲观,事情到了这一步,多半是不会好下场。 刘氏丝毫不慌,道:“夫君,可是觉得有错?” 王允一怔,道:“夫人这是从何说起?” 刘氏道:“夫君既然觉得并无过错,又是国事,勇往直前便是,何必瞻顾,何必自扰?” 王允双眼微睁,心头大振,脸色肃正,抬手道:“多谢夫人。” 刘氏微微一笑,躬身道:“夫君,用饭吧。” 王允心中郁结之情一扫而空,笑着道:“好,吃饭,叫他们都过来。好久没有考校他们的课业了。” 刘氏皱眉,道:“那你还是回去对月长叹吧。” 王允满脸笑容,摸着胡子,颇为自得。 …… 第二天一早,在宫门刚开的时候,王允就进宫了。 他一直是第一个来尚书台的人,通常也是最晚走的。 来到他的值房,慢条斯理的清扫一番后才坐下,拿过身前的两份裁减名录。 “一个不减。”王允说道,神色平静,语气平淡,心里已坚定如铁。 他放到一旁,静心的处理公务。 尚书台近乎权盖一切,是以事务繁重,杨彪惯常推脱,董卓被无形排斥——王允一个人抗下了尚书台。 不知不觉,尚书台热闹起来,大小官吏相继来到,嘈杂声不绝于耳。 王允的值房小吏早就习惯了,拎着茶壶进来,给王允添水,余光瞥了眼外面,低声道:“小人听说,御史台那边,有二十多道弹劾王公的奏本,刚刚送到吏曹。” 王允神色不动,自顾审批着公文,道:“你递话出去,任何为冗官求情、游说,甚至于行贿受贿的,一律罢黜,绝不宽宥。” 小吏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洒落到桌上,就要浸湿桌上的公文奏疏。 他吓了一跳,连忙用袖子擦起来,急声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王允随手拿起来,看着他擦,道:“好了,去传话吧。” 小吏见王允没有怪罪,心里松口气,似乎觉得不安,又回头看了眼,越发低声道:“王公,真要这么传吗?” 这话一旦传出去,外面必然炸锅,简直如同宣战! 被裁减的人以及他们背后的人,本就千方百计的在弹劾王允,就等着王允退让,现在王允非但不退让,反而更加强硬,怎么能不炸锅? 王允脸色平静,拿着公文,头一上一下的看着。 小吏见状,没有多嘴,转头出去传话。 王允的话一出,尚书台先是一静,而后剧烈震动,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甚嚣尘上。 荀攸刚到值房就听到了消息,眉头皱了又皱,心里对王允的刚愎自用竟然产生了一种佩服之情。 毕竟,面临这种危急时刻,仍能不惜身,勇于用事的人,在朝廷里是屈指可数。 他自认是做不到。 “要是丞相有这般就好了。” 荀攸情不自禁的自语。 杨彪能有王允这般决绝,哪怕是做错了什么,也会令人钦佩。 荀攸的心底,是十分希望杨彪能站出来调和的,作为丞相,由他居中调和,各方都退一步,那‘裁减冗官’一事必会容易得多! 杨彪不肯用事,那就要往上推,交给宫里陛下决断了。 ‘陛下是今天回京吧?’荀攸下意识的看向门外。 刘辩确实是今天回京,已经在来的路上。 他的马车在最前面,后面是皇甫嵩,董卓等一大群,典韦,赵云护卫在左右,张辽,曹操等人,则留在禁军大营练兵。 刘辩手里都是京里来的公文、奏本,足足看了半个时辰,他有些疲倦的放到一旁,闭着眼,双手大拇指按着太阳穴,自语道:“差不多了。” 跳的差不多了,该他出手了。 月底啦,求几张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反转 晌午。 司隶校尉府。 “忙了半天,总算能松口气了。” 唐瑁出了值房,来到偏庁。 有个从事史跟在边上,道:“唐公,茶都泡好了,现在正是口感最佳的时刻。” 唐瑁神情满意,忽的道:“我也就这点爱好了,不算靡费吧?” 从事史立即就道:“总共没几个钱,唐公要是这么说,小人吃饭都不敢了。” 唐瑁笑着点头,进到偏庁就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茶香,立时一振,道:“好茶!” 快步进去,轻车熟路的煮茶,倒茶,轻轻扇动茶香入鼻,唐瑁顿时露出陶醉的神情。 从事史在边上看着,谄媚陪笑,不敢打扰。 好一阵子,唐瑁回过神,轻轻尝了一口,旋即眉眼舒展,身心愉悦,道:“不愧是出自宫里,果然是好茶!” “还是唐美人心念唐公。”从事史连忙跟着说道。 唐姬的封号是‘美人’。 唐瑁笑容更多,他能成为司隶校尉,全是他女儿的功劳,同时心里还在想着,希望他女儿能再进一步,届时他就是下一个大将军了。 这从事史见唐瑁高兴,眼睛一转,道:“唐公,最近诸同僚安稳下来,感念唐公仁慈,想要设宴答谢,不知唐公可有空?” 唐瑁品着茶,怡然自得,心里更是得意。 那日与王允不欢而散,但是杨彪很好说话,当场就给了王允一个下马威。 ‘杨彪还是不错的。’唐瑁眯着眼,心里品点道。 “唐公,唐公……” 突然间,门外有个小吏,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唐瑁愉悦的神情变成了漠然,冷冷看向前面,像是看着那小吏,又好像越过他,看的是门外。 小吏回头看了眼,急声道:“唐公,宫里有贵人来了。” 唐瑁呵斥道:“宫里就我女儿一个美人,哪来什么贵人?” 贵人,位在皇后之下,美人之上。 小吏刚要说话,左栗就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唐瑁认识左栗,但是不喜欢这个一脸雪白,总是眯着眼盯着人打量,给人阴险算计感的小黄门。 唐瑁面无表情坐着,不做动作,心里揣测这个小黄门来的目的。 左栗见他这么托大,双眼眯的更深,一丝冷意闪过,笑容越多,从怀里掏出一道奏本,道:“陛下让小人给唐公送来一道奏本。” 唐瑁心里狐疑,接过来打开看去,顿时双手颤抖,抬头看向左栗,颤声道:“这这这是……不不,陛下的意思,不不,假的,诬陷,是诬陷……” 左栗见唐瑁已经语无伦次,双眼如毒蛇般的盯着他,道:“假的?我怎么听说,那些人都被唐公给保了下来?为了他们,甚至还与王公起了争执。” 唐瑁蹭的站起来,急声道:“没有没有,那个那个是误会,那些人那些人都被裁减了,一个没留……” 左栗注视着了他一会儿,在唐瑁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才淡淡道:“那就请唐公去找王公解释吧。” 唐瑁连连点头,拿着手的奏本,满脸的心惊胆战,道:“陛下的意思是?” 左栗没了笑容,只是瞥了他一眼,而后就转身离开。 唐瑁心头发冷,下意识的追了几步,到门口,看到左栗身后七八个禁军护卫,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等左栗的背影消失了,刚才的从事史悄步过来,看着唐瑁神情恐惧,低声道:“唐公?” 唐瑁一个激灵,猛的清醒,旋即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步离去。 ‘去见王允,然后去见女儿!’ 唐瑁惴惴不安,左右脚都乱了。 他手里这道奏本,是弹劾他收受被裁减官吏的钱财、贵重之物,时间、地点、何人都罗列的清清楚楚,不容他狡辩! 这要是传出去,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唐瑁进宫,路过大司农府,扫了一眼,一个劲催促着马车快一点。 大司农府内。 刘岱一脸沧桑,双眼锐利,处理着大司农府仅剩不多的一些事务。 这时,一个农监满面喜色的进来,大声道:“恭喜大司农!贺喜大司农!” 刘岱毫无反应,一阵子之后,道:“说事。” 农监笑容不减,道:“大司农还不知道?尚书台传出消息,说是要调大司农入尚书台,为六曹尚书!” 刘岱猛的坐直身体,道:“哪来的消息?” 农监道:“小人有个同乡在吏曹,说是尚书台商议了许久,原本就是定的大司农,因为要将大司农府何必入户曹,所以先由大司农代为过度。” 刘岱沧桑的脸上出现疑惑,这里面有些说不通。 但他还是渴望进入六曹,道:“当真属实?” 农监比刘岱还高兴,道:“小人保证,绝对属实!” 刘岱心里不由得激动起来,双眼锐色一闪,转而迟疑起来。 农监见着,愣了下,道:“大司农,不愿入尚书台?” 这个人是从兖州带过来的,算是半个亲信,刘岱没有隐瞒,道:“我担心王允会拦我。” 在裁减官吏一事上,他采取了冷对抗,并没有如王允要求那样,上报裁减情况,而是与绝大部分人一样,装聋作哑,不答应不拒绝。 王允作为左仆射,要是不同于刘岱的调迁,那刘岱多半还真就调迁不了! 农监会意,回头望了眼门外,上前出策道:“这好办。大司农不妨去见那王允,与他说裁减,至于裁不裁,大司农完全可以坐观风向,顺势行事。” 意思就是先表态,事情拖着,看看风向再说,现在重要的是,不能让王允阻止刘岱调迁六曹尚书! 刘岱左思右想,觉得可行,起身道:“我这就入宫去尚书台。” 农监提醒道:“大司农,最好写个条陈。” 刘岱会意,坐下拿起笔,信手拈来的三百多字。 在刘岱揣着条陈出大司农府的时候,唐瑁已经进宫了。 他忧惧不安,直觉口干舌燥,浑身冰冷,满腹心事,居然走错了路。 “兰台寺?” 刘岱一怔,连忙调头。 所谓‘兰台寺’,也就是御史台。 在光武帝时,御史台搬入兰台,是以有了‘兰台寺’的别称,而御史大夫改称大司空,位列三公,佐官的御史中丞就成了御史台的主官。 御史台原本的地位很低,与尚书台一样,是宫内机构,隶属于少府。后来发展过程,与尚书台一样,权柄日重,号称‘宪台’。 在少府被罢后,尚书台地位迅速抬升,御史台却纹丝不动。 刘表有一副好皮囊,英俊潇洒,加上儒雅出尘气质,放到别处,俨然是隐士高人模样。 他坐在值房内,沉着脸,呼吸压抑的极其缓慢,双目圆睁的看着身前桌上的一道公文。 “御史中丞列尚书台议事,位在六曹尚书之上……” “设十三州监察御史,小事立断,大事奏裁……” “每三年与吏曹考核天下官吏,庸者罢,能者上……” 刘表心头震动非常,目光灼灼好似在燃烧。 这样改制,他的地位将抬升几个层次,尤其是手中的权力,将大的不可想象! 转瞬间,他就强按激动,绷直脸,目光都在这道公文上。 这样的改制,算是大举动,对御史台内的调整尤其复杂,需要设立、合并诸多机构。 这方面,绕不开尚书台。 或者说,绕不过王允! 想到这里,刘表愣神,大脑有些僵住。 前不久,王允被朝野弹劾,御史台不能坐视不理,他特地去找了杨彪,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 “会不会已经得罪他?” 刘表自语,旋即合上知道公文,小心的锁好抽屉,起身直奔尚书台。 他需要找补与王允的关系,否则王允要是想卡御史台的改革,阻拦他‘升迁’,简直是轻而易举! 随着唐瑁进了王允的书房,尚书台内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等王允微笑着将唐瑁送出来,很多人面露惊疑。 要知道,昨天唐瑁还与王允争吵,甩手而出。 不等尚书台的小吏们传递消息,大司农刘岱快步而来,紧接着进了王允的值房。 不多久,王允送着刘岱出来,十分客气;而刘岱则笑着抬手,脸上带着恭谨之色。 各处的目光还在狐疑不解,就看到御史中丞刘表笑呵呵的走过来,朗声道:“王公,昨日拜访了丞相,今日特意来请教王公。” 王允对唐瑁,刘岱忽然改变态度,心里疑惑丛丛,眼见刘表又来,不动声色的微笑道:“刘中丞客气了,请。” “请。”刘表笑着,进了王允的值房。 这一下子,整个尚书台都被惊动了。 从杨彪,到荀攸,何颙,李儒等人,纷纷不自觉紧张起来,甚至有人站到门口,悄悄望着王允的值房。 唐瑁一个人,可以找理由;刘岱来,也能勉强说是为了公事;刘表再来,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王允值房内。 刘表谈今论古,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既有古典,也有时事,言语含糊间,表达了对王允‘裁减冗官’一事的支持。 王允坐着不动,神色默然,却控制不住的双眼发涩,心中起伏如涛,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唐瑁,刘岱,再到刘表,王允哪里还会不明白。 能够令这三人同时改变态度的,除了宫里那位陛下,绝无第二人! 这些天,他遭无数弹劾,朝野攻讦,尚书台孤立,举目望去,皆是‘敌人’! 可以说是受尽委屈,忍辱负重,甚至做好了入狱赴死的准备。 不曾想,宫里的陛下,终究还是支持他的! ‘陛下圣明!’ 王允绷直脸,若不是刘表在这里,他真想跪地高呼。 刘表本想长篇大论,但见王允神思不属,慢慢收敛话题,起身道:“下官就不打扰王公了,改日再来请教。” 态度表达,目的达到。 王允下意识的站起来,送刘表出门。 在门口,两人都浮现笑容,热情的寒暄了几句。 尚书台已经炸了锅,不知道多少人在想方设法探听唐瑁,刘岱,刘表在这种时候见王允说了什么。 杨彪值房,他眨着笑意,神情古怪,自语道:“这些人是怎么了?突然与王子师这么亲近?” 刑曹的李儒又惊又怕,很想去找王允问个清楚,但现在去太过扎眼,只能等晚上。 荀攸等人同样好奇,但是强忍着没动。 王允送走了刘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回头。 无数围观他背影的人吓了一大跳,猛的缩回去。 慌乱之间,各种碰撞、摔倒,桌椅板凳、茶杯茶具响声不绝。 王允没有理会,沉着脸,瞪着眼,心头不能平静,背着手回了值房。 他双眼酸涩,通红,双拳紧紧握在一起。 “陛下圣明!” 王允咬着牙,梗着脖子,低低的说道。 多少年了,王允没有这么激动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允渐渐平静下来,默默坐着不动。 蓦然间,他坐直身体,神情坚定,目光灼灼,伸手拿过荀攸的那道公文,仔细看了一遍,拿起批了一个:允。 旋即,王允合上这道公文,起身离开值房。 王允值房的门,现在可以说是整个尚书台的焦点,王允一打开,就令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心惊肉跳的躲藏。 待见他出来,更是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王允对这些视若无睹,径直来到了荀攸的值房。 荀攸吓了一跳,还没等王允靠近,就已经到门口迎接了,抬着手道:“下官见过王公。” 不止荀攸受到惊吓,其他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今天的事情太过诡异,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允又要干什么! 王允进了荀攸的书房,面无表情,将那道公文递过去,道:“我已经批了。” 荀攸怔神,拿过来打开看去,很是意外,却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我还是希望你们等裁减冗官结束后再做。” 王允神情淡漠,双眼仍旧很红,语气却十分平静,道:“我只是建议。” 说完,王允转身离开。 荀攸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唐瑁,刘岱,刘表三人足够令他震惊了,王允不但批了,还亲自送过来,这就更令他惊愕,甚至是不安了。 等王允走了许久,荀攸这才惊醒,连忙与值房小吏道:“你们看着,我去去就回。” “你要找我?”迎面就是一脸肃色的钟繇。 荀攸顾不得其他了,一把拉过来,赶走其他人,不等坐下就低声道:“王公亲自给我送来的。” 钟繇点头,坐下后才道:“我看到了。” 荀攸紧跟着坐到他对面,神色焦急,道:“有什么想法,快说。” 因为‘裁减冗官’一事,近来尚书台的气氛是日渐紧张。 钟繇很从容,脸上还是惯常严肃,道:“唐公是司隶校尉、外戚;刘岱是九卿之一的大司农,皇族。刘表是御史中丞,御史台。伱,尚书台。” 外戚、皇族,御史台,尚书台——齐活。 荀攸抬头,面露恍然,喃喃自语道:“原来,是陛下出手了。” 钟繇一点都不意外,道:“陛下要是再不出手,王公怎么下的来台?难不成真的要眼看着王公被拱下来?” 荀攸若有所思,道:“我挺好奇陛下是怎么说服那唐瑁,刘岱,刘表三人的。” 钟繇摇头,道:“收收你的好奇心。你不觉得,接下来有大麻烦了吗?” 荀攸一愣,回过神,稍稍思索,目露一丝惊色,道:“你是说,陛下这么做,另有目的?” 钟繇道:“经过此事,裁减冗官一事再无阻碍,尚书台内,王公将一言九鼎。” 荀攸闻言,皱起眉头。 要是王允压过了丞相杨彪,事实上主理尚书台,那情势又要变了。 杨彪是明哲保身,王允是刚愎自用,相比较,荀攸还是觉得杨彪好相处一点。 突然间,荀攸悚然变色,近乎失声道:“你的意思是,陛下要强行推动一些事情?” 钟繇见荀攸回过神,神情越发严肃,道:“我猜想,陛下是对司隶的变革,赋税转运以及盐政的停滞不前感到不满了。” 荀攸看着钟繇,心里有了一个令他感到慌乱的猜想,欲言又止。 钟繇没说话,只是与他对视。 荀攸定住心神,凑近低声道:“你说,陛下是否有意换相?” 这次轮到钟繇惊变了,这一层,他之前没想过,现在仔细一想,完全有可能! 不过旋即钟繇就道:“暂且应该还不会。” 荀攸听着‘暂且’二字,跟着点头,下意识的看向杨彪的值房方向。 王允渡过此劫,一定会让很多人失望。 钟繇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你是吏曹尚书,你的麻烦也不小。” 荀攸倒是不在意这些,道:“原本三公府的属官,按照计划,明天就会裁减了。” “这么快?” 钟繇有些吃惊,这种裁减,不是应该反复商讨,来来回回的争论,没有两三个月不会施行吗? 荀攸看着他,道:“前几天陛下与我闲聊,曾说过,不论是尚书台的‘新制’,还是裁减冗官这些,尽可能都要在年底结束,明年改元,轻装上阵。” 钟繇直接忽略了‘尽可能’三个字。 到年底,不过一个月时间!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道:“陛下是用王公,快刀斩乱麻。”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轻轻敲门声。 荀攸轻咳一声,给钟繇倒茶。 一个小吏推门而入,见着二人,抬手道:“尚书,陛下回京了。” 最后一天啦,求月票~再不投就过期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底气的皇帝陛下 荀攸,钟繇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荀攸沉吟一声,道:“我听说,唐公在宫里。” 他们不清楚唐瑁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但司隶校尉的改革陷于停滞,唐瑁的不作为是第一原因。 钟繇心底是不希望朝廷大动干戈的,道:“暂且先看看。” 荀攸点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裁减冗官一事。 王允的值房内。 李儒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神情振奋,道:“王公,此番大事可为!” 王允面色思忖,道:“三公府皆是庸吏,贪污横行,明日,你亲自带人去,收缴他们的印信。” 李儒沉色道:“下官领命。” 话音一落,就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李儒顿了下,回头出门,立马又回来,低声道:“王公,陛下回宫了,刚刚路过嘉德殿,看样子,是要去永乐宫。” 王允目光微沉,没有说话。 昨日何太后为了大将军府、车骑将军府的属官,当面训斥了他。 他没有低头,何太后很是震怒。 王允脸上多了一丝凝重。 李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何太后到底是太后,她要是坚持,陛下也没辙。 永乐宫内。 何太后与唐姬,唐瑁正在闲聊,有说有笑,气氛十分的好。 很显然,何太后喜欢唐姬。 何太后拉着唐姬的手说着,笑呵呵的道:“等唐美人有了子嗣,就齐全了,省的本宫一天到晚忧心忡忡的,连觉都睡不着……” 何太后的担心,最大的莫过于董太后与刘协了。 唐瑁端坐着,心里忧惧,脸上是从容笑意,道:“娘娘说的是,自古以来,子嗣重于一切,更何况是陛下。” 唐姬俏脸微红,抿着嘴。 何太后说完这一句,忽然看着唐瑁道:“我听说,唐公刚刚去了那王允的值房?” 唐瑁心头一突,心念急转,微笑着道:“是。臣毕竟是下官,与王公起冲突,终究不妥……” 何太后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那王允连本宫都顶撞,有什么不妥的?” 唐瑁见何太后神情不愉,心里更加纠结了,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娘娘,王公……毕竟是为了国事,臣认为‘裁减冗官’确实势在必行,只是方法有些……” 何太后本就恼怒,见着亲家居然为王允说话,不由得脸色冷漠下来。 唐姬连忙插话,道:“母后,父亲的意思是,这是陛下的国政,那王公恐是理会错了圣意。” “是是,” 唐瑁心里紧张到了极点,努力保持着微笑,道:“娘娘,臣就是这个意思。” 何太后怒气难消,刚要开口,抬眼看到刘辩从外面进来,顿时板着脸,道:“你还知道回来?还知道有个母后!” 语气里有恼怒,还有一丝丝委屈。 刘辩手里端着一盒点心,上前笑着道:“这是宫外和楼的点心,母后最爱吃,朕特意去买来的。” 何太后看着刘辩捧着的精致点心,嘴角动了动,换做了一声冷哼,勉强的接过去。 唐姬见着,起身让开位置。 唐瑁低着头,眼神慌乱,大气不敢喘。 刘辩根本没看他,坐到何太后边上,一摆手,道:“母后,朕都知道了,朕这就给母后出气。潘隐,你现在去尚书台,当众训斥王允,顶撞太后,胆大妄为!” 不等潘隐应声,何太后连忙伸手拦住,道:“算了算了,训斥他显得本宫小气,伱以后多管管,别老是出宫去玩,要是唐姬还不够,母后再给你遴选几人……” 这一句话,令唐瑁、唐姬齐齐变色。 “还是母后体谅朕,” 刘辩瞥了眼唐瑁,故作思忖的道:“母后,是因为那二位舅舅的事?是有什么人来说情了?需要保哪些人,朕随手划去了就是,何必劳烦母后亲自出面。” 何太后张口欲说,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犹豫着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大将军府的那些人,你善待一点。车骑将军府,你,全给打发了吧。” 刘辩注视着何太后,双眼微微闪动。 他早就察觉何太后在何进一事上有些不太寻常,但查来查去,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刘辩不动声色的凑近一点,低声道:“母后,是有什么不太方便说的?” 何太后立即就道:“母后能有什么不方便的。” 说着,她突然起身,又拿过刘辩带来的点心,道:“没事早点回去吧,母后还等着抱孙子。” 不等刘辩说话,何太后自顾的从侧门走了。 刘辩双眼半眯,缕缕精芒跳到。 ‘到底是什么事情,连朕都不能说?还要躲着朕?’ 刘辩心里肯定何太后藏了什么秘密,或许与他有关。 唐瑁躬身在,忽然伏地道:“陛下,臣糊涂,请陛下治罪!” 刘辩接过唐姬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唐姬有些惊讶,父亲这是干了什么? 刘辩淡淡看了他一眼,起身向外走,道:“传杨彪,王允,荀攸,钟繇到景福殿书房。” 唐瑁伏身在地上,见刘辩不理他,心里越发忐忑。 唐姬更加疑惑了。 等刘辩一走,她搀扶着唐瑁起来,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唐瑁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为父糊涂。” 情知他还得倚靠这个女儿,唐瑁瞥了眼四周,拉着她快速出永乐宫。 刚一出门,有宫女快步过来,道:“唐美人,太后娘娘有请。” 唐姬抿了抿嘴,又看了眼唐瑁,转身返回。 唐瑁的目光离不开唐姬的背影,嘴角抽了又抽,心里苦涩异常。 “唐公。”这时,他身后响起一声轻淡又脆利笑声。 唐瑁转身,见是左栗,急忙抬手道:“左贵人。” ‘现在知道抬手了?’ 左栗心里嗤冷,脸上是笑眯眯的道:“唐公,朝廷里有个说法,说是,想要朝廷直辖司隶。” 唐瑁瞬间双眼大睁,脸色发白,僵硬的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直辖司隶,就是不需要司隶校尉了! 左栗看着他的表情,舒爽无比,慢悠悠的离开。 …… 景福殿书房。 杨彪,王允,荀攸,钟繇四人行礼后落座。 刘辩坐在他们对面,看着身在他们之中,又好似离的很远,明显被孤立的王允,不动声色低头拿起茶杯,双眼里笑意一闪而过。 他喝了口茶,而后看向王允,道:“王卿家不用担心,母后那边,经过朕的劝说,已经消气了。” 王允看着刘辩的目光,与以往大不相同,如同在看圣君,抬起手沉声道:“臣谢陛下!” 刘辩打量着他,余光扫了其他三人一眼,忽然道:“王卿家,你可反思过,为何会到今天这一步?” 王允现在觉得刘辩高大无比,是千古未有的明君,躬着身,道:“回陛下,是臣思虑不周,行事不全,是以才令朝野沸荡,人心浮动,请陛下治罪。” 刘辩不管他怎么想,道:“今天是论事不论罪。” 说着,他又看向杨彪,道:“丞相,你的看法?” 杨彪绷着胖脸,作沉思状,道:“陛下,臣以为,是事先准备不足,事后仓促所致。裁减冗官,事关重大,还当徐徐图之。” 荀攸听着,有些诧异的看了眼杨彪,这几句话,倒是中肯之言。 刘辩直接摇头,道:“朕的看法是,王卿家只顾着拟定裁减的名单,对朝局、体制没有深入的研究,足够的理解。该裁减的没裁减,不该阻止的硬是阻止,是以朝野怨声载道,口诛笔伐。” 荀攸,钟繇听着,不自禁对视一眼。 陛下的话,好像有道理,但又似乎话里有话。 王允刚要抬手,刘辩就看向他,道:“凡行事要有层次、步骤,不能囫囵吞枣,一蹴而就。国政大事,须要周密,虑不周则败,事不密则坏。” 王允也有些怔神,刘辩的话,似是斥责,又仿佛是教训。 一直冷眼旁观的杨彪小眼睛眨动了一下,他感觉出,刘辩今天的话语与往常不太一样,似乎,更为……自信了? 一片安静中,左栗悄悄来到门口,躬着身,与刘辩无声点头。 刘辩坐直了一点,道:“司隶的改制久拖不决,唐瑁引咎辞官,朕决意,司隶由朝廷直辖。” 几乎所有人都面露惊色。 唐瑁辞官了,朝廷直辖司隶? 杨彪,荀攸,钟繇看着刘辩,又忍不住的瞥了眼王允。 王允还抬着手,目光在刘辩脸上,怔了又怔,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人心里是浮想联翩。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心里暗道:‘陛下果然是不满司隶改革的停滞不前。’ 刘辩见他们不说话,拿起茶杯,见王允仍旧抬着手,道:“王卿家,想说什么?” 王允脸角动了动,道:“臣谨遵圣训。” 刘辩嗯了一声,环顾四人,道:“现今朝廷要务,是四个字:开源节流!裁减冗官,不可动摇。对于钱粮转运、盐政的改革,更不能停!司隶作为‘新制’先行地,是重中之重,诸位卿家,要戮力同心,匡扶社稷,革除弊政,中兴大汉!” “臣等领旨!”四人齐齐抬手而拜。 到了这时,他们都察觉出,从宫外回来的陛下,语气高昂,字句铿锵,似乎格外的有……底气。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应声栽倒 刘辩确实比以往更有底气。 十万大军在手,猛将如云,他自然有底气! 他坐直身体,眸光冷峻,道:“裁减冗官一事,虽是王卿家主理,但也是尚书台的事。尚书台要仔细商定,确定具体的裁减名单,征询御史台、九卿等意见,要统一思想,凝聚共识。这是朝廷基于冗官众多,靡费国库而定的国策,非是一人一府寺所为!” 四人齐齐躬身,聆听圣训。 荀攸,钟繇都清楚,陛下这是给王允站台了。 王允双手不自禁的紧抓着膝盖,眼神越发坚定。 杨彪绷着脸,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五日,” 刘辩心里斟酌着,道:“五日之内,确定最终名单,明文公布,而后逐步裁减。王卿家要统筹各府寺,稳妥有序推进,不要出大乱子。” “臣领旨。”王允抬起手道。 刘辩将四人表情尽收眼底,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关于司隶的变革,由尚书台亲自操刀,尤其是钱粮转运、盐政一事,必须尽快推行,明年夏粮之前,朕要看到结果!” 刘辩手握十万大军,可也得有钱粮供养。单靠‘抄家’得来的那些钱粮,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也不能指望用‘抄家’维持国家运转。 必须要有个健康的赋税体制! “臣等领旨!”四人抬手,沉声应道。 刘辩目光看向杨彪,道:“朕对丞相提交的施政纲要不满意,国政不是丞相一人的,丞相须当召集朝臣共商,全面、细致、统筹,分清轻重缓急、节奏步调,不可闭门造车,耳目闭塞。” 杨彪脸色一肃,抬起手道:“臣领旨。” 刘辩拿起茶杯,道:“关于年号,尚书台选了几个?” 杨彪手还没放下,抢话般的道:“陛下,暂且有三个,光熹、昭宁、永汉,请陛下定夺。” 光熹,就是朝臣之前商定好的,刘辩十分不喜欢。 “昭宁、永汉……” 刘辩神色沉吟,道:“那就永汉吧。” “臣领旨。”杨彪道。 王允,荀攸,钟繇都没意见,这是他们商定出的年号,选哪个都行。 潘隐悄步进来,递给刘辩一道奏本,脸色恭谨又谨慎。 刘辩看了他一眼,打开看去,片刻后,他神色不动,瞥了眼杨彪与王允,合起来,笑着道:“荀卿家,关于并州的补缺,到位了吗?” 四人对于这道奏本还是很好奇的,但都没有发问,荀攸道:“已经基本到位,过几日,臣准备启程前往冀州。” 应劭为冀州牧,即将到任,荀攸得去为他站台,稳住局势。 “好。” 刘辩点头,道:“关于盐政,以及朝廷的一系列‘新政’,荀卿家要与应劭好好说清楚。” 盐政,关乎两地,一个是冀州,一个是益州。 刘辩手里的这道奏本,就是来自于益州牧刘焉。 “臣领旨。”荀攸道。他心里清楚,朝廷现在缺少钱粮,盐政已经是朝廷当前第一要务! “说说其他事情吧。”刘辩道。 杨彪故作思忖,而后道:“陛下,臣举荐东海名士王朗入仕。” 刘辩一怔,这还是杨彪第一次举荐,暗道:这位感觉到压力,想要做事情了? 稍稍想了想,刘辩道:“洛阳令如何?” 杨彪小眼睛微睁,心里惊喜交加,面上不变,道:“臣认为可以。” 王允,荀攸,钟繇看着他,心里各有想法。 洛阳令,简而言之,就是洛阳县令,东都县令,可想地位有多特殊。 前任洛阳令是周异,因为这位既是大将军府的人,又是袁家门生,在几个月前的一系列朝廷争斗中,被‘待用’,后来因畏惧而辞官,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王允道:“陛下,关于兵曹一事,臣认为,与如户曹、太仆等多诸多权责有交错、重叠,还须再当划分。” 兵曹,暂定是筹措军资、军备统管,为军队提供支持的一个后勤机构。 刘辩道:“这件事,尚书台合议上奏。” 钟繇余光瞥了眼杨彪,顿了顿,道:“陛下,洛阳城里监狱众多,林林总总达十多个,是否当统一管制?” 刘辩眉头一挑,点头道:“卿家说的是,除了黄门北寺狱外,各府寺的牢狱,一律废罢,不得保留、再设,天牢由尚书台直接管辖,不隶属于刑曹、廷尉、御史台等。” 钟繇怔了下,他这么提议只是为了防备杨彪,怎么连他的廷尉府狱都没了? 但他旋即也明白,这是为了去除权臣利用牢狱构陷对手、打压异己,同样,还能较少刑讯逼供,冤假错案。 “臣等领旨。” 四个人抬手道。这样的变动,倒是有利无害,他们没有反对的理由。 刘辩与他们商量着大小事情,永乐宫外,唐姬好不容易出来,就听到她父亲辞官的消息,吓了一跳。 “父亲,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唐姬一脸紧张。 唐瑁叹气,道:“为父糊涂,收了别人钱财。” 唐姬抿了抿嘴,直直的看着她父亲。 唐瑁旋即就微笑,道:“算不得什么大事,不用担心。朝中的人,哪个不收受一点钱财》你只要好好服侍陛下,将来为父还会回来。” 唐姬听着,这才大松一口气,有些责怪的道:“父亲,这种时候怎么收别人的钱。要不要,我找太后或者陛下求情……” “不可!” 唐瑁断然喝止,旋即看了眼四周,低声道:“你要代为父向娘娘与陛下请罪,决不可求情!” 唐姬似懂非懂,听话的点头。 唐瑁知道他这女儿一向乖巧,倒是不多担心,又嘱咐道:“如果太后要为陛下选秀,你不可阻拦。” 唐姬从来没想过阻止,轻轻应着。 唐瑁又交代几句,满腹惆怅的出宫。 原本的远大前途,化作了水中泡影,任谁都得惆怅。 路过嘉德殿时,尚书台里传来一阵阵议论声。 “听说了没有?王公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将唐公都逼得辞官了!” “王公真是厉害啊,违逆太后不说,居然还能让唐公辞官。” “这还不算,吏曹那边的消息,说是荀尚书署名了,明日就要开始裁减冗官了!” “明天?三公府那些属官,不得炸锅,” “还有还有,我听说,刑曹那边已经抓人了,但凡闹事,全都收监……” 唐瑁听了一耳朵,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径直出宫。 景福殿内,又商量了半个时辰,杨彪等四个人才出了景福殿。 出门的四人,都是心情大好。 他们几乎都得到了想要的,各自开心。 书房内,刘辩坐在书桌上,手里还是刚才刘焉的奏本。 刘焉在奏本里,说是病体日重,不能到京面圣,派遣幼子刘璋入京请罪。 这是拿刘璋做质子吗? ‘有伱后悔的时候!’ 刘辩知道一些事情,心里嗤笑,旋即看向左栗,道:“刘璋明日到京,你派人去接。” “是。”左栗会意,低着头,双眼阴冷的道。 刘辩扔掉这道奏本,道:“让典韦准备一下,明天朕要去一趟太仓。” 太仓,既国库,不止储备有大汉的钱粮、还拥有铸币权! “遵旨。”潘隐应着道。 刘辩静静又想了一会儿,没有什么遗漏,便拿起身前堆积的奏本开始批阅。 杨彪,王允,荀攸,钟繇四人返回尚书台,同样听到了各种议论声。 “这么说来,王公此番是大权在握,丞相也比之不过了?” “那是。不要看位置,而是看做的事情,没事可做,再大的权力也是白搭……” “你们说,王公有没有可能做丞相?” “我赌一缗,早晚的事情!” 杨彪站在门口,尽皆入耳,心头恼怒,小眼睛一瞪,喝道:“都没事做了吗?” 各值房的声音戛然而止。 王允漠然着脸。 “尚书台议事!”杨彪满脸的威严色。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暗自摇头。 王允的异军突起,这位丞相是要坐不住了。 尚书台第一次开大会,而且开始讨论具体事务。 一开就是一夜。 跟着忙碌的小吏们,极其不适应,心里叫苦不迭。 辰时一过,刑曹尚书李儒带着人,开始正式的查封三公府,并公布裁减、调迁的名单。 调迁的人自然好说,被划归为‘冗官’的一类,自然不甘心,以各种形式反抗。 李儒气质儒雅,可动起手来毫不含糊,单单三公府,他就抓了三十多人。 但真正热闹的,不是三公府,而是在太常。 一大早,有三十多大小官吏,上百的太学、鸿都门学的学生围堵在太常大门口,大吵大闹。 “凭什么裁减我们,我们是三朝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说裁减就裁减?!” “我们是太学生,未来朝廷的基石,国之栋梁,岂能退学!” “国学之重,天下莫过之!蔡邕,你也是读书人,今日你不让我们读书,明日我们将掀你坟头!” “鸿都门学乃是先帝所立,我们乃是天子门生,你区区太常,凭什么开除我们?” 上百人围堵,声音嘈杂如潮,大门被强行推倒,百十号人疯涌着向里面冲。 太常的官吏拼命的解释着、堵着、拦着,但愤怒的大小官吏,太学生,鸿都门学生怒不可遏,根本不听解释,怒吼着一定要见蔡邕。 蔡邕躲在远处,急声道:“快去,调各处的衙役,拦住他们!” 他身旁的从官应着,连忙吩咐一个小吏,从墙头翻出找救兵。 太常可没有多少差役,挡不住上百人。而且,闹事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蔡邕拧着眉,一脸凝重。 他秉持刘辩的意思,对鸿都门学、太学中的品行不端,乱八七糟的学生进行了大规模的革除,又赶上朝廷裁减冗官,一下子就闹大了! “怎么办怎么办……”蔡邕心里有些慌,继续闹下去,很难收场! “蔡邕在那!” 突然间,有人看到了门后的蔡邕,指着大喊了一声。 一时间,群情激动,冲进来的官吏、学生瞬间冲破了阻拦,直奔着蔡邕。 蔡邕吓了一跳,转头就跑。 “蔡邕别跑!” 有人大喝,更不知道是谁,居然扔出了一块砚台,直奔蔡邕的背影。 砰 蔡邕应声栽倒。 求两张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九卿之首 蔡邕闷头倒地,令本来喧闹的气氛为之一静。 “太常!”有反应过来的从官惊悚大叫,跑过去。 而愤怒的太学生、鸿都门学生以及被裁减的那些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定要他给个解释!”忽然间,有人高喊道。 “对对对,一定要他给个说法!” 安静的人群,陡然再次沸腾,冲锋般的向蔡邕冲去。 蔡邕被砸中后脑,晕乎乎的被人架着往里走,还不忘喊:“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哪里还拦得住,官吏们带着蔡邕往后面飞奔。 他们轻车熟路,绕来绕去,倒是跑了出去。 但是愤怒的人群,还是将太常冲击的七零八落,打砸一空。 等洛阳各处的差役赶过来,人群哄散,只零星抓了几个人。 蔡邕躲在不远处,拿着纱布按着后脑,神情难看,心里恼怒异常。 “太常,回去吗?”身旁的一个小吏问道。 蔡邕脸色变幻一番,恨声道:“回去!” 不回去能怎么办? 太常不远处的一个茶楼,二楼上。 杨彪与王朗并肩而立,目送着蔡邕颇为狼狈的背影。 杨彪摸着下巴,瞥了眼王朗,有些幸灾乐祸的道:“你这洛阳令,有的难喽……” 王朗是两天后上任,宽和的的脸上不见丝毫忧色,道:“伱说,我这还没上任,先弹劾你这丞相不作为,以此立名声,你觉得怎么样?” 杨彪见他没有吃瘪,有点可惜,道:“你还是弹劾王子师吧,我感觉,他早晚得找你的麻烦。” 王朗没有说话,看着蔡邕回到太常。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随着裁减冗官的推进,洛阳城的各府寺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 ‘如果再推及到地方,会有什么影响?’王朗心里想着,不禁有些凝重。 各州郡可不是洛阳城,那些州牧、刺杀、抬手、县令之类的,能压得住吗? ‘还是应该慢一点。’王朗自语。 “我听说,陛下去了太仓。”杨彪忽然说道。 王朗不假思索,道:“陛下是要铸钱了?” 新帝继位,除了改元等事情外,最具特征的,还有铸造新钱。 杨彪道:“可能是,但太仓里没有多少钱。” 铸造新钱,除了稀少的矿外,只能用旧币铸新钱。 王朗低头思索。 …… 这会儿,刘辩在一干人陪同下,正在视察着太仓。 太仓令空缺,是太仓丞跟在刘辩身后,介绍着太仓的情况。 太仓丞手里拿着厚厚的账簿,道:“陛下,目前太仓存钱,五千万,粮食总十万石,勉强够到明年三月的开支,前提是没有什么需要额外支出……” 这个前提,完全没有。 刘辩暗自摇头,看看钱库,拍拍粮仓,而后一路来到了铸币房。 看着颇为陈旧,已经落灰的各种机器,刘辩站在一块巨型磨具前,盯着一个个钱孔,面露沉吟。 他在想纸币了。 铜钱,他是变不出来,赋税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整顿见效,但是纸币,却能立竿见影! 倒不是说要发行纸币,而是用纸币去向有钱的世家大族,豪门大户‘贷款’!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迅速转动着,推敲着这种方法的可行性。 “这铜钱,使用着不太方便吧?”刘辩突然问道。 太仓丞一怔,不方便?他用着很方便啊。 有些不明白刘辩的意思,但也不敢反驳,道:“是有些不太方便。” 刘辩嗯了声,道:“一缗就二十多斤,这大户人家有个几万缗,怕是得用一个大仓库来装了。再买点贵重之物,得用马车去拉钱去交易了。” “陛下说的是。”太仓丞陪着笑,心里也不完全认同,因为贵重之物的买卖,很多时候会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当然了,皇帝陛下说的情况是有的。 刘辩抬头看着屋梁,心里推敲不断。 太仓丞见刘辩不说话,等了一会儿,拿过一张缣帛,捧着向刘辩道:“陛下,这是根据尚书台的命令,制定的新钱图样。” 刘辩思绪被打断,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来。 没有什么特别的花样,外圆内方,刻有‘五铢’字样。 刘辩递回去,道:“将正面的五铢改为永汉,背面刻上骏马以及麦穗长剑。” “小人领旨。”太仓丞连忙应道。 刘辩又看了眼会儿,继续向前走,心里想的还是‘贷款’的事。 潘隐从后面悄步跟上来,在刘辩耳边低语了一阵。 刘辩一怔,道:“伤的怎么样?” 潘隐道:“后脑破了口子,流了血,问题应该不大。” 刘辩思索着,继而道:“他这也算是为朝廷受苦了,待会儿,朕去看看他。” 潘隐无声的应着,退到一旁。 刘辩视察着太仓,走了一阵,道:“武库……潘隐记一下,找个时间,朕也要去一趟。” “是。”潘隐道。 刘辩这边逛着,左栗也迎着刘璋入了洛阳城。 刘璋三十不到,白白胖胖,见谁都是笑呵呵的,说话温温吞吞,很是知礼。 左栗骑着马,在刘璋边上,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大宅门,道:“刘都尉,前面就是大鸿胪,你暂且居住在这里。” 刘璋看了眼,脸上堆笑的道:“甚好甚好。” 左栗在马上晃晃悠悠,余光一直盯着刘璋。 他已经得到密报,说那刘焉在益州骄纵跋扈,所有一切器物,皆是比照天子,反心昭然若揭。 刘璋感觉到左栗的目光,仰着脸,陪个笑呵呵。 左栗回了一个越发阴翳的笑容。 刘璋脸色一僵,然后勉强的继续陪着笑。 ‘这家伙……’ 左栗眨了下眼睛,心里有些怪异。这人是真傻还是装的? 不久后,左栗将刘璋安排入大鸿胪,布置好盯梢,迅速回到黄门北寺狱。 一间暗室内,只有一盏灯,将这个石室映照的一半亮一半暗。 亮处,左栗面无表情,双眼冷肃。 他身前站着九个人,全都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左栗挨个扫过他们,语气冰冷,道:“你们的任务都知道了?” 九个人没人说话,只是重重点头。 左栗冷哼一声,道:“做好了,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做不好,你们心里清楚!” 九个人猛的单膝跪地,头磕在地上,一言不发。 左栗抱着手,俯视着他们,道:“你们的身份,只有我知道,暗语只有你们自己清楚,即日起,你们前往雒县,绵竹,成都,按照我的交代去办!” 九个人抬手,而后快步从密室走出。 左栗看着他们走了,自语道:“还得再派些人去豫州。” …… 太常大门前。 王允背着手,一脸淡漠。 他身后站着洛阳六部尉,左部、右部、东部、西部、南部、北部尉。 在他们身后,是林立的差役、兵卒,密密麻麻,占据了所有道路,一眼看不到尽头。 王允看着六人,道:“从现在起,一切不法事,即刻逮治,不论尊卑。” 他语气平淡,好似寻常一样,没有半点威严。 “下官遵命!”六部尉却心神一凛,齐齐应声。 这位王公现在大权在握,掌握着天下人的官帽子,谁敢置喙,那就是‘冗官’! 王允嗯了一声,转身进太常内。 蔡邕苦笑着抬起手,道:“多谢王公。” 蔡邕以前是议郎,王允是尚书,官位差不多;现在两人一个是太常,一个是佐相,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王允面无表情,道:“太学、鸿都门学太不像话,要坚决裁减,决不能退让!” “是是。”蔡邕应着,心里一直在考虑怎么善后。 他肯定是不能退让的,要不然,颜面何存? 但即便这样,他也是丢了大脸,要被朝野嘲笑了。 蔡邕是读书人,名声卓著,更是要脸! 王允知道蔡邕品性,更知道他的能力,道:“北部尉,我暂时交给你。” 蔡邕神情犹豫,派兵卒进太学,可不是小事情。 王允见他犹豫,直接道:“我听说,太常里,有内侍?” 蔡邕脸色微变,连声道:“好,我听王公的,不要惊动内侍。” 刘辩上次就觉得蔡邕做事拖沓,缺少魄力,是以派了个小黄门在太常。 如果让小黄门介入太常,那蔡邕的脸面就丢的更大了。 王允对蔡邕还是不放心,但有北部尉盯着,倒也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他很忙,没空多耽搁,处理完太常的事,急匆匆的走了。 蔡邕送王允出了门,回头看着乱七八糟,天翻地覆的院内,眉头紧拧,心烦气躁。 “父亲。” 蔡文姬一身素衣,带着面纱,出现在门口。 蔡邕一见宝贝女儿,快步走过去,道:“你怎么来了?快快块,进去。” 蔡文姬看着他的后脑勺,关心的道:“父亲,没事吧?” 蔡邕道:“没事没事,不是让你在家吗?你怎么跑过来了?” 蔡文姬见蔡邕精神状态很好,心里没那么担心,轻声道:“父亲找医师看过了吗?” “一点小伤,不用。” 蔡邕带着蔡文姬向里面走,他现在一脑门子官司,哪还有空看这点小伤。 “怎么就不用了,一定要看!” 突然间,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蔡邕太熟悉这道声音,吓了了一大跳。 蔡文姬转过头,就看到一身常服的刘辩大步而来。 蔡邕直觉后脑勺头疼欲裂,急忙迎过来,抬手见礼道:“臣参见陛下。” “蔡琰见过陛下。”蔡文姬跟着见礼道。 刘辩一摆手,笑着道:“免礼。朕已经传了医师了,给蔡卿家好好看看。” “臣不敢。”蔡邕脸角僵硬,艰难的陪着笑。 他把事情做成这样,哪有脸。 刘辩保持着微笑,直接向里面走。 蔡邕躬身低头的跟着,心里惴惴不安。 他这太常才上任没多久,要是被罢,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洛阳了。 蔡文姬倒是没有多想,眨了眨眼,跟在她父亲身后。 刘辩来到正厅,看到一众官吏手忙脚乱的收拾,见礼,摆了摆手,道:“除了太常丞,太祝,太宰外,其他人都去吧,朕跟蔡卿家说说话。” 一众大小官吏,比蔡邕还恐慌,急急忙忙的跑出去。 刘辩坐下后,与一脸忐忑不安的蔡邕道:“蔡卿家,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蔡邕神色一沉,道:“臣决意,所有裁减的官吏、生员,三日之内,必须离开,不然,强行驱逐!” 在场的几个太常官吏听着就是心中一惊。 今天的事情还不够大吗?真这么驱逐,太常还得再被砸一次! 刘辩点点头,微笑着道:“难得卿家这般有魄力,可。” 蔡邕闻言,紧绷的神经稍稍松缓。 其他官吏悄悄对视,眼神里都写着惊慌——陛下也是不嫌事大吗? 蔡文姬站在一旁,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刘辩,这位新陛下,在洛阳城有很多传言。 有的说他行事果决,有说他凌厉霸道,有说他目无礼法,行事荒诞。 蔡文姬打量着,心里轻轻道:倒是挺温和的。 刘辩接过茶杯,余光瞥到蔡文姬。 蔡文姬连忙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刘辩笑了笑,端着茶杯转向蔡邕,道:“蔡卿家看过尚书台拟定的课纲了?” 蔡邕躬着身,道:“臣看过了,只是……有些疑问。” 尚书台转来的课纲,近乎将传统的儒家经典削除了大半,主考的算术、地理、技艺、兵法,甚至于,农、商的分量都超过了儒学。 刘辩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有疑问,可以与尚书台诸位卿家探讨,不要对抗朝廷。” 蔡邕心头突突直跳,急急抬手道:“臣不敢!臣,臣一定尊尚书台课纲教学。” 刘辩满意的嗯了一声,道:“关于太学、鸿都门学的学生的招募以及博士的选拔,要慎重,师长不能滥竽充数,学生更不能乌烟瘴气。” 蔡邕紧张到了极点,头上甚至出现了冷汗,不断的应着:“臣明白臣明白。” 刘辩放下茶杯,注视着他,道:“关于朝廷这次的裁减冗官,卿家作为太常,九卿之首,理当为表率。” 蔡邕心慌意乱,闻言却福临心至,当即就道:“是。臣今日便联络九卿,上禀尚书台,一同行动,为陛下分忧,为朝廷纾困。” 刘辩这次是真满意了,这蔡邕,倒不是完全不通世故。 这时,宫里的医师到了,刘辩摆了摆手,道:“免礼了,快给蔡卿家检查一下。” 医师应着,走向蔡邕。 蔡邕谢恩,坐到一旁,神色勉强的让医师检查后脑勺。 医师解开纱布,蔡邕顿时疼的嘴歪眼斜,咬牙不敢发出声音。 蔡文姬见着,目中一片担忧,走到了蔡邕身后, 医师仔细小心的清理,上药后,又给蔡邕重新包扎好。 “陛下,” 医师抬手向刘辩,道:“太常的伤并无大碍,按时上药,一旬便可恢复。” “辛苦了。”刘辩点头,站起来。 蔡邕见着,快速跟着起身。 “臣不敢。”医师躬身,退后出去。 刘辩走向蔡邕,而蔡文姬要扶着蔡邕的胳膊,见刘辩过来,连忙要后退,却不想,刘辩一脚猜到了她的裙摆上。 蔡文姬一个不稳,惊呼着,直接侧身摔倒。 刘辩一惊,伸手抓不及,蔡文姬以脸着地,盖在了坐垫上。 刘辩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楞在了原地。 “医师,医师……”片刻后,刘辩陡然惊醒,向着门外大喊。 蔡邕倒是心疼女儿,急急将蔡文姬扶坐起来,担心的唤道:“女儿?女儿?” 蔡文姬额头透红,鼻子处隐有血迹,坐在那,紧蹙着眉头,目中都是痛苦色。 刘辩走过来,看着蔡文姬,有些手足无措。 求几个全订~~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九品中正制 医师在刘辩的喊声中匆匆回来,将蔡邕父女带到后院检查、医治。 刘辩站在前厅,看着一群人若有若无的目光,低低咳嗽一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想了想,他坐回去,与太宰道:“太学裁了多少学生?” 纯属没话找话,心里想的却是:‘那裙子质量怎么这么好……’ 太宰紧张的抬手道:“回陛下,总数二百三十六。鸿都门学裁减一百二十三。太常裁减冗官三十六。” 刘辩随意的点头,接着潘隐递过的茶杯,故作思索的排解尴尬。 心里强行的思索着太常的事。 太学生规模庞大,今年虽然经历了各种事情,仍然有高达五千以上的学生,裁减二百多,还是太过保守。 鸿都门学是灵帝的‘一时兴起’,生员不多,总共也就五六百人,裁减一百多,看似力度很大,但其中比太学更不堪,是以下手也不够狠。 而太常,权职大部分被移给了六曹,裁减三十多,也是相当温和。 ‘是蔡邕采取了保护手段,还是王允也有了妥协?’ 刘辩心里推敲着。 按照他的规划,洛阳城的大小官吏,第一步得裁减十分之一,而地方,也是相当数量。 “朝廷裁减冗官,” 刘辩看着那太宰,道:“是为了瘦体强身,提升行政效率,避免体制臃肿,人浮于事。并非是什么朝臣争斗,或是什么人的乱政,此举于国于民皆是大利。” 太宰抬着手,一脸谨慎的道:“臣明白。” 其他人跟着躬身低头,作陛下圣明状。 刘辩点点头,余光看了眼侧门,无声无息。 心头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情? 左栗从外面进来,见气氛有些安静,连忙低着头,小碎步的来到刘辩边上,递过一道奏本,低声道:“陛下,尚书台刚刚收到的。” 刘辩神色一肃,伸手接过来,刚要打开,就听到侧门一阵脚步声。 他连忙站起来,笑容满面。 蔡邕一马当先,道:“陛下,小女无碍,请陛下切勿挂怀。” 刘辩歪头,看向后面的蔡文姬。 额头包裹着纱布,鼻子上高高鼓起,对着刘辩轻轻见礼,目光平静,没有说话。 刘辩很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静。 潘隐见着,连忙插话道:“蔡小娘,宫里的唐娘娘对蔡小娘的学业十分仰慕,若是得空,还请进宫与唐娘娘交流一二。” 刘辩瞥了眼潘隐,心里大为满意。 蔡文姬眨了眨眼,轻声道:“谢唐娘娘垂青,蔡琰有空,一定进宫拜见唐娘娘。” 缓解过了尴尬,刘辩微笑着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蔡卿家,今日辛苦了,过几日,进宫叙话。” 说完,刘辩就有些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臣领旨。” 蔡邕紧跟着刘辩,道:“臣恭送陛下。” 蔡邕倒是很热情,一路送刘辩出门。 刘辩本来还有些事情想交代他,现在把人家女儿摔成这样,还怎么说出口? 出了太常,刘辩上了马车,道:“回宫。” 坐到马车上,刘辩这才松口气,与潘隐道:“做的不错。” “小人不敢。”潘隐道,但脸上难掩喜色。 左栗瞥了眼潘隐,眼神里嫉妒一闪。 蔡邕、蔡琰等人站在门外,目送着刘辩马车走远。 蔡邕回头看下蔡琰,轻叹道:“女儿,你算是救了父亲一命。” 蔡邕目露疑惑,轻声道:“父亲,陛下不是很温和吗?” 蔡邕面上不动,心里苦笑。 很温和?温和的皇帝,根本走不到现在! 马车上,刘辩平复了一会儿,这才打开手里的奏本。 这一看就皱眉,这是洛阳丞弹劾王允的奏本,列数了十二条大罪:擅权,乱国,奸邪,媚上,欺下,贪渎,纵容家奴行凶等等。 刘辩神情不动,双眼微微眯起。 马车缓缓走动,没多久,一阵激烈的吵闹声震的刘辩耳膜生疼。 刘辩掀开窗帘,就见到廷尉府门前,堵满了人,大吵大闹,仿佛全是来告状诉冤的。 此时,廷尉府内。 钟繇从前衙艰难脱身,来到后堂,拧着眉头,一脸肃容难色。 随着‘裁减冗官’的开始,争相告状的突然多了起来,一个中午,居然高达四五十人。 举告什么人的都要,丞相杨彪,左仆射王允,董卓,皇甫嵩,荀攸,哪怕是钟繇自身都没逃过。 诉说冤情的更多了,个个呼天抢地,好像受了莫大冤屈。 “廷尉辛苦了。”忽然间,门外走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笑呵呵的说道。 钟繇一惊,急急抬手道:“元常糊涂,忘了陈公了。恕罪恕罪。” 来人六十出头,精神矍铄,笑着道:“老夫托大,叫廷尉一身世侄,不算过吧?” “陈公折煞我了,快请坐。”钟繇虽然贵为廷尉,当今皇帝陛下的心腹之一,公认的前途无量,但面对陈纪,还是十分恭敬。 陈纪坐下后,看着钟繇道:“廷尉很头疼?” 钟繇坐在他对面,给他倒茶,道:“还请陈公教我。” 陈纪见钟繇没有忘乎所以,面露微笑,开门见山的道:“我闻,打蛇须七寸,射人先射马。” 钟繇一怔,继而醍醐灌顶,道:“陈公的意思,是从在朝的官吏下手?” 陈纪笑容越多,道:“没有被定为冗官,固然庆幸,当也后怕,必然是要做些事情的。” 用现有的朝廷官吏,压制被裁减的冗官! 洛阳城的大小官吏,绕个两三人,那都是亲朋故旧,师友吏从。 钟繇豁然开朗,起身抬手,肃色道:“多谢陈公指点。” 陈纪拿起茶杯喝了口,道:“无需客套。我儿长文年届不惑,我想请为廷尉幕僚,不知可否?” 长文,陈群的字。 钟繇知道陈纪所来肯定有事,没想到会是因为陈群。 思索片刻,钟繇道:“陈公,长文才名显著,声望达野,入我幕府,是否太过屈才?朝廷官职空缺众多,世侄愿为举荐。” 陈纪摇头,道:“你我两家,皆是精于律法,长于礼制,礼制之事尚可,国政难免疏漏。” 钟繇是出身司法世家,历代都出仕廷尉府,与同为颍川名门的陈家相交莫逆。 钟繇见陈纪这么说,顿了顿,道:“长文现在何处?” 陈纪道:“本在徐州,后游历青、冀,与孔融论经,最多四五日便可到京。” 钟繇想了一会儿,道:“那,世侄就勉为其难,若长文他日有入朝之意,世侄定为举荐。” 以钟繇现在的身份,举荐任何人几乎都是百分百成功。 陈纪笑着站起来,道:“多谢廷尉了,改日老夫设宴,以为答谢。” 见陈纪要走,钟繇连忙道:“陈公有无出仕打算?” 陈纪原本是何进大将军府的幕僚,后来要调任平原相,因为恰逢灵帝驾崩,一系列大事情之下,在颍川躲了大半年,眼见刘辩御驾亲征大获全胜而归,这才忍不住再次入京。 陈纪晒然一笑,道:“年老体衰,不堪大任,打算会颍川闭门著书。” 钟繇心里暗道可惜,这位声名卓著,能力出众,若是入仕,当有一番作为。 他没有多劝,道:“世侄送陈公。” 钟繇从后门将陈纪送走,想着陈群,面色思索的自语道:“陈群既然选择入京,想必是有入仕的打算吧?” 另一边,刘辩刚回到景福殿,走向书房,忽然隐约听到一声闷雷,不由抬头看天。 只见天色晴朗,万里无云。 “还没下过雪吧?”刘辩问道。 潘隐一愣,道:“是,今年还没下过雪。” 刘辩点点头,进了书房,坐下后,定了定神,伸手翻找身前的奏本,道:“杨彪的施政纲领还没送上来?” 潘隐道:“还没有,小人去催一下。” 刘辩摆了摆手,道:“不用催,让他准备的充分一点。” 潘隐无声应着,悄悄后退,还没到位置,余光见到唐姬端着盘子走进来。 “臣妾见过陛下。”唐姬行礼道。 刘辩接过碗,道:“探听到什么了?” 唐姬抿了抿嘴,双眼有些红,道:“太后娘娘训斥了臣妾。” 刘辩一怔,拉着她的手,坐到腿上,安抚着她道:“没事没事,下次不问了。” 唐姬坐在刘辩腿上,看着他,欲言又止。 刘辩笑着道:“怎么了?” 唐姬有些犹豫,凑近在刘辩耳边低声道:“臣妾听说,娘娘派人出宫了。” 这个刘辩倒是知道,是为他选妃的,他想拦没拦住。 刘辩拍了拍她后背,道:“没事。对了,刚才在宫外,朕见到了蔡太常的女儿,潘隐说你喜欢她,她要是进宫了,伱与她聊聊天,谈谈诗书礼仪什么的。” 唐姬疑惑,眨眼的回头看了眼潘隐。 潘隐马上躬身陪笑。 唐姬不解,还是道:“臣妾知道了。” 刘辩嗯了一声,道:“你父亲要回乡,你去送一送。” 唐姬抿着嘴,心里十分想为他父亲说情,最终还是忍住了,起身道:“臣请告退。” 刘辩目送她离去,伸手揭开桌上的缣帛,露出白纸上的五个大字:九品中正制。 他静静看着写好的百余字,拿起笔,斟酌着继续写。 所谓的九品中正制,是在大汉朝的察举制发展而来,既保留了地方上的举荐制度,又制定了选拔官吏的标准,实际上,是一种加强中央集权的体现。 这种制度,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够缓解朝廷与世家大族相对紧张的关系,还能控制官吏的选拔、任用,使得吏治相对澄清。 刘辩正在以‘恢复旧制’的名义,不断的的集权,而九品中正制,能够让这种集权合理化,进一步推动朝廷的政治清明,加强朝廷与对方的关系或者说是控制力。 刘辩根据他的记忆、结合现实,整理着认为最为合理的。 思索一阵,刘辩拿起笔,继续写着。 他还不知道,陈群正在入京的路上。 求两张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三章 邀名 第二一大早。 丞相府的大门就被拍的叮当响,门房才刚刚醒,隔着门大喊道:“丞相不见宾客,请回。” “烦请通禀,洛阳丞来求见洛阳令。”门外的人朗声道。 门房一楞,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找王朗,又是洛阳丞,只好道:“等着。” 他派人去里面通传,好一阵子,门被打开。 一个面色白嫩,双眸奇大的中年人大步而入。 门房瞬间就觉得,这个人来势汹汹,不敢大意,引着他去王朗的小院。 王朗向来有早起的习惯,此时正在练剑,等着洛阳丞走近,还是依旧比划着。 “下官洛阳丞阴桐见过县令。”阴桐抬着手,不卑不亢道。 王朗练了好一阵子才收剑,拿着毛巾擦汗,道:“南阳人?” “是。”阴桐说道。 南阳出的世家大族,不比颍川或者其他地方差,简单来说,开国皇帝刘秀、皇后阴丽华,都是南阳人。再比如,前任大将军何进、当今的太后娘娘何太后,也是南阳人。 王朗宽厚的脸角不见声色,看着他道:“有事?” 阴桐神色一沉,举着一道奏本,道:“下官弹劾奸佞十八大罪,如泥牛入海,毫无波动,特请王县令与下官一道署名。” 王朗注视着他许久,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目十行,而后抬头看向阴桐。 阴桐沉着脸,抬着手,与他对视。 这是弹劾王允的奏本。 王朗合上这道公文,面色思忖,许久之后,道:“所谓的擅权,乱国,扣谁都可以,无法定罪。至于你说的纵容家奴行凶,侵占民田,廷尉府已经结案。” 阴桐道:“那是廷尉府畏惧王允权势而结的冤假错案,恳请县令与下官一道上书陛下。下官人微言轻,县令则不同,出自名门世家,又是丞相府幕僚,一旦上书,必然朝野瞩目。奸佞得除,朝堂清正!” 听到‘朝野瞩目’,王朗目光微冷,将奏本递回去,道:“我不会与你署名,找别人吧。” 阴桐陡然腰杆笔直,声音朗朗,大声道:“王县令,莫非也是畏惧那王允的权势?还是说,连东海名士,也要攀附那等奸佞!” 声音洪亮,又是大清晨,整个丞相府都能听得到。 王朗神情不变,只是转身道:“送客。” 阴桐大笑,凄然怒声道:“什么东海名士,徒有虚名,我阴桐不屑为伍!” 说着,摘除腰间玉佩,甩在地上,道:“这官,不做也罢!” 说完,大步离去。 王朗走了几步,神情难看,强压怒火。 杨彪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急匆匆过来,道:“看看,看看,这位才一盏茶时间就博得了一个好名声。等这事情过去,有的是人邀请他为官,指不定是青云直上,加官进爵。要是先离洛阳,到了各州郡,州牧,刺史,太守争相邀请,奉为座上宾,真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 王朗回头,见他还在那系腰带,面无表情道:“戏看完了,冷嘲热讽也说完了,等你腰带系完,我也给伱留一道弹劾奏本,摔玉而去。” 杨彪立刻放下腰带,肥脸笑的抖个不停,道:“难得看你王景兴的笑话……好了,莫气莫气,等你入仕,还有更头疼的。” 王朗眉头皱了又皱,慢慢恢复表情,拿着毛巾擦汗,眼神里多少有些冷屑。 他这还没到任,就成了下属邀名的踏脚石了。 杨彪站到他身旁,收敛笑容,道:“你打算怎么做?” 王朗擦着脸,看向院外的天空,道:“不做则已,做则惊人!” “具体说说。”杨彪道。洛阳令本就不好当,阴桐这么一来,王朗的处境将十分尴尬,必须要找到破局的方法。 王朗瞥了他一眼,转身进屋,道:“早晚你就知道了。” 杨彪倒是很想知道,却要赶着时间进宫,冲他背影喊道:“那我晚上找你喝酒。” “明天吃你的大宴。”王朗头也不回的说道。 杨彪一怔,见王朗已经进去了,自语道:“大宴?哪家的大宴?” 他想不起来,哪户人家将有大宴,他还没收到请柬。 阴桐出了丞相府,回头看了眼,自得一笑,转身直奔的户曹尚书何颙的府邸。 但是何颙走的早,扑了空,阴桐思索一阵,忽然道:“对了,太常!” 他快速掉头,前往太常蔡邕的府邸。 一个王朗,还不足够立他的声名。 蔡邕的名声,可强过王朗无数。这个人的名声不在官场,而是文坛! 相比于那些一心治学的大儒,蔡邕热衷于出风头,只要是热闹的场合,基本都少不了他。 阴桐想到激动处,忍不住的摸了摸怀里的官印。 来到蔡府前,抬眼看到一个娇美女子从里面出来,五官白皙,肌肤如水,阴桐看的入神,心里居然有些舍不得脚踩蔡邕了。 但转瞬,他就抬起手,沉声道:“烦劳蔡小娘通报,我乃……” 不等他说完,女子摆手,道:“我不是文姬,叔父不在府里。”说完,她径直离开。 阴桐盯着女子的背影,眼神炽热。 而后,又见到一个素衣女子追出来,道:“姐,这个带回去。” 阴桐看着出来的女子,双眼又是一亮,这女子虽然带着面纱,但给人一种竹兰般的清新感,尤其是双眸里的哀色,真的是我见犹怜。 阴桐想到了蔡文姬新寡,顿时心头火热,一脸正色上前,抬着手道:“颍川阴士、洛阳丞阴桐,见过蔡小娘。” 不等蔡琰反应,她堂姐一把拉过她,往里推,道:“一看就是登徒子,赶紧进去,他要是乱来,让人打出去。” 蔡琰被推进去,哎哎唤了两声。 她堂姐却站在门口,一掐腰,满脸怒色瞪着阴桐,道:“是你滚,还是我打的你滚!” 阴桐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春兰秋竹,没想到是个泼妇。 心里暗叫一声晦气,越发笃定要拿蔡邕当垫脚石了,哼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蔡琰这堂姐追着骂了几句,痛快了才离去。 阴桐在蔡府门前积累了一肚子气,很快来到了太常外。 “下官……” 他还没说完,门口的差役厌烦的道:“速速离开,敢再多言,送你去廷尉府!” 阴桐看着涌出来的十几个差役,立时回忆起昨日太常的乱事,心里犹豫,还是不肯放弃,道:“我乃洛阳丞,求见太常,有要事禀告。” “休要废话,找你们县令去。”差役不管那么多,今天闲杂人等一个都不能靠近太常! 阴桐见状,神情有些不好看,一边转身,一边想着找谁最合适。 这一抬头,他看到了刑曹尚书李儒,带着一群刑曹大小官吏,说着什么直向太常走来。 阴桐登时冲过去,大喝道:“奸贼李儒!你攀附王允,构陷忠良,抓捕同僚,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李儒被这突然而来的喝骂冲脸,是怔了又怔。 不过,他旋即道:“带回去。” 他身后的刑曹差役扑过去,将要按倒阴桐,还有人已经掏出了镣铐。 阴桐怡然不惧,抬头挺胸,破口大骂,道:“奸贼!南阳阴桐,绝不与你们同流合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没头没脑,李儒只当他是是被裁减的冗官,不当回事的道:“问清楚了,调迁去幽州。” 阴桐心头一惊,越发大喝道:“你们这是要害死我!我南阳阴家,绝不干休!” 李儒皱眉,这个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但他是为昨天太常的乱事来的,没空理会阴桐,快步走入太常。 阴桐还在大叫,没几句被堵住嘴的给拖走了。 蔡邕现在诸事缠身,似乎想起李儒之前是太学博士,一见面不管案情,反而讨论起课纲来了。 而此时的宫里,杨彪召集了各尚书、侍郎,商议的还是‘施政纲要’。 ‘施政纲要’,这个四个字足以说明一切,是朝廷未来施政的根基,原本杨彪写了十分空泛的一份,被刘辩无情打回。 但相对于一国大政,里面有太多东西可以争论了,尤其还是四百年王朝,弊政丛丛,乱象纷呈之际。 争了好几日,进展相当缓慢。 一个中黄门进来,端着一盘子公文,道:“丞相,这是今日公文,奏本。” 杨彪绷着脸,神色威严的点头,刚要伸手去拿,却见小黄门抽走了上面的三道。 杨彪注意到了最上面的是王朗的名字,急忙道:“这是给陛下的?” 中黄门道:“是。” 给刘辩的,杨彪等人就没资格看了。 杨彪点点头,想着早上王朗的话,心里越发好奇王朗怎么一鸣惊人了。 景福殿内。 寒冬腊月,一出被窝就是另外的世界,刘辩近来有些懒床。 唐姬倒是早早穿戴整齐,端来了一份早膳,放到刘辩边上。 刘辩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双手冰冷的翻着一道道奏本,看的太入神,早膳冷了换,换了冷,已经好几波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快看的麻木中,刘辩忽然定神,愣了下,猛的坐起来,急急忙忙的穿衣服,道:“去书房。” 潘隐注意到,刘辩手里拿的,是王朗的奏本,与唐姬一起,帮着刘辩裹的严严实实,匆匆离开寝宫,来到书房。 刘辩进去,看了眼碳炉,道:“注意通风。” 而后他坐到椅子上,静静的审视着王朗的这道奏本。 奏本的字数不多,内容却非常的充实。 刘辩沉着眉,一字字的推敲。 潘隐给刘辩倒茶,目中闪过一丝异色,还是第一次看到刘辩这么认真的看一道奏本。 王朗在奏本里建议,将洛阳县升级为‘府’,要知道,‘府’是朝廷一级机构的名字,洛阳县哪怕升级,也当是郡。 将洛阳县周围的郡县合并,洛阳府的主官不能称为令或者太守,而是称‘尹’,为东都独专,其他郡县不得再用。 并以洛阳尹代司隶校尉,统管东都、司隶除军务外的一应民事,如缉盗,安民,水火之类等等。 同时,复置八关,布设精兵,以拱卫东都。 …… 刘辩默默看着,心里转过很多念头。 王朗的这道奏本,确实不错,与他的一些想法是不谋而合,甚至于提点了他忽略的事情。 司隶看似不大,但九郡领一百零一县,这县着实是太多了! 推及到整个大汉,那得数以千计! 刘辩想了好半晌,拿起笔,记录着他的思考。 很多事情是不能一蹴而就,暂时不能去做的,但他得记下来,以免日后想不起来。 刘辩这一忙,忙的没了时间,直到傍晚,才从奏本、公文里抬起头,艰难的伸个懒腰,活动着酸涩的肩膀。 他看向不远处的潘隐,揉着僵硬的脸角,道:“给朕说个乐事。” 潘隐一怔,想了想,连忙上前道:“陛下,小人不知道算不算,丞相明日要摆宴,直到散值了才发请帖。” 刘辩揉着肩膀,闻言也觉得有趣,笑着道:“这天都黑了才发请帖?他摆的什么宴,请的什么人?” 潘隐道:“小人查问过了,说是一个妹妹的寿辰,请的都是京中名士,世家之人,不过,全部都不在朝。” 刘辩揉着肩膀的手慢慢停下,双眼微微眯起,道:“这就更有趣了。” 一个个妹妹的寿辰值得丞相大摆宴席,还是天黑了才发请帖?请的还都是在野的? 潘隐看着刘辩的神色,道:“听说,蔡小娘也被邀请了。” 刘辩一怔,有些怪异的看着他。 蔡文姬?邀请她做什么?一个新寡居家的少妇。 潘隐同样不解,道:“小人也不知内情。” 刘辩背着手,用力的上上下下撑肩膀,双眼看向门外,淡淡道:“是真有趣了。派人进去,看看咱们的丞相是要做什么。” “是。”潘隐低着头应道。 刘辩活动了一会儿,站到门口。 “荀攸,现在是不是快到冀州了?”刘辩问道。 荀攸送应劭上任冀州牧。 潘隐知道刘辩心系盐政,还是一脸谨慎的道:“依照路程来算,应该是没到。” 刘辩嗯了一声,道:“找个时间,朕见见那刘璋。” 潘隐道:“是。” “陛下,” 这时,一个中黄门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道:“启禀陛下,太仆,说是有人被打了,伤的不轻。”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道:“让王朗提前上任去处置。” 潘隐听着,犹豫要不要将今早丞相府的那件有关王朗的小事禀报,不等他想清楚,忽然左栗急步小跑过来,神情紧张,道:“陛下,鸿都门学学生罢课,太学那边,也有人在鼓动。”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大事件小手段 大规模劝退太学那些世家纨绔、鸿都门学的败类,刘辩料到会出现风波。 他神色如常,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左栗躬身在刘辩身前,道:“闹事的人太多,小人没敢轻举妄动,是否需要小人抓一些人审讯?” “这种事,让太常去处理。” 刘辩又活动了下肩膀,道:“朝廷这么多大臣,犯不着朕亲力亲为。” 太学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地方,劝退一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尚且出这么多乱子,真要冲进去抓人,整个洛阳城非得炸锅不可。 左栗悄悄抬头,观察着刘辩的侧脸,雪白的脸上出现一抹谨慎,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悄悄抓一些人严刑拷问。 此时,尚书台内。 作为最勤于政事的朝臣,哪怕到了天黑,王允仍旧在尚书台忙碌。 李儒神情晦涩的进来,道:“王公,太学生聚众闹事,看样子,是又要冲击太常。” 王允猛的抬头,极力保持脸色,双眼里愤怒难当,沉声道:“命北部尉,将领头的全都抓了!” 李儒出自太学,深知里面的情况,低声道:“王公,太学生错综复杂,皆是来历不凡。这么做,犹如烈火烹油,只会适得其反。” 王允虽然愤怒,但没有失去理智,眼神锐利如剑,道:“你打算怎么做?” 李儒回头看了眼,越发低声道:“下官认为,须以退为进,暂停太学生裁退,待日后缓步而行,用一年时间完成。” “不可!” 王允直接否决,道:“必须要尽快完成,朝廷威严,不容任何人挑衅!” 不等李儒说话,王允站起来,道:“传我的话,命那王朗明日到任,弹压太学生闹事,再有发生,本官拿他问罪!” 李儒旋即大喜,道:“王公高明!” 在他想来,王朗是杨彪的幕僚,也是他举荐的,如果王朗在太学生聚众一事上处理不好,那杨彪将难辞其咎! 王允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满。 国政大事,岂能拿来算计他人? 与此同时,丞相府里是忙的热火朝天。 因为是临时宴客,匆匆忙忙要准备太多东西,单是宾客的座次,就足够杨彪头疼的。 丞相府的下人则忙碌着桌椅板凳,酒菜瓜果,沉寂了大半年的杨府,再次喧沸起来。 直到天色黑透,杨彪擦着一脑门子的汗,来到王朗的小院。 大冬天的,杨彪裹的无比厚实,原本就肥胖的他,更显的十分臃肿,连坐下都费劲。 “能行吗?”杨彪脱着棉衣,拨弄着炭火,恨不得扑到上面。 王朗看着书,道:“成与不成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做。” 杨彪懂,道:“太学生闹事你怎么看?王允要拿你顶缸了。” 王朗放下书,拿起笔,注释着,道:“这有什么难的。” 杨彪一怔,转头看向他,道:“伱有办法?” 王朗自顾的注释着,没有回话。 杨彪等了一会儿,哈着手,搓了搓胖脸,道:“近来有不少人争先恐后的入仕,你要小心点。” 刘辩御驾亲征大获全胜的余波还在不断向着整个大汉漫溢,越来越多观望的人选择进京,陆陆续续的以各种方式入仕为官。 自古以来,官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抢到了还得站稳才行。 王朗瞥了他一眼,道:“你不用担心我。” 杨彪故作的叹了口气,道:“我有些想念先帝了。” 王朗皱了皱眉,注释都不那么顺畅了。 先帝那个人,贪财好色,宠信奸佞,可以说是一个十足的昏君, 但相比于昏庸的先帝,当今这位明显的野心勃勃,这样一个目的性极为明确的皇帝,对朝臣的要求将十分苛刻。 臣子难当。 …… 第二天,王朗上任洛阳令。 他接过任命,认识了洛阳县下的大小官吏,见没有那阴桐,便关起值房,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洛阳县衙内,因为阴桐摔玉而去,对王朗自然是议论纷纷。 “这位王县令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会不会因为阴县丞而牵累我们?” “难说,他可是丞相府的幕僚,整治我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那怎么办?” “怕什么,我敢打赌,他这县令,做不了多久!” “他有丞相做靠山,谁能动得了他?” “丞相?你以为丞相就能长久?现在,谁不看王公的脸色?” 正窃窃私语,突然间戛然而止。 他们一回头,就看到王朗神色平静的站在不远处。 一众人连忙息声,陪着小心的装作做事,余光一直在王朗身上。 王朗抬头看了眼天色,拿出一张告示,淡淡道:“将这个贴到太学附近,多贴一些。” 一个小吏上前,接过这张笔墨未干的白纸,辨认一番,不由得一惊,道:“县令,这是真的?朝廷真的要从太学招募五百人入仕?” 他刚说完,被人悄悄捅了一下。 这小吏陡然醒悟,连忙道:“是是,小人这就去。” 王朗面无表情,又看了眼天色,转头回到值房。 一众人顿时凑到那小吏边上,看着王朗写好的这张告示。 “五百人,品佚两百石以内,这,是县令?” “也许是县丞?” “朝廷是要大规模补缺吗?” “一边裁,一边补,太荒唐了吧?” “别说了别说了,快去贴!” 他们簇拥着,一边议论一边复刻,而后带着人,直奔太学。 太学生这几天没睡好,一大早聚齐了起来,有人领头在大声演讲。 “太学,乃是高祖所立,国社之本,岂能裁减太学生!” “这是奸佞打压异议,阻塞言路!” “国将不国,我等岂能坐视!” 在一阵阵大声煽动之下,几十个太学生响应,高呼着出了大门,要再次前往太常请愿。 还没走出多久,入眼就是一群洛阳县的差役在四处张贴告示。 “鹰犬!” 他们登时大怒,摩拳擦掌的冲过去,要拿这些差役出气。 但当他们看到告示后,顿时齐齐怔住,而后相互对视。 “五百人,品佚两百!” “我们要入仕了吗?” “听我说,听我说,朝廷是裁减冗官、纨绔学生,不是要裁减所有太学生,我们上当了!” “对对对,我们品学兼优,又是世家子弟,肯定是被遴选之人!” “不要被一些有心人蛊惑了,他们肯定是早一步得到了消息,要陷害我们对抗朝廷,抢夺我们的官位!” “刘环,是他!是他带头的!” “不是我不是我,这一定是奸佞的阴谋!” “放屁,你肯定早就知道了?你之前还说你同乡在吏曹!” “我也想起来,太坏了!” “不能放过他!” 本来齐心协力的几十人,突然间内讧,并且相互殴打,乱作一团。 一旁本已经在躲着的洛阳县差役看的是目瞪口呆,这是事情转变的是猝不及防。 “我怎么感觉,那几人是故意的?”有个差役低声道。 另一个差役盯着混战的人群,道:“几个?看到没有,那几个一直在煽风点火。” “那几个在下黑手!” “你们说,会不会王县令?” “慎言。” “太学里出来人了,嘿,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本来几十人的混战,转瞬间就变成了上百人的互殴,吵吵嚷嚷,谁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所有人都愤怒不已,见人就打。 十几个差役看的是津津有味,甚至于有人掏出了早点,边吃边看。 “不对,我们,不去劝一下吗?”忽然间有人说道。 他们是洛阳县差役,负责的是治安,现在打成这样,他们应该去管制。 没有人理会他,这数百人的混战,他们十几人过去,只有挨打的份。 是以,他们继续津津有味的躲在一旁观战。 太学这边乱作一团,丞相府正在大宴宾客。 作为弘农杨氏,四世三公,在当今的威望是举世无双,无可比拟。 杨彪又是丞相,他设宴,不知道多少上赶着要参加,但杨彪请帖只给了在野的世家大族,没有邀请一个朝官。 在大门口,排队依次进门,递过请帖,礼物。 有礼官记录,更有人唱喏。 “河内司马公到。” “河北公孙公到。” “东海卫公到。” “颍川张公到!” “汝南曹公到!” 偌大的丞相府,挤满了人,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而在后院,杨彪亲自接待一些人,茶香四溢,温暖如春。 他们能得到杨彪的邀请,自然与有荣焉,都是笑容满面,和和气气。 杨彪端坐笔直,神情既威严又平易,小眼睛眨着,朗声笑道:“今日宴请,别无他事,只是为了与诸位共聚。” 七八个皆是微笑点头,卫觊道:“我等也想与杨公多多请益。” 杨彪见状,忽然道:“诸位不仕,悠得自在,切莫卷入朝廷争斗,家族子弟,要多做劝告,莫要自误,连累亲族。” 众人不动声色的余光对视,而后齐齐的道:“杨公说的是。” 杨彪提点过这一句,小眼睛亮光幽闪,胖脸越发抖动,笑呵呵道:“那就好,那就好,今日只谈风月,不论其他。我听说,东观准备复修了?” 东观,一般是大儒修史、经,礼制典法的地方。 其中一个年近八十,苍老无比的老者,道:“此番修史,据说并州卢使君、蔡太常也有意参与。” 杨彪看向他,道:“司马公有意否?” 司马儁摇头,道:“老朽提笔费力,何以误国事?老朽只想有生之年能够见到。” “司马公福泽绵长,必然长命百岁。” “我等还想贺司马公的百岁大寿!” 七八个抬手着手,一脸客气恭敬。 “司马家,可有人愿意入仕?”突然间,杨彪问向司马儁。 后院之内顿时落针可闻。 第二更到,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曹操的路 落针可闻。 倒不是因为司马家有什么忌讳,而是这是来自于丞相的邀请。 有当朝丞相提携,对任何世家来说,都是巨大的助力! “老朽已知天命,” 司马儁笑呵呵的道:“儿孙的事,我是不管了。” 杨彪从来没有勉强人的习惯,笑着道:“司马公倒是看的开。” 卫觊双眼微动,道:“杨公,这裁减冗官,是裁减东都,还是要裁减天下?” 话音未落,小小的房间内,静的比之前还可怕。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盯着杨彪。 裁减朝廷还好说,毕竟朝廷几经动荡,各家该损失的都已经损失了,慢慢弥补就是。 但是,如果裁减到各州郡县,涉及到他们根本,就是另一回事了。 现在大汉的各州郡,几乎都是世家把持,想要坐稳一地,不论一州还是一郡,都必须有世家的支持! “今天只论风月,不论政事。”杨彪轻飘飘的推开。 众人见状,不自禁的互看,心里暗自凝重。 朝廷,显然不是只针对洛阳城里的冗官! 在丞相府大宴宾客的时候,刘辩在芳林园见了刘璋。 刘璋明显从小吃好喝好,白白胖胖,五官圆润,一脸憨厚样。 刘辩打量着他,道:“刘卿家病的很重?” 刘璋坐在刘辩对面,躬着身,道:“回陛下,家父背疮严重,已不能躺,只能趴窝在床上,已月余不能下床。” 刘辩想起来,刘焉好像是因为背疮而死的,只是不知道,这么早就有了。 他不动声色的点头,道:“刘卿家辛苦了,朕派人接刘卿家入京,由宫中医师医治如何?” 刘璋眨着眼,道:“陛下,益州到京,路途艰远,臣恐家父难以坚持到京。” 刘辩见他脱口而出,情知是早有准备,道:“那便让刘卿家留在益州好好休养。之前,大司马府,尚书台从益州调一些人入京,刘卿家是何想法?” 刘璋脸色不动,道:“陛下,据臣所知,黄忠好像是去了太原,其他人,臣不得而知。” 黄忠在益州,现在是声名不显,刘焉只同意黄忠,不放行其他人,其心可想而知。 不过,一个黄忠,就足够他亏的了!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微笑着道:“卿家如果没事了,写信给刘卿家,说说洛阳城的情况。刘卿家身体好转了,就入京来,父皇信重刘卿家,朕也希望刘卿家能入京帮朕一二。” “臣领旨。”刘璋道。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这刘璋,从始至终,丝毫不露情绪。 ‘是朕的问题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还是他城府太深?’ 刘辩目光一转,笑着道:“刘卿家,你对朝廷裁减冗官怎么看?” 刘璋自打跪坐好后,动作没有改变分毫,只有嘴唇在动,听到刘辩问话,只是稍稍一顿便道:“陛下圣明,朝廷诸公贤达,此举上合天心,下通民意,益州理当遵行。” ‘不一般啊。’ 刘辩双眼笑意浓郁,这刘璋,果然不是表面看的憨厚。 既然你城府这么深,就不能浪费了。 刘辩放下茶杯,道:“卿家既然入京了,也不要闲着,为朕分忧吧,入尚书台,任尚书令史,协助王允,负责这次的冗官裁减。” 刘璋脸角不自禁的抽了下,片刻抬手道:“臣领旨、谢恩。” 裁减官吏,可是得罪的人事! 这时,一个中黄门悄步进来,看了眼场面,来到刘辩跟前,递过一道奏本,道:“陛下,大司马府紧急送来的。” 刘辩哦了一声,接了过来,看完后,神色如常,陷入深思。 这道奏本的内容,是曹操在禁军大营训练士兵过于苛刻,竟然活活累死了十数人,起初一两个的时候,禁军大营的众人不以为意,当到了十几个,他们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开始上报。 刘辩双眼冷静,心里思索不断。 倒不是怪罪曹操练兵死人,而是他一直在考虑曹操的发展方向——是走文官仕途从政?还是走武将路线领兵? 曹操这个人,绝对是有能力的,虽然现在还没有展现出来,但他有着惊人的潜力。 不管是从当世人对他的评价,还是纵观历史,与他的能力相比者绝对屈指可数。 “文臣还是武将?” 刘辩慢慢拧眉,心里拿不准,迟疑着。 以往,他都是想再看看,给曹操一些锻炼的机会。但曹操在禁军大营搞出了事情,就不由得他不做出决断了。 好半晌,刘辩还是有些犹豫,道:“潘隐,传旨,曹操……入宫。” “是。”潘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辩合起奏本,收敛思绪,看着潘隐道:“宫外还有什么事情吗?” 潘隐瞥了眼刘璋,来到刘辩身侧,低声说了起来。 等他说完,刘辩脸上忍着笑,道:“世家之人,居然做出了这等事?” 王朗用这样的手段来解决太学生的闹事,刘辩是万万没想到的。还以为这些世家的饱学之士,会用出什么阴谋阳谋来,没想到居然这般小儿科。 “不过总归是有用。” 刘辩点点头,多少有些欣慰,陆陆续续的有人出来做事,用不着他冲在最前面了。 潘隐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拿过一道文书递给刘辩。 刘辩接过来,只是第一眼,迅速认真起来。 这是丞相府宴客的宾客名单,虽然有不少生僻字,但刘辩从姓氏上依然看出了不少端倪。 杨家邀请的这些在野的世家,是大汉有名有姓,甚至是最为顶尖的世家大族,自然,那些小门小户根本不配进丞相府的门! 看着一个个熟悉陌生的名字,有些姓氏比较特别,如司马,公孙,诸公,羊等等。 他还是小看了杨家的影响力! 难怪后世的袁家那么显赫,袁术、袁绍分占两地依旧是数一数二的大势力,但凡他们齐点心,或者懂得收敛一点,膨胀的不那么快,大汉天下,毫无疑问的将改姓袁! 绝对不会像曹操那样辛苦,甚至不会成为第二王莽! 一时间,刘辩脑海里转过了无数念头,直到感到一丝寒冷,这才陡然惊醒。 抬头看去,不知不觉间,天空飘起了雪花。 刘辩对雪有种特别的喜好,尤其是喜欢雪中漫步,听着脚下咔嚓咔嚓的声响。 伸手接着一片雪花,刘辩看向刘璋,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军演! 强大的军演,足以震慑一些人的不臣之心,令他们收敛,给他腾出更多的时间来! 刘辩想到这个,脸上的笑容抑制不住。 刘璋虽然低着头,实则一直悄悄观察着刘辩,见他沉默这么久,神情变幻不断,这会儿又冒出古怪笑意,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低头。 有了军演这个主意,刘辩心中大定,站起来,道:“卿家,走,随朕散散步,跟朕说说益州的情形。” 刘璋连忙跟着起身,一脸憨厚的道:“是。” 刘辩走出亭子,地上还没有雪,漫步走着,看向北方。 东北方向,荀攸正带着皇甫坚长以及三百不到的禁军,护卫着应劭出魏郡入邯郸,直奔巨鹿。 应劭很是瘦弱,脸角细长,面容寻常,神情平淡,唯有胡子十分浓密。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不断飘下的大雪。 荀攸见着,上前道:“使君,估计还有三天就能到邺县。” 邺县,冀州治所。 应劭没有回应,神情毫无波动。 荀攸之前与应劭见过几次,倒是没想到,他是这样一种平静如水的个性。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稳住冀州。’荀攸心里不禁担心。 冀州的重要性,不止是盐政,而是‘中国’的正中,九州之首,关乎国运! 突然间,皇甫坚长打马上前,低声道:“荀尚书,有些不对劲。” 荀攸心中一惊,转头四顾,见大雪飘飘,空无一人,道:“有什么发现?” 皇甫坚长道:“太安静了,这里应该有匪盗才是。” 冀州是黄巾军起事的地方,虽然几经平定,但冀州基本也被打的破烂不堪,不止是朝廷控制不力,地方的州牧、太守也使不上力。 十室九空,盗匪横行。 荀攸神色暗凝,道:“你多派些人探查,今夜不休息,先进巨鹿再说。” 皇甫坚长面容冷静的点头,回头招过史阿,旋即十几匹快马分头奔出。 应劭余光看了眼,默默无声。 荀攸沉色不语,心头渐渐起了不安。 他们虽然一路隐藏身份,从不与人接触,但从洛阳一路走来,难免消息走漏。 不管是匪盗还是居心叵测之辈,他们这一行人,都是肥肉! 走了好一阵子,一匹快马飞奔而回,落地单膝跪地,大声道:“回禀使君、荀尚书,前面十里处,有一群人堵在必经之路之上,看样子是匪盗。” 荀攸神情顿冷,急声道:“有多少人?” 士兵稍稍迟疑,道:“目测至少有两千人。” 两千! 所有人变色,他们才两三百人! 只有十里,他们回头都来不及! 荀攸心中一阵急思,向着应劭道:“使君,不如,下官引开他们,使君带一些人趁机穿过,我们在邺汇合。” 应劭无动于衷,看着前方,道:“伱确定是匪盗,不是什么人假扮?” 士兵立即道:“那寨子起码有五六年了,不像是新建的。” “荀尚书,我们单独聊几句。”应劭转头与荀攸说的,神情平淡,语气平淡。 荀攸沉着脸,点头。 两人骑着马,走出很远。 应劭道:“我只身前来,无兵无粮,恐难立足,我想招降这群匪盗。” 大汉的军队,多以招募为主,而在战争进行中的时候,招降匪盗以充兵员,也是惯常行为。 荀攸怔神,万万没想到,应劭居然打了这种主意! 他只有不到三百的禁军,想要招降两千人,可不是空口许诺就能办到的。 应劭见荀攸不说话,抬起手道:“还请荀尚书助我。” 荀攸神色沉如铁,心里在想着各种办法。 他并没有经历过战阵,没有对战经验,苦思冥想。 应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好半晌,荀攸肃色道:“用疑兵之计!” “全赖荀尚书。”应劭抬着手道。 荀攸轻轻点头,他的任务是护送应劭到冀州,助他站稳脚跟,收拢一些兵马,也是应有之意。 ‘两千匪徒。’ 荀攸心头如坠大石。他们已经没有可选余地了,逃不掉,只能认真谋算。 两人又与皇甫坚长等人汇合,开始仔细筹谋。 皇甫坚长同样没想到,应劭非但不怕,居然还想招降那群匪盗!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太过安静 应劭,荀攸带着禁军,进入一个小树林,暂时扎营。 不多久后,不远处就有一百多禁军赶过来,进入树林。 在这一百人进来后,不到一盏茶时间,又来了约有一百人。 在不远处一个山头,有三五人在盯着,身着粗布棉衣,胡子拉碴,一看就是多年山匪。 他们远远望着这副场景,不由得面面相窥。 “哪来这么多人?”领头的摸着脑门,疑惑的问道。 其他人同样困惑,身后的一人道:“会不会是魏郡派过来保护的?” 领头的人点头,道:“去告诉大哥吧。” 一个人应着,下了山头,调头奔回山寨。 而树林中,应劭,荀攸等人,还在紧张的观察着山匪的反应。 皇甫坚长从后面上来,低声道:“荀尚书,能成吗?” 荀攸注视着前面,道:“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们不能逃,一旦逃走,山匪引兵追击,他们根本逃脱不掉。 皇甫坚长没了往日的轻佻,一脸坚色,道:“要不,下官带人引开他们,荀尚书护卫应使君翻过那处山头?” 荀攸回头了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依计行事。” 皇甫坚长立即抬手道:“是。” 应劭至始至终都没有发一言,神情不动分毫,看不出一丝紧张或者恐惧。 荀攸瞥了他一眼,心里暗松。 这个时候,应劭只要不乱来,还是有机会一搏。 不时有探子来报,都是那处匪盗的消息。 直到傍晚,一匹快马进了树林,来到应劭、荀攸身后,道:“应使君,荀尚书,那处山寨动了,正向这里来!” 所有人闻言,神情一震。 荀攸沉着脸摆了下手,看向皇甫坚长,道:“布置好了?” 皇甫坚长握着佩剑,道:“布置好了!” 荀攸秉着一口气,转向应劭道:“应使君,成败在此一举。” 应劭抬头看了眼天空,道:“雪越来越大了。” 荀攸欲言又止,好一阵子才道:“必须速战速决,不能久拖!” 皇甫坚长,史阿等人手握着刀剑,准备好迎接一场血战。 天色渐黑,树林里的应劭,荀攸等人能清晰的看到,远处有灯火若隐若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的饭香气。 荀攸从一颗树上下来,与应劭等人道:“他们应该是迟疑了,最迟明天他们将会试探,对我们动手。” 应劭望着那处灯火,双眼渐渐发亮,语气淡淡道:“荀尚书的计策不错,但这不是两军交战。” 荀攸一怔,道:“应使君的意思是?” 应劭平静的神情慢慢变化,坚毅冷静,目光如铁,道:“我意夜袭!” 荀攸深深的注视着应劭。 他之前就想说这个,担忧应劭畏惧而没有说出口。 却是没想到,这貌似怯弱的应劭,居然有这样的胆魄! “我赞同。”荀攸没有任何犹豫的道。 皇甫坚长握着剑,神情激动起来。 在这里,他最适合带兵去夜袭了! 应劭抽出他的剑,径直往外走,道:“集合所有人,随我出战!” 荀攸,皇甫坚长等人大惊,连忙跟过去。 荀攸神色凝重,劝道:“应使君,这次由皇甫领兵,你我坐镇后方。” 皇甫坚长死死握着佩剑,双眼圆瞪,道:“下官绝不负使命!” 应劭面不改色,道:“我为冀州牧,当听我号令!” 荀攸见着,心里对应劭的看法又变了,瞥了眼皇甫坚长,点头。 皇甫坚长心中虽然可惜,也明白荀攸的意思:保护应劭! 随着应劭改变策略,荀攸召集一群人,仔细商讨,再次布置。 黑色中,分散的禁军悄悄汇合,尽可能的不发出声音。 近三百人待命,应劭骑着马,抬头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双眼剑芒如雾。 荀攸心里推敲再三,忽然拉过皇甫坚长,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甫坚长一怔,旋即沉色道:“我让史阿带人去。” 荀攸嗯了一声,一脸凝色,看着应劭的背影,暗道:希望一切顺利。 雪越下越大,禁军林立,纹丝不动。 五里外的的匪盗,聚集在山脚下,大部分人吃饱喝足,挤在一起睡觉。 倒是一个简易大帐附近,火把如龙,亮如白昼。 大帐正中,坐着一个独眼的中年人,他看着跟前的两人,道:“你们探清楚了?真的有两千人?” 其中一个就是白天山头监视的人,连忙道:“我看清楚了,十七波,都是不一样的人。” 独眼中年人皱眉,自语道:“不可能啊,魏郡里的消息说只有三百人。” 另一个接话道:“大哥,一个尚书,一个州牧,派两千人护送,也不算奇怪。” 独眼中年人有些犹豫了,道:“那我们还干吗?” 劫掠朝廷大臣,是他们绿林游侠最喜欢做的事情,不止能扬名立威,还能大赚一笔。 同样的,他们也躲着朝廷官军,绝不会与官军硬碰硬。 其他两人同样不甘心,但两千的官军,他们肯定不是对手。 “会不会是诈我们?”那监视的匪盗忽然说道。 独眼中年人心头一震,继而眼神幽冷,大喝道:“如果他们真有这么多人,就不会耗这么长时间了!” 另一个匪盗没有任何思考,直接拔刀道:“大哥,咱们杀过去吧!” 独眼中年人看了眼大帐外,心里意动。 区区三百人,还不够他切菜的。 “大哥,不好了,有人袭击我们寨子!”突然有人冲进来,急声道。 独眼中年人大惊失色,猛的出了大帐,回望山寨。 只见远处火光冲天,在黑夜里异常扎眼。 所有匪盗都被惊醒了,见着老窝着火,一个个急不可耐,七嘴八舌的说着。 跟是有人已经不管了,成群结队的往回跑,大呼小叫。 “不准乱,给我回来!”独眼中年人大喝。 “杀!” 话音未落,突然间四面八方响起喊杀声,无数黑影扑面而来。 黑夜中,人影晃动,马匹嘶吼,好像有千军万马,滚动如潮。 不大的营地瞬间炸锅,乱作一团。 “大哥,怎么办?”独眼身后的两个人大惊失色,握着刀,满脸慌乱。 眼见着已然难以控制,独眼中年人气急,却又无奈,大声道:“走!” 随着中年人带头逃跑,近两千的匪盗,几乎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一面倒的溃败。 “降者不杀!” 应劭一马当先的冲杀过来,一边挥刀一边大喝。 “愿降愿降!” 逃不掉的匪徒,纷纷跪地。 皇甫坚长是第一次上战场,脸色强撑,双眼兴奋。 几乎没有什么波折,近两千的匪盗,除逃走、被杀外,投降了近一千人! 应劭指挥着皇甫坚长善后,将这些人打乱整编,严加控制。 “待会儿,去那寨子。”应劭淡淡道。 杀人抄家! 皇甫坚长暗自咂嘴,这位应劭,还真是不能貌相。 在后方的荀攸很快得到消息,一直凝固的表情迅速松解,手心里全是冷汗。 …… 两天后的洛阳城。 景福殿,书房内。 曹操站在刘辩身前,一脸冷清的躬着身。 他脸色有些黝黑,大络腮胡,低垂着眼帘。 刘辩看着他,静静的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潘隐悄悄瞥了眼,站在门旁无声无息。 曹操感觉着书房里的安静,神色不动,心里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他这一而再的坏事,换做是任何皇帝都容忍不了。 刘辩倒不是要问罪曹操,而是还在考虑着,到底让曹操走哪一条路? “你想入朝吗?” 好半晌,刘辩出声道。 曹操双眼微睁,抬起手,沉声道:“回陛下,臣自幼立志冠军侯第二,愿为陛下驰马疆场,开疆拓土!” ‘还是想领兵吗?’ 刘辩心里自语,旋即道:“禁军大营伱是回不去了,暂且留在洛阳吧。” 曹操见刘辩没有问罪,抬手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摆了摆手。 曹操抬着手,缓缓后退,离开书房。 “安排他去哪里呢……” 刘辩目光微闪,轻声道。 他决定让曹操走武将一途。 但是禁军大营他去不了,其他地方,似乎也没有合适的。 刘辩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到,暂且放下,拿起奏本,准备批阅。 潘隐见状,从门外小黄门手里端过一盘奏本进来,道:“陛下,是御史台送来的。” 刘辩下意识的嗯了声,而后忽的抬头,道:“你说御史台?” 潘隐神情微紧,低着头道:“是。” 刘辩扫了眼,顿了顿,伸手拿起来。 看了足足十几本,刘辩神情有些古怪,道:“都是关于御史台改制的?” 这二十多道奏本,全都是关于御史台改革的方方面面的建议,没有任何弹劾,一本都没有! 潘隐低着头,没有言语。 刘辩歪头,目视向门外尚书台方向,许久,他忍不住的笑了声,道:“潘隐,你有没有察觉,这几天有点安静?” 潘隐一怔,想了想,道:“好像是。” 这几天,太学生不闹了,除了零星被裁减的冗官闹腾外,确实没有什么大动静,与往常极为不同。 刘辩思索一阵,道:“左栗在忙什么?” 潘隐躬身更多,道:“小人听说他在调查河南尹的亏空案。” 刘辩随意的点头,不动声色的拿起奏本继续批阅。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宝剑锋利否? 曹操出了景福殿,狭长双眼一片凝色。 ‘天恩高厚!’ 曹操心里惶惶,当今陛下对他的恩典太重,这是他第六次犯事了,仍旧一点未做追究。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我曹操,何以为报?’ 曹操抬头看天,神情多了一丝落寞,心中长叹。 他空有一腔报君之心,却屡战屡败,人到中年,毫无建树。 “曹中郎将?”身旁领路的中黄门见曹操忽然停下来,低声道。 曹操猛的惊醒,收敛情绪,大步向尚书台走去。 他是以‘另调他用’为由进京的,还得前往尚书台交割印信。 到了尚书台,中黄门离开,曹操独自进入王允的值房。 王允与曹操也是老熟人了,但他对于曹操,没有半点热情,一边批文,一边淡淡道:“曹中郎将的这番际遇,怕是我朝第一人了。” ‘另调他用’是说给朝廷其他人听的,并不包括王允这样的朝廷要员。 曹操这一年坏了多少事,打了多少败仗,简而言之,非但没有拿得出手的,反而是罪责一个比一个严重。 换做是以前,早该下狱论死了。 曹操听得出王允的冷嘲热讽,却是无法反驳,伸手准备接王允的批文。 王允抬头看着他,道:“我若是你,早就辞官了。” 曹操满腔的不甘心,见王允再三讥讽,哪里忍得住,接过批文,狭长双眼十分淡漠,道:“昔日大将军府中人,而今皆已经贵不可言,独曹操不堪,实乃能力不及,非赖天时。王公贵为辅国,坐镇中枢,不知有何功业?” 王允脸色一沉,片刻,道:“孟德还是好口舌,老夫望你能建功立业,不负陛下这般信重。” “不劳王公费心了。” 曹操抬手,转身大步离去。 王允注视着曹操的背影,心里恼恨,低头看着桌上的‘冗官名录二’,目光骤然凌厉,自语道:“这就是我的功业!” 曹操出了尚书台,向着朱雀门走去。 有王允的讥讽,心头更是沉重。 ‘我若继续这般下去,即便是再重的恩眷也不可长久。’ 不过瞬间,曹操骤然沉色坚定,目光如电,道:“我曹操,必立不世功业,以报君恩,以堵悠悠之口!” 出了宫门,曹操没有回府,而是开始拜访京中的一些‘智计者’。 想要建功立业,他一人不行,必须有足够的臂膀! 曹操在满洛阳的走动,并没有察觉到,左栗与他擦肩而过,进了一处看似普通的宅院。 化名‘宫城’的陈宫被左栗软禁了几个月,数次想要逃走都失败,只能被拘在这处院中。 左栗坐在他对面,面露疑惑的道:“先生,我发现朝中大小官吏,比以往时候走动的更加密切,我查了又查,还是没查出什么,但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陈宫端坐着,故作的思索,并没有答话。 实则上,他从左栗的几句话就明白了。随着朝廷裁减冗官的推进,很多人坐不住,这么频繁的走动,必然不是年尾热闹,而是在串连,密谋! 左栗一脸请教,道:“先生怎么看?” 陈宫看了他一眼,心里厌恶,这个阉宦,表面谦逊,实则内心歹毒! “贵人可从动作最多的人下手。”陈宫简单点拨了一句。这种串连,知内情的必然很少,或许只有两三人,谋于密室之中,不抓为首者,根本无法探到内情。 左栗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这点道理他能不知道吗? 左栗伸手给陈宫倒茶,雪白脸上一片阴翳笑容,道:“先生,对王公怎么看?” 看到左栗陡然变色,已经对他有所了解的陈宫心里发冷,不动声色的道:“必不可久持。” 左栗诚恳讨教道:“还请先生细说。” 陈宫心中厌恶,可也得保命,故作沉思一阵,道:“贵人,你可以想一想,现在的朝中,先帝时的重臣,从那十二常侍、大将军,到那袁隗、三公,还剩下下几人?一朝天子一朝臣。” 左栗神情微动,继而有所恍然。 十二常侍、何进、袁隗都已败亡,三公的丁宫,刘弘致仕,唯一的刘虞还去了幽州。 死的死,退的退! 杨彪,王允之流,当时要么位卑,要么远离朝堂。 即便如此,左栗也清楚,杨彪、王允不得圣心! 只是宫里陛下不得已的选择。 他们,只是一种过渡! 左栗心中瞬间通畅,看向陈宫的目光变得炽热,道:“先生,那我,收集杨彪,王允等人的罪证?” 陈宫摇头,道:“丞相、王允,皆是朝廷重臣,非陛下明确之意,任何人不能动,否则必有雷霆!” 左栗皱眉,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陈宫觉得,他已经说得够多了,再多将会引火烧身,便道:“贵人,陛下圣光烛照,洞彻万里,切不可鲁莽行事,一切须依旨意,不可步那十二常侍后尘。” 左栗越发不满,淡淡道:“还请先生明示。” 见左栗又威胁他,陈宫心里怒恨,面色如常的道:“那河南尹的案子,贵人可尽早查清,上报陛下。不过,在其中,贵人一定要犯一些微不足道的过错,让陛下知晓。” 左栗面露狐疑,道:“先生的意思是?” 陈宫暗自摇头,这左栗没读过书,又见识浅薄,孺子不可教! 但他在左栗手上,脸上不得不多了一丝认真的道:“贵人,陛下自幼深受阉党迫害,对阉党十分忌惮,若是是贵人做事滴水不漏,陛下怎能放心?既有大功又有过错,方能令圣心安稳,是为长久之道。” 左栗心中大动,猛的起身,抬手道:“多谢先生赐教!” 一直以来,困惑于怎么讨好刘辩的左栗,恍然大悟,如遇明灯。 不等陈宫反应,左栗一招手,不远处进来了五个妙龄少女,还有一个大箱子。 左栗笑容满面,道:“区区财物,不成敬意,还请先生笑纳。” 陈宫心里不断摇头,这左栗拉拢人心的手段还真是粗暴。 左栗没有管陈宫怎么想,心中踌躇满志,什么杨彪,王允已经不在眼里了。 此时,太尉董卓府。 后院之中,董卓坐在炉火前,撕扯着羊肉,随口的道:“伱是司徒府从令史?” 他身前跪坐着一个中年人,这人一脸自信微笑,道:“是,小人姜恢。那王允上书,要求朝廷裁减所谓冗官,三公府罢黜,不止是我等小吏前途尽毁,董公更是无处容身。” 董卓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道:“老夫身为太尉,何处不能容身?” 姜恢摇头,道:“太尉太尉,太尉府不存,何以有太尉?” 董卓双眼一瞪,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姜恢见别无他人,坐直身体,神情严肃,道:“董公,王允之奸佞,堪比阉党,铲奸除邪,立不世之功,就在今日!” 董卓看着他,忽的起身,拔出边上的宝剑,直接架在姜恢的脖子上,道:“你要试试我宝剑锋利否?” 姜恢吓的浑身冰冷,面露恐惧,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董卓冷哼一声,道:“赶出去!” 豪仆冲进来,拖着姜恢,扔出了董府。 董卓坐回去,继续撕扯他的烤全羊,冷哼一声,道:“老夫岂是你等可利用的愚蠢之辈!” …… 中平六年,十二月中。 刘辩近来忙的一塌糊涂,越是接近年底,政务越多,各处奏本堆积如山。 一直到傍晚,刘辩才清理完桌上的,简单吃了一口气,又审视着尚书台送来的‘施政纲要’。 刘辩一字一句的看着,极其专注。 杨彪将‘施政纲要’列为六块,分别为‘政务’、‘农事’、‘兵务’、‘匪患’、‘赋税’、‘吏治’。 虽然还不够明确,但基本上逃不开‘士农工商’四个字,条理清晰,句句都是大道理,具体的施政方式方法却十分笼统,含糊其辞,沿袭的还是灵帝时的那一套。 刘辩拿着笔,一边看,一边进行修改、补充。 很多问题,杨彪以及尚书台根本不敢提及,更不敢去触碰,需要他来打破这个僵局。 潘隐从外面悄步进来,看了眼,又退了回去。 徐衍站在他身前,低声道:“大长秋,陛下还是没空吗?” 潘隐也压低声音,道:“你看到了,陛下这几天几乎没睡多少时间,刚才晚膳只吃了几口。” 徐衍端着盘子,上面是三十多奏本,犹豫着道:“这些,不能耽搁啊。” 潘隐皱了皱眉,左思右想,道:“先放在这,我抽空拿给陛下。” 徐衍应着,又道:“小人听说京城里近来处处大摆宴席,一个人一天要赶好几户人家。” 潘隐自然知道,他私底下收到了不少,只是假装不知道,没有去参加罢了。 “你想说什么?”潘隐意有所会的问。 徐衍又瞥了眼书房内,见刘辩埋头书写,凑近一点,更加低声的道:“有一些人,得注意一下。” 潘隐看着他,神情平淡,道:“不需要你多言,小心做事。” 徐衍虽然是潘隐的‘前辈’,但这种资历在官场毫无作用,连忙应着道:“是,小人告退。” 潘隐见他走了,转头又瞥了眼书房内,刚转头回来就吓一跳,一个中黄门堵在了他眼前。 中黄门连忙陪着笑,举着一道奏本道:“大长秋,尚书台送来的。” 潘隐面色冷漠,伸手接过来,一眼看过,登时拧眉。 这是一道原司空府长史桥正弹劾王允的奏本。 一个司空长史自然不算重要,但这道奏本后面,还有二十多个署名!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荀彧 一直到深夜,刘辩才停住笔,看着笔墨未干的字迹,伸手拿起茶杯。 左栗站在一旁,连忙端起茶杯递给刘辩。 刘辩瞥了他一眼,脑子有些僵,随口道:“外面有什么事情吗?” 左栗躬身在潘隐前面,道:“陛下,年底了,外面朝臣聚集的十分频繁,隐有串连的迹象。” 刘辩喝了口茶,清醒了一点,目光仍在字迹上,道:“尚书台有什么动静?” 左栗抢话似的道:“尚书台一切如常,丞相、王公都是通宵达旦……太尉还在告假。” 董卓在尚书台被孤立,是以为了表达不满,一直告假。 刘辩嗯了一声,道:“没事了。” 左栗躬着身,道:“是。小人告退。” 左栗退后几步,潘隐悄步上前,递过一道奏本,低声道:“陛下,这是尚书台送来的。” 左栗见状,神情恭逊往后退,眼神冷意一闪。 刘辩打开看去。 这是一道弹劾王允的奏本,指责他结党营私,败坏祖制,打压异己,邀宠于上,害命以下,朝野胆寒,误国误民等等。 相比于阴桐的浮夸,这道奏本夯实的多,举出了很多例子,似模似样。 而后,刘辩就看到了二十多个署名,不由眉头一皱。 刘辩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看着这些大部分陌生的名字,自语般的道:“都是三公府的人吗?” 潘隐躬着身,道:“还有九卿,司隶校尉,尚书台,御史台等都有。” 刘辩眉头动了又动,片刻后,淡淡道:“让丞相去处理吧。” 潘隐接过奏本,道:“陛下,近来,弹劾丞相的奏本也不少。” 刘辩抬头看向他,又瞥了眼站在门口没走的左栗,道:“荀攸还没消息?” 左栗小碎步回来,道:“小人派人去魏郡打探了,还没有回信。” 刘辩依靠在椅子上,面色思忖。 从京城到冀州,再到邺城,一路上十分不太平,即便乔装打扮,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 整个大汉十三州,刘辩能说完全控制在手里的,也就是一个司隶,外加半个并州。 ‘希望没事。’ 刘辩心中轻吐一口气,暗自道。荀攸是他重点培养的人才之一,可不能出事情。 “陛下。”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徐衍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 刘辩转头看去,道:“什么事情?” 徐衍快步进来,递过一道奏本,道:“陛下,大司马府紧急送来的。” 又是哪里出事情了? 刘辩下意识的皱眉,没办法,整个大汉好像都在打仗,捷报以及败事的消息纷至沓来。 刘辩借着灯光打开,扫了眼,又惊又喜。 这是荀攸的奏本,他详细说明了他们一路遇到的困难,尤其是重点描述了应劭的‘有勇有谋’。 “不错不错!” 刘辩心头振奋,满脸笑容,道:“应劭真有这般能力,那冀州朕能放一半心。” 刘辩继续看着,到了最后,双眼骤然一睁。 荀攸说他在巨鹿找到了荀彧的消息,将会去拜访,劝说荀彧入京。 “荀彧……” 刘辩绷着脸,低着头,心里无比激动,双眸灼灼。 荀攸护送应劭去冀州,除了给应劭站台,另一个任务,就是寻找带着宗族去冀州避难的荀彧。 没想到,荀攸这么快就找到了! “好!”刘辩一拍桌子,忍不住的站起来,来回踱步。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持重守中、总览全局的人,而荀彧最为合适! 潘隐,左栗,徐衍看着刘辩突然的这么大反应,面面相窥。 好一阵子,刘辩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屋梁,自语道:“太年轻了,安排个什么职位呢?” 荀彧今年才二十六七岁,出任过守宫令,简单来说,就是管理一些文书、书籍之类,能力是一方面,想要他步入中枢,还得熬一熬资历,积累声望。 刘辩在那想着,心里冒出一个个官位。 最终,锁定在盐官与太仓令上。 这两个官职,是他目前最为看重的两个地方,涉及‘钱粮’二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忽然回头,看着紧盯着他的三人,道:“还有事情吗?” 左栗一怔,犹豫着道:“陛下,宫外……” 刘辩一摆手,道:“御史台什么动静?” 左栗立即低头,后退两步。 潘隐接话道:“回陛下,刘中丞忙着制定御史台改制,说是年底之前,会有草案呈送陛下。” “太慢了。你去催一催。都去吧。”刘辩坐回椅子上,脸上笑容不减的道。 “小人告退。” 三人对于刘辩的兴奋很是疑惑,没敢多问,齐齐抬手告退出书房。 “应劭,冀州,荀彧……” 刘辩坐在椅子上,没了批阅奏本、公文的心情,心思已经飞到了冀州。 潘隐出了景福殿,准备去给刘辩准备宵夜,余光一瞥,就看到尚书台仍旧灯光若隐若现。 “这王允勤政的都要超过陛下了……”潘隐自语一句。 尚书台内,不止是王允没走。 刑曹的李儒在学习王允,此时同样忙碌。 刑曹的权责正在不断细化,李儒要做的事情非常多,经常奔走于廷尉、御史台之间。 他手里拿着的是各地刑案的复核,哪怕下面已经做出了判定,他还是一份份过目,亲力亲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一份文书,是近来洛阳狱释放囚犯的名单,忽的眉头微皱,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熟悉的名字:阴桐。 洛阳城里监狱的合并、裁撤还在进行中,刑曹没有监狱,这阴桐又是洛阳丞,转了一圈,又被送到了洛阳狱。 只是片刻,记忆力极好的李儒想起来了,目色微冷,道:“我不是说,这个阴桐送去幽州吗?” 值房小吏上前,想了想,道:“好像是洛阳县那边放的,有不少人为这阴桐求情。” “洛阳县?” 李儒神色不喜。 洛阳令是王朗,王朗是杨彪的人。 小吏见着李儒的表情,低声道:“应当是那王朗为了收买人心,故意放出阴桐的。” 李儒心里一转,道:“去,带人抓回来,关到北部尉。” 小吏一怔,道:“尚书,用什么名义抓?” “你自己想。”李儒淡淡道。 小吏见李儒生气了,当即道:“是。” 李儒不在意阴桐,但他在意王朗、杨彪,杨彪不倒,王允怎么上位?王允不进一步,他怎么高升? 小吏出了宫,带着人满洛阳城的寻找阴桐。 而阴桐,正在司空长史桥正的府邸参宴。 桥正府邸,灯火通明,摆了十几桌。 正厅三桌,院子里还有十多桌,桌上摆的都是精美菜肴,丝竹之声弥漫,有歌姬在翩翩起舞。 上百人摇头晃脑,酒色正酣,好不自在。 正厅之内。 桥正方脸长须,眉目周正,一看就是那种正直、严酷的官员。 他微笑看着身旁的阴桐,与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前不久在丞相府摔玉而出,不畏权贵,不贪权势的阴县丞。” “阴县丞所为,在下佩服!” “弹劾奸佞,摔玉而出,不惧牢狱,阴县丞,当为我等表率!” “阴县丞此举,世人所向,天下咸望,我等自愧不及。” …… 阴桐以县丞身份坐在这里,听着不断的吹捧之声,哪怕情知这些人目的不纯,还是忍不住的飘飘然,面露得意。 ‘名声有了!’ 阴桐极力保持平静脸色,心里暗暗振奋。 名声有了,前途还远吗? 桥正一直盯着阴桐的表情,见状,与桌上几人悄悄对视一眼,皆有得意之色。 客套一番之后,桥正拿起酒杯,与阴桐道:“阴县丞,我敬你一杯。” 阴桐吓了跳,连忙起身道:“下官不敢。” “阴县丞有何不可?仅凭单枪匹马弹劾王允,就值得桥长史这杯酒!” “何止是弹劾王允,阴县丞可是在丞相府摔玉而出,此等魄力,有几人能比?” “那王允命刑曹抓捕阴县丞,阴县丞落难,在狱中仍不改其志,可见气节!” “阴兄,坐!” 阴桐看着桥正,直觉热血冲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 “不愧阴县丞!” “坐坐,满上满上!” “今日诸君相聚,盛会难得,不醉不归!” “阴县丞,我也敬伱一杯!” 阴桐见着是司徒的掾吏,一时间想不起叫什么,还是举着酒杯道:“不敢不敢。” 这样说着,他还是一饮而尽。 这一桌还没喝完,其他桌人又来敬酒。 酒过三巡,阴桐满脸通红,喷着酒气,大声道:“王允算什么?奸佞之辈,只知邀宠,哪顾我等死活!” “别说在丞相府了,就是皇宫又如何!若是陛下不能明鉴是非,我也敢当面直谏,指摘他的过错!” “明天,我去尚书台,痛骂杨彪、王允之流,诸君可同去见证!” 三桌上的人没有说话,听着阴桐放大话,不动声色的面露笑意。 “阴县丞果然英勇!” “我等钦佩,自愧不如!” “阴县丞,我再敬你一杯!” 阴桐端坐不动,斜视他一眼,道:“区区从事史,不配我与喝酒!” 阴桐一瞪眼,转头向桥正,道:“桥长史,听闻贵兄已任泰山太守,一州之牧指日可待,我敬你一杯!” 桥正微微一笑,道:“阴县丞客气。” 阴桐一饮而尽,摇摇晃晃的大喝道:“今日,甚是痛快!明日,还要更痛快!” 这时,有个人过来,将一份笔墨放到他身前,低声道:“阴县丞,不如抄录这份奏本,我等一同联名上书如何?” “这又何难?” 阴桐一把推开这人,拿起笔,根本不带思考,拿起笔,照着就写。 桥正等人笑容越多,无声对视,等着阴桐写完。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阴谋味道 “臣阴桐,弹劾王允十八罪,罪一,谄媚……” 阴桐梗着脖子,双眼大睁,一字一句的写着。 四周人见着,悄悄起身围观。 桥正与其中一人对视一眼,那人起身,笑呵呵的道:“诸位,让阴县丞安心的写吧,咱们去院中招待其他宾客。” 一番客套后,众人依依不舍的离开正厅。 正厅里本来有二三十人,不多时,已经只剩下三五人。 阴桐身形不稳,但写的飞快,一提笔,大笑道:“写完了。” “阴县丞大义,我敬你一杯。”有人旋即就给阴桐倒了一杯酒,递到他嘴边。 阴桐仰着脖子往后,最后一饮而尽,双眼血红,摇头晃脑的道:“再喝!” 桥正一见,从怀里掏出一份缣帛,低声道:“阴县丞,还有一份。” “写!” 阴桐胃里翻涌,打着酒嗝,毫不犹豫的拿起笔。 他盯着桥正平铺好的缣帛,一边抄录,嘴上还念道: “陛下自继位以来,履兴杀戮,朝野震恐,天下沸荡。” “十二常侍斩于宫外,大将军死于宫内,袁氏一族灭绝于野。” “以裁减冗官之名,行打压异己之实,与党锢何异?” “而今奸佞充斥朝堂,阴邪遍布洛阳,直臣胆寒,士人忧惧。” …… “臣阴桐,伏请,叩首。” 阴桐脸红脖子粗,用力一横,大笑着道:“写完了!喝酒!” 桥正一把抢过来,仔细看过,与几人对视一眼,重重点头,揣入怀里。 那几人连忙扶着阴桐,道:“阴县丞,咱们换地方。” “换地方继续喝?”阴沉一晃,要向后倒。 几人扶住他,拖着往后走,道:“对对对,换地方喝,阴县丞好酒量……” 阴桐罪的不行,挥舞着手臂,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桥正等他走了,脸上浮现笑容,双眼却异常冷静,又招来几人,进入密室商议。 而洛阳城里,李儒的值房小吏,带着刑曹差役,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阴桐。 正在愁怎么跟李儒交代时,就看到阴桐从一个角落里突然出现,踉踉跄跄,摔倒在地上,嘴里还喊叫着:“弹劾王允,喝!” 小吏带人人近前一瞧,神色古怪。 找了半天,这还送上门了? “带回去,关起来。”小吏不管那么多,天色都快亮了,他得去给李儒复命。 …… 第二天一早,景福殿寝宫。 唐姬媚眼如丝的依偎在刘辩胸口,道:“陛下,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刘辩搂着她,看着屋梁,道:“快要年底了,过了年改元,朕能不高兴吗?” 满打满算,永汉元年,也不过十来天的时间了。 这件事固然高兴,但刘辩真正高兴的,还是应劭的应变能力以及找到了荀彧。 应劭如果真的像荀攸奏本说的那样‘有勇有谋’,那冀州基本上没有大碍。 北方几州,抛开凉州,只剩下兖州与青州问题最严重。 兖州是四乱之地,几经黄巾军蹂躏,而青州黄巾军更盛,这两地是目前刘辩最头疼的地方。 不过,十万大军在手,这两地再乱,刘辩也丝毫不慌! 唐姬见刘辩看着屋梁出神,道:“陛下,在想什么?” 刘辩一笑,抚摸着她的背,刚要说话,门外响起敲门声。 “陛下,好消息,” 随之响起潘隐激动的声音,道:“荆州解送三万万钱与五万石粮食到京了。” 刘辩一怔,荆州刺史王睿? 他旋即起身穿衣服,裹的严严实实打开门,入眼是一片雪白,银装素裹,鹅毛大雪还在飘落。 “好大的雪!” 本就高兴的刘辩,忍不住直接走向雪地里。 潘隐见着,连忙拿过一旁的伞,跟在刘辩边上,撑在他头顶,道:“陛下……” “拿开。”刘辩不等他说完,将头顶的伞给推开。 潘隐愣了下,只好收伞。 刘辩踩在雪地上,听着吱呀吱呀的声音,直觉一阵舒爽,烦恼尽去。 他走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提了什么要求?” 潘隐紧跟着,道:“举荐了一些人入朝,蒯姓,蔡姓居多。” 刘辩点头,乐此不疲的踩着雪,道:“同意了。对了,朕记得荆州是有一支水师的,让王睿好生训练,朕要用。” 潘隐应着,见刘辩高兴,道:“陛下,还有高兴的事,大司马府那边有消息,说是朱使君在青州大败黄巾军,俘获近十万人,数个州郡为之清宁。大司马府那边还在核实,所以没有立即上奏!” 刘辩眉头一挑,整个人更加舒泰了,揣着手,使劲的踩着雪,大声道:“好!很好!核实后,提醒朕,给朱卿家亲手写一封贺信!” “是。”潘隐见刘辩开怀,又道:“陛下,是否去芳林园走一走,那边的雪景更好。” 刘辩哪里是想看什么雪景,自顾的在院子转圈,道:“不去。你让御厨,给尚书台的王卿家做些好吃的,代朕传话给他,王卿家辛苦了。” 潘隐应下,欲言又止。 刘辩自顾的踩雪,并没有注意到。 感觉着雪落在脸上的清冷,丝丝寒风过耳,他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一边嘎吱嘎吱,一边思绪如飞。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有些忍不住了,低声道:“陛下,小人听说,左栗在查办河南尹的案子中,贪渎了不少钱。” 刘辩神情不动,余光瞥了他一眼,道:“多少?” “至少三千万。”潘隐连忙说道。 这件事刘辩知道,只是没想到,潘隐也知道了。 心里笑了笑,刘辩不动声色的道:“朕会处置他。” 潘隐眼中喜色一闪,跟在刘辩身后,不再说话。 一炷香时间,两个中黄门,端着两个盘子,进入了王允的值房。 王允神色疲倦,漠然着脸,看着两个中黄门。 其中一个饭菜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微笑着与王允道:“王公,这是陛下特意让御厨给你做的,还说:王卿家辛苦了。” 王允目中微震,急急起身,抬手道:“请天使转告陛下,臣王允谢恩。” 两个中黄门躬着身,退了出去。 王允来到桌前,看着颇为精致的菜肴,漠然的脸上出现一抹激动,双手一伸,就要坐下吃饭。 “王公。” 一道笑声从门口传来,何颙抬着手,道:“值房从事还没到,下官冒昧了。” 王允看向他,瞥了眼他手里拿着的奏本,道:“有事?” 何颙进来,神情犹豫,还是将奏本递过去,道:“吏曹值官一早收到的。” 王允几乎主持了尚书台的政务,处理紧急公事也不是第一次,不疑有他的接过来。 何颙注视着王允表情,心里在判断这道奏本的真假。 王允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递还给何颙,道:“呈送陛下吧。” 何颙意外了,道:“王公,这道奏本弹劾伱滥用权力,打压言官,肆意捕获言官,湮灭罪证……真的直接呈送陛下吗?” “老夫问心无愧,何惧之有?”王允说完,径直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何颙看着王允,又看了眼手里的奏本,想了想,还是道:“下官听说,那阴桐,被刑曹的人抓了两次了。” 王允的筷子一顿,道:“你说的是真的?” 那阴桐弹劾他,王允是知道的,释放阴桐,也是他指示洛阳狱,只是不曾想,李儒又将那阴桐给抓了。 “应该是真的,阴家人在洛阳县、廷尉府告状了。”何颙道。 即便如此,王允也不当回事,道:“我回头问问李尚书,有劳何尚书了。” 何颙见王允并没有紧张之色,心中暗道: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他没有问出口,虽然与荀攸等人一样,希望朝局平稳、和睦,但这些大人物的事,他左右不了。 “下官告辞。”何颙带着奏本,出了王允的值房。 王允吃着刘辩赐下的菜肴,漠然的神情缓缓松动,眼神中带着丝丝笑意。 在何颙出了王允值房的时候,李儒正准备入宫。 他穿戴整齐,气质儒雅中,渐渐有了丝威严之色。 刚一只脚刚迈进宫门,一个士兵骑着马,飞驰而来,向着他急声道:“李尚书慢走!” 李儒脚步一顿,转过身,见是北部尉的士卒,心里莫名咯噔一声。 那士卒跑过来,见着两旁守卫的禁军,竟然拉着李儒走了出来,低声道:“李尚书,你昨夜抓的那人,死了!” 李儒脸色骤然铁青,目色凌厉,道:“怎么死的?” 他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感。 士卒道:“像是醉死的,昨天没到牢房已睡死,今天一看,尸体都凉了。” 李儒双眼冷冽如刀,掉头就要进宫,忽然又回头走过来,压低声音道:“看好那阴桐的尸体,封锁消息!快去!” “是!”这士卒知道轻重,应着转身上马,飞奔离去。 李儒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计较一番,近乎小跑着入宫。 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李儒赶到尚书台,进王允值房,看着王允刚刚吃完,正在悠闲的擦嘴。 李儒顾不得太多了,快速关门,疾步到王允跟前,低声道:“王公,那阴桐死了。” 王允立即就想到了何颙刚才的那道奏本,心里瞬间警惕起来,沉色道:“到底怎么回事?”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事不宜迟 王允不能不紧张,他现在被朝野围攻,只是弹劾奏本,他根本不会在意,但如果弹劾的人突然死了,而且是死在他的人手里,那就另当别论了! 李儒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沉着脸,道:“下官怀疑,有人故意在算计王公。” 王允见李儒推脱,直接目光冷锐的盯着他,道:“我问你,那阴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抓他两次,而且还是死了!” 李儒脸角抽了下,道:“第一次只是顺手,这一次,是下官要用他拿捏那王朗的。王公,我怀疑,是阉党余孽!” “阉党余孽?” 王允神情冷漠,不信李儒的话,现在他对李儒也起疑了。 阉党,尤其是洛阳城里的,基本上被袁绍、袁术两兄弟杀绝了。 李儒迎着王允的厉色目光,面不改色,道:“王公,三公府多半是阉党余孽,得尽快处置。他们连杀人构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可见来势凶狠。” 王允端坐好,心里左思右想,道:“你想怎么处置?” 李儒抬起手,道:“王公,先下手为强!” 王允神色淡漠,道:“怎么先下手为强?” 李儒双眼阴狠一闪,道:“现在还没人知道阴桐死了,只要不让人找他的尸体。再以抗拒不法,图谋不轨的罪名,给阴桐定罪,到时候,即便那些人再有手段,也是死无对证!” 王允不说话,脸上冷漠更甚。 “王公,事不宜迟!”李儒道。 王允突然平静了,淡淡道:“将那阴桐前前后后调查清楚。” 李儒心中大松又大喜,道:“是。下官这就去办。” 王允看着李儒出了值房,不禁冷哼一声,起身坐回的小桌前,看着身前一堆奏本,漠然着脸,眼角抽搐再三,伸手拿出一道空白奏疏,拿起笔,写道:臣王允伏奏,年老体衰,昏聩无用……臣乞归乡,以罪待诚…… 王允写到这里,拧起眉头,目中厉芒跳闪,忽然放下笔,将这道奏疏撕的粉碎,扔到垃圾篓,而后起身离开值房,直奔景福殿。 刘辩正在吃早膳,一边吃一边看奏本,以往令他头疼、烦躁的奏本,这会儿竟然变得有些可爱。 潘隐来到近前,低声道:“陛下,王公来了。” “请。”刘辩头也不抬的道。 王允站在门口,绷直的脸角陡然松缓,而后平静的走进书房,抬着手道:“臣参见陛下。” 刘辩抬头看向他,笑着道:“免礼,卿家用了吗?来人,给卿家上一份。” 王允连忙道:“回陛下,臣用过了。” 刘辩见他脸色有些隐有阴郁,道:“这是怎么了?今天大裁减,卿家有压力了?” 三公府已裁减完毕,今日便要正式对九卿以及诸多府寺进行大规模裁减了。 王允心里挣扎再三,还是道:“陛下,那阴桐死了。” 刘辩闻言一怔,道:“阴桐?有些耳熟,为什么死了?”何颙的奏本,还没有送到这里。 王允简单的将事情说出来,隐去了李儒在其中的作用,抬着手道:“臣糊涂,请陛下治罪。” 刘辩听着就觉得这件事颇有蹊跷,王允的话又有矛盾之处,显然是藏了一些。 不过,王允既然来找他直说,而不是私自用手段解决,说明他确实有些冤枉。 刘辩看着他,道:“卿家觉得,是谁在算计伱?” 王允道:“臣不知。” 王允有很多怀疑对象,但无法确定。纵然是十二常侍、何进、袁家都成了烟云,但刘辩为了维护朝廷大局稳定,并没有大肆追究他们党羽,所以洛阳城的势力是错综复杂,什么人都有。 刘辩面露思忖,旋即微笑道:“不算什么大事情,让刑曹慢慢去查吧。卿家的精力,还是要用在裁减冗官上。” 王允见刘辩这么轻轻放过,心里很是惊疑,神色意外的抬着手道:“陛下,臣请治罪。” 刘辩摆了摆手,道:“朕还不糊涂。司隶的裁减冗官,必须在年底前有结果。” 王允心头震动,神色发紧,暗吸一口气,道:“臣领旨、告退。” 刘辩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自语道:“这才哪到哪。” 裁减冗官,肯定会得罪无数人,有这样的反击手段,刘辩一点都不奇怪,而且,后面还会越来越多。 潘隐在一旁,心里很想说话,脸上一片平静,并没有开口。 刘辩自顾的继续用膳,翻阅奏本。 王允出了景福殿,脸角如铁,双眼冷峻,越发坚定要继续裁减冗官了。 这会儿,杨彪正在入宫的路上,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半睡半醒。 “请丞相为我孤儿寡母主持公道!” 突然间,外面响起一阵凄厉叫喊,马车更是紧急停止。 杨彪一个猝不及防,差点摔出马车。 他用力扶好,定了定神,不停的眨眼,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片刻后,走出马车,他看到马车前,跪着一个妇人,托带着四五个三到五岁的孩童。 妇人衣衫破碎,披头散发,十分憔悴,跪在马车前,大喊道:“丞相,我夫遭奸臣报复,死于北部尉,请丞相做主!” 杨彪站在马车上,环顾四周,威严道:“有什么冤屈,我派人送你们去廷尉府。” 妇人当即大声道:“丞相,是那左仆射王允命刑曹尚书抓的人,也是他们逼死的,廷尉府,敢管吗?” 杨彪小眼睛一睁,再次环顾四周,心里微沉,道:“可有状书?” 妇人一顿,道:“民妇不认字。” “请丞相为爹爹做主!” “请丞相为爹爹做主!” “请丞相为爹爹做主!” 、 几个小孩磕头如捣蒜,声音稚嫩。 两边渐渐有了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杨彪神色越发威严,情知不简单,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他敏锐的感觉到,是有人在设计王允。 这种事情,他绝不想掺和,沾边都不行! 杨彪站在马车上,心里转念,头上冒出丝丝细汗来。 “请丞相为民妇做主!” 妇人跪在地上,道:“家夫枉死,只留下孤儿寡母,若是不能雪冤,民妇与几个孩子,愿死在丞相马车之下。” 说着,她就掏出一个小药罐,握在手里。 几个孩子如法炮制,掀开盖子,放到嘴边。 “不可!” 杨彪吓了一大跳,这孤儿寡母要是死在他面前,那麻烦就大了。 他肥胖的脸角绷直,心里转过无数念头,又气又恨。 这时,他余光一瞥,注意到了街边角落里的王朗。 王朗神情平静,向他做出了几个手势。 杨彪陡然会意,背起手,沉声向那妇人喝道:“仅凭你几句语焉不详的话,连个状纸都没有,本官如何信你?你即刻去拟定状纸,详述前因后果,本官会命人专门候你。若是你胆敢诬告朝廷重臣,汉律无情!” 那妇人一怔,嘴唇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左右四顾,像是求助。 杨彪见着,眼神寒意更深,余光扫过边上,转身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那妇人还要阻拦,被护卫一把推开。 杨彪坐在马车里,面沉如水。 这么拙劣的伎俩,哪里能瞒得过他。只是没想到,除了王允时不时给他捅刀,还有别人也算计到他头上了! 王朗见杨彪平安离开,默默思索一阵,转身前往洛阳县衙。 杨彪进了宫,来到尚书台,与正要出门的王允撞了个正脸。 杨彪冷哼一声,板着脸,错身而过。 王允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不过也没说话,转头去往御史台。 尚书台内,一片安静。 又小半个时辰,户曹的值房里,不断有小吏进进出出。 暂代吏曹事宜的何颙,看着不断堆积而来的弹劾奏本,神情凝重如冰。 他身前站着两个侍郎,简单翻阅近四十道弹劾奏本,一个个同样脸色肃然。 其中一个侍郎道:“尚书,这里,有十本是弹劾丞相对冤情视而不见,为虎作伥,庇护王公的。” 另一个道:“剩下的,基本都是弹劾王公,以权谋私,杀害言官。” 何颙坐在那,看着四十多道奏本,心里十分不安。 他们正说着,一个郎中又端着一盘子进来,道:“尚书,又有十多本,分别是弹劾丞相与王公的。” 何颙眉头拧成川字,道:“都是些什么人?” 郎中放下盘子,道:“九卿之中,少府居多,三公府内,司空府为最。” 何颙见两个盘子,估算有六十本之多,心中沉甸甸的。 一个侍郎见状,道:“尚书,终归不是我们户曹的事,还是送去宫里吧。” 何颙暗自摇头,默默叹气。 这才多久就已六十多本,明显是有人在刻意针对,这么大动静,总得有个说法。 何颙站起来,道:“分门别类,送给中黄门吧。” 他说着走出值房,准备找其他人商议一下。 刚出门,就见李儒比他快一步,行色匆匆,明显是奔王允的值房。 何颙顿了顿,跟在他身后,向杨彪的值房走去。 “什么!死了?” 杨彪的值房内,杨彪猛的站起来,大惊失色的道。 他身前站着洛阳县的小吏,躬着身道:“是。王县令亲自勘验过,是服毒自杀,身前还留了遗书,大骂丞相是奸邪,与王公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杀害他夫君,逼死他们孤儿寡母。” 杨彪脸色阴晴不定,咬牙切齿,道:“那妇人根本认字!”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大汉蠡贼 杨彪的低吼咆哮,在小小的值房回荡。 小吏大气不敢喘,丞相的表情,凶狠的简直是要吃人。! 杨彪肥胖的脸上颤抖个不停,双眼里全是怒火。 又是庇护王允杀害言官,又是逼死孤儿寡母,这种事情,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被人接受! 更何况,他还是丞相! 一旦传出,必然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杨彪心头怒火熊熊,第一次有想要杀人的冲动,偏偏是无处发泄。 但他没有失去理智,眼神冰冷的道:“王朗怎么说?” 小吏低着头,道:“王县令说,以不变应万变,根源不在丞相。” 杨彪闻言,心中怒火稍减,冷静下来。 王朗的话没错,这一次的风波,那些人针对的其实是王允,他最多算是‘捎带的’。 杨彪慢慢坐回去,胖脸上怒气难消,计较一番,忽然沉声道:“来人,传王允来见我。” 门外的小吏推门进来,满脸懵色。 这还是丞相第一次传见王允,他有点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杨彪小眼睛一瞪,道:“还不快去!” 小吏确认了,连忙抬手道:“回丞相,王公出尚书台了。” 杨彪顿时想到王允去做什么了,眉头皱起,又看向洛阳县的小吏,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县令,就说我知道了。” “小人告退。”那小吏应着,转身快速离去。 杨彪心头如压了一块巨石,令他呼吸难受,扯了扯衣领,看着他的值房小吏,道:“宫里有什么动静?” 小吏道:“小人不知,不过王公前不久见过陛下。” 杨彪一时间无所计从,左思右想,道:“去吧。” 小吏告退出来,杨彪还是难以平静,总觉得心惊肉跳,好像要有大事发生。 这会儿,王允已经出了朱雀门,直接转向来到了廷尉府。 停尸房。 一个妇人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痛苦扭曲,身前遭受了极大痛苦。 她身旁还有四个孩子,症状几乎一模一样,毫无生气。 一个令史检验完,抬手向王允,钟繇道:“王公、廷尉,小人检查结束了,服毒而死,没有其他外伤。” 钟繇一脸严肃,余光看向王允。 王允面沉如水,双眼冷寂,道:“有没有人逼迫?” 令史抬着手,顿了顿,道:“回王公,没有明显外伤,小人无法判断。” 王允极力保持镇定,强压着胸口的怒气,道:“廷尉,你怎么看?” 钟繇神情思忖,道:“没有其他线索,廷尉府会以服毒自杀结案。” 他这样说,也打算这样做。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这阴桐的妻、子必然不会是自杀,只不过注定是无头案,再怎么查都不会有结果。 唯一的可能,大概是凶手自首。 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案情,而是在于这个案子的背后。 明显是有人利用阴桐一家在构陷王允! 钟繇看的明白,却不能说什么。 王允刚要说话,这时一个差役进来,瞥了眼王允,在钟繇耳边低声道:“廷尉,有不少人聚集在大门外,要廷尉府严惩凶手,给个说法。” 钟繇摆了摆手。 王允看着几具尸体,实则听得清楚,神色难看。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有多严重! 杀害弹劾他的言官,逼死一家妻子五口,这样的恶名,足以摧毁任何人! 王允找不到办法来辩驳,那算计他的人根本不需要坐实他的罪名,只需要造成这样的局面,就够了! 钟繇看着王允,心里默默叹气。 这世上,最险恶的地方就是官场,位置越高越危险,尤其是还想做事的人,危险更高! 王允的处境,钟繇看的明白,却也想不到破局的办法。 毁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毁掉他的名声! 钟繇左思右想,道:“王公,那阴桐……” 王允知道他的意思,目光仍在尸体上,道:“死在北部尉牢狱,说是醉死的。” 钟繇闻言头疼不已,他自然是不信王允会杀一个莫名其妙的洛阳县丞,但这好好一个人醉死在北部尉牢狱,说出去谁人能信? 廷尉丞忽然疾步进来,道:“廷尉、王公,陛下急召入宫,嘉德殿议事。” 王允猛的色变,双眼怒恨如火。 陛下已经知道了! 钟繇心中比王允还沉重,王允若是下狱论罪,朝局又得再变。而那些人得逞之后,肯定不会罢休,只会乘胜追击。 本来看似大好的形势,瞬间又好像回去了! 钟繇深吸一口气,严肃无比的道:“王公,进宫吧,下官会为王公与陛下分说。” 王允阴沉着脸,转身往回走。 他内心十分清楚,这件事的根本不在宫里的陛下,而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王允从廷尉府侧门走出,上马时,看到一大群人,蜂拥着向着廷尉府大门走去,大喊大叫,‘王允’二字出现频繁,极其刺耳。 王允上了马车,脸色阴沉的要滴出墨来,双眼杀机腾腾,心里恨意滔天。 马车缓缓起步,向着朱雀门驶去。 哪怕是坐在马车里,路边的茶馆酒肆,谈论的都是王允‘杀害言官’、‘逼死全家’一事。 钟繇的马车跟在王允后面,同样将这些风言风语尽收耳底,神情越发严肃,自语道:“这么快传遍洛阳,这些人,是恨王公死的不够快啊……” 没用多久,马车到了朱雀门前,钟繇从摇曳的车帘缝隙中,看到董卓下了马车,正在入宫。 钟繇又看向王允的马车,心里思索着这件事该怎么善后。 王允一倒,必然会起巨大的连锁效应,杨彪或许都要被牵累,‘裁减冗官’一事骤然停止。 这些事情叠加起来,对朝廷打击太大! ‘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应对……’钟繇神情凝重。 王允出事,最为关心、影响最大的,反而是宫里的刘辩。 钟繇情知刘辩野心勃勃,准备了一系列的变革计划,‘裁减冗官’是‘开源节流’的重要一环,王允落败,‘裁减冗官’必然暂停,对刘辩的计划,对国政的影响,短时间内将难以估量。 等钟繇下了马车,回头一看,蔡邕、刘岱等九卿陆续都来了。 一众迤逦着进宫,进入嘉德殿。 王允进来,看了眼已经在座的杨彪、董卓、何颙等人,僵硬着脸,跪坐在他的位置。 在场的人目光都在他身上,心里各有想法。 接着是六曹尚书、九卿等等,不多时,嘉德殿内坐的满满当当,足足三十多人。 他们跪坐好后,身形不动,余光在王允脸上来回梭巡。 王允漠然着脸,心里一直在想对策,对这些目光恍若未觉。 李儒则绷不住,一脸的慌乱,在那些人的设计中,王允是主使,他是操刀! “陛下驾到!” 侧门内,响起潘隐的尖锐唱和。 随即,刘辩穿着冕服,大步流星的进来。 三十多朝臣见着刘辩平淡又威严的神色,纷纷抬手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坐好,目光扫过一众朝臣,淡淡道:“免礼吧。” “谢陛下!”众臣收回手,跪坐好,做好了聆听圣训的准备。 他们等了很久,没有听到刘辩的声音,不由得抬头看向刘辩。 只见刘辩从容自如,漫不经心的在小桌上翻阅着奏本。 杨彪见着,小眼睛眨了眨,有些疑惑。 王允沉着脸,心头沉重。 董卓一脸忠臣良将,目不斜视。 何颙,钟繇等人相对平静,只是静候着。 蔡邕,刘岱等人则作壁上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大殿里气氛安静的可怕,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丝丝寒意在无形流转。 潘隐,左栗立在刘辩身侧,默不出声。 相比于外面的朝臣,他们更了解刘辩一点,王允在这种时候,是不能出事的,否则会坏了大计! ‘也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做。’潘隐心里暗自想着。 在大殿里一片静寂中,忽然间,殿外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众臣一怔,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司空长史桥正领头,三十多人整整依次进门,在杨彪,王允等所有人注视下,抬手见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抬起眼皮看了眼,放下手里的奏本,面无表情的道:“免礼。” “谢陛下。”桥正躬着身,面色严正。 刘辩打量着这群人,道:“说说吧。” 桥正抬起手,道:“回陛下,王公一事,臣等并不知情,请陛下圣断。” 刘辩双眸陡然锐利,盯着他,道:“朕问的是裁减冗官一事,不是伱们上书弹劾的吗?” 桥正脸色微变,旋即道:“陛下,臣等自入仕以来,上忠君为国,下为黎民百姓,不曾怠慢片刻,功劳苦劳皆有,不知为何被王公定为‘冗官’,裁撤吧罢官。臣等不服,是以上书弹劾,请陛下明鉴。” “明鉴?” 刘辩手里的几道奏本猛的扔了过去,大喝道:“你们的官是跟谁买的?冀州的一千顷良田,是怎么到你们名下的?构陷卢植、皇甫嵩,你们有没有参与?河南尹的赈灾钱粮,为什么只剩下不足两成!冗官?你们是冗官吗?你们是贪官!是污吏!是奸臣邪佞!是乱臣贼子!是朝廷的蛀虫!是我大汉的蠡贼!” 刘辩的一番大喝,令嘉德殿鸦雀无声!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二章全部处决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原本他们都认为,这次议事,是因为王允一事,却没想到三公府的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 更没想到,宫里这位近乎足不出户的少年陛下,居然已经将他们查的这么清楚! 桥正等人大为惶恐,哪里会知道,这么隐蔽的事情,皇帝竟然这般清楚! 桥正神情变幻,双手哆嗦,皇帝的突然发难,令他措手不及。 “臣等知罪,请陛下宽宥!” 桥正想到对策,身后的一些人恐惧着伏地请罪。 刘辩双眼冷冷的盯着桥正,道:“拿起来,给朕看!” 桥正看着地上散落的奏疏,隐约见到了‘张让’等人的名字,心里一个哆嗦,脸色苍白,噗通一声跪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这才惊醒,朝廷是不追究阉党党羽了,可并不表示,朝廷没有向阉党买官的人的证据! 杨彪,王允,董卓等人端正坐好,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钟繇,李儒,刘表等人则暗自凝色,这么多事情,他们居然一无所知! “来人!” 刘辩冷哼一声,道:“拉出去,打入死牢!” 话音一落,禁卫冲了进来,要押住这些。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陛下,臣臣是被逼迫的,都是桥正,是他,是他逼迫臣的……” “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没有参与……” “陛下,臣知罪了,求陛下饶命啊……” “让开!” 突然间,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半百老者,用力挣脱禁卫,站了起来,向着刘辩怒吼道:“王允乱政,杀害言官,迫死孤儿寡母,陛下毫不追究,却是翻起旧案,臣不服!” 又一个中年人挣脱禁卫,一脸悲怆,语气慷慨的道:“臣等只是被蒙蔽,并未犯罪,陛下自继位以来,宠信奸佞,远离直臣,扰乱朝纲,忠良忧惧!今日,臣愿死谏,请陛下改弦易辙,扫除奸佞,澄清朝堂!” 说着,他就要撞向一旁的柱子。 禁卫一把拉住他,死死按在地上。 杨彪,王允等人变色,真要有人当众撞死在嘉德殿上,那当今陛下就要被扣上一个‘直臣死谏’的‘昏君’大帽了。 “拉出去!” 刘辩哪里会被这种把戏吓到,冷声道:“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他撞,死了就地埋了!” 禁卫二话不说,拖着三十多人往外走。 一众人嚎啕连天,大喊着饶命。 刘辩端坐着,余光扫过两旁的一众朝臣。 这些人纷纷躬身低头,不敢言语。 大殿之内,静寂如无人。 刘辩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到左栗身上。 左栗会意,悄悄后退,从侧门走了出去。 刘辩看着小黄门收回地上散乱的奏本,淡淡道:“说说裁减冗官的事。” 众臣神情不动,眼神若有若无的集中到王允身上。 ‘王允杀害阴桐,迫死一家的事就这么不追究了?’不少人暗自道。 这种事情,是按压不住的,即便皇帝陛下不追究,朝野的口水也会将王允淹死! 王允心中郁结压抑,沉着脸,抬起手道:“回陛下,预计今天会裁减二百人,历时十天,总数裁减一千九百二十一人,在年底前定案。” 刘辩点点头,道:“诸位卿家都听到了,朕希望诸位卿家能够戮力同心,排除干扰,以国事为本,将各种心思收一收。” 看着刘辩平淡的神色,不怒自威的语气,满殿朝臣心头莫名凛然。 这位少年陛下,是越来越有威仪了。 “臣等领旨。” 这里的人,都懂‘大局’,会观‘风向’,恭谨的抬手。 刘辩目光在杨彪、王允、董卓三人脸上来回转动,道:“盐政一事,朕将交给吏曹、户曹来联合执行,诸位卿家有何意见?” “臣领旨。”杨彪抬起手道。他巴不得将所有事情都推出去,更何况盐政是要捅马蜂窝的。 其他人跟着抬手,道:“臣等领旨。” 盐政一事,准备很长时间了,该吹的风都吹了,也没人愿意接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众卿没有意见,那便这么定下。”刘辩说道。 应劭已经到了冀州,控制盐场产出指日可待。益州那边的刘焉,即便不听话,没有刘辩点头,益州的盐入不了北方七州! 是时候将盐税收上来了! 杨彪见缝插针,抬着手,沉色道:“陛下,关于左仆射一事,臣认为须谨慎调查,不可因朝臣的三言两语而定罪。” 刘辩看了他一眼,又转向王允。 王允倒是没想到杨彪居然为他开解,躬着身,神情冷峻,低垂着眼帘。 突然间,左栗小碎步从侧门进来,来到刘辩身前,躬着身,低语了几句。 刘辩眉头一挑,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左栗悄步后退,立在刘辩身旁。 刘辩刚要说话,一个中黄门急匆匆从另一边进来,神色慌张,径直将一道奏本递给刘辩,声音发颤的道:“陛下,尚书台刚刚收到的奏本。” 刘辩神色不动,伸手接过来,打开后只是扫了一眼,目光骤变,凌厉如刀。 这是阴桐的奏本,直谏刘辩:不孝祖母、弃之深山、宠信奸佞、杀戮朝臣、令直臣胆寒,士人忧惧,天下沸荡,亡国在即等等。 “好大的胆子!” 刘辩双眼冰冷,抬头看向殿中。 殿中的朝臣还在一种懵惑状态,还没从桥正、王允的事上回过神,见刘辩这种神情,不由得暗自心惊。 这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刘辩强压怒火,深吸一口气,看向那小黄门,道:“这道奏本,还有什么人知道?” 小黄门低着头,脸色微微发白,道:“户房值官以及小人。” 刘辩点点头,恢复表情,将这道奏本递给左栗。 左栗迎着刘辩杀意如实质的眼神,脸色发紧,无声接过,悄悄退了出去。 刘辩坐直身体,转向朝臣,满脸的如沐春风笑容,朗声道:“桥正等人招供,是他们毒杀阴桐、逼死阴桐妻子,构陷的王卿家。” 众臣齐齐看着刘辩,脸上写满了‘困惑’二字。 桥正等人陷害的王允?这么巧合? 再说,洗白了王允,陛下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会是刚才那种表情? 那道奏本写的是什么? 刘辩又看了眼众人,忽的起身道:“桥正等人,全数处决。今天就到这里。” “退朝。”潘隐高喝一声,连忙跟着刘辩出了侧门。 处决桥正等三十余人! 朝臣们面露惊骇的看着刘辩的背影,心里震惊、疑虑丛丛。 原本预计的王允获罪下狱没有发生,反倒是冒出个桥正,洗白了王允。 直到刘辩走了许久,嘉德殿内还是一片安静,无人说话,更没人离开。 杨彪绷着脸,威严自顾,余光看了眼一众人,向着王允道笑着:“子师因祸得福,可喜可贺。” 王允面无表情,暗自长松口气,他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曾想山重水复,居然有了活路! ‘真的是桥正等人构陷我,还是陛下移花接木,特意保我?’ 王允心里拿捏不准,僵硬着脸与杨彪道:“多谢丞相为下官秉直而言。” 杨彪胖脸抖动,笑呵呵的道:“你我同僚,理所应当。” 何颙,钟繇等人见着,悄悄对视一眼。 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猝不及防,令他们心头有太多不解。 尤其是陛下看过那道奏本之后,将桥正等三十余处决。 当今陛下向来以‘宽仁’自居,这种一句话处决三十多人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其他朝臣的同样在想着这件事,已经忽略了本要坠落的王允。 王允坐在那,过了许久才定住心神,目光在殿中众人脸上滑过,幽冷淡漠,心里推断着还有哪些奸佞参与构陷他。 “诸位,对裁减冗官一事,还有何说法?”王允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响起。 众人神情一凛,很多人不自觉的向着王允微微躬身,面露恭谨。 桥正三十余将被处决,谁还敢对‘裁减冗官’说三道四? 杨彪看着王允,心里突然大为警惕。 经过今天一事,王允不但没倒,地位反而更为稳固,权势大增! 王允见没人吭声,转向杨彪,道:“丞相,你的意思是?” 杨彪顿时一脸亲和,笑着道:“子师,按照你的意思办吧,拟定好条陈,找我盖印就是了。” 王允神情不动,道:“尚书台议事?” 杨彪起身,与一众人笑着道:“诸位,尚书台议事。” 随着杨彪,王允站起来,其他人跟着起身,悄悄与熟悉的人对视,没有像以往那样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讨论。 何颙,钟繇刚出了嘉德殿,两人走在一起,远离人群。 何颙道:“钟廷尉,伱说,真的是桥正等人吗?” 钟繇道:“是与不是都是了。” 何颙会意,心里记挂着刘辩看那道奏本的神情,他清晰的感觉到了刘辩眼神里浮现的杀意。 何颙与刘辩关系并不像荀攸那般亲近,没有胆子去问,总又觉得不安。 “荀尚书,是不是快回京了?”何颙问道。 钟繇点点头,道:“昨天我收到他的信,估计就在这一两天了。” 何颙嗯了一声,还是思索不断。 他发现,荀攸不在,六曹居然失去了主心骨,事事不顺,难以定夺。 说起来,尚书台现在看似平和,实则派系纵横,隔阂清晰可见。 杨彪作为丞相,虽然不朋不党,但在无形中,他是势力最大的那一个,毕竟是丞相。 次之就是王允,他处理最多的朝务,加上主管‘裁减冗官’一事,朝野谁见了都要客客气气,自有威仪。 然后,就是六曹,以吏曹尚书荀攸为首,三曹并一曹。 而外面的九卿,不少人是阉党与外戚的‘余孽’,心思难测。 钟繇,何颙说着,就来到尚书台议事厅,入门就是一怔——渤海王刘协也在。 刘协在,不奇怪,这是两个多月前定下的。令他们怔神的,是刘协不是以往那样坐在一旁,而是与丞相杨彪并坐! 不止他们两人愣神,其他人心中同样疑惑不解。 包括刘协本人。 他坐在杨彪边上,相比于大胖子杨彪,刘协显得十分瘦小。 刘协绷着小脸,端坐笔直,哪怕早熟,迎着这么多朝廷大员的目光,还是很紧张。 他心底对于刘辩的安排充满忧虑,又不能抗拒,只好配合。 杨彪见人到齐了,沉着脸,威严道:“今日,我们说一说裁减冗官的事,尚书台定下十天为限,诸位有什么难处,大可畅所欲言。” 没人开口,多半是作故作思忖状。 桥正等人上蹿下跳的三十多人,即将被处决,谁还敢多嘴? 杨彪看了眼王允,转向身旁的刘协,微笑着道:“殿下觉得呢?” 刘协小脸不动,道:“诸公议事,本王奉旨听政,不做论述,亦无决断之权。请诸公尽管论政,无需在意本王。” 杨彪眨着小眼睛,旋即笑呵呵的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殿下是否与我一同面呈陛下?” 刘协看向他,道:“本王待会儿要去接祖母入宫过年,就不与丞相一道了。” 杨彪神情不变,心里却暗自惊疑。 接董太后入宫?为什么? 谁人不知道,董太后一心想要刘协继位,在先帝驾崩那段时间,她就是十二常侍的主人。 那场宫变,董太后的责任很大! 不止杨彪心里惊疑不定,王允,钟繇等人同样暗自警惕。 而此时,永乐宫里。 何太后寒着脸,与刘辩喝道:“我不同意,就让那老太婆死在荒山上!”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郭嘉 何太后与董太后的婆媳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复杂。 董太后厌恶何太后以及何太后所生的刘辩,董太后喜欢王美人生下的孙子刘协。 在灵帝驾崩后,何太后拿出了灵帝立刘辩为太子的诏书,而董太后坚持灵帝要废嫡立幼,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容。 随之,她们所属的阉党与外戚陡然剧烈对峙,血拼一触即发。 真的就一触即发了。 何进带兵杀入皇宫,阉党无能无力,眼见着刘辩登基为帝。刘辩继位的当天,董太后被以‘番籍不宜常住皇宫’为由,遣送出京,送去了河间。 在刘辩御驾亲征匈奴,被围在上党郡的时候,董太后突然要求回宫,引起朝野恐慌。 在刘辩大获全胜回京后,被安置到了洛阳城外的庙里。 何太后对这个安排是不满意的,她恨这个婆婆,恨不得董太后去死。 现在刘辩突然要接董太后入宫,何太后哪里肯答应。 她瞪着刘辩,一脸坚决,道:“有什么可怕的,你父皇在时,骂的人少吗?还不是一样做皇帝?你任由他们去说、去骂,又能怎么样?” ‘所以,给朕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刘辩心里直叹气,那便宜老爹,但凡少点荒淫,多点心思在政务上,就不会有历史上那么多事情了。 大汉亡国,其实不在刘协,而在灵帝刘宏! “母后,” 唐姬坐在一旁,拉着何太后的手,轻声劝慰道:“陛下的意思是住一段时间,而后再送走。” “不行!” 何太后瞪了她一眼,道:“这件事我说了算,我这就派人,将那老太婆送回河间。” 她现在对唐姬也有些不满了,这是唐姬第二次违逆她。 刘辩倒是从容不动,笑着道:“母后,如果祖母认同朕继位,放弃立刘协的妄念呢?” 何太后一怔,狐疑的道:“那老太婆肯低头?” 灵帝时,何太后与董太后明争暗斗了不知道多少次,受了太多气。要是能压的董太后低头,何太后想想都觉得心头舒畅。 “朕已经让刘协去接了,如果祖母不答应,就不接进宫。”刘辩道。 何太后想了想,有些为难的道:“好。” 刘辩见何太后答应了,便拿起筷子递给她,道:“母后,用膳。” 何太后勉强一笑,道:“好了,不说他们了,我们吃饭,他们回宫了,扔到犄角旮旯里,省的见了心烦。” 刘辩拿起饭碗,心里暗道:家庭伦理剧已经安排妥当了,接下来,还得上演一出君臣大和谐。 刘辩陪着何太后用膳,又说了好久的话,这才返回景福殿。 书房内,刘辩坐下后,目光微闪,心中思忖再三,看着潘隐道:“记,一、裁减冗官、司隶的改制、御史台的变革、赋税转运、盐政初步规制,都要在年底前有定案。二、并州、兖州、青州、冀州的补缺,年底前到位。三、调奋武将军公孙瓒为豫州郡都尉,掌豫州兵马、前御史中丞韩馥为扬州牧、五、命大司马府尽快确定遴选到各地的武将……” 潘隐伏案,奋笔疾书,直到刘辩声音消失,才抬起头,目露询问。 刘辩仔仔细细又盘算一阵,道:“荀攸什么时候到京?” 潘隐连忙放下笔,道:“根据路程来算,就在这一两天。” 刘辩嗯了一声,自语般道:“也不知道那荀彧会不会一同到京。” 他已经为荀彧预留了太仓令一职,想要认真培养。 徐衍从外面进来,站在门口,抬着手道:“陛下,尚书台那边已经定意,十天之内,完成冗官裁减。渤海王已经出宫,赵牙将护送。” 刘辩点点头,道:“加赵云、典韦为左、右中郎将。” “是。”潘隐道。 徐衍顿了下,道:“桥正等三十余人,已押送至廷尉府,预计下午斩立决。” 刘辩冷哼一声,道:“传话给吏房,今后凡是弹劾朝臣的奏本,直接送到御史台,由御史台根据情况处置。告诉刘表,要做到严格保密,不要一有事情就闹人尽皆知,满城风雨,朝野动荡!” 潘隐知道刘辩的气还没消,低声应着道:“是,小人马上去。” 徐衍躬身,等着潘隐走了,又道:“陛下,尚书台询问,关于修建皇陵……” 刘辩直接摆手,道:“告诉尚书台,这件事暂缓。” 按照传统,明年,刘辩的皇陵将要开始修建。 皇陵自然要浩大、奢华,动用的工匠动辄数万到数十万,数年到数十年时间不等,靡耗的钱粮简直不可想象! 都这种时候了,一文钱刘辩都恨不得分一百瓣花,怎么可能浪费在墓地上? “小人领旨。”徐衍应着,缓步退了出去。 刘辩轻吐一口气,拿起‘施政纲要’,继续修订。 宫外,菜市口。 桥正等三十余人跪坐在刑台上,刽子手早已经到位。 而在监斩席上坐着的,依旧是董卓。 他身形魁伟,大圆盘脸,极其醒目。坐在那,神情平静,不怒自威。 钟繇站在他边上不远,抬头看看太阳又低头看看日晷,在默默推算时间。 围观的人特别多,一个个兴奋莫名。 “快看快看,是这些人害死阴县丞一家,嫁祸给王公的!” “还是陛下圣光烛照,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奸佞的真面目!” “我跟你们说,我儿子是黄门侍郎,他亲眼看见,这桥正在嘉德殿内亲口说出,不打自招!” “真的假的?这不是找死吗?” “我告诉伱,你不要告诉别人啊,我二弟在御史台做事。这些人啊,是阉党余孽,买官卖官,草菅人命,什么事情都干过!” “阉党余孽?阉党不是被那袁家杀绝了吗?”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桥正,也是袁家的门生。” “袁家?找阉党买官?” “袁家算个屁,以前何大将军还找阉党买呢!” “不可能!何大将军怎么可能找阉党买官,他们是死对头!” “那我跟你说,阉党还给何大将军行贿,你信吗?” 围观的百姓,原本是窃窃私语,转而间争吵起来,甚至于动起手,公然群殴。 钟繇瞥了眼,挥手让差役去处理,盯着日晷一阵,向董卓道:“太尉,时辰到了。” 董卓驾轻就熟,直接喝道:“斩!” 他一声令下,刽子手挥舞大刀,准备行刑。 “饶命啊,饶命啊!” “我们是被冤枉的!” “救命救命啊……” 刑台上的人哭喊连天,甚至有人尿裤子、昏死过去。 桥正看着董卓、钟繇忽然大笑,道:“苍天无眼,小人当道,董卓,钟繇,我们即死,你们必不可长久,我们在下面等着你们!” 钟繇神色严肃,根本不理会。 董卓双眼幽幽,心底惶恐不安。 他在洛阳这些日子,完全被孤立,没有人在意,完全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可有可无,那为什么还要有? ‘必须尽早离开洛阳!’董卓面无表情,心底发狠。 咔嚓咔嚓 刽子手大刀挥动,清脆声响起,一个个人头滚落,鲜血横流。 围观的百姓突然大声叫好,声音如雷,直插云霄。 在人群之后,还有一些人在影影绰绰的酒楼、茶馆等地方,遮掩身形,远远观望。 他们看着桥正等人这样被杀,心有戚戚,沉默不言。 这时,酒楼里走出一个三十左右,脸色苍白,手拿酒壶的男子,他听着刑场上的欢呼,摇头道:“预行大事,必立名望,周全其身,众志相拥。” 言谈举止间,对朝廷的失望毫不掩饰。 正要走,忽然脚步一顿,看向身前不远。 有一大汉眉宇如星,气质沉渊,目不斜视,龙行虎步,相对而来。 男子看着这个人,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忽然开口道:“曹中郎将?” 曹操脚步一顿,打量着这个酒鬼,并未轻视,抬手道:“正是曹操,足下是?” 酒鬼一笑,道:“颍川郭奉孝,久来东都,盘缠用尽,不知可否在府上叨扰几日,赊几杯酒喝?” 曹操这些日子,在洛阳城四处寻觅良才,甚至不惜重金。 但他出身不好,名声更不好,加上近来屡屡坏事,纵然有圣眷,愿意跟随的人不多,并且,曹操还看不上那几个。 是以,多日来一无所获。 “郭奉孝?”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思索之色,确定没有听过,神色如常的道:“家中客房众多,酒水管够,先生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郭嘉苍白的脸上红晕越多,目中有晦涩之芒一闪而过,拿起酒壶,一口酒灌入口中,不等喝完,身体一颤,继而踉跄向前,猛的抱住曹操,大口大口呕吐在曹操胸口。 “大胆!”曹操身旁的夏侯惇大怒,抬脚要踹。 曹操抬起手,淡淡道:“区区一件衣服,先生身体不适,去找个医师来。” 曹操说着,一个反手,将还在呕吐的郭嘉背到身后。 郭嘉脸贴在曹操脖子上,还在不停的的呕吐。 曹操恍若未觉,有路人异样观瞧,曹操笑着道:“兄弟喝多了。” 郭嘉不吐了,歪了歪头,找了个更适合的位置,闭着眼睡了起来。 夏侯惇见着,满脸不善,道:“孟德,这是一个酒鬼,何必理他,我直接将他扔河里算了!” 曹操浑身难受,鼻子间都是恶臭,却面不改色,道:“大丈夫处世,岂能以貌取人?再说家中也不差一副碗筷。” 夏侯惇欲言又止。 曹操的求才之心他看在眼里,但总不能大街上一个酒鬼都往家里带吧? 郭嘉趴在曹操背上,醉眼迷离,轻轻打鼾。 …… 傍晚,永乐宫。 这里,原本是董太后的居所,现在是何太后的了。 小桌四周,正北是刘辩,左手边是何太后,对面是刘协,右手边是董太后。 何太后与董太后相对,斜睨着眼,神情得意,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董太后端坐笔直,僵硬着脸又高抬着头。 刘协表面平静,坐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低着头,余光一直在刘辩身上。 他年纪虽小,可早慧聪明,这位皇兄接祖母回宫,必然有所图谋! 何太后轻轻拿起茶杯,优雅的喝了一口,而后才抬起眼皮看着董太后,道:“母后,这永乐宫的路,还认得吧?” 董太后顿时气的双眼一睁,下意识的要张口反驳,如以前一样。 她猛的收住口,淡淡道:“劳太后费心了,老婆子还没有老眼昏花到那种地步。” 何太后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母后身体真是好啊,解渎亭侯去世都快三十年了。” 董太后大怒,就要破口大骂,余光瞥了眼刘辩,强行又收了回去。 所谓‘解渎亭侯’,是灵帝之前的爵位,桓帝驾崩无子,窦皇后与其父迎立了当时还是‘解渎亭侯’的刘宏继位。 也就是说,董太后与桓帝无关,刘宏继位后,母凭子贵,这才成了太后。 何太后见董太后没了以往的锐气,完全被她压制,心里爽快的不行,眼角眉梢都快飞了起来,更加优雅的喝茶。 刘辩见差不多了,轻咳一声,微笑着与董太后道:“祖母,皇弟与朕说,山中潮湿阴冷,又临寒冬,不适宜居住。朕想着也对,便请祖母回宫居住。” 董太后心中强压怒火,盯着刘辩,心想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歹毒的很! 若不是为了刘协,她才不会任由这逆孙摆布! 刘辩不管这老太婆怎么想,道:“祖母,明年就要改元了,宫里宫外,还是有不少流言蜚语。” 董太后哪里不知道刘辩的意思,瞥了眼端坐不动的刘协,心里又恨又无奈,绷直脸,道:“你是先帝长子,又是皇后所出,乃是嫡长子,继位理所当然,无可置喙。” 何太后听着,越发得意,双眼翻的是一片白。 刘辩对董太后的回答也很满意,给她夹了口菜,道:“年底将近,少不得走动,还请祖母公开说一说。另外,朕会在年底大宴群臣,还请祖母列坐帘后。” 他话音刚落,潘隐急匆匆进来,道:“陛下,荀尚书回京了。” 刘辩猛的转头看向他,道:“让他即刻进宫!”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荀彧的话 荀攸明显是急赶路回京,一脸的风尘仆仆,面容疲倦,双眼黑暗。 刘辩坐在他对面,伸手给他倒茶,笑着道:“卿家先喝口水,不着急,慢慢说。” 荀攸躬身,接过茶杯,见是温茶,一饮而尽,然后嘴角动了动,明显还想喝。 刘辩直接将茶壶给他,道:“卿家无需在意,直接喝,喝足了再说。” “谢陛下。” 荀攸嗓子有些哑,闻言也没有拘束,直接拿着茶壶往,仰着脖子,往嘴里灌。 茶壶并不大,荀攸咕咚咕咚的很快喝完。 刘辩见着暗自点头,荀攸倒是一心用事的人。 “再上一壶。”刘辩道。 潘隐应着,挥手向门外的中黄门。 荀攸放下茶壶,擦了擦嘴,长吐一口气,知道刘辩同样等不及,没有迟疑,张口就道:“陛下,应使君看似不言不语,实则胸有乾坤,见解独到,行事果断,不拖泥带水,有大将之风……” 刘辩静静听着,面上不动。 荀攸早有腹稿,话语不快不慢,道:“应使君到了邺城,第一天与各级官吏叙话,当夜诛杀贪官污吏十余人,第二天拜访了各大世家,增补了幕府二十多人。到了第三天,恭贺应使君到任的人,围满了官邸……” 刘辩眉头抖动了一下,心里道:这应劭还真是有手段。 荀攸说完这些,神色一沉,嗓子依旧沙哑,道:“陛下,冀州盗寇横行,动辄数万,攻占郡县,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官匪勾结,欺压良善,灾情如火,百姓困顿,情势十分严峻!” 刘辩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现在整个大汉的情势,或许唯有南方好一点。 青、兖、冀这三州,以黄巾军为首的‘起义军’,林林总总,加起来超过百万! 现在撑着大汉的,其实不是大汉朝廷,而是地方世家豪族! 荀攸见刘辩面色思忖,等了一会儿,道:“臣路过兖州,与丁使君见了一面。他面容愁苦,整日忙着剿匪,兖州各郡太守,他无力调动,赋税难收,缺兵少粮……” 刘辩对兖州的情况十分清楚,神情有些意外,道:“卿家是路过兖州,还是特意去了一趟?” 从洛阳到邺城,根本不会路过兖州山阳郡。 荀攸看着刘辩,神色认真了几分,躬身道:“陛下,臣与族叔长谈一夜,叔父认为,我大汉中兴,不在司隶,而在关东。” 荀攸说的‘族叔’,指的是荀彧,荀攸长荀彧八岁,荀攸的太爷爷与荀彧的爷爷,是亲兄弟。 刘辩闻言坐直了几分,道:“详细说。” 荀攸组织了一下措辞,道:“陛下,族叔认为,自秦以来,国运东移,关东不论是地理、人口、土地,皆是要害所在,关东兴、则大汉兴,关东败、国运危急。”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中大动。 单是‘国运东移’四个字,就足以说明荀彧的目光毒辣。 所谓的关东,泛指函谷关以东,大概是兖、青、冀州一带,这里平原众多,人口集中,世家聚集,是大汉最为兴盛之地! 历史上的十八路诸侯讨董,也称为关东联军。 至于以往兴盛的关中,在黄巾军、羌人的多番蹂躏之下,早已经破败。三辅之地,逃亡益州的人口,多达数十万! “继续说!”刘辩双眼如电的注视着荀攸道。 荀攸顿了顿,道:“陛下,族叔认为,须以大魄力整顿兖州,以兖州为根基,与世家合纵连横,壮大朝廷,兴伐不臣,先北后南,恩威为导,顺势而行,重整天下,再兴汉室!” 与世家合纵连横?怎么合纵连横? “详细说。”刘辩神情意动,道。 荀攸话头突的一顿,面露迟疑,道:“陛下,臣在邺城时,将陛下的一系列新政与族叔细细说过,族叔很是钦佩,认为陛下之胸襟魄力,堪比世宗、世祖。由于太过仓促,诸多事情无法细说,族叔言,不久后将会写一道奏本呈送陛下御览。” 刘辩有些迫不及待了,道:“他人这处?为什么没有与你一同回京?” 荀攸道:“族叔带族人从颍川避难冀州,暂未安稳。另外,应使君十分欣赏族叔,恳请陛下,暂且留族叔于邺城。” “胡闹!” 刘辩一拍桌子,但旋即醒悟,轻咳一声,道:“应劭在冀州,孤身一人,确实需要有人协助,让荀卿家帮他到明年一月吧。” 荀攸没想到刘辩这般看重荀彧,静了一会儿,又道:“陛下,族叔言,天下大势,风云变幻,在德在威,更在于定力。” “定力?” 刘辩思索着这两个字。 荀攸没说话了,明显有所顾忌。 刘辩看着他,心里微动,道:荀彧是看出了什么?还是在暗示什么? 他没有强迫荀攸,见他越发疲惫,道:“好,荀文若明年就会入京,朕到时与他好好聊一聊,不急一时。卿家这一路辛苦,朕放卿家三天假,好好休息。” 荀攸连忙抬手道:“臣谢陛下,休息一晚足够了,用不了那么久。” 刘辩看着他,正色道:“那就一天,卿家明天必须休息!” 荀攸心头感念非常,神情动了又动,抬起手,沉声道:“臣谢陛下恩典,臣告退。” 刘辩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 “国运东移,兖州,合纵连横,定力……” 刘辩神情思忖,分析着荀彧的这几句话。 忽的起身,他来到椅子后面,这里有一排书柜,刘辩翻翻找找,找出一道密封的文书。 抽出来,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 这些是他命左栗调查的大汉世家名录,内容庞杂,既有这些世家的人口、田亩,姻亲、入仕,过往等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悄步从外面进来。 刘辩头也不抬,道:“什么事?” 潘隐躬着身,递过两道奏本,道:“陛下,大司马府送来的。” “什么内容?”刘辩依旧看着世家名录。 潘隐道:“陛下,第一道,是大司马府确认了青州的战况,为朱使君请功。” 刘辩心里早就确定了,随口的道:“准。” 潘隐看着刘辩,道:“第二道,是幽州刘使君上书,乌桓、鲜卑数度进犯,皆被击退,但幽州兵少将寡,请求朝廷将公孙瓒调回幽州。” “不准!”刘辩毫不犹豫的! 好家伙,公孙瓒回辽东还了得!你们不得打生打死? 不过,这也说明幽州的情势非常不好! 刘辩目光一阵闪动,沉思再三,道:“传令大司马府,命张辽带五千禁军,入幽州,归刘虞调遣。”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旋即就想到了刚才荀攸说的丁原在兖州的处境艰难,不由想着手里的人。 适合派出去的,其实只有两个人:一是曹操,二是徐荣。 “曹操最近在干什么?”刘辩看向潘隐。 潘隐躬着身,道:“回陛下,听说是满洛阳的拜访贤达。” 曹操因为练兵太酷烈,练死了十多士兵,被刘辩给调回京,闲挂了起来。 刘辩想了想,刚要说话,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进来,在刘辩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辩怔了怔,想笑又笑不出,看向宫外,神色古怪的自言自语般的道:“他就这么想离开洛阳吗?” 与此同时,在雍门内。 来来往往的人正在通过这里进进出出,四十几人的送殡队伍正在等着,悲悲戚戚,哭声此起彼伏。 不多时,前面人走完了,送殡队伍向前走,哭喊声更大。 守卫的羽林军什长走过来,环顾一圈,看着紫红棺椁,道:“可有出城文书?” 身穿孝服的领头中年汉子愣了下,道:“出城文书?” 什长道:“今日朝中有大事,为了防备奸佞逃出城,凡是大箱、棺椁之类,须有洛阳县出城文书,否则一律不得出城。” 汉子明显早有准备,走到近前,塞过一个钱袋,低声道:“下葬时辰定好了,还请通融,以便家父入土为安。” 什长掂量了一下袋子,不动声色揣入怀里,大声道:“念你一片孝心。这样,开棺验一下就走吧。” 汉子一惊,急声道:“这这,开棺?怎么能开棺?家父会死不瞑目的!” 而棺椁里,董卓瞪大双眼,一脸紧张。 这要是开棺,验出是他,死路一条! 什长看着棺椁,似有些犹豫,道:“不开挂的话,只能等明天……” 汉子突然会意,又塞过一个钱袋子,道:“还请通融一二。” 什长顿时笑容满面,一转身,道:“放行!” 棺材里的董卓听着,神情微震,心头狂喜。 “慢着。”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大喝,以及密集脚步声。 董卓铁青着脸,不敢动,耳朵竖起,双眼警惕,心头惶惶。 突然来了另一队羽林军,替换了原来的城门守军。 原来的什长感觉着胸口沉甸甸的钱袋子,与那孝服汉子,低声道:“明天吧,这人油盐不进。” 孝服汉子目光一沉,看着新来的羽林军,神色悲戚勉强的上前,不等他说话,那什长冷哼一声,道:“没有出城公文,一律不得出城!” 汉子犹豫再三,还是陪着笑道:“是是是。” 他不敢再试了,执意出城,这什长可能强行开棺检查! 送殡队伍带着董卓的棺材慢慢掉头,缓缓离开城门。 不远处茶楼上,高处的左栗,雪白脸上阴翳一笑,道:“这棺材要是打开了,估计会朝野会很震惊吧?” 堂堂太尉,躲在棺材里出城,不止是朝野震惊,更会是千古奇闻! 他身旁的军侯忽然道:“贵人,伱看对面的茶楼。” 左栗闻言抬头看去,一个白衣儒士站在窗边,正盯着董卓的‘棺材’。 “是那贾诩?”左栗有些意外。他很久没发现贾诩了,这人神出鬼没,原本还以为已经逃出去了,没想到还在洛阳。 贾诩有所感应,转头看向左栗。 他神情不动,转身离开。 军侯见着,道:“贵人,要抓他吗?” 左栗道:“抓他做什么?又没什么用。派人盯着,不要让他出城。” 左栗其实心里很疑惑,不懂刘辩为什么要留着董卓,直接杀了,不是一了百了?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踏雪寻梅 中平六年,十二月三十日。 刘辩打着伞,踏雪出宫,身后侧跟着荀攸。 他同样打着伞,落后刘辩半步,道:“陛下,盐政从盐场、转运、买卖以及各级官吏,吏曹基本上准备妥当,尚书台那边还有些争议,预计年后能够上呈陛下。” 上不上呈,刘辩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踩着没脚踝的雪,听着嘎吱嘎吱声,刘辩心情愉悦,微笑道:“嗯,对于益州那边,你们是怎么看的?” 刘焉现在明显是要做土皇帝,对朝廷的命令是不理不睬,时不时有人弹劾他,以‘天子御用’装点自身。 荀攸抬头看向刘辩,揣摩着他的心思,躬了躬身,道:“陛下,户曹已经发信给益州,但信使至今未归,恐路上不测。” 刘辩面无表情的嘿了一声,道:“朕这位皇叔,也在给朕出难题。” 荀攸没说话。 刘焉到底是先帝任命,刘氏宗亲。 刘辩早就想好了对策,道:“以尚书台的名义,传令汉中太守孙坚、荆州刺史王睿,封锁益州的一切进出通道,一只鸟都不准进出!” 荀攸神色微惊,道:“陛下,万一……” “没有万一,” 刘辩淡淡道:“他暂时还没那个胆子,再给刘璋找点事情做。” 荀攸注视着刘辩从容自如的侧脸,思索片刻,道:“臣领旨。” 刘辩出了宫,向着鸿都门学方向走去,道:“对于全国冗官的裁减,卿家是怎么看的?” 荀攸目光微肃,没有立即回答。 大汉十三州的冗官,是洛阳城的数十倍,这些人多半是有当地世家豪族举荐,甚至是安排,朝廷一道命令裁减,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地方不比洛阳,天高皇帝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朕听说,有人顾虑,这样会将大汉的官吏、兵丁,变成了各地州牧、刺史、太守、县令等的私官,私兵?” 荀攸躬着身,神色沉凝,迟疑着道:“臣也听到过,臣,建议缓一缓。” 目前来说,大汉十三州的大小官吏,吃的还是皇粮。朝廷一旦裁减,这些人会在朝廷的官吏名单消失,出现在各地主官的私人名单上,由私人供养。 那时,大汉的州郡县,就变成私人的了! 刘辩踩着雪,神色如常,道:“这样的想法本身没有错。但你们要记得,裁减冗官只是一部分,重要的还是变革。州牧、刺史、太守、县令等不领兵,是朕的既定想法,将来也会是国策。” 荀攸知道刘辩这个想法,可能朝臣中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跟在刘辩身后,道:“陛下,关于各州郡设立都尉,掌管兵务一事,陛下计划何时开始?” 刘辩面色沉吟,道:“暂且不动,先裁减冗官。” 现在各地州牧、刺史、太守等手握重兵,稳定一方,要是削夺他们的兵权,立马情势大变,变成为祸一方,大汉朝非得分崩离析不可。 荀攸还是犹豫,但情知他是阻止不了刘辩,左思右想,道:“陛下,可否先从并州开始?” 司隶太过特别,改制基本没有什么阻碍。而并州刚刚经过大乱,是最合适,最轻松,最没有难度改制的地方。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从最乱的地方开始。” “最乱的地方?” 荀攸一顿,道:“陛下的意思,是青州?” 现在整个大汉,除却被三羌占据的凉州,唯有青州最乱,有一半以上的地方已经彻底失控,其余州县,乱匪与朝廷官军反复争夺,战火燃烧,无休无止。 刘辩撑着伞,在雪地里走的很慢,道:“收复一县,就以朝廷新制来处理。” 荀攸神情不动的跟着。 心里想到了在并州即将推行的‘清丈田亩’,要是在青州推行,恐怕当地世家会群起针对,反而会令局势更乱。 “变革,总不能等待时机。”好像是听到了荀攸的心声,刘辩淡淡道。 荀攸深吸一口气,只觉压力如山,他放下伞,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点头,道:“这些,仅限于咱们君臣知道,得一步步来,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臣明白。”荀攸沉色道。随手拿起伞,跟在刘辩边上。 他看着刘辩的背影,目光动了动,暗道:‘想必,陛下压力更大吧。’ “她怎么在这里?”刘辩忽然说道。 荀攸转过头,就看到蔡文姬撑着伞,一身素衣,正在进入鸿都门学。 荀攸道:“想必是去见蔡太常,臣听说,蔡太常近来很忙,一边忙着太常、太学、鸿都门学的事,还参与了东观的修典。” 刘辩眉头微皱,这蔡邕,鸿都门学、太学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又跑去修什么典! “卿家先回去吧,朕随意走走。”刘辩抬脚向着鸿都门学走去。 “臣恭送陛下。”荀攸抬着手,忽然觉得多嘴了。 荀攸停住脚,身后不远处的潘隐,典韦以及便衣禁卫快步跟上,在雪地里踩的是一阵嘎吱嘎吱乱响。 刘辩穿着常服,如同寻常贵公子,打着伞,来到了鸿都门学大门口。 “好气派的大门!”刘辩几乎是脱口而出。 上次来还是夏天,还在拆卸,现在的大门似石如玉,两根柱子雕梁画栋,牌匾烫金,熠熠生辉。 潘隐站在刘辩身后,躬身不语。 “鸿都门学禁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门内涌出了几个差役,站在门口,冲着刘辩虎视眈眈的喊道。 刘辩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着道:“有点样子了。”说着,对潘隐摆了下手。 潘隐上前,不知道说了什么,领头的差役连忙道:“诸位请进,太常有交代,诸位快请。” 刘辩打着伞,迈入鸿都门学。 虽然处处都是银装素裹,但依然可见,这鸿都门学建造、装修的不像是一个学校,更好似一个豪宅。 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又仿佛一个颇为繁华的街区。 没有了之前刘辩见过的那种乱象,隐约还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刘辩信步走着,忽然侧头与典韦,笑着道:“那个人,还找你麻烦吗?” 典韦比刘辩高出太多,闻言低头瓮声道:“找过,臣打断他的腿,扔了出去。” 刘辩不由笑了声,道:“干得好!” 典韦咧嘴一笑。 走了几步,刘辩抬头看了看天,道:“渤海王在忙什么?” 潘隐上前一步,脸色微紧,道:“回陛下,渤海王,一般是在小院,尚书台以及太皇太后的小院之间走动,只有这三个地方。” 刘辩看着不远处鸿都门学的‘藏书阁’,神色沉吟,道:“年后,让他来这里入学,高调一点。” 鸿都门学?渤海王? 潘隐一怔,忽然警醒,道:“是。” 刘辩嗯了一声,径直走向藏书楼。 这藏书楼,比其他院舍更显宏大,台阶看着都像是汉白玉,大门古朴,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蔡邕,真的是高规格修建了。”刘辩自语,总感觉蔡邕不是简单的建造一个学校,更像是在有意的要将这里打造成一个‘圣地’。 刘辩还没走上前,蔡邕、蔡文姬父女急匆匆迎出来,抬手要见礼。 刘辩一收伞,道:“免了。这里怎么没有学生,休假吗?” 蔡邕还是抬手见礼,而后道:“臣知晓陛下来,让他们都去了别处。” 刘辩瞥了他一眼,这位是一点都不懂得揣摩上意吗? 蔡文姬站在一旁,亭亭玉立,蒙着面纱,双眸如水,一身的清秀气质。 缺点就是,额头上隐约有点伤痕。 刘辩连忙收回目光,心里尴尬的咳嗽一声,笑着道:“领朕随处看看。” “是,陛下请。”蔡邕有些激动的说道,如同要献宝的孩子。 刘辩面色如常,抬脚上前。 蔡文姬看着刘辩,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情愿,还是跟在她爹边上。 刘辩一进门,远远的看到了两排巨大的书架,分做了六块,书架上方有着清晰的六个匾额:六艺、诸子、兵书、数术、方技、诗赋。 书架内,摆满了书,堆的满满当当,粗略计算,怕是数以万计。 蔡邕跟在边上,见刘辩讶异,心里更喜,亦步亦趋的随着刘辩,介绍道:“陛下,臣的藏书,都在这里了,总共三万四千册,以甲乙丙丁等编录,鸿都门学的学生,都可以借阅,抄录。藏书楼内,备有笔墨,纸张,可容纳五百人……” 刘辩听着,不断点头,道:“卿家做的不错。不过,以朕来看,天下书籍,无非四部,经史子集。这经,首推诗经,而后是周礼,再如左传,论语等。史嘛,太史公记当为第一。子,就是诸子百家,我朝虽罢黜百家,但圣人之学,岂能轻断?我等后人,还需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集,当以楚辞为首……” 刘辩的过往专业在发挥作用,滔滔不绝。 一旁的蔡邕,听得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目露沉思色,心里激动的不行,暗道:‘经史子集?没错没错,陛下囊括的恰如其分!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愧是陛下,气魄如此宏伟!’ 而蔡文姬双眼发亮,对于刘辩的话,有些惊讶。 ‘不是传言,陛下自小不学无术,好逸恶劳吗?’蔡文姬静静的打量着刘辩。 “这经之下,还可以分为诗书礼乐等等……” “史,上自尧舜,下达现今,史官之笔,无所不包……” “子,朕最喜法家,次之兵家,圣人之学,广博浩瀚……” 蔡邕,蔡文姬父女听得更认真了,这些话,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作为博学、好学之人,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刘辩说了好一阵子,意犹未尽的砸了砸嘴,道:“朕信口胡说,蔡卿家不用当真。” 蔡邕立即抬手,一脸肃然,道:“陛下金口玉言,臣受教!” 蔡文姬跟着轻轻行礼。 刘辩摆了摆手,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大砚台,有脸盆那么大,好奇的走过去,道:“这是做什么的?” 蔡邕犹豫了下,道:“陛下,鸿都门学按照旨意,皆是庶民入学,是以,笔墨珍贵,只能以此办法。” 刘辩眉头动了动,暗自摇头,蔡邕舍得花大钱装修,却舍不得不值钱的砚台。 “陛下,” 蔡文姬看着刘辩,忽然出声道:“藏书楼还缺一副劝学,蔡琰恳请陛下亲题。” 蔡邕一听,心里大喜过望,看着蔡琰的眼神,满意至极。 刘辩瞥了她一眼,下意识的看向那道已经快痊愈的疤痕,实难拒绝,又知道他的字拿不出手,微笑着道:“朕说,伱写。” 蔡文姬清丽双眸眨了眨,没有拒绝,铺好缣帛,拿起笔,躬身静候着。 刘辩看着她弯身的姿势,翘臀异常显眼,不由得抬了抬眼皮,看着屋梁,故作思忖模样,慢慢说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蔡文姬一字不漏的写完,而后睁大双眼的看着。 蔡邕琢磨着这简简单单十四个字,心头微震,深以为然。 他作为当今文坛巨擘,深知读书、治学的艰难、枯燥,想要有所成,须闭门苦读,寒暑不分,十年、甚至数十年。 蔡文姬看了一阵,双眸愈亮,向着刘辩轻轻行礼,道:“陛下才学鸿博,蔡琰钦佩。” 刘辩感觉今天的尴尬有点多,轻咳一声,道:“对了,蔡卿家,朕的九弟,也到了读书年纪,朕打算将他送来鸿都门学,你就当他是普通学生,无需特别对待。” 渤海王? 蔡邕一惊,要将渤海王刘协送到他这里? 蔡邕虽然不怎么掺和朝政,可是清楚的很,这渤海王的身份,万分忌讳! “陛下,还请署名。”蔡文姬这时道。 刘辩走过去,拿起笔,想了想,写上:中平六年,十二月三十日,刘辩。 蔡文姬在边上见着刘辩提笔,眨了眨眼,轻声道:“陛下,月字还差一笔。” 刘辩看了眼,连忙加了笔‘一’,笑着看向蔡文姬,道:“蔡小娘,可为朕的一字师。” 蔡邕闻言吓了一跳,抬手道:“陛下,小女怎么敢当!” 刘辩放下笔,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说完,他往前面继续走。 蔡文姬没有动,看着她亲手所写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而后是刘辩的落笔,慢慢的抬起头,望着刘辩的背影。 刘辩又参观了一大圈,见除了奢华外,没了之前的不堪,便没有为难蔡邕,打着伞,往外走,笑着道:“明日,是今年最后一天了,朕在宫里设宴,招待群臣,允许众卿携带家属,卿家准备带谁啊?” 蔡邕瞥了眼边上的蔡琰,不想这个新寡的女儿抛头露面,道:“臣携……” “陛下,父亲带蔡琰赴宴。”蔡文姬打断了蔡邕的话,一本正经的道。 刘辩没有回头,省的看见她额头的伤,道:“也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蔡卿家,一定要严格遵照朕……是尚书台拟定的课纲教学,将来考核入仕,也是依照课纲,卿家不要擅自乱来。” 蔡邕目光一紧,抬手道:“臣领旨!” “好了,就到这里吧。”刘辩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大步出了鸿都门学。 蔡邕父女送到门口,眼见着刘辩的渐行渐远,消失在不远处的转角。 蔡邕突然长松一口气,整个人好像泄气一样,差点站立不稳,急忙双手抓住门框。 蔡文姬见着,双眼疑惑,道:“父亲,为什么这么惧怕陛下?” 蔡邕看着她,一脸苦笑,道:“你不懂。” 十二常侍、何进、袁家,哪一个不是曾如日中天,权势滔天,可最后怎么样了? 蔡文姬确实不懂,轻声道:“父亲,陛下的才学极好。” 蔡邕缓过神,轻轻点头,道:“为父也大为意外。” 他可以清晰的判断出,刘辩刚才的一番话以及那副劝学,并不是短时间内有人教、刻意显露的——太过自然! “你怎么突然想进宫赴宴了?”蔡邕向蔡文姬问道。 蔡文姬刚要说话,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冒雪过来。 一个人神情严肃,一丝不苟;另一个二十五六岁,五官端正,朝气蓬勃。 蔡邕顺着目光看去,顿时一怔。 他认识,钟繇以及陈群。 钟繇来到近前,抬手道:“蔡太常这是?” 蔡邕陡然醒悟,抬起手道:“小女来看我,钟廷尉找我有事?” 钟繇不疑有他,道:“陛下旨意,命廷尉府修订汉律,涉及诸多礼制,特来请教蔡太常。” 蔡邕知道这个事情,看着陈群,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道:“我听说,丞相之子,是要入廷尉府?” 杨彪之子杨修,几日前到京,被举为孝廉,准备入仕。 钟繇闻言一怔,道:“我并不知情。” 他确实不知道,近来太忙,没有顾及其他,不知道杨修回京,还要入他的廷尉府。 陈群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略微有些好奇的在审视蔡文姬,脸上有种跃跃欲试的比较之意。 蔡文姬没有看他,静静的立在边上,目露思索,心里想的是,回去之后,尝试以‘经史子集’归类书籍。 祝:所有高考学子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五千字大章,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乱始 刘辩出了鸿都门学,又走了一趟太学,接着是武库,而后是招贤馆,最后才回宫。 “这武库,划给刑曹,” 刘辩走在去嘉德殿的路上,与潘隐道:“对于战马、刀兵、甲胄、弓弩,箭矢的研制,要加大力度,不管是质量上还是数量上,都须大幅度提高……” 潘隐小碎步的跟在刘辩身后,认真的记下,心里几次想提醒刘辩钱粮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刘辩来到嘉德殿,收了伞,径直走向西边的尚书台。 还没走近,就听到会议厅传来一阵阵声音,多半是杨彪的。 “关于朝廷补缺,必须在今天到位!” “钱粮一事,不需要你们费心,这是户曹的事,诸位专司值守!” “施政纲要陛下已经御准,无需再议。” “子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是本相要考虑的!” “御史台的改制尚需讨论,刘中丞,你问多少次,本相也是这个意思。” “治粟都尉位同侍郎,辖于尚书台,视为钦使,督于赋税,于各州郡,见官大半级。好好,我知道伱们的意思,暂行司隶,这是尚书台的决意,任何人不得违背。” “弹劾?兖州牧?不要向本官弹劾,举告向御史台,本官无权做主对一州州牧、刺史进行查处。” “太常靡耗钱粮?蔡太常有何话说?” “我不要听这些,我问你,修建鸿都门学的钱粮是否不法?不是,那便如此。有意见,你们也尽可自行筹措。” 刘辩在不远处听着,阻止了要通报的小吏,低声与潘隐道:“丞相近来做事情了?” 潘隐躬着身,道:“是。” 刘辩忍不住笑了又笑,又听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一路上都是行礼的内侍、宫女,来来回回,十分忙碌。 刘辩径直来到了德阳殿。 德阳殿,是皇宫中,除了永乐宫外最大的宫殿,文石作坛,画屋朱梁,玉阶金柱,高达两丈,可容纳万余人! 这里是百官朝会之所。 说起来,刘辩还从来没有在这里举行过朝会。 走进去,一眼扫过,大殿内已摆满了坐垫、小桌、餐具,布置的十分喜庆。 刘辩点点头,坐到主位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殿中。 这一刻,刘辩忽然有种极其不一样的感觉,心中忍不住的澎湃起来,仿佛看的不是大殿,而是在俯瞰整个大汉天下! 刘辩不禁坐直,双眼灼灼,沉声道:“永汉!” 永汉,是刘辩的第一个年号,距离改元,还差两天! 潘隐立在一旁,看着刘辩侧脸上的踌躇满志,目中的坚毅光芒,下意识的躬身。 “陛下!陛下!” 突然间,有个小吏跑进来,气喘吁吁的急声道:“大喜!大喜!青州朱使君大破黄巾军,收降二十万,已收复东莱!” 刘辩猛的站起来,顾不得其他,直接下了台阶,直奔大司马府,走的太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潘隐在后面紧追着,道:“陛下,慢一点……” 刘辩没理会他,很快来到了嘉德殿东边的大司马府。 “免礼。”刘辩不给皇甫嵩见礼的机会,径直到沙盘前,盯着东莱郡的旗帜,道:“快给朕说说。” 皇甫嵩收回手,站到刘辩身后,神情冷清,语气平静,道:“陛下,东莱郡是黄巾乱匪最大的匪窝之一,东莱郡既克,对乱匪的打击必然十分沉重。最重要的是,攻克东莱郡,东西连成一片,朱使君将完全占据主动,由北向南,平定黄巾匪乱指日可待!” 刘辩看着青州的局势,不停的点头,语气振奋的道:“好,很好!大司马府给朱卿家议功,对他手下的有功将领重赏!” 皇甫嵩看着刘辩的激动的神情,沉默没说话。 刘辩没等到他声音,心里一咯噔,回头看向他道:“卿家,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皇甫嵩见着,立即道:“陛下无需担心,并没有坏消息。” 刘辩笑了笑,道:“卿家的表情可不像。” 皇甫嵩神色不变,与刘辩对视,顿了片刻,道:“陛下,青州匪乱经年,即便收复郡县,重要的还是后续安民,若是不能安抚灾民,匪乱永远难平。” 刘辩一笑,心头放松,又回头盯着沙盘,道:“这卿家无需担心,明年朕会将盐政收回朝廷,并转运北方各州赋税,尚书台预计,明年可得十五万万钱粮,够用了。” 十五万万,去年一年才不足五五万! 皇甫嵩神情微松,道:“陛下,是否派禁军支援朱使君?” 刘辩闻言,面露沉吟。 皇甫嵩所谓的‘禁军’,是城外禁军大营的兵马,前不久,张辽带了五千人去幽州,支援刘虞。 “再等等。” 刘辩思索再三,还是没有同意。 禁军大营的兵马,实则上没有经过多少训练,多半是流民,有战阵经验的,基本上被张辽带走了。 让一帮流民去青州,利弊很难说。 皇甫嵩也能明白,默默一阵,道:“陛下,那可否调奋武将军公孙瓒去青州?” 刘辩直接摇头,道:“朕准备调他去豫州,朕总觉得豫州要出事情。” 皇甫嵩没有再说话。 大汉的州牧、刺史、太守、诸将军可以说是多如牛毛,但能拉出来打硬仗的,却又屈指可数。 “不过,总的来说,形势向好。”刘辩看了一会儿,心情舒畅的笑着说道。 皇甫嵩跟着点头,黄巾军最炽盛的就是在青州,朱儁大胜,收复东莱,平定青州将指日可待! 他看着刘辩高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迟疑之色,道:“陛下,关于犬子皇甫坚长,臣……” 刘辩见皇甫嵩难得的话头不顺,转头看着他,笑着道:“怎么,平日里卿家要打死打活的,这会儿舍不得儿子受苦了?” 皇甫嵩脸色一肃,抬起手道:“臣非是舍不得他受苦,只是担心他年少轻狂,无知无畏,会坏了陛下大事。” 刘辩站直身体,道:“卿家,不要小看他,这次去豫州,是他自荐的,小心一点,没什么危险。” 皇甫嵩抬着手,道:“陛下,皇甫坚寿可胜任。” 刘辩摆了摆手,道:“卿家,朕给他机会,你也要给他机会。你总不想他一直是洛阳城里的纨绔,一辈子浑浑噩噩,丢尽皇甫家脸面吧?” 皇甫嵩闻言,目中有些挣扎,许久才道:“臣领旨。” 刘辩看的清清楚楚,笑着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皇甫嵩神色微动,放下手,转而道:“陛下,有人举荐曹操入大司马府。” “卿家觉得,该怎么安排他?”刘辩反问道。对于曹操的安排,刘辩一直没拿定主意。曹操执意领兵以建功立业,留在朝中着实浪费,但派去何处,刘辩始终没有想好。 “臣考虑,派他去三辅。”皇甫嵩道。他对于曹操还是很欣赏的,这个人在他手底下不短时间,有勇有谋,难得的是心志坚定,胜不骄,败不馁。 “朕再想想。”刘辩道。三辅之地,可预计的时间内是不会有战事了,让曹操这样的枭雄去那虚耗时光,太过浪费。 “是。”皇甫嵩没有多说。朝野尽知一件事,那就是当今陛下对曹操恩眷隆重,简直无人可比,三番四次的力保他。 皇甫嵩也感觉的出来,眼前的陛下,准备对曹操大用。 又与皇甫嵩聊了一阵子,刘辩离开大司马府,在尚书台,与一众朝臣商议到天黑,这才返回景福殿寝宫。 第二日,天色微亮,刘辩起床来到书房,一边吃着早膳,一边批阅偶奏本。 今日便是年底,朝休在即,太多事情要收尾,需要刘辩盖印。 忙起来的时间就不叫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晌午。 潘隐端送来午膳,瞅着空隙,道:“陛下,太后娘娘,选了几位良家女子入宫。” 刘辩拿起勺子,送了一口汤饭到嘴里,道:“刘表的奏疏还没有到吗?” 潘隐连忙躬身,道:“小人刚去问过,尚书台对御史台的改制颇有些意见,还在商讨。” 御史台本来就权职重大,与尚书台并列,现在刘辩又要给尚书台诸多特权,尤其是要派遣钦使前往十三州巡视,杨彪、王允,包括荀攸等人,都担心这会引起地方的激烈反弹,对大汉整体稳定不利。 是以,尚书台与御史台关于改制一事,一直在激烈争论。 刘辩头也不抬,道:“传话给杨彪,今天要定下来。” “是。”潘隐应着道。 “对了,” 刘辩不等潘隐转身,道:“近来有不少人入仕,递话给荀攸,有些人,要卡一卡,有些人要磨练,不要给高位。” 潘隐心中微紧,不知道刘辩指的是谁,谨慎的道:“小人这就去。” 刘辩没有再说,继续埋头批阅。 不知不觉间,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潘隐从外面进来,悄步上前,等了许久,实在等不得了,这才道:“陛下,大宴要开始了。” 刘辩脑子有些僵硬,唔的一声,匆匆批阅了几个字,慢慢抬起头,道:“人到齐了?” 潘隐道:“陛下,太后娘娘,以及太皇太后,渤海王,宫外的朝臣都已经到齐了。” 刘辩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一会儿,起身道:“朕换件衣服。” 潘隐应着,招来内侍、宫女。 与此同时,德阳殿里,坐的是满满当当,谈笑之声,充斥着整个德阳殿,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杨彪坐在左边首位,对面是皇甫嵩、次之是王允,对面是刘表,而接下来是太尉董卓、六曹尚书、九卿、六曹侍郎等等。 而因为刘辩特许携带家眷,杨彪带了儿子杨修,王允带的是京兆尹盖勋,皇甫嵩带了儿子皇甫坚寿,董卓带了华雄,而钟繇带了陈群,蔡邕带了蔡文姬等等。 此刻,所有人都好像忘了名利权势,与相邻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 是时,在宫外,很多人眺望皇宫,都知道重要朝臣才能入宫参加皇帝陛下的大宴,无不羡慕渴求。 一处酒馆,郭嘉自顾的饮酒,摇头晃脑,一脸陶醉。 醉眼朦胧间,见着曹操望着皇宫,满脸惆怅,不由一笑,道:“中郎将不要急,位列朝堂之日不远矣。” 曹操猛的收回惆怅表情,狭长双眼闪动亮色,盯着郭嘉道:“奉孝,有何教我?” 他与郭嘉相处了几日,这个人嗜酒如命,但见识非凡,要么不说,开口必中。 郭嘉双眼迷离,道:“兖州要出事了。” 曹操神情不动,心底急转,却不得要领,语气缓慢的道:“奉孝,兖州……大司马平定不久,丁使君既有精兵又有良将,怎么会出事?” 郭嘉笑着,又灌了一口酒,道:“我料定,那丁使君守不住山阳郡。我还料定,朝廷会派中郎将率兵增援,镇守兖州。” 曹操故作的脸色不再淡定,坐直身体,双眼严肃、认真的盯着郭嘉,道:“奉孝何出此言?” 砰 曹操话音未落,郭嘉应声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曹操见状,心里犹疑不定。 他无法判断郭嘉的话是不是醉话,又期待着不是。 …… “太皇太后,皇太后,渤海王到。” 德阳殿西侧门响起黄门尖锐长叫,接着董太后,何太后,刘协相继进来。 德阳殿为之一静,朝臣们齐齐整理服饰,抬手向前。 董太后面无表情,却又清晰可见的刻薄冷漠。 何太后就从容的多,面带微笑,优雅自如。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左右的帘子之后。 刘协则走到了杨彪边上,拘谨有礼的坐下。这里有一个斜切的小桌,位置十分特别。 朝臣们以及那些‘家眷’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刘协,抬手而拜,道:“臣等参见太皇太后,皇太后。” “免礼。”朝臣声音未落,何太后笑呵呵的道,语气充满了兴奋与得意。 ‘屠户小门!可笑!’董太后瞥了她一眼,神情冷厉。 “谢太皇太后,皇太后。” 朝臣们放下手,归坐一旁。 他们的目光,在刘协,在两宫太后的帘子上扫来扫去。 在座的,不少人是经历刘辩继位那一天的惊心动魄的。 这一幕,何其相似! 时至今日,还是令一些人心怀惴惴。 原本热闹非凡的德阳殿内,无人再说话。 “陛下驾到!” 这时,东侧门,潘隐疾步出现,尖锐长叫。 旋即,一身常服的刘辩随后迈步进来,走向他的坐位。 “臣等参见陛下。” 德阳殿内的足足上百人,再次起身,齐齐抬手而拜,声音如雷,在德阳殿内环绕不休,与刚才迥然不同。 刘辩环顾一圈,站在丹陛上,居高临下的一摆手,笑着道:“众卿免礼。” “谢陛下!”上百人谢恩,放下手,坐了回去。 所有人的目光走在刘辩身上,有的平静,有的敬畏,有的好奇,有的困惑。 刘辩转过身,向着董太后、何太后行礼,道:“见过祖母,见过母后。” 何太后微笑,道:“辩儿免礼。” 董太后心里对这上不得台面的儿媳妇深感不满,强压着怒气,淡淡道:“皇帝免礼。” “谢祖母,谢母后。” 刘辩微笑着,不管她们的婆媳争斗,坐回他的位置,直面朝臣。 认真观瞧之下,确实发现了非常多的陌生人。 刘辩笑容满面,心里大有满足感。相比于他之前的人手困顿、求才不得,现在是满坑满谷,完全不缺人了! 朝臣躲避着刘辩的目光,倒是刑曹尚书李儒忽然拿起酒杯,高高举起,朗声道:“陛下继位以来,扫除奸邪,力除弊政,招贤纳士,澄清朝堂,更是御驾亲征,斩杀匈奴单于,文治武功,古今往来,少有可比!臣恭祝陛下福泽绵长,佑我大汉昌盛万年!” 马屁精! 奸佞! 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大骂。 王允神情淡漠,暗自皱眉,对李儒突然冒出来,心里不满。 李儒对于若有若无的目光熟视无睹,一脸钦佩模样的注视着刘辩。 刘辩瞥了眼朝臣们的表情,笑着拿起酒杯,道:“李卿家辛苦了,共饮。” “谢陛下。” 李儒大声道,而后一饮而尽,回坐原位。 杨彪见状,故作沉吟片刻,肥脸一抖,双手端起酒杯,微笑的道:“陛下大胜匈奴,王师振奋,各处捷报频传,民心安定,此乃大兴之相,身为丞相,臣与有荣焉。” 刘辩倒是没想到杨彪这么会说话了,拿起酒杯,道:“丞相今年也辛苦了。” 王允瞥着杨彪,心里冷哼,等刘辩喝完,放下酒杯,道:“陛下,裁减冗官已基本完成,各州补缺还缺额近三百,臣拟对太学生进行考核,择优而录,补缺各州。” 刘辩微笑不变,等着王允说完。 殿中不少人暗自摇头,这位王公,还真是会扫兴,这么高兴的时候,非要讨论政事吗? “王卿家辛苦了。” 刘辩将众臣表情尽收眼底,道:“来人,赐王卿家一道……隽燕之翠。” 王允好像会过意,神色如常的道:“谢陛下。” 刘辩看向其他人,目光落在皇甫嵩身上,道:“赐皇甫卿家一道旄象之约。” “谢陛下。”皇甫嵩抬手道。 刘辩又看向荀攸,道:“荀卿家今年辛苦了,赐卿家一道獾獾之炙。” 荀攸连忙抬手道:“臣谢陛下。” 刘辩眼神移动,与刘表对视,道:“刘卿家主事御史台,劳苦功高,赐卿家一道猩猩之唇。” 刘表有种卓尔不群的名士风范,闻言面不改色,抬手道:“谢陛下。” 刘辩又扫过所有人一眼,笑着道:“今日只论君臣之谊,不论其他,诸卿开怀畅饮,畅所欲言。” “谢陛下!”上百人齐齐抬手应道。 宴席,算是正式开始了。 起初所有人都还很拘谨,但随着刘辩走下丹陛,走入朝臣之间,与朝臣喝酒私聊,偌大的德阳殿逐渐放开,气氛热烈。再酒过三巡,几乎所有人就真的畅所欲言了。 一直到深夜,大宴还在继续。 “陛下!”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一个小黄门跌跌撞撞跑进来,急声大喊道:“陛下,陛下,东郡太守桥冒,以司徒、司空的名义,号称‘清君侧’,谋反了,已经攻占了山阳郡!” 德阳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两更一万字,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曹操出征 德阳殿后殿。 刘辩坐在主位上,身旁两边是杨彪,皇甫嵩,王允,董卓,刘表,荀攸,钟繇。 他们对面,一个轻甲士兵躺靠在背枕上,脸色苍白,双腿间都是血迹。 轻甲士兵艰难的道:“陛下,那逆贼桥冒突然发兵山阳郡,丁使君猝不及防,不得不退往济阴郡。那逆贼还矫司徒、司空二公书信,发往兖州各郡县,号称‘清君侧、除奸佞’,泰山,济北,陈留,济阴都有人响应。丁使君命小人急速报知陛下,现在的情形,小人也不得而知了。” 杨彪,王允,刘表等人面露凝色,目中皆是忐忑之色。 刘辩平静的点头,道:“带他下去,让医师好好诊治。” “谢陛下。”轻甲士兵抬着手颤抖的双手道。 等他走了,刘辩看向皇甫嵩,道:“皇甫卿家怎么看?” 皇甫嵩身上散发着冷意,神情不动,躬身道:“陛下,桥冒乃乔玄之后,素有威望,他矫信谋乱,不得人心,王师东进,月余可平。” 皇甫嵩的话,令刘辩心中的那一丝慌乱烟消云散,瞥了眼其他人,道:“诸位卿家怎么看?” 杨彪,王允,董卓等人躬身,没有说话。 他们心里很清楚,桥正是桥冒的族兄,桥正被杀,桥冒谋反,也不算太过意外。另外,桥冒不止与阉党关系密切,还是袁家门生故吏。 荀攸抬起手,道:“陛下,国库空虚,所剩无几,派兵入兖,臣恐为钱粮掣肘。” 钟繇一脸严肃,同样在思考。 大汉朝廷,最大的制约,就是在‘钱粮’二字上。他在听到桥冒反了之后,第一时间,就在想怎么筹钱筹粮,可想来想去,也凑不齐两万大军所需的军饷、钱粮。 王允突然抬手,道:“陛下,臣举荐城门校尉盖勋为威武将军,率军讨伐桥冒,平定兖州。” 刘辩瞥了他一眼,站起来道:“朕再考虑。外面等急了,出去吧。” 德阳争殿内,还有上百人在焦急等待着。 众人没有意见,跟着刘辩转道德阳殿正殿。 出门没几步,刘辩与潘隐低声道:“传曹操入宫。” 潘隐应着,悄悄后退。 杨彪,皇甫嵩近在跟前的听到了,却充耳不闻,仿佛根本没听见。 三十几步,刘辩到了德阳殿侧门。 他一进来,所有人目光立即聚焦,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张口询问,硬生生的忍住了。 兖州,与司隶接壤,一旦叛军攻占兖州,毫无意外,他们将会顺势进攻司隶! 大汉国都危矣! 帘子后的董太后、何太后同样担忧,刘协坐在那,绷着脸,强持镇定。 刘辩坐下后,俯视一众朝臣,从容一笑,道:“朕问清楚了,那桥冒因为桥正被诛,狗急跳墙的作乱。这次,不需要大司马出手,朕择一良将,月余可平。” 满殿朝臣无声,但又好像整个德阳殿都大松了一口气。 刘辩环视一圈,道:“诸卿无需忧虑,一切照常。该年休的年休,该探亲的探亲,过一个好年。天色已晚,赵云,护送诸位卿家出宫。” “臣领旨。”赵云应着,率先出门。 “臣等告退。” 满殿百余人,整齐划一的抬手,没有了之前的气势,接二连三的起身,缓缓退出大殿。 帘子后的两宫太后见状,跟着起身离开。 转眼间,大殿里,只剩下了刘辩,潘隐,左栗以及典韦。 刘辩双眼半眯,思索着兖州的事。 桥冒公然造反,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御驾亲征大获全胜,朝廷众志成城之际,这桥冒居然昏头,矫信谋乱! 刘辩冷笑一声,现在的他,已不是刚继位之时,那时他手无寸铁,凡事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得不忍耐。 起身走出德阳殿大门,站在台阶之前,刘辩静静注视着正前方。 朝臣们迤逦出宫,可以明显的看到,三三两两的聚集,窃窃私语。 刘辩没理会他们,抬头望着漆黑的天色,道:“左栗,摸一摸,如果京中有人与桥冒等人勾连,直接抓了。” 左栗小步上前,躬着身,一脸谨慎的低声道:“陛下,兵曹刘尚书来自兖州。” 刘岱,这位是皇亲国戚。 “不用管是什么人,先捕后奏。”刘辩淡淡道。 “小人领旨。”左栗心中大喜过望,雪白的脸上还是那副恭谨模样。 刘辩心中仔细盘算再三,道:“传旨给冀州,青州,徐州,豫州,命他们整军备战,严阵以待!” 兖州的地理位置十分特别,与五州相连,除了那四州,最重要的,还是司隶校尉部! 潘隐低着头,肃色道:“小人领旨!” 刘辩安排好这些,心思又转到了‘钱粮’二字上。 想要大军出征,没有钱粮不行,但是国库现在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根本拿不出多少来。 刘辩深深拧着眉,苦思冥想。 与此同时,曹府。 夏侯惇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冲入曹操的卧房,见曹操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满身酒气,一把扯过在小心催叫的下人,用力摇晃曹操的肩膀,大声道:“孟德!孟德!快醒醒,陛下急召你入宫!” 曹操因为没能入宫,满心寂寥,独自一人喝的是酩酊大醉。 三十六岁,还能活几年? 若问平生功业,是在何处? 夏侯惇左摇右晃,曹操只是挣扎,根本醒不过来。 夏侯惇神色一沉,喝道:“拿醒酒汤,再端冷水来。” 夏侯惇与曹操简直是穿一条裤子,除了不能睡妻子外,其他没有什么区别。 曹家人不以为意,应着去安排。 夏侯惇等不得,拖过曹操到床边,两根大手指插入了曹操嘴里。 哇呜 曹操喉咙一阵酸痒,剧烈呕吐起来。 夏侯惇一见,拍着他的后背,急声道:“孟德,孟德,机会来了!陛下召你入宫!” 曹操吐了一地,还是没醒过来,双眼睁开都费力。 夏侯惇强忍那股怪味,再次伸手插入曹操喉咙。 曹操身体一颤,再次大口呕吐。 夏侯惇拍着,催叫,曹操只是无力呻吟,眼睛睁开一丝,还是不清醒。 夏侯惇神色发狠,再次双指插入曹操喉咙。 一连好多次,曹操胆汁都吐出来了,勉强清醒一点,双手抓着窗框,艰难的道:“你做什么?” 夏侯惇见着,蹲坐在他边上,沉声道:“孟德,机会来了!东郡太守桥冒反了,陛下召伱入宫。” 本来迷糊着曹操,闻言怔了下,忽的双眼大睁,双手猛的用力,想坐起来,但胳膊无力,他又砸了回去,趴在那用力喘息。 夏侯惇见着,将他扶起来,端过醒酒汤,道:“醒酒汤。” 曹操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僵硬的脑袋勉强运转,喘息不停,道:“奉孝,奉孝在哪里?” 夏侯惇一楞,道:“那个酒鬼比你醉的还厉害,要我叫醒他吗?” 曹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狭长双眼灼灼发光,道:“不用!” 夏侯惇看着他的表情,仿佛见到了正常模样的曹操,道:“天使还在外面,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水。” 曹操脸上越发冷静,双手握了握,感觉着有些力量了,看向外面,道:“打两桶冷水来,再准备一身衣服。” 夏侯惇重重点头,将他抱起来,放到地上。 曹操走了几步,眼角抽了又抽,推开夏侯惇,深吸一口气,勉强站稳,仰着脸,神情坚定如铁,狭长双眼是激动,是向往,是忐忑,是豪情! “让所有人准备好,随我入兖州,诛贼报君!”曹操沉声。 愿意跟随曹操的,尤其是曹、夏侯两家的同辈、晚辈大有人在。 “好!”夏侯惇见曹操恢复了,大步向外走。 曹操脸角绷直,艰难抬脚。 他脑子还是很僵硬又格外清醒,身体虚弱又觉得能一拳碎石。 艰难挪动到门口,见着那两桶冷水,曹脱掉上衣,道:“浇我身上。” 下人面面相窥,不敢上前。 寒冬腊月,这两桶冷水浇上去,会死人的! “我来!” 这时,一个圆脸大汉过来,提起一桶,直接从曹操头顶浇落。 曹操浑身疯狂抖动,却梗着脖子,紧握双拳,双眼怒睁,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夏侯渊等了一会儿,道:“还浇吗?” 曹操双眼瞪如铜铃,道:“还不够!” 夏侯渊二话不说,拎起另一桶,再次灌浇上去。 曹操硬是纹丝不动,任由冷水从头浇落,侵遍全身。 不远处,丁氏姐妹抱着毛巾,被褥过来。 曹操妻子丁氏双眼通红,给他擦拭全身,道:“你这是何苦?” 另一丁氏,是夏侯渊妻子。 曹操不言语,头脑更加清醒,双眼冷静。等擦干身体,在门口当众换了一身衣服,而后大声道:“我去去就回!” 夏侯惇,夏侯渊兄弟,护送着他入宫。 几人一走,厢房角落的郭嘉慢慢走出来,轻轻喝了口酒,望着曹操背影,目光如芒如电,自语道:“好狠的人……” 曹操深夜入宫,不是在嘉德殿,也不是在景福殿,而是在德阳殿。 曹操孤身一人前来,远远见到刘辩站在德阳殿大门的台阶前,仰头望着依稀的月色。 曹操神色如常,脚步不急不缓,来到近前,行礼道:“臣曹操,参见陛下。” 刘辩身形不动,余光瞥向他,淡淡道:“都知道了?” 曹操抬着手,低着头,目色坚毅,道:“是。东郡太守桥冒谋反,矫信二公,兖州大乱。” 刘辩慢慢转过头,直视着他,道:“朕打算派你去,你有几分把握?” 曹操一撩衣摆,噗通一声伏地,沉声道:“臣此一去,必然功成,不负圣恩!” 刘辩静静看着他,双眼微眯,心里还是隐隐不放心。 他并不是担心曹操的能力,而是在想,他培养的这个曹操,将来,到底是忠于大汉的能臣干吏还是不世奸雄!? 好一阵子,刘辩心里警醒,暗自道:‘是历史上曹操给人的刻板印象,还是上位者的固有的猜忌之心?’ 只是片刻,刘辩定住心神,道:“朝廷没有钱粮,需要你自行筹措。” “臣领旨。”曹操毫不犹豫的道。 刘辩忽然展露笑容,上前扶起他,道:“起来吧,加你为威武将军,这一次,证明给朝野看!” 曹操抬着手,神情如铁,语气铿锵,道:“曹操必不负天恩!” 刘辩闻着他的一身酒味,道:“禁军大营的两万兵马已经点齐了,军情如火,明天一早出发。” 曹操内心澎湃,呼吸急促了几分,道:“臣领旨、告退!” 刘辩站在原地,目送着曹操的背影,一阵子之后,忽然自语的笑道:“丞相,让朕看看你的能力吧。” 边上的潘隐一怔,左右四顾,杨彪也在这里吗? 皇甫嵩却从黑暗中走出来,抬着手道:“陛下,准备妥当了。” 刘辩注视着曹操的背影,点点头,道:“疥癣之疾,不用太在意,朝廷还是要专注于新政。” 皇甫嵩没有答话,他有意的在避开朝政。 等了一会儿,见刘辩没有说话,皇甫嵩道:“陛下,桥冒一反,必然会令天下震动,宵小之辈群起,还需早作打算。” 刘辩陡然肃色,道:“卿家说的不错,是要恩威并用的震慑一些人。不过,说起来,关键还在于曹操,卿家觉得他能成吗?” 皇甫嵩神情动了动,欲言又止。他虽然看好曹操,但曹操时至今日还未有什么大功绩,反而屡屡坏事,兖州事关重大,皇甫嵩不敢断言。 刘辩余光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朕觉得他能成。” 皇甫嵩微微躬身,道:“臣已命公孙瓒做好准备,随时北上支援。” 刘辩嗯了一声,从容的背起手,道:“其实,也用不着那么大阵仗。” 总体来说,大汉朝从外表来看仍是庞然大物,皇帝权柄未失,声望如隆,现在有人造反,那是自寻死路,绝对会被撕成碎片! …… 曹操匆匆回到曹府,一进门,迎着了夏侯惇,夏侯渊兄弟等人焦急、期待的目光。 他们一早追随曹操,渴望追随曹操建功立业,显名于世,飞黄腾达。 曹操脸色平静,道:“点齐人手,明天一早出发。你们分领司马、骑都尉。” 夏侯兄弟大喜,还要说话,却见曹操脚步不停,直奔西厢院。 曹操来到郭嘉的房门外,听着里面的鼾声,顿了顿,忽见着房门没关,他狭长双眼闪动,直接推门进去。 来到床边,见郭嘉侧卧朝外,抱着酒壶睡的正熟,曹操脱掉衣服,蹑手蹑脚走到里面,拉过被褥,躺着睡了下去。 不多久,曹操的鼾声也响了起来。 这时,郭嘉鼾声不止,悄悄睁开了一丝眼缝,闪过一丝异色。 第二天,天色未亮,曹操醒来,见郭嘉还在熟睡,又蹑手蹑脚下来,抱着衣服出门,站在门口穿。 夏侯惇急急找过来,道:“孟德,准备……” 却见曹操压手,夏侯惇连忙收声,来到近前。 曹操穿着衣服,低声道:“奉孝还没醒,我们且走,待他醒了,让下人告诉他,说我曹操愿聘他为幕僚,竭诚相待。” “中郎将还是当面说吧,免得你家下人克扣我的幕酬。” 曹操话音一落,郭嘉从里面出来,笑着说道。 曹操一听,大喜过望,上前道:“承蒙奉孝不弃,曹操所有,奉孝皆可任取!” 郭嘉脸上有着酒醉的病态,却又神采奕奕,道:“中郎将话可别说早了,我的胃口的可是大得很。” 在曹操眼里,郭嘉现在就是他的张良,没有任何迟疑,道:“奉孝若是不信,曹操可立字据为证!” 郭嘉见曹操这般心诚,收敛玩笑之色,走出门,道:“旨意下了?” 曹操重重点头,道:“奉孝所言,一字不差。陛下诏我为威武将军,领兵两万。奉孝,接下来,我当如何做?” 郭嘉倒是有些意外,宫里居然决断的这般干脆。 只是片刻,他便道:“那桥冒事起仓促,不可给他时间,将军须兵贵神速,出其不意!” 曹操也是这样想的,但郭嘉旋即又道:“我们能想到,桥冒等人同样能想到,所以,还得用一些方法,让他们掉以轻心。” 曹操缺的就是智计者,闻言迫不及待的道:“什么方法?” 郭嘉喝了口酒,道:“寒冬腊月,大雪封路,有所阻碍,不是再正常不过?” 曹操立时明悟,拉着郭嘉的手往外走,道:“奉孝果然敏锐,依你之计行事。我为你准备了马车,铺好了被褥,不用担心颠簸。” 郭嘉孤身一人来,没有什么行囊,微笑着随曹操出了门。 曹操上马,回头看了眼郭嘉的马车,心中信心倍增,沉声喝道:“出征!” 夏侯渊手握长枪,大喝道:“威武将军出征!” 在他们身后,还有三十多人,皆是曹家、夏侯家的子弟。 曹操并没有遮掩,是以这么大动静,哪怕天色未亮,还是很快被传了出去。 曹操出征兖州,立时激起了无数浪花。 有人大为惊疑不安、有人对兖州一事大感不妙、更有人焦虑的写奏本,弹劾曹操。 甚至于,还有人急促的进宫,想要见刘辩,求他收回成命,换掉曹操。 均订卡住了,求几个全订~ 有条件的童鞋,还请不要跳订啦~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奇袭 永汉元年,正月初一。 曹操在禁军大营,点齐两万兵马,接受旨意,拿到印信、符节,交割清楚,便率军东进。 走了短短二十余里,曹操下令安营扎寨,造饭休整。 营帐里,曹操盯着兖州的地图,沉眉思索。 陆陆续续从兖州得来消息,山阳郡已经落入了桥冒手中,而其余七郡国,响应的以及上次被皇甫嵩征剿而蛰伏的黄巾乱匪、袁家势力等乘势而起,整个兖州已然是一片大乱。 “陈留。” 曹操盯着陈留郡,在判断着进军的方向。 “孟德。” 夏侯惇进来,神情不好,道:“洛阳城来了信,说是很多人在弹劾你,还在陛下面前闹开了。” 曹操面色如常,狭长双眼寒意一闪,道:“无需在意。妙才去了?” 夏侯惇坐到曹操下手,道:“嗯,子廉去南阳了。” 妙才是夏侯渊的字,子廉是曹洪的字。这两人奉曹操之命,一个去沛国,一个去南阳筹粮、募兵了。 曹操对这两人还是很放心的,拿起地图出大帐,道:“军师在哪里?” 夏侯惇对郭嘉很不满,哼了声,道:“找地方喝酒去了。” 曹操倒是不在意这个,刚出大帐,迎面见郭嘉正走过来,快步迎过去,道:“奉孝,我意留元让在这里故布疑阵,我率兵轻袭突进,直奔陈留,你怎么看?” 郭嘉悠哉悠哉的喝了酒,道:“将军,多久没有回乡了?” 曹操一怔,旋即惊悟,道:“奉孝的意思,是让我绕道沛国,直奔山阳郡?” 说完,他连忙瞥了看四周,拉着郭嘉进了营帐,道:“奉孝,还请细说。” 三人进了营帐,分坐好,郭嘉又喝了口酒,擦了擦嘴,这才道:“桥冒等人行事仓促,所以急需攻占山阳郡,以壮声势。那将军要做的,就是克复山阳郡,既能直插叛军心窝,更能重创叛军军心士气!” 曹操心中大为震动,双眼瞪大,沉声道:“奉孝果是吾之子房!今夜,我便率军,绕道去沛国!元让,给你留两千人,虚张声势进攻陈留,记住,要时快时慢,吸引叛军注意!” 夏侯惇深深的看了眼郭嘉,起身抬手道:“末将领命!” 曹操等他出去,与郭嘉道:“奉孝,伱身体不好,我让元让保护你,我们在山阳郡汇合。” 郭嘉手里的酒壶到了嘴边,闻听着,看向曹操,笑道:“将军是怕我喝酒误事,拖累了将军?” 说完,他一扔酒壶,道:“不喝了便是,不过到了山阳郡,将军得请我喝好的。” 曹操见郭嘉这般果断,当即道:“待我克复山阳,我亲自为奉孝讨来好酒共饮,不醉不休!” “一言为定。”郭嘉道。 两人相视,大笑不已,仿佛克复山阳,已铁定无疑。 当夜。 大营里平静如常,但曹操带着兵马,借着黑夜,悄然从小路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曹操与郭嘉骑着马,绕过陈留,进入冀州,直奔沛国。 沛国与山阳接壤,但沛国属豫州。 等至天亮,夏侯惇假装曹操还在军中,时不时去大帐‘禀报’。 足足休整了两天,‘曹操’的的两万大军,才拔营继续向着陈留进发。 洛阳城内。 本是年假朝休,可朝中的大人物,真正休息的并不多。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桥冒谋反一事,自然也盯着曹操的平乱大军。 尚书台,丞相值房。 王允,荀攸,李儒,钟繇四人分坐两边,正与杨彪议事。 李儒抬手向杨彪,沉声道:“丞相,丁使君困守定陶,整个兖州危急,曹操行军缓慢,畏惧不前,下官请撤换他!”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两人目中闪过凝色。 曹操用了三天时间,居然还没走出司隶!做的最多的,是接连来信朝廷,催要军粮! 王允看了眼荀攸、钟繇两人,目光肃然,道:“若是叛军攻占济阴郡,陈留必不可守!是否请大司马亲自领兵?” 对于皇甫嵩的能力,没人会怀疑。眼见叛军势大,威逼洛阳,而曹操停滞不前,朝廷里撤换曹操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杨彪绷着脸,面色威严,没有说话。 他摸不透宫里那位陛下的意思,哪敢多嘴。同样的,他要是开口为曹操说话,日后曹操兵败,他也得被牵累。 是以,沉默是金。 王允见杨彪故作思索的不吭声,双眼锐利,道:“丞相,莫不是叛军打到洛阳,你还是一言不发?” 杨彪看着他,又瞥了眼荀攸、钟繇,忽的沉声道:“临阵换将,乃是大忌!本相会以尚书台的名义,发书催他加快速军,立刻与丁原汇合,清剿叛军!” “曹操不理,或者贻误战机当如何?”王允紧追不放。 杨彪反而看向荀攸,道:“荀尚书,朝廷筹措钱粮多少了?” 荀攸躬身,道:“目前只有一万石。” 杨彪冷哼一声,道:“一万石,现在曹操怕是已经没了军粮了!” 杨彪没有冲着王允、李儒说,但两人还是被堵的够呛。 钟繇见气氛太冲,沉吟着道:“丞相,王公,还请二位出面,向京中世家大户筹借钱粮。” 杨彪见钟繇递台阶,不理会王允,顺势下来,道:“我这几日,都在设宴,目前筹借了一万石,不过,是要还的。” “自然要还,” 荀攸连忙接话,道:“夏粮一到,如数规划,并可付予一定利息。” 王允强压怒气,道:“钱粮我也会想办法,但必须催促曹操迅速进兵,与丁原汇合,我担心丁原支持不了多久。” 丁原被困在济阴定陶,简直是四面楚歌,别说进攻叛军了,连防守都做不到,岌岌可危! “陛下驾到!” 突然间,门外响起内侍的尖锐长叫。 房间里的五人急忙起身,转过头,见刘辩一身常服,笑容和煦的进来。 “臣等参见陛下。”杨彪五人,抬手见礼。 刘辩在杨彪的位置上坐下,道:“免礼。” “谢陛下。”五人再分座次,围绕在刘辩两旁。 刘辩开门见山,道:“今天朕过来,说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朝休后改元、颁布施政纲要一事。第二件事,是关于兖州叛乱。尚书台,要专注于修整内政,关于平叛,由大司马府负责。要各司其职,专于用事,莫要分散精力。” 王允神色忍怒,道:“陛下,曹操行军太慢,等他到了陈留,臣恐丁原已身首异处,兖州越发不可收拾!” 刘辩点头,道:“朕已命大司马府去信催促了,尚书台不要再动,以免压力太大,动摇平乱军心。” 别人不知曹操的计划,刘辩是一清二楚。 王允犹豫了下,慢慢放下手。他内心还是想替换掉曹操,稳妥以皇甫嵩领兵。 荀攸见刘辩压住了王允,道:“陛下,臣请去颍川筹措钱粮。” 刘辩摆手,道:“钱粮一事,交给曹操。咱们讨论施政纲要颁布一事。” 荀攸看着刘辩,欲言又止。 自黄金之乱爆发,朝廷对领兵将领的辖制手段其实是越来越少,现在几乎只剩一条:钱粮。 这最后一条也给了领兵将领,那便是攻守转变,朝廷得求着他们做事了。 杨彪小眼睛眨动,观察着刘辩神情,思忖片刻,道:“陛下,对于纲要中减税一事,尚书台认为,幅度不宜过多、过大,对于灾情严重的州郡,当以三年为限……” 刘辩等他说完,想了想,道:“继续。” 杨彪躬身,道:“关于治粟都尉,臣认为,司隶、并州、幽州暂时可行,冀、兖、豫,还需再看。益、徐、扬等地,路途遥远,匪盗众多,朝廷鞭长莫及,还需以州牧、刺史督办……” 刘辩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道:“丞相所言有理,诸位卿家畅所欲言,集思广益。” 有刘辩的话,荀攸,钟繇,王允,李儒相继开口,针对施政纲要的集体措施,进行深入讨论。 在另一边,只用不到三天时间,曹操就已到了丰县。 傍晚,曹操藏军于山林,汇总着探来的消息,与郭嘉沉色道:“奉孝,桥冒以鲍信为山阳太守,聚兵一万镇守昌邑,其他地方,皆为匪徒所占,无需在意。” 郭嘉看着手里的地图,道:“丁使君被围困在定陶,若是能克复昌邑,定陶自解,而后一路北上,直逼濮阳!” 濮阳,东郡治所,桥冒的大本营。 曹操也是这么想的,回头看了眼,面露忧色,道:“我们行军太快,妙才根本来不及,现在的军粮,最多只够三日。”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见粮草的重要性,若是粮草耗尽,根本不需要叛军进攻,曹操的一万八千人将会不战即溃。 郭嘉神情不变,目光盯着昌邑,自言自语般的道:“叛军汹涌,已聚集十数万,所需粮草必然不可计数,那,他们粮草囤积之地,会是哪里?” 曹操一怔,猛的双眼一睁,在兖州地图,一处处搜寻。 不多久,他道:“任城国,东平国肯定不是,他们要西进洛阳,这两处太远了一些,东郡同样如此。最适合的,应当在定陶一带,现在定陶还有丁使君固守,是以,囤积粮草之地,或是在昌邑附近!” 郭嘉抬头看向他,伸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摸了空,不在意的一笑,道:“不管是不是,若是拿下昌邑,将军至少可得十天军粮!” “够了!” 曹操大喜,来回踱步,忽的沉声道:“传我将令,休整半个时辰!” 郭嘉伸手拦住他,道:“我听闻,将军曹氏与兖州诸多世家相熟?” 曹操疑惑,道:“奉孝的意思是?” 郭嘉不动声色的笑着道:“桥冒谋乱,不得人心,必有诸多世家大族被裹挟其中,若是将军此时伸出援手,想来感念者无数。” 曹操激动的不行,道:“我这就写信!” 他这些信出去,桥冒叛军中,肯定有会人意动、更有人会通风报信、有人前来投奔,还会有人会背刺桥冒等人! 更重要的,这是离间桥冒等乱臣贼子,分化其势力,动摇其军心的好办法! 郭嘉跪坐在一旁,本以为曹操会写个五六封,却没想到,短短半个时辰,曹操写了近三十封! 曹操招来侍卫,命他派人送出去,而后迫不及待巡视军营,趁着风黑月高,急行军直奔昌邑! 曹操带着三千人,一路潜行,进入兖州地界,在傍晚到了东缗。 曹操骑着马,拿起水壶喝水,见身旁的郭嘉面黄肌瘦,嘴唇干燥,关心的道:“奉孝,再忍一天,到了昌邑,你想喝多少都行!” 郭嘉是有酒瘾的,这么多天不喝酒,对他来说还算第一次,勉强一笑,道:“好。” “什么人!” 不等曹操反应,突然间,他们前方不远,出现了一支巡逻的士兵,足足数百人。 曹操的军队一阵紧张,哪怕是郭嘉都目色一凝,双手紧握缰绳。 曹操不慌不忙,操着沛国方言,大声道:“明公命我等去丰县筹措军粮,刚刚回来。” 巡逻士兵见着不疑有他,看了眼就走了。 等他们走远,郭嘉这才放松,又见曹操毫无慌乱之色,继续打马前进,暗自点头。 曹操没有任何耽搁,穿过东缗,趁夜急速行军,两天后的凌晨,终于到了昌邑城外。 “奉孝,现在怎么办?”曹操趴在一块石头上,远远的眺望昌邑城。 城池不算大,但要以三千人攻破,还是太过费力。 郭嘉嘴唇干的要裂开,神色枯槁又从容,双眼清亮,道:“桥冒起事仓促,书信各郡县,投奔着无数,其中必然杂乱不堪,任谁都难以分辨。将军诈作他人,骗开城门轻而易举。一旦进城,亮明旗帜,昌邑必得!” 曹操脸角如铁,目光灼灼,心中激动不已。 想他曹操一路走来,多少坎坷,今日,终于有智者相助! “有奉孝在,曹操何愁大事不成!”曹操忍不住的拉住郭嘉的手,沉声说道。 郭嘉轻咳一声,道:“将军,事不宜迟。” 现在正值凌晨,是昌邑防备最低的时候。 曹操正色,转头开始分派任务,而后领着军队,出了藏匿的树林,来到官道上,大摇大摆的直奔昌邑城。 昌邑城头守卫的士兵,看着不急不缓,慢悠悠向着城门靠近的三千军队,纷纷眺望,窃窃私语,并不见多少慌乱。 曹操到了城头不远,手里举着一块印信,大声道:“奉明公之命,前来运粮。” 城头的守卫,没有什么迟疑,居然直接打开了门。 曹操见着,狭长双眼冷芒跳动,骑着马,慢悠悠的进城。 城楼上一个军侯望着,大声道:“你是骑都尉吗?是从济阴来的吗?” 这时,曹操已经进了门,等他穿过城门,忽然拔刀,大喝道:“大汉武威将军曹操,奉旨讨贼,降者不杀!” “杀!” 曹操的三千人立时打开旗帜,猎猎如风,向着昌邑城杀了进去。 昌邑猝不及防,顿时一片大乱。 曹操不管不顾,带着人,直接杀向昌邑的郡衙。 被桥冒任命为山阳太守的济北相鲍信听到动静,一边穿衣服,一边从里面跑出来,到了门口,就见曹操一马当先,带着大军向他冲杀过来。 鲍信曾是何进大将军府的掾属,自是认得曹操,还以为曹操率两万人马杀到,惊吓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旋即,他爬起来,跪在地上,双手伏地,大声道:“孟德,饶命!” 曹操骑着马奔来,一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声道:“命所有人放下兵器!” 鲍信惊恐,连连大声道:“放下兵器!所有人放下兵器!” 曹操见着四周的昌邑士兵犹犹豫豫、陆陆续续放下兵器,立即指挥他的兵马,开始控制这些士卒,并控制昌邑要害之地。 短短半个时辰之后,曹操拿下了昌邑,并收降了近六千人。 他将郭嘉从城外引入,兴奋不已的道:“奉孝,我亲自检查过了,昌邑仓库储有十万石粮食,我们暂且不用担心军粮了!这壶酒,是我特意找来的,是昌邑最好的酒!” 郭嘉接过来,并没有喝,反而认真的道:“将军,事不宜迟,请立刻发兵东郡!” 曹操一怔,道:“大军连日行军,已疲惫不堪,并且昌邑刚下,还需整顿。元让,妙才等人还未跟过来,继续行军,我恐不利。” 郭嘉自然也知道,神情严肃,道:“山阳郡乃是兖州腹地,四周敌我难分,想要尽快击溃叛军,攻占山阳还不够,必须直捣东郡,摧毁其根基!” 曹操心里思索再三,道:“休整半日如何?士兵困顿,疲惫至极。” “不可!” 郭嘉断然拒绝,道:“桥冒的叛军,定是在昼夜强攻定陶,一旦丁使君落败,将军便是孤军深入,必不可保。这时发兵东郡,叛军定然惊恐,首尾不能相顾,唯有败落一途!” 曹操沉着脸,目色为难。他其实已经下令,让士兵休整,尽情吃喝了。 郭嘉见状,进一步道:“将军,到了这一步,万不可松懈,胜败在此一举!” 曹操与郭嘉对视着,心中纠结,脸角抽搐了几次,猛的双眼一睁,转身大喝道:“传令,所有士兵每人奖赏三缗,立即分发,随我继续出征!” 第二更,五千字到。 两更一万,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义父 ‘雄才也!’ 郭嘉神色不变,对于曹操是更加满意了。他其实是知道曹操已经下令纵兵,这种时候‘朝令夕改’最容易引起将士反弹,重创曹操的威望。 曹操能够审时度势,不惜他的威望,勇于决断,是成大事者的品格! 如郭嘉所料,强行收拢士兵,还是引起了上下士卒的不满,曹操行雷霆手段,凌厉处决了三十多人,这才勉强弹压下去,只留五百人守昌邑,带着五千人,火速奔袭濮阳。 士兵们十分疲惫,又心怀不满,自然走的很慢。 曹操用尽手段安抚,甚至于暗示,可以在濮阳任意行动,这才鼓动士兵加快了速度。 曹操三十五岁了,也有些吃不消这样的行军速度。 他坐在马上,看着这些日子滴酒不沾,神情恹恹的郭嘉,道:“奉孝,为何不是进攻定陶的叛军,与丁使君合兵一处,不是更能加速平定桥冒叛乱?” 郭嘉听出了曹操的请教之意,强打精神,道:“将军是担心定陶失守,反成孤军?” 如果定陶的丁原守不住,那兖州之地,尽入桥冒等人之手,曹操这几千人,就真的成了孤军深入。 曹操坐在马上,望了眼定陶方向,道:“非是曹操贪生怕死,冒不得险,我担心的是东都。” 郭嘉会意,道:“若是丁使君守不住,叛军直入陈留,威逼洛阳,确实会天下悚然。朝廷之中,决然再容不下将军。不过,以我的判断,丁使君再守十日不成问题,届时,将军已经攻占濮阳。” 曹操闻言,道:“若是桥冒等人孤注一掷,直奔洛阳当如何?” 郭嘉一笑,道:“陛下不是知道将军的计谋,岂能不做防备?” 曹操暗自皱眉,没有再说,继续行军。 郭嘉倒是有所醒觉,看着曹操有些瘦削的侧脸,没有说话。 曹操在朝廷里的名声很不好,如果曹操放任叛军击溃丁原,进逼洛阳,哪怕他有攻占濮阳的功劳,也抵不过洛阳城里的刀笔吏。 但曹操只字不提,继续北上。 ‘我果然是选对人了!’郭嘉恹恹的表情,振奋了不少。 而这会儿,夏侯惇带着‘两万大军’,才刚刚到陈留,对于丁原不断来信催促,夏侯惇不做理会。 济阴定陶。 城头上,丁原看着叛军再次如潮水般退去,脸上没有半点高兴。 他身形不高,鼻子高耸,两颊凸起,胡子稀疏,给人一种油腻奸猾之感。 这时,城下上来一个高大英武,面色凶悍,双眸炯硕,杀气腾腾的三十出头的男子。 “义父,为何不让我追杀那些叛军!?”吕布一上来,就大声道。 丁原看向他,面色恼恨,道:“那曹操不到,我如何敢让你去?桥冒等人小看我,真当我看不出那处林子的伏兵?” 吕布一惊,旋即跟着神色难看,冷声道:“义父,那曹操拥兵不前,是摆明要置义父于死地!” 丁原双眼掠过恨意,又转头望向城外。 叛军在不远处,结寨如云,绵延不绝,看样子,得有六七万人之多! 而定陶城内,满打满算,不过一万残兵败将,能守到今天已是不易。 吕布看着丁原的脸色,明白过来,道:“义父,城内的军粮,撑不过三日了。” 丁原自然知晓,心中对曹操恨意更大,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吕布见丁原沉默不语,上前一步,低声道:“义父,叛军又送来招降信,说是义父可为三公……来人我已经杀了。” 丁原点头,他是决计不会投降叛军的,冷哼一声,道:“世食君禄,岂能卖主求荣?杀的好!” 吕布重重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到了晚上,丁原再次巡城,穿着甲胄,望着不远处叛军大营火光如烧,映照半边天,心头沉重。 “义父,叛军好像要拔营!”高大不少的吕布突然说道。 丁原猛的踮起脚尖,认真看去。 只见火把骤然游动,犹如火龙一般,似有远离的迹象。 “莫不是诱我出城?”丁原面露狐疑。 吕布同样不知所以,道:“义父,我出城探查一番!” 丁原一把拉住他,想了又想,道:“小心!” 吕布见丁原这么关心他,重重点头,带了几个人吊篮而下,直奔叛军大营去探查。 半个时辰后,吕布大喜而回,道:“义父,那曹操突袭山阳郡,已经攻占了昌邑,据叛军俘虏说,曹操已经发兵去东郡,桥冒等人不得不回防!” 丁原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更加怀疑了,道:“两万大军,奇袭昌邑……不论是路程来说,还是一路无声无息,绝无可能!多半是叛军要诱我追击,埋伏于我!” 吕布只是一想,就道:“义父英明!” 两万大军,一路瞒过所有人,绕过陈留、济阴,奔袭山阳郡,还是顺利的拿下昌邑,怎么看都不可能! 丁原目露一丝冷笑,道:“命所有将士,严阵以待,今天全部不准休息!” “领命!”吕布大声道。 丁原站在城头,望着叛军火把纷纷乱乱,渐渐远离,心里嗤笑,屹立城头,佁然不动。 而另一边,曹操势如破竹,攻破成阳,绕过雷泽,马不停蹄,直逼濮阳门户——咸城。 作为普通小县城。 刚刚上任县令的许汜,还来不及做什么,就面临着曹操大军临城。 城头上,许汜边上的一众县丞大小官吏,莫不恐惧骇色。 这曹操,传言还在陈留,这不声不响的,居然从山阳郡,一路杀到了东郡! 曹操骑着马,站在城下不远,指着许汜大骂,道:“许汜,你身为汉臣,背主谋逆,为天下所不齿!今日曹操奉旨讨贼,你可愿弃暗投明,将功赎罪!” 许汜脸色微微苍白,眼见着曹军无边无际,咸城必然难守,抬着手大声道:“曹将军,下官等并未谋逆,是为叛军裹挟,今日开门,将军愿收留我等否?” 曹操狭长双眼杀机一闪,喝道:“若伱等并未反叛,曹操理当接纳。我军中尚缺从事中郎,可愿屈就?” 许汜遥遥抬手,道:“许汜信曹将军,奈何城中官民忧惧,请曹将军当众立誓,不屠戮咸城一兵一民。” 曹操心中杀机更盛,却面不改色,当众宣誓。 咸城之上,许汜等人见状大喜,喊道:“曹将军稍候,我等立刻开门。” 曹操坐在马上不动,看着许汜下了城楼。 郭嘉上前来,道:“将军打算怎么做?” 曹操闻言转过头,道:“我本意是为了借他们之口,探明东郡以及桥冒等人虚实,奉孝有何想法?” 郭嘉的形容比之前更加枯槁,脸色发白,道:“想必那桥冒已经回师,将军不能停留。” 曹操嗯了一声,回头看向他带来的士兵,心头沉重。 他骑着马还好,士兵们一路奔跑,很多人鞋都磨破了,甚至有不少士兵在路上走着睡着。 不多时,咸城大门敞开,许汜在城下迎接着曹操入城。 曹操当即打马,来到近前,一面命士兵进城,一边笑容满面,礼贤下士的与许汜寒暄。 许汜神色仍旧不安,抬着手,勉强笑着道:“在下本在东郡访友,不想被叛军所裹挟,信得将军不弃,收留我等,再造之恩,还请受我等一拜。” 许汜领头,县城的一众大小官吏十余人齐齐拜倒在地上。 曹操等着他们拜倒,这才连忙上前,扶起许汜,道:“先生乃荆州名士,曹操岂会真相信先生谋反,快请起!” 许汜等人心头略松,纷纷陪笑。 “请将军入城。”许汜道。 曹操肃容满面,又带着一丝微笑,携着许汜一同入城。 不过一炷香时间,曹操完全控制了县城,收缴了钱粮,与许汜‘放心’的闲聊。 “什么,濮阳里有四五万人?” 曹操神情惊变的看着许汜。 一旁的郭嘉目光微凝,盯着许汜道:“桥冒在东郡本不过两万人,即便收拢其他叛逆,在手里的最多不超过五万,攻打定陶三万,山阳一万,泰山郡一万,濮阳最多不超过三千人,他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兵马?” 许汜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郭嘉,见着曹操目光好似要吃人,连忙道:“是这样,将军有所不知,这些人,是从冀州来的。” “冀州!” 曹操与郭嘉对视,两人眼神里同样的震惊。 许汜见着,不等曹操发问,跟着解释道:“一部分,是桥冒早就勾连的黄金乱匪,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反对应使君,被驱逐出冀州,不得已投奔桥冒,并非是冀州参与了叛乱。” 曹操神色丝毫没有放松,看着郭嘉,沉色不语。 他们一路奔袭,是料定濮阳没有多少兵马,现在反而多出四五万人,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四五万人,凭他们的六七千的疲惫之师,根本拿不下来! 桥冒正在回兵,拿不下濮阳,他们进退无路,唯有败亡一条! “曹将军不用担心,” 许汜看着气氛僵凝,忽然又说道:“据我所知,应使君已经率兵一万,离馆陶不远了。” 郭嘉双眼一亮,与曹操道:“将军,无忧了!” 馆陶在东郡北面,现在的形势,变成了曹操、应劭双面夹击东郡! 曹操神色一变,从容大笑着道:“我即刻修书给丁使君,请他率兵北上,与我等合兵,共破濮阳,剿灭桥冒叛军,平定兖州!” 求两张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贪色之人 曹操将军队停住在咸城,一边休整,一边等待应劭与丁原的回信。 他的军队太过疲惫,无力对桥冒的回师进行伏击,倒是那三十多封信,陆陆续续全部送了出去。 一日后,定陶。 眼见叛军消失了,丁原紧张的心情大松。 再看着曹操送来的信,丁原与吕布大笑道:“奉先,你可相信这封信?” 吕布面露迟疑,道:“义父,若是轻装突进,倒是有可能做到。” 丁原却摇头,道:“为父曾是大将军府掾官,与那曹操相熟,此人有勇无谋,惯用大话,纵观他为官十余年,毫无功绩可言!桥冒等人如果冒用的是他人,为父或许上当率兵出城,偏偏是这曹操,着实可笑!” 吕布顿时深以为然,道:“义父英明!不论叛军是真退、假退,只要我等固守定陶,叛军就不得西进,待朝廷援兵一到,合并东进,剿灭叛军,指日可待!” 丁原就是这么想的,道:“你再派兵出去探查,看看这些逆贼还有什么手段!?” “是。”吕布没有二话,提着长矛转身。 丁原又看了眼曹操的这封信,冷笑一声,直接到垃圾篓里。 此时的咸城,曹操踌躇满志,满腔豪情壮志。 他站在咸城城头,眺望濮阳方向,与边上的郭嘉,大声道:“奉孝,待丁使君北上与我合兵,应使君抵达濮阳北面,不出十日,我必破濮阳!” 郭嘉见曹操气势凛然,神情振奋,喝了酒,微笑着道:“将军立下这番功业,怕是封侯不远了。” ‘封侯?’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心头难以遏制的激动起来。 想他曹操,东征西讨这么多年,这次,是他第一次离封侯这么近! 曹操迅速收敛表情,与郭嘉沉色道:“全赖奉孝之助!” 他这是真心话,前几次他领兵出征,无不是败退而逃,唯有这一次,顺利的超乎他的想象! 郭嘉又喝了酒,道:“那下官的幕酬,是否该涨一涨?” 曹操闻言,哈哈大笑。 这么多天,他早看出来了,郭嘉是有志大事的人,除了好酒外,钱财等身外之物,根本不在郭嘉眼里! “将军!”这时一个什长跑过来,递过两份信,道:“军司马的来信,还有冀州的。” 曹操连忙接过来,撕开第一封,匆匆一扫,与郭嘉激动的道:“奉孝,妙才筹集到钱粮了,还招募了三千人,已经带着丰县的一万七千人,合兵两万,快要到昌邑了。” 郭嘉有些意外,道:“看来,将军的功业已在眼前!” 曹操重重点头,狭长双眼一阵厉芒跳动,直直的望向濮阳方向。 有夏侯渊的两万人在身后,不止有了足够的兵力,最重要的是,他不再是孤军深入,而是进可攻,退可守! 一阵子之后,曹操好像忽然才想起来手里还有一封,打开看去,顿时皱眉,思索片刻,递给郭嘉。 郭嘉见着曹操的脸色,接过来一瞧,目光微动,道:“黑山军入寇冀州?倒也不奇怪。桥冒等人谋反,书信各地,黑山军趁机劫掠冀州郡县……应使君入冀州不久,根基未稳,回兵剿匪,理所应当。” 曹操神情不改,大声道:“即便没有应使君,凭借我与丁使君的兵马,平定濮阳,易如反掌!” 郭嘉抬起眼皮,注视着曹操的侧脸,而后看着手里的信,没有接话。 应劭的信都到了,离的更近的丁原,反而还没动静。 …… 到了傍晚,曹操终于醒过味来,看向定陶方向,阴沉着脸,恨声道:“丁原贻误战机,当斩!” 丁原到现在都按兵不动,拖一天就给叛军多一天的准备时间! 郭嘉坐在他边上,若有所思的道:“将军,与丁使君可有旧怨?” 曹操神色难看,道:“我与那丁原都曾是何进大将军府的坐宾,并无深交,我亦不知,他为何连信都不回!” 郭嘉心里也奇怪,道:“按理说,兖州之败,丁使君罪在首位,他不想将功补过,反而按兵不动,莫不是有别的心思?” 曹操脸色微变,道:“奉孝的意思?” 郭嘉一见,连忙摇头道:“下官并非是怀疑丁使君参与谋逆,只是觉得,丁使君这个作为十分反常。” 曹操闻言,若有所觉,双眼幽冷,看着门外,道:“奉孝的话,提醒了我,那丁原向来软弱,行事犹豫,毫无担当可言。按兵不动,恐是想保存实力,害怕再有败事!” 再有败事,丁原唯有死路一条了。 郭嘉坐直,正色道:“将军,必须要丁使君率兵前来,合兵一处!” 曹操明白,以他手里的两万余人,想要攻破濮阳太过艰难。 曹操神情变幻一阵,道:“我再给他写,晓之厉害!” 郭嘉侧身向前,道:“还不够。元让不是快到济阴了吗?请他亲自劝说丁使君,再给朝廷发信。” 曹操看着他,疑惑道:“朝廷一来一回恐时间太长,并无作用。” 郭嘉道:“要写。是写给陛下、朝廷诸公看的。不要提丁使君按兵不动,只提将军的策略。” 曹操陡然会意,道:“我这就写!” 郭嘉见着他拿起笔,暗自沉眉。 等丁原再发兵过来,最起码要推迟两三天,这两三天时间,足够桥冒等人准备充分了。 待等曹操与丁原合兵,已然优势尽去。大好形势,瞬间变成了胶着的攻城战! 这对曹操或者朝廷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曹操与朝廷的想法,都是速战速决,拖延下去,不止耗费钱粮,更有损朝廷威信,助长不臣之辈的野心! 身为幕僚,郭嘉比曹操想的更多,更远。 ‘怎么才能尽速破城?’郭嘉目中思索不断。 …… 曹操占据咸城,派兵肆意清剿附近的匪患,收拢青壮,积攒钱粮,等待着夏侯渊抵达。 一天后,夏侯惇带着两千人,进了定陶。 等夏侯惇说完,丁原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他,道:“你是说,曹孟德真的绕过陈留,奇袭了山阳郡?” 夏侯惇已经收到曹操的信,心里对丁原按兵不动十分愤恨,面无表情,强压怒火,抬手道:“是。还请丁使君发兵,与武威军军合兵,共讨濮阳!” 吕布站在一旁,盯着夏侯惇的脸,转头看向丁原。 丁原满脸讶色,猛的一变,沉声道:“仅凭伱片面之词,老夫如何信你?两万大军,哪怕再快也不能做到!” 夏侯惇抬着手,道:“丁使君,不是两万,是三千人,轻装简从,完全可以做到。” 丁原冷哼一声,道:“三千人,从丰县到昌邑,你知道有多少叛军阻拦吗?那昌邑更是有一万兵马,曹操三千人轻松攻破,还一路打到咸城,你当老夫是这么好糊弄的吗?” 夏侯惇张嘴要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曹操的信里写的很简单,并没有详细述说整个经过。 吕布在一旁见着,顿时觉得他义父说的有理,长矛一甩,指着夏侯惇喝道:“莫非,你也是投靠了叛军,想要诱我们出城?” 夏侯惇大怒,从怀里掏出印信,大声道:“放你娘的狗屁!武威将军印信在此,抗命如抗旨!” 丁原连忙走过去,见确实是武威将军印信,神情变得难看。 这就说明,他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贻误了数天时间,现在夏侯惇居然拿着曹操的印信,说明曹操对他十分恼怒! 曹操要是弹劾他,朝廷决然不会放过他! 吕布收回长矛,来到丁原边上,低声道:“义父?” 丁原心里恼恨曹操,左思右想,道:“发兵。” 他心底其实有个疯狂想法,杀夏侯惇灭口,装作不知情,事后到了朝廷还有辩驳的余地。 但这个做法太危险,一个不好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遵命!”吕布对丁原还是十分敬重的,闻言没有二话,转身去调兵。 夏侯惇见着,收回印信,抬手道:“多谢丁使君,武威将军说了,平定叛乱,首为丁使君请功。” 丁原根本不信,心里琢磨给朝中哪些大臣写信,请求代为向朝廷解释。 夏侯惇跟丁原、吕布,合兵一处,一万五千人,赶赴咸城,与曹操汇合。 在丁原发兵没多久,宫里的刘辩也收到了曹操的信。 这会儿,朝休即将结束,刘辩与杨彪,王允,荀攸等人正在丞相值房加紧商议,改元后的一系列大小事情。 看完曹操的信,刘辩心中大定,笑容满面的与身前的众人说道:“曹操发奇兵,绕过陈留、济阴,突袭山阳郡,现在已攻占昌邑,直逼东郡,桥冒等人的老巢濮阳。” 杨彪等人神情大震,面面相窥。 谁都没想到,一直磨磨蹭蹭,畏惧不前的曹操,居然来这么一手! 王允拧眉,细细思索一番,道:“陛下,从时间来看,似乎,有些不妥。” 刘辩笑容不减,道:“他是轻装突进,只有三千人。现在,就等着与丁原合兵,一同进攻濮阳了。” 王允心里还是有众多疑点,但这会儿不好多说,神色淡漠,道:“陛下,那黑山军突然攻入冀州,怕是与那桥冒等人合谋,应当予以严惩!” 刘辩点头,双眼冷冽,道:“等曹操平定了兖州,应劭掌控冀州,朕要合并、冀、幽三州之兵,彻底剿灭黑山军!” 荀攸刚要张嘴,钟繇悄悄捅了他一下。 荀攸看过去,顿时会意,没有再多说。 这两人的动作,刘辩是尽收眼底,转瞬就明白他们的意思,两个字:钱粮。 “加速推进钱粮转运以及盐政!” 刘辩看着一众人,道:“夏粮之前,必须要见成效!” 杨彪,王允四人齐齐抬手,道:“臣等领旨!” 刘辩转而又笑容满面,道:“总体来说,情势还是向好。兖州的事就交由大司马府负责,诸卿家集中精力,推进新政!” “臣等领旨!”四个人再次抬手。 刘辩嗯了一声,率先起身,离开尚书台。 刘辩一走,其他人几人相继离开杨彪的值房,王允走了几步,一把抓住钟繇,低声道:“钟廷尉,心中没有疑惑?” 曹操这一反常态,兵出奇招,令一直不太信任他的王允,倍感怀疑。 钟繇见着,肃色道:“陛下正是高兴时候,王公一定要刨根究底吗?” 王允见钟繇这么说,心里顿时暗怒。 国之大事,岂能只在乎陛下高兴? “哼!”王允冷哼一声,甩手离去。 钟繇被王允哼的一怔,有些不知所以。 刘辩出了尚书台,没带潘隐,身后只有几个黄门,径直来到了唐姬住的披香宫。 “陛下……”宫女一见刘辩行礼道。 刘辩笑着摆了摆手,道:“不用通报了,朕直接进去。” 宫女退到一旁,恭送刘辩进去。 刘辩进了宫门,却没发现唐姬,见桌上有两杯茶水,笑着坐下,大声道:“你这是知道朕来了。” 说着,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不等他放下茶杯,余光瞥见蔡文姬从里面出来,站在侧门,目光怪异的看着他。 刘辩倒是不知道蔡文姬进宫,微笑的放下杯子,刚要说话,又见杯子上有着浅浅的唇印。 刘辩双眼一睁,听到了唐姬的脚步声,神色微慌,忽的拿过茶壶,给茶杯倒满,顺手推到一旁。 蔡文姬眨了眨眼,愣住了,直勾勾的盯着刘辩。 “蔡小娘怎么了?”唐姬从后面过来,话音未落,见到刘辩,俏脸喜色,上前道:“臣请见过陛下。” 刘辩瞥了眼蔡文姬,轻咳一声,笑着道:“朕听说蔡小娘来了,特意来见一见,好了,不打扰你们叙话,朕还有政务要处理。” 不等唐姬出侧门,刘辩已经出了大门。 颇有些狼狈而逃。 唐姬疑惑道:“陛下怎么走的这么急?” 蔡文姬俏脸绯红,轻轻嗯了一声。 蔡文姬带着面纱,唐姬看不到她脸色,拉过她道:“蔡小娘,还是说说刚才的格律吧,” 蔡文姬心里轻松一口气,有些心虚的看了眼唐姬,坐到小桌旁,看着刘辩喝过的那杯茶,不禁抿了抿嘴,有些发愁,待会儿还怎么喝。 刘辩出了披香宫,回转景福殿,暗自庆幸:辛亏没有其他人看到,否则就说不清楚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丁原率兵北上,与曹操合兵在咸城。 曹操与丁原是熟人,都曾是何进大将军府的属官,一见面就十分客气的抬手寒暄。 咸城后堂之内,一众人分坐好,丁原率先说话,笑着道:“孟德,昔日一别,有数年未曾逢面了吧?” 曹操同样一脸微笑,道:“丁使君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丁原瞥了眼郭嘉,夏侯惇等人,顿了下,感慨的道:“昔日,我等还在为铲除阉党而困苦,今日却能携手并肩,讨伐不臣,当真是缘分不浅。” 曹操见丁原追忆往昔,不动声色的瞥了眼高大威猛的吕布,道:“丁使君不论能力与品佚,皆在曹操之上。丁使君在定陶拖住叛贼十多日,不然曹操也不能突袭至此。平贼之功,理当由丁使君居首。” 听着曹操的话,丁原放心大半,当即道:“明日攻城,由我指挥如何?” 曹操抬手,道:“一切听从丁使君安排。” 丁原似担心曹操反悔,转头看向吕布,道:“吕布,你明日点兵一万,前往叫阵,务必一战而胜,壮我军威!” “末将领命!”吕布一步迈出,朗声应道。 一旁的郭嘉见着,暗自摇头。 这丁原看似精明,实则愚蠢,虽然第一进攻好似抢了功劳,可也成了马前卒。 第二天一早,吕布点齐一万兵马,到了濮阳城楼下叫阵。 吕布手持长矛,胯下青鬃马,威赫凛凛,立在阵前,向着濮阳城大喝道:“并州丁使君麾下,吕布在此,谁人敢出城一战!” 濮阳城上站满了人,不多时,一个精壮大汉骑马飞奔而出,身后有三十多骑跟随。 “泰山毛晖在此,贼将休要猖狂!”来人直奔吕布,挥刀袭来。 吕布根本不废话,双腿一拍,青鬃马飞奔而气,手持长矛杀了过去。 “死!” 只是三个回合,吕布将毛晖挑下马,用力一刺,贯穿其喉咙。 那三十余骑,转身而逃。 吕布挑着毛晖的尸体,驰马飞奔,向着濮阳城大喝道:“何人敢来送死!” 濮阳城上,一片安静,大门紧闭。 不远处的曹操观望着吕布,狭长双眼闪过惊色。 夏侯惇、夏侯渊兄弟在他看来,已然是当世虎将,不曾想,这吕布居然还要勇猛几分。 ‘若是在我麾下就好了。’ 曹操心里想着,瞥了眼丁原,大笑着道:“丁使君有此猛将,天下功业,尽在公手!” 丁原对吕布的表现十分满意,摸着胡子,得意的笑道:“孟德过奖了。” 郭嘉见濮阳城不再出战,心里暗感不好,上前与曹操低声道:“将军,不妨让丁使君攻城。” 曹操转头向丁原,道:“丁使君,叛军锐气已挫,不若攻城?” 丁原一怔,道:“攻城?” 按照惯例,两军对垒,先要打出士气,而后才是攻城拔寨。 曹操面露肃色,道:“使君,不能给叛军时间,他们拖延越久,对我等越不利,还须速战速决。” 丁原心里不想,强行攻城,对他的士兵损失太大。 但他有‘把柄’在曹操手中,还指望曹操将来入朝为他美言几句,迟疑再三,道:“好。传令吕布,即刻攻城。” 吕布得到军令,没有迟疑,挥兵攻城。 攻城器械早已准备好了,一万人如潮水涌过去。 濮阳城准备的更为充分,箭矢如雨,石头,冰块,甚至是火油,铺满了城墙。 曹操见着,神情如常,与郭嘉对视。 郭嘉喝了口酒,静静观望。 不足半个时辰,丁原忍不住了,道:“孟德,增兵吧。” 他的一万人,根本攻不上去,眼见着搬运回来的尸体越来越多,丁原心疼的要命。 曹操狭长双眼冷芒跳动,淡淡道:“收兵吧。” “收兵!”丁原不多想,直接大喊下令。 曹操没有多看,转身回营。 一见郭嘉进来,他赶走侍卫,低声道:“奉孝,你看出什么了?” 郭嘉面无表情,淡淡道:“错过了最好战机,桥冒等人怕是决意固守了。” 曹操顿时阴沉着脸,大骂道:“丁原老贼!坏我大事!” 他哪里不明白,丁原拖延了几天,错过了最佳攻城时机,现在桥冒等人准备充足,城内五六万士兵固守,想要攻下来,不说要付出多少士兵,单说耗时一长,他的粮草未必撑得住! 大好形势陡然转变,对他很是不利! 曹操怒恨不已,没有失去冷静,道:“奉孝,你还有办法?” 郭嘉喝了口酒,道:“要看将军那些信,能否起作用了。” 曹操转念一想,明白了——坚城从外难破,里面易破! 曹操坐下,看着一旁的纸笔,神色变幻不断。 夏侯惇、夏侯渊从外面进来,夏侯惇道:“孟德,我们又收降了三千人。” 兖州是彻底乱了,叛军不说,黄巾乱匪,各种匪盗层出不穷,没有一处是安宁的地方。夏侯兄弟带兵剿匪,每次都大有收获。 曹操没有理会夏侯兄弟,还在思索着濮阳城里可利用的人。 郭嘉看了两人一眼,拿起酒壶喝酒。 自从夏侯兄弟与曹操汇合,他们军队的数量一直在不断增加,从最初的两三万,已经膨胀了五六万。 但粮草非但没增,反而日益消耗加剧,哪怕压缩口粮也撑不过十日。 ‘十日。’ 郭嘉目中闪过一丝凝色,转身与曹操道:“将军,命军队环城而走,不断喊话,佯装攻城,昼夜不停。” 曹操神色一振,看向夏侯兄弟,道:“按照奉孝说的做。” 夏侯渊,夏侯惇两人抬手道:“得令。” 不等两人走出,曹操奋笔疾书,一连写了几封,而后递过郭嘉,道:“奉孝,你看是否可行?” 郭嘉接过来,仔细看完,道:“可。” 这些不是给那些叛军要员,是给濮阳城全体军民百姓的。 曹操闻言,道:“奉孝,濮阳并非坚城,若是掘土而进,是否可行?” 郭嘉对这种手段向来不信,喝了口,道:“可以一试。” 曹操从他脸上看出来了,放弃了这个想法,苦思冥想对策,同时将丁原恨的死去活来! 入夜,濮阳城东门。 夏侯渊率兵五千,一时敲鼓进击,刚到楼上箭矢范围,立刻又鸣金收兵。 来来回回,时断时续,令东门上一片紧张,不敢有任何大意。 另一边,夏侯惇带着兵马,环城而走,数百士兵齐齐大喝:“乱臣贼子,不得好死!降者不杀,概不追究!” 声音洪亮,震动如雷,在濮阳城上空回荡不休。 濮阳城内乱做一团,四处是喊叫声,更有火光在处处燃起。 濮阳城官衙。 臧霸浑身是血,冲到桥冒跟前,怒声道:“曹贼如此叫嚣,我等非要这般窝囊不可吗?” 桥冒与桥正容貌相似,只是更为沉稳,不慌不忙的道:“我已经得到消息,曹操的军粮撑不过十日。只要再等几日,曹操军困粮乏之际,便是你臧校尉立功之时!” 臧霸看着在座的其他人,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桥冒下手一个粗狂中年人,大声道:“桥太守,不如抽兵北上,与我黑山军一同攻破邺城,那时曹操追来,随我入幽州,自立一地,岂不逍遥自在?” 桥冒瞥了他一眼,道:“白校尉,黑山军真的能攻破邺城?” 白绕自信一笑,道:“汉室腐朽,民心尽失,如桥太守起事者,在冀州只多不少,攻破邺城,只是时间问题。” 桥冒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曹操必败。” 白绕也不多说,反正他要想走,谁都拦不住。 “任城国那边有什么消息?”桥冒看向右手边的王肱。 王肱道:“任城国相举兵相抗,怕是已与曹操勾连了。” 桥冒思索一阵,道:“刘虞还没有回信?” 王肱摇头,道:“据说鲜卑寇边,刘使君亲自率兵去辽西了。” 桥冒皱眉,而后松开,听着外面的鼓声、喊叫声,神情厌躁一闪,脸上杀机浮动,道:“全城宵禁,违者杀!” 一众人心惊肉跳,连忙起身道:“遵命!” 白绕悠悠起身,径直离开。 桥冒没管它,这白绕只是个信使。 濮阳城外,丁原大营。 丁原还是忌惮曹操,并未与曹操合兵,自有营地。 站在一个高处,看着濮阳城下的热闹,丁原捏着下巴稀碎的胡须,道:“奉孝,你可有办法攻破此城?” 吕布望着,想了一会儿,道:“义父,想要攻破濮阳,非三万人不可。” “三万?” 丁原看向曹操的大营,神情晦涩,目光幽幽。 三万人他没有,曹操有! 丁原撇过头,与吕布低声道:“你派人四处寻找娇媚良家女子,多找一些带过来。” 吕布一怔,义父不是好色之人啊? 为我准备的? 吕布神色一正,抬手道:“义父,大事在即,理当奋力。儿不是贪色之人,请义父无需为儿考虑!” 丁原愣了下,旋即摇头,道:“为父还信不过你吗?这些,为父是给那曹操准备的。” 第二更七千字,两张一万字,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臧霸 深夜。 曹操与郭嘉抵足而眠,正睡的熟,被夏侯惇给叫醒。 曹操与郭嘉两人坐起来,看到不远处,站着四五个涂脂抹粉,从十几到二十多岁不等娇美女子。 曹操与郭嘉对视一眼,都很是不解。 “元让,你这是?”曹操发问道。 夏侯惇表情有些古怪,道:“是丁使君派人送来的,说是照顾你的起居。” 曹操哪里还不明白,登时怒从心头起,大骂道:“丁原老贼欺我!” 郭嘉拿起酒壶,轻轻喝了一口,笑着道:“下官倒是觉得,丁使君未必有恶意,多半是为了讨好将军。” 曹操反应过来,更加恼怒,道:“老贼竟如此看我!元让,将这些人给我送回去,告诉丁原,明日还是由他主攻!” 夏侯惇应着,将这些女子又带了出去。 郭嘉喝着酒,躺回去,道:“将军,明日对丁使君还需客气一点。” 曹操压着怒火,侧身下去道:“我知道。” 但是有丁原这么一出,曹操翻来覆去睡不着,枕高一点,看向郭嘉,道:“奉孝,听附近村民说,这一阵子,还会有大雪,如何是好?” 郭嘉闻言,半坐起来,道:“没有其他办法,唯有强攻。” 他们的军粮支撑不了太久,再有大雪,非得耗死在这里不可。 曹操沉着脸,面色苦思。 他自然不想强攻,他手里的军队,除了禁军大营出来的,训练过几个月外,其他基本上都是强拉来的青壮,没有多少攻城经验,冲上去凭白送命。 郭嘉喝着酒,心里摇头。 丁原这一拖延,将大好局势推向了不可预测的境地。 “我在担心冀州。”好半晌,郭嘉道。 曹操一怔,抬起头道:“黑山军?不过是些强盗,他们能怎么样?” 郭嘉喝着酒,道:“应使君初来乍到,本就弹压不住,再有一些居心叵测之辈从中掣肘或抽梯添火,冀州恐会比兖州还乱。” 曹操神情变得凝重,好像想到了什么,直接披衣坐起,道:“若是我强攻,多久能拿下?” 曹操与丁原的军队数量,与桥冒的叛军相当,但一个攻城、一个守城,胜败难说。 郭嘉顿了一会儿,目光冷意森森,道:“桥冒叛乱突然,人心不齐,昼夜猛攻,威逼利诱,最多五天,足可拿下!” 曹操沉色不语。 这样猛攻,即便拿下,他至少得损失一半以上的士兵,胜,也是惨胜。 曹操心里想着到时朝廷那边必然会对他弹劾猛烈,计较一番,沉声道:“那便强攻!” 郭嘉看着他,道:“将军可要想好,拿下之后,将军在兖州未必还能立足。” 兖州不止是桥冒一处叛乱,还得清剿黄巾乱匪等其他叛乱,没有足够的兵力,根本立不住。 曹操心里将丁原恨了个半死,神色却是坚定如铁,道:“没有其他办法,必须在大雪之前,剿灭桥冒!” 郭嘉轻轻点头,悠悠喝酒。 “奉孝,冀州真的会乱起来?”定下濮阳之计,曹操反而关心冀州了。 郭嘉擦了擦嘴,道:“朱使君在青州将黄金乱匪逼得四散而逃,我听说,相当一部分人逃入了冀州。” 曹操知道这些,想着黑山军、黄巾军以及立足未稳的应劭,拧起眉头,面露沉思 现在的情形,又好似回到了六七年前。 当时黄巾军陡然势大,肆虐州县,甚至于逼近洛阳,令大汉上下十分惊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镇压下去,不曾想,大汉的情势非但未变好转,反而犹如陷入泥潭,越发举步维艰。 郭嘉看出了曹操的心事,目光微动,道:“将军如果能够立足兖州这四乱之地,何愁功业不成?” 曹操看了他一眼,继续思索。 兖州地理位置太过特殊,遏制了东西南北的要道,立足这里,东征西讨,南来北往,有的是仗打! 但是这样的一个四乱之地,想要立足是千难万难。 不过片刻,曹操神色一定,道:“先平定桥冒再说不迟!” 郭嘉喝着酒,目光看向窗外,心里开始为曹操谋划以后的出路。 …… 第二天一早,曹操与丁原分别点齐兵马,摆在了濮阳城南大门前。 丁原摸着稀疏的胡须,瞥着曹操,道:“孟德,今日攻城,以你为主如何?” 曹操面无表情,道:“使君麾下吕布勇猛无敌,何须我来?操还想见一见吕布之勇猛。” 丁原心里冷哼,招来吕布,命他出战。 吕布骑着青鬃马,手持长矛,在阵前来回穿梭,叫骂不绝。 “桥冒,伱说苍天无眼,你可知桥公有眼乎?” “桥公位列三公,世所敬仰,而你谋乱,不臣不孝,不死何为!” “老贼,你乃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立于高墙,人所共见,臭味熏天!” 吕布不知道是有人刻意教还是自读了一些书,将桥家祖宗都抬出来大骂。 城墙上的桥冒面容不动,大声回应道:“曹操,你阉宦之后,焉知大义!奸佞当道,祸乱朝纲,不若与我一道,斩奸除邪,再立乾坤!” “冥顽不灵!” 曹操见桥冒揭他短处,目光冷屑,与丁原道:“使君,桥冒之辈,逆骨根深,我欲强攻,还请使君示下。” 丁原摸着稀疏的胡子,道:“我只有区区万余人……” “围三缺一,我攻东西,南门交给使君!”曹操不等他说完,直接道。 丁原一脸正色,道:“既然孟德主意已决,好!” 曹操、丁原商议一定,数万大军,如潮水般涌向濮阳城。 吕布攻打南门,夏侯渊东门,夏侯惇西门,攻势凶猛,似要一战而定。 不大的濮阳城,顿时压力如山,好似摇摇欲坠。 不多时,城头上挤满了人,仿佛短兵相接,肉身相搏,争夺不大的城头。 箭矢如雨,滚木不断,上上下下,鲜血横流,尸体堆积。 曹操立在远处,神情冷硬。 丁原瞥着他,面无表情,心里却肉疼不行。 他只剩下这一万多人,折损在这里,他这个兖州牧,还怎么在兖州立足? 攻城战向来酷烈,双方的厮杀短短时间就进入白热化。 夏侯惇、夏侯渊两人简直不要命,身先士卒,奋力攻城。 喊杀声震天,怒喊声如雷。 这一战,双方从早上、中午、傍晚,直到天黑才停下来。 双方军队各自清理尸体,打扫战场。 “孟德!” 夏侯惇抹了把脸上的血,道:“死伤八千多人。” 曹操脸角一抽,这才第一天就八千了。 郭嘉拎着酒壶上来,道:“晚上不要停。” 曹操点头,看向丁原方向。 郭嘉一笑,道:“将军不用担心丁使君,只要将军攻城,丁使君想偷懒都不行。” 曹操瞬间明白了,沉声道:“元让,将士兵一分为三,轮流进攻、休息,务必要在大雪来临之前,攻下濮阳城!” “领命!”夏侯惇沉声应着。 现在的情势,对他们十分不好,一旦濮阳下了大雪,那他们将进退不得。 已经退出来的官军,不多时,再次列阵,准备进攻。 但官军并没有真正的进攻,而是与昨夜一样佯攻,只是规模、声势更大,如同真的一样。 濮阳城上,严阵以待,没人敢赌这是‘佯攻’。 一连三天,官军攻势不减,双方在濮阳城三门的厮杀几乎没有停止过。 “曹操是疯了吗!?” 濮阳城头,臧霸红着眼,面容枯倦,怒声骂道。 官军好像不知疲倦,更不怕死,拼命的在攻城。 三天时间,臧霸几乎没有合过眼,与他一样的,还有无数士兵。 他身旁一个军侯陪着,与他一同下楼。 城内,到处是尸体、伤兵,哀声不断。 “这就是逃兵的下场!” 突然间,不远处,一群士兵压着光膀子的二十多人,直接砍杀在所有人面前。 臧霸看的心神一突,神色越发难看,大步向濮阳城官衙走去。 军侯一把拉住他,低声道:“校尉做什么去?” 臧霸瞪着他,道:“找桥冒说理去!” 军侯见着,犹豫再三,忽然拉过他到一旁角落,低声道:“校尉,你还不知道吗?城中所有大小官吏的家眷,都被桥太守接走了!” 臧霸双眼怒睁,道:“我妻儿也被桥冒抓走了?” 军侯瞥了眼外面,低声道:“校尉,你与我们不同,我们是被朝廷逼的走投无路了。你不过是劫掠了些百姓,不用被桥冒恐吓住,还是早些逃命去吧。” 臧霸脸上一阵变幻,道:“我妻儿在何处?” 军侯连连摇头,道:“这种事情,小人怎么可能知道。” 臧霸看着他,道:“不用害怕,只要我不死,你便没事!” 军侯道:“我家里犯了死罪,无处可去。” 臧霸冷哼一声,道:“我也犯了死罪,有什么可怕的,以后跟着我!” 臧霸说着,忽然瞥见桥冒在巡视,眼神里杀意一闪。 桥冒没有看到他,与身旁的人谈笑风生,道:“曹操这般攻城,必然是军粮告急,不可久持。我料定,最多三日,便是我等反击之时!到了那时,兖州尽在我手!北可与黑山军结盟,东可并青州,西讨洛阳,南入豫州,天下之大,皆是我等容身之所,大事成也!” 众人听着,皆是点头附和。 臧霸等他走远,冷笑一声,从角落里出来,左右四顾,转身向着王肱的府邸走去。 王肱正忙着计算粮草,焦头烂额。 曹操的粮草不多,实则上濮阳城里的同样不多,六七万人的消耗,每天都是笔大数字。 见到臧霸气势汹汹过来,王肱皱眉,道:“臧校尉,该给你的我都给你了,再多,需要太守批准。” 臧霸冷哼一声,道:“我妻儿在哪里?” 王肱神色不动,暗自警惕,道:“臧校尉无需担心,桥太守将他们接走,安置在安全地方了。” 臧霸盯着他,道:“桥冒许诺你东郡太守,你以为,你真的坐的上去?别忘了,你是刘岱的人,刘岱是皇族!” 王肱面上一沉,道:“臧校尉这是何意?” 臧霸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直接扔在地上,冷声道:“这是曹操给我的信,王肱,你也有吧?” 王肱脸色骤变,盯着臧霸道:“你想说什么?” 臧霸拔出剑,杀机四溢,道:“要么,你帮我救出我妻儿,我们一同逃出濮阳,我回我的泰山,你找你的靠山。要么,鱼死网破,我揭发你给桥冒,再打开城门,迎曹操入城!”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蔡侯纸 王肱盯着臧霸,神情变幻。 他们这些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桥冒‘招募’而来,其中最为特殊的,无疑就是这个臧霸! 臧霸是‘带兵’来投,很是桀骜不驯,桥冒都奈何不了他。 臧霸刀架在王肱脖子上,寒声道:“我妻儿被藏在何处?” 王肱感觉着脖子上锋利的刀刃,身体一抖,强撑着,道:“臧校尉,你听我说……” 噗嗤 臧霸猛的挥刀,而后又架了回去。 王肱浑身僵硬,双腿抖的厉害,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细细一道口子,好像还没摸到血,却针扎般的疼! 臧霸冷冷的注视着他,没有再多一个字的废话。 王肱头皮发麻,道:“在在官衙后院。” 臧霸收刀,转身要走。 王肱急声道:“你要做什么?” 臧霸根本不理会他,提着刀,急匆匆的离开。 王肱右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心里一阵慌乱,左思右想,颓然一叹,自语道:“罢了!” 他的妻儿也在桥冒手中,现在顾不得了,将一些账簿揣好,拿了一些细软,无声的离开。 臧霸与王肱分开,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直接召集旧部,冲向官衙。 此时,桥冒带着一群人正在巡视城楼。 他看着官军退去,与白绕微笑道:“白校尉,我说的不错吧?曹军攻势越急,越说明他们粮草不济。寒冬腊月,他们无处寻粮,要么退兵,要么,等着自溃!” 白绕玩弄着手里的刀,见曹军确实退回去了,神情玩味,道:“桥太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哦?”桥冒有些意外,濮阳城里,还有能瞒得过他的事情? 他看着白绕道:“什么好消息?” 白绕钪锵一声,将刀插回去,道:“邺城,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桥冒神情骤变,死死的盯着白绕,道:“伱们能攻破邺城?” 白绕自得一笑,道:“真与假,过几日桥太守会知道的。” 桥冒心神震动,双眼一阵闪烁。 他与黑山军结盟,只是想要一个外援,可不是能够在冀州长驱直入,攻破邺城的‘盟友’! “太守,不好了,臧霸反了!”不等桥冒多想,突然有一个他任命的校尉跑上来,急声喊道。 桥冒脸色骤变,快步下楼,喝道:“拦住他!” 白绕有些意外,余光瞥见曹军又准备攻城,注视着桥冒的背影,想了想,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等桥冒赶到的时候,臧霸已经将他的妻儿救出来,带着几百人,被团团包围。 桥冒赶眼见着一众看向他的目光诡异,目光一沉,与臧霸喝道:“臧霸,你立即投降,我饶你不死!” 臧霸见着被包围,怡然不惧,道:“桥冒,现在,你打开北门让我走,凡事好说。你如果执意逼迫,我就打开南门,放那吕布进城!” “你敢!”桥冒又惊又怒。 南门确实是臧霸的人在守卫! 臧霸一刀砍掉身前不远处的长枪,大吼道:“谁敢拦我,就是要与我同归于尽!” 说着,他持刀上前,逼退前面的桥冒兵马。 众人不敢阻拦,都看着桥冒,等他做决定。 桥冒没想到,臧霸会这么敢! 但他要是杀了臧霸,南门瞬间崩溃,吕布以及曹操必然会抓住机会,一路杀进来! 桥冒神情阴晴不定,双眼里都是杀意,一时半会儿,根本下不了决定。 “太守!快看!”有个士卒惊呼道。 桥冒抬头看去,只见粮仓突然燃起熊熊大火。 桥冒一个踉跄,差点倒地,被几个士兵慌慌张张的抱起来。 “走,走,快走!”桥冒心惊胆战,顾不得其他,急声道。 臧霸目光冷色的回头看了眼,护着妻儿,直奔南门。 与此同时,濮阳城外。 郭嘉喝着酒,看着濮阳城里的大火,与曹操笑着道:“将军,是你的信起作用了?” 曹操也不确定,狭长双眼闪过兴奋之色,道:“是不与不是,破城就在今日!” “进攻!” 曹操挥手,沉声喝道。 曹操所有的兵马,全数压了上去。 不远处,丁原同样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声道:“命吕布全力攻城,务必是第一个攻进去,将桥冒等人,全数给我捉拿!” 濮阳城里已然崩溃,曹操与丁原合兵,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轻松的杀了进去。 不到半个时辰,曹操骑着马,威严的入城。 “桥冒抓到了吗?”曹操看向夏侯惇道。 夏侯惇道:“让他跑了,妙才带人去追了,不过,桥家的家眷不少,都被我抓来了。” 曹操神情微冷,道:“传我命令,全兖州搜捕桥家人,夷三族!” “遵命!”夏侯惇大声应着。 他转身将叛乱的所有人的家眷,拉到官衙门口,全数斩杀,不分男女老幼,足足四五百人! 丁原赶过来的时候,见着满地尸体,震惊不已,盯着台阶上的曹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曹操面无表情,道:“丁使君,濮阳即破,还请与我一同上书朝廷。” 丁原哪里能想到,曹操这般狠辣,嘴角动了动,没有拒绝。 与此同时,洛阳城,皇宫。 潘隐手捧着一个盘子,递到刘辩跟前,道:“陛下,这是蔡侯后人新研制的纸张,特呈送陛下御览。” “蔡侯?” 刘辩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接过来,先是摸了摸,而后仔细观瞧,对比着他桌上的,面露微笑的道:“确实更为细腻,柔和,少了些粗糙感。” 刘辩说着,忍不住拿起笔试验起来,写了几个,点头道:“更为顺滑,没有生涩感,好纸!” 刘辩又将这一沓纸拿起来,仔细看了一会儿,看向潘隐,道:“你刚才说蔡侯的后人?蔡伦有后人?” 潘隐顿了下,道:“这,据说是这样,好像与蔡太常还有族谱,是唐娘娘代为引荐的。” 刘辩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现在各种攀关系,动辄往上历数几代甚至是十几代,谁能说得清楚? 不过,他看着这沓纸,双眼微微眯起,在刚刚,他心底闪过一个念头,令他很激动,但再想捕捉,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等等,” 刘辩突然看向潘隐,道:“你说,是唐姬代为引荐的?他们现在在宫里?” 潘隐道:“是,蔡太常与蔡峥在景福殿外,蔡小娘在唐娘娘宫里。” ‘这蔡文姬怎么老是进宫!’ 刘辩心里腹诽一句,道:“传他们进来吧。” “是。”潘隐应着,后退出去。 刘辩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这沓纸,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一抹灵光。 不多时,蔡邕,蔡峥一前一后进来。 “臣蔡邕/小人蔡峥,参见陛下。”两人行礼。 “免礼。”刘辩注视着蔡峥,八角胡,三角眼,一脸的那种市侩商人模样。 蔡峥躬着身,一脸的恭谨,道:“陛下,小人的造纸之术,全部来自于祖传,略微改动,请献于陛下。” 刘辩看着他,心里一动,道:“你说,这是蔡侯纸,祖传的,只有你会吗?” 蔡峥道:“回陛下,是。这种纸十分特别,需要材料以及工序,与以往颇为有异,小人用了十多年才有所改进……” “这些纸多少钱?”刘辩打断了他的话,双眼灼灼的道。 蔡峥一楞,抬头小心的看着刘辩,道:“陛下,这些,小人前前后后,花费了有八百钱。” “八百?” 刘辩面露异色,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沓,稍微估算一下,也就六七十张的模样。 一张,居然要十文多! 刘辩心里盘算一番,道:“能不能降低成本?” 蔡峥完全不明白刘辩问这个是什么目的,瞥了眼蔡邕,越发谨慎的回答道:“若是,仔细简化、用料,倒是,可以省一两百钱。小人为陛下所献,乃是最好,不惜成本,请陛下明鉴。” 破电脑跑了好几家,浪费了大半天,今天更的有点少,明天继续努力日万~ 厚脸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垄断的生意最赚钱 “省两三百……” 刘辩双眼微眯,忽的拿起笔,在纸上验算起来。 一边写,一边低声自语道:“如果以一千二百世家,人口三十万两千人计算,每人的所用纸为年二百张来算,抛开成本的话,每年至少是三个亿,世家人口太过保守,价格也略低,成本还可以压缩……” 蔡峥看着刘辩低头,奋笔疾书,神情有些惶恐。 他说的是省一两百,不是两三百,实际上,根本省不了! 他是担心太过靡费,引起皇帝陛下的不满,故意降低了成本。 蔡邕站在不远处,隐约见着刘辩那些奇奇怪怪的字符,有些怔神。 “九个亿!” 蓦然间,刘辩将笔一拍,猛的坐直身体,兴奋的大声道。 蔡邕,蔡峥都是一惊,不知道刘辩说的‘九个亿’指的是什么。 刘辩激动不已,忍不住的站起来,在桌子内来来回回的踱步。 大汉朝廷,每年赋税不过五六亿,可这纸张一项,竟然高达九个亿! “还有什么垄断生意可做?”刘辩双眼灼灼,心里疯狂转着念头。 咚咚咚咚 在刘辩正兴奋的时候,外面一阵急切脚步声。 刘辩转头看去,就见皇甫嵩领头,杨彪,王允,荀攸等陆陆续续进来,一个个神情凝重,抬着手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打量着他们,慢慢坐回去,笑着道:“诸位卿家这么失礼,看来是出大事情了。” 皇甫嵩刚要开口,瞥了眼陌生的蔡峥。 蔡峥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大人物,慌乱的抬手道:“小人告退。” “在外面候着。”刘辩道。 蔡峥双手一颤,道:“是。” 他一只脚踏出门,急急缩回来,抬手躬身。 唐姬与蔡文姬,一前一后进来,见着满屋凝色的大臣,吓了一跳,急声道:“臣妾告退。” 刘辩见她手里的盘子放着缣帛与纸张,道:“没什么大事,进来吧。” 唐姬向来乖巧懂事,闻言轻手轻脚的进来,将盘子放到刘辩边上。 蔡文姬相对从容的多,静静行礼,站到他爹身后侧。 皇甫嵩顾不得了,递过一道奏本,神情冰冷,道:“陛下,黑山军与冀州内的奸逆勾结,破了邺城。” 刘辩神色微变,打开奏本,一目十行。 旋即,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的眼前一众朝廷要员。 一群人齐齐躬身,一句话不敢说。 兖州未定,这冀州治所又被叛军所占,对朝廷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噩耗。 荀攸低着头,眉宇拧成川字。 冀州失控,除了会加剧兖州的乱局外,最重要的,还将直接影响朝廷的盐政! 最重要的产盐区就两个,一个冀州,一个益州。益州,朝廷鞭长莫及,所以将重心放到了冀州。 现在,冀州邺城被破,等于朝廷的盐政直接流产! 刘辩的目光平静的扫过一群人,身形后倚,闭着眼,右手用力的捏着眉心。 好一阵子,王允沉着脸,抬手道:“陛下,臣请大司马出征,平定冀、兖二州!” 钟繇神情肃然,道:“陛下,臣以为,冀州之败,在于应使君立足未稳,对当地奸邪不够了解,非是能力不行。臣请派兵支援。兖州,曹操三日前上奏,已围住濮阳,五日内必破,只要濮阳一破,曹操完全可以率军北上,与应使君合兵,克复邺城,剿灭叛军!” 王允沉着脸,道:“陛下,正值寒冬,随时会有大雪,曹操在兖州只是出其不意,并非是叛军不够强。还请大司马出征,尽快平定两州,不能误了春耕!” 王允话音一落,杨彪,皇甫嵩,荀攸,钟繇等人立即色变,看了他一眼,个个神情越发凝重。 春耕代表着夏税,误了春耕,就是断朝廷的财路,决不能容忍!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唐姬,蔡文姬对朝政不了解,听的是似懂非懂,全都看着闭着眼的刘辩。 刘辩还在揉着眉心,神情倒是平静。 皇甫嵩的大司马府有着一整套的改革军制的计划,忙的脚不沾地,这会儿走开,无疑是要将变革无限期推迟。 皇甫嵩思虑再三,抬手道:“陛下,臣请命前往……” “好了,” 刘辩睁开眼,道:“吵的朕头疼。” 杨彪等一众人闻言,齐齐抬手道:“臣等知罪。” 刘辩摆了摆手,道:“行了,就这么点事情,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杨彪,皇甫嵩,王允等人愣了愣,注视着刘辩,怀疑是他们的耳朵听错了。 黑山军攻破了冀州郡首,这是小事情吗? 刘辩看着他们,微笑着道:“看来,诸位卿家是真不懂,那就朕与你们说一说。” 众臣心里疑惑不解,躬身作聆听圣训状。 刘辩稍稍沉吟,道:“黑山军,与黄巾乱匪以及桥冒等叛军是有着本质区别的。黄巾乱匪以及桥冒等人人,威胁的是社稷安危,动摇的是我大汉国本。但所谓的黑山军,只是一群匪盗,他们并没有太强烈的诉求。这次侵入冀州,看似是与桥冒等人结盟,但他们的目的,不是什么清君侧,而是趁火打劫,为了劫掠钱粮。是以,除非天下大变,朝廷在冀州完全失控,否则,最多十天半月,黑山军就会撤回深山老林,不会在冀州久留。” 杨彪,王允,皇甫嵩等人听着,先是怔了怔,而后有所恍然。 王允立即抬手道:“陛下,即便如此,也当派兵支援,尽早将黑山军驱逐出冀州!” 刘辩点点头,道:“桥冒等人叛乱,是走投无路之举,不得人心,一时势大,待等兖、冀州世族反应过来,必然群起而攻之,不可久持。曹操说五日内破濮阳,朕信得过。只要濮阳一破,黑山军自退。所以,诸位卿家无需太过担忧。” 杨彪紧绷的胖脸微微松缓,抬手道:“陛下圣明!” 皇甫嵩,王允,荀攸等人紧跟着,道:“陛下圣明!” 蔡文姬静静看着刘辩,轻轻眨了眨眼,目露好奇。 这么严重的事情,陛下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荀攸却是表情凝色不散,拧眉不松。 黑山军或许不是大威胁,但邺城这一破,应劭将要花更多的时间修整冀州,对于盐政,无法全力投入。 盐政,还是将被无限期推迟了! 国库空虚的困境,非但没有好转,将更加严峻! 钟繇也想到了,一脸严肃,苦思冥想。 刘辩从潘隐手里接过茶杯,道:“改元诏书已经颁布了,减税一事,尚书台还没有结果吗?” 杨彪胖脸抖了抖,不停眨眼,道:“陛下,并、青、兖、豫四州,尚书台认为,减税过多,请陛下三思。” 刘辩喝了口茶,也不看他们,随意的翻着奏本道:“说说原因。” 杨彪低着头,抬着眼皮,观察着刘辩的情绪,谨慎的道:“回陛下,这四州之地,占据了朝廷赋税的三成以上,若是再减,臣等,恐国库更加虚乏。” 刘辩随意的翻着奏本,并没有说话。 现在的情形是,北方集中了大汉七成以上的人口,赋税则以关中、关东为最。青、冀、兖、豫四州的赋税,占据大汉的三成以上,而随着各地疏离朝廷,实则这三地的赋税已占国库一半之多! 王允,荀攸等人见着,默默不语。 在这件事情上,尚书台难得的意见统一,隐隐与刘辩对抗。 刘辩拿起笔,开始批阅奏本,道:“如果不减,你们能收上来吗?” 杨彪胖脸微绷,陪着一丝笑容,道:“总归是能上来一些的。” 刘辩抬头看向他,道:“这一些,还比不上杨卿家几个庄园的收成吧?” 杨彪脸色陡变,连忙道:“臣,臣名下并无庄园,请陛下明鉴。” 刘辩淡淡哼了一声,道:“明天颁布,蔡卿家留下,其他人都去吧。” 杨彪脖子发冷,抬手道:“臣告退。” 王允沉默片刻,似无不可,跟着抬手。 荀攸,钟繇两人欲言又止,还是依次出了书房。 蔡邕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留下,躬着身,不自禁有些紧张。 杨彪等人一走,刘辩神情突变,笑容满面的站起来,走向门外道:“蔡卿家,那蔡峥,听说是你的族人?” 蔡邕有些怕刘辩,陪着笑道:“从族谱上来看,是这样。” 刘辩点点头,出了书房,见蔡峥还在不远处等着,招了招手:“过来!” 蔡峥小跑过来,满脸写着害怕,躬着身,抬着脸的看刘辩。 刘辩背着手,道:“朕问伱,这种纸,你一个月能造多少?” 蔡峥看着刘辩,心里惧怕,下意识的看向蔡邕。 蔡邕脸色一板,道:“放肆!陛下问你话,老实回答!” “回陛下,八百张。”蔡峥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 刘辩皱眉,道:“能不能多一点?” 蔡峥眼巴巴的看着刘辩,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多一点是多少?” 刘辩摸了摸下巴,盘算着,道:“一百万张起步吧。” 蔡峥吓的双腿发软,结结巴巴的道:“陛陛下下,这这小人做不到……” 刘辩瞥着他,道:“材料换一换,工艺可以差一点,不是给朕用的。” 蔡峥嘴角动了动,心里害怕到极点,还是不敢说话。 他本是听说当今陛下酷爱纸张,这才用尽办法,想效仿蔡伦讨好邓太后那样讨好刘辩,以期飞黄腾达。 可没想到,眼前的陛下,居然要一个月一百万张! 这把他剥皮抽骨都做不到啊! 刘辩见他不说话,转头看向蔡邕,道:“蔡卿家,朕见太学、鸿都门学以及各级官吏,用不起缣帛,学业、公事受阻。想着纸张便宜,既能鼓励世人向学,也能省却不少负担,卿家怎么看?” “陛下圣明!” 蔡邕毫不犹豫的接话,道:“陛下一片仁心,大汉臣民,无不感同身受。”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这样,卿家以太常的身份下令,命太学生弃缣帛改用,对了,这个纸叫什么来着?” 蔡峥迎着刘辩的目光,嘴巴开合,发不出声音。 蔡邕面露沉吟,道:“陛下,此纸体现的是陛下对读书人的一片照拂、对天下臣民的关爱,臣请为‘史侯纸’。” 蔡峥愣住了,什么史侯,不是蔡侯吗? 刘辩眉头一跳,意味深长的看着蔡邕,道:“卿家博学多才,为读书人榜样,难能可贵是不朋不党,忠于国事。即日起,加卿家侍中,列尚书台议政。” 蔡邕心头大震,又惊又喜,急急抬手道:“臣领旨、谢恩!” 潘隐在一旁,将这一切目睹在眼里,对这位蔡大家,真的是刮目相看! 所谓的‘史侯’,是先帝在刘辩出生后,担心养不活,特意将刘辩寄养在宫外一位史姓道人的家里,因为是寄养,而刘辩身份太过特殊,称呼上有些麻烦,聪明人就给出‘史侯’这个称呼。 也就是说,‘史侯’,指的是刘辩。 蔡邕这个马屁,拍的真是好! 刘辩扫了潘隐一眼,与蔡邕继续说道:“鸿都门学的学生,笔墨纸砚,皆免。太学生,弃缣帛用史侯纸。另外,朝廷的往来文书、奏本等等,也要改用纸。” 蔡邕心领神会,道:“臣明白。” 刘辩背着手,道:“这造纸厂,设在太常之内,由大长秋出资、负责材料,太常监督、蔡峥经营,今年暂定为一百万张,卿家认为够吗?” 蔡邕心里只是一盘算,道:“臣认为不够,至少一千万以上。” 蔡峥脸色似哭似笑,双腿抖索个不停,快尿了。 他造的这种纸,只是用来上贡,可不能大规模量产! 一千万? 刘辩暗自摇头,随着垄断性的政策推动,对于‘史侯纸’的需求,将会成倍成倍的翻涨,他甚至觉得,一年四五个亿的收入都是少的! 只不过,还需要时间。 “好,” 刘辩笑着拍着蔡邕的肩膀,道:“这件事就交给卿家去办,要快。” 蔡邕一本正经的肃色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摆平了这件事,心里异常轻松,转身回书房,道:“曹操、丁原有信了,立刻来报。” “是。”潘隐应着,紧随其后。 刘辩刚进门,发现蔡文姬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蔡文姬见刘辩进来,轻轻行礼,声音清脆柔和道:“妾身听唐娘娘说,陛下有一本鬼神游记,十分有趣,妾身想借来一观。” 唐姬俏生生的站在一旁,希冀的看着刘辩。 刘辩的目光下意识办的看向蔡文姬嘴唇上方的面纱,上面有着轻淡的唇印。 他一挑眉,不动声色的走向书桌,抽出那闲暇放松写的《鬼神游记》,递给蔡文姬,笑着道:“一个疯子打妖怪的故事。” 蔡文姬注意到了刚才刘辩的目光,脸颊微红,接过来道:“谢陛下。” 刘辩摆了摆手,坐回椅子上。 两女行礼,慢慢出了书房。 而此时景福殿外,蔡峥苦着脸,道:“世叔,这一百万,我上哪造去啊……” 不等他说完,蔡邕一瞪眼,道:“少废话,陛下的旨意,你也敢违抗!” 蔡峥想哭又哭不出来,心里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来了。 蔡邕没管他,一直在盘算他的人脉,以及能卖出多少张纸。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科举 尚书台内,一众人还在讨论减税的事。 荀攸看着杨彪,道:“丞相,能不能,再借一点?” 冀、兖两州一乱,赋税不想别说,还得追加剿匪的钱粮以及赈灾的款项。 杨彪眉头一皱,小眼睛眨了下,道:“荀氏乃颍川大族,荀尚书能不能在颍川借一点?” 荀攸神色动了动,默默坐回去。 颍川被黄巾军几番蹂躏,各大世家多半逃亡而出,哪里还有什么钱粮可借? 王允道:“冀州一事,需派兵支援。” “钱粮从哪里出?”杨彪胖脸绷住,淡淡道。 王允被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漠然不语。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两人心底都在想着怎么搞钱搞粮。 但情势变化太快,一再打乱他们的计划。 景福殿书房内。 刘辩趴在桌上,看着眼前这一堆纸,怎么看觉得怎么可爱。 “史侯纸……” 刘辩双眼闪动着笑意,而后自言自语的道:“纸,笔墨不好弄,还有什么是可以政策性垄断的……衣食住行,衣服?官服!配饰?食,住,行……” 刘辩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衣服、配饰可以垄断,割一波世家大族的韭菜。 乐呵了许久,刘辩又看向应劭的奏本,笑容慢慢收敛,双眼幽森。 他与杨彪,皇甫嵩说的确实是实话,但黑山军与叛军结盟作乱也是事实! 刘辩转头,望向墙上的的地图,最中心的是兖州,上方是冀州。 “曹操……” 刘辩双眼眯起,心念轻轻转动,片刻,转向不远处的潘隐,淡淡道:“都安排好了?” 潘隐躬着身,脸色微紧,道:“是。” 刘辩嗯了一声,坐直身体,道:“太常那边你要盯好了。” “小人明白。”潘隐道,他已经看出来,刘辩是要用这‘史侯纸’赚钱了。 …… 濮阳城。 丁原坐在主位之上,与曹操一脸笑容,摸着稀碎的胡须,道:“孟德,此番平定桥冒叛乱,你居功至伟。接下来,有何打算?” 曹操哪里听不出丁原的话外之音,面无表情的道:“自是听候旨意。” 丁原笑着,道:“我估计,朝廷会要孟德率军北上,协助应使君平定冀州。” 曹操没说话。 这丁原想赶他走的心思,是昭然若揭了。 郭嘉坐在一旁,喝了口酒,半斜着身体,高抬着下巴,颇为倨傲的看着丁原,大声道:“兖州之乱,丁史君难辞其咎,可想好如何应对?” 丁原笑容一顿,哼了一声,道:“我与孟德议事,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曹操忽然的笑了,道:“丁史君,奉孝之言并非无礼,丁史君还须早做打算。” 丁原盯着曹操,心里冷笑。 郭嘉注视着丁原,悠然的又喝了口酒。 随着桥冒落败,曹操与丁原的短暂联盟,算是土崩瓦解,反而对兖州的地盘开始明争暗夺。 简单了几句,曹操与郭嘉出来。 曹操手握佩剑,边走边道:“奉孝,伱怎么看?” 郭嘉没了在丁原面前的倨傲,目中精芒一闪,道:“将军,丁原必然不会在兖州久待,我料定,用不了多久,朝廷将会调他回京问罪。这兖州是四战之地,非能者不能居。若是将军继任兖州牧,不世功业,唾手可得!” 曹操神情立震。 对于‘功业’二字,曹操有着无比狂热之心。但以他现在的资历,想要担任一州之牧,还差的很远。 郭嘉看得出来,微笑着道:“陛下对将军恩眷非常,这次陛下力排众议,以将军征讨兖州,这兖州牧,非将军莫属!” 曹操脚步停下,看着郭嘉,欲言又止。 郭嘉一顿,道:“将军有难言之隐?” 曹操眉宇纠结,沉吟片刻,道:“非是难言之隐。我在禁军大营练死了十几个士兵,遭到弹劾,陛下将我调入洛阳闲置。” 郭嘉并无意外,点头道:“陛下这是保全将军。” 曹操嗯了声,道:“有一次,陛下问我,我是领兵还是入朝。” 郭嘉脸色慢慢僵了下来,双眼大睁的道:“将军选择了领兵?” “是。”曹操道。 郭嘉怔怔看着曹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曹操这样的选择,一点都不出乎他的意料。但这等于是说,曹操不能再为州牧? 只能是领兵的将军! 宫里的陛下,是这个意思吧? 曹操与郭嘉对视,见他神色僵硬,忽的朗朗大笑,道:“奉孝,当今之世,非是州牧、太守才能建功立业,我欲效仿卫霍,内平叛乱,外灭四夷,立千秋功业,大汉史册上,‘曹操’二字,熠辉万世!” 郭嘉怔怔看着曹操,说不出话来。 曹操这样的想法,貌似没什么不对。 但汉室式微,朝廷暗弱,英雄岂能无立身之地? 郭嘉注视着曹操充满豪情、憧憬的侧脸,心里决定,还得好好为他谋划一番。 “孟德。” 夏侯惇急匆匆而来,道:“任城国相郑遂来了。” 曹操收敛情绪,道:“他来做什么?” 郭嘉拿起酒壶,轻轻喝了一口,道:“圣旨到了。” 曹操一怔,看向郭嘉,道:“圣旨?这么快?” 郭嘉微笑,道:“看来,陛下十分信任将军,料定将军能够平定桥冒。” 曹操闻言,整理着衣服,大步向前,道:“随我接旨。” 不多时,濮阳官衙。 任城国相郑遂站在最上面,看着下面的丁原与曹操,摊开圣旨,沉声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贼逆并起,群贤共力,将士用命,安民守境……命兖州牧丁原专于政务,赈灾抚民。武威将军曹操,英勇无畏,平定叛乱,命总督兖州兵务,铲除叛逆,清剿匪患,保民无忧……如故事,钦矣。” 丁原闻言,脸色是变了又变,眼神里是不甘又恐惧。 这道旨意,保留了他兖州牧的官职,却又罢去了他的兵权! “臣曹操,领旨!”曹操举着双手,沉声道。 郑遂余光扫了眼丁原,上前将圣旨交给曹操,笑着道:“武威将军请起。” 曹操起身,面不改色,心里难掩激动。 他原本以为,宫里的陛下,会命他率兵北上,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总督兖州兵务! 郭嘉强忍着酒瘾,心里不禁好奇。 褫夺丁原兵权,命曹操总督兵务,这是临危安排,还是早有的计划? 丁原见圣旨在曹操手里,神情晦涩。 他怕是第一个被夺了兵权的州牧!待等桥冒败落的消息传回洛阳,朝野弹劾,这个空头州牧可能都没得坐! 曹操按耐着心中激动,与郑遂客套几句,饶过丁原,忽与吕布笑道:“奉先之英雄,操生平仅见,可愿入我麾下,操必不亏待!” 吕布一怔,没想到曹操公然招揽他。 他神色不动,抬手道:“多谢曹将军抬爱,末将为丁史君义子,誓死追随,请曹将军见谅。” 曹操一笑,道:“奉先高义,操之幕府,随时恭候奉先。” 吕布余光看了眼丁原,越发肃容道:“曹将军错爱了。” 曹操见着丁原神色阴沉,心里大爽,拉着郑遂出门,道:“郑国相,操还有事请教,请。” 郑遂也不太在意丁原,与曹操说笑着走了出去。 丁原目送着曹操等人的背影,心中大恨,又见吕布没有舍弃他,面露感慨,怅然道:“经此一事,老夫怕是要入京问罪,奉先……不如随了那曹操,他是陛下的宠信之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吕布当即单膝跪地,沉声道:“义父,孩儿必不相离!若是朝廷问罪,孩儿替父亲抵罪!” 丁原双眼闪动,连忙扶起他,轻叹道:“罢了,我知你素来孝顺。不过,想要扳倒为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吕布起身,盯着丁原,道:“义父有何高招?” 丁原阴冷一笑,道:“且让那曹操得意几日!” 吕布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隐约听到曹操的笑声,双眼微微闪烁。 郑遂与曹操走出官衙,见四周没有其他人,与曹操低声道:“曹将军,陛下交代,命你尽早平定兖州匪患,整军候旨。” 曹操抬起手,正色道:“不知,陛下还有何交代?” 郑遂又四顾一圈,道:“朝廷很快会派各级官员入兖州,曹将军需配合。包括各郡县太守、郡都尉,县令、县都尉,还要治粟都尉,郡县六曹等等。太守、县令皆不领兵,如有乱象,曹将军需做弹压。” 曹操认真听着,等郑遂说完,越发低声道:“可有与我相关的?” ‘武威将军’是一种临时任命,即用后撤,而‘总督兵务’更不是具体官职。 郑遂摇头,道:“我并不知晓。” 曹操闻言顿了下,旋即哈哈大笑,道:“郑国相辛苦了,来人,摆宴!” 郑遂有心与这位新贵攀一攀关系,自是欣然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曹操与郑遂酒过三巡,满脸通红,摇摇晃晃,道:“郑……” 噗通一声趴倒在桌上。 郑遂见着,哈哈大笑,道:“曹将军,你的酒量……也,也不过如此嘛……” 郑遂一口酒下肚,挣扎着要站起来,一个踉跄又坐回去,打着酒嗝,不断点头,没多久,也倒了下去。 好一阵子,曹操坐起来,面无表情的擦了擦胡子,转身出去。 来到院子,就见郭嘉对酒赏月。 曹操笑着走过来,道:“奉孝,今夜无月,一人独酌岂不是无趣?” 郭嘉似喝的有点多,脸上有些红晕,看着曹操道:“将军探出了些什么?” 曹操坐下,摇头道:“这郑遂所知有限,我想,陛下或许还会调我回京。” 郭嘉喝了口酒,跟着摇头,道:“陛下所想,将军怕是猜不透。” 曹操猛的坐直身体,道:“奉孝,有何见教?” 郭嘉坐好一点,道:“将军恐要得偿所愿了。” 曹操狭长双眼微微闪烁,心里既有激动,又有那么一丝失望。 兖州牧,也足够令他心动! …… 三天后,太常。 刘辩亲自来到了太常,视察造纸厂。 蔡邕,蔡峥跟在一旁,紧张与兴奋并存。 刘辩看着一道道工序,一个个奇怪的器具,很想说几句,但从头看到尾,他也没找到机会。 蔡峥在蔡邕的示意下,拿着几张纸,忐忑的递给刘辩,道:“陛下,这是,刚刚造出来的。” 刘辩接过来,顿时皱眉。 有些泛黄,看着粗糙,用手摸了摸,还有粗麻小疙瘩之类。 “不行,继续改进。” 刘辩一边走,一边道:“关乎我大汉脸面,这样的纸怎么拿得出手?” 蔡峥神色一慌,连忙道:“是是是,小人一定改进,保证让陛下满意。” 刘辩又看了眼奇奇怪怪的各种器械,道:“一年能产多少张?” 蔡峥躬着身,先是瞥了眼蔡邕,道:“回陛下,目前,三万张左右。等改进好,多招募人手,一年,几百万是有可能的……” “不够!” 刘辩看向蔡邕,面色威严,道:“一定要过千万!” 蔡邕神色一正,沉声道:“臣领旨。” 蔡峥在一旁,只是心惊胆战的陪着笑。 千万张,他拼了老命也做不到! 刘辩又逛了一圈,出了太常,来到招贤馆。 他悄然无声的进去,坐在角落里,细细观瞧。 还不到一杯茶功夫,刘辩摇头,忍不住的起身离开。 只有一桌、五人,除了引经据典的空谈高论,没有一点实际的。 他刚起身,就见蔡文姬从门口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 她的婢女一直推挡,那男子却牛皮糖一样,贴着不放,似乎一直在低声说着什么。 刘辩目光微动,不动声色的靠近。 “嫂子,你帮我说一说,兖州补缺那么多,一个县令,还不是蔡公一句话的事情……”男子见刘辩靠近,话头一顿,戒备的板着脸道:“你是谁?我不管你是谁,休想打我嫂子的主意!” 蔡文姬是来还书的,转头见是刘辩,急忙要行礼,刘辩却一摆手,笑呵呵的道:“我与蔡小娘是旧识,你要是想去兖州补缺,怎么不去太学参加录考?” 男子目露怀疑的在刘辩与蔡文姬脸上来回巡视,似想要发现什么。 蔡文姬眉头一蹙,冷色道:“五叔,请你自重。” 男子好像被激怒了,陡然大声道:“蔡琰,我告诉你,虽然你还家了,但依旧是我卫家的妇人,你若是与人通奸……” 啪 他还没说完,刘辩一巴掌又狠又快的扇了过去。 卫仲仪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怔怔的盯着刘辩。 刘辩神情如常,斜视着他,道:“你要继续喷粪,我一颗颗敲掉你的牙齿,拔掉你的舌头。” 卫仲仪不知道刘辩的身份,蔡文姬可清楚,双目警告的看着卫仲仪,平淡道:“走吧。” “贱人!你赶我走?” 卫仲仪被激怒了,巴掌打向蔡文姬。 刘辩一见,一手抄过蔡文姬,一脚飞起,直接将这卫仲仪踹的连连后退,倒在地上。 潘隐见着,与门外的便衣禁卫一个眼神。 四个禁卫冲进来,将卫仲仪捂着嘴,拖了出去。 蔡文姬见着,连忙从刘辩怀里挣脱出来,低声道:“谢陛下。” “带两个家仆出门吧。”刘辩点点头,与蔡文姬也没什么可聊的,转身离开。 蔡文姬等刘辩走了,眉头才松开,轻吐一口气,面纱的下俏脸绯红。 刘辩出了招贤馆,并没有回宫,而是来到了朱雀门外不远处,御道边上的一排民房前。 潘隐站在刘辩身后侧,低声道:“陛下,户曹那边都已准备好了,预计下半年有钱了,先一步拆掉这些民房。” 刘辩点点头。 随着尚书台的不断扩大,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不宜继续留在宫里,是以,将六曹搬出皇宫,一直是既定计划。 拖延到下半年,是因为差钱。 而此时尚书台内。 杨彪,王允,荀攸三人正在小会议厅议事。 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因为他们身前的小桌上,摆着三十多道奏本。 荀攸看着杨彪与王允,道:“丞相,王公,这十二本,是弹劾兖州丁史君无能败事,要求逮捕入京问罪。这二十多本,是弹劾武威将军曹操纵兵劫掠,杀良冒功,僭越不法,夷灭桥氏等等。” 杨彪端坐着,胖脸俨然,道:“陛下不是说,兵务之事,当由大司马府负责吗?” 荀攸道:“这是大司马府刚刚送来的。” 王允目光淡漠,道:“桥冒逃匿,兖州未定,厄需安抚,丁原不能离开。曹操此番征讨太过顺利,其中必有蹊跷,我意先将曹操调回京问罪!” 杨彪看着王允,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荀攸是知道刘辩的旨意已经到了兖州的,不动声色道:“丞相,王公,大司马府的意思,是请陛下圣断。吏曹的想法是,丁原、曹操都暂留兖州,丁原败事,褫夺兵权,至于曹操,暂领兖州兵务,待彻底平定匪患再说。” “不可!” 王允断然道:“曹操深得圣眷,理当谨言慎行,以报君恩。而今,纵兵劫掠,杀良冒功,僭越夷族都做出来了,还要什么是他不敢的!” 杨彪看着王允,心里别扭,他觉得这王允有意的在针对曹操。 荀攸倒是没有多想,见王允这般坚持,抬手道:“丞相的意思是?” 杨彪与荀攸对视,迎着他的目光,眨了眨眼,忽猛的惊醒,坐直身体,重重点头,道:“荀尚书有理,就这么办吧。” 王允脸色一沉,道:“曹操这般狂悖,他日惹出滔天大祸,有损圣明,丞相可要想清楚了!” 杨彪板着脸,道:“本相主意已定,无需多言。” 王允见杨彪越来越有丞相威仪,双眼冷冽,心中大是恼恨。 这杨彪惯常糊弄,曹操被二十多人弹劾,居然毫不作为,还任命他领兖州兵务! 这不是给他坐大的机会吗? 有朝一日,曹操尾大不掉,看你们如何自处! 荀攸见着,转移话题道:“丞相,王公,接下来,是兖州的补缺一事。” 杨彪看着他,小眼睛眨动,道:“陛下之前不是说,以太学、鸿都门学大考,择优录用?” 荀攸故作思忖,道:“是。不过下官仔细想来,天下世人并不尽在太学,有很多人苦无举荐,遗才于野,是以,下官提议,在太学考校,不分太学生、鸿都门学生,有志之士,即可入考,择优而仕。” 杨彪闻言,面露思索。 这样安排,倒是无不可,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 王允想了一会儿,道:“太学、鸿都门学未必足够,还须发文,命各州郡察举、举荐。” 荀攸道:“王公,这样恐是来不及,兖州势情如火,厄需补缺。” 王允皱眉,道:“那,就近调迁?” 荀攸还是摇头,道:“青、冀、豫皆不能安定,司隶无法一下子调出那么多人填补兖州。” 杨彪左思右想,也没想出哪里不对,看着荀攸道:“吏曹的意思是?” 荀攸道:“吏曹的意思,以尚书台名义,发文天下,定下日期,每三日或十日一考,以补兖州官缺。” 两更一万字。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与朝臣的隔阂 晚间,丞相府。 王朗入仕洛阳令,忙的焦头烂额,已经很少得空与杨彪对坐了。 杨彪脱掉厚厚棉衣,烤着炭火,皱着眉,一脸疑色,道:“你说,吏曹这是什么意思?” 王朗神色比之前疲倦了太多,没了著书的闲情逸致,道:“荀尚书的意思,是兖州崩坏,各州郡举荐太慢或者会有乱臣充斥其中,是以全数从朝廷调迁?” 杨彪点头,看着王朗道:“我总觉得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你能看出什么吗?” 王朗犹疑,道:“这样的理由,倒也是充分……” 杨彪认真了几分,道:“你不太了解陛下,他从来不会为了表面的一件事大动干戈,肯定有更深的目的。” 王朗闻言心里一动,道:“朝廷还没有决定,派谁支援冀州吗?” 杨彪怔了下,眨了眨眼,道:“伱不说,我差点都忘记这件事了。” 王朗目光古怪的盯着他,道:“你差点?尚书台也没人提及?” 杨彪被他盯的,表情很不自然,道:“或许,陛下是准备等曹操北上。” “不尽然,” 王朗摇头,道:“曹操还要平定兖州各处匪患,少说要有半年时间。” 杨彪面露疑惑,自语道:“奇怪了,王允不提我能理解,荀攸,钟繇等人也装作不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禁军大营还有六万兵马,即便没有钱粮,也不至于这样按兵不动……” 此刻的杨彪,对朝政有了诸多困惑。 王朗想了一阵,道:“我听说,并州准备开春后,将对田亩进行清丈、户丁普查。” 这个杨彪清楚的很,是他批的,道:“经过上次陛下御驾亲征,匪患略平,并州地广人稀,朝廷决定将三辅等地的灾民安置在并州。” 王朗看着他,道:“你说,朝廷会不会将兖州作为第二个并州?” 杨彪眨了眨眼,旋即双眼大睁,面露惊愕。 王朗见他后知后觉,不禁摇头。 杨彪好一阵子才恢复表情,喃喃自语道:“这样来,兖州还得出大乱子……” 王朗点头,兖州不是并州,在兖州清丈田亩,普查户丁,兖州世家大族,岂能答应? 要知道,兖州之地,绝大部分田亩都被世家圈做了庄园,而百姓大部分是世家的仆从或者佃户! 朝廷要清丈田亩、普查人口,不出大乱子才是奇怪! 杨彪看着王朗,不自觉的揉了揉脸,道:“我这个丞相,应该让你来坐。” 王朗拿起茶杯,默默不语。 他有些后悔入朝了。 现在朝廷的所作所为,与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毫无振兴之意,反而平添祸乱! 这样的朝廷,留下有何意义? 皇宫,景福殿,书房。 刘辩与荀攸,钟繇对坐,一边下棋,一边说着事情。 荀攸早就知道刘辩的棋力,虽然偶有妙手,但总体来说,还在蹒跚学步的阶段。 他不漏声色的让着,道:“陛下,关于减税的诏书,尚书台已经拟定好,明日便可上奏,请陛下御览。” 刘辩双眼盯着棋盘,苦思冥想,随口道:“嗯,下棋下棋。” 荀攸瞥了眼,落子,而后道:“陛下,幽州刘使君还在与鲜卑、乌桓等交战,暂时抽不出身支援冀州。并州卢使君来信,是否出兵支援?” 刘辩心神都在棋局上,不假思索的道:“命他做好并州的事,其余不要多操心。” 荀攸故作思忖的落子,道:“陛下,御史台那边的改制,尚书台基本同意,只是,要派遣十三路监察御史出京,尚在争议。” “嗯,北方暂且不动,交、益、扬、徐、荆五州先派。”刘辩道。 荀攸应着,而后微微抬头,注视着刘辩的表情,迟疑着道:“陛下,朝野对兖州丁史君多有不满,弹劾之声渐涨,是否调他回京?” 刘辩思索着棋局,好半天才犹豫着落子,道:“处置了丁原,后面就是曹操了,兖州你们打算怎么办?” 一旁的钟繇神情一肃,面露恭谨的躬身道:“陛下,曹操……此次做的太过,臣知道陛下信重,臣担心……曹操恃宠而骄,会惹出更大祸事,有损圣颜。” 刘辩嗯了一声,刚要说话,左栗急匆匆进来,躬着身,递给刘辩两张纸条。 刘辩瞥了他一眼,打开看去,第一道他皱眉,第二道,眉头皱的更深。 旋即,他抬头一笑,道:“所以,朕没叙他的功,找机会,朕再申斥他,命他谨言慎行,忠心用事。” 荀攸见刘辩这么不痛不痒的放过,迟疑了一会儿,想要再谏言,刘辩忽的抬头看向他,道:“荀文若人在哪里?” 荀攸连忙躬身,道:“臣打听过,还没消息,或许还在邺城。” 刘辩神情不变,心里暗道:这荀彧可别出事情。 钟繇看着刘辩,道:“陛下,冀州一事……” 他扔掉手里的棋子,笑着道:“输了,不下了。” 钟繇,荀攸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关于冀州一事,他们总觉得眼前陛下处置的有些不太对劲。黑山军已经攻破了邺城,朝廷这边居然毫无动作。 即便没有钱粮,命曹操北上支援或者青州那边进兵才对。 刘辩接过潘隐递过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笑着道:“朕接到消息,黑山军退了。” 荀攸忽然会意,道:“陛下圣明。” 刘辩一怔,道:“怎么说?” 荀攸跟着一怔,顿了顿,道:“桥冒落败,黑山军自是不敢多待,立即撤回,当是陛下所料,臣不及。” 刘辩端着茶杯,心里有些失笑,他从来没这样考虑过。 他倒是希望,黑山军能多待一阵子,将冀州打的再碎一些才好。 放下茶杯,刘辩看着两人道:“盐政一事,刻不容缓,得立刻推进。由户曹领盐政,复设十七盐官,专管盐产、运、销,地方不得插手,一应收入,并入太仓。” “臣等领旨。”荀攸,钟繇抬手道。 刘辩双眼微眯,道:“兖州八郡国,所有太守、县令全部更替,治粟都尉,转运使,六曹官,须尽快到位。朕已下旨给曹操,命他半年内,清剿一切匪患,兖州赋税,全部给他。” 钟繇脸色微变,不等开口,刘辩抬手阻止了他,道:“你们都与蔡邕聊过了吧?” 荀攸对于给曹操这么大权力,同样心里不安,沉吟一阵,还是道:“臣等聊过,并无异议。只是,这纸价,有些过高。朝野有些声音,认为这是太常敛财或是朝廷与民争利,非是仁政。” 刘辩冷哼了一声,道:“纸张再贵,能贵的过缣帛?他们就这么怕朝廷有钱吗?一年不到一缗,还不够他们一顿饭钱。尚书台要明确下令,一切公文、奏疏往来,必须是用史侯纸!还有,近来有些朝臣衣冠不整,奇装异服。朝廷要设立衣监,统一官服、配饰,不得私营!” “臣等领旨。”荀攸,钟繇两人听着刘辩不善的语气,哪敢再多言。 刘辩起身,淡淡道:“今天就这样吧,事多繁杂,诸位卿家多辛苦。” 荀攸,钟繇都看着刘辩手里那两道纸条,不动声色的道:“臣等告退。” 刘辩不等他们出去,坐回了他书桌的椅子上,将两张纸条放在桌上,静静看着。 第一道,是应劭克复邺城,黑山军退走。 而第二道,是曹操杀泰山太守,诛杀泰山郡大小官吏三十余人。 “怎么都喜欢擅杀呢?” 刘辩有些头疼的自语。 不止是曹操,公孙瓒、孙坚等等,只要抓到机会,县令、太守,说杀就杀,丝毫没有请旨的意思。 可以想见,消息传到洛阳,弹劾曹操的奏本,必然如雪花一样飘入尚书台,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搪塞了。 “丞相啊丞相,怎么就不知道体谅一下朕呢……”刘辩忍不住的轻叹。他知道,曹操敢这么做,肯定有足够的理由,但为难的,还是他这个皇帝。 左栗是知道的,见着刘辩叹气的神情,躬着身,脸色拘谨的道:“陛下,小人认为,不如让曹将军找个理由,推卸出去,免得陛下为难。” 刘辩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推卸?” 左栗越发拘谨,低声的道:“陛下,可以说是,为匪盗所杀,曹将军已剿灭匪徒。” 刘辩眉头一挑,看着左栗,微笑道:“你的那个宫城,实际叫做陈宫,倒是有些能力,让他准备上任洛阳令吧,王朗,朕调他任山阳太守。” 左栗丝毫不惊慌,反而面露喜色的道:“小人谢陛下。”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注视着左栗片刻,旋即一摆手,道:“去吧,兖州那边,你要盯紧了。冀州那边,你继续加强人手。” “小人领旨。”左栗带着喜色,小碎步退出书房。 前脚还拘谨微笑,一转身,雪白的脸上满是阴沉。 ‘陈宫?’左栗双眼冷芒跳动。 陈宫一事,左栗并没有刻意隐瞒,情知也瞒不住,只是他没想到,这么久了,陈宫居然还没对他说实话! 左栗走出不多久,潘隐从外面进来,躬身道:“陛下,皇甫坚长来信,说是豫州情形复杂,还见到了车骑将军。” 刘辩神情微动,道:“何苗?” 潘隐道:“是。” 刘辩摸了摸下巴,道:“他在豫州做什么?命皇甫坚长仔细盯着。” 潘隐应着,站在原地,脸色犹豫。 刘辩已经翻开奏本,见他没走,道:“还有事?” 潘隐躬着身,面露凝色,低着头道:“陛下,坊间有传言,说是董太尉谋逆不臣,与桥冒等人有勾结。” “董卓?” 刘辩身形慢慢后靠到椅子上,目中一丝异样闪过,自言自语的道:“是该动一动了,明天传他入宫。”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上天示警 夜里。 刘辩搂着唐姬,睡的正熟。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床有些颤,并没有理会,眉头皱了皱,继续睡。 但床的颤动不断加大,很快变成了抖动。 刘辩猛的惊醒,看着摇晃的帘幕,猛的抱起唐姬,大步向外冲,同时大喝道:“地震!地震!” 刘辩跑到门外的时候,潘隐慌张跑过来,道:“陛下,陛下,没事吧?” 刘辩将唐姬放下来,感觉着地面的震颤,不远处树木、墙壁的‘瑟瑟发抖’,神情凝重,道:“传旨,命所有人出屋,到空旷地方躲着,不得在屋檐下!传旨赵云,命他带人,去保护百官。传旨洛阳令,要立即做好百姓的救治与安抚。典韦你派人将祖母,渤海王接到永乐宫。现在,护卫朕去永乐宫。” 一众人在慌乱中应着,簇拥着刘辩,向着永乐宫走去。 虽然震颤的不剧烈,但所有人都还是忧心忡忡,远离墙壁,向着永乐宫快步疾走。 宫中一片大乱,潘隐等人虽然极力安抚,但在地面颤抖中,内侍、宫女还是惶恐的大喊大叫,争先恐后的跑来跑去,甚至于不少地方冒出火光,俨然是失火了。 宫外更是如此,整个洛阳县好像都被翻了天,无数人惶恐不安,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地震之下,没有高低贵贱! 刘辩到了永乐宫的时候,何太后披头散发的冲出来,双手抱住的胳膊,心惊胆战的道:“辩儿,辩儿,你没事吧?” 刘辩连忙按住她双手,道:“母后别怕别怕,朕在这里,没事没事。” 何太后这才安定一些,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刘辩的胳膊,惊魂未定的环顾四周。 地面的震颤在缓缓减弱,屋顶,墙头都有瓦片,砖石在坠落,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刘辩带着一大群人站在院中空地,强持镇定,静静等着。 他现在还无法判断,洛阳是地震中心还是被余震波及。 所有人都不平静,忐忑恐惧,围绕在刘辩四周。 洛阳城不是第一次地震了,每次地震都是死伤无数。 不多时,董太后,刘协也被禁军护卫着带过来,董太后紧紧跟在刘协身后,表情恐惧。 刘协绷着小脸,双眼全是害怕。 刘辩看着他们,微笑着道:“祖母、皇弟不用担心,不是大地震。” 两人勉强的点头,僵硬着脸,说不出话来。 何太后也没空与董太后针锋相对,拉着刘辩的胳膊,脸色苍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近前一步,低声道:“陛下,好像停了。” 刘辩感觉着脚下的平稳,盯着四周,点点头道:“都不要动,再等等。” 潘隐等人明白,立着不动。 地震不是说停就停的,随时都可能会反手来个回马枪。 又过了好一阵子,刘辩心里长松一口气,微笑着道:“应该是余震,没事了。祖母,母后,皇弟都不用担心了,到那边坐一会儿,休息一下。” 众人勉强的点头,走向亭子里。 刘辩看着他们,回头与潘隐低声道:“传杨彪,王允,董卓,六曹尚书、九卿等入宫。传话洛阳令,命他做好洛阳城里百姓的善后与安抚。还有,查清楚到底是哪里地震了。” “是。”潘隐脸上还不敢放松,双眼不安的躬身后退。 刘辩转头看了眼,宫里的内侍、宫女已经在急急忙忙的开始救火,清扫各处。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颊,微笑着走到亭子里,安抚着董太后,何太后,刘协,唐姬等人。 一众人勉强的点头,惊魂未定,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 宫女送来热茶,倒给几人。 董太后,何太后,刘协,唐姬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这才神情舒缓,好像有种活过来的恍惚清醒。 何太后平静了一会儿,瞥了眼董太后,伸手拉着刘辩,笑容浮现,道:“还是辩儿,第一时间赶来救母后,母后没白疼你。” 董太后没说话,绷着脸,淡淡的看了眼刘辩。 虽然对何太后以及何太后所生的刘辩极度不满,甚至满心恨意,但刘辩这次能想到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宽慰。 刘协安静的坐在那,绷着小脸,对这位皇兄很是看不懂。 唐姬倒是很高兴,抿着嘴,目光如水的注视着刘辩,因为她是被刘辩抱着逃出来的。 小半晌,潘隐小碎步上来,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朝臣们都到嘉德殿了。” 刘辩点头,喝了口茶,与董太后,何太后等人道:“祖母,母后,朕还要安抚朝臣……” 不等刘辩说完,何太后连忙道:“去吧,伱忙你的,这里交给母后就是了。” 刘辩看着何太后,本想提醒她一句,想了下还是算了,转身去往嘉德殿。 何太后目送着刘辩的背影,拿起茶杯,优雅的喝茶,余光瞥向董太后,眼神里全是得意冷笑。 董太后根本不理她。 刘辩到了嘉德殿,就见大殿里满满当当坐了近二十人。 这二十人,没一个轻松的,全都凝色,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私语。 “臣等参见陛下。”等到刘辩进来,顿时收声,齐齐抬手而拜道。 刘辩坐下后,笑着道:“诸位卿家免礼。” 一众人起身,道:“谢陛下。” 刘辩看着他的神情,道:“诸位卿家也被吓到了?” 十多人见刘辩这般从容,心里的紧张少了大半,荀攸迫不及待的抬手道:“陛下,以臣的观察,此次地震,怕是从三辅传来的。” 刘辩笑容慢慢收敛,道:“卿家能确定?” 其他人也都看向荀攸,神情再次变化。 荀攸稍稍沉吟,道:“十有八九。” 刘辩默默点头,目露思索。 三辅之地,地震不是第一次了。关键是,三辅不止地震、灾情严重,几年前的羌人入侵,也将三辅之地打的稀碎。 三辅之地逃难出去的灾民,高达数十万人! 这次地震,赈灾还得需要一大笔钱粮! 刘辩环顾着满殿朝臣的表情,道:“诸位卿家怎么看?” 一众人低着头,没人说话。谁都知道朝廷的难处,但能筹钱的方法,从十年前到现在,能用的几乎用尽了。 刘辩面无表情的的点点头,道:“外面肯定乱做一锅粥了,诸位卿家且去安抚,钱粮一事,朕来想办法。除了荀卿家,其他人都去吧。” 朝臣们见刘辩这么好说话,不少人面露愧疚,欲言又止,还是抬起手道:“臣等告退。” 等人都走了,荀攸站起来,上前立在刘辩不远处,躬着身,沉思着道:“陛下,丁原,曹操在兖州缴获不少,或可弥补一二。” “还不够兖州赈抚所用。” 刘辩直接否决,而后沉吟着道:“朕,打算设立一个钱庄。” 荀攸若有所思,道:“陛下,是想用来收取茶、盐等赋税吗?” 汉朝的所谓的钱库,本身是一种地方郡国或者官府的收税机构。 刘辩细细思量着,道:“不是。简而言之,就是以朝廷作为担保,存入一定本金,承担储备责任,有钱人将钱存进来,钱庄按照时间约定,付出一定的利息。” 荀攸一怔,道:“陛下,是想向世家借钱?” 刘辩还在计较其中的可行性以及得失,道:“不能用这样来理解。钱庄收到钱,可以放贷出去,也可以跨州郡汇兑,或是抵押、典当,从中赚取一定的利息……” 荀攸是极其聪明的人,很快就明白了,跟着思考,道:“陛下,黄巾叛乱以来,世家大户、普通百姓多有不安,若是以朝廷作为担保,或可有大用!” 各地匪盗横行,连颍川的大族都要逃难,可见其他地方!有朝廷担保,太多人将会迫不及待的将钱存入钱庄! 刘辩还在想着其中的复杂性以及可能引发的后果,暗自道:“朕还得小心看护,免得走歪了。” 刘辩思虑再三,沉色看着荀攸,道:“由太仓作为担保,尚书台上前背书,卿家兼任太仓令,尽快拟定细则,挑选人手,认真训导,以洛阳为中心,先铺设周边各郡,朝廷重臣要出面引导,鼓励世家大户存钱!” 荀攸没想到刘辩有这样的奇思妙想,或许能解朝廷的燃眉之急,肃然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起身,道:“事不宜迟,卿家抓紧准备。至于三辅的赈灾,朕中府有黄金三万,白银六十万,卿家拿去出售,用来赈抚三辅灾民。” 荀攸神情立变,心中震动,本想拒绝,犹豫几次,双眼坚定,道:“陛下,这些是朝廷向陛下中府所借,日后定当如数归还!” 他想起了先帝,那位无比贪财的帝王,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于带头公然卖官鬻爵,换到今日,他能拿出钱来赈抚灾民吗? 答案是肯定的。 刘辩摆了摆手,道:“三辅之地,再免五年赋税。潘隐,传旨御史台,刑曹,命他们轮流巡视三辅之地,缉捕贪官污吏,谁敢在赈灾钱粮上动手脚,不论尊卑大小,先斩后奏!” 听着刘辩杀气腾腾的话,荀攸心中一凛,抬手道:“臣谨遵旨意!” “小人领旨。”潘隐道。 刘辩看着荀攸,道:“以尚书台的名义,命并州从三辅之地接收灾民,能接收多少是多少。” “臣领旨。”荀攸道。 刘辩嗯了一声,起身道:“传旨下去,朝廷即日起,厉行勤俭节约,宫中用度,削减一半。” 荀攸注视着刘辩,心中震动非常,双眼隐隐发涩。 眼前的少年陛下,勤政、宽仁、爱民、睿智、果断,不贪财不好色,没有恶习,与前几代皇帝迥然不同! ‘圣君在世!’荀攸心头激动难抑,不自禁的慢慢跪在地上,无声的伏地而拜。 刘辩还在想着钱庄的事,见荀攸突然跪下,不由一惊,道:“还出什么事情了?” 荀攸惊醒,连忙道:“没有没有其他事情,臣,臣告退。” 刘辩面色古怪的看着荀攸出门,旋即收敛心神,忽然道:“赵云!” 赵云一身银甲,从侧门出来,声音异常干脆的道:“臣在!” 刘辩想了又想,看着他,道:“你带一千禁军,护送渤海王去三辅之地,代朕巡视灾情。记住,完好的去,完好的回!” 赵云一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轻吐一口气,神情并没有那么紧张慌乱。 虽然是突然的天灾,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应对的。 刘辩看着宫门外渐亮的天色,道:“换便服,出宫。” 潘隐应着,招呼典韦。 典韦重重点头,调派人手,换了便衣,护送刘辩出宫。 刘辩出了朱雀门,坐在马车上,拉开窗帘,看着道路两边。 “没有朕预想的那么混乱……” 刘辩看了一会儿,脸色稍缓的轻轻自语道。 没有什么慌乱景象,百姓们陆陆续续的归家,街道上没多少人,除了有几处失火,还在扑救外,一切都还算安定。 “朝廷不公,人心相悖;不修德政,上天警示!” 突然间,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装模作样的从不远处巷子走出,抑扬顿挫,拉长声音的喊道。 他身后跟着一群孩童,吵吵闹闹的追着喊着。 刘辩侧头,静静看着这个道士,天色还不够亮,看不清人脸。 “当今皇帝,自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屠戮忠良,伤害百姓,糜费天下……” “上帝示警,国家危难,是因一人之过!” “月将升,日将浸;异性王者,实亡汉国!” 道士一边走,一边唱喏,扬声高喊。 “大胆!” 一众洛阳县差役冲过来,呵斥的道:“胆敢诽谤皇帝,你不想活了?” 道士晒然一笑,道:“你说我诽谤皇帝,你说的是哪一句?” 领头的差役被他堵的一怔,复述不出来了。 倒是身后一个年轻点的差役大声道:“当今皇帝,自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屠戮忠良,伤害百姓,糜费天下。你这是要诛九岁的!” 道士神色从容,摇头道:“尔等不读书,也不知史。这是世宗皇帝之言,岂是我杜撰而出?” 一众差役愣住了,不知道真假,偏又想不起其他的话,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帮才好。 道士见着,笑容灿烂,道:“我这些话,皆有出处,非是我诽谤。” 潘隐神情难看,走进刘辩的马车,低着头,道:“陛下,是否需要小人处置?” 刘辩坐在马车里,面色如常,道:“再看看。” 潘隐后退,转头看向那倒是,眼神冷漠。 差役们有些进退失据,窃窃私语。 “抓吧,不能由着他继续胡言乱语!” “他这么大胆子在街上喊叫,再看他穿的衣服,还不知道出自哪家高门,别自找麻烦了。” “那也不能放任不管吧?上面追究起来,不好交代。” “那,将他赶走?” “好,赶走!” 不等差役动手,道士又笑呵呵的道:“你们若是驱赶我,将有损圣德,你们县令会十分难做。” “有什么难做的!?” 王朗在不远处,带着一大堆人,大步而来。 道士看着王朗,笑容不减,道:“王景兴。” 王朗冷哼一声,道:“凡有灾祸,必有谣言。邪妄之辈,肆意讹言!来人,抓起来!” 道士不慌不忙,道:“王县令,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不知小人所说,哪句是谣言,哪句是讹言?上天示警,当以自省,何故本末倒置,畏于人言?” 王朗面无表情的,道:“你这种话,糊弄无知百姓尚可,用不到我身上!带回去,言行拷问,有无指使!” 道士笑容消失了,冷静的注视着王朗,道:“王县令,是否敢打赌?我料定皇帝会斋戒自省,祭祀神明。甚至于改元,下罪己诏。” 王朗目光越冷,道:“堵住他的嘴!关到牢里,他要是再胡言乱语,拔掉他的舌头!” 差役当即应命,将这道士按倒,捆好,抬着就走。 道士从容不迫,大声道:“王县令,请辨是非,明大义!” 王朗哼了一声,与众差役道:“继续巡视,若有不法,但行缉捕,所有事情,有本县承担!” “尊令!”众差役大声应道,语气中少了之前的犹犹豫豫。 刘辩隔着窗帘,注视着王朗,微笑着道:“这王朗确实个人才,放到山阳郡正是合适。” “走吧,掉头。”刘辩道。 潘隐应着,命便衣禁卫掉头。 王朗转过头,望向刘辩的马车,没有多想,继续往前走。 洛阳城被余震波及,有百姓受伤,有民房倒塌,也有失火,更有匪盗趁机作乱,王朗这几天要有的忙了。 刘辩转了一圈,天色大亮才回宫。 走在回景福殿的路上,与典韦道:“典韦,宫外这种谣言多吗?” 典韦低头,看着刘辩的后脑勺,道:“俺不知道,不过只要有灾情,肯定有谣言,说什么的都有。” 刘辩点点头,道:“潘隐,传话给尚书台,明令禁止一切讹言、邪妄,带头制造谣言,肆意散播的,以居心叵测论!”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回到书房,有些困倦,还不等他闭上眼假寐,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跑进来,在门口的潘隐耳边低语了几句。 潘隐神色立变,挥了挥手,来到刘辩身前,绷着脸角,低声道:“陛下,皇甫坚长传来消息,说是在汝南,发现了蹇硕。” 两更九千字,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七进七出 “蹇硕?” 刘辩的睡意瞬间没有了,目光冷峻的盯着潘隐。 潘隐躬身低头,脸色绷紧,眼帘低垂,心跳如擂鼓,前所未有的小心。 蹇硕,看似一个久远的让人遗忘的名字,但没人会忘记。 这人是十二常侍之一,执掌西园八校尉,是先帝时与大将军何进对抗的最有力的人。 同时,也是先帝心腹之一! 在继位问题上,他与张让等人一样,秉持先帝废嫡立幼的想法,在先帝驾崩后,与董太后一道,支持刘协继位。 在遭受大将军何进率兵入宫的冲击,尤其是张让等人的背刺,他倒戈向刘辩,在很短也很关键的一段时间内,他是制衡何进的关键。 后来,他在护送钟繇游说三羌的路上,突然失踪,消失不见。 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居然出现在汝南! 汝南是豫州重郡,世家辈出,最重要是,袁家的根基就在汝南! 豫州去年开始,全国游侠不断聚集,好像要有什么事情。 蹇硕这个时间出现在汝南,不由得令刘辩心生警惕! 刘辩双眼半眯,静静思索一阵,道:“还有什么消息?” 潘隐语气谦谨,道:“没有了,皇甫坚长说没追踪到,是在路上被史阿认出的。” 刘辩看向门外,好像又要下雪,目光微微闪动,自语般的道:“是该做些准备了。” 潘隐心提到嗓子眼,呼吸都停止了。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传旨给卢植,命他将原属于董卓的兵马,整顿为三万人,每次五千,派驻……豫州陈国。再通知大司马府,将董卓原来的部下,牛辅,华雄等人,分批次派往陈国。” 潘隐心神冰冷,悄悄抽了抽嘴角,道:“小人领旨。” 刘辩点点头,道:“公孙瓒还在颍川?” “是。”潘隐道。 刘辩嗯了一声,道:“先不见董卓了。去吧。” “是。”潘隐躬身,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朕倒是要看看,是谁在搞鬼!” 刘辩不屑冷哼一声,拿起奏本,专心批阅。 二天后,弘农郡东,洛水畔。 赵云带着一千人,护卫渤海王刘协前往三辅,暂停休息造饭。 刘协坐在一块石头上,端坐笔直,小脸上都是好奇的看着士兵在用土灶煮菜。 赵云站在他边上,一身银甲,手持长枪,神情平静又凛然。 刘协转头看向他,道:“赵都尉,不用紧张,这里没有匪盗。” 赵云看着他,坐到他边上,长枪横放腿上。 刘协打量着他,道:“我听说,去年赵都尉还是牙门将?” 赵云神色不变,道:“是。全赖陛下提携。” 刘协觉得赵云颇为英武,但也是从末流小将,骤然提拔到御前的骑都尉,有些好奇,道:“皇兄对你看重,你是有什么功绩吗?” 赵云闻言一怔,与刘协对视,嘴唇动了再三,还是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没有什么功绩,当年跟随公孙瓒征战,也就得了什长。一路从牙门将提拔到骑都尉,其实半点功绩没有。 刘协看着赵云的表情,懂了,道:“你跟那曹操一样。” 曹操可以说是一路败一路升,朝野对他弹劾了不知道多少次,‘奸邪谗佞’的名头一直挂在他身上,也就是兖州一战,稍稍正名了一点。 赵云想要反驳,又找不出理由,心里觉得这位渤海王不那么可爱了。 “都尉,有点不对劲。”忽然间,有个军侯来到赵云身后低声道。 赵云神情微变,抬头四看,旋即双眸冷峻,道:“传我命令,所有人上马!” 军侯转身大喝道:“所有人立即上马备战!” 一道道声音传播,一千禁军迅速上马列阵,环绕刘协与赵云,警惕着不远处。 “殿下,得罪了。” 赵云一把提起刘协,按在他的马上,翻身上马,手持银枪,冲着西方大喝道:“何方匪盗,连禁军都敢劫掠!” 这时,众多青壮大汉从不远处山林一个个冒出来,将赵云的一千人迅速围起来。 军侯在在赵云身后,低声道:“都尉,这些人怕是早就跟着我们了。” 赵云拉住马绳,与刘协道:“殿下,抱紧马。” 刘协望着漫山遍野,凶相毕露的贼人,小脸绷紧,紧紧抱着马脖子。 “随我冲出去!”赵云手持长枪,大声喝道。 赵云不敢耽搁,打马回头往东。 “董侯,臣等来救伱了!”赵云身后,一个彪形大汉骑着马,飞奔而来。 刘协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想转头看去,一个颠簸,连忙又缩回来。 赵云没管,一手缰绳一手长枪,向着对面的一众匪盗冲杀过去。 “拦住他们,休要伤了董侯!”身后追赶的人大喝。 匪盗漫山遍野,起码有三千多人,有数百人手持弓箭,向着赵云四周射击。 赵云见他们不攻击他,长枪挥舞如电,大喝道:“跟我杀!” 身边的禁军一个个惨叫倒地,赵云根本不管,一人一骑,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拦住他!”追来的人大喝。 这些匪盗也有骑兵,很快追赶上来,长刀、大矛劈砍向赵云。 赵云腾挪抵挡,不时回击,骑着马,带着刘协不停奔走。 身后的禁军越来越少,那军侯肩膀中了一剑,咬牙拔出,跟着赵云冲杀,大声道:“都尉,这样下去,我们都走不脱,属下为你阻拦,你带着渤海王快走!” 赵云被一群人围攻,丝毫不慌。 他已经看出来,这些人是来‘救’刘协的,根本不敢碰他,一枪逼退边上的匪徒,回头看去,只见数千贼人追赶,更有人从不远处奔向他们前方,要包围他们。 赵云骑着白马,英姿勃勃,强悍勇猛,忽然大喝道:“随我掉头,杀回去!” 军侯吓了一跳,但顾不得,怒吼道:“随都尉杀敌!” 赵云的禁军猛然掉头,冲着追兵迎头杀去。 追兵吓了一跳,领头大汉急声道:“不要伤了董侯!” “杀!” 赵云勇猛无匹,带着数百禁军,犹如离弦之箭,凌厉如刀。 匪盗万万没想到赵云会回头,又要顾及刘协,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阵型散乱开来。 赵云左右奔突,又从北面杀出缺口,策马飞奔。 刘协紧紧抱着马,大口呕吐,小脸一片惨白。 “杀,除了那赵云,全部杀了!”匪盗大汉骑马追赶,怒声道。 赵云看了眼刘协,又回头望去,见这些人阴魂不散,一抬头,前面又是山林,再次调转马头,喝道:“随我杀敌!” 有了一次,禁军士气大振,齐齐咆哮,跟在赵云身后,奔腾如雷,势不可挡。 这群匪盗明显没有经过什么训练,面临赵云的冲击,瞬间又乱,被赵云冲杀到中间,从腹部杀穿,又从西面突围而出。 领头大汉恼恨不已,吼叫道:“给我杀!” 匪盗紧追不放,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 赵云埋头奔走,又有匪徒骑兵到了跟前,挥刀向他砍来。 赵云浑身是血,头盔都被砍歪,他没有任何犹豫,长枪虎虎生风,快如闪电,与两侧的匪盗杀将在一起。 眼见追兵迫近,赵云神情坚定,目光冷冽,大喝道:“回头!” 赵云挣脱身周的匪盗,再次调转,回头冲杀。 禁军人数在减少,可气势有增无减,烈火如刀,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刘协又转向东。 匪盗大汉边上过来一个中年人,阴沉着脸道:“这赵云太过勇猛,根本拦不住他!” 领头大汉拼命拍马,道:“不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救出董侯!” 三千多匪盗,对着赵云围追堵截,誓要杀尽除赵云外的所有禁军。 “杀!” 蓦然间,赵云再次回头,战马嘶鸣,长枪如龙。 刘协死死的抱着马,已经吐不出来了,整个人晕乎乎的,已经不知道这是冲锋的第几次了。 禁军的挑选的都是各地精锐,修炼又从未耽误,此时爆发出了强大战力。 赵云来回冲杀,浑身是血,但双眼一直冷静。 直到第七次,这些匪盗已然七零八落,气势衰竭,没有如刚才那般汹涌。 赵云看的明白,拼命打马,带着刘协以及残存的禁军,直奔洛阳方向。 大汉追了一阵子,眼见追不上,神情大恨。 边上一个人气喘吁吁,道:“董公,没能救出董侯,怕是会坏了大事!” “我不知道吗!?” ‘董公’怒吼,眼神冰冷,道:“你没看到吗?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赵云,居然这般勇猛,谁来能拦得住他?” 一大群匪盗没人接话,心有余悸。 这白衣将军太过生猛了,被三千人围追堵截,居然不跑,反而掉头冲杀,来来回回居然七次之多,还让他完好无损的逃脱了! 传出去,只怕没人会信! …… 傍晚,三辅地震的消息,已经传遍洛阳,所有人都在议论。 尚书台接连开会,讨论三辅的赈灾事宜。 开完大会开小会,杨彪的丞相的值房内,王允,荀攸,钟繇分坐两边,上位坐着杨彪。 杨彪胖脸绷直,肃色道:“陛下倾尽中府赈灾,身为臣子,感激涕零。本相决意,纳捐三千万,以赈灾民。” 王允见着,默然片刻,道:“下官捐纳两千万。” 王允虽然出自太原王家,但持身向来严谨,加上曾经流亡多年,家财并不多,两千万,已是大出血了。 总共五千万钱,可以说是杯水车薪,荀攸不在乎,余光看着两人,故作沉吟道:“丞相,王公,下官兼任太仓令,想了一个尽速筹钱的办法。” 杨彪小眼睛一睁,道:“荀尚书快说!” 王允也看过来,目色平淡带着一丝好奇。 荀攸又故作的顿了顿,道:“下官提议,在太仓之下,设立钱庄。京中世家大户、官吏百姓存钱不便,钱庄,可为存钱所用,可以按时付给一定利息,并且可押送钱粮在州郡之间往来,以解不便,钱庄从中收取一定费用……” 荀攸没敢多说,担心杨彪、王允反对。 王允听着就道:“这还是向世家大户借钱?” 杨彪也是这么觉得,眨了眨眼,道:“荀尚书,能借的我都借遍了,还未到偿还时日,若是再借,恐是不容易。” 钟繇见着,神情严肃,道:“丞相,王公,钱庄储备,有两种,可随时支取,利息少一些。还有是固定时日,利息高一些。” 杨彪立刻知道,这两人早就商量好了,瞥了眼王允,道:“真的可以随时支取?” 钟繇道:“是。不过,钱庄初设,还须丞相、王公以及朝廷出力,以作引导。” 杨彪胖脸不自觉的抖了几下,眼神明显的游移。 他声望是高,可也禁不住无底线的消耗,继续借钱,万一朝廷还不上怎么帮? 王允对这个所谓的‘钱庄’有些反感,无非是朝廷借钱的遮羞布,情知是宫里那位陛下的意思,所以默然不语。 荀攸观察着二人,道:“丞相,眼下三辅赈灾急需用钱,兖州、冀州同样如此,若是不能尽快筹得更多钱粮,夏粮之前,朝廷便已无钱可用,更是无钱还债。” 杨彪顿时瞪眼,道:“你威胁本相?” 钟繇连忙抬手,道:“丞相,荀尚书并无此意,只是国库空虚,确实刻不容缓。” 王允冷眼旁观。 杨彪小眼睛一眨,恢复威严色,淡淡道:“本相知道了。” 旋即他又哼了一声,道:“能有多少,本相不敢保证。” 荀攸见杨彪又推脱,刚要说话,门外忽然有小吏进来,端着一盘子奏本,径直走向杨彪,道:“丞相,这是今日的奏本。” 杨彪神色威严的接起来,打开一本看去。 扫了眼,放到一旁,又拿起一本,胖脸微紧,随手放下,又拿一本,看了一半又换一本。 不多长时间,杨彪看完了二十多本。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从杨彪不动声色的脸上,看出了不一样。 杨彪眨着眼,忽的看向荀攸与钟繇,将盘子递给两人,道:“这些奏本,都是关于三辅地震的。” 荀攸上前接过,坐下后,分与钟繇,两人分别看去。 王允坐在对面,见着荀攸不分他,心生恼怒。 荀攸看了几本,与钟繇对视。 钟繇抬手向杨彪,沉色道:“丞相,不论是祭祀、改元还是罪己诏,都不可以!” 这些奏本,居然言辞隐晦的将三辅地震归结为上天对刘辩的不修德政的警示,要求刘辩祭祀神灵、改元、罪己诏等以求上天谅解! 荀攸神情不好,跟着抬手道:“丞相,这些人居心殊不可测……” 不等他说完,一个小吏急慌慌跑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丞相,殿下召你立即去景福殿。” 杨彪一愣,道:“什么不好了?说清楚。” 小吏连忙道:“丞相,赵都尉护卫渤海王出洛阳一百余里,遭数千匪盗袭击,折损大半禁军逃回来了。” 荀攸神猛的站起来,盯着那小吏道:“匪盗是去杀渤海王的?” 小吏一愣,道:“不是,听回来的禁军说,说是‘救董侯’的。” 刘协自小养在董太后宫里,以董家为外家,是以人称‘董侯’。 杨彪,王允,荀攸,钟繇四人齐齐变色。 刘协的身份太过敏感,杀他可以理解,可要说‘救’他,那里面必有大蹊跷! 四人不敢耽搁,出了尚书台直奔景福殿。 景福殿内。 刘协半睡半醒的趟在小床上,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身体不时抽搐。 赵云浑身是血,单膝跪地,叙说着一路上的事情。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皇家 刘辩听赵云说完,面露惊喜,笑着道:“你杀了个七进七出?” 赵云单膝跪地,神情泰然,道:“是。臣未能安全送渤海王前往三辅,请陛下治罪!” 刘辩笑了声,伸手拉他起来,道:“你能将皇弟安全带回来,就是大功一件!嗯,加卿家为典军校尉,去好好休息一下。” 赵云面不改色,双眼发亮,道:“谢陛下!” 典韦看着赵云出去,一脸的羡慕之色。 医师从床前站起来,抬手向刘辩道:“陛下,殿下并无大碍,吃些药,好好休息,三五日便可恢复。” 刘辩嗯了一声,来到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刘协。 刘协眉头紧锁,浑身好像散架一样的疼,慢慢睁开眼,与刘辩对视,虚弱的道:“陛下。” 刘辩神情平静,道:“你认识来救伱的人?” 刘协神情有些痛苦,艰难的说道:“并不什么救,他们是来掳臣弟的居心叵测之辈。臣弟一直趴在马背上,没见到人,听声音有些耳熟。” “耳熟?” 刘辩审视着刘协,片刻后,微笑道:“好好休息。” 见刘辩转身,刘协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刘辩出了书房,看向豫州方向,双眼一阵冷芒跳动。 豫州先是游侠聚集,而后是蹇硕出现在汝南,现在又有人来劫刘协。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无关,其中似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刘辩目光冷峻,静静想了好一阵子,忽然道:“左栗,你说,会是谁?” 左栗莫名心里一突,躬着身,道:“小人不知。” 刘辩背着手,见到杨彪等人从门外过来,淡淡道:“你去见见祖母,然后,带她来见刘协。” 左栗心领神会,低声道:“是。”慢慢退后,小碎步无声离去。 杨彪等人来到刘辩身前,脸色各异的抬手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目光扫过四人,道:“洛阳城不过百余里,出现了三千人的匪盗,丞相,你有什么可说的?” 杨彪神色一紧,连忙道:“臣知罪。” 王允不在乎什么匪盗,抬着手,脸上写满了认真之色,道:“陛下,渤海王……”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并无大碍。” 王允被刘辩这句话堵的说不出话来。 谁关心刘协有事没事? 钟繇满面严肃,抬起手道:“陛下,此次匪盗的来历是?” 刘辩哪里不知道四人的意思,从容一笑,道:“无非是三辅亦或者是并州的匪盗,不用在意。诸位卿家要集中于政务推进,莫要分散精力。” 杨彪,王允,荀攸,钟繇都是人精,见刘辩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情知里面有大问题。 但刘辩不说,他们也不好强行追问。 荀攸沉吟再三,道:“陛下,钱庄一事,尚书台基本议妥,准备三日后执行。” 刘辩满意点头,道:“不错,朕会亲去看看。朝廷里诸位卿家以及大小官吏都走动起来,不要闲着了,当做头等大事来抓。” “臣等领旨。”四人抬手道。 刘辩又望了眼南方,转身进书房。 四人看着刘辩的背影,对视一眼,神情晦涩难明。 有人居然出动了三千人来‘救’刘协,背后肯定有大图谋,怎么能这样轻描淡写的放过?! 永乐宫东面,一个偏僻荒陋的小院子。 左栗带着一群人,站在董太后身前。 董太后眼见着她仅有的两个宫女被赶出去,端坐着,冷眼扫过左栗,道:“怎么,你家主人要你来杀我这个老太婆了?” 左栗躬着身,雪白脸上阴森一片,微笑着道:“小人岂敢,陛下让小人来问一件事。” 董太后不屑的哼了一声,自顾的摆弄茶杯,道:“老太婆被他囚禁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问我的?” 左栗异常的恭谨,盯着董太后的脸,道:“太皇太后,是这样。不久前,渤海王在洛阳与弘农之间,遭遇匪盗袭击……” “什么!?” 董太后惊变,打断了左栗,急声道:“协儿怎么样了?他人在哪里?我要见协儿!” 左栗脸色不动,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道:“太皇太后不用担心,渤海王没事,已经回宫了。” 董太后心中不安,可没有失方寸,死死的盯着左栗,道:“是刘辩要杀他?” 左栗躬着身,低头的道:“太皇太后说笑了,陛下与渤海王兄友弟恭,天下共见,怎么会有手足相残这种事。” 董太后缓缓冷静下来,这左栗虽然不阴不阳,说的也是屁话,但有一点是没错,刘辩要杀刘协,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 董太后面无表情的斜睨着左栗,淡淡道:“你想问什么?” 左栗笑着上前了一步,道:“是这样,那些匪盗,口口声声喊得是‘救董侯’,渤海王听声音也有些耳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否知情?” 董太后脸色瞬僵,睁大眼看着左栗,道:“你说,他们是去救协儿?不不,不可能,这是这是离间,是奸邪离间刘……陛下与协儿,陛下不能信……” 董太后心神冰冷,身体隐隐发抖。 做为一个在宫里几十年的老太后,她可以愚蠢,目光短浅,不识时务,但她最起码的见识还是有的! 有人公然‘救’刘协,性质等同于谋逆! ——意味着刘协活不了多久了! 左栗注视着董太后的表情,雪白的脸上笑容多了一分,道:“太皇太后真的一点不知情?” 董太后连连摇头,没了高高在上的轻蔑,急声道:“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你你告诉陛下,我一切都听他的,他他,他跟协儿是亲兄弟,协儿协儿没有那个意思,可以可以将他关起来,不能杀他……” 左栗双眼如毒蛇的盯着董太后好一阵子,慢慢直起身,道:“太皇太后应当很想念渤海王,请随小人来。” 董太后慌忙起身,顾不得衣衫,紧紧跟在左栗身后。 自从刘协争夺皇位失败,她现在最在意的——是刘协活着! 她刚刚来到景福殿书房门口,脚步下意识的一顿。 “辩儿,你就是心太软!哼,必然是那老太婆的算计,她还是贼心不死,想抢你的皇位!” 听着何太后杀气腾腾的话,董太后双眼中惧意浮现,急急快步进去。 入眼是躺在小床上,安睡的刘协,再接着,是边上正在喝茶的,她心里的那两狠毒母子! 刘辩见到董太后,连忙微笑着起身,行礼道:“祖母。” 董太后神情变化再三,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道:“陛下。” 刘辩眉头一挑,他怎么觉得,这是这位祖母,第一次称呼他为‘陛下’? 何太后可没刘辩这么会做人,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刘协,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冷漠杀意。 董太后勉强的笑着,道:“陛下,宫外的事,老身真的不清楚,也与协儿无关,还请陛下明鉴。” 刘辩打量着她,瞥了眼左栗,不动声色的道:“祖母说的是哪里话,朕也是祖母的孙儿,这世界上没有害孙儿的祖母。” 董太后笑容越僵,不知道怎么接话。 何太后嗤笑一声,眼见着起身要说话,刘辩果断抢话,道:“我们皇家向来和睦,父慈子孝,父皇在世时,对朕百般疼爱,祖母对朕与皇弟是一般无二,朕对皇弟,从未有嫌隙,想必祖母是都看在眼里的。” 董太后哪里听不出味道,飞快接话道:“陛下说的是。陛下与协儿都是先皇之子,兄友弟恭。陛下乃是嫡长子,正位东宫,继位是合乎大统,顺理应当。” 刘辩见董太后表态了,笑容自然了不少,道:“皇弟没事,祖母不用担心,来人,送渤海王与祖母去……寿安殿。” 董太后心里恐惧感稍减,居然忍不住的想给这对恶毒母子行礼,强忍住,保持着僵笑,带着昏睡的刘协离开。 他们一走,何太后就不满的道:“辩儿,我早跟你说,他们不能留,你非不听……” 刘辩听着何太后的唠叨,心里直叹气。 这便宜老娘,想法就是这么朴素,杀也不能是这个时候啊? 真是不当家,不嫌乱子小。 “陛下,大司马到了。”潘隐及时出现。 刘辩唔的一声,道:“快请。” 说完,又与何太后低声道:“母后,有些人打算用刘协做文章,如果祖母、刘协有事,会趁了他们的心意。” 何太后已经看到皇甫嵩过来了,不高兴的道:“母后能不知道吗?还能坏你的事不成?” 皇甫嵩过来,遇到何太后正要出门,躬身见礼。 等何太后走了,皇甫嵩随着进门,抬手与刘辩道:“陛下,并州与禁军大营都准备好了,大司马府发信去了颍川,命奋武将军公孙瓒整军应对。” 刘辩点点头,面露沉思。 皇甫嵩等了一会儿,看着他道:“陛下,是否命兖州曹操,徐州刺史陶谦做出应对?” “不用。” 刘辩直接摆手,沉吟着道:“冀州那边怎么样了?” 皇甫嵩道:“应劭联合了诸多世家,已经完全将黑山军驱逐出冀州。不过,叛乱时有,且黄巾军从青州不断涌入,应劭缺兵少粮,臣忧冀州再有大乱。” 刘辩微微点头,神情不动,双眼精芒跳动,道:“刘虞还没回来?” 皇甫嵩躬着身,道:“鲜卑,乌桓今冬死了太多牛羊,入关劫掠,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罢休。” 刘辩心里将北方各州转了一圈,微笑的看着皇甫嵩,道:“总体来说可控。” 皇甫嵩没说话。 看似总体可控,可处处是窟窿,大乱一个接着一个,朝廷焦头烂额,州郡人人自危。 ‘希望豫州不要生乱。’皇甫嵩心中暗道。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讨刘辩檄文 三日后。 刘辩穿着便衣,带着潘隐,典韦,赵云等人,悄悄出宫。 “他们准备的怎么样?” 刘辩一边走,一边颇为期待的说道。 他为了筹集钱粮,可以说是用尽办法,能够短时间内筹到钱应急的,目前只有这个‘钱庄’了。 潘隐躬着身,微笑着道:“回陛下,小人听说,朝廷诸公,这几天大小宴不断,很是热闹。” 刘辩笑容多了几分,道:“快点走。” 众人应着,簇拥着刘辩出了宫,步行来到御道东边的一个颇为正式又平常的铺子。 还没到近前,就听到了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钱庄门前,更是围满了人。 刘辩不动声色的来到对面的茶楼,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俯瞰钱庄。 “我家主人也进不得?谁人包的?让开!” 刘辩甫一坐下,楼下传来一阵叫嚷。 潘隐连忙亲自去查看,只不过片刻就回来了,在刘辩身前低声道:“陛下,是兵曹尚书刘岱。” 刘辩看着钱庄门前的热闹,随口道:“他要来那便来,带他上来,不要再让其他人进来了。” 这个位置太好了,即便潘隐包了下来,还是有人会闯进来,与刘辩一个心思,近距离观察这个钱庄。 潘隐应着转身下楼。 刘岱身前的家仆,已经推开拦在门口的便衣禁卫扮作的客人,一个钱袋子扔在柜桌上,大喝道:“让那个人立即走,再敢废话,我砸了你的铺子!” 不等茶铺主人苦笑劝说,潘隐走下楼梯,站在楼梯口,微笑的看向刘岱。 刘岱闻声转过头,先是愣了下,而后神色陡惊,急忙上前,抬手道:“大长秋……可是陛下在这里?” 潘隐微微躬身,道:“刘尚书,陛下有请。” 刘岱未老先衰的脸色一僵,连连点头,与潘隐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亲眼见到刘辩,刘岱立即躬身,一本正经的上前,抬手道:“臣参见陛下。” 刘辩目光都在外面,道:“免礼。” “谢陛下。”刘岱放下手,暗自紧张的观察着刘辩的神情。 片刻,他上前两步,故作犹豫的道:“陛下,这家茶铺,兵曹拟作为兵甲储备之所,已经谈了不少时日,臣这是亲自来做最后探查的。” 刘辩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没有回头的意思。 刘岱屏气凝神,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似从容,双眼凝色不散。 啪啪啪 突然间,窗外响起更为激烈的鞭声。 只见十几个汉子,手持点燃的长鞭,甩的噼里啪啦作响,十分刺耳,刘辩甚至怀疑,皇宫朱雀门都能听到。 大门口逐渐聚集了非常多的人,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一条路被堵的严严实实,拉长很远。 鞭声渐渐停止,吏曹尚书荀攸,户曹尚书何颙并肩而出。 “荀尚书,存一年,真的给百之七吗?” 两人还没完全走出来,就有人忍不住的大喊。 荀攸,何颙笑容和煦,来到了门外。 何颙抬起手,转了一圈,大声道:“诸位稍来。想必也都听说了,钱庄乃是以太仓为本钱,由尚书台作保,陛下御批所立。凡是钱庄之进出,借由太仓令盖印,不论所存之本钱以及利钱,皆有文书为凭!” 何颙说着,从怀里掏出三张纸质文书,转了一圈,道:“详细之规章制度,想必诸位都已经了解,我就不做赘述。接下来,请三公揭牌!” 何颙话音一落,里面早就等着的杨彪,背着手,大腹便便,胖脸上亲和不失威严的走出。 王允余光瞥着皮笑肉不笑的杨彪,心里不屑,走在左手边。 杨彪右手,则是满脸绷直,目不斜视,忠臣良将四个字刻写在脸上的董卓。 他们三人,现在被称为新的‘三公’。 “参见丞相。” 围观的人不管是官吏还是百姓,纷纷抬手见礼。 不得不说,杨彪在民间的风评是十分的好,不止是杨家四世三公的威望,还在于杨彪在尚书台,扮演了一个‘匡扶’的角色。 朝廷发布的一系列废除弊政、削减赋税,平凡冤假错案等大小事,都是杨彪带头,最重要的是,所有有损威望的事,他几乎都不沾边。 从阉党、何进到袁家等一系列‘恶事’上,杨彪全程酱油,并不冒头。 杨彪抱着肚子,笑呵呵的与所有人道:“诸位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荀攸与何颙等人对视,见杨彪威望这么高,心里对今天的开业信心提升不少。 “请三公揭牌!”荀攸有些迫不及待的大声道。 鞭声再次响起,掩盖了人群的声音。 杨彪站在牌匾后面正中,王允,董卓站在两旁,三人不管情愿不情愿,脸上挤着笑容,同时拉扯黑布,缓缓解开。 烫金的‘钱庄’而出出现,笔力遒劲,熠熠生辉。 “好!” 人群中有人大喊,数百人跟着大叫,场面瞬间达到了沸腾顶点。 刘辩站在窗口,忍不住的跟着笑起来,自语般的道:“这么多人,今天应该收获不少。” 他也没期望太多,收个几十万万钱,相当于几十万两银子,就能解他燃眉之急。 在荀攸的安排下,钱庄大门有条不紊的打开,一群人蜂拥而入。 有人拎着钱串,有人扛着袋子,更是有人推车而来,钱庄门前存钱的人排起了长队。 刘辩看不到里面,心里百爪挠心,很想进去亲眼看一看。 咚咚咚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徐衍踉踉跄跄跑上来,直奔刘辩,急声道:“陛下陛下陛下……” 刘辩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笑着道:“这是怎么了?” 徐衍跑过来,差点摔倒在刘辩跟前,满脸惶恐,举着一道缣帛,道:“陛下,这是豫州以最快速度送入京的。” 豫州? 刘辩一把夺过,打开看去,只是一扫,神情瞬间变得阴沉无比。 这是一篇檄文——讨刘辩檄文! 是自领豫州牧的袁术与扬州牧韩馥的联合檄文! 伪临朝刘辩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为先帝所厌…… 潜隐先帝之意,阴藏遗诏篡逆,以奸佞兵变得逞,屠戮忠良为乐…… 盖闻明达图危而自强,忠臣虑难不惜身…… 即日书到各州,便勒现兵,协同声势。州郡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 苍天警示,铲除奸邪,扶正君位,天下共期…… 刘岱在一旁,见刘辩神情阴晴变幻,不由悄悄躬身,大气不敢喘。 好半晌后,刘辩神情慢慢恢复,合上这道缣帛,看向徐衍,道:“还有谁知道?” 徐衍双手都在抖,颤声道:“还还没有,是是最快速度送进宫的。” 刘辩坐到椅子上,轻轻拿起茶杯喝茶,双眼微微眯起。 他料到豫州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 ‘遗诏?’刘辩目露冷色,他从来没听过便宜老爹有什么遗诏。 袁术与韩馥这道檄文,最重要的,还是在指称刘辩是篡位,皇位应该是刘协的。 顺带还有宠信奸佞,屠戮忠良,杀害士人等等,给刘辩冠上‘暴虐’的罪名。 地震、灾情等是上天示警,给了他们‘行大义’的充足理由。 潘隐等人虽然没看到缣帛,却情知发生了大事,不敢出声。 “呵……”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嗤笑一声,放下茶杯,淡淡道:“传杨彪,王允,董卓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身形不动的挥手,命门外的中黄门去传话。 刘辩坐在那,神色不动,心里想着豫州与扬州的局势,双眼里闪过不屑冷笑。 徐衍站在潘隐身侧,双手怎么都没办法停止抖动。 这样公然抨击陛下,传檄天下的事,大汉朝还是第一次发生! 杨彪,王允,董卓三人在对面的钱庄,接到旨意,穿过一条路到了刘辩的身前。 刘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进来,拿起桌上的缣帛,淡淡道“不用行礼了,看看这道缣帛再说。” 三人一怔,注意着刘辩的表情,杨彪还是抬了抬手,而后接过缣帛。 匆匆一看,杨彪肥胖的大脸如波纹滚滚抖动,小眼睛不停的眨,吞咽着口水。 刘辩盯着他,到现在,他还是分不清杨彪这些表情的真假。 杨彪忽的躬身,将缣帛递给王允。 王允正疑惑,接过来,不等看完,猛的一合,大喝道:“陛下,袁家本就狼子野心,这袁术是漏网之鱼,韩馥更是当诛!臣请传旨各地,合兵围剿,诛灭九族,以示天威!” 刘辩暗自点头,这王允态度不错,目光看向董卓。 王允寒着脸,强压愤怒,将缣帛递给董卓。 董卓满是老年斑的大脸端正冷静,满是忠直模样,接过缣帛打开,顿时双眼怒睁,抬头向刘辩,沉声道:“陛下,臣请旨,亲自领兵,剿灭这些逆贼!” 刘辩盯着董卓的神情,这董卓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轻轻一笑,刘辩拿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道:“这些叛逆,朕早有察觉。奋武将军公孙瓒已驻兵颍川,大司马府调集三万人进陈国。董卿家一片重心,朕都看在眼里。袁家一案,是由董卿家负责,袁术是袁家余孽,理应由董卿家来善后。朕加卿家为左将军,领冀州事,即刻前往豫州,统帅五万大军,征讨袁术以及韩馥等一众叛逆!” “陛下!……” 王允当即就抬手,却又欲言又止。 董卓狼子野心,朝野公知,派他去豫州,不是放虎归山? 但王允旋即又想到,袁家一案,是因董卓揭发而起,袁家也是董卓监斩,董卓去豫州,倒是没有与袁术同流的可能。 但在他看来,最合适的人,还是皇甫嵩! 刘辩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摆手,看着董卓道:“就这么定了。卿家的原属将领,朕一并拨付,卿家即日启程,不可耽误!” 董卓面色愤然又坚定,声音如雷,道:“臣定不负陛下旨意,早日剿灭叛乱,回京复命!”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鱼水之欢 董卓带着刘辩的使命以及坚定决心,从这家不起眼的小茶馆离开。 他一走,王允就迫不及待的道:“陛下,董卓此人鹰顾狼视,野心不可测……” 不等他说完,刘辩就摆手,道:“君无戏言。” 他转向刘岱,道:“兵甲器械,军饷粮草,优先给董卓、公孙瓒。” 刘岱刚抬起手,刘辩站了起来,道:“尚书台即刻召集百官开会,商讨对策,发文各地州牧。” 说完,刘辩直接离开。 杨彪,王允等人看着刘辩的背影,面面相窥。 这么大的事情,陛下只有这两句交代吗? 杨彪默默好一阵子,忽然绷直胖脸,目光一沉,道:“尚书台议事,六曹尚书、侍郎,九卿,任何人不得缺席!” 语罢,径直转身。 王允漠然着脸,双眼怒火燃烧,心里是又惊又怒,不断的思索着对策。 刘岱看着两个大人物走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跟上。 刘辩赶走了潘隐与赵云,只带着典韦与便衣禁卫,在洛阳街道上,随意的走着。 典韦跟在刘辩身后,瞪大双眼,警惕着四周。 刘辩心里在想着袁术这道檄文对大汉的冲击,以及他的种种布置。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刘辩轻声自语。 又是檄文,又是袁术,又是董卓,又是汝南以及关东联军,太熟悉的一幕! 信步不知道走了多久,刘辩来到了一处寺庙前,匾额是:普光寺。 “佛寺吗?” 刘辩有点好奇,抬脚走了进去。 “哦,道家的。” 刘辩入眼看到了一些雕塑,并非是佛像。 既来之,则安之,他漫步向里面走着。 刘辩向来不信鬼神,看着众多的来往香客,一个个大殿里的雕像,有些漫无目的的闲逛。 后院香客并不多,大多是有所求,拘谨虔诚,没有刘辩这般无所顾忌。 这座寺庙很大,刘辩逛了不知道多久,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并没有什么人阻拦,刘辩只当是逛景区,背着手,一边思索一边踱步。 “蔡琰见过陛下。”突然间,刘辩身后响起清脆的声音。 刘辩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只见一身白衣的蔡琰站在厢房门口不远,对着刘辩行礼,并没有带面纱,俏脸白皙,双眸如水,既有浓郁书卷气又有少妇独有风韵。 “蔡小娘?”刘辩有些意外,微笑着道:“你怎么在这里?” 蔡文姬上前两步,轻声道:“妾身是这里的香客。” 刘辩想起蔡文姬去年死了丈夫,点点头,没有多说,便欲向前走,刚走一步,忽然又转回头,目光怪异的看着蔡文姬道:“蔡小娘,能否回答朕几个问题?” 蔡文姬一怔,道:“陛下要问什么?” 刘辩走回来,面露思索,一时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蔡文姬见刘辩双眉紧锁,脸上迷惘又困扰,俏脸闪过一丝疑惑。 沉默了好一阵子,刘辩忽然道:“进去说吧。”说着,他绕过蔡文姬,走向她身后的厢房。 蔡文姬抿了抿嘴,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来。 刘辩进了厢房,倒是很普通的客房,帘幔之后还有一张小床。 “将门关上。”刘辩在小桌前盘腿坐下,与典韦道。 典韦应声关门,侍立在门口。 蔡文姬眨了眨眼,并没有怀疑刘辩有什么图谋不轨,只是见刘辩越发沉默困扰的神情,静静坐到他对面。 刘辩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口,从怀里掏出袁术、韩馥的那道檄文,递给蔡文姬,道:“蔡小娘请看这个。” 蔡文姬素手如玉,接过来打开看去。 饶是蔡文姬不关心朝政,看着这篇檄文还是颇为讶异,忍不住的抬头看向刘辩。 旋即她有些明白了,抿了抿嘴,轻声道:“陛下,真的有先帝遗诏吗?” 刘辩是盘腿坐着,腰有些躬,自顾的倒茶,道:“朕从来没听说过,这还是第一次。” 蔡文姬生长在洛阳,因为她父亲的关系,自然了解一些。如果真有遗诏,洛阳城早就传遍了。 蔡文姬又看了眼檄文,抬头注视着刘辩,道:“上面这些,依蔡琰来看,全是恶意构陷,为他们谋反找借口,陛下何故自扰?” 刘辩自从看到这份檄文,心里莫名压抑,脑中烦躁,难以驱除。 仔细想了又想,他喝了口茶,沉吟着道:“朕也说不清楚,有种,一腔深情被辜负的奇怪感觉。” 蔡文姬见刘辩紧锁的双眉始终没有松开,俏脸平静,轻声道:“陛下,是因为袁术吗?” 刘辩摇头,道:“一条漏网之鱼,不在朕眼里。” “是韩馥吗?”蔡文姬道。 刘辩还是摇头,道:“他是朕特意安排在扬州的。” 蔡文姬俏脸露出疑惑,道:“陛下不在意袁术,韩馥又是在掌握中……是因为朝廷诸公不作为?” 刘辩想了想,道:“不尽然,他们的个性能力,朕早就知道了。” 蔡文姬静静盯着刘辩,微微歪头,眨了下眼睛,忽然道:“陛下是因为想做个好皇帝,力求革新,布施仁政,但朝野不能理解,反而叛乱……陛下是伤心了?” 刘辩一怔,猛的坐直身体,直勾勾的盯着蔡文姬。 他好像被蔡文姬点醒了,脑中的烦躁一扫而空,心情不再压抑,反而大笑道:“知朕者,蔡小娘也!” 蔡文姬被盯的俏脸微红,下意识的躬身低头,目光看到了刘辩喝茶的杯子,不自觉的抿了抿嘴,想到了什么,俏脸越发红润。 这里是她常来静思读书的地方,茶杯自然也是她一个人用的。 这是刘辩第二次用她的杯子了。 刘辩内心通畅了,整个人舒展起来,看着蔡文姬娇艳欲滴的模样,鬼使神差的道:“蔡小娘,可有婚配?” 蔡文姬抬起头,迎上了刘辩灼灼如火的目光,俏脸顿时红到耳根。 ……(此处省略五千字) 一个时辰后,刘辩出拉开,满脸笑容,神清气爽的道:“回宫!一群跳梁小丑,还不值得朕为他们闹心!” 典韦重重点头,背对着刘辩挠了挠裤裆,快步跟上。 厢房内,蔡文姬双眸如雾,俏脸水润,披着衣服起床。 尚书台内。 当今大汉朝最高阶层的官僚,从丞相到六曹侍郎,总共三十余人,尚书台不大的会议厅,坐的满满当当。 待听完杨彪的转述,所有人面沉如水,愤怒难当。 ‘黄巾起义’,或多或少是可以理解,甚至于还能抱以同情。但袁术的不一样,这是统治阶层的背叛——不可原谅,更不可饶恕! 钟繇一脸严肃,道:“丞相,必须集中优势兵力,协调兖、荆、徐等各州郡,共同进兵讨伐,尽快消灭袁术等乱臣贼子!” 荀攸跟着沉声道:“兖州曹操有精兵三万,颍川公孙瓒两万,陈国三万,徐州陶谦三万,荆州王睿两万,十三万大军,四面合围,一个月,足以平定!” 李儒不假思索,道:“下官附议。” 刘岱,何颙等人纷纷跟着,道:“下官附议!” 其他侍郎地位偏低,没有多少说话的资格,此时抢着道:“下官附议!” 王允神色不变,冷眼扫过这群人。 在他看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颍川党,不知所谓的应声虫! 他等着一群人话音落下,淡淡道:“钱粮从何处出?” 荀攸躬身向他,道:“今日钱庄得钱十三万万,勉强够用了。” 王允瞥向他,道:“十三万大军,十三万万,够用多久?若是存户来取钱,钱庄如何给付?” 荀攸早就想好了,道:“司隶的盐税、兖州上缴了一部分查抄钱粮,预计十天后到京,总额在六万万左右,足够应付了。” 王允哼了一声,道:“即便如此,何人统兵?十三万大军,董卓即便有太尉之身,各州谁能服他?老夫还是属意大司马亲自出征。” 王允的话虽然在这时很是刺耳,却也是实际问题。 董卓本就是西凉一个‘不足成事’、‘屡战屡败’的虎狼之辈,根本没有什么威望,想要各州州牧、刺史、太守等乖乖听他的话,简直是异想天开。 “陛下,并未旨意调遣兖州,徐州,荆州等之兵。”刘岱在一片安静中,不卑不亢的出声道。 众人看向他,而后又转向杨彪。 杨彪端坐笔直,神色威严,道:“陛下确实未曾说,依本相来看,五万大军足矣!” “不可!” 王允陡然面露厉色,道:“必须速战速决!这等逆贼,绝不可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大汉天威,不容冒犯!” 一众人相互对视,窃窃私语。 王允的话没有错,本身也该是如此。 问题是,宫里陛下的旨意上,只是让兖州、徐州等整军,并没有命他们进军征剿的意思。 荀攸当时不在茶馆,此刻见着杨彪犹疑的态度,忽然道:“陛下在何处?” 这么大的事情,宫里的陛下居然一直不出现? 负责记录的徐衍连忙起身,道:“陛下还未回宫。” 众人听着,只当刘辩在宫外还有事情。 杨彪沉着脸,道:“董卓已经动身前往豫州,统领豫州五万大军,当是足够。眼下,朝廷要做的,是筹措军粮,协调各州郡,应对这道檄文!” 徐衍坐下,暗自摇头。 这议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 真正做主决策的,还得是陛下。 这时,一个小吏来到门口,道:“启禀丞相,陛下回宫了,传召嘉德殿议事。” 众人立即息声,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起身。 因杨彪这个丞相缺少决断的魄力,或者是故意推脱,尚书台不同于以前,大小事情,基本上都需要刘辩来点头拍板。 等他们到嘉德殿的时候,徐衍已经站在刘辩的身旁,而刘辩坐在上位,正在翻看着徐衍的记录。 “臣等参见陛下。”杨彪领着一大群人,齐齐进入大殿,恭敬又谨慎的行礼。 “免礼,都坐吧。”刘辩头也不抬的说道。 声音平静,从容,一如往常。 一众朝臣观察着刘辩的神情,谢恩之后,依次坐好。 王允瞥了眼杨彪,抬手道:“陛下……” 刘辩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放下这份记录,微笑着一众朝臣道:“记录,朕看过了,众卿的想法朕都知道了。由太尉领兵,朕已经够他们面子!一群宵小鼠辈,用不着大惊小怪,大动干戈。朝廷,还是要致力于推进新政,着力变革,消除弊政,澄清吏治!” 三十多道目光都在盯着刘辩,见他冷静从容,毫无慌乱,本忐忑忧惧的他们,逐渐镇定下来。 “臣等领旨!”满殿朝臣齐齐抬手,朗声道。 刘辩嗯了一声,起身俯视着他们,道:“其他事情,尚书台商议而定。众卿是我大汉朝臣,当有气魄,莫要一点小事就慌乱无措,有失身份。” 朝臣们神情一凛,再次抬手道:“臣等惭愧。” 刘辩转身离开嘉德殿,直奔永乐宫。 他对‘遗诏’一事,心存疑惑,他想起了何进之死以及何太后在那前后的一系列反常举动。 “去寿安殿。”没走几步,刘辩忽然转向。 如果真有什么遗诏,最清楚的应当是董太后。 明天有事,早上的更新放晚上哈~ ps: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战起 寿安殿内。 刘协已经恢复了不少,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 三人分别跪坐,刘辩在想着怎么开口,董太后、刘协则不自觉的紧张。 因为有人公然要‘救’刘协,将刘协推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董太后、刘协对刘辩提起了前所未有的警惕,仿佛刘辩随时都会以某种理由令他们‘暴毙’。 刘辩看着两人,索性单刀直入,道:“祖母,先帝是否留下了一份遗诏,诏命皇弟刘协继位?” 董太后、刘协脸上明显的一怔,而后不自禁的对视一眼。 董太后猛然警觉,道:“我从未听过什么遗诏。” 刘协连忙跟着摇头,道:“臣弟也没听过。” 刘辩在他们脸上没有看出什么异样,点点头,起身道:“朕知道了。” 董太后与刘协没敢再说话,只是看着刘辩的背影,越发的心惊胆战。 公然‘救’不算,现在又冒出什么‘遗诏’,这不是要逼死他们吗? 董太后等刘辩走了,淡定的神情变得恐慌,一把抱住刘协,忍不住的哭起来,道:“我可怜的孙儿……” 刘协同样紧张,小脸极力保持平静,安抚着董太后道:“祖母别担心,皇兄说过,不会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皇家是天下表率,是最为和睦的。” 董太后比刘协更清楚皇家无情的残酷,却又害怕刘协担心,强忍着害怕,哭腔的嗯了一声。 刘协拍着董太后的后背,悄悄抿嘴,心里恐惧到了极点。 刘辩出了寿安殿,径直来了永乐宫。 何太后对于上次地震,刘辩第一时间跑来救她,万分高兴,拉着他,要给他亲手做好吃的。 刘辩微笑着,陪在她边上,有的没的闲聊。 何太后还不知道那道檄文的事,手里不停,嘴上道:“你是皇帝,不要沾这些,不吉利,出去出去。” 刘辩一笑,道:“朕陪母后做点饭,怎么就不吉利了。” 何太后瞥了他一眼,笑容越多,道:“你啊,少忙点政务,抓紧生个皇子才是要紧。说起来,这一点,你跟伱父皇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刘辩的便宜老爹好色荒淫到什么程度,简单举个例子——他命所有宫女全部穿开裆裤,方便他随时随地发情! 刘辩暗自摇头,倒是不太在意这些,观察着何太后的神色,见缝插针的突然道:“母后,宫外出了一个谣言,说是父皇留了什么遗诏,诏命的是刘协继位。” 何太后手一顿,而后阴沉着脸,转过身,毫不掩饰目中的杀意,道:“是谁传的?本宫夷了他九族!” 刘辩看着她的神色,心里咯噔一声,道:“真的有这份遗诏?” “没有!” 何太后冷哼一声,道:“本宫从来没有听过先帝有什么遗诏,你父皇只有一份遗诏,就是诏命你为太子,继承皇位!” 刘辩看着何太后的表情,心里狐疑起来。 何太后的反应,貌似确实是有的,可如果他那便宜老爹真留有遗诏,应该是给董太后或者蹇硕等十二常侍,不会给何太后或者何进。 再者说,这么长时间了才突然冒出来,也显得十分不正常。 何太后盯着刘辩,道:“辩儿,真要有人散播这样的谣言,其心可诛,绝不可饶恕!” 刘辩不动声色的点头,道:“朕已经命左栗调集了三千人,布置在整个洛阳。” 何太后这才放松,冷哼一声,道:“我早就告诉你,那老太婆与刘协不能留,你偏心软,现在就把他们给杀了!” 刘辩脸角不由得抽了下,这不等于坐实有那份遗诏,凭白给人口实吗? 他连忙道:“母后,水开了,冒出来了……” 何太后皱眉,有些埋怨道:“这一点,也不像你父皇,他要杀谁,一个眼神,张让他们就去杀了。” 刘辩见她没有坚持,心里松口气。 那便宜老爹干出了多少混账事,他收尾都收不过来,还能跟他学? 大汉朝的昏君,他不排第一都说不过去吧? 刘辩陪着何太后用膳,东拉西扯到晚上,临走前,何太后还拉着他,低声道:“刘协杀不杀也不打紧,关键你得有皇子。我给你挑选了一些良家入宫,没事不要总是泡在唐姬宫里,半年多还生不出孩子,我白疼她了……” 刘辩这才明白,为什么何太后与唐姬的关系好似突然间变得疏远了。 “知道了母后。”刘辩暗自摇了摇头,迫不及待的要走。 何太后这次没有拉着唠叨,等他走远,忽然变得冷漠无情。 不远处的一个宫女小步过来,躬身低头,等待吩咐。 何太后双眼冷漠,语气冰冷,道:“传话给何苗,让他做的干净一点,做完老实回去,有半点风声泄露,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是。”宫女应着,无声向后退去。 何太后站在门口,望向寿安殿方向,眼神冷屑。 刘辩还没回到景福殿,一个中黄门小碎步迎上来,道:“陛下,荀尚书一直在候着。” 刘辩嗯了一声,大步回去。 “臣参见陛下。” 刚回到门口,荀攸抬手道。 刘辩摆了摆手,道:“卿家进来,其他人都出去。” 书房内,刘辩与荀攸对坐,稍作沉吟,道:“卿家原本是大将军府幕僚,可曾听说遗诏一事?” 荀攸一怔,立即摇头,道:“臣闻所未闻。” 旋即,他神色沉肃,道:“陛下,这些无非是叛军谋反找的借口,陛下乃中宫嫡子,继位理所应当,无可争议,朝野公知,天下所望!陛下无需在意,首要还是平定袁术等叛乱。” 刘辩一笑,道:“卿家说的是。卿家这么晚还在等朕,是有什么要事?” 荀攸见刘辩不再追究,心里暗松,顿了下,越发沉色的道:“陛下,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袁术此番叛乱,必然会有众多人跟随,不止于豫、扬二州,臣恐其他州郡会闻风跟随,祸乱天下!” 刘辩看着他,道:“卿家所言,深合朕意。朕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命豫州外各州按兵不动,以稳定各州为主。” 荀攸抬起手,道:“陛下,臣在担心,董卓不会尽全力,很可能会如在并州一样,拥兵自重,听宣不听调。”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这一次,就由不得他了。袁术作乱是蓄谋已久,若是他不能短时间内击败董卓,必然自溃!” 荀攸若有所思,还是谏言道:“陛下,臣请兖州曹操率兵南下,三面出击,尽速平定袁术!” 刘辩摇头,道:“青州未定,冀州还在平乱,曹操不能离开兖州。” 荀攸看着刘辩,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古怪感。 陛下说的好像没错,理由也充分,但荀攸总觉得里面好像似乎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荀攸沉吟片刻,道:“陛下,尚书台已经发信各州,要求各州严肃对待那道檄文,整军备战。钱庄筹集了十三万万,准备拿出一半,作为这次征剿的钱粮。” 刘辩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道:“朕还是要提醒卿家,征讨叛乱,交给大司马府应对。尚书台要着力推进变革,削除弊政,澄清吏治,总结经验教训,以便全面推广。” 荀攸见刘辩这么说,心里越发起疑。 袁术发檄文造反,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哪怕眼前的陛下早有预料,有所布置,这么平静的反应也太过不正常了! “陛下!” 不等荀攸再说话,潘隐急匆匆进来,递过一道奏本,道:“汉中的紧急奏本。” ‘汉中?孙坚?’荀攸目中闪过疑惑。 刘辩伸手接过来,抬眼一扫,而后看向荀攸,淡淡道:“孙坚的奏本上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数千人,企图对他袭击,目前被击退了。” 荀攸一怔,不解的道:“是羌人?不应该,钟廷尉两次去三羌,已经说服了他们。再说,正值寒冬,大雪封路,他们深入汉中做什么?并州也没有这么大的匪患……” 刘辩放下这道奏本,面无表情,心里浮现杀机。 荀攸不解,他心里清楚的很。 是那位益州牧坐不住了,开始有所试探了! 看着荀攸的表情,刘辩道:“不是三羌,无非是些匪盗,孙坚足够应付了。冀州那边,卿家得多费心,盐政不容有失!” 钱庄本是有大好前途的,但随着袁术作乱,无法向四周铺展,洛阳城榨干了也不会有太多,根本的,还是在盐政。 荀攸情知汉中一事不简单,见刘辩不多说,隐约也猜到是刘焉,越发头疼,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仔细又盘算一番局势,从容道:“卿家无需太过担心,总体局势还是可控的。” 荀攸没有刘辩这么乐观,局势在不知不觉中越发复杂严峻,左思右想,抬手道:“陛下,臣请走一趟扬州。” 刘辩摇头,道:“劝说韩馥?不必了。这件事朕自有考虑,卿家还须专心于尚书台事务。” 荀攸直视着刘辩,心里的怪异更浓,却又想不出所以然,只好道:“臣领旨。” 刘辩点点头,看向潘隐,道:“请大司马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道。 荀攸见状,起身道:“臣告退。” 刘辩伸手拿起身旁的奏本,这是皇甫嵩上的。 内容主要是关于‘武将制’。 自秦以来,虽说分文武,看似清晰又不那么明确,主要是因为武将同样讲究出身,各种名将即便偶有寒门出身,很快也会以各种形式融入‘文官体系’。 大汉朝现在州牧、太守、县令权力太大,身兼军政大权,在一地就是大小诸侯,形成独立王国。‘王国’之内,一切皆是一言堂,有权有兵有税,对下有绝对权力,对上则阳奉阴违。 这也是大汉朝廷迅速衰微的原因之一。 皇甫嵩的奏本,提议文武分制,并设立武将品阶,独立于文官。 这也是秉持了刘辩的想法。 刘辩静静看着,分析其中的利弊。 两天后,山阳郡。 曹操从泰山郡剿匪回来,手里拿着两道公文、两道檄文,走入他临时武威将军府,却没有回后院,而是直奔郭嘉的小院。 两人坐定,曹操阴沉着脸,盯着桌上的两道公文、檄文。 郭嘉已经看过,观察着曹操的脸色,道:“我记得,将军与袁家似有嫌隙?” 当初,就是曹操与徐荣合兵攻破汝南郡,将袁家夷灭了三族。 曹操目中厉芒一闪,道:“去年我为南宫校尉,为袁家所构陷,幸亏陛下明察,得以脱身。” 郭嘉有所耳闻,又瞥了眼两道檄文,道:“韩馥的公文,是邀请将军共襄盛举,还任命将军为兖州牧。朝廷的公文里,是要将军整军待命,并暗示将军上奏。将军怎么看?” 曹操冷哼一声,沉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奉孝,我欲上书陛下,请旨领兵征讨袁术,不胜绝不归朝!” 郭嘉看着他,轻轻喝了口酒,道:“这道公文里,朝廷只要求将军整军待命,并未调遣将军入豫州,将军没有什么想法吗?” 曹操抬起头,目露疑惑,道:“奉孝的意思是?” 郭嘉望向曹操背后的地图,道:“我揣测,朝廷可能还是担心青州与冀州,将军整军待命,不是南下,恐是北上。”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缕缕精芒,道:“你是说,我该上书,请命出征冀州?” 郭嘉摇头,道:“将军该请旨南下要请旨南下,但以我的估算,将军迟早还会回到兖州,即便不是州牧也胜似州牧。” 曹操面上思索,道:“还是因为兖州是兵家要地?” 郭嘉道:“豫州一乱,兖州的重要性越加凸显。兖州不失,则司隶安稳,兖州一失,汉室危矣。” 曹操明白了,沉色道:“奉孝,你说,董卓能平定袁术与韩馥吗?” 郭嘉喝了酒,脸上闪过一丝异样,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韩馥是袁家的门生,豫州乱象早已显现,为什么朝廷会派韩馥为扬州牧,陛下又怎么会同意?” 曹操一怔,慢慢拧紧眉头,继而神色冷漠,道:“莫不是朝廷里有袁家余孽,暗中私通袁术?” 要说朝廷里与袁术关系最近的,莫不过丞相杨彪了。 杨彪是袁家的女婿,是袁术的亲舅父,是袁术父亲袁逢的小舅子! 郭嘉还是摇头,道:“丞相向来明哲保身,这么做是等于自掘坟墓,令杨家步袁家后尘,他不会这么愚蠢。是以,我才想不通。” 郭嘉想不通,曹操同样疑惑不解。 两人沉默了许久,曹操还是道:“这些暂且不顾。奉孝,董卓能平定袁术吗?” 郭嘉喝着酒,脸上有些醉态,道:“袁术有灭阉党之功,又是袁家嫡子,天下世人咸望,豫州是袁家经营多年,又有扬州为纵深,董卓初来乍到,短时内必然难以取胜。” 曹操深深拧眉,董卓短时内不能取胜,那意味着袁术将进一步坐大,豫州有失,不止是兖州面临危险,从颍川北上,洛阳近在咫尺! “公孙瓒是幽州悍将,手握两万精兵,他也不能速胜?”曹操有些不甘心的追问道。 郭嘉好像在回味着酒劲,许久才道:“将军莫要小看袁术,别说五万大军了,便是十万,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取胜。” 曹操脸角绷直,双眼里愤怒又阴沉。 郭嘉看得明白,微笑着道:“将军不必着急,若是豫州事颓,朝廷征调将军南下亦未可知。” “我恨不能立即提兵南下!”曹操双眼灼灼的道。 眼见着乱臣贼子公然发檄文叛乱,曹操哪里忍得了。 郭嘉没有再说,喝着酒,还在疑惑朝廷为什么会任命韩馥为扬州牧。 …… 此时,在颍川郡与汝南郡交界,公孙瓒与袁术已经对上了。 袁术亲率三万大军殿后,平虏校尉麴义五千人为先锋,屯兵定颖。 而公孙瓒两万大军,配有五千骑兵,屯兵定陵,双方遥遥相对,大战一触即发。 公孙瓒的奋武将军府。 军司马严刚,骑都尉邹丹等跪坐在下首,神情从容,毫无大战来临前的紧张。 公孙瓒满脸沟壑,伤痕累累,端坐在主位上,威严霸道,道:“诸位,朝廷的命令你们都看到了,我欲十日之内击溃叛军,生擒袁术,诸位意下如何?” 严刚当即抬手,朗声道:“将军兵锋所向,无不披靡,小小袁术,不在话下!” 邹丹倒是谨慎的多,道:“将军,袁家在豫州耕耘多年,门生故吏随处可见,袁术所招揽兵马,据说已破十万,须以小心为上。” 公孙瓒面无表情的的点头,道:“奉诚所言有理。本将已探得袁术不过三万人,此番来颍川,是要拿我做踏脚石,以奠他的名声!” 严刚冷笑一声,道:“袁术小儿,不过是丧家之犬,灭族余孽,痴心妄想!将军,末将请命,率兵三千,为将军扬威!” 公孙瓒深为满意的笑着,倒是没有小看袁术的意思,道:“他不是约战两日后,本将要亲率大军,平灭此贼,半个月之内,安定豫州,奠我不世之功!” “将军威武!” 严刚,邹丹齐齐抬手,大声道。 门卫的士兵听着,都是面露笑容,信心满满,仿佛消灭袁术,以他们家将军的本事,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抱歉回来晚了。 明天继续努力日万!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公孙瓒败,豫州失陷 永汉元年,二月初。 奋武将军公孙瓒亲率两万多大军,在濮水南二十里外,摆开阵势。 以严刚,邹丹为左右两翼,各自配兵五千,公孙瓒亲率一万大军为中军,等待着袁术。 袁术骑着高头大马,手握佩剑,双眼望着公孙瓒的阵营,一脸的踌躇满志。 他边上站着一个粗布衣,佝偻着腰,神情枯槁的中年人。 袁术瞥了他一眼,大声道:“元皓,你认为,我能败公孙瓒吗?” 田丰好像没有听到,根本不做回应。 袁术也不在意,大笑着道:“我们打赌,若是我能败公孙瓒,你忠心辅佐我如何?” 田丰仍旧充耳不闻。 袁术神色一沉,冷哼了一声。 这田丰是他们袁家的家臣,却不曾想,这田丰居然不肯效忠于他! “袁公,麴义请战,必为袁公大败公孙瓒,取其首级!”麴义从一旁站出来,大声道。 麴义是一个又矮又壮的汉子,满脸对田丰的不屑。 “好!” 袁术拿出一道符节,扔给麴义,沉声道:“首战若胜,我为你向韩公请功!” 麴义,是袁术从韩馥手里借来的。 “多谢袁公!”麴义接过符节,转身上马离去。 不久后,麴义带着五千兵马,铺陈开,与公孙瓒的军队不远不近的对峙。 他这支军队成分很复杂,有强弩手,有盾兵,有骑兵,有步兵等等。 袁术新任命的偏将军纪灵见着,向袁术道:“袁公,此地即将大战,不若先回大营,坐等大胜。” 袁术高抬起头,大声道:“大丈夫行事,岂惧刀兵!今日我要活捉公孙瓒,立威天下!” 纪灵闻言,神色钦佩。 其他一众将士也跟着振奋,他们的主公果然不是一般人,必成大业! 公孙瓒眼见着麴义带着五千人靠近,站在兵车之上,远远观望,大笑道:“袁术小儿,不过区区五千人,居然也敢叫阵!传我将令,左右两翼冲锋,给我杀光这五千人,活捉袁术小儿!” “得令!” 传令兵骑着马离去,旗帜飒飒作响,大声传令。 严刚得到命令,二话不说,率先发兵。 “杀!” 公孙瓒的左右两翼,旗帜招展,喊杀声如雷,直奔麴义的阵营。 严刚一马当先,身先士卒,身后骑兵如风,如利剑般,直插麴义军阵中心。 麴义毫不慌乱,立在军阵之中,大喝道:“架盾!” 军阵最前方的盾兵,接二连三的将盾牌立起,而后架在地上,所有士兵藏于盾后。 “活捉袁术小儿!” 公孙瓒的白马义从马蹄声如雷,如同地震,气势汹涌。 麴义站在军阵中,目光冷峻,不断的盘算着距离,直到这些骑兵逼近,不过五十丈距离,他猛然沉声道:“强弩手,射击!” 盾牌后的弓箭手,应声出列,上千支箭矢激射而出,如同箭雨般,飞向白马义从。 驴嘘嘘~ 公孙瓒的骑兵措不及防,顿时一片大乱。 强弩手连番射击,白马义从纷纷倒地,身后跟来的步兵来不及躲避,惊恐中纷纷逃散。 公孙瓒的左右两翼瞬间乱做一团,不顾一切的奔逃,践踏。 “敌阵已乱,杀!” 麴义一见,猛的上马,抽出大刀,打马就冲。 五千人转守围攻,杀向了公孙瓒的左右两翼。 本就大乱,根本毫无反抗,被麴义杀的一面倒,溃败如潮水。 严刚奋力拼杀,并不退却。 “公孙瓒不过如此!” 麴义杀到近前,与严刚大战。 “麴义小儿休得猖狂!” 严刚的右翼七零八落,根本组织不起来,他与麴义大战,鼓舞士兵。 “杀!” 麴义抓住严刚一个走神,猛的挥刀,将严刚斩落马下。 “出击!” 身后的袁术见着大胜态势,心头狂喜,直接拔出佩剑,对着身后大声道。 两万大军旗帜陡然打开,喊杀声如浪,一波一波向前,士气隆隆,奔突向前。 公孙瓒极力想要稳住,但前军溃散,追兵将至,根本压不住乱象。 “退!” 公孙瓒是沙场老将,临机立断,带着完好的一万人后撤到濮水之后,列开阵营。 “守住此桥,伺机再战!” 公孙瓒立在马上,沉着脸,并不慌乱。 严刚战死,邹丹在乱军中生死不知,他指挥着军队列阵,准备以河桥为据点。 麴义士气如烈,追杀到河桥,根本不做任何延缓,扑面而杀。 “公孙小儿,今日伱麴爷爷教你怎么打仗!” 麴义大为得意,率领着大军,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直接硬冲。 后方还有袁术的两万援军,一眼看去,漫山遍野,看不到尽头。 本就军心大乱的公孙瓒兵马,见势更加慌乱,麴义只是一个冲击,公孙瓒的一万人顿时阵型如同炸开一般,四分五裂,毫无抵挡之力。 麴义更加兴奋,冲锋在前,怒吼咆哮:“公孙小儿在哪里?给爷爷活捉他!” 麴义大军士气旺盛,以多敌少,毫无畏惧,拼命冲杀。 公孙瓒红了眼,两万大军,几乎一照面就溃败成这样! “将军!” 邹丹带着残兵赶过来,拉住他,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死战不退!”公孙瓒哪里肯退,大喝着要杀过去。 邹丹用力拉过他,急声道:“将军,今日不成,我们退到阳城整兵,还可再战,再不走,真的走不了了!” 公孙瓒眼见着袁术的援兵即将到跟前,一咬牙,恨声道:“传我命令,退!” 邹丹知道公孙瓒心里有多恨,但也拼力断后,让公孙瓒先撤。 袁术大军赶到,对着公孙瓒残兵败将进行扑杀。 袁术骑着马,与一旁的田丰,纪灵哈哈大笑,道:“公孙瓒所谓塞外名将,不过如此!正君除贼,就在今日!” “袁公威武!”纪灵在袁术身后,抬着手大声道。 袁术听着,心头爽利无比,望向洛阳方向,大喝道:“传我命令,追击公孙小儿,踏平颍川,列军洛水!随我克复洛阳,正君除贼,立不朽之功!” 一旁的田丰神情立变,蓦然开口道:“不可!” 袁术激动的脸色一冷,目中杀意一闪,看着田丰,淡淡道:“元皓有何教我?” 田丰木然着脸,道:“难道你忘了,陈国还有董卓的三万大军,东面有徐州陶谦的两万大军,南面有荆州刺史王睿。若你北上,他们突袭汝南,你当如何?” 纪灵一个激灵,连忙道:“袁公,田司马所言有理,汝南万万不可有失!” 袁术心中杀意更多,脸上却露出笑容,道:“元皓所言有理。待我踏平颍川,便整兵与那董卓老贼一决死战!家仇国恨,我必手刃老贼!” 田丰闻言,心里松口气。 “主公!” 这时,有个士兵急匆匆赶过来,道:“有一人姓许名攸字子远,说是主公东都故友,知主公行大事,特来投军相助。” 袁术不以为意,淡淡道:“洛阳故人,请他安坐,待我剿灭公孙小儿再说不迟!” 田丰在一旁听着,心头沉重。 这袁术大败公孙瓒,势必威望空前,前来投奔,追逐名利的小人不知道将有多少! ‘汉室……’ 田丰望着洛阳方向,心里长长叹息。 袁术率领大军,对公孙瓒穷追猛打,一路上几乎占领了整个颍川。 公孙瓒退守阳城,带着残兵败将,坚守不出。 袁术给麴义留下五千人,分别遣派纪灵等人进攻沛国、梁国等,没用三天时间,豫州除了陈国,几乎尽落入袁术之手。 消息传到洛阳,整个洛阳城一片惊恐。 景福殿,书房。 王允坐在杨彪边上,急不可耐的道:“陛下,还请速速下旨,命董卓立即出兵,抵挡袁术!” 荀攸,钟繇等人面露凝重,忧心忡忡。 谁能想到,公孙瓒一触即溃,两万大军,不说剿灭,稍稍抵挡都没有,一溃千里! 颍川郡与洛阳只有一水之隔,一旦阳城陷落,叛军便可长驱直入,攻入洛阳! 杨彪沉着脸,抬手道:“陛下,臣请调禁军大营入京拱卫东都,三辅兵马驰援公孙瓒,必须将袁术堵在颍川!” 皇甫嵩坐在边上,却又好像与众人隔的很远,面无表情,目中都是思索色。 刘辩倒是好整以暇,慢悠悠的喝着茶,微笑道:“朕之前说过,每逢大事要静心,诸位卿家镇定一点,莫要慌乱。” 王允直觉心惊肉跳,哪里能静心,抬着手道:“陛下,已十万火急,不可耽搁,臣请陛下立即下旨!” 刘辩放下茶杯,轻轻一笑,道:“大司马。” 皇甫嵩躬身,与王允等人道:“丞相,王公,五日前,徐荣奉旨率两万兵马,进驻至轘辕关。” 众人闻言一怔,齐齐看向皇甫嵩。 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轘辕关,在颍川与洛阳的交界,是颍川入洛阳的必经之路。 这轘辕关,是灵帝时,为了防备黄巾军攻入洛阳,所设立的八关之一。 刘辩登基不久,就命皇甫嵩整顿八关,这轘辕关是重点。 满脸忧色的众人,心头大松。轘辕关有两万兵马,坚守不出,足以挡住袁术的入京之路! 王允旋即冷哼一声,道:“陛下,那董卓坐视公孙瓒落败,拥兵不援,理当问罪!” 一众人瞥着他,暗自摇头。 临阵换将是大忌,更何况现在局势非常不好,强行问罪董卓,不是逼他造反吗? “有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刘辩道:“传旨,命刑曹尚书李儒为使,前往陈国,问罪董卓!” 话音未落,满屋皆惊。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袁术野心,皇位我也坐得 “陛下不可!” 钟繇急急抬手,旋即心中组织着措辞,道:“董卓本就狼子野心,不可揣度。若是他趁机反叛,豫、兖、青州、徐,甚至连司隶都危矣,请陛下三思!” 荀攸怔了下,迅速会意,瞥了眼皇甫嵩,见他神情淡然,哪里还不了然,沉吟着道:“陛下,刑曹事务繁多,是否,改由钟廷尉前往?” 钟繇眉头皱起,转头看向他,迎着荀攸的目光,有所会意,又看向刘辩,暗道:陛下早就安排好了? 刘辩与他一笑,见杨彪、王允还没回过神,思索片刻,微笑着道:“朕对董卿家的忠心还是信得过的,诸位卿家莫要说些令朝臣生隙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对了荀卿家,冀州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荀彧有什么消息没有?” 杨彪,王允见刘辩转移话题,心里不安,犹豫着怎么继续谏言。 荀攸接话道:“回陛下,昨天尚书台收到应使君的奏报,说是邺城基本无碍,想必荀彧也未遇害,只是尚未找到。” 刘辩点头,道:“传旨给他,命他为冀州治粟都尉兼巡盐使,冀州一切盐政,由他负责,尚书台这边要对接好,不可耽误!” “臣领旨!”荀攸抬手应道。 刘辩又环顾众人一圈,道:“今日便到这里,近日乱象渐多,诸位卿家多辛苦一些。对了,王卿家,你走一趟并州,进一步推进并州新政的落实,实地看一看并州的具体情形。” 王允对于董卓一直抱有敌意,从心底不信任,见刘辩这般决断,心里忧虑,漠然着脸道:“臣领旨。” 刘辩目光一转,盯着杨彪道:“丞相,朕听说,洛阳城近来流言蜚语四起?” 杨彪胖脸陡然紧绷,肃色道:“臣已命刑曹、御史台、洛阳令、六部尉等严加弹查!” 刘辩冷哼一声,淡淡道:“丞相,你太过软弱了。调王朗为山阳郡太守,陈宫继为洛阳令。今天就到这里吧。” 杨彪身体不自觉的一颤,眼神恐惧一闪,抬手道:“臣领旨。” “臣等告退。”王允,皇甫嵩,荀攸等人抬手行礼。 一众人退出了刘辩的书房,刘辩起身,来到书桌前,打开一封信。 这封信来自于皇甫坚长,上面有关于袁术、韩馥等人近来收拢的谋士、将领的信息。 看着一个个熟悉陌生的名字,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自语道:“四世三公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 这份名单很长,足足有六十多人。 “嗯?” 刘辩忽的双眼一睁,皇甫坚长这份密信的最后,提了一句:许攸议,弃董卓,西并徐州,袁术可。 “徐州……” 刘辩转头看向身侧的地图,徐州在扬州北方,豫州东方,一旦袁术吞并徐州,形势大变,北可上青州、兖州甚至是司隶,西可进荆州,交州、益州。 “好一个许攸!” 刘辩面无表情,心里急转。 青州的朱儁刚刚击败青州黄巾,立足未稳;兖州的曹操平定桥冒,还没有完全肃清兖州匪患;而冀州的应劭,还在拼尽力气与从青州涌入的黄巾军交战。 一旦袁术整军待发,攻入青、兖,那就是真正的威胁他的江山了! 刘辩双眼盯着徐州,又看向荆州,忽的道:“潘隐,传话给大司马府,命大司马府下令,荆州刺史王睿率兵抵汝南交界,记住了,只做威慑,不得进兵,要全面盯住袁术动向,不得松懈。还有,给李儒传话,去之前,看一眼董卓的老母。” 潘隐虽然不知道那份密信,却从刘辩的语气中知晓事情不简单,谨慎的道:“小人这就去。” 刘辩盯着地图,仔细看了好一阵子,摇了摇头,自语道:“还是太着急了。” 倒不是说刘辩着急,而是袁术急了。 袁术叛乱的太早,还不是大汉朝廷最虚弱的时候。 尚书台。 看似一片祥和的尚书台,暗中流动着一股紧张冷意。 当今皇帝陛下,向来以‘宽仁’自居,对待朝臣几乎都是笑脸相对,极少训斥。自杨彪担任丞相以来,还是第一次被训斥为‘软弱’。 而王朗调任山阳太守,就是更为明确的一种讯号。 满朝野,洛阳令王朗是杨彪唯一举荐的人,公认的‘杨党’! 他被调离,一些人心思浮动,揣摩着杨彪这丞相之位怕是坐不久了。 王允值房。 李儒坐在王允对面,强压着欣喜,不动声色的道:“王公,下官此去陈国,该如何与董卓交代?” 王允神情漠然,双眼却厉芒闪动,道:“直接告诉他,若是他再不进兵,朝廷将拿他问罪!他与袁术是灭族之仇,断然不能相容!他如果抗旨,朝廷就先发兵剿灭了他!” 李儒心里吓了一跳,这不是逼着董卓谋反吗? 李儒自有想法,瞥了眼身后,低声道:“王公,丞相,真的惹怒陛下了?” 王允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这些不是你考虑的。见过董卓之后,伱再去兖州走一趟,观察一下曹操。” “曹操?”李儒面露不解。 王允冷哼一声,道:“曹操与董卓一样,面黑心狠,不可使其得势,否则必为祸患!你仔细探查,拿到证据,立即告知于我!” 李儒没想到王允对曹操戒心这么重,抬手道:“下官明白了。” 王允没有再多说,他向来不是话多的人。 李儒倒是一肚子话,却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等王公登上相位再说不迟。’李儒心里暗道。 李儒出了王允值房,又见了丞相杨彪,拿到任命公文,这才离开尚书台。 他离京之前,还得去见一见董卓八十多岁的老娘。 出宫向着董卓府邸走去,没走多远,忽见到一群紫衣士兵冲入一家茶馆,在一片吵闹中,将茶馆里连带主人仆从客人三十多人全数给抓走了。 李儒皱了皱,他知道这些是什么人。 转过一条街,路过一个酒肆,听到里面窃窃私语,李儒顿了顿,无声走近,在一处桌子坐下。 酒肆里只有一桌,几人瞥了他一眼,并不在意,继续低声议论。 “要我说,十有八九是有那道遗诏的,先帝喜爱渤海王人所共知。” “我记得,先帝在时,曾经一度要立渤海王,被群臣所谏阻。” “可不是,废后的事都提了出来,动静还不小。” “真要是这样,那道檄文,多少是真的……” “真个屁!当今陛下继位快一年了,为什么现在才冒出来?” “对啊,去年你们还记得吗?皇宫里死了多少?宫外又死了多少人?怎么没人提什么遗诏?” “无非是那袁术走投无路,找个借口谋反!” “不是不是,那也不至于那么多人跟随吧?我觉得,遗诏多半是有的。” “有?那这份遗诏在哪里?太皇太后?太后?还是那十二阉宦?” “我听说,蹇硕还活着,就在袁术的军中!” “遗诏,在他手里?” “不清楚,据说袁术已攻占豫州,随时都会打到司隶!” “那我们怎么办?要逃吗?” “肯定要逃,但现在能逃往哪里?” “兖州,青州不行,只能去益州了……” 李儒默默听了一阵,暗自摇头,起身离开。 刚走到门口,一大群紫衣士兵蜂拥而入,毫不顾忌李儒,将他推到了一旁。 “非议圣上,散播妄言,给我带走!”领头的军侯,环顾正在议论的四五人,一挥手道。 “我们没有……” 不等他们说话,紫衣士卒拳脚相加,套上枷锁,直接押走。 李儒假装没看到,迅速离开。 …… 豫州,陈国,陈县。 正堂之内,济济一堂。 董卓坐在主位之上,下面分别是牛辅,郭汜,华雄等一大群人,贾诩此时也在这里。 董卓一身的精致常服,笑容满面,道:“老夫此番奉旨剿贼,还须仰赖诸位。” 华雄,郭汜等人心中暗凛,连忙抬手道:“下官等谨遵董公之命!” 除了牛辅之外,华雄,郭汜,张济等人被卢植‘俘获’,而后安置在禁军大营,与董卓有很长一段时间‘失联’。 董卓看着他们,笑呵呵的,看出一点心底所想,抬头向汝南方向,道:“诸位,袁术小儿猖狂,要老夫投降,你们怎么看?” 牛辅冷笑一声,道:“义父,给我五千兵马,我将袁术人头拿来献给义父!” 董卓对这个女婿还是很放心的,余光扫过其他人,忽的盯着贾诩,笑呵呵的道:“文和,你怎么看?” 贾诩端坐在末尾,面容儒雅,默不作声,与众多粗汉格格不入。 他见董卓问话,微微躬身,道:“这要看董公,是要剿匪,还是要求生。” 董卓神色一怔,茫然的道:“剿匪如何?求生又如何?” 其他人同样转向董卓,脸上都有些莫名其妙,贾诩在说什么? 贾诩神色不动,与董卓对视,道:“若是剿匪,以一偏师诱敌,董公率主力佯攻汝南,叛军必乱,埋伏于半道,择机而战,叛军必败!” 董卓神情还在发愣,道:“求生又如何?” 贾诩道:“如是求生,须有立足之地,豫州不止可立足,也可成大业!” 董卓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眼神一阵闪烁,旋即哈哈大笑,道:“文和所言,老夫读书少,听的不是甚明白。请文和到后堂,与老夫详细一说。” 说着,董卓起身,径直走向侧门。 牛辅,郭汜,张济等人反而愣住了,袁术再强,这还没打,怎么就到了求生一说? 贾诩没有多言,跟着董卓来到了后堂。 甫一坐下,董卓迫不及待,一脸请教模样的道:“文和,还请细说。” 贾诩看着他,不冷不热的道:“董公想听什么?” “自是安生立命。”董卓道。 贾诩故作思索,没有说话。 董卓见状,坐直身体,沉声道:“文和有何要求,但说无妨,老夫无不准!” 贾诩这才抬起头,道:“在下一路东来,身无长物,还请董公赐些田地。” 董卓还以为什么,一摆手,道:“明日,不,今日,老夫便命人为文和准备大宅、腴田一千亩,仆从婢女各一百!” 贾诩面露微笑,抬起手道:“多谢董公。” 董卓摆足了请教姿态,道:“还请文和教老夫。” 贾诩没有再藏掖,道:“董公不容于朝廷,此番征讨叛乱,不论成败,唯有横死一途!” 董卓神色凝重,重重点头,这一点他心知肚明,在洛阳城时时刻刻心惊胆战,整日整夜的想要逃离。 贾诩双眼寒意一闪,道:“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剿灭袁术,董公便再无用处,朝廷翻旧账,杀害董公是必然之举。是以,董公不能再回朝廷,须有立足之地!” “文和说的是这豫州?”董卓连忙道。 贾诩点头,道:“汉室享国四百余年,而今正当寿终正寝。英雄豪杰立于当世,岂能毫无作为?那袁术之辈,看不清局势,妄图作乱,虽强横一时,败亡即在眼前。” 董卓小眼睛眨了下,道:“袁术势大,真的好对付?” 贾诩嗤笑一声,道:“汉室虽衰微,但根基犹在,天下人心在汉,袁术公然造反,势被群起而攻之,有一人可战天下乎?” 董卓立时明白了,转而道:“老夫能占得豫州?” 贾诩神色从容,有种智珠在握的自信,道:“董公且看,那青州虽暂平,我料定今年还会大乱!兖州、冀州非有十万兵不可镇守,朝廷即便有兵也是无粮。幽、并、司隶自给尚且不足,又如稳固基业?” 董卓好像如梦方醒,双眼大睁,抬起手道:“文和一言,胜老夫读万卷书!” 说完这一句,他连忙又道:“那,老夫该如何?那袁术,老夫剿灭还是不剿?” 贾诩微微一笑,道:“自是要剿,但是不能剿灭。” 董卓瞬间就懂了,他在西凉时对‘养寇自重’的事极其熟练。 董卓心中通畅,道:“那,老夫如何取得豫州?” 贾诩道:“朝廷困顿,必须要将叛军尽速剿灭,一旦相持,朝廷消耗不起。是以,只要董公与袁术相持超过一个月,朝廷定会命徐、兖、荆三州进兵,董公届时手握雄兵,豫州牧非董公莫属!” “哈哈哈,” 董卓痛快无比,站起来道:“文和所言,正合老夫所想!今日起,老夫拜文和为军师,为老夫出谋划策,奠定大业!” 贾诩起身,道:“多谢董公!如果能与那袁术,有所默契,再好不过。” 董卓闻言皱眉,笑容收敛,道:“老夫杀了他三族,他能与老夫共谋?” 贾诩一笑,道:“成大业者,岂会计较过往?合则往,不合则散而已。” 董卓目光微微闪烁,道:“好,老夫这便派人去见那袁术。在那之前,老夫还得让他知道,老夫不是那公孙瓒!” 贾诩点头,神色不动,心里还在计较。 他在洛阳时,观察了很久,选来选去,发现居然除了董卓,好像没有其他人选。 ‘希望莫要再让我失望。’贾诩暗自道。 如果董卓再次做出错误决定,令他失望,他只能另寻明主了。 一天后,沛国,谯县。 谯县在梁国、陈国、沛国三郡国的交界处。 除了陈国外,豫州几乎已全部落入袁术手中,他屯兵在谯县,直冲陈国,其目的可想而知。 袁术坐在主位之上,下方坐满了人。 左手边是谋士:阎象、袁涣、杨弘、田丰、许攸等,右手边则是武将:鞠义,纪灵、张勋、文丑、桥蕤、郭图等等。 这些人中,一部分是袁家旧部,一部分是涉及各种大案要案为天下所不容,还有些是不得已,也有不少是为了追逐名利而来。 袁术坐的笔直,一脸肃容威严,环顾着人才济济的大堂,心中豪情万丈。 他手握佩剑,沉声道:“许攸谏言,当东取徐州,扩充实力。袁涣等谏言,宜直取洛阳,改天换日,以立不朽功业!诸位,畅所欲言。” 许攸坐在下面,斜眼注视着袁术,见他不同往日,身在主位,不怒自威,与往日大不相同,心里忿忿不平。 想当初在洛阳时,这袁术虽是袁家嫡子,却又是无能之辈,今日如何能做他的主公? 阎象抬手,沉声道:“主公,那公孙瓒不值一提。但朝廷在轘辕关布置了两万大军,洛阳城内还有数万,恐不是易取,倘是久攻不下,将不可挽回!” 袁术神情不动,道:“这也是我之所虑。” 攻不下洛阳城,荆州、徐州等伺机而动,很容易会将袁术老家给偷了。 纪灵站起来,抬手朗声道:“袁公,给我一万人,我将徐州献给袁公!” 麴义轻松击败了幽州名将公孙瓒,声望正隆,意气风发,跟着起身,道:“袁公,我不需一万,只要五千!区区陶谦,必纳城来降!” 其他人纷纷跟着请命,仿佛徐州对他们来说,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田丰,许攸等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袁术见着,面色不动,看向许攸,微笑着道:“子远,你以为,该如何拿下徐州?” 许攸见袁术采纳他的意见,刚才的忿忿陡然消失,大笑着抬手道:“主公,徐州地窄人稠,物资富饶,那陶谦不知善用,兵不过两万,将不过二三,分散各处,合该为主公所取。当分兵两路,令其首尾不能相顾,最迟一月,徐州必入主公囊中!” 田丰瞥了他一眼,暗自皱眉。 陶谦并非是大才,盛世时可为一方牧守,乱世之中,徒为鱼肉。 “好!” 袁术神色一定,沉声道:“依许攸之意,纪灵、麴义各率五千精兵取徐州。本公在此,制衡董卓老贼!” “末将领命!”纪灵、麴义大喜,抱拳后退,满脸自信。 许攸见着,面露得意,扫了眼田丰等人,心里嗤笑:皆是无名之辈,我许攸,终是要出头的! “主公!” 麴义、纪灵还没出门,一个士卒急匆匆跑过来,道:“启禀主公,董卓遣派华雄领兵五千,前来叫阵!” “好个老贼!” 袁术猛的拍案而起,大喝道:“文丑,命你点兵五千,即刻迎战,只准胜,不许败!” “末将领命!” 文丑起身,接过将令,朗声应道。 他叫文丑,但并不丑,反而十分英俊,大步出了门,点齐兵马,径直迎上了华雄。 双方各有五千人,摆开阵势,相互叫骂。 袁术压着中军,带着一群人,跟在后面。 “只有五千?”袁术站在战车上,遥遥眺望,面露疑惑。 许攸连忙道:“主公切不可大意,董卓最是阴险,小心埋伏。” 袁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贼将可报姓名!文某不杀无名之辈!”文丑手持大矛,骑着马,与对面的华雄叫喊。 华雄骑马冲来,挥舞大刀,道:“死人何须知晓太多!” 两人一言不合,大战在了一起。 骑马飞奔,刀矛相接,怒喝不止。 两旁的士兵在叫喊,为他们的主将助威。 “喝!” “杀!” 文丑,华雄两人短短时间交手十多次,不分胜负,还在骑马追逐大战。 又十几个回合,文丑抓到机会,以矛刺中华雄肩膀,差点将华雄挑落下马。 华雄不敌,挡开长矛,打马直奔军阵。 文丑追了一阵,大喝道:“贼将听清楚了,我乃车骑将军座下,中郎将文丑是也!” “中郎将威武!” 袁军五千士兵,齐声呐喊,士气如虹。 “哈哈哈……” 后方的袁术见状,仰天长笑,大声道:“有此猛将,何愁大业不成!” “主公威武!” 袁术身后的军队,先是散乱喊叫,逐渐统一,声音如雷,震动云霄。 身后的文臣武将,除了少许人外,同样信心大振,向着袁术抬手恭贺。 袁术更是得意,握着佩剑,双眸灼灼的望向洛阳方向,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袁术大败公孙瓒,占据了豫州,自领豫州牧、车骑将军,奉天讨贼。 但他没有膨胀,反而更加冷静,礼贤下士,从容有度,区区豫州、区区车骑将军,不足以满足他! 华雄败退,收拢兵马后撤,回头看着袁术的军阵方向,一脸冷意。 “得尽快回禀董公,袁术大败公孙瓒,并非是侥幸!”华雄自语。 一天后,陈县。 董卓笑容满面的将李儒迎进内堂,道:“天使所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李儒面色不动,观察着董卓,待到内堂坐定,瞥了眼对面的华雄与贾诩,漫不经心的拿起茶杯喝茶。 董卓打量着李儒,一脸的笑呵呵。 贾诩坐在一旁,如同透明人。 华雄肩膀有伤,冷眼注视着李儒。 谁都知道,李儒是来催促董卓出兵的,说不得,还会有什么威胁手段。 等李儒放下茶杯,董卓连忙道:“敢问天使,家母身体可好?” 李儒心中一惊,这董卓居然知道他去过董府了? 果然不容小觑! 他放弃了原本的想法,微微一笑,道:“令慈身体康健,偶尔还出门。托下官代话,请太尉多加保重。” 董卓神情怅惘,片刻又道:“全赖朝廷照佑,卓不甚感激。” 李儒对于董卓的假惺惺没有在意,转向华雄,道:“我听说,华中郎将为叛将文丑所败?” 华雄脸色难看,道:“非是不敌,大意而已。” 李儒又看向董卓,道:“那袁术陈兵谯县,其目的不言而喻,太尉有何应对?” 董卓神情陡肃,道:“老夫打算尽起大军,与叛军决战!” 决战? 李儒根本不信,眼见董卓信誓旦旦,反而心中起了担忧。 要是董卓再败,豫州将全数落入袁术手中,司隶,兖州大危! 不过,李儒面不改色,故作思忖的道:“太尉决心,下官知晓了,即刻启程,回禀朝廷。” 贾诩目中异色一闪,盯着李儒许久,道:“敢问天使,朝廷是否征调兖、徐、荆州兵马,共同剿贼?” 李儒瞥了他一眼,道:“袁术已派兵进攻徐州,兖州曹操整军待发,荆州刺史王睿拥兵两万,不日抵达汝南交界。” 贾诩闻言,与董卓对视一眼。 董卓瞬间会意,连忙道:“天使,他们可是由老夫调遣?” 李儒道:“朝廷的命令是如此,至于他们是否听命于太尉,下官不能保证。” 大汉朝的州牧、刺史、甚至于太守,桀骜不驯的多了。 董卓愣了下,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李儒对董卓的表情视若无睹,道:“太尉是否还有其他交代?没有的话,下官即将启程前往兖州。” 董卓慢慢坐直,笑呵呵的道:“天使一路辛苦,不妨多待一日,卓还有事情请教。” 李儒看着董卓不断的变化自称,神情如常,道:“朝中事务繁多,不敢多留。” 董卓又看了眼贾诩,心里转念,忽的沉声道:“老夫不日亲率大军,与袁术决战,不灭此贼,誓不罢休!请天使代为转奏朝廷,董卓与叛贼,势不两立!” 李儒仿佛没有听到,站起来,抬手道:“告辞。” “来人,送天使!”董卓大声道。 李儒转过身,见董卓不亲自送他,心头越冷,暗道:这董卓果真是狼子野心,目无朝廷!王公要我走一趟曹操,怕是要用曹操来威慑董卓! 待李儒一走,董卓面沉如水,看向贾诩道:“文和,你怎么看?” 贾诩淡淡道:“驱狼吞虎之策。” 董卓点头,双眼凶狠一闪,道:“老夫岂会任人摆布!” 不过转瞬,董卓又道:“文和,听那李儒说,袁术要进攻徐州,他得了徐州,必然实力大增,反手过来对付老夫,当是如何?” 董卓现在的处境,夹在了朝廷与叛军之间。 贾诩早有对策,脱口而出道:“以拖待变。” 董卓面露好奇,道:“怎么变?” 贾诩双眼微微闪烁,道:“袁术一旦攻下徐州,那便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朝廷须得笼络董公了。” 董卓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呵呵的道:“文和说的有理。那,劳烦文和动笔,写几份向朝廷催要钱粮的奏疏。” “是。”贾诩微笑道。 董卓站起来,扭了扭腰,道:“这豫州天气还是不如西凉,老夫得去歇会儿了。” 贾诩,华雄装作没听到,心里都清楚,董卓是要去后院快活了。 另一边,李儒一直出了陈县,这才松口气,回头望去,自语道:“此贼日后必大祸于天下!” 他一路北上,到了兖州山阳郡,却没见到曹操,因为曹操又带兵去剿匪了。 没能见到曹操,李儒受了丁原招待,两人相谈甚欢,一夜未眠。 简单在山阳郡巡走一番,李儒急匆匆上路,赶回洛阳。 李儒还没到洛阳,麴义率五千兵马,越过豫、徐二州边界,突然杀入了彭城国。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挡,大军长驱直入,直奔彭城。 麴义骑在马上,晃晃悠悠,满情得意。 他身旁一个亲兵见状,道:“主人此番进兵神速,彭城猝不及防,必可轻松拿下!而后东海、琅琊唾手可得,主人再立奇功,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麴义瞥了他一眼,道:“拿下彭城之后,任你们快活三天!” 亲兵大喜过望道:“多谢主人!” 这时,一个侦骑从不远处跑回来,下马单膝跪地道:“启禀中郎将,前方是一个葫芦谷,穿过葫芦谷,彭城不过五十里。” 麴义神色一振,朗声道:“天黑之前,抵达彭城,咱们在彭城过夜!” “中郎将威武!”士兵们闻言纷纷相和。 麴义意气风发,带着五千兵马,走向不远处的葫芦谷。 速度不快不慢,鞠义骑着马,左右四顾,看着山谷的风景,道:“此处倒是秀丽,他日得了闲暇,在这里建一小屋,再有几个美人,快活似神仙……” “有人!”突然间,有个士兵大喝。 麴义猛的色变,勒住马绳,抬头转头不停的转。 “杀!” 山谷上方爆发喊杀声,巨石,滚木轰鸣而下。 “快撤!”麴义大喊,强行勒住马绳掉头。 但这是一处葫芦谷,本就拥挤,在巨石滚木之下,一片大乱,哪里还能走。 “活捉麴义!” 葫芦谷的入口处,爆发了喊杀声,明显是伏兵出现。 麴义没了得意,神情慌乱,强压着惊慌的战马,仰头大喝道:“是何人如此卑鄙,埋伏于我?” 他的声音很大,在山谷里回荡。 “叫你死的明白!” 山谷上方,走出一个汉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道:“我乃骑都尉臧霸是也!” 麴义拼死命士兵开道,同时仰头大喝道:“无名鼠辈,可敢一战!” 臧霸拔出刀,高声回应道:“我会将你的头颅悬在十丈高的旗杆之上!” 麴义眼见着开出一条道来,懒得再废话,骑马猛冲,道:“杀出去!” “给我扔,全扔下去!” 臧霸眼见着麴义要跑,不停的大喝道。 山腰上的乱石如雨,不停的往下滚落。 惨叫声不决,冲出峡谷的路也不顺畅,没走几步便要停下,更不断有士兵横死当场。 麴义管不了那么多了,拼命的往外冲,他很清楚,多耽搁一点他活下去的几率将会变小。 “给我留下麴义的人头!”臧霸在半山腰大喝。 在葫芦谷的入口,一千多人对麴义的大军进行疯狂的绞杀。 战事从晌午一直打到傍晚,麴义还是冲了出来,臧霸的兵马根本拦不住,还是让麴义带着残兵给跑了。 臧霸追了三十里,不得不收兵,回头看着五百多士兵,恨声道:“但凡我有三千人,定将麴义人头砍下来!” 他是紧急被陶谦任命为骑都尉,来守彭城,匆忙之间,只招募了一千余人。 几乎是与此同时,广陵郡。 纪灵的五千人,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将广陵城给围了起来。 “赵昱!” 纪灵站在城下,手持长枪,大喝道:“我已经肃清周边,你这里只是孤城,缺水少粮,更无援兵!你一味顽抗,唯有死路一条!若是肯降,我保你继续为广陵太守!” 广陵太守赵昱是一个读书人,白白净净,从从容容,穿着官服,站在城头之上,长声回应道:“纪灵,你附贼叛逆,天理不容!我赵昱,誓死不降!” “我看你能撑几日!”纪灵怒喝道。 赵昱不理会,转身回城。 纪灵心里大恨,却也没有攻城。 他一面派兵四处劫掠,一边对广陵城进行威胁恐吓。 三日后,眼见广陵城毫无波动,纪灵忍不住了,下令攻城。 一连攻打两日,广陵城稳如泰山,一点没有被攻克的意思。 到了第三日,纪灵还要攻打,亲兵忽然拦住他,低声道:“中郎将,东海那边有援兵过来了!” 纪灵一怔,道:“东海郡怎么会有援兵?麴义没拿下彭城吗?” 亲兵道:“末将不知。” 纪灵看着稳如泰山的广陵城,恨的咬牙切齿,只好下令道:“撤兵!” 城头上的赵昱见纪灵撤兵,一直紧绷的神情慢慢放松。 他回头看了眼,城里基本上只剩下老弱病残,能上城的,已不足一千人。 赵昱又转头看向北方,琅琊郡方向,自言自语的道:“希望使君尽快平定黄巾乱匪。” 青州黄巾军被朱儁击溃,一部分逃入冀州、兖州、还要很多涌入了徐州。 陶谦调集了相当多的兵力,正在琅琊郡与黄巾军作战,是以广陵郡等地兵力十分空虚。 这会儿,谯县。 袁术命文丑收兵,冷眼看着如同潮水退去的董卓大军。 许攸站在袁术边上,神情怪异的道:“主公,这董卓是什么意思?每次都弄出决战的架势,结果还没打就撤兵了。” 杨弘同样疑惑,道:“难道是诱敌之计,是想诱惑主公进入陈国?” 袁术神情难看,被灭族仇人这般戏耍,心里的怒气可想而知。 他已经知道麴义攻打彭城事败,自是更加恼恨——徐州拿不下了! 这时袁涣急匆匆而来,举着一封书信,高声道:“主公,大喜!大喜!” 袁术眉头一皱,旋即面无表情的看向他,道:“喜从何来?” 袁涣递过书信,道:“陈留太守张邈响应主公起兵了!” 袁术立时又惊又喜,飞快打开书信看去,果然是张邈所书,不由激动不已,道:“陈留,太好了,太好了!立即给他发信,命他与我一同夹击董卓!” 陈留郡位属兖州,与司隶、颍川、陈国接壤,最重要的是,陈国位于陈留与汝南的最中间! “主公,这是天命所归啊!”许攸跟着喜上眉梢。 其他人纷纷恭贺,有张邈背刺,董卓不败也得败! 袁术旋即又冷静下来,问道:“他为何会响应我?” 袁涣笑容更多,道:“主公,下官仔细询问过,原来是洛阳城里有人弹劾张邈是阉党余孽,张邈这是不得不反了!” 袁术顿时放下心来,踌躇满志的看向陈县方向,冷声道:“我必手刃董卓老贼!” 董卓与袁家的关系可以说是错综复杂,董卓不是袁家嫡系,可也是袁家一路培养、扶持上来的,却没想到,到了洛阳,董卓非但没有帮上忙,反而倒戈一击,将袁家送入了夷族境地!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袁术恨不得现在发兵踏平陈国,手刃董卓。 “主公,还有大喜!”在袁术心潮澎湃之时,袁涣又道。 袁术看向他,带着疑惑道:“还有大喜?何事能大过张邈附我?” 袁涣微微一笑,道:“主公,可知下邳太守是谁?” 袁术不由好笑,道:“我岂会不知?不就是……” 话音未落,瞬间色变,又变成了欣喜若狂,猛的双手抱住袁涣,振奋无比道:“曜卿,不愧是吾之萧何!” 徐州下邳郡太守为张超……张邈之弟! “峰回路转,合该徐州为主公所取!” 许攸飞快醒悟过来,连忙跟上道:“主公,快给麴义再拨五千人,有张超从中相助,一个月之内,徐州必为主公所有!” 袁术重重点头,双眸炽热无比,道:“子远言之有理!灭了董卓,再得徐州,有三州之地,何愁大业不成!” 他看向洛阳城方向,想起了那个小皇帝。 你能坐得,我也坐得! 昨天不知道为什么更新不上来,今天一并更新。 万字大章,求几个全订~ 有月票的童鞋,也别藏啦~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兵行险招 几天后,洛阳城,皇宫,御史台。 御史中丞刘表近来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不止是变革,还来自于朝野的各种明争暗斗。 每天接到的弹劾奏本,多达数百,遍布朝廷以及地方州牧、刺史、太守、各级将领。 他这几天接到最多的,是弹劾董卓,指责他拥兵不前,坐视袁术谋逆,理当问斩。 他看着这些弹劾奏本,头疼的不知道怎么处置。 一来,御史台的权力覆盖全国,能实际操作的,仅限于司隶,而司隶大大小小的官吏,关系网错综复杂,不是他能轻动的。 二来,他不知道该怎么作为,好比董卓、曹操,也有丞相杨彪、佐丞王允,他能怎么办?简单推到上面,事后出事,他还得担责。 三来,刘表也顾及他的名声,将朝野得罪了个遍,这官还怎么做? “中丞!” 一个小吏急匆匆进来,递过一道公文,道:“陈留郡来的。” 刘表淡定接过,只是看了眼,神情骤变,道:“监察御史江胜等十余人为匪盗所杀?” 继而,他面露凝色,盯着这道公文,目光不断变幻。 这道公文,是幸存的从事史所写,但其中的内容含糊不清,隐约指向是陈留郡有人灭口! 刘表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感,陈留在司隶边上,公然杀害朝廷命官,意味着江胜等人肯定是查到了什么,这才引来杀身之祸! 刘表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起身出了御史台,直奔尚书台。 进了尚书台,见里面忙忙碌碌,来到丞相杨彪值房门口,小吏连忙上前,道:“刘中丞,丞相出京巡视三辅了。” 刘表哦的一声,突然反应过来,又想起王允去了并州,问道:“尚书台还有谁在?” “荀尚书在。”小吏道。 也行。 刘表点头,径直转身前往吏曹。 荀攸在尚书台的身份特殊,俨然是代表着宫里,没人能小视。 刘表来到荀攸的值房门口,见他埋头书写,静静等着。 不多时,荀攸值房小吏从外面过来,见到刘表,连忙抬手道:“见过刘中丞。” 里面的荀攸闻声抬头,见是刘表,放下笔,迎出来,道:“刘中丞这是?” 刘表微微一笑,道:“有些事情,需要与荀尚书商议一二。” “中丞请。”荀攸让过身,目中疑惑一闪。 刘表是御史中丞,执掌御史台,地位特别,但他为人低调,从来不参与朝廷里事务,似乎专注于御史台,寻常很少见到。 刘表微笑着进屋,与荀攸分宾主坐好。 待小吏上茶退出之后,刘表品了口茶,笑着道:“荀尚书这茶是从颍川来的?” 荀攸不知道刘表来的目的,放下茶杯,道:“下官不懂茶,让中丞见笑了。” 刘表与荀攸实在不熟,见寒暄不下去,拿出那道公文,递给荀攸,道:“荀尚书先看看这个。” 荀攸早有准备,接过来打开,仔细看完,有所不解,道:“刘中丞的意思是?” 刘表沉吟一阵,道:“荀尚书,我怀疑陈留出事情了。” 荀攸心里一咯噔,想着陈留的位置,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刘表道:“暂且不知。不过,我派监察御史过去,是因为有人弹劾张邈与桥冒有关,是以用‘查贪’的名义派人前往陈留,知道的人并不多。” 荀攸明白他的话了,道:“中丞的意思,是张邈杀人灭口?” 刘表凝色点头,道:“我怀疑,江胜是查到了什么。陈留,或许要出大变故!” 荀攸想着陈留,转而就是紧邻的陈国、董卓,神情变得肃色,忽的向门外道:“陛下在宫里吗?” 小吏推门而入,道:“回尚书,陛下不在宫里。” 荀攸皱眉,自语道:“陛下近来经常出宫,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吏听着,道:“小人听说,陛下近来去了禁军大营、太仓、武库、钱庄……似,还有意去轘辕关,被大司马给劝住了。” 荀攸一怔,旋即看向刘表,道:“中丞,我们一同去见大司马如何?” 刘表想了下,道:“好。” 两人起身绕过嘉德殿,来到大司马府。 皇甫嵩同样忙的焦头烂额,整个大汉仿佛在一片战乱中,各种战事所涉及的战略战术以及成败,而后的征兵、安置、钱粮、抚恤等等,皇甫嵩恨不得一天有七十二个时辰。 三人坐定,荀攸直接道:“大司马,陈留张邈或有异动。” 皇甫嵩面无表情,神态清冷,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那种人。 他看着荀攸,又瞥了眼刘表,道:“张邈反了。” “什么!” 荀攸,刘表两人吃惊不已,不可置信。 只不过是查一个贪腐,怎么就到了造反的地步? 荀攸猛的冷静下来,拧着眉,思索着道:“多半是与阉党或者袁家有关了。” 近来的一系列破事,严肃追究起来,或多或少都要溯原到阉党、何进、袁家。 刘表看了他一眼,暗自摇头。 如果当初朝廷处置果断,将阉党、袁家党羽全数剿灭,哪里会有今天这些事情? 从那袁遗到桥冒,兖州三番四次的陷落,再到黑山军攻破冀州,来去自如,朝廷的虚弱一次又一次的暴露,野心勃勃之辈,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刘表觉得朝廷太过软弱,若是他牧守地方,即便不造反,怕也会自立一方。 “张邈率军一万,正在向洛阳进发。”皇甫嵩淡淡道。 荀攸,刘表两人悚然色变,张着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们能猜到张邈若反,肯定是与袁术有勾结,怎么也想不到,这张邈居然会发兵洛阳! “那,大司马有何应对?”刘表只觉口干舌燥,心中一片慌乱。 洛阳与陈留之间几乎是不设防,真有大军过来,完全可以长驱直入,打到洛阳城下! 荀攸见着皇甫嵩平淡的神情,道:“大司马已经有了应对?” 皇甫嵩道:“中郎将赵云领兵一万,已经出京。” 荀攸看着皇甫嵩,眼神里怪异一闪而过。 大司马府的反应,未免太快了一点? “赵云?” 刘表有些怀疑,道:“他初出茅庐,能取胜吗?” 皇甫嵩没说话,神情冷淡,好似拒人千里。 刘表嘴角动了动,转向荀攸。 荀攸默默推算一番,道:“大司马,是否给曹操下令了?” 皇甫嵩道:“曹操应该动身了。” 荀攸心里放松下来,道:“那还好。” “陛下知道这些吗?”刘表忽然问道。 荀攸也看着皇甫嵩,近来刘辩经常出宫,频率高的有些不寻常。 “徐黄门去了。”皇甫嵩道。 荀攸若有所思,抬手道:“关于豫州,敢问大司马可有新对策?” 皇甫嵩面无表情,沉吟一阵,道:“这个,荀尚书需要询问陛下。” 荀攸皱眉,目光微动的注视着皇甫嵩。他之前就对袁术叛乱这件事以及朝廷的应对有很多问题,仿佛有种——纵容。 荀攸没有多说,与刘表一起告辞离开。 出了大司马府不远,荀攸忽然低声道:“刘中丞,调查张邈,是你的意思吗?” 刘表怔了下,道:“是有人举告,所以我才派人暗中调查。” 荀攸心里越发疑惑了,点点头没有多说。 普光寺,后院厢房。 刘辩披着单衣下床,坐在碳炉前,从徐衍手里接过一堆奏本、公文。 徐衍悄悄瞥了眼帘幕后,隐约有倩影晃动,无声低头,不敢多看。 第一道奏本,是兖州牧丁原的,话里话外都是在弹劾曹操,滥杀无辜,培植私人,拥兵自重等等。 第二道,徐州刺史陶谦的奏本,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第三道,来自于青州牧朱儁的奏本,言称黄巾军复炽,请求朝廷增兵,补给钱粮、军饷。 第四道,幽州牧刘虞的奏本,这道奏本里是一个好消息,乌桓、鲜卑等撤兵,并认罪,承诺不再寇边,并可派兵协助大汉平乱。 刘辩神色思忖,片刻后,又拿起公文。 这些公文,来自于朝廷各个部门还有地方官员,与正式的奏本相区分,述说的事情更为详细,驳杂。 刘辩一道一道翻着,拿起笔,时不时批复几句。 “嗯?” 忽然间,刘辩看到了一封信,来自于并州牧卢植,阐述了一番并州改革事宜后,末尾举荐了前高唐令刘备为彭城相。 后面还附有刘备详细的履历,尤其是军功,密密麻麻,写了十几行之多。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身形后靠。 蔡文姬穿好衣服出来,坐到刘辩边上,见他面露喜色,一边倒茶,一边轻声笑道:“陛下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刘辩接过茶杯,道:“嗯,陈留太守张邈反了,正发兵洛阳。” 蔡文姬俏脸一僵,这是什么高兴的事?又见刘辩眼神戏弄之色,嗔怒的给了个白眼。 刘辩笑着将奏本、公文等整理好,递给徐衍,道:“告诉大司马,按照既定策略走。张辽即将离开幽州,传话给大司马,命张辽驻守冀州,听命于治粟都尉荀彧。通知吏曹,关于这刘备的任命,朕准了。” “是。”徐衍接过奏本,低着头道。他从始至终没敢去看蔡文姬,皇帝陛下出宫私会寡妇,这要是传到宫里,说不得要惹来大麻烦! 第一百五十五章 常山赵子龙,一战成名 陈国,陈县。 再次与袁术‘大战’后,董卓站在城头,望着袁术大军慢慢后撤,神色并不是太好。 牛辅站在一旁,有些不安的道:“义父,那陈留张邈与袁术一同反叛,我们当如何应对?” 如果张邈从背后发兵袭击,他们将腹背受敌。 牛辅很矮,董卓本就高大,这一衬托,董卓简直是巨人。 董卓脸色有些难看,道:“我听说,袁术已经攻占下邳、广陵,占据一半徐州了?” 华雄,郭汜等人对视,心头如坠大石,不敢说话。 袁术一旦占据徐州,豫、扬、徐连成一片,势力大增,他们区区三万兵马,根本抵挡不住! 贾诩从后面上来,递过一封信,道:“董公,张邈没有来豫州,转向洛阳了。” 一众人不惊反怔,纷纷转头看向贾诩。 董卓接过信,看完后,疑惑不解的道:“消息确切?” 贾诩道:“不论真假,董公是驰援洛阳,还是按兵不动?” 董卓愣了下,反应过来,道:“文和的意思是?” 贾诩道:“按兵不动。” 董卓皱眉,老脸上是迟疑不决。 洛阳有难,他们按兵不动,肯定是大罪。他们增援洛阳,袁术不说尾随追杀,单是趁机攻占陈国就足以令他们进退无路。 只是转瞬间的功夫,董卓哈哈大笑,道:“张邈兵危洛阳是假,诱惑老夫出城是真!文和,代我写奏本朝廷,阐述其中厉害。” 贾诩应着,走近一步,低声道:“董公,那袁术还是没有回信?” 董卓双眼杀意滚动,道:“袁术小儿杀了老夫两拨使者,老夫断然不会与他干休!” 贾诩神情微动,看向袁术大营方向,暗自摇头。 这袁术非是成大事之人。 袁术大营。 袁术坐在战车上,见董卓始终躲在城里不肯出来,强忍怒气,还是骂道:“老贼可恶!” 袁涣站在战车边上,抬手道:“主公,有好消息。” 袁术对袁涣现在是格外喜欢,闻言神色一变,笑容满满的道:“曜卿有何好消息?” 袁涣瞥了眼边上的许攸,田丰等人,道:“南阳陈家押送粮食五万石,已经到汝南了。” 袁术听着,用力一握佩剑,大笑道:“果然是好消息!” 五万石粮食是好消息,最重要的,还是陈家的投奔。 袁涣双眼里的得意快要掩藏不住,抬着手道:“主公,除此之外,徐、冀、青、兖、扬多有世家响应,正在赶来,誓要与主公共襄大业!” 袁术心头激动不已,道:“都是些什么人?” 袁涣顿了下,连忙道:“多是为党锢所牵累的世家高门,还有一些,是为朝廷与各地通缉的游侠名士。” 袁术听出来了,并不是世家举族来投,还有些是走投无路之辈。 “好!”即便如此,袁术也振奋不已,道:“曜卿,你亲自迎接,不得怠慢,待我平灭董卓老贼,亲自接见!” 许攸眼见着袁涣抢他的风头,摇头晃脑的道:“主公,徐州已下一半,当乘胜追击,克收徐州。徐州在手,青壮与钱粮,再也无需发愁!” 袁术重重点头,看向陈县方向,冷哼一声,道:“董老贼以为不出城我就拿他没办法,传我命令,三日后攻城!” 许攸,袁涣等人张嘴要说话,到了嘴边又没说出口。 他们的军队,少部分是从扬州借来的,绝大部分是临时招募,相比于董卓的西凉精锐,野战尚且难说,攻城不等于是平白送死吗? 但袁术明显在兴头上,谁都没敢劝阻。 田丰在一旁,神色淡漠,心里却忧虑不安。 袁术得了徐州,青州、兖州都将在袁术的兵锋之下! 大汉江山危矣! …… 第二天。 曹操率兵,从山阳郡出发,直奔陈留。 骑着马,他看向边上一直沉默寡言的郭嘉,朗声笑道:“奉孝,你这一路不言不语,是有何妙策?” 郭嘉喝了口酒,道:“陈留北有冀州,南是陈国,西是司隶,东有将军,谋反不过是拼死一搏,何须什么妙策,一支奇兵足以平定。” 一旁的夏侯惇神色怪异的看着两人。 曹操是意气风发,与以往阴郁大不相同;郭嘉之前从容自如,现在寡欢少言。 这两人,仿佛调换了一样。 曹操自然也看出来了,探过身问道:“那奉孝为何抑郁苦闷?” 郭嘉看了眼手里的酒壶,只觉以往香甜顺口的美酒,这会还不如清茶,没滋没味,摇了摇头,道:“我是不解,朝廷对于袁术的谋反,不应该是这般作为才是。” 曹操闻言,不由大笑,道:“原来奉孝也有失算的时候。” 郭嘉没说话,他总共有两次失算。 一次是对于曹操任兖州牧的事,朝廷好像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其二,是他判断朝廷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袁术,却不曾想,拖了两个月,袁术非但没有剿灭,反而令其攻占半个徐州,越发坐大。 曹操看着郭嘉的脸上还是毫无笑意,收敛笑容,狭长双眼精芒一闪,道:“奉孝,我要升官了。” 郭嘉一怔,道:“升官?升什么官?”他与曹操几乎是同塌而眠,升官他怎么不知道? 曹操道:“升什么官先另说,奉孝你信与不信?” 郭嘉皱眉,仔细想了想,道:“以将军现在的地位,兖州没有位置,其他各州也不适宜,是征剿董卓?” 曹操摇头,道:“不是。” 郭嘉看着曹操格外自信的侧脸,面露疑惑,道:“是要回京?不会,兖州现在离不开将军。” 曹操笑容渐多,道:“奉孝,我们打赌,不出一月,必有诏书!” 郭嘉想不到曹操会升什么官,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道:“将军赌什么?” “我若输了,我送伱十坛美酒,我赢了,奉孝你戒酒一个月。”曹操道。 郭嘉望向洛阳方向,神情舒展,道:“那必须是洛阳好酒!” “一言为定!”曹操哈哈大笑。 其实,他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理由,但他心中就是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即将升官,并且或有大为! 郭嘉没有再说话,他现在十分好奇的是,那位陛下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与此同时,颍川郡,许县。 许县在司隶、豫州、兖州的交界,地理位置十分特殊。 在许县外几十里,文丑与张邈骑着马,慢慢的向着许县进发。 文丑比张邈高一个头,马又高半截,是以转头间俯视着张邈,道:“张太守放心,我家主公说了,暂且委屈为颍川太守,他日攻入洛阳,扶正君位,便奏请张太守为兖州牧。” 张邈胡子很长,脸角圆润,双眼细小,乍一看像似一个平和的小老头。 张邈脸色不动,直视前方,道:“真的要去洛阳?” 文丑神态悠闲自得,道:“吓唬洛阳城里的小皇帝罢了,让他将轘辕关徐荣、阳城的公孙瓒,陈国的董卓都调回去,豫州就是咱们的了。” 张邈坐在马上,没有什么情绪,直视前方,道:“我要去下邳。” 文丑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笑着道:“我会禀明主公的。不过,张太守,还须立些功劳才是。” “董卓?”张邈头也不动的道。 文丑有些不敢小瞧这张邈了,这位的话,总是直指要害,索性道:“不错。主公请张太守,夹击董卓。” “好。”张邈没有任何犹豫的应着。 文丑瞥着他,心里不禁有些怀疑。 “禀报中郎将,前面二十里出现了一兵人马阻拦了去路!”突然间,有侦骑奔来大声道。 文丑抬头望去,毫不惊慌,道:“这颍川除了龟缩在阳城的公孙瓒,还有兵马?多少人?” 侦骑来到身前,跳下马,单膝下跪道:“禀中郎将,是从许县出来的,目前看,大约三千人。” “许县?”文丑越发疑惑了,旋即冷哼一声,道:“是公孙瓒的人吗?一个徒有虚名之辈!今日,我要拿他首级献给主公!传令全军,加速进军!” 张邈也不在意,他们有近一万两千人,区区三千人根本不用在意。 文丑一马当先,直奔许县。 一个时辰后,文丑坐在马上,远远看到了对面的军队——成四字型,一眼看去,至少八千人。阵前是一白马银甲的年轻人,手持长枪,遥遥相对。 “哈哈,公孙瓒是没人了吗?居然派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出战。” 文丑大笑,带着少量兵马,缓缓向前。 赵云同样没有多带,不足五百人,与文丑到了近前。 文丑手持大矛,直指赵云,喝道:“来者何人,文某矛下不死无名之鬼!” 赵云打马,长枪在头顶一转,大声道:“乱臣贼子,你是死在常山赵子龙枪下!” 文丑冷笑一声,打马冲了过去。 “威武!” 双方身后的士兵挥舞兵器,齐齐呐喊,为他们的将军助威。 骏马疾驰,马蹄声如鼓,转眼间两人到了面前。 “拿命来!”文丑大吼,双手持矛,向着赵云劈砍过去。 赵云双脚踩在马镫上,腰身一弯,躲过长矛,长枪如电,猛的向文丑刺去。 文丑双眼大睁,来不及躲避,眼睁睁的看着枪头刺进他喉咙。 “死!”赵云一用力,刺穿了文丑喉咙,顺势将他挑落下马。 文丑身后的几百人大吃一惊,哪里想到,他们英勇无比,将那华雄都打的落荒而逃的文中郎将,居然不是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合之敌! 短暂惊恐之后,五百人飞速调转马头,慌乱的逃走。 “贼将已死,杀!” 赵云长枪将文丑的尸体挑起,拼力打马,长声大喝。 “杀!” 赵云身后的禁军士气高涨,迅速跟了上来。 不远处还以为文丑会轻松拿下那银甲年轻人,不曾想败的这么快! “撤!” 张邈二话不说,掉头开跑。 赵云岂会放过,大军飞奔,追杀过来。 张邈的军队毫无斗志,奔逃溃散,形如一面倒的屠杀。 赵云从许县外,一路掩杀,差点追到长平,直到袁术的援军赶至,这才堪堪收兵。 一路上收拢了不少张邈的军队,足足扩充到了一万三千人。 赵云回兵,驻守在许县,等待大司马府的命令。 赵云并不知道,文丑因为战败华雄而颇有威名,不曾想被他一合击杀,短短一天功夫,传遍了颍川四周。 “陛下,赵中郎将这是一战成名了!” 皇宫,宫苑内,荀攸在刘辩身后说道。 刘辩走在前面,心情格外的好,径直来到小亭子坐下,笑着道:“常山赵子龙,岂是浪得虚名!都坐。” 皇甫嵩,荀攸,钟繇谢恩落座,钟繇惯常肃色,道:“陛下,赵中郎将一击斩杀叛将文丑,势必大振军心,驻军许县,与公孙瓒,董卓连成一线,荆州刺史王睿在背后,平灭袁术等逆贼,指日可待!” 刘辩不动声色的倒茶,听出了钟繇的试探之意,抬起眼皮看向皇甫嵩,荀攸。 两人没有避让,直视着刘辩,想要从刘辩表情上看出什么。 刘辩顿时一笑,道:“三位卿家这是?” 荀攸深吸一口气,沉色道:“陛下,自逆贼袁术反叛以来,北方各州人心浮动,叛乱此起彼伏。那黑山军、青、冀、徐、兖的黄巾乱匪随风而起,叛乱兵力逾百万,还须尽速灭掉袁术,以定人心。” 刘辩喝着茶,心里明白,眼前这三位都是聪明人,他一再压制朝廷对袁术的征剿战略,派了个董卓做搅屎棍,已然是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只是,他们应该想不到朕的目的吧?’ 刘辩神情不动,点头道:“有理。那三位卿家的意思是?” 荀攸,钟繇心里都有些紧张,还是硬着头皮,抬手异口同声的道:“陛下,臣等二人请严旨给董卓,三日内再无战果,以叛逆同罪论处。命公孙瓒,赵云合兵,侧翼协助董卓。命王睿出兵,进攻汝南郡。命曹操出兵徐州,收复下邳,广陵等地!” 刘辩眉头一挑,这么长的句子说的这么整齐,显然是之前排练过了。 “皇甫卿家的意思呢?”刘辩神色如常的看向皇甫嵩。 皇甫嵩躬身,道:“回陛下,国库空虚,筹齐钱粮所剩无几,宜当速战速决。” 刘辩闻言,双眼半眯,身形慢慢向后靠了靠,目光在三人脸上转来转去。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皇甫嵩,荀攸,钟繇三人看着刘辩的神情,感觉着刘辩的目光,心中暗自凛然,惴惴不安。 今天的事情,他们确实私底下商议过,眼见着袁术谋反越演越烈,而这位陛下的反应太过奇怪,不得不硬出头谏言了。 大汉朝廷的情况十分艰难,持续拖下去,只会令朝廷更加虚弱,令野心之辈群起而出。 烽烟四起,威胁汉祚! 必须要尽速诛灭袁术叛乱! 刘辩注视着三人,并没有说话。 不大的小亭子里,一片静谧。 潘隐站在一旁,瞥着刘辩的表情,悄悄低头。 “三位卿家所言……有理。” 在一片安静中,刘辩慢慢开口,道:“朕再考虑一下。” 三人面色吃惊的看着刘辩,到了这种关头,还要考虑? 钟繇脸角动了又动,还是抬手道:“敢问陛下,究竟要考虑什么?” 荀攸心里一惊,余光看向他。 钟繇神情坚定,目不斜视。 皇甫嵩不出声,只是他也想不明白,大汉江山岌岌可危,作为皇帝陛下,怎么反而对叛军‘心慈手软’? 刘辩与钟繇对视,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容越多,道:“卿家的心意朕明白。朕在等并州新政的奏报、冀州的盐政、青州黄巾乱匪的复炽程度、等曹操完全平定兖州、等荆州刺史王睿的详细奏本……” 眼见钟繇要再说,刘辩道:“朕知道诸位卿家忧心,朕也睡不好。这样,给朕三天时间,让朕好好琢磨琢磨,如何?” 钟繇还要再说,被荀攸悄悄拉了一下,只好将张开的嘴,不甘心的又闭了回去。 两个多月都等了,也不差这三天。 刘辩见状,坐好一点,沉色道:“朕还是那句话,尚书台的诸位卿家,要集中精力推进变革,总结得失,司隶、并州要加大力度!兖州,曹操会尽快平定,朝廷要趁机完成‘新制’,对于各郡县的太守、县令直属于尚书台,不务兵事,专注于民生!兖州,就是下一个变革之地,尚书台要集中力量,对于各级官吏的补缺,要认真遴选,能力重要,忠直更重要,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荀攸作聆听圣训状。 刘辩这些话已经是再三强调了,仿佛这位陛下不怎么关心叛乱,更在乎这些‘新政’。 刘辩说了很多,不等荀攸反应,转向皇甫嵩,道:“大司马府要继续推进‘兵制’的变革,不能激进,但也不能拖延,要快稳并行。对于各郡州牧、太守、领兵将领的制衡,要进一步拿出手段,适时推进……” 等刘辩说完,皇甫嵩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看向钟繇,道:“地方的刑狱审断也要从主官手里剥离,对于廷尉府的品佚,朕在考虑进行拔升,具体该怎么办,与尚书台仔细商议,上奏给朕。” 钟繇抬手,道:“臣领旨。” 这些其实都是既定的计划,只不过因为现在事务繁多,尤其在‘钱粮’二字压头,又有叛乱此起彼伏,是以拖延了下来。 刘辩向东方看了眼,心里暗道:兖州,倒是最为适合的变革之地。 相比于司隶、并州,兖州不论是人口、土地、经济还是士族等情况,更具有代表性,若是兖州的变革能够成功,所积累的经验教训,将更为有利的推广向全国。 “启禀陛下,太常到了。”潘隐来到刘辩身侧,低声道。 刘辩点头,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荀攸听到是蔡邕来了,不自禁的眉头一皱。 蔡邕快步进来,见这么多大人物在,拘谨了几分,抬着道:“臣蔡邕,参见陛下。” 看着这个便宜老丈人,刘辩微笑着道:“免礼,蔡卿家坐。” 蔡邕还不知道刘辩与蔡文姬的事,谢恩后,在钟繇边上坐下。 而后就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给刘辩,道:“陛下,这是太常新改进的史侯纸,请陛下御览。” “哦?” 刘辩故作惊讶的接过来,一页一页的翻看,用手摸索,笑着道:“确实比上次好了,诸位卿家也看看。” 皇甫嵩,荀攸,钟繇见刘辩递过来的纸,都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连忙伸手,故作认真的查看。 纸的出现,少说也有一两百年,但始终没有成为主流,世家大族以及朝廷所用,还是以缣帛等为主,纸张被唾弃为‘卑劣之用’。 刘辩将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没有理会,自顾的喝茶,抬眼给了便宜老丈人一个人眼神。 蔡邕自然明白刘辩传召他来的用意,轻咳一声,道:“陛下,目前史侯纸一个月可制万张,待到下个月,可十万、数十万。朝野、世家大族争相使用,一时间太常所出根本不够,臣请扩大造纸,以弥所需。” 刘辩嗯的一声,道:“卿家所言有理。” 听着刘辩明显大了几分的‘嗯’,荀攸脸角动了动,还是道:“陛下,尚书台已发文各州郡县,目前有三十个郡,数百县表示会用史侯纸,只是需要朝廷送过去。” 刘辩满意的点头,道:“不用朝廷,交给太常。” 蔡邕已经在心里盘算三十个郡、数百个县的用量了,闻言连忙道:“臣已经准备好,会以各种方式送过去,请荀尚书放心。” “陛下,” 荀攸犹豫再三,面色谨慎的道:“朝野有些议论,说是蔡侯纸,与民争利,非是善政。” 刘辩冷哼一声,道:“纸张的价格,不足缣帛的一半,这一年下来,朝廷以及贫困的世家、百姓能节省多少钱粮?谁说的?是钱多的没处花,还是舍不得给朝廷用?” 荀攸目光一紧,很想说缓一缓,最好是水到渠成。 但想着朝廷国库的情况,还是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刘辩看着荀攸,坐直了一点,神情冷峻,道:“吏曹要明确一点,对于抗拒朝廷政令,阳奉阴违,阴阳怪气,作壁上观,执着于做隐士,不问世事的那些人、士族,吏曹不可举荐、征召、任用、拔擢!我大汉朝廷,要的是能臣干吏,不是贪官污吏,心怀异志,居心难测,动辄辞官,毫无担当之辈!” 荀攸怔怔的注视着刘辩,心里莫名有一丝惊恐。 “关于澄清吏治一事,” 在荀攸的不安神色中,刘辩道:“朕会交给御史台与刑曹、吏曹联合行动,第一目标就是:庸者下,能者上!不止是品行,空有名望而无能力,那就是谋财害命!谋朝廷的财,害百姓的命,朕,绝不允许!” 蔡邕等刘辩话音落下,一脸沉色的抬手道:“陛下圣明!” 荀攸,钟繇二人齐齐看过去,目光不喜,心里不满。 这种时候,对天下百官进行考核,不是乱上加乱吗? 这蔡邕是为了拍马屁,什么话都接,不清楚自己的几斤几两吗? 刘辩盯着荀攸,钟繇两人。 两人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在刘辩的逼视下,只得道:“臣等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道:“宫外征地已经结束,各级官衙都可以开始修建了。吏、户、工、礼、兵五曹在一起,御史台、廷尉府、刑曹的三法司在一起。丞相以及左右仆射,留在尚书台。对于尚书台、六曹、九寺的权责,要进一步梳理、细化,朕不允许一件事被推来推去、肆意拖延,出了事情找不到人的情况出现,权责要具体到每一个人头上,什么权力,什么责任,怎么处置,都要清清楚楚!荀卿家,你的责任重大,尤其是丞相与佐丞不在京的时候。” 荀攸神色凛然,抬起手,道:“臣领旨!” 这时,有个小黄门过来,道:“陛下,太后娘娘有请。” 刘辩点头,见说的差不多了,起身道:“诸位卿家各司其职,戮力同心,切莫分散精力。今天就到这里吧。” 皇甫嵩,荀攸,钟繇慌忙起身,道:“臣等恭送陛下!” 等刘辩走了,小亭子里只剩下三人。 荀攸,钟繇两人满腹疑惑,皇甫嵩又不是多言之人,只能强压着陆续出了宫苑。 陈留郡。 本来要追击张邈的曹操,得知赵云一击杀了文丑,追杀张邈数百余里,不得不收兵,转而处理陈留郡的叛乱以及剿匪等事宜。 刚刚剿灭一处山匪,擦着汗,转身往回走。 曹操与夏侯惇道:“元让,你能一回合斩杀了那文丑吗?” 夏侯惇摇头,道:“我在禁军大营与那华雄比试过,三十招我才能拿下他,文丑与他打了超过三十招,我做不到一击杀那文丑。” 曹操转头看向颍川方向,摸着胡须道:“我与那赵子龙见过,不曾想,他居然这般勇猛。” 郭嘉在一旁,喝着酒,道:“我听说,丁史君在山阳郡,给将军划了兵营驻地。” 曹操浑然不在意,狭长双眼闪动着,道:“奉孝,你说,陛下会不会让我去征讨袁术?” 郭嘉道:“将军还记着那个打赌?” 曹操瞥了他一眼,翻身上马,笑道:“奉孝,我赢定了!” 郭嘉系好酒壶,站在马边,道:“我倒是觉得,陛下有可能让将军去青州征讨黄巾军。” 曹操神情不动,骑着马向前走。 郭嘉知道他想征讨袁术,打马跟到他边上,道:“我虽然不清楚朝廷想要做什么,但我可以确定,朝廷肯定是有人选,只是在等待时机。” 曹操一怔,道:“什么人?什么时机?” 郭嘉摇头,道:“我没见过陛下,我不知道他怎么想,但肯定是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人。时机的话,或许是董卓落败之后。” 曹操皱起眉头思索,想着朝廷里以及朝廷外,有资格领兵征讨的人,短短时间就闪过五六个人,不在正常考虑之中的,他也想到了几个,却没有一个是‘出人意料’的。 郭嘉摇摇晃晃的喝着酒,望向陈留郡方向,忽然道:“整个兖州,都乱了一遍了。” 曹操乍听之下好像没什么,旋即看向郭嘉,面色不动,双眼怪异的道:“奉孝的意思是?” 郭嘉微微愣住,刚才心底好像闪现过什么,转瞬又想不起来,嘴里含着酒壶,半晌还是摇头道:“将军,伱不应该多考虑一下丁史君吗?” 丁原近来对于曹操的‘限制’是越来越多,不限于给曹操划定驻地,还要曹操事先禀报,得到他同意才能调兵等等。 曹操冷哼一声,道:“我倒是更在意那吕布,奉孝有办法将他拉拢过来吗?” 郭嘉知道曹操的爱才之心,笑着道:“将军不是用了不少手段吗?吕奉先对丁史君忠心耿耿,还得找准时机才行。” 曹操点头,道:“是我心急了。” 郭嘉则一边喝酒,一边回想心中刚才一闪而过的灵光。 天色将黑,山阳郡,昌邑。 吕布独坐在院中小亭子里,一个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满脸通红,双眼怨愤,不时无奈叹息。 丁原被剥夺了兵权,吕布又不肯追随曹操,是以做回了老本行:主簿。 握过长矛的手,拿不惯笔,吕布每天在值房里是郁郁寡欢,长吁短叹。 这时,有三个女子走过来,见他这般愁苦,对视一眼,上前道:“夫君,酒多伤身,不如妾身扶夫君去休息吧。” 吕布醉眼朦胧看了三人一眼,似哭似笑,大声道:“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三个妻妾一愣,诺诺不敢说话。 吕布又拿起酒杯,盯着酒杯中枯槁的双眼,摸着多日未刮的胡须,苦叹道:“想我吕布何等英雄,竟为酒色所伤……” 这时,一个小吏进来,远远的道:“启禀主人,高顺来了。” “让他进来。”吕布自顾饮酒,大声道。 三个妻妾见状,无声行礼告退。 高顺人高马大,双眼如玲,脸色沉默,来到近前,道:“主簿,奋武将军调属下前往陈留剿贼。” 吕布埋头喝酒,道:“你愿去就去,不用在意我。” 高顺道:“属下只愿追随主簿!” 吕布看向他,神情叹默,又自顾喝酒。 高顺没有说话,只是站到他身后。 身为武将,却只能为笔吏,谁人能甘心? 抱歉抱歉,今天端午,实在太忙了。 明天还有点事情,更新会晚一点。 后天恢复正常,继续向日万努力!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清剿叛乱 大军十万 三天后,禁军大营。 刘辩、皇甫嵩,荀攸,钟繇等人站在瞭望台上,全部在观望着校武场。 一个四十多的中年人,手握大弓,正在试验新武器。 咻 离弦之箭,眨眼间,直中靶心。 “黄校尉威武!”士兵们纷纷叫好。 黄忠今年四十五岁,但须发浓密,皮肤白皙,双眼炯炯,没有在意士兵的喊叫,拿起身后弓弩,装上三支箭矢,用力拉开,盯着不远处的箭靶。 嘭 三个箭矢射中箭靶,剧烈颤抖,发出持续的嗡嗡声。 “好弓弩!” 黄忠看着手里的弓弩,面露意外与喜色,爱不释手的摸起来。 看台上,荀攸瞥了眼刘辩,道:“陛下,这真是从秦简找到的?” 刘辩随口嗯了声,道:“卿家要是对这方面有兴趣,朕让人给卿家送去。” “臣并无兴趣,只是好奇。”荀攸连忙道。 ‘你有兴趣朕也找不出来。’ 刘辩微笑着,就见校武场,一支十数人的骑兵飞奔而过,脚踏马镫,十分稳健。 钟繇悄悄观察刘辩,故作沉吟的道:“陛下,那袁术叛军已经攻入琅琊郡了。” 皇甫嵩,钟繇立即看向刘辩,神情不动,暗自凝神——三天时间到了。 刘辩注视着黄忠,嗯了一声,道:“诸位卿家觉得这黄忠怎么样?” 钟繇还要再说,刘辩一抬手,校武场上,典韦穿戴整齐,手持长矛,骑着马缓缓从侧门走出来。 “跟俺打一架!”典韦上前,长矛直指黄忠。 众人闻听,只得收声,看向校武场。 黄忠在试验新武器,抬头看了眼,认出了典韦,毫不犹豫,提刀上马。 两人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战到了一起。 不止是瞭望台上的人瞩目,四周的士兵纷纷放下手里的事,围观过来。 只是两个回合,典韦、黄忠已意识到遇到了劲敌,神情严肃,紧握武器,再次提马对冲。 “喝!” “哈!” 长毛与大刀对拼,两人身下马一顿,硬生生后退。 “好膂力!”荀攸看着,忍不住的惊呼道。 其他人同样面露惊色,典韦的力道他们或多或少都清楚,这四十多岁的黄忠,居然能与之硬拼不落下风,着实令人惊异。 刘辩见荀攸少见的失态,笑着道:“这黄忠,原本是王睿的人,后来去了成都,而后是并州,前不久被朕调回京。皇甫卿家觉得怎么样?” 皇甫嵩看着用力拼战的两人,道:“陛下,黄忠确实是一员骁勇之将。” 刘辩笑容更多,道:“朕打算命他接替徐荣,驻守轘辕关。” 皇甫嵩闻言,当即道:“陛下,事态紧急,臣以为,当命徐荣、曹操、公孙瓒、赵云、董卓五人合兵向东进攻梁国、沛国,命荆州刺史王睿攻汝南,合围袁术!” 刘辩摇头,道:“命黄忠驻守轘辕关,徐荣调驻兖州,赵云、曹操回禁军大营。加丁原主簿吕布为平虏校尉,进徐州。命董卓、公孙瓒合兵讨汝南,命王睿进攻扬州。” 皇甫嵩,荀攸,钟繇三人听着怔了又怔,这是什么安排? 皇甫嵩果断抬手,道:“陛下,此举太过分散,恐会被叛军逐一击破,此时当集中兵力,平灭叛军主力!” 钟繇跟着道:“陛下,臣虽不知兵事,但大司马从戎多年,战功赫赫,臣附议。” 刘辩眉头一挑,余光看了他一眼,暗道:你这是说朕外行指挥内行了? 刘辩面色如常,道:“所谓的袁术主力,不过是一些被生拉硬拽来的青壮,连黄巾乱匪都不如,诸位卿家不要太过高看。这样,给董卓下令,命他半个月之内,不能克复梁国,军法从事!” ‘军法从事’四个字,往往代表着极刑,对于董卓来说,其实就是死罪。 皇甫嵩,荀攸,钟繇三人听着刘辩的安排,看似有理,实则又十分任性。 正准备继续谏言,下方传来一阵阵大喝声。 校武场上,黄忠与典韦激斗正酣,所谓棋逢对手,两人并没有点到为止,越发的拼力。 刘辩见着,连忙喊停道:“可以了,二位卿家罢手吧。” 典韦与黄忠听到刘辩大喊声,有些意犹未尽的勒住马。 典韦一脸憨厚,笑着抬手道:“陈留典韦。” 黄忠深深的看了眼典韦,抱着手道:“南阳黄忠。” 典韦咧嘴一笑,勒马下场。 黄忠跟在一旁,与他低声道:“典校尉,那中郎将赵子龙与你比较如何?” 典韦摇头,道:“俺没跟他比过,看样子瘦瘦弱弱的。” 黄忠情知武将不能以外表评论,今天与这典韦打了个不相上下,倒是很想与那一合击杀文丑的赵云较量一番。 瞭望台上,刘辩转过身,看着三人,沉吟着道:“三位卿家,这场叛乱,于我大汉来说,其实未必是坏事。与其让那些居心叵测之徒在暗中蝇营狗苟,朝廷时时刻刻提防,不如一次性将他们全部引出来,一举处置干净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三人一怔,心里同时暗道:原来陛下是打的这个主意? 不过,荀攸旋即神色一沉,道:“臣明白陛下的苦心,只不过现在不是诱贼的时候,袁术已然坐大,占据三州之地,是前所未有的逆贼,厄需尽早歼灭,以定人心,以安社稷!” 刘辩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借口,哪里会被说动,嗯了一声,道:“那就命董卓统调徐、荆州、豫三州所有兵马,总数近十万兵力,步调统一,协同进剿!” 荀攸脸角动了动,很想说还是皇甫嵩的战术最为恰当,但见刘辩好不容易松口,只得看向皇甫嵩。 皇甫嵩仔细思索一阵,道:“陛下,那吕布臣并不了解,是否派曹操或者徐荣进徐州?” 刘辩摆了摆手,向下走,道:“卿家对袁术还是太过高看了,十万大军,卿家是觉得还少吗?就这么定了。” 皇甫嵩想了想,便也没有再多说。 集合三州兵力,十万大军,确实不少了。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心里多少松口气。十万大军进剿,即便不能很快成功,也会遏制叛军气焰。 待等夏粮上来,朝廷有了钱粮,再以情势定夺倒也不迟。 潘隐从下面上来,来到刘辩身侧,跟着走,递过一道奏本,低声道:“陛下,王公回京了。” 刘辩顺手打开,见王允对并州变革一事,从头到尾批了个遍,指责‘官制’:扰乱地方,私人丛丛。‘丈量田亩’是与民争利,弊大于利。‘普查户丁’是激起民变,祸乱之源。 一合奏本,刘辩神情淡漠,道:“丞相还在三辅?” 潘隐躬着身,道:“是。丞相上次来信,说是三辅之地,逃难之民近百万,抚灾之重,前所未有。” 刘辩又瞥了眼手里王允的奏本,道:“这道奏本留中,明天请王允入宫陪朕用膳。传旨给刘表,命他代朕,再去一趟并州,记住,朝廷对于‘新政’是坚定不移,团结一致,任何人不得改变!” “是。”潘隐连忙应着道。 荀攸与钟繇跟在刘辩后面,面色思索,并没有开口。 对于‘新政’,朝野的阻力一直都很大,地方上的变革,同样阻力重重。 朝廷派到并州的太守、县令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抵制。至于‘丈量田亩’、‘普查户丁’之类,明暗里的绊子更为严重。 卢植在并州推行‘新政’可以说是举步维艰,朝廷每天都能收到各种弹劾奏本。 走了几步,刘辩又看向荀攸,道:“司隶的‘新政’要加紧推行,所有的阻力,给朕倾力扫除,决不能拖延!另外,兖州的各种补缺,要慎之又慎,一定要能臣干吏,勇于用事!对于‘新政’,朕会命徐荣全力协助,任何人胆敢阻挠、抗拒、甚至是谋乱,坚决镇压,绝无宽宥!” “臣领旨!”荀攸沉色应道。他越发感觉到,眼前的陛下对于‘新政’的看重,远胜过袁术的叛乱。 钟繇同样能清晰的察觉,心里暗道:陛下,是不是对袁术的叛乱,过于轻视了? 刘辩心底盘算再三,道:“丁原再看看,要是不能胜任,调他回京。” 荀攸神色一紧,道:“臣明白。” 将一州之牧调回京,实则是一种‘严惩’,预示着丁原仕途到此为止。 刘辩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下了瞭望台,来到训练场。 这片训练场上足足容纳数千人,分了不知道多少方阵。 有的在跑步,有的在射箭,有的在训练,有的在骑马…… 刘辩见着,微微点头,与皇甫嵩道:“目前,禁军大营还有多少人?” 皇甫嵩跟在边上,道:“回陛下,还有五万,若是赵云、徐荣回师,为八万。” “加上曹操的三万,是十一万人……” 刘辩自语,不知不觉间,禁军大营的兵马,已有十一万之多! 荀攸在刘辩身后,神色不变,心里却是压力如山。 十一万兵马,每天的消耗就是一笔可怕的数字,朝廷用尽手段筹钱筹粮,依旧供养不起! 刘辩信步走着,一边看,一边不时瞥向身后的皇甫嵩,荀攸等人。 他心里有意让刘协去往董卓那监军,但这个提议,皇甫嵩,荀攸等人只怕打死都不会答应。 与此同时,太常。 蔡峥指挥着招募的来的仆役,将一沓一沓的史侯纸装箱。 “小心点,小心点,别折了皱了!” “防水,注意防水!要是路上湿了,我打断伱们的腿!” “这几箱是给河内的,你这贴纸错了!” “马车马车准备好!搬上去,搬上去!” 蔡邕自恃身份,没有在近前,而是在不远处的账房里,看着手里的账簿,上面一项项的记录着数字。 “两年,七千万,想必陛下会满意吧……”蔡邕颇为自得的说道。 七千万,是七万缗,相当于七万两银子,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蔡文姬端着茶水进来,闻言轻声道:“就是七万万,他也觉得少。” 蔡邕转头看去,见他女儿少见的没带面纱,又见她少了往日的忧愁,郁郁之色,双眼如水,俏脸红润,不禁疑惑道:“你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好像开心了不少?” 蔡文姬心头一跳,心虚的道:“女儿就是看了些书。” 蔡邕没有多想,继续看着账簿,叹息一声,道:“你倒是说得对,现在朝廷处处需要钱,这七千万也是杯水车薪,陛下不会满意,还得另想办法。” 蔡文姬见她父亲没有怀疑,心里稍松,抿了抿嘴,轻声道:“父亲,太学生,能不能收钱?” 蔡邕顿时皱眉,道:“已经收了,再说,收的太多,会引起非议。一些人本是贫困,再收钱,他们读不了书,白白浪费了一身才华,报国无门。” 蔡文姬想着刘辩与她说过的话,更加轻声的道:“没钱可以去鸿都门学啊,太学入学的,家里根本不缺钱,每人收个几千,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蔡邕还是摇头,道:“你还是好好修你的书吧,这些事情不要掺和。对了,你近来常去普光寺?以前不是一个月才去一两次的吗?” 蔡邕越发心虚,嘴唇动了动,道:“以后不用去了。” 蔡邕目光直直看着蔡峥与那些仆役,没有注意到他女儿绯红的俏脸,随口道:“嗯,少去些也好。” 他哪里知道,她女儿已经打算好跟刘辩商量,换个地方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蔡文姬拿出面纱,带在脸上,这才道:“父亲,太原的鸿都门学建好了?” 蔡邕忽见一个中年人带着众仆役进来,连忙出门,下意识的道:“快好了,你早点回去,没事别出府,宫里也别去了,太后娘娘准备为陛下选后,你与唐娘娘少走动一些。” 蔡文姬眨了眨眼,心里道:我怎么不知道? 蔡邕来到箱子不远处,认出了来人,悄悄躲到箱子后。 来人为不其侯伏完,他与蔡峥道:“我在外面实在买不到,还请蔡从事史通融,卖给我们一千张吧。” 蔡峥看着已经装好的箱子,根本没有多余,陪着笑道:“不其侯,非是小人不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 伏完不满,道:“我女已入宫,今日讨要些史侯纸修葺婚书,莫非太常也要阻拦不成?” 蔡峥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听着吓了一跳,急声道:“不其侯稍等,小人这就去请示太常。” 伏完哼了一声,道:“快去。” 蔡邕听着,无声的后退回去。 蔡文姬还在房里为他父亲整理书桌,见蔡邕如同做贼一样进来,双眼疑惑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蔡邕进屋站直好,摇头道:“不其侯之女伏寿被选入宫了,据说要被授为贵人,不其侯找我来要史侯纸了。” 蔡文姬闻言,抿了抿嘴,想着前几日刘辩在床上说的话,欲言又止。 祝大家端午安康! 忙完了,明日恢复更新~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郭嘉失算 贾诩得计 第三天中午,刘辩才回到洛阳,还不知道后院已起火。 入了宫,没有去见何太后,而是直奔他的中府。 徐衍这会儿已经查完帐,见刘辩过来,连忙递过账簿,道:“陛下,小人已清点完毕,总数一万万三千万钱,可用的,在一万万左右。” 刘辩翻着账簿,眉头拧成麻花。 这些钱,主要是来自于皇家的庄园、园林、矿山等的收成,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刘辩变卖了不少灵帝耗费巨资修建林苑的土地等。 刘辩看着这份账簿,自语的道:“若是开放这些林苑,以每人一千或者五百钱游玩一天,你们觉得可行吗?” 潘隐双眼一睁,有些吃惊的道:“陛下,要开放皇室林苑?” 先帝在宫外还是修建了不少的,有的荒废,有的没钱继续修,现在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刘辩看向他,道:“能不能?” 潘隐脸色犹豫,道:“陛下,这怕是有损皇家威仪,朝野恐也会觉得陛下过于贪钱,有损圣德。” 刘辩嘴角抽了抽,他还是很在乎名声的,费尽心思营造的‘圣德皇帝’牌匾,可不能随意抹黑。 左思右想,还是放弃了,刘辩将账簿扔给徐衍,道:“就这样吧。钱庄,太常那边,潘隐你盯着。冀州那边的荀彧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朕。” “是。”潘隐低头道。 一个宫女急匆匆过来,行礼道:“陛下,太后娘娘有请。” 刘辩回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心里还在想着怎么筹钱。 赈灾需要钱粮,改革需要花钱,庞大的军队同样需要钱! 现在军队的出征,基本上都是靠‘自筹’,这样下去,即便那些领兵将领没有其他心思,士兵们也会淡化对朝廷的认同,直接促使着一个个军阀、藩镇的形成。 不知不觉来到永乐宫,何太后已经在摆弄碗筷了。 刘辩闻着香气,肚子立时咕咕叫起来,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就吃,道:“母后,叫朕来有什么事情吗?” 何太后见状,将两块汤饼推到他跟前,笑容满面的道:“慢点吃慢点吃。我听说,你亲口点名了不其侯与阳安长公主家的伏寿?” 刘辩大口吃着,嗯了一声,道:“给刘协选的。” 何太后本来高兴的脸色瞬间一僵,皱着眉道:“伱给他选什么?你宫里才一个唐姬,我看伏寿很不错,长公主家的,正好合适,虽然年纪小一点,但过几年做你的皇后正合适。” 刘辩吃的不停,嘴里含糊道:“做给外面人看的,早日让他完婚,适时就藩,了结一些人的妄念……” 何太后听的不是很清楚,见刘辩还是不肯多纳后宫,满脸的不悦,瞪着他道:“我可告诉你,我听到风声了,你近来时不时跑向宫外,动辄夜不归宿,朝臣们的劝谏奏本,堆满我一桌了。” 刘辩干咳一声,连忙喝汤,道:“母后,朕担心不其侯与长公主不同意,你没事了带着刘协去不其侯府坐一坐,该交代的交代交代。” 何太后冷哼一声,道:“你让那老太婆去,我没空!” 不等说完,何太后径直起身离开,显然不想跟这个倔儿子多费口舌。 刘辩没管,自顾吃着。 所谓的‘阳安长公主’,是桓帝的大女儿,因为桓帝无子,所以灵帝被拉来继位,因此,刘辩一家与这阳安长公主并无直接血缘关系,并不亲近。 而何太后恨不得杀了刘协,自是不可能带着刘协去做样子。 刘辩一边吃,一边想着待会儿还得去一趟寿安殿。 而这会儿,刘辩的旨意,已经到了兖州。 率先接到的,是在陈留郡剿匪的曹操。 他坐在营帐内,看着‘且调回京,另有任用’的诏书,与郭嘉面面相窥,全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曹操对自身、郭嘉对曹操的未来发展有种种猜测,却是从来没想过,会是调回京! 曹操面上渐渐沉色,狭长双眼不断闪烁,好半晌才道:“奉孝,你说,会不会是陛下准备命我征讨袁术,是以暂且调我回京?” 郭嘉摇头,同样疑惑不解,酒壶到嘴边也没喝,道:“董卓以太尉之身领兵,他没有被剥夺统帅身份,将军越不过去。这道旨意,怕是另有深意。” 曹操想不明白,北上冀州,东往青州,南下豫州,他猜了个遍,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且调回京,另有任用’。 左思右想,曹操还是不得要领,只得看着郭嘉,慢慢的说道:“奉孝,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些弹劾?” 曹操这一路走来,没少的就是各种弹劾,这次出征兖州,还没出京弹劾奏本已达二十多道,这么多天下来,从未断过,不知道累积了多少! 郭嘉知道曹操担心什么,轻轻喝了口酒,目中仍是思忖,道:“不会。从这道旨意上来看,朝廷对将军是有其他打算的,只是我想不到,到底是哪里。” 目前有战事的,都在兖州附近,将曹操调回京,到底是什么目的? 曹操已走武将路线,不能为地方太守、州牧,也不可能入尚书台。 难道,是大司马府? 曹操,郭嘉两人不解,心里疑窦丛生。 夏侯惇这时从外面进来,擦着脸上的血,道:“孟德,剿完了,三百多人,里面居然还有三十多妇人、小孩。” 曹操见怪不怪了,道:“让陈留郡的人去安置吧。” 夏侯惇点头,又道:“对了,丁史君派人捎来口信,说是泰山郡又有黄巾乱匪涌入,命你去清剿。” 曹操哼了一声,大声道:“他指挥我倒是越来越顺手了!告诉他,曹操不答应,让丁史君另外找人!” 夏侯惇转头看了眼外面,听到有脚步声远离,这才道:“孟德,这是?” 曹操有些厌烦的站起来,道:“整兵,传令给山阳郡的妙才,暂且不要动,谁的命令都不要听!” 曹操没说完,已经大步出了营帐。 夏侯惇莫名其妙,看向郭嘉道:“军师,孟德这是?” 郭嘉站起来,将桌上的诏书递给夏侯惇,跟着出去。 夏侯惇看了眼诏书,不由追着郭嘉道:“军师,是因为张邈造反,怪罪到孟德头上了吗?” …… 山阳郡,昌邑。 为酒色所伤的吕布,近来伤的更厉害,脸色枯槁,双眼倦怠,精神十分萎靡。 这会儿,他手持长枪,站在城头,眺望着冀州方向,时不时轻叹一声。 高顺默不作声在一旁,双眸炯炯,毫无消沉之色。 “主簿!主簿!” 突然间,有个小吏急匆匆跑上来,急声道:“朝廷的旨意,快去接旨!” 吕布不以为然,道:“让义父去接好了,关我什么事情。” 吕布的官职,是丁原幕府的主簿,这是一种官职又偏向私人,位置险要,品秩却很低。是以,在丁原以外的人眼里,吕布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不是,是专门给主簿的,是陛下的旨意!”小吏激动的说道。 吕布猛的转头,双眼圆瞪,喝道:“你再说一遍?” 小吏也是跟随吕布多年的人,不惊不怪,道:“我打听过了,说是要册封主簿为校尉,领兵去徐州平乱!” 吕布一把推开他,大步奔向州牧府。 赶到前堂没有人,吕布直奔后堂。 一进门,只见丁原在悠闲的喝茶,别无他人。 吕布一怔,没有看到天使,上前疑惑道:“义父,有人告我,说是有天使……” 丁原笑呵呵的放下茶杯,将身前的圣旨推过去,道:“你迟迟不到,为父就替你接了。陛下命你为平虏校尉,调入徐州,归徐州牧调遣,以阻挡袁术叛军,收复徐州失地……” 吕布不等他说完,已经拿开圣旨,看着写的明明白白的旨意,吕布激动的双眼通红。 丁原盯着吕布的表情,目中怒色一闪,旋即笑道:“奉先,我还不知道,你在京中有这种关系,为何先前不与为父说一说?” 在丁原想来,吕布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主簿,一跃成为平虏校尉,跨度不可谓不大,没有强力的举荐,根本不可能! 吕布愣了愣,看向丁原道:“义父,不是你举荐孩儿吗?” 丁原眉头一皱,旋即松开,站起来,摸着胡须道:“不想说也没关系,此番去徐州,一定要勇于剿匪,为父为你准备了两千人,一万石粮食,你一路上再自行募集,起码要有五千人,否则寄人篱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吕布见丁原语气渐重,心里不安,抬手沉声道:“义父,此事孩儿也觉得蹊跷,是否是有人要离间我等父子?” 丁原心里也想过这种可能,看着吕布的表情,不像作假,笑容不变,道:“为父岂会在意这些。为父与徐刺史有些交情,待会儿我亲书一封与他,想必有我的名字,他会多加照拂于你。若是不顺,尽管回来。” 吕布这才松口气,单膝跪地道:“孩儿多谢义父!” 丁原心里还是怀疑他这义子是在京中找到了什么靠山,要弃了他这个摇摇欲坠的义父。 但丁原没有撕破脸,想着将来如果朝廷问罪,他还得借助吕布那靠山。 丁原拉起吕布,父子两和和气气,一如往常的交心。 …… 陈国,陈县。 陈国与与山阳郡交界,旨意抵达的时间也差不多。 董卓看着这道旨意,面露讶异的看向牛辅与贾诩,道:“十万大军,朝廷这是放心老夫了?” 牛辅吃着烤羊,满脸的油,道:“义父,管他信不信,关键还是将十万大军弄到手!” 董卓老脸不动,双眼眨了下,转向贾诩。 贾诩稍稍沉吟,道:“董公,豫,荆,徐,三州说的好听,实则上董公能够调动的,也还不过手里的三万人。” 董卓脸上带着希冀,道:“就没有一点好处吗?” 贾诩不动声色,余光瞥见洁白的裙摆有一点油污,心里陡然极其不舒服,如鲠在喉,深吸一口气,强压着难受,与董卓道:“也并非全无好消息,这道旨意,明白无误的写着十万大军,将来董公扩军到十万,朝廷也无法指摘。” 董卓小眼睛一睁,继而大喜的道:“好!好!好!” 笑了一会儿,董卓拿起酒杯,美美的喝了一口,又道:“那,命我率兵进剿,当如何?” 贾诩余光还在那块油污上,心里不自在,道:“破袁术不难,关键在于,不能让袁术败的彻底,须拿捏分寸。” 董卓立刻知道贾诩心有定计了,老脸绽开花来,笑道:“那袁术小儿不将老夫放在眼里,老夫便替袁逢好生教导一番!” 牛辅大口吃肉,囫囵吞下,道:“义父,何日发兵?” 董卓小眼睛寒意一转,笑呵呵的道:“再等几日,让朝廷那帮人急一急。” 贾诩没说话,目光盯着那片油污,想要去擦,又担心会更大,不自觉的拧紧眉头,心里越发纠结难受。 “董公!” 张济一脸阴沉的大步进来,道:“那袁术又派人叫阵,将董公祖上侮辱了个遍!” “好个袁术小儿!” 董卓大怒,看向贾诩,瞪着双眼道:“文和,你有何办法,替老夫出这口恶气?” 贾诩的目光,艰难从那滴油污挪开,道:“袁术会骂,董公难不成就不会吗?” 董卓看着贾诩,有些没反应过来。 贾诩双眼阴冷如蛇,道:“董公,那袁术谋反以来,太过顺畅,未经挫折,只怕受不得董公三言两语的刺激,必然倾兵而来。” 董卓老脸上的笑容逐渐增多,大笑道:“文和妙计!” 说完,他看向张济,道:“撤回来,让袁术小儿今天骂个痛快!” 张济根本没听出什么妙计,董卓发话,只好抬手道:“是。” 董卓这边撤兵,袁术阵营叫骂仍旧不绝。 高览骑马在阵营前,来回走动,脸上都是不耐烦。 麴义大破公孙瓒,文丑战败华雄,偏他叫阵多日,对面龟缩不出,他想立功而不得。 不远处,袁术坐在马上,冲着陈县方向,哈哈大笑道:“董卓老贼如此胆小如鼠,别说十万,便是给他百万大军又如何!” 很显然,袁术先一步知道了洛阳发出来的圣旨。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阴谋阴谋 大战连天 高览带着人,在前面叫骂到傍晚,董卓依旧不出,只得收兵。 谯县后堂内,袁术笑容不减,与众人推杯换盏,大乐不已。 但有心人能看得出来,袁术这是强颜欢笑,心里不知道何等恼怒。 酒过半酣,袁术忍不住了,红着脸,看向田丰,许攸,袁涣等人,道:“老贼龟缩不出,颍川又有公孙瓒、徐荣三万大军在侧,当是如何?” 现在袁术的情形就是强攻不得,诱敌不出,僵持在这里。 固然董卓那边承受的压力更大,但袁术久攻不克,必然有损士气。并且,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看似兵强马壮,消耗的钱粮却也是与日俱增。 简而言之,袁术不能一直拖延下去! 田丰不说话,自顾饮酒。 许攸摇头晃脑,好像在品酒。 袁涣神情认真,思索不断,片刻就道:“主公,不如就来个围魏救赵!” 袁术神色一振,道:“怎么围魏救赵?” 袁涣瞥了其他人一眼,道:“主公,从梁国发兵,直入山阳郡,那董卓还能坐得住?” 许攸忽的睁开双眼,道:“主公,佯装进攻山阳郡,半路伏击!” 袁涣连忙跟着道:“下官就是这个意思。” 袁术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意识还是十分清醒,心底思索一番,沉声道:“好,就这般定计!我看那老贼还坐不坐得住!” 袁术说话间,咬牙切齿,对董卓的恨意无以复加。 当初,袁家上下都以为董卓会是袁家的助力,袁隗甚至亲自去并州,将董卓请入京。 结果就是,董卓反戈一击,将袁家送入了灭族境地! 众人也都听得出来,对袁家与董卓的恩怨情仇是一清二楚,自是不敢多言。 第二天,一大早。 高览带着五千人,列阵严整,士兵们冲着陈县方向大骂。 “董卓,你乃西凉蛮夷,祖上缺德,到你是分毫不剩!” “董卓,你忘恩负义,构陷忠良,杀害世家,人神共愤!” “董卓,伱个胆小鼠辈,龟缩城中,算什么西凉名将!” …… 从早上一直骂到晌午,陈县里是毫无动静。 袁术在远处观望,心里恼恨,神情不善。 袁涣在一旁见着,连忙低声道:“主公切莫上了董卓老贼的当,再等一阵子,老贼肯定坐不住!” 袁术已经派人,装模作样的要进攻兖州山阳郡了。 袁术双眼冰冷,紧握着佩剑,怒声道:“我一定要将董卓老贼扒皮削骨,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袁涣,许攸等人不说话,现在就看董卓上当不上当了。 陈县内。 华雄快速进到后堂,急声道:“董公,那袁术调兵去梁国了,看样子是要进攻山阳郡。” 董卓正在看歌姬跳舞,头也不转,双眼发光的盯着舞姬,道:“老夫连洛阳都不救,还管他什么山阳郡。” 一旁的贾诩目露思索,暗自摇头。 华雄闻言一怔,道:“董公,若是山阳郡失陷,那袁术就能合围陈县了。” 董卓瞥了眼贾诩,笑呵呵的道:“让他去打,老夫也想看看那曹操的本事。” 曹操还在等徐荣换防,并没有离开。 华雄不解,还是抬手道:“是,末将告退。” 董卓完全不在意,双眼都在那领舞的舞姬身上梭巡。 …… 一连三天,袁术用尽手段,想要诱逼董卓出城,始终没能如愿。 “董卓老贼!” 谯县城外,袁术一剑劈断身前的短木,神情阴沉的可怕。 许攸,袁涣等人不敢说话,安静的站在不远处。 董卓太能忍了,到了这种程度,居然还是龟缩不出! 袁术发泄一通,转过身,看向一众谋士,道:“你们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袁涣早就没有其他办法了,除了强攻,但这种办法,袁术肯定不同意。 许攸脸上沉着冷静,扫了眼田丰、袁涣等人,故作的道:“主公,以我的推断,董卓的粮草,最多撑不过十日!” 袁术一怔,连忙走几步过来,道:“子远说的是真的?” 许攸面露得意,道:“朝廷根本没有什么钱粮,董卓的三万大军的钱粮,都是从陈县各处劫掠而来,离夏收还有数个月,属下料定,十日已是极限!” 袁术脸色变幻一阵,冷笑道:“好个董老贼,居然这般欺我!” 许攸摇头晃脑,目光更加肯定的道:“我还料定,不出三日,董卓必定会出城!” 袁术双眼如电的盯着许攸,道:“还请子远明言。” 许攸感受到四周的瞩目,脸上笑意愈多,道:“钱粮是一,主公难道忘记了,还有洛阳那位篡位小皇帝的诏书?董卓要是继续拖延下去,朝廷决然是容不下董老贼了。” 袁术心里大动,又有点不确信,看向田丰,袁涣。 袁涣知道田丰不会开口,连忙抬手道:“主公,我赞同子远的看法!” 袁术脸上浮动杀意,沉声道:“好!三日后,我要亲手割下董老贼的头!” 第二天一早。 张济带着人马,先一步出现,摆开阵势。 “袁家六世七贼,个个奸猾,欺世盗名,贻笑大方!” “袁逢奸邪,袁隗谋逆,袁家合该诛灭九族!” “袁术小儿,你畏罪潜逃,置家族于不顾,连庶子袁绍都不如!” 张济的几千人,齐齐呐喊,声音如雷,震动云霄。 大军正中的袁术听着,目光阴狠,怒声喝道:“传我命令,高览全军出击,给我杀光他们!” 别的袁术都能忍,唯独说他不如庶子袁绍,他忍不下去! 高览得到命令,直接挥刀:“杀!” 五千先锋,仿佛利剑一般,向着张济阵营杀去。 “杀!” 这次张济没有退,反而率军迎了上来。 五千人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直接绞杀在一起,漫天遍野,战线拉的极长。 从陈县方向,更有大军冲过来支援,隐见董卓旗帜。 不远处的袁术见着,神色震动,直接挥手,道:“全军压上!” 袁术足足三万精锐大军,如同潮水一般,滚滚向前。 “杀!” 张济大喝,与高览厮杀,难分难解。 张济后方,董卓手握佩剑,高大凛然,满脸沉色。 贾诩在一旁,默默计算着,好一阵子,道:“董公,差不多了。” 董卓老脸如铁,没有一个字,转身下了城头。 半个时辰后,张济勉强支撑的大军迅速溃败,五千人开始急速后撤。 “追击!” 袁术见着,心中大振。虽然在后军,仍旧不断的发布命令。 许攸,袁涣等见着,不由面露喜色。 高览带着大军,紧紧追着不放。 张济头也不回,带着人马奔逃,根本不回陈县,而是奔向颍川方向。 不足一炷香时间,许攸忽的惊醒,急声道:“快,派人通知主公,或有陷阱!” 一匹快马,奔突而出,追向袁术。 “董卓老贼休走!” 袁术被激怒了,率着大军追赶。 董卓根本不理会,埋头跑路。 在陈县城头,贾诩望着,轻轻弹了弹衣角,瞥见那处污点还有些印记,不由得皱眉,慢悠悠的转身离开。 袁术追赶着董卓,忽的感觉不对,大喝道:“停止前进!” 鸣金之声陡然响起,一声声命令传出,袁术追赶的大军,渐渐停了下来。 “主公!” 旗令兵跟上来,急声道:“许军师说,董老贼恐有埋伏!” 袁术冷哼一声,强压怒火,道:“我知道!” 虽然愤怒填胸,但袁术没有失去理智,董卓今天的举动,太过反常。 “主公,不好了!” 突然间,有一个骑兵奔来,大声道:“董卓派人袭击了粮草大仓!” 袁术脸色立变,不等他反应,蓦然间从不远处左右两侧,涌出了数万大军。 “袁术小儿,纳命来!” 牛辅一马当先,直奔袁术的中军位置。 “杀!” 郭汜从另一侧包过来,马蹄声如雷,杀气如虹。 袁术神情阴厉,咬牙切齿的道:“董卓老贼!不准退!命高览断后!” 袁术情知上了董卓的当,但他没有撤军,极力稳住军队。 牛辅,郭汜紧追不舍,拼力厮杀。 而在另一边,李傕带着人,正在猛烈攻打谯县。 牛辅,郭汜在拼杀,但袁术的大军并没有完全溃败,加上兵力优势,双方逐渐演变成了厮杀。 从早上打到晌午,双方渐渐胶着,难分胜负。 董卓在后方督军,眼见不能轻胜,脸色异常不好。 他的兵力有些分散,也低估了袁术! 陈县后堂。 华雄站在贾诩边上,道:“军师,袁术的粮草没能烧毁多少,谯县也没攻下来,现在怎么办?” 贾诩神色平淡,道:“这样最好不过。” 华雄一怔,最好不过? 贾诩没有解释,看向门外,心里暗道:公孙瓒还没到吗? 在战场的不远处,公孙瓒带着一万人,埋伏在一山谷中,眼见着董卓有些不支,仍旧没有出兵的意思。 邹丹站在他边上,低声道:“将军,我们不出兵吗?” 公孙瓒近来积累了众多郁气,若不是卢植一再保他,早就被押到洛阳治罪了。 “再等等。”公孙瓒满是沟壑的脸上抽动了几下,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机会。 ‘袁术,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公孙瓒双眼中杀意血红。 被麴义轻松打败,令公孙瓒的名声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从‘边塞名将’一夜之间变成了‘徒有虚名’。 足足又小半个时辰,公孙瓒观察着董卓即将溃败,猛的上马,大喝道:“随我出击!” 白马义从的五千骑兵,随着公孙瓒冲出,马蹄声阵阵,令地面跟着颤抖。 越战越勇的袁术军队,见着又有官军杀过来,并没有慌乱,从大军身后,有一支援军突然出现。 “公孙瓒,张郃前来一战!” 张郃旗帜飘扬,气势隆隆,迎上了公孙瓒的骑兵。 袁术坐在中军战车上,神情从惊恐到喜悦到凝滞再到现在的沉着从容,短短半天时间,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心路历程。 陈县城头上,华雄面露忧色,与贾诩道:“军师,这袁术援军这么多,董公怕是撑不住了。” 袁术明显是有所准备,并不是表露的五万大军,还藏了张郃这支暗兵。 贾诩神情不动,抬头看了眼天色,道:“差不多了。” 已然夕阳西下,到了天黑,双方不管如何,都不得不收兵。 董卓满打满算三万人,哪怕先期有巨大优势,还在被袁术慢慢抹平。 董卓加上公孙瓒,足足四万大军,对上了袁术七万人,双方胶着在一起,厮杀了几个时辰,终究是不分胜负,在天黑之前,相继的收兵。 回到大营,袁术一脸不甘,满腔愤怒无处发泄。 “如不是老贼阴险,我今天定然能砍下他的头颅!”袁术怒喝道。 田丰,许攸,袁涣等人坐在下首,后怕之余,也重新估算董卓的实力。 等袁术发泄了好一阵子,许攸沉着脸道:“主公,这董卓不止阴险,手下皆是西凉精锐,以一当十,还得小心应对。” 袁术坐在那,脸上怒气难消,并没有说话。 这还是他‘清君侧’以来,第一次遇到败事,还是败在董卓手里! 袁涣观察着袁术的脸色,连忙道:“主公,以下官的看法,董卓不易破,不如继续攻打徐州,以壮声势!” “不行!” 袁术断然否决,冷声道:“不杀老贼,誓不罢休!” 袁涣没敢再说话,袁术明显是在气头上。 许攸同样不再多说,这种情形是说多错多。 这时,一个士兵急匆匆进来,单膝跪地的大声道:“启禀主公,荀中郎将在安阳大败王睿,斩获三千余,王睿已引兵回荆州。” 袁术重重点头,脸色好看不少,拍着桌子道:“好!” 田丰,许攸,袁涣,郭图等人各有异色,许攸双眼一亮,突然的说道:“主公,若是南下拿下荆州、交州,那么南方便是主公的天下,实力大增,踏平小小董卓,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袁术皱眉,直接看向袁涣,阴翳着脸道:“可有办法助我速破董卓老贼?” 袁涣能想的早就想过了,哪里还要其他办法,急急苦思着道:“主公,董卓粮草不及,此番阴计不成,必然军心大丧!不如待等麴中郎将占领徐州,从侧边协助,攻破董卓便在主公翻手之间!” 袁术哪里肯继续忍耐,坐直身体,沉声道:“若是有人助我破懂贼,赏一郡之地,钱万万!” 两更八千字,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空城之下 田丰开口 许攸自从谋杀先帝事败,可以说飘零了多年,是以对钱财格外看重。 听着袁术的话,他神情一振,心如电转,抬手便道:“主公,董卓此番谋划失败,重挫士气!双方军疲,厄需休整。如果此时夜袭,出乎所有人预料,定有斩获!” 袁术看着许攸,又转向袁涣,郭图等人,目露询色。 袁涣、郭图等人对视着,迟疑着没说话。 许攸顿时意识到其中的问题,连忙又道:“主公,从这一战可以看得出来,朝廷的所谓的‘十万大军’只是徒有其表。现在荆州王睿已退,剩下的不过是董卓与公孙瓒的残兵败将,总数已不足三万,加上他们粮草不济,不论是夜袭还是围城,五日之内,下官料定,董卓老贼的人头,必在主公面前!” 袁术双眼一睁,气息变得急促。 袁涣见状,心中不安,道:“主公,此时,下官以为,当以稳为主。董卓老贼甚是阴险,如果被他抓住破绽,极有可能反败为胜,请主公三思。” 袁术冷淡的注视他片刻,看向田丰,冷哼一声,道:“元皓,你觉得如何?” 田丰明显感觉到了袁术的杀意,面无表情,道:“下官没有意见。” 袁术心中杀意更盛,怒火无处发泄,沉声道:“好!就依许攸之意,命高览、张郃各领兵五千,夜袭陈县!” “主公英明!” 许攸闻言,暗自得意的瞥了眼袁涣,田丰等人。 袁术冷冷的看了眼田丰,转身大步离去。 田丰默不作声,若不是亲族都在袁术手里,他又岂会在这里? 袁涣、郭图等人则望着袁术的背影,欲言又止。 另一边,张郃、高览得到命令,迅速点兵,趁夜摸向陈县方向。 两人分做两路,悄无声息的的在黎明前摸到陈县外不远。 “中郎将,陈县城头守卫十分松懈。”一个侦骑来到高览身前,低声道。 高览远远眺望,双眼灼灼,道:“传我命令,第一攻入陈县者,连升三级,赏钱十万!” 五千士兵,顿时群情激奋,跟着高览,悄悄逼近陈县城头。 咚咚咚 还不等他们靠近,陈县上方顿时鼓声大作,纷纷大喊:“敌袭!敌袭!敌袭!” “杀!” 高览身先士卒,直接冲杀上去。 另一边,张郃比高览更快一点,杀向了东门。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杀到城楼,打开了门,杀入陈县之中。 “不好!” 高览、张郃一碰头,两人顿时色变——陈县是一座空城! 高览押过一个俘虏,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说!董卓去哪里了!?” 这个士兵足足有五十岁,颤颤巍巍的道:“小人,小人不知道!” 张郃也在审俘虏,好一阵子,脸色难看的过来,与高览道:“自昨夜董卓就没回陈县!” 高览心里同样不安,道:“董老贼能去哪里?” 董卓能去的地方太多了,梁国、沛国,甚至是汝南!袁术的大军基本上聚集在这里,董卓要是搞偷袭,他们将猝不及防! “我已派人禀告主公,现在当如何?”高览突然感觉到了阵阵害怕。 张郃倒是冷静,道:“我们先回去!” 谯县内。 一夜未睡的袁术,得到消息已经是中午了,顾不得吃饭,惊慌失措跑出来,盯着许攸等人道:“你们说,董老贼不见了?去哪里了?” 许攸,袁涣等人一个个面色凝重,他们也猜不透。 董卓居然没有回陈县,那必然是早有图谋!关键是,袁术虽占领了大半豫州,但还未彻底平定,诸多地方‘叛乱’起伏,人心不定,加上大军聚集在这里,其他各处,根本抵挡不了数万大军的进攻。 袁术眼见着一众人不说话,登时大怒,喝道:“去查!快去查!将董卓老贼给我找出来!” 一众武将慌乱的应着,退出了大堂。 许攸悄悄注视着袁术,故作思忖,道:“主公,此番夜袭,不止得知了董老贼另有图谋,还顺势攻占陈国,不论老贼要去哪里,他已不是主公对手,只能用这种阴诡手段了。” 袁术看着他,心里的怒气多少消散一些,坐下来,冷静一会儿,环顾众人,道:“你们说,老贼会去哪里?” 许攸脱口而出,想说‘汝南’,又担心判断不准,所以没说出口。 袁涣认真的分析道:“主公,董卓若是南下,定是汝南。但王睿新败,他多半不会去。那剩下的便是颍川、梁国、沛国,颍川与陈国别无二致,去颍川无意义。是以,下官料定,董卓必然是去了梁国、沛国,想要与徐州的陶谦连成一片,互为犄角!” “当真?”袁术猛的坐直身体,英武的脸上,一片寒色。 梁国、沛国是他刚拿下不久,并无重兵,董卓三万大军过去,多半要落入董卓手里! 许攸瞥了眼袁涣,摇头道:“主公,董卓在陈国经营几个月,断然不会轻易舍弃,如果是去梁国、沛国,必是有所图,下官暂且想不到。” 袁术看向他,心里也狐疑。 “会不会真的去了汝南?”郭图插话道。汝南是袁术的老家,大本营,董卓要是去偷家,对袁术的打击不可谓不重。 袁术脸角鼓动,目光凶厉的盯着几人。 他心里拿不定主意,要是现在回师汝南,那等于前功尽弃,豫州北方各郡县,都将落入董卓手里,形势大为逆转。 可要是不回兵,汝南被董卓所占,对他的军心打击将不可想象! 袁术转来转去,还是落在田丰脸上,淡淡道:“元皓,还请赐教。” 说着赐教,眼神里的杀意仿佛要溢出来。 田丰面无表情的,心里清楚,袁术现在愤怒已及,多半是真要杀他。 他死不重要,但不能连累家人、族人。 默默思忖片刻,他道:“从陈国到汝南,路途长远,随时可能会被发现。董卓不得人心,为朝野所弃,王睿必然不敢收留。是以,董卓只能去梁国、沛国……他钱粮用尽,多半是奔钱粮而去。” 袁术听着田丰的分析,心中顿时大定,道:“倘使我即刻发兵梁国、沛国,能否击破老贼?” 田丰顿了顿,摇头道:“董卓既舍弃陈国,当是蓄谋已久。用不了多久,将军就会知晓董卓行踪,这路上,多半有伏兵在等着。” 袁术静静审视着他,情知这位‘心思向汉’,不在他这里,心里翻来覆去,拿不定主意,又转向许攸,袁涣等人。 袁涣、许攸、郭图等人意外,没想到这田丰不说则已,一开口就这般笃定。 袁涣抬起手,道:“主公,元皓所言……恐有偏颇。董卓老贼仓皇而逃,当是四处搜刮钱粮,而不是伏兵以等主公。通往梁国、沛国的路那么多,不太可能提前设伏。” 许攸当即抬手,朗声道:“下官赞同袁别驾之言,主公,此时追击,正是时候,错过现在,让董卓老贼得以喘息,悔之晚矣!” 袁术心里震动,还是游移不定,又看向最后的郭图。 郭图迎着袁术的目光,犹豫了下,道:“主公,暂且都是推断,还须等董卓老贼的行踪暴露再做商议。” 袁术心里暗松口气,面上镇定,道:“好!等查到老贼的行踪再定不迟!” 许攸不满,抬着手道:“主公,不如先高览、张郃二将前往沛国、梁国,以为前锋,先行探查,临机决断!” 袁术皱眉,道:“暂且等老贼漏了行迹再说。” 袁涣看出来了,袁术还是担心董卓偷家,飞快的道:“主公,下官请派一员良将前往汝南,以应对荆州方向的侵入!” 袁术点头,道:“有理。” 许攸瞥了眼袁涣,心里冷哼一声。 田丰看着袁术点将,防守汝南,默不作声。 他可以肯定,董卓是去了梁国、沛国,路上也不会有什么伏兵,只是心头沉重。 这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众多,加上自党锢以来的众多‘罪臣’,以及阉党、袁家等大案的余孽,纷纷归拢袁术麾下,袁术的实力日益壮大,已然是不世大贼! 而董卓,明显是狼子野心,不思剿匪,反而转去梁国、沛国,无非是为了钱粮、青壮,以壮大自身,拥兵自重! 再想着徐州、青州、冀州、兖州、幽州等的情形,田丰只觉压抑的有些呼吸困难。 ‘汉室,真的要倾覆了吗?’田丰心里哀叹一声。 袁术布置好防卫汝南事宜,不等他去后堂吃饭,一个士兵急匆匆跑过来,单膝跪地,大声道:“启禀主公,沛国来的消息,董卓攻占宁陵,正在向睢阳进发。” 袁术猛的坐起,双眼锐利的看向田丰,道:“元皓,此时是否进兵?” 许攸,袁涣等人瞥了眼田丰,心中大为警惕。 袁术刚刚起势,谁能在这个时候拔得头筹,预示着将来在袁术势力中的地位! 田丰故作思索,不想激怒袁术,淡淡道:“下官难以断定,请将军自行定夺。” 袁术不满,强忍着,转向许攸等人。 许攸余光扫过田丰,或许担心真有伏兵,欲言又止。 袁涣明显心存顾虑,思虑着道:“主公,董卓这般肆无忌惮,恐有陷阱。” 很明显,昨天董卓的那一出,着实吓到他们了。 如果不是袁术有伏兵在后,多半会被董卓杀的大败。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事惜身 小利忘义 袁术见着一个个的畏畏缩缩的表情,脸色阴沉的可怕。 但他也害怕董卓有埋伏,挖陷阱在等着他。 等了一阵,见还是没人说话,袁术冷哼一声,起身一甩手离开。 田丰见袁术走了,双眼嗤冷,转头离开。 如此时刻,优柔寡断,不敢用命,岂能成大事? 剩下的许攸,袁涣,郭图三人面面相窥,谁都没有开口。 实则他们心里又都清楚,董卓弃陈国奔梁国,肯定有所图,而且所图非小!现在不加紧进攻,就是任由董卓招兵买马,继续壮大! 但谁都不敢承担,董卓有陷阱的责任! 他们不敢,袁术不能! 好半晌,还是袁涣开了口,看着许攸道:“子远,你觉得,现在该进兵吗?” 许攸眼皮翻上天,淡淡道:“在下觉得不觉得并不重要,还是得看主公的态度。” 袁涣见许攸不肯说实话,又看了眼郭图,故作思索的道:“子远,我的意思是,现在必须进兵,不能给董卓喘息的时间。至于董卓的陷阱,只要分兵进军即可,无需太过在意。” ‘倒是小瞧他了。’ 许攸不动声色的看着袁涣,道:“你不担心被董卓逐一击破?” 袁涣感觉出许攸是有想法的,顿时一脸诚恳,道:“子远,你我等都是主公的谋臣,理当为主分忧。子远,有话还请直言。” 许攸瞥了眼郭图,想了想,心里冷哼一声,暗道:我就让伱们见识一下! 许攸抱起手,目光低垂,以一种俯视两人的姿态,道:“董卓弃陈国奔梁国,除了钱粮外,最重要的是因为势单力孤,情知不是主公的对手,不得不撤离。其次,是因为陈国、沛国与徐州相连,那董卓本就是虎狼之辈,他这是要立足梁、沛与主公争锋,同时拥兵自重,自立于朝廷。” 袁涣听着,连忙道:“那,分兵追击有何不妥?” 许攸轻笑一声,道:“董卓弃陈国入梁、沛,已然无征讨主公之心。追击过去,陷阱另说,若是那老贼不再固守,而是一路向东,进入徐州,与陶谦联合,主公难不成要放弃豫州,一路追到徐州不成?” 袁涣与郭图皆是一怔,不由得对视一眼。 郭图跟着抬手,请教的道:“依子远的意思是?” 许攸抱着手,目光自负,道:“从徐州抽兵,合围董卓,只要灭掉董卓,豫、徐尽在主公之手!” 袁涣心里暗惊,许攸居然想要从徐州抽兵?将唾手可得的徐州放弃,袁术断然不会答应! 许攸自然看得出来,抱着手,以一种指点的语气,道:“朝廷现在无兵无粮,董卓孤立无援,正是灭他的最好时机!错过现在,待等夏税入朝,董卓兵强马壮,再想灭他,难如登天。二位,你们考虑吧。” 说完,许攸转身,施施然大步离去。 袁涣,郭图斜视着,等许攸走了,快步走向侧门。 不等他们靠近,袁术便走了出来。 他神情如常,双眼幽冷,看着空空如也的大门外。 袁涣躬身在他身前,观察着他的脸色,谨慎的道:“主公,子远所言,还是有些道理。” 袁术颇为高大英武,余光一扫,冷声道:“你也觉得应当从徐州抽兵?” 袁涣心头骤紧,郭图当即道:“主公,下官认为不可。如果从徐州抽兵,那陶谦再占徐州,必会发兵支援董卓,于局势大为不利!” 袁涣缓过一口气,接话道:“主公,下官以为,当是分兵进攻,不能给董卓喘息的机会!” 袁术还在想着许攸的话,恨声道:“分兵确实会给老贼个个击破。明日,我亲自率兵,直扑睢阳!” 明日? 袁涣、郭图对视一眼,拖过两日,谁知道董卓又跑到哪里了? 本想谏言,转眼间就明白了袁术的用意,将一肚子话咽回了肚子里。 袁术还是害怕了。 与此同时,董卓大军分做四路,在梁国打着‘诛灭叛乱’的旗号,四处劫掠,对于投降袁术的世家大族,大肆杀戮、抄家,劫掠钱粮。 宁陵城内。 董卓洗了个澡,从后堂出来,浑身舒坦,见着贾诩,牛辅等人在,老脸满是笑容,道:“老夫已看过账簿,华雄,张济做的很好,很好!” 短短一天时间,便得到了数万石粮食,数千万钱,这要是一路到了睢阳,他们完全不缺粮草、军饷了。 贾诩看着他,道:“董公,事不宜迟,得尽早抵达睢阳,以免袁术追上来。” 董卓贪图享受,却也知兵,甫一坐下就道:“文和言之有理,命所有士兵休整一个时辰,即刻动身。” 贾诩没有再说话,坐在一旁,斯文有礼的吃饭。 董卓同样大快朵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一个时辰后,董卓亲率三万大军,离开宁陵,直奔梁国治所睢阳。 大军一走,宁陵内,一片狼藉,处处破败,哀嚎声四起。 董卓马不停蹄,速度奇快。 一路上烧杀劫掠,专门盯着世家大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等到睢阳的时候,睢阳城几乎空了。 董卓岂会甘心,一路向东,杀入沛国,驻扎在沛县,大军四散,在整个沛县‘平叛’。 沛国的世家大族来不及逃走,不少人被困在城里,押解到了沛县。 董卓没有大开杀戒,反而张贴告示,四处安民。 在普通百姓稍微安定的时候,沛县的后院之内,战战兢兢的立着上百人。 这些都是被抓来的世家之人,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惊胆战的看着门内。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身常服的董卓,挺着大肚子,一脸宽厚,笑呵呵的走出来。 “董公!” 当即就有人大声道:“下官并未从贼,忠于陛下,忠于大汉,请董公明鉴!” 其他人同样心慌意乱,哪里能镇定,七嘴八舌的跟着喊叫。 “下官曾为朝廷报信,有书信为证,请董公明察!” “太尉,太尉,下官等乃是山阳韩氏,避难于此,与逆贼毫无瓜葛,请太尉详查!” “下官等曾为朝廷捐钱,亦曾抵抗袁术叛军,朝廷有嘉奖令在此……” “下官是颍川荀士,与朝廷荀尚书是本家,绝无反叛,请太尉高抬贵手……” 一众人摆事实,讲道理,全都冤枉。 董卓脸上笑容不减,等他们稍稍停下,这才笑道:“老夫手里,有一份附贼的叛逆名单,诸位可想一观?” 几乎所有人神情立变,双眼惊恐,喏喏的没人敢说话。 贾诩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不屑,这些人,衣冠楚楚,蛇鼠两端,貌似恭敬,实则卑劣。 董卓扫过一众人,笑呵呵不变,道:“本公这份名单也没什么实证,召集诸位前来,是请诸位捐钱助饷,以便本公平叛。” 众人心中暗惊,不知道多少人悄悄缩头,想要藏在人群中。 董卓目光一冷,昂头不动。 在一片安静中,牛辅从后面拉出二十多人。 “董公,董公,饶了我吧,我愿意给钱,我愿意赎罪!” “董公,董公,我是被逼的,我是忠于朝廷的……” “董卓!你不能杀我,我刘家世代书香,在朝廷里不是没人!” “董卓老贼!今日你杀我,明日定有人将你碎尸万段!” 这些人拼命挣扎,叫喊。 在那一百多人的注视下,这些人被按跪在地上,身后的士兵二话不说,咔嚓咔嚓的砍了过去。 眨眼间,二十多人尸首分离,人头滚动,鲜血横流。 有几个头颅滚到了一百多人的跟前,吓的他们脸色发白,惊恐后退。 二十多个刚刚还大喊大叫的鲜活生命,转眼间便没了性命。 上百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双眼恐惧的盯着那些尸体,瑟瑟发抖。 董卓居高临下,目光冷冽,脸上笑容不减,等他们消化一阵阵,笑呵呵的道:“关于助饷剿匪一事,诸位是怎么看的?” 活着的一众人盯着董卓的笑容,只觉恶毒无比,寒气从心底升起,侵入骨髓,遍布全身。 前面一个人,在贾诩目光逼视下,颤巍巍的抬着手道:“董董公公,在下愿意愿意,捐钱五百万,粮三千石……” 贾诩看向他,淡淡道:“何县丞,何家是沛国大世族,这一点,是否有损身份?” 这个人身体一颤,急忙道:“愿助愿助,我我捐五千万,粮一万石……” 董卓满意的点头,笑呵呵的转向他边上的。 “愿捐愿捐,我捐六千万,粮一万石……” 董卓微笑,又看向其他人。 “我我捐四千万,粮八千石……” “我捐七千万,粮一万二千石……” “愿助愿助,我捐八千万,粮三千石……” 在董卓的目光下,血腥味中,没人敢反抗,逐一报出了数额。 说一个,牛辅就让人带走,派兵去取。 转眼间,一百多人全走了,没有一个有骨气抗辩的。 董卓心情大爽,只是简单估算,便与贾诩大笑道:“还是文和之计妙!这么一来,老夫再无钱粮之忧!” 贾诩神色不动,看向南方,道:“董公,袁术应该追过来了。” 董卓哈哈大笑,道:“我有精兵三万,又有文和相助,再有牛辅、张济、华雄、郭汜等猛将,何惧小小袁术?”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衣冠楚楚 禽兽居中 袁术带着大军,奔向睢阳,半路听到董卓已经到了沛国,又转向去沛县。 不管是武将还是谋臣,都骑着马,跟在袁术四周,对于战事讨论不断。 袁涣叹息,与郭图等人道:“主公仁德,对梁国、沛国未做处置,那些钱粮,倒是便宜了董卓。” 袁术为了树立名声,对沛、梁两个郡国极力优渥,拉拢人心,几乎没有什么杀戮与劫掠。 袁涣,郭图等人很清楚董卓是什么人,这样的肥沃之地,简直是狼入羊群。 许攸骑着马,摇摇晃晃,道:“钱粮尚且好说,梁、沛多壮士,董卓又有大义,只怕用不了几天,他就能多得数万兵马。” 一众人脸色一沉,这也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 董卓是西凉名将,麾下有众多能人,完全不是公孙瓒可比,这要是让他凑集十万大军,那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袁术坐在战车上,听的半清不楚,面容平静,毫无慌乱之色。 袁涣瞥了他袁术一眼,看着许攸道:“子远,那你说,董卓会去徐州与陶谦联合吗?” 许攸摇头,道:“不好说,董卓如果有了足够的钱粮与兵马,或许会继续与主公争雄,豫州乃是成大事之地,董卓但凡有野心就不会轻易出走。” 袁术忽的皱眉,目中寒意闪动,余光瞥向许攸。 豫州,是他的! 许攸没有所觉,继续说道:“徐州并非是那么好攻下的,我预计,朝廷必然有所反应,再不抽兵而出,怕是想走都难。” 袁术神色越冷,忍不住的想要说话,忽然一个骑兵飞速奔来,落在袁术战车前,单膝规定,大声道:“启禀主公,纪中郎将在彭城为彭城相刘备所败,纪中郎将被一红脸大汉砍伤,已退出徐州。麴中郎将在琅琊郡为平虏校尉吕布所败,已退至下邳徐县,请求主公派兵支援!” 传令兵话音一落,所有人齐齐变色。 袁术双眼圆睁,猛的站起来,盯着他,喝道:“那刘备是何人?有多少兵马?吕布,他又有多少人?” 徐州战局如果发生剧变,攻守转换,袁术便不能继续追击董卓,甚至于采取防守了。 一众人都看着传令兵,心里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传令兵跪在地上,道:“刘备是并州牧卢植的门生,曾在公孙瓒手下,并无什么声名,兵马不过三千。吕布是兖州牧丁原的义子,有过一些军功,也名声不显。” 这都是些什么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就大败纪灵,麴义? 袁术心头怒愤,目光闪烁不断,看向身旁的几个谋臣,沉声道:“你们说该如何?” 徐州情势逆转,意味着袁术的情势变化,徐州的兵马,随时会从侧翼袭击袁术! 原本包围董卓的局势,瞬间转变为包围袁术了! 袁涣抬手,急声道:“主公,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撤回汝南,整军以观情势。” 袁术没说话,看向田丰,许攸,郭图等人、最后还是落在田丰身上,目光凶狠的道:“元皓,有何教我?” 田丰迎着袁术杀机肆意的目光,心中大恨,却不得不皱眉思索。 片刻,他不动声色的道:“董卓立足未稳,徐州局势未定,现在不能退,当火速进兵,歼灭董卓!” 袁术脸角鼓动,审视田丰半晌,强压着杀意,转向许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子远,你有何妙策?” 许攸不慌不忙,瞥了眼田丰,抬手道:“主公,在下与田军师的看法一样,此时决不能退!如果主公后撤,必然军心大丧,人心离散。此时当以最快速度进兵沛国,杀董卓一个措手不及。只要击溃董卓,豫、徐、扬三州仍旧是主公的,大业可期!” 郭图,与袁涣对视,两人面色犹豫,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办法,可太过冒险! 袁术神情挣扎,心里计较着。 他不信田丰,对许攸也有保留,加上心里对董卓有一丝畏惧,不自觉的倾向于撤兵。 但袁术同样知道撤兵的后果,‘正君除贼’的气势将受到巨大打击,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声望、归拢的人心将被重挫! 这是他不可接受的! 田丰没有再说话,他这个提议,确实是袁术眼前最好的应对策略,想要成功,须是一战而胜! 倘若不能速胜,荆州的王睿、颍川的公孙瓒随时可能再次进兵汝南,掏了袁术的老窝。 同时,徐州,兖州兵马赶过来,等待袁术的,唯有败亡一途! 许攸见田丰,袁涣等人不说话,心里冷哼,抬着手,大声道:“主公,还请即刻发兵,以最快速度,进攻沛县,灭掉董卓!” 袁术眉头拧的更紧,目光看向袁涣与郭图。 两人分析来分析去,还是觉得退回汝南,再重整旗鼓最为稳当,见着袁术的眼神,犹豫着道:“主公,下官以为,进兵沛县,弊大于利。” 郭图跟着道:“下官的建议,还是退到谯县,以观变化。” 袁术心里挣扎,英武的脸上渐渐扭曲。 这些人各说各话,令他难以决断。 “主公!”忽然间,一个士兵从前面急匆匆而来,递过一封信,道:“沛国赵氏来的信,说与主公有旧。” “赵氏?” 袁术目露疑惑,他认识的姓赵的人太多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一家,接过信打开。 匆匆一扫,袁术猛的站起来,大喝道:“命高览、张郃为先锋,即刻发兵沛县!” 田丰,许攸,袁涣等人看着袁术坚定又自信的侧脸,瞥了眼他手里的信,心里好奇,到底是谁写来的。 许攸没忍住,骑着马,跟在袁术边上道:“主公,这封信?” 袁术不动声色的将信收好,放入怀里,冷眼又得意的看向沛县方向,道:“董卓将沛国劫掠一空,还逼着世家大族捐钱粮助饷,惹的天怒人怨,当定败局!” ‘是有人不堪忍受,通风报信?’许攸心里立即想道。 田丰暗自皱眉,心里对董卓大为不满。 袁涣,郭图等人倒是镇定下来,若是沛县那边有内应,倒是可以一战! 袁术统帅五万大军,马不停蹄,昼夜疾驰,直扑沛县。 与此同时,沛国治所,相县。 躲在一处民房内的皇甫坚长与史阿,两人正在扎着胳膊的伤,身边是两把带血的刀剑。 史阿早就习惯了包扎伤口,是以驾轻就熟,漫不经心,眼皮抬起,看向这段时间成熟不少的皇甫坚长,道:“回京吗?” 皇甫坚长用牙咬紧绳结,呸了一口,吐出血沫,拿起地上的刀,仔细擦着上面的血,骂骂咧咧的道:“除了在陛下那,我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我一定要讨回来!” 说起来,刘辩那一次,打的其实不重,是后来皇甫嵩得知皇甫坚长冲撞了刘辩,被直接从床上背摔在地,这才变得严重。 史阿坐好,从怀里掏出一块饼,吃了一口,道:“到处都是匪徒,消息都送不出去,说不得还有大战,我们躲在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 皇甫坚长冷笑一声,将刀竖立在边上,转身一只手探入史阿怀里,扒拉半天,掏出半张饼,咬了一口,道:“我不怕这些匪徒,更不怕董卓,我是在担心那些被董卓软禁的士人。” 董卓以‘附逆’为由,杀了很多士族立威,又软禁了诸多世人,名义上是‘协助平叛’,实际上是裹挟他们,为他效力。 史阿整理了下衣服,道:“伱是想救曹家?” 皇甫坚长点头,又呸了口,吐出一口血沫,道:“曹家落入董卓手里,董卓肯定会胁迫曹操,到时候麻烦就大了。得想办法,尽快将消息送到京里。” 如果董卓胁迫了曹操,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为什么不直接送给曹操?”史阿道。 皇甫坚长闻言顿时坐起,瞪大眼睛的警惕着史阿,道:“我记得,你与那曹将军是好友?” 史阿没理会他,淡淡道:“以我对曹孟德的了解,他决然不会被董卓胁迫、背叛朝廷的。” 皇甫坚长撇了撇嘴,道:“你在沛县,整个沛国看看,昨天投了袁术的,今天投了董卓的,暗中投了两边的,你是觉得我见的少了?” 这段时间,皇甫坚长着实开了眼界,明面上那些光鲜亮丽,一副忠心耿耿,操行重于一切的世家大族,到了危急时刻,各种丑恶嘴脸,恶心话语,暴露的是一览无余。 史阿眉头动了下,道:“现在兵荒马乱,我们要怎么将信送出去?” 皇甫坚长忽然嘿嘿直笑。 史阿最见不得他这种没正行,摇了摇头,道:“恩公,大公子都是严谨之人,怎么到你这,三句正话都没有。” 皇甫坚长掏了掏裆,继续拿着饼,大口咬着,含糊的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董卓身边安插了人。” 史阿自顾吃饼,道:“我记得,董卓出京后,所有人都被赶走了,你怎么安插进去的?” 皇甫坚长越发得意,嘿嘿笑道:“他是赶走了,那张济等人可没赶,他们最重乡党,有个同乡之人,还不拉到身边?” 史阿倒是不意外,皇甫坚长最擅长这种歪门邪道了,道:“董卓大军封城,你怎么联络?” 皇甫坚长猛的凑近史阿,一张大脸要贴到史阿鼻子。 史阿下意识的握剑,但凡不是他反应慢,皇甫坚长命都没了。 皇甫坚长与史阿鼻尖抵鼻尖,低声道:“沛县里,也有我安置的人。” 史阿眼皮跳了再跳,艰难的松开手里的剑,淡淡道:“抓紧养伤,我们去沛县。” 皇甫坚长重重嗯了一声,身形一动不动。 史阿忍了他半晌,直接一脚踹开。 皇甫坚长被踹了驴打滚,摸着肚子坐起来,没事人一样的道:“再等等,我还得等袁术那边的消息。” 史阿是知道皇甫坚长在袁术那边埋了人,将剑收回,起身道:“我出去查探一下,你待着别动。” 皇甫坚长没说话,盯着地面发呆。 史阿没管他,悄悄出了这废弃民宅。 一天后,袁术到了相县。 相比于董卓的烧杀劫掠,袁术大军一进城,四处张贴告示安民。 “车骑将军袁术,奉先帝遗诏起兵,正君除贼!” “禁抢掠,禁奸淫,禁匪盗,禁讹言!” “赴国难,清君侧,替天行道!” “大军所过,秋毫无犯,保境安民!” 除了告示外,还有士兵敲锣打鼓的走街串巷,高声呐喊。 皇甫坚长与史阿躲在废井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静静观察着。 等这队士兵走远,史阿才低声道:“你要怎么联络你安插的人?” 皇甫坚长还在竖着耳朵,道:“这是我跟陛下的秘密。” 史阿要下去,皇甫坚长回头,俯视着他道:“他会用谜语将信放在约定好的地方,我去取就行了。” 史阿没理会,径直下去。 “哎哎,” 皇甫坚长连忙跟下去,道:“这真的是我跟陛下的秘密,不跟告诉外人的,你把剑放下,这地方这么窄……” …… 第二天一早,皇甫坚长正在枯井里打瞌睡,忽然被一块小石头给砸醒。 皇甫坚长鼻子动了下,双眼大睁,一溜烟爬上来,抓过烧鸡,大口咬起来。 史阿坐在枯井边上,道:“昨夜凌晨袁术大军连夜开拔了。” 皇甫坚长撕咬着鸡腿,道:“有没有酒?” 史阿耷拉着眉头,从另一侧拿过一壶酒。 皇甫坚长大口喝着,而后一抹嘴,站起来道:“去取密信。” 史阿跟在他边上,道:“你就不问问袁术为什么那么急离开相县吗?” “密信里大概会有。”皇甫坚长一边吃一边走,含混的说道。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城墙拐角,皇甫坚长捣鼓半天,抽出两封信。 第一封上面一堆奇怪的字符,皇甫坚长塞入怀里,拿出第二道,认真看着。 他看的很慢,嘴里念念叨叨的道:“张郃败华雄于萧县,袁术大军尽起伐沛县。” 史阿听完,自语的道:“这华雄这般徒有其表吗?” 第一更,求推荐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贾诩有墙 许攸有梯 皇甫坚长没听到,翻译了一阵,转身向下一处。 史阿跟在他边上,警惕着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袁术的巡逻士兵。 走了一阵子,皇甫坚长来到一颗大树下,找找挖挖,找到一个密封好的包裹。 打开后,是两封信,他盯着,慢慢悠悠的在心里翻译。 不久,皇甫坚长目露异色的道:“刘备与吕布要打到广陵了?” 前不久,袁术的人打到徐州最北方的琅琊郡,俨然要吞掉整个徐州,这转眼间,彭城相刘备,平虏校尉吕布就打到另一头的广陵郡,要克复整个徐州了。 史阿耷拉着眉眼,淡淡道:“秘密真不少。看来,你上茅房我也得跟着了。” 皇甫坚长连忙将信揣入怀里,警惕的看着史阿,道:“我跟你说,我好色,女的。” 史阿没理会他,道:“现在去哪里?” 皇甫坚长收敛了玩闹之色,神情坚定,道:“找两匹马,去沛县,看看他们谁胜谁负。” 史阿嗯了一声,道:“得绕道。” 这相县的袁术大军刚走,肯定不能紧跟着,而边上徐州打成一锅粥,也不好走。 “走吧。”皇甫坚长道。路不好走,就得尽快走,不然要错过大戏。 两人用尽办法混出城,找到两匹马,直奔沛县方向。 但路上处处是阻碍,他们东绕西绕,还是没能按时抵达,甚至于不得已出了沛国、豫州地界,进入了徐州、彭城,而后再绕行。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大战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两人来到了沛县不远处的武县,一边休整,一边四处打探消息。 武县与沛县靠的太近,也遭到了波及,百姓多逃难而走,时不时有各种官兵、匪盗光顾。 一连三天,皇甫坚长都没有打听到什么具体的消息。 在一处孤僻小院,皇甫坚长握着一只干煸的鸭子,左看右看,还是下不了嘴,不由叹了口气,道:“老史,我是不是有十天没吃肉了?” 史阿同样疲惫,站在他边上,抱着剑,道:“他们打的太激烈了,你的人都联系不上,怎么办?” 皇甫坚长看着怀里的鸭子,嘴唇又动了再三,最后还是一口咬了上去,立马又脱嘴,无奈的道:“该死的鸭子……” 他一手扔掉好不容易找到的鸭子,抬头看向沛县方向,摸着肚子,目光幽幽的道:“从零碎的消息来看,那华雄是诈败诱敌,高览上当折损三千人、而后是郭汜设伏,反被张郃击溃、后面是张郃追击张济,被张绣从侧翼袭击,不得不退走、而后是袁术、董卓督战,大战三天,不分胜负……” 史阿没什么表情,道:“这样来说,会不会僵持下去?” 皇甫坚长摇头,又疑惑自语的道:“陶刺史已经克复徐州五天了,为什么还不发兵?还有,兖州的曹操也不发兵支援,奇了怪了……” 史阿不喜欢这样费脑子的事,随口的道:“他们也是作壁上观,想看谁胜谁败吧?” 皇甫坚长瞥了他一眼,想了想,道:“走,去兖州!” 史阿一怔,道:“伱要回京?” 皇甫坚长摇头,道:“按理说,徐荣与曹操换防,早该完成了,我担心曹操图谋不轨。” 史阿皱眉,作为游侠,他与曹操、袁绍、袁术都曾是好友,尤其是曹操,此人慷慨大方,行事不羁,最合他口味,很想为曹操辩解两句,但却找不到由头。 皇甫坚长说着就动身,从武县绕过,直奔兖州山阳郡。 而此时,袁术与董卓的大战,几乎没有停过。 双方时攻时守,互有胜负,鏖战了近一个月,仍旧谁都无法取胜。 沛县之内。 董卓大宴宾客,不止是他的手下谋士、武将,还有众多被掳掠来的世家之人,其中就包括了曹操之父曹嵩。 董卓喝着酒,荣光满面,与曹嵩道:“曹公以为,当前战局如何?” 曹嵩在刘辩继位之前,从阉党手里买了个太尉,结果倒霉的因为黄巾之乱做了替罪羔羊,很快被罢免,血亏一万万钱。 曹嵩与曹操的脸角有几分相似,不卑不亢的抬手,微笑着道:“董公乃当世名将,区区袁术,何足挂齿。” 有前任太尉的吹捧,董卓更加高兴,笑呵呵的道:“近来,我军略有小败,疑有人走漏风声,给叛军通风报信,曹公可有怀疑之人?” 曹嵩看着董卓笑呵呵的老脸,心里直冒寒气,不动声色的道:“嵩已不问事久矣。董公如有证据,在座有人通贼,可临机立断,处以极刑。” 董卓双眼如毒蛇的盯着曹嵩,又环顾其他人,忽的笑容更多,道:“老夫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再打半年都没问题!诸位无需担心,今日,开怀畅饮,诸君尽乐!” 众人自然不敢博董卓面子,纷纷举起酒杯。 贾诩坐在一旁,目光扫着这群人,将衣服收拢好,担心有污渍沾染他洁白的儒衫。 他给董卓的计策很简单,就是要与袁术旗鼓相当,难分难解——不能败,也不能胜! …… 董卓这边大宴,沛县外五十里,袁术大营,气氛就不那么好了。 袁术神情不动,目光扫视着在座的一众二十多人。 田丰,袁涣,许攸,高览,纪灵,麴义,张郃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主公并不像表面这么平静,心底定然愤怒异常。 一个多月了,沛县稳固如山,不论是攻城还是野战,与董卓都是不分上下,难以取胜。 “诸位,有何建议?”好半晌,袁术强压着怒火,面无表情的说道。 众人不说话,坐在位置上,全是思忖之色。 战事僵持,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 边上的徐州随时可能支援董卓,荆州的王睿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再袭汝南,颍川的公孙瓒随时会可能会出现进攻他们侧翼。 加上粮草不济,袁术的大军,到了极其危险的关口! 袁术最厌烦这种一片沉默的时候了,冷眼扫过一众人,目光还是落在田丰身上,道:“元皓,你有何话说?” 田丰对于袁术的威胁有点麻木的感觉,目不斜视的淡淡道:“要么尽速破灭董卓,要么撤兵。” 袁术双眼杀意一闪,这种简单的道理,他能不知道吗? “子远?”袁术忽的微笑看向许攸道。 许攸很清楚,袁术这是想要从他嘴里听到破敌之计,但一个多月了,能用的早用了,要有破敌妙计,何须等到现在? 许攸抬起手,道:“下官赞同田军师之意。” 他说完,心里蓦然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但立即闭嘴不言。 袁术对许攸的话无动于衷,转向袁涣,郭图等人,并没有开口询问。 两人会意,对视一眼,袁涣道:“主公,或可用董老贼之策,诈做退走,引老贼出城,以伏兵击之!” 袁涣没有说完,董卓的后半段,是真的跑路了。 不言自明。 袁术哪里甘心退走,沉着脸,看向其他人。 没人说话。 董卓足足有五万大军,不说有险关、坚城,便是出城野战,双方也是互有胜负,难以短时间内决出胜负。 袁术见状,心中恼恨更多,一甩手,大步离去。 众人吓了一跳,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挽留。 田丰没理会,起身离开。 许攸漫不经心的喝着酒,等了一会儿,装作若无其事的出了门。 一出门,他猛等回头,见没人跟来,径直找到巡视营地的袁术。 许攸平静又从容,道:“主公,破灭董卓,其实并不难。” 袁术本是又恨又无奈,闻言连忙道:“子远有何教我?为何刚才在大帐不言?” 许攸笑容更多,道:“因为此策,越少人知道越好。” 袁术心里生出了希望,目光灼灼,挥退身边的侍卫,沉色道:“还子远明说。” 许攸走近一点,低声道:“主公,董卓不是曾派人给主公写过几封信吗?不妨再仿作几封,派人送去洛阳。” 离间之策! 袁术双眼大亮,旋即又皱眉,面露思索。 许攸知道他们粮草不济,道:“主公,一来一起,最迟半个月,董贼必死于朝廷之手!” “半个月?” 袁术心里算着这个时间,猛的,面露恨色道:“我与董老贼势不两立!传我命令,命郭图,纪灵即刻筹集粮草,务必支撑十五日!” 许攸见状,眼神里得意愈浓,微笑不语。 …… 有了许攸的计策,袁术收兵,停止了进攻。 董卓乐得如此,双方默契的相互叫阵,就是不再开战。 几日后,皇甫坚长赶到了山阳郡后,发现曹操已经率兵离开了两日。 他又收集了一番信息后,紧急发送洛阳,而他又悄无声息的再次潜入沛国,探查消息。 洛阳城,皇宫,景福殿,书房。 刘辩近来忙的废寝忘食,片刻多余时间都没有,快一个月没有出宫了。 随着夏收临近,他无比重视,不断的推动治粟都尉的设立,加紧布置夏税。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悄步进来,递过一杯茶。 刘辩皱了皱眉,目光仍在公文上。 潘隐见缝插针,连忙道:“陛下,武威将军曹操已经到京,兵马归禁军大营,人在大司马府,刚刚做完交结,是否召见?” 武威将军,是一种临时任命,不是常设的官职,战时既设,战归既罢。 刘辩道:“朕没空见他,先让他在大司马府协助皇甫嵩。” “是。”潘隐应着,悄悄后退。 “对了,” 刘辩拿起笔,做着批复,道:“刘协的婚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潘隐急急又回来,道:“太皇太后选定了吉日,在八月。” 刘辩眉头一皱,摆了摆手。 对于刘协的婚事朝臣以及董太后,以‘孝道’、‘尚幼’为由,推三阻四。 朝臣是不想刘协再冒头,平添口舌;董太后则是担心刘辩是在算计刘协。 但他们,终究抗拒不了刘辩。 咚咚咚 突然间,书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等通传,皇甫嵩与曹操前后而入。 潘隐一怔,虽然皇甫嵩有‘无需通报、随时见驾’的特权,还从来没用过。 这么直接闯进来,这是第一次! 刘辩抬起头,揉了揉脸,拿起茶杯喝茶。 皇甫嵩一脸肃色,双眼严峻,抬手递过几道书信,道:“陛下,这是从沛国来的密报。” 潘隐接过来,递给刘辩。 刘辩嗯了一声,没有急着看,清茶入肺,整个人清醒了不少,看着皇甫嵩与曹操,见他们神色沉凝不散,微笑着道:“是什么事情,让二位卿家都失了分寸?” 皇甫嵩抬着手,道:“董卓写信给袁术,想要合谋瓜分豫州。”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伸手拿起桌上的几封信,慢慢看去。 内容倒是很简单,并没有明写,而是含糊其辞,大概也是‘互不攻伐、均豫之地’。 刘辩盯着这几封信,心里在急速转念。 ‘董卓与袁术,能共存吗?’ 只是稍稍一想,刘辩便暗自摇头。 且不说两人的灭族之仇,单说‘均豫之地’就不可能。袁术的野心,不会停留在半个豫州,同样,半个豫州,也不足以令董卓‘自重’。 好半晌,刘辩抬起头,神色不动的道:“这些信是怎么来的?” 皇甫嵩道:“是叛逆袁术身边一个小吏不忿他的叛乱,是以将这些寄给了臣。” 刘辩转向曹操,道:“曹卿家,你觉得其中是否有问题?” 曹操络腮胡满脸,表情淡然,抬手沉声道:“陛下,是否有问并不重要,此时,董卓已不适合统兵征讨袁术,臣请调他回京彻查。” 刘辩瞥了眼皇甫嵩,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刘辩沉吟片刻,道:“以董卓与袁术的仇怨,加上彼此的野心,断然没有相容的可能。这些信,多半有问题。再说,临阵换将是大忌,这件事,暂且隐下来,不得外传,以免动摇军心。” 皇甫嵩见刘辩还是没有更换董卓的意思,清冷的脸上,越发凝肃。 曹操狭长双眼微动,有些意外的注视着刘辩。 董卓的狼子野心,朝野共知,即便这些信来路不明,却不能说是假的! 这种程度了,陛下还不更换董卓? “陛下,” 旋即,曹操神情一定,道:“臣请命徐、兖、荆三州出兵协助平乱。” “朕再斟酌斟酌。” 刘辩与他对视,道:“朕听说,曹嵩卿家在董卓军中?朕已经去信,命董卓好生护送入京了。” 曹操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谏言,立时被堵在喉咙里。 第二更,求月票~月底啦,有月票的童鞋看一看,不投会过期滴~~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郭嘉的猜测 洛阳的沸腾 皇甫嵩,曹操陆续出了刘辩的书房。 刘辩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掏出皇甫坚长寄来的信。 他再次打开,认真看去,看到第三封,自语的道:“刘备、吕布……挤在一个徐州,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潘隐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默默低头。 “陛下!陛下!” 忽然间,徐衍急匆匆闯了进来。 潘隐顿时皱眉,呵斥道:“规矩都不知道了吗?” 徐衍吓了一跳,连忙停住脚,既激动又慌乱的看着潘隐,又转向刘辩。 刘辩抬起头,不耐烦的道:“又怎么了?这一天天的,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徐衍连忙堆起笑容,上前道:“陛下,是大喜事,蔡小娘有身孕了。” 刘辩愣了下,旋即猛的站起来,急声道:“你说真的?” 徐衍连连点头,道:“有医师确认过了,蔡小娘有些慌乱,从蔡府躲了出去。” 刘辩快步走出书桌,一边走一边追问道:“蔡邕知道了?” 一个寡妇,突然怀孕,难免引起闲言碎语,蔡邕又好面子,蔡文姬要是不肯说出刘辩的名字,非得出事不可。 徐衍跟在他身侧,道:“蔡小娘说应该不知道。” 刘辩点点头,道:“拿便装来,出宫。其他人问起,就说朕出宫巡视六曹府院了。” 潘隐应着,颇为激动的跟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是否准备接蔡小娘入宫,小人是否安排册封事宜,要不要通知太后娘娘?” 刘辩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激动、忐忑、不安,还有些手足无措,边走边换衣服边说道:“暂且都不要动,晚上回来再说。对了,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人明白!”潘隐紧跟着道。 刘辩有子嗣,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一旦蔡琰诞出皇子,朝廷的情势将大为变化! 最重要的,朝廷一直如鲠在喉的渤海王刘协,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将变得无足轻重! 皇子一出,朝野不安的气氛将极大缓解,更为安定! 同样,这个皇子这么重要,一定会引来诸多小人的虎视眈眈! 刘辩穿好衣服,急匆匆的绕过嘉德殿,直奔朱雀门。 嘉德殿东边的大司马府,皇甫嵩与曹操正说着话走出来,望着刘辩一行人脚步飞快的背影,不禁面露疑惑。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疑惑,与皇甫嵩道:“大司马,豫州打了几个月了,朝廷便是任由这般拖延下去吗?” 皇甫嵩对此同样满心不解,静静注视着刘辩的背影。 尚书台与他不止一次向这位陛下谏言,但总是被各种理由挡回来,始终不肯调集各处兵马共同进剿,尽速剿灭袁术。 朝廷里的近臣都有种感觉,这位陛下,在刻意纵容董卓与袁术! 这令他们十分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皇甫嵩向前走,淡淡道:“陛下的意思,你留在大司马府。兖州那边对你的弹劾,伱过几日,去御史台走一趟,与刘中丞谈一谈,尽量压下来,不要扩大。” 曹操从出征桥冒到现在,一路上杀伐果断,我行我素,弹劾的不知道多少,随着他入京,弹劾之声立时又再次高涨。 曹操不在意这些,沉色道:“皇甫公,还请给下官一个实话。” 皇甫嵩望着不远处的尚书台,稍稍沉吟,道:“我觉得,陛下是想要用袁术转移视线。” 曹操一怔,道:“转移视线?” 皇甫嵩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指的道:“尚书台在酝酿很多事情,你知道不知道无所谓,莫要掺和。” 曹操隐约会意,连忙抬手道:“多谢皇甫公指点。” 皇甫嵩没有多说,带着曹操前往尚书台。 刘辩出了朱雀门,又乔装一番,换了几辆马车,来到城南一处不起眼的民宅——这是刘辩与蔡文姬幽会的新地方。 进了门,刘辩直扑卧房,见门虚掩,挥退仆从,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推门而入。 蔡文姬正在伏案书写,闻声转头看来,见是刘辩,不由轻轻抿嘴,俏脸绯红又不安。 阳光洒落而下,蔡文姬长发披肩,侧脸如水,双眸如星,静谧美好。 刘辩心头忽的莫名平静下来,走过去,笑着道:“多久了?” 蔡文姬仰着脸,看着刘辩下巴的胡茬,轻声道:“医师说,快两个月了。” 刘辩揽着她,道:“待会儿朕会去蔡府。” 蔡文姬侧脸贴在刘辩的小腹,双手揽着他的腰,忐忑不定的内心,渐渐安定。 初为人妇人母的两人,抱团取暖。 两人这样抱了许久,蔡文姬又仰起头,轻轻咬了咬嘴唇,道:“我想……暂时不进宫。” 刘辩一怔,低头看着她,道:“为什么?” 蔡文姬道:“我还有很多书没有校对,我怕进宫很多事情做不了。” 刘辩从她的眼睛看到了一丝不安,想了想,摸着她的秀发,笑着道:“好,那就在宫外生,朕也是在宫外长大的,没什么大不了。” 蔡文姬见刘辩答应了,双手用力的抱住他的腰,下巴磕在他小腹上,低声道:“臣妾谢陛下。嗯……太后娘娘还不知道吧?” 刘辩顿时一笑,道:“你这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找时间,朕得告诉她。” 蔡文姬双眼要溢出水来,脸紧紧贴在刘辩小腹。 刘辩揽着她,心里转过很多念头。 蔡文姬不想立即入宫,但生孩子不是小事情,还得早些安排。 …… 曹府。 曹操从皇宫回来,径直来到郭嘉的小院。 郭嘉喝着酒,悠闲的逗弄着曹操三岁的儿子。 曹操进来,抱起儿子,跪坐在郭嘉对面,神情有些凝重,将今天在宫里的见闻,一五一十的说给郭嘉。 郭嘉听着听着,慢慢坐直身体,面色严肃起来。 曹操说完,见着郭嘉这副神情,当即道:“奉孝,你看出什么了?” 郭嘉下意识的将酒壶送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而后擦着嘴角,道:“将军是说,在尚书台见到了渤海王?” 曹操点头,拧起眉头,道:“自去年陛下御驾亲征以来,渤海王一直在尚书台听政,从未中断过。” 郭嘉看向皇宫方向,目光晦涩,道:“袁术造反后,也没中断吗?” 曹操抱着曹丕换了个位置,道:“没有,听说,陛下正在为渤海王准备大婚。” 说到这里,曹操又补充一句,道:“陛下尚未立后。” 郭嘉若有所思的点头,而后正色的看着曹操,道:“将军还记得,我曾经说过,陛下会派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取代董卓。” 曹操神情立变,死死的盯着郭嘉,道:“你是说,渤海王?” 郭嘉轻轻点头,面上僵凝不化。 袁术造反,托的是‘先帝遗诏’,如果刘协去征讨,将对袁术釜底抽薪,令他师出无名。 “我会誓死反对!”曹操沉声道。 刘协去征讨袁术,其中隐藏的风险太大,一旦刘协反叛或者落在袁术手中,后果将不可想象! 郭嘉悠哉的喝酒,道:“朝廷里,估计没人会答应。” 曹操眉头拧成川字,心里怎么都不安宁,将曹丕放到郭嘉怀里,道:“我去见大司马。” 郭嘉没有阻拦,伸手翻过身边散乱的文书。 这些,都是最近朝廷的各项政策,林林总总,散乱不堪,但郭嘉渐渐从里面看出一些脉络。 曹操出了府,直奔皇宫,走过一处拐角,隐约看到一个酷似刘辩的背影,进了蔡邕府邸。 ‘看错了吧?’ 曹操心里自语,继续向皇宫走去。 忽然间,他迎面走来一群人,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董卓与袁术勾结谋反!” “听说有数道书信被人寄到了洛阳,揭发董卓的狼子野心!” “什么,董太尉也参与谋反了吗?” “先帝遗诏多半是真的!” “他们要是合谋,那那洛阳危矣!” 曹操神情惊变,一把扯过一个年轻人,大喝道:“你们从哪听来的!?” 曹操神色粗犷,满脸络腮胡,此时又发狠,吓了这年轻人一跳。 他有些畏惧,连忙道:“洛阳城都传遍了……” 曹操狭长双眼怒色一闪,心里又急又恨,用力推开这年轻人,大步向皇宫走去。 “这人谁啊?” “不知道,挺凶悍的。” “看着像个领兵的校尉……” “别说了,快走快走!” 曹操没理会这几人,疾步进宫,径直来到大司马府。 还没进门,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了王允的声音。 “皇甫嵩!董卓附逆,非同小可,你告诉我,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真假不知?那大司马府有何应对?是否派人将董卓羁押回京受审?” “皇甫嵩,你随我去见陛下,董卓必须交出兵权!” 曹操听了几句,迈步进来。 王允回头见是曹操,顿时冷哼一声,又盯着皇甫嵩,脸色似铁,双眼如芒。 皇甫嵩见王允直呼他全名,情知他是真的愤怒,神色不变,道:“陛下不在宫里。” “陛下在哪里,我要你立即随我去见陛下!”王允沉声道,不高的身体,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横气势。 曹操与王允是老熟人了,见王允这般怒意难当,双眼微微闪动,没有说话。 在这里,他还是个小人物。 与此同时,刘辩正在蔡府,与便宜老丈人对饮。 求推荐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荀彧到京 要害之言 蔡邕近来热衷于参与政务,太常忙活不算,还时不时进尚书台议政,可以说是仅次于王允勤政的人。 他对女儿经常外出、找不到人、甚至夜不归宿有所疑心,但也没多想,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跟当今陛下不知不觉好上了! 蔡邕心头震惊又激动,激动又慌乱,慌乱又兴奋。 笑容藏不住又不得不拘谨,想要开怀大笑又要强自谦抑。 “陛下,” 蔡邕心理素质还是极强的,虽然遭受了一波强大冲击,还是迅速恢复过来,与刘辩道:“臣对于上次陛下所说的‘经史子集’做过详细整理,陛下睿智,确实可分为此四类,臣深为钦佩陛下之博学……” 蔡文姬在一旁给两人倒酒,安静坐着,俏脸丝丝浅笑。 刘辩喝了口酒,微笑着道:“当今之世,世人普遍重经而忽略其他,更有喜好空谈,而不重实务者。往继圣人绝学,不能只停留在经文上,更不能止步于口头。圣人之学,来自于躬行,浮夸清谈,除了获取清名之外,实则误国误民……” 蔡邕深以为然的躬身,道:“陛下圣明,臣也认为空谈误国,须当上为社稷,下为黎民,方不负一身所学。” 刘辩点头,给了潘隐一个眼神。 潘隐连忙拿出一副卷纸,递给蔡邕。 蔡邕一怔,接过来打开,只见上面方方正正的写着二十几个小字,待看完,神情立震,双眼圆睁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蔡邕品味着这几句话,目露震撼,不由得抬头看向刘辩,战栗不已的站起来,抬手道:“陛下这四句话,言简意宏,立意远大,非大气魄不能言,臣深为钦佩,五体投地!” 蔡文姬好奇,接过来看去,眨着眼,轻轻咬了咬嘴唇,继而双眸发光,直直看向刘辩,俏脸充满了爱慕之色。 ‘惭愧惭愧……’ 刘辩心里默念,嘴上微笑道:“卿家坐。这几句话,你刻写在太学、鸿都门学之前,激励所有学子。” 蔡邕坐下,抬着手道:“臣领旨。” 刘辩瞥了眼蔡文姬,拿起酒杯,心里暗道:为了讨好老丈人,朕也是拼了。 蔡邕还在盯着这二十几个字,片刻犹豫着道:“这字……” 刘辩眉头一挑,咳嗽一声,道:“朕的字确实不好看,所以要卿家来刻写。” 蔡邕连忙抬头,道:“臣并不是说陛下的字不好,而是这字体,臣是第一次见。” 刘辩哦了一声,自顾喝酒。 他习惯写楷体,倒是忘了字体这一回事,已经抄了人家的话,他不太好意思再抄别人的字体。 蔡邕琢磨着字体,潘隐悄悄上前,在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荀彧到京了。” 刘辩神情微变,忽的起身就要走,又陡然醒悟,抬手又放下,微笑着与蔡邕、蔡文姬道:“朕有急事,今天就不陪你们吃饭了。” 说着,便迫不及待的离开。 蔡邕站起来,不等他行礼,刘辩一行人已急匆匆离去。 蔡邕目送着刘辩的背影,疑惑的道:“什么事情令陛下这样慌乱?” 蔡文姬对刘辩突然的举足失措,言语古怪也很是好奇。 出了蔡府,刘辩上了马车,道:“人在哪里?” 潘隐道:“说是在尚书台。” 刘辩嗯了声,道:“回宫。” 潘隐应着,招呼典韦上马。 刘辩赶到宫里,远远便看到嘉德殿前聚集了一群人,静静的在等他。 “这么大阵仗?”刘辩怔了下。 潘隐神色小心,低声道:“陛下,或许是为了董卓那几封信。” 刘辩一拍脑门,今天高兴的事情太多,他都快忘记这茬了,笑着大步来到嘉德殿前,眼见群臣要行礼,一摆手,道:“进去再说。” 他说着,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看待了一个貌似年纪很大又很年轻的一个陌生人。 杨彪,王允等欲言又止,只得跟着刘辩进嘉德殿。 到了嘉德殿,一众人坐好,刘辩没理会焦急的杨彪,王允等人,目光一直在陌生人身上——荀彧。 这个人应该是二十七八岁年纪,模样却十分老成,皮肤褶皱,脸角瘦削,双眼有些大,高鼻梁,瘦瘦弱弱。 荀攸见着刘辩的目光,抬手道:“陛下,臣举荐荀彧为太仓令。” 众人哪有心思管什么荀彧、太仓令,王允迫不及待的抬手,就要说话,刘辩却抢先开口,微笑着与荀彧道:“荀卿家,朝廷里,不少卿家一而再的举荐卿家,不知卿家于朝政有何看法?” 荀彧神色平淡,抬起手,道:“回陛下,以臣观察,朝政驳杂,修修补补,应事而设,既无提纲挈领,亦无长远谋划。” 荀彧话音一落,本来躁动的嘉德殿,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看向荀彧。 对于朝政,从去年起,刘辩便要求尚书台拟定了‘施政纲要’,几经修改,才堪堪让刘辩同意! 现在,荀彧轻轻松松一句话,便给抹杀了! 王允知道这个荀彧,荀攸的侄子,也是颍川派系! 对于这个同样被称为‘王佐之才’的人,王允心里冷笑,漠然着脸道:“荀都尉有什么良策?” 在所有人瞩目中,荀彧看向王允,从容不迫,道:“王公现在是要谈论国政,还是董卓附逆一事?” 王允闻言心中大恨,却不得不强压怒气,转向刘辩,沉声道:“陛下,臣以为,董卓不能再为平乱统帅,请将其押赴京中治罪!” 刘辩见荀彧轻轻松松的‘摆平’王允的下马威,双眼半眯,微笑的道:“荀卿家怎么看?” 荀彧不动分毫,道:“董卓手握五万大军,在西凉时便听宣不听调,臣不知,当如何押他回京问罪。” 刘辩眉头一挑,这荀彧每句话都点在了要害之上。 王允对‘颍川党’深为警惕,当即就道:“陛下,臣请以大司马代董卓,并调集兖、青、徐、冀四州兵力,若是董卓伏罪便罢,若是他抗旨不尊,当与袁术一同剿灭!” 在此的人看了眼王允,没人出声,心里暗自摇头。 且不说朝廷能否抽调这么多兵马,钱粮够不够,单说这样的应对策略便十分愚蠢。 刘辩没理会王允,目光一直在荀彧身上,道:“荀卿家对朝政有何看法?嗯,一句话来概括。” 众人都看出来了,刘辩明显看重这个荀彧,一而再的考校。 杨彪瞥了眼,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种危机感。 王允见刘辩不理他,心里越发恼怒,双眼厉色的看向荀彧。 荀彧抬着手,稍作沉吟,道:“深根固本以制天下。” 刘辩目光微动,暗自点头,道:“什么是本?” 荀彧道:“以农为本。” 刘辩坐直了身体,余光扫过其他人,笑着道:“有朝臣上言,朝廷当以士族为本,朕是与士族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 荀彧面不改色,道:“于陛下而言之,天下皆为士,也可天下皆为农。” 杨彪,王允,荀攸,钟繇,何颙,李儒等人齐齐看着荀彧,或是拧眉,或是思索,或想反驳,或是欲言又止。 荀彧的话,貌似对,又很不对。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荀彧,心里点头,自语道:果然不简单。 他瞥了眼杨彪,朗笑一声,道:“卿家所言有理。加卿家为太仓令兼任户曹侍郎,加侍中,可入尚书台参政。” “臣领旨、谢恩。”荀彧脸上看不出什么激动,语气平静如常。 刘辩今天非常高兴,站起来道:“今天就到这里。” 王允一见,急急抬手道:“陛下,董卓……” 刘辩摆了摆手,阻止了王允的话。 不止王允不甘心,杨彪,荀攸等人同样想要继续谏言,眼睁睁的看着刘辩走了。 一众十多人相互对视,一肚子话说不出口,只能陆陆续续相继离开嘉德殿。 刚走出门口,潘隐忽然从里面追出来,看向荀彧道:“荀侍郎,陛下有请。” 荀彧还跟在荀攸边上,正在低声说话,闻言回身,向潘隐走来。 潘隐却对他一微笑,径直走向了荀攸、钟繇、何颙等人。 荀攸对这位大长秋,相对于其他人的敬而远之,则稍微亲近一点,抬着手,疑惑道:“大长秋这是?” 潘隐笑容渐多,走的十分近,抱着手低声道:“蔡小娘有孕了。” 荀攸,钟繇,何颙三人听着一怔,蔡小娘?蔡邕之女?她有孕,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钟繇看着潘隐的脸色,陡然双眼大睁,继而凝色的上前,同样低声道:“是陛下的?” 潘隐含笑不语。 荀攸,何颙等人跟着反应过来,联想起之前刘辩时不时跑出宫,心头忍不住的激动起来,相互对视,振奋之情在脸上写的满满当当。 帝王子嗣向来无比重要,堪称‘国本’,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如果那蔡琰诞下皇子,朝廷的气氛将会为之大变! 潘隐见着几人的神情,转身又与荀彧道:“荀侍郎,请随小人来。” 荀彧面色不动,随着潘隐走向景福殿。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仿效汉武 设置内朝 荀攸,钟繇等人看着荀彧走远的背影,神情各异。 何颙忽然说道:“是否该建议陛下……册封仪式是否该隆重一些?” 荀攸点头又摇头,道:“尚且不知是否是皇子,太过招摇不好。” 钟繇一脸严肃,道:“不过,陛下告知我等,想必有其他用意。” 荀攸又点头,继而道:“走,先回尚书台。” 几人说着,转向尚书台,一进门,就听到丞相杨彪值房传来大吵声,不少人伸着头看戏。 荀攸稍微听了一耳朵,顿时冷着脸,喝道:“都闲着了吗?” 所有人噤若寒蝉,连忙跑开。 荀攸,钟繇,何颙上前,来到杨彪的值房前,便见到王允站在杨彪身前,大声指责。 “董卓附逆,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你身为丞相,一言不发,尸位素餐,可对得起丞相二字?” 杨彪显然被喷了不短时间,脸红脖子粗,瞪着王允道:“我为丞相,你可知上下尊卑?这是你作为下官,对丞相说话的态度吗?” “君王有过,臣子尚能直谏,为何丞相不可?董卓手握五万精兵,在沛国杀伤抢掠,伱为丞相,可有发一言?” 王允背对着三人,看不清表情,可从声音里也听出了他的愤怒。 三人对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他们犹豫,王允可不迟疑,一甩手,又道:“那荀彧,是荀攸之侄,纵观朝野,一半以上为颍川党羽,你便看不到?为何在嘉德殿,半句谏言都没有?” 杨彪显然被气的不行,扯了扯衣领,大声道:“你身为佐丞,莫非只知道谏言吗?区区董卓,本相根本不放在眼里,只要你能筹到钱粮,本相亲自带兵去灭了他!” 荀攸,钟繇,何颙三人眼见杨彪被气糊涂,开始胡言乱语,对视一眼,没有进去,转身离开。 杨彪与王允还在争吵,本就互相看不惯的两人,显然触到了导火索,矛盾公开化了。 景福殿,书房内。 刘辩给对面的荀彧倒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荀彧,微笑着道:“卿家先前在嘉德殿言朕的国政是‘朝政驳杂,修修补补,应事而设,既无提纲挈领,亦无长远谋划’,可否细说?” 荀彧同样在观察着这位年轻的陛下,他去年便已接到诏书,还是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到京,未尝没有审视朝廷的目的。 大汉式微,‘汉室将亡’的观点已经盛传了十几年。 近几年,大汉亡国的征兆,越发明显! 荀彧收回目光,略微躬身,道:“臣反对朝廷现在推行的几乎所有政策。” 刘辩的茶杯到了嘴边,闻言眉头一挑,注视着他,保持着微笑道:“卿家继续说。” 荀彧清晰的感觉到刘辩的目光锐利了几分,些许苍老的脸上毫无异样,道:“臣以为,朝廷当前须是固本强干,而朝廷所推行政策恰是相反,无不掀起巨大波澜,人心浮动,逆反跌宕,深损国本,只会令朝廷不断耗损,我大汉更加式微……” 刘辩神情不动,茶杯轻轻送入嘴里。 荀彧的话其实是没错的,朝廷应当尽可能避免动乱,积蓄力量,以应对大乱之局。 而荀彧没看到的是,大汉朝廷的敌人,并不是黄巾军,而是土地兼并,站在土地兼并之上的士族门阀。 如果是盛世,刘辩可以用很多手段,不伤及国本的情形,对世家门阀进行分化打击,遏制土地兼并。 可现在是王朝末年,世家门阀已经成型,真正威胁大汉国祚,会令大汉分崩离析,会使华夏沉沦的,恰恰就是世家门阀的贪婪无度! 历史上将大汉的亡国归结于董卓乱政,实则上,董卓也不过是世家门阀打磨的刀,只是这把刀的野心比世家门阀还大,反噬了他们! ‘不破不立……’ 刘辩心里轻语,脸上依旧微笑,道:“卿家认为,当前国政的第一要务是什么?” 荀彧没能从刘辩的语气中察觉出什么,沉吟片刻,道:“臣认为,第一是梳理国政,策定大略,安民为要,辅以赋税、强兵、吏治、开荒、屯田……制定详细的目标、政策,归拢统一,相互策应,而不是各自为政,势单力孤,甚至是互有冲突……” 刘辩听着,双眼微微眯起,心中不断点头。 他推行的各项政策,包括废罢三公府、复设丞相、清丈田亩、户丁普查等等,其实都是他‘一厢情愿’之下的强行推动,加上尚书台人心不齐,各种政策相对混乱,是需要他打一棍子才能前进一步。 刘辩已经不怀疑荀彧的能力了,能够点破这一点,说明荀彧对朝局研究的很深。 ‘不能以年纪判断能力。’ 刘辩暗自警醒了一句,忽然又道:“卿家对袁术叛乱以及董卓平叛怎么看?” 荀彧刚要说话,一个中黄门匆匆来到门口,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召见蔡太常与蔡小娘入宫了。” 刘辩眉头一挑,这么快吗? 摆了摆手,与荀彧微笑着道:“卿家继续说。” 荀彧稍作思索,便道:“臣相信,陛下有办法制住董卓,平灭袁术,陛下也有信心。” 刘辩看着荀彧,笑容越多,道:“即日起,侍中庐每三日议事,卿家、吏曹尚书、户曹尚书,太常列座。” 荀彧抬手,道:“臣领旨。” 他略显苍老的脸上不动分毫,心里却明白,他这算是通过考验了。 刘辩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起身前往永乐宫。 …… 与此同时,蔡文姬怀孕的消息,悄然在宫内宫外一些大人物中流传。 在‘先帝遗诏’引发的巨大波澜中,刘辩有子嗣的消息,无疑是至关重要,最能稳定人心。 因为不管怎么说,在刘辩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刘协是第一继承人,还是有很多人盯着刘协的。 但在刘辩有了子嗣的情形下,刘协将不再重要。 甚至于,有些人暗戳戳的希望,刘协尽快‘病殁’。 寿安殿。 刘协听到了消息,看向景福殿方向,十岁的早熟小脸紧绷着,略微苍白,眼神里出现丝丝恐惧。 董太后近来白发渐多,她伸手抱住刘协,脸上又恨又怜,道:“协儿莫怕,有祖母在,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你。” 刘协勉强一笑,转身安抚董太后道:“祖母忘了吗?皇兄说过,皇家最是和睦,为天下表率,不会有手足相残之事发生。” 董太后看着年纪小小异常懂事的孙子,越发的心疼。 一个宫女走进来,见着两人模样先是一愣,连忙道:“启禀娘娘,殿下,廷尉府请殿下巡视。” 董太后猛的抱紧刘协,喝道:“不去!” 刘协倒是镇定,拍了拍董太后的手,转过头,微笑着道:“祖母不用担心,这是一个月前便定好的,没事。” 董太后这才松口气,而后皱眉道:“我去跟他说,你今后称病,不出寿安殿,我看他能把你怎么样!” 刘协笑容不变,道:“祖母,不要担心,要相信皇兄,孙儿去去就回。” 董太后看着刘协稚嫩的小脸,心里委屈的想哭。 刘协又安抚了几句,出了寿安殿,在禁卫的护送下,径直出宫,前往廷尉府。 在这不久前,廷尉府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后堂内。 “你说,你是大将军的妾室?”充当廷尉府从事史的陈群,有些讶异的看着面前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妇道。 少妇抱着一个孩子,跪在地上,一脸惧色,道:“是。请廷尉救命。” 钟繇一脸严肃,与陈群低声道:“你去门外盯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陈群点头,又看了眼这个少妇,出了门,打发走其他人,静静站在台阶之下,还是忍不住的好奇,回头看向紧闭着的门。 钟繇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双眼闪动不断,心里比眼前的少妇还要惶恐。 好半晌,他目光一定,道:“你之前说,有人要害你,是什么人?” 少妇嘴角动了动,低着头,紧抱着孩子没有说话。 钟繇看了眼那孩子,道:“这是大将军的孩子?” “嗯。”少妇道。 钟繇心中越发忐忑,上前来到少妇跟前,俯视着她,锐利的盯着她的双眼,低喝道:“我问你,是否真的有先帝遗诏?” 少妇连连摇头,道:“妾身不知道,主人从来没说过。” 钟繇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下意识的长松了口气。 真要是有一份先帝遗诏摆在钟繇面前,将会给他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难题! 幸好没有。 钟繇盯着少妇,隐约猜到是谁,他不想追究其中的恩怨情仇,现在头疼的是怎么安置这个大将军的妾室。 交出去肯定不能,否则这对母子多半死于非命;不交出去,藏起来,要是被发现了,他也将被牵累。 咚咚咚 陈群在外面轻轻敲门,低声道:“廷尉,渤海王来了。” 钟繇神情微变,旋即沉色看着少妇,道:“我会将你充作廷尉府婢子,你不得声张!” “多谢廷尉!”少妇激动的抱着孩子磕头。 钟繇拉开门,凝色与陈群道:“你安排她入府,对所有人保密!” 陈群知晓轻重,点头道:“好。” 钟繇深吸一口气,整理着衣服,走向前堂迎接刘协。 “殿下请。” 钟繇接到刘协,示意他向里面走。 刘协故作从容的点头,随着钟繇,巡视着各个值房,听着钟繇对廷尉府的改制、事务的报告,而后又巡视地牢。 钟繇跟在刘协身后,不紧不慢的道:“朝廷正在将牢狱归一,廷尉府因为要审断犯人,须有临时关押所在,得尚书台特批,保留了五十个临时牢房……” 刘协看着这些牢房,莫名的头皮发麻,嘴角动了动,忽的道:“钟廷尉,我听说,蔡小娘有孕了?” 这已是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 钟繇躬着身,道:“下官不知。” 刘协回头看向他,道:“廷尉真的不知?” 钟繇与刘协对视,旋即挥退身后的人,若有所思片刻,道:“身为廷尉,本官想请问渤海王,先帝是否真的有遗诏留下?” 刘协皱眉,稚嫩小脸出现凝色,道:“我没听过,也没见过。” 钟繇神情不动,道:“既无遗诏,殿下何须担忧?” 刘协注视着钟繇,欲言又止,最后道:“我听说,董卓平乱不力?” 袁术一天不平,刘协便一直被架在火上烤。 钟繇道:“殿下应当与陛下多多亲近。” 刘协听出了钟繇指点之意,抬着手,道:“多谢廷尉。” 钟繇没有再多说,想着尽快送走刘协。 与此同时。 何太后拉着蔡文姬,正在热情的说话。 “在宫外就宫外,” 原本刘辩还担心何太后不同意,没想到何太后直接与蔡邕、蔡文姬父女道:“在宫里不易养活,辩儿就是在宫外长大的,过几年入宫也不迟。待会儿,我选一些人送到蔡府,一定要安心养胎,莫要多虑,凡事有母后做主……” 蔡文姬瞥了眼刘辩,轻声道:“臣妾听母后的。” 何太后闻言开心的合不拢嘴,道:“好好好,我跟你说,这生孩子……” 说到这里,见刘辩与蔡邕在,守住口,面无表情的的拿起茶杯喝茶。 刘辩顿时会意,笑着与蔡邕道:“蔡卿家,朕有些事情请教,咱们出去说。” 蔡邕也是有眼力见的,连忙起身道:“是。” “这生孩啊,一定要心平气和,千万不要害怕……” 刘辩、蔡邕还没走出去,何太后激动的笑声又传了出来。 刘辩摇了摇头,婆媳关系是世界难题,不能以短暂的和睦来定性。 出了永乐宫,刘辩背着手,与蔡邕道:“近来,有人说,卿家参与尚书台事务,名不正言不顺……” 蔡邕神色陡然紧张,身形躬的越多。 刘辩自顾的走着,没有察觉,道:“所以,朕考虑着,在尚书台的左右仆射之下,再设六人,为参知政事,总共九人,辖六曹九寺,总理全国政务。” 蔡邕心里松口气,连忙抬起手道:“陛下圣明。” 刘辩心里慢慢推敲着,道:“卿家,吏曹尚书荀攸,户曹尚书何颙、侍郎荀彧,加参知政事。” 这是正式的入尚书台了! 蔡邕大喜,急急抬手道:“臣领旨、谢恩!” 抱歉,状态很差,写的有点少。 先更后修,身体好了,立即加更。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离间 三天之后。 刘辩在书房内,咬着汤饼,认真的看着荀彧的奏本。 荀彧这道奏本,将朝廷的政务囊括了在一起,设立了目标,确立了方式方法,将本来散乱的各项事务进行统筹,对于尚书台各级机构的责任、权责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划分。 这比他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好了不知道多少,令刘辩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通畅感。 他双眼大睁,一字一句的盯着,看着。 潘隐见刘辩这般认真,废寝忘食,暗自诧异。 刘辩咬着汤饼,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潘隐,含混的喊道:“命刘表入侍中庐。” “是。”潘隐连忙应着道。 刘辩又低头看着奏本,拿起笔,写着、记录着。 “启禀陛下,不其侯、阳安长公主求见。”忽然间,门外出现一个小黄门道。 刘辩眉头一皱,旋即松开,道:“宣。” “是。”小黄门应着,小碎步退去。 不多时,一个颇为高大,浑身书卷气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旋即是一身精致华服,很是雍容的三十出头的妇人。 刘辩审视着两人,心道:这就是伏完与阳安长公主? 两人也在暗暗打量着刘辩,这位陛下继位以来,朝野惶惶不安,至今难以消散。 迎着刘辩的目光,两人连忙低头,快步进来,伏完抬手道:“臣不其侯伏完,参见陛下。” 阳安长公主跟着屈身见礼。 刘辩笑着从书桌内走出来,道:“都是一家人,免礼,坐下叙话。” 阳安长公主从桓帝来算,是刘辩的姑姑。 伏完躬着身,目送刘辩走向不远处的小桌,暗暗组织着措辞。 三人分宾主坐好,刘辩看着伏完道:“伏卿家可是罕见进宫,是有什么事情吗?” 阳安长公主皱眉,余光在伏完身上。 伏完本还想客套一番,见刘辩开门见山,故作犹豫片刻,道:“陛下,是这样,小女,早有婚配,入宫……有些不妥。” 刘辩神色不动,眼神在两人脸上梭巡,旋即笑着道:“怎么了?卿家也为谣言所扰?认为朕猜忌协弟?” “臣不敢。”伏完连忙躬身道。 阳安长公主跟着,神色慌张。 他们原本认为,是刘辩选秀,哪里会料到,他们的女儿突然被指婚给了刘协! 刘协在朝野中,是一个‘麻烦人’,无数人都在猜想这位什么时候会突然因病‘暴毙’。 伏完与阳安长公主自然不肯将宝贝女儿嫁给刘协,等着被牵累,最好结果都是守活寡! 刘辩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悠然一笑,道:“没有的事情,伏卿家与长公主不用想那么多。刘协与伏寿,朕会亲自指婚。另外,伏卿家,出任御史丞。” 伏完一怔,表情有些不知所以,反应失措。 御史台,在理论上,是以御史大夫为主官,而后是御史中丞与御史丞,随着御史大夫改为大司空,位列三公,御史台的实权便落到了御史中丞手中,号称‘台长’,而御史丞则‘主内’。 伏完在去年轰轰烈烈的‘裁剪冗官’中,被‘停薪留职’,挂的是太散大夫的虚衔。 伏完确实有封侯拜相的‘野心’,但绝不是在这种时候! 他刚要张嘴,刘辩又道:“兼任大鸿胪。” 这次不止是伏完怔住,阳安长公主也愣了下,表情开始迟疑了。 御史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位置,还不如九卿佐官,可大鸿胪却是实实在在的九卿! 在九卿削的削,裁撤的裁撤,唯有大鸿胪不一样,大鸿胪的权责非但没有削减,反而增加了。 主要负责的是对异族的来往、接待、管理等,还承接了被裁撤的少府的一部分权责,比如管理一部分皇家庄园、御林苑等。 刘辩注视着他们的表情,道:“伏卿家,长公主,去见一见祖母吧,已经定下的事情,莫要再议。过几日,伏卿家代朕去一趟沛县,督促董卓用兵。” 伏完登时头皮发麻,现在是一点都不犹豫了,万分不同意他女儿与刘协的婚事,低着头,一个劲的给阳安长公主示意。 阳安长公主自然清楚这里面的危险,连忙道:“陛下,小女……” 刘辩拿起茶杯,微笑着的看着阳安长公主。 这位张嘴出口的话,硬生生的止住了。 伏完目中一片苦涩,早知道,就不来这一趟了。 刘辩喝了口茶,道:“朕听说,在徐州,彭城相刘备与平虏校尉吕布有些矛盾,卿家代朕去调解一下,以国事为重,切莫意气用事。” 从陶谦的奏本来看,刘备与吕布在追击纪灵、鞠义的途中发生了矛盾,差点火并。 伏完听到这个,紧绷的脸色稍松,好像,也不是要‘收拾’他的意思。 “陛下,渤海王与廷尉钟繇求见。”这时,潘隐站在门口道。 刘辩嗯了一声,道:“宣。” 伏完与阳安长公主对视一眼,两人无声行礼,起身立到一旁。 刘协、钟繇一前一后进来,两人瞥见伏完与阳安长公主在,神情各异,抬手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看着两人,不显生疏的道:“免礼,都坐吧。” “谢陛下。”四个人按次序坐好。 刘辩拎起茶壶,给刘协倒茶,道:“去过廷尉府了?” 刘协看着刘辩手里的茶杯,小脸暗暗绷紧,道:“是。钟廷尉贤达能干,处事用心,廷尉府井井有条,臣弟十分钦佩。” 钟繇没说话,只是微微倾身。 刘辩伸手给钟繇倒茶,道:“朕意在侍中庐每三日讲经,皇弟与钟卿家列席。” 刘协愣了下,侍中庐?讲经? 钟繇却早就知道了,‘讲经’只是一个名头,本质上还是为了避开纷杂的尚书台。 荀彧? 钟繇心里想着,他也看得出来,眼前的陛下,似乎对刚刚到京的荀彧格外重视,居然特意开侍中庐。 刘辩看着几人的脸色,神情一肃,道:“朕已下旨给伏卿家,命他代朕前往沛县,督促董卓进兵,协调荆、徐,豫三州兵马,尽速扑灭袁术叛乱!” 钟繇见刘辩终于松口,连忙抬手道:“陛下圣明!” 伏完心里还是不愿意,只是刘辩话头到这里,他已不能再开口拒绝。 刘协瞥了眼这位即将成为他老丈人的不其侯,心里忐忑,思索着刘辩这番安排的用意。 刘辩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道:“朕听说,三羌、黑山军那边又蠢蠢欲动?” 冬天已过,夏收在即,不事生产或者冬天受创严重的羌人、黑山军,又准备出门劫掠了。 钟繇立即道:“陛下,臣请旨再走一趟三羌。” 刘辩看向他,点头道:“朕命赵云率三千禁军护卫卿家,再给卿家节制汉中太守之权,必要的时候,杀杀他们的锐气!” 今时不同往日,刘辩手握大军,悍将济济,再无须顾及那么多了。 钟繇一脸肃容,抬着手道:“臣领旨!” 刘辩伸手,给钟繇叙茶,道:“卿家对黑山军怎么看?” 钟繇拧眉,面露思索。 黑山军,不过是一群散乱又聚集在一起的叛匪的总称,林林总总,大大小小数百个,以张燕为盟主,盘踞在朝廷控制力薄弱的一些地方,如崇山峻岭,老林黑水,裹挟匪盗、百姓数以百万计。 若是寻常匪患,派兵征剿就是,但这些人散乱又以山林结寨,易守难攻,朝廷要想征剿,少说要十万大军,时间上,可能要数年! 兵力朝廷有,但军饷粮草支撑不住! 思索再三,钟繇再次抬手,道:“臣请再走一趟黑山军,招降张燕等人!” 刘辩摇头,道:“已经招降了,朕考虑,是否小惩大诫一番。” 在灵帝时,为了专心应付黄巾军,对于黑山军,朝廷招降后,分发了大量官职,将许多地方,默认划给了黑山军,令得他们成了独立势力。 钟繇瞬间明白刘辩的意思,沉吟着道:“陛下,幽州刘使君兵马不足,还得防卫鲜卑、乌桓。冀州应使君立足未稳,还在平乱。并州的卢使君致力于变革,无力出兵。若想惩戒黑山军,还须朝廷出兵……至少得等到夏收之后。” 夏收之后,朝廷才有钱粮。 刘辩目露思索,实则上,夏收那点钱,也是杯水车薪。 刘协观察着刘辩的神情,又想起了钟繇的话,小脸绷紧,抬手道:“陛下,臣请前往豫州督战,为陛下分忧。” 钟繇闻言脸色立变,而后拧起眉头,目光紧紧盯着刘辩。 刘辩毫不在意的一笑,道:“你能有这份心,朕很欣慰。区区一个袁术,还用不着朕的亲弟弟出面,太抬举他了。你专心在尚书台,多看多学,将来为朕分忧。” 刘协见刘辩这么说,心里紧张缓解一半,放下手道:“臣弟领旨。” 钟繇跟着面色放松,准备的反对措辞烟消云散。 他真怕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陛下真的答应刘协! “关于黑山军,” 刘辩想了再三,道:“朕再斟酌斟酌。” 对于黑山军,他在等一个机会。 钟繇见着,顿了顿,躬身道:“陛下,近来丞相与王公对于政务,争吵有些失分寸。” 刘辩点点头,王允之所以愤怒,除了平叛一事外,还有就是荀彧的入京。 王允对‘颍川党’深为警惕,又没办法做什么,怒气便撒在了无用的的丞相杨彪身上。 刘辩忽的看向刘协,笑着道:“皇弟,你在尚书台,要多劝和。” 刘协眨了眨眼,迟疑着道:“臣弟去劝和?” 刘辩道:“对,你最合适不过了。过几日,你再摆宴,宴请他们,请他们摒弃分歧,以国事为重。” 刘协怔了怔,还摆宴? 刘辩看了眼伏完与阳安长公主,道:“皇弟,你带他们去见见祖母,将婚事尽快敲定。” 刘协也瞥了两人一眼,强耐着不安,起身道:“是。臣弟告退。” 伏完,阳安长公主同时抬手,心思各异的随着刘协退出了刘辩的书房。 等三人走了,钟繇目光在刘辩脸上一转,道:“陛下,有人举荐何咸为洛阳丞。” “何咸?” 刘辩面露疑惑,旋即猛的想起来,连忙道:“可以。” 何咸,何进之子。 何进‘入宫告病’后,大将军府被封,‘致仕后’,官属被遣散。 而‘裁剪冗官’中,王允等人刻意针对的不止是‘颍川党’,还有阉党、外戚一党,李儒更是查到了诸多何咸的罪证,又顾及刘辩、何太后,是以何咸直接被罢官闲置。 说实话,刘辩基本上不记得这个人,也就是何咸前不久生子,何太后高兴,与他提过一嘴。 钟繇倒是不知道其中缘故,见刘辩允准何咸出仕,心中暗自明了,抬手道:“臣领旨、告退。” 等他退出去,刘辩沉思一会儿,招过潘隐,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潘隐等刘辩说完,躬着身道:“是。小人这就去传信。” 刘辩嗯了一声,默默坐着,片刻,转头看向身侧挂着的地图,盯着豫州,双眼微微闪烁,自语道:“是时候了。” 几天后,沛县外,袁术大营。 田丰,袁涣,许攸,高览,张郃等人在座,皆是面露喜色的看向上面的袁术。 袁术英武的脸上同样微笑不散,踌躇满志。 郭图抬手向袁术,道:“主公,现在洛阳城里到处是董老贼那几封信,小皇帝怕是要坐不住了。” 袁涣连忙跟着道:“主公英明,此计再妙不过。下官听说,洛阳城弹劾老贼之声如潮,小皇帝已经躲着不见人了。用不了多久,沛县必然有好消息传来!” 董卓附逆,洛阳城沸腾一片,喊杀声四起。而消息传到沛县,董卓肯定惶恐,军心大乱。 许攸深藏功与名,不动声色的端坐,眯着眼,眼神里的得意简直是在告诉所有人——此计乃是我出! 田丰面无表情,心里很是忧虑。 董卓与朝廷被离间,不论是董卓被朝廷诛杀还是董卓狗急跳墙,对袁术来说都是好消息! 袁术端坐着,等一众人兴高采烈的话音落下,沉声道:“子远,你代我写信给董老贼,就说他愿降我,既往不咎,冀州牧仍是他的,若是不详,粉身碎骨,诛灭九族!” 许攸抬起手,朗声道:“主公,下官以为,当派一人入董营,以示诚意。” 袁术登时会意,目光在田丰,许攸,袁涣,郭图四人脸上转来转去。 恢复的差不多了,明天恢复更新~ 月底啦,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袁术看向在座的一众人,却没人迎难而上,反而纷纷避开他的目光。 之前董卓来信,信使都被袁术给杀了。现在派过去的人,多半也会没命。 袁术眼神冷漠一闪,落在田丰身上,淡淡道:“元皓,你替我走一趟如何?” 田丰神色如常,抬起手,道:“若是董卓不上当如何?” 袁术嗤笑一声,道:“他还有选择吗?” 袁涣跟着接话,道:“田军师,那几封信在洛阳城发酵,没人再能容得下董老贼,以在下的判断,进退两难的老贼,还是有可能降主公的。” 田丰没理会他,故作思忖,道:“好。” 袁术见着田丰这副模样,心中杀意更多,直接看向高览,张郃,道:“你等二人各领兵一万,随时候命!” “末将领命!”高览,张郃齐齐抬手应道。 袁术望着沛县方向,双眼冷意森然,道:“我倒是要看老贼如何选择!” 众人微笑相对,在他们看来,董卓已走投无路,降或者不降,都是死路一条。 与此同时,沛县里,董卓正在殷勤接待不其侯伏完。 两人在后堂坐定,不等叙茶客套,董卓便迫不及待的抬手,一张老脸都是笑容,道:“老夫要恭贺不其侯为大鸿胪,将来不可限量。” 伏完一心忐忑不安,哪里会对这种恭维在意,又小心又故作威严的道:“董公,陛下旨意,命你辖豫、徐、荆三州兵马,尽速剿灭袁术,以定人心!” 董卓身体陡然坐直,沉声道:“十日之内,卓发兵灭袁!” 伏完一惊,道:“十日?” 贾诩在一旁,道:“天使,一则,需协调三州兵马;二则,董公已探查到,袁术粮草,最多坚持不过十日。” 伏完不懂兵事,想了想,道:“那,伏某便等十日。” 董卓见这伏完毫无锐气,站起来,走向伏完,拉起他的手,道:“不其侯来来来,灭袁术,只在老夫翻手之间,近来得了诸多好东西,还请不其侯鉴赏。” 伏完好玄学、金石,连忙道:“董公,大战在即,万不可分心……” 董卓不由分说,拉着伏完向侧门走去,道:“些许小事,不其侯无需在意,这些可是老夫花了心思收集而来……” 贾诩,牛辅,华雄等人目送着伏完被拉走,等脚步声消失,华雄冷笑一声,道:“这天使,不过如此!” 贾诩轻弹了下衣角,看着新换的衣服没有那点污渍,心里松快,道:“华雄,你点兵五千为右翼,郭汜点兵五千为左翼,张济、华雄,你们点兵两万,为中军。” 几人闻言一怔,道:“军师,真的要打吗?” 按照他们之前的策略,是要一直拖下去,拖到袁术粮草耗尽,自溃后退,他们尾随追杀,旋即便可控制大半豫州。 贾诩望着门外袁术大营方向,目光如蛇,道:“朝廷要杀董公,总得令他们有所顾忌才行。” 四人顿时明白了,抬手道:“末将领命!” “文和,那我做什么?”牛辅见没他的事,不由一怔。 贾诩微笑道:“中郎将还是一样,扮作匪盗,一边劫掠一边剿匪。” 简言而之,今天冒充匪徒劫掠,明天换衣服做官军剿匪。抢一波后,再要那些世家拿出钱粮来支持他们剿匪。 一鱼两吃。 “好!”这种事牛辅是信手拈来,最乐意干了。 这会儿,沛县外三十里,一处山谷中。 皇甫坚长看着手里的圣旨,双手颤抖,五官变形,完全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史阿抱着剑,瞥了眼身前的二十多个黑衣卫士,默不作声。 虽然自世宗以来,朝野崇尚黄色,但黑色仍旧是皇家祭祀等重要场合的颜色,这些卫士身着黑衣,已然说明了宫里的看重。 皇甫坚长激动半晌,愣愣的抬头向史阿道:“老史,我,我是皇城校尉了,我统三千人,我是校尉了……” 史阿对这些完全不在意,淡淡道:“小心点,随时会没命的。” 皇甫坚长艰难的收住表情,又仰天长叹一声,转而就嬉笑着道:“死之前,我一定要干点大事,我们皇甫家的传记,乡里县志,得多写我几页。” 史阿没理会,道:“不其侯进了沛县,你打算怎么做?” 皇甫坚长没回答他,反而目光炽热的盯着身前不远处一个卫士手里捧着的一件黑红官服以及玺印、佩剑,这是他的皇城校尉官服! 史阿皱眉,道:“你要现在换上?” 皇甫坚长猛的警醒,连连摇头,道:“收好了收好了。别担心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他们不打也得打!” 史阿与皇甫坚长几乎如影随形,但他发现,越来越不了解皇甫坚长了,这位不知不觉间,居然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情! 史阿忽然觉得不对,站直了一点,道:“你要做什么?” 皇甫坚长嘿嘿直笑,道:“我从徐中郎将那借了三千兵马,还有两日就到了。” 史阿顿时会意过来,盯着皇甫坚长,道:“你去兖州,根本不是监视什么曹操,而是去借兵的。” 皇甫坚长心中一个激灵,余光瞥了眼史阿,忽然冲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低声道:“这是陛下交代的秘密,只准我一个人知道,你不要多想。” 史阿右手紧握着剑,双眼平静。 皇甫坚长左手按住剑柄,道:“是真的是真的。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派人分别给袁术与董卓送信了,他们不打也得打。” 史阿用力抽了下剑,被皇甫坚长双手给按了回去。 史阿耷拉着眉眼,没什么表情,道:“我若是恩公,你绝对活不到现在。” 皇甫坚长双手死死按着他的剑柄,叹气道:“以你的脾气,多半是你活不到现在。” 史阿脸角抽了下,心里不断的自我安慰:这是恩公的儿子,还救过我的命,跟着他得了不少好处…… …… 一天后,沛县。 董卓整日里沉迷酒色,强拉着伏完,伏完万分不情愿,却又抗不过,几次醉倒。 这会儿,董卓再次大宴,丝竹绕梁,歌姬翩翩,不像是前线打仗,更像是洛阳城里,一片纸醉金迷。 伏完喝的多睡的少,神情恍惚,摇摇欲睡,眼皮都已经睁不开。 华雄从外面进来,瞥了眼无比困倦的伏完,上前与董卓低声道:“董公,袁术的军师,田丰来了。” 董卓看了眼伏完,大声道:“有请。” 伏完被惊醒,有人茫然的看向董卓。 董卓一挥手,歌姬等退下,这才与伏完笑着道:“不其侯,袁术的军师,田丰来了。” 伏完瞬间清醒不少,整理着衣服,端坐笔直。 没用多久,平常服饰的田丰,孤零零一个人进来了。 他环顾一圈,径直与董卓道:“董卓,袁术命你投降,否则千刀万剐。” 董卓怔了下,瞪大双眼的看着田丰。 不止是他,伏完,贾诩,牛辅等人同样愣神,有这么劝降的吗?这不是取死之道吗? 田丰对于所有的目光,视若无睹,只与董卓对视。 董卓老脸有疑惑色,道:“你不怕老夫杀了你?” “死有何惧。”田丰淡淡道。他确实抱着必死之心来的,他死在这里,为了名声,袁术就不能杀他的亲族! 董卓与伏完对视,而后看向贾诩。 贾诩忽然道:“袁术的粮草,还能支撑几日?” 田丰余光扫了他一眼,道:“最多五日,不过,他在四处筹集,应当能多撑两日。” 董卓见田丰这么配合,有些不知所以的看着贾诩。 伏完现在还不清醒,听着田丰的话,一时间转不过来。 “董公!” 突然间,张济从外面急匆匆进来,脸色激动,来到董卓跟前,递过一张纸,低声道:“这是袁术的布阵图。” 董卓双眼一睁,猛的接过来,铺开在桌面上。 只见这张图刻画的十分清晰,袁术大营位置、军队布防、领兵将领、何时换防、甚至于粮草重地都标准的清清楚楚。 董卓抬头看向张济,道:“这是真的?” 张济重重点头,道:“袁术军中,有我一同乡,之前便给我传递消息,从未错过。” 董卓双眼冷芒一阵跳动,斜着眼看向贾诩。 贾诩虽然不知道那张纸是什么,微微点头。 董卓老脸不动了一阵,突然笑呵呵的道:“田军师请坐,奏乐,舞姬……” 田丰见董卓不杀他,心里有些失望,面色不动,坐到了伏完的边上。 伏完还是有些昏沉,使劲的拧着眉,有些弄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形。 …… 两天后,袁术大营。 大营内,气氛有些压抑。 预想的朝廷派人那捉拿董卓,或者董卓狗急跳墙、军心大乱等情形没有发生,沛县一片安静,反而是袁术的军粮快要耗尽。 加上田丰一去不返,毫无消息,袁术大营渐渐起了浮躁之心。 粮草将尽、拼死一搏、撤兵等的谣言悄悄在军中流转。 袁术坐在高位,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众人,道:“你们有何对策?” 董卓不动如山,压力给到袁术。 许攸不说话了,身形后移,尽可能藏到人群中。 原本的妙计,没想到洛阳城那边并未上当,令他的妙计落空,又拖延了这么长时间,自然令得袁术对他十分不满。 其他人也不敢说话,现在粮草不济,总不能强攻吧?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现在唯有一条路——撤兵。 袁术将一众人表情尽收眼底,见袁涣的位置是空的,漠然道:“曜卿去了何处?” 他话音未落,袁涣脚步如飞的从外面进来,顾不得失礼,直接来到上面,在袁术耳边极低的声音道:“主公,老贼谋划今夜袭营!” 抱歉更新晚了,药的后劲有点大。 第一张,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艳名远播 袁术闻言,猛的起身,一把拉过袁涣,大步走了出去。 大帐内的一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许攸暗自皱眉,这袁涣,是他的大敌! 其他人则颇为好奇,不由得窃窃私语。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不像,主公的表情,倒是颇为欣喜。” “或许是好消息。” “莫不成,筹得了大量粮草?” 袁术拉着袁涣走离大帐很远,这才强按激动,双眼冷锐的道:“曜卿,你说的是真的?” 曜卿,袁涣的字。 袁涣同样振奋不已,抬着手道:“主公,千真万确!” 袁术还是不放心,道:“消息从何处得来?” 袁涣犹豫了下,道:“这人是我同乡,被朝廷定为谋逆,夷了三族,他是侥幸逃脱。” 袁术瞬间心中大定,目光湛湛,心里飞速想着怎么布置陷阱。 袁涣仿佛看出了他所想,抬手道:“主公,定要叫那董卓有来无回!” 袁术神情晦涩,紧握佩剑,本来灰暗沮丧的内心,被杀意所充斥。 旋即,他瞥向大帐,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得离开大帐,此事只有你我知晓!” 袁涣心中大喜,不动声色的道:“主公,高览、张郃二位中郎将还是可以信任的。” “不错。”袁术心中起伏不定,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两人,是袁家的嫡系,自是信得过。 袁术没有多余废话,将二人叫出来,开始认真布置。 不多久,袁术大营外松内紧,迅速调动起来。 而被关在大帐里的,实际上只有许攸、郭图等三五人,几人对视着,各自保持着平静,内里却心思迥异。 许攸微抬着头,脸色高傲又冷漠。 ‘好你个袁公路!’ 许攸暗暗恼怒:‘我为伱出谋划策,你居然这般对我!’ 到了傍晚,有人来给许攸等人送饭。 一个小吏,瞥见其他人不注意,在许攸耳边低声道:“军师,主公派人去抓田军师的亲族了。” 许攸心头一寒,接过碗筷,面上无动于衷,慢条斯理的吃饭。 ‘好一个狠辣的袁公路!’ 许攸开始担心,如果这次不能大败董卓,而因钱粮耗尽,不得不撤兵,袁术或许会将罪责怪在他头上,秋后算账!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夕阳渐落,不知不觉,董卓、袁术的两方兵马悄然紧绷,肃杀之气无声弥漫。 …… 在沛县北方,皇甫坚长点齐了三千人,有兵在手,自是底气十足。 不时有消息从南方过来,不断汇总给皇甫坚长。 史阿在边上听着,皱眉道:“他们好像没有按照你的设计行事?” 皇甫坚长沉色点头,目光静静看着沛县。 他原本计划,是让这两方火并,但很明显,董卓、袁术都没有这种心思,完全脱离他的算计。 “把他们想简单了。” 皇甫坚长目光一阵闪烁,心里转悠着各种念头。 史阿见皇甫坚长认真了,反而道:“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不小心还会掉进他们的陷阱里,最好是作壁上观,看清楚再行动。” 皇甫坚长筹划了这么久,哪里甘心,神色镇定如常,自言自语的道:“陛下给我的旨意,是要我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要他们相互消耗。但我不能只做到这一点,陛下现在为钱粮所困,我得为陛下分忧……” 史阿一怔,道:“你在打董卓钱粮的主意?” 皇甫坚长脸色越发认真,道:“董卓的大仓里,少说有五十万石粮食,即便不能得到,焚了也好。” 史阿明白了,思索一阵,道:“那你得小心,我估计,董卓也防着袁术这一手。” 因为之前在陈国,董卓便想对袁术来这么一手。加上袁术粮草告罄,自然会打董卓粮草的主意。 董卓必然有所防范! 皇甫坚长瞥了他一眼,忽的嘿嘿直笑起来。 史阿强忍拔剑的冲动,转头不理他。 很快,天色渐黑,皇甫坚长与史阿带着三千人,借着黑夜,悄悄摸向沛县。 另一边,袁术大营,外表看似松散,内里却是磨刀霍霍。 袁术在纪灵的护卫下,站在一处山头,手握佩剑,目光冷峻的等着。 “主公,发现一支兵马在靠近!” “主公,另一支的目的像是大仓。” “主公,有兵马离大营不过二十里,天太黑,看不清多少人。” 袁术心里冷笑,面上不动,注视着沛县方向,心里杀机如沸,难以遏制。 ‘董卓老贼,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袁术握紧佩剑,沉声道:“命各部严阵以待,等我命令!” “遵命!”传令兵应着,快速离开。 袁涣看着黑透了的天色,估算着时辰,道:“主公,沛县那边?” 袁术双眼灼灼,道:“我命张郃去了,待我得了董卓老贼的粮草,我非但不会撤兵,还要兵进兖州,一举拿下司隶!” 袁涣闻言,忍不住的激动起来。 如果他们能够一举攻克董卓,顺势杀入司隶,那改天换日,将在眼前! 这可不是不世功业! 袁术余光见着袁涣呼吸急促,脸角笑意一闪,心中的豪情滚滚涌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各处兵马调动的消息越来越多,俨然大战一触即发。 袁术以下,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 这边还没有开战,沛县外出现一支军队,大摇大摆的开赴沛县。 沛县上的士兵一阵惊悚,厉声大喝道:“什么人?” “没看到是华中郎将吗?开门!” 楼下的士兵大喝,将火把举到领军的人身旁。 城楼上的见着是华雄,顿时一怔,道:“华中郎将不是去奉命出兵了吗?” “放肆!” ‘华雄’大喝,道:“奉董公之命回援沛县,看护粮草,开门!” 城楼上的士兵吓了一跳,哪敢多言,连忙下令打开城门。 张郃低着头,躲在‘华雄’身后,眼见着城门一点点打开,忽然拔剑,大喝道:“杀!” 伪装的袁军爆发惊天大吼,如同潮水一般,向着沛县涌去。 “上当了!关门!关门!”城楼上的士兵惊恐不已,连连叫喊。 但已经来不及了,城门被冲开,张郃带着兵杀了进去。 不多久,张郃忽然又率兵冲出来——这是一座空城! 张郃冲出很远,这才心有余悸的停下来,神色阴晴不定。 这董卓,居然又玩这一手! “老贼又去了哪里?”张郃有些不安的看向袁术大营方向,那里仿佛还一片安静。 沛县是空城,说明董卓倾兵而出,到底又有什么阴谋? 张郃坐在马上,心里不安,总觉得要出事情。 “主公有令!” “主公有令!” “主公有令!” 突然间,有一个旗令兵疾驰而来,挂着袁军旗帜,手持传令牌。 张郃神情一振,查验了令牌,急声道:“出什么事情了?” 传令兵勒住马,下马单膝跪地,闻言一怔,连忙道:“主公得知董卓粮仓在沛县东三十里的回字谷,命张中郎将即刻袭取!” 张郃又看向大营方向,道:“主公那边有何动静?” 传令兵道:“小人来之前,暂无动静。” 张郃神色一沉,立即道:“回去禀报主公,沛县是空城,董卓老贼倾巢而出,必有阴谋,请主公小心。我这就去袭取董卓老贼的粮仓!” “是!”传令兵应着,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张郃没有多余废话,极速直奔城东的回字谷。 他夜袭的消息肯定走漏,不能让董卓守仓士兵有更多反应。 传令兵奔走没多久,回头已看不到张郃兵马,一个打马,转身向不远处小道,眨眼间消失不见。 不多时,他出现在一片树林内,匆匆换掉袁军服饰,来到皇甫坚长身边,将刚才的事情说了。 皇甫坚长摸着下巴,嘿笑一声,道:“这董卓果然不简单,幸亏我有老史你提醒,否则就踩坑了。” 史阿抱着剑,道:“我们不跟上去吗?” 皇甫坚长右手搓着下巴,看了眼手指间的污泥,道:“不着急,董老贼肯定有防备,让他们先打一阵子,我现在倒是好奇,董老贼到底在哪。” 自从傍晚,皇甫坚长就没收到沛县的消息,根本不知道董卓居然已经趁夜出城了! 他可是一直派人盯着四周城门,居然没有半点察觉!这份手段,着实令他心惊。 史阿抬头看向袁术大营方向,道:“袁公路不是董卓的对手。” 这么长时间,史阿也算看明白了,袁术的战略战术,偏向于‘堂堂正正’,不像董卓,阴谋诡计叠出,防不防胜防。 “走吧,他们都没粮才公平。” 皇甫坚长虽然关心董卓与袁术谁胜谁败,却更在乎董卓的粮草。 史阿点头,他是游侠,与袁术、曹操这种出身世家,有大野心的人不同,他厌恶打仗,想的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有战国遗风。 皇甫坚长带着兵马,来到了那回字谷不远,发现双方已经发生了激烈大战。 “张郃?无名之辈,拿命来!” 在冲天火光中,皇甫坚长看到一员小将,与张郃杀的难解难分,毫不落下风。 皇甫坚长站在不远处,静静观察,打量着那员小将,道:“是,张绣?” 史阿想了想,道:“应当是。” 史阿交游广阔,与张济并没有太多私交,只是在京城里,张济的妻子邹氏艳名远播。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风云变 袁术败 张绣貌似只有二十出头模样,气血正旺,与张郃杀的难解难分。 双方总共一万人,在不大的山口,贴身厮杀,喊叫连天,谁都没有罢手的意思。 足足半个时辰,张郃没能杀进去,他的副将有些不安,道:“中郎将,董老贼明显有防备,我们杀不进去,还是退吧。” 张郃披头散发,浑身是血,冷声道:“董老贼还有其他阴谋,我们必须继续打下去,粮草有危,动摇其军心!” 副将顿时明白,咬牙又冲了上去。 在谷外不远处,皇甫坚长还在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封锁了四周,同时紧盯着袁术大营方向,不间断的有消息传递过来。 这时一个侦骑飞奔而来,一跃落下,单膝跪地道:“禀校尉,袁术落败,正在后退向扬州。” 皇甫坚长与史阿都是一怔,明明是袁术挖了陷阱,等着董卓,怎么反而败了? “详细说!”皇甫坚长走近两步,急声道。 在刘辩的计划中,袁术可以坐大,董卓不能! 侦骑道:“董卓袭营,发现是陷阱,急速后撤,袁术驱军追赶,被伏兵从两翼袭击,因此大败。” 皇甫坚长愣了愣,自语道:“这袁术还真是无能,我都帮他到这种程度了,居然还是败了……” 史阿右手一提,剑在手中,道:“现在怎么办?” 袁术落败,那豫州便会落到董卓手中,董卓可不比袁术,一旦令他得势,绝对是大麻烦! 皇甫坚长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回字谷还在大战的张郃与张绣,在史阿耳边低语了几句。 史阿点头,翻身上马离开。 不多时,史阿带着一支五百人左右的兵马,出现在回字谷外,同时大喝道:“张中郎将,老贼大败,主公命我等来支援!” 张郃听到声音,回头看去,只见蒙蒙亮的天色中,到处是‘袁’字旗,前面数百人,后面隐约还有数千人! “主公大胜董卓,杀!” 张郃不疑有他,挥兵再次与张绣杀在一起。 张郃能听到,张绣的兵马同样听的清楚,眼见着董卓落败,袁术援兵赶至,顿时军心大乱,本来还相持的阵型,瞬间崩溃。 “稳住,别怕,我们易守难攻,不用怕!”张绣大喝,极力想要稳住阵型。 张郃岂会给他机会,抓住破绽,如同一张纸一样撕开,迅速捅进了张绣阵营内部。 一个什长站在张绣边上,边打边退,急声道:“校尉,焚仓吧,绝不能让粮草落入袁术手中!” 张绣咬牙,道:“我不信董公会败!” 张绣作为张济的侄子,还能守卫粮仓重地,自然知道全盘计划。 什长苦笑,道:“校尉,袁术的援军都到了,再不焚仓就来不及了。” 张绣犹豫不决,还在拼力抵挡。 突然间,有一支装扮怪异,数百人的士卒出现,以盾牌开路,长枪随后,径直杀出一条血路,向着谷内大仓的方向迫近。 “拦住他们!”张绣大喝,带着人,要去阻拦。 “一个不留!” 气势如虹的张郃大喝,带着士兵,一面倒的屠杀,不断向谷内推进。 残垣断壁,鲜血横流,到处都是尸体,喊杀声在山谷回荡,如同幽灵。 史阿带着五百人,并没有帮助谁,停留在不远处,观望着谷内。 皇甫坚长在另一边,抬着头,见天色渐亮,心里估算董卓的援兵赶到的时间,忽然翻身上马,来到了史阿边上。 “最多一个时辰。”皇甫坚长肃容满面,拿出腰间佩剑,然后放到马背上,拿出黑布蒙住脸。 史阿当做没看见,道:“现在怎么办?” 皇甫坚长重新拿起剑,道:“再等等。” 而此时谷内,慢慢的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张郃没等到援兵,张绣同样没见到之前出现的袁术援兵。 ‘去了哪里?’ 两人心里同样的疑惑不解,到了这种程度,却已经没有其他退路,只能继续厮杀。 又小半个时辰,在两军厮杀正炽之时,谷外再次响起大吼声。 “徐州吕布,奉旨讨贼!” “张绣校尉,挺住!切莫焚仓!” “袁术大败,张校尉不要上当!” 再次炸响的声音,令张郃、张绣都愣住了——变化太快,他们无所适从。 他们这边不知真假,但皇甫坚长却不管,带着三千人,向着谷内,张郃的屁股冲杀。 没用多久,张郃军心大乱,在狭小的谷道内仓皇溃散。 张绣站在高处眺望,见着张郃阵型大乱,挥舞长枪高喝道:“援兵已至,杀!” 张绣本来崩溃的军心,渐渐收拢,挡住了张郃的进攻。 反观张郃,被前后夹击,军心已崩,虽然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大喝道:“杀出去!” 皇甫坚长不想损失兵马,有意的放开一条路。 张郃看得分明,心里觉得怪异,却管不得那么多,径直冲了出去。 张绣被憋屈的杀了半个时辰,带着一千多人便要追。 皇甫坚长却没管,带着人,直奔谷内,目的简单明确——接管大仓。 张绣察举后,停住脚步,来到史阿不远处,握着枪抬手道:“敢问将军是?” 史阿直接拿出一道虎符,道:“本将即刻接管大仓,命你追击张郃,不胜不归!” 张绣看着这道虎符,神情怔了怔,继而面色犹豫。 他哪里看不出来,这些人目的就是粮仓! 粮草的重要性,无需多言,丢了粮草,别说他了,哪怕他叔父张绣,也不够董卓砍的。 但是这道虎符,明显是来自京城,张绣还没有胆魄抗命,主要是,他现在剩下的残兵败将,能站起来的不足两千人。 “你要抗命?”史阿目光淡淡道。 张绣顿时头皮发紧,他在史阿身上感到了清晰的杀意,并不是虚张声势那一种,是他但凡犹豫,便会人头落地! “末将不敢!”张绣连忙道。 “钱在何处?”突然间,史阿身后传出一道声音。 张绣看了眼,没见到是谁说话,道:“末将不知。” 皇甫坚长见他不说,也不想火拼,耽误时间,道:“你走吧。” 张绣明知情形不对,但他被包围在这里,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应命,带着兵马,转身出谷。 皇甫坚长给史阿一个眼神,而后便命令士兵道:“全数运走,运不走的,一把火烧了!” 士兵们应命,史阿则带着人,戒备着张绣。 张绣出谷,停留在十里外休整,越想越不对,却又不敢擅动,不由得焦急万分。 皇甫坚长的动作非常快,运走粮食,一把火将这回字谷烧了个干净。 “老史,你押送粮食去兖州,我已传信给徐荣,他会接应你。”皇甫坚长看着一车车的军粮,激动不已的说道。 史阿骑在马上,闻言一怔,道:“你还要干什么?” 皇甫坚长龇牙咧嘴,道:“董卓劫掠了那么多钱财,既然不在这里,多半还在沛县,那里是空城,我不看一眼心不甘!” 史阿抬头看向袁术大营方向,道:“最多半个时辰,董卓的援兵便会到。” 皇甫坚长翻身上马,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从我们商量好的路线走,注意斩掉尾巴。” 史阿打马,道:“这些我比你懂,你小心点。” 皇甫坚长打马,两人分头走,一个向着兖州,一个直扑沛县。 张绣在不远处,注意着他们的这些动作,越发焦躁忐忑,有心率兵追赶,但看着疲惫不堪的士兵,又担心有埋伏,只能派人盯着,不敢乱动。 另一边,皇甫坚长冲入了空城的沛县。 “找!凡是重要的,有可能的地方,给我掘地三尺的找!”皇甫坚长骑着马,直冲沛县官衙。 “是!” 士兵们分散开来,去往各种可能的藏钱的地方。 董卓派兵四处劫掠,除了粮食外,钱财更为不少。 铜钱不比其他,一万钱须得装几个大箱子,数千万、万万,得有一个大仓库才行! 皇甫坚长四处敲敲打打,后来觉得不对,转头奔向沛县仓库。 “校尉,董卓的援兵快到了,最多二十里!”突然间,有皇城府卫士来报。 皇甫坚长头上带着虚汗,急声道:“肯定是一个大仓库,不难找,必须要找到,给我找!” “是!”卫士们应着。 不一会儿,身旁的卫士又道:“校尉,这找到了能怎么办?肯定会被董卓的人给追上。” 运送钱财速度肯定很慢,哪里跑得过骑兵。 皇甫坚长心里早就做了最坏打算,道:“我自有办法,你们给我找到就行!” 卫士们没有再说话,四处翻找,简直要将沛县给翻过来。 “校尉找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卫士急匆匆跑过来喊道。 皇甫坚长猛的回头,疾步道:“在哪里?” 卫士在他边上,跟着他的脚步,道:“在一处废弃的院子里,外表没什么,里面到处是车辙印,被兄弟们在高处发现了。” “好!” 皇甫坚长大喜,道:“叫上所有人,全数运走,快!” 卫士道:“兄弟们已经在搬运了。不过校尉,董卓的援兵要到了。” 皇甫坚长脸角绷直,道:“我来处理!” 卫士见皇甫坚长有紧张之色,不敢多言,带着他来到废弃院子。 只见士兵们正在一箱箱的装车,铜钱洒落一地,还有诸多的金银珠宝等名贵之物。 而另一边,张济与张绣合兵,离沛县已然不远。 张济满脸怒容,道:“愚蠢!那吕布还在广陵,什么虎符,肯定是假的!” 张绣心惊胆战,打马在边上,道:“叔父,我看不像是假的,那些人不是盗匪,明显训练有素,更像是……” 张济眉头一皱,道:“像是什么?” 张绣犹豫了下,凑近一点,低声道:“像是禁军。” 张济猛的勒住马绳,硬生生停了下来,而后又追上来不及停下来的张绣,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双眼阴沉的低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张绣心慌意乱,低声道:“我在禁军大营见过,他们的布阵,气势,军容……很像。叔父也知道,禁军大营的兵马,与其他地方不同,步伐、阵型都不一样。” 张济脸色顿时阴沉变幻,心里急急转念。 他没有怀疑张绣的话,他曾带着张绣与华雄,郭汜等人在禁军大营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知道那里的训练方法非常特别,只此一家。 ‘是朝廷要对董公动手了吗?’张济心里惴惴的想着。 他是董卓的老部下,知晓董卓不甘屈居人下,但真要说到谋反,张济没那个胆子,他也确信,董卓不会公然不臣。 “去看看!” 心里挣扎半晌,张济冲着已经在望的沛县沉声道。 张绣点头,心里还是忧惧难安,丢失粮草这么大的罪,董卓肯定不会放过他! 第一更,求月票~ 月底最后一天啦,今天不投,就过期作废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财两得 眼见着张济、张绣率军逼近,只有几百人的皇甫坚长,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快装,全运走,一颗一粒都不准留!” 皇甫坚长抬头看了眼初露的太阳,急声道。 皇城府的卫士不敢懈怠,急急装着、运着,同样慌乱。 董卓的援军赶过来,知道他们劫走了钱粮,怎么可能还留他们性命? “校尉,装好了。”许久之后,一个卫士过来说道。 “不用你说,我看得到。” 皇甫坚长擦了擦头上的汗,没好气的说道。 接着,他向着北面望去,心里估算着时间,自语道:“老史应该走远了……” 他留下来的目的,除了打这些钱财的主意外,最重要的,就是吸引董卓援军的注意,给史阿留出足够的逃离时间! 感觉着地面的颤抖,清晰的马蹄声,皇甫坚长深吸一口气,与身前的卫士低声道:“往东走,去戚县。” 沛县与戚县相距没多远,但在区域划分上,戚县属彭城国、属徐州。 卫士一惊,连忙道:“校尉,太近了,要是董卓援军追击怎么办?” 皇甫坚长强压着不安,面上若无其事的道:“用不着你考虑那么多,我会去信给彭城相。你们到了戚县,躲过追击,尽快转道去兖州,与史阿汇合!” 卫士应着,看着他,又道:“那,校尉,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你们快走!”皇甫坚长道。 卫士没有再说,带着人与车,快速离开。 皇甫坚长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好一阵子,定了定神,道:“来的人是谁?” 他还得拖延时间,让皇城府的卫士将这些财物运出足够的距离。 他身旁只有两个卫士,其中一个道:“是张济。” 皇甫坚长神色凝重,他与张济是只闻名,从未见过,了解十分的少。 又看了眼马车离开的方向,皇甫坚长双眼坚定,转身大步道:“去城楼。” 两个卫士没有二话,随着他走向城门。 刚到城门上,便见到数千大军疾驰而来,土尘滚滚,气势如虹,作势要围住沛县。 皇甫坚长站在城楼上,手握佩剑,手心里全是汗,双腿忍不住的开始打颤。 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但是皇甫坚长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淡定从容,还挂着一抹自信微笑。 张济来到城门前不远,望着楼上只有三人,骑着马,来到近前,盯着皇甫坚长,认真打量再三,脸色忽的一变。 张绣并不认识皇甫坚长,不远不近的瞧着,见张济色变,问道:“叔父,怎么办?” 城楼上的人明显有恃无恐,这就更加确定,可能是来自于洛阳城朝廷的人! 张绣不认识皇甫坚长,可张济认识,因为他去过皇甫府,与皇甫坚长错身而过,有过一面之缘! ‘皇甫府的二公子……这是大司马的手段吗?’ 张济沉着脸,心里震惊不已。 皇甫嵩是压在他们心头上的巨石,别说张济,就是董卓来了,也得是晚辈! 如果是皇甫嵩出手,介入了豫州,张济便不能轻举妄动,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后手!? 张济心里计较再三,突然转头看向张绣,道:“你之前说多少人?三千?” 张绣见着张济的神情,有些不解道:“是三千,打着的是平虏校尉吕布的旗号。” 张济心中更加不安了,道:“怕是不止三千了。随我进城,其他人原地待命!” 张绣不明所以,还是紧跟着打马进城。 城楼上的皇甫坚长见张济进城,脖子发冷,浑身一哆嗦。 身旁的两个卫士相对镇定,低声道:“校尉,现在跑还来得及,他们没有封城。” 皇甫坚长尽管害怕,外表却看不出来,道:“还得拖一拖。” 两个卫士没有再说,因为已经听到脚步声。 张济上来,冷眼看着皇甫坚长,面无表情的道:“皇甫二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皇甫坚长一怔,道:“你认识我?” 张济神色不善,道:“二公子,董公在前面剿匪,你在后面盗取他的钱粮,是否该有个说法?” 皇甫坚长嘿嘿一笑,道:“张济,你认错了人。” 张济沉着脸,手握佩剑,气势凛凛,道:“二公子,你今天要是不给一个解释,怕是走不出沛县了!” 皇甫坚长向前走几步,来到张济跟前,低声道:“有些事能做,能说;有些事不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张济,你要是硬戳破,对大家都不好。” 张济眼神微变,神情凝肃。 他懂皇甫坚长的意思,现在他将皇甫坚长人赃并获,那就是与皇甫嵩,与大司马府,与朝廷决裂! 这样大的事情,他不敢做主! 皇甫坚长双眼注视着张济的脸,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见他不吭声,忽的哈哈大笑,径直离开。 张济右手一紧,想要阻拦,却又僵硬的没敢动。 皇甫坚长不紧不慢,大摇大摆的下了城楼。 张绣早就从‘皇甫’二字,大致猜到了皇甫坚长的身份,自然而然想的更多,凑近张济,低声道:“叔父,就这样放他走吗?” 张济目中阴沉,心里也不想,这样放走了皇甫坚长,董卓非杀了他不可。 可要是将皇甫坚长扣下,皇甫嵩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那样的后果,张济料定,也不是董卓现在想看到的! 张绣见张济不说话,情知其中厉害,不敢多言。 皇甫坚长下了楼,拉过马,左脚颤巍巍的想要塞进马镫,结果没踩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双手用力拉住马鞍,不动声色的继续上马,转头看向张济、张绣叔侄,大声喝道:“张济,张绣,如果你们愿意随我走,我保你们前程似锦!” 张济听到皇甫坚长的喊话,脸色陡然一振,猛的一把推过张绣,低喝道:“随他去!” 张绣心里一惊,道:“叔父!?” “快走!”张济沉着脸,又是用力一推。 张绣见着张济的表情,一咬牙,转身下楼。 正准备打马离开的皇甫坚长一怔,他只是随口一说,掩饰他的慌乱,怎么还真下来了? 张绣下了楼,骑上马,心中还是难以镇定,艰难的抬着手道:“二公子不弃,末将愿追随二公子!” 皇甫坚长神情不动,想着张绣之前与张郃大战的勇猛,心里暗暗一动,大笑道:“五年之内,我保你一中郎将!” 说完,打马急速离开。 张绣又回头看了眼张济,心中莫名难受,还是跟着皇甫坚长离开。 张济望着张绣走远,心里长长松口气。 “我是没得选,你还有。”张济轻声自语道。 刚说完,他猛的回头,只见不远处,有大队兵马赶来,‘董’字旗飒飒作响。 张济深吸一口气,极力控制表情,转身下了城楼,前往迎接。 迎上董卓大军,董卓坐在战车上,老脸上杀意如冰,双眸瞪如铜铃,凶狠无比的盯着张济。 他身旁有牛辅、贾诩、华雄三人,郭汜等人还在追击袁术,并未回师。 张济单膝跪地在他身前,慢慢的讲述着。 等他说完,董卓猛的拔剑,怒吼道:“好胆!安敢失了老夫钱粮!” 华雄等人吓了一跳,连忙阻止,劝说。 “董公息怒!” “义父,莫怪士度,并非是他的错!” “董公,董公息怒,杀了士度也追不回钱粮,还是想办法追回钱粮才是。” “给老夫让开!”董卓哪里肯听,挥剑便要砍。 手握重兵、坐镇一定,钱粮是根本,失了钱粮,他还怎么领兵,怎么控制豫州? 牛辅,华雄等人与张济交情匪浅,自是拼命阻拦。 “你是说,是皇甫二公子,挟持了张绣,劫走了钱粮?”贾诩突然说话,目光静静的看着张济。 张济不敢抬头,道:“是。” 董卓胸口起伏,手握利剑,脸上杀意如实质,丝毫不减。 钱粮被劫走,令他大胜袁术的喜悦,瞬间化为乌有! 贾诩注视着张济,神色不动,片刻,看向董卓,道:“董公,当即刻上书朝廷,叙述大败袁术一事,并请拨钱粮。” 董卓双眼怒瞪,喝道:“难不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贾诩见董卓愤怒难当,不再说话。 董卓恶狠狠的盯着贾诩,又看向地上的张济,心中大恨,猛的扔掉手里的剑,道:“你们说,当如何?” 他刚刚大败袁术,除了将袁术赶出沛国,暂且没有半点好处。钱粮又被劫走,形势十分被动! 贾诩见董卓冷静了,轻描淡写的道:“董公,夏收在即。” 夏收在意,意味着粮食! 董卓老脸如铁,杀意难消,道:“老夫咽不下这口气!” 钱粮没了可以再‘筹’,但被人算计的屈辱,董卓忍不了! 贾诩静默无声,心中却是思索不停。 皇甫嵩的这一手,出乎他的意料! 情报的准确,时机的把握,以及下手的果断,令贾诩十分震惊。 这说明,朝廷不止对董卓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甚至于袁术那边,也知之甚深! ‘狡兔死、走狗烹,皇甫嵩这么做,是准备好对董卓动手了?’贾诩目中一凝,暗道。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耳贼,玄德公 皇甫坚长哪里知道,他的露面,会让董卓、贾诩等人联想到是他老爹皇甫嵩的安排。 他要是知道,非得跳脚,毕竟皇甫二公子一心想要靠自己做出一番事业。 “快走,快走,不要停!” 皇甫坚长追上了运钱财的车队,不停的催促。 卫士们起初还拼力赶路,没多久便苦不堪言,一个什长擦着汗道:“校尉,兄弟们累了一天一夜了,这路又难走,多半是靠拉扯,实在是走不动了。” 皇甫坚长回头看了眼,十分担心董卓会追过来,眼见太阳高悬,心中焦急不定,安抚着道:“再坚持一会儿,到了戚县,你们想怎么休息都行,现在不走,待会儿小命可能都没了。” 众卫士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得咬牙坚持,继续赶路。 张绣没说话,只是跟在皇甫坚长边上,一脸的心事重重。 一路上,皇甫坚长是提心吊胆,时不时回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队人,有一个二十七八模样的汉子,骑着马,高声喊道:“可是皇甫二公子?” 皇甫坚长吓的心肝一颤,差点从马上摔落下来。 他紧抱着马脖子,抬头望去。 卫士们已经拔刀戒备了,其中一人忽然道:“校尉,他们的旗帜是‘刘’。” 皇甫坚长猛的坐直,伸长脖子,果然见到‘刘’字旗,激动不已的道:“是彭城相!” 旋即,他大声道:“本官乃皇城府校尉皇甫坚长,来人可是彭城相刘玄德?” 不远处的刘备闻言,打马而来。 张绣也不认识刘备,僵硬着脸打量。 脸颊宽长,丰润白皙,双眼温和,五官敦厚,两只招风耳,异常显眼。 “彭城相刘备,见过二公子。”刘备来到近前,十分热情的抬手道。 换做其他时候,这一声‘二公子’,皇甫坚长肯定不会理会,说不得还会阴阳怪气几句,现在却是笑容满面回礼,道:“彭城相客气了,那个,带了多少人?” 皇甫坚长左看右看,刘备身后只有百余人。 刘备笑着道:“备是为了迎接二公子,所以多走了十余里,在后面,还有三千人,二公子勿忧。” 皇甫坚长大松一口气,回头看了眼疲惫的卫士,急急的与刘备道:“自家人,我就不跟彭城相客气了。快快快,让你的人帮忙,好酒好菜准备,再多调一些兵马,防备沛县方向。” 刘备坐在马上,从容自如的挥手,而后打马与皇甫坚长并肩向前,谦逊的道:“备与二公子年岁效仿,不若称呼表字如何?” 单是提前十余里迎接,皇甫坚长便对刘备大有好感,挺直腰板道:“玄德盛情,我记下了。待我回京,一定会与父亲说明,更会上书陛下,为玄德请功!” 刘备连忙抬手,道:“在下并非为了请功,迎接……二公子,是在下分内之事。” 他看着皇甫坚长,忽然想不起来皇甫坚长表字是什么了。 张绣神情不动,只是隐约感觉,这位彭城相有些做作。 皇甫坚长摆了摆手,眼见着三千兵马在望,心中大定,越发从容的道:“这个我自会分辨,玄德勿要多言。对了,听说,你乃是汉室宗亲?” 刘备见皇甫坚长执意为他请功,心中暗喜,面色如常,待等皇甫坚长提及出身,抬起手,略微昂首道:“确实,在下乃中山靖王之后。” “不愧是汉室宗亲,玄德果然不一般!”皇甫坚长郑重点头,实则心里也不以为然。 汉室宗亲多了去了,除非近支或者有权有势,否则与庶民无异。 ‘汉室宗亲’,也就是功成名就时锦上添花,无权无势说出来,只会令人嗤笑! 刘备没有察觉,观察着皇甫坚长,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后面那些大箱子,迟疑着道:“二公子,沛国的战况?” 皇甫坚长摇了摇头,道:“那袁术没用,被董卓打的落花流水,逃去扬州了。” 刘备怔了下,怎么这二公子的话里好像有些可惜? 张绣表情有些复杂,忍不住的回头望了眼。 皇甫坚长与不熟悉的人实在难以寒暄,眼见无话可说要尬场,忽的歪过身子,凑近刘备,低声道:“我在戚县休息一晚,明天天亮便走,伱派人护送我到山阳郡,必有重谢!” 刘备当即道:“二公子勿忧,在下亲自率兵五千,定当护送二公子周全。” 五千! 皇甫坚长对刘辩更有好感了,又凑近一点,低声道:“我所料不错的话,过几日,不其侯便会到彭城,为的是你与那吕布一事,届时你少说话,写一道公文给我,我亲自交给父亲。” 刘备与吕布在彭城追击鞠义,纪灵之时,不知道是因为钱粮还是军功,差点直接打起来,官司从徐州一路打到了刘辩跟前。 不其侯伏完奉旨出京,除了督战董卓,还有便是调查刘备与吕布争执的前因后果。 刘备面色迟疑,似有些不情愿,好一阵子才慢慢抬手,道:“多谢二公子。” 皇甫坚长回头看了眼,见迟迟没有追兵,心里彻底放松下来。 ‘董卓果然还不敢与朝廷撕破脸。’皇甫坚长心里暗道。 刘备与皇甫坚长并肩而行,不时用余光审视这位二公子。 对于皇甫坚长出现在沛国,还手持大司马府兵符,令他很是意外。 ‘袁术大败,逃往扬州,朝廷接下来会怎么做?’刘备心里默默想着。他与曹操一样,一心渴望建功立业,不甘于人下。 徐州与扬州相连,一旦朝廷大军伐扬州,他必然有份参与其中! 皇甫坚长在戚县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各个大箱子被装上了马车、牛车,一路向北,直奔兖州。 在皇甫坚长带着巨大战利品赶路的时候,一封封奏本、公文,雪花一样飞入洛阳城,引起了无数波澜。 尚书台内。 丞相杨彪召集一群人议事,神情振奋,胖脸抖动,笑容难以遏制,道:“袁术叛逆大败,退入扬州,诸位有何看法?” 王允毫无喜色,冷哼一声,道:“那董卓为何停兵不前?不应当继续追剿吗?为何要给叛贼喘息之机?” 荀攸,钟繇,荀彧等人闻言,神情思忖。 王允的话,固然有些赌气成分,却不是没有道理。 袁术一败,士气大泄,理当合兵追击,一举歼灭才对! 杨彪与王允的矛盾已然公开化,收敛笑容,淡淡道:“徐州未平,王睿还在筹集粮草,你是想要董卓孤军深入?” 王允不理他,转向荀攸等人,道:“我意给董卓征调粮草,命他火速进兵,在夏收之前平定扬州,你们意下如何?” 何颙连忙抬手,道:“王公,国库之中,可用不过三万。” 王允深深拧眉,片刻又道:“我意将董卓拿回京问罪,你们有何意见?” 荀彧看着王允,些许老态的脸上有丝古怪一闪而过。 这董卓刚刚大败袁术,朝廷便迫不及待的拿他问罪?这让天下人怎么看?还有人愿意领兵灭贼吗? “诸位卿家在聊什么呢?” 突然间,刘辩从门外进来,看着一众人笑道。 小会议厅的人纷纷起身,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坐。”刘辩摆手,坐到了杨彪的位置上,等一众人坐下,微笑着道:“诸位卿家在说什么事情?” 王允率先抬手,沉色道:“陛下,董卓在豫州肆意妄为,屠戮百姓,杀害世人,纵兵劫掠,杀良冒功……其罪足有八十条之多,每日弹劾的奏本超过三十!而今他大败袁术,豫州尽在他手,豫州上下莫不惶恐,臣请押他入京问罪!” 刘辩神色不动,看向杨彪,荀攸等人,道:“你们怎么看?” 杨彪胖脸紧绷,小眼睛眨动,注意着刘辩的表情,以一种试探语气道:“陛下,董卓狼子野心,不可留在豫州,臣请调回朝廷,徐徐图之。” 刘辩看着他,面露思索,转向荀攸,钟繇等人,道:“诸位卿家的看法?” 荀攸,钟繇,何颙,荀彧等人齐齐抬手,道:“臣等附议。” 刘辩眉头一挑,不由笑着道:“尚书台难得这么意见一致啊。” 荀攸抬着手,道:“陛下,董卓乖张不逊,毫无忠直之心,臣等认为,必须有所遏制!” 刘辩观察着尚书台一众人的表情,沉吟一阵,慢慢说道:“既然尚书台看法一致,那便依诸位卿家的意见吧。” 杨彪,王允,荀攸等人齐齐一怔,陛下不阻拦了? 刘辩心里盘算着,站起来,俯视着一众臣,道:“召回董卓,尚书台须小心谨慎,不可大意。” 杨彪莫名心里一哆嗦,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没有再说,直接出了尚书台。 众臣恭送,等刘辩走了,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刘辩答应他们了,还是令他们心里有种古怪感。 刘辩出了尚书台,走在出宫的路上,手里捻着玉佩,自语道:“还是早了一点。” 左栗跟在刘辩边上,听不懂他的话,小碎步亦步亦趋。 “朕让你好生照顾他,怎么样了?”突然间,刘辩回头看向左栗。 左栗心中吓了一跳,面上越发恭谨,连忙道:“伤已经大好,可以走路了。” 刘辩点点头,道:“用点心,朕要用他。” 左栗神色发紧,低声道:“小人明白。”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降横财 尚书台,丞相值房。 杨彪坐在首位,两边分别是王允、荀攸,皇甫嵩、曹操。 杨彪端坐,面色威严,道:“陛下同意问罪董卓,诸位说一说,该怎么办。” 问罪董卓不是小事情,既要考虑舆论,还要顾及他手里的数万精兵。 曹操闻言,猛的沉声道:“下官反对。” 王允看向他,淡淡道:“曹孟德,你只是列席,无需言语。” 曹操冷哼一声,道:“即便董卓有罪该死,也不是这个时候。朝廷理当优渥安抚,择机而动!是谁人给陛下这般谏言,当立斩!” 王允神色顿沉,道:“曹孟德,这里是尚书台,休要放肆!” “我也不赞同,” 皇甫嵩适时插话,道:“王公,丞相,董卓身为太尉、佐丞,领豫州牧、手握数万精锐、平叛有功,不论哪一条,暂时都不能动他。” 王允的手在身前小桌上一挥,语气冷冽,道:“这些是弹劾董卓的奏本,郡守一级超过二十本,世家名士超过百本,苦主百姓,在廷尉府前排队足有上百,大司马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轻蔑之色,道:“倘若消息走漏,董卓公开谋逆,朝廷如何应对?谁人负责?” 王允恨不得将曹操赶出去,直视着皇甫嵩,道:“所以,尚书台才与大司马府仔细筹谋,一举拿下董卓,彻底解决这个祸患!” “王公有何计策?”曹操又道。 王允眼角抽了下,强忍怒火,道:“我的想法是,假意运送钱粮给董卓,命他亲自来取,伏兵在侧,趁机将他拿下!” “这种计策能对付得来董卓?”曹操坐在那,狭长双眼眯起,微微抬头,即便没有表情,也给人一种蔑视感。 王允猛的转向曹操,语气寡淡的道:“你是觉得弹劾你的奏本太少了?还是认为尚书台都善忘?” 曹操双眼一睁,心头怒气上涌。 这王允,愚蠢自大,狂妄又狭隘,居然当众要挟他! 一直默不作声的荀攸,眼见王允与曹操要争吵,连忙出声道:“王公,曹将军,事关重大,切莫意气用事。” 王允哼了一声,一边想着怎么收拾曹操,一边与荀攸,道:“荀尚书有何意见?” 荀攸也无定计,道:“可先做试探,命董卓入京领赏。不论他是否答应,可命公孙瓒尽速从颍川进汝南、陈国、梁国,至少要占一半豫州,与董卓分庭抗礼。再命徐州陶谦,荆州王睿,尽可能瓜分豫州,缩小董卓的势力范围……” 曹操不在意王允,面色沉思,道:“袁术退据扬州,始终是大患,还须尽早铲除。” 他的意思很简单,董卓与袁术都不是善茬,但得有先后次序。 荀攸看了曹操一眼,又转向皇甫嵩。 皇甫嵩懂他的意思,沉吟片刻,道:“大司马府暂无计划。” 荀攸一怔,什么叫做暂无计划? 杨彪板着脸,接话道:“国库困顿,徐、青、冀三州乱事不定,除开董卓,朝廷无力对袁术进一步征讨。” “一定要拖到夏收之后?”王允心中的火气蹭蹭蹭上窜。他看出来了,杨彪与皇甫嵩早有默契!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他商议! 杨彪俯视着他,淡淡道:“王公有何应对之策?” 王允脸色铁青,张口欲言又一个字说不出来。心中对杨彪,皇甫嵩十分愤怒! 叛逆不臣之事,便是这般敷衍? 曹操余光瞥了眼杨彪,目中些许不满。 这丞相做的也太容易了! “进来吧。”皇甫嵩突然说话。 不等众人反应,门外的徐衍走进来,递过两道奏本,道:“大司马,豫州、荆州紧急奏本。” 皇甫嵩无声接过,打开第一道,是董卓的请功、催要钱粮的奏本。 他看完后,拿出第二道,只是看了眼,不由眉头微动。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即便这样细小的动作,还是逃不过王允的眼睛,他伸着头道:“大司马,出什么事情了?” 皇甫嵩思索一阵,没有隐瞒,道:“第一道奏本,是董卓邀功、催要军饷。” 这一点,众人浑然不在意。 皇甫嵩又迟疑了片刻,道:“第二道是荆州的奏本,说是案行使者温毅发檄文,指责荆州刺史王睿贪渎不法,欺压官民,号召各郡出兵讨伐。而王睿指责武陵太守曹寅附逆,召集荆州各郡守共讨。” 其他人闻言惊愕不已,面面相窥。 这荆州,又乱了? 王允神色阴沉,道:“荆州不可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出声,默认了王允的话。 幽州的刘虞被乌桓、鲜卑拖住了手脚、冀州的应劭在剿匪、青州的朱儁深陷黄巾军泥潭、徐州大乱未定、豫州的袁术刚刚败走,现在荆州内乱。 所有的压力,瞬间给到了朝廷! 杨彪胖脸绷紧,前所未有的严肃,道:“当前要务,是全力确保尽可能的将夏税收上来!” 想要应对这些变乱,最重要的就是‘钱粮’二字! 不等其他人反应,杨彪看向皇甫嵩,道:“大司马府要拿出具体策略,待会儿与本相一同面见陛下!” 皇甫嵩倾身,道:“好。” 王允心里还是记挂着董卓,心里不甘又愤怒,前前后后想了个遍,沉声道:“夏收之后,请大司马亲自领兵,合五州兵马,尽速平定董卓、袁术!” 皇甫嵩看着他,却没开口。 现在已经不是几年前了,当初为了应付羌人入侵,朝廷花费了高达数百万万钱,后面又是黄巾之乱,不间断的征讨,不止将国库掏空,也将普通百姓榨干。 现在的情形是朝廷、百姓两头虚弱,唯有世家大族不瘦且肥。 想要像以前一样,集合五州十数万大军作战,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各地都不太平,夏税那点钱粮完全是杯水车薪。 曹操狭长双眼看着一众人,默默无声。他在大司马府有些日子了,能明白皇甫嵩的顾虑,也陷入深思。 荀攸冷眼旁观,暗自摇头。 ‘还是等侍中庐商议吧。’ 荀攸看出来了,在这里,根本议不出任何事情。 …… 尚书台这边纷纷扰扰,刘辩正在武库,视察最新的武器装备。 转了一圈,刘辩来到院中,有些小心翼翼的骑着身下的大白马,见它温顺,走了许久,才放心的与赵云道:“这马不错,是从西凉来的?” 赵云紧跟在刘辩边上,抬着头道:“是。是钟廷尉送回来的,总共一百二十匹。” 刘辩摸着马毛,又见这匹马比其他马明显强壮的很多,笑着道:“嗯,钟卿家果然不负朕望,有了这些马种,禁军大营的马场总算是有用了。” 赵云是爱马之人,跟在刘辩身旁,几次想伸手摸一摸又缩了回去。 “陛下。” 潘隐小跑着进来,神情慌张又兴奋,手里举着一道奏本,急急喊道:“陛下陛下……” 刘辩担心这匹马随时会暴躁,是以小心翼翼,余光瞥着他,道:“尚书台打起来了?” 潘隐见四周人众多,强按着激动,道:“皇城府的奏本。” 刘辩猛的接过来,打开看去。 这道奏本很厚,像是两本拼接起来的,刘辩沉着眉,细细从头看到尾,表情从开始的一丝紧张,接着疑惑,而后是好奇,最后气息急促,振奋难抑。 他右腿一翻,从马上跳下来,拍着奏本,大笑着道:“好!好!好!” 除了好,他说不出别的话来。 这道奏本里,皇甫坚长详细记录了董、袁大战的经过以及结果,对于豫、徐的基本情况进行了汇报。 其中也花了不少笔墨,叙述了他劫走董卓钱粮的经过! 潘隐是知道的,但仍旧激动,一直陪着笑。 赵云,典韦则好奇的看着那道奏本,他们极少见到刘辩失态。 刘辩拍着奏本,目光灼灼,心里闪过无数念头,好一阵子,迎着一众人的目光,大笑道:“好事!” 说着,他疾步的往外走,道:“回宫!” 皇甫坚长的这道奏本里,记录了他劫到的钱粮总数:粮食四十八万石,而钱财,其中现钱为二十万万钱,其他宝物另算,合计还要翻一倍。 二十万万钱,是二百万缗,相当于二百万两银子,要知道,这时朝廷的赋税,全年不超过七万万! 这是一笔横财,天降横财! 刘辩走的飞快,心里在想着怎么用,刚上马车,还不等坐下便道:“皇甫坚长做的非常好,给他赏赐,重赏!等他回来了,朕要第一时间见他。禁军大营谁在?对了,黄忠,命他率军五千,前往兖州,护送皇甫坚长回京,不,那笔钱粮暂时留在禁军大营,暂且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还有,侍中庐议事,在京的都要到……” 潘隐连忙一一记下,翻身上马,随着马车向御道走,又靠近车窗,低声道:“陛下,武陵太守曹寅反了。” 刘辩拉开窗帘,疑惑道:“你说谁?” 潘隐递过一道奏本,道:“荆州武陵太守曹寅。”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伸手接过奏本,心里隐约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待看完奏本,刘辩微微点头,基本确定了。 曹寅是与王睿不合,害怕王睿杀他,是以假借他日发了檄文,企图先发制人。 在历史上,他也是这么干的,而孙坚逮到机会,直接带兵将王睿逼死,而后刘表接替王睿,担任荆州刺史。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峥嵘之人 刘辩坐在马车上,双眼闪动,心里还在闪电般的转着念头。 皇甫坚长给他的这个惊喜,着实有点大! 一口气给他弄了来了几年的赋税,足够他做太多太多事情了! “朕果然没看错他!” 刘辩又看着手里的奏本,注意着豫州的局势,向窗外道:“潘隐,曹操列席侍中庐。” “是。”窗外的潘隐应着道。 骑着马,跟随在两边的赵云、典韦都在看着车帘,欲言又止。 眼见着刘备,吕布等人屡立战功,他们也想出京领兵。 大汉之人,谁不想凭功封侯?! 马车匆匆来到了朱雀门,不等马车走近,左栗小碎步从边上出来,恭谨又喜色的道:“陛下,唐娘娘有孕了。” 马车里假寐,思索着的刘辩,蓦的睁开双眼,继而拉开车帘下来,看着左栗道:“医师确认过了?” “是,已经诊过了,太后娘娘听到消息,高兴的已经过去了。”左栗雪白脸上,一片欢喜的道。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也是激动不已。 蔡文姬怀孕,不一定是男孩,加上唐姬,那概率就是翻了一倍! 只要她们之中有一个人生下男孩,对于稳定朝廷人心,将有着大用! 刘辩又瞥了眼手里皇甫坚长的奏本,笑着与赵云,典韦等人道:“今天都是好事情,今晚上准你们开怀畅饮,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谢陛下,恭贺陛下!”不止赵云,典韦两人,四周的便衣禁卫也跟着喜上眉梢的应着道。 刘辩摆了摆手,想了又想,余光注意到左栗,心里一动,踱着步向前走,道:“你们都回去吧,左栗随朕来。” 潘隐,赵云,典韦见刘辩要徒步向侍中庐,并没有多想,就在宫里,没有几步路,应着声,目送刘辩的背影。 左栗心里一紧,小碎步的跟在刘辩身后,低着头,双眼微微闪烁。 “那陈宫在洛阳令上倒是做的不错。”刘辩望着侍中庐方向,慢慢说道。 陈宫到任洛阳令,尽心尽力,在安抚百姓,整顿治安上,很是下了功夫,令洛阳城的面貌大为改观。 左栗不敢说话,头低的更多。 刘辩走了一会儿,见皇甫嵩正好进了侍中庐,便在一处小桥上停下来,抬头看向南方,将手里的奏本递给左栗,道:“看看这道奏本。” “是。”左栗连忙接过来,不敢抬头,打开奏本。 左栗与皇甫坚长是完全两个系统,是以消息并不互通,这道奏本直接到了潘隐手里,左栗还一无所知。 左栗起初看得很快,不多久面露异色,接着神色绷紧,心里又惊又慌。 ‘这皇甫坚长不动声色的,居然做了这么大的事情!’ 左栗双眼剧烈闪烁,皇甫坚长的功劳越大,越显得他没用! 他呼吸急促了几分,脑中飞快的思索着怎么立功,挽回圣心。 不等他想完,刘辩淡淡道:“荆州乱了,你走一趟。” 左栗顿时明悟,心中更慌,抬手举着奏本道:“小人领旨。” 这道奏本里,已经说明需要他做的事情了。 刘辩收回奏本,瞥了他一眼,道:“做的隐蔽一点。” “小人明白。”左栗会意的躬身,心底则暗自决定,他一定会得比皇甫坚长做的更好! 刘辩在走向侍中庐的时候,侍中庐内的众人已经商议许久。 皇甫嵩,荀攸,荀彧,蔡邕,曹操五人在座,说的还是豫、扬二州之事。 荀攸神情正色,道:“扬州地广人稀,多烟瘴之地,平乱或比豫州困难数倍。” 蔡邕是第一次参加,心情异样,又因为身份特殊,故作矜持,不断的点头。 曹操摸了摸胡子,而后双眼冷峻,道:“袁术不过一匹夫,朝廷若给我三万兵马,三月之内,必定扬州!” 荀攸看了他一眼,没接。 说实话,荀攸对于曹操的能力还是深表怀疑的,这位目前,也就平定兖州一个功劳,其他几乎都是败事,足够砍头、抄家的那种。 荀彧一脸的少年老成模样,坐在那,不声不响。 皇甫嵩看向荀攸,道:“荀尚书,夏税,朝廷到底能收多少?” 荀攸闻言,面色微凝,道:“不瞒大司马,户曹仔细核算再三,粮税等最多不过一万万,加上盐税、史侯纸以及钱庄可用的,加起来,还不够填补去年的窟窿。” 大汉朝廷寅吃卯粮很多年了,加上去年各类事情,还以种种名义不知道借了多少。 前面的窟窿还在变大,后面又一个接着一个的窟窿出现。 皇甫嵩眉头动了下,道:“董卓暂且放一放,可从徐、荆调兵,合围扬州,争取用一个月平定。” 曹操对皇甫嵩这个提议十分认同,沉声道:“下官愿领军,平灭袁术!” 皇甫嵩故作思忖,他在大司马府向来低调,涉及兵权一事,从来不会擅端。 蔡邕有些听懂了,他近来参与尚书台次数不少,对政务了解更多,忽然开口道:“我倒是觉得,曹将军应当去青州,由青州朱使君领兵征讨袁术。这样一来,董卓有所顾忌不敢乱动,二来也能令徐、荆二州心悦诚服,甘愿听命。” 众人一听,不由得看向蔡邕。 在他们眼里,蔡邕只是一个才华横溢,热衷功名的腐儒,这番见解,颇为让他们诧异。 荀攸注视着蔡邕,想着他的特殊身份,在怀疑是不是刘辩在假借蔡邕之口给他们递话。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荀彧向皇甫嵩道:“大司马,不论如何,不能让袁术有时间缓和,当出奇兵!” “怎么奇兵?”皇甫嵩道。 荀彧道:“命平虏校尉吕布渡过长江,昼伏夜出,奇袭力阳!” 力阳,扬州治所,在九江郡,与徐州广陵郡毗邻。 而目前袁术、韩馥等的屯兵地点在吴郡与丹阳。 若是扬州治所被攻破,对袁术叛军的打击,可想而知。 皇甫嵩默默推敲一阵,道:“可以。” 荀彧看向荀攸,道:“我记得,交趾那边,尚书台有所安排,能否一用?” 荀攸想了想,摇头道:“交趾十分复杂,朱符未必能够抽身而出。” 在大汉十三中,交趾比较特别,因为它并不是‘州’。而交趾刺史朱符,是朱儁之子。 交趾不止众多世家林立,还有复杂的夷人交错其中,各种叛乱起伏不定,朱府到任三年,三番四次差点被谋杀,对于交趾的局势,只能说堪堪稳住。 荀彧想到了孙坚,忽又看向曹操,些许苍老的脸上隐有迟疑之色。 曹操却瞬间明白了,抬手向皇甫嵩,沉声道:“大司马,下官请命,领兵从豫州出九江,策应吕布!” “曹卿家要出征?” 这时,刘辩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一众人连忙起身,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一摆手,道:“免礼。” 五个人目送着刘辩坐到主位之上,这才放下手。 曹操双眸炯炯,抬起手,沉声道:“陛下,臣等议,命吕布奇袭力阳,臣请策应。” 刘辩环顾五人的表情,道:“不用了,朕准备抽调豫、徐二州兵马,共讨扬州!” 荀彧面露一丝疑惑的看着刘辩。 董卓催要钱粮,奏本里就差明写,没有钱粮,他便不动。 公孙瓒等人,还得制衡董卓,根本走不开。 豫州哪来的兵马?徐州能抽用的,不过刘备、吕布合共的一万兵马。 不止他疑惑,皇甫嵩,荀攸,蔡邕,曹操等人同样不解。 刘辩微微一笑,道:“他袁术能招揽那么多人,那么多兵马、钱粮,没道理其他人做不到。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尚书台的诸位卿家,要专心于政务。” 荀攸倒是想,可‘军政’不分家,哪里能够专心? “不知陛下,打算派何人领兵?”皇甫嵩神色冷清,毫无表情,看着刘辩道。 刘辩伸手接过茶杯,道:“朕已经有人选了,过几日诸位卿家就会知道。朕今天来,要说三件事。” 说到这里,他低头喝茶。 五个人不由相互对视,有人选了?是谁? 刘辩将茶杯抱在手里,道:“这第一件事,司隶、兖州、并州的清丈田亩、户丁核查,到现在为止,进展缓慢,阻力丛丛,尚书台要拿出强硬手段,排除干扰,勠力推进。到今年年底,朕要看待初步成果。” 荀攸,荀彧两人脸上面露一丝凝色,躬身道:“臣等领旨。” 清丈田亩、户丁核查,除了朝廷、地方任命的大小官吏懈怠以及被腐蚀等情形外,地方上的士族豪门出手阻止,是最大的阻力! 到现在为止,不说司隶,即便并州、兖州这样被轮番战事蹂躏,破败不堪的州郡,依旧需要当地的士族大户来‘供养’,不论是朝廷任命的官吏还是本土派,与地方士族豪门的关系可以说是错综复杂,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想要查清楚田亩情况,户丁人数,困难不是一点半点。 刘辩扫过他们一眼,道:“第二件事,便是治粟都尉以及盐政,张辽已经控制了冀州盐场。荀彧卿家给朕的建议是,盐由各州、郡、县主官负责,所得钱数,半年一缴,押解太仓。诸位卿家怎么看?” 皇甫嵩仿若未觉,坐在那,状若有思。 蔡邕见状,想到了他的史侯纸,道:“陛下,还得考虑路途中的损耗以及哄抬盐价,谋取暴利等的情形。” 刘辩眉头一挑,看着蔡邕点头道:“蔡卿家所言有理。这件事,便交由太仓令负责,绝不可大意!” 荀彧神色不动的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又喝了口茶,道:“朕要说的第三件事,就是文武分离。州牧、太守、县令等不掌兵,设佐官都尉领州、郡、县之兵,兵额限定。另,朝廷会逐步派将军,领兵分驻各州,归属大司马府统辖,不隶尚书台与地方。” 这件事,刘辩自登基以来,敲敲打打,陆陆续续提过,那时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现在,他无需顾忌那么多了。 皇甫嵩作为大司马,自是十分清楚。 倒是曹操狭长双眼有凝色一闪,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挣扎。 他选择了‘武将’一途,便不能牧守一方了。 征西将军是他的梦,牧守一方也是! 刘辩这三件事,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只不过这一次,刘辩准备付诸行动了。 荀攸,荀彧对视一眼,许攸抬手道:“陛下,是否等平灭袁术之后,再做实施?” 刘辩将茶杯递给潘隐,站起来,淡淡一笑,道:“小小袁术,诸位卿家不要太过高看了。平叛是平叛,政务是政务,不能因为他有所耽搁。” 荀攸,荀彧抬手,恭送刘辩出门。 “陛下果然英明神武,有世宗风范!”等刘辩出门,在一片安静中,蔡邕赞叹道。 众人看了他一眼,没人理会。 荀攸转向荀彧道:“叔父,你怎么看?” 荀彧抬起眼皮,余光扫过所有人,道:“陛下所言有理,袁术一事,朝廷过于担忧了。” 荀攸欲言又止,心里并不这么看。 袁术谋逆,是大汉朝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来,最大的一次世人谋逆,如果不能迅速平定,只怕世家人心都要动摇、离散了。 曹操不屑轻哼一声,他与袁术、袁绍兄弟很熟,深知这两兄弟的秉性。他自信,给他三万人马,最多一个月便能灭了袁术! 荀彧忽的抬手向皇甫嵩,道:“敢问大司马,可知领兵之人?可否透露?” 皇甫嵩不假思索,道:“我确实不知。” 曹操跟着道:“大司马府暂且没有进一步征讨扬州的计划。” 荀彧放下手,老成的脸上出现肃重之色,道:“不可以是渤海王。” 皇甫嵩神情一动,继而微微点头。 曹操的脸上也出现郑重之色。 如果是刘协出去领兵,固然会对袁术等叛军的‘大义’造成冲击,但其中的风险太过可怕,一旦有个闪失,很可能会造成兄弟阋墙、甚至大汉朝分裂的情形! 朝臣们对刘辩的不按常理出牌忧心忡忡,在商议中,刘辩回到了景福殿。 他背着手,站在屋檐下,静静望着不远处。 一个中年人,在禁卫的护送下,缓缓的靠近。 到了近前,这个人的容貌才完全看得清楚。 明显洗过澡,换了身衣服,但头发没有打理,胡子拉碴,神色疲惫,双眼无神,完全不像是一年多前,带兵杀入禁宫,屠戮数千人,英姿勃勃,杀气腾腾,更是杀到了刚刚继位的刘辩身前,毫无退让之意的虎贲中郎将——袁绍! 袁绍在黄门北寺狱经历了太多,也已知道袁家覆灭,袁术谋反等这短短一年多发生的翻天地覆的事情与变化。 他沉默着走到刘辩近前,面无表情的抬手道:“罪臣袁绍,参见陛下。” 刘辩看着他,一时间心里起伏不定,难以平静。 一年多的时间而已,恍若隔世。 当时,他确实被吓到了,袁绍煞气凛冽,手里的剑在滴血,手下的兵已杀红眼,见人就杀,毫无顾忌。 不止是景福殿前,整个皇宫到处都是内监、宫女的尸体,血流成河,杀声盖天。 现在回想起来,刘辩仍是心有余悸。 袁绍见刘辩不说话,抬着手不动,疲惫的脸上,不见半点情绪。 左栗站在一旁,低着头,目光冷冷的盯着袁绍,雪白的脸上一片寒意。 当日,他趴在花坛里,扮作死人,一动不动,耳边是清晰的刀剑划过身体的声音,还有温热的血泼洒在脸上。 时至今日,他还时常被噩梦惊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轻吐一口气,收回思绪,目光渐渐聚焦,看着眼前的袁绍,从身后拿出三道奏本,道:“你给朕的三道奏本,你看看,他们是否瞒报、修改、或者藏匿了。” 袁绍抬头看了眼,伸手接过来,十分缓慢的打开。 双手还有新鲜的血痂,十指枯瘦如树枝。 不多久,他双手举回,道:“回陛下,并无不妥。” 刘辩点头,看向南方,道:“你有多少把握?” 袁绍神情不动,语气毫无波澜,道:“袁术器小量窄,受不得挫折,罪臣与他对战,最多不出一月。”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但朝廷没有钱粮,也没有多余的兵马给你。” 袁绍面不改色,道:“只要有陛下的旨意,罪臣可自行募集。” “陛下,大司马到了。”潘隐在刘辩身侧道。 刘辩抬头,果然见不远处的大门,皇甫嵩已经进来。 刘辩稍作沉吟,淡淡道:“你诛杀阉党有功,加之袁家谋逆时你在狱中,并无涉及,朕赦免你一切罪责,加你为武毅将军,领豫州、徐州兵马,彭城相刘备、平虏校尉吕布共一万兵马,归你调遣。” 袁绍无神的双眼闪过一道亮光,抬起手,道:“臣领旨。” 皇甫嵩走过来,从背影上,完全认不出袁绍,刚要抬手见礼,余光一瞥,神情顿怔,张口的‘臣参见陛下’,硬生生的没说出来。 看到袁绍,他自然就明白了。 一时间,心如电转,闪过无数念头。 皇甫嵩想过很多可领兵之人,包括了曹操,朱儁,刘协,哪怕是赵云这样的新贵,他都想过,万万没想到,会是袁绍! “你去吧。”刘辩瞥了眼皇甫嵩,与袁绍说道。 袁绍抬手,道:“臣告退。” 他缓缓后退,转身离去,至始至终,没有一丝表情外露,无喜无悲。 皇甫嵩等袁绍走了,一贯冷清的脸上出现丝丝正色,道:“陛下,用袁绍,是否冒险了一些?” 袁绍毕竟是袁家人,如果他突然反水,与袁术合流,那将变成朝廷的不世大敌! 刘辩没说话,对着潘隐等摆了摆手。 潘隐会意,给了其他内侍、侍卫一个眼神,全数退走,只留下了刘辩与皇甫嵩。 刘辩抬头看了眼天色,忽的笑着道:“夏天要到了,天气渐热。” 说着,他撸了撸袖子,而后提起裤子,直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与皇甫嵩道:“卿家坐到朕边上来,有些话,是该与卿家好好聊一聊了。” 皇甫嵩怔了下,倒是没有犹豫,跪坐在刘辩身侧。 刘辩望着宫外,道:“卿家,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朕,与朕说过的话吗?” 皇甫嵩面露思索,第一次? 第一次,就是他那个逆子,当街冲撞刘辩,他带着皇甫坚长入宫请罪。 仔细回忆着当时说的话,皇甫嵩还是有些不解,道:“臣糊涂,请陛下训示。” 刘辩笑了笑,道:“卿家当时说,朝廷要警惕地方士族的坐大,不能给他们太多权力。” 皇甫嵩自然记得,只是不明白刘辩的意思。 刘辩余光看了他一眼,道:“朕与卿家的想法一样。只不过,朕觉得,不给权力是不够的,朕还想要看看,到底哪些世家是忠于我大汉的,哪些世家是虎狼之辈。” 皇甫嵩心中顿时恍然。 难怪陛下对袁术谋逆采取了一众纵容的态度,这是在——钓鱼! 而用袁绍,本质上也是一样! 皇甫嵩抬起手,道:“陛下,是否,代价大了一些?” 袁术自豫州起家,豫州被打了稀烂不说,徐州还受到波及,再讨扬州,怕是扬州也得从北打到南。 皇甫嵩哪里会想到,刘辩的心思是‘不破不立’四个字。 有哪个皇帝,会想着将他的江山打的粉碎,重头再来? 刘辩笑着道:“武陵太守曹寅反了,卿家觉得,即便没有袁术,这天下就能太平了?” 皇甫嵩深深拧眉,大汉朝的各种乱象,太过复杂,实在难以用简单几句话去概括。 “陛下,董卓该如何处置?”皇甫嵩没再纠结袁术、袁绍两兄弟,谈起了董卓。 刘辩坐在台阶上,突然有些不习惯,总觉得双腿不舒服,拍打着大腿,随口般的道:“卿家,从前,有一潭死水,死水之下,谁也不知道藏着什么,后来,有人扔进一条怪鱼,这条怪鱼将这潭死水搅的翻涌不断,死水地下的东西,一一都冒了出来。” 皇甫嵩懂了,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与皇甫嵩交了底,也交了心,盘着腿,想了想,道:“鲜卑、乌桓基本无大碍,幽州暂稳。冀州的威胁,主要来自于黑山军。青州的黄巾军复炽,倒也可控。现在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扬州,一个是益州。” 皇甫嵩听着刘辩如数家珍,默然沉思。 他心里清楚的很,平乱不是刘辩的目的,‘新政’才是。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近来有人,不断弹劾杨彪,王允,卿家怎么看?” 杨彪与王允矛盾逐渐扩大,私底下不断有人煽风点火,已经有人开始公开弹劾杨彪、王允,列举罪证了。 皇甫嵩稍作思索,道:“陛下,暂且无人可代杨公。” 刘辩微微点头。 大汉朝廷,需要一个令朝野都信服的人来稳住局势,抛开四世三公的杨彪,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写的正嗨,被喊了出去,所以写的少了点。 立帖为证:明天日万!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可做曹贼 “要朕首肯什么?” 刘辩脚步不停,径直走入了茶馆。 曹操,何咸闻言,转头看去,见是刘辩,神色齐变,纷纷起身,抬手道:“臣参见陛下。” 不远处的掌柜、伙计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的出来,噗通跪地道:“小人参见陛下。” 刘辩摆了摆手,在桌前坐下,道:“茶馆里喝酒,二位卿家好雅兴啊。” 何咸紧张的手足无措,头上冒出虚汗来,呐呐的说不出话。 曹操镇定的多,立在刘辩身前,抬着手道:“回陛下,何县丞想要从军。” 王允站在刘辩身侧,目光冷漠的盯着曹操。 这会儿,潘隐将那掌柜、小二带去了后面,只留下了刘辩,曹操,何咸等人。 刘辩瞥了眼何咸的妻子尹氏,确实是一个风韵独到的少妇,目光转向忐忑不安的何咸,淡淡道:“朕听母后说,你刚刚生了儿子,取名何晏?” 何咸紧张的大汗淋漓,颤颤巍巍的道:“是是是。” 他不能不紧张,他父亲何进的‘入宫’、‘告假’、‘致仕’再到‘病故’,发生的太快,太隐秘,也就是在去年年底之前,才有关于‘何进已死’的消息透露出来,在那之前,何进是一个人人不能、不敢提的禁忌! 谁又不知道,当初他父亲是何等的权势滔天,眼前的陛下根本不放在眼里,是可以指着鼻子教训的存在。 现在,他父亲死的不清不楚,哪怕与刘辩是亲表兄弟,何咸仍是整日提心吊胆,恐惧哪一天也会突然‘病故’。 刘辩见他这副模样,训斥道:“慌张什么?站好了。母后喜欢小孩,没事带着何晏进宫,陪陪母后。等朕的孩子出生了,让何晏进宫伴读。” 何咸又惊又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刘辩皱了皱眉,这位表兄还不如他父亲。 他看向曹操,淡淡道:“怎么?有点功劳了,可以提携朕的表兄了?” 曹操脸色微变,抬手道:“臣不敢。” 刘辩冷哼一声,道:“你不敢?朕听说,你在尚书台,与王仆射针锋相对,冷嘲热讽,口气大的很?是朕太纵容你了吗?有了点功劳就目中无人了吗?” 曹操狭长双眼一睁,目光紧凝,绷直脸角,噗通跪地道:“臣糊涂,请陛下治罪!” 王允见着曹操伏地,目中冷意一闪,心中大是痛快。 刘辩看着曹操的后脑勺,语气不善,道:“袁绍那小妾,被你接进府了?” 那小妾,便是当初袁基用来陷害曹操的。 曹操头磕在地上,黝黑的脸色如铁,双眼圆睁,一片冰色,道:“是。” 刘辩冷哼一声,道:“功劳不大,女人倒是不少。从即日起,你纳妾之前,先通知一声朕,再敢乱来,你去交趾,一辈子别回来了。” 曹操心头涌起阵阵寒意,眼神惊恐,极力保持语气平静道:“臣领旨。” 在以前,不论他犯多大的事,眼前的陛下从未有一句斥责,反而多加安抚、重用。 在刘辩面前,曹操是第一次感到害怕! 王允心中出了一大口恶气,暗暗嗤笑:没了陛下护佑,你曹操算什么动西! 何咸在一旁,冷汗如雨,双腿打颤,俨然一副站不稳的模样。 尹氏粉嫩的脸渐渐发白,悄悄躲到何咸身后。 不大的酒馆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刘辩看着曹操,心中道:这样一番敲打,应该会有作用吧? 对于曹操,刘辩是抱了极大的希望,这种希望,是超过荀彧,甚至于超过所有人的! 但曹操也是一个极其不可控的因素,必须要恩威并重,不能一味的施恩。 “陛下,” 潘隐悄步上前,低声道:“刘璋到了。” 刘辩嗯了一声,站起来,俯视着跪地的曹操,道:“去青州之后,谨慎行事,对于朱使君,要尊崇,不得妄为。” 曹操双眼盯着地面,呼吸短而用力,声音平静的道:“臣遵旨。” 刘辩又瞥了眼何咸,道:“洛阳县事情那么多,好好用事,不要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 “臣臣臣遵旨。”何咸顾不得擦汗,颤声道。 刘辩没再理会他们,转身出了酒馆。 “臣刘璋,参见陛下。”一出门,白白胖胖,憨厚模样的刘璋,一脸拘谨的抬手道。 刘辩淡漠的神色陡然变得春风和煦,笑着道:“刘卿家,随朕走走?” 他这次出宫,主要目的,便是这个刘璋。 刘璋连忙侧身,道:“是。” 王允审视了刘璋一眼,神情漠然,心里思索。 刘焉出任益州牧,独揽军政大权,不止是对朝廷不理不睬,各种弹劾他僭越天子器物,居心叵测的弹劾,从来没断过。 这刘璋被送入京,其实是一个‘质子’。 刘辩踱着步子,右手摩挲着腰间的佩玉,慢悠悠的道:“刘卿家,在京里住的可还习惯?” 刘璋憨厚一笑道:“京中有陛下照拂,臣吃好喝好,近来又胖了几斤。” 刘辩笑着回头看了眼,点头道:“嗯,确实胖了。刘卿家有给卿家来信吗?说了什么?” 刘璋跟在刘辩边上,低着头,笑容不减道:“回陛下,都是些家长里短,嘱咐臣按时吃饭穿衣,家父也说,他老了,总是爱唠叨。” “没有提及陛下吗?”王允忽然插话道。 刘璋一怔,连忙抬手向刘辩的后背,道:“有有,家父信中说,陛下英明神武,乃旷世明君,要求臣忠心为陛下用事,有多少力就出多少力,还有还有就是,要臣谨小慎微,切莫给陛下添乱,宁可少做,也不能做错,凭白给陛下添麻烦……” 刘辩看着不远处的招贤馆,转身往南走,道:“哦,刘卿家对朝廷的新政是怎么看的?” 这里的‘刘卿家’,指的便是刘焉了。 刘璋脸角动了动,似乎极力回忆,好一阵子道:“臣臣,臣或许是忘记了,待会儿回去,一定将家书再看一遍。” “卿家对盐政怎么看?”刘辩道。 刘璋微微抬头,看着刘辩的后脑勺,暗自秉着一口气,知晓今天刘辩召见他的目的了。 他毫不犹豫的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善政,臣十分赞同。” “朕要派盐官前往益州,接管盐场,统管盐的产、运、销,刘卿家会赞同吗?”刘辩语气平淡,轻飘飘的传过来。 王允瞬间转过头,注视着刘璋。 刘璋脸上的笑容仿佛没有减少也没有增加过,恭谨的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陛下诏书抵达之日,益州上下无不遵从。” 刘辩看着不远处的蔡府,满意的点头道:“有卿家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加卿家为巡盐御史,总理益州盐政,一年收个一万万应该是可以的。卿家现在去尚书台见户曹何尚书,他会与卿家交代详细政略的。” 刘璋面露欣喜,抬手大声的道:“臣领旨,告退。” 刘辩眉头一挑,转头看着低着头,缓缓后退的刘璋。 刘辩双眼半眯,心中道:是没听明白,还是早有对策? 等他走远,王允冷哼一声,道:“陛下,这刘家父子不可信!” 刘辩嗯了一声,道:“朕也没指望一道诏书便令刘焉俯首就擒,暂且只需要他不添乱。” 王允明白了,思索一番,道:“陛下,臣还是担心冀州那边。” 盐政关乎两个地方,一个是益州,一个是冀州。 冀州也是多灾多难之地,先是有黄巾军肆掠,后面又有黑山军侵袭,甚至于迫使冀州不得已的将治所迁到了靠近司隶的邺城。 “青州不定,冀州难定。” 刘辩望着北方,道:“朕这次派曹操前往青州,就是要平定、铲除这个根源!” 黄巾军现在的势力范围,几乎遍布北方七州,其中以青州最为炽盛,势力最大,实力最强,时不时溢出,祸乱周围州郡。 王允本还想阻止曹操前往青州,闻言不再纠缠,反而道:“陛下,朱使君在青州一年多,尚且举步维艰,曹操此人行事鲁莽,不计后果,加上钱粮不足,臣虑不足,当再遣将领。” 对于王允的转变,刘辩深为满意,笑着道:“暂且不急,看看再说。朝廷主要的平叛对象,还是扬州的袁术。” 提到袁术,王允下意识想要反对任命袁绍为主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刘辩余光看了他一眼,道:“天色渐晚,卿家且回吧。” 王允迟疑片刻,抬手道:“臣告退。” 他今天是喜忧参半,忧的是刘辩调走了李儒,喜的是刘辩钦点他长子王盖为守宫令、并且当他的面训斥曹操,为他树威。 等王允走了,刘辩与潘隐道:“盯着刘璋,一万万少一分,朕就砍了他的头,送给刘焉!” 潘隐不动声色的躬身,道:“是。” 刘辩轻吐一口气,笑着向蔡府走去。 他的两个女人都怀孕了,不能厚此薄彼。 这会儿,曹操已经回到府里,与郭嘉对坐,讲述今天的事情,尤其是刚才酒馆里发生的一切。 曹操端坐着,面沉如水,狭长双眼里涌动着不安。 郭嘉面无表情,轻轻喝了口酒,道:“我一直在猜测到底是什么人,却没想到会是袁绍。咱们这位陛下行事,果然是出人意表,难以揣度。” 曹操倒是不在乎袁绍,沉声道:“奉孝,陛下,是对我有所不满吗?” 郭嘉看向他,顿了片刻,道:“未必是不满,或许……” 曹操见郭嘉欲言又止,忽的神情恢复平静,语气简单直接,道:“奉孝,还请直言!” 第二更到,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郭嘉的想法 郭嘉暗自点头,单是这份城府,寻常人便不及,没有再迟疑,道:“我猜测,将军或有大用。” 曹操心里骤然一动,盯着郭嘉,双眸灼灼的道:“你是说,陛下派我去青州,不再是临时平乱?” 郭嘉又喝了口酒,轻笑着道:“青州西接兖州、冀州,南下徐州。董卓、袁绍、袁术之流皆是虎狼之辈,别说陛下,朝廷也容不得。不论将来如何,剩下谁,朝廷还需要平乱,现在看来,此人非将军莫属。” 曹操心中的压抑、恐慌、忐忑全数消失一空,神情变得正色,双眼如星,好似在发光。 他深吸一口气,道:“奉孝,我现在该怎么做?” 郭嘉笑容有些晦涩,注视着曹操,道:“将军,就没有想过留在京中?” 曹操一怔,道:“留在京中?” 他下意识的开始思索,留在京中有什么好处。思来想去,除了尔虞我诈之外,毫无建功立业可言。 郭嘉喝着酒,慢慢后倚,一只手撑在地上,目光看下门外,道:“其实,将军的功业,未必是军功。卫霍功业盖世,霍光同样也是。” 卫青、霍去病的功业,自然是建立在征讨匈奴上,这两人奠定了大汉强盛姿态,他们的军功,将大汉的昌盛推到了顶点。 而同为卫子夫的嫁妆、卫青的外甥、霍去病的弟弟的霍光,几乎从未有军功,但他在世人的心中,更高过卫霍。 霍光是承前启后的关键人物,成功抚定了武帝后期的纷乱国势,奠定了孝宣之治的基础,使得孝宣皇帝的文治武功直逼他的祖父——汉武帝! 曹操只是稍微一想,摇头道:“我许诺了陛下,走武途。” 郭嘉知道,但他总觉得,这件事不是无解,无非因机而变。 旋即,他又想起了宫里那位总是出人意料的皇帝,面上出现迟疑之色。 曹操一直盯着郭嘉,见他的表情,道:“奉孝?” 郭嘉悠悠的又喝了酒,道:“既然陛下训斥了,将军该有的姿态还得有。我听说,将军与王公是旧友,临走之前,不如去拜访一下,重叙旧情?” 曹操以前便看不上王允,现在王允自大又狂妄,更是看不上。 还是点头,道:“好。明日我就去。” 郭嘉斜躺在那,与曹操对视,道:“将军,我想见见陛下。” 曹操一怔,道:“你要出仕?” 他与郭嘉相处时间日长,知道郭嘉是不喜欢受约束的人,肯定受不了入朝为官,至少,不能时时喝酒这一条,就会令郭嘉止步。 “不是,” 郭嘉笑了笑,道:“我是想一睹圣颜,还请将军成全。” 曹操目光微闪的看着郭嘉,道:“倒也不难办,找机会,你假扮我的亲兵,随我一起面圣。” 郭嘉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 想着能见到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帝陛下了,郭嘉不禁有些开心,灌了一大口酒。 虽然有郭嘉的安抚,曹操的忐忑去了大半,但心里还是不安定,总在怀疑,刘辩对他的圣眷在流失。 一个有志于大事业的人,对于圣眷格外看重! 没有了圣眷,意味着终生碌碌无为。 他没有说出口,脸上从容自若,与郭嘉对饮起来,畅谈着此番去青州的宏图大业。 曹操有心思喝酒,不知道有多少人无眠。 夜晚的洛阳城还是很热闹的,去年那些惊天动地的杀戮,仿佛已经是久远的过去。 袁绍理了发,修剪了胡须,穿着常服,穿街过巷,来到了袁府前。 现在的袁府已经荒废太久了,几乎是人人绕着走,没人愿意沾边,尤其是袁术谋反后,这里更是成了一处禁地。 “这人是谁啊?居然敢站在那里?” “不会是袁家余孽吧?不怕死吗?” “感觉不像,这么大摇大摆的站在大门前,或许是仇家?” “这倒是有可能,袁家害死了那么多,总有人想要报仇的。” “看着背影有点眼熟?” “是当官的吗?” “不知道,想不起来……” 不远处渐渐有人在眺望,窃窃私语。 袁绍神情枯默,静静看着脱落一半的牌匾,被查封的大门,注视了好一阵子。 他回头看了眼议论的人群,转身离开。 不多久后,他来到大鸿胪,径直走入大司马府为他安排的临时住所。 刘璋躲在柱子后,一直观察着袁绍,见他目不斜视的进了房间,这才低声自语道:“这袁绍真的废了,死气沉沉的。” 刘璋当时虽然不在京中,可全国各地都在盛传袁绍铲除阉党的英勇事迹,有相当一段时间,袁绍的名声盖过了所有人! “少主,” 有个半百小老头来到刘璋身后,低声道:“主人传话过来,少主若是想回去,主人便派人来接。” 刘璋抱着柱子叹了口气,道:“董卓都跑不了,我往哪跑?” 老头躬着身,道:“主人说有办法。” 刘璋垂头丧气的往回走,道:“让他收收心,我想过几天舒心日子。” 老头没再说话,跟在刘璋身后。 …… 第二天一早,尚书台。 进进出出的大小官吏,看到了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 向来是卡着点来的丞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了,此时正与左仆射的王允站在屋檐下,谈笑风生,满面笑容。 王允向来不苟言笑的漠然脸色,此刻完全展开,与杨彪道:“丞相,要说茶,还得是会稽所产,我家里有一罐,改天送丞相尝一尝。” 杨彪胖脸抖动不停,笑呵呵的道:“子师,要说茶,你比不过我,我在豫州有一处茶园,明年春雨之前,必有好茶!” 王允客气抬手,道:“那我改天一定要登门尝一尝,丞相切莫恰好访客去了?” 杨彪哈哈大笑,道:“不会不会,子师要喝多少都有……” 四周的官吏听着丞相前所未有的爽朗笑声,不禁愣住了,悄悄探头来观瞧。 荀攸,何颙等人来了,没有向其他官吏见礼之后便进去,而是来到两人身前,加入了做事之前的寒暄行列。 四人有说有笑,完全不见以往的针锋相对,明枪暗箭,争吵僵持。 又一会儿,刑曹尚书李儒到了,众人瞥向他,声音渐小,笑容收敛。 荀攸见状,连忙笑着道:“王公,时辰差不多了。” 有了台阶,杨彪,王允都点头,客套着转身,相继入了值房。 李儒将一众人表情尽收眼底,默然无声,走向王允的值房。 他即将调任汝南太守,这是明显的贬斥。 原本前途远大,周围附庸了无数人的李儒,一下子被打落下来,所有人远离,避之如蛇鼠。 李儒心中强压着一口怨气,表情平静的来到王允的值房。 王允对李儒发配汝南,心里自是有些心疼,毕竟李儒是他在尚书台唯一的亲信,还是在刑曹这么关键的位置上。 王允神情漠然,不等李儒说话便道:“你暗中调查、收集丞相的事,太过招摇了。” 李儒一愣,是因为这个吗? 他顿时不甘的道:“王公,丞相无能,天下人尽皆知,王公才能胜他十倍,乃王佐之才,为何要屈居人下?” 王允脸色一沉,低喝道:“放肆!丞相也是你诽谤的!” 李儒怔了怔,有些说不出话来,往日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王允旋即恢复表情,淡淡道:“此事到此为止,你收集的那些,全数毁掉,不可多留。你去汝南,好好用事,我找机会,将你再调回来。” 有了王允这句话,李儒多少宽心一点。毕竟王允生性孤僻,手底下没有什么人,待杨彪被罢,王允上位,他肯定还会回来,而且更进一步! 李儒肃色抬手,道:“下官明白了。” 王允只当李儒明白了他的苦心,看着他道:“此去汝南不太平,我请大司马府抽调二百禁军护送你过去。记住了,离一些人远一点。” 李儒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谢王公。” 至于是哪些人,李儒心如明镜,颍川,汝南世家众多,彼此联姻多年,关系是错综复杂。而朝廷里,‘颍川党’一家独大,一直令王允深为忌惮。 这时,守在门外的小吏推门而入,道:“王公,袁绍、曹操到大司马府受命,大司马请丞相、王公一同前往见证,签署任命文书。” 王允站起来,走到李儒跟前,低声道:“那董卓,你想办法盯住他。” 李儒双眸一肃,低声道:“下官明白。” 王允没有再多说,出门前往大司马府。 迎面遇到了杨彪,王允顿时微笑着道:“丞相,我听说,令公子不准备出仕了?” 杨彪胖脸颓然,叹气道:“儿大不用娘,也不由爹,只能随他去了。” 自去年刘辩御驾亲征,大获全胜而归后,洛阳城上空的阴霾尽去,陆陆续续不知道多少人入京,想要入仕。 杨修回京之后,一度要入仕,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没了动静。 王允与杨彪并肩出了尚书台,转向大司马府,笑着道:“犬子为陛下所钦点,为守宫令。陛下与我言,举贤不避亲,丞相大可不必过于爱惜羽毛了。” 杨彪的小眼睛一睁,王允的儿子为守宫令? 守宫令可是要掌管皇帝的文书、抄录、传送,非一般人不足任! 他心里若有所思,如果他儿子入仕,该为什么官比较合适? 杨彪虽然不想入仕,可并不代表他儿子不想,再说了,他儿子不入仕,他杨家的四世三公岂不断绝? 到了大司马府,便看到了并排立着的袁绍与曹操。 皇甫嵩看着杨彪、王允两人,递过一道奏本,道:“二位先看看这个。” 杨彪有些好奇,拿过来打开,扫了眼,疑惑道:“孙坚请命,去荆州平乱?” 荆州的武陵太守曹寅假信发檄文,讨伐荆州刺史王睿。而王睿则发文指责曹寅附逆,命荆州各郡征讨。 目前来说,荆州已然乱作一团,到底现在什么情形,朝廷是一无所知。 王允接过来认真看完,也不解道:“他是汉中太守,为什么请命去荆州平乱?” 曹操很想说话,但因为刘辩昨天的训斥,令他强行收住口,站在那,冷眼旁观。 皇甫嵩看着两人,道:“我意不准。” 杨彪下意识的点头,道:“嗯,不准。” 王允心里突然想起了,昨天刘辩带着他见了刘璋。 而在去年,朝廷派了五路使者去益州,最终只有两路返回,其他三路据传言是死于匪盗之手,而孙坚后来又遭遇不明袭击。 ‘是那刘焉做的?’王允心念斗转,双眸冰冷,一脸寒意。 皇甫嵩注意到了王允的表情,没有多说,拿过袁绍、曹操的任命文书,摆放在小桌上。 杨彪率先坐下,拿起笔,仔细看完,署名,盖印。 王允随后坐下,署名盖印,回头看向袁绍、曹操。 袁绍面无表情,双眼淡漠,看不出一丝情绪。 曹操满脸大胡子,双眼狭长,即便再郑重之色,在王允眼里,依旧是一副奸猾模样。 王允坐在那,淡淡道:“望你们忠心用事,勿忘圣恩。” 袁绍没说话,仿佛没听见。 曹操不想理,可还是强压着心中对王允的不满,强行抬手道:“下官领命。” 王允见袁绍不说话,冷哼一声,道:“记住你的身份,倘若再有不臣之举,袁氏必绝于世!” 袁绍脸角微抽了下,好像苏想过来,抬头看向王允。 王允目光锐利,与他对视。 袁绍脸上不动分毫,双眼死气沉沉,慢慢又低回头。 皇甫嵩将两道文书拿起来,又命人取来符节、印信、兵符等物,先是递给曹操,道:“曹操你领兵一万,在禁军大营点兵,即日启程,一路上不得耽误,不得行其他事,以最快速度与朱使君汇合!” 曹操神情肃重,双手接过,沉声道:“下官领命!” 皇甫嵩又将另一叠递给袁绍,道:“你领兵两千,前往汝南,募兵筹粮,待等夏收之后,择机征讨袁术。” 袁绍捧着接过,看着‘武毅将军’四个,无神的双眼泛起一丝光亮,道:“下官领命。” “不好了不好了,” 突然间,徐衍急匆匆从外面进来,拿着一道奏本,急声道:“袁术发兵荆州了。” 第三更,四千字,三更万字,求月票~~ ps:明天更新晚一点哈~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关云长 曹操出了朱雀门,目送着袁绍上了马车,狭长双眼闪动着冷意。 曹操与袁家的恩怨情仇十分复杂,袁绍此次复出,他也不赞同。 穿着一身甲胄,手持长枪的郭嘉,从腰间拿出酒壶,长长的喝了一口,等曹操过来,道:“看来,今天是见不到陛下了。” 曹操上马,道:“袁术发兵荆州,陛下估计是不会送我了。” 郭嘉舔了舔嘴唇,道:“不意外,袁术想要正君除贼,扬州肯定不够,豫州暂时回不去,内乱的荆州简直是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才怪。” 曹操轻轻打马,神情肃然,冷声道:“乱臣贼子,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郭嘉跟在他边上,道:“将军,我怀疑,陛下在用这种方式,将旁落的权力逐步收回去。” 曹操怕郭嘉跟不上,悄悄勒住马,走的慢,道:“不止是你,朝廷里也有这样的传言,说是陛下在刻意纵容袁术谋反。” 郭嘉喝着酒,回头看向朱雀门,倨傲的脸上闪过好奇之色,自语道:“可惜了。” 曹操知道郭嘉想见刘辩,但别说郭嘉了,就是他也不是想见就见,想安排便能安排的,只能等待时机。 曹操望着袁绍的马车渐行渐远,沉着眉道:“奉孝,夏收还有一个月,多给袁术一个月时间,平乱怕是更为不易了。” 郭嘉手持长枪,感觉肩膀很是酸痛,递给身后的侍卫,摇头道:“人心在汉,袁术谋反是野心也是不得已。他身边的人多半如此,固然能强横一时,但凡朝廷发力,平灭只是时间的问题。但大汉的问题,不在袁术。” 曹操很想与郭嘉认真讨论,显然不是时候,强按着好奇,看着他道:“此番去青州,奉孝可还有其他谋略?” 郭嘉看向青州方向,笑着道:“昨夜与将军说,我要送给将军一份大礼,还须得到了再说。” 曹操对这个‘大礼’一直百爪挠心,见郭嘉不肯多说,也只能强忍着。 与此同时,景福殿内,书房里的刘辩刚睡下,潘隐悄悄来到门口,侧耳听了听,又退了回来。 徐衍端着一叠奏本,与潘隐低声道:“大长秋,外面还在等着。” 潘隐抬头看去,见杨彪,皇甫嵩,王允三人在眺望这里,有些不耐烦的道:“陛下一夜未睡,这才刚刚睡下。陛下的起床气你是知道的,你要敢喊,你去喊。” 徐衍哪敢,端着一堆奏本,进退不得。 潘隐左思右想,还是向着不远处的大门走去。 杨彪见潘隐过来,连忙道:“大长秋,陛下可是召见我们?” 潘隐见着这堆大人物,陪着笑道:“诸公,不是小人拦着,是陛下刚刚睡下,这段时间,陛下夙兴夜寐,从未睡一个囫囵觉,小人着实不敢打扰。” 王允对阉宦极其厌恶,顿时哼一声,道:“寻常小事,我们岂会惊扰陛下,再去!” 潘隐丝毫不见怒色,仍旧陪着笑,道:“王公,前不久有个小黄门得了件好东西,要献给陛下,在陛下睡熟之时打扰,陛下发怒,丈打五十,差点没命。” 王允神情冷漠,道:“他巧取豪夺而来,不死是陛下仁慈,事关逆贼,此等大事,你也敢阻拦?” 杨彪,皇甫嵩,王允三人没说话,他们现在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刘辩。 “过来吧!” 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潘隐急忙回头,见刘辩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口,吓了一跳,小跑过去。 到了跟前,见刘辩神色疲倦,双眼充斥着血丝,潘隐慌张的道:“陛下,他们……” 刘辩摆了摆手,道:“打盆水来。” 潘隐应着,吩咐中黄门,侧身到刘辩身后,给刘辩梳理头发,目光一瞥便见到杨彪,王允,皇甫嵩等人齐齐过来。 杨彪来到近前,看着刘辩的神情,胖脸抖了下,还是道:“陛下,袁术突然发兵荆州,目前已攻占江夏郡。” 其他人没说话,躬着身,一脸恭谨色。 要说整个大汉谁最勤政,莫过于眼前的陛下,想来又是一个夙夜未休。 刘辩没说话,接过洗脸盆就放地上,双手抄起来扑打在脸上,搓揉再三,总算清醒一点,接过毛巾擦着脸,这才道:“这不是应该早有所预料的事情吗?朝廷里就没有一个人有点大局观,前瞻性吗?” 杨彪,王允等人不自觉低头,面露‘请罪状’。 他们困于朝局,眼前的都忙不过来,哪里还能看到更远一点。 刘辩用凉水过着脖子,淡淡道:“二荀在那道檄文之后,就上书给朕了。公孙瓒目前在汝南,吕布屯兵一万在广陵。” 王允闻言立即道:“陛下,只怕还不够,有那曹寅为内应,臣恐王睿挡不住袁术多久。” 王睿这个人,其实没什么能力,这个荆州刺史的来由,盛传是从阉党手里买的。 刘辩瞥了他一眼,冷哼道:“那你说,朕还有什么办法?” 王允神情动了动,抬着手道:“陛下,可否从禁军大营抽调两万,或者命陶谦从广陵出兵,亦或者,益州那边……” 杨彪,皇甫嵩不等他说完,不动声色的看向他。 禁军大营、陶谦抛开钱粮等问题不说,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益州的刘焉,岂能给他机会出兵荆州?!万一他占了荆州而不退兵,朝廷莫不是还要与益州开战? 王允好像也意识到问题所在,连忙补救道:“陛下,汉中太守孙坚上书,请求率兵前往荆州平乱。” 刘辩抬头看了眼南方,冷笑一声,道:“这牛鬼蛇神都要冒出来了,是觉得朕的大汉真的到了亡国之际了吗?” 杨彪,王允,皇甫嵩三人神情立变,纷纷躬身。 这种话,即便是皇帝说出口,也令人心惊胆战! 刘辩说完这一句,收回目光,淡淡道:“益州不能动、孙坚也不能动。另外,兖州、青州的州牧,朕考虑替换,尚书台酝酿下人选。宫外六曹等的官衙建造的差不多了,找个时间搬迁出去。” 杨彪见刘辩浑然不在意袁术进兵荆州,胖脸抖动着,余光瞥向王允。 王允刚刚提及益州,担心触怒刘辩,哪敢再开口,顺着目光瞥向皇甫嵩。 皇甫嵩沉吟片刻,道:“陛下,交趾那边,是否当有所策应?” 刘辩困倦来袭,又用冷毛巾摸了摸脖子,道:“指望不上了。命兖州徐荣,将兵马往豫州方向挪三十里。” 皇甫嵩顿时明白了,道:“臣领旨。” 王允也懂了,道:“陛下,董卓一直在催要钱粮,怕是徐荣不够威慑他。” 刘辩从容自信,道:“他会懂朕的意思的。” 王允不懂了。 杨彪也不懂。 倒是皇甫嵩若有所思的点头,道:“陛下,禁军大营……” 刘辩看向他,眨了下眼,猛的会意,连忙向潘隐,又看到不远处的赵云、典韦,喊道:“你们准备一下,朕要去一趟禁军大营。” 皇甫坚长,快要到了。 潘隐一愣,小声的道:“陛下,是否休息一下?” 刘辩摆了摆手,又蹲下,啪啪啪冷水打脸,而后一边擦着毛巾一边道:“路上眯一会儿吧,京里的事情便交给诸位卿家了。对了,丞相,待会儿去御史台,看看御史台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该派出去的巡城御史就派出去,其余的那些,比如那个案行使者之类的,全数招回。” 杨彪怔神,不知道刘辩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去禁军大营,看了眼皇甫嵩,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摆了摆手,没有多说,转身回了房间,换了身衣服,便带着一众人,急匆匆出宫。 坐在马车内,刘辩越发困倦,上下眼皮打架,瞥了眼边上的赵云,越发头疼了。 大汉朝看似人才济济,实则能够统帅大军出征的,现在仍旧是那‘三杰’,其他人还差得远。 偏偏这三人,一个困在并州,一个在大司马府,一个深陷青州。 “还得给他们时间……” 刘辩轻声自语,二十出头的赵云,三十多岁的曹操,都还显得生嫩。 旋即,刘辩又想到了江东的那帮人,双眼微微眯起。 都是野心勃勃之辈! “朕眯一会儿。”许久后,刘辩有些撑不住了,对着外面说道。 潘隐等人连忙低声应声,马车走的越发平稳。 在刘辩赶往禁军大营的时候,皇甫坚长的速度,比预料的要快不少。 到了禁军大营门口,皇甫坚长坐在马上,与一长须大汉抬手道:“多谢云长一路护送,改日定一醉方休!” 长须大汉抬手,声音低沉有力,道:“既已送达,关某将回去禀明兄长,二公子,告辞。” 皇甫坚长看着他的背影,恋恋不舍。 这个关云长虽然只带了五百人,但在路上,一人冲阵,杀的百余匪徒落荒而逃,勇猛的可怕。 史阿,张绣同样露出异样的神情,这样的人物,将来必不会寂寂无名! 皇甫坚长等关羽走出很远,这才收回目光,瞥见黄忠带人迎出来,与身前的另外五百人抬手道:“诸位兄弟辛苦了,每人一缗,本二公子决不食言,在禁军大营大吃大喝一晚,明日再回!” 这些人,是皇甫坚长从徐荣手里借来的。 “多谢二公子!”一众人大喜。 身体长了结石,坐久一点就腰酸背痛,蓝瘦香菇。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铁面无情的黄忠 直到天色黑透,刘辩的车队才抵达禁军大营。 自然是畅通无阻,有着典韦、赵云开道,刘辩大步进了大营。 没走几步,赵云从前面回来,道:“陛下,皇甫校尉以及其他人,基本上都在食堂,据说差点打起来。” 刘辩一怔,脚步加快,道:“为什么?” 赵云道:“好像是二公子额外出钱,让随他来的兖州兵伙食大好,引起了禁军的不满。” 刘辩眉头皱了皱,没说话,只是脚步更快了。 还没进大门,便听到了众多清晰的喝叫声。 “凭什么他们能吃那么好?我们就干瞪眼?” “你们又没打仗,又没有军功!” “我们不过是拿了几块肉,我们这么辛苦,一个月没吃上一回肉,吃一口尝尝怎么了?” “敢动刀子试试?” 刘辩来到门口,便看到两帮人,摩拳擦掌,气势汹汹,大战一触即发。 而皇甫坚长站在中间,急的满头大汗,不停劝说,根本没人理他。 “立定!” 突然间,一声大喝从不远处侧门传出来,接着一身甲胄,满头大汗的黄忠出现。 几乎所有士兵听到声音后,条件反射的齐齐后退,列成两排,抬头挺胸的站好。 包括所谓的‘兖州兵’,与禁军大营的士兵一样,整齐划一的立正在对面。 实际上,这五百‘兖州兵’,是皇甫坚长从徐荣手里借的,而徐荣的兵马本就来自禁军大营,区别在于训练时间的长短罢了。 “陛下驾到!” 潘隐一声尖锐长叫,刘辩随后走进来。 黄忠,皇甫坚长等人见着,连忙迎过来,同时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其他士兵单膝跪地,道:“小人等参见陛下!” 刘辩笑容和煦,道:“免礼,都免礼。朕还没进来便听到诸位在争吵,是在吵什么?” 皇甫坚长面色犹豫,不敢说话。 黄忠沉着脸,强忍怒气,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一个士兵抬头,向刘辩大声道:“陛下,这些兖州兵吃肉喝酒,我们只是想尝一口,他们都不让。” 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然很委屈。 ‘兖州兵’不干了,一个人回呛道:“你们是吃一口吗?你们一人一口,还有我们的吗?我们不给,你们便要抢,还要打人!” 双方怒气顿时再次上涌,俨然又要掐起来,刘辩顿时一笑,道:“不就是一口酒肉吗?朕做主了,三天之内,每顿加肉,管你们吃饱!” 对于禁军大营,虽然刘辩尽力补给了,但由于国库空虚,禁军大营的伙食非但算不上好,还有经常饿肚子的时候。刘辩心里多少有些愧疚,现在有钱了,是以想要弥补一二。 禁军大营的士兵闻言大喜,刚要谢恩,黄忠忽然间沉声道:“陛下,不可!” 刘辩一怔,旋即皱眉,已经很久没人这么不给他面子,当众反驳他的话了。 黄忠抬手向刘辩,沉声道:“陛下,禁军大营自有军规,这些士兵不守规矩,强夺饭菜,甚至要聚众斗殴,不可饶恕!非但不能赏其饭食,还当严惩。” 刘辩闻言顿了下,有些僵硬的脸上再次浮现笑容,道:“不论是兖州兵还是禁军大营,近来都辛苦了,偶尔吃点好的放松一下也是应当的,卿家不要太严苛了。” “不可!” 黄忠抬着手,毫不退让,道:“陛下,有一便有二,今日得了,明日又要其他该如何?军规无情,不能宽纵!” 刘辩眉头皱起,心里涌起怒气。 潘隐一见,上前呵斥道:“黄忠,你放肆!陛下体恤将士辛苦,赏两顿饭食怎么了?你这是抗旨,是大罪,你知道吗?!” 黄忠沉色不改,单膝跪地,道:“臣谨遵军规,不知冲撞陛下,请陛下治罪。但军规便是军规,即使陛下,也不当违背。” 潘隐急了,指着他道:“你你你放肆!” 皇甫坚长在一旁都听傻了,愣愣的看着黄忠,心想:这人是傻子吗?不就是几顿饭食吗?用得着这么当众不给陛下面子吗?活够了吗?前途也不要了? 士兵们不敢说话了,纷纷低头,触怒皇帝,在他们眼里可是天大的事! 刘辩脸色有些不好看,余光扫过一群人,冷哼一声,甩手走向侧门。 “你给我等着!” 潘隐冲着黄忠哼了一声,快步追上去。 赵云,典韦等人看了眼黄忠,从他身前穿过。 皇甫坚长这会儿反应过来,追向刘辩。 黄忠还跪在地上,脸色毫无变化,丝毫没有因为触怒刘辩而惶恐不安。 其他士兵面面相窥,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等听不到脚步声了,黄忠起身,神情沉肃,道:“除了兖州兵,其他人继续训练,违者严惩!” 黄忠在禁军大营练兵以‘严苛’出名,铁面无私,士兵多有畏惧。没人敢反对,蜂拥着出了大食堂。 刘辩出了食堂,看到新建的马场,径直走过去。 皇甫坚长从后面跟上,瞥着刘辩侧脸余怒未消,顿时满脸堆笑,道:“陛下,那黄忠是出名了耿直,陛下要是生气,让典校尉与打一架,好好教训一番。” 潘隐等人扫了他一眼,这叫什么话? 皇帝当众报复一个小小牙门将,传出去,脸面还要不要了? 赵云跟在边上,注意着刘辩的脸色,道:“陛下,黄牙将的话,不全无道理。” 刘辩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走。 他倒不是因为黄忠的话没道理而生气,实则上是做惯了皇帝,容不得别人当众落面子。 ‘要不得要不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刘辩心里暗自警醒,带着一众人来到了马场前,只见栏杆内,马槽纵横交错,马厩里有骏马,场地上还有些散乱的,更有士兵在不远处骑马驰骋,马鸣声此起彼伏。 刘辩看到了熟悉的几十匹强壮大马,道:“这些马要好好养,钟卿家好不容易弄回来的,朕还指望着他们为朕培养出一支精锐骑兵。” “臣领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黄忠,抬手应道。 刘辩回头看向他,下意识的要发怒,眉头一皱,脸上又恢复了春风和煦的笑容,沉吟着道:“卿家刚才的话有理,朕确实不应该擅自插手禁军大营的规矩。卿家治军有功,擢升中军校尉。” 黄忠明显怔了下,而后平静的抬手道:“谢陛下。” 皇甫坚长在一旁见着,心中震动,暗自钦佩:陛下果然有大胸襟! 说完这一句,刘辩刚才的怒气也消散一空,这才看着皇甫坚长,笑容更多道:“你这一趟,确实给朕带来了大惊喜,说吧,要什么赏赐。” 皇甫坚长神色一正,抬手道:“臣伏愿为陛下效忠,并无奢求赏赐。” 刘辩哪里不了解他,想着相比于数年赋税的钱粮,笑容化不开,道:“在京中时,朕与大司马聊过,他也颇为震惊。” 满脸正色的皇甫坚长,听到这句话,表情显得极其别扭,似在高兴又强行忍住,很是辛苦的模样。 刘辩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他,道:“这块令牌是大司马府特制的,可以从各州无需旨意与大司马府的命令,直接调兵五千,对于县令以下的官吏,先斩后奏。太守以下,先羁后奏。对于确定谋逆大罪,可就地诛杀。” 潘隐,赵云,黄忠等人闻听齐齐色变。 这是多大的权力! 就他们这些人,全部在‘先斩后奏’的范围内! 皇甫坚长伸手颤巍巍的接过令牌,如同做梦一样,神情恍惚,双眼大睁,气息急促。 他之前想过很多可能,升官,给钱,甚至于爵位他都妄想了一会儿,万万没想到,会是这道令牌! 这道令牌,可比升官发财重要的太多太多! 不止是权力,还有眼前的陛下对他的信任! 这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臣叩谢陛下!臣定当忠心耿耿,为陛下分忧,为陛下解愁,为我大汉尽忠职守!” 陡然醒转过来的皇甫坚长,猛的伏地,急声说道。 刘辩弯腰,拉他起来,道:“行了,带朕去看看吧。” “是是是。”皇甫坚长口干舌燥,领着刘辩走向禁军大营的大仓。 刘辩慢慢走着,瞥了眼黄忠,道:“黄卿家,治兵是当严苛,但须知严宽有度,军心似民心,不可欺。” “臣明白。”黄忠躬身道。 潘隐见黄忠没有硬顶,心里冷哼一声。 刘辩倒是不在意,带着一大群人,来到了大仓。 这里原本是储备军饷、钱粮,但现在空着一大半,倒是一个个堆积如山的大箱子,占据了所有人的目光。 刘辩走过去,看着洒落一地的铜钱,还有众多盖不住的大箱子,激动的上前,一个个观瞧。 皇甫坚长控制好情绪,怀揣着那道令牌,在刘辩边上道:“陛下,经过臣一路上的仔细估算,现钱可能有三十万万,具体还须认真清点,臣还未来得及做。其他财物也皆是董卓在豫州各地劫掠所得,粗略估价,当有超过二十万万钱。” 刘辩瞳孔猛的一缩,五十万万的话,逼近大汉十年的赋税了! “豫州世家果然有钱……”刘辩双眼隐隐发红,看着一个个大箱子,如同是绝世宝物,激动的双手忍不住上去抚摸。 董卓威逼利诱、巧取豪夺,甚至是劫掠的自然不会是穷困潦倒的普通百姓,是那些富得流油的世家大族!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丰厚的战利品 刘辩让人搬来了一个凳子,坐在大仓内,看着上百人在清点皇甫坚长带来的‘战利品’。 他身后站着潘隐,典韦,赵云,皇甫坚长,黄忠,张绣等一大群人。 “说说你奏本里没有的事。” 刘辩端着茶杯,看着一个个铜钱,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声音,简直如同仙乐,神情陶醉,双眼半眯的道。 皇甫坚长神情一振,躬身道:“陛下,经过臣的查探,彭城相刘备与平虏校尉吕布的不和,是因为争夺叛军的粮草,彭城相有个结义兄弟,好像是老三,脾气十分暴躁,与吕布大战了上百回合,双方不分胜负,最后钱粮被刘备所得。吕布随后引兵劫掠,刘备便向徐州牧弹劾,吕布是兖州牧的义子,是以陶使君左右为难,将事情上报给朝廷。” “张飞?” 刘辩微微点头,道:“继续说。” 皇甫坚长想了想,上前半步,低声道:“陛下,臣在叛逆袁术军中埋了不少人,发现这个袁术简直是个草包,行事犹豫,处事迟疑,畏首畏尾。但为人狠毒,眦睚必报,臣听说,他掳了一个叫做田丰的人。这人刚直,不肯听命,袁术便以家人威胁,后来更是派田丰去董卓军中送死,没等到田丰消息便杀了田丰宗族六十余口。” 刘辩轻轻转动着茶杯,道:“这袁家兄弟最大的缺点,就是野心大,本事小,出身高贵又心胸狭隘,不足成大事。” 典韦,赵云,黄忠,张绣等人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皇甫坚长等了一会儿,神色微肃,道:“陛下,相对比袁术的无能,臣观董卓非同一般。纵然身处劣势,但他与袁术的对战中,从容不破,进退有据,征讨袁术的过程,完全占据主动。若不是董卓有私心,以臣的判断,他最多三个月便能灭掉袁术。” 刘辩失笑一声,道:“你倒是看的挺准。袁术叛乱太过仓促,目光又盯着豫州,毫无长远规划,既无战略亦无战术,今天想这样,明天想那样,能成事才怪。” 皇甫坚长深以为然的点头,道:“陛下圣明。另外,臣还发现,董卓对于袁术的动向把握的十分精准,要么他军中有非常智计者,要么,他也在袁术军中安插了人。” ‘倒是小瞧董卓了。’ 刘辩眉头挑了挑,喝了口茶,道:“应该是两者兼而有之。对了,潘隐,通知大司马府,去信给董卓,将那田丰交给袁绍。” “是。”潘隐应着道。 皇甫坚长看了眼不远处清点钱财的大小官吏,又与刘辩道:“陛下,公孙瓒那边,臣也探查过,这位白马将军……有些名不副实。” 刘辩余光向后瞥了一眼,道:“这你就小看了他。他是吃了轻敌的亏,内陆平原不同于塞外,他的战术还没改过来。给他一段时间,区区袁术,十个加起来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皇甫坚长对公孙瓒不感冒,没敢反驳刘辩的话,忽然注意到张绣,连忙道:“陛下,臣将张济的侄子张绣给带回来了,他与叛将张郃大战了上百回合,不分胜负。” “哦?” 刘辩有些意外,转头看去,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五官清晰,眉宇浓厚,比赵云还高一点,只是神情有些沉默。 “臣张绣参见陛下。”迎着刘辩的目光,张绣目中一慌,连忙单膝跪地。 董卓是虎狼之辈,天下皆知。张绣作为张济的侄子,自然而然是董卓的‘党羽’。 刘辩打量一眼,微笑着道:“确实英武,留在禁军大营吧,将来建功立业,封侯也不是不可能。” 张绣心中一震,分不清刘辩话里的真假,沉声道:“臣谢陛下!” “陛下,” 一个中黄门匆匆跑过来,道:“陛下,外面的粮食称量清楚了,总共四十八万石。” 刘辩点点头,见那些还在清点钱财的大小官吏,道:“再等等,等他们清点清楚了再搬进来。” “是。”中黄门应着,转身又出去。 刘辩又看了眼皇甫坚长,这家伙给他的这份礼,确实有点大,稍稍沉吟,道:“回京后,朕给你半个月的假,而后去一趟冀州,看看盐场的情况。” 皇甫坚长顿时明白,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见没见过陶谦?” 皇甫坚长连忙摇头,道:“臣来去匆匆,没来得及见。听说,陶使君是一个温厚长者,颇为仁爱百姓。” 刘辩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乱世之中,仁爱有什么用? ‘用谁呢?’ 刘辩心里转念,徐州这个地方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加上又是平原,土地肥沃,需要好生经营。 他需要一个足够有力的人来镇守、经营徐州,思来想去,却没有合适人选。 潘隐悄步上前,低声道:“陛下,京里送来的奏本。” 刘辩放下茶杯,伸手接过来,见是荀彧的奏本,神情认真了几分。 看了一眼,不由得坐直身体。 荀彧这道奏本,提出了一个‘均税赋’的政策,大致是以各州田亩总数,按照二十税一的原则取总数,由各县征收,直接交由治粟都尉,押解朝廷。 ‘均田赋吗?’ 刘辩若有所思,细细思索着这道奏本。 不等刘辩想明白,潘隐又低声道:“陛下,传信的中黄门说,在河东郡发现一座铜矿,未经开采过的。” 刘辩猛的看向他,道:“能开采多少?荀彧的奏本里为什么没说?” 潘隐瞥了眼其他人,越发低声道:“还不清楚,所以是口头上说的。” 刘辩明白了,双眼灼灼发光,虽然是口头上的,但以荀彧谨慎的性格,能够递话来,明显是基本确定了。 心里急速转动,他旋即就淡淡道:“黄忠,领一万禁军前往并州。给徐荣再加一万人。冀州的张辽加一万。赵云,你带一万人去幽州,协助刘虞。” 不等黄忠,赵云等人反应,刘辩继续道:“传话给尚书台,调任户曹尚书何颙为并州牧、荀彧兼任户曹尚书,加并州牧卢植为车骑将军,入大司马府、主禁军大营事宜。” 紧接着,刘辩又道:“再传旨给大司马府,统筹司隶、并州。兖州三州的州、郡、县都尉,并协调驻军,全面剿匪,要在年底前,彻底清剿三州匪患,安定民生。有懈怠无能者,军法从事,不得宽宥!” 潘隐急急记下,应着道:“是。” “臣领旨!”黄忠,赵云齐齐单膝跪地道。 刘辩摆了摆手,心里还在转念。 现在钱粮的难题大大缓解,是可以着手做一些事情了。 这些还不够! ‘赵云幽州、黄忠并州、徐荣兖州、张辽冀州,曹操青州,刘备徐州……大司马府有皇甫嵩与卢植,是不是该把朱儁调回京?那丁原也该换一换,还有陶谦……’ 刘辩心里想着,发现工程量还挺大。 “陛下,清点清楚了。” 在刘辩想着的时候,一个小黄门举着厚厚的账簿过来道。 刘辩接过账簿,打开看去。 现钱足足二十八万万,其他贵重之物,折算也近二十万万! 刘辩仔细看完,猛的一合,站起来笑着道:“好!典韦,是不是饿了?朕今天陪你喝酒!” 典韦憨厚的脸色动了动,而后道:“陛下,俺也想带兵出征。” 刘辩不管他,道:“饿了,吃饭。” 典韦有些不甘心,追上来道:“陛下,俺也想像子龙一样升官。” 刘辩道:“朕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御驾亲征,到时候给你机会。” “好。”典韦瓮声道,一张脸要乐开花。 第二天中午,尚书台外。 荀攸,荀彧,何颙三人并肩走着,闲聊着天。 他们已经接到刘辩的旨意,相比于李儒调任汝南太守,何颙调任并州牧,可以说是升官了。 何颙很高兴,户曹尚书虽说品佚提升了,但在朝野眼中,仍旧‘卑微’,州牧可不一样,妥妥的封疆大吏! 荀攸微笑着与荀彧道:“叔父,陛下的旨意,似乎透着高兴。” 荀彧面色不动,道:“我的那道奏本,不足以令陛下突然做出这么多决定,想必还有其他事情。” 何颙接话道:“还是早做准备吧,先把并州的官吏补齐,钱粮我也要带走一部分。” 荀攸瞥了一眼,哼道:“这还没上任,何使君便想贴补并州了?” 何颙知道他开玩笑,笑着道:“今后户曹便要交给文若了,你们二荀可要抗住压力。” “什么压力啊?”忽然间,从三人身侧不远,传来一道声音。 三人转头,便见到向来脸色淡漠,不怒自威的王允,面带微笑的走过来。 三人连忙抬手见礼,道:“王公。” 王允来到近前,抱手在身前,看向何颙道:“还要恭贺何尚书了。” 何颙收敛了笑容,躬身道:“都是陛下信重。” 王允看着他,似有话说,欲言又止。 何颙忽然会意,道:“王公,下官此去并州,还须各郡多协助,不知太原可有贤达?省得下官捉眼瞎。” 王允顿时笑容多了几分,道:“我待会儿写一份名单给你,能用便用,不能用便罢。” 二荀没有说话,王允出身于太原王氏。 何颙自然无不答应,他此去并州,有很多事情需要地方士族的支持。 第二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贾诩三策 曹操再败 二荀与何颙目送着王允走远,这才再次交谈。 荀攸笑着道:“王公的气量好像陡然增加了不少。” 何颙点头,道:“我听说,是陛下带着王公出去走了一趟。” 荀攸看了眼尚书台里面,道:“我还听说,陛下那夜还去了一趟丞相府。” 荀彧老成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道:“公达,你待会儿走一趟太常,将去年大考的名单成绩拿过来。” 荀攸一怔,道:“吏曹有啊?” 荀彧看了他一眼,回转尚书台。 荀攸更不解,想要问,何颙忽然伸手拦住他,等荀彧走远了,这才低声道:“蔡邕的身份不一样了,该给的面子要给。” 荀攸登时恍然,面上若有所思。 蔡邕的‘身份不一样’,来自于他女儿的怀孕,若是蔡琰生的是男孩,无疑是皇长子,将来很大概率会是太子、储君,蔡邕这个国丈自是水涨船高。 “还是叔父心细。”荀攸道。 何颙望着荀彧进进去了,又道:“那个陈群,你怎么看?” 同为颍川世家,荀攸对陈家以及少年成名的陈群有所了解,道:“才华横溢,心高气傲。” 何颙犹豫了下,道:“有一次入宫,陛下曾随意的询问过我,谁人能接替廷尉。” 荀攸神色微动,道:“陛下是准备让元常入尚书台?陈群还差得远,我担心他会坏事。” 何颙好奇了,道:“怎么说?” 荀攸摇头,有些无奈的道:“听元常说,陈群在‘汉律’修订中,要求增加很多条文,比如女子丧偶等居家超过一年不改嫁,当课罚钱,超过两年入狱,三年徒刑,不分男女有三次盗窃流放,聚众斗殴无论缘由仗打五十……” 何颙听着直摇头,道:“世家子弟,不通人情世故,倒是能理解,还须再磨练几年。” 荀攸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廷尉府事关重大,非持重之人不能,陛下询问于你,也是慎重。” 何颙又看了眼尚书台,道:“兖州那边,吏曹有什么考虑?” 兖州牧丁原自桥冒叛乱以来,朝廷上下弹劾不断,为了兖州的稳定,刘辩一直没动他。 现在并州卢植入京,说明‘新政’要进入新阶段了,那丁原便不适合继续留任兖州牧。 荀攸想了想,道:“我征询过丞相、王公、还有御史台的意见,他们倾向于刘岱。” “刘岱?” 何颙会意的点头,这位出自兖州东郡,又是宗亲,倒是合适。 荀攸瞥了眼周围,见四行为人,低声道:“你此番前去并州,还有一个要点,找机会,将董卓的根基彻底拔除。” 卢植在并州,最重要的任务,是‘维稳’,在战乱之后,稳定并州,为‘新政’打下基础,是以很多事情不能做。 何颙望向豫州方向,想说什么,忽见阳安长公主急匆匆入宫,立刻收声。 荀攸,何颙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有着古怪的不好预感。 不其侯伏完,算算时间,应该离开董卓大营才对,怎么还没有回奏? 三天后,豫州,沛国、沛县。 董卓近来的脾气十分暴躁,无来由的打死仆从十多人,令其他仆人心惊胆战,不敢靠近。 在一个少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董卓系着腰带,脸色无比阴沉的走出来,见堂中坐着牛辅,华雄,贾诩等人一干人,强忍怒火,在位置上坐下。 其他人只是抬手,没人敢说话。 原本的大好形势,因为皇甫嵩的黄雀在后,劫走了董卓辛苦积攒的钱粮,将董卓不得不困在沛县。 可以说,数个月的辛苦谋划,被皇甫嵩轻轻一招,尽化作流水。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这只是皇甫坚长的突发奇想,与皇甫嵩无关。 董卓瞪大眼睛,看着身前桌上的旨意,怒声道:“朝廷免了我的豫州牧,要我回京论赏,你们怎么说?” 说什么? 这明摆着卸磨杀驴,要是去了,百分百回不来。 牛辅,华雄,郭汜等人低着头,心里惶惶不安。 张济已经被赶去‘守城’了,除了牛辅,华雄等铁杆外,郭汜等一些人,心里悄悄生出了‘其他打算’的想法。 董卓目中掩饰不住的杀意,看着一群人,落在了贾诩身上,凶狠的老脸硬挤出一丝笑容,道:“文和,还请教老夫。” 贾诩一身白色儒衫,神情不动,倾身道:“太尉,下官有上中下三策。” “快快说来。”董卓急忙道。 牛辅,华雄等人齐齐看过来,他们现在处境艰难,厄需破局的办法。 贾诩轻轻摆好衣角,道:“上策,奇袭兖州,吞并兖州兵马,坐立兖州,南上北下东出西进,皆可。” 董卓面露凝色,思索片刻,道:“中策?” 贾诩道:“东入徐州,徐州正值慌乱,轻而易举,以徐州为本,大业可期。” 董卓脸色稍缓,道:“那,下策?” 贾诩目光深深的注视着董卓,道:“与袁术结盟。” 董卓身形坐直了几分,双眼一阵闪烁,看向其他人。 牛辅当即沉声道:“义父,我觉得,入徐州为妥。” 华雄紧跟着道:“董公,我觉得,还是与袁术结盟,互为犄角为好。” 郭汜等人则没说话,在心里判断这上中下三策。 他们本质上与袁术等人别无二致,为朝廷所不容,相比于袁术的公开造反,他们只是还留着‘汉臣’的那道皮。 有个侦骑急匆匆进来,单膝跪地道:“启禀董公,那袁绍去了南阳。朝廷给兖州又增派了一万人,并且徐荣将驻地向南推进了三十里,驻扎在沛国与山阳郡边线上。” 在座的众人,除了贾诩,一同变色。 董卓沉着脸,一摆手,等那侦骑走了,阴沉着脸与贾诩道:“老夫以为,与袁术结盟才是上策,文和以为如何?” 贾诩脸上浮露一丝笑容,道:“董公英明!” 董卓闻言,心中的怒火稍稍缓解,目中却厉芒跳动,道:“好!文和,替老夫好好谋算,待老夫拿了徐州,便与袁术结盟!” 贾诩眼角微动,从内心来说,与袁术结盟,他便不想董卓与袁术接壤,否则联盟必然破裂! 但董卓盛怒之下,他也不能劝说,只能等待时机再进言。 永汉初年,五月底。 曹操带着一万兵马,从齐国入,拜会了青州牧朱儁后,得到符节公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行军,出齐国,入北海国。 曹操骑着高头大马,看着东方,志得意满的与边上的夏侯惇道:“元让,这黄巾军刚刚败了朱使君,必然志得意满,骄纵轻我,只要我设一支伏兵,必有斩获!” 夏侯惇跟在边上,道:“孟德,军师为何没来?”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一丝不满,道:“莫非元让以为,没有军师,我曹操便不会行军打仗了?” 夏侯惇一怔,刚要说话,一个侦骑飞速来报,道:“启禀将军,前面五里外,发现叛军!” 曹操神情不变,沉声道:“多少人?” 侦骑道:“目测有数万,已经发现我们,赶过来了。” 夏侯惇神色一沉,道:“孟德,我们只有两千人,不如先撤兵吧。” 曹操镇定自若,道:“来不及了。派人通知夏侯渊、曹仁即刻来援,全军备战!” 五里,太短了,根本来不及后撤。 夏侯惇应着,拔出刀,开始动员。 不多长时间,突然遭遇的双方,迅速绞杀在一起。 “杀贼!”夏侯惇拼力抵挡在曹操身前。 两千人纵然有过战阵经验,但相比于黄巾军以及人数,还是快速溃败,抵挡都不能。 “走!” 夏侯惇大喝,一刀拍在曹操马上。 马匹受惊,带着曹操狂奔而去。 “元让!”曹操大喝,想要勒住马,但根本控制不住,带着曹操跑离战场。 夏侯惇浑身是血,还在给曹操断后,但身前身后都是黄巾军,已然要坚持不住。 “孟德休慌!” 曹操奔走没多远,忽见不远处,夏侯渊、曹仁带着大军赶了过来。 曹操猛的勒住马,调转马头,急声道:“快随我救元让!” 两人二话不说,随着曹操又杀了回去。 夏侯渊、曹仁带了近万人,迅速冲杀过来,与数万黄巾军绞杀在一起。 黄巾军气势受阻,双方陷入了鏖战。 “元让!” 曹操冲杀进去,将被一杆长枪贯穿的夏侯惇拉上马,拼力厮杀。 四周都是黄巾军,曹操毫无畏惧,不断的砍杀。 曹仁,夏侯渊无比神勇,带着兵马四处冲击,将没有多少组织与纪律的黄巾军冲的七零八落。 但黄巾军到底有人数优势,双方绞杀了近一个时辰,眼见分不出胜负,不约而同的开始收兵。 退后二十里,曹操看着躺在担架上,浑身血的夏侯惇,双眸怒睁,紧抓着夏侯惇的手,急声道:“元让,都是我的错,万勿挺住!” 夏侯惇脸色苍白,倒是不慌,道:“孟德放心,这点小伤,要不了我的命。” 曹操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抓着夏侯惇。 曹仁,夏侯渊等人一脸担忧,与曹操一起,步行着前往平寿县。 待医师诊治过,眼见没有性命之忧,曹操大松一口气,陪着夏侯惇熬了一晚上,待其退烧,这才来到郭嘉小院。 他脱掉外袍,摔落在一旁,坐在郭嘉对面,朗笑着道:“奉孝,元让没事了,来壶酒。” 郭嘉见他没有任何颓丧之色,笑着将身前的酒壶递给他。 曹操灌了一大口,心里通畅一些,这才道:“奉孝,你之前说的大礼,是什么?”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黄巾招降曹操 郭嘉闻言,轻轻喝了口酒,看向门外,轻佻自傲的脸上出现一抹激动之色,道:“将军,现在是什么时候?” 曹操看了眼外面,道:“六月,夏收在即。” 郭嘉用袖子擦嘴,道:“正是青黄不接之时。” 曹操端坐,面露惑色,道:“奉孝此言何意?” 郭嘉见状,神情多了一份认真,与曹操对视,道:“将军,黄巾军从青州去冀州、兖州、徐州,固然是有朱使君强大攻势的原因,却也不尽然。” 曹操没说话,神情认真。 郭嘉没有再卖关子,道:“黄巾军动辄裹挟数万、数十万乃至百万百姓,老弱妇孺皆有,他们不事生产,以劫掠为生,青州肆掠多年,早已荒废,黄巾军劫掠不到粮食,只能另寻出路。” 曹操目中闪过恍然之色,微微点头。 郭嘉见曹操没有追问,又轻轻喝了口酒,道:“朱使君奉旨,在青州剿匪一年有余,以他的能力,并非是平灭不了,而是不能。” 曹操眉头皱了下,道:“为何?” 曹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现在的能力与资历,差朱儁十几条街,朱儁都平不了黄巾军,他岂不是白来一趟? 郭嘉道:“青州黄巾军高达数百万,除了去年少部分入了冀州、兖州、徐州外,绝大部分被朱使君堵在了青州,至少还有两百万,这么多张嘴,朱使君即便击溃了他们,后续又能怎么办?” 曹操神情一凝,狭长双眼睁大,不自觉的深吸了口气。 数百万黄巾军,怎么安置?所需要的钱粮,将不可计数!安置不当,黄巾军必然又会复起! 但转瞬间,曹操看着郭嘉道:“奉孝要给我的大礼是?” 郭嘉拿起酒壶,喝了一口,直觉浑身舒坦,笑着道:“刚才说,现在正是青黄不接之时,黄巾军熬过冬天已是不易,现在是最为穷困之时,双眼血红的盯着夏收,只要不给他们劫掠夏粮的机会,再许以钱粮,诱降数万,甚至十数万黄巾军易如反掌。黄巾军中多青壮,并且有战阵经验,将军收编之后,可得十万人,平定青州之乱,当在一年之内!” 曹操闻言,呼吸变的急促起来,狭长双眼眯起,若有电芒跳动。 他要是平定了青州,功可封侯! 不过曹操很快冷静下来,看着郭嘉道:“从哪里来钱粮?” 想要安抚十数万甚至数十万人,需要大量的钱粮,而且并不是一时的,否则降而复叛,后果更严重。 郭嘉喝着酒,道:“刚才说,青黄不接,不正是夏收吗?他们本就是农民,先从北海,东莱两郡收一波,足够撑到秋收。而后将军便可屯田,数十万人屯田,所产出的粮食,怕是朝廷也会眼红。” 曹操坐直身体,双眸闪动着虎芒,激动脸角不断抽搐,双拳紧握,心头澎湃如潮。 郭嘉给他划了一条清晰的路线,这条路线,将使得他的‘功业’野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该如何做?”只是片刻,曹操便恢复了从容表情,拿起酒壶喝了口酒,微笑着道。 郭嘉对曹操的自控能力深为佩服,斜躺着道:“将军之前的策略没有问题,无非是突然遭遇。” 曹操点头,笑着道:“我打算四处出击。” 郭嘉脱口而出道:“昼夜不停。” 说完,他有些后悔,转头看向曹操。 曹操毫无异样,大笑道:“奉孝所言,正合我意。我已命妙才去探查了,今夜便动手。” 郭嘉这次没说话了,悠闲的喝酒,瞥了眼曹操,心里还有话藏着没说。 曹操喝酒,顺着郭嘉的目光看向门外,心中情绪涌动,脸上豪情万丈。 当夜。 曹操分三路出击,对朱虚县附近的黄巾军发动夜袭。 不知道是从未遭遇夜袭,还是轻视曹操,一万人的寨子,被冲击的七零八落,斩首一千余。 曹操没要任何俘虏,强行将这支黄巾军赶走。 曹操马不停歇,第二天直接发兵安丘,佯装进攻,足足一天下来,也未真的攻打。 当夜又是夜袭,这次黄巾军有所准备,曹操一发现便撤出来,而后环城而走,鼓声如雷。 一连五天,这支黄巾军不战自逃。 六月中,曹操势如破竹,直接打到了昌安。 还是老计策,昼夜佯攻,不停的疲敌。 曹操骑着马,望着不大的昌安城,摸着胡须,神情自得。 曹仁在他身后侧,道:“将军,这小小县城,居然有十多万人,怕是不易攻破。” 十多万人守城,哪怕城不大,拼命死守,自然不那么容易拿下。 更何况,曹操的计划中,并不会强行攻城——他要人,而不是无谓的厮杀! 曹操回头看了眼,道:“奉孝去哪里了?” 曹仁道:“军师的酒喝完了,他嘴又刁,带着妙才亲自去找了。” 有夏侯渊在,曹操也不担心,道:“盯着四门,不能让他们无声无息的跑了。”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曹仁道。 曹操嗯了一声,手里握着佩剑,悄悄转来转去——他有些心急了。 夏侯渊,夏侯惇,曹仁都是从很多年前就跟着曹操的,属于亲族又属于铁杆兄弟。 到了凌晨,郭嘉才与夏侯渊回来,曹操从夏侯惇房间出来,迎上来,好奇的道:“奉孝,妙才,你们这是去哪里了?” 夏侯渊看向郭嘉,欲言又止。 郭嘉喝着酒,笑着道:“我请妙才,给北海、东莱的各处黄巾军送了信。” 曹操一怔,道:“送信?什么信?” 夏侯渊连忙道:“孟德,军师打算,将各处的黄巾军,全部吸引过来。” 曹操神情微震,道:“怎么吸引?” 他知道郭嘉的计策,原本是希望不断将黄巾军向东驱赶,使得黄巾军聚集,而后一战而定。 夏侯渊道:“军师让我冒充黄巾军,派人给各处黄巾军送信,说我们带了数十万钱粮。另外,军师还让我派人,将四处的农田,凡是长了庄稼的,要么抢收,要么一把火烧了。” 曹操顿时会意,神情有些晦涩,转而又看向郭嘉,道:“奉孝,这怕是会来数十万人,有把握吗?” 郭嘉喝着酒,从容一笑,道:“不着急,先看看来多少人。” 曹操见他这样,知道他有定计,笑容更多,道:“走走走,元让恢复了不少,今天我们陪他喝一点。” 一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与曹操一同进了夏侯惇的病房。 第二天,一群人洗漱后,聚在一起商量战事。 夏侯惇包裹严实,脸色还有些苍白,道:“孟德,我看还是围三缺一,全围了,他们反而能安心吃饭睡觉。” 曹操吃着饼,道:“主要是怕他们走漏消息。” 夏侯惇瞥了眼郭嘉,明悟的点头。 虽然他们都很信任郭嘉,但这一次对郭嘉的计谋,深感怀疑。 偌大的青州,黄巾军数以百万计,真的能够诱降十数万人? 夏侯惇根本不敢想! “禀将军,昌安城内送出信来。”一个士兵来到门口道。 曹操与郭嘉等人对视一眼,等曹仁接过,曹操打开看完,不由得神情古怪,将信递给郭嘉。 郭嘉的双手一个是筷子一个是酒壶,犹豫了下,放下筷子,拿过信,扫了眼,不由笑道:“将军惠承,昔在济南,毁坏神坛,其道乃与中黄太乙同,似若知道,今更迷惑。汉行已尽,黄家当立。天之大运,非君才力所能存也。这,是要招降将军?”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等人同时一怔,纷纷抢过信来观瞧,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黄巾军,真的写信给曹操,要招降他们!? 曹操吃掉手里的饼,拍了拍手,起身道:“不用理,继续攻城。”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跟着起身,摩拳擦掌出门。 倒也不是真的攻城,但比攻城还真实。 一万大军,声势浩大,吓得昌安县城头一阵慌乱。 一连三天过去,曹操在远处观望,都能看到城头上那些黄巾军面容枯槁,脸色憔悴。 夏侯渊从远处疾驰而来,到曹操近前,喜色道:“孟德,好消息,各处黄巾军都来了,最多一两天便会到,拖拉的很长,看不到尽头,可能有十几万人!” 黄巾军不是军队,而是裹挟了无数百姓,老弱妇孺皆有,是以,一个青壮往往带着一大家人。 十几万人,青壮可能不到一万! 曹操摸着大胡子一笑,道:“撤兵!” 鸣金声响起,佯攻的曹军如同潮水退去。 曹操回到大营,迫不及待的与郭嘉道:“奉孝,果然如你所料,都来了!” 郭嘉喝着酒,正在自己与自己下棋,头都不抬。 曹操也不急,坐下倒酒。 或许被郭嘉传染了,近来曹操有些好酒。 接下来两天,曹操没有任何动作,密切的盯着东莱郡过来的黄巾军。 晚上。 曹操,郭嘉,夏侯渊,曹仁等人在夏侯惇的病房内,铺地而躺,呼呼大睡。 “将军!将军!” 睡得正熟,有士兵来到门卫,急声道:“黄巾乱匪出城了,像是要袭营。” 曹操猛的惊醒,穿好衣服,拿过佩剑,大步出门。 曹仁,夏侯渊同时醒了,便要跟上去。 “妙才,你留一下。”郭嘉倚靠在床边,喝了口酒道。 夏侯渊一怔,瞥见曹仁急匆匆走了,过来疑惑道:“怎么了军师?” 郭嘉微微一笑,道:“给你一个立大功的机会。” 夏侯渊猛的上前,急声道:“军师,什么机会?” 床上的夏侯惇挣扎着坐起来,道:“军师,我好了!”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郭嘉奇计 曹操来到一处小山头,眺望着昌安方向。 不多时,曹仁过来,道:“将军,都布置好了。” 曹操握着佩剑,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眼高悬的月亮,神情淡然又有一丝傲色。 曹仁站在他边上,犹豫再三,道:“将军,从探子回报的情况来看,大大小小的黄巾军,可能有三十多万,真的能逼降他们吗?” 曹仁与夏侯渊兄弟不同,自从曹操为武威将军后,他的称呼便从‘孟德’变成了‘将军’。 曹操自信微笑,道:“奉孝之计策,从未出错。” 曹仁不再多言,因为不远处,黑漆漆中似有人影晃动,道:“来了!” 曹操冷哼一声,道:“吓唬他们一下,尽量不要杀人,留着他们的嘴回去吃饭。” 曹仁应着,大步离去。 远处的小路上,龚都带着两千人,抹黑前进,直奔曹操的大营。 他身后侧一个人低声道:“渠帅,咱们要做这个出头鸟吗?” 龚都神情狠厉,道:“曹操的粮草就在后方,要是让人抢了先,你去啃树皮吧!” 其他人登时不说话了。 他们行军打仗的目的其实十分简单——钱粮。 他们从来不会为了多占几个城池以扩大地盘而与官军激战,更没有那‘三公将军’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雄心,只俏顺员ザ亲印? 咚咚咚 突然间,在他们四周响起鼓声,接着火把陡然亮起,绵延无尽,在林中穿梭,仿佛有千军万马。 龚都吓了一大跳,急忙转身道:“快跑!快跑!” 他跑在第一个,身后的士兵争先恐后,很快超过他,你争我赶,跑的一个飞快。 曹仁从树林里出来,看着散乱不堪,大喊大叫的黄巾军,又瞥了眼地上掉落的锄头,铁锹之类,脸角十分怪异。 他也随着曹操打过几次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黄巾军。 曹操随后走过来,望着丧家之犬般的黄巾军,神情不动,却也有些意外,这与他以往遇到的黄巾军极为不一样。 当年他随皇甫嵩等人征讨黄巾军,那时的黄巾军极其强大,皇甫嵩都屡有败绩,完全不像今天这样,一有风吹草动便落荒而逃。 “收兵。” 曹操又望了眼,转身往回走。 回到大营,他来到夏侯惇病房,没见到郭嘉与夏侯渊,却也没问,脱衣服倒地就睡。 夏侯惇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都是郭嘉与夏侯渊的对话。 第二天一早,曹操穿戴整齐,领着曹仁便准备行动,临走前,特意去了一趟郭嘉的房间,见他不在,问向侍卫道:“奉孝一夜未归?” 侍卫抬手道:“是,夏侯司马也未归。” 曹操稍作思索,带着曹仁来到昌安城前。 曹仁神情警惕,道:“孟德,这里面估计有几十万人了。” 曹操浑然不在意,朗声道:“以昨晚来说,百万又如何!” 曹仁点头,一点动静就四散奔逃,确实没什么用。 曹操亲自领兵,将攻城的气势做的十分足,令昌安城头一片惊悚。 作为三十六渠帅之一的何仪,风尘仆仆带着大军赶来,为的是曹操的几十万粮草,眼见曹操攻城,他不慌不忙,与龚都道:“确认了?曹操真的带了这么多钱粮?” 何仪不是莽夫,能活到现在,足以说明他的本事。 龚都有点羞愧于昨晚的夜袭,言辞凿凿的道:“我们兄弟仔细探查好几遍了,那大仓连绵数里,粮草遮盖如云,决然错不了!而且洛阳那边也传来消息,确定无疑!” 何仪没再说话,双眼幽冷的注视着远处的曹操。 他手底下有十多万人,在朱儁的打击下东躲西藏,靠劫掠为生,但青州破败不堪,早就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本想去兖州,结果又被朱儁打了回来。 艰难无比的熬过冬天,十几万张嘴嗷嗷待哺,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得知曹操有这么多钱粮,他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便带人赶了过来。 龚都看着他的脸色,忽然道:“何帅,先前说好的,钱粮咱们对半分,而后合兵杀人济南、平原。” 北海国以东,基本上是黄巾军的地盘,早就被肆掠干净,也唯有济南国以及平原郡在朱儁的经营下,稍微好一点。 何仪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 龚都见他笑的这么假,心里升起警惕。 黄巾军自建立以来,争斗不断,内部根本不团结,好比青州的数百万黄巾军,各自为战,既无统帅也无联盟,哪怕有短暂的合作,迅速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分崩离析。 “杀!” 曹军骑兵冲到近前,拉弓射箭,箭矢如雨落向城头。 城头上的黄巾军顿时慌乱,纷纷以各种方式抵挡。 有的挥舞半截长枪,有的晃动锄头,有的躲在城墙下,有的更是蜂拥着跑下城头。 龚都举着一块盾牌,躲在墙后,大喊道:“守城!守城!” 这还是曹军第一次向城里射箭,龚都慌了。 何仪也有些紧张,拿起了大刀,但发现城下的曹军骑兵并未进入他们弓箭手的射程,只是轮流射箭。 “不要慌!不要慌!曹军并没有攻城!” 何仪大喊,镇定人心。 “渠帅,不好了!” 他话音一落,有人跑上城头,大声道:“南门,曹军的长梯出现了,他们要攻城了!” 何仪一惊,急声道:“命他们守住!决不允许一个官军上城!” 龚都站起来,道:“何帅,你在这里守,我去南门!” “好好好。”何仪连连点头,他有点被朱儁打怕了。 龚都急匆匆下楼,回头看了眼如雨的箭矢,跑的更快了一点。 到了南门,果然发现,曹军不止有长梯,抛石机都准备好了,俨然要攻城! “守住!所有人守住了!” 龚都来回走,大喊大叫。 黄巾军擅长的攻城略地,四处劫掠,守城的时候十分少,龚都没多少经验,只是不停挥舞大刀吆喝。 城下不远处的曹仁并没有任何攻城的打算,只是将姿态都摆在明面上。 一直到晚上,曹军才收兵。 城头上的龚都,何仪神情非常不好看。 何仪道:“曹操之前便是这样干的?” 龚都点头,道:“他一直在试探。” 何仪看了他一眼,暗骂了一句蠢货。 曹操这哪里是试探,明显是疲敌之计,等到他们足够疲惫了,曹操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发起进攻! 那时,他们将一败涂地! “他只有一万人多人,我们明天与他野战!”何仪突然沉声道。 龚都吓了一跳,道:“万一是陷阱怎么办?昨晚伱可是看到了,曹操明白等着我袭营,幸亏我后撤的快!” 何仪冷哼一声,道:“哪有一直守城的道理,我们人多势众,他曹操再狡诈又能如何!?”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瞭望塔上的士兵大声道:“曹操的援军到了!” 何仪,龚都心头一跳,连忙上了瞭望塔。 两人踮起脚尖,只见远处尘土滚滚,‘朱’字旗招展,漫无边际。 “至少一万人。”龚都喃喃自语道。 何仪脸色阴沉下来,如果一个曹操,他还是有把握对付的,如果朱儁赶过来,他得谨慎了! 另一边,曹操大营。 曹操望着昌安县城头,面露笑容。 不多久后,夏侯渊赶过来,道:“孟德,能唬住他们吗?” 曹操摸了摸胡须,狭长双眼闪过得意,道:“惊弓之鸟,即便不信,也会半信半疑。” 说完,他忽然转向夏侯渊,道:“奉孝在何处?” 夏侯渊摇头,道:“军师带了三十多人,说是去找酒了。” 曹操双眼一瞪,道:“快,将他找回来!不,我亲自去找!” 这北海国早就被黄巾军肆掠的破败不堪,哪里还会有什么酒? 夏侯渊想着郭嘉的话,连忙道:“我也一同去。” 他们带着人,骑马飞奔,找了一大圈,没发现郭嘉的踪迹,只得回营。 曹操的一个亲兵跟在他边上,低声道:“军师,会不会跑了?” “休得胡言!”曹操脸色一沉,喝道。 亲兵立即躬身,不敢多嘴。 夏侯渊推开他,道:“去准备,今晚不准昌安县里一个人睡觉!” 这些亲兵,多半是曹、夏侯家的子弟,论起来,要么是叔伯兄弟,要么是族侄之类。 亲兵应声,急匆匆离去。 曹操没有说话,径直走入大帐。 曹仁没跟进去,还得准备晚上对昌安县城的‘夜袭’。 天色黑了好一阵子,正是吃完饭休息的时候,曹军突然鼓声大作,马蹄声四起。 曹仁率着五千兵马,环城而走,几次试图进攻。 昌安县城顿时一片大乱,喊叫声鼎沸。 龚都的十多万人本就鱼龙混杂,极难管理;现在又加上何仪的十多万人,拥挤之下,登时乱的一塌糊涂。 曹操站在远处观望,以一种断然的语气道:“最多十天!” 一连过了三天时间,曹军对昌安县城进行了不间断的‘攻城’,昼夜不停。 这天,曹操从前线回来,习惯性的第一句话是:“奉孝还没回来?” 亲兵连忙道:“是。军师还没回来。” 曹操没指望得到肯定回答,埋头走向大帐。 亲兵却追着,道:“将军,夏侯司马不见。” 曹操脚步一顿,道:“你说元让?” 夏侯渊、夏侯惇两兄弟,挂的都是‘军司马’。 “是。”亲兵道。 曹操停住脚步,转头向外看,浓眉皱起。 郭嘉的突然消失,令曹操有些失方寸,现在夏侯惇又不见了,反而镇定下来,神情微动,沉声道:“传令全军,今夜不攻城,好酒好肉上,让士兵们吃个痛快!” 亲兵大喜过望,道:“小人领命!” 曹仁,夏侯渊得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夏侯渊张嘴便道:“孟德,咱们粮草本来就不多了,这么敞开吃喝,最多撑不过五天。” 曹操的粮草,一部分来自朝廷,一部分自筹,另一部分是朱儁给他的,实际上也不多。 曹操自顾的写着公文,道:“我刚刚收到消息,董卓以清剿黄巾军为由,进入琅琊郡了。” 曹仁、夏侯渊一怔,旋即曹仁神色急变,道:“董卓要干什么?” 曹操匆匆写完,又拿出一道空白奏本,边写边道:“袁术拿下了整个荆州了。” 夏侯渊与曹仁说不出话来,这局势变化的太快了。 曹操飞快写完,从容一笑,道:“无需担心,我料定,两日内,必定昌安!” “将军,有办法了?”曹仁问道。 曹操将奏本、公文递给亲兵,道:“发给朱使君,大司马府以及尚书台。” 说完,他站起来,朗笑道:“走,喝酒!” 曹仁,夏侯渊不明所以,追着问。 曹操却不答,与一众士兵尽情吃喝。 昌安县内。 曹操一反常态没有继续骚扰,反而令龚都,何仪心生不安。 龚都吃着有些干硬的汤饼,神情凝重,道:“曹操怕是要攻城了。” 何仪面沉似水,冷笑道:“我们有三十多万人,让他来攻!区区两万人,能把我们怎么样!” 原本他是奔着曹操几十万粮草来的,还想着搂草打兔子,却不曾想,曹操太过奸诈,将他们围堵在这,进退不得。 “何帅!” “何帅!” 有一个老农模样的半百之人,急匆匆跑进来,大喊道:“我们我们城外的粮草,被劫了!” “什么!” 何仪猛的站起来,大喝道:“什么人干的!?” 他说完,恶狠狠的看向龚都。 龚都同样阴寒着脸,慢慢站起来,道:“你不会以为是我劫了粮草吧?” 作为被官军追了多年的流寇,何仪、龚都等人早就学会了狡兔三窟,是以钱粮不会放在一处。 何仪陡然会过意,连忙道:“龚帅,你别误会,不是我,那个,肯定是曹操干的!” 龚都满脸冷笑,道:“城外的没了,城里最多支撑两天,消息传出去,必然大遥阄叶伎刂撇蛔。闼翟趺窗欤浚 ? 黄巾军口号很响,但到了现在,基本以劫掠为生,所有的将士以及裹挟的百姓,都以‘粮食’为第一,没了粮食,没人会听他们的。 何仪没想到曹操会来这一手,咬牙切齿的道:“没有其他办法了,他能抢我们的,我们也能抢他的!今夜袭营!” 龚都坐下来,狠狠咬着饼,道:“我听说,曹操那边开了大灶,明晃晃的,香气都飘到城里来了,他估计巴不得我们出城!” 何仪神情变幻不断,心里怒恨交加。 曹操劫了他们的粮草,等于将他们逼上了绝路! 他们所剩粮草本就不多,本来还指望劫曹操的粮草撑到夏收,却不曾想,曹操反手劫了他们的! “你说怎么办?”何仪一时间无所定计,恨声道。 没了粮草,总不能等死吧? 龚都心里恨意汹涌,双眼通红,道:“明天再说!” 今天是万不能动,等明天找机会,或许能击败曹操,抢了他的粮草! 何仪想着他手下的十几万张嘴,有些心慌意乱。 没了粮食,那些人会将他生吞活剥! 第二天中午。 曹操又在写信,夏侯渊进来,道:“孟德,昌安城里有些奇怪,陆陆续续派出来不少人,不像是逃跑,好像是有意在打探着什么。” 曹操神色不动,道:“有抓到人吗?” 夏侯渊摇头,道:“那些人鬼的很,出了城便往山林里钻,我找了几次都没找到。” 曹操抬起头,面露异色,旋即一笑,道:“他们急了。” 说着,低头继续写。 “将军将军!” 一个亲兵急匆匆跑进来,道:“军师回来了!” 曹操猛的笔一扔,大步跑出去,刚出大帐没多久,便看到了不远处浑身是血的夏侯惇,身后还有众多的平车。 “奉孝在何处?”曹操眼里没有这些,四处找郭嘉。 夏侯惇上前,扶着头盔,道:“孟德不用担心,军师喝多了,正在睡。” 说着,先开平车一个帆布,只见郭嘉抱着酒壶,呼呼大睡。 曹操见到郭嘉,心中大定,这才注意到这么多车以及上面的一个个粗麻袋,疑惑的道:“元让,你与奉孝去做了什么?” 夏侯惇笑面如花,道:“孟德,军师料定,这些叛军肯定在城外藏匿了粮草,所以才有恃无恐。他们用了好几天时间,总算给我们找到了,都在这里!” 曹操激动的大步上前,看着一个个平车,一个个麻袋,道:“都在这里?” 夏侯惇重重点头,道:“军师说了,昌安城里,最多撑不过三天,让你撤兵。” “撤兵?” 曹操一怔,旋即双眼里厉芒滔天,直接道:“传我将令,全军后撤二十里!” 夏侯渊还不解,刚要问,被夏侯惇给拦住了,道:“妙才,我伤口裂开了,快找医师给我看看。” 夏侯渊一听,想说什么顿时给忘记了,连忙应着,扶着夏侯惇去找医师。 曹仁没有二话,开始命令士兵收拾,有序后撤。 曹操亲自拉着郭嘉躺的平车,还找人给郭嘉扇风,生怕他热着了。 郭嘉躺在平车上,呼呼大睡,任由平车晃悠,手里抱着的酒壶从未撒手。 曹操这边异动,昌安县城里迅速察觉了。 龚都,何仪跑到城头,亲眼看着曹军后撤,不由得愣住了。 龚都满脸困惑,道:“曹操,怎么撤兵了?” 按理说,他们粮草被劫,只要再等几天,他们不战自溃,为什么反而撤兵了? 何仪却明白了,恨声道:“曹操是怕我们拼命,是要躲远一点,等着我们溃散!” “好歹毒的曹贼!” 龚都咬牙切齿,道:“现在怎么办?” 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曹操的粮草,现在曹操跑路,留下他们自生自灭了。 “我怎么知道!?”何仪阴沉着脸,心里想不到一点办法。 总不能带着三十多万老弱妇孺去追吧?不是凭白送人头吗? 好半晌,龚都忽然看向何仪,道:“要不,我们降了吧?” 何仪先是大怒,继而怔了怔,拧着眉,神情变幻不断。 黄巾军其实降了朝廷的非常多,包括所谓的黑山军,也早就降了朝廷,得了众多校尉的官职。 何仪迟疑一阵,道:“曹操能允许我们像张燕一样?” 黑山军现在有了很大一块地盘,朝廷基本上是不管不顾,事实上的独立王国。 何仪的意思其实是,他们像张燕那样‘投降’,只不过曹操要给他们粮草,他们退回去,朝廷不再征剿。 龚都没说话,心里嗤笑。 张燕的地盘是穷山恶水,深山老林,朝廷想剿都不容易。他们现在都要不战自溃了,朝廷还会发钱粮安抚? 何仪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想法是痴心妄想,心里又恨又无奈,道:“去信,跟他谈!” 商定了投降,龚都反而沉着了,道:“只有一天时间了。” 他们的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一天,但凡城里的人饿上一顿,必然大乱,谁都控制不住。 第一百八十四章 曹操威名 第二天中午,郭嘉才幽幽醒过酒。 曹操就坐在他不远处,连忙伸手给他倒了杯水,关切的道:“奉孝,你醒了?” 郭嘉拍了拍头,轻吐了口气,道:“这青州的酒,比兖州的烈了不少。” 说着,又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酒壶。 曹操一把抢过,道:“奉孝,那龚都、何仪派人来说愿降。” 郭嘉看着那酒壶,砸了砸嘴,直觉口干舌燥,浑身难受,叹了口气,道:“他们要么弃城而逃、要么投降,每人十几万人的基业,岂会随便舍弃,投降其实是唯一的出路。” 曹操神情严峻,道:“他们降了之后,我当如何?” 龚都与何仪两人加起来三十多万人,每天都要吃饭,曹操根本没有那么多粮食。 郭嘉的眼神都在那酒壶上,无奈的道:“将军不是有办法了吗?” 曹操严峻的脸色忽然消失,大笑道:“知我者,奉孝也!” 笑着,他将酒壶递给郭嘉,笑容又慢慢收敛,道:“我担心陛下。” 曹操在京里时,罕见的被刘辩训斥了一顿,这次出征,按理说会加官,结果还是武威将军,说明他的圣眷有损! 郭嘉喝了口酒,整个人神清气爽,思维也变的敏捷,淡然一笑,道:“虽然我没见过那位陛下,但我从他的一系列行事中,得出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曹操陡然坐直了一点。 郭嘉又喝了口酒,道:“咱们的陛下,其实不看重你做事的手段,以及会得罪什么人,他看的是结果——他要的结果。”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神情若有所动。 他想起了这一路走来,他的坏事、败事,并没有引来什么后果。反而他在尚书台与王允争了几句,得了一顿训斥。 曹操思索片刻,沉色道:“好!那我便以最短时间平定青州的黄巾军!” 有了龚都、何仪的投降,曹操的军队可以扩大到十万人,十万人,足够曹操横扫青州了! 郭嘉喝着酒,目光看向门外,心里已经在考虑青州以外的局势了。 曹操与郭嘉商量妥定,便着手布置。 而昌安县城内,却是焦急不已。 他们不可能直接投降,需要与曹操谈判,争取最好的条件。 但早上派出人,到了大中午还是没有回信,连信使都没回来,这令龚都,何仪如热锅上的蚂蚁,起坐难安。 曹操如果不肯接受投降,那就是等着他们内乱,好拿他们的人头抵军功了! 斩杀数千,甚至是数万,俘虏十数万,这功劳,简直不可想象! 龚都沉着脸,道:“你说怎么办?” 何仪神情阴翳,目光闪烁,心里不断转念,但到了这种时候,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很想弃了那些人逃跑,可北海国、东莱郡就这么点大,他们能逃去哪里? “再派人!”何仪咬着牙道:“告诉曹操,只要他给我们粮食,我们都听他的!” 龚都盯着他好一阵子,道:“好!” 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今天晚上还有一顿,明天早上还有半顿,到了明天中午,他们还没有粮食,昌安县城将会炸锅! 昌安城内,已经流传着他们钱粮被劫的消息,但何仪,龚都以多年威望,连骗带哄,暂且强行压制住了。 一些高层,围绕着龚都、何仪,他们知道内情,在忐忑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傍晚,他们的信使仍旧没有回来,曹操更没有回信,这令龚都、何仪心里阵阵发冷。 曹操不理会他们的投降,那多半是想要人头,想要军功了! 招降的功劳,可远没有战场厮杀来的人头数有分量! “怎么办?”龚都脸色微微发白的问向何仪。 他心底已经打算好了,到了天黑还没消息,便卷着细软,悄悄跑出去。 虽然跑出去后,肯定声名狼藉,天下无立锥之地,但总比给曹操送人头强。 何仪神情阴狠,咬牙切齿,现在是想拼命都没机会,生死完全是在曹操手里。 他不比龚都,他是有野心的,才不甘心逃跑。 “我去曹营!”何仪忽然大声道。 龚都心中一惊,旋即迟疑不定。 何仪要是去曹营,固然有危险回不来,死在那。可他要是开出什么条件,曹操接受了投降,不在场的话,龚都就要麻烦了。 一面是好处一面是生死,龚都心里挣扎起来。 何仪不管他,招过他的人,窃窃私语的安排后手。 好半晌,龚都猛的站起来,道:“我同你一道去!” 何仪回头瞥了他一眼,本还想龚都留下,以增加与曹操的谈判筹码,但转念一想,道:“好。” 两人召集亲信,认真布置,以防万一。 没用多久,两人带着几个侍卫,骑着马,直奔曹营。 相比于龚都、何仪的焦急不耐,曹营从容的多。 曹操这会儿正与郭嘉下棋,随口说着种种事情。 曹操手里捏着棋子,盯着棋盘,道:“朱使君给我回信了,说是东莱郡、北海国的县令暂时可由我委任,他事后签署文书便是。但郡守的任命权在尚书台,还需要等尚书台回信。” 郭嘉一手酒壶,一手棋子,道:“将军决定了?” 曹操双眼闪过一道厉芒,道:“奉先说的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能平定青州匪患,再大的罪名,曹操背了!” 郭嘉点头,道:“朝廷应该能拨付一部分,朱使君也会给一部分,加上北海国、东莱郡,足以撑过半年,待到秋收,诸事可定。” 曹操神情不动,抬起眼皮看了眼郭嘉,道:“各处还有至少百万黄巾军,奉孝有何对策?” 郭嘉轻轻落子,而后喝了口酒,道:“将军已有定计,何须问我?” 曹操顿时笑起来,道:“奉孝不言,我心难安。” 郭嘉摇头,道:“将军胸有韬略,心有魄力,之所以多有挫折,并非能力不足,实乃机遇所致。而今潜龙出渊,大势已成,将军不用自谦。” 听着郭嘉的话,曹操豪气填胸,信心十足,放下棋子,沉声道:“明天一早,我便入昌安!” 郭嘉跟着扔下棋子,笑着道:“磨的差不多了。” 曹操想着北海国,东莱郡的情势,狭长双眼闪动精芒,道:“收取他们,抽练五万大军,横扫北海国,而后从卢乡到黄县,牟平,东牟,半年之内,平定青州匪患!” “速度要快!”郭嘉附加一声道。 现在正值秋收,只要够快,不止能打的出其不意,还能获取急需的钱粮。 曹操点头,又道:“我意留妙才屯田,但他性直鲁莽,我恐不宁。” 郭嘉喝着酒,道:“我听说,孔融在济南,应当可以回来了。” 曹操目光一动,笑道:“奉孝智虑千里,好,我这便修书给朱使君!” “孟德!” 曹操话音未落,夏侯渊快步进来,道:“那龚都,何仪来了,说是来议和。” 曹操与郭嘉,对视一笑。 所谓‘议和’,不过是好听的话。 曹操起身,朗声道:“命人准备酒菜,我要与他们不醉不归。” 夏侯渊应着,道:“我这就去。” 郭嘉目送曹操,夏侯渊的背影,看向棋盘,拿着棋子,落在一个位置上,自语道:“接下来,会是徐州,还是冀州?” 郭嘉看着棋局,轻轻皱眉。 他能料定很多事情,可唯独对宫里那位陛下怎么都判断不准。 曹操如果平定了青州,那之后是南下对付董卓、袁术,还是北上入冀州,征讨黑山军? 曹操将龚都,何仪亲自领进大帐,笑容不断,说着北海国的风土人情,绝口不提‘议和’一事。 龚都、何仪与曹操还是打过交道的,那还是多年前,他们都是小喽啰,当然了,曹操也还在给皇甫嵩打杂。 属于完全不碰面,不知道彼此的情况下的‘交道’。 龚都,何仪在曹操的劝酒下,尴尬的陪着,几次欲开口,都被堵了回去。 喝了不少,极力保持着清醒,两人见曹操滔滔不绝,引经据典,僵硬的笑着,悄悄对视。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三人站在一旁,神情各异,目露诧异。 他们与曹操相处十几二十年,还是第一次知道曹操这么能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黑透,龚都有点晕乎乎的,不能再喝了,连忙抬手道:“曹将军,龚都仰慕已久,且心向朝廷,此番来见将军,便是想为将军分忧,为朝廷出力,还请接纳。” 何仪皱眉,这龚都一开口,主动权便落到了曹操手里。 他刚要开口找补,曹操朗笑一声,道:“龚兄之心,曹某尽知,我意龚兄为司马,何兄为我主簿,如何?” 军司马的官职,在县令之上,太守之下,领兵多少,全看主将的意思。 而‘主簿’,偏向于‘私人’,掌管公文、书信,非亲信不可任。 龚都情知这是曹操能给的最高官职了,神情犹豫,目光看向何仪。 何仪没想到曹操给出这么大的诱惑,强忍着酒意,道:“曹将军,能保我等日后无忧?” 曹操摸着胡须,一脸醉意,道:“二位且放心,曹操正值用人之际,二位皆是大才,岂有置之不理的缘故?二位若真心归顺,曹某愿立书为凭,过往不咎,只叙功绩!” 龚都闻言连忙道:“我等还有三十多万人,不知曹将军可愿接纳?” 说到底,龚都还是担心曹操更在乎‘人头’。 曹操又一口酒下肚,哈哈大笑,道:“曹仁,运二十万石粮食,即刻送往昌安县城内!” “遵命!”曹仁抬手,转身大步出去。 何仪盯着曹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要张嘴,曹操忽的起身,道:“曹某如厕,二位稍候。” 何仪闭上嘴,瞥了眼夏侯渊,夏侯惇两兄弟,沉着脸,心里忐忑不安。 曹操的表现太过反常了。 曹操出了大帐,便见曹仁与龚都,何仪的几个亲兵在交谈,那些亲兵见他们的渠帅与曹操谈妥,更是要送二十万军粮去昌安,皆是大喜,纷纷向曹操抬手道:“多谢将军。” 曹操强忍酒意,面无表情的点头。 这些亲兵不敢多言,又进去与龚都、何仪拿印信。 见状,曹操来到曹仁边上,双眼冷厉的低语几句。 曹仁神色微惊,道:“真要这么做?” 曹操眉头紧皱,忽的快走几步,来到一处偏僻地,不断的呕吐,偏偏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脸角一绷,手指插入喉咙。 “呕……” 曹操大口的吐起来,多半是酒水。 曹仁站在他身后,曹操扣了好几次,只觉吐的差不多了,这才擦擦嘴,转过身,沉色与曹仁道:“这件事不准任何人知道,包括奉孝!” 曹仁点头,又见龚都、何仪的亲兵出来,不动声色的走过去,道:“随我去点粮。” 这些亲兵又喜又慌,急急应着。 龚都,何仪见曹操这么久没回,忍不住的出来,见曹仁真的去点兵,不禁对视一眼,暗自松口气。 曹操真的愿意招降他们,那自然再好不过。 “二位,咱们继续喝。” 曹操笑着道。吐了后,他清醒了不少。 何仪,龚都哪敢拒绝,只能陪着曹操继续喝酒。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夏侯惇、夏侯渊两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大帐。 曹操给了官职,又给了钱粮,令两人放心不少,之前想要的那么多要求,反而不好提了。 曹仁与龚都,何仪的亲兵直奔昌安县城。 来到城门口,几个亲兵拿出印信,大声喊道:“曹将军已经接纳二位渠帅,并送二十万石粮食以表诚意,开门!” 城门上何仪、龚都安排的人,连忙吊下人来查看,仔细核对后,转头大声道:“是真的!” “开门开门!” 龚都,何仪的亲信大喜,下令开门。 曹仁一马当先的进城,看着城门口,穿着破烂,手持各种武器,目光希冀的看着他的男女老少。 “啊……” 突然间,曹仁大叫一声,摔落下马。 “有诈!” 曹军纷纷大喝,而后拔刀就杀。 城外的曹军疯涌而入,喊杀声如雷。 “误会!” “误会!” 龚都、何仪的一干亲信急声大叫,但迎来的是曹军的刀兵。 夏侯惇、夏侯渊两兄弟带着兵马,从城外杀了进来,在昌安县城里横冲直撞,杀戮如潮。 城内的黄巾军措手不及,根本无力阻挡,降的降,死的死,足足一个时辰,渐渐安定下来。 待等天亮,曹仁,夏侯渊,夏侯惇等人才彻底控制住县城。 夏侯渊擦着胸口的血,来到曹仁跟前,道:“逃出去不少,降了大概十几二十万。” 曹仁最是稳重,道:“你们看好这里,我回去禀报。” 夏侯惇、夏侯渊两兄弟没多说,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等曹仁回到大营,龚都、何仪两人已经是烂醉如泥,怎么叫都叫不醒。 曹操趁着没人,抱着夜壶,大口的吐着,不时用手挖喉咙。 曹仁进门见着,顿了下,无声退了出去。 曹操吐了好一会儿,双眼通红,脸角如铁,看了眼横七竖八的何仪,龚都,摇晃起身向外走。 他刚出门,曹仁‘恰’好从不远处走过来,道:“将军,做好了。” 曹操目中喜色一闪,低声道:“青壮多少?” 曹仁道:“少说有五六万。” “够了!”曹操挺直胸口,长舒一口气,双眸灼灼的望向东方。 他自然不能要那么多老弱妇孺,要来何用? 凭白浪费他的粮草! 昏睡的龚都、何仪哪里会想到曹操这般狠辣,根本不是真心招降他们。 待等到中午,两人昏睡醒来,便发现他们身处昌安县城之内,顿时大感不妙。 曹操神情冷沉,盯着二人道:“龚兄,何兄,我好意接纳,而你们在城中设伏,差点杀死我族弟曹仁,该当何罪?” 两人浑身冰冷,哪里还不明白,齐齐跪地,龚都急声道:“曹将军,并非是我等设计,定是,定是城中奸佞所为,还请明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仪接着道:“我等真心归顺,还请曹将军饶命!” 曹操神情陡变,连忙上前,扶起二人,微笑道:“我自是相信二位,只不过城中还有些不宁,需要二位协助一二。” 龚都,何仪对视一眼,面如枯槁,只得应声道:“我等领命。” 曹操一摆手,道:“元让,你带军司马与主簿前往。” “请!”夏侯惇一抬手,凶色毕露。 两人头都不敢抬,连连应着。 有龚都、何仪出面,自然令曹操更容易掌控城里还剩下的十几万黄巾军,混乱的局势,迅速稳定下来。 另一边,曹操将郭嘉接进城,轻叹道:“未曾想出了这种事,现在只剩下十几万人,青壮不过五六万。” 郭嘉喝了口酒,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道:“将军是担心人手不够,计策须变?” 曹操沉色点头,道:“奉孝以为如何?” 郭嘉摇头,道:“将军出兵,还担心招募不到人手?” 曹操思索一阵,道:“我意三天后分四路出兵,扫荡北海国,最大的黄巾军在胶东,据说有五十万人。” “要快。” 郭嘉没有喝酒,注视着曹操,道:“决不能给他们补充粮草的机会。” 现在正值夏收,哪怕青州再破败,还是有一些田亩可收的。 曹操狭长双眼厉色跳动,道:“好!” 两人心照不宣,丝毫没提昨晚的事情。 昌安县城里,无数尸体被运了出去,昨夜的夜袭,令‘黄巾军’惶恐不安,又在龚都、何仪的安抚下,逐渐安定,并没有爆发什么大的乱子。 曹操动作非常快,一边挑拣青壮编军,一边安排屯田事宜。 夏收亦是夏种,时机非常重要! 接下来几天,夏侯惇、夏侯渊,曹仁,甚至是龚都等领兵四处出击,清剿匪患,收拢灾民、匪盗,又划分田地,进行大规模屯田。 到了七月中,曹操的军队膨胀到了十万人,横扫大半北海国,几乎没有敌手,一直打到了胶东。 胶东城外。 曹操的军营,大帐如云,绵延数里。 此时,曹操站在不远处,眺望着胶东城,笑着与身后的郭嘉,夏侯惇等人笑道:“小小胶东,居然聚集了七十多万人,真乃天助于我!” 曹操横扫之下,各路黄巾军惶恐不安,纷纷聚集到了胶东,居然渐渐高达了七十多万人! 郭嘉喝着酒,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七十多万人聚集在一个小县城,每天消耗的粮草将不可计数,别说他们围城了,便是不管不顾,用不了多久,为了争夺粮食,胶东县内定然会爆发内讧,说不定还会有混战! 曹操看了一会儿,转过头,与郭嘉道:“奉孝,我意暂留一万人,其余兵马对胶东外坚壁清野,逼他们出城一战!” 他不想拖,想要速战速决。 因为荆、徐、扬、冀四州的情势在急剧变化,曹操觉得,他的功业不在青州,而在那四州之地! 郭嘉轻轻一笑,道:“将军高明。” 见郭嘉没有异议,曹操看向何仪,道:“何仪,你修书一份,命胶东各路黄巾军投降,否则城破灭族!” “是。”何仪没有半点迟疑的迎着道。 他渐渐融入了曹操的‘幕府’,作为主簿,这是他的职责,也是因为作为曾经黄巾军渠帅的特殊身份。 曹军四处出击,清扫胶东外围,而除了胶东外,北海国几乎已经没有其余黄巾军。 一边清扫,一边还是老计策,对胶东实行了疲敌之计,昼夜佯攻,毫不停歇。 面对曹操的动作,胶东的黄巾军明显更有脾气,三翻四次派兵出城,准备与曹操大战,但曹军的骑兵闻风后撤,两翼伏兵几乎明摆着给他们看,慌乱之下,黄巾军不得不又撤回去。 同样的,到了晚间,胶东城里还会派兵出来夜袭,结果两次是有去无回。 胶东县里的黄巾军求战不得,夜袭不成,一时间无所定计,紧锁四门,不再有动静。 又过了几天,胶东县的东门突然打开,黄巾军蜂拥而出,并不是开战,而是四散奔逃。 曹操骑着马赶来,见着黄巾军溃散成这样,暗自摇头,道:“想当年黄巾军何等之盛,想不到现在落魄到这般程度。” 郭嘉摇晃着酒壶,笑着道:“怕是被将军的威名吓破了胆。” 曹操笑了声,却不在意,他知道,并不是他的什么威名,而是这些黄巾军太过分散,山头林立,毫无组织,又没有人能压得住,加上七十多万人,钱粮迅速耗尽。 求战不得,固守不能,除了溃逃,还能怎么办? 当~ 曹操猛的拔出刀,沉声大喝道:“夏侯惇,夏侯渊,命你二人率兵四万,追击!曹仁,龚都,命你二人率兵四万,取胶东县城!” “末将领命!”四人抬手,而后打马飞奔。 求月票~ 求两个全订~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将军在外,算账在内 胶东县城自溃,对曹操来说无疑是大喜。 一面夏侯兄弟率军追杀,收拢降卒;一面是曹仁,龚都率兵攻打胶东县城。 只是一个时辰,七十多万黄巾军的胶东城便被曹操拿下了。 坐在官衙大堂,曹操看着一众降将,既是高兴又是头疼。 即便有逃走以及被杀的,投降他的‘黄巾军’仍旧高达三十多万,并且其中老弱妇孺居多。 这么多张嘴,曹操哪来那么多粮食? 面上高兴的接受了黄巾军的投降,曹操回到后堂,便与郭嘉一副头疼模样的道:“奉孝,这样下去,自溃的怕要是我了。” 三十多万人,每天消耗的钱粮不可计数。即便曹操悄默默的命夏侯惇兄弟四处‘筹措’,仍旧差了一大截。 而朝廷,朱儁能给的,更是杯水车薪。 郭嘉斜躺在软榻上,轻轻喝酒,余光瞥向何仪。 曹操目光微动,一手拍了拍脑门,叹道:“我是糊涂了,奉孝不擅长这些,我找其他人问问。” 何仪作为‘武威将军’府主簿,哪里能接受他的将军去询问别人,连忙道:“将军,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曹操本来要站起来,闻言又坐回去,道:“主簿有什么办法?” 何仪犹豫了下,道:“东莱郡有些大族,还是有不少储备的。” 曹操神情不动,面露思忖。 郭嘉喝了口酒,笑了声,道:“便是那些与黄巾军有所勾连,得以保全的士族?” 何仪一怔,旋即看着郭嘉,勉强的点头。 不止是东莱郡,其实整个大汉,与黄巾军暗中有勾连的不知道多少。 有的是暗中扶持,从中牟利;有的是不得已,交钱自保;更有的半遮半掩,家族子弟充斥其中。 事实是这样,但郭嘉这样提醒,明显是意有所指。 曹操狭长双眼闪动不休。 他听明白郭嘉的意思了,唯一需要顾虑的,便是这些士族关系网复杂,一旦捅到朝廷,后果不堪设想。 曹操没说话,坐了一会儿,起身出门。 胶东刚定,还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忙。 到了晚上,局势稍定,何仪手里一堆文书,忙的脚不沾地,在城中一处牢狱找到曹操,道:“将军,孔融到了平寿。” 曹操不在意,在翻看牢狱中这些人的判词。 何仪等了一会儿,道:“将领,有北海、东莱的世家之人求见。” “有名望之士吗?”曹操头也不抬的道。 他今非昔比了。 当初,他带着钱财,满洛阳城的登门拜访,结果几乎所有人都嫌弃他是阉宦之后,无人愿意助他。 而现在,曹操有了挑选的资格,一般人入不了他的‘幕府’。 “倒是有一些,皆是颇有名声。”何仪说道。 作为曹操的主簿,他现在也是尽心尽力为曹操网罗人才。 曹操将案卷交给身旁的侍卫,往外走,道:“奉孝怎么说?” 何仪连忙跟在边上,道:“军师说全是饭桶。” 曹操哈哈大笑,道:“奉孝眼光太高,你准备一下,晚上摆宴。” 何仪应着,而后道:“将军,东莱郡那边的黄巾军,好像在聚集。” 曹操神情骤冷,大步向前,道:“让元让,妙才来见我。” “下官这就去。”何仪知道,曹操要发兵了。 曹操一边忙着收罗人才,安置投降的黄巾军的屯田事宜;一边还忙着编练新军,准备着对东莱郡进行征讨。 济南国,苍县。 曹操磨刀霍霍,朱儁作为青州牧,同样十分忙碌。 少了黄巾军的压力,朱儁的注意力便集中在夏收夏种上,更是亲自巡视各个州县,力求恢复民生。 这会儿,朱儁一身常服,正在巡视夏收的民田。 作为‘三杰’之一,朱儁性格与卢植,皇甫嵩迥异、他脸角瘦长,习惯微抬着脸,神情如同一个教书匠,十分严厉,不怒自威。 走了一大圈,朱儁目光凝肃,背着手,眺望着农田。 因为黄巾军的肆掠,整个青州完好的地方没有几处,能安生收种的田亩,几乎是屈指可数。 他身后一个中年幕僚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忧心,劝慰道:“使君,朝廷派往各地大军超过十万,各地叛军节节败退,中兴之相已显,大可不必忧虑。” 朱儁神色不动,背着手,道:“朝廷有失魄力。” 幕僚没有接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以朱儁的角度来看,朝廷完全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但敷衍塞责,拖延时间,浪费许多时机。 等了好一阵子,幕僚神色迟疑,声音压低了一些,道:“使君,那曹操在北海国招降黄巾军近百万,得青壮十数万。他在北海国肆意屯田,任命官吏,自行其是,长此以往,下官恐这曹操或为董卓第二。” 朱儁纹丝不动,神情更为严厉了一些,道:“你以为该怎么做?” 幕僚观察着朱儁的脸色,试探着道:“下官以为,使君当以犒赏为名,将他招来济南,而后夺了他的兵权!” 朱儁余光看向他,道:“朝野尽知曹操是陛下的爱将,我不分缘由的夺了他的兵权,在陛下、朝廷眼里,与谋逆无异。” 幕僚似乎觉得朱儁动心了,连忙道:“十数万大军在手,朝廷,哪怕是陛下,只怕都不会放心。” 十多万大军,整个大汉朝明面上都没有这么多。 “不急。” 朱儁说了一句,转身往回走,道:“尚书台那边来了文书,青州各郡免钱粮一年,收上来的,全数用来赈抚灾民,再拨给曹操一部分。” 幕僚不解,紧跟着道:“使君,北海那边,有数百人弹劾曹操纵兵劫掠,屠戮世人,还要给他钱粮吗?” 朱儁没说话,径直上了马车。 幕僚很是疑惑,以往他的使君,可不是这种反应。 与此同时,洛阳城,皇宫。 景福殿的院子里,刘辩骑着一匹马,拼力打马,绕着院子飞奔。 潘隐在一旁,看的是心惊胆战,生怕刘辩摔下来。 刘辩不是那些强壮的武将,摔下马还能站起来,普通人摔下来,摔死是常有的事! 不远处,唐姬,蔡文姬挺着大肚子,同样忧心忡忡,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多嘴。 头顶上是火辣的太阳,刘辩浑身是汗,仍旧没有停止的意思。 “驾驾!” 刘辩神情兴奋,迎风飞驰,心里豪情万丈,犹如冲锋的将军。 这会儿,杨彪,王允,荀攸,荀彧四人出了尚书台,一边走一边商议。 杨彪胖脸紧绷,道:“刘焉出兵荆州了?” 荀攸摇头,道:“消息还不确切,我刚才去大鸿胪见过刘璋了,他一问三不知,想来应该是真的。” 王允冷哼一声,道:“我看,可命汉中太守孙坚发兵入蜀!” 荀攸吓了一跳,连忙道:“王公,万不可。那刘焉明面上,还尊朝廷的。” 王允漠然着脸,双眼闪过寒意,道:“那也要给他一个警告!” 荀攸没有纠结这个,边走边看了眼杨彪,道:“丞相,那袁术发兵交趾了?” 杨彪眉头紧锁,一脸凝色,道:“只是一封信,还说不准。那朱符到现在都没有奏本,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形。” 袁术轻轻松松的占领了荆州,荆州刺史王睿生死不知,交趾到洛阳的道路又被断掉,是以尚书台对荆州、交趾的消息是一无所知,两眼齐蒙。 王允,荀攸等人同样面露忧色。 那武陵太守曹寅突然发矫信,讨伐王睿,令得荆州大乱,袁术趁机占了荆州,这种突然变化,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好消息是,武威将军平定了青州。”荀彧突然说话道。 王允瞥了他一眼,漠然的脸上更加冷漠。 他对曹操本就警惕,现在曹操手握十数万大军,已然是大汉所有领兵将领、州牧中最多的一个。 当然了,不止是王允,朝廷里不少人都对曹操表达了‘忧虑’之心,希望朝廷尽快去除他的兵权,以免‘拥兵自重’、‘自立一方’、‘威胁社稷’。 杨彪走在最前面,挺着大肚子,胖脸如铁,道:“董卓占了琅琊郡,对彭城国,下邳虎视眈眈,是否该有所应对?” 荀攸看了眼他的后脑门,沉吟着道:“袁绍还在九江郡与那张郃激战,三个月未能攻破。想要支援,在汝南的公孙瓒、山阳郡的徐荣,还有青州的曹操。” 王允见景福殿在望了,道:“我听说,黑山军又入冀州了?” 夏收之际,是各处黄巾军最为活跃的时候。 荀攸点头,道:“乌桓、鲜卑也有异动。三羌那边来了信使,向朝廷索要钱粮。” 咚咚咚 荀攸话音落下,几人恰好走了几步,便听到景福殿内传出一阵马蹄声。 突然清晰又突然走远。 四人对视一眼,停住话头,大步来到景福殿门前。 侍卫没有阻拦,任由四人进去,入眼便看到刘辩策马奔腾,浑身湿透,长发飞扬。 四人吃惊不已,不由得对视。 刘辩转到他们身前,勒住马,大声笑道:“诸位卿家进屋凉快一会儿,朕再骑两圈。” 四人躬身,看着刘辩从面前穿过。 王允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失声道:“陛下不会又想要御驾亲征吧?” 杨彪,荀攸,荀彧三人闻言都是变色,继而多有不安看向刘辩。 上一次刘辩御驾亲征并州,还被匈奴围困在上党,将洛阳城吓的够呛,这要是再御驾亲征,出什么事情,洛阳城的百官怎么受得了? 王允看了眼其他三人,心里已经在想着谏言的措辞了。 其他三人立着不动,没有去屋里凉快会儿,静等着刘辩结束。 刘辩又转了几圈,这才意犹未尽的下马,接过潘隐递过来的毛巾,擦着汗,来到四人跟前,笑着道:“怎么,夏收有结果了?” 夏收现在基本完成了大半,虽然还没有完全押解到太仓,但数目应该是有了。 荀彧抬起手,道:“回陛下,经过汇总,户曹核算为一万万八千万。” 刘辩擦着脖子,感觉胸口有些黏,直接将毛巾塞入进去,狠狠摸了一把,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这么说,全年可能不到四万万,再次锐减?” 荀彧躬着身,道:“回陛下,青州、冀州、兖州、徐州、豫州,荆州,交趾基本上没有钱粮上来。此次收取的钱粮,基本上来自于司隶以及益州、并州。” 刘辩抬头看了眼天上刺眼的太阳,道:“也就是说,年底之前,还得靠这三州?” “是。”荀彧说道。 他没有说透,司隶、并州正在推行‘清丈田亩’、‘户丁登记’,钱粮根本不够用,哪里还有余钱上缴。 这一万万八千万钱,九成是益州来的。 杨彪,王允,荀攸不吭声,奏本早就上去了,无非是‘再等等’,仔细核算。 刘辩闻着浑身的汗味,想了想,道:“诸位卿家先进去坐,朕洗个澡便来。” 四人抬手,跟在刘辩身后。 刘辩见唐姬,蔡文姬还在,皱眉道:“大热天的,没事出来做什么,早点回去待着。潘隐,给两宫里再增加些炭。” 所谓的‘炭’,既是冰。 唐姬,蔡文姬行礼,应着无声后退。 她们的预产期接近,都在年底前后。 杨彪,王允,荀攸,荀彧四人进了书房,分次序坐好,歪头扭屁股的,相互讨论着种种要事。 大汉朝从刘辩继位以来,种种乱事迭起,各种叛乱此起彼伏,几乎各州都有叛乱,都有战事,你方唱罢我登场,没完没了。 ‘汉室将终’的征兆是越来越多,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哀叹,又有多少阴谋家在其中穿针引线,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何太后突然出现在廷尉府。 后堂之内。 何太后冷着脸,注视着面前站着的钟繇,跪着的妙龄少妇。 何太后身后跟着四个彪形大汉,手握刀柄,神情凶厉。 钟繇心里强自镇定,抬着手,道:“太后娘娘,不知来廷尉府,有何训示?” 何太后见钟繇这个时候还装糊涂,嗤笑一声,声音尖利的道:“钟廷尉,你藏着这个奴仆,是有什么心思?” 那少妇浑身一颤,急忙以头磕地,道:“太后娘娘,奴婢该死,求你求你饶过孩子,他他也是你的侄子……” “闭嘴!” 何太后陡然喝道,道:“你个贱婢,我问你,大将军肆意妄为,是不是你挑唆的?” “不是不是,太后太后,奴婢冤枉……”少妇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个不停。 钟繇一脸严肃,心中也是发冷。 他藏了何进的这个小妾,一旦公开出去,怕是会被有心人冠以‘居心叵测’的罪名! 偏偏他有嘴也无法解释! 何太后强压怒火,盯着钟繇,忽然淡淡道:“廷尉,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下官不知娘娘指的是什么?”钟繇一直抬着手,语气不卑不亢。 他话音一落,一个大汉的长刀猛的出鞘,架在了钟繇的脖子上。 钟繇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冰冷的刀锋,饶是他心智坚定,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的头皮发麻。 他有种十分清晰、确定的感觉——何太后真的会杀他! 地上的少妇,颤抖不止,甚至哭泣了起来。 何太后厌恶的扫了她一眼,走到钟繇近前,语气幽冷刺骨,双眼深邃如渊,淡淡道:“本宫再问一次,这贱婢都说了什么?” 钟繇面不改色,道:“回太后,臣真不知道太后娘娘在说什么。” 何太后脸色阴沉,冷哼一声。 边上的大汉得到命令,抬起长刀,便要挥砍。 钟繇感觉到刀风,猛的双拳握紧,脖子阵阵发冷,绷直脸,双眼怒睁。 “陛下有旨,传廷尉钟繇入宫。” 突然间,门外传来一声大喝。 那挥刀的大汉猛的一顿,停住手,看向何太后。 何太后表情不善,片刻后,摆了摆手,与钟繇道:“还请廷尉记住你说过的话。” 钟繇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暗自秉着一口气,道:“臣谨记。” “这贱婢本宫带走了。”何太后径直往外走。 钟繇心里叹了口气,何太后出现的时候,他便知道,他保不住这女人了。 那女人直接倒地,昏死了过去。 两个大汉架着她,随何太后出了廷尉府。 钟繇摸了摸脖子,仿佛能感受到血迹,心有余悸的叹道:“幸亏陛下救命及时。”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宣旨这么巧合,肯定是宫里发现了,派人来救他。 钟繇想着这些事情,整理衣服,出府进宫。 而何太后的马车上,昏死过去的少妇,很快被弄醒,颤巍巍的跪在何太后身前,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不断。 何太后坐直,面无表情,淡淡道:“今后你就跟在本宫边上,寸步不许离开。” “是是是。”少妇声音发颤,恐惧到了骨子里。 …… 钟繇到了景福殿的时候,刘辩恰好洗完澡走出来,右手手里拿着扇子,站在屋檐下,不断的扇风,左手手里拿着一道奏本,手心不停冒汗,湿了不少。 钟繇见着,连忙走去,抬手道:“臣参见陛下。” 他惯常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紧张。 有些事情,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否则大家都难看,令事情变得尴尬。 刘辩嗯了一声,将奏本递给潘隐,笑着与钟繇道:“免礼。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母后就朕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难免有些激动失措,卿家无需在意,待会儿朕会去与母后分说,下不为例。” 钟繇听刘辩这么说,心里长松一口气,沉色道:“陛下,确实是些子虚乌有之事,越是虚假,朝廷以及宫里越不能表现重视,不理是为上策。” 刘辩微笑点头,看了眼书房方向,慢慢踱步,道:“朕的两个美人都要生产了,卿家对大统怎么看?” 钟繇顿时明悟,抬着手,脱口而出道:“陛下,嫡长子继承大统,乃是上古定制。” 钟繇口中的‘上古’,指的是周朝。 刘辩摆了摆手,道:“定制是定制,但总有破坏。朕考虑着,除了祖宗之法外,还须以汉律的形式定下,以确保大统有序,社稷稳固。” “臣赞同。”钟繇道。不过在他看来,祖宗之法,是大过汉律的。如果后世帝王连祖宗之法都能漠视,汉律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刘辩没管钟繇怎么想,边走边说道:“另外,朕决意,废除分封制,今后所有宗室亲王,一律居于京城,非旨意不得出京。” 分封制可以说是真的是‘自古以来’,贯穿了整个封建王朝,所有人都知道分封制的害处的,但分封制时隐时现,从未真正消失过。 钟繇见已经到了书房门口,道:“臣并无异议。” 他确实没有什么异议,大汉朝的宗室,深度参与政务,几乎没有什么限制。 像刘弘,刘虞,刘焉等等,一度位极人臣,现在刘焉、刘虞也是封疆大吏,手握一州的军政大权。 “陛下!” 徐衍急匆匆过来,递过一道奏本,道:“北海郡的急奏。” 刘辩伸手接过来,道:“什么内容?” 徐衍等着刘辩打开奏本,这才道:“北海相孔融,弹劾曹操屠戮北海世家十七,无故杀戮六十七人,劫掠钱财无数。” 刘辩已经看到奏本了,除了孔融外,还有不少名士的联名,足足三十多人。 刘辩随手一合,转身便进了书房。 徐衍刚要追问,钟繇跟上,挡住了徐衍。 见刘辩进了书房,杨彪,王允等人当即起身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一笑,道:“免礼。先说说三州‘新政’的进度。” 众人坐定,杨彪躬着身,顿了顿,道:“陛下,司隶、兖州、并州三州的补缺基本到位,目前主要任务是全力清扫匪患,使百姓安居,官吏定心。总体来说,都有进展,只是事多繁杂,还须时间理顺。” 刘辩点点头,看着他道:“嗯,近来尚书台戮力同心,政务迅速推进,朕甚为满意。现在,曹操平定了青州,朕意将青州作为第四州,即刻推行‘新政’,诸位卿家怎么看?” 王允神色迟疑,道:“陛下,青州还未彻底平定,大小匪患无数。曹操招降近百万黄巾军,臣恐无法安置,或将复叛。” “所以,” 刘辩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道:“必须要加快推行‘新政’,使青州百姓安居乐业,断了叛乱之根!”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刘辩与荀彧的默契 王允看着刘辩,愣愣的不知道怎么接话。 因为刘辩的话,似是而非。 王允说的是曹操招降了百万计的黄巾军,这些黄巾军大部分是老弱妇孺,需要口粮。朝廷根本拿不出这么大笔的钱粮。 吃不饱肚子的这些人,再次反叛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之前的几十年,大汉朝重复了太多相似的一幕。 “关于州牧、郡守、县令的改制,” 刘辩神情平静,一个个的看过在场的五人,道:“要根据现实情况,有条件的推行,不可一股脑子的照搬,对于‘新政’的相关内容,要协调、有序、统筹,该强硬的强硬,该调整的调整。青州经乱多年,须以稳定为主……” 五个人倾身,作聆听圣训状。 要说大汉朝战乱的地方,首推是凉州、三辅之地,其次是豫州、再次之,便是青州、 凉州是羌人作乱,打了个底朝天。豫州是黄巾军肆掠,但远没有青州乱的时间长、规模大,更为彻底。 荀攸连忙抬手,道:“陛下,吏曹已在准备今年大考,并已抽调各处官吏,先行补充青州,以定大局。” 刘辩点头,道:“还差一个东莱太守。” 东莱郡,在青州最东边,三面环海,地域广,人口稀少,朝廷控制力约等于无,是以黄巾军盘踞更多,更为混乱。 荀彧抬起手,道:“陛下,臣举荐颍川名士,父城令戏志才。” 王允双眼微变,连忙跟着道:“陛下,臣举荐荥阳太守王植。” 颍川党遍布朝野,深为王允忌惮,这戏志才又是颍川人! 刘辩稍作沉吟,看向杨彪,道:“丞相有没有什么人举荐?” 杨彪胖脸下意识的绷紧,故作思索片刻,道:“陛下,臣举荐侍中种辑。” 种辑,也属于‘旧时官吏’,在刘辩继位后的一系列改制中,尤其是‘裁减冗官’,种辑被以‘党羽之嫌’,挂了起来。 ‘党羽之嫌’,指的要么是阉党,要么是袁家,还有阴晦的颍川一党。 王允见杨彪提及这个人,下意识的皱眉,不等开口,刘辩便道:“暂且放下。尚书台要尽早补缺青州,再传令给青州朱卿家,命他总理青州军政,尽速剿灭一切匪患,力争年底之前,安定民生。” “臣领旨。”杨彪肃色道。 王允欲言又止了一阵,还是抬手道:“陛下,太仓空虚,怕是无力支持青州的平乱。” 平定叛乱,须要有兵,有兵须有钱粮,平乱之后,更须赈抚。以朝廷见底的国库,根本拿不出多少钱来。 荀彧余光看了他一眼,道:“王公,盐政已经上路,预计八月底之前,可得两万万钱。” 王允一怔,狐疑的看向他道:“荀尚书所言属实?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刘辩微微一笑,道:“王卿家莫要生气。关于盐政一事,是朕要荀尚书严格保密的。” 王允见刘辩为荀彧开脱,神情动了动,抬手向刘辩道:“陛下,真能得两万万?” 夏税还不到两万万! 荀彧微微侧身,道:“王公,户曹决定,盐一事统包统销,由各郡县认领份额,限地限价限人销售,目前北方各郡县认领了近两万万,八月底前,可入太仓。” 王允闻言,身体坐直,心里急转。 这还是第一步,只是相对稳定的各州县的认领,一旦其他地方陆续稳妥,各郡县必然也会争先抢购盐,那所带来的赋税,将不可想象! 这么大笔钱粮掌握在颍川党手里,令他心里十分不安。 杨彪也意识到了,暗暗绷紧脸角,瞥着荀彧。 这个人能力这么强吗? 荀攸面色如常,侍中庐里的人都知道,杨彪、王允二人不在其中,不清楚十分正常。 在不知不觉间,朝廷的大小事情,在悄然绕过杨彪与王允。 刘辩喝了口茶,又看了眼外面刺眼的阳光,道:“青州一事,要谨慎推进,好不容易平定,不可再乱。另外,关于治粟都尉,朕还没有看到效果,尚书台要给于压力,不能任由他们敷衍塞责,秋粮的时候,朕希望看到切实的作用!” 夏粮等同于无,各郡县的治粟都尉自然形同虚设。 治粟都尉的身份相对复杂,是隶属于尚书台的京官,但又是外派到各地常驻的‘钦使’,品佚在各地主官之下,又手握赋税以及一定的兵权。 在‘改制’不断推进的情形之下,这是一种特殊的安排。 “臣等领旨!”杨彪,王允,荀彧,荀攸,钟繇五人齐齐抬手应道。 王允见刘辩只字不提曹操一事,转换话题,道:“陛下,叛逆袁术已攻占荆州,荆州刺史王睿不知所踪……” “死了。” 刘辩随口一句,看向潘隐,道:“给诸位卿家再叙一杯凉茶。” 众人听着神情微变,吃惊的看着刘辩。 王睿死了?那荆州岂不是彻底失控? 本想说话,见婢女给他们上茶,只得强压着。 杨彪胖脸抖了下,深深看了眼刘辩。 朝廷里的人,在荆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有人都不清楚状况,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王允倒是没想那么多,惊慌之下,便道:“陛下,那袁术得了荆州,必然势力大增,臣请调大军,全力征讨!” “陛下,” 门外一个中黄门出现在门口,道:“大司马,车骑将军求见。” 皇甫嵩,卢植? 刘辩目露思索,道:“请。” 杨彪,王允等人回过头,便见皇甫嵩,卢植一前一后进来,皇甫嵩手里拿着一道奏本。 “臣等参见陛下。”两人进来,抬手见礼道。 ‘三杰’的性格迥异,皇甫嵩是一种生人勿进,卢植是武将与书生并重的儒将,朱儁则是严厉的教书匠。 刘辩微笑着,道:“免礼,坐。” 大司马府有了卢植的加入,各项政务推进迅速加快,兵制、军法、军政分离等等,尤其是禁军大营的事宜,得到了进一步的夯实。 二人谢恩坐定,在一众人的注视中,皇甫嵩举着手里的奏本,抬手道:“陛下,徐州陶谦的紧急奏本。” 刘辩面露好奇,接过来没有打开,道:“直接说。” 皇甫嵩躬身,道:“董卓以剿匪为名,占据琅琊郡,现在陈兵彭城国、下邳,徐州刺史陶谦退守彭城国。彭城相刘备与平虏校尉吕布在下邳大战,刘备落败,不知所踪。” “吕布大胆!”王允脸色陡沉,抬手道:“陛下,臣请派兵,讨伐吕布。” 其他人则悄悄对视,神色沉思。 吕布与刘备早有矛盾,之前便打过一场,在不其侯伏完调解下,总算勉强和睦,却不曾想,又再次大打出手! 随着刘备不知所踪,徐州便剩下了两股势力,陶谦与吕布! 荀攸紧锁着眉头,道:“陛下,陶谦与吕布必然无法抵挡董卓,或要做出应对。” 刘辩下意识的拿起茶杯,目光平静的盯着茶水。 他也没想到徐州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刘备落败,吕布与陶谦挡不住董卓,那董卓便要入主徐州了。 ‘这局势,怎么有点眼熟?’刘辩自语一声,拿起茶杯喝茶。 刘辩抱着茶杯,看着皇甫嵩与卢植道:“大司马府是什么策略?” 皇甫嵩道:“陛下,臣等仔细推演过,可命山阳郡徐荣进入沛国。命青州曹操分兵两万进入泰山郡。命陶谦、吕布死守下邳、彭城一线。” 其他人则不说话,心里思索不断。 本来大好的局势,因为眼前陛下的胡乱指挥,情势渐渐走向失控的方向。 卢植这时抬手道:“陛下,汉中太守孙坚以母病危,请求回吴郡探母。” 荀攸一怔,这孙坚三番两次的想要回去,这次居然搬出了老母病危? 荀彧忽然抬起手,道:“陛下,吴郡太守暂缺,臣请调孙坚为吴郡太守。” 刘辩看着荀彧,顿了顿,心里忽然一动,微笑着道:“卿家所言有理。这样,孙坚为吴郡太守,将刘备找回来,调他为汉中太守。” 杨彪,王允等人听着刘辩与荀彧一唱一和,将汉中太守、吴郡太守就这么确定了,不由得面面相觑。 相比于汉中太守,吴郡太守品佚一样,但重要性降低了太多。而彭城相调任汉中太守,无疑是一种升迁。 貌似没什么问题,仔细想想,处处是问题! 荀攸瞥了眼这位小他十几岁的族叔,沉吟片刻,道:“陛下,益州牧刘焉一边给朝廷出钱,一边又出兵荆州,不得不防。” 这次夏粮的赋税,一大半是刘焉出的。 王允满腔怒意,早已按不住,抬手道:“陛下,臣请从汉中出兵,以做震慑!” “先把刘备找到再说吧。”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冀州的叛乱此起彼伏,黑山军时不时出没,巨鹿两度失手,应劭疲于应付,你们怎么看?” 冀州的情势过于复杂,既有与袁家等叛乱有关的世家若隐若现,又有黄巾军穿梭流窜,更有黑山军动辄数万十数万的如蝗虫过境般劫掠。 张辽与应劭合兵三万,四处征剿,但收效甚微,只能勉强维持。 荀彧与刘辩对视,老成的的脸上若有所动,道:“陛下,曹操大败青州黄巾,功劳巨大,臣请加封。” 刘辩双眼微眯,嘴角笑容一闪而过,道:“准奏。加曹操为征北将军,对于其他有功将领,大司马府酌定嘉奖。” “臣领旨。”皇甫嵩应道。 王允还没反应过来,曹操的征北将军就到手了。 抱歉,今天有事耽误了,更新略少,明天补更~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刘表的野望 反应过来的王允,连忙抬手,道:“陛下,征北将军,是否太过了?” 刘辩微笑,道:“按理说,这么大的功劳,封侯都不为过,卿家觉得赏一个征北将军过了?” 大汉朝的爵位,在近些年十分泛滥,别说随便来点功劳便能封爵,就是以前那些十二常侍,一个个照样为列侯。 而后县侯,乡侯等更是无数,逐渐失去了西汉时万里觅封侯的强大吸引力。 王允看着刘辩,神情警惕又忐忑,顿了下,道:“陛下,曹操手握十数万兵马,与朝制不合,臣请分解他的兵权。” 刘辩摆了下手,道:“本来说冀州的事,怎么绕到曹操这里了。诸位以为,冀州该怎么办?” 杨彪猛的会过意,道:“陛下,臣请征北将军北上冀州。” ‘征北将军’北上,有什么问题? 王允顿时明悟,想了想,道:“陛下,臣请征北将军率兵三万入冀州,协助冀州牧平乱。” 刘辩这才满意一笑,道:“曹操还在征讨东莱郡,暂时估计抽不出身,命夏侯惇为左中郎将,率兵两万,归应劭调遣。” 王允对只分曹操两万不满足,立即又道:“陛下,曹操请功的奏本里,对曹仁多加称赞。臣请再派曹仁率兵两万,归青州牧朱儁调遣。” 刘辩想了想,道:“可。驻扎昌安。” 北海国昌安,与徐州琅琊郡紧邻,目的不言而喻。 王允见刘辩同意他的谏言,信心大振,道:“陛下,臣请公孙瓒进攻江夏郡。” ‘江夏郡?’ 刘辩神情不动,心里却暗道:‘这场景,是越来越熟悉了。’ “好。” 刘辩微笑点头,道:“具体的进兵策略,大司马府做好条陈,拿给朕看。” “臣领旨。”皇甫嵩,卢植同时抬手道。 刘辩喝了口茶,站起来,道:“今天就到这里。其他事情,诸位卿家合议,上呈。” 五人齐齐起身,抬手道:“臣告退。” 刘辩率先出了书房,没走几步,忽然道:“钟卿家随朕来了。” 钟繇与杨彪,王允等人抬手,快步跟上刘辩。 走了一阵,见刘辩仿佛是要走向御史台,不由得一怔,道:“陛下,这是?” 刘辩还在思索着冀州的事,闻言抬头看了眼,哦了声,转向御史台,道:“卿家的汉律修的怎么样了?” 钟繇跟在刘辩后面,道:“回陛下,目前还是‘九章律’的第一‘盗律’,朝野有颇多争议,臣等还在不断讨论,以求完善。” 修订律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当下复杂的环境,需要考虑的更加的多。 刘辩习惯性的捏起腰间的玉佩,道:“嗯,是要慎重。轻重得宜,总体来说,律民以宽,律权以严。近来,京中一些权贵子弟,又开始兴风作浪了?弹劾洛阳令的奏本,每天都有好几道。” 钟繇神色一肃,道:“回陛下,廷尉府绝无偏袒,不论权贵,一视同仁!” 刘辩抬头看了眼太阳,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道:“还是不够,得更严。对于屡教不改的,要加重刑责。对于管教不严的世家大户,也要开惩戒。” 钟繇面露难色,道:“陛下,廷尉府,恐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他说完,便到了御史台,不由得脚步一顿,目露思索。 身后不远处的杨彪,王允等人,见着刘辩走向御史台,神情各异。 “臣参见陛下!”刘表已经得到消息,快步迎了出来。 “卿家免礼,朕来……”刘辩微笑,刚要说话,徐衍急匆匆跑过来,急声道:“陛下,不其侯病了。” 刘辩神色不动,目光微闪,道:“病了?什么病?” 不其侯伏完之女,伏寿即将与刘协大婚,这个时候,伏完病了? 徐衍道:“小人不知,是不其侯府上来的消息,阳安长公主请求暂停婚事,恐,恐有孝期。” 刘辩眉头一挑,不由得双手背后。 ‘孝期’的意思很简单,即是伏完有可能要死? “你们知道吗?”刘辩回头,看向钟繇与刘表。 两人齐齐抬手,道:“臣等不知。” 刘辩呵笑一声,道:“病这么突然,二位卿家,随朕一起去探病吧。” “是。”钟繇,刘表躬着身,神情俱是微微发紧。 刘协终究是一个‘麻烦人物’,谁都不想触碰。 伏完在即将完婚的这个时候突然‘病重’,其中没鬼才是有鬼。 两人看着刘辩的背影,心里想着,眼前这位陛下对刘协到底是什么态度。 不管这位陛下怎么宣传皇家和睦,兄弟手足;也不管董太后、何太后、刘协表现的有多么和谐,所有人都只相信一件事——无情最是帝王家! “将刘协也叫上。”没走几步,刘辩又道。 潘隐应着道:“是。” 一个中黄门,跑向不远处的尚书台,刘协一直在那听政。 不多时,十岁的刘协到了刘辩身后,小脸平静的抬手道:“臣刘协,参见陛下。” 刘辩摆了下手,上了马车,道:“都上来。” 刘协余光瞥了眼钟繇与刘表,跟着刘辩上了马车。 钟繇,刘表没有任何表情,相继进入马车,见礼后,坐在两侧。 刘辩手里把玩着玉佩,与钟繇道:“刚才与卿家说到,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又冒出来了?” 钟繇躬身,道:“是。” 刘辩想了想,看向刘表,道:“廷尉府确实权责不够,刘卿家,御史台要拿出魄力来。” 刘表一脸的雅士高人风范,故作沉吟片刻,道:“陛下,御史台的巡城御史,近来也抓了十几个,但,不过是些打架斗殴,调戏妇女,算不得什么大事,罚了些钱,便放了。” 刘辩冷哼一声,道:“小事不惩,等到他们犯大事?即日起,凡是京中作奸犯科,屡教不改的,不论尊贵、出身,一律充军。对于管教不严的家族,入仕者,三年禁止晋升、调迁。未入仕者,三年不得入仕。” 刘表心中一惊,迟疑着抬手道:“陛下,是否,太过严酷?” “严酷吗?”刘辩淡淡道。 刘表神色微变,躬身道:“臣领旨。” 刘辩面无表情,道:“即日起,御史台派监察御史巡视北方七州,在县令准许下,可即时罢免以下所有大小官吏。在郡守同意下,可罢免郡守以下所有大小官吏。在州牧、刺史同意下,可罢免以下所有大小官吏。” 这次不止是刘表震惊了,钟繇,刘协同样色变,吃惊不已的看着刘辩。 这,给监察御史的权力未免太大了! 刘辩手里捏着玉佩,稍作沉吟,道:“再派一路去益州。” 钟繇神情肃然,道:“陛下,臣担心,监察御史权力过大,会引出更大的乱子来。” 刘辩道:“不怕出乱子,朕担心的是他们豪气干云的去,一路好吃好喝,什么事没有的回来!” 钟繇不说话了,大汉朝吏治的腐败,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刘辩看着刘表,道:“刘卿家,有问题吗?” 按理说,这是给刘表巨大的权力,刘表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而心里惴惴不安,道:“陛下,御史台改制尚未完成,臣担心力有未逮。” 刘辩盯着刘表,好似突然想起来,道:“朕近来收到几道奏本,是要举荐卿家任兖州牧,卿家有意出京?” 刘表瞬间心中一冷,连忙道:“回陛下,皆是他人举荐,非是臣授意,请陛下明鉴。” 刘辩置若罔闻,忽然的转向刘协,微笑着道:“近来在尚书台学到了多少?” 刘协比其他两人还要紧张,小脸倒是平静,躬身道:“回陛下,臣弟获益良多,但还有诸多不懂。” 刘辩点点头,笑着道:“不懂是正常的,朕也有很多不懂,边走边学吧。明日起,你去御史台,替朕监察百官,维护朝廷纲纪。” 刘协双眼不停的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要去御史台? 刘表高人名士模样保持不住了,抬着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繇冷眼旁观,倒是有所明悟,并没有插话。 御史台的‘改制’从去年开始到现在,可以说是相当缓慢,尤其是派出去的监察御史,几乎没有什么功绩。 ‘陛下怕是相当不满吧?’钟繇心里暗道。 接着,钟繇双眼微睁,而后不动声色的低头。 伏完的官职,还有一个——御史丞! 今天陛下去御史台,而后去伏完府邸,绝不是心血来潮! 钟繇余光瞥了眼刘表,见他神情不安,六神无主,暗自摇头。 “陛下,到了。”好一阵子后,马车外,传来潘隐的声音。 刘辩下了马车,入眼便看到浑身贵气的阳安长公主刘华站在门口,一脸恭谨。 刘华见到刘辩,连忙上前见礼道:“妾身见过陛下。” 她刚说完,便见刘协跟着下来,浓厚脂粉的脸上,出现浓浓的紧张之色。 刘辩注视着她的表情,抬头看了眼里面。 刘协站到刘辩边上,看着这个未来的丈母娘,小脸暗绷。 他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他与伏寿,其实是有婚约的,但这是他父皇在掖庭见证下,他与伏寿交换了信物,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他是知道了吗?’刘协余光盯着刘辩,心怀忐忑。 刘辩见人都下来了,看着慌张的刘华,笑着道:“长公主,不请朕进去坐坐?” 刘华一惊,急急的道:“陛下请,陛下请。” 刘辩迈步走进去,入眼是众多豪仆,穿着不凡,大院装修很是奢华。 扫了一眼,刘辩绕过花园,走向前厅,道:“长公主,伏寿呢?” 刘华紧跟在刘辩边上,陪着笑道:“回陛下,她病了。知道他父亲病重,她一急,也病了。” “对了,”刘辩哦了一声,道:“潘隐,医师到了吗?” 什么时候传过医师? 潘隐明知却不动声色的道:“回陛下,已经在路上了。” 刘辩点点头,道:“待会儿,让医师好好给伏寿看看。长公主,府里近来有什么困难吗?” 刘华见刘辩脚步飞快,小碎步的跟着,语气紧张,道:“谢陛下。府里一切安好,劳陛下挂念。” 钟繇注视着刘华,见她这样反应,悄悄看了刘表一眼。 刘表这会儿平静了一点,注意到钟繇的目光,不由得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 刘辩带着一众人,来到前厅,坐下后,不等叙茶,便笑着道:“长公主,刘中丞有意荆州刺史,这御史中丞便空了下来,朕原本希望伏卿家接任的,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刘华愣愣的看着刘辩,嘴巴张了张,但是没发出声音来。 倒是刘表浑身发抖,目露恐惧。 荆州现在在袁术控制之下,他去任荆州刺史,不是去送死吗? 他有些会意过来钟繇的眼神,余光看向他,脸角不自觉的抽动。 钟繇坐在那,目不斜视。 刘协双眉皱起,紧绷着小脸。 “好了,就这样吧。” 刘辩忽然起身,便要走,忽的又向刘华道:“长公主,刘协与伏寿的婚事,提早吧,给不其侯冲冲喜。” 刚刚要站起来的刘华,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回去,失声道:“陛下,陛下,那个……” 不等她站稳,刘辩已经出了前厅。 刘协,刘表,钟繇自然立即跟上,片刻都不敢多待。 刘华急匆匆的送着刘辩上了马车,急不可耐的掉头往后院跑。 来到病房,她就急声道:“别装了,陛下说了,要伏寿与那刘协婚事提前!” 伏完躺在那,一动不动,双眼盯着屋梁,道:“我都知道了,你安静会儿,让我想想。” “你还想什么啊?女儿嫁给刘协,就等着守活寡吧,说不定,还能连累我们伏家满门抄斩……”刘华急的要哭出来了。 伏完从容不动,道:“陛下不说没来看我,连我的病情问都没问,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刘华哭声骤停,惊道:“你是说,陛下,猜到你是装病了?” 伏完渐渐凝色,轻叹一声,道:“你准备一下吧,让寿儿尽早入宫。” “你……”刘华急了。 不等她说完,伏完又自语般的道:“陛下……忤逆不得……” 抱歉,今天去医院检查,出乎意料的排了太长时间,补更计划破产o(╥﹏╥)o 立个g,咱明天日万!!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刘协的演讲 伏完被刘辩无声警告,只能乖乖将女儿送入宫。 而外面,刘辩信步走着,身后跟着紧张不已的刘协与刘表。 刘协哪怕年纪小,可也察觉出了刘辩这一趟的处处诡异。 刘表则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要被发配去荆州! 这是从未设想过的路! 他想去兖州,再不济冀州也行,万万没想到,会是荆州! 从洛阳去荆州,别说荆州现在的情形了,能不能活着到荆州都是两回事! 他看着刘辩的背影,余光瞥向钟繇,是胆战心惊,无所适从。 之前他还懵懂不觉,倒是钟繇看的分明! 他现在十分想求教钟繇,或者钟繇帮他分说一二。 但见钟繇埋头走路,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心里又恼又恨。 一众人安静的走出很远,刘表终究是安耐不住了,尽量摆出从容之色,微笑着道:“陛下,臣去荆州,势单力孤,恐有碍陛下大计。” 如果是以往,刘表绝对不会说的这么直白无力,全是因为太过慌乱。 刘辩头上冒汗,仍旧坚持着,因为他长时间在屋里不出来,这一次,想好好晒晒太阳,闻言随口的道:“朕相信卿家的能力。” 刘表心头更加沉重,暗自秉着一口气,强迫自身冷静下来,抬起手,刚要说话就见刘辩忽然脚步加快。 他愣了下,只得跟着,转过一个角,便见到太常门口,站着十几个人,冲着里面大喊大叫。 “蔡学士,莫非你女儿入宫就忘了当初的誓言了吗?” “昏官庸吏当道,弊政叠出,阻塞言路,身为太常,怎能熟视无睹?!” “叛逆四起,朝廷官员肆意屠戮士人,太常可有一言?” “太常现在是高官厚禄,位极人臣,大将军在望,莫不是与那些人沆瀣一气,成为国之蛀虫了?” 十几人围堵在太仓大门口,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荡荡不休。 刘辩背着手,静静看着,余光瞥向刘表,淡淡道:“这种事,朕听说了不止一次,见了也不止一次,御史台便这样放任不管?” 刘表抬着手,语气小心的道:“陛下,这些都是太学生。巡城御史处置过多次,但,但是,也不能处置过重。” 刘辩冷哼一声,道:“朕还听说,太学生中,有不少人散播流言,更甚至,不少人直接投奔了叛逆?” 刘表心肝俱颤,若不是在外面,肯定噗通一声跪下。 头上渗出丝丝细汗,刘表浑身僵硬,张着嘴,几次欲说话都没说出来。 太学里的学生,来自于全国的世家大族,由于各种原因,投奔袁术等叛逆的从来没少过。 钟繇见那十几人还在吵闹,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是否派人驱逐?” 刘辩背着手,淡淡道:“驱逐一次,还有两次。他们太年轻,背后的人稍微用点手段就能鼓动出来。” 钟繇沉吟着,道:“不若,请太常出来解释几句?” 刘辩摇头,道:“他要是能出来,早就出来了。” 他来找蔡邕,是为了刘协的婚事,需要由蔡邕来主持,还有两个孩子的取名问题。 忽的,他看向刘协,双眼半眯,道:“皇弟,你去。” 刘协一怔,道:“陛下,臣弟去?” 他很不解,他去说什么?做什么? 刘辩微微一笑,道:“你即将听政御史台,这也是分内事。根据你的想法来处理,无需担心。” 刘协小脸绷紧,惴惴不安抬手道:“臣弟领旨。” 说着,他抬步向前走,心里想着说辞。 刘辩给了潘隐一个眼神,潘隐会意,命六个便衣禁卫护送刘协过去。 刘表还沉浸在被发配去荆州的恐慌中,目送着刘协的背影,眼神十分复杂。 钟繇也有些担心,道:“陛下,渤海王能行吗?” 刘协一个处理不好,可能惹出大乱子来! 刘辩注视着刘协的背影,道:“你们不要小看他,再过几年,说不定能帮上朕的大忙。” 钟繇向来信任刘辩看人的眼光,心里不禁有些好奇。 这会儿,刘协已经到了太常门口,他一身常服,面无表情又自带威严。 十几人见突然冒出一个小男孩,不由得愣了下,话头顿住。 “谁家的小孩?” “不认识?你们认识吗?” “小孩走开,不要耽误我们的事情!” “走开走开!” 一群人冲着刘协大叫,甚至有人上前准备扒拉他。 当~ 一个禁卫猛的上前一步,拔出刀,喝道:“渤海王殿下在此,谁敢放肆!” 十多人自然知道‘渤海王’是谁,在近一年诸多事情中,有两个主角——一个是刘辩、一个是刘协。 在‘名声’方面,某种程度来说,刘协还超过了刘辩! 十几人面面相窥,而后看着刘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众多谣言之下,不到十岁的刘协是一个‘受害者’,被抢夺了皇位,拘禁在宫里,随时性命不保,十分可怜。 刘协尽可能的保持平静,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刘辩,下意识的背起手,又觉得不合适,站在那,有种无所适从,心里想好的几个词,忘了一干二净。 “学生等参见渤海王!”倒是十几个太学生中,有人反应过来,连忙抬手见礼道。 其他人纷纷跟着见礼,同时还在对视,目光交错,好像在密谋着什么。 刘协僵硬着脖子点头,语气平淡的道:“免礼。你们在这里闹什么?” 其中一个学生抬着手,道:“渤海王容禀,我等太学生,正在陈情。” 刘协看向他,道:“陈什么情?” 这学生似乎受了不少冤屈,一脸愤恨,道:“总共十条,一,太常擅改课纲;二,吏曹录人偏私;三,丞相昏庸,碌碌无为;四、奸臣当道、阻塞言路;五,朱儁平叛不力,理当问罪;六、董卓妄为,无视朝廷;七,曹操拥兵自重,屠戮士人;八,大司马剿贼不力;九,御史台越权,欺压百姓;十……拘禁渤海王,陛下不仁。” 前面的刘协倒是无所谓,最后一条,令他瞬间色变,难以保持平静。 他不敢去看刘辩方向,迅速绷紧小脸,道:“你们有何证据?可有奏本、诉状。” 这学生抬着手,神情越发痛恨,道:“学生等上书十几道,皆是石沉大海,请渤海王做主!” 刘协嗯了一声,道:“按照朝廷的规矩,所有奏本进出皆有登记,除非陛下留中,其他须有回复。本王明日会听政御史台,将你等姓名留下,本王明日会亲自查处。” 十几个太学生闻言不由得怔了又怔,刘协要亲自调查? 他们与刘协说这些,可不是要他调查,而是借机扩大事态,逼迫朝廷答应他们的要求。 再说了,你刘协一个随时小命不保的人,凭什么查处这些事情? “学生孟唤。” “学生班翼。” “学生董宏。” 十几人相继报了名字,毫无忌惮。 刘协小脸认真的记下,道:“最迟三日,本王必有回复。” 十几人本来是借机博取名声的,意外见到了刘协,一些人心思浮动起来。 董宏颇为大胆,抬手道:“学生敢问殿下,先帝是否真有遗诏?” 此言一出,太常门口一片安静。 几乎所有人心惊肉跳,屏住呼吸的看着董宏,又悄悄的,死死的盯着刘协。 ‘遗诏’一事,是袁术等人叛乱的基础,虽然朝廷再三辟谣、否认,但太多人心里已经相信,是有那份遗诏的。 毕竟,当初先帝深为喜欢刘协,欲废嫡立幼的事是公开的,为此与朝臣还展开了一段时间的博弈。 在很多人看来,但凡先帝多活一年,继承皇位的,定会是刘协! 此时,躲在大门后的蔡邕听到这个无比尖锐、敏感的问话,吓的一个激灵,顾不得躲藏了,快步出来,直接向着那十几人呵斥道:“你等身为太学生,理当潜心向学,将来为国效力!现在整日无事生非,出格邀名,真当本太常好欺负吗?” 真的! 十几个太学生心里齐齐暗道,但他们没理会蔡邕,一直注视着刘协。 ‘先帝遗诏’一事,太牵动人心了! 而没有任何人,比刘协的话更有说服力,更令人相信! 以往刘协都在宫里,好不容易出宫被逮到,哪里肯放弃! 十多人不动声色间,隐隐将刘协给围起来。更是作势,一旦刘协往太常里跑,他们会扑身阻拦。 不远处的刘辩虽然听不见,但不断有人来报,倒是一清二楚。 他背着手,嘴角含笑,丝毫不见怒色。 刘表悄悄看向刘辩,对于‘遗诏’一事,他心里也狐疑,只不过没有半点证据。 钟繇神情不动,只是旁观不语。 他对于这件事真假并不在意,眼前这位以前是中宫嫡子、长子,是大统继位的唯一人选。再说了,登极已近两年,再谈其他,都是扯淡。 自然,不止钟繇一个人这么看,朝廷里几乎没人支持刘协。 刘协站在台阶上,面对这样入骨的问题,面不改色,伸手拦住蔡邕,道:“蔡卿无需紧张。” 蔡邕欲言又止,哪里能不紧张,刘协要在公开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会令天下大乱的! 刘协背起手,挺直胸口,板着脸,沉色道:“父皇生前,从未提起遗诏一事。在去年陛下继位的嘉德殿,从未有人提过有遗诏。不止是本王,太皇太后,皇太后,包括陛下以及当时的十二常侍、大将军何进、太傅袁隗,再到现在的朝廷百官,从来没有人提及‘遗诏’二字。这只是袁术谋逆之后,散播的谣言。本王劝诫各位,切莫为叛逆谣言所惑。当今陛下乃是本王兄长,是中宫太后娘娘所出,乃是嫡长子,继位大统,这是祖制。本王与兄长一向兄友弟恭,从未有嫌隙。本王听政尚书台,参与朝中大小事,可见陛下信任,绝无谣言所说的猜忌。” 刘协说完这些,脸色慢慢放松,语重心长的道:“你们是太学生,本王多说一句,要理性看待,综合分析,切莫被一言一语所左右,得有自己的主见。” 十多个太学生听着刘协的长篇大论,愣了又愣。 孟唤反应的很快,在一众人还懵神中,又抬手道:“不知殿下,今天因何能出宫?” 其他人瞬间反应过来,班翼道:“殿下,是恰好路过吗?” 蔡邕明显察觉到了这些人话里的陷阱,一脸担心的看着刘协。 刘协倒是从容不迫,道:“本王这次出宫,是为了与不其侯府的婚事,刚刚从不其侯府出来。来太常,是因为本王的婚事须由太常主持。” 十几个书生看着刘协,见他回答的滴水不漏,越发不甘心,董宏道:“殿下大婚之后,便将就藩,殿下已经获准前往渤海国了吗?” 蔡邕站在刘协边上,本见他回答的很好,心里暗喜,又见这董宏追着不放,冷声训斥道:“你们是真当本太常不会生气吗?信不信我除了你们的学籍!” 太学生被开除学籍,等于仕途断送。 不知道是蔡邕向来的老好人缘故,还是因为逮着刘协过于兴奋,亦或者是这些有恃无恐,他们没理会蔡邕,纷纷抬手道:“还请殿下赐教。” 刘协又一次伸手拦住蔡邕,微笑着与董宏等人道:“刚才本王说了,本王现在听政尚书台,为陛下分忧国事。明日本王将履职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澄清吏治。加上祖母年事已高,本王请旨陛下,暂且不会就国。” 十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刘协回答的毫无破绽,令他们有些无处发挥。 不过片刻,孟唤又抬手,刚要说话,蔡邕便喝道:“来人,将这个人给我押回太学!” 旋即,他端起架子,眼神冷冷的扫过所有人,道:“殿下回答的够多了,你们不要得寸进尺!本官今天在这里告诉你们,今后再有谁敢聚众闹事,煽风点火,一律严惩,绝无宽宥!” 当即有差役从蔡邕身后走出,直接押住了孟唤。 “太常,我只是上书、言事,何罪之有?” 蔡邕根本不理会,直接摆手。 太常门前的事,用不了多久肯定传遍洛阳城,他要是毫无作为,那是要颜面扫地的! 十多人见孟唤被押走,哪里忍得住,纷纷喊叫起来。 “太常,他犯了何罪?为何羁押?” “朝廷的规矩,不可对学生轻动刑责,太常莫非是忘了?” “殿下,还请恕罪,孟唤并无恶意!” 刘协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背后的双手都是冷汗,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等吵闹声稍停,这才道:“诸位不用担心,只要你们今后安分守己,便是无事。” 说完,不再多说,转身走进太常。 “殿下,太皇太后真的没有被软禁吗?”在刘协跨入太常门口时,班翼突然大喊道。 刘协一顿,没有理会,直接走了进去。 蔡邕怒气上涌,再难遏制,沉声道:“来人!来人!将这些全数押到太学,本太常要当众处置!” 十多人不见刘协回答,反倒是蔡邕满脸怒色,顿时大叫道:“太常,你是要欺压太学生吗?” “我等只是直言,有何罪责?” “太常,你这是乱权!” “对,我等不服!” 蔡邕哪管他们喊叫,他是动了真怒,命太常的差役,将这些人全数给押走了。 直到这些人出了视线,蔡邕这才怒气稍减,转头看向太常内,自语道:“这渤海王的一举一动,怎么那么像陛下?” 他不敢多耽搁,急忙追进去。 在不远处的拐角,刘辩听着便衣禁卫转述的刘协的话,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轻轻笑了起来。 钟繇同样没想到,刘协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看着刘辩,若有所悟。 刘表才没心思管刘协说什么,只想着怎么挽回圣心,不去荆州送死。 刘辩笑了一会儿,踱步向皇宫走回,道:“关于廷尉府与御史台联合巡查的事,要尽早定下来,拿出详细条陈给朕看,必要的话,刑曹也要加进去……” 钟繇一怔,道:“陛下是说,廷尉府与御史台一同巡视?” 刘辩也是一怔,回头看向他与刘表,道:“朕刚才没说吗?” 潘隐连忙道:“陛下并未提及。” 刘辩哦了一声,笑着道:“那是朕给说忘了。御史台的权力是有局限的,对很多事情无权处置,所以,需要御史台与廷尉府联合巡视。各监察御史,至少要配备三名廷尉府判官,以纠冤假错案,以定大小是非……” 钟繇这才明白,细细思索,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加入刑曹。廷尉府负责审断,御史台负责的监察百官,刑民之案,须有刑曹查证。” 刘辩点头,道:“这件事,还得有人牵头,由刘协来办吧。” 钟繇注视着刘辩的侧脸,心里判断不准刘辩对于刘协的真正态度。 他也不敢乱猜,这种事情,向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上位能做不能说,臣子不可多言! 刘辩仔细想了想,又转头与钟繇道:“益州那边,做一些试探。” 钟繇肃色抬手,道:“臣明白了。” 刘辩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上了马车,道:“去六曹官邸看看。” 六曹等新官邸已经建的差不多,陆陆续续开始从宫里搬出来。 “是。”典韦应着,骑着马,护送着刘辩的马车走向官道。 等刘辩马车走远,提心吊胆的刘表顿时抬手向钟繇,沉着脸道:“钟廷尉,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钟繇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摇头,这位中丞,惯喜高谈阔论,在御史台可以说是毫无作为。 加上时不时搞小动作,还想去做兖州牧。 陛下想要的是能臣干吏,勇于用事,你这般敷衍塞责,心思摇曳,岂能在御史中丞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一直坐下去? 钟繇稍作沉吟,道:“中丞,下官来想,不妨从颍川到汝南,向奋武将军借兵。” 刘表仿佛没听到,抬着手道:“钟廷尉,不知,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陛下心意?” 钟繇心里叹气,这位是急昏头了,我们很熟吗?这种话直接问我? 他哪里愿意理会刘表,面上还是思忖着的道:“中丞应该还有一些时间,不妨与不其侯多做交接。” 刘表闻言却是拧眉深思,不过片刻,面露狂喜的道:“多谢钟廷尉,大恩不言谢,钟某铭记于心!” 钟繇一顿,忽然意识到刘表会错意,连忙要说话,便见他急匆匆的走了,甚至于小跑起来。 钟繇皱了皱眉,望着刘表的背影,自语道:“希望他知晓分寸,别惹出大祸来。” 刘辩交代了新任务,钟繇没管刘表,回转廷尉府。 而这会儿,刘协在太常门前的话,以太常为中心,迅速传播向洛阳城各个角落。 最先知道的,无非是官场。 尚书台内。 杨彪,王允,荀攸,荀彧正在议事,听着小吏的转述,不由得各有异色。 杨彪挺着大肚子,笑容满面的道:“渤海王明大义,知大局,着实令人钦佩。” 王允神色漠然,心里怀疑这些话是刘辩教的。 荀攸,荀彧两人倒是没有太多情绪,平静如常。 等杨彪笑声落下,荀攸道:“渤海王要听政御史台,丞相可先知道?” 杨彪这才反应过来,摇头道:“老夫不知。” 荀攸不怀疑,若有所思的点头。 刘协要是听政御史台,那表明宫里有了某种安排。 ‘会是什么安排呢?’荀攸心里想着。 这时,荀彧突然道:“对于渤海王大婚,户曹最多拿出三千万钱。” 杨彪小眼睛一睁,道:“多少?三千万?” 三千万钱,别说堂堂亲王了,便是稍微有名望的士族,也不会这般寒碜! 王允看向荀彧,漠然着脸,目光锐利,道:“我听说,前不久,太仓入了十万石粮食,五万万钱,荀尚书是否应当解释一下?” 荀彧有些意外王允知晓,面上不动,道:“那些都已有了安排。” 王允盯着他,道:“我问的是,这些钱粮是从哪里得来的?” 五万万钱,十万石粮食,这可不是小数字,足以超过一年朝廷赋税! 杨彪陡然反应过来,小眼睛眨动的注视着荀彧。 荀彧只有二十七八岁,模样却有四十,毫无情绪波动,与王允对视道:“王公的意思是?” 王允冷哼一声,道:“我是问你,这些钱粮,是否是曹操劫掠世家所得?!” 荀攸闻言顿时松口气,原来王允并不知内情,连忙道:“王公,曹操劫掠一事,子虚乌有,这是朝廷的共识。另外,他所筹措的钱粮,自身都不够用,怎么可能还会上缴朝廷?再者说,从北海押送钱粮到洛阳,从时间上来说,完全不可能。” 王允皱眉,倒不是信了荀攸的话,而是荀攸最后的几句话确实无法反驳——从时间上来看,曹操劫掠的钱粮,还送不到洛阳。 但他仍旧狐疑的盯着荀彧、荀攸叔侄俩,他越来越发觉,他们有事情瞒着他,不知道在图谋什么!? 杨彪见状,道:“那,这些钱粮到底从哪里得来?” 荀攸,荀彧对视一眼,正想着措辞,门外的徐衍疾步过来,道:“丞相,太皇太后有请。” 杨彪胖脸一抖,有些愣神,道:“你是说,太皇太后?” “是。”徐衍道。 杨彪看向身前的三人,绷着脸道:“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指的是董太后。 自从刘协争夺皇位失败后,董太后一直遭到刘辩软禁,从未有自由。 这还是她第一次公开召见朝臣,还是丞相! 王允有所明悟,淡淡道:“渤海王的婚事。” 杨彪却觉得不仅于此,看向徐衍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徐衍连忙道:“回丞相,陛下旨意,明日起,渤海王听政御史台,不其侯升任御史中丞。渤海王大婚后,暂不就国,在宫外开府。” 杨彪心如明镜了,摆着威严道:“知道了。” 王允耿耿于刘协要‘开府建牙’,不由双眸紧锁,神情凝色。 荀攸,荀彧两人没说话,宫里的陛下对御史台改制推进缓慢早就不满了。 刘表不能体悟上心,被罢在所难免。 “我去见太皇太后。”杨彪整理着衣服,起身离开。 王允冷眼看过荀彧,荀攸叔侄,跟着起身。 杨彪脚步匆匆,走的飞快。 王允刻意慢了一点,等杨彪走了,忽然与两人道:“关于‘裁减冗官’一事,我意明年继续推进,吏曹怎么看?” 荀攸看着他,道:“王公的意思是京外?” 去年裁剪冗官,主要针对是洛阳城,而京外刘辩顾忌会产生大骚乱,压着没让王允动。 王允道:“不错。我意先从司隶,并州,兖州,青州还有豫州开始。” 荀攸注视着王允,神色沉吟。他哪里不知道王允的心思,去年王允裁减冗官便刻意针对他举荐的人,这一次多半还是不会放过! 或许,就是冲着所谓的‘颍川党’来的! 荀彧突然插话,道:“王公,下官听说,汝南太守李儒近来与董卓走的十分近。” 王允漠然转向他,淡淡道:“他是奉我之命监视董卓。” 荀彧神色如常,道:“王公,李太守这么做有损清名,朝野颇有非议。” 荀攸见王允要发怒,连忙道:“王公,汝南位置特殊,叛逆交错,十分复杂,李太守还须持身守正,方能令人放心。” 王允看着这叔侄俩,心里怒气涌动,却也知道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冷哼一声,甩手离开。 荀攸望着王允背影,轻叹一声,道:“这位王公,倒不是没能力,眼光也算独到,就……总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心思不纯,眼高手低。”荀彧道。 荀攸点头,王允有种奇怪的孤傲,谁都不在他眼里,一心要做大事又总是力有未逮。 寿安殿。 董太后拉着刘协,一脸紧张,道:“那些话,是他教你说的?” 刘协坐在董太后对面,微笑着道:“祖母不用担心,不是皇兄。孙儿说的,都是实话,无需皇兄教我。” 董太后目光狐疑,那些话,明显像是刘辩的风格,不是刘辩逼刘协才奇怪! 她心里不安,道:“不其侯,真的病重了?” 在董太后想来,刘协与不其侯联姻,又有阳安长公主在其中,多加了一份保险,令刘辩不敢随意谋害刘协。 要是不其侯真的病重,婚事推迟,刘协又回到了‘时刻将死’的艰难境地! 刘协摇头,道:“我没见到不其侯。” 董太后怔神,道:“你不是随他一起去的吗?你被留在了外面?” 刘协抿了抿嘴,犹豫着还是道:“不其侯,多半是装病。” 董太后顿时皱眉,旋即冷哼一声,道:“他是不敢跟你联姻!” 刘协自然清楚,现在朝野上下,谁敢跟他沾染关系?不其侯先是企图悔婚,现在装病拖延,并不算意外。 董太后对伏完与刘华很不满,还是强忍着怒意,道:“他的意思是大婚照旧?” 刘协道:“皇兄已经下旨给太常了,简约来办,尽早完婚。” 董太后心中忐忑不安,眉头皱的头疼,可又没任何办法,心里难过,当初要是抢下了皇位,便没有今天的窘迫了! “娘娘,丞相到了。”一个婢女来到门口道。 董太后收敛情绪,端坐笔直,目光冷锐,道:“让他进来吧。” 刘协也简单理好衣服,绷着脸坐好。 婢女应着,后退出去。 杨彪旋即挺着大肚子,胖脸都是威严色,大步进来,见到董太后与刘协,行礼道:“臣杨彪,见过太皇太后、渤海王。” 董太后斜视着他,淡淡道:“丞相,渤海王大婚,朝廷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彪收回手,道:“回太皇太后,尚书台准备了三千万,会在十天内准备好。” 董太后猛的转过头,盯着他道:“你说多少?十天?” 杨彪胖脸抖动了下,故作迟疑的道:“娘娘,国库空虚,三千万,已是最多了。” 董太后神色阴沉,道:“我记得,你去年摆宴都花了八千万,堂堂渤海王大婚,只有三千万?” 杨彪头上冒出丝丝冷汗,有些不知所措的擦着脑门。 董太后冷笑一声,道:“我也知道你做不了主,我不难为你,但你必须将大婚办的体面,决不能小气!” “臣领懿旨!”杨彪连忙应道,低着头,小眼睛不停的眨。 刘协在尚书台与杨彪相处时间不短,哪里看不出杨彪是在敷衍,却默不作声。 “去吧。”董太后不耐烦一挥手。 杨彪急急抬手道:“臣告退!” 见杨彪迫不及待的走了,董太后越想越怒,直接起身道:“我去找他分说!” 刘协吓了一跳,起身拉住董太后,道:“祖母,国库确实空虚,简约一点,也算是……也不为过。” 董太后哼了一声,道:“你不懂!你在这里待着!” “哎呦,母后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不等董太后穿鞋,一声阴阳怪气的轻笑就传了进来。 董太后,刘协脸色齐变,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何太后在一众宫女、内监簇拥下,笑容满面的施施然的走进来。 董太后脸色不好看,心里不安,目光警惕。 刘协也绷着脸,眉头暗皱。 这对母子,都不是好人! 相比于刘辩,他们其实更怕这位何太后。 那刘辩行事‘阴狠’,杀人不见血,但往往不会直接下死手。而这何太后却不一样,她是恶毒,杀人从来不犹豫! 何太后看着两人的神色,抬着下巴,笑呵呵道:“母后,这是怎么了?要是让外人见了,还以为我这儿媳妇,把你给怎么着了……” 董太后冷冷的盯着何太后,道:“协儿大婚只有三千万,是你的主意?” 何太后瞥了眼刘协,不屑道:“母后,你这就小瞧臣妾了。我这次来,是给母后报喜来了。” 董太后根本不信,冷眼不语。 何太后一甩袖子,道:“我打算,从长乐宫出五千万,给刘协大婚用。” 董太后心中暗惊,喝道:“你想干什么?” 何太后见董太后这么紧张,忽然上前,伸手要抓董太后的手。 董太后哪里让她如愿,护着刘协往后退,一脸的警惕。 何太后也不恼,收回手,大声道:“母后,咱们是一家人,过去了便过去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过日子。就像辩儿说的,兄友弟恭,一团和睦。” 董太后浑身发冷,越发将刘协藏在身后。 此刻的何太后在她眼里,是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 刘协对于何太后这一反常态,同样心惊胆战。 ‘莫不是,何太后终究是忍不住了,要对我动手了?’ 何太后见他们这副模样,又是得意一笑,转身道:“信不信随你们,反正钱本宫是出了。” 话未说完,她带着一大群人,悠闲自得,慢悠悠的走了。 董太后目光一直没离开何太后,直到听不到她的脚步声,这才松口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祖母,祖母……”刘协用力扶住,急声喊道。 董太后大口呼吸,忽的惊醒,拉着刘协道:“快快快,去景福殿,去求他,只有他能救你!快去!” 刘协反而更为冷静,看着董太后道:“祖母,皇兄要我死,不会带我出宫走这一躺。太后来这里,肯定瞒不过陛下,他不想我死,我便死不了。” 董太后愣了下,长松一口气,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对。只是,那妖妇是为什么?” 刘协也不懂,何太后今天太反常了。 “小人见过太皇太后,渤海王。”董太后话音一落,潘隐出现在两人不远处。 董太后对于寿安殿的‘不设防’也不奇怪,只是再次警惕的盯着潘隐。 潘隐没等到‘免礼’,抬着手,自顾的道:“太皇太后,陛下说,从中府出一万万,为渤海王置办大婚,太常有诸多事宜要请示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莫要拒绝求见。” 董太后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刘辩,给刘协大婚出一万万? 之前那妖妇还出了五千万! 这对恶毒母子,怎么突然转性了? 刘协扶着董太后坐好,向着潘隐道:“陛下,还有其他旨意吗?” 潘隐躬身,道:“没有了。对了,阳安长公主入宫了,正在与太常讨论六礼事宜。” 董太后虽然不明白那对恶毒母子怎么转性,多少放松一点,道:“本宫要见蔡太常。” 随着蔡文姬生产日期临近,蔡邕的身份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传言拜相都是指日可待。 今时已然不同往日! “小人这就去传太皇太后懿旨。”潘隐应着,后退出去。 等他走了,刘协这才与董太后微笑道:“祖母,不用太过担心,皇兄向来一言九鼎,不会出尔反尔。” 董太后有些僵硬的点头,道:“总算不是害你。” 刘协不想董太后多想,道:“祖母,孙儿若是开府建牙,祖母可否随孙儿一同入府?” 董太后一怔,连忙道:“他真的同意你搬出宫?” “太常亲口说的,应该不假。”刘协道。 董太后面色狐疑,喃喃自语道:“他真的不计较你跟他争夺皇位,兄友弟恭,要重用你?” 这时,何太后已经出了寿安殿,返回向长乐宫,瞥了眼身旁的‘少妇’,面无表情的道:“何咸待会儿要入宫,他认得你吗?” ‘少妇’是赵氏,何进的侍妾,被何太后带进宫,安置在身旁。 赵氏躬身低头,十分恭谨道:“回娘娘,应该认不得,主人的侍妾很多。” 何太后淡淡道:“你那儿子,我会交给他抚养,你不用担心了。” 赵氏心中一慌,还是道:“谢娘娘。” 何太后刚要说话,远远便看到了蔡邕与刘华,边走边说着什么,热情的不得了,不由得冷哼一声。 “娘娘。” 一个从永乐宫方向过来的婢女,来到了何太后跟前,行礼后,欲言又止的道。 何太后皱眉,道:“什么事情?” 婢女犹豫了下,道:“回娘娘,车骑将军入京了,派人求见,说是说是……” 何太后听是何苗求见,不由得厌烦,道:“说是什么,说!” 婢女身体一颤,飞快道:“说是想去冀州为官,请娘娘成全。” “冀州?” 何太后双眉紧锁,冷声道:“他好好的去冀州做什么?让他老实待着!”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满腔抱负的王允 “何苗?” 景福殿中,刘辩刚刚洗澡出来,还在擦着头发,便听到潘隐的禀报。 潘隐躬着身,道:“是。何将军是前日进京的,满京城的转悠,京中达官贵人的府邸,几乎去遍了。” 刘辩甩着头发,双手背后的扎着,望着宫外的大太阳,道:“都去了哪里?” 潘隐神色不动,心里暗紧,道:“丞相,王公府邸都去了。吏曹荀尚书在门口恰好遇到了。” 刘辩眉头一挑,呵笑道:“这前朝的余孽,时不时就要冒出来。” 听到刘辩用‘余孽’形容何苗,潘隐不自觉的躬身,眼神不安一闪而过。 何苗到底是眼前陛下的亲舅舅,何太后的亲哥。 在何进‘致仕’后,何苗也跟着‘辞官’,而后在‘裁减冗官’中,所谓的‘车骑将军府’被一扫而空,何苗现在是无官无职。 称呼‘将军’,多是出于客套。 “冀州?” 刘辩扎好头发,双眼微眯,淡淡道:“近来想去冀州的人有点多啊。” 潘隐没说话,确实不少,从郡守到县令,不下二十人。 根本原因,是因为盐政。 这里面所涉及的钱、权,太过诱人! 连躲了一年多的何苗也突然冒出来,想要分一杯羹! “那蹇硕还没找到吗?”刘辩忽然看向潘隐道。 何苗是‘外戚’一党的余孽,而蹇硕则是阉党的余孽。 去年曾在汝南冒过一次头,皇甫坚长追查好一阵子后,又凭空消失了。 潘隐越发紧张了,语气小心谨慎,道:“回陛下,有人说在九江见过,也有人说在袁术军中,不论是皇城府还是黄门北寺狱,都没有查到实证。” “有意思了。” 刘辩双眼半眯,笑容和煦。 潘隐低头不语。 片刻后,刘辩转身走向书房,道:“先办刘协的大婚吧。” 潘隐应着,亦步亦趋的跟着。 几天后,侍中庐。 刘辩冲了个冷水澡,并没有认真扎头发,有些披散的坐在主位之上,与荀彧,荀攸,钟繇,蔡邕四人议事。 荀彧手里托着一道奏本,道:“陛下,各州郡的奏本已经上来,经过臣的等仔细核算,北方各州,并、司隶、兖,豫、青、幽六州,耕种面积总体接近一半。冀州因为还在与黑山军交战,是以难以计算。益州没有上奏。豫,徐,荆,扬,交趾暂且没有统算。” 刘辩思索着这个数字,面色不动,轻轻点头,道:“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青州的局势基本上稳定了,兖州的匪乱要尽早肃清。清丈田亩,户丁登记也要加快。” 总体来说,大汉朝现在最稳定的便是四个地方,司隶,并州,兖州以及一个益州。 荀攸应着,道:“陛下,兖州的补缺还在完善,‘新制’的推行还需要时间。” 刘辩嗯了声,道:“不要太过急,慢慢来。青州的事,你们怎么看?” ‘青州的事’,最主要的还是曹操。 除了他在青州‘欺压士族’、‘强抢民田’、‘大肆屯兵’外,最关键的——是曹操手握十数万兵马,北海,东莱两郡都在他手里。 朝廷为此十分忧虑,担心曹操拥兵自重,成为第二个董卓。 荀攸观察着刘辩的脸色,见看不出什么,故作沉吟的道:“陛下,曹将军平定青州有功,当在合适的时候,调回京嘉奖。” 对于手握重兵,占据一地的将领,朝廷文官,向来是不信任的。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形之下,真的分不清谁忠谁奸。 刘辩看向钟繇,道:“钟卿家怎么看?” 钟繇神情一肃,抬手道:“陛下,臣认为,应当再赏!” 蔡邕忍了半天,终于有机会了,插话道:“已经是征北将军了,还怎么赏?” 钟繇瞥了他一眼,沉声道:“陛下,官职不能的话,不妨他给他权力,将东莱,北海的所有权力,尽数托付给曹操!” 二荀面露思索,钟繇的意思很简单,那便是施恩! 刘辩对于曹操,本身也不那么放心,沉吟片刻,道:“好。那便给他临机行事之权,再免两州一年,不,两年的赋税!” 钟繇见刘辩这般果断,拜道:“陛下英明!” 刘辩摆了下手,道:“对于朝野弹劾操的奏本,一律留中不发。说说冀州吧。” 蔡邕没想到,曹操这么大事情,就这样三言两语的过去了,不由得小心起来,不再乱插嘴。 荀彧道:“陛下,张辽一万五千人分守各个盐场,应使君只有一万人,要应对数以万计的黑山军,恐力有未逮。陛下是否调派援军?” 黑山军裹挟了百万计的百姓,能动用的兵马,其实也不到十万,而且十分分散。从冀州各个州县进攻,应劭是疲于应付,非但不能清剿,连守城都十分艰难。 “再等等,” 刘辩道:“朝廷没有多余的兵马可派了。朕要是说的是盐政,近来很多人扎堆想去冀州。” 荀攸躬着身,目光游移。他对这个最是明白了,这几天,他收到了太多举荐,其中还有何苗! 荀彧老成的脸上出现一丝肃色,抬手道:“陛下,盐政一事,由户曹直辖,这一点万不可动。盐政一旦脱离朝廷的管控,必将迅速崩溃,走回老路,朝廷的盐税用不了两年将所剩无几。” 刘辩坐直,沉声道:“朕要说的也是这个。事关盐政,任何人都不得插手。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什么权贵,谁敢乱插手,朕便剁了他的手!” “臣等领旨。”荀攸、荀彧齐齐抬手道。 钟繇,蔡邕见刘辩这么严肃,话语杀气腾腾,不自觉的躬身。 刘辩嗯了一声,伸手接过潘隐递过来的茶杯,道:“今天就说这些。接下来朝廷的任务,便是办好刘协的大婚,一定要热闹,轰轰烈烈。朕就这么一个弟弟,不能寒碜。” 蔡邕连忙抬手,道:“回陛下,臣等已经布置妥当,定在八月十一,由太皇太后主婚,朝野恭贺。” 刘辩喝了口茶,微笑着道:“嗯,这是一件大喜事。这样,再次大赦天下,另外,渤海国免税三年。” 荀攸顿时会意,道:“是。臣今天便命舆情司准备好。” 刘协大婚越热闹,对袁术等叛乱的打击越重。 “在却非殿办。”刘辩道。 蔡邕张口就想说着逾制,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渤海王府修的怎么样了?” 蔡邕道:“回陛下,再有十天,便可入住了。” 刘辩算了算时间,道:“倒是刚好。对了,朕打算,每年秋天九月这样,太学与鸿都门学进行联考,对于通过的学子,择优录取,以弥补朝廷、各地的官职空缺。” 目前来说,朝廷官职的任命,仍旧以‘举荐’为主。在刘辩继位之后,发生了种种事情,令官职严重空缺,这才有了太学、鸿都门学大考,以补缺的事。 荀攸,荀彧等人见刘辩要形成定制,有些迟疑。 蔡邕倒是暗自激动,飞快的道:“臣领旨!” 钟繇倒是没说话,面色思忖。 前些日子,陈群与他讨论了一些选官的问题。陈群认为现在的官吏鱼龙混杂,品行不一,缺少考核,应当在佚俸之外,再分‘品级’。 只是,陈群说的断断续续,时不时前后矛盾,十分不成熟。 刘辩知道二荀、钟繇有异议,不给他们机会,起身道:“今天便到这里吧。” 四人见刘辩起身,连忙行礼道:“臣等恭送陛下。” 刘辩出了侍中庐,径直回转,道:“去大司马府。” 潘隐连忙应着,派人去通传。 而此时的尚书台,杨彪与王允再次争吵。 杨彪值房内,王允漠然着脸,强忍怒意,道:“这些补缺的官职,我不同意!” 他们身前各有一道公文,是关于青州大小官吏补缺的。 这份名单,主要有三部分,一个是曹操举荐、一个是青州牧朱儁举荐,而后是吏曹遴选。 杨彪胖脸绷直,道:“子师你总得说说原因吧?” 王允神情坚决,道:“曹操举荐的,一律不准。吏曹安排的,几乎全是出自颍川,即便不是,也与颍川大多有关。丞相,莫不是朝廷有一个颍川党不够,还要让他们在地方广布党羽不成?” 杨彪面无表情,道:“曹操举荐的,青州牧同意了,朝廷若是不同意,总得给出理由?还有,朝廷内并无结党,子师要慎言。” 王允冷哼一声,道:“丞相耳目闭塞,也当其他人看不见吗?” 杨彪顿时神色微沉,道:“子师,你此话何意?” 王允对杨彪的不作为早就看不惯,无非是在刘辩强压之下,一忍再忍,眼见着杨彪对曹操坐大毫无态度,对‘颍川党’更是一味纵容,哪里还忍得住。 王允怒火喷涌而出,直接大声道:“按照朝廷规制,这些任命,需要我的附属才能生效,我现在告诉丞相,这份任命,下官不会署名!” 杨彪见王允冲着他撒气,小眼睛瞪大,同样怒气难抑,道:“子师,你要三思而后行!” 王允拿起那道公文,直接起身离开。 杨彪盯着他的背影,等他走出去,瞪大的小眼睛忽然连连眨动,揉着胖脸,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愚蠢!”杨彪自语一声,拿起笔,在这道公文上署名。 而王允气冲冲离开了杨彪值房,并没有回值房,而是出了尚书台,向着宫门走去。 这引得尚书台大小官吏一阵疑惑,纷纷聚集眺望。 “王公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这么早离开?” “是啊,王公向来勤于政事,这么早离开,还是第一次吧?”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看王公手里还有一道公文。” “那也得说一声吧?我见王公是直接负气而走。” “不会是与丞相又吵起来了吧?” “又吵?昨天不是还见他们谈笑风生?” “昨天?前天不还争吵过?” “是啊,杨公,王公两人争争吵吵,好像就没断过……” 荀攸从他们后面经过,听着这些人的议论声,摇了摇头,没有多言。 …… 王允出了宫,哪也没去,坐着马车回到了府邸。 打发了受惊莫名的下人,拎着一壶酒,一个人来到后院凉亭,看着炽热的大太阳,默默的一人独酌。 王允向来漠然的脸上,全是黯色,不时长吁短叹。 他对朝局忧心忡忡,有着一腔抱负,却难以施展,满心苦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哎……”王允又是一声长叹。 他想要继续‘裁减冗官’,可尚书台里所有人都拦着他。 他反对那么大规模的减税,朝廷没人听他的。 荀攸,荀彧等‘颍川党’明显暗地里有所图谋,那杨彪视若无睹。 曹操拥兵十数万,肆意欺压士族,劫掠钱粮,更是屯兵而自强,朝廷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对那些乱臣贼子,他王允有着众多应对策略,偏偏无一被采纳! 王允满腹惆怅,无处发泄,只能默默喝酒。 他向来不喜欢,但一壶接着一壶,不知不觉居然要喝醉了。 直到天色傍晚,一个下人才急匆匆找过来,急声道:“主人,你怎么在这里,所有人都在到处找你……” 王允醉眼朦胧,嗤笑一声,道:“找我?我一无用之人,找我做什么?” 下人见他这样,越发急了,道:“主人,不其侯身体好了。正在宫里与太皇太后商议渤海王的婚事,太皇太后,想请你主持六礼。找了半天了!” 王允神情一振,酒醒了几分,道:“六礼?渤海王的婚事?不是有蔡邕主持吗?” 下人见他不清醒,连忙让人去准备水,扶着王允起来,道:“主人,是要你去问六礼的仪程,陛下派人找了好几拨了,谁曾想你在这里……” 听到‘陛下’二字,王允更加清醒了几分,勉强站好,急声道:“快,沐浴,更衣,我要进宫。” 下人小心翼翼的松手,见他站不稳,拉扯扶着,道:“主人,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这要是到了宫里可怎么办……” 王允深吸一口气,强压着酒劲,艰难转动大脑,道:“不其侯好了?” 下人一脸担心,道:“好了,据说明天上任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 王允瞬间彻底清醒了,双眼里闪动着异色。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章 大婚与转折 王允赶到宫里的时候,都已经结束了。 只有蔡邕在等他。 “恕罪恕罪。” 尚书台王允的值房内,他抬着手,向蔡邕连连告罪。 蔡邕倒是无所谓,闻着王允一身酒气,疑惑的道:“王公,这是赴宴了?” 王允喝着浓茶提神,摇了摇头,道:“仪程都准备好了?” 蔡邕拿过一道文书,递给王允。 王允接过来,仔细看完,见他负责这么多,故作思索的道:“丞相做什么?” 蔡邕道:“丞相主要负责请客宴客。” ‘到底四世三公。’ 王允心里自语一句,抬头看向蔡邕,忽的心里微动,道:“伯喈,你对曹操在青州的事怎么看?” 伯喈,蔡邕的字。 蔡邕见王允发问,神色微沉,想了想,与王允也不算是外人,道:“我认为,曹操过了,朝廷也过于放纵。” 见蔡邕这么说,王允心里涌起一种‘吾道不孤’的复杂感觉,看着蔡邕,有无数话想说,到了嘴边却是:“给渤海王办大婚,除了陛下爱护幼弟,还有便是为了打击叛逆士气,一定要盛大。” “王公说的是。”蔡邕欲言又止的道。他在侍中庐也是被孤立的那一个,心里多少有种壮志难酬的压抑感。 一时间,心有同感的两人,相对无言。 好一阵子,王允道:“伯喈,今晚我家中摆宴,一同来如何?” “王公所请,怎敢推辞。”蔡邕一笑道。 王允也微笑着,迅速调整心态,说起了刘协的婚事。 …… 因为刘协的大婚,皇宫里久违的出现了一片喜庆气氛。 董太后似乎感觉到了刘辩没有恶意,笑容多了不少,主动的与伏家走动,安排婚事的诸多事宜。 何太后纵然再不情愿,作为嫡母,该出的面还是出,当众给伏家以及渤海王府赏赐无数。 随着婚期临近,朝野仿佛也忘记了诸多争斗倾轧,来来往往,寒暄客套,热闹非凡。 永汉元年,八月十一。 整个皇宫仿佛一夜未眠,所有人都在加班加点的忙碌着。 寿安殿。 刘辩,何太后等一大群人,笑容满面的看着刘协。 刘协多少有些紧张,穿着新郎喜服,有些手足无措。 董太后给他整理着衣服,不停嘱咐道:“待会儿,一切依照太常的安排走,你不用说什么话。” 刘协点头,一个字说不出来。 “启禀太皇太后,时辰到了。”徐衍从外面进来,喜色的道。 董太后舍不得松手,还是嘱咐不断道:“待会儿,由他们带你去,你自己也谨慎一点,不要做错说错。” 刘辩,何太后都没说话,好一阵子,刘协才走出寿安殿,在王允的带领下,上百人,迤逦着出宫。 刘辩等人一众人目送着,有说有笑的走向却非殿的后殿。 待等坐下来,丞相杨彪等人陆续来了,坐在下手,言谈之中,全是喜庆之言。 杨彪胖脸抖动,笑呵呵的道:“陛下将渤海王的大婚,操办的如此热闹,足见手足之情,着实令天下臣民艳羡。” 兵曹尚书刘岱作为宗室,这时位次比二荀还近了一点,向来寡言少语的他,此时也勉强微笑着道:“渤海王乃是陛下唯一皇弟,想不热闹都不行。” 刘辩手里拿着茶杯,笑着环顾着众人,道:“洛阳城里好久没热闹了,今明两天,大军都好好热闹热闹。” “陛下说的是。”杨彪连忙接话,道:“想必,宫外,可能更热闹。” 刘辩微笑着点头,目光看向宫外,双眼幽深。 与此同时。 刘协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前往伏府。 在他身后,迎亲的队伍高达三百人,不止有王允,蔡邕,还有众多六曹、九卿大小官吏,各种彩礼更是十多个马车。 禁军凛然,锣鼓开道,仪仗隆重。 一路上围观的百姓不住地有多少,议论声不断。 “这就是渤海王啊?” “英俊潇洒,从容自然,有贤王之相!” “这样的壮观的仪仗,我多少年都没见过了。” “这可是陛下唯一的弟弟,能小气吗?我听说,渤海国的赋税被免了三年了。” “我听说,太皇太后,太后赏赐无数,半个国库都空了。” “了不得了不得,只有世宗时候,才这么豪气吧?” 百姓们尾随着,议论纷纷。 而在人群中,一些人不动声色的跟随着,观察着刘协的迎亲队伍。 直到伏府,一些人悄悄撤走,来到一个隐蔽角落,窃窃私语。 “明处禁军估计三百,暗中可能也有几百,不好下手。” “伏府里都是禁军,我们的人进不去。” “路上是唯一的机会,一旦董侯进宫,便再没有机会了。” “现在怎么办?消息传遍了天下,主公军中受到了极大影响,荆州一些人反叛此起彼伏。袁公现在全力攻打交趾,军心不能动摇!……” “必须要尽快救出董侯!” 话音未落,所有人忽然贴墙,手握刀兵。 一个大汉急匆匆而来,见状一怔,连忙沉声道:“禁军中传来消息,说是狗皇帝有阴谋,一旦我们动手,他会趁机杀死董侯,嫁祸给主公!” “什么!” 一众人神情惊变,相互对视。 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这边计划‘救’刘协,狗皇帝在某算着杀刘协! “董侯不能有失!” “现在怎么办?” “董侯决不能死!主公再三严令,必须将董侯救出去!” 一群人聚集在角落,窃窃私语,却又好像没有头领,没人能决断。 在他们密谋的时候,刘协带着人,进了伏府。 一系列复杂的仪程,直到傍晚,这才将新娘接出府。 过程十分热闹,无惊无险,刘协骑着马,领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再回皇宫。 人群中,混了几十个貌似百姓的大汉,藏着利器,悄悄对视。 最终他们还是没动手,任由刘协回到了皇宫。 回了皇宫的仪程,更加复杂,蔡邕作为太常,前前后后的主持,忙的是满头大汗,浑身湿透。 董太后作为主婚人,坐在主位上,见着刘协,强忍激动,几次欲哭。 刘协好像麻木了,任由各种礼官摆弄,来来回回,脸上都是汗,双眼里还有茫然之色。 刘辩坐在董太后边上,微笑着,心里暗感舒爽。 这种罪,不能朕一个人受! 直到天色黑透,刘协与伏寿才被送入洞房,刘辩作为家属,则留下来招待宾客。 满朝文武几乎都在,包括了不其侯伏完与阳安长公主刘华,却非殿内是坐的满满当当。 刘辩举起酒杯,朗声道:“今日刘协大婚,诸位卿家无需拘礼,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谢陛下!” 一众上百朝臣,男女老幼皆有,纷纷举杯应和。 殿中所有人一饮而尽,旋即便响起种种热闹之声,所有人都十分高兴,彼此点头交谈,欢笑声不绝。 董太后难得的好脸色,与边上的蔡文姬说着,好像十分开心。 何太后则拉着唐姬,也是有说有笑。 朝臣们抬着酒杯,相互客套,目光则都在上面。 见着蔡文姬与唐姬的大肚子,神情各异所动。 推杯换盏了好一阵子,刘辩转身与董太后,笑着道:“祖母,我听皇弟说,你想去渤海王府同住?” 董太后笑容顿时一僵,而后勉强笑道:“协儿还小,我不太放心。” 刘辩一脸也是如此的表情,道:“那朕命人收拾一下,到时候,亲自送祖母过去。” 董太后怔怔的看着刘辩,似乎在猜测刘辩话里的真假成分。 何太后早就忍不了董太后居住在宫里,闻言连忙回头笑着道:“辩儿你那么忙,还是我来送吧。母后,臣妾到时候亲自送你,需要什么,尽管与臣妾说,臣妾给你安排。” 董太后见着这对恶毒母子一唱一和,心里狐疑,脸上有些僵硬的笑着点头。 何太后高兴坏了,又看向蔡文姬、唐姬,道:“你们到时候随我一同去,渤海王也要好好收拾,决不能缺了什么少了什么……” 别说唐姬了,便是在宫里时间不长的蔡文姬都能感觉出何太后与董太后这对婆媳关系的复杂,闻言只是点头,一个句话都不敢说。 而下面的朝臣,见着这一家子如此和睦,纷纷对视,不断点头。 皇室的和谐稳定,是国本! 皇室如果‘和解’了,那么所谓的‘先帝遗诏’一事,将风吹云散,不会再成为朝廷的症结。 相对的,对于打着‘先帝遗诏’叛逆的袁术等叛军来说,无疑是重大打击。 刘辩余光扫了眼下面,与董太后等人笑容满满的继续寒暄。 董太后似乎确认了刘辩没有‘恶意’,这才放松下来,罕见的给何太后都漏了个笑脸。 这把何太后恶心坏了,还是强忍着赔笑。 董太后,何太后,刘辩,一家三代,三口人,起码有八百个心眼。 好一阵子之后,刘辩拿着酒杯走下来,直接盘腿坐在杨彪桌边,与他喝酒,说话。 基本上没有政事,全是家长里短。 杨彪小眼睛眨动,哪敢大意,胖脸抖动着,笑呵呵的不断的应是。 不久后,刘辩擦了擦嘴,笑着道:“朕听说,卿家那儿子还是准备出仕?有没有想法?要不要去曹操军中,任个主簿之类的?” 杨彪小眼睛一睁,猛的又恢复如常,连忙道:“陛下,小儿顽劣,又出去游学了。” 大汉朝‘游学’与‘游侠’一样盛行,但凡有点才学的,满世界转悠,这边求教那边辩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名声,就差将‘有才’二字刻在脑门上。 刘辩看了他一眼,道:“就这么定了。” 而后,他站起来,走到了皇甫嵩边上,见他酒杯是满的,笑着道:“皇甫卿家不好酒?” 皇甫嵩神情如常,躬身道:“陛下恕罪,臣多年前受过伤,饮酒过多会引发旧伤,是以不敢多喝。” 刘辩点点头,道:“那便不喝。皇甫大公子不错,在大司马府机智敏锐,颇为能干。去东莱郡任太守,历练一下?” 皇甫嵩脸色不自觉的动了动,注视着刘辩片刻,还是道:“臣替犬子谢陛下。” 刘辩笑着与他碰了一杯,回头看了眼,来到卢植边上,道:“卢卿家,你那门生刘备还是没找到?” 卢植面露凝色,躬着身道:“是。臣怀疑,他应当流转在广陵、九江之间,困顿之下,无法通音信。” 刘备与吕布相争,结果打败,完全失去音信已经一个多月了。 刘辩微微点头,道:“孙坚已经去了吴郡,汉中太守不能空缺,卿家觉得谁人较为合适?” 卢植神色微沉,道:“陛下,汉中事关重大,大司马府拟调黄忠暂且守卫汉中。” 刘辩一怔,继而思索着道:“卿家的意思,是将汉中太守,留给刘备?” 卢植抬起手,一脸严肃,道:“臣非是培植私人,亦非私心,臣暂且没有发现比刘备更为适合的人选。” 刘辩心里转着念头,微微点头,道:“朕信得过卿家的眼光,那暂且再等等。” “谢陛下!”卢植拜道。他原本心里还忐忑,却没想到,眼前的陛下这般便同意了。 刘辩不知道卢植所想,笑着与他喝了一杯,回头看了眼其他人,没有再喝,起身走回上面。 所有人都注视着刘辩的这一圈,附近的人隐约也听到一些。 王允坐在不远处将一切对话尽收眼底,默然无声,静静喝酒。 刘辩坐回去,便继续与这一众朝臣寒暄,直到深夜,他都有些醉了,这才算结束。 …… 永汉元年,八月中,尚书台。 王允看着手里盖了玺印的奏本,气的脸色铁青,拿起来直奔杨彪值房。 这道公文,是关于兖州补缺的,对于里面一半以上的‘颍川党’,王允坚决不同意。 “为什么没有我的署名,你便上呈?!”王允一进门,便毫不客气的道。 杨彪慢悠悠的批着公文,闻言头也不抬,道:“不是我。” 王允冷哼一声,道:“这上面可有你的名字!” 杨彪没理会,拿过下一道:“你现在进宫谏言还来得及!” “你!?” 王允脸色铁青,见杨彪油盐不进,胸中怒气难出,一甩手,大步离去。 杨彪抬起眼皮看了眼,不屑哼了声。 临近晌午,御史台。 伏完几乎伏在案桌上,翻阅着一堆的奏本。 他升任御史中丞,面对的是御史台急迫的改革要求,需要他尽快熟悉。 一直到中午,伏完才有些艰难的抬起头,目光有些恍惚的自语道:“御史台,权力这么大吗……” 按照‘改制’的要求,御史台不止对地方州郡县有着某种程度的‘生杀大权’,而在京中,御史台如果集中发力,甚至于能对尚书台所有人造成‘威胁’! “中丞,” 这时,一个小吏急匆匆进来,递过一道奏本,道:“这是兖州紧急送来的。” 伏完除了要学习繁杂的事务,还有便是应对层出不穷的弹劾奏本。 他端坐着,不怒自威的接过来,打开看去,见是兖州世族弹劾山阳太守王朗,看着里面的内容,摇头道:“暂且放下吧。” 小吏看着他,犹豫了下,提醒道:“中丞,按照规矩,需要在三天内做出答复的。” 伏完拿过茶杯,嗯了一声,道:“晌午之后,你传话三院以及各州监察御史到我值房。” 小吏应着,而后道:“要通知渤海王吗?” 伏完一怔,这才想起来,他的好女婿便在他的值房对面。 他抬头向外看了眼,顿了好一会儿才道:“请。” “是。”小吏道。他等了一会儿,见伏完没有其他吩咐,慢慢后退出去。 小吏出了伏完的值房,迎面就看到丞相杨彪从刘协的值房出来,连忙抬手见礼。 杨彪看了他一眼,笑容顿失,挺着大肚子,慢悠悠的离开。 两天后,晚上,丞相府。 杨彪刚刚入睡就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喜,不得不挺着大肚子开门。 杨彪见着管家边上还站着一个人,不由得神色一惊,连忙看了眼四州,继而沉着脸道:“出事情了?” 这个人神色恭敬,递过一道奏本,道:“是。丞相,这是半个时辰前,吏曹收到的,一共两道,还有一道去了御史台。” 杨彪急忙接过来,借着月关看去,胖脸瞬间紧绷,小眼睛里全是怒意。 这是兖州牧丁原的奏本,主要内容是弹劾山阳太守王朗,‘收受钱财、大宴好名,不务事而好名、贪乐而迷酒色’等等。 一郡州牧弹劾治所太守,这可不是小事情! 按照朝廷以往惯例,多半是将太守调回京,安抚州牧。 “王允!” 杨彪前所未有的生气,胖脸如铁,双眼里甚至闪过怨毒之色。 他哪里不知道,王允与那丁原勾勾搭搭,暗中来往。 只是杨彪没想到,王允居然串通丁原来对付他! 王朗是杨彪在刘辩面前举荐的唯一一个人,王朗要是倒了,那朝野的风向会瞬间转变! 这个丞相,杨彪必然也做不了多久了! “丞相,怎么办?”门口的人见着杨彪罕见的动怒,有些担心的道。 杨彪冷笑一声,道:“他王允太小看我了。” 说着,他将奏本递过去,淡淡道:“你现在回吏曹,不要漏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门口的人还是有些不安,道:“丞相,王允肯定还有其他手段在等着!” 杨彪背起手,挺着大肚子,脸色一片从容,道:“不止他有。” 明天恢复两更~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人不见血 第二天一早。 杨彪如常的踩着点来到尚书台,刚走进没几步,便听到了一些窃窃私语。 “丁史君弹劾王太守,这州牧公然弹劾太守,恐怕其中问题不小!” “这还用说,但凡有余地,怎么会闹到朝廷。” “是啊,朝廷正在对兖州不断使力,这两人闹僵起来,最为难的还是朝廷。” “你们说?朝廷会怎么办?会将王太守调离吗?” “……难说。” “一个是州牧,封疆大吏;一个是丞相心腹,怕是陛下都要慎重。” 杨彪听了一耳朵,挺着肚子,故作威严的直奔他的值房。 没走几步,便看到王允从值房出来,见到杨彪,客气的抬手道:“丞相来了。” 杨彪如常的微笑,道:“子师这是要去哪里?” 王允神情不变,惯常漠然着脸,道:“去一趟御史台,冀州那边有些不像话。” 杨彪嗯了一声,道:“子师辛苦。”随后,他便进了值房。 王允注视着他的背影,面露疑色。 杨彪的反应太过平静,对于丁原弹劾王朗,居然只字不提。 王允听到脚步声,转过身,继续前往御史台。 他走后不多久,二荀相继出现在杨彪值房前,对视一眼,目中各有异色。 “下官见过丞相。”两人进杨彪值房,抬手见礼道。 杨彪有些艰难的坐下,理着衣服,抬头看着两人,笑呵呵的道:“无需多礼,坐下说。” 荀彧,荀攸应着,分左右坐到两旁。 荀攸脸上带着探寻之色,他对杨彪这一大早见他们心生疑窦,尤其是丁原那道奏本。 杨彪呵呵一笑,道:“二位无需紧张,主要是一些事情,不得不定下来了。” “丞相指的是?”荀攸下意识的抬。 杨彪看向他,道:“第一件事,是太学与鸿都门学的联考,为了体现朝廷重视,老夫决定亲自监考。” 荀攸不动声色,瞬间会意。 原本以为杨彪的‘无为’,联考是由王允与蔡邕共同主持。 情知这是杨彪的反击,荀攸思索片刻,道:“下官无异议。” 荀彧哪里不明白,默默点头。 杨彪见他们同意,胖脸笑容多了几分,道:“第二,六曹很快要搬出尚书台了,那么政务要重新分配。老夫的意思是,所有奏本公文,由六曹等直接上到老夫这里,由老夫再行分配。” “这是理所应当。”荀攸道。他看的清楚,杨彪这是磨刀霍霍,完完全全的针对王允了。 不过,这件事,本身也应该这样。只是以前杨彪‘无为’,政务大部分是由王允处理,杨彪几乎不沾手。 荀攸神色不动,暗暗心惊。 杨彪这两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但却直击王允要害。 没了‘主考’的身份,王允声望必然受到影响。而在尚书台失去处理政务的权力,那失去的将是实实在在的‘权力’。 杨彪忽的抬头看了眼门外,见王允还没回来,有些艰难的起身,道:“二位尚书,老夫还有些事情,需要禀明陛下,一同入宫?” 荀攸,荀彧闻言,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一个意思:这杨彪还要做什么? “下官遵命。”两人没有拒绝,想看看杨彪到底要干什么。 杨彪站起来,整理着衣服,胖脸上摆出威严色,大步流星的向外走。 尚书台内来来去去的大小官吏,见着杨彪少见的领着吏曹、户曹二尚书离开,不由得又凑在一起,议论不断。 “你们说,丞相这是要干什么?” “不会……是致仕吧?” “胡说八道!丞相好好的,为什么要致仕?” “对啊,丞相是什么人,弘农杨氏,四世三公,威望隆重,一道弹劾王朗的奏本便能令他致仕?” “可是那道奏本言之凿凿,若是王朗入罪,丞相难辞其咎吧?”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王允来了。 一众人做鸟兽散,飞快逃开。 王允还是听到了不少,不由得皱眉,而后面无表情的回了值房。 景福殿内。 刘辩十分懒得的起了大早,陪着蔡文姬在散步。 而在他们边上,还有刘辩的妹妹刘织。 这是汉灵帝糟蹋宫女,意外生下的女儿,封万年公主。 因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毫无关系,寄宿在宫外。在灵帝驾崩后,大事一件接着一件,令所有人都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公主。 也是因为刘协大婚,蔡邕翻看翻查宗室碟谱,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位万年公主。 刘织扶着蔡文姬另一边,笑靥如花的道:“娘娘,我听说,怀孕是要多走走,这样生的孩子会健康的多,而且长寿……” 蔡文姬双手抱着肚子,一脸的微笑。她怀孕接近八个月了,身上散发着逐渐浓郁的母性。 刘辩搀着她另一边,道:“朕已经让人将宫外最好的产婆都叫进宫了,你没事与她们多聊聊天,生的时候少些辛苦。” 蔡文姬抿了抿嘴,看着刘辩微笑轻声道:“不用那么急,还早。” “不早不早,” 刘织迅速接话,道:“我母亲生我的时候,还不到九个月,陛下这是为娘娘考虑,陛下真是心疼娘娘。” 蔡文姬闻言,笑而不语,只是悄悄拉住了刘辩的手。 刘辩余光瞥了眼刘织,见她一脸笑容,难掩拘谨讨好,心里不禁道:皇家这碗饭也是难端。 刘织,是汉灵帝突然发情,将她母亲,一个面容姣好的宫女,光天化日的按在墙角所怀孕生出来的。 当时所有内侍围成一圈,将汉灵帝与那宫女围在墙角,可以说场面十分不堪。 事后汉灵帝完全忘记了这回事,直到那宫女怀孕被发现,这才被查出来。 汉灵帝不愿认,又不得不认,却没理会那宫女,只是将刘织交给董太后抚养了一阵,而后封了万年公主,放到宫外寄养。 至始至终,这母女两人十分透明,没几个人记得。 不远处的潘隐一直注视着他们,等了一会儿,瞅准时机,悄步过来,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丞相以及二荀尚书求见。” 刘辩抬头,便见到门口杨彪,荀彧,荀攸站着,正眺望这里。 蔡文姬停下脚步,道:“陛下,你去忙吧,有小妹陪着我,不会有事的。” 刘辩见杨彪等人这么一大早过来,情知有事,顿了下,与刘织道:“刘织,你搬回宫里吧。潘隐,找个合适的宫殿,好好打扫一下,让万年公主住进来。” 刘织大喜过望,连忙行礼道:“臣妹谢陛下。” 刘辩点点头,又嘱咐蔡文姬几句,这才走向书房。 到了书房,杨彪三人坐定,见着刘辩小桌上摆放的两碟小菜,一块汤饼,一碗羹,神情微微动了动。 刘辩拿起羹喝了一口,道:“丞相有事?” 杨彪坐直,面色陡然肃色,道:“陛下,臣得到消息,那平虏校尉吕布,在彭城国与董卓近来交往日密。” 这话一出,荀彧、荀攸神情立变,吃惊的看向他。 之前,杨彪可从未说过这件事! 荀彧,荀攸对视,皆是沉色拧眉。 他们判断不准,杨彪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为了对付王允。 那吕布是丁原的义子,如果吕布真的投靠了董卓,那丁原便是‘大罪’! 自然,丁原弹劾王朗的奏本,就是一个笑话,毫无作用。 刘辩正拿起汤饼,放到嘴边还没咬,闻言抬起眼皮看向杨彪,心里颇为惊异。 ‘这就是四世三公的影响力吗?朕才是两天前得到的消息。’ 刘辩一口咬下去,咀嚼一阵才道:“卿家认为当如何处置?” 杨彪满脸肃容,道:“陛下,臣以为,须将那吕布调离,命征北将军曹操南下徐州。” 刘辩面若思索,不可置否的道:“这件事,朕还须斟酌。” 杨彪躬身,道:“陛下,关于兖州牧一事,尚书台酝酿有些时日了,兵曹刘岱,是为适合人选,臣认为,当在秋收之前,完成交替。” 刘辩有些意外了,放下饼,看向荀攸。 荀攸见杨彪字字句句不提王允,却又时时刻刻针对他,思索片刻,抬着手,神情略微晦涩的道:“陛下,臣赞同丞相之言。” 杨彪没有说谎,刘岱任兖州牧,确实是尚书台早就商议好的事情,只不过因为兖州诸事繁杂,并没有立即下调令。 刘辩本就心有疑惑,见到荀攸的表情,顿时知道其中有事,微笑着道:“好,依丞相所言,此事由尚书台去办。” “臣,领旨。”杨彪面不改色的抬手,沉声道。 刘辩嗯了一声,拿起筷子,用汤饼裹着小菜,咬了一大口。 杨彪等了一会儿,又道:“陛下,董卓身兼右仆射而不在京中,诸多事务堆积,臣认为,应当以‘剿匪不力’为由,夺了右仆射。既能警告董卓用命,也能腾出位置,为尚书台增加右仆射,分担政务,加快处理速度,提高尚书台理政效率。” 荀攸,荀彧二人不动声色的瞥向杨彪,心里暗惊。 这位不声不响的丞相,不出手则已,出手这般惊人吗? 这一番操作下来,王允在尚书台将被完全孤立! 光明正大的——杀人不见血!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豢养 杨彪的话音落下,小书房内一片安静。 刘辩看着他,慢慢端起羹碗,小勺子缓缓搅动。 如果说,前面他还只是疑惑,现在却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杨彪这突然间的勤奋,所有的动作,最后的指向,都是——王允! 杨彪见刘辩不出声,微微躬身,胖脸不动,一脸的诚恳色。 二荀也跟着躬身,不言不语,双眼各有凝肃。 他们都能猜到,刘辩现在肯定是洞若观火了。 尚书台内,杨彪与王允的矛盾从一开始就有,矛盾公开化了好几次,都被眼前的陛下无声压了下去。 以往都是王允发难,杨彪无动于衷,这一次杨彪出手,明显是丁原那道奏本,触动了杨彪,令他不能继续不动如山。 刘辩搅了一会儿,吃了一口,而后道:“兹事体大,朕再考虑一下。” “臣明白。”杨彪道,没有任何继续谏言追迫的意思。 二荀多少松口气,朝廷现在有着一系列重要政务在推进,尚书台可不能发生大变故。 刘辩吃着羹,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整顿尚书台了。 这一而再再而三,没完没了的斗下去,看都看烦了。 ‘怎么过渡呢?’ 刘辩盯着眼前的羹碗,轻轻搅动着。 荀攸,荀彧等人资历还是太浅薄了一些,不说地方上那些州牧、郡守了,便是朝廷里都未必压得住。 ‘朱儁?’ 刘辩突然想到了他,双眼微微眯起,旋即心里又道:‘还得撑过明年。’ 青州大乱未定,需要有人镇守,随便派个人替换朱儁,未必能压得住曹操。要是再发生吕布、刘备一事,青州又得再乱! “陛下。” 徐衍悄步进来,递给刘辩一道密封的奏本。 刘辩眉头一挑,连忙伸手接过来,神色认真的看去。 匆匆一扫,刘辩面露古怪,继而抬头看向门外,目光落在遥远的南方。 左栗这道奏本,叙述了很多事情。 袁绍与张郃在南阳郡相持几个月,非但没胜,反而多有败绩,还差点被张郃攻占大营,败的十分狼狈。 袁术大将鞠义在曹寅的里应外合下,攻占了荆州大半,但遭到了荆州大族蔡家等的偷袭,差点身死。 现在荆州分做了三个势力,东面的南阳,江夏,长沙为袁术所占;而桂阳,零陵郡为蔡氏等荆州本地大族所占;武陵郡则落在了益州刘焉手里。 同时,袁术还遣派大军,入攻交趾,遭遇了江东各方面的顽强抵抗,进展十分缓慢。 简单来说,袁术的情势非常不好,战事陷入了胶着,四面出击,四面树敌。 “朕还是高看他了……” 刘辩轻声自语。 同时,他也有些意外,荆州以及江东的士族,没想到实力这么雄厚,抵挡袁术十数万大军这么久,非但没败,反而还能渐渐相持! ‘果然不能小看这些世家大族……’ 刘辩心里慢慢转悠着,这要是由他平和的推动变革,怕是难如登天。 杨彪,荀彧,荀攸不知道刘辩身前奏本的内容,见他神情晦涩,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 谁也没问出口。 刘辩很快转醒,收回目光,看着身前三人,神情微动,笑着道:“诸位卿家没事便回去吧。” 杨彪,荀攸,荀彧抬手,道:“臣等告退。” 刘辩目送三人的背影,等他们走远,身体一动不动,道:“传王允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后退出去。 刘辩望着门外的天空,双眼闪动不断,心里涌动着念头。 ‘最重要的,还是要自强……’ 好半天,刘辩目色一定,站起来,向外走。 潘隐站在门口,连忙命人收拾掉小桌,而后来到刘辩身后,道:“陛下,是否要出宫?” 刘辩看着南方,背着手,道:“潘隐,你说,南方的士族这么强横,北方按理说更强。兖州,豫州,青州都被打烂了,现在哪里更强?” 潘隐脸角不自觉的发紧,躬着身,道:“小人不知。” 他其实心知肚明,大汉朝的事务,潘隐甚至比丞相杨彪还要清楚。 整个北方,凉州且不说、并州连年征战、司隶因为羌人以及匈奴伤筋动骨、兖州三番五次的叛乱、青州被黄巾军肆掠的如野地、豫州乱了十几年,现在还打、幽州同样不用说,因为鲜卑,乌桓等,人口凋零的可怕。 现在,唯一未定的,只有一个冀州! 总体来说,其他各州的士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损失惨重,唯有冀州相对好一点。 在黄巾军肆掠之时,北方各种的士族,纷纷逃向冀州避难,这也促使冀州的世家大族众多,实力最为雄厚。 想到这里,潘隐低着头,双眼盯着刘辩的双脚,心里暗暗打了个寒颤。 刘辩回头看了他一眼,道:“皇甫坚长还没有信?” 潘隐语气恭谨了几分,道:“臣催问过几次,都没有消息。巨鹿那边,好像失联了。” “失联?” 刘辩转过头,见王允已经进门,想了想,道:“那便不要主动联系,等他来信吧。” “是。”潘隐道。 王允来到近前,向来漠然的脸上,一片沉色,抬手道:“臣王允,参见陛下。” 刘辩看着他的神情,笑着道:“免礼。” 王允没有放下手,没有谢恩,反而大声道:“陛下,臣弹劾丞相乱政!” 刘辩伸手,按下他的手,笑着道:“卿家的意思朕知道。且不说丞相,朕打算,继续‘裁减冗官’。” 王允一怔,欲言又止。 刘辩这句话,令他一路上想好的措辞烟消云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来时便知道了杨彪做了什么,怒气填胸的同时,决意与杨彪拼个你死我活。 但闻听刘辩要他继续‘裁减冗官’,心里又浮现了其他想法,变得犹豫起来。 “随朕走走。”刘辩转身向着芳林圆走去。 王允强压着心中的一口气,跟在刘辩身后侧。 心中在与杨彪拼个你死我活和‘裁减冗官’之间反复横跳,难以决定。 “去年裁减冗官,干净利落,既提升了朝廷效率也为朝廷节省了无数钱粮,卿家居功至伟,做得很好,” 刘辩走了几步,说道:“经过这么长时间,是该进行全面裁减了。” 王允跟在刘辩身后,目中挣扎着,道:“陛下,尚书台怕是不会同意。” 刘辩一笑,道:“这件事,朕会交给卿家主理,由吏曹、御史台协助。丞相那边,卿家不用担心。” 王允脸角陡然绷直,抬起手,双眼坚定的道:“陛下,臣忧‘颍川党’掣肘。” 刘辩脚步不停,竖起手摆了摆,道:“卿家要讳言。朝中无朋党。这一次裁减,除了‘冗官’,庸、贪、恶、昏等,只要证据确凿,一律罢除,任何人不得宽赦、求情!” 王允胸中涌出一股激动豪情,眼神厉芒跳动,道:“臣请陛下明旨!” 刘辩眉头一挑,回头看向王允,道:“卿家信不过朕?” 王允面不改色,坚定如铁,道:“臣不敢。臣只是担心小人作祟。” 刘辩注视着他,见王允毫无退让之色,心里不自禁的一笑,这位王公,真是急了啊。 “潘隐,” 片刻后,刘辩沉声道:“拟旨,命王允主理裁减冗官一事,吏曹、御史台协理,任何人不得干预。” 王允双眼大睁,神情越发坚定,抬手而拜道:“臣,王允领旨!” 刘辩伸手,扶他起来,微笑着道:“今后卿家与丞相各行其是,莫要再相互争斗,朕这个和事老做的有些烦了。” 王允看着刘辩春风和煦的笑容,心底一寒,连忙道:“臣不敢。” 刘辩盯了他一会儿,转身继续向前走,道:“年底还有四个月,卿家与吏曹,御史台拿出一个详细的策略来,将各级官吏仔细梳理。要由小及大,由易向难,由轻到重,由缓向急,由北向南,由西向东……” 王允亦步亦趋,一脸认真的听着,心中已经浮现了无数个想法。 “在裁减冗官的过程中,” 刘辩一边走一边思索一边道:“如果与‘新政’有冲突,卿家需要有所取舍,以大局为重,不能因私废公,更不可借机报复,须以公心对公事……” “臣明白。”王允脸角如铁的应道。 他听得很明白,眼前的陛下是在警告他,警告他不可再针对丞相杨彪以及二荀为首的‘颍川党’。 刘辩看着近在咫尺的芳林园,道:“潘隐,传刘协来。还有,对于各州牧、郡守以及诸将军等幕府中的主簿、幕僚之类,要命他们登记造册,上禀朝廷。” ‘还有’,是说给王允听的。 在现实中,除了州牧、太守以及诸多将军外,甚至于一些县令、中郎将、校尉等相对低级的官员,也在自行‘开府建牙’,拥有了属于他们的幕僚。 这些幕僚属于私人雇佣,类似于‘宾客’,并不隶属于朝廷,不在正常的官制中。 “臣领旨。”王允沉声道。 他对于那些豢养‘幕僚’的人很是不满,在他看来,这等同于结党,将来开枝散叶,于朝廷于社稷,百害无一利! 第一百九十三章 长子出 王允走了,刘协来了。 成婚后的刘协,好像成熟了一点,坐在刘辩对面,没有了以往的绷着小脸,更为从容一些。 刘辩拎着茶壶,给他倒茶,道:“杨彪与王允恶斗,你怎么看?” 刘协闻言,小脸不自觉再次绷紧,悄悄打量着刘辩,道:“臣弟以为,丞相德望著于海内,王公勤政第一,但我朝贤达众多,朝廷非是他们不可,只是暂时的。” 刘辩拿起凉茶喝了一口,微笑着道:“你能看到这些,在尚书台这些日子没有白待。” 刘协躬着身,他在尚书台待了一年多,冷眼旁观,将朝局很是事情看的是清清楚楚。 杨彪或是畏惧于‘党锢之祸’,也有可能是刘辩继位前后的大肆杀戮,对于‘权力’,是极力的疏离,明晃晃的想要做一个‘无为’丞相。 王允恰恰相反,不是丞相更似丞相,一心想要做大事,偏偏目光短浅,心胸狭隘,既容不得人也放不下事,处处针对,事事计较,没有气量又缺少魄力。 而荀攸去年才是由何进提拔为黄门侍郎,放在吏曹尚书上已是高位,更何况是改制后,地位超过九卿的吏曹。 至于荀彧,满打满算,入仕不到一年,去年在守宫令上做了几个月便遇上灵帝驾崩,袁绍带兵杀进宫,受伤之后回颍川。 而后他带着宗族避难冀州,今年再回朝廷,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 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放在太仓令、户曹尚书位置上已是显赫,惹来无数非议,想要更进一步,只会有害无益。 至于其他人,以这位皇兄多疑的性格,未必肯用。 “说说看,对国政有什么想法。”刘辩看着刘协,一脸的考校。 刘协心里猜不透刘辩喊他来的用意,想着昨夜伏寿与他说的那句‘陛下或无加害之意’,脸角再次绷紧,头也不敢抬,道:“臣弟以为,朝政多缺弊,厄需补救,朝廷不能生乱。” 刘辩轻轻点头,道:“朝野都说朕用董卓,放出袁绍是昏聩,你怎么看?” 对于董卓,朝野的态度近乎一致——杀之后快。 而对于袁绍,态度则有些复杂,有些人认为赦免即可,不当起复,更不能用来领兵。而有些人,或是因为袁绍、袁术兄弟去年的杀戮,心怀怨恨,强烈要求问罪。还有一些人,是态度不明,阴晦莫测。 对于刘辩独断专行的用这两人,朝野非议不断,到现在各种谏言,弹劾从未断绝,坊间的流言蜚语是层出不穷。 刘协故作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道:“陛下圣光烛照,深谋远虑,岂是凡俗所能了解。” 刘辩忍不住的呵笑了一声,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刘协躬着身,道:“皆是臣弟肺腑之言。” 刘辩见太阳逐渐高升,燥热起来,又喝了口凉茶,笑着道:“少学这些。” 刘协没说话,心里还在猜测刘辩一大早喊他过来的用意。 刘辩没让他等太久,道:“你是朕唯一的弟弟,听政御史台,有监察百官之权。朕有些话不好说,有些事不好做,你要为朕出这个头。” 刘协一怔,琢磨着刘辩话里的意思,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不由得抬起头,目露疑惑。 刘辩与他对视,微笑着将茶杯递到他手上,道:“该骂的骂,该教训的教训,不用给他们留面子。” 刘协明白了,也慌乱了,脸色不自然的动了动,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热的,头上出现丝丝细汗,道:“陛下,臣弟,臣弟……” “先喝口茶。”刘辩道。 刘协不知道该说什么,闻言连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一口凉茶入肚,爽利不少,思绪也清醒了一点,刘协抬起手,道:“陛下,臣弟,担心坏了陛下的事情。” 刘辩一摆手,笑着道:“行了,你想什么朕知道。朕说过的话,是心里话,也是实话。我们是兄弟,这种缘分,仅次于父母,举天之下,莫能比拟。安心的过活,大胆的用事,不要总是心惊胆战,省了那些忧惧不安。” 刘协看着刘辩,见他脸上坦荡自如,毫无虚伪作假之色,心中震动异常,急忙伏地道:“臣弟,领旨,谢恩!” 刘辩伸手拉他起来,道:“再有几日,你王府能住了,朕亲自送你们过去。朕会给你无需通报,随时入宫的特权。祖母年纪大了,你要好生照顾。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你不要触碰,免得朝野嚼舌。” 刘协再次伏地,小脸绷紧,沉声道:“臣弟领旨谢恩!” 潘隐站在不远处,见着刘协激动的发颤的身体,无声收回目光,心里暗暗摇头。 这位殿下,虽然少年早慧,终究是年幼。 ‘希望他知晓分寸。’潘隐默默道。只有分寸拿捏的好,陛下的话,才是实话。 刘辩笑了笑,道:“行了,起来吧。多跟你岳父请益,也要他放开手脚去做。我大汉朝,首坏在吏治,首责在御史台,你们要扛起澄清吏治的重任。” 刘协坐直身体,小脸肃色道:“臣弟明白。” 刘辩点点头,给他倒茶,而后自己喝了一口,道:“关于这次‘裁减冗官’,虽说是以王允为主,但做事的还得是御史台,你与伏完要果断一些。洛阳城在朕眼皮底下,到了地方,那些世家盘根错节,关系网复杂,牵一发动全身。肯定会遇到很多阻力,王允也会忌惮,这种时候,你们御史台要拿出魄力来。不要担心,更不需害怕,朕会做你们的靠山。” 刘协深吸一口气,抬着手道:“臣弟领旨!” 潘隐忽然悄步过来,低声道:“陛下,蔡娘娘有些不舒服。” 刘辩脸色微变,猛的起身道:“怎么回事?” 潘隐道:“医师已经过去了,暂且不清楚。” 刘辩顾不得其他了,疾步快走,道:“皇弟,你先去吧。” 刘协连连点头,目送着刘辩急匆匆的背影。 “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对吧?” 刘辩走的飞快,心里隐隐不安。 现在女人怀孕、生孩子极度危险,一不小心便是一尸两命。 潘隐紧跟在刘辩身后,道:“是,产婆等都在宫里,一应准备都是齐全的,陛下不用担心。” 刘辩皱着眉,脚步更快了,直奔永宁殿。 蔡文姬怀孕七个月,在何太后的要求下入宫,住在永宁殿。 等到了永宁殿,何太后带着一群人已经在了。 刘辩大步过来,隐隐听到屋内的惨叫声,神情更急,几乎是跑过来,道:“母后,什么情况?” 何太后拧着眉,脸色不太好,道:“宫女说只是弯了个腰,突然腹痛难忍,多半是要生了。” 刘辩听着,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的就走向房门。 何太后一把拉住他,言简意赅的道:“等!” 刘辩看着她,心里焦躁不安,却也只能强忍着,不能去添乱。 其他人一众内侍、宫女,大气不敢喘,全都盯着房门。 里面蔡文姬的惨叫声不断增大,撕心裂肺,令人心惊不已。 刘辩站在门前不远处,虽然有遮阳伞,还是满脸大汗,浑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湿透了。 何太后陪在他身边,一句话不说,只是锁眉凝色,双手搅在一起。 这是她孙子,她同样惶惶不安。 不多时,董太后,唐姬,甚至是蔡邕等都到了,陪站在刘辩身后,没人敢说话,都盯着房门。 蔡文姬的惨叫声时大时小,令外面所有人跟着心惊胆战。 而房门偶尔打开,都是产婆端着血水出来,命人打热水。 刘辩几次要冲进去,都被拦了下来,进去不得。只能满心忐忑,焦急不已的来回踱步,脸上大汗淋漓也顾不得擦。 蔡邕抬头看了眼大太阳,脸上僵硬在一起,听着女儿的惨叫声,同样揪心不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蔡文姬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门外的所有人神情立变,僵硬在原地。 刘辩反应的最快,顾不得其他,直接冲了过去。 还不等刘辩到门口,忽然房间内响起一声孩提哭声。 刘辩双眼一睁,直接推门进去,迎面就有产婆过来,急声喜色道:“恭贺陛下,是一位皇子!” 刘辩看着浑身是血,皱皱巴巴的孩子,心里激动异常,想要伸手去抱,猛的又走向里面,道:“文姬怎么样了?” 不等他走到床前,产婆拦着道:“陛下陛下,蔡娘娘没事,不要进去,不吉利……” 刘辩哪里会信这个,来到床前,只见床褥全被血染透,一脚过去,脚下都是血水。 蔡文姬躺在那,头发湿透,脸色苍白如纸,一动不动。 刘辩心里咯噔一声,浑身冰冷。 “陛下,” 忽然间,蔡文姬慢慢睁开眼,歪头看向他,虚弱的唤了一声。 刘辩瞬时由地狱又升回天堂,揉了揉脸,微笑着坐到她边上,伸手理了理她脸上混乱的发丝,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朕在这里。” 蔡文姬虚弱至极,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而后又缓缓闭上眼。 产婆站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娘娘没事,好好休息几天就能恢复过来。” 刘辩连连点头,担心的不想走又怕蔡文姬心神记挂睡不踏实,等了一会儿,这才起身悄步离开。 只见他这个儿子已经被清洗过,在襁褓里,安静的入睡。 刘辩看着他,心中长松一口气,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来。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四章 皇甫坚长与赵云 何太后,董太后这时也进来了,看着浑身通红,皱皱巴巴的小家伙,神情各异。 何太后欢喜的不行,抱在怀里,盯着小家伙,脸上笑开花,道:“这是我孙儿……跟辩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激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给刘辩安排那么多女人,刘辩不喜欢,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唐姬,肚子迟迟没动静,让她忧心忡忡,又安排了不少,但刘辩碰都没碰,以至于让何太后产生了不好的猜测。 现在,大胖孙子终于在怀里,何太后总算是长松一口气。 董太后站在一旁,看着这个新生儿,心态有些复杂。 这个孩子的出生,意味着刘协彻底失去了机会,自然令她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稍加宽慰的是,有了这个孩子,刘协失去机会的同时,危险性也大大降低,朝野不会对刘协虎视眈眈,整日想方设法的弹劾、构陷。 当然,最重要的是,刘辩的戒心将会少去大半! 而此时在门外,不止蔡邕在,杨彪,王允,荀攸,荀彧,钟繇等人都来了,站在门口,脸上都带着笑容,他们心里全是长长松了口气,心底长久以来压着的大石,轰然落地了。 过了很久,刘辩抱着小家伙,在一众人簇拥下走到门口。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一众朝臣见着,纷纷抬手行礼,声音朗朗,在永宁殿回荡不休。 刘辩比所有人都高兴,看着他们,大声道:“赏!群臣放假三天,今晚大宴!” “谢陛下!” 朝臣们同样回应着,再次拜下。 刘辩没有多说,交代几句,让潘隐安排,便又抱着小家伙回去。 群臣们聚集在一起,在内侍的指引下,三三两两,依依不舍的离开。 走在最前面的是杨彪,而后是王允,皇甫嵩等人,所有人都带着笑容,一脸和气。 甚至于,杨彪还回头,与王允寒暄了几句。 王允漠然的脸上展露笑容,客套的抬手。 两人之间还没完全掀起的‘决战’,在无声无息中消弭不见。 朝臣们都很振奋,但最开心的,莫过于蔡邕了。 他走在人群中,并不显眼,脸上却充斥着志得意满,踌躇满志之色。 蔡邕本就好名,但在先帝时,郁郁不得志,只有一个小小‘议郎’傍身,空有偌大生猛,却无处施展。 现在,他不止是太常,女儿更是诞下了皇长子! 按照大汉皇室传统,用不了多久,他或许便能位极人臣,一展平身抱负! 蔡邕这边正畅想着,身边的同僚们好像突然会意过来,热情的与他招呼,客套。 没用多久,出永宁殿的人群,走向朱雀门的一大群人,分做了四部分。 杨彪领头,有少量跟随者。 随后是孤零零的王允。 而后是荀攸,荀彧,钟繇等四五人。 再后面是一大群人,围绕着蔡邕,主要以六曹侍郎、九卿少卿等为主,林林总总十多人。 潘隐很忙,忙着布置大宴的场所,又要跑去御厨,然后是刘辩身前身后。 随着皇长子的出生,整个皇宫如同过年,忙的一塌糊涂。 待等晚上,刘辩带着小家伙出现在却非殿,让朝臣们亲眼看过,便又送回后宫。 他与群臣开怀畅饮,比刘协大婚时还要热闹。 皇宫里的喜庆,是会溢出的,洛阳城继二连三的喜事,对于冲淡朝野各种龌龊是相当有用。 …… 三天后,景福殿书房。 蔡邕站在刘辩对面,介绍着递过来的几个字。 这是在给皇长子取名,刘辩坐在椅子上,盯着纸上的几个字,实际上只是盯着一个:绍。 “绍,可以。” 刘辩审视了好半晌,轻轻点头道。 ‘绍?’ 蔡邕心中大动,连忙抬手道:“臣这便去通知宗正,录入碟谱。” 刘辩嗯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玉牌,上半部分是‘刘’字,下半部分是空的。 又看了眼‘绍’字,刘辩握着刻刀,小心翼翼的刻写。 潘隐从外面悄步进来,见刘辩神情专注,不敢打扰,无声的又退了出去。 刘辩刻的极其认真,一丝一毫差错不敢有。 这种玉极其珍贵,但凡错一点便浪费了。 足足半个时辰,刘辩才停手,又吹吹、磨磨,小心的补全,力求完美。 直到刘辩放下刻刀,开始穿玉绳的时候,潘隐才小碎步过来,道:“陛下,六曹开始搬了。” 刘辩头也不抬,道:“命典韦挑选三百禁卫,以护卫六曹等官衙。” 潘隐应着,又道:“陛下,御史台那边有声音,请求御史台也搬出皇宫。” 刘辩穿好玉带,拎在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眼,很是满意的点头,与潘隐道:“怎么样?等羊儿大一点了,给他带。” 羊儿? 潘隐一怔,旋即若有所悟的道:“陛下,殿下的乳名是羊儿吗?” 刘辩目光都在玉牌上,道:“对,大名绍。” ‘绍?’ 潘隐咀嚼着这个字的意思,心中暗凛,陪着笑道:“陛下亲手所刻,殿下一定喜欢。” 绍——接续,继承之意! 取‘绍’字为名,不言而喻! 刘辩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御史台不动。再传话出去,不要再往宫里送礼了。” 刘绍的出生,宫里宫外很受震动,一些人开始以各种名义,往宫里送礼。 不止是蔡文姬的永宁殿,包括了何太后的长乐宫都没放过,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是,小人这就去传话。”潘隐应着,便要转身出去。 “再给尚书台传话,做好秋收的准备。”刘辩将玉牌收入抽屉,又道。 潘隐急急转过来,道:“是。” 等了会儿,见刘辩没有其他吩咐,这才悄步退出去。 与此同时,尚书台里乱作一团。 六曹等机构正在搬出宫,桌椅板**文奏疏等等,一大群人来来往往,地上十分杂乱,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 没有动的只有三个值房,杨彪,王允以及几乎一直空着的董卓。 杨彪近来勤政不少,一大堆奏本在案桌上,分门别类,一一批示。 而王允的值房相对安静,埋头案桌,奋笔疾书,硕大的‘裁减冗官’四个字异常醒目。 ‘裁减冗官’工程量浩大,尤其是里面的细节,每一处都需要小心计算,仔细筹谋,王允没有与御史台,吏曹商议,准备一个人做出大框架,才会与吏曹,御史台商议。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还是阵阵吵闹,王允面沉如水,充耳不闻。 值房小吏推门而入,拎着茶壶过来,低声道:“王公,要不要换个清净地方?” 王允没说话,埋头书写,余光一扫,瞥见小吏手里有一道奏本,漠然道:“什么事?” 小吏倒好茶,这才递过奏本,道:“王公,冀州应劭的奏本,请求朝廷增派援兵。” 王允笔头一顿,接过奏本,疑惑道:“我记得,朝廷前后增兵一万五千人了,还不够吗?” 待看完奏本,王允深深拧眉。 应劭奏本里,言称黑山军数十万,绵延整个冀州与幽州边界,他求战不能,前后失守,困守愁城,急需朝廷援兵。 王允对朝廷的情况十分了解,禁军大营十万大军,几乎尽数分散在北方各州,已经无兵可派。 唯一‘自由’点的,便是青州曹操。 但王允对曹操十分忌惮,在他看来,这个人狼顾鹰视,绝非善类! 不给他机会尚好,一旦令他坐大,将比董卓更危险! 思虑半晌,王允也没有什么办法,道:“转给丞相吧。” 小吏应着,带着奏本退出值房。 到了杨彪手里,杨彪同样没办法,又转给大司马府。 皇甫嵩与卢植商议再三,写上了意见,送入宫里。 景福殿。 刘辩审视着这道奏本,好一阵子,看向潘隐,道:“皇甫坚长还是没消息?” 潘隐躬着身,道:“没有,皇城府那边也没有。” 刘辩面露思索,冀州的情势发展超乎他的预料。 他派了张辽一万五千人,又有赵云一万入幽州。幽州、冀州的总兵力接近六万,皇甫坚长不应该两个月没有消息传回来。 片刻后,刘辩将这道奏本放入抽屉,道:“暂且先放着,做手里的。明天侍中庐开议,司隶、兖州,并州,青州,全面进行田亩清丈,户丁登记。” “是。”潘隐应着,转身出去。 刘辩拿起笔,批阅身前的奏本。 …… 冀州,常山国,真定县。 应劭站在城头,望着城外呼啸而过的黑山军,一向从容镇定的神情,满是凝色。 他身旁的中军校尉邹靖擦着嘴角的血,道:“使君,再打下去,我担心撑不住。” 应劭回头看向城中,皆是老弱伤残,能拿起刀枪的,不足五千人。 应劭紧握腰间佩刀,道:“那张辽还是不肯发兵来援?” 邹靖沉色道:“黑山军已经完全占领中山国,大军直奔巨鹿,张文远便是想来援也来不了。” 应劭抬头转向北方,道:“涿县那边呢?” 涿县现在有中郎将赵云率兵一万镇守,应劭早就发文求援了,但一个月来并没有消息传回。 邹靖欲言又止再三,还是道:“使君,涿县没消息,以下官来看,怕是也被黑山军给围了。” 应劭神情渐渐晦涩,目光锐利的望着北方,自语般的道:“这么说,黑山军岂不是倾巢而出……他们要干什么?” 邹靖一怔,道:“使君之前不是判断,他们与叛逆袁术勾结,想要攻占兖州,与袁术相连吗?” 应劭摇头,脸上前所未有的肃重,道:“现在来看未必了。” “那他们是为什么?”邹靖不解。 黑山军虽然也是出自于黄巾军,但已经变了,呼啸山林,以劫掠为主,并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尤其是在接受朝廷招安后,活动范围仅限于并、冀、幽三州交界。 但这一次,不止入侵时间长,范围广,更好像是倾巢出动,这就太不寻常了! 应劭头上青筋跳了跳,道:“再发文给各地世家,请他们派青壮支援。将利害说的更为明白一点,真定要是陷落,冀州全境必然会再次陷落,他们讨不了好。” 邹靖苦笑,道:“使君,前几次还能来数千人,现在怕是一个人都不会来了。我听说,各大世家将钱财都转移到了秘密庄园,青壮都在那护卫。” 应劭自然知晓,道:“发文吧。” 邹靖明白了,死马当活马医,道:“是,下官立即去。” “使君,贼人又要攻城了!” 邹靖还没走,一个军侯忽然急声道。 应劭转头看去,只见漫山遍野的黑山军再次出现,十分有序的向城门口逼近。 应劭心头沉重,神情不动,淡淡道:“守城。” 将士们见应劭这般从容自如,秉着一口气,准备拼死守城。 黑山军似乎对真定势在必得,攻势迅猛,悍不畏死。 应劭毫无波动,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守城,这么长时间,他对守城是熟练于心,并没有多少慌乱。 大战一直持续到傍晚,黑山军才如同潮水退去。 应劭看着城头上无数鲜血,残肢断臂以及尸体,面无表情,慢慢走着,安抚着。 邹靖耷拉着一支胳膊走过来,狠狠的吐了口血,道:“使君,退吧,只剩下不到三千人了。” 应劭摇头,道:“真定不能丢。” 真定一失,黑山军将趁机占据整个常山国,等于一半的冀州陷落,而后黑山军会在巨鹿汇合。 整个冀州的陷落可以扳着手指头数了。 冀州与司隶相连,黑山军的兵锋,将直指洛阳! 邹靖迅速想到了这个后果,咬了咬牙,道:“真恨不得将这些逆贼杀个干净!” 应劭面上不动,心里忧心忡忡。 他是知道禁军大营的兵马已经尽数遣派出去,要是他守不住冀州,从魏郡到司隶的河内,再到洛阳,将会是一马平川! 这会儿,与常山国遥遥相对的涿县,确实被黑山军包围了。 赵云站在城头,冲着前来劝降的黑山军渠帅于毒,大喝道:“若是你能在我手下走过三十个汇合,我便降你,可敢一战!?” 现在,没人不知道赵云的威名,一回合将大败华雄的文丑一枪挑落下马,这样的威名,谁敢尝试!? 文丑或许名声不显,但华雄是西凉宿将,战力惊人,能打败华雄的文丑自然更强,可还是被赵云一招击杀! 于毒骑着马,站在弓箭手射程之外,笑着大声道:“赵中郎将威名谁人不知,在下自认不敌。但请赵中郎将明白,苍天已死,汉室将亡,识时务者方为英雄!若是赵中郎将愿降,我保举赵中郎将为一方渠帅,坐拥数万兵马,自在一方,岂不为汉廷效力逍遥快活?” 赵云长枪一指,喝道:“无胆鼠辈,安敢招降于我?他日天兵骤至,定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于毒见赵云毫无动摇,冷哼一声,打马转身离开。 赵云见他走了,收枪下楼,直奔县衙。 来到后院,便见皇甫二公子席地而坐,盯着身前一张张零碎的地图。 赵云进来,长枪放到一旁,注视着他道:“二公子,城内的粮食撑不过十日。” 皇甫坚长盯着地图,摸着下巴,面色怪异的道:“奇了怪了,从夏收打到秋收,这帮人到底要干什么?” 黑山军发动对冀州的入侵,持续了几个月,以往的黑山军劫掠一番被退走,从来不会耗费时日的围城、攻城,这种漫长的战事,极其不寻常。 赵云跪坐到他对面,沉色道:“鲜卑、乌桓寇边,刘使君脱不开身,也无援兵支援,若是涿县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以幽州、并州这样的边疆之地,土地贫瘠,人口稀少,一旦大城破了,其他地方根本无法防守,会迅速落入敌人手中。 皇甫坚长置若罔闻,还在盯着地图,一处处的观望,自言自语的道:“怪哉怪哉,他们拼命要占冀州,到底有什么可图的……” 说到这里,皇甫坚长忽的双眼一睁,盯在了‘巨鹿’上,经不住的失声道:“盐!” 赵云闻言一震,道:“二公子是说,他们是为了盐?” “对了对了对了,” 皇甫坚长激动不已,趴在地图上,手指在‘巨鹿’用力的戳,转头看向赵云,道:“肯定是!要是为了钱粮,他们劫掠走了就行。朝廷现在兵锋正盛,各处都有大军,黑山军根本不可能在冀州站稳脚!所以,他们是为了盐,既能发横财,也能断了朝廷的财路!” 赵云跟随刘辩不短时间,自然知道刘辩对盐政的看重,神情骤变,道:“二公子,现在怎么办?” 皇甫坚长强按激动,极力的平复心情,脸角鼓动,牙齿磨来磨去,片刻就道:“不用慌,巨鹿有张辽的一万五千人,想要攻破没那么容易!” 赵云凝色不散,道:“那也不能任由这些逆贼这般猖狂!” 骤然间,皇甫坚长神经质般的嘿嘿直笑起来。 赵云见着,愣了下,道:“二公子?” 皇甫坚长爬起来,盘腿坐好,满脸写着‘得意’,道:“子龙,咱们相交这么长时间,我还没告诉过你我的光辉事迹吧?” 赵云是不苟言笑的人,抬手道:“二公子,还请直言策略。” 皇甫坚长摸了摸下巴,道:“这件事,还得从去年六月说起,当时陛下对我十分看重……” 赵云直接起身,抓过长枪出了门。 他与这二公子被困在涿县两个多月,太了解这位二公子了。 皇甫坚长同样知道赵云脾性,连忙起身追过去,道:“子龙,听我说听我说。” 赵云翻身上马,直奔城门。 皇甫坚长扑了空,抬头看他,叹气道:“老史,我想你了。” 当天夜里。 一向守城不出的赵云,突然大开涿县北门,疾驰而去。 围城的黑山军猝不及防,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云突围而去。 于毒来到空空如也的涿县城,大脸上全是恨色,道:“这赵云龟缩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这般逃跑,真真是浪得虚名,呸!” 他身后一个军侯上前,道:“渠帅,那白渠帅命我们一定困住涿县,现在这赵云跑了怎么办?” 于毒又呸了一声,道:“我凭什么听他的?他算个什么东西!” 骂完这一句,他们连忙左右四顾,见都是他的人,这才哼哼道:“那赵云肯定是去投奔刘虞了,又不是去冀州,没什么大不了的。准备一下,三天后去真定。” 军侯顿了下,道:“渠帅,三天是不是太晚了?” 于毒大步向前走着,道:“你懂个屁!现在过去,你们是去攻城送死;三天后,是进城吃香的喝辣的,你们怎么选?” 军侯立刻马屁送上,道:“渠帅英明!” 军侯不知道的是,于毒很快要为他的决定付出惨痛代价。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五章 皇甫二公子 赵云带着一万人马,趁夜出城,出了涿县没多久,忽然掉头绕过涿县,快速向南。 一路上,昼伏夜出,马不停蹄,急速行军。 几天之后,又是夜色赶路,赵云骑着马,回头看向还在盯着地图的皇甫坚长,道:“二公子,这个计策可行吗?” 皇甫坚长盯着地图,嘿笑一声,道:“你不是听过我的光辉事迹了吗?他们现在集合大军在围攻冀州各个城池,正是咱们掏他们老窝的好时机!” 黑暗中,赵云神色沉凝。 他从军以来,主要是跟随公孙瓒作战。 公孙瓒虽然也讲究战术,但多数是正面大战,并不会放着正面战场不管,偷袭别人老家。 赵云自然不迂腐,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而是在担心冀州的战事。 他看了眼黑漆漆的前面,还是回头道:“二公子,那些贼人正在围攻巨鹿,咱们,真的不管吗?” 白绕,眭固号称十五万大军,正在围攻巨鹿,张辽只有一万五千人,随时可能陷落。 皇甫坚长闻言抬头,打马来到他边上,神色轻佻,道:“不用担心,说什么十几万,最多也就两三万,巨鹿城高墙厚,没那么容易破。只要咱们功成,那些人定会心慌意乱,撤兵是必然。” 赵云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我们加速行军!” 皇甫坚长虽然已经习惯骑马,但一连这么多天,还是感觉屁股出血,火辣辣的疼。 面上却不漏,道:“好。” 赵云见他答应,下令疾速行军,片刻不敢耽搁。 或许是黑山军集中攻城,赵云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遭遇,出了赵国地界,他不再顾忌,大白天也急急赶路。 这一路上,赵云肆意出兵,遇到山头匪患,顺手剿灭。 在九月底,赵云的一万大军,出现在鹿场山苍岩谷。 赵云站在隐蔽的一颗大树旁,远远望着有些险峻的山林,密密麻麻的寨子,若隐若现巡逻的匪徒,与边上的皇甫坚长低声道:“二公子,这里易守难攻,不如趁夜一把火烧了!” 皇甫坚长吓了一跳,连连摇头,看着他认真的道:“你不是已经听说陛下有了皇子吗?咱们身为近臣,不应当有所贺礼?这是于毒的老巢,经营这么多年,肯定有无数好东西!” 赵云神色不喜,道:“陛下怎么会看得上匪徒的东西?我们要做的是捣灭这里,迫使于毒撤兵,扰乱逆贼军心!” 皇甫坚长见赵云犯了倔脾气,眼睛滴溜溜转,道:“就算不给贺礼,身为臣子,是不是理当为陛下分忧?你也是陛下的近臣,你肯定知道陛下为了钱粮愁白了头吧?这山谷里不知道有多少钱粮,你一把火就这么烧了,怎么跟陛下交代?” 赵云根本没有听皇甫坚长在说什么,直接道:“你打算怎么做?” 皇甫坚长连忙道:“这简单,还能动的,都被于毒带走了。这寨子里,最多就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不会超过三千人。你用盾牌在前,弓箭手掩护,速战速决!” 赵云对于这些战术倒是不在乎,忽的面露狐疑,盯着皇甫坚长道:“三千人?你怎么知道?” 他想起来了,这一路上,皇甫坚长神神秘秘,经常消失,而且带走的路十分顺畅,好像未卜先知一样。 皇甫坚长摸着下巴,道:“你快点,我担心有人跟我想的一样,不能让人捷足先登了。” 赵云见他不肯说,也没多问,转身往回走,开始调集士兵。 只有三千老弱妇孺的寨子,再易守难攻,也撑不住一万大军的进攻! 三十个盾牌在前,弓箭手在后,先是隐匿,在无法隐匿的时候,便大步逼近山寨。 “有贼!” 寨子里很快发现了,没有认为是官军,只当是‘同行’,纷纷大喝起来。 寨子里不多的人,不断聚集在寨前,弓箭手稀稀拉拉的射箭,乒乒乓乓的落在盾牌上,伤不到一个人。 盾牌兵用力抵挡,不断推进,到了合适的位置,藏匿的弓箭手突然出现,向着寨子射击。 “官军!” “是官军!” 寨子里的黑山军惊恐的大叫,更加猛烈的射箭。 自打于毒起事以来,占据这里五六年,这还是第一次有官军打过来! 留在寨子里的人从未想过官军会杀到,一时间惶恐不安,争相奔走,大喊大叫。 盾牌兵掩护下,弓箭手不断射击,箭矢如雨落入寨子中,各种惨叫声不断。 “杀!” 眼见老虎寨有了乱象,赵云毫不犹豫,再次下令。 在盾牌、弓箭手的压制下,赵云的兵马开始向着山寨冲锋。 留下的三千多老弱病残,根本抵挡不住,不到半个时辰,赵云便带人杀了进去。 寨子很大,可守卫相当松懈,在赵云一个冲击下,便七零八落,毫无抵抗之力。 皇甫坚长带着另一队人,如同箭矢一样,直奔老虎寨的粮仓。 这里守卫稍微多一点,却也不过百十青壮,根本不够皇甫坚长冲杀。 “不要让他们点火!” 皇甫坚长见有人举着火把要焚仓,顿时大喝道。 官军自然知道这次来的目的,弓箭手齐齐射击,将那些企图焚仓的人射死在门前。 皇甫坚长见仓门就在眼前,大喜过望,指挥着人控制局势,一人当先,冲了过去。 虽然是个铁门,却也没有更多设置,皇甫坚长推开门,走了进去。 入眼是一个个大箱子,而后是高耸入云般的圆柱大仓。 “校尉,这怕是有十几万石吧?”有皇城府的军侯在旁见着,惊讶的道。 一个小小的老虎寨便有这么多储备,简直不可想象! 皇甫坚长摸着这些圆仓,双眼兴奋,而后飞快掀起那些大箱子,一阵刺眼的光芒闪动。 这些大箱子里,全是金银珠宝等珍贵之物,现钱同样有上百个箱子,粗略估算,少说几千万! “搬走,全都给我搬走!” 皇甫坚长满脸振奋,如同见到鱼腥的猫,不断下令。 皇城府的校尉干这个不是第一次了,十分熟练的运作起来。 另一边,赵云还在清剿老虎寨,这个寨子十分的大,足够容纳数万人。 直到晚上,赵云才彻底控制,清点战果。 而皇甫坚长将能运走的都已经运下山,来到赵云边上,拉过他,低声道:“一把火烧了,快点走。” 赵云皱眉,道:“不等于毒回师,半路伏击吗?” “伏击他做什么?只要他撤兵,应使君,张文远那边便能解围,我们还有更多事情要做!”皇甫坚长拉着他便要走。 赵云站着不动,道:“你要去哪里?” 皇甫坚长拉不动他,只得道:“事不宜迟,去濮阳!” 赵云瞬间明白了,惊异道:“白绕的老巢?” 皇甫坚长连连点点头,嘿嘿直笑,道:“那白绕的势力比于毒大多了,老巢里的东西肯定更多!咱们要是抄了他的老窝,是不是奇功一件?” 赵云见皇甫坚长与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但确实更有用,毫不犹豫的沉声道:“收兵,下山!” 皇甫坚长喜欢这样明事理,听懂他话的聪明人,招呼着皇城府的人一同下山。 赵云的一万大军离开朝歌,马不停蹄的直奔濮阳。 朝歌与濮阳并没有多远,穿过三个县,赵云便到了。 他一路上大张旗鼓,毫不掩饰,将白绕的盘踞的天山寨围的水泄不通,火把弓箭手在盾牌兵的护卫下,源源不断的射入寨子里。 这些寨子多是木质结构,又大夏天,天干物燥,大火几乎是不可控的熊熊燃起。 “不要啊……” 皇甫坚长在后面用脑袋撞树,想要阻止,赵云根本不听他的。 看着不断燃起的大火,皇甫坚长心如刀绞。 赵云没有管他,弓箭手不断射击,等到寨子大乱,这才带人冲杀进去。 天山寨比老虎寨人多了近一倍,赵云冲杀进去,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平定。 皇甫坚长几乎是哭着进寨,直奔粮仓。 发现只剩下一小半,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 赵云清理着山寨,到了傍晚见皇甫坚长还在仓库,不得不走过来,道:“没时间了,白绕随时会杀回来,快点走!” 皇甫坚长蹲在地上,满脸颓然的长叹道:“少说二十万石粮食没了。” 赵云一把拉起他,道:“这天山寨人数众多,不用这种办法,短时间根本攻不破。” 皇甫坚长被赵云拖着,半推半就的往外走,道:“去巨鹿。” 赵云顿了下,看着他道:“不继续了?” 皇甫坚长哭丧的脸慢慢变得正经,肃色道:“消息传出去,没这么容易得手了。这些贼匪没了钱粮,又秋收将至,他们会发疯,巨鹿不能有失!” 赵云毫不怀疑皇甫二公子的判断力,重重点头,道:“我已经发信给大司马府了,现在我们去巨鹿。” 皇甫坚长出了寨子,命人将劫来的钱粮,轻车熟路的送往禁军大营。 赵云与皇甫坚长出了濮阳,再次昼伏夜出,躲避着黑山军以及有可能袭击他们的匪盗。 五天后,他们赶到巨鹿的时候,发现巨鹿几乎没有了黑山军的影子。 待进了城,张文远听赵云说着皇甫坚长这偷家的行为,抬着手,沉声道:“皇甫兄机智过人,谋略非凡,不愧是大司马二公子,张辽佩服!” 之前,他还疑惑那些围城的叛军怎么突然撤走了,万万没想到,是皇甫坚长与赵云偷了白绕与于毒的老窝!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陛下说的果然没错 “不敢不敢。” 皇甫坚长抬着手,脸上的得意就差写着:继续夸我继续夸我。 张辽见着,不由怔了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赵云暗自摇头,道:“先坐下说。” 张辽神色一变,重重点头。 三人坐好后,张辽面沉如水,道:“应使君被困在真定,几波信使被拦在城外,我前不久才知道,派了五千人过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应劭是冀州牧,他要是被黑山军所杀,对冀州,对朝廷的打击可想而知。 皇甫坚长也没消息,神情思忖,道:“不管其他地方如何,巨鹿不能丢。” 巨鹿要是丢了,等于冀州再次陷落。 赵云看向他,道:“二公子,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皇甫坚长瞥了他一眼,左思右想,还是道:“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调兖州、青州、并州的兵马来援,但这三州的情形同样不太好,未必会有多少援军。嗯……” 赵云与张辽对视一眼,心中暗惊。 这皇甫坚长即便是大司马的二公子,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吧?说调兵就调兵? 赵云见他欲言又止,心里一动,抬手道:“二公子,现在情势危急,还请直言不讳!” 皇甫坚长抬头看着赵云与沉色又不安的张辽,轻咳一声,道:“其实,在渤海郡还有两万兵马。” 张辽一怔,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渤海郡是冀州最东面,与青州相连,如果那边有两万兵马,这黑山军打了这么久,为什么毫无动静? 皇甫坚长也面露疑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这是曹操的部将,军司马夏侯惇所领,陛下以及大司马府的命令,是归应使君节制,为什么这么久没动静……” 张辽闻言,同样不解的思索起来。 应劭被围困在真定一个多月,这渤海郡明明有两万人马,为什么不调用? 是调不动,还是在防备着什么? 赵云也想不通,道:“现在希望应使君没事吧。” 皇甫坚长瞥了两人一眼,忽然起身道:“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们了。” 赵云见着,起身问道:“二公子要去哪里?” 他们刚进城,屁股还没坐热。 皇甫坚长故作的长叹了一口气,道:“那彭城相刘备失踪了,不知道是死是活,我还得去找一找。” 赵云与张辽对视一眼,下意识的猜测,是大司马给皇甫坚长的命令。 张辽道:“二公子,我派一千人护送你吧。” 皇甫坚长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们自己小心一点,我得走了。” 还没说完,皇甫坚长拍了拍屁股,疾步离开。 张辽还想再问,被赵云给拦住了。 张辽眼见着皇甫坚长出了门,与赵云道:“二公子就这样走了?” 赵云语气干脆,道:“你不了解他,多半是有其他目的。” 张辽沉色道:“可也不能这样走了,外面到处是叛军。” 赵云想着皇甫坚长一路上的有如神助,意有所指的道:“他是大司马的二公子。” 张辽若有所动,面露恍然之色,连忙道:“赵中郎将,请。” 赵云客气的抬手,两人再次坐下,商议着眼下的对策。 而出了巨鹿的皇甫坚长,带着十几人,用力打马,飞速奔驰。 身旁的军侯紧跟着,好奇的道:“校尉,为什么这么急啊?兄弟们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皇甫坚长冷笑一声,道:“我掏了两个贼窝,那些人反应过来,不得发疯?再不走,你还想被困两个月是吧?” 身后的一众卫士立即不说话了,跟着皇甫坚长,打马飞奔向南。 皇甫坚长虽然是找借口离开巨鹿,但这个借口确实是真的,他要去将刘备找出来。 汉中太守空的太久了! 皇甫坚长南下徐州寻找刘备,而刘备此时正被困在广陵郡海外的一座孤岛上。 刘备坐在海边一块石头上,眺望着对岸,愁容满面。 对岸并不远,但对他来说,却如同天堑一般,难以渡过。 粗壮的张飞从后面过来,声音浑厚有力,怒声道:“大哥,吕布那厮太过可恨!若非他偷袭我们,我定将他斩于马下!” 关羽随后跟来,手持长刀,望着对岸,静默无声。 刘备轻叹一口气,满目忧愁的道:“陶刺史以及朝廷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关羽语气平淡,道:“即便有,我们也接不到。” 刘备神色更愁,又是叹了口气。 那夜被吕布偷袭,他们慌不择路,一路被追赶,不得已的逃到了这个小岛上,几次登岸又不得不退回来,前前后后,被困一个多月了。 张飞怒急,道:“大哥,我忍不了了!明天再次上岸,大不了与他们同归于尽,省得受这鸟气!” 刘备回头,只见身后零零散散的只有十几人。 这十几人,怎么上岸?不说虎视眈眈的吕布,便是一般的匪盗,也能全歼他们。 关羽摸着胡须,看着刘备道:“大哥,不如我们多准备些吃食,渡海去吴郡。” 刘备摇头,道:“从这里去吴郡,海上风大浪急,一不小心我们便会葬身鱼腹。” “那也比在这里受他娘的鸟气强!”张飞当即道:“大哥,咱们杀回去吧!” 刘备看着这两个结义兄弟,又转向身后忠心耿耿跟着他的十多人,见他们脸色迟疑,明显是不想继续待在这荒岛上,眉头皱起,沉思再三,道:“好,今夜上岸!” 张飞大喜,道:“大哥,你放心,那吕布敢来,我定斩了他!” 刘备心头沉重,脸上微笑。 他身前的两个兄弟,关羽,张飞可以说是虎将,却不是智谋之士,无法为他出谋划策,找到一条出路。 刘备这一路走来,可以说是历经坎坷,几起几落,功成得意时少,奔走狼狈居多。 他与去年曹操的窘境,几乎是如出一辙。 到了晚上,十多人,分坐两条小船,趁着夜色,悄悄向着岸边划去。 直足天色微亮,他们才靠岸。 前船的张飞提着长毛,一跃而下,回头大声道:“大哥,二哥,你们且坐,我去探一探。” 刘备一急,连忙喊道:“三弟且慢……” 他话音未落,张飞带着几人已经走远。 “快快快,快靠岸。”刘备催促着船上的士兵。 五六个士兵用力划船,很快靠岸。 刘备不等上岸便与关羽道:“二弟,三弟鲁莽,我担心他出事,你带上所有人去接应他,快!” 关羽没说话,带着人,急匆匆追赶过去。 刘备一个人留在原地,四处观望,见没有吕布兵马的踪迹,心里稍松,而后望着关羽、张飞离开的方向,脸上都是忧虑之色。 左等右等,一直到中午,刘备焦急的要去寻找的时候,关羽,张飞等人有说有笑的从树林里出来。 “大哥!” 张飞扛着一只野猪,大步流星,急吼吼的道:“好消息!好消息!” 刘备闻言,又惊又喜,快步上前,道:“吕布撤走了?” 张飞甩手将硕大的野猪扔地上,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道:“吕布那厮撤走了。大哥,我要说的是,你被任命为汉中太守了!” 刘备闻言愣住了,汉中太守? 他被吕布打的全军覆没,丢了彭城国,朝廷非但没有问罪,反而给他升官了? 刘辩不敢置信,转向关羽。 关羽微微一笑,道:“是真的。那孙坚调任吴郡太守,已经到任了,朝廷发了十几封信,到处找大哥。” 刘备心中震动不已,双手艰难握拳,抬手向洛阳方向,噗通一声跪地,大声道:“皇恩厚重,刘备何德何能……” 说着说着,不禁哭腔起来,既是愧疚又是激动,声音真诚,语气真切。 等了一会儿,张飞拉他起来,道:“大哥,皇帝老儿又不在这,咱们还是吃饱肚子,赶紧上路去汉中吧。” 关羽看着刘备,道:“大哥莫哭。大哥的忠心,想必也是陛下擢升的原因。” 刘备擦着泪,而后笑道:“二位贤弟说的是。我们休整一下,即刻启程。” “这就对了。”张飞说着,拿起刀,便走向那野猪。 刘备提心吊胆了两个多月,现在惊喜交加,望着北方,神情兴奋忐忑,无所适从。 张飞亲自料理那口野猪,同时大声道:“大哥,现在的情势非常复杂,那吕布好像投奔了董卓,占据了彭城国,琅琊郡,正在攻打下邳。孙坚攻打丹阳失利,又退回吴郡整兵了。袁绍时不时攻打九江、江夏,半年了没得手,真是徒有虚名……” 刘备听着,心里一惊,连忙走过来道:“陶刺史如何了?” 刘备在徐州颇受陶谦看重,得了不少照顾。 张飞埋头下刀,闻声道:“不清楚,有人说在广陵,有人说在下邳。” 刘备面露忧色,道:“二位贤弟,我想再次募兵,前往广陵以报答陶刺史。” 关羽站在他边上,摸着胡须的手一顿,丹凤眼微动,道:“大哥,你现在是汉中太守,再去徐州,得事先请旨。” 刘备神情挣扎,良久,长长一叹,面露无奈。 张飞这会儿清理了大半,站起来拖着猪走向海边,大声道:“大哥,你与那袁绍有交情吗?好大的名声,好无能的本事!” 刘备坐到一块石头上,摇头道:“远远见过一次。” 张飞坐在海边,道:“打了半年,小小张郃都打不过,凭白了偌大名声!” 刘备转头看向南方,忽然与关羽道:“二弟,将你们打听到的与我细说。” 关羽走过来,道:“大哥,荆州……” 荆州,豫章郡,庐陵。 一个不起眼的行商茶铺,后院内。 左栗整理着各处来的情报,眉头拧成川字,双眼凹陷,眼袋黑重,雪白的脸上有些枯槁。 他身前站着一个什长,道:“贵人,这蔡家还真有实力,居然在庐江挡住了纪灵三万大军。” 左栗沉着脸,道:“南海郡落入了袁术手中,交趾郡怕也守不住。朱符还没消息吗?” 什长道:“没有,估计在交趾郡。” 左栗眉头拧的生疼,刚要说话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去。 一个军侯进来,面带喜色的道:“贵人,庐江来的消息,说是一个叫做于禁的人,在皖县击退了纪灵。在九江郡,袁绍手下大将颜良攻破了三城,与张郃大战三日,不分胜负,现在九江郡一分为二了。” 左栗听着一愣,道:“你是说,扬州那边,那张郃落败了?” 军侯立即道:“应该是这样,吴郡太守孙坚已经克复乌程!” 左栗有些记不清这些位置,翻出地图,手指学着刘辩在上面滑来滑去,半天才找到乌程,不由的皱眉道:“还在吴郡……” 什长闻言,认真解释道:“贵人,这乌程一丢,丹阳便要腹背受敌,一旦拿下丹阳郡,九江便是一座孤城!” 左栗陡然明白了,急忙道:“还有什么消息?” 什长认真想了想,道:“丹阳太守吴景带着众多世家大族逃到了庐江,听说与蔡家等人十分投契,还约定了不少婚约,吴景是吴郡太守孙坚的妻弟。蔡家等打算抬举他出来,举兵抗衡袁术。” 左栗面露恍然,道:“还有吗?” 什长情知他不懂,道:“另外就是,听说袁术现在是会稽,但不知道真假。” 左栗眉头慢慢松开,思虑好一阵子,道:“传信各地,命所有人密切注视各地的动向,立即来报!再给大司马府发信,汇报战况。” “是!”什长,军侯应着,转身离去。 左栗坐下来,拿起笔,看着空白奏本,斟酌着措辞。 不多时,开始落笔,对于南方的战况进行汇总,同时不动声色的给他自己增添一些莫须有或者无法证实的功劳。 写好后,左栗审视再三,确定没有问题,这才神情有些晦涩,目光闪烁不断。 庐江看似守下来了,可随时还有陷落的危险。 那些世家大族终究没有朝廷任命,名不正言不顺,不说庐江了,便是豫章同样难说安全。 ‘于禁?这个人不知道可用不可用……’左栗心里自语。 “贵人,不好了!” 突然间,那什长去而复返,急声道:“刚刚得到的消息,张郃在合肥大败颜良,袁绍退守当涂了。” 左栗毫无所动,只是嘀咕道:“陛下说的果然没错。”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兵锋所向 “似有大志,见利而忘,既无胸襟,也无长视。” 九江郡与洛阳并不远,左栗得到消息不久后,朝廷便收到了消息。 丞相杨彪的值房内,杨彪与王允,皇甫嵩,卢植三人说道。 卢植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丞相,袁绍怕是守不住九江了,孙坚情势将危。” 进攻荆、扬两州的,主力是袁绍与孙坚。 杨彪胖脸陡然谨肃,道:“大司马府有何对策?” 卢植余光看了眼皇甫嵩,道:“大司马府考虑调用公孙瓒与董卓。” 王允漠然的脸上立时一片冷意,道:“公孙瓒好说,大司马府能调动董卓?” “能。”皇甫嵩惜字如金道。 相对于卢植,皇甫嵩的话无疑更有分量。 王允看着他,顿了下,道:“你们有把握劝说陛下同意?” 此话一出,杨彪神情更为肃色。 “陛下已授权大司马府全权处置。”卢植道。 杨彪脸色稍缓,道:“需要尚书台做什么?” 卢植沉吟片刻,道:“大司马府对南方战事已有对策,今天来丞相府,是为了冀州。” 杨彪一怔,道:“应劭以及张辽等人的奏本不是说黑山军退走,暂且无碍了吗?” 王允忽的若有所动,道:“是冀州又有叛乱?” 卢植抬着手,与二人道:“丞相,王公,赵云偷袭于毒、白绕老巢,劫走钱粮,焚毁山寨,这二人没了钱粮又被激怒,势必不会罢休。秋收在即,黑山军打了几个月,粮草将尽,此时非但不会撤走,反而会更加疯狂。” 杨彪听懂了,胖脸绷直如铁,小眼睛不停眨动。 他虽然讲究‘无为’,却不是真的蠢货,瞬间就明白了,语气急促了几分,道:“你们与老夫说一句实话,黑山军到底有多少人?” 王允肃色又紧张,跟着道:“冀州的官军加起来接近五万,这还守不住吗?” 卢植与皇甫嵩对视一眼,又迟疑了一下,道:“黑山军势力庞杂,分布广泛,似有联盟又无统一,基本上是各自为战。他们行事杂乱无章,遍布冀州各处,应劭处处受敌,既不能分兵进剿,又不足守护全境。” “应劭以及张辽等人,虽有五万大军,不论是分守还是合兵,都无法阻止黑山军在冀州的肆掠。” “黑山军到底有多少,大司马府也难以判断,从各处的情报来看,他们每次出动,携家带口,男女老幼皆有,各自号称数万十数万不等,总的来推断,冀州黑山军应当在三十万以上,青壮在八万左右。” “想要剿灭黑山军,不止需要钱粮,还得有大将协统各处,整合为一,迫使叛军聚集,一战而定。” 王允听着卢植的话,脱口而出的道:“不应当逐一击破吗?” 皇甫嵩道:“黑山军对于官军,向来是闻风而逃,潜入山林,据险恶而守。各处山头要么易守难攻,要么人数众多,想要攻破,数月甚至数年不等,朝廷不能空耗。” 说白了,就是朝廷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撑数万大军持续几个月以及更长时间的用兵。 王允这次听明白了,道:“那大司马府打算派何人领兵,何时出兵征剿?” 卢植看着他,道:“不知尚书台,能够提供多少兵饷?” “这……” 王允怔了下,不能直视卢植,转向杨彪。 杨彪沉着脸,深吸一口气,道:“前几日,陛下从中府拨给户曹三万万钱,还有五万石粮食。” 皇甫嵩闻言,心中估算片刻便明白了。 他那二儿子劫来的钱粮,这段时间应当是耗尽了,宫里的中府怕是已所剩无几。 王允静一会儿,突然道:“那赵云抄没了于毒、白绕的老巢,不是所得不菲吗?不能用来剿匪?” 杨彪胖脸不动,余光扫了他一眼,道:“那些钱粮,还不够禁军大营所拖欠的军俸。” 禁军大营十多万大军尽数派了出去,所需钱粮虽然基本由地方承担,可俸禄实实在在还得朝廷拨付。 十多万人的俸禄,加上各种抚恤、恩赏,朝廷拖欠的是越来越多,简直像是一个无底洞。 王允转而神色渐凝,沉吟不语。 近些年,朝廷的国库是日渐困窘,一面是匪乱迭起,一面是赋税锐减。本就穷困潦倒,又养了十数万大军,无疑是雪上加霜。 去年以来,朝廷上下,用尽办法筹钱,到现在,还有数十万万钱没有归还。 而不断扩大的支出,如同开闸的洪水,奔涌之下,难以遏制。 ‘开源节流’计划,是开源有限,节流无功。 王允沉默,杨彪一时间也想不出找钱的办法。去年能想的、能用的手段,基本已用尽了。 卢植见他二人不语,心知肚明的道:“对了,彭城相刘备找到了,大司马府已经去信,命他不必到京,尽速赶往汉中。” 王允皱眉,下意识的又觉得这是来要钱的。 “丞相,时间差不多了。”这时,门外的值房小吏来到门口,抬着手道。 杨彪猛的抬头,长松一口气,笑着道:“差点忘记了,今天太学、鸿都门学大考,老夫得去监考。” 王允眉头皱的更多,看着皇甫嵩、卢植二人欲言又止。 皇甫嵩,卢植好像没有注意到王允的目光,见杨彪要走,只得起身。 四人相继出了丞相值房,无声的各自散去。 出了尚书台,卢植与皇甫嵩道:“大司马,是否要去见陛下?” 皇甫嵩面无表情,目光坚毅,道:“我意调并州的黄忠入冀州,你怎么看?” 卢植仔细想了想,道:“并州……匈奴,三羌,匪盗……短时间内尚可,不能拖过三个月。” 并州经过刘辩的御驾亲征,基本上扫除了境内大的威胁,现在并州是相对安稳,匈奴、三羌等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入寇的迹象。 而三个月,基本上是到年底的时间。 皇甫嵩面露深思,好一阵子,道:“好。那夏侯惇得用了。” 卢植迟疑着,道:“我还是不放心刘虞。”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刘虞威望高,但能力着实一般。对于鲜卑、乌桓等力主安抚,而乌桓、鲜卑时降时叛,令刘虞疲于应付,幽州的局势非常不好。 大司马府一直在担心刘虞会落败,鲜卑、乌桓大举寇边。 幽州几乎无险可守,一旦鲜卑、乌桓入境,可长驱直入,一路直到冀州! 皇甫嵩刚要说话,便见徐衍急匆匆而来,慌乱中,手里的奏本接二连三的掉落,又急急捡起来,手忙脚乱。 卢植上前,道:“徐黄门这是?” 徐衍胡乱的抱着一堆奏本,连忙道:“大司马,卢公是要进宫吗?” 卢植点头,道:“江东、冀州乱作一团,我们正要进宫。” 徐衍连连摇头,道:“宫里的唐娘娘要生了,这个时候,二位还是不要进宫了。” 皇甫嵩与卢植都是一怔,蔡文姬生的时候,天惊地动,唐姬要生,他们居然才知道。 徐衍没有多说,急步要走。 刚走几步,他又回头,道:“对了,大司马,卢公,兖州牧丁原要到京了,该作何安置?” 丁原弹劾王朗,本想针对王允,结果杨彪一顿操作,丁原便被‘另调他用’入京了,还没给具体官职。 卢植背着手,道:“不应该是尚书台负责安置吗?” 徐衍抱着一堆奏本,有些不太稳当,抬着大腿,道:“尚书台那边建议是太仆,御史台那边空缺御史丞,大司马府是否需要?” 卢植顿时会意,看了眼皇甫嵩,道:“大司马府暂且不缺。” “小人知道了。” 徐衍说完,抖了抖怀里的奏本,转身快步离去。 还没走多久,又急匆匆回来,陪着苦笑道:“小人糊涂了。” 说着,别扭的低头找了找,抽出一道奏本,递给卢植道:“这是武威将军曹操的奏本。” 卢植伸手接过,徐衍便马不停蹄的走了。 皇甫嵩,卢植目送他走过转角,这才低头看向手里的奏本。 待看完,卢植道:“曹操请命出兵冀州,大司马怎么看?” “不准。”皇甫嵩道。 卢植若有所思,边走边说道:“公孙瓒屯兵汝阴,他会是那张郃的对手吗?” 近来张郃声名鹊起,在九江凭借一万人挡了三万兵马的袁绍近半年,还将趁机偷袭的孙坚堵回了吴郡,现在更是将袁绍彻底赶出了九江、江夏,令朝野颇为震动。 公孙瓒近两年很是不顺,打鲜卑、乌桓以及匈奴可以说威风凛凛,战绩赫赫,但入了内地,非但无功,反而屡有败绩。 尤其是败给鞠义那一次,令他名声大损,朝野非议不少,认为他是‘徒有虚名’。 皇甫嵩倒是点头,道:“再给他一次机会,命他与袁绍合兵进兵九江。” 两人说着,共同走进大司马府。 而此时永安宫内,一大群人聚集着。 门内是唐姬的大叫声,门外何太后,刘辩,抱着刘绍的蔡文姬,全都忧心忡忡的盯着。 相比于上一次蔡文姬生产,这一次,众人没那么紧张,但听着唐姬的痛苦喊叫声,仍旧令人揪心。 抱歉,晚了点,一大早有人来看房子,耽误了一会儿。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龙凤胎 唐姬的喊叫声,比蔡文姬更为激烈,而且时间特别长。 门外的众人焦虑不已,刘辩站在门外,几次要进去都被堵了回来。 何太后看不过去了,拉住他,教训道:“又不是第一次,还沉不住气?!” 刘辩脸色僵沉,深吸一口气,强耐不安,在门口不远处来回踱步。 唐瑁这会儿也在,听着女人的惨叫声,不停的握拳,头上汗水不停的流。 刘辩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天上的大太阳,越发焦躁。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内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啼哭。 “是一位公主!” 何太后喜笑颜开,正合她意。已经有一个孙子了,她想要一个孙女。 刘辩激动的就要推门而入,却发现被反锁了,用力敲门,道:“都生了,快开门,让朕看看。” 里面却没有开,在刘辩有些生气的时候,又一声不同的啼哭声响起。 门应声而开,产婆满脸笑容的恭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唐娘娘生的是龙凤胎!” 刘辩已经忍不住了,硬是挤进去。 入眼便看到两个小家伙在热水盆里挣扎,啼哭声十分嘹亮。 刘辩走到近前,两个小家伙比刘绍刚出生时还要瘦弱,瘦瘦黄黄,倒是哭声比较大。 见产婆洗的用力,不知道是不是弄疼他们了,刘辩很想阻止,又没说出口,余光见唐姬脸色苍白,用力的看着这里,连忙走过去,握着她的手,轻声到:“感觉怎么样?” 唐姬出血不多,脸色十分苍白,勉强的道:“陛下,臣妾想看看孩子。” 产婆在一旁,笑着道:“娘娘不要着急,洗一洗,马上送来。” 唐姬点头,目光都在孩子那。 刘辩见状,坐在床边,陪着她。 何太后,蔡文姬等跟着进来,两人在说着照顾孩子的经验。 两个小家伙很快包裹严实,被送到唐姬身边。 她看着两个小家伙,伸手摸着,脸上有种满足、欣慰的复杂表情。 刘辩这是第二次了,感觉没有上次那么强烈,微笑着看着母子三人。 没有多久,唐姬就累了,闭着眼,静静睡熟。 刘辩等人一众人被何太后赶出来,大门紧闭,生怕漏一丝风进去。 刘辩轻吐一口气。慢慢走出永安宫,瞥了眼唐瑁,道:“你之前是说,刘表还没到荆州?” 唐瑁躬着身,心里暗紧,道:“是。臣从庐江出来时,还没有听到他任何消息。” 刘辩双眼微眯,看向南方。 荆州现在混战成团,各种势力层出不穷,什么旗号都有,缺少的,是一个令各方信服的统帅之人。 刘辩走着,推敲不断,道:“你之前举荐吴景出任荆州刺史?” 唐瑁一惊,道:“臣之前不知道朝廷已有安排,是臣妄言。”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那吴景能力怎么样?” 唐瑁猜不准刘辩的心思,故作思索的道:“吴景很有能力,在吴地声望颇隆。” 刘辩没说话,慢慢走着。 吴家,孙家,在江东都是大族,声望极好,从荆州世家推举吴景为‘盟主’便能看得出来。 但刘辩是不会给他们坐大的机会的! 抬头看了眼大太阳,刘辩脚步慢了一点,道:“你觉得,新任的扬州牧,应该怎么做?” 唐瑁心里砰的一跳,抬头看着刘辩的背影,忍不住的想道:是要任命我为扬州牧吗? 想着女儿刚刚生下龙凤胎,越想越觉得可能! 唐瑁神色不自觉的拘谨了几分,认真的思索再三,道:“回陛下,臣以为,第一要务是剿匪,二是协助孙坚筹集粮草,安抚民生。” ‘协助?’ 刘辩眉头挑了下,这便宜老丈人,真的是一点眼光都没有。 “传丁原来见朕。”刘辩忽的脚步加快道。 潘隐小碎步跟着,道:“是。” 唐瑁愣住了,站在原地,看着刘辩的背影,满心疑惑,难道我猜错了? 潘隐跟在刘辩身后,见他是去尚书台,道:“陛下,丁原正在尚书台。” 刘辩嗯了一声,边走边道:“那正好,开个会,让荀彧也进宫。” 六曹搬出宫,六曹尚书、侍郎等,便都在宫外,而不是尚书台了。 “是。”潘隐应着,摆手让一个中黄门去传话。 刘辩走向尚书台的时候,丁原正在王允的值房。 两人对坐,丁原目光微闪,面上忧心忡忡,道:“王公,朝野这么多弹劾我的奏本,朝廷是要问罪于下官吗?” 丁原在兖州牧期间,出了桥冒叛乱一事,兖州差点彻底失控,而后在征讨桥冒过程中,各种昏招,事后又处处针对曹操,将兖州弄的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是以朝野针对他的弹劾,只比曹操少那么一点点。 王允漠然着脸,不怒自威,道:“你在兖州还是有些功劳的,我与丞相谈过,不会问罪。尚书台准备命为太仆。” 丁原闻言,长松一口气,连忙抬手道:“多谢王公庇护。” 太仆,虽然没有以往的权势,但总归还在朝廷,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过,丁原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落寞,同是曾经大将军府的掾属,王允现在位极人臣,而他还在苦苦挣扎。 王允没有他那么多心思,双眼锐利了几分,道:“你从兖州来,对冀州的情形,你了解多少?” 冀州的局势,王允都是从奏本里了解,但他发现各处奏本明显有所矛盾,似乎藏着什么事情。 尤其是曹操的军司马,夏侯惇所属的两万大军,在冀州即将天塌地陷之时,纹丝不动。 他心底怀疑,曹操有自立的图谋! 丁原神情一沉,道:“王公,黑山军来势汹汹,不止是冀州,也在攻打兖州,不过徐荣设伏,斩首了三千余,打退了。” 王允怔了下,道:“我为什么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没有上奏?” 丁原看着他,好像被问住了,顿片刻才道:“下官等都有上奏,王公没有看到奏本?” 王允与他对视,见他不像说假话,神情变得晦涩。 既然丁原,徐荣上奏了,他却没看到奏本,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大司马府刻意藏匿,没有让尚书台知道。二,便是这些奏本直接入了景福殿,被留中了。 “王公,陛下驾临尚书台。”忽然间,门外小吏急匆匆进来道。 王允与丁原对视一眼,心里翻腾,面上不语的起身。 “都坐吧。”小会议厅内,刘辩见两人进来,淡淡道。 王允,丁原见着刘辩平淡的神情,丝毫不像刚刚得了龙凤胎模样,暗暗凝神,行礼后坐下。 杨彪笔直坐着,越来越大的肚子异常显眼,瞥了眼两人,心里冷哼一声。 不多时,荀彧也到了,见礼后,老成的脸角如常,敬陪末座。 刘辩见人到齐了,放下茶杯,道:“今天主要说两件事,一个是扬州牧,一个是关于盐政。” 话音落下,四人各有表情,没人开口。 扬州牧原本任命的是韩馥,结果他跟着袁术反叛,是以被朝廷废罢,空缺了近一年。 现在扬州基本上是在韩馥与袁术的控制之下,任命与否都是形同虚设,是以朝野一直没有提这件事。 荀彧坐在那,不动声色的看向丁原。 坐在前面的杨彪,威严自顾,无意中注意到了荀彧的微表情,瞬间明悟,暗自皱眉。 ‘这荀文若这般敏锐吗?’杨彪心中警惕。 二荀近来风头正盛,朝廷大小事情基本上以他们的主意为准。 随着六曹搬到宫外,两人的地位不知不觉攀高,俨然成了某种‘核心’。 而在朝野暗中流转的,二荀中一个将取代杨彪的流言蜚语,自去年便没断过。 杨彪这边暗自担心着,王允毫无察觉的道:“陛下,张温找到了,臣举荐张温出任扬州牧。” 张温这个人毁誉参半,论名望地位,与皇甫嵩相当,孙坚,董卓这些人,都曾是他的部下。 传言他的太尉,是跟阉党买的。 去年朝廷有意任命他为冀州牧,结果怎么找都找不到人,传言是避世隐居了。 “不用了。” 刘辩对这个人有些厌恶,道:“让他继续隐居去吧。丁卿家,你怎么看扬州的局势?” 丁原极力保持平静,心里陡然害怕起来。 扬州现在是在袁术手上,他要是去扬州,不等于是送死吗? 丁原惴惴不安,脸上作沉思状,道:“陛下,目前,吴郡岌岌可危,孙坚或将退守广陵,臣认为,当派兵增援。” 刘辩又拿起茶杯,随口般的道:“嗯,有理。朕命卿家为扬州牧,平虏校尉吕布,吴郡太守孙坚归你调遣,即刻启程赶往吴郡,在秋收之际,对扬州发起进攻!” 丁原脸色控制不住了,抬着手,迟疑不决,道:“陛下,臣,臣于政务尚可,领兵征剿,非臣所长。扬州关乎重大,臣举荐青州牧朱儁……” 刘辩眉头挑了挑,看了他一眼,这才低头喝茶。 刘辩一个眼神,令丁原如坠冰窟,还想继续说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王卿家有何想法?”刘辩放下茶杯,微笑着道。 王允已经反应过来,抬起手,道:“陛下,臣认为丁原可以胜任。” 丁原见王允这么说,情知没有转圜余地,心中发寒,不敢再犹豫,急忙伏地道:“臣领旨,定不负圣意!” 刘辩嗯了一声,看向荀彧,道:“卿家上奏说,因为冀州战事,盐政受阻,年底的盐税不乐观?”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卿家之能,令朕心服 刘辩话音落下,杨彪、王允的目光立即落在荀彧脸上。 夏粮几乎没有多少,今年的赋税,所有人几乎都在盯着盐税。现在荀彧突然说‘不乐观’,杨彪,王允心里骤然发紧。 叛乱迭起,各处征战,朝廷十数万大军在外,要是断炊,后果将不堪设想! 荀彧老成的脸上毫无波动,躬身道:“是。” 刘辩右手缓缓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道:“有其他办法吗?” 荀彧稍作思索,道:“回陛下,冀州匪乱太甚,即便年底之前平定,今年的盐税也不会太多。” 杨彪,王允各有异色,心中沉重。 他们知道情况,只是好像猛然才想起盐税一事。 “有没有其他办法补充太仓?”王允忍不住的追问道。朝廷没钱,令他感到惊悚不安。 荀彧看了他一眼,道:“有。一,全力巩固秋粮,户曹预算,可得一万万。二,扩大钱庄,在并、兖、青等地推行,以各地官吏、士绅带动,预计三万万。三,削减、压缩朝廷用度,至少可省一万万。四,裁减冗官,年底前,或可再省一万万。五,太常史侯纸操弄得当,应当可得五千万。六,曹操在青州屯田,这部分钱粮能够节省,差不多在两万万左右。七,各处剿匪所得的贵重之物,户曹若是折价售出,可得六万万左右……十……” 王允怔怔出神,哪怕他不用心计算,荀彧话里说出来十条,至少二十万万了,这叫没钱?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朝廷的家底,居然有这么厚实! 杨彪有些口干舌燥,看着荀彧欲言又止。 朝廷的赋税,在羌人反叛了十年间,花出去了高达两百多万万,将家底给打空了。 至今非但没有恢复,反而急剧锐减,全年不过在五万万左右。 荀彧的话,貌似有道理,却令他本能的怀疑,一时间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 杨彪,王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刘辩却心知肚明。 荀彧用了预计、预算、得当之类的词,实际上操作起来,不可能按照预想的那般顺利。 ‘总体上来说,应该有五万万左右……够了!’ 刘辩双眼微眯,笑容增多,直视荀彧,道:“有卿家在,太仓无忧!” 荀彧的这算是第一次展露能力,刘辩深为满意! 王允稍稍反应过来,想要寻根究底,道:“真的有这么多?” 荀彧侧身向他,道:“王公给吏曹的裁减冗官的计划,下官已看过,至少将裁减三千人,加上其他支出,年底之前,一万万可省。” 王允注视着他,目光游移不定。 他沉浸在‘裁减冗官’的规划中,居然忽略了省却钱粮一事! 刘辩见王允被荀彧一句话堵住,暗自摇头。 荀彧的话貌似没错,问题是朝廷对地方官吏俸禄的支出,在多年前便只能依靠地方自行供给,朝廷给的,不足总数的十分之一! 是以,‘裁减冗官’,只能带来名义上的‘节流’,实则上不会有多少! “王卿家,” 刘辩不能给王允反应过来的机会,道:“裁减冗官一事,要尽早妥善推动,明年开朝,便要着手施行!” “臣领旨!”王允立即肃色抬手道。这是他目前的主要工作,这件事抓在手里,他的权力将超过所有人! 丁原目不斜视,尽数听在耳朵里,心里艳羡又嫉妒。 刘辩见杨彪的神色松缓下来,便道:“史侯纸,从太常移出,交由太仓主理。” “臣领旨。”荀彧抬手应道。 刘辩嗯了一声,坐直一点,道:“还有一件事,朕考虑,将九卿改为寺,太仆卿称太仆寺,大鸿胪为鸿胪寺等,诸多官称、权责、官职构置,由尚书台负责梳理。” 杨彪胖脸一绷,应道:“臣领旨。” 这件事倒是并不复杂,无非就是改个称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 王允没说话,只是偶尔会看向荀彧,总觉得刚才荀彧的话里有诸多问题。 刘辩神色沉吟,心里忽然想起了王朗之前的一道奏本。 其中提及将洛阳提升为‘府’,对于河南尹,右扶风这些,改称郡县,以确立洛阳的特殊地位。 想了想,刘辩还是觉得不能操之过急,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荀卿家随朕来。” 几人行礼,荀彧率先随着刘辩出了尚书台。 在走向出宫的路上,刘辩背着手,顶着大太阳,沉吟着道:“卿家刚才说的十条,有几条能落实?” 荀彧道:“臣都能落实。” 刘辩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神情不动,但就差写着:你当朕是杨彪,王允那么好糊弄? 荀彧面不改色,抬手道:“臣并无虚言。” 刘辩想着之前荀彧说的那十条,仔细的推算一番,有些迟疑了,道:“真的能有二十万万?” 荀彧与刘辩对视,顿了顿,道:“陛下,朝廷节省的钱粮,并非是现在的钱粮。” 刘辩眨了眨眼,猛的一抬头,反应过来,道:“卿家所言有理。” 荀彧的意思,节省的那部分,其实是纸面数字。 比如说,‘裁减冗官’、‘青州曹操屯田’等这些,貌似节省了钱粮,实际上朝廷并未支出,这一部分,占了十多万万的大头。 尽管朝廷并未支出,又实际应当支出的,是以确实是省了。 刘辩绕过这个弯,看着荀彧道:“卿家如实告诉朕,年底之前,太仓究竟能筹措到多少?” “排除抄没叛匪所得的贵重之物外,八万万左右。”荀彧不假思索,显然早有腹稿。 刘辩眉头一挑,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多出三万万,面露惊异的道:“有这么多?” 荀彧似有犹豫,片刻后道:“如果朝廷急用,臣还能再筹三万万。” 刘辩不止是惊异了,而是开始怀疑了,直接问道:“怎么筹得?” 荀彧少年老成,不止是脸色,气质同样如此,如同一个四十岁宦海沉浮,城府极深的老官僚,八风不动的道:“臣以盐税做抵,以盐证为凭,可向各地世家大户,预支未来半年的盐税。” 刘辩眉头不停的跳,心里跟着激动起来。 这荀彧的能力,真真是远超他的预估! 他原本还在犹豫,想着像曹操那样,多培养荀彧一段时间,万万没想到,荀彧不需要他来培养! 刘辩双眼微眯,目中灼灼发光,笑容前所未有的真诚,道:“不急,暂且够用了。卿家之能,令朕心服。” “臣不敢。”荀彧抬手,脸上毫无异样。 刘辩审视了他一会儿,转身继续踱步,心神放松,思绪也变得敏捷,道:“这钱粮一事,朕便交给卿家了。对了,卿家对尚书台怎么看?” 荀彧的这番能力表现,令刘辩动了尽早扶他上位的心思。 荀彧跟在刘辩身后,道:“陛下,臣等皆认为,尚书台有缺,当做补全。” 在当初的改制中,刘辩与众臣的计划,是尚书台有九人,但时至今日,只有三人,其中一个还是空有名头的董卓。 刘辩见荀彧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斟酌再三,还是觉得有些急了,转而道:“冀州之事,卿家怎么看?” 荀彧脸上少见的面露凝色,道:“陛下,天灾不断,情势如火,各处叛匪必会疯狂劫掠,黑山军攻打冀州半年之久足以说明。且不止是冀州,臣担心鲜卑,乌桓以及匈奴随时会寇边。” 刘辩微微点头,道:“大司马府没有动夏侯惇的两万人就是顾虑刘虞守不住,担心鲜卑与乌桓等长驱直入。接下来是秋收,而后是过冬,看来,冀州的战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荀彧道:“臣以为,当前要务,还是以守为主,只要守住了冀州,越过明年,情势将大为好转。” 曹操在青州招降了百万黄巾军,黄巾军主力损失殆尽,现在最重要的,便是稳住青州,只要这个大乱之地平稳,朝廷就省去了一个巨大的负担! 待过明年,朝廷缓过这口气,积攒了一些力量,曹操也能抽身而出。 届时,主动权将完全在朝廷手里,哪怕是出动大军征讨黑山军都将成为可能! 刘辩背着手,踱着步,心里在不断推敲。 熟知历史的他很清楚,最为酷烈的时候,还没有到,事情不会如荀彧预想的那么顺利。 “交给卿家一个任务,” 刘辩忽然笑呵呵的转头看向荀彧,说道:“朕的二儿子,长公主出生了,卿家给取个名字。” 荀彧神色如常,心里疑惑于刘辩为什么突然转换话题,刚要思索,便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 回头看去,不其侯,御史中丞,伏完小跑着过来。 他气喘吁吁,满头是汗,抬着手道:“陛下,河南尹种辑的奏本。” 刘辩见他这么慌张,伸手接过来,看了眼,不由得皱眉。 种辑原本是丞相杨彪举荐为东莱太守,但刘辩改为皇甫坚寿,是以种辑转而被任命为河南尹。 种辑上任并没有多久,他这道奏本,言词激烈,态度强硬,字里行间的愤怒清晰可见,在弹劾洛阳令陈宫‘贪赃枉法’、‘擅权乱命’、‘侵吞秋粮’、‘欺压官吏’等等。 这道奏本虽然‘杀气腾腾’,可又语焉不详,并未有什么实证。 刘辩忽的心有所动,看向伏完,道:“御史台有证据?” 伏完正擦着脑门上的汗,连忙道:“回陛下,御史台派了监察御史去河南尹,发现大仓五千石粮食不翼而飞。” 刘辩拿着这道奏本,明显感觉不太对劲,道:“确实是陈宫所为?”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章 大忠大奸 伏完听着刘辩的问话,道:“从调查的奏报来看,嫌疑很大。” 他没有涉案,说的十分轻松,只是有些受不了大太阳,满头虚汗。 刘辩又看了眼这道奏本,眼神冷漠,心里飞速计较。 ‘新政’推行接近一年了,秋粮是他检验成果的重要节点! 任何人都不能破坏! “查!” 刘辩抬头看向伏完,沉声道:“御史台,刑曹,户曹分开调查,尽快给朕查个清楚!” “臣领旨!”伏完,荀彧连忙抬手道。 刘辩还是不放心,道:“关于秋税,户曹要仔细做好统筹规划,朕要看到实实在在的粮食入仓!” 荀彧老成的脸上多了一丝认真,道:“臣领旨!” 刘辩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道:“你们去吧。” 说完,他大步出宫。 等刘辩走远,荀彧与伏完才放下手。 原本觉得与他没什么关系的伏完,有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笑呵呵的看着荀彧,试探性的问道:“荀尚书,这件事你怎么看?” 荀彧看着伏完,静静了一会儿,道:“中丞,只有这一道弹劾奏本吗?” 伏完愣了愣,一拍脑门,道:“是我糊涂了,我这就回去查。” 荀彧见伏完行色匆匆,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 他有种清晰的预感,这件事非同寻常! 刘辩出了宫,径直来到了黄门北寺狱。 他面无表情,进了最里面的‘密室’,看着一堆公文、奏本、书信等等,挥退了神情紧张的寺丞。 刘辩看着一封封书信,公文,奏本,心里对荆、扬、交趾的局势渐渐有了清晰的了解。 “颜良也出来了?” “这个张郃,果然不简单。” “于禁怎么到了庐江……” “士燮交趾太守……士壹兼任合浦太守,士为九真太守,士武兼任南海太守……好家伙,交趾九郡,士家占了其四……” “袁术在招揽士燮?” 刘辩一边看一边自语,下意识的往后倚,猛的又坐回。 他忘了,这不是他的书房。 刘辩仔细思索良久,将这些公文、奏本整理好,再次封入巷箱子里,起身离开。 潘隐紧随其后,余光不断的打量着这黄门北寺狱。 自从黄门北寺狱搬到宫外,他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幽暗阴森,里面的人鬼鬼祟祟,令他感觉极其不舒服。 刘辩回到宫里,直奔永安宫。 唐姬还没醒,两个小家伙也睡的正熟,刘辩陪到天黑,见她都没醒,悄悄离开。 来到书房,刘辩随便吃点,开始批阅奏本,直到全处理完,这才轻吐一口气,抬头见天色微亮,却没有什么睡意。 喝了口凉茶,清醒一点,刘辩又想到了江东的一些情势。 静坐片刻,他双眼微微闪动,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士燮’两个字。 士家在交趾的势力太大了,近乎一半是他们士家的地盘。 “应该好好利用……” 刘辩依靠在椅子上,手里摩挲着玉佩,道:“徐衍。” 正在打瞌睡的徐衍忽的一震,清醒过来,连忙上前,道:“小人在。”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给左栗去话,命他放出风,就是朝廷欲改交趾为交州,士燮为交州刺史。” “是,小人这就去办。”徐衍应着,快步转身出去。 刘辩看着白纸黑字的‘士燮’二字,一阵之后,又转向身侧墙壁上的地图,落在了冀州‘巨鹿’上。 皇甫坚长与赵云的偷家行为,客观上刺激了黑山军,冀州的情况将变得更加严峻。 “应劭,张辽,赵云……” 刘辩盯着‘巨鹿’,轻声自语。而后目光移动,落在青州,注视良久,越发低声的道:“曹操……” 在不知不觉间,曹操迅猛的成长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接下来的三天,刘辩要么在景福殿处理政务,要么是陪老婆陪孩子,过的倒是相对轻松。 当夜,陈宫府邸。 三十出头的陈宫,自从上任洛阳令,可以说是意气风发,也做了不少事情,朝野评价在一面负分的洛阳官员中,是少见的正面。 但此刻,他却没有半点高兴,坐在后院凉亭内,神情肃色,专心致志的校注着《左传》。 天气炎热,他头上汗水渐多,仿若未觉,一笔一划,一丝不苟。 “主人。”不知道什么时辰,一个家仆悄步上前,低声道。 陈宫笔画不停,道:“什么事情?” “河南丞赵毕来了。”家仆道。 陈宫的猛的抬头,而后看着失手污了的字迹,也不管,连忙道:“快请。” 家仆应着,小跑出亭子。 陈宫呼吸急促了几分,双眼冷厉,闪过一道狠色。 不多时,一个四十五六的中年人在家仆引领下过来,脚步颇为急切。 “见过陈兄。”赵毕来到近前,沉色的抬手道。 陈宫没有托大,抬手后,示意他进亭子,道:“赵兄,请。” 赵毕点头,两人对坐,一时间却谁都没开口。 河南尹,既是地名也是官名,河南尹原本称河南郡,下设洛阳、河南二县。洛阳治都城,河南治王城。 而因为洛阳县在都城之内,身份特殊,河南尹难以辖制,是以历代皆以河南尹兼任司隶校尉。 在官制上,河南丞是高于洛阳令的。 赵毕与陈宫对视,好一阵子,好像鼓起了勇气,双眼圆睁道:“陈兄,经过我的探查,那失踪的五千多石粮食,应该是被种辑贪渎了。” 陈宫没有意外,道:“那五千石粮食是怎么不翼而飞的?治粟都尉韩斌为什么不闻不问?” 赵毕神情挣扎,眉头反复拧紧又松开,半晌才道:“具体我不清楚。陈兄,还是莫要追查了。我可以与种辑商议,此事就此作罢,他不再弹劾于你,伱也莫要纠缠不放。” 陈宫早就看出赵毕神情不对,脸色慢慢变得平淡,道:“我不信赵兄与他们同流合污,想来赵兄也有难言之隐,我不强迫赵兄,就当赵兄今夜没来过。” 赵毕神色一惊,连忙道:“陈兄,同朝为官,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你应该知道,种辑是丞相举荐,亲自点名安置在河南尹的,你斗不过他的。” 陈宫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明白。是赵兄看不清情势。此事,尚书台、御史台,二台都在盯着,不断派人调查。昨日我被叫进尚书台问话了一个时辰,你觉得,这件事会善了?” 赵毕神情更加犹豫,欲言又止。 陈宫被调查是自然的,种辑身为上官弹劾,朝廷不能不作为。而同样的,朝廷不会听信一面之词。 御史台,吏曹,刑曹的人接连到河南尹,大小官吏被问话了七八次之多,这种‘盛况’,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陈宫看着他,慢慢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赵毕见陈宫毫无退让之意,脸上变幻良久,最终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便明白的告诉陈兄吧,黄河泛滥,灾民无数,那五千石,被用去赈灾了。” 陈宫怔了又怔,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过这个! 旋即,他道:“赈灾自有朝廷统调,种辑挪用未入库的秋粮,是大罪!” 赵毕苦笑,道:“等秋粮入库,再从太仓拨出,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两个月,我们等得起,灾民等得起吗?” 陈宫神情动了动,本想痛斥的一些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易地而处,或许,他也会这么做! 赵毕见陈宫有意动之色,急声道:“陈兄,此事到此为止,不然,受苦受难的,还是那些灾民。我等身为父母官,不能坐视不理。” 陈宫眉头皱起,道:“我明天会亲自去查看。” 赵毕连连点头,道:“我陪陈兄去。我知道陈兄已经收集到了一些证据,暂且不要上禀,待你见过河南尹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听到种辑变成了河南尹,陈宫眉头皱的更多,道:“赵兄请回吧,恕不远送。” 赵毕担心陈宫会改变主意,不敢多说,道:“陈兄早点休息。” “等等,他为何栽赃给我?”陈宫神情不动,突然追问道。 赵毕满脸苦涩,道:“不得已。河南尹担心陈兄会阻碍,是以先发制人,但并未有什么实证,只为拖延时间罢了。” 陈宫不置可否,神情淡漠。 赵毕又是赔笑,抬着手,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一个幕僚走过来,目光幽幽的道:“东翁,我觉得这件事怕是还有内情。” 陈宫轻吐一口气,道:“总算是有些眉目了,明日去灾民那边看看。” 幕僚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东翁,是否走一走黄门北寺狱的关系?” 陈宫是被左栗带进京的,软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是以与黄门北寺狱的一些人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 陈宫闻言,心里计较再三,道:“明天看过不迟。” 幕僚却道:“东翁,这赵毕今夜所来,看似说和,更像是最后警告。在下担心,恐有变故。” 陈宫自然是有所察觉,面露迟疑,道:“秋粮一事,不止是尚书台,陛下也十分重视,真要如赵毕所言,尚书台与陛下将进退两难。” 幕僚愣了下,道:“如果属实,东翁打算怎么做?” 陈宫目光微沉,面露坚毅,道:“他种辑要是为了灾民不惜自身,我陈宫替他抗下又如何?”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陈宫的手段 第二天一大早,陈宫没有吃早饭,上了马车,直奔河南尹。 马车内,幕僚有些睡眼惺忪,却又相当清醒,道:“东翁,昨夜我仔细查过了,河南尹今年受灾没有往年那么严重,河南尹辖内,总数不会超过两万人。” 这些,陈宫比幕僚清楚,面色不动,道:“赵毕的话有道理,如果等朝廷那边赈灾,可能要拖一两个月,会死很多人。” 幕僚点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河南尹这次挪用的粮食,是河南县的秋粮,并未入库,理论上,朝廷还不知道有这笔秋粮,朝廷又怎么能赈灾? 所谓‘事急从权’,河南尹这样的举动,在整个大汉非但不是特例,相反十分普遍。 “县令,有人跟着我们。”忽然间,马车外的差役凑近低声道。 幕僚一怔,想要掀开窗帘观察,却被陈宫一把拉住。 陈宫神色冷静,淡淡道:“不要动。” 幕僚反应过来,低声道:“东翁,有些不对劲。” 如果真的问心无愧,又何必派人跟踪他们? 陈宫端坐不动,道:“按计划行事。” 幕僚轻轻点头,暗自觉得陈宫这一趟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窗外的差役应着,骑着马,稍稍远离,如常行驶。 一大早,路上行人极少,陈宫的马车不紧不慢,转过几个墙角,突然速度加快,直奔城门。 跟在身后不远的两个汉子对视一眼,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匹马,迅速跟上。 陈宫的马车很快出了城,马不停蹄,直奔河南尹灾情最为严重的地方。 一路上,陈宫的马车几乎没停,哪怕的吃饭都在车上、马上,吃几口,便又继续上路。 跟着的两人远远吊着,不远不近,极力隐藏行迹。 到了下午,或许是累了,陈宫的马车走的有些慢,甚至于在一处农家院落停了下来。 跟踪的两人下了马,从怀里掏出面饼,远远眺望。 其中一个人道:“大哥,咱们的马也有些受不了了。” 另一个汉子明显更为高大,直视着那户农家,道:“他们的是马车,更受不住。” 小弟咬着面饼,又从马背上取下水壶,道:“大哥,直接杀了多好,用得着这些弯弯绕绕吗?” 大哥瞥了他一眼,道:“这是洛阳令,要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城外,你觉得朝廷能善罢甘休?” “每年死的县令还少吗?”小弟一脸不在意,道:“大不了推给抢劫的匪盗便是。” 大汉朝现在,不说每年死于非命的县令了,便是一郡太守那也是说死就死,想杀就杀。 而刺史,州牧也不那么安全,近几年以各种奇怪姿势死的州牧、刺史也有一手之数了。 大哥冷哼一声,道:“今时不同往日,这里是京畿之地,凡事要讲点规矩。” 小弟没说话了,脸上还是不以为然。 大哥没多说,一边吃一边盯着那农家院落,以免陈宫耍花样。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就在两人有些坐不住的时候,陈宫的马车走出了农家院。 大哥冷眼注视着,忽然沉声道:“沿路做记号,不要让他们走出你们的眼皮底下!” 小弟二话不说,连忙上马,不远不近的追着。 大哥等他们走远,注视着小院,一炷香时间,见没什么动静,怀揣利刃,悄然潜入。 小院子并不大,只有六间房,‘大哥’很快摸清楚,见陈宫没耍花样,这才上马追赶。 “有没有什么异样?”等追上后,大哥沉声问道。 小弟摇头,道:“就是走的有点慢,这天都快黑了。” 大哥抬头看了眼,道:“今天是赶不到了,他们多半要夜里休息。今夜我们轮流睡觉,盯好他们。” 小弟有些不屑,道:“大哥,这就是一个小小县令,怕他们耍什么花招,是不是小心过头了?” 大哥冷哼一声。 小弟顿时不敢说话。 正如‘大哥’所料,陈宫的马车行至天色黑透,又找了一户农家。 两个汉子自然只能守在外面,找了一个高处,甚至于‘小弟’还爬上大树,居高临下的盯着小院,以防陈宫金蝉脱壳。 一夜无话。 第二天,陈宫的马车驶出小院,不紧不慢的继续上路。 兄弟两人尾随其后,不到半个时辰,‘大哥’忽然神色微变,道:“不对劲!” 小弟正在啃饼,闻言连忙左右四顾,道:“大哥,怎么了?” 大哥拧紧眉头,道:“有古怪。” 小弟一脸疑惑。 大哥左思右想,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道:“盯着吧。” 小弟摇头晃脑,继续啃饼,道:“一路上这陈宫都在我们眼皮底下,能有什么不对劲。” 大哥听着,想了想觉得也是,心里的不安少了一点。 前方不远处,陈宫的马车好像无所察觉,依旧照常行进。 而与此同时,陈宫出现在了河南县外的一处灾民集中处。 他孤身一人,穿的破破烂烂,披头散发,混迹在灾民之中。 看着一个个凉棚下的大铁锅,排队领取稀粥的灾民,仔细观察一番,他也跟过去领了一碗。 “快点快点,吃完了再来领一碗,不要挡着别人!”施粥的小吏见陈宫盯着碗里的粥不动,催促道。 陈宫没有说话,端着碗走到一旁,喝了一口,发现是栗米粥,相当厚实,一碗下肚,饥肠辘辘的他,便没那么饿了。 陈宫默默观察了一会儿,又接连换了几处施粥点,发现不止这些粥毫无虚假,而且灾民似习以为常,毫无意外,并没有争抢。 中午的时候,陈宫到了第七处,发现不但有粥,居然还有汤饼吃,肉汤喝! 陈宫一手汤饼,一手鸡汤,蹲在角落,一边吃,一边不断在心中计算。 ‘这里的灾民大约有一万人,这五天下来,起码一千石,是我多心了?’ 陈宫想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灾民,下意识的喝汤吃饼。 “你不是庶民吧?”突然间,有一个老者在陈宫身旁坐下,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笑着道。 陈宫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老者摇了摇头,道:“你虽然穿的破烂,衣衫褴褛的,但皮肤白嫩,这双手,指甲都没什么灰,你再看看我们这些灾民。” 陈宫稍微对比一下,平淡点头道:“家里遭了匪。” 老者倚靠着墙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叹气道:“这年月,你们这些士人也不好过啊……” 陈宫没理会,一边吃,一边思索着这件事。 如果种辑真的并没有贪渎秋粮,而是挪用来赈济灾民,这件事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他需要认真思索对策。 老者见他吃的慢条斯理,斯斯文文,不由得笑着道:“你现在是遇到好时候了,苍天有眼,河南尹仁慈,开仓放粮,救济我等。要是以往,你这样啊,早就饿死了。” 陈宫顿了下,忽的转向他,道:“你觉得河南尹怎么样?” 老贼一怔,认真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是兖州逃难过来的?” 陈宫虽然说的官话,但话语里还是带着兖州口音。 陈宫不动声色,道:“山阳来的,没几天。” 老贼这才恍然的点头,放下了戒备,叹气道:“山阳郡我知道,这几年一直在打仗,不比我们好过。”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道:“不过,河南尹是难得的好官。他上任没多久便处置了一批贪官,所得皆是用来赈济我们这些灾民了。前一阵子发大水,淹没了很多地方。要是往年,肯定饿死很多人,河南尹仁慈,开仓放粮,就这几天,活人无数,真是一片仁心……” 陈宫一路上听到了这种话不少,种辑在短时间内,赢得了河南尹的民心,官声、名望非常的好。 “这几天,起码用了一千石了。”陈宫神情平静,自言自语道。 老者摇头,道:“这些我不知道,但听说朝廷在查河南尹。哎,这年岁,百姓如草芥,士人难过,想当个好官,怕是要不得好死啊。” 陈宫皱眉,瞥了他一眼,沉色不语。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灾民们吃饱喝足,凑在一起,话里话外,都是对种辑的歌功颂德。 陈宫又看向手里的汤饼与鸡汤,心头压抑,目光渐渐坚定,暗自道:‘若种辑真有这般为民之心,我陈宫替他抗下又如何!’ 陈宫三两下的吃完,将碗归还,出了这些灾民集中的地方。 换了一身常服,陈宫径直来到河南县。 一路上不动声色的打听着,悄然来到了河南县大仓。 只见大仓前围满了人,既有河南县的差役,也有不少京官,好像要查封大仓。 陈宫站在不远处,认出了其中一些人来自户曹,目光若有所动的沉思。 而身形高大,一身武将凶悍气息的种辑站在大门不远处,手握佩刀,冷眼旁观。 不多久,大仓被贴了封条,户曹的人与种辑似乎说了什么,惹得种辑大怒,怒哼一声,甩手大步离去。 户曹的人三三两两的讨论一番,而后分头离开。 陈宫左右看了眼,稍作沉吟,尾随那些户曹的官吏。 而走出没多久的种辑,被一个豪仆追上,在他耳边低语道:“主人,那陈宫耍了花样,怕是提前几个时辰到了河南尹,现在不知道人在哪里。” 第一更,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 钟繇教子 种辑听到神色一沉,脸角鼓动,似强忍怒意。 但身旁的一众大小官吏却义愤填膺,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咒骂起来。 “我看这陈宫,明摆着来找麻烦的!” “赵丞已经亲自去劝说了,这陈宫还要走这一趟,到底是何居心!?” “河南尹数万灾民,他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吗?” “我看这陈宫就是沽名钓誉之辈,这次来,必定是想踩着我们河南尹上位了!” 种辑面沉如水,听着他们的议论声,喝道:“够了!” 种辑扫过一众人,转身大步离去,道:“他要来便来,不准乱动,好生招待!” 一众人哪能忍受,追着道:“种尹,这陈宫来意不善,我们不能退让。” “是啊,他要是强行阻止,数万灾民生计无着,可是要出大事情的!” “种尹,至少得有所防范吧?” “对对对,至少要将人先找到,不然他肆意乱来,到时候不知道会饿死多少灾民……” 种辑充耳不闻,龙行虎步。 这时,他们谈论的陈宫,跟着户曹的官吏,来到了一处驿馆。 陈宫在外面徘徊一阵,悄悄上了楼,轻轻敲响了一个房门。 户曹右司员外钟毓打开门,见是陈宫,顿时一怔,道:“陈县令?” 陈宫左右看了眼,谨慎抬手道:“钟员外,下官有事请教。” 钟毓若有所明,让开身,等陈宫进来,探出头左右一瞧,见没人才关上门。 两人坐定,没有其他客套,钟毓道:“陈县令是为了那五千石粮食而来?” 陈宫一脸肃色,道:“是。河南尹弹劾下官,下官不得不走这一趟。” 钟毓看着他,面露迟疑,道:“也不算什么秘密,陈县令早晚会知道。大仓里确实少了五千石,被挪用为赈济灾民也是真。” 这些陈宫都知道了,他皱着眉,不解的道:“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河南尹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做?” 钟毓道:“这些我们都问过了,河南尹的官吏众口一词,灾情如火,担心朝廷阻止,是以出此下策。至于弹劾陈县令,是因为陈县令拒绝开仓放粮,引得他们不满。” 陈宫细细思索,道:“户曹信了?” 钟毓笑了一声,道:“陈县令,追问这些其实是多余的。河南尹并未贪渎秋粮,赈济灾民有功,这件事到了上面,多半是稍加申斥,不了了之。” 种辑开仓放粮,坐实了‘仁心为民’的名声,朝廷要是严厉处置,灾民怎么看?天下一心为民的官员们怎么自处? 陈宫深吸一口气,看着钟毓道:“不瞒钟员外,我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钟毓想了想,道:“陈县令,以户曹来说,已无疑虑。” 陈宫神情沉凝,户曹没有疑虑,他心里疑虑反而更多了。 种辑的种种行为,太过诡谲了! 挪用秋粮赈灾,弹劾于他,事后非但不请罪,反而故意拖延时间,好像所有事情都能有合理的借口,却总是隔了一层,仿佛藏着什么。 钟毓双手放在膝盖,等了一会儿见陈宫还是不说话,劝解道:“陈县令,你我虽然并无交情,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万事和为贵。这件事尽早了结,与朝廷,与种尹与你都好,肆意扩大,朝廷难堪,陛下颜面有损。” 挪用秋粮,这是大罪,按律当斩。 但如果是为了‘赈济灾民’,那就是另一回事,朝廷非但不能怪罪,还得嘉奖。 陈宫强压心中困惑,微微点头,抬手道:“多谢钟员外。” 钟毓明显感觉陈宫还是不信,顿了顿,凑近一点,低声道:“御史台那边已经准备结案上呈了。” 陈宫脸色一变,道:“为什么这么急?” 这样的大案,按照朝廷惯例,没有三五个月,是不会有结果的。 这才几天? 钟毓是钟繇之子,又身在户曹,对朝廷大政了解的十分清楚,坐回去,笑着道:“陈县令,秋粮一事,是朝廷的重中之重,前日王公去了兖州,昨日丞相巡视司隶,今天,户曹荀尚书去了并州。” 陈宫一顿,这种事情,他自然还不配知道。 默默沉吟,他道:“那,河南尹之事,朝廷会怎么处置?” 钟毓却摇头,指了指天上,道:“那是朝廷,甚至是陛下才能决断的事情。” 陈宫心中不宁,还是深吸一口气,抬手道:“若是种尹确实无愧于心,下官自不会追着不放。多谢钟员外,回京之后,下官定当摆宴。” 钟繇笑着回礼,道:“陈县令客气了。” 相比于父亲钟繇的不苟言笑,谨小慎微,钟毓则是大开交友之门,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陈宫出了驿馆,怎么都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四处悄悄探查。 他没有回洛阳,再次乔装打扮,潜入了灾民聚集的一些地方。 晚上,各处凉棚施粥继续,不止有粥,还有面饼,而且是管饱。 陈宫走了五处,吃了七顿,肚子都有些撑。 他捧着一碗稀粥,与赶过来的幕僚走出灾民点,神情怪异,眉头一直拧着不松。 幕僚在边上,疑惑的道:“东翁不是已经查实,河南尹确实在放粮赈济灾民,这些天来,总数也有一两千石,再有十天半月,五千石未必够了,并非是种辑等人贪渎。” 陈宫眉头拧的生疼,双眼冷静非常,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才好像想到了,现在又回忆不起来。” 幕僚看着他,不明就里。 好半晌,陈宫长叹一声,道:“罢了,回去吧。”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受益的是灾民,活人无数。种辑即便有所私心,也是功大于过。 …… 在陈宫还没有回到洛阳的时候,钟毓等户曹官吏先一步到了。 钟毓在户曹禀报清楚,当晚回到府邸,还没进门,一个家仆便迎上来,低声道:“三公子,主人有请。” 钟毓边走边道:“父亲这么早就回来了?” 廷尉府十分繁忙,钟繇一般是早出晚归,极少在家,他们父子有个把月没碰到面了。 家仆应着,领着钟毓到了后院。 后院偏堂内,钟繇正在写着什么,灯光下,侧脸一片肃容。 “见过父亲。”钟毓知道父亲的秉性,沉着一口气,抬手道。 钟繇放下笔,道:“坐。” 钟毓没了在陈宫面前的谈笑风生,极力保持着冷静,严肃。 钟繇合上桌上的公文,道:“河南县一趟,你有什么想法?” 钟毓知道考校来了,心中紧张,飞速思索一番,道:“回父亲,种辑虽然行事不妥,但用心正大,孩儿以为,当小惩大诫。” 钟繇神情不动,道:“我是问你,有没有看出其他什么?” 钟毓心神骤紧,急速转动。 他父亲这么说,肯定是事情不寻常,其中有隐情。 钟毓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只得抬手道:“还请父亲教孩儿。” 钟繇倒是不生气,这个儿子机敏通达,毫无纨绔习性,总体他还是满意的。 伸出手,将身前茶杯向钟毓推了推,钟繇道:“第一,种辑用心正大,为什么要上书弹劾陈宫?第二,事先无举动,事后不奏报。第三,我从未见过那般大方的赈济,灾民吃的比我们好。第四,河南尹世家大族向来乐善好施,这一次,我没见到半个人影。” 钟毓看着钟繇,脸角僵硬,只觉从心底发寒,通体阵阵发冷。 他父亲的四个问题,直指要害! 为什么弹劾陈宫? 即便要赈灾,事先为什么不向朝廷奏报,哪怕一道奏本都没有!? 那些赈灾点,钟毓也去过,起初没觉得有问题,现在想来,问题大了! 同样的,为什么只有官府在赈济,世家大族向来会在这种时候博取仁善之名,不至于一个都见不到吧? 钟毓很快冷静下来,沉着一口气,道:“父亲,这种辑盗取秋粮,沽名钓誉,用心险恶,罪无可赦!” 钟繇又推了推他的茶杯,道:“你觉得,这件事会怎么发展?怎么处置?” 钟毓刚拿起茶杯,连忙放下,想了又想,道:“当由御史台查实,从重论处。” 钟繇看着他,道:“能查到证据?” 钟毓一怔,仔细思索再三,继而沉色不语。 他发现确实很难找到证据! 钟毓现在已经明白种辑玩的把戏了,以世家大族捐赠的赈灾钱粮,充当那五千石粮食。既贪了这五千石秋粮,还博得了一个‘为民请命’、‘不惜自身’的好官声。 赈灾还没结束,现在捉拿种辑,没有半点证据,他完全可以推脱说,赈灾没有结束,世家捐赠与那五千石粮食秋粮还远远不够。 他并未贪渎! 而等赈灾结束,那更是无处查证了。 钟毓想着,神情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让种辑跑了,后面有样学样,那朝廷的粮税,怕是要进一步被侵蚀、贪渎殆尽了! 但这件事又很棘手,种辑现今名望正盛,没有证据根本不能动他。 钟毓左思右想,还是没有一点好办法,只得抬手道:“还请父亲赐教。” 钟繇少见的微笑,道:“朝廷是一个正大之所,却也是世间最阴秽的地方。种辑这种人不会少,将来还会更多。这种人,要么折戟半道,要么成为大奸之辈。明日你去了户曹,不要多言,让事情继续发酵。”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三章 让子弹飞 钟毓听着钟繇的话,心里判断着种辑会成为哪一个‘要么’。 第一个‘要么’是普遍情况,而后者,除了自身能力,也离不开贵人提携。 想到这里,钟毓神情微动,道:“父亲,孩儿听说,那种辑是丞相亲自点名,放到河南尹的。” 作为‘治王城’的河南尹,相当于半个司隶校尉,地位非常特别,远高于其他郡守,其品佚与六曹侍郎相当。 钟繇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无需在意。这件事,还没那么容易定案。我听说,秋粮有数目了?” 见钟繇转移了话题,钟毓按住心中的好奇,沉吟着道:“父亲,目前主要上来的是并、司隶、兖,幽四州,青、冀要么刚定要么还在平乱。而徐、豫、扬、荆、交趾为叛逆所占,不在考虑之内。益州与朝廷离心离德,有也等同于无。总数暂且核定为二十二万石。” 钟毓说到这里,话头顿了下,道:“如河南尹这样的事情不少,最终到太仓的,孩儿判断,恐不足一半。” 钟繇听着这个数字,暗自点头,道:“二十二万,倒是与中平元年相当。” 钟毓却道:“父亲,相比于去年,这个数字大涨了近五倍,孩儿怀疑各州郡为了迎合朝廷‘新政’,故意造假,以骗取功绩。” 钟繇看着他,微笑多了几分,道:“你能看到这一些,着实不错。丞相,王公,荀文若接连出京,最重要的,便是查实这些事。” 钟毓突然联想到了河南尹一事,登时心惊肉跳。 丞相、左相、户曹尚书,这三人,目前是朝廷公认的权力最大的三人,他们三人接连出京,由此可见朝廷对秋粮一事的看重。 河南尹一事,决不会像他预想的那样轻易善了! 钟繇看着脸色不停变幻的儿子,心里轻叹,荀彧比钟毓大了几岁,但在能力、城府上远胜过钟毓。 顿了片刻,钟繇道:“去河南县为县令如何?” 钟毓一怔,抬头看着钟繇: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钟繇见他有一丝紧张,道:“想不想去?” 钟毓不知道他父亲怎么想的,还是道:“孩儿愿去。” 钟繇点头,道:“先做好手里的事情,天晚了,去休息吧。” 钟毓连忙抬手行礼,而后出了偏堂。 走出几步,钟毓还是心里不解,便见到一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女子走过来,轻轻对他行礼,而后进了偏堂。 这偏堂侧门外,便是他父亲的卧室。 钟毓神情微紧,快步离开。 他父亲不好色,但也不缺女人。 …… 第二天一早,钟毓来到户曹,处理着众多事务,同时耳听八方,与同僚闲谈。 “我听说,兖州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情了?尚书还没到吧?” “我听说,山阳太守突然查封下面两个县的大仓!” “不止不止,最新消息,兖州牧刘使君、治粟都尉、监察御史都卷进去了。” “这这,这是要出大事情啊!” 钟毓不动声色尽数听入耳朵,面露一丝凝色。 兖州牧为刘岱,山阳太守为王朗,而治粟都尉为董遇,监察御史则是戏志才。 刘岱是宗亲,与王允过从甚密。王朗是众所周知的丞相杨彪的人,而董遇是弘农人,丞相出自弘农杨氏、戏志才则是户曹尚书荀彧举荐。 这些人,没一个简单! ‘果然被父亲料中了!’钟毓心中暗道。 荀彧还没到山阳郡便出了这么大事情,里面的水肯定非常深! 钟毓虽然广结好友,却也知道明哲保身,没有掺和,拿着一道公文,装作急事离开。 他手里的是洛阳县上来的‘秋粮总目’,为八千二百一十二石,相比于河南县,少了近一半,钟毓觉得其中有所不对,想要找陈宫询问。 而陈宫在河南县停留的比钟毓久,这会儿才回到洛阳不久。 他没有回府,坐在洛阳官衙后堂,看着笔墨未干的奏本,神色迟疑不定。 这道奏本,主要先是为种辑表功,后自认操行不当,贻害灾民。 之所以迟疑不定,还是因为对河南县的所见所闻,顾虑难去。 “县令,治粟都尉来了。”忽然间,一个小吏闯进来,急声道。 “韩都尉?”陈宫抬头道。 韩斌是第一任治粟都尉,又在司隶,与‘二荀’同为颍川人,是朝野瞩目之人。 小吏很是慌张,道:“是。韩都尉直接去了仓库,强行打开了门。” 陈宫色变,急忙揣好奏本,赶去县仓。 到了的时候,只见县仓已经被围住,治粟都尉的兵马刀兵出鞘,严阵以待。 陈宫沉着脸,来到近前,抬手道:“下官洛阳令陈宫,请见韩都尉。” 不多久,韩斌走出来,打量了陈宫一眼,似有困惑,道:“真的只有八千石?” 陈宫上前几步,道:“回韩都尉,下官已具表上报,绝无虚假。” 韩斌盯着他,道:“洛阳县户丁、田亩与河南县相当,河南县还遭了灾,为何河南县有一万五千石,你洛阳县少了近一半?” 陈宫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面上毫无慌乱,道:“下官皆是按户曹制定的税赋所收取,绝无偏差,请韩都尉明察。” 韩斌审视着他,面无表情,道:“本官刚从河内回来,你老实告诉我,河南尹的五千石秋粮被挪用,是否有隐情?” ‘这韩斌也不知情吗?’ 陈宫心中对河南尹一事更加疑虑了,抬着手道:“下官并不知情。” 韩斌冷哼一声,道:“倒是好一个官官相护!” 陈宫见韩斌将他与种辑当成了一伙人,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洛阳县是河南尹治下,韩斌这么怀疑理所应当,陈宫不知不觉深陷其中,有口难辩。 韩斌也不管陈宫怎么想,道:“按照朝廷规矩,本官立即押解秋粮入太仓,你是否同意?” 治粟都尉最重要的一项职责,便是从县、郡直接押解钱粮入京,不再走复杂的流程,以遏制贪渎、损耗等等。 “下官并无异议。”陈宫道。按照户曹制定的新规,早在十天前便应该押解入太仓,只不过因为河南尹一事,拖延了下来。 韩斌眉头微不可察的一动。 这陈宫表现的貌似很坦荡,他真的是干净的? 旋即,他看向河南尹方向,目中凝色如冰。 河南尹这件事是他始料未及的,如果其中有猫腻,作为司隶的治粟都尉,他也难逃罪责。 余光一动,他注意到了钟毓,见钟毓悄然藏在一旁,心里不禁暗沉。 御史台,刑曹,户曹都在查,怕是廷尉府也没放过。 ‘这件事想必已上达天听了。’韩斌脸角抽了下,想去河南尹好好查一查,偏偏已经计划好去三辅亲自押解秋粮了。 分身乏术! 正如韩斌所料,朝廷各个相关机构,都在盯着河南尹一事。 御史台内,众多大小官吏来往匆匆,忙的脚不沾地。 随着朝廷对‘秋粮’的不断看重、加码,御史台自然不甘落后,不止是监察御史,还专门派遣了官员明察暗访,每天都有各种奏报飞入御史台内。 伏完忙的焦头烂额,夙兴夜寐。 这会儿,他看完司隶监察御史张昶对河南尹一事的详细‘判词’,面上犹豫不决。 张昶为‘三明之一’的张奂之子,当代大书法家,名望隆重。 张昶在这份‘判词’里,对种辑不吝夸赞,称他‘为民良苦’、‘圣仁之心’。 但伏完看的不止他这一份,各处对河南尹一事褒贬不一,不少人认为种辑是‘沽名钓誉,包藏祸心’、‘赈灾是假、贪渎是真’、‘此列一开,后患无穷’。 现在有了张昶这个司隶监察御史的‘判词’,只要伏完署名、盖印,便算是‘定案’,坐实了种辑的‘大公无私’。 有了御史台的认可,其他机构即便查到了什么,也得以御史台为准! 在朝廷规制上,御史台与尚书台平级,对官吏的监察,有着‘最终决断之权’。 伏完向来谨慎小心,看着两边数量相当的奏本,纠结再三,拿起张昶的‘判词’,来到了刘协的值房。 刘协等伏完说完,小脸紧绷,静静的看着这道文书,好一阵子,抬头道:“大人的意思,是觉得其中有问题?” 刘协到底是他女婿,自家人,伏完没有藏着掖着,低声道:“这份文书,我不知道真假。但是其他各处的反应太奇怪了。看似闹的挺大,实则尚书台只派了一些员外郎过去,好像根本不在意。” 刘协若有所动,轻声自语的道:“这种情形,除非是朝廷真的不在意,否则就是已经掌握了实证……” 伏完心中一惊,道:“殿下是说,尚书台已经查清楚了?” 刘协回过神,摇了摇头,道:“大人,切莫小看了尚书台里的人。丞相如苍鱼,其志深渊。二荀,钟繇等人,皆是明达,洞彻之辈,不可欺。” 伏完闻言,顿了顿,道:“殿下是说,这些人已然是查清楚了,所以才不动如山?” 刘协点头,道:“多半如此。另外,陛下对秋粮无比看重,连丞相,王公,荀彧都派出去了,河南尹这么大的事情,他会毫无反应吗?” 伏完瞬间大悟,又有些惊恐。 貌似简单的一件事,却不曾想背后的水这么深!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零四章 不被人待见的皇帝陛下 德阳殿,后殿。 刘辩近来从景福殿搬到了这里,相比于景福殿,这里宽敞的多。 这会儿,刘辩躺在软榻上,做着翻身的动作,扭着头,与不远处的刘绍道:“羊儿,来,跟着父皇,翻一个,用力,来,翻一个……” 刘辩不断的做着翻身动作,想要引导小家伙翻身。 小家伙睁大双眼,歪着头看着刘辩,一点没有翻身的意思。 不远处的宫女、黄门,满脸都是期待之色。 好半晌,刘辩叹了口气,将小家伙抱起来,在空中轻轻甩了甩,道:“这一个多月了,你怎么就不翻个身呢……” 小家伙粉雕玉琢,大眼睛澄净,看着刘辩,忽的咧嘴笑了起来,挥舞着小手,咯咯笑起来。 刘辩不由跟着笑起来,使劲的晃了几下,道:“让你笑,等你大几岁,看父皇不打你屁股……” 潘隐从门外进来,见着这一幕,顿时满脸堆笑,道:“陛下。” 刘辩嗯了一声,盘腿坐好,将小家伙放在身前,伸手接过潘隐递来的奏本。 总共有五道,挨个打开看去。 第一道,是户曹关于秋税的一些奏报,预估秋粮总数在二十二万石,刨去折耗、地方亏欠等,到太仓估算为十五万石左右。 刘辩面露思索,十五万石,这比往年多了不少,多半原因是并州、司隶,兖州匪患稍定,耕种增加的缘故,还不能归功于‘新政’。 片刻后,他打开第二道,这道是关于河南尹一事的,户曹将事件定性为‘挪用赈灾’,种辑等人‘违律切实’,建议‘从宽处置’。 刘辩双眼微眯,自语道:“荀彧不在,这户曹就是睁眼瞎了吗?” 摇了摇头,刘辩打开第三道。 这一道,是御史台的奏本,奏本内容颇为详实,罗列很多可疑之处,包括种辑的‘擅自行事’、‘前倨后恭’、‘辩解多有不实’、‘河南尹上下众口一词’等等。 但就是没有实际证据! “倒也算是做了点事情。” 相比于户曹,御史台明显稍进了一步,刘辩微笑打开第五道。 这是洛阳令陈宫的奏本,大致内容是为种辑表功,自认‘过失’,‘有负朝廷’,请求辞官。 刘辩不禁歪了歪头,有些意外,神情怪异的自语道:“这种辑有些手段啊,居然能让陈宫自愿顶罪。” “哇哇……” 怀里的小家伙抓着刘辩的裤脚,张嘴要咬。 刘辩按住他的小手,将奏本放到一旁,看向潘隐道:“十天后,种辑是不是要进京述职?” 潘隐连忙道:“是。按照规矩,十天后述职。” 刘辩心里算着时间,点头道:“差不多都该回来了。” 这么说着,他走下软榻,穿好鞋,一把抱起刘绍,摸着他的小脸,道:“今天,父皇带你去见一个长寿家族的人,希望你将来也长寿,怎么样?” 小家伙伸着小手,抓向刘辩的衣领。 刘辩将衣领拉扯一点,给小家伙抓,边走边说道:“儿子,你要记住,人最大的敌人,是时间。一时战胜你的敌人并不重要,哪怕一辈子都胜过你,也不要气馁。你要有个好心态,一定要活的比那人长久,等他入土了,你就给他写传记,刊印天下,每年去他坟头烧一份给他……” 潘隐等人在后面听着,表情不自然的扭曲起来。 小家伙抓着刘辩的衣角,放在嘴里咬。 “陛下,是去哪里?”走出嘉德殿,潘隐这才忍不住的问道。 刘辩回头看了眼已经换好常服的典韦,道:“去招贤馆。” 潘隐一怔,不知道刘辩突然要去招贤馆做什么。 ‘有什么人在招贤馆吗?’潘隐心里想着。 刘辩一身便衣,出了宫,直奔招贤馆。 小家伙玩腻了衣角,下巴磕在刘辩肩膀上,大眼睛眨动,好奇的看着宫外。 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宫,时不时伸着小手,好像要抓什么。 刘辩现在也不敢随便给他买吃的,见太阳有点大,给他买了个帽子。 小家伙眨了眨眼,没有什么反应,好像不太喜欢,趴在刘辩怀里,似要睡觉。 刘辩有些随意的溜达,还没到招贤馆前,便见到一群人在对峙,隐约在争吵着什么。 刘辩摆了摆手,身后的便衣散开,带着潘隐与典韦,不动声色的走近,争论声渐渐清晰起来。 来到近前,看着争吵的双方,刘辩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 这两方人从衣服上便可以看得出区别,一方是普遍胥吏的服饰,声音大气势弱,大约十多人;另一方穿着精致,器宇轩昂,明显是世家子弟。 胥吏一方率先发难,声音响亮、用力。 “河南尹有何过错?他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乃是仁善之道!” 世家子弟语气平缓,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是朝廷的秋粮,按照规制,须押解入太仓。他私自开仓、挪用,有违朝廷纲纪!” 双方交替呛声,互不相让。 “为官者为民,非是为朝廷,他明知后果,毅然开仓,此举才是为官之道,胜过他人千倍万倍!” “荒唐!违律就是违律,今日河南尹开仓,明日京兆尹开仓,还要朝廷做什么?河南尹目无朝廷,擅自开仓,理当严惩!” “可笑!数万灾民,嗷嗷待哺,若不是河南尹果断开仓,数万人涌入京畿,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到时,是五千石能够解决的吗?怕是要数万,数十万!你可知这个后果!” “你……那现在河南尹粮食耗尽,那些灾民蜂拥作乱,太仓无粮可用,数万人杀入洛阳,你知道这个后果吗?” “这么久了,朝廷要是还没有钱粮,那是朝廷无能,与河南尹有何关系?” “河南尹能挪用钱粮,其他地方自然也可以,你有什么道理责怪朝廷?” “难不成其他郡县也有灾情吗?都有数万灾民厄需赈济吗?” “其他郡县除了灾情,便没有其他事情了吗?你是觉得我大汉州郡的仓库,已经满的要溢出来了吗?” “这是朝廷的事情,岂能怪罪于河南尹?” “为官者,首要律己,怎可肆意妄为?” 刘辩听着,觉得有趣,打量着领头的两人。 胥吏是一个粗壮的年轻人,二十五六岁模样,神情似有怨愤,字字句句夹枪带棒。 世家子弟的则比刘辩大一两岁左右,是一个白俊年轻人,一副诚恳讲理之态。 小家伙好像被吵醒了,转过头,睁大眼睛,好奇的盯着这群陌生人。 这两拨人不知道争吵了多久,毫不妥协,各讲各的道理。 “这位兄台,不知你有何看法?”突然间,那世家领头人抬手向刘辩问道。 刘辩一怔,他就是看个戏,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胥吏发言人打量着刘辩,冷哼道:“你们世家子弟,衣食无忧,岂能明白普通百姓的苦楚?又怎么会知道被饿死的感觉?” “呜哇……”似乎感觉到有人骂他老子,刘辩怀里的小家伙生伸着手,指着那胥吏呜哇呜哇。 刘辩用力一托小家伙,重新抱好,笑着道:“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件事,怕是朝廷都在头疼,在下也没什么说辞。” 那世家子弟认真看着刘辩,又瞥了眼潘隐以及异常高大的典韦,知道刘辩出身不凡,抬着手,越发诚恳的道:“我以为,为官者,须一忠君为国、二持身守正,这二者,万不可缺。缺一则为叛国逆贼,世之大蠡!缺二,则必是弄权邪佞,祸国大奸!兄台以为如何?” 刘辩见这人明显是在拉外援,笑容不变,道:“忠君为国者也有如纸糊,持身守正去不全是能臣,弄权邪佞未必不忠君为国。兄台,你执着了。” 这世家之弟闻言,注视着刘辩,深深皱眉,旋即面色一沉,道:“我观兄台气质不凡,想来出自名门,却不想有如此姑妄之言,令人齿冷!” 刘辩眉头一挑,他这就被人‘齿冷’了? 胥吏发言人正对着刘辩,同样满脸不善,道:“忠就是忠,奸就是奸,岂能混淆不清?你这种人是非不分,阴险狡猾,将来定是奸邪之辈!” 刘辩看着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双方十多人,愣了又愣。 他这一句话,将双方都给得罪了? 那世家子弟似乎对这胥吏的话很满意,抬手道:“兄台所言,正合我意。今日之论,若有得罪,还请海涵。” 胥吏倒是豪爽,回礼道:“在下受教,他日定与兄台一醉方休!” 刚刚还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的双方,纷纷客气见礼,一脸相见恨晚,寒暄几句,相继离去。 徒留刘辩一人在原地,神情古怪。 “呜哇……”怀里的小家伙见这些人走了,又伸着小手,抓来抓去。 “伯宁,快走!”忽然间,走出不远的胥吏中,有人大喊道。 胥吏发言人应着,一众人匆匆离去。 刘辩回过头,又看向那群世家子弟,六七个人,有说有笑的走入了招贤馆,进门之前,那领头之人还回头望了刘辩一眼。 刘辩没有犹豫,冲他微微一笑,大步跟了过去。 那人似有皱眉,但也没有其他什么反应,直接走入招贤馆中。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司马之家 刘辩进入招贤馆的时候,之前的世家青年,正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后,低声说着什么。 待见刘辩进来,又低语几句。 老者转过头,满头白发稀疏,面容矍铄,双眼锐利如刀的看向刘辩。 先是一怔,而后仔细端详,忽然按着着桌子,艰难起身,走向刘辩。 那年轻人一怔,连忙扶着他,低声道:“祖父,怎么了?” 老者没说话,来到刘辩跟前,似乎更认真的打量,抬手道:“司马儁老眼昏花,敢问,可是陛下?” 刘辩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是朕,司马卿家这么远都能认出朕,可是一点都不像年近八十。” 司马儁身后的孙子司马朗闻言心中暗惊,连忙抬手道:“臣不知是陛下,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治罪!” 司马儁颤巍巍的抬手,面露惶恐,继而声音低沉有力道:“臣司马儁,参见陛下。” 招贤馆里的其他人大惊失色,看着这个气质不凡,抱着孩子又好似寻常贵族的年轻人,怎么看,都不会认为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但司马儁是什么人?他岂会认错! “小人/臣等参见陛下!”招贤馆里所有人,乒乒乓乓的起身,混杂的行礼。 刘辩摆了摆手,道:“今日得暇,来招贤馆坐坐,不曾倒是颇为惊喜。有事的都去忙吧,无需在意朕。” 因为朝廷从招贤馆内选材稀少,是以还留在招贤馆内的人并不多。没有什么愚笨之人,听出了刘辩话音之音,瞥了眼司马儁、司马朗,陆陆续续告退出去。 没多久,招贤馆内,只有刘辩,司马儁坐着。 刘辩盘腿坐下,将小家伙放在两腿之间,打量着司马儁,感慨道:“卿家高寿,令人艳羡。” 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七十岁,真的是高寿! 这司马儁,今年高达七十八岁! 不止是这司马儁,司马家普遍有着长寿之人,他孙子就是那个几乎经历整个曹魏时代的司马懿。 站在司马儁身后的司马朗,是长孙,而司马懿次之。 司马朗,司马懿八兄弟,个个出彩,因表字最后都是一个‘达’字,被历史上称为‘司马八达’。 司马儁坐在刘辩对面,驼着背,道:“臣虚度年华,碌碌无为,实是惭愧非常。” 刘辩按着怀里不安分的小家伙,笑着道:“卿家著书立说,时而开坛设讲,教化无数,怎么能说虚度?” 司马儁连连摇头,叹气道:“年老至今日,臣才发现,回顾以往,既无功业,也无德行,上负君王,下愧祖宗。每每思及,愧疚难当,夜不能寐。” 刘辩双眼微眯,瞥了眼他身后的司马朗,道:“卿家所言差矣。古人云,善战者无赫赫战功,大贤者寂寂无名,功业在实,非是虚名。卿家平淡自真,胜过蝇营狗苟者何止百倍。” 司马儁默默无声,等了一阵子,长叹一声,抬手道:“陛下高瞻远瞩,气宇宏博,非臣所及,老而无能,虚度时间,徒留世人笑耳。” 司马朗站在司马儁背后,听着他祖父完全不同以往的‘谦辞’,心里疑惑不解,面上全是恭谨之色。 刘辩见司马儁不断‘犟嘴’,笑容不减,将怀里要爬出去的小家伙拉回来,道:“卿家身体硬朗,思维敏锐,经验老道,远胜他人。” 不等司马儁说话,刘辩忽的瞥了眼司马朗,道:“卿家应该知道刚才朕与你这孙子的对话,有何作想?” 司马朗闻言脸色紧绷,不自觉的躬身。 眼前这位陛下,在世人眼中,是一位‘低调’、‘果断’、‘狠辣’、‘魄力’等标签众多的特别皇帝。 继位不到两年,扫除了百年顽疾的‘阉党’、从权倾天下的大将军何进手里夺取大权,更是御驾亲征大败匈奴,废三公府,复设丞相,置大军十数万,一扫朝廷颓势。 这一桩桩,一件件,岂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司马儁苍老的脸上陡然肃色,抬手道:“陛下,心不正则邪,身不正则奸,为官者,上承天命,下安万民,绝不可偏私。私者,上负天恩,下乱社稷。古往今来,史书如铁,还请陛下明鉴。” 司马朗见他祖父的话完全不同以往,不由得低头,余光深深的看了眼刘辩。 能令他祖父‘胡言乱语’的,只能是眼前这位陛下了。 他不敢看刘辩的脸,却正好迎上了刘绍的目光。 小家伙似对司马朗很好奇,挥舞着小手呜哇一声。 司马朗连忙低头,将目光放在脚下。 刘辩看着司马儁,神色平静,语气缓慢的道:“卿家是认为,河南尹种辑,应当严惩,以儆效尤?” 司马儁面露沉色,目光锐利,道:“陛下,普通百姓尚知汉律严苛,不敢逾矩,为官者若是肆意,朝廷威严何在?此例一开,遗患无穷。” 刘辩神色如常,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若是卿家为刑曹尚书,当如何做?” 司马儁顿了下,而后道:“回陛下,立即将种辑下狱论罪,尽速审断,以绝他人妄念。” 话音未落,他抬起手,脸上愧色,叹道:“臣今年七十有八,起居仰坐须赖子孙,恨不能年轻十岁,为陛下分忧。” 刘辩摇头,笑着道:“卿家一片为国之心,朕怎能坐视卿家自惭自愧,抱憾终身?” 说着,撇头向潘隐,语速飞快的道:“拟旨,加司马卿家为刑曹尚书,要是有人反对,让他来找朕当面说。” 司马儁急急抬手,艰难坐起身,满脸的不安之色,道:“陛下,臣非自惭自愧,实乃能力有限……” 刘辩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卿家无需多言,朕意已绝。这河南尹一案,便依卿家,从重从速处置!” 不等司马儁说话,刘辩又笑呵呵的道:“司马卿家家教有方,潘隐,再拟旨,司马防为河内太守,司马朗为洛阳丞。” 司马朗闻言,心中突然慌乱,看向边上的祖父。 司马防,是他的父亲。 司马家家教极严,没有司马儁点头,这圣旨司马朗也不敢擅接! 司马儁苍老的面上一片肃容,稀疏白发无风而动,低着头,默然片刻,抬手拜下,道:“臣领旨,伏谢天恩!” “臣接旨,伏谢天恩!”司马朗连忙跟着伏地,双眼大睁,看着地面,充斥着惊恐。 到了现在,他哪里还不明白,这位陛下,根本不是‘偶然路过’,就是冲着他祖父来的! 刘辩见他们接旨了,满意笑着道:“二位卿家免礼。” “谢陛下!”两人应着,慢慢起身。 司马儁脸上不见分毫异样,全是是思忖之色,好像已经在考虑着河南尹一事了。 司马朗没有这样的城府,满面都是‘慌乱’。 “呜哇呜哇……”刘辩怀里的小家伙,冲着司马朗,挥舞着小胳膊。 刘辩将他重新抱好,笑着与司马儁道:“旨意很快便会下,卿家尽早赴任。河南尹十日后入京述职,此事,便在十日后定案,以断讹言。” ‘河南尹种辑挪用秋粮以赈灾’一事,已成了洛阳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司马朗与一群胥吏当街争论,便是例证。 为此形成的种种谣言,正在不断翻新,一个比一个离谱。 “臣领旨。”司马儁面不改色的道。 司马朗双眼里的忧色怎么都散不去。 他虽然认为种辑的作为违背朝廷纲纪,理当严惩,以儆效尤——可不应该是他祖父来做! 种辑的作为是有违汉律,可用来赈济灾民,便是‘仁善之举’,名望空前,谁在这个时候动他,必遭天下士人讨伐,声誉大损! “呜哇呜哇……”小家伙抓住刘辩的袖子,伸着头,张着嘴,想要咬。 刘辩见状,笑着抱他起来,与司马儁、司马朗祖孙道:“司马卿家,咱们这位大殿下可能是饿了,朕先带他回宫。如果有人对朕任命卿家或者对卿家的年龄说三道四,可直接到德阳殿面呈,朕为卿家做主。” 司马儁面露感激,抬手道:“臣谢陛下!” 刘辩点点头,抱着刘绍出了招贤馆。 待刘辩走远,司马朗顿时忍不住了,张开嘴想问,却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站在司马儁身后,双眼焦急,不敢发一言。 司马儁静默片刻,伸手拿起茶杯,道:“想问就问。” 司马朗心头骤松,急声道:“祖父,陛下刚才在外面的意思,明显是要大用那种辑,为什么现在又同意要严惩?” 在司马朗看来,刘辩之前与他说的话,是认为种辑‘虽奸又能’,更在乎种辑的‘能’,不在意忠奸。 司马儁原本也是这样判断的,是以在刘辩露出一丝起复他的意思后,便坚持再三要对种辑‘严惩’,以此与刘辩冲突,而婉转拒绝征召。 “那只能说,我比种辑更有用。”司马儁喝了口茶,淡淡道。 司马朗听懂了,神情挣扎,欲言又止。 司马儁没有多说,坐在椅子上,苍老矍铄的脸上,有着丝丝凝色。 去年,杨彪便曾直接当众询问他是否要入仕,被他婉拒。 留在京中没走,自是为他的儿孙寻找入仕机会,万万没想到,他一心为儿孙谋划,宫里却盯上了他!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六章 杀意 司马朗跟在司马儁身后,出了招贤馆,慢慢回府。 司马朗忧心忡忡,满腹的话,一个字说不出口。 司马儁拄着拐,踱着步,虽然脸色苍老,体力却不见老迈,两眉微翘,双眸炯炯,凌厉暗藏。 今天的事情,大出乎他所料! 自从看到刘辩的第一眼,他就认出来了,拖延了些时间,心里想着种种可能。 怎么都没想到,这位皇帝陛下,居然要他这个年近八十的老翁出仕! ‘河南尹……’ 之前没有仔细关注这个案子,司马儁不自觉的正色了一分,道:“回去之后,给你父亲去信,要他谨小慎微,不可大意。你待会儿就去洛阳县,与洛阳令见面,探一探这件事的内情。” 司马朗憋了半天,闻言连忙道:“祖父,陛下亲自来征召祖父,想必是有其他目的吧?” 司马儁拄着拐,不紧不慢的走着,面无表情的道:“这几天,闭府谢客,颍川来人,一律不见。” 司马朗很想再问,见他祖父无意指点他,只能提着一心的紧张,应着道:“是,孙儿记下了。” 另一边,刘辩抱着刘绍,来到了何咸的府邸。 相比于他父亲,何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站在刘辩身前,畏畏缩缩,虚汗直流。 在何咸前面一点,是何苗,以往嚣张跋扈的车骑将军,现在大气不敢喘。 刘辩盘坐着,将小家伙抱在双腿之间,冷眼盯着何咸,道:“怎么?有官不做?你想干什么?回去杀猪还是种地?” 老何家的出身在士人看来是很不光彩,当初何进哪怕已经是位极人臣的大将军,仍旧被人嗤笑为‘屠户’。 自从那日被刘辩训斥之后,何咸在曹操出征青州后不久,便辞了官,一直躲在府里不出。 何苗见刘辩开口便是训斥,脸角似有些僵硬,笑着道:“陛下,那个也不能怪他,他……” “朕没说你?” 刘辩转向何苗,冷声道:“你是觉得你那些把戏瞒得过朕?想去冀州,又想去户曹,还想去尚书台?宫里你要不要去?” 何苗吓的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噗通一声跪地,道:“臣糊涂,求求陛下恕罪……” 别人说进宫,何苗完全不当回事,作为何太后的亲哥哥,他进宫跟回家没什么两样。 谁人都可以说,唯独眼前的人不一样! 何进,就是进宫之后,再没出来! 刘辩看着跪地的何苗,又瞥了眼何咸,哼了一声,道:“何咸,你既然辞官了,那就不要做官了,在府里老实待着。何苗,你立即回宛县,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半步,否则斩!” 何苗,何咸两人跪在地上,心胆俱颤。 眼前的人,是他的侄子,是他的表兄弟,但更多的,是至高无上,一言九鼎的皇帝! 刘辩见他们不说话,又见尹氏抱着何晏出现在门口,看了眼怀里的刘绍,淡淡道:“何晏可以入宫。” “是是是。”何咸头磕在地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地上的一大片。 刘辩懒得多说,抱起刘绍,起身离开。 门口的尹氏抱着何晏行礼,神情十分紧张。 她怀里的何晏,比刘绍大了一岁多,睁大双眼,一直盯着刘绍。 在刘辩出了何咸府邸的时候,关于司马家祖孙三人的任命,已经在吏曹走流程。 荀攸看着桌上的三份任命文书,只觉头疼不已。 这司马儁,也是颍川人! 幸好王允不在洛阳,否则不知道又要出多少麻烦来! 荀攸想了再三,还是拿起笔署名,而后拿起印章。 不等他盖下,值房小吏进来,道:“尚书,尚书台那边来人催问,洛阳令的辞呈,是否同意?如果不同意,要尽早撤回。” 荀攸眉头一皱,想到陈宫,又看着身前司马儁任为刑曹尚书的文书,心里顿时有所明悟,道:“驳回。传话洛阳令,来吏曹见我。” “是。”小吏应道。 “不,” 荀攸双眸微动,道:“等司马朗上任后,让他们一起来。” “是。”小吏道。 荀攸摆了摆手,拿起印章,在司马儁,司马防,司马朗的三道任命公文上依次盖印。 盖好后,他放到抽屉,没有立即下发。 荀攸拿起手边的公文,沉色的看着上面的一个个名字。 这些,是青州各级官吏的补缺名单,绝大部分出自太学、鸿都门学,由朝廷征召、委派的,不足十分之一。 荀攸倒不是因为举荐太少而沉色,是这些名单上的人,一个个寂寂无名,他几乎全部没什么了解。 之前两次,他还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面孔,这到了第三次,居然要仔细找半天,才能看到一个知晓一些的。 “是不是要通传各州郡举荐人入太学?” 荀攸目光凝肃的自语。他看着名单,有种一茬不如一茬的感觉。 朝廷现在不止需要各种人才,底层的大小官吏也是急缺。 太学与鸿都门学已经不能满足朝廷的需要了。 …… 刘辩回到宫里,本以为刘绍这小家伙会困倦睡觉,却发现他在软榻上,大眼睛清亮,小手时不时摆动,抓着身边的玩具,时不时呜哇一声。 刘辩洗了澡出来,见他这么精神,笑着抱起来,道:“这么精神,来陪父皇批阅奏本八。” 小家伙好像很喜欢抓东西,到了刘辩怀里就抓着衣襟研究。 刘辩坐到椅子上,将他放在腿上,开始批阅奏本。 打开最上面一道,只是看了眼,刘辩就神情一动,目光认真。 这是山阳太守王朗的奏本,他详细的记录了山阳郡秋粮的情况,弹劾了所辖的三个县的县令,指责他们贪渎秋粮,欺瞒朝廷。 “总数一万二,变成了五千?” 刘辩心中怒气陡升,双眼冷芒如电。 他知道现在官员的贪污风气,贪渎是在所难免,可这一刀下去少了一半多,他决不能接受! “刘岱,王朗,荀彧,戏志才……” 刘辩想着在山阳郡的这些人,抬头看向潘隐,道:“传旨给荀彧,命他彻查清楚,在十天内回京!” “是。”潘隐轻声应道。 他跟随刘辩日久,已经能从刘辩说话的语气中判断出刘辩的真实心情。 潘隐听出了杀意! …… 九月底,也就是刘辩所说的十天的第九天。 并州、兖州离司隶没多远,杨彪,王允,荀彧等相继回京。 御史台内。 王允与伏完对坐,谈笑风生的闲聊。 伏完喝了口茶,笑容满面的道:“王公这一趟,可是给我带回来了不少麻烦。” 王允向来严苛,眼里容不得沙,在并州这一圈,发现了诸多问题,逐一记录,现在都给了伏完。 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涉及大小官吏高达两百余人! 别说御史台不能一口气查办这么多人,即便人手充足,强行推动,并州上下也得强力反弹。 同时查办二百多人,并州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王允并不在意,漠然的脸上带着丝丝微笑,道:“中丞,虽说‘裁减冗官’要明年开始,但提前也不是不行,你我合力,交替而行,年底之前应该能够结案。” 伏完脸上都是笑容,心里却是不断咯噔咯噔。 两百多人,不说并州那边不同意,怕是吏曹也不会答应。 他们只是查办,善后的可是吏曹! 王允见他不说话,注视着他,道:“中丞,有所顾虑?” 伏完连忙摇头,道:“王公误会了。派出监察御史,临机则断,并非难事。只是,王公所说,还涉及诸多刑案,不是简单罢除可以了结,还得刑曹、吏曹通力而行。” 王允眉头顿皱,脸上那一丝笑容没了。 并州是‘新政’的开始,各种补缺也是以荀攸、钟繇等人举荐为多,颍川党高达一半以上! 现在,颍川大族出身的司马儁为刑曹尚书,荀攸又是吏曹尚书,指望他们通力合作,查办并州的颍川党羽——简直荒谬! 求月票~~ ps:明天去医院检查,更新放到晚上哈~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七章 狗急跳墙 在王允与伏完拉扯的时候,河南尹种辑,洛阳令陈宫,洛阳丞司马朗三人也到了吏曹。 荀攸没跟他们客套,三人是站在他身前,而不是坐着。 荀攸神情冷色,语气平淡,道:“河南尹有本事,闹出这么大动静,三位现在是名声赫赫,你们看,我这个位置怎么样?你们上来坐?” “下官知罪。”种辑,陈宫,司马朗立即抬手道。 荀攸是公认的好脾气,对人向来是温和有礼,没有一句重话。这样的阴阳怪气,显然表露了他的愤怒。 ‘河南尹挪用秋粮赈灾’一事,朝野瞩目,巨大的压力,直接给到了吏曹尚书荀攸头上。 荀攸端坐笔直,目光冷峻,看着三人,道:“这阵子,我去御史台的次数,比我入仕以来都多。丞相,王公刚刚回来,将我叫到尚书台,我前前后后站了两个多时辰。我为你们解释的是口干舌燥,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我自己都找不到什么词了。三位同僚,伱们是否该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 种辑人高马大,一身的勇武之气,神情不动,抬手沉声道:“下官给尚书添麻烦了。这件事,下官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尚书!” 荀攸盯着他,冷哼一声,道:“你来承担?你怎么承担?你要我怎么处置你?要尚书台,御史台,要朝廷,要陛下怎么处置你?处置了你,令陛下威严受损,引来无数非议吗?” 种辑脸角鼓动,抬着手,道:“下官挪用秋粮,本是大罪,已上书认罪,自请革职!” “革职?” 荀攸怒火有些压不住了,道:“是本官来革,还是尚书台?你屁股一拍走了,我们怎么向陛下交代?陛下怎么向灾民、向整个大汉臣民解释?” 种辑绷直脸,张嘴再三,没说出话来。 司马朗站在一旁,见着荀攸连珠炮般的训斥,低着头,默默不言。 陈宫倒是有心为种辑辩解几句,但着实找不到理由。 现在,种辑虽然违律,却赢得了名望,令朝廷左右为难。 荀攸发泄了一通,怒气仍旧难以遏制,道:“说话!” 种辑沉着脸,道:“下官无话可说,甘愿认罪!” “你!” 荀攸的火气又蹭蹭往上冒,满脸阴沉,恨不得现在就将这种辑送入大牢! 他瞥了眼司马朗,道:“你,都带着他去见司马尚书,钟廷尉也在那等着了!” 司马朗心里一惊,连忙抬手道:“下官遵命。” 种辑冲着荀攸一抬手,与司马朗并肩离开。 刑曹与廷尉府都不在五曹一起,还得走一段路。 陈宫被留了下来,神情不动,躬身在荀攸身前。 荀攸打量着他,道:“我观你以往行事倒是颇有章法,机智敏达,洛阳县的政务处置的颇为妥善,这一次,怎么就如此愚钝?” 陈宫一怔,看着荀攸,慢慢抬起手道:“荀尚书的意思?” “到现在还这般懵懂,枉费陛下那么看中了你,钦点你为洛阳令,” 荀攸见这陈宫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冷笑道:“这件事从头到尾,你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陈宫瞬间如坠冰窟,一直以来的种种疑点,在这一刻好像突然打开了,双眼怒睁,道:“他,种辑赈灾是假,贪渎是真?” 荀攸张嘴就想破口大骂,值房小吏进来,道:“尚书,韩都尉来了。” 荀攸又是冷哼一声,道:“他还有脸来?” 韩斌随后进来,恰好听到,一脸无奈,道:“这几个月,我从司隶去并州,又从并州跑回司隶,还没口水又去兖州、青州,马不停蹄赶回来就遇到了这种事,三辅之地也有乱子,我匆匆忙忙赶过去,今天才回来,我说,荀尚书,你要我怎么办?” 荀攸听着他倒苦水,道:“不管怎么说,你是司隶的治粟都尉,这件事,你有责任。” 韩斌风尘仆仆,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汗味,看了眼陈宫,与荀攸道:“先别说我的责任了,说说这件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秋粮接近尾声,各路大人物都已回京,河南尹这件事,将要落案。 荀攸一肚子话没处发,道:“你问我,是我能决定的吗?” 韩斌看出来了,荀攸这是压着火气,虽然是老友,也不愿多刺激他,稍作沉吟,道:“秋粮上来的,不预计少了很多。” 听到了正事,荀攸深吸一口气,道:“有多少?” 韩斌瞥了眼陈宫,道:“不到十万石。” 少了三分之一? 荀攸神色一变,急急站起来,道:“去户曹。” 韩斌没动,道:“陈县令怎么办?” 陈宫连忙抬手,心里也是忐忑。 他已经清晰的预感到,这件事的发展超过了他的预料,或许会有雷霆降下! 荀攸看着陈宫,欲言又止,旋即道:“你去找个地方待着,随时候命。” “下官领命。”陈宫道,心里却是长叹,退出了荀攸的值房。 荀攸没空管他了,与韩斌一同去荀彧的值房。 韩斌作为司隶的治粟都尉,收取的是实实在在的秋粮,荀彧还不清楚只有十万石。 在另一边,司马朗领着种辑,到了刑曹。 刑曹司马儁的值房,钟繇陪坐在一旁。 同为颍川世家,司马家还是颇有威望的,虽然司马儁没做过什么大官,但活了近八十岁,现在朝廷的一众官员,全是晚辈,甚至做孙子都够了。 钟繇四十出头,对于名声向来极好的司马儁,面色恭敬,道:“司马公,那种辑来了,不知,该如何断了此案?” 司马儁跪坐着,双眉翘起,苍老脸上有着凌厉之色,道:“当断则断,种辑挪用秋粮,按律当斩!” 钟繇一惊,道:“司马公,真的要斩?” 种辑是河南尹,要斩他,必须有切实大罪。‘挪用秋粮’这个罪名,还不足以判‘斩立决’。 毕竟,种辑是打了‘赈济灾民’旗号,一旦这么判了,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影响。 “乱世用重典,” 司马儁没有一点迟疑,道:“汉律当严,对于贪官污吏,决不能留有一丝一毫的余地!” 钟繇惯常肃色的脸角,越发严肃了。 司马儁是宫里亲自到了招贤馆征召的,这应该是宫里的意思吧? “是陛下的意思?”钟繇还是不放心,追问了一句。换做以往,他绝对不会多这一嘴。 司马儁看着他,道:“不是。” 他说的是实话,从司马朗转述来看,司马儁判断刘辩是要重用种辑的,因为刘辩的话里,没有忠奸之分,更多是‘务实’。 但他为了婉拒刘辩征召他,在刘辩面前,坚定不移的要严惩种辑,而今复起了,自然不能食言。 钟繇闻言一怔,不是宫里的意思? 既然不是宫里的意思,那便有转圜的余地,钟繇沉吟着,道:“司马公,还当慎重。” 司马儁面不改色,道:“证据确凿,我意即刻拿下,送入天牢严审,尽速公告,以遏非议!” 钟繇倒是没想到这位司马公这般强势,毫无商量的意思。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司马公,此举恐会引起各地官员的忧惧。” 钟繇的话,其实已经十分明白,大汉朝的官员,哪有不贪的,种辑又有‘赈济灾民’护身,一旦公然处置种辑,定然会引起海啸般的连锁反应,于朝廷的‘新政’极为不利。 “尚书,钟廷尉,河南尹种辑,洛阳丞司马朗求见。”这时,门房小吏突然来到门口,拘谨的道。 司马儁双眼锐利一分,道:“让他们进来。” 钟繇看着司马儁,心里莫名有着不好的预感。 不止是眼前的河南尹一事,还有就是以后的朝局! 这司马儁,或许将在朝廷中,占据一个十分特别又重要的位置! 种辑,司马朗一前一后进来,两人神情各不相同。 种辑脸角宽大,带着一丝悍色。司马朗则是谨慎小心,躬身低头。 “下官见过司马尚书,钟廷尉。”两人来到近前,抬手见礼。 司马儁将身前的一堆公文扔过去,沉声道:“种辑,你勒索河南尹众多世家钱财,又以这些钱财充作秋粮赈济灾民,上欺君王,下辱朝廷,你可知罪?” 司马儁话音一落,四个差役冲进来,围住了种辑。 种辑脸色骤变,看着地上的散乱的公文,继而面沉如水,双眼剧烈闪烁。 司马儁一摆手,道:“押入天牢,严加审讯!” “等等!” 种辑双眼怒睁,盯着司马儁、钟繇,道:“为什么只抓我一个人?不说大汉十二州,便是洛阳县,贪污受贿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司马儁双眼锐利一动,道:“你说!” “丞相杨彪!”种辑梗着脖子,大声道:“他儿子杨修,十日前,收了我一方宝砚,价值百万钱!” 钟繇心头一咯噔,神情冷沉,喝道:“种辑,你胆敢污蔑丞相,罪加三等!” 种辑道:“我已犯了死罪,又有何惧怕!” 钟繇强压心中不安,与司马儁道:“司马公,此人之言不可信。如果丞相真受了他的贿赂,完全可以要挟丞相救他,而不是现在供出。” 种辑嗤笑一声,道:“既然你们都发现了,丞相还救得了我吗?” 司马儁面无表情,道:“押入天牢,严加审讯!” “是。”四个差役,将司马儁牢牢锁住,拖了出去。 “哈哈哈……” 刚出门,种辑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奇大,久久不止。 钟繇见司马儁处置的这么干脆利落,又将丞相杨彪牵扯进来,心头如坠大石,起身抬手道:“司马公,我还有其他事情,先行告辞了。” 司马儁微微点头,目送钟繇离去。 等钟繇走了,司马朗连忙上前,道:“祖父,这,这将丞相也牵扯进来了?” 司马儁拿起边上的拐,道:“早点回去,我要进宫了。” 司马朗的慌张就写在脸上,见他祖父不肯多说,只得恭谨行礼,退走出去。 刚刚走出没多远,便听到了刑曹内的种种议论声。 “司马尚书好果断,这种辑说拿下便拿下了!” “我感觉是要出大事情了,不说别的,河南尹上上下下众口一词,牵扯的人,起码十多人!” “我倒是河南尹那数万灾民,听到消息,稍一有人鼓动,恐要出大变故!” …… 司马朗听了一耳朵,顿时为他祖父深深担忧,回头又看了眼他祖父的值房,急匆匆的走了。 他刚走出刑曹,便见到荀攸,荀彧,韩斌三人疾步而来,直奔廷尉府。 司马朗立即抬手见礼,那三人却没理会他,而不远处,钟繇已经在等着了。 与此同时,德阳殿内。 刘辩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韩斌刚刚送到不久的奏本。 这道奏本很长,罗列了各郡县的秋粮情况,从预估到折耗,再到实际入太仓,写的十分详细。 刘辩神情平静,目光如剑,盯着那‘十万石’的数字。 从最初的二十二万,后来的十五万,到最终现在的十万,足足少了一半有余! 潘隐悄步近来,观察着刘辩的神情,立在不远处,没敢上前。 “什么事情?”刘辩头也不抬,淡淡道。 潘隐心里一突,急急上前道:“回陛下,王公在御史台待了半个多时辰了,据说是在商议并州一些官吏的事。种辑去了刑曹,被刑曹司马尚书在钟廷尉见证下,直接拿下,送入天牢了。” 刘辩目光微微闪动,自语道:“这司马儁不顾及名望了吗?” 种辑虽然贪渎秋粮证据确凿,可在外人眼里,仍旧是‘挪用秋粮赈济灾民而不惜自身’的仁善、无畏之举! 这种举动,最是容易被士人所推崇。 潘隐等了一会儿,又道:“陛下,刑曹那边说,那种辑被押走前,说是,他曾给丞相府送过一价值百万的砚台。” 刘辩一怔,想着杨彪的脾性,转头看向潘隐,道:“收了?” 潘隐道:“据说,是送给杨修的。” 刘辩面露古怪,道:“杨修不是去曹操军中了吗?” 潘隐顿了下,小心谨慎的道:“具体的,通报的小吏没有细说,得审问才知内情。” 刘辩哼了一声,又看向手里的这道奏本,神色静谧,片刻后,轻声道:“轻重缓急,看来,是不能拖了。潘隐,传旨,尚书台,御史台,六曹,廷尉,九卿等入宫,嘉德殿议事。” 潘隐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了下,心神紧绷,低声道:“是,小人这就去。” 检查了一下,不太乐观,结石有点大,估计得外出做个小手术。 暂时不能熬夜,不能久坐,戒酒戒严…… 〒▽〒 思绪混乱,先更后修,今天有点少,明天补更。未来一段时间,更新放晚上~要修养一下,准备手术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谁都未曾预料的严厉处置 廷尉府。 荀攸,荀攸,钟繇,韩斌等人还没商议多久,便接到了宫里的旨意。 四人起身,一边入宫一边商议不断。 钟繇一脸肃色,道:“司马公行事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种辑已经被押送天牢了。” “河南尹上下众口一词,怕是没几个干净的了。”荀攸面露担忧的道。他原本的想法是缓步有序的处理,不能太过动乱。 司马儁这么一来,朝廷想温和也温和不了了。 韩斌却道:“这些还不算什么,秋粮原本是预计二十二万,现在只有十万,加上种辑一事,陛下对我们,恐会生疑。” 荀攸心头顿沉,身为臣子,最怕的,莫过于君王的疑心了。 荀彧老成的脸上倒是平静,道:“你们就不靠谱丞相的事情吗?” 钟繇摇头,道:“我派人查证过了,一个仆人收的,无甚紧要。” 荀彧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钟繇见着一怔,心里思索着,忽的面露惊色,道:“文弱,你不会是说,陛下有意罢相了吧?” 话音未落,韩斌,荀攸齐齐看过来,两人神色同样惊疑不定。 杨彪的‘无为’,早就令宫里不满了,加上与王允时不时的针锋相对,宫里劝和了三次之多! 若是宫里不再容忍杨彪,借机罢相,完全有可能! 荀彧神情如常,道:“年前不会。” 三人看着他,心里难以平静,飞速思考着罢相后的朝局。 杨彪四世三公,威望太重,当今无人可比。他一旦被罢,势必对天下士族造成莫测的影响,使得朝廷被某种程度的‘孤立’。 而后,是王允上位吗? 王允虽然勤勤恳恳,但论能力,威望,都不足以胜任,压不住局势! 朝野官员不会信服,各处叛逆更会笑话! “司马公。”在众人一片紧张不安时,荀彧忽然抬手,向着不远处走来的司马儁道。 司马儁白发苍苍,面容矍铄,纵然没有做过什么大官,现在居然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般的错觉。 司马儁看着这几人,点头。 “王公请。”钟繇摆手示意司马儁先行上马车。 同为颍川世家,这位司马公活的太久了,由不得他们不礼让。 司马儁微微一笑,道:“诸位同僚一道吧。” 几人见司马儁没有端架子,纷纷抬手,客套着,接二连三各自上了马车。 六曹等这边上了马车,九卿之首的太常蔡邕这会儿出了太常,看了眼毒辣的太阳,擦了擦汗,有些急躁的催促车夫道:“快走快走!” 车夫应着,走了几步,蔡邕在马车里还是催。 车夫疑惑的回头,道:“主人,这些又不关你的事,怎么这么着急?” 马车里,蔡邕擦着头上的汗,道:“伱不懂。那种辑的事,只是一个引子,今天肯定要出事情,你在宫外别走,多晚都不准奏。” 车夫听着一惊,低声道:“主人,要不要给宫里的娘娘带个信?” 蔡邕眉头皱了皱,迟疑着道:“暂时不用。” 车夫没有再说,驾着马车,又稳又快的驶向皇宫。 而此时的宫里,同样不平静。 尚书台,御史台两边走动的十分频繁。 王允刚出来,杨彪就进去了,不多久,伏完又来找王允,而后是刘协与杨彪,一同到了尚书台。 四人围坐小会议厅,不断的讨论着。 杨彪胖脸抖动着,道:“种辑一事,虽然有些麻烦,但只要朝廷快刀斩乱麻,十天半个月也就消弭了。” 王允不同意,漠然道:“河南尹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涉案,严查起来,十天半月都未必能结案。” 伏完思索着,道:“在此之前,还得先安置那数万灾民,不能让他们闹将起来,朝廷得有所准备。” 轮到刘协了,他刚要开口,一个小吏过来,抬手道:“丞相,大司马,卢公从德阳殿出来了。” 杨彪摆手,与在座的三人道:“等六曹他们到了,我们再行商议,必须稳妥处置这件事。” 王允漠然着脸,余光看向伏完,闪过一缕坚定之芒。 刘协终于能说话了,端正笔直,道:“诸公,可否探寻过陛下的意思?” 杨彪绷紧脸,故作沉吟的道:“之前,我与大长秋聊过几句,大长秋并未多言。” “时间差不多了,先进宫吧。”王允淡淡道。 杨彪心里瞬间警惕起来,道:“还是等六曹尚书来了,一同商议后再入宫吧。” 王允没说话了。 杨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子师,我们还须态度一致,免得事态扩大,无法收拾。” “自然。”王允淡淡道。 杨彪皱眉,怒气上涌。 伏完见着,连忙打岔,道:“丞相,王公,秋粮只有十万石,陛下定会震怒,还得有个说辞。” 杨彪强压怒气,脸角如铁,道:“说辞是次要,关键是国库空虚,现在处处用兵,没有钱粮,朝廷怎么节制那些州牧、刺史、将军。” 刘协闻言,神色凝重起来,道:“真的只有十万吗?” 杨彪看着他,张嘴欲说,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大汉朝虽然灾情严重,烽烟四起,但总体来说,每年税收个二十万万是不成问题的,但往年也不过五万万到八万万之间,少了一半以上。 这些,绝大部分是被层层盘剥的贪渎了。 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也只能心知肚明,不能戳破,否则徒是难看,没有半点用处。 “丞相,六曹尚书等到了。”这时,门外的小吏转过身来道。 杨彪身体坐直了一些,道:“让他们进来。” 荀攸领头,荀彧,钟繇,司马儁,蔡邕等人迤逦而来,小会议厅根本站不下,不等进来行礼,外面响起徐衍的声音,道:“陛下旨意,请诸位火速进宫。” 杨彪等人面面相窥,本来还想失陷商议一番,只得进宫了。 一众人又拥挤而出,杨彪故意慢了一点,与荀攸,荀彧笑呵呵的道:“二位尚书,这件事,不知是作何考虑?” 朝廷现在可以派系十分清晰了,杨彪即便是丞相,对二荀也是颇为客套,没有摆架子。 杨彪话音一出,身后二十多人,齐齐看了过来,不自觉的竖起耳朵。 朝野谁不知道,二荀等颍川世家,才是宫里看重的人。 荀攸明显感觉到了脑后有无数目光,微微一笑,道:“丞相,司马公已经处置了那种辑,同时,刑曹已经派人前往河南尹进行抓捕审讯,预期一个月内,尽数结案。” 杨彪笑容不减,背起手,挺着大肚子,道:“荀尚书,你不老实,这种辑还不是你挥手处置的。老夫说的是秋粮一事。” 荀攸看着杨彪,道:“丞相的意思是?” 杨彪见荀攸这个时候了还不肯多说,扫了眼身后的众人,顿了顿,道:“秋粮锐减超过一半,又有河南尹一事,陛下怕是对我等朝臣起疑。” 预计的是二十二万石,入库只有十万石,很明显是被贪污了。 但又怎么可能只会是地方上的大小官吏,而朝廷里清白如水? 荀攸立即想到了种辑说的那块砚台的事,微笑着道:“丞相不必多虑,刑曹已经查实,不过是丞相府一个仆从冒充贵公子,与公子、丞相皆是无关。” 杨彪瞬间也感觉到了身后无数目光注视,笑呵呵的胖脸有些僵。 他本意不是问这个,但荀攸会错意,提及这个,使得他原本想问的话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王允心里冷笑,看向荀彧,道:“真的只有十万石?” 他对‘颍川党’一直怀有很深的戒心,对于太仓的情况,王允一直在想办法查探,现在,他怀疑颍川党贪渎秋粮! 荀彧神情如常,道:“确实只有十万。” 王允审视他一眼,脸色越发漠然。 司马儁走在后面,拄着拐,听着前面几人的对话,再看着几人的背影,目中微微一动,他隐约看懂了一些朝局。 说着,一众人便来到了嘉德殿。 与寻常无异,但众人不自觉的收声,心神暗凝,排好队,依次进入嘉德殿,而后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 到了这里,没了之前的轻松,只有附近的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陛下驾到!” 侧门内,潘隐急匆匆而出,尖声喊道。 随后,穿着常服的刘辩,大步进来。 朝臣们连忙整理仪态,抬起手,待等留下坐下,齐齐拜下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坐下,俯看着这群朝臣,有了很多新面孔,气象有了些许的改变。 他微微一笑,道:“众卿免礼。” “谢陛下。”朝臣们放下手,坐了回去,目光整齐划一,全都在刘辩脸上。 刘辩从潘隐手里,接过一叠奏本,翻开第一本看了眼,抬头道:“洛阳令在吗?” “臣在。”末尾的陈宫,抬手道。 朝臣们全都一怔,回头看去,只见陈宫抬着手,低着头,坐在角落里。 之前,他们居然没有察觉到了! 刘辩眺望了一眼,道:“洛阳县秋粮入库五千三百石,占了秋税的二十分之一,司隶的五分之一,做的不错。” 陈宫本还以为要问罪,听着刘辩的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如同定身在那,一动不动。 杨彪,王允,荀攸等人神色暗暗一动,这样说起来,洛阳县的秋税,好像确实不错。 刘辩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放下奏本,淡淡道:“改河南尹为洛阳府,主官称洛阳府尹,品佚如六曹侍郎,治所洛阳,其他各地不得称尹。升陈宫为洛阳府尹,六部都尉系数归洛阳府。” 朝臣们听着刘辩开头说的是这个,分担没有放松,更加紧张了。 河南尹改什么,或者河南尹抬升品佚,都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是由此引出来的事情! “臣等领旨。”杨彪领头,抬手沉声应道。 刘辩那点微笑没了,又拿起下面一道奏本,看了眼,道:“这种辑好本事,手段玩的花哨,河南尹一半的秋粮入了他的口袋。” 众人没有接话,种辑一事,里面涉及了众多事情。 杨彪一脸铁色,抬手道:“启禀陛下,种辑是臣举荐,臣识人不明,以有此祸,请陛下治罪。” 刘辩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要说识人不明,朕也有一份。说说这个案子。” 杨彪似要说什么,还是慢慢坐了回去。 司马儁抬起手,声音颇为洪亮,道:“启奏陛下,种辑一案,事事清楚,证据确凿,臣请严惩!” 在这里,敢说比较干净的,也就司马儁了,他复起才不过十多天。 钟繇余光扫了他一眼,稍稍沉吟,抬手道:“陛下,臣请以御史台,刑曹,廷尉府,三法司公审此案。” 刘辩神色不动,道:“朕的意思,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案子?河南尹,在朝廷的眼皮底下,几步路的距离,五千石粮食,搬运都要个把时辰,怎么就所有人都看不见,不翼而飞了?” 司马儁抬起手,请罪道:“陛下,刑曹失察,请陛下治罪!” 刘辩没理他,脸色微冷,道:“新政推行将近一年,河南尹是率先改制,各级官吏补充的最为完整,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揭发?上上下下数十人,全数与种辑沆瀣一气,贪渎秋粮?我大汉的官员,就没有一个还有操守与良心的吗?” 朝臣们纷纷躬身,沉着脸,无话可说。 河南尹一事,看似很荒唐,其实在现在,整个大汉,都是最为常见的,一点都不稀奇。 只不过,没人敢告诉宫里‘圣洁’的陛下罢了。 末尾的陈宫犹豫着,倒是很想辩解一句:很多人是被蒙蔽的。 但他没敢说。 一来,他不够资格说话,二来,即便被蒙蔽,他确实充当了帮凶的角色。 刘辩见着他们不说话,神情越冷,将身前的十几道奏本,全数扔了下去,大声道:“上党郡秋粮只有三千,雁门两千,陈留三千五,偌大的山阳郡,只有一千二百石!什么拖欠官员俸禄,剿匪钱粮、士绅的借款,还有什么为老娘治病,赡养孤老,路上被劫的,淋雨泡水的,失火焚烧的,甚至于虫蚁啃食都出来了!” 朝臣们看着一地散落的奏本,齐齐伏地。 刘辩说着更加生气,怒气填胸,咬着牙道:“那是朝廷的秋粮!不请旨,不请命,随随便便就处置了!?一个招呼都不打,这大汉朝,是他们家的吗?” “臣等知罪!”伏地的朝臣们,心惊胆战的齐声道。 刘辩微微低头,强压怒气,道:“不用告诉朕你们知罪,说点有用的!都起来,丞相,你来说!” 一众臣慢慢站起来,这次没人再敢直视刘辩,余光偷瞄一眼,连忙缩回去。 杨彪胖脸如铁,抬起手,满面肃容,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大小官吏贪渎成风,必须遏制,臣请严查!” 刘辩冷眼看着他,道:“怎么严查?” 杨彪道:“臣请以从尚书台开始,严查所有人,凡事涉及贪腐,一律严惩不贷,不论任何人,臣愿带头,接受御史台,刑曹的核查!”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盯了他一会儿,转向王允,道:“王卿家?” 王允连忙抬手,沉声道:“陛下,臣请即日推行‘裁减冗官’,以荡浊扬清,去除污官浊吏,澄清吏治!” 刘辩不置可否,目光环顾一众人,落在了刘协身上,道:“皇弟,你怎么看?” 刘协一直想做个透明人,不参与朝政,见刘辩问起,连忙道:“回陛下,臣以为,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或有涉案,臣请交叉巡视,以防微杜渐!” 刘辩轻轻点头,道:“皇弟说的有理。” 旋即,他看向荀彧,道:“荀彧,山阳郡到底是怎么回事?” 荀攸,钟繇等人心里一惊,陛下可从未在这种称呼称呼‘全名’,但凡有,那就意味着愤怒! 荀彧面不改色,抬起手,道:“回陛下,山阳郡太守王朗欲查秋粮明细,有诸多县令联合当地世家阻挠,监察御史戏志才查到证据,但被湮灭,兖州牧刘岱正在审理。” 刘辩冷哼一声,道:“指望他们查清楚,不会又向种辑一样,上下沆瀣一气,拿出一个大道理来压朕吧?” 荀彧抬着手,低头躬身。 刘辩又转向荀攸,道:“荀卿家,河南尹一案的大小官吏,全数是由吏曹补缺,你不给朕一个解释吗?” 荀攸抬手,道:“臣失察,请陛下治罪!” 刘辩的目光又看向蔡邕,道:“蔡卿家,这些人都是太学、鸿都门学联考录进,他们的文章写的真好吗?品行之前就没有半点疑虑吗?” 蔡邕直接伏地,道:“臣知罪!” “知罪?” 刘辩神情不善,语气更冷,道:“你们除了知罪?还知道什么?四州的钱粮,预计二十二万,后来十五万,到了入库,只有十万?你们光知罪就够了吗?” 朝臣们伏在地上,神情各异,不少人头上冷汗涔涔,心惊胆战,大气不敢喘。 刘辩看着一个个后脑勺,怒气半点未消,反而更加上涌,直接冷声道:“那种辑,斩立决,传首四州!河南尹上下,全数罢除,永不叙用!” 潘隐出列一步,躬身默记。 刘辩盯着荀彧,荀攸,钟繇等人,双眼半眯,闪动着异色,忽然道:“丞相言之有理,俸禄加一千,总理政务。准王卿家奏,尽速启动‘裁减冗官’,刑曹由你直接指派。” “臣等领旨!”杨彪,王允起身,抬手道。 杨彪心头长松一口气,因为刘辩没有追究那‘砚台’的事。 王允暗自欣喜,双眼中厉芒一闪。他不止可以继续‘裁减冗官’,刑曹又到了他手里! 刘辩压着火气,心里转悠着,看向刘协,道:“御史台,皇弟,你亲自挂帅,各郡派遣监察御史,交叉巡视,但有不法,一律严惩不贷,凡是求情游说,同罪论处!” 刘协小脸瞬间绷紧,犹豫了下才道:“臣弟领旨!” 这还是他第一次有了具体的事务! 安排好这些,刘辩在大殿众人身上搜寻,心里原定的计划慢慢被推翻,神情晦涩一动,沉声道:“廷尉府,各州准备三路巡视判官,审断各州县疑难杂案,对于肆意判断的大小官吏,一律罢除,严肃追究!” 钟繇满面肃色,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旋即就看着荀攸,荀攸,眼神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 有些悄悄注意到了,不禁看向两人,心里莫名一惊。 丞相杨彪‘无为’,左仆射王允‘刚愎自用’,在他们一系列争斗下,具体的政务,其实落到了六曹手里。 而六曹,是以‘二荀’的吏曹、户曹为核心。 荀攸作为最早投靠刘辩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他不用多久,即将步入尚书台,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但是,看着陛下的表情,貌似不像! “蔡邕,” 突然间,刘辩看向了便宜老丈人,道:“你身为太常,主理太学、鸿都门学,而今发生这么多弊案,你有何话说?” 蔡邕下意识的动了下喉咙,急忙道:“臣知罪!” “又一个知罪!” 刘辩对着老丈人没有丝毫客气,直接道:“罚俸一年,降三等留用。” 蔡邕头埋在双臂之间,双眼看着地面,脸色变了又变,声音有些发颤的道:“臣领旨,谢恩。” 原本,他也畅想着成为下一个何进,开辟大将军府,一展抱负。 却不曾想,迎来了这样一个晴天霹雳! 其他人朝臣更加心惊了,这可是蔡邕啊,生下皇长子的蔡文姬的亲生父亲,当今国丈! 一些人已经慌乱的无所适从,手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哪怕已经躲过一劫的杨彪,此刻头上冷汗涔涔,却不敢擦,脖子上不知不觉湿了一片。 刘辩拿了蔡邕开刀,坐直一点,淡淡道:“荀彧,你身为户曹尚书,这秋粮少了一半,你可有解释?” 荀彧仍旧从容,神色不变,抬着手,道:“陛下,臣请以太仓统管各地州、郡、县库,以治粟都尉直接运抵,其他人不得插手。” 刘辩不由哼笑一声,道:“这就是你的办法?朕拿十万石,岂不是就这样没了?都说你老成持重,能力超群,朕看你是糊涂!罚俸一年,降三等留用!” “臣领旨,谢恩!”荀彧抬手拜下,语气平静如常。 钟繇,韩斌等人余光瞥着,心中压抑,呼吸都变得困难。 “荀攸,” 刘辩看向荀攸,道:“自改制以来,所有大小官吏,皆出自你吏曹,为了几个官位,你也曾与王公争的面红耳赤,而今又如何?河南尹不说,并州上上下下,两百多人涉及贪渎,你当的好官!” 荀攸已经有预料了,双手僵硬,缓缓伏地,道:“臣,知罪!” “朕降你三等,” 刘辩已经厌烦这个‘知罪’了,冷声道:“并州的事,你亲自去料理,料理不清楚,你递辞呈上来,不用回京了!” “臣领旨、谢恩!”荀攸跪伏在地上,没有荀彧的平静,语气中都是慌乱。 朝臣们眼见着最为得宠,前途最为光明的几人全数落罪,一个个心慌意乱,心惊胆战。 刘辩又看了眼蔡邕,荀彧,荀攸三人,目光冷峻,沉声喝道:“尚书台,御史台,即日起,给朕动起来,再有人敷衍塞责,懒政怠政,朕绝不容情!” “臣等领旨!”朝臣们齐齐应道。相比于之前的清朗,这一次,语气中的颤音清晰可见。 刘辩神情平静,静静审视着这群人,想了又想,原本计划的对钟繇,韩斌等人的处置暂且放下了。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遗漏,刘辩起身,淡淡道:“退朝!” 朝臣们心有余悸,见刘辩这么走了,又颇有些意犹未尽,却又害怕继续追究下去,纷纷抬手道:“臣等恭送陛下。” 刘辩大步出了侧门,没走几步,突然又想起来,与潘隐道:“你传旨,河南尹一案,由刑曹与洛阳府共查,各处的灾民要好生按照。通知大司马府,必要的话,要有所应对。” “是。”潘隐低着头应着,余光悄悄观察着刘辩的侧脸。 不止是朝臣们恐惧,潘隐也不安。 刘辩面无表情的,慢慢走着,想着刚才的一系列处置,道:“潘隐,你说,朝臣们会是什么反应?” 潘隐强压着不安,急急组织着措辞,道:“陛下,想必,朝臣们会体悟上心,用心用事,不敢懈怠。” 刘辩哼笑了一声,道:“朝臣们要是你这么愚笨,朕就用不着费这么多心思了。” 潘隐一怔,费心思? 他仔仔细细又想了一遍,杀了种辑,处置了蔡邕,荀彧,荀攸等人,这里面,有其他的目的吗? 潘隐左思右想,还是想不明白,陪着笑脸,跟在刘辩身后侧道:“小人愚笨。” 刘辩余光瞥了他一眼,道:“你盯着他们,有什么动静,立即报朕。” “小人明白。”潘隐连忙道。 皇城府是皇甫坚长为校尉,可暗中控制的,是潘隐这个大长秋。 先更后修。 七千字大章,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嘉德殿,朝臣们陆续出了大门,走下台阶。 不同以往。 在以前,再大的事情,出了嘉德殿,朝臣们还是会分门别类的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不休。 现在,虽然仍旧界限分明,却没人说话。 很多人无声的望着荀攸,荀彧,蔡邕等人的背影,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心有戚戚。 除了这三人外,司马儁的背影,也有人许多眼神注视,闪闪烁烁。 这位是‘新晋’之人,据传是宫里亲自征召的。 虽然这位不是什么四世三公,没有非常高的声望,但这位活的久啊,声望也不差,作为颍川世家大族,朝廷里都是晚辈,谁见了不得客气几句? 一些人心里开始浮想联翩。 “六曹尚书,尚书台议事。” 突然间,走在最前面的杨彪,沉声道。 六曹尚书抬手,无声的应着。 其他人下意识的停止脚步,目送杨彪,王允,二荀,司马儁等人转向尚书台。 二荀被公然训斥,降级三等,这种处置,还是宫里继位以来的第一次,大部分人到现在还没缓过神。 蔡邕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觉头脑发胀,腿脚飘忽,很想跟着去,又不好硬挤进去。片刻后,只能满心压抑难受,步履蹒跚的随着人群出宫。 尚书台内,杨彪,王允,二荀等人坐定,一个个面沉如水,静的落针可闻。 宫里陛下的震怒他们是有预料的,只是震怒到这种程度,他们始料未及! 杨彪在种辑一事上,其实是难说干净的,即便逃过一劫,仍旧心头难宁。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僵硬的脸角,道:“旨意,你们都听到了,现在说说怎么办吧?” 在这些事情上,王允相对来说是最为干净的一个,在嘉德殿上,还得到了刘辩的口头嘉奖,他漠然扫过二荀等人,道:“我会在半个月后,发文‘裁减冗官’,先从司隶开始。” 杨彪看着他,脸角抖动两下。 王允这一开始,整个司隶得乱。那么多官帽子,帽子底下的人以及背后的家族、亲朋师友等复杂的关系网,将会迅速动起来,压力会集中在朝廷、在尚书台。 但这件事刘辩亲口准的,杨彪也拿王允没什么办法,看向荀攸,道:“吏曹有什么计划?” 荀攸极力保持平静,脸上还是凝色,道:“吏曹计划与御史台一道,对‘新政’以来的任命的所有大小官吏进行核查……每三年一次。” 杨彪看着他,头上渗出冷汗来。 这么做,也得是大风波! 杨彪只觉心头沉甸甸的,呼吸都有些困难,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转向荀彧,道:“户曹呢?” “暂且没有计划。”荀彧道。 杨彪提心吊胆的等着户曹拿出什么大计划,闻言一怔,再看着荀彧毫无表情的脸庞,道:“没有?” 王允,荀攸,司马儁等人也看过来,面露疑色。 嘉德殿里,陛下那么震怒,最大原因就是秋粮,责任最大的便是户曹,现在荀彧说没有计划? 对于这些目光,荀彧恍若未觉,道:“兹事体大,下官打算回到户曹,召集同僚,从长计议,以策周全。” 杨彪眨了眨眼,似乎觉得有道理,心里转悠着,不自觉坐直,沉色道:“老夫的意思,事关重大,须仔细筹谋,以尚书台为主,全力推动,而不是哪一个人一曹单打独斗。” 荀攸连忙道:“丞相说的是。” 事情太大了,荀攸自觉以户曹的能力,远远做不到。 司马儁坐在那,不动声色瞥了眼王允。 王允漠然不动,仿佛没听到。 杨彪也不在意王允,盯着几人,又低头故作沉吟的道:“老夫意从兖州山阳郡开始清查秋粮流失一事,户曹,吏曹怎么看?” 荀攸立即就明白了,看向荀彧。 荀彧顿了顿,道:“可。” 杨彪瞬间放下心,脸上多了丝笑容,道:“老夫这便写信给王太守,要他尽早理清,上奏朝廷。” 荀攸,荀攸没说话。 山阳太守王朗,是丞相府的西席,也是杨彪亲自举荐,是公认的杨彪唯一的‘朋党’。 见没人说话,杨彪胖脸陡然威严起来,沉声道:“三日后,尚书台议事,六曹要拿出详细章程,共议决断。秋粮乃是社稷柱石,绝不容任何侵蚀!吏治,乃是将社稷之本,胆敢贪污受贿,朝廷绝不相容,没有半点妥协余地!” “下官领命!” 荀攸荀攸,司马儁,哪怕是王允此刻都抬起手来。 “还有,老夫要提醒户曹,秋粮事情已发,盐税不能再出事情!”杨彪瞪大眼睛,盯着荀彧道。 荀彧面色微动,抬手道:“下官知晓。” 杨彪点点头,道:“三日后,任何人不得告假,各曹侍郎也要到场。” “下官领命!”一众人再次道。 …… 半个时辰后,一众人出了尚书台。 司马儁拄着拐,刚一只脚迈出,身后突然响起王允的声音:“司马尚书留步,我有事与你商议。” 司马儁脚步顿了下,转过身,又走了回去。 在嘉德殿时,刘辩亲口,将刑曹交给王允单独指派。 荀攸转头看着司马儁的背影,眉头暗皱。 此刻他满腹心事,难以平静,无暇多顾,与荀彧等人匆匆出了宫,返回六曹。 荀攸与荀彧一前一后来到六曹官衙,荀彧刚要回弧长,荀攸一把拉住,低声道:“叔父,我有事与你说。” 荀彧嗯了一声,带着荀攸进了户曹。 户曹里一众人见着二人,本想说话,犹豫着又退了回去。 荀彧,荀攸进了值房,立刻关上门,二人对坐。 荀攸没了外面的从容,神情慌乱写在脸上,看着荀彧道:“叔父,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自从被刘辩擢升以来,荀攸从来没有今天这么慌乱过。 ‘降级三等’,对他这种风头正盛,前途远大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致命打击。 荀彧倒了杯茶,老成的脸角不动,只是眉头皱了下,道:“陛下应该是对朝廷无力,感到生气了。” 荀攸想着朝局,虽然觉得荀彧说的有理,还是盯着荀彧道:“叔父,我觉得不完全对。陛下行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必然有另外的图谋。你说……” 说到这里,荀攸忽然停下来,神情有些纠结难言。 荀彧放下茶杯,道:“镇定些。” 荀攸看着荀彧毫无波动的神情,绷着脸深吸了一口气,道:“叔父,你说,陛下到底是什么目的?” 将他,荀彧,还有一个蔡邕公然处置,降级三等,肯定不止是秋粮、吏治一事! 荀彧手里的茶杯轻轻转动,道:“你忽略了一件事,司马儁。” 荀攸皱眉,道:“你是说,陛下在十天之前就在布局了?” 荀彧点头,道:“陛下怕是有些不耐烦了。” 荀攸本就疑虑重重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道:“朝廷政务繁重,事多繁杂,岂能急躁?陛下就不担心过犹不及吗?” 荀彧又喝了口茶,道:“不及在何处?” 荀攸怔怔的看着荀彧,想说什么又好像突然忘记了。 他想着朝局的种种,忽然若有所悟,连忙道:“叔父的意思,陛下,有信心掌握局势?” 说完这一句,荀攸等不得荀彧的回答,道:“南方叛乱如火,黑山军还在围困巨鹿,一片大乱。朝廷无钱无粮,国库困顿,陛下的信心来自何处?” 荀彧摇头,道:“我也不知。但我能感觉到,陛下没了以往的小心谨慎,更倾向于大刀阔斧,用重典。” 荀攸眉头拧成川字,左思右想,道:“那,你说陛下到底要做什么?” “全力推动新政落到实处。”荀彧道。 荀攸盯着荀彧,道:“叔父知道我说是什么。” 荀彧稍稍思索,道:“降级我们,无非是警告,迫使朝廷团结,专心于新政。” 荀攸焦躁的拿起茶杯喝了口,道:“你说,陛下是否有意撤换我们?” 荀彧忽然笑了笑,道:“你是关心则乱了,冷静些。” 荀攸与荀彧对视,莫名的就平静了下来,紧张的脸色慢慢松缓,道:“叔父,是我失态了。” 荀彧拎起茶壶,给他叙了杯茶,道:“我虽然不明白陛下要做什么,但你我身为尚书,全心用事即可,其他之余,不必太过在乎。” 荀攸暗自佩服荀彧的养气功夫,沉着一口气,抬手道:“叔父说的是,受教。” 虽然荀攸比荀彧长十几岁,但荀彧确实占了辈分,没有回礼,道:“你打算好怎么做了?” 荀攸稍稍冷静下来,道:“匆匆想了一些,先是打算与太常那边,遴选更多人才,随时准备入仕。而后,是与御史台,以‘贪渎秋粮’为契机,对各级官吏进行调查,从严整顿吏治。” 荀彧点头,道:“门槛要高,入仕之后,也要时时纠核。” 说着,他起身,在抽屉里翻找一阵,拿出一道奏本,递给荀攸,道:“看看这个。” 荀攸接过来,有些好奇的打开,入眼边上‘九品中正’四个大字,而后又注意到扉页‘陈群’的名字。 他瞬间想起了钟繇之前与他说过的话,一边看一边道:“我听说过,之前还说很混乱,前言不搭后语……” 荀攸话音未落,认真的看了起来。 所谓的‘九品中正’,并非是选官的办法,而是考核的定级,将天下官吏分做了上中下九等! 等荀攸差不多看完,荀彧道:“我找着陈群谈过,他意气风发,说是前不久进宫,面呈陛下,颇得陛下赞许。” 荀攸本对这道奏本很感兴趣,闻言皱眉,道:“钟廷尉说过,陈群年轻气盛,上蹿下跳,毫无规矩。” 荀彧道:“这道奏本,你觉得可用吗?” 荀攸眉头松开,若有所思道:“想法很好,有很多东西过于异想天开,不够脚踏实地。” 荀攸说完这一句,心里已经逐渐有了想法,转而道:“叔父,你打算怎么做?刚才在尚书台,你有意不言。” 荀彧点头,道:“事情比较复杂,我还须与韩斌仔细商议。先定田亩与户丁。” 荀攸看着他,有些疑惑道:“你是要等明年?” 荀彧道:“今年已经结束了。” 荀攸怔了怔,有种十分清晰的直觉,他这位叔父,似乎要下狠手了。 …… 在荀攸与荀彧还在商讨的时候,王允亲自送司马儁出宫,边走边说笑,十分亲密的模样。 司马儁出了宫,回到刑曹,刑曹差役如同潮水般涌出。 一部分去往天牢,一部分则直奔河南尹。 永汉元年,十月初六。 河南尹种辑以下,三十余人,七人被廷尉府叛了斩立决,其余之人全数抄家、戍边。 而后,种辑的人头,开始在司隶各州郡出现。 不知道多少人心怀惴惴,恐惧难安。 还不等司隶的大小官吏反应过来,尚书台直接下令,免除了上党郡大小二十多人官职。与此同时,御史台、吏曹的联合巡视官员进驻太原,吏曹的郎中当众宣读丞相杨彪的公文,对并州郡的‘贪渎不法’严厉痛斥。 并州这边磨刀霍霍,兖州已经刀起头落。 山阳郡的监察御史戏志才上报了详细的调查结果,得到了山阳太守王朗,兖州牧刘岱的附属。 廷尉府的判官,在兖州一众大小官员的注视下,判斩了七人,三个县令、四个县城,而涉案的大大小小官吏,多达近百,全数抄家、流放。 除了事先得到风声逃跑的,牵涉其中的大小世家足足有九个之多,单是收取的赎罪钱,便高达六千万! 由洛阳城刮起的风暴,正在猛烈汹涌的席卷向四周。 但这还只是第一步,更大的风暴,还在酝酿之中。 王允的‘裁减冗官’的初稿在尚书台获得了通过,裁撤的机构、官吏,正在不断进入名单。 御史台与吏曹的‘大察举’,同样有条不紊的在推进,各项计划在制定,各种人手在调集,渤海王刘协,几乎天天在御史台与众多官员开会,务求预感稳妥、周全,无遗漏。 相比于朝廷的风暴聚集,宫里却是一片安静。 推荐好基友的书,有那味,可以一看。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丁原与吕布的父子嫌隙 德阳殿,后殿。 刘辩的软榻上,躺了三个小家伙。 大儿子刘绍已经能翻身了,安静的坐着,另外两个小家伙则躺在边上,争夺着小玩具,不时呜哇呜哇。 不远处,刘辩与皇甫嵩、卢植对坐。 刘辩身前小桌上,摆放着一堆奏本,却没有看,与两人微笑着道:“河东发现的铜矿,户曹已经在开采,预计每年至少会有一万万钱。钱庄已经铺设到并州、兖州,预计每年可支配的超过三万万。盐税虽然有所停顿,但户曹有预案,每年两万万是保底。史侯纸每年也起码一万万,加上秋粮等赋税,一年收个十万万,还是比往年多的。” 皇甫嵩、卢植对视一眼,抬手道:“陛下未雨绸缪,臣等钦佩。” 刘辩摆了摆手,道:“秋粮被贪渎超过一半,尚书台正在以‘澄清吏治’为核心进行种种大动作,乱子肯定会有,但也大不了。二位卿家要在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无需太过担心。” “臣等明白。”皇甫嵩,卢植再次道。他们都听得出,刘辩是在安抚他们。 朝廷的动作太大,京城沸沸扬扬,各种恐惧、流言甚嚣尘上,不止是尚书台、六曹、九卿的那些大人物,哪怕是他们的门槛,也快被踏破了。 刘辩暗自点头,道:“朕处置了荀攸,荀彧,蔡邕三人,近来有人说什么颍川党,还说朕要清算他们,二位卿家怎么看?” 皇甫嵩神色清冷,毫无异色,并没有说话。 卢植等了一会儿,见皇甫嵩不开口,便面露沉色,道:“陛下,臣以为,有罪论罪,无罪加冕。一些人妄自揣度生意,其心可诛。” 刘辩笑容更多,伸手拿起身前的一道奏本,打开扫了眼,道:“刘表已经到了荆州,荆州各世家、官员都很支持他,目前已经克复庐江、豫章二郡,与袁术相持在江夏。这么看来,荆州世家以及大小官员,还是心向朝廷的。” 卢植闻言,立即抬手道:“陛下,那袁术太过自大,三线开战,视我朝廷无人,臣请派奋武将军公孙瓒入庐江,协助刘使君。” 袁术一面在九江与孙坚激战、一面兵进庐江、又还在深入江东,真是三面出击。 刘辩想着南方的战局,目色沉吟着,道:“可以。” 卢植应下,继而道:“陛下,丁原已经到了吴郡,孙坚倒是听命,只不过,那吕布有些桀骜,似乎父子有所嫌隙。” 刘辩眉头一挑,嗤笑一声,道:“让他们闹去。” 皇甫嵩看着刘辩,神情凝色,道:“陛下,那吕布十分勇猛,与叛将张郃大战,差点斩于马下,不可放纵。” 刘辩笑了声,道:“不用担心,朕有办法收拾他。说说江东。” 卢植见刘辩对吕布不当回事,顿了顿,道:“江东诸多士族,拱士燮为交州刺史,合兵八万,与袁术激战于南阳,半个月不分胜负。陛下,是否下诏,任命士燮为交州刺史?” 刘辩看向他,淡淡道:“从袁术南下,到现在半年有余,朕只收到士燮一道请援的奏本,其他各郡太守,毫无动静。前不久,倒是每天十几封不断,全是为士燮请功的。你们说,是不是有些奇怪?” 皇甫嵩,卢植两人尽皆皱眉,对视一眼,没法回答。 现在大汉朝各地的州牧、郡守,领兵将领,又有谁敢保证谁对朝廷忠心耿耿,而没有丝毫的自立之心? 刘辩没指望他们回答,将手里的奏本放下,又拿起一道,之前都是看过的,只是扫了眼,道:“刘备在汉中剿匪,倒是有些成效,他向朝廷要兵要粮,卢卿家怎么看?” 刘备,是卢植的学生。 卢植稍一思索,道:“陛下,汉中地势险要。刘焉既然派兵入荆州,汉中也不得不防,臣请派兵五千给他。” 刘辩却皱眉。 刘备要说没能力也不尽然,要说有能力,四处站不住脚,被人撵着跑。 与之前的曹操几乎一样,恐有本事,一路坏事。 想了又想,刘辩还是道:“好,朕再给他一次机会。从并州、禁军大营各拨付五千,凑齐一万人给他。卿家以私人名义写信给他,以守卫汉中为第一要务,汉中若丢,拿他脑袋抵!” 卢植神情肃容,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放下这一道,又拿起一道,看了眼放到一旁,又打开一道,旋即抬起头,道:“冀州的事,二位卿家有什么说法?” 从夏收前后开始,黑山军便对冀州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进攻,除了与袁术的勾连外,还有因为青州黄巾军覆灭的恐惧以及对冀州盐政的觊觎。 加上赵云的偷家行为,激怒了黑山军,现在黑山军号称八十万,在冀州肆掠,除了巨鹿外,也就渤海郡等少数几个地方还在坚守。 而巨鹿此时被三十万黑山军围困,应劭带着张辽、赵云、夏侯惇等六万大军在坚守,情势相当危急。 但皇甫嵩,卢植二人倒是不惊慌,皇甫嵩道:“陛下,乌桓,鲜卑已经退去,幽州刘虞已经整兵,随时南下冀州。并州黄忠率兵一万,随时可入中山国。唯有青州那边,依旧腾不出手。” 青州,青州牧朱儁以及武威将军曹操,青州的黄巾军被曹操杀的杀、降的降,仍有不少还在坚持叛乱。 朱儁以及曹操一面要保持高压,一面要安抚民生,可以说完全腾不出手,深陷其中。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已经快十月了。黑山军要么彻底疯狂,要么退兵,大司马府是怎么判断的?” 卢植看了皇甫嵩一眼,道:“陛下,大司马府认为,暂且不用派兵支援。” 刘辩一怔,目光审视着两人。 以往,都是他故意拖着,现在,大司马府反而淡定了? 卢植看着刘辩的目光,抬起手,解释道:“陛下,十倍围之,五倍攻之,倍则战之。巨鹿城内有精兵六万,加上涌入的青壮,十万有余。黑山军号称八十万,可用不到十万之数,围攻数月不下,臣以为,朝廷完全不用担心。” 刘辩面露释然之色,道:“便依大司马府之意。那,剿匪事宜怎么样了?” 年前,刘辩便命大司马府制定了剿匪事宜,力争年底之前,并州、司隶,兖州彻底剿除匪患,为‘新政’争取一个良好的环境。 皇甫嵩道:“回陛下,并州境内匪患基本消除。司隶唯有三辅以及河内还有些乱象,年底之前,应该能够平定。兖州有些复杂,臣请多宽容一些时间。” 三辅之地之所以难以根除匪患,除了因为羌人以及黄巾军之乱,将三辅之地打的稀碎,还有去年的地震,众多吃不上饭的百姓呼啸而起,纵横为匪。 至于河内,则是因为临近冀州,黑山军时有寇掠,而且还有不少黑山军盘踞在山林中。 而兖州更为复杂,西面是司隶的河内郡,北面是冀州,南面是豫州,东面是青州,四面皆乱,难以独善其身。 刘辩知道情况,点头道:“兖州可以容,司隶不可以,必须要在年底前平定所有匪乱。司隶都乱,天下何以为表率?” “臣等领旨!”皇甫嵩,卢植抬手道。 刘辩嗯了声,又翻了翻身前的奏本,刚要说话,便见刘绍爬向软榻边缘,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跑过去,将他抱住,又见另外两个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这才转身与两人道:“将董卓的太尉给免了,传令给他,要他进驻梁国。” 皇甫嵩闻言,只是一想,便道:“陛下,这么一来,董卓便到了袁绍的身后,臣恐他们打起来。” “未必,” 刘辩抱着刘绍,稍稍掂了掂,想要哄他睡觉,道:“给董卓,给袁绍,增加点压力,不能让他们太舒服了。” 皇甫嵩明白了,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点头,道:“今天就到这里。该布置的布置一下,司隶,并州,兖州不能再有大乱。” 这三地,该乱的都乱的差不多了,现在是由乱向治,必须要稳! 皇甫嵩,卢植站起来,抬手道:“臣领旨、告退。” 等两人走了,刘辩抱着小家伙来回走了几趟,目光骤冷,道:“左栗无能,比皇甫坚长差远了。传话给他,命他拿出手段来!” 潘隐不动声色上前,道:“小人领旨。” 刘辩摆了摆手,抱着小家伙,看着墙壁上的冀州地图。 巨鹿被他用红笔圈了起来,异常显眼。 ‘不会守不住吧?’刘辩心里低语。 几乎所有黑山军都出动了,在冀州攻城略地,巨鹿被数十万大军围攻。 与此同时,巨鹿,西门。 应劭站在城头,看着潮水般退去的黑山军,面沉如水,双眼里尽是忧虑之色。 张辽匆匆上来,道:“使君,那张燕好像出现了。” 应劭转过头,神情已经变得从容自如,淡淡道:“我知道。” 张辽神情凝重,道:“使君,从目前来看,围困巨鹿的,怕是少数有五十万人,能用的青壮,有十多万!” 应劭见赵云,夏侯惇赶过来了,握着佩刀下楼,微笑着道:“这黑山军从夏收打到秋收,足足几个月,数十万人,这得多少钱粮?冀州今年四乱,秋收并没有多少,幽州,并州,青州,他们也劫掠不到。你们觉得,他们还能撑多久?” 张辽闻言,紧绷的脸色稍稍放松。 赵云,夏侯惇对视一眼,跟在他身后,道:“使君,城内,我们的粮草也坚持不到一个月了。” 城内六万大军,还有十多万百姓,每天都是巨大的消耗。 应劭朗笑一声,大步下了城楼,道:“再有一个月,就该下雪了。” 张辽,赵云,夏侯惇等人心头大松,跟着笑起来,抬手道:“使君睿智。” 应劭走在前面,微笑不语,只是双眼凝色越发浓重。 到了晚上,天色黑透,一处不起眼的别院。 全院没有一丝灯光,只有院后一个小房间内,才有一盏幽暗的烛灯。 这点灯光四周,居然坐了十几人。 为首的是巨鹿大姓孙氏家主孙伉,四十多岁,眉宇如霜,神情冷色,低声道:“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官军在城中的粮草坚持不到半个月。而城外黑山军已有百万,巨鹿陷落是早晚的事情,你我等还得为宗族考虑。” 其他人相互对视,其中一个人道:“孙兄,我等也为此忧愁。”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脸上都是担惊受怕之色。 黑山军向来暴戾,以劫掠为第一。一旦城破,他们这些大族,不说几代积蓄毁于一旦,还有灭族之厄! 孙伉看着他们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黑山军渠帅白绕给我来信,若我等打开城门,保我等万无一失,秋毫无犯。” 有些人是知道,有几人还不知道。一个老者急声道:“若是官军守住了如何?黑山军退走后我等当如何?东窗事发又当如何?” 其他人看着孙伉,纷纷不安的点头。 与黑山军勾连,这是与虎谋皮,一不小心,真的是灭族之厄! 孙伉面不改色,道:“诸位勿急。官军的粮草只有十五天,而外面黑山军百万,不破城不罢休!我已与白绕约定好,会装装样子,即便事后退走,朝廷也拿不到我等把柄。所谓的事发,既无信件又无其他证据,怎么事发?” 一众人听着他的话,不由得面面相窥,继而窃窃私语。 与黑山军勾连,打开城门,与叛逆无异,一旦事发,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祸! 好半晌,有人道:“孙兄,不如,再等等,官军不是还能守十几天吗?再等十天如何?” 孙伉见他这是要坐观风向,目中一冷,道:“谁能确定什么时候城破?一旦黑山军自行攻破?我等将罪加三等。而起,我听闻,不止我一个人收到信。” 十余人登上面露惊色,欲言又止。 真要是黑山军提前破城,他们必是灭族之厄! 除了孙伉外的其他人,再次凑在一起,低声讨论不断。 几乎所有人都还在犹豫,挣扎纠结。 一边是官军岌岌可危的形势,一边是家族安危。 好半晌之后,其中有两人抬手沉声道:“孙兄,我们听你的!”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放手一搏,总不能眼睁睁等死。 其他人注视着孙伉,重重点头。 他们已经没得选了。 “时候时候动手?”有人问道。 孙伉见都答应了,心里松口气,脸色果断,道:“五日后,等官军疲惫之时,突然打开城门,迎黑山军进城,保全我等宗族!” “好!”四多人七嘴八舌的应着,已然众志成城。 …… 应劭等人哪里会知道他们辛苦守城,城内的世家大户已经准备好了背刺他们。 但到了第三日,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却不是因为孙伉等人。 北门城头。 夏侯惇挥舞着大刀,拼力的砍杀着冲上城头的黑山军士卒,满脸是血,怒吼道:“给我杀!一个不准上城!” 城楼上的士兵长枪戳,滚石,烫油,箭矢,能用的手段,全数用上了。 没用多久,一个军侯过来,大声道:“司马,这样不行啊,逆贼攻势太猛了,求增兵上城吧!” “不行,给我继续杀!”夏侯惇毫不犹豫的吼叫道。这才半个时辰就要增兵,后面还怎么打? 军侯闻言,一咬牙又去抵挡了。 夏侯惇看着如同潮水,不要命涌上来的黑山军,心头沉重,怒吼不断。 在西门,张辽面临的形势同样不乐观,听着脚下的撞门声,挥舞着大刀,大喝道:“射箭!给我射箭!不要留一支,全数给我射出去!” 城楼上的士兵,已经乱套了,与冲上来的黑山军面对面厮杀,城楼上眼见就要失控、易手。 张辽见状,怒声道:“不要乱,给我杀!我们城下还有一万援兵,随时上城,不要怕!” 士兵们好像全部听到了,齐齐呐喊,士气高涨,硬生生的又杀了过去。 北门上,上演着前所未有的肉搏战,到了最危险的境地。 东门,南门情形同样不乐观,黑山军突然这把力度的攻城,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应劭倒是毫无慌乱,指挥着守城,调派着兵马。 他有六万大军在手,还有数万可以随时上城的青壮,有种充足的信心。 他的从容有度,给了将士十分大的信心,四门激战到傍晚,黑山军终究还是退了回去。 待等所有人收拾好残局,回到官衙的时候,应劭摆好酒席,笑呵呵的看着张辽,赵云,夏侯惇等人,道:“诸位辛苦,今天当痛饮!” 几人累的够呛,也受了伤,但不妨碍他们喝酒吃肉。 都是马革上的汉子,没人矫情,与应劭客气一句后,便坐下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酒足饭饱之后,赵云这才抹了下嘴,看着应劭道:“使君,这黑山军怎么突然如此疯狂?” 以往黑山军攻城还是有分寸的,不会这般不要命。 要知道,他们城楼上死一个,攻城的差不多要死五个以上,这样不要命的攻城烈度,简直就是疯子所为。 应劭喝的不多,见其他几人都看过来,微笑着道:“还有一个月就要入冬了。” 月底啦,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赵云威名 众人听着应劭的话,神情一凛,酒醒大半。 张辽放下酒杯,瞪着眼道:“使君,岂不是说,黑山军要一直这样攻下去?” 应劭轻轻点头,面色如常,道:“黑山军打了半年,秋粮劫掠不多,想要储备足够的粮食过冬,必须拿下巨鹿,而后肆掠冀州全境,甚至是司隶,兖州,青州等。” 张辽,赵云,夏侯惇三人不说话了,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他们之前没有想到这些,现在细细想来,确实如此! 黑山军不事生产,钱粮全部来自于抢掠,这大半年的消耗不可想象,若要安然过冬,那攻破巨鹿,肆意劫掠,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应劭见他们这边沉重,俄尔一笑,道:“不用那么担心。并州黄忠、幽州刘使君都已腾出手来,大司马府给我来了密信,命我等坚守,无需出战。” 张辽,赵云,夏侯惇闻言,心头大松。 虽然他们有六万多兵马,依然担忧,毕竟外面的黄巾军号称百万! 现在有了援军,他们的底气顿时更足! 夏侯惇坐直,道:“应使君,我听说,在平原郡有朱使君的五千兵马,不知道真假?” 应劭看向他,道:“我知道,是大司马府的安排。” 张辽,赵云,夏侯惇等人顿时更加安心了,赵云直接站起来,道:“使君,赵云请求出城一战,挫一挫叛军的锐气!” 应劭摇头,道:“大司马府的意见,是命我等坚守,不可出战。” 张辽,夏侯惇等人都是好战之人,闻言不禁有些失望。 应劭对这三人有所了解,抬手道:“三位将军,接下来的守城,应某还得拜托三位。” 张辽,赵云,夏侯惇一见,连忙抬手拜下道:“末将不敢,定当誓死效命!” 应劭心里轻轻松口气,抬头看向门卫,眼神中凝色一闪而过。 他对外说,城内粮草还能支撑一个月,直到入冬,但实际上,最多只有十天时间了! 十天一过,粮草耗尽,巨鹿城将不攻自破! 众人又交谈几句,陆续出了官衙。 赵云提着长枪,翻身上马,准备去巡视城门,还没走几步,忽然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在一旁眺望。 赵云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神色不动的跳下马,道:“所有人在这里等我。” 说着,走向边上空荡荡的商铺,推门而入,直入后院。 “赵中郎将,可还记得小人,赵记?”刚到后院,出来两个中年人,一个镇定,一个慌乱,说话的是镇定的。 赵云看着两人,道:“记得,你是二公子的人。他是谁?你们有什么事情?” 赵记瞥了眼门后,上前低声道:“赵中郎将,这人是李家家族。十多日前,孙家孙伉联络了众多大族,企图打开城门,放黑山军进城。” 赵云脸色骤变,猛的长枪一挑,直指赵记边上的中年人,喝道:“此话当真?” 李藤身体一颤,连忙抬手道:“赵赵中郎将,属实,绝对属实,小人当时在场,千真万确!” 赵云盯着他,又看向赵记,心头震动非常,一把抓过李藤,道:“跟我去见使君,赵记,你继续盯着他们!” “是是。”赵记连忙迎着道,心中是大喜。 这李藤找上他,纯属意外,但这是一份天大的功劳,落到了他头顶! 李藤则是心惊胆战,用袖子遮住脸,躲躲藏藏,生怕被人认出来。 赵云披风一挑,将他完全罩住。 两人到了官衙,赵云带着李藤,径直来到了应劭跟前。 赵云上前,在应劭耳边低语了一阵。 应劭眼角狠狠一抽,面无表情的盯着李藤,道:“你为什么要告发他们?” 李藤战战兢兢,极力挤出一丝笑容,抬着手道:“小人对朝廷忠心耿耿,岂能与叛逆沆瀣一气,还请使君明鉴!” 应劭盯着他,心里如闪电般闪过无数念头。 赵云,张辽,夏侯惇等外来之人不知道巨鹿的粮草情况,地头蛇的李伉等人是一清二楚。 这伙人勾连了外面的黑山军,那城内的情形必然曝露无疑! 赵云看着应劭的脸色,见他久久不言,道:“使君,现在该怎么办?” 赵云问的不是孙伉等人怎么处置,这些人在城里,想灭了他们轻而易举。 应劭神情不动,双眼里突然寒芒涌动,淡淡道:“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打开城门?哪一道门?” 李藤连忙道:“后天,北门,他们准备了三百人,就藏在孙伉的别院里。” “后天?” 应劭面露沉色,这个时间,不远不近,正好卡在了他的弱点上。 李藤大气不敢喘,心头惴惴不安。 赵云果断抬手,朗声道:“使君,与其被动守城,不如出城一战!末将愿领五千人,不胜提头来见!” 应劭神情微动,抬头看着赵云,猛的站起来,喝道:“赵中郎将此言有理,来人,请张张中郎将,夏侯司马来见!” 门外一个侍卫应着,大步离去。 应劭看着李藤,目光如剑,淡淡道:“你回去,不动声色的监视他们,有什么动静,立即来报。此战之后,我保你李家一个前程!” 李藤大喜,抬手道:“多谢使君!” 作为兖州牧,应劭是封疆大吏,他亲口保一族前程,那无疑是得了一个大靠山! 应劭挥手,命人带走这李藤,而后坐下,心里不断的思索着刚才想到的计划。 不多时,张辽,夏侯惇来了,待等赵云将事情说了,两人脸色齐变。 夏侯惇直接怒声道:“使君,末将这就带人,将他们抄家灭族!” 跟随曹操,这种事夏侯惇干的是得心应手。 应劭一脸从容自如,微笑着道:“暂且留着他们,还有用,我意明日出城。” 张辽,夏侯惇都是一怔,之前他们多次请战,应劭都不准,还搬出大司马府要求‘坚守不出’的命令。 应劭继而神情冷峻,道:“事态有变,由不得我们了。三位,近前来,听听的想法。” 张辽,赵云,夏侯惇闻言,凑到应劭跟前。 应劭瞥了眼门外,与三人低声说了起来。 等他说完,赵云有所迟疑的道:“使君,若是叛军趁机攻城或者识破了怎么办?” 张辽向来稳重,跟着道:“使君,若想守城,那最好策略是坚守不出。” 夏侯惇只是军司马,与赵、张的中郎将不同,又是曹操部将,并没有插话,静静听着。 应劭自然不能告诉他们,城里粮草不多了,平静的道:“不能让叛军一味攻城,我们有两万大军,即便野战也无惧!” 赵云听出了应劭的见到,当即退后一步,抱着长枪道:“末将请命,明日率先出战!” 应劭当即沉声道:“好!明日听我号令,三位将军,轮流出战!” “末将领命!”张辽,夏侯惇单膝跪地,朗声道。 应劭看着三人,心中压着一口气,与脸上的从容完全不同。 另一边,李藤回了府邸,不动声色的探查孙伉等人的动向。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不等黑山军前来叫阵攻城,赵云率军五千,出了城,摆开阵势,遥遥对着黑山军的大营。 黑山军号称百万,在巨鹿城外高达五十多万,营寨连绵,无边无际。 一个大汉系好腰带出来,眺望着赵云阵营,面露古怪。 他白白净净,不留一丝胡子,体型很高却又很瘦,与赶过来的白绕,道:“官军出城了?” 白绕双眼幽冷如蛇,道:“将军,官军一反常态,恐是有诈!” 张燕眺望着,余光见身后来人更多,大声道:“那赵云出城,谁敢迎战,涨我军威!” 他话音落下,身后一片安静。 赵云现在的声名颇为盛烈,一次是带着刘协七进七出,第二次是一枪刺死了刚刚立名的文丑。 黑山军内,没人敢与赵云硬刚。 张燕脸色顿时阴沉,怒声道:“白绕,你去,带一万人,直接掩杀,其他人,做好攻城准备!” 白绕听着张燕点名,只觉心惊肉跳,到了后面这才暗松下来。 真要是他去与赵云对战,那绝对十死无生! 白绕似乎怕张燕反悔,当即点兵,上马就冲了过去。 赵云骑着马,见对方没有对阵的意思,长枪竖起,大喝道:“杀!” 赵云一马当先,冲着白绕杀了过去。 五千人喊杀声如雷,马蹄声滚滚,士气如虹。 白绕本以为赵云会逃,见赵云径直杀过来,惊吓中猛的勒住马头,想要掉头回跑。 旋即又想到他有一万人,豪气顿生,打马道:“杀!” 双方飞速交锋,杀将在一起。 赵云的兵马,跟随他不少时间,有着足够的磨练,毫无怯场,面对一万人也是杀气浩荡,第一时间占据了优势。 白绕没敢上前,站在军中大吼:“杀过去!官军只有五千人,不足我们的一半!” 赵云一身银甲,长枪如龙,挥动之间,惨叫连连。 他双眼冷峻,打马直冲着军中的白绕。 白绕见赵云冲杀过来,急的大喝道:“挡住他!挡住他!” “杀!” 赵云大喝,一人一马,杀入军中,势不可挡! “杀!” 赵云的兵马见他们的中郎将这般生猛,顿时喊杀声干云,拼力冲杀。 白绕的一万人,几乎一面倒的颓势, 白绕眼见着,心肝俱颤,忍不住的想要掉头就跑。 “白渠帅莫怕,于毒来也!” 在白绕身后,于毒率军赶了过来,杀气腾腾,怒吼咆哮。 他被赵云偷了家,没钱没粮,现在只能屈居人下苟活,憋了一肚子火,对赵云充满了恨意! 赵云冲杀一阵,见杀不了那白绕,掉头回转,大喝道:“撤退!” 赵云的五千人虽然在冲杀,但阵型没乱,听到命令,如同潮水般迅速撤退。 白绕现在与于毒一样一肚子怒火,毫不犹豫的率军追杀。 但刚到城门下不远,迎来了无数箭矢,只得停住脚,眼睁睁的看着赵云退了回去。 于毒恼恨无比,大吼道:“攻城!攻城!” 白绕倒是冷静,看着城门上不同以往的肃杀之色,道:“于帅,回去与将军商讨一番吧,官军今天有点不对劲。” 于毒一个是没办法攻城的,加上没钱没粮,还得靠这些人接济,满心不甘也得应着。 于毒,白绕率军返回,没有攻城。 而赵云率军入城,上了城楼。 夏侯惇与赵云相交不多,还是第一次见赵云这般勇猛,抬着手笑道:“赵中郎将果然名不虚传!” 赵云毫无倨傲之色,抬了抬手,与应劭道:“使君,一千人。” 应劭点头,眺望着黑山军大营方向,道:“中午赵中郎将。” 张辽沉色抬手,道:“末将领命!” 应劭不动声色的暗吸一口气,心中道:希望对面没有能人。 白绕,于毒回到大营,与张燕等人商议起来。 张燕站在大帐之外,目露疑惑,道:“官军到底是什么意图?” 于毒见四周没有外人,冷笑一声,道:“将军,管他官军要做什么,咱们继续攻城,尽早拿下巨鹿,补充粮草才是紧要!” 张燕看了他一眼,向着白绕道:“白渠帅怎么说?” 白绕倒是若有所思,道:“将军,官军的动作反常,不能不妨。不如今天暂且不攻城,明天等孙家打开城门,一举破城!” 张燕深以为然,道:“好。传令所言渠帅,今天休整,明日全力攻城!” 虽然张燕号称‘飞将军’,各路黑山军以他为首,但实际上,十多‘渠帅’是各自为战,临时结盟,张燕没有多少控制力。 也就是他实力最强又有利可图,才会随他一同征战。 黑山军的各渠帅也不想凭白送他们的人去攻城送死,自然乐得消停。 他们停战了,可官军没有,不到中午,张辽率军一万出城,列阵好,大声叫阵。 这便令黑山军一众人更加惊疑不定,反而没有动作,只是冷眼旁观。 张辽叫阵足足半个时辰,见黑山军不动,军阵变动,马蹄声滚滚,尘土飞扬,仿佛已然大战了一般。 张燕,白绕等人远远望着,而后面面相觑。 官军这是在搞什么? 他们还是没有妄动。 半个时辰后,张辽收兵回城。 来到城楼上,张辽有些无奈,道:“使君,黑山军没有出战,只有一千人。”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败 应劭微微一笑,道:“张中郎将辛苦了,傍晚夏侯司马去,天色昏暗,可多藏一些。” 夏侯惇抬手道:“末将领命。” 赵云,张辽等人没说话,对于应劭这个计策,他们心里还是有所担忧的。 对面的黑山军对官军的突然动作心怀疑窦,没有再攻城,静等着明天孙伉等打开城门,一举攻占巨鹿。 到了傍晚,夏侯惇出城,一万人摆开阵势,怒吼叫骂。 毕竟离天黑没多久了,夏侯惇也不怕激怒黑山军攻城,一万人站在空地上,将张燕,白绕,于毒等人,从十八辈祖宗一直骂到现在。 一万人的整齐划一,骂声上通云霄,下盖方圆数里,加上各处回音,真的跌宕不休,绵延不绝。 一直到天黑,夏侯惇都没有收兵的意思,任由士兵们大骂,骑着马,在阵前来回巡视,盯着黑山军大营方向。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夏侯惇这才收兵。 到了城头,夏侯惇抬手道:“使君,本来末将想藏三千的,但怕太明显,只藏了两千。” 应劭微微一笑,道:“夏侯司马考虑的是。四千人,差不多了。” 赵云闻言,道:“使君,真的没问题吗?” 应劭笑容不变,道:“从今天黑山军的反应来看,他们确实没有什么智谋之士,应该看不出来。” 众人这才点点头,眺望黑山军大营方向。 只等明天了。 只等明天了。 黑山军大营的众人,同样是这个心思。 于毒见夏侯惇回去了,心里怒气难消,恶狠狠的道:“等拿下巨鹿,我要将那夏侯惇的骨头一点一点的敲碎!” 白绕却还是不解,道:“官军到底是要干什么?” 傍晚出来叫阵到天黑,太过诡异了。 张燕白净的脸上都是疑惑色,道:“不管如何,明天破城!” 他们有内应,打开城门,破巨鹿就在明天! 第二天一早,赵云再次出城叫阵。 张燕,白绕,于毒,眭固等神情漠然,冷眼旁观。 而他们身后,大军正在摩拳擦掌,待等吃饱喝足,今日势要破城! 赵云叫喊了一阵,抬头看了眼太阳渐高,拍马转身,道:“回城!” 五千人马回城,四门戒严,城门口以及可见的街道上,站满了蓄势待发待发的士兵。 赵云回到城楼上,不等说话,北门外,黑山军漫山遍野的出现,攻城梯密密麻麻,显然决心今天破城了。 赵云,张辽等人面露凝色,忍不住的握紧手里的刀枪。 倒是应劭从容不迫,背起手,看着黑压压的叛军,笑着道:“这些叛匪,除了劫掠,其他一无所知,注定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赵云,张辽等他见这般冷静,紧张的心情稍缓。 想想也是,黄巾军口号喊的响亮,‘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声势浩大,但从始至终,从未能立足,只知劫掠,一旦朝廷招安,欣然接受,几乎没有作为。 “杀!” 黑山军的攻城如约而至,喊杀声冲突,震动云霄,明显比以往更为凶猛。 应劭等人不动,早就准备好了。 北门城头上,双方的攻城、防御手段齐出,刀兵箭矢,各种声音无比刺耳。 应劭神情不动,双眼微微一睁,道:“夏侯司马,你去吧。” “领命!”夏侯惇抬手,应命转身下楼。 张辽回头看了眼,继续守城。 黑山军志在今日破城,一口气动用了十万人攻城,烈度前所未有。 夏侯惇带着人马,直接围住了孙伉等人的府邸,毫不犹豫踹门而入。 “杀!一个不留!” 夏侯惇手持长刀,横冲直撞。 孙伉等人正在商议怎么打开城门,听到门外的动静,全数吓了一大跳,急匆匆跑出来。 见到夏侯惇,孙伉脸色惊变,继而阴沉着脸,道:“夏侯惇!你要干什么?” 夏侯惇冷笑一声,道:“借你等人头一用!杀!” 士兵们拔出刀,毫不犹豫,见人就杀,冲向孙伉等十多人。 孙伉等人还不知道暴露了,一边命令豪仆抵挡,一边大喝道:“夏侯惇,我们,我们在朝廷里是有人的,伱休得放肆!” “对对对,我家祖是六曹侍郎,你们不能杀我!?” “我叔叔在太常,深得蔡公信任,你们,你们不要乱来!” 夏侯惇对于这些人的话,充耳不闻,提刀便杀。 孙伉府里居然有近三百豪仆,官军杀了好一阵子,才算平定。 夏侯惇提着孙伉的人头,大步来到城头。 应劭见着,喝道:“将他们的人头悬挂到最高处!” “遵命!”夏侯惇应着,转身命人悬挂。 不多时,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孙伉等十多颗头颅,被悬挂在旗杆上。 应劭看着那些头颅,下令道:“再上三千人。” 孙伉等人事漏,黑山军肯定会更疯狂。 在官军这般增加兵力的时候,张燕等人同样得到了消息,眼见着内应没了,顿时大怒。 张燕来回踱步,脸色阴沉的要滴出墨来,猛的大声道:“你们,你们,还有你们,今天给我攻下来!攻不下来,所有人都没饭吃!” 于毒,白绕等人同样神情不善,心中怒火滔天,当即走出,亲自督战。 四门的大战,更加酷烈了。 巨鹿城上的赵云,张辽,夏侯惇等早已亲自上阵,身先士卒,拼力抵挡。 七八万人攻城,这种盛况,他们也没见识过,如临大敌,全力以赴的守城。 战事从早上打到中午,毫不停歇的又过了晌午,而后又是一个多时辰,俨然就是一天! 黑山军不计代价,根本没有罢手的意思。 城楼下,倒是是尸体,血流成河,而城楼上,一具具尸体被抬下去,伤兵不断退出。 赵云胸口流血,头盔不见,披头散发来到应劭跟前,大声道:“使君,再派人上城吧,顶不住了!” “嗯,再撑半个时辰。”应劭神情不动,站在剑阁内,没有立即派人上城的打算。 赵云看着城楼下等了一天的士兵,又见城楼上士兵眼见的减少,心里无比担忧,道:“使君,真的要撑不住了,我听说南门更危急!” “等我命令。”应劭面无表情,淡淡说道。 赵云见他不肯下令,没有办法,转头又去守城。 近一天的守城战,对巨鹿城来说损失太大了,城楼上的士兵,比早上少了近一半! 南门的张辽最是危险,城门差点被冲开,城头上更是损失过半。 “中郎将,增兵吧,再不增兵要不行了!”一个什长来到张辽边上,急声道。 叛军撞门的声音,犹如擂鼓,敲打在他们心头。 张辽满脸是血,冷硬如铁,道:“没有使君的命令,我也命令不了他们。” “那我去去见使君!”什长道。 张辽一把扯过他,道:“守城!其他事情,轮不到你管!” “中郎将,哎……”什长没办法,只得继续守城。 官军不好过,城下的白绕,于毒同样咬牙切齿。 看似就差一点了,但就是难破。 他们死的人数,是城上官军的数倍! 黑山军可以说是乌合之众,白绕,于毒等人虽然奉张燕为首领,但各有部众、地盘,是以,于毒,白绕损失的人,都是他们自己的。 每个青壮都是‘奢侈’的,他们背后还有父母妻儿,损失一个,不止少了兵力,负担还会加重。 眼见着他们死的人越来越多,于毒承受不住了,掉头找到张燕,道:“将军,还请发援兵!” 张燕盯着西门方向,道:“再有一时半刻,必能攻破!” 于毒咬牙,道:“再继续下去,我的人要死光了!” 张燕身形高大,俯视着他,道:“只要攻破了城,男人,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于毒见张燕不肯发兵,冷声道:“将军,我们的人都打光了,你的人一个没少,你不会是想趁机吞并我们吧?” 张燕面色一沉,道:“我的大军是留着进城决战,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吞并过他人?” 白绕这时勾连,阴恻恻的道:“将军,你是没有,可投奔你的人是不少。我的兵马折损过半了,若是你不发兵,我便撤回来,总比死的不明不白的好。” 眭固等人同样赶过来了,神色不善的盯着张燕。他们多的折损过万,少则数千,对他们来说,都是伤筋动骨,不能再打下去。 张燕见这一众人围过来,双眼里怒色一闪而过,旋即笑着道:“既然诸位想要将破城的功劳让给我,那我便不客气了。” 他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直接诶拔出刀,大喝道:“攻城!” 张燕早就准备好的,蓄势待发的两万大军,蜂拥着直奔西门。 白绕,于毒等人见张燕终于发兵,这才放下心,再次掉头攻城。 眼见着黑山军主力集中到西门,应劭,赵云,夏侯惇等人也赶了过来。 赵云抬头看了眼天色,道:“使君,时辰差不多了吧?” 应劭面沉如水,道:“再耗半个时辰!张中郎将留下,赵云,夏侯惇,命你二人各率一万,随时等候我的命令!” “遵命!”二人抬手,迫不及待的下楼,点齐兵马。 而城门上,不断涌入士兵。 应劭也没有再留手,将能派上来的,全部上城了。 临近傍晚,西门上,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战。 双方俨然将这一次当做了决战,倾力而出,战况前所未有的残忍。 而下面,张燕亲自督战,黑山军悍不畏死,前仆后继。 “杀!” 伴随着隆隆鼓声,巨鹿城上下,杀声如雷,贯穿云霄。 这一战,从早上打到现在,天昏地暗,死伤无数。 应劭一边守城,一边不时抬头看天,估算着时间。 “差不多了……”应劭自语。 张辽早就筋疲力尽,闻言神情一振,抬手道:“使君,末将请命!” 应劭看了他一眼,道:“这是一个豪赌,胜败未知,出去了会死。” 张辽面不改色,道:“末将不惧死!” 应劭点点头,无声的转过头,看向城下攻势依旧猛烈的黑山军。 张燕等人眼见着巨鹿城头上渐渐不支,神情大喜,不断督促,势要破城。 又足足攻打了一个时辰,摇摇欲坠的巨鹿城,偏偏就是没有攻破! 反而是天色将黒! 白绕,于毒等人急了,更加拼命催促,甚至于动手,亲自砍杀逃回来的士兵,不顾一切的督战。 这一天打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不攻下来,他们如何能咽的下去这口气! 尤其是,他们都知道,今天要是攻不下来,便再没有机会了! “杀!” 突然间,从东北方向爆发大喊声,又一支兵马突然出现。 张燕等人大惊失色,转头看去,急声道:“哪来的兵马?快去探!” 白绕,于毒等人更是惊变,恐惧是官军援兵到了。 “是‘黄’字旗,是并州的黄忠到了!”又士兵急匆匆过来道。 “不可能!”白绕立即断喝道:“黄忠想要从常山国过来,起码还得五日!” 士兵道:“小人看的真切,是黄字旗。” 张燕阴沉着脸,道:“多少人?” 士兵道:“漫山遍野,树林皆动,起码有一万人。” 白绕,于毒等面色慌乱,援军到了,他们就麻烦了! “杀!” 突然间,北门打开,赵云,夏侯惇率军冲了出来。 张燕等人齐齐向前走了几步,心惊胆战,脸上写满了惧色。 中计了! 这是所有人心头蹦出的三个字。 于毒看向白绕,强压着不安,双眼怒睁的道:“现在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不相信张燕,只信与他情况差不多的白绕,眭固等人。 不远处的西门,赵云,夏侯惇气势如龙,冲出城便杀出一条血路,简直无人可挡。 张燕心里大恨,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只得道:“逃!再不逃,我要被官军合围了!” 白绕心里还在怀疑,却见其他纷纷附和,已经下令撤兵,准备跑路了。 白绕满脸纠结,挣扎再三,还是道:“走!” 本来气势汹汹的黑山军,忽然间如潮水一般退走,并且是四散溃逃,毫无章法。 赵云,夏侯惇见状大喜,自然是驱兵追杀,将散乱的黑山军杀的大败。 气势汹汹,颇有威望的黑山军‘飞将军’张燕,威望大损,原本追随他的诸多渠帅,现在也是各走的,并没有继续追随他。 众多黑山军并没有其他去处,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奔向北方,冀州、幽州、并州等的交界处。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程昱 第213章程昱 东郡,东阿县。 东阿县城,几乎空了。 冀州的黑山军包围巨鹿大战数月,外溢到了临近的兖州。 面临数千乱匪的西来,东阿县令直接弃城逃跑,连带着县吏大族等跑散无数,俨然成了不设防的一座空城。 留下的,只有骑都尉程昱以及恰好在这里‘工作’的皇甫坚长。 一座普通民房内,中院的屋檐下皇甫坚长眺望着兖州方向,还在焦急等待消息。 他身后站着史阿以及二十多个皇城府的卫士,不时互看一眼。 城外的叛军随时可能攻入城内,他们的校尉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史阿等了一阵子,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皇甫坚长回过神,自语一句道:“也不知地老头子是怎么想的,真不派援兵……哪个,程昱,在干什么?” 一个卫士上前,道:“在收拾细软,估计也要跑了。” 皇甫坚长眉头一挑,目光异色,自语道:“不应该啊……” 旋即他转身往外走,道:“先出城,看看再说。他要是真的弃城了,就从名单上划去。” “是。”卫士应道。 一众人出城,虽然穿着便服,这么多人成群结队,还是颇为引人注目。 史阿抱着剑,跟在皇甫坚长身后,道:“你不守城吗?” 皇甫坚长翻身上马,一脸疑惑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史阿道:“我守什么城?” 史阿耷拉着眉眼,跟着上马,道:“那你来东阿县做什么?” 皇甫坚长叹了口气,道:“巨鹿,盐政我得盯着吧?兖州我也得盯一盯吧?青州那边也不能放松吧?再说了,豫州那边也不算远,我也得耳听着吧?” 史阿没理会皇甫坚长的胡说八道,眼见城门在即,道:“东阿丢了,东郡就麻烦了,你不怕朝廷知道了,弹劾你吗?” 皇甫坚长嗤笑一声,道:“知道了又怎么样?我还能带二十几人守城不成?” 史阿懒得再多说,与皇甫坚长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另一边,骑都尉程昱也在收拾东西,带着一群人,急匆匆出门。 他身旁是户房主事,见程昱还阴郁着脸色,道:“程兄,你也别管县令,王度附逆,情势危急,县令将人撤走,也是保全之法。东阿县县兵不过两三百人,根本守不住。” 程昱人高马大,但是八角胡子稀疏,眼小鼻大,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感觉。 他骑着马,冷哼一声,道:“若是他坚决是守城,加上县中大户,完全可以筹齐两千人,守城不是轻而易举,何须逃跑?!现在东阿县成了空城,贼寇气焰嚣张,还不知道多少百姓遭难,待事缓和,我定向朝廷弹劾他们!” 户房主事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程昱出了城,并没有走多远,在五六里外停住,收拢吏民,观察叛军的动向。 程昱来回巡查,抽调青壮,甚至于迫不及待的加以训练。 城中的大姓薛氏薛房,见着他这副模样,走过来,低声道:“程都尉,县令都跑了,你又是何必?” 程昱冷哼一声,道:“区区两千人,便将他吓的魂飞魄散,简直可笑!” 薛房知道程昱要干什么了,瞥了眼四周,道:“你最多能凑三五百人,根本不能迎战,不如退走,待等官军援至。” 程昱看向他,道:“各处官军得到消息,再发兵过来,起码要四五日,四五日,贼寇不知道要害多少人性命!?我岂能坐视!” 薛房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程昱也不管他,一边选调青壮,一边盯着县城,又派人四处寻找县令。 到了晚上,有一匹快骑来报,道:“骑都尉,那叛逆王度带着贼寇入城了。” 程昱神情不变,道:“一座空城而已,他们搜刮不到东西,肯定会撤走,继续盯住他们!” “是!”这士兵应着,又骑马离去。 程昱按照着吏民,晚上又派人去四处的村落,想要拉拢更多的青壮。 到了第二天中午,程昱已经得到了八百青壮,简单编练成兵,同时,对于东阿县叛军的情况,也了解的更多。 他仔细筹谋一番,将带来的大小官吏以及大户薛房聚集到一起,看着他们,沉色道:“诸位,王度带了数千叛军,无非是为了劫掠钱粮,现在城中空无一物,他们必然不会久留。只要我等趁机返回,我们有钱有粮有人,城墙高大,以此据守,区区两千人,定然难以攻破!待到县令回来,众志成城,击溃叛军,就在眼前!” 众人闻言,顿时愣了又愣。 他们本是逃难的,怎么又要杀回去了? 吏房的从事史犹豫着道:“骑都尉,叛军有两千人,加上王度对我们知根知底,一个不好,就是死路一条。” 兵房主事道:“我们满打满算不过八百人,匪寇可是两千多人,骑都尉,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全都反对程昱的计策。 程昱神情更加认真,道:“匪寇无根无基,只要拿回县城,据城以守,不出三日,必败叛军!诸位,此番功劳,程昱愿与诸位共享。” 众人看着程昱,转过头窃窃私语,却没人应话。 薛房盯着程昱,倒是认为他的计策可行,出言道:“匪寇没有粮草,又临近冬天,只要我们坚守,匪寇必败无疑!” 东阿县的吏民神情犹豫挣扎,没有吭声。 程昱见状,脸色铁青,猛的站起来,喝道:“愚民不可共计大事!” 旋即,他一甩手,大步离去。 “这,我们是愚民?你这般冒险,谁敢附和?” “是啊,明显的死局,你找死,我们可不想死。” “这程昱明显就是个莽夫,谁愿意跟他一起送死。” “没错,咱们好不容易逃了一命……” 薛房还在坐在原地,听着一群人的话,暗自摇头,不动声色起身,找到了程昱,肃色道:“骑都尉,我觉得可以一试!” 程昱阴沉着脸,闻言立即道:“先生愿意助我?” 薛房是东阿大户,掌握着十分关键的粮食! 薛房抬起手,道:“东阿乃是我等乡土,岂能轻易舍弃,拼此一命又如何?” 程昱心中大动,道:“先生大义,渡过眼前,我必据实上奏朝廷!” 薛房倒是不在意,反而道:“骑都尉,事不宜迟,不可拖延,迟则生变!” 程昱点头,瞥了眼四周,拉过薛房到一旁,低语了几句。 薛房听着,重重点头,道:“好,薛某定依计行事!” 程昱见他认可,招过几个人,道:“你们骑马,随我到那处最高处山头!” “小人领命!”六个士兵,毫不犹豫的应道。 程昱深吸一口气,又与薛房一点头,翻身上马,大步离去。 薛房望着他的背影,招过其他人,将那八百青壮聚集,严阵以待。 程昱骑马飞奔,并未掩饰,一路直奔那最高处山头。 东阿县立即发现了,王度当即率兵追赶,同时急声道:“他们带着数千吏民,钱粮众多,找到他们,我们便不愁过冬了!” 匪寇们听着,如同闻到腥味的夜猫,跑的比王度还快。 程昱回头看着,来到山脚,弃马上山。 “不用担心,这山我熟,有小路下山!”程昱快步上山,同时说道。 六个士兵纷纷应着,随着他疾速上山。 而王度等人认为逃出来的吏民藏在这处山上,拼命追赶,漫山遍野的涌入山头,寻找那些吏民以及所带的钱粮。 程昱熟门熟路,迅速来到上头,眺望着薛房方向,挥动大旗。 一直等候的薛房见状,当即上马,急声道:“快,回城!” 薛房一马当先,毫无惧色,八百青壮,直奔东阿城。 这会儿,那些匪寇还在铺天盖地的上山,即便有人发现也顾不得,全都在找他们心心念念的钱粮。 程昱见状,立马掉头下山。 待等王度发现不对,回头的时候,不止薛房已经进城,程昱也回去了。 四门紧闭,八百青壮严阵以待。 王度咬牙切齿,哪里料到,这程昱居然敢回头,再回东阿县! “攻城!他们手里一定有钱粮!”王度大喝道。 他与匪寇勾连,已经无路可退,要是再找不到钱粮,这些匪寇会将他们生吞活剥。 两千多人,蜂拥着冲向东门。 他们没有什么攻城器械,也没有什么阵型,秩序,一股脑就冲了过去。 而城门上的程昱,八百人同样没有多少准备,没有弓箭,刀兵都是东拼西凑,甲胄更是没几件。 双方便是这样一个攻城,一个守城。 王度在下面大喝,拼命催促攻城。 城门上,程昱毫无惧色,淡淡道:“八百人足够了,拼到最后,还是我们赢!” 薛房同样很镇定,匪寇两千多人看似很多,但想要攻城,还差得远! “这王度,是急昏头了!”薛房道。 程昱点头,抬手向薛房道:“先生大义,程昱佩服!” 薛房微笑,道:“守土卫城,乃身为汉民的本分,何谈其他?” 程昱轻叹一声,道:“若是他们都还知道本分,东阿城何至于此?” 薛房摇摇头,看着城下疯狂攻城的匪寇。 月底了,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议立太子 此时,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皇甫坚长,史阿正在观望。 史阿抱着剑,摇头道:“这些确实是匪寇。” 匪寇也是分层次的,黑山军那样,讲究策略,有规模的,有一定的战略战术,而眼前这一支,眼里只有钱粮,完全就是寻常匪盗。 皇甫坚长搓了搓下巴,自语道:“这程昱还真是厉害,这都敢杀回来。大长秋给的名单上的人,果然不一般。” “现在怎么办?要帮他守城吗?”史阿看向他。 皇甫坚长摇头,道:“两千匪寇,攻不下来。” 史阿道:“那你调那一千兵马干什么?” 皇甫坚长砸了砸嘴,道:“被堵怕了,我打算去哪都带着这一千兵马。” 史阿情知皇甫坚长又胡扯,道:“陛下已将兖、冀、青,豫四州军务全权交给大司马府,恩公也饿给你来信了,你究竟怎么打算的?” 皇甫坚长刚要说话,突然道:“那群匪寇撤退了。” 史阿转过头,只见本来还气势汹汹攻城的两千匪盗,留下一地尸体,急匆匆准备撤走。 “是我们暴露了吗?”史阿有些意外,这才打多久,便放弃了? 皇甫坚长回头看了眼,道:“应该不是,估计是他们知道攻不下来了。” 不等史阿再说话,只见东阿城门突然大开,数十骑兵冲出,身后跟着数百人,居然追杀那群后撤的匪盗了。 那群匪盗十分散乱,根本没有什么组织,眼见着程昱出城,非但没有反击、断后,反而是四散溃逃。 没用多久,在皇甫坚长,史阿以及一众皇城府校尉的注视下,本来两千多的匪盗,被杀的打败,死死的,逃的逃,降的降。 一场可以预计的大乱,以一种惊险又戏剧化的方式结束了。 皇甫坚长注视着有条不紊,收拾残局的程昱,忽然道:“这个人,我要带走。” 史阿一怔,道:“带走?回京?” 皇甫坚长摇头,道:“我近来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而你们又帮不上我的忙,这个程昱,能帮我。” 史阿顿了下,握紧手里的佩剑,道:“我想回京了。” 皇甫坚长看向他,笑着道:“想女人了?” 史阿面无表情,道:“再待下去,我怕成为杀你的凶手,不好跟恩公交代。” 皇甫坚长砸了砸嘴,一把搂过他,向下走去,道:“没有你,我死在外面,你也不好交代。” 史阿没理会他。 皇城府的一众人,下了山头,不慌不忙的走向东阿县城。 在匪乱甫定之际,出现这样一群人,东阿县城上下很是紧张。 程昱得到消息,亲自迎出门,认真打量皇甫坚长等人再三,确认不是匪寇,上前抬手道:“下官骑都尉程昱,敢问……” 一个卫士上前,大声道:“皇城府校尉,皇甫坚长。” 程昱一怔,他不知道皇城府,也不认识皇甫坚长。 要说,皇甫坚长确实做了不少事情,但基本上算是阴晦,知道的人极少。程昱身在兖州东郡东阿县,小小的骑都尉,不知道太过正常了。 皇甫坚长骑在马上,神情如常,一直注视着程昱,双眼闪烁不断。 卫士见程昱发愣,从怀里掏出一道公文递过去。 程昱接过来,看完忽然醒悟,道:“是皇甫二公子?” 皇甫坚长最讨厌这个了,淡淡道:“本官是皇城府校尉,你可以叫我皇甫校尉。” 说完这一句,皇甫坚长皱眉,道:“这是大司马府的公文,你就凭我姓皇甫,就猜到我了?” 程昱将公文还过去,抬手道:“去年二公子押解众多货物路过兖州,下官也曾奉命护送,只是位分低微,二公子认不得下官。” 皇甫坚长确实认不出程昱,点点头,道:“本官要征用你,你料理这里的事情需要多久?” 程昱抬着手,面露疑惑道:“二公子要征用下官?不知所为何事?” 皇甫坚长坐在马上,抬头挺胸,道:“本官奉旨前往徐、豫,有很多事情,需要协助。本官会与大司马府与尚书台,只问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程昱看着皇甫坚长,沉吟片刻,道:“下官自当遵从,请给下官三天时间。” “最多一天。” 皇甫坚长看着他,道:“事情紧急,本官没空等你。” 程昱眉头微皱,回头看了眼,道:“下官应命。” 皇甫坚长顿时笑了起来,跳下马,来到程昱跟前,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道:“不用担心,跟着我,保你每年升一等,最多两年,保你一县令。” 程昱瞥了眼肩膀上的手,心里有些意外,面色不变,抬着手道:“多谢二公子。” 皇甫坚长歪了歪头,这程昱镇定的有些过分啊。 不过,他喜欢! “老史,传令,命他们将四周的匪患剿灭,明天这个时候,咱们出发去平原郡。”皇甫坚长回过头,与史阿道。 史阿点头,吩咐一个卫士去传令。 程昱引着皇甫坚长进城,介绍着东阿县的情况。 皇甫坚长好奇他这一战的战术,不等程昱说几句,便与他勾肩搭背,一同进城。 程昱不习惯皇甫坚长的这份‘自来熟’,但这位身份又太过特别,只能强忍着。 第二天,程昱安排妥当,便随着皇甫坚长出发,直奔青州平原郡。 而这时,身在豫州,沛国相县的董卓,已经收到了朝廷的旨意。 官衙后堂。 董卓满脸是汗,一边擦一边从后院出来,老脸皱纹增多了不说,道:“这豫州,就是没有凉州好,十月了还这般热。” 牛辅,贾诩,华雄,郭汜等分坐两边,目光都在他身上。 董卓肥胖了不少,坐下后,扔掉毛巾,看着一众人道:“不就是一个太尉吗?老夫要与不要又如何?” 贾诩见董卓不见怒容,心里稍安。 牛辅啃着羊肉,大声道:“义父,黑山军百万人围困巨鹿,朝廷派不出一点人去支援,现在多半陷落了。我们不如趁机吞下徐州,坐看袁术与朝廷争斗,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董卓喝了口酒,笑呵呵的看向贾诩,道:“文和,你怎么看?” 贾诩一身白衣,瞥了眼浑身污渍的牛辅,不动声色的道:“董公,乱象已显,汉室将终,非人力可改。而今群雄并起,逐鹿天下,董公也不可坐视,当择机壮大自身,以图将来!” 董卓双眼若有光芒跳动,摸了下红嘴唇,脸色晦涩的道:“我意北上,进占兖州,而后吞下青州,冀州,尔等以为如何?” 牛辅,郭汜等人一惊,面面相窥。 兖州可不是一般地方,与司隶相连,一旦他们进入兖州,那就是公开造反了! 朝廷绝不会容忍,定会派大兵征讨! 董卓见他们不说话,目光又落在贾诩身上,笑容淡了几分,道:“文和怎么看?” 贾诩倒是没想到董卓突然有了这么大的野心,思索着道:“董公,若是北上,南方的丁原、袁绍,公孙瓒等人恐会掉头,到时,我们将要腹背受敌,甚至被团团包围。” 董卓双眼一睁,连忙道:“南方袁术势大,朝廷已奈何不得。冀州黄巾军百万,围城半年,朝廷无力支援。这不是我取兖州最好的时机吗?” 贾诩道:“董公,马上就要冬天了,兖州徐荣有近三万兵马,一旦不能速胜,后果不堪设想。” 董卓皱眉,神情不喜。 这是他苦思多日的计策,贾诩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否决了。 贾诩哪里看不出董卓生气,故作犹豫的道:“董公,若是先取了徐州,再北上青州、兖州,将易如反掌。而起,那吕布对董公敬慕非常,将他收复,董公不止得了一员猛将,还能有一万兵马,两个郡,届时,有此猛将开路,必顺风顺水,畅通无阻!” 想到吕布,董卓笑呵呵的道:“奉先确实是不世猛将,他能归附老夫,老夫还何愁什么北上南下?” 贾诩见董卓意动了,眼神微冷,道:“董公,还得加紧笼络,吕布便是徐州,吕布归附,等同于徐州归附。” 现在的徐州,经过去年的大乱,除了广陵郡在丁原手上,琅琊郡在陶谦手上外,其他地方要么为黄巾军所占,要么便是在吕布手上。 寄予厚望的彭城相刘备,被吕布杀的大败而逃,已经转任汉中太守了。 董卓端坐起来,沉声道:“文和,奉孝愿来,我府中一切,随你调用,再大的代价,老夫在所不惜!” 贾诩神情不动,道:“董公,只需两样。” “哪两样?”董卓闻言心中一松,连忙问道。 贾诩道:“董公的宝马,以及董公义女。” 董卓脸色立变,明显的犹豫起来。 牛辅,郭汜等人视若未见。 董卓生平就两个爱好,一个是宝马,一个是美人。贾诩这两个要求,简直要了他的命! 贾诩同样知晓,但这也是吕布的致命弱点。 他肃色看着董卓,道:“董公,吕布,便是徐州!” 董卓双眼不停的眨,在那有些坐立难安。 贾诩见状,道:“董公,事不宜迟,越过明年,朝廷缓过气来,便再无机会!” 董卓挣扎再三,最终还是道:“那,便依文和。” 贾诩抬手,道:“董公放心,此事,十拿九稳!” 董卓勉强的笑了笑,道:“好好好。” 贾诩得了董卓的允许,当即带着宝马与董卓那义女,直奔下邳。 …… 下邳,许县。 吕布近来是春风得意,不论是征讨袁术还是平乱亦或者是那刘备,他无不大获全胜。 有了地盘不说,手底下更是有了两万多兵马,占据了下邳,彭城国等三十多个县,瞬间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不止是朝廷多加安抚,丁原,董卓,哪怕是韩馥,袁术等人,都悄悄送来厚礼,暗中拉拢。 高顺,郝萌、曹性、成廉等围坐在一起,举着酒杯向吕布,道:“末将等敬校尉!” 吕布哈哈大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入肚中,吕布畅快无比,道:“自某入仕从军以来,从未有这般高兴!某得富贵,与诸位同享!” “多谢校尉!” “我等誓死追随校尉!” 高顺等人自然纷纷客套,吕布确实对他们不薄,不是吝啬的人。 “喝!”吕布没有其他话,再次拿起酒杯。 一众人自然相陪,全部是一饮而尽,不留一丝。 觥筹交错,酒桌热烈。 酒过三巡,吕布放下酒杯,面露愁色,道:“诸位,我现在遇到难以抉择之事了,还请帮我出谋。” 众人一怔,看着吕布,又转向高顺。 高顺对吕布是忠心耿耿,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高顺一直跟随在左右。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高顺不得不开口,道:“校尉,是什么事情让你这般迟疑?” 吕布长叹一声,道:“丁史君,乃是我义父,按律说,我当追随左右,只是,义父对我若即若离,似有吞并我部众的意图。董太尉屡屡示好于我,但我岂能叛了义父,投奔于他,当我吕布是何许人也!” 几人听着,相互对视一眼,郝萌试探性的道:“校尉,董太尉,乃是当朝太尉,又有圣命在身,他下令调遣,怕是也不得不从。” 吕布醉眼看着他,叹道:“难处便是这里。我现在是进退两难。” 成廉盯着吕布,目光一转,忽然道:“校尉,我听闻,丁史君在兖州屡次犯错,被朝廷诏回。这次来徐州,据说是流放而来,朝廷对他怕是失望透顶。” 吕布又是一叹,道:“我与义父谈过,他也是这般说。” 成廉瞬间明白了,即刻就道:“丁史君在广陵,毫无作为,龟缩不出,有负朝廷所托。校尉虽是义子,但朝廷大义当前,不能不顾,校尉须当秉公行事,上书弹劾,为国事正言。” 吕布身形一正,道:“此言可行?” 成廉大声道:“举贤不避亲,为国事更不可避!此乃大义,校尉无需多虑!” 吕布心中大动,看向其他人。 郝萌、曹性等人皆是点头,认为成廉说得有理。 高顺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没反驳。 吕布得了这些人认可,大笑道:“某忧尽去!诸位,痛饮!” “痛饮!” 众人端起酒杯,与吕布再次喝起来。 一群人喝的东倒西歪,直到半夜,才被手下各自带回去。 吕布一回府邸,立即推开士兵,大步赶回书房。 来到书桌前,铺好史侯纸,拿起笔,神情镇定,犹豫再三,还是落笔。 一封弹劾奏本,洋洋洒洒三百多字便写好了。 吕布不再迟疑,命人发出。 他还不知道,这时,贾诩正带着礼物赶过来。 几天之后,贾诩到了。 吕布自是盛情款待,大摆宴席,歌舞不断,一杯一杯的敬酒。 贾诩不好酒,且见着那些歌女时不时过来撩拨,令他再深的城府,也不自觉的皱眉。 他觉得这些歌舞并不干净,碰他一下,便心生难受。 吕布不动声色的看到了,但没有阻止,直到喝的差不多了,这邀请贾诩进入后堂,单独叙话。 两人坐定,上好茶,只有两人了,吕布这才笑着道:“贾军师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没了外面吵嚷,贾诩恢复了平静,斜睨着吕布,道:“吕校尉,你的死期将至,还不自知。” 吕布笑容顿僵,而后哈哈大笑,道:“贾军师,你这说客,着实有些拙劣。” 贾诩冷笑一声,道:“那刘备是朝廷任命的彭城相,吕校尉攻伐于他,朝廷岂会相容?刘备乃是车骑将军卢植的门生,更是汉室宗亲。现在,刘备一跃而上,成了汉中太守,是陛下钦点!吕校尉还觉得,在下的话拙劣吗?” 吕布笑容没了,甚至有些阴沉,双眼如刀的盯着贾诩。 在以往,他还并没有太多感觉,沉浸在前所未有的风光中。 但听了贾诩的话,只觉心头发冷,阵阵后怕。 刘备确实有大背景,在徐州这般狼狈,非但没有问罪,反而高升汉中太守! 这足以说明一切! “朝廷会如何对我?”吕布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贾诩端坐在那,见吕布这般反应,神情更冷,道:“黑山军肆掠冀州,朝廷腾不出手。冬天将至,黑山军不退也得退。待朝廷缓过气,西面有公孙瓒,背面有陶谦、曹操,南面还有吕校尉的义父丁史君,七八万兵马,包围之下,吕校尉还有生理?” 吕布脸角僵硬,连忙坐直,抬手道:“先前吕布失礼,还请贾军师莫要在意。有何计策,还请直言,吕布必有厚报!” 贾诩见吕布姿态放下来,故作沉吟的道:“吕校尉身在下邳,前进无路,后退无门,现在能做的,便是合纵连横,令朝廷有所顾忌,不得大军征讨。” 吕布瞬间明白了,连忙道:“布对董公在并州时便十分仰慕,如得董公提携,吕布定感激不尽!” 贾诩神色不动,心里暗自摇头。 简单几句话,他便将这吕布看的明白。 这个人,没有什么头脑,只顾得眼前,毫无长远之见。 但就是这样的人,才好用! 贾诩忽的微笑,道:“董公对吕校尉同样十分欣赏,这次来,便是回礼。还请吕校尉开方便之门,让人进来。” 吕布有些好奇了,向门口道:“让人进来。” 不多时,一个妙龄女子近来,肤如凝脂,身子婀娜,低头抬颔间,风情万种。 吕布只是一眼,便挪开,直勾勾盯着那女子。 贾诩笑着道:“此女乃是董公义女,自幼长在身边,与亲女无异,今日,愿意吕校尉为贤婿,吕校尉可愿否?” 吕布瞥了贾诩一眼,又盯着女子道:“好好好……” 贾诩看在眼里,起身道:“吕校尉,董公还有一礼,还请移步一观。” 吕布一怔,恋恋不舍的让人将女子请入后院房中,跟着贾诩来到前院。 入眼便是一匹洁白如玉的骏马,毛发顺滑,四肢强健,站在那,给人凶猛之感。 “好马!”吕布禁不住的脱口而出。 他是一个武将,自是爱宝马。 贾诩微微一笑,道:“这匹马,乃是董公从西凉所得,乃是万中无一的良驹,此来之前,董公精心照料三日,这才托我献于吕校尉。” 吕布神情大动,忍不住的走到白马前,伸手摸着,双眼灼灼发光,忍不住的翻身上马,在院中便疾驰起来。 贾诩站着不动,目视着吕布的动作,心里已经笃定了十成——这吕布必为董卓所用! 吕布转了好几圈,感觉着胯下的坚实,大笑着一跃而下,抬手与贾诩大声道:“还请贾军师转告董公,吕布仰慕已久,请容一见!” 贾诩笑容不变,道:“董公对吕校尉的勇武欣赏万分,恨不能早日相见。不如,吕校尉收拾一番,与我一道去见董公?” 吕布面露犹豫,道:“此时,怕是不妥,徐州之内,还有诸多匪患,布暂且不能离开。” 贾诩不以为意,点头道:“董公早料如此,来之前便有言,今年难以得见,明年开春如何?” 吕布顿时抬手,朗声道:“固所愿也!” 贾诩对吕布的反应十分满意。 董卓得了吕布,便是得了吕布手下的两万兵马,同时,还间接得到了徐州! 猛将,兵力,地盘,得一吕布,好处简直不可想象! …… 贾诩做客吕布府邸时,广陵郡的丁原,则是如坐针毡。 他的麾下,满打满算不过三千人,还没有什么得力武将与幕僚。 而他的南面,是吴郡,吴郡太守孙坚时不时向他催要钱粮,甚至于派兵来威逼、劫掠,令他心惊胆战又无可奈何。 而西南面是九江郡,袁术的部将张郃太过勇猛,打的袁绍节节败退,更是深入广陵,吓的丁原差点弃城而逃。 “我儿奉先可有回信?” 在屋内写着公文的丁原,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猛的抬头道。 小吏这一天听了七八次之多,习以为常了,抬手道:“回使君,还没有。是吴郡太守催要钱粮的公文。” 丁原厌烦,摆手道:“没有没有!” 他作为扬州牧,居然连扬州都进不去,吴郡太守孙坚对他虎视眈眈,根本不容他进武将。 语言上的威胁不算,武力逼迫也成了家常便饭。 可恨! 丁原越想越怒,拿起笔,又给吕布写信。 这封信,追忆以往,畅想未来,又许诺给钱给粮给兵给权,将饼能画多大就画多大! 他哪里想得到,董卓比他快了一步,而且好处给的实实在在。 徐州这边三方角力,京城里一样不太平。 随着朝廷一个个政策的落地,对各州的影响迅速显现。 被查处的大小官吏,短短半个月就高达五百人,随之的反弹,更加迅疾的反弹到朝廷。 其中遭到弹劾最多的,便是吏曹尚书荀攸以及主持‘裁减冗官’的左仆射王允。 单单是弹劾就罢了,随之冒出了各种‘证据’,指向他们本身的、亲族的,家仆的,门生故吏的数不胜数。 同时,王允在有意针对‘颍川党’,司马儁秉公之下,还真查到了不少证据,矛头直指‘二荀’。 二荀表面不动声色,可巡查并州的监察御史以及吏曹郎中,将太原王氏抓了十多人,各种口供证据,结结实实的摆在了王允的案头。 双方不约而同的投鼠忌器,暂停了针对性的动作。 但这也只是暂停。 太常寺。 改称为太常寺卿的蔡邕,站在院中,神情有些迷惘,无奈。 原本的史侯纸作坊,正在有序的搬离最后一批次器械,一旦搬离,史侯纸便与太常寺,与蔡邕无半点关系了。 前不久,在嘉德殿被公开训斥、罚俸、降级三等,对蔡邕的威望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自然,也令踌躇满志的蔡邕,心惊胆战,心灰意冷。 等到搬完,蔡邕对着禀报的小吏摆了摆手,道:“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他心里叹了口气,颓然的离开太常寺,准备回府。 小吏等人相互看了眼,欲言又止。 他们这位寺卿,近来是迟到早退,在太常寺里,每天都不超过两个时辰。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蔡邕没了以往的锐气,回了府,也是在后院小亭子里自古的看书饮酒。 这段时间,他也没参加过什么宴会,太常寺与府邸两点一线,极少其他应酬。 “主人,主人,大喜大喜,夫人生了!”一个婢女急匆匆来到亭子里,大声道。 蔡邕醉眼朦胧,反应迟钝,转头看向她,道:“男孩女孩?” “是女孩。”婢女喜色道,就差捧着双手等喜钱了。 蔡邕没理会,转过头,继续喝酒。 婢女没想到她家主人是这个反应,刚要说话,一个门房急匆匆来了,瞥了眼婢女,在蔡邕耳边低声道:“主人,王公来了。” 蔡邕到嘴的酒杯一顿,道:“你说谁?” 仆从低声道:“王公。” 蔡邕陡然酒醒了不少,连忙道:“请他进来,不,我亲自去请!” 蔡邕整理着衣服,刚走几步,又向那婢女道:“好生照顾夫人与孩子,还有,准备上好酒席,快去!” 婢女连忙应着,急匆匆的去了。 蔡邕从后门将王允迎进来,满脸笑容,道:“王公,可是少来寒舍了。” 以往,王允与蔡邕还是有些交情的,自从王允‘发达’后,与过去很多人都疏远了。 王允背着手,微笑道:“我听说蔡公刚刚诞下幼女,可喜可贺。” 蔡邕根本没将这回事放心上,闻言却哈哈大笑,道:“老来得子,也算是福缘,王公请。” 王允漠然的脸上,都是微笑,进了亭子,看着精致的饭菜,笑容越多,道:“蔡公,这么丰厚,不怕我查你一个贪渎吗?” 蔡邕笑容比他还多,道:“宫里给的,王公要是查,我带你进宫去。” 王允见他提到‘宫里’,笑容慢慢减少,又恢复了漠然之色,道:“蔡公,你觉得朝廷当务之急,是什么事情?” 蔡邕见他表情变了,也沉色下来,道:“王公的意思?” 王允看着他,道:“自然是国本。” 蔡邕仔细想了想,道:“王公说的是‘吏治’?” 在以往,说到‘国本’,第一个想到的会是‘刘协’,这是威胁国本的人。 现在刘辩有了两个皇子,刘协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 王允坐直身体,脸色肃谨,目光湛湛,道:“我说的是东宫!” 蔡邕瞬间色变,瞪大双眼! 他张了张嘴,硬是一个字没有挤出来。 ‘东宫’,自然指的是太子。 而宫里两位皇子,他女儿蔡文姬生的皇长子。 论出身,论品行,论声望,他女儿都比唐瑁的女儿强上百倍! 蔡邕前所未有的紧张了,瞪着王允,半晌说不出话。 这议立太子,可不是小事情,关乎太大了! 且不说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单说现在,‘太子’的身份无比贵重,而生母也定母以子贵,立为皇后。 依照大汉朝的传统,作为母族的蔡家定然飙升,一跃为天下第一世家! 随之而来的,便会是朝局的剧变! 蔡邕是从梁家那时候过来的,经历了足足三位权倾天下的大将军! 他对这种情形,太过清楚了! 见蔡邕呼吸渐渐急促,王允神情漠然一片,淡淡道:“蔡公,东宫一事,事关重大。前有董太后、十二常侍图谋改立刘协,后有袁术等假借遗诏谋反,确立太子之位,乃是国本之重,不可拖延,宜须速立。你身为太常,九卿之首,理当由你谏言。” 蔡邕闻言立即急声道:“不可!” 他举荐他女儿为皇后,他外孙为太子? 这这,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王允双眸厉色一闪,语气飘忽的道:“九卿不动,便是尚书台上书,到时,拥立之功便是那杨彪的,蔡公本就惹恼了陛下,再无建树,怕是要步那唐瑁的后尘了。” 蔡邕一听,脸色骤变。 唐瑁是唐姬之父,前任司隶校尉,因为阻碍‘新政’,被刘辩罢官,至今没有复起,闲散在京中。 八千字更新,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王允的口舌利害 听着王允的话,蔡邕彻底酒醒了。 他脖子发冷,不自禁的缩着脖子。 王允的话,吓到他了。 他在文学上有着极高的成就,在大汉朝享誉盛名。同样的,他对仕途有着极其强烈的渴望,想要站在更高处,令更多的人仰望! 原本,就差那么一步! 他女儿入宫,生下皇长子,备受宠爱。 按照以往的惯例,宫里的陛下爱屋及乌,他蔡邕必然风云骤起,登临高位。 曾经一度他心潮澎湃,飘飘乎不知所以。 直到前不久,他被当朝训斥,降级三等,这才犹如冰水浇头,令他彻底清醒过来。 这段时间,他是浑浑噩噩,连生女儿都不能让他有所恢复,颓丧的十分彻底。 但是王允这番话,燃起了他的希望,又带给了他恐惧。 他女儿蔡琰如果能被立为皇后,他外孙刘绍为太子,他飞黄腾达毋庸置疑! 可如果不是,那唐瑁便是他的下场! 蔡邕心里翻江倒海,难以平静,好半晌才清醒过来,急声道:“我不能举荐,只会适得其反!” 老丈人举荐女儿,宫里的陛下怎么看?朝野会怎么看?只会使得他名誉扫地! 王允一直注视着蔡邕,见他明显意动,漠然道:“蔡公确实不合适,但有一个人,十分合适。” 蔡邕心头一震,道:“是谁?” 王允神情不动,盯着蔡邕沉默片刻,慢慢说道:“御史中丞,伏完。” 蔡邕拧眉,伏完是刘协的老丈人,在朝野眼里,是个不想‘招惹’之人。 蔡邕神情惊色,连声道:“不可不可!谁都可以,就他不可以!” 蔡邕再怎么样,都不想与伏完,刘协沾边。 王允越发漠然,道:“蔡公想怎么做?” 蔡邕看着王允,只觉口干舌燥,脑子里晕乎乎的。 王允突然这个提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王允心里冷哼,这蔡邕也是‘不可共计大事’! 但蔡邕的身份太过特别,王允需要他的帮助! 强压着不满,王允一言不发。 蔡邕见王允不说话,反而更着急了,犹豫再三,道:“伏完,真的能行?” 王允面不改色,道:“我能说服他。” 蔡邕心里既激动又紧张,并且紧张占大部分。 他看着王允,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忽然想起来,连忙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这一口下肚,肠胃凉爽,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蔡邕放下酒杯,控制着表情,道:“王公想要做什么?” 王允突然跑过来,跟他说‘议立太子’,必是有所图谋! 王允漠然的脸上出现坚定之色,道:“我若助你得偿所愿,你须助我遏制颍川党,尤其是大考名录,先得我过目。” 蔡邕神情凝色,沉默不语。 作为太常寺卿,天下学院都归他管,除非特旨,大考都是由他主持,具体的‘入仕’名单,自然也在他手上。 按理说,这是需要尚书台,也就是杨彪与王允同意的,现在,王允要求先行过目,蔡邕有些犯难。 王允双眸冷锐的盯着蔡邕,道:“蔡公,我只是要先行过目,并不要求你做什么。” 蔡邕面色小心,道:“你只是看一眼?” 王允道:“一字不改。” 蔡邕有些勉强的点头,连忙又道:“你真的能说服伏完?” 王允神情漠然从容,道:“蔡公还请记得你的承诺。” 蔡邕心里还是迟疑,又担心大外孙的太子之位跑了,挣扎半天,还是点头道:“好。” 王允道:“我要看前不久的名单。” 依照刘辩‘秋闱’的要求,也是各地急需补充大小官吏的现实迫切,九月底下旬,太学、鸿都门学再次联考。 到了这种关头,蔡邕没有迟疑,道:“我府里没有,明日送给你看看。” “我看后,你至少要推迟三日送交吏曹。”王允道。 蔡邕想了想,道:“好。” 王允见蔡邕‘听话’,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思放下来,道:“我听说,兖州,司隶,并州的太学、鸿都门学筹建的差不多了?” 蔡邕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稍一想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便道:“嗯,太原,洛阳,山阳三地,都已经筹建的差不多了,前期入学的,总共近一万人。” 六所学院,才一万人,平均不到两千。 王允思索着,道:“我听说,鸿都门学完全免费,只招收庶民?而且钱粮由太常出?” 蔡邕有所警醒,看着王允道:“鸿都门学,是先帝所立,这,并没有什么问题。” 王允冷哼一声,道:“将来这些人,像先帝时那样,直接为太守,甚至入六曹侍郎、尚书,你还会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吗?” 蔡邕吓了一跳,急忙道:“不可能!朝廷有规制,凡事入仕,皆须通过联考,任何人不得意外。” “那司马儁考了吗?”王允道。 蔡邕不知道为什么,对这王允生出了莫名的畏惧之心,陪着笑道:“司马公不同,他是陛下亲自征召,并非初次入仕。以前任颍川太守,入为刑曹尚书,并不算过分。” 王允对‘朝廷规制’这种,是一点都不信,大汉朝的规制还少吗?到现在,还能坚持的有几条? 他也不能将话说的太直接,稍稍沉吟,道:“今天我与你说的,你记在心里,暂且任何人都不要说。” 蔡邕哪里敢,现在的他,比之前还要小心谨慎了,连连点头,道:“王公,伏完那边……” “我会找时机去说,你无需担心。”王允道。 蔡邕沉着脸,重重点头,但心里哪能不忧。 两人这边说着的时候,皇甫嵩,卢植出了大司马府,深夜进入崇德殿。 刘辩好不容易将三个小家伙哄睡,交给婢女带走,不等松口气,便又接见他们二人。 三人坐定,还不等说话,卢植便一直咳嗽,几乎不停。 刘辩看着他,见他脸色苍白,咳嗽的十分痛苦,招过潘隐,道:“去,传医师。” 不等潘隐回话,又给卢植倒茶,道:“卿家喝口茶压一压,医师马上到。” 卢植躬身,强力控制,头上青筋跳动,道:“谢陛下,臣无碍,只是感染风寒。臣等深夜叨扰陛下,是因为冀州的战事有结果了。” 话音未落,又不断咳嗽起来。 刘辩坐直了一点,见他这样,连忙道:“卢卿家先休息一下,皇甫卿家,你来说。” 皇甫嵩递过一道奏本,道:“是。陛下,应劭用了诈计,大败黑山军,俘虏六万,斩首三千余,目前张燕,白绕,于毒等叛逆溃散,逃亡并州、冀州、幽州等交界处,冀州之围已解。” 刘辩又惊又喜,接过奏本,只见写的十分粗略,抬头看向皇甫嵩,心里千思百转,道:“命张辽、夏侯惇归应劭调遣,尽速平定冀州各处匪乱。对了,让赵云回禁军大营,朕要知道详细经过。” “是。” 皇甫嵩应着,道:“陛下,冀州暂且无碍,现在,问题反而出在徐州。” 刘辩正激动,筹谋着在冀州推行‘新政’,巩固‘盐政’,闻言一怔,道:“徐州,什么事?” 皇甫嵩有些犹豫,道:“那吕布占据了徐州三郡,近来各处奏报、弹劾,那董卓,更是派人多番笼络。一旦吕布倒向董卓,事态恐有大变。”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嘀咕道:怪不得,朕之前就觉得,这些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原来如此。 是历史的惯性,还是人性相吸? 刘辩没有多思这些深奥的哲学问题,故作思忖的道:“嗯,给他加个中郎将吧,严令归丁原调遣,但有不轨,立即罢除。” “臣领旨!”皇甫嵩抬手道。他对这个布置没有异议,是正常的反应。 卢植还在咳嗽,脸上半青半白,道:“陛下,那吴郡太守孙坚越发乖张,既不遵朝廷之命,又威逼朝廷所任州牧,着实大胆,须做弹压。” 刘辩双眼微眯,对于孙坚,他一直有所提防,这位桀骜不驯完全摆在明面上。 “给他传令,再敢妄为,罢了他!”刘辩道。 又见卢植咳嗽,医师还没来,刘辩道:“潘隐,你扶着卢卿家去,要医师好好诊治,不可耽搁。” 卢植头上冒出虚汗,头也发昏,没有强撑,起身道:“臣谢陛下。” 在潘隐的扶着下,卢植退出了后殿。 刘辩看着卢植的背影,面露担忧。 他记得,在‘三杰’中,卢植是死的最早的,算算时间,或许就在这一两年。 皇甫嵩见着刘辩的神情,微微躬身,心里同样不安。 他与卢植在大司马府可以说是朝夕相处,知道卢植的身体情况——非常不好! 很快刘辩回过神,道:“具体事宜,大司马府做好预感禀报朕。另外,多招一些人手,卿家与卢卿家要多注意身体,切莫过于劳累。” 皇甫嵩抬手,道:“臣等领旨。” 刘辩点点头,心里在考虑大司马府的构置。 第二天一早。 王允一如既往第一个来到尚书台,开始一天的工作。 杨彪卡着点到,挺着大肚子,仪态从容,路上的大小官吏,情不自禁的见礼。 随着朝廷整顿吏治的推进,朝廷的威严正在复苏,作为丞相,杨彪的威仪也在悄然增加。 路过王允的值房,杨彪瞥了眼,大步穿过。 有了刘辩上次在嘉德殿的敲打,杨彪与王允老实了下来,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 王允注意到了杨彪,却没有理会,认真的审视着手里的公文。 这是一份并州牧何颙上来的公文,内容是关于被裁减的‘冗官’,王允漠然着脸,眉头不断拧起。 他发文裁减的,暗示裁减,想要裁减的,牧何颙上来,不足他预期的十分之一! “颍川党……” 王允双眼闪过冷芒,忽的起身离开值房。 刚出门,便迎来了值房小吏。 小吏一怔,道:“王公要出宫吗?” 王允道:“入宫,有什么事情吗?” 小吏瞥了眼四周,低声道:“王公,小人听说,吏曹那边拟定的补缺名单出来了。” 王允脸色微变,道:“能拿到吗?” 事先拿到与等吏曹奏禀,那是两回事。 小吏摇头,道:“只有荀尚书一个人知道,外人估计看不到。” 王允心里升起怒气,道:“你继续盯着他们,我进宫一趟。” “是。”小吏不以为意,王允哪天不进宫? 王允出了尚书台,绕过嘉德殿,去的却不是崇德殿,而是永乐宫。 王允来到门口,与守卫的中黄门,淡淡道:“通传太后娘娘,左仆射王允求见。” 中黄门不敢怠慢,应着小跑向里面。 王允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还在思索着措辞。 而宫里何太后刚刚梳洗好,正准备与宫女玩游戏,听到王允求见,哼了一声,道:“不见!” 上次王允直言不讳,将何太后顶撞的够呛。何太后并不是什么有胸襟的人,一直记着,不找王允的麻烦就不错,哪里会见他。 中黄门应着,又跑回来,与王允道:“王公,娘娘有其他事情,不方便见王公,王公请回吧。” 王允也不意外,道:“你与娘娘说,事关二位小殿下,请娘娘容禀。” 中黄门犹豫着,事关‘二位小殿下’,他也不敢大意,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来到宫里。 何太后闻言,本来笑容满满的脸上顿时冷了下来,冷笑一声,坐好道:“胡言乱语!他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宫今天就对他不客气!” 中黄门心里松口气,连忙又回头去请王允进来。 王允来到宫里,见何太后面无表情的端坐,身旁还有众多宫女,抬手见礼道:“臣王允,见过娘娘。” 何太后倨傲的坐着,淡淡道:“本宫不是陛下那好好说话,你要是在我这里胡说八道,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允面不改色,道:“娘娘,事关重大,请屏退左右。” 何太后皱眉,盯着王允,似觉得王允没有作假之色,摆了摆手。 一众宫女、内侍缓缓后退,无声的退了出去。 何太后拿起茶杯,也不看王允,道:“你莫要给本宫机会。” 王允见四下无人,再次抬起手,道:“太后娘娘,臣是为了东宫一事,特来请示娘娘。” 何太后一怔,转过头来,道:“东宫,你说要立太子了?” 王允一脸正色,沉声道:“娘娘,陛下继位不顺,皆是因为先帝生前未立太子,前车之鉴,臣认为,当宜早立下太子,以定万民之心。” 何太后放下茶杯,嗤笑道:“陛下才多大,何须急迫?王允,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 听着何太后语气不善,王允毫无惧色,道:“娘娘就不担心,成为第二个董太后吗?” 本来嗤笑的何太后,猛的站了起来,双眼冷酷,神色变幻不断。 在先帝驾崩后,董太后便执意要立刘协为帝,除了刘协是她抚养长大,颇为疼爱外,也未尝不是为她自己所考虑。 刘协争夺帝位失败后,董太后的日子可以说是相当凄惨! 何太后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容忍她成为第二个董太后! 可如果有那么一天,刘辩宠爱某个妃子,这个妃子她不喜欢、不对付,背后又有亲族支持,刘辩执意要立这个妃子为后,这个妃子的儿子为太子…… 历史重演,只不过,何太后变成了董太后,又有新人成了‘何太后’,该怎么办? 想到这一点,何太后忍不住的心惊胆跳,差点站立不稳。 何太后深深的吸了两口气,眼神冰冷的注视着王允,道:“你想说什么?” 王允神情不变,抬着手,道:“臣请示太后娘娘,宜立太子,定国本,安社稷。” 何太后这才听明白,皱起眉头,缓缓坐下,细思起来。 王允的话点醒了她,不能等到那种时候,必须要尽早选择一个她喜欢、对她恭顺的儿媳妇以及孙子,这样才能避免重蹈覆辙,落入董太后那般凄凉境地。 目前,她的辩儿有两个儿子,长子是蔡文姬所出,次子是唐姬所出。 论感情,何太后自然与唐姬更为亲近一点,但也就是那么一点,对于唐姬时不时表露的小心思,何太后看在眼里并未点破,实则不喜欢。 而蔡文姬知书达理,待人接物皆令她十分舒服。最重要的是,蔡文姬出自诗书之家,才学极好,书香浓郁,这一点,是何太后欣赏的,或者说,是屠户之家出身的她,暗中羡慕的。 但蔡文姬的母族,也就是蔡家名望太好,蔡邕诗文传天下,仰慕者无数,如果立刘绍为太子,蔡文姬为皇后,将来未必好控制。 何太后拧着眉,心里反复计较,一时间难以决定。 好半晌,她面带寒霜,与王允道:“你觉得立谁合适?” 王允抬着手,越发肃容,道:“启禀太后娘娘,长幼有序,嫡庶有别。陛下乃是嫡子、长子,继承大统理所当然。现今所立太子,当以长子为宜。” “刘绍?” 何太后自语一声,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月底最后一天啦,求月票~ 再不投就过期作废了哦~~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从上到下八百个心眼 王允不会给何太后犹豫的机会,抬着手,道:“娘娘,立太子,为国本计,为陛下计,为娘娘计,皆是必须之举,臣请娘娘三思。” 何太后脸色变幻,忽然醒悟过来,冷眼看向王允,语气冰冷,道:“你这么着急立太子,不去陛下那里,跑本宫这里来做什么?” 王允抬着手,道:“回娘娘,立太子,事关重大,既是皇家国事,也是天大事。除了要禀报娘娘知晓,还得有合适的人举荐。” 何太后有些绕过不弯来,疑惑道:“合适的人举荐?你不行吗?还有那丞相杨彪。” 王允放下手,肃色摇头,道:“娘娘,刘协一事,虽然时过境迁,但总归是叛逆的源头,是以,此番举荐太子,必须要慎重,要给汉家所有臣民一个公正的交代。” 眼见着王允提到刘协,又什么汉家所有臣民,何太后不由的坐直了身体,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王允双眼里跳过一道厉芒,道:“娘娘,太子,应由渤海王举荐。” 何太后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走到王允跟前,双眼冷冽的盯着他,声音森寒刺骨,道:“你说,刘协来举荐?王允,你应该知道,本宫厌恶你。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何进就是你的下场!” 王允心里一跳,有些诧异的盯着何太后。 何进的下场? 何进的死,对宫外来说,仍旧是一个谜,几乎没人相信何进是自杀的。 但听着何太后的话,仿佛,何进的死,与她有关? 不过王允只是刹那失神,连忙抬手道:“娘娘,渤海王举荐,并无其他用意。此举,一来,是为了澄清渤海王绝无野心;二来,也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三来,则是为了打击叛军。渤海王与未来的太子殿下,不会有任何关系,宫里的一切,由太后娘娘与陛下决断。” 何太后心里不安宁,盯着王允,难以做出判断,深吸一口气,阴沉着脸,道:“这件事,本宫要仔细考虑。” 王允看着何太后,道:“娘娘,臣听说,那唐瑁,在串联,准备举荐二殿下为太子。” “大胆!” 何太后怒了,神色变幻不断,来回踱步,冷笑连连,道:“太子,岂是他们说是谁就是谁的,眼里还有本宫与陛下吗!?” 王允注意着何太后的怒容,不动声色的低头。 好一阵子,何太后强压怒气,转向王允,寒声道:“好。就定刘绍,你去安排,到时候陛下那边,本宫回去说。你要给本宫做好了,要是让本宫知道你有别的心思,陛下也保不住你!” 王允心中大定,抬手道:“臣,领太后娘娘懿旨!” 何太后刚要说话,赵氏悄步出现在门口,道:“启禀娘娘,尹氏带着何晏进宫了。” 何太后表情慢慢松缓,双手按了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道:“去永宁宫,将蔡琰,刘绍带过来。” “是。’赵氏应着,悄步退走。 王允见状,思忖着道:“娘娘,臣之所以举荐大殿下,也是因为大殿下名为‘绍’,绍,继承之意。陛下取此名,不言而喻。” 这个何太后自然知道,但她总怀疑王允的动机。 强行冷静下来,何太后面无表情,语气平静,道:“这件事你来做,做的好,本宫自然有赏,做不好,诛三族。” 王允面不改色,抬着手道:“臣领旨!”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心中却大为激动。 一旦他扶持了刘绍为太子,不管是明面上的好处,还是暗中的回馈,都将是巨大的!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稳压杨彪一头,坐上丞相宝座! 届时,什么阉党,什么袁术,都不过是他反手间可灭! …… “母后要见羊儿?”刘辩转头看向赵氏。 赵氏在宫里日久,没了之前那么恐惧,面对刘辩,也是紧张藏在心底,轻声道:“是。尹氏带着何晏进宫了。” 刘辩看向刘绍,小家伙骑着他亲手组装的小木马上,摇摇晃晃,见刘辩看过来,也睁着大眼睛,眨了眨眼,小脸毫无波动。 刘辩看着他,想了想,道:“将何晏带过来,尹氏陪母后说说话吧。” 赵氏一怔,没敢反驳,行礼道:“是,奴婢告退。” 刘辩看着刘绍,笑着道:“来,叫声爹。” 小家伙眨了眨眼,用力的晃动小木马,摇摇晃晃,完全不理会刘辩。 刘辩叹了口气,盘腿坐在软榻上,拿起身边的奏本。 这是东莱太守皇甫坚寿的奏本,奏本里详细的说着东莱郡以及青州的情况,重点笔墨是曹操。 言称曹操在东莱,北海国大力屯田,安置流民,活人无数。同时,言称曹操对士‘打压士族,杀戮无忌,拥兵十万,似有不臣’。 刘辩眉头微微皱起,目光锐利的审视着这道奏本。 “曹操有奏本上来吗?”刘辩瞥头向不远处的潘隐。 潘隐上前一步,仔细回忆着,道:“只有五天前的一道,是请命入冀州的。” 刘辩点点头,心里斟酌起来。 要说曹操心向大汉,这个没问题,可要说他没有别的心思,谁人都不信。 连皇甫嵩都有人劝他自立,大汉十三州明暗自立者无数,曹操,会不会真的拥兵自重,待价而沽呢? 刘辩有些拿不准,看着皇甫坚寿这道奏本,沉吟起来。 “陛下,何晏到了。”突然间,宫门外,一个小黄门道。 刘辩看过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一岁多的模样,相比于刘绍的大眼睛,何晏有点没睡醒,睁不开眼。 “来,过来。”刘辩招手。 何晏又回头看了眼,倒是没有什么害怕,小步还有些歪扭的走到刘辩身前,仰着小脸注视着刘辩。 刘辩看着他,忽然一怔,道:“等等啊,等等啊,朕跟你父亲是表兄弟,嗯,朕是你表叔,叫表叔。” 何晏静了一会儿,奶声奶气的道:“表叔。” 刘辩顿时满脸笑容,弯腰将他抱上软榻,道:“来,你跟刘绍玩会儿,他小名叫羊儿。” 何晏很乖巧,站在小木马边上,看着年岁相当的刘绍。 刘绍自从何晏出现,就一直盯着他,现在两个小家伙四目相对,一个说话不利索,一个不会说话,就那么对视了。 刘辩见着,笑了笑,没管他们,再次看向手里的奏本。 潘隐等了一会儿,才上前道:“陛下,王公在永乐宫快半个时辰了。” 刘辩一怔,道:“还没出来?” 潘隐道:“是。” 刘辩双眼半眯,不由得笑着道:“有趣了。你盯一盯,看看咱们这位王公要干什么。” “是。”潘隐小心的应着道。 随着朝廷不断加大力度澄清吏治,朝廷本就掩藏着的各种矛盾逐渐爆发出来,看似和谐,实则暗潮汹涌,紧绷不已。 不等潘隐转身,刘辩又道:“那杨修在曹操那干的错,曹操奏本里颇为赞誉。得有所赏赐,等到晚上,你让御厨,做一些好菜送到丞相府。” 潘隐怔了又怔,杨修做的不错,为什么不赏赐杨修,反而赏赐丞相府饭菜? “小人领旨。”潘隐不敢多问,连忙应着。 …… 户曹。 戏志才坐在荀彧对面,汇总着山阳郡的巡视结果。 荀彧脸角似乎比之前更加老成了一些,等戏志才说完,面露怪异的道:“你是说,山阳郡的秋粮,应该一万石以上?” 戏志才瘦弱,有些病恹恹的,冷声道:“整个兖州的秋粮,应当在十万石以上,都被以各种名义扣下了。” 荀彧下意识的皱眉,道:“我记得,中平三年才六万,你说十万,可有把握?” 戏志才神情愤然,道:“我要说二十万,你是不是更不信?” 戏志才与荀彧是至交好友,同游同学数年,倒是少了一些官位上的尊卑,言语间直言不讳。 荀彧恢复平静,目中都思索色。 他自然是信戏志才的话,按照对兖州田亩的计算,二十万也是不难。但兖州大乱初定,需要用钱的地方非常多,从州、郡到县,各种克扣秋粮倒是能够理解。 但这不符合朝廷的规制,尤其是在‘新政’的相对苛刻的要求下。 戏志才看着他,苍白的脸上一动,道:“你是担心,这些人会被打为‘贪官’,遭到查处吗?” 荀彧嗯了一声,道:“王公与刑曹铁面无情,并州被查处了近五百人,引发各种事端,何颙接连上书,朝廷压力也很大。” 戏志才知道朝廷一直在以各种手段加强对地方的控制,现在派去的人反而被查了,这会儿令地方更加混乱,对朝廷的‘新政’计划,造成冲击,成为阻碍。 “你们真的不能阻止王允与司马儁吗?”戏志才说道,语气多少有些不客气。 “朝廷的局势,比你想的要复杂,” 荀攸从外面进来,在戏志才边上坐下,轻叹道:“陛下太过年轻,积威不足。朝廷需要有人镇守。丞相的四世三公,无人能及,王允若是去了,尚书台就是个空架子。” 戏志才不由皱眉,道:“宫里的陛下就不知道吗?” 许攸自顾倒茶,道:“陛下要是不知道,怎么会三番两次压制丞相与王允的矛盾?陛下可是连十二常侍,何进,袁隗都是说杀就杀的人。” 戏志才满脸疑惑,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这二人不堪用,去位只是时间问题,为什么还将你们降级三等?” 这件事,二荀同样不解。 荀彧道:“今天要说的,是秋粮的事。” 戏志才摇了摇头,荀彧这个个性他太了解了,道:“你们不弄清楚,迟早会有大祸的。” 荀彧没理他,看向荀攸,道:“刚才志才说,兖州的秋粮或超十万石。这样看来,王公与刑曹的所为,或许并非是坏事。” “十万?” 荀攸吓了一跳,看向戏志才道:“真有这么多?” 戏志才道:“应该有,我亲自查过兖州下八成仓库,只多不少。” 想要查遍这些仓库,戏志才是费了大力气了! 荀攸面色沉凝,道:“这么一说,陛下的震怒,是有出处了。” 戏志才一怔,道:“你是说,陛下早就知道了?” 荀攸喝了口茶,神情依旧凝色,淡淡道:“你不要小看宫里,宫里得到各种消息的速度,远超过朝廷。” 戏志才心中暗紧,连忙道:“这样的话,那王允与刑曹的作为,是宫里暗中支持的?” 荀彧点头,道:“我打算举荐你去刑曹。” 荀攸瞥了眼荀彧,若有所思。 戏志才顿了下,道:“现在不是御史台大有可为吗?怎么又要我去刑曹?” 荀彧少有的沉色,片刻后道:“我猜测,司马儁可能会入尚书台。” 戏志才,荀攸两人不禁对视一眼,这种可能,他们隐约猜过,只是从未点破。 荀彧想来寡言,但凡他说的,必是经过深思熟虑。 戏志才迟疑半晌,道:“司马儁要是入了尚书台,朝廷局势又得变。这也说明,陛下对当前吏治十分不满,要矢志推动下去了……” 荀攸没有说话,心里压力如山。 ‘澄清吏治’,认为最重,责任最大的便是他了。 他们哪里会想到,王允这一波,已经站到了大气层。 当天晚上,不其侯府。 伏完站在屋檐下,裹着厚厚的衣服,看着昏暗的天色,自语道:“这是要下雪了吗?” “主人,王公来了,在后门。”突然间,他背后的仆人低声道。 伏完心头一跳,转过头就急声道:“他来做什么?这大晚上的,他又想干什么?” 相比于丞相杨彪的‘无为’,王允则是‘锐气勃勃’,对朝政十分关心,事事出头,绝不做第二人。 前一阵子,王允要求御史台严查并州之事,差点将伏完架在火上烤,伏完现在多少有些躲着王允了。 仆人越发低声道:“王公说,事关阖府性命。” 伏完自是不肯信,但王允登门,他也不能拒之门外,左思右想,低声道:“悄悄带他进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仆人应着,急匆匆离去。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王允与颖川党 伏完将王允请到了一个偏院,两人对坐下后,便是例常的客套。 虚假的礼仪结束了,伏完有点想要尽早送走这瘟神,看着王允道:“王公深夜来寒舍是有什么要事?” 王允喝了口茶,原本想好的措辞突然就抛之脑后,开门见山的道:“我想请中丞举荐大殿下为太子。” 伏完一愣,下意识的道:“陛下欲立太子了?” 大汉朝的太子,立的是早的,晚的晚,不过,总得来说,立的早点,大概率没有好下场。 王允漠然不动,道:“我说的是,这件事,需要由你挑头。” 伏完还是有些不明白,道:“是陛下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王允淡淡道。 伏完心里一惊,面上极力保持平静,道:“王公,此事重大,须探明陛下的心意,再做决定不迟。” 王允道:“大殿下名为绍,这还不够明白吗?若是朝野继续装糊涂,陛下才会生怒。” 伏完还是觉得这种妄自揣度圣意不妥,犹豫着道:“为什么是我来挑头?这种事一旦成了,不止陛下恩重,将来太子登基,更有从龙之功,王公为什么要谦让于我?” 这伏完倒是也没有那么愚蠢! 王允心里冷笑,面无表情的道:“不是给你立功的。准确的说,这件事,是需要你与渤海王一同挑头。” 见王允将刘协扯进来,伏完更加警惕了,沉着脸道:“王公应当知道,朝政之事,不可牵扯渤海王,这是朝野的默契,王公想要打破,怕是会迎来雷霆之怒!” 王允毫无惧色,声音越发平淡,道:“我是为了国事!伱与渤海王举荐,定能给予叛逆袁术等重创,扰乱其军心。另外,渤海王也能进一步撇清‘不轨’嫌疑。这对你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情。” 伏完目光冷颤的盯着王允,心里急切的计较着。 他不信王允的话! 他在想王允有可能的陷阱! 朝野想要刘协无声无息‘消失’的,大有人在。尤其是这王允,在袁术假脱所谓‘遗照’叛乱之后,一直主张杀刘协,以定天下人心。 王允见伏完不可能答应,直接冷哼一声,道:“这件事,你们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做得好,陛下自然不计前嫌,兄友弟恭。可一旦立下太子,陛下还能容得下渤海王?难道陛下就不考虑,他有个万一,尚不更事的大殿下,会是刘协与袁术等叛逆的对手吗?” 伏完脸色骤变,沉声道:“渤海王与袁术等人毫无干系,王允,你休得胡言!” 王允直接道:“这些话,你去跟陛下,跟太后娘娘说。” 伏完神情难看,心里万分慌张。 他知道王允的话里有恐吓,在吓唬他。但这种恐吓,太过致命,哪怕明知,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刘协是不能冒头的,一点事情就会引来朝野瞩目,更何况这是立太子这般天大的事! 一个不好,太子没立成,刘协与他先丢了性命! 王允见他还不肯点头,漠然道:“太后同意立大殿下了。” 伏完立即想起王允罕见的去永乐宫的事! “当真?”伏完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如果有何太后点头,那事情十有八九是稳了。他与刘协上书,非但没事,确实还能博取一份功劳。 有了太子,刘协的窘境会进一步缓解,他也不用总担心女儿做寡妇,他们伏家跟着受连累。 王允神色漠然,道:“不信的话,明日你可进宫找太和核实,而后再上书。” 伏完心里大松一口气,王允既然这么说,那事情肯定假不了了。 只是,他还是有些犹豫,要刘协挑头,总会有危险。 “我明日与渤海王商议再定。”好一阵子,伏完看着王允道。 王允双眼闪过厉色,冷声道:“不其侯还是没明白老夫的意思吗?这件事,你们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伏完也被激起了怒气,板着脸道:“王公,莫非真当我与渤海王好欺负吗?” 王允忽的站起来,俯视着他道:“我觉得你愚蠢!” 说完,甩手而走。 “你……” 伏完被气的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允走了。 伏完一顿子怒气发不得,又不得不冷静思考王允刚才的话。 ‘立太子’不是小事情,牵涉果本,谁都得小心翼翼,一步踏出,万劫不复! 半晌过去,伏完也没个主意,也不敢随意找人商量,胸中怒气就更多了。 伏完气的睡不着觉,翻来覆去,丞相府的杨彪,却是安睡的如婴儿般。 随着王允与颖川党斗了起来,杨彪就作壁上观,有点左右逢源的意思了。 “主人,主人,宫里赐下酒菜。”一个仆从来到门口,轻轻敲击着。 杨彪的睡眠十分浅,一点动静就被惊醒,待仔细品味内容,吓了一跳,穿戴好跑出来,见着是熟人徐衍,少了几分紧张,道:“徐贵人,这是?” 徐衍微微一笑,道:“陛下接到了曹将军奏报,对令公子赞誉有加。陛下十分欣喜,感念丞相教子有方,特意赏赐饭菜于丞相。” 杨彪连忙抬手向皇宫,道:“臣何德何能。” 做完这一套,杨彪又看向徐衍,道:“徐贵人,陛下可还有其他赏赐?” 徐衍怔了下,飞快反应过来,笑呵呵的道:“暂且没有,不过想来,令公子简在帝心,前途远大了。” 杨彪胖脸抖动着,仿佛高兴的不行,招过一个管家,道:“送送贵人,不得慢待了。” 管家立即明白了,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徐衍听到:“去库房取几件好东西来,快一点。” 徐衍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小人岂敢受丞相的馈赠……” 管家不由分说,上前与徐衍说着什么,两人半推半就的出府。 杨彪的笑脸瞬间就没了,面无表情的来到中庭,看着摆好的饭菜。 饭菜没有问题,都是宫里御厨的精致之作。 杨彪脸色越沉,坐下来后,双眼冷峻的盯着这些菜。 深更半夜的赐菜,本就诡异,即便是有他儿子杨修为借口,却又没赏赐杨修,反而给他赐菜?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彪心里沉甸甸的自语。 他一直觉得上次嘉德殿的事情有蹊跷,将二荀与蔡邕降级三等,看似合情合理,里面却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这三人,是更公认的前途远大,尤其是蔡邕,这位是大皇子的外公,当今国丈,最应该受得宠信才对! 杨彪心里思来想去,还是不懂这几道菜的目的,隐约有些不安感。 这时,一个家仆悄悄过来,在他身后低声道:“主人,户曹那边密谋,将太仓合并入户曹,并且接管全国的州郡县仓库。” 杨彪愣神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这家仆,道:“消息属实?” 家仆道:“应当没错,从户曹到太仓,知道的人不少。” 杨彪不由得看向黑漆漆的门外,自语的嘀咕道:“他们这是要捅马蜂窝了。” 合并太仓入户曹其实没什么问题,关键是,由户曹接管地方是的钱粮仓库,地方不炸锅才怪。 与此同时,崇德殿。 刘辩的软榻,被刘绍,何晏两个小家伙‘霸占’了。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躺在一起,时不时呜哇一声。 刘辩处理完手里的政务,伸了个懒腰,看了眼两个小家伙,笑着起身,走出侧门。 还没走几步,刘辩打了个呵欠,抬头看着漆黑不见一丝月色的天空,道:“听说,要下雪了?” 潘隐跟在身后侧,抬头看了眼,没有搭话。 刘辩有些困倦,浑身酸疼,一边走着一边甩着胳膊,放空思绪,想让他的大脑空一空,换一换。 潘隐跟了一阵,上前低声道:“陛下,王公又去了司马儁的府邸。” 刘辩脚步一顿,双手交叉在一起,不停的晃着胳膊,看向宫外,有些好奇的笑着道:“咱们这位王公在下一盘大棋啊,有查到什么吗?” 潘隐摇头,道:“都是密谈,没有外人知道,是以小人没有探查到。” 刘辩笑容更多了,道:“这就有趣了,好,咱们就看看,王公在下什么棋吧。赵云回到禁军大营了吗?” 潘隐连忙道:“按照路程来算,应该是明天中午到。” 刘辩嗯了一声,道:“他到京了,让他来见朕。你明天去大司马府一趟,要他们命刘虞返回驻地,严密监视乌桓,鲜卑等的情况,不得大意。再给并州去信,要他们盯着匈奴。” “是。”潘隐道。 刘辩又活动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道:“去永宁宫吧,让宫女好生照顾那两个小家伙。” 潘隐连忙道:“小人明白。” 刘辩走向永宁宫,心里道:你明白,就是不知道杨彪明不明白。 第二天一早。 荀彧便来到了崇德殿后殿。 刘辩还有些睡眼惺忪,有些意外的道:“荀卿家,什么事情这么早?” 荀彧面色老成,如常的抬手道:“陛下,户曹与太仓经过多日商议,认为应当合并为一,以统一政令,疏通关节。” 刘辩坐在椅子上,想了想,道:“就这件事?” 合并户曹与太仓,也算不得什么急事,大事。 荀彧面不改色,道:“是,臣等打算,以户曹,御史台共同派人,进驻各州郡县仓库,以杜绝贪腐,确保朝廷赋税全数入太仓。” 刘辩有些清醒了,下意识的皱眉,沉吟起来。 这么做,地方上肯定不答应,必然会生出无数幺蛾子来,最简单的,便是在入库之前动手。 这会令朝廷这个布置落空不说,还将得一个‘与民争利’的口实。 “卿家想好了?”刘辩看向荀彧。在他看来,这一政策,有害无益,并不是妥善之策。 荀彧自然不敢告诉刘辩戏志才从兖州查到的事情,不做迟疑的道:“是,臣计划与御史台仔细商议,列一个妥善的策略呈送陛下御览。” 刘辩看着荀彧,总觉得有些怪异。 荀彧向来稳重,不会提出这种貌似周全的政策来。 这时,潘隐从外面进来,看了眼荀彧,上前低声道:“陛下,王公又去了长乐宫。” 刘辩一怔,看向他道:“这么早?” 潘隐点头,心里也十分意外。 不等刘辩多想,看着眼前的荀彧,道:“卿家是因为王卿家吗?知道王卿家在图谋什么吗?” 荀彧抬手,道:“王公并未阻碍户曹政务,陛下宽心。臣并不知道王公要干什么。” 刘辩看着荀彧,又想着王允,不由得笑了。 这王允与所谓的‘颖川党’好像都有什么计划,偏偏他一点都不知情。 ‘有趣了。’ 刘辩想了一阵,点头道:“好,就依卿家。御史台那边,朕会打招呼,卿家尽管与御史台商议。” “臣领旨。” 荀彧道。 旋即,他稍稍斟酌,道:“陛下,现在朝廷、各州郡大量缺少官员,是否绕过联考,还是以举荐入仕?” 刘辩摇头,道:“必须要经过联考,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另外,鸿都门学与太学的录取比列,二八开,不得少了。” 荀彧面上出现一丝迟疑,最终还是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嗯了声,道:“命尚书台给各世家发信,要他们派出色的子弟入学,不得耽误。” “是。”潘隐在一旁道。 荀彧向来寡言少语,见说完了,便道:“臣告退。” 刘辩倒是有许多事情想与他商议,但今天的事情明显不对劲,暂且按耐着道:“潘隐,送送荀卿家。” 潘隐迎着,伸手示意给荀彧。 荀彧再次抬手,起身退出了后殿。 刘辩目送他离开,双眼慢慢眯起,笑容渐渐浓郁。 “真是有趣了。” 刘辩摸了摸下巴,不由得自语道:“现在,大家都学会动心思,玩手腕了吗?” “好,朕就看看你们都在图谋些什么。” 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卢植病重 刘辩等着王允以及颖川党的动作的时候,宫外反而一片安静,倒是宫里颇为热闹。 永宁宫这几天来往频繁,宫里宫外拜访者无数。 这一日,不止何太后在,连董太后都罕见的走出寿安殿,出现在永宁宫。 这会儿,何太后抱着刘绍,董太后抱着何宴,而蔡文姬也抱着一个孩子,三个女人有说有笑,欢声不断。 刘辩进门的时候,不知道聊到了什么,笑声突然加大,连一旁的宫女,内侍都在跟着窃窃而笑。 “啊,这是在说朕什么呢,笑的这么大声…………” 刘辩进来不自禁的也笑着道。 蔡文姬连忙站起来见礼,何太后稳坐不动,倒是董太后跟着起身,虽然不会见礼,脸上可见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紧张。 何太后看着刘辩,笑呵呵的道:“我们在说你小时候的事,你四岁还尿床……” 刘辩瞥了眼四周的宫女、内侍又在偷笑,轻轻咳嗽一声,走到何太后身前,抱过刘绍,低声与何太后道:“母后,这种事能不能别提了。” 何太后哼笑一声,同样低声道:“又没有外人,都是一家人,怕什么。” 刘辩拿这个便宜老娘没办法,转头看向蔡文姬,道:“你怀里这孩子哪来的?” 蔡文姬轻轻抿了抿嘴,连忙道:“这是臣妾的妹妹,夫妻没时间照顾,让臣妾代为照顾几天。” 刘辩陡然想起来了,便宜老丈人前不久确实老来得女,走近打量了一眼,道:“是个女孩?” 蔡文姬直视刘辩,眨了眨眼,道:“是。父亲已经与羊家定了亲。” “羊家?”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想到了一个人。 羊姓相对稀少,一旦历史留名,还是挺好记的。 刘辩坐下来,道:“都坐吧。朕喜欢这个小姨子,没事就让国丈送进宫来,与刘绍,何宴一起玩一玩,小孩子才能玩到一起。” “是。”蔡文姬见刘辩不见怪,有些高兴的坐下。 董太后在刘辩进来后,目光一直在刘辩以及怀里的刘绍之间游移不定。 如果说,整个大汉朝,谁还没有放下曾经的那个妄念,绝对不会是刘协,而是这位董太后。 静观了良久,董太后很想提及‘立太子’一事,迟疑再三,又没说出口。 “陛下,”潘隐从外面进来,递过一道奏本,道:“陛下,河南令上来的奏本。” 刘辩一手抱着刘绍,一手接过来。 洛阳县升级为洛阳府,河南尹被取消,河南令成了洛阳府下辖的县。 而户曹员外郎钟毓调任河南令。 刘辩扫了眼就递回去,笑着道:“钟毓说他基本肃清了种辑等留下的余毒,一切走上里正轨,不错。” 潘隐接回奏本,躬身退出去。 刘辩低头看着怀里十分安静的刘绍,忽然间想到了钟毓以及钟毓的幼弟——钟繇的幼子。 不由得双眼微微眯起,刘辩掂了掂刘绍,笑着道:“小家伙,将来你有福了。” 蔡文姬,何太后,董太后都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有些稀里糊涂,不知道刘辩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刘绍睁着大眼睛,眨了眨眼,眼神清亮,好像完全没听懂老爹在说什么。 刘辩见他这个反应,不禁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小年纪,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 刘绍这小家伙,翻身的晚,说话也晚,‘老成’的不像话。 何太后没好气的从他怀里又抢了过去,站在刘辩跟前,道:“行了行了,你没事就忙你的政务去,不要在这里了。” 刘辩目中有些诧异,余光瞥了眼董太后。 何太后与董太后向来不对付,两人极少能够和气的在一起,今天着实见鬼了。 刘辩本来还想问一问王允屡次进永乐宫的事,见状只好起身,笑着道:“母后,祖母安坐,朕先走了。” 三个女人反应各异,还不等刘辩走出门,又传来她们的笑声。 “真是见鬼了……” 刘辩听着笑声出了门,面露不解的自语。 潘隐没说话,心里同样疑惑。 出了永宁宫,还没回到崇德殿,徐衍急匆匆而来,递过一道奏本,道:“陛下,征北将军的紧急奏本。” 刘辩不由笑了,道:“来的还挺快。” 伸手接过来,却没有看,站在原地,眺望着青州方向。 曹操迫降了百万青州黄巾军,虽然用了各种手段安置,但仍旧不足,尤其到了冬天,压力更大,是以四处‘筹粮’。 曹仁等还算克制,倒是夏侯渊,居然一路冲到了北海国,甚至是济南,公然劫掠世家,惹得北海相孔融大怒,设计将夏侯渊给逮捕了。 前几天,孔融就上书弹劾夏侯渊以及曹操,旋即青州牧朱儁对曹操的作为也是‘颇有微词’,更是将夏侯渊五花大绑,在济南巡城,准备‘严惩’,以安抚青州世家。 曹操得到消息总归是慢了,上书也迟了几天。 潘隐站在一旁,见刘辩没说话,也不敢吭声。 大汉上下,谁都知道当今陛下对曹操的偏爱。 对于曹操的肆意妄为,朝野早有不满,全赖宫里一力庇护。 以至于一些人,将曹操的肆无忌惮,一而再的无所顾忌,认为是刘辩的纵容,隐晦指摘的‘谏言’从未断过。 刘辩掂量着手里的奏本,忽然道:“朕隐约记得,曹操前不久是不是生了儿子?叫曹丕?” 潘隐仔细想了想,道:“是,应该有一两岁了。” 刘辩眉头一跳,想起来所谓的‘建安七子’,笑容更多,道:“小家伙总归是有福报的,你给永宁宫递个话,没事接那曹丕入宫,让他们小孩子一起玩。等他们大几岁,找个合适的地方,开辟一个书塾,找一些老师,让他们在那里受教。” “是。”潘隐神情不动的应道。 “羊家……” 刘辩想了想,抬脚,边走边道:“你派人收集一些资料,朕要看。” 潘隐跟在身后,道:“小人明白。” 刘辩嗯了一声,没有再说。 潘隐见刘辩不说话,瞥了眼还跟着的徐衍,道:“陛下,这道奏本,是留中吗?” 刘辩其实也没想好怎么处置,有些头疼。 要说曹操这么做,确实是不得已,其中也有他暗示的成分。 但他做的太过明目张胆,让人拿捏到了把柄,更是被孔融抓了现行,引得朱儁不满。 他要是处置曹操,有些说不过去,会寒了曹操的心;不处置,朝廷,尤其是青州那边没法交代。 “大司马府怎么说?”刘辩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随口问着,以拖延时间。 徐衍连忙上前一步,道:“回陛下,卢公病重告假,大司马的意思,在要严惩。青州百废待兴,须当平和,夏侯渊所为太过恶劣,不能轻饶。” 刘辩皱眉,回头看向徐衍,道:“卢卿家病的很严重吗?为什么不告诉朕?” 徐衍一惊,急声道:“回陛下,这是卢公的意思。那个,听说病的很严重,据说他交代后事给家里,说是不得大操大办,以素衣裹身,随处安葬即可。” 刘辩眉头紧拧,冷哼一声,道:“你们干的好事!” 徐衍吓的噗通一声跪地,大气不敢喘。 刘辩没理会他,转向出宫,道:“去车骑将军府。” 潘隐应着,急忙命人找来典韦,护送着刘辩出宫。 来到卢植府邸,刘辩一眼扫过,便察觉到了不一样。 除了静默,艾戚以外,卢植的府邸十分‘简陋’,哪怕是皇甫嵩的府邸,都是三进三出,而卢植的府邸,不知道住了多少年,处处整洁干净中,显得十分老旧。 “卢毓参见陛下。”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急匆匆跑过来,迎接刘辩。 刘辩打量了他一眼,眉聪目秀,小小年纪,不慌不忙。 刘辩脚步不停,道:“免礼,卢卿家怎么样?” 卢毓脸色紧绷,担忧写在脸上,道:“回陛下,刚刚喝了几大碗药,吐了一大半,这会儿刚刚睡下。” 刘辩深吸一口气,没有多说。 来到门前,挥手阻止了其他人,脚步轻缓,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走进去。 只是刚刚踏入,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不远处桌上好像还熬着药。 刘辩不动声色,走向卢植的病床。 卢植躺在那,头发整齐,只是脸色枯槁,双眼凹陷,入眼便是那种病入膏肓,不太长久的模样。 刘辩心中一沉,来到床前,静静一会儿,坐到床边,面露思忖。 卢植一向勤俭克己,能文能武,在朝野中,刘辩对于他的看重,甚至是超过皇甫嵩的。 卢植的病重,令他很是不好受。 卢毓在边上见着刘辩的表情,不由得暗暗咬牙,又看向病重的父亲,双眼大睁,忍不住的想要哭出来。 他前面几个兄长在平乱中先后死去,现在家里,他算是长子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片安静中,卢植缓缓睁开眼,见着刘辩,先是愣了下,而后挣扎着要起身。 刘辩一把按住,道:“卿家病体未愈,一切都免了。” 卢植本来也起不来,剧烈喘息几口气,一脸病容,声音沙哑道:“臣老弱无能,岂敢得陛下亲自探视。” 刘辩微微一笑,道:“朝野上下,谁敢说卿家老弱无能?卿家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还有太多事情,需要卿家来帮衬朕。” 卢植双眼凹陷,眼神不能集中,思维倒是清晰,道:“陛下睿智,远胜于先帝。臣是将死之人,请容臣直言几句。” 刘辩见着他的模样,心里压抑,轻轻点头,道:“卿家说,朕听着。” 卢植眼皮打架,似乎困倦已极,道:“国政多艰,积重难返。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凡事不能不急,也不能太过着急。臣等明白陛下革除弊政,再兴大汉之心,但是,请陛下莫急,走的慢一些,稳一些……” 换作其他时候,刘辩会与卢植好好聊一聊,分辨哪些事是急,哪些事不能急。 但见卢植这个状态,刘辩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卿家的话,朕记下了。好好养病,莫要多思。” 卢植费力的睁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歪头看向边上的卢毓。 卢毓忍不住了,双眼流泪的上前。 卢植却没力气说话了,慢慢闭上眼。 刘辩见着,连忙道:“卿家不用担心,明日朕便让卢毓进宫,给刘绍做个伴读书童。” “谢陛下。”卢植气若游丝的道。 刘辩不敢多说,卢植病的太重,起身招过外面等着的医师。 医师急忙进来,一番探查后,转身与刘辩道:“陛下,卢公暂且没事,是药力起作用了。” 刘辩温言轻松一口气,看着默默流泪的卢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卢毓绷直小脸,回头看了眼刘辩,又转头守在卢植床边。 刘辩待了一阵子,见卢植睡熟,悄悄离开。 回到宫里,刘辩心情仍旧不好。 在书房里,坐了许久,良久还是轻叹一声。 司命所属,即便他是皇帝,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潘隐在门口等了好一阵子,听到这声叹息,这才进来,躬着身低声道:“陛下,尚书台那边,也派人来催问夏侯渊一事了。” 刘辩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嗯,让大司马府派人,去将夏侯渊押入京。” 潘隐神情微动,犹豫着,还是道:“陛下,尚书台还提醒,曹操现在握兵十数万,比朝廷还多。”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比朝廷还多?” 说着,刘辩忽的想起来曹操的奏本还没看,翻翻找找拿起来,仔细看去。 只见曹操这道奏本并没有请罪,话里话外都在说着东莱郡的艰难,颇有些大倒苦水的意思。 “真会给朕出难题啊……” 刘辩轻声自语。 曹操确实有难处,现在曹操难处,也变成刘辩的了。 ‘怎么就不是个奸臣呢?’ 刘辩心里暗道。 曹操如果是奸臣,这个时候主动请罪,刘辩就能明斥暗保,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现在夏侯渊被抓了现行,北海相孔融,青州牧朱儁都不肯放过,朝廷还没发酵,一旦发酵,刘辩想保都找不到理由。 “陛下,” 突然间,潘隐悄步来到近前,低声道:“刘弘入京了。” 刘辩一怔,下意识道:“他进京做什么?” 刘弘是前任司空,在袁家一事上,前司徒丁宫犯糊涂,刘弘作为同进同退之人,事后识趣的跟着辞官走人了。 这也为刘辩废罢三公府腾出了空间。 外出看病,手机写的,大家帮忙找找错,小官看到了立马修改,鞠躬~ 月初求点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其心可诛 “小人不知。”潘隐道。 刘辩坐在椅子上,神情怪异的笑了笑,道:“越来越有趣了。” 从王允到荀彧,再到刘弘突然入京,这一系列事情,明摆着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陛下,下雪了。” 突然间,门外一个小黄门喜色的道。 洛阳城里,几乎没人不知道,当今陛下酷爱下雪。 果然,刘辩闻言一个激灵坐起来,快步来到门口。 确实下雪了,但是不大,刚刚开始,地面上还没有积雪。 即便是这样,刘辩心情顿好,堵塞的思维开始活跃,背着手,看着稀稀落落的雪花,笑着道:“将那夏侯渊押到京城,从重论处。对于曹操的举荐名单,全数打回去。再给曹操去信,命他去青州牧府当值。” “是。”潘隐连忙应着道。 处理完这件事,刘辩抬脚走出屋檐,感觉着头顶落下的雪花,笑容更多,道:“他们算计他们的,朕谋划朕的。传旨,蔡邕建学有功,普化教育,于国有功,于民功有德,列位尚书台。” 潘隐一怔,看着刘辩的背影,犹豫着道:“陛下,前不久,国丈才被降级三等。” “有过得罚,有功须赏,没什么可说的。” 刘辩摆了下手,自顾在雪地里走着,道:“吏曹尚书司马儁清查贪腐,澄清吏治功劳卓著,加侍中衔。” “是。”潘隐不再多言,应着去尚书台传话。 刘辩走在雪地里,心里思索着朝局。 好半晌,他抬起头,看向洁白一片的天色,又想起了卢植的话。 卢植让他慢一点。 潘隐到了尚书台,传话之后,便径直离开。 司马儁这会儿正在王允的值房说着事情,听到小吏的禀报,王允与司马儁同时陷入了沉默。 司马儁是对宫里这个突然的安排心存疑惑,想不透彻。 而王允得知‘蔡邕位列尚书台’后,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他认为这是一种暗示,暗示刘绍为太子的事情十拿九稳。而‘忧’,则是因为来的太过突然,令他有些措不及防。 蔡邕前不久才被‘降级三等’,现在突然以太常寺卿的身份,位列尚书台,宫里的反复,让王允心里不安。 不同于刚刚入仕的司马儁,王允从刘辩登基以来,一直陪侍在左右,深知宫里这位陛下不会无的放矢,必有图谋! 不等王允想多少,司马儁向王允道:“王公,我听说,朝廷里有个说法,说是加侍中衔,便是升官的一种铺垫?” 王允漠然的看了他一眼,道:“是有这种说法。” 是有这种说法不假,但司马儁才被征召多久,难不成,也要步入尚书台了? 想到了这里,王允莫名的有了种紧迫感。 蔡邕入尚书台他能接受,毕竟身份特殊,可司马儁入了尚书台,就未必像现在这样听他的话了。 司马儁神色如常,低头去拿茶杯,目中却异色一闪。 他比王允想的更进一步,既然蔡邕入尚书台了,之前同被‘降级三等’的二荀,会不会也要快了? ‘朝局这是要大变了吗?’ 司马儁心里暗道。 一旦蔡邕、二荀入了尚书台,便意味着杨彪、王允‘致仕’就是倒计时了。 “我准备举荐大皇子为太子。”忽然间,王允抬头,一脸正色的看着司马儁道。 司马儁双眉微动,神情没有一丝异色,故作沉吟起来。 ‘王允这是反应过来了?倒是好手段,有了这个功劳,他的位置便是稳了,或许还能更进一步。’ 司马儁心里迅速将朝局盘算一番后,道:“王公打算何时上书?” 王允见司马儁这般平静,反而有所警惕,盯着司马儁,道:“不是我上书,是渤海王与伏中丞上书。” 这次司马儁却是一怔,道:“王公为何要将这份功劳让出去?” 举荐‘太子’,仅次于从龙之功,这种功劳,是说让就让的? 王允目光冷锐,道:“我是要断了一些人的妄想,尤其是袁术等叛逆!” 司马儁有些意外,不曾想,貌似蝇营狗苟的王允,居然还有这份心思。 不过片刻,他就道:“王公所为,下官钦佩。” 王允一直在观察司马儁,道:“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司马儁道:“王公一心为国,下官自要鼎力支持,不知王公需要下官做些什么?” 司马儁上任刑曹尚书后,按照刘辩的旨意,归属王允调派。但司马儁行事中规中矩,有他的主见,不会屈从于王允的命令。 这一点,与李儒非常不一样,是以朝野没人觉得司马儁是王允的党羽。 王允对司马儁与他似近而非的关系不满,刚要说话,值房小吏进来,看着王允欲言又止。 王允神色微沉,道:“说。” 小吏又瞥了眼司马儁,道:“王公,宫里传出话来,要在侍中庐旁建私塾,为一些‘适龄孩童’教学,现在,卢公之子卢毓被定为第一。司马公之孙,司马懿被定为第二。” 卢毓与司马懿年纪相仿,都在十岁左右,正是读书的时候。 王允深深的看了眼司马儁。 卢植近来病重,朝野尽知,宫里的陛下甚至亲自去探望。 卢植之子入宫,这是因为卢植的功绩,一种恩典。但司马儁之孙,为什么可以同等待遇? 司马儁见着王允的眼神,心里暗重,不动声色的道:“王公,事不宜迟了。” 王允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挥退值房小吏,与司马儁道:“我听说,吏曹在汝南调查李儒,你怎么看?” 李儒,大概是王允唯一的朋党了。 司马儁自然清楚,道:“刑曹仔细查问过,多是子虚乌有。不过,李儒与董卓互有来往是真,此事须当警惕。” 董卓在豫州可以说是四面出击,除了打着剿匪的旗号招兵买马,筹齐钱粮,对周边各种势力也是用尽手段拉拢。 被贬出京为汝南太守的李儒,是相当失意,面对董卓的厚礼,从一开始的明拒,到后来的暗收,再到现在的互相赠礼,引起了朝野无数弹劾。 这件事,王允早就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提醒过他。 起初,王允还能以李儒是因为他的话,在盯着董卓,现在王允自己都有些怀疑了。 “查。”王允漠然着脸,语气平淡,仿佛没有情绪。 司马儁会意,道:“下官这就安排信得过人去。” 司马儁对刑曹的控制,远胜过李儒。以他的威望,二荀都卖面子,很多事情做的相当顺手。 王允目送着司马儁出去,等他走了许久,眉头慢慢皱起又一点点松开。 并州王家以及汝南李儒接连出事,很明显是‘颍川党’对他的反击,而王允能动用的手段相当有限。 虽然有旨意在手,宫里支持,但手底下没人也是他的巨大短板! 在司马儁出宫,返回刑曹的时候,蔡邕刚刚从户曹出来。 得知外孙要‘议立太子’,蔡邕动力十足,正在拼力推动各处的太学、鸿都门学等分院的建立。 这次来户曹,他是来要钱要粮的。 洛阳县升级为洛阳府,洛阳县的地位陡然攀升,除了各种制度的变化外,相对的整治待遇也在提格。 原本的太学分院是要建在河南县的,现在改在洛阳县,称为‘洛阳府学’,从筹建到招募,处处需要钱粮。 以往依靠‘众筹’的方式已经不足,需要朝廷拨付了。 不过,朝廷处处用钱,自然更缺钱,相对‘不那么重要’的建学,哪怕面对是蔡邕,户曹能挤出来的也不多。 蔡邕对于户曹给的三百万钱十分不满,脸色难看的走出来。 与司马儁打了个对脸,却没有说话,径直离开。 司马儁拄着拐,本还想客套两句,见状只能作罢。 而气冲冲上了马车,刚要发泄一通,驾马车的仆从连忙来到窗边,低声道:“主人,宫里传出消息,说是不日将会降旨,主人要位列尚书台,参知政事了。” 撕拉 蔡邕猛的拉开窗帘,双眼怒睁的道:“你听谁说的?” 仆从被吓了一跳,连忙瞥了眼四周,道:“是尚书台一个同乡递的话,说是尚书台在草拟旨意了。” 蔡邕心里震动非常,将信将疑。 他前不久才被降级三等,现在又要入尚书台? “进宫!”突然间,蔡邕说道。 仆从急忙凑前一点,越发低声道:“主人,现在进宫不合适吧?” 蔡邕惊醒过来,道:“对对对,这样,先回府,让人入宫接贞姬,顺便与文姬探探口风。” “是。”仆从应着,强压高兴的驾着马车回府。 他们家主人升官了,他们这些仆人也会水涨船高。 虽然是仆从,那也得看是哪一家的仆从! …… 到了晚上,雪是越下越大,刘辩坐在芳林苑内,煮着菜,边吃边赏雪。 他对面坐着丞相杨彪。 杨彪越来越胖了,衣服都是特制的,坐在那,简直像个小肉山。 刘辩看着雪,笑着道:“看到这样的雪,朕就想起了一句诗,大雪满弓刀,单于夜遁逃。真希望有那么一天,朕能遣一大将,纵横大漠,横扫一切夷族,重现卫霍之光……” 杨彪坐在刘辩对面,小眼睛眨了眨眼。 他读的书不敢说多,但绝对不会少,怎么就没听过这一句? 刘辩倒是没有发觉,拿起炉子上的热酒,给杨彪倒了一杯,道:“卿家要告假?” 杨彪突然咳嗽了几声,而后艰难的躬身道:“回陛下,臣近来多病缠身,医师要我少吃少坐,多多减肥,但臣总是管不住嘴,现在起床都有些麻烦,只能请陛下允准臣告假休养。” 刘辩稍作沉吟,道:“体胖确实容易引来很多病症,这样吧,卿家多动一动,不要老是坐着了。卿家代朕走一趟冀州,安抚冀州各世家、百姓,尽快的平复。” 冀州经过一番大战,民生凋敝,诸世家惶恐,逃离的灾民、世家无数,随后匪盗四起,应劭,张辽等人拼力镇压,颇为费力,时不时向朝廷求援。 杨彪胖脸动了动,面露犹豫的道:“陛下,臣病体难行,恐会误事。是否,请王子师走这一趟?” 刘辩笑了笑,道:“王卿家还有其他事情。卿家要多活动,主要是找一些人说说话,谈一谈。不要站在朝廷的对立面,要协助应劭平乱,而不是处处掣肘。那孙伉等人附逆的事,朝廷势必追究到底,绝不会妥协!” 杨彪急忙躬身,头上冷汗涔涔的道:“臣领旨!” 孙伉等人串通黑山军一事,在朝廷里也是很是震动,几乎所有人都要求严惩不贷。 但冀州的世家大户,勋贵旧老纷纷尚书求情,要求朝廷以‘大局为重,抚定民生’,继续追究,不利于稳定冀州。 刘辩看着杨彪,无法判断这位是不是参透了他赐给饭菜的用意。 刘辩拿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忽然道:“卿家有没有觉得,近来的朝局,有些过于平静了?” 作为丞相,哪怕不管事,该有的敏锐,杨彪还是有的。 涉及王允以及所谓的‘颍川党’,杨彪都有所顾忌,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陛下,臣,臣以为,朝臣还是当以和睦为要。” 刘辩嗯了一声,目光盯着杨彪的脸,道:“刘弘进京是为了什么?” 杨彪手一顿,而后脸角抖动着,又有些僵硬,道:“臣,臣不知。” 话音刚落,他急急正色道:“陛下,臣,确实不知!” 刘辩双眼微微闪动,哼笑了一声,道:“连卿家都不知道,看了,是有什么大事情了。” 一件事的大小轻重,往往与他的保密等级有关。 本来还想作壁上观的杨彪,这会儿心里直哆嗦。 宫里既然有了察觉,那王允等人的图谋,多半不会成功! 之所以打哆嗦,是因为王允一旦不能成功,必然会招来宫里的强大反噬! 王允虽然时不时背后捅他,但那是王允愚蠢! 杨彪心里十分清楚,他与王允都属于''旧人'',一损俱损,一旦有一人出事,另一个绝无幸存之理!外面 外面是越来越大的雪,更冷的天气,杨彪头上是冷汗如雨。 他出了芳林苑,头也不敢回。 路过嘉德殿,瞥了眼尚书台,明知道王允在里面,但他杨彪脚步不停,径直出宫。 尚书台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丞相进宫了,见他这么匆匆忙忙出宫,纷纷好奇起来。 “丞相这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满头大汗。” “丞相好像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吧?” “也不是没有,只是今天有些奇怪?” “王公出来了,快走!” 一众小吏作鸟兽散,王允面无表情的走出来。 在尚书台,王允的威严远超过杨彪。 王允背着手,来到台阶前,眼见着杨彪出宫,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 依照他的计划,明天刘协与伏完就会上书,但目送着杨彪的背影,漫天的大雪,王允心里忽然有了种不安感。 “小人见过王公。” 忽然间,有个十分年轻的中黄门无声的走过来,见礼道。 王允回过头,打量一眼,见他头上都是雪,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中黄门躬着身,不卑不亢,道:“小人是永宁宫的内侍,服侍大殿下。蔡娘娘请王公去一趟永宁宫。” 听到蔡文姬要见他,王允心里微动,上前一步,低声道:“蔡娘娘知道了?” 他曾经千叮万嘱,这件事不能让蔡文姬知道! “小人不知。”中黄门道。 王允注视他一阵,道:“带路。” 中黄门应着,领着王允前往永宁殿。 七拐八折,到了永宁殿,只见蔡文姬脸色难掩紧张,又暗藏恼怒。 王允从容进来,抬手见礼道:“臣见过蔡娘娘。” 蔡文姬摆手,挥退所有人。 从王允进门,蔡文姬便一直盯着他,心里想了无数措辞,到了现在,反而一个用不上。 “我不同意。”在一片安静中,蔡文姬冷淡的开口道。 王允见蔡文姬知道了,倒也不慌不忙,抬着手,道:“娘娘,陛下为大殿下取名为‘绍’,其中深意,不言而喻。而今国事困顿,叛乱四起,早日定下太子,稳固国本,是朝野以及陛下所望。” 蔡文姬心中立即浮现她怀孕时,刘辩与她聊过的一些话,顿时俏脸一沉,道:“我说了,这件事,我不同意!” 王允面不改色,抬着手道:“娘娘,事已至此,非臣所能改变,立太子,定国本,乃是大势所趋。臣请娘娘明鉴,乐观其成。” 蔡文姬的涵养极好,向来不会生气,这一次,她真的生气了。 端坐在那,双手死死握在一起,她暗暗咬牙,冷冷的与王允道:“妄议储君,是大罪!” 王允慢慢放下手,面露疑惑的与蔡文姬对视,道:“非是妄议,而是秉持圣意。娘娘,大殿下为太子,是众望所归,娘娘何来如此紧张?” 蔡文姬见王允没有丝毫‘可商议’的意思,脸色越发不好看,心里纠结一阵,道:“陛下没有说要立太子!” 王允思忖片刻,道:“国事繁巨,陛下夙兴夜寐,兴许是没有顾及,身为臣子,理当为君拾遗补缺,立储君,事不宜迟。” 蔡文姬见搬出刘辩都不能令王允改变心意,心里更加纠结、紧张了。 她清晰的记得,刘辩曾经与她说过,‘每一代可怕的内耗,不是党争,而是夺嫡,非人力所能改,自古再圣明的君主,对此也是无力’、‘为江山、为子嗣,须筹谋万法’。 蔡文姬以前不是很懂这些话,但自从生下刘绍后,她便逐渐有所理解。 尤其是现在,这王允居然暗中窜连刘协、伏完,甚至于还有他的父亲! 这种事,一个不好,或许会将她的儿子送入险境! 历朝历代的‘巫蛊之祸’,是盘绕在后宫的巨大魔咒! 蔡文姬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入宫也不久,没有经历过太多,心里想的,基本上都在脸上。 王允看的是一清二楚,脸上疑惑更多,道:“娘娘,母以子贵,若是大殿下立为太子,那你必是皇后,蔡家一飞冲天,何故如此迟疑不决?须知大事之下,果断为要!” 蔡文姬深深皱着眉,语气越发坚定,道:“我不同意!” 她不擅长与争辩,尤其还是王允这种朝中忠臣,心有顾忌之下,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我不同意’。 王允心如明镜,之前还没有在意的蔡文姬,现在有些凸显出来了。 “娘娘,” 王允正色抬手,沉声道:“太子为储君,国社之本,切不可迟疑。娘娘不在意自身,难不成,也不为大殿下的前程所筹谋吗?” 蔡文姬紧紧抿着嘴,气息有些急促起来。 明知道王允的话里有问题,可最后那一句,还是令蔡文姬刚想到的几句话瞬间化作虚无。 王允将蔡文姬的表情尽收眼底,道:“请娘娘三思,臣告退。” 蔡文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王允退走。 等王允一走出去,她端坐的身体顿时软了下来,脸上的担忧再没有一点掩饰。 心里纠结,挣扎,惶恐,一阵阵的不安。 好一阵子,她猛的站起来,急声道:“去崇德殿。” 她一个妇道人家,这种大事情,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她男人了。 蔡文姬急匆匆赶往崇德殿,而因为她耽误了一点时间,王允已经先下手了。 刘协与伏完,先一步到了崇德殿。 这会儿,崇德殿内,有好几个小孩。 除了刘辩的三个,还有何晏以及曹丕。 曹丕最大,两岁多一点,坐在软榻上,十分乖巧,时不时给这个喂水,给那个拿吃的,小短腿跑来跑去,边上的宫女、内侍时不时被吓一跳。 几个小家伙倒是会‘交流’,时不时呜哇哇,好像在说什么,但刘辩仔细分辨再三,还是听不懂多少。 等刘协、伏完进来的时候,刘辩正给大闺女换尿布。 “坐吧。”刘辩没空招呼他,小心翼翼的换着。 刘协脸色暗紧,还是抬手行礼,而后乖巧的站到一旁。 伏完则更为拘谨,心里忐忑不宁。 等刘辩换好,坐到他们对面的时候,两人连忙再次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微微一笑,道:“都是一家人,坐吧。” 刘协,伏完对视一眼,强压着不安,慢慢坐到刘辩对面。 刘辩伸手拿起茶会,习惯性的给对面倒茶,余光在两人脸上扫过,笑容不减的道:“你们同时来朕这里可不多见,是御史台遇到什么难事了?” 御史台在这次的‘澄清吏治’行动中,扮演了一个大角色,查处了不知道多少人,自然也引来了无数弹劾。 刘协连忙道:“并不是,臣,臣弟来见陛下,是,是有事奏禀。” 见他吞吞吐吐,刘辩又瞥了眼始终拘谨不安的伏完,不动声色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转头看向门外,笑呵呵的道:“今年的雪,有点格外的大。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刘协见刘辩突然转移话题,心头更是不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余光瞥向老岳父。 伏完比他还紧张,虽然被王允说服了,可事到临头,他还是恐惧,万分想要退缩。 “陛下,” 正准备硬着头皮说话,忽然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伏完立即住口,转头看去。 只见蔡文姬急匆匆而来,一只脚迈入了门槛。 刘辩见蔡文姬进来,笑着道:“想儿子了?” 不远处软榻上,几个孩子同样齐齐看向蔡文姬。 相比于貌似温和的皇帝陛下,他们都更喜欢温柔的蔡娘娘。 蔡文姬紧抿着嘴,满怀不安,见刘协在这里,差点不稳摔倒,勉强稳住,俏脸有些僵,上前行礼后,欲言又止。 刘辩看着她的脸色,笑容没了,道:“出什么事情了?” 蔡文姬见刘辩问,嘴角动了动,目光忍不住的看向刘协。 刘辩注意到了,瞥了眼刘协,心里骤然一动,面无表情的拿起身边的茶杯,又喝了一口。 刘协见状,心跳如擂鼓,紧张到极点,顾不得其他了,直接双手伏地,沉声道:“陛下,臣弟以为,天下之重,莫过于国本。今皇长子刘绍,少有聪慧,有圣人之相,臣弟愚钝,举荐大皇子刘绍为东宫太子,以定国本,以安社稷!” 刘辩双眼猛的一睁,神色立沉,目光冷冽的盯着刘协,喝道:“王允教你的?” 边上还准备敲边鼓的伏完吓了一大跳,跟着伏地,脸色苍白一片。 刘协是在刘辩身上,第一次感受了清晰的寒意,身体忍不住的哆嗦,连忙道:“陛下,是,是臣弟自己认为的。东宫太子,乃是国社之本,早日定下,上安百官,下抚万民,乃是万民期盼之举!” 刘辩心头怒火翻涌,甚至于对刘协罕见的浮动了杀意! 蔡文姬也是第一次见刘辩这种表情,吓的俏脸发白,大气不敢喘。 “典韦!” 刘辩嘭的一声放下茶杯,大声道:“立即将王允逮来!” “是。”门外的典韦一个激灵,连忙应着道。但他有些不确定刘辩说的是‘带’还是‘逮’。 同音字,其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而门内的刘协,伏完惊恐的一动不敢动,心里冰冷到了极点。 他们设想过种种可能,就是没想到,眼前的陛下,居然反应这么激烈,直接要逮治王允这个尚书台左仆射,朝廷的二号人物! 刘协内心恐惧,小脸紧绷,急急想着对策。 他的老丈人,御史中丞伏完,则是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被惊惧所占。 “什么事情啊,发这么大脾气?” 典韦还没走,便被人拦住了,声音先到的何太后,随后走入了门内。 刘辩见何太后来了,瞬间便将王允近来的一系列动作想了个透彻,心里越发震怒。 ‘还真是好手段,好大的胆子!’刘辩脸色铁青,心里的怒火有些压不住了。 何太后一脸笑容的进门,见蔡文姬立在一旁,俏脸发白,又见刘协,伏完跪在地上,再看着刘辩阴沉的脸色,笑容不由得一僵。 她极少见到刘辩这般愤怒,饶是她,心里不禁也有些发怵。 但想着王允的话,何太后又重新浮现笑容,坐到刘辩边上,与他道:“多大的事情,咱们关起门来说就是了,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有话好好说,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做一个仁君吗……” 刘辩对王允的恼恨是前所未有,居然利用他老娘来算计他! 其心可诛! 刘辩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道:“妄议太子,其心殊不可测!这件事,朕绝不会宽宥!” 何太后见刘辩听不进她的话,也有些紧张起来,笑容更多,一手拉着刘辩的胳膊,道:“先不管王允的事。你就说,刘绍是不是你心里的太子人选?” 刘辩看着何太后,不知道王允与她说了什么,冷声道:“是与不是,也不是一个外臣可以肆意揣度,设计算计的!” 说完这一句,不等何太后再说,向着门外发呆的典韦喝道:“你还在等什么!?” “遵旨!”典韦见何太后劝说不了刘辩,急忙沉声道。 跪在地上刘协,伏完心里阵阵发冷,满脸忧惧、苦涩。 蔡文姬紧抿着嘴,看向刘辩的目光,都是祈求之色。 何太后同样有些发怵,不敢与盛怒的刘辩多说,左右四顾,见没人帮衬,只能犹犹豫豫的老实坐在刘辩边上。 刘辩目光看着门外,只见雪花越来越大,天色暗沉,心里怒气压的他呼吸有些困难,冷冷的扫过眼前的刘协与伏完,忽然又道:“传旨,杨彪,蔡邕,蔡邕……” 想到蔡邕,刘辩又瞥了眼蔡文姬。 没理会她的惊恐害怕,道:“荀攸,荀彧,司马儁,即刻入宫!” “是。”一直神隐的潘隐从角落里出来,应着急匆匆离去。 刘辩安排好这些,深吸一口气,鼻子喷出两条白雾,而后冷冷的注视着刘协,道:“这件事,除了王允,你们,蔡邕,还有谁在其中?” 刘协身体一抖,颤声道:“臣弟,臣弟不知。” 昨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更新出去,抱歉抱歉~ 八千字更新~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你们,对朕也很失望吧? 刘辩抬头看向门外,想着王允,刘协,伏完,蔡邕等人的关系网,除了朝中的,最重要的,便是那些手握兵权的人! “皇甫嵩,卢植等人是否参与其中?”刘辩声音低沉。 “没有没有……”伏完心胆俱寒,连连急声道。 要是皇甫嵩,卢植等人参与其中,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貌似是‘立太子’——形同谋逆! 不远处的蔡文姬本就不安,听着刘辩的话,登时全身冰冷。 何太后却皱眉,觉得刘辩有些大题小做了。 无非就是立个太子,怎么就扯出那么多人来? 但刘辩今年来威德与日俱增,‘辩儿’的称呼,她已经很久没用了。 是以,何太后纵然有所不满,还是没敢出声。 另一边,典韦带着足足一千人,将嘉德殿四周团团围住,包括了尚书台与大司马府! 这是大汉朝最高权力机关,掌握着政权与兵权! 一台一府之内,有着众多的大小官吏,见状全都大惊失色。 杨彪不在尚书台,出来的是王允,漠然的脸上,凝色如铁。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允身后,站着二十多个大小官吏,全都惶恐不安的盯着不远处林立的禁军。 这些禁军几乎全部都是彪形大汉,煞气腾腾,手握刀柄,随时都可能拔出来! 这一幕,令许多‘老人’回忆起了两年前的可怕情形。 “不会,不会吧……”有人忍不住的双腿打颤,脸色发白。 其他人听到,禁不住的心中寒冷。 中平六年发生了两场惊变,一个是袁绍带兵杀人宫诛杀阉党,二是袁术在整个洛阳城诛灭阉党党羽。 两次屠戮,皆是杀人无数,受牵累的无辜之人更是不知道多少。 王允听到了,又充耳不闻。 他十分不明白,为什么宫里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这会儿,皇甫嵩走过来,一如往常的生人勿近,清冷孤高。 他看着王允,又转向走过来的典韦,沉声道:“陛下的旨意是什么?” 典韦比皇甫嵩还高了一个头,站在台阶上,与皇甫嵩齐平,瞪着双眼,道:“逮治王允,其心可诛!” 典韦在门口,倒是听了不少,但只能总结这八个字。 皇甫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看向王允。 王允抬手向皇甫嵩,道:“大司马,我意举荐大皇子为太子。” 皇甫嵩没有说话,情知只是简单的举荐,宫里决然不会这般震怒,默默一阵,与典韦道:“为何还逮治?” 典韦手握大棒,道:“等人。” 不等典韦话音落下,皇甫嵩的目光便看到远处宫门,杨彪,二荀,蔡邕,司马儁等人冒着大雪,迤逦而入。 想着大皇子刘绍,王允,蔡邕以及已经入宫的刘协,伏完,皇甫嵩神情渐渐变得难看。 他虽然不掺和政事,却在冷眼旁观中,洞若观火。 能够令宫里震怒到这种程度,绝对不会善了! 在一片安静中,皇甫嵩的眉头忽的倒竖,只见一众卫士,抬着病重的卢植,缓缓进宫。 王允神情没有多少变化,漠然如铁。 尚书台内的大小官吏不敢议论了,躲在里面,头都不敢露。 不多时,杨彪,荀攸,荀彧,蔡邕,司马儁,钟繇等人到了。 眼见着这样的阵势,他们连见礼都忘了,心惊之下,面面相觑。 又一阵子,卢植被抬了过来。 卢植脸色枯白,双眼凹陷,虽然头发经过梳理,仍旧难掩病入膏肓。 他看着一众人,咳嗽几声,道:“进宫吧。” 皇甫嵩见老伙计这样了还要入宫,少见的轻叹一声,与典韦道:“入宫吧。” 典韦点头,一摆手。 几个禁卫上前,直接将王允套上了锁链。 王允没有反抗,由着禁卫套上。 荀攸,荀攸等人无声对视,心头不断沉重。 这可是左仆射,尚书台的第二人,当众锁拿,预示着宫里的震怒非比寻常! 在典韦的‘护送’下,一众大汉朝的文武大臣,列队整齐的进入崇德殿。 噗通 突然间,他们身后的王允,被两个禁卫按倒在地,膝盖归全数没入雪中。 王允一脸铁色,毫不吭声。 杨彪,二荀,蔡邕等人回头看了眼,皆是心中震动,连忙收回目光。 典韦冷哼一声,大步向前,站到后殿门前,道:“诸公请进。” 立在门旁,典韦如同一个高大的门神。 眼见着这种情形,一众人不禁深吸一口气,依序上前。 到了后殿,还未入门便见到了跪地的刘协与伏完,站在一旁的蔡文姬,坐在刘辩边上的何太后以及董太后。 而正中的皇帝陛下,面无表情,一边喝茶,一边翻阅着身前的奏本。 整个后殿内,鸦雀无声。 “将孩子们带出去。”不等众人行礼,刘辩头也不抬的淡淡道。 立时有宫女进来,将几个孩子带走。 “臣等参见陛下。”等孩子们一出门,杨彪领头,颇为朗声的道。 刘辩仿若未觉,看着手里的奏本,道:“荆州牧刘表上奏,说是袁术在长江里发现了一块奇石,天然刻写着‘王’字,叛逆以为祥瑞,纷纷劝进。” 杨彪绷着脸,缩着脖子。 身后的寒风不断灌入进来,令他通体冰冷。 想着还跪在雪地里的王允,杨彪神情陡肃,抬起手,沉声道:“陛下,袁术逆贼,罪无可赦,附逆之人,当诛九族!” 刘辩放下这一道,又拿起下面的,翻开一扫,道:“冀州牧应劭上奏,说是冀州不少人在传什么‘皇帝失德,朝廷昏聩’,明目张胆抨击的,语焉不详诋毁的,逃往豫扬交投奔叛逆的。现在,做什么都是错。” 说到这里,刘辩坐起身,看着眼前人的一众人,淡淡道“诸位卿家,你们,对朕也很失望吧?” 杨彪脸色骤变,如同肉球一样扑倒在地,道:“臣有罪!” 其他人听着刘辩的话,再联想着王允等人的‘谋立太子’一事,心神大骇,跟着跪地道:“臣有罪。” 还跪着的伏完,差点吓的昏死过去。 而刘协嘴角哆嗦,浑身冷汗。 差不多忙完了,今天兜了一大圈,一直没个停歇。 明天恢复更新,并补更。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夷三族 后殿之内,随着一众人噗通跪地,安静的落针可闻。 ‘谋立太子’加上‘对朕很失望’,将事情的性质变得前所未有的严重! 一群文武大臣,噤若寒蝉。 原本一些人都想好了措辞,但因为刘辩短短一句话,再也说不出口。 最为紧张的,反倒不是刘协,伏完,而是蔡邕。 这位颇有雄心的国丈,此刻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如坠冰窟。 刘辩俯瞰着这些跪地的朝臣,神情不动,目中厉色跳动不休。 大汉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纲纪崩坏,肆意妄为,不说地方官成了‘事实诸侯’,朝廷里的这些文武大臣,同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毫无敬畏之心! 哪怕经过刘辩数次整顿,再三警告,可还是出了这件事! 暗中窜连、谋立太子,这是对刘辩权威的挑衅,对皇权的挑战! 刘辩决不能容忍! 他深吸一口气,想着怎么处置。 王允,刘协,伏完,蔡邕,这些人,全都是当朝重臣,须要稳妥处置,更须要强力震慑! “辩儿,” 在一片静寂中,何太后忍不住了,脸上有着僵硬笑容,道:“朝臣举荐太子,是他们的责任,也,也不算什么大事……” 刘辩微微转头,瞥了眼这便宜老娘。 何太后笑容更加僵硬了,却又感觉当众有些下不来台,眉头微蹙,道:“那王允就不说了,刘协举荐太子,有什么过错?让他一直跪着,你不是常说兄友弟恭吗?” 刘辩心里的怒气是蹭蹭往上窜,这便宜老娘是真的糊涂。 看着何太后,又瞥了眼跪了一地的朝臣,刘辩恨不得将王允千刀万剐! 董太后比何太后精明的多,更会察言观色,见刘辩目光阴沉,连忙道:“陛下,刘协年纪尚幼,为奸人挑唆,非是自愿,请陛下明鉴。” 这老太后倒是清醒一点,刘辩没理会,目光在跪在一群人身上搜寻,落到了蔡邕身上,淡淡道:“国丈。” 边上还站着的蔡文姬闻言,双手死死绞在一起,满脸写着慌张。 蔡邕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双眼盯着地面,颤声道:“臣,臣糊涂。那王允,王允与臣说,立太子是定国本,还能打击叛逆,遏制讹言……臣,臣糊涂,便信了他的话……” 刘辩冷哼一声,道:“这太子,恰好就是你的外孙,你糊涂的正好!” “臣有罪!”蔡邕伏在地上,双眼尽是忧惧。 刘辩看向其他人,扫视了一圈,最后与刘协道:“刘协,王允也是与伱这么说的?” “是。”刘协跪在地上,语气中都是颤音。 董太后在一旁看着,心里担忧到了极点。 以往刘辩要杀刘协,借口不是那么充足,现在一个‘串联朝臣,意图不轨’的罪名,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杀了。 何太后这会儿,还是不明白事情到底怎么就严重了,还想说话。 “哼,” 刘辩率先开了口,冷冷盯着身前的一地人,道:“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将当朝亲王,御史中丞,太常卿骗的团团转,你们就是这么好骗的吗?” “臣有罪!”刘协,伏完,蔡邕再次说道。 “咳咳……” 突然间,卢植剧烈咳嗽起来,而后强忍着,抬手道:“臣,君前失仪,请陛下治罪。” 刘辩眉头皱了皱,没理会他,道:“丞相,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置?” 杨彪胖脸如铁,神情肃色,起身抬手,沉声道:“回陛下,王允串联朝臣,谋立太子,阴诡手段,其心可不测,臣请严惩!” 刘辩双眼锐利了几分,道:“朕问你的是,怎么处置?” 杨彪习惯性推诿了,迎着刘辩的目光,心里一哆嗦,连忙道:“臣意为下狱,由……廷尉府审断,从严判决。” 他原本想说御史台,刑曹,廷尉府三法司会审的,但刑曹尚书司马儁归王允调遣,御史台涉案,只能由廷尉府审判了。 钟繇忽的起身,肃色抬手道:“回陛下,此案涉及尚书台左仆射,渤海王,御史中丞,太常卿,非是廷尉府所能断。” 杨彪小眼睛微睁,飞速的道:“陛下,臣请旨,以丞相之身,亲自审理!” 钟繇有些回过意,瞥了杨彪的背影,道:“尚书台主政,丞相无审断职权。” 杨彪心里惴惴不安,眼见钟繇不给他留后路,胖脸如铁,挺着大肚子,回过头,喝道:“莫非,你要陛下去审案吗?” 钟繇向他抬了抬手,没有说话。 荀攸,荀彧等人悄悄对视一眼,这么大的案子,所有人其实心知肚明,得由宫里来决断。 “咳咳,” 卢植强忍着咳嗽,一脸枯槁的起身,道:“陛下,此案错综复杂,还须给王允一个辩驳的机会,以理清案情,不枉不纵。” “臣附议。”一直没有说话的司马儁,突然开口说道。 刘辩看向他,双眼半眯。 从他了解的情况来看,这司马儁并没有参与其中。 或者,他现在还没有资格。 司马儁这个时候说话,其实是一种‘撇清’关系的自救行为。 不等刘辩反应,何太后道:“再这样下去,王允要冻死在外面了。” 刘辩目光看向门外,大雪还在落,后殿哪怕有碳炉,还是能感觉到丝丝冷意。 余光瞥了眼杨彪等人,刘辩想了想,暗道:也好,早点了结,省得夜长梦多。 “带他进来吧。”刘辩淡淡道。 典韦应着,向着不远处瓮声道:“带进来。” 两个禁卫,拍掉王允身上的雪,将王允架进门。 王允头上带着雪,嘴唇打着哆嗦,脸色苍白,浑身哆嗦,双眼却十分冷静。 颤巍巍跪地,道:“臣参见陛下。” 殿里不论是坐着的还是跪着的,看到王允这份模样,心里各有戚戚。 “你应该自称罪臣。”潘隐在一旁提醒道。 王允贵妇在地上,缩成一团,倒不是惧怕,实在是因为冷,语气却十分坚定,道:“陛下,臣举荐太子,为国本计,为我大汉计,也为陛下计,臣,并没有做错。” 刘辩冷笑一声,道:“你没有做错?若是光明正大,为何要勾连渤海王与伏完,太常卿,甚至于,蛊惑太后,你的罪,在不赦!” 王允不卑不亢,道:“臣并未鬼祟,也不曾蛊惑太后,说的都是实话。陛下为大皇子取名为‘绍’,其意自明。而今乱匪猖獗,由渤海王上书,一举多得,对平乱,对朝廷,对陛下,都是上上之策。臣虽有勾连之举,但绝无私心,皆是为我大汉江山所想,请陛下明察!” “你……”刘辩被他这些话,堵的一时间居然无法反驳! 杨彪,荀攸,荀攸,钟繇,司马儁等人还跪在地上,看不清表情。 但不少人都觉得,王允的话不是没道理。 这个时候,立下太子,对于巩固朝廷,安定人心,太过重要了! “辩儿依我看,不如就趁机立下太子吧,” 何太后有些可怜的看了眼王允,与刘辩道:“刘绍又不是外人,总归是你儿子。” 刘辩眉头皱起,根本不理会何太后,仿佛感受到大殿里一些人的想法,双眼冷峻的盯着王允,冷声道:“绝无私心?你真的没有私心?” “臣绝无私心。”王允道。 他暖和了一点,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心中更加冷静。 不能认罪,不认罪,还有活路,一旦认罪,便是死路一条! 刘辩一摆手,坐直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 跪了半天的众人,陆陆续续的起来,有人僵硬的差点起不来,你搀我,我扶你,加上本没有那么多座位,相互谦让之下,很是混乱。 潘隐见着,连忙招来内侍,一边搀扶,一边增加座次。 好一阵子,文武官员才坐整齐,齐齐躬身低头,没人言语。 除了偶尔咳嗽一声的卢植。 刘辩压着怒气,环顾一众人的神情,沉色道:“王允,你说你没有私心?朕问你,那刘弘,是不是你叫进京的?” 王允跪在那,抬起手,苍白的脸上有着些许红润,漠然又坚定,道:“是臣写信给刘公。当初陛下继位所见之人,纵观朝野,以刘公为贵,臣请他入京,见证东宫,以堵悠悠之口。” “你考虑的还真是周全!” 刘辩对于王允,是真的动了杀机,居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谋划这样一盘大棋! 王允抬着手,面不改色,道:“陛下,臣死不足惜,但太子乃社稷之本,天下所望,臣请陛下尽早册封,以安万民之心。” 刘辩目光冷漠,道:“朕,就安抚不了万民之心,非得东宫不可?” 刘协坐着不动,瞥了眼王允,紧绷着脸,心里万分渴望王允不要再说了。 伏完,蔡邕之类同样恨不得掐住王允的喉咙,不让他再多说一个字! 杨彪,荀攸等人同样神情凝重,王允这么‘耿直’下去,今天的事情,将难以善了! 左仆射,御史中丞,太常卿,渤海王。 王允作为尚书台二号人物,实际主持尚书台政务长达两年;伏完是御史中丞,其妻子是阳安长公主;太常卿蔡邕是当今国丈,大皇子的外公;渤海王刘协就更不用说了,当今陛下的亲弟弟! 这四个人,平时处置哪一个都得惊天动地,更何况是四个! 荀攸,荀彧,钟繇等人不动声色的对视,心里在想着对策,同时盘算着最坏的后果! 王允没有如他们所想那样闭嘴,神情越发认真与刘辩对视,道:“陛下是万民之主,但东宫同样重要。臣自请死罪,请陛下以祖宗江山社稷为重,速立太子!” 说着,王允伏地,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刘辩神情顿时阴沉无比,这王允死到临头,还敢将他一军! 看着王允,又扫了眼在座其他人。 这些朝臣纷纷低头,不言不语。 刘辩双眼眯起,心中怒火熊熊。 他看的明白,这些朝臣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王允固然手段有问题,可立太子在他们看来,确实是一个迫在眉睫的事! 刘辩心里飞速计较,就这样处置王允,在朝野看来,难免有些‘理亏’,无法服众。 更何况,他还得考虑刘协,伏完,蔡邕。 “陛下。” 这时,潘隐从外面接过三道奏本,上前递给刘辩。 刘辩皱眉,这种时候,来什么奏本。 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本就难看的神情,忽然慢慢变得平静,而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看到最后,他面无表情的放下来,拿起茶杯,轻轻的喝了口茶,抬头看向门外。 大雪飘飘,寒风刺骨。 后殿里的气氛,好像也被影响了,没有一点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刘辩身上。 而刘辩在看完三道奏本后的表情,令他们心中一纠,预感到大事不好。 “咳咳咳,” 卢植有些坚持不住了,剧烈咳嗽着,还是抬起手,向刘辩道:“敢问陛下,这三道奏本是?” 刘辩余光看了他一眼,道:“幽州牧刘虞,扬州牧丁原,青州牧朱儁,上书举荐刘绍为太子。” 不止是卢植,所有人闻言都大惊失色! 满殿的目光,从刘辩身上,转移到了王允背后、侧脸。 刘虞,丁原,朱儁,这三人奏本到的这么齐,明显是早有预谋! 朝臣勾通边帅,是大忌! 杨彪挺着大肚子,心头阵阵发冷。 他猜到王允的计划肯定不会小,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三个州牧随声附和! 二荀,司马儁,钟繇以及皇甫嵩等人,全都低头不语。 到了这种时候,王允不死也得死了。 王允却面不改色,直起身,肃穆的抬手,道:“臣请陛下,以江山为重!” 说完,再次伏地。 刘辩慢慢放下茶杯,语气波澜不惊,道:“王允,私心作祟,蛊惑圣聪,阴谋嗣立,其心可诛。夷三族。” 后殿之内,落针可闻! 他们都知道事情的严重,却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严重到诛族! 王允陡然色变,猛的起身,大声道:“陛下,臣绝无私心,一心为了我大汉江山,为陛下所虑,请请陛下明鉴!” 刘辩不理会他,双眼盯着杨彪,道:“这件事,由丞相亲自操办。” 杨彪胖脸抖了抖,抬手道:“臣,臣领旨。” 一个朋友抑郁了,打了几个小时电话,吐了。 今天更新有点少,立个g:明天日万!!!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贬为庶人 大喊声中的王允,被禁卫拖出了后殿。 丞相杨彪的‘领旨’后,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在座的,绝大部分都清楚,王允这种阴诡手段必然触怒了刘辩,却从未想过,会到‘夷三族’这样的严厉程度! 朝臣们躬着身,低着头,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自当今这位陛下继位以来,一向标榜‘仁德’,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对朝廷重臣‘夷族’! 只不过片刻,一些人的目光,便落到了刘协,伏完,蔡邕三人身上。 王允虽说是尚书台左仆射,可相比于刘协,伏完,蔡邕三人,论尊贵权力地位都还差得远。 刘协自不用多说,先帝之子,当今皇帝陛下的幼弟。 伏完的妻子是阳安长公主,女婿是刘协,实实在在的皇亲国戚。 而蔡邕,更为特殊,他的外孙是名为‘绍’的大皇子殿下,女儿在宫里十分得宠。按照以往的历史经验,这位用不了多久,便能加上‘大将军’,权倾朝野! 这三人,哪一个都不是能轻动的! 刘辩拿起茶杯,静静的喝了口茶。 对于刘协,伏完,蔡邕,他心里也还没拿定主意。 王允被罢,事务下沉到六曹即可,但刘协,伏完,蔡邕都涉及他的种种布局。 另外就是,朱儁,刘虞,丁原三人! “陛下,” 荀彧突然起身,抬手道:“渤海王,伏中丞,蔡太常皆为王允蛊惑,并不是朋党。渤海王与伏中丞更是在宫里,御前举荐,光明磊落,非是阴诡手段,请陛下明察。” 荀彧的话在后殿内响起,令死气沉沉,压抑无比的大殿,好像突然活了过来。 董太后连忙接话,向着刘辩道:“陛下,陛下,那个,刘协年少无知,被王允蛊惑,但他,他行事光明,并没有恶意,请陛下明鉴。” 伏完闻言,急声道:“陛下,臣臣糊涂,被王允花言巧语所蒙蔽,臣的用意,是为陛下举荐太子,并无险恶用意,请陛下明察!” 蔡邕紧跟着伏地,道:“陛下,臣臣有罪。那王允与臣说,立皇子绍,是陛下的意思,臣没有多想……臣并未附和,不是党羽,请陛下恕罪……” 刘辩听着三人的狡辩,眼角微微抽了下。 这些人,是真的蠢吗? 董太后很想继续为刘协辩驳,又担心言多必失,只能满脸不安的坐在那。 “陛下,” 何太后却说话了,冷哼一声道:“这些人言不由衷,背地里还不知道藏着多少事情!” 刘辩余光瞥了眼,这便宜老娘总算聪明了一回。 不远处的蔡文姬,紧张到了极点,就差哭出来了。 刘辩扫过在场的众人,心里还在思索着怎么处置。 现在摊子铺的太大,这些人身居要位,既不能过重,也不能轻了,需要仔细拿捏其中的分寸。 “陛下,” 荀彧再次抬手,道:“臣以为,渤海王,伏中丞,虽为王允所蛊惑,但行事光明,未有不轨之举,当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与荀彧对视。 荀彧迎着刘辩的目光,道:“陛下,王允阴谋嗣立,居心叵测,但渤海王,伏中丞是为江山社稷,而非私利,又是御前明奏,应当与王允有所区别。” 荀攸这个时候陡然回过神,跟着抬手道:“臣附议。” “臣附议。”钟繇没什么犹豫。 而后的皇甫嵩,卢植,司马儁等人,稍稍顿了下,道:“臣等附议。” 刘辩面无表情,瞥了眼蔡邕,若有所思的道:“既然如此,渤海王,伏完罚俸一年,望你们日后谨慎自省,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刘协,伏完一直僵硬的神情,陡然松缓,头磕在地上,道:“臣领旨、谢恩。” 董太后见着,同样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突然以手扶头,摇摇晃晃的向后倒去。 “太皇太后……” 宫女、内侍惊慌不已,连忙要去扶。 何太后对这样放过刘协有所不满,却也知道做样子,惊叫一声,转身就来到董太后跟前。 见她双眸紧锁,气若游丝,立即道:“快,传医师!” 刘辩更是跑过去,一把将董太后抱起来,道:“剩下的事情,交给丞相处置。” 一众人没想到有这样的变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辩抱着董太后,何太后,刘协等一大群人蜂拥而出。 不消片刻,后殿之内,便只剩下几个内侍,其余都是朝臣。 在短暂的慌乱之后,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前面的杨彪身上。 蔡邕坐在那,轻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暗自喘着大气。 王允,刘协、伏完,最后便是他了。 杨彪这会儿回过神,也看向蔡邕,神色威严,道:“蔡邕,你可知罪?” 蔡邕苦笑一声,抬起手,道:“丞相,下官知罪。” 还能不知吗?王允都要被夷三族了。 杨彪见他没有反抗,故作沉吟一阵,道:“诸位同僚,王允悖逆不法,理当诛灭三族。他除了蛊惑渤海王、伏中丞外,还有蔡太常,诸位以为,当如何结案?” 没人说话。 蔡邕再怎么说,也是皇子绍的外公,谁能保证,哪一天他不会扶摇直上,坐在他们前面? 杨彪见一众人默不作声,胖脸抖动着,看向荀攸,道:“荀尚书,你觉得?” 荀攸抬起手,面露凝色,道:“丞相,下官建议,比作渤海王与伏中丞,小惩大诫。” 杨彪神情思忖,看着皇甫嵩、卢植,忽的转向司马儁,道:“刑曹的想法是什么。” 司马儁抬起手,道:“回丞相,下官的意见,与荀尚书一致。” 杨彪没有说话了,低头看着大肚子。 在王允撺掇的这么多人中,蔡邕无疑是最为特殊的一个。 他是蔡文姬的生父,皇子绍的外公,在这场‘谋立太子’的闹剧中,蔡邕或者说蔡家其实才是最大的获利者! 杨彪一直在怀疑,蔡邕未必是被蛊惑,或许是主谋,至少是同谋才对! 加上,杨彪不清楚刘辩是怎么想的,是以无法做出决定。 荀攸,荀彧,钟繇等人对视一眼,没有再多言。 ‘太子’,是为储君,向来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事情,为此而出的血案,数不胜数。 二荀等人不说话,皇甫嵩,卢植以及司马儁等人,自然更不会开口了。 蔡邕见状,面上苦笑,头上的冷汗再次出现,心里是七上八下。 杨彪小眼睛眨了下,见他们不吭声,也不想背这件事,重新坐直,沉声道:“那便这样暂且定下,待会儿我会奏禀陛下,由陛下圣断。” 众人没有什么意见,无声一对。 到了蔡邕这里,俨然有种成了‘家务事’的感觉。 “诸公,陛下有请。”这时,徐衍来到门口道。 杨彪连忙站起来,来到门外,满脸焦急的道:“太皇太后安好?” 徐衍微笑着道:“丞相放心,医师说是忧思过度,休息几日便会好的。” “那便好那便好,陛下在何处?”杨彪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 徐衍见杨彪身后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屋檐下有些站不下,只好向前走,边走边道:“陛下在偏殿,太皇太后服药已经睡下了。” 杨彪点着头,小眼睛却不停的眨。 这件事虽然是王允的自作主张,杨彪独善其身在外,但王允一走,尚书台,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不说什么一损俱损了,他现在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感。 还不等众人走近,潘隐急匆匆沿着廊庑过来,道:“诸公,太皇太后身体抱恙,陛下得在床前照顾。是以要长话短说,不用去这么多人。丞相,大司马,二荀尚书,司马尚书,蔡太常,钟廷尉在就行了。” 卢植强撑着身体,闻言倒是松口气,只是双眼仍旧忧色不已的看着皇甫嵩。 皇甫嵩心里叹了口气,这位老友,怕是未必能撑得过这个冬天。 在潘隐的‘删选’下,一众人来到偏殿,恰好刘辩从里面出来。 “臣等参见陛下。”一众人连忙行礼。 刘辩接过潘隐递过来的披风,看向门前昏暗的天色,鹅毛大雪,神情淡漠,道:“有结果了?” 杨彪正色抬手,道:“回陛下,诸多同僚共议,比照渤海王与伏中丞。” 蔡邕缩在人群之后,一直小心谨慎的盯着刘辩的侧脸,眼神里都是忐忑。 “伱们共议的结果?” 刘辩冷哼一声,道:“传旨,九江太守边让调任太常寺丞。削蔡邕一切官职,贬为庶人。” “小人领旨。”潘隐立即就道。 蔡邕脸角僵硬,表情似哭似笑,噗通一声跪地,一个字说不出来。 边让是当世大家,才华,名声不在蔡邕之下。 杨彪,二荀,司马儁等人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瞥蔡邕一眼。 前面有一个唐瑁折戟沉沙,现在这个蔡邕的‘大将军梦’,也成了镜花水月。 刘辩没理会蔡邕,系好披风,直接走向眼前的雪地,道:“说说王允这个案子。” 众人见刘辩似要出宫的模样,连忙跟上。 大雪下的太久了,不少人被没过小腿,咔哧咔哧,走的相当不容易。 但是刘辩很享受这种感觉,不等身后的人回话,道:“朕说的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该怎么阻止、杜绝。” 杨彪紧随其后,双手提着裤腰带,道:“回陛下,臣以为,是王允私心作祟,品行有缺。” 刘辩揣着手,每一次脚踩入深深的雪中,他心里就莫名的舒爽,整个人会更加冷静,思维相对敏捷。 看着眼前的大雪,刘辩道:“皇甫卿家?” 皇甫嵩顿了下,道:“臣以为,是纲纪有失。”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司马卿家。” 司马儁年近八十,虽然身体硬朗,但走在雪地中,还是颇为艰难。 两个侍卫架着他,闻言抬手道:“臣赞同丞相与大司马之言。” “廷尉。”刘辩头也不回的大声道。 钟繇连忙上前半步,道:“回陛下,臣认为,朝廷法纪须严明,不可留缝。朝臣更是当持身守正,不可私心大过公心。” 刘辩脚步不由放慢了一点,道:“诸位卿家皆是饱读诗书,可还记得世宗时的教训?” 世宗,是汉武帝的庙号。 汉武帝的一生,可以说是相当极端,说他圣明真圣明,说他昏聩真昏聩,说他节俭真节俭,说他穷奢极欲是真的穷奢极欲。 他留给后世的教训,不知道有多少。 但联系现在的事情,众人心底同时浮现了四个大字:巫蛊之祸。 ‘巫蛊之祸’爆发后,太子刘据横死,皇后卫子夫自缢,不止皇位传承有变,还波及了朝廷方方面面,甚至于还包括对匈奴的征讨出现了转折。 ‘巫蛊之祸’像是一个分水岭,将汉武帝晚年切割开来,令所有人看的十分清楚。 杨彪自然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心里若有所动,暗自戚戚焉。 ‘巫蛊之祸’的背后,本质上,还是‘夺嫡之争’,涉及了当时朝廷里众多的大人物,包括丞相! 刘辩踩着雪,走的慢一点,道:“要记住教训,不要重蹈覆辙。关于立太子一事,今后无有旨意,不得再提。” “臣等领旨。”身后一众朝臣,纷纷抬手。 几乎都是人精,他们都能明显感觉到,这位陛下,似乎对‘立储’一事十分抵触。 嘎吱嘎吱 刘辩踩着雪,看着不远处的却非殿,道:“诸位卿家,对于朕处置王允,有没有什么不同看法?” 杨彪猛的松开裤腰带,抬手就沉声道:“陛下,王允狼子野心,阴谋嗣立,罪在不赦,臣等皆无异议。” 刘辩回头瞥了眼,见朝臣们继二连三抬手,倒是不像有什么意见的样子。 眼见雪越来越大,刘辩加快脚步,道:“关于王允一案,尚书台要料理的清清楚楚,不留后患。对于王允手里的事情,丞相要抓起来,不能松懈。” “臣领旨。”杨彪一脚浅一脚深的道。 杨彪走的艰难,刘辩一脸舒爽,道:“廷尉府那边,关于汉律,要加紧修订。朝廷的纲纪先罗列出来,明发而出,要所有朝臣谨记,不得逾越!” 钟繇肃色道:“臣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绕过却非殿,上了马车,回头看向一众朝臣,道:“年底了,诸位卿家都辛苦一些。” 雪地里的朝臣们,听着刘辩这么说,看着他马车走远,不由得面面相觑。 王允这么大的事情,就这样简单了结了吗? 杨彪慢慢沉下脸,不远处的马车明显是要出城,也就是,洛阳城里的大小事情,都要落在他头上了。 尤其是王允一案! 荀攸抱着手,疑惑的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自语般的道:“陛下行色匆匆,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司马儁上前,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将王允一案落定。不知,是刑曹来,还是尚书台?” 众人听着,全都看向他。 司马儁不卑不亢,迎着这些目光,道:“廷尉府权责不够,御史台涉案,现在要么是尚书台,要么是刑曹,请丞相示下。” 杨彪看着司马儁,皱眉良久,道:“刑曹来吧,报给老夫就是。” “下官领命。”司马儁道。 一群人看着司马儁,心里浮现起古怪的情绪来。 这位表现的太过镇定了,好像完全局外人一样! 在刘辩出京的时候,刑曹在司马儁的命令下,对王家进行查抄,缉捕党羽。 王允性情孤僻,除了几个门生故吏外,几乎没有什么‘党羽’,是以相当的顺利。 三天后,天牢。 牢门内,坐着面色漠然,蓬头垢面,却双眼如刀的王允。 牢门外,站着胖脸如铁,小眼睛不停眨的丞相杨彪。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子,就是没人开口。 “丞相,是来看我这个阶下囚的笑话?”王允率先说话。 杨彪背着手,挺着大肚子,看着王允这副模样,脸上罕见出现一种颓然之色。 见四周的狱卒都走了,杨彪看着王允,道:“老夫也不跟你绕弯子。将你手里收集的那些证据,交给我,我便保你王家一些人不死。” 王允忽的笑了一声,而后是哈哈大笑,道:“杨彪!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杨彪胖脸抖动着,一直等王允停下笑容,这才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阴险。那些东西对我无用,我是担心落到有心人手里。” 王允在尚书台,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裁减冗官’,加上有刑曹的帮助,他手中握有不知道多少大小官吏的‘罪证’。 王允一脸的冷笑,道:“你杨彪一直以‘无为’自居,谁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依我看,你才是不世大贼!” 杨彪似乎失去了耐心,道:“你真的不顾及你王家的后辈了?” 王允神情变幻一阵,阴沉着脸,道:“我可以给你!不过,你一定要小心颍川党,他们手里也有一份!” 杨彪见他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挑唆,背着手,淡淡道:“这个用不着我操心,最迟明年底,我便会致仕。” 王允一怔,道:“为什么?” 在他看来,尚书台除了他这个眼中钉,那尚书台便是杨彪一个人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权柄握在手中,这是多少人渴求而不可得的! 杨彪小眼睛眨了几下,摇了摇头,道:“你族里那些岁数小的,我尽可能保全,你递话给他们,不要乱说话,更不能攀咬。” “你为什么要辞官?”王允见着杨彪要走,忽的站起来,来到牢门前,神情厉色的道。 杨彪见他还是不清醒,不由叹了口气,道:“你眼里就只有权力吗?你但凡看的长远一点,便不会这么糊涂,落得这般下场。” “你看到了什么?”王允双眼怒睁,双手死死的抓住木柱。 杨彪却没有再说,径直走了。 “杨彪!”王允在后面怒喝。 不远处的狱卒连忙赶过来,见着向来从容有度的王允这般失态,不由得面面相窥。 而此时,户曹官衙。 荀攸,钟繇两人都在,与荀彧说着种种事情。 荀攸道:“关于九品中正制,吏曹准备的差不多了,准备找机会推行。” 钟繇瞥了他一眼,有所迟疑的道:“还是再等等,至少等王允一案尘埃落定。” ‘裁减冗官’还没有结束,王允却锒铛入狱,太多人在观望,等着朝廷的进一步动作了。 荀攸听到钟繇提及‘王允’,转向他,道:“刑曹那边,真的决定独自审理,不通过廷尉府?” 钟繇一脸肃色,道:“嗯,我刚才来之前,见到丞相的马车,估计是要去见王允。” “这不合规制!刑曹凭什么能断案!”荀攸沉着脸。 荀彧这会儿抬起头,道:“陛下还没有旨意吗?” 钟繇道:“没有尚书台的奏本,陛下的旨意没法下。近来丞相做了不少事情,我有些担心。” 荀彧点头,稍稍思忖,道:“王允一案,依我的看法,最终还是会落到廷尉府,只需等陛下的旨意。这些事情,也不算紧要。我们须为夏粮做些准备了。” 见荀彧不关心王允一案,钟繇若有所动,道:“文若的意思,趁机将‘裁减冗官’一事,拿到吏曹?” 荀彧沉吟着,道:“治大国如烹小鲜,须着眼大局,小处下手。陛下言,治国先治吏,澄清吏治,势在必行。” 荀攸只是稍稍一想,便道:“这里面牵扯太多,若是我们一股脑子去做,怕是会适得其反。” 荀彧看向他,道:“所以,现在要紧抓两件事,一个是吏治,一个是赋税。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推一推,只要这两件事情做好,大汉中兴在望!” 荀攸,钟繇听着荀彧坚定铿锵的话,不由得对视一眼。 荀彧豪情涌动,磨刀霍霍,他们两人却感觉到了如山般的巨大压力。 这会儿,河内郡。 刘辩在赵云,典韦的陪同下,正在巡视着一处处田垄。 而刘辩左手侧,站着河内太守,司马防。 司马防人高马大,颇为俊逸,但此刻满脸愁色,道:“陛下,自从秋种之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些栗苗不知道为什么,成片成片的死。臣仔细查探,至少一千顷出现了这种情况……” 刘辩双眉紧拧,来到一处田头,拔起一根枯黄幼苗,只见泥里的根都已经烂了。 “一千顷?” 刘辩抬头看向远处,到处是农田,望不到尽头,道:“其他地方有这种情况吗?” 司马防道:“臣去信问过,并没有发现。” 刘辩对这些没有什么研究,说不出所以然来,与潘隐道:“记下来,回去之后,要召集一些农事方面的人才,对此进行专研。还有,要在太学、鸿都门学里,加上农学课程……” 潘隐应着,一字不落的记下。 刘辩又走了一阵子,发现灾情不容乐观,心里也有些沉重。 “想想办法,” 刘辩看着司马防,道:“找到原因,尽快解决……解决不了,也要安抚百姓,朕会命户曹拨下钱粮来。” 司马防连忙抬手,道:“陛下,河内倒是不缺粮,各处世家勇于捐献,百姓过冬,完全不成问题。” 刘辩眉头一挑,这河内郡的世家,这么慷慨无私的吗? 不等他说话,不远处,一个卫士急匆匆跑过来,单膝跪地,递上一道奏本,道:“陛下,皇城府急报。” 刘辩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朕,差点把你忘记了。” 这道奏本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汝南太守李儒,因为是王允的同党,担心被牵连,先一步入了董卓的幕府了。 “无需在意。”刘辩随手将这道奏本扔给潘隐。 潘隐连忙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收好。 刘辩又看向这些田地,忽的与赵云道:“禁军大营的屯田,进行到哪里了?” 赵云一身银甲,闻言立即抬手道:“回陛下,经过卢公的一系列安排,目前禁军大营屯田比去年多了两倍,口粮已足够。” 卢植主管禁军大营事宜,忙的天昏地暗,哪怕病重,仍旧在做事,没有耽误一点。 想着卢植的病情,刘辩不禁一叹,道:“医师说,卢卿家挺过这个冬天,也挺不过下一个冬天。” 赵云神情默默。 相比于皇甫嵩的高不可攀,卢植就平易近人的多,尤其是在各种品行上,严于律己,待人以宽,不贪不占,一心为公,是一个难得的直人! 赵云对他很是钦佩。 “陛下。” 这时,潘隐忽的上前,道:“京里转来的奏本。” 刘辩接过来一扫,不由得皱眉。 这是曹操的奏本,主要是为夏侯渊求情的,甚至于说出了‘臣以身替,望赎罪责’这样的话。 “朕,怎么感觉有种被威胁的感觉?” 刘辩看着曹操这道奏本,下意识的摸起了下巴。 这道奏本里,字里行间,充斥着一种‘傲气’,没有以往那么的谦卑了。 刘辩抬起眼皮,看向边上的司马防,道:“卿家对曹操怎么看?” 司马防收到了他父亲的信,自然知道‘谨慎’二字怎么写,一脸的沉稳,道:“回陛下,臣与曹将军并不相熟,是以不知道为人。”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抬头看向青州方向。 曹操手握十多万兵马,两郡之地,天高皇帝远,是不是,真的骄纵起来了? “那夏侯渊,大司马府是怎么处置的?”刘辩一边想一边道。 潘隐想了想,道:“应当是仗打六十,监禁三年。” 刘辩嗯了一声,这种处置,多半是夏侯渊有些功劳,不然严格起来,夏侯渊判个死罪都绰绰有余。 而曹操的‘臣以身替’,就很值得玩味了。 在刘辩的计划里,卢植病重,最好的替代人选,便是朱儁,可现在看来,朱儁一旦离开青州,曹操将无人可以制约了! 青州刚刚平定,需要曹操镇守,一时半会儿,无法命他抽身而出。 “曹操……” 刘辩心里慢慢推敲着,以往他是考虑怎么用,现在考虑的,则是怎么用的放心。 “陛下,” 潘隐站在刘辩边上,低声道:“天色渐晚,京里一直在询问陛下合适回京。” 刘辩回过神,道:“王允的案子清楚了?” 潘隐道:“是。刑曹缉捕了所有党羽,拿到了口供以及罪证,已经上到尚书台了。” ‘希望王允这颗人头,能够有所震慑。’ 刘辩心里想着,道:“典韦,回京。” “遵旨!”典韦瓮声道,一招手,四周的便衣禁卫出现,林立在四周。 刘辩上马车,一只脚踩上去,忽然的回头,看向司马防,道:“卿家,真的与曹操不熟?” 司马防一怔,面露疑惑,抬手道:“臣与曹将军确实不熟。” 刘辩笑了笑,双手用力,上了马车。 司马防则疑惑不解,不知道刘辩为什么会问两次。 坐在马车里,刘辩翻看着禁军大营的资料。 这些都是卢植亲手所写,涵盖了兵额,训练,兵制,战法等等,一看就知道费了无数心血。 从这份手书来看,禁军大营实际掌握的兵额,已经高达二十万,这还不包括领兵将领的‘临时招募’、‘招降’之类。 比如曹操招降青州黄巾组成的十多万大军,在禁军大营的数字上,只有两万。 而这‘二十万’大军,除了守卫北方各州外,三辅之地有三万,禁军大营还有五万。 守卫洛阳的禁军是一万,羽林军是一万八。 这林林总总的数字加起来,吓了刘辩一跳。 “朕都不知道,朕有这么多兵马……” 刘辩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语。 他很是震惊,并且,这‘二十万’还不是真实数字,一旦算上那些将领、州牧郡守等私自招募的兵马,这数字,还得翻个一倍不止! “还得好好整肃一番……” 刘辩眉头慢慢拧起来。 一个曹操已经够他头疼的了。 但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帅,可不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文官,朝廷非但不能用强,还得小心翼翼的哄着。 ‘还是不够强……’刘辩暗自道。 如果朝廷够强,他就不用顾忌这么多了。 高估了我的脑子,也高估了我的手速,g倒了。 只写了八千字o(╥﹏╥)o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晦涩 晚上,丞相府。 杨彪与刚刚入京述职的王朗对坐,两人之间是火盆,边上是小桌,摆满了各种奏本,文书。 杨彪双手在炉子上,烤着火,头却看向门外,道:“陛下好雪,常说瑞雪兆丰年,这连下了四五天了,怕不是什么瑞雪了。” 王朗一边翻着小桌上的文书,一边道:“陛下突然出京,先是巡视了铜矿,又去了河内,怕是对朝政有所起疑了。” 杨彪回过头,叹了口气,道:“起疑也正常,但谁敢与陛下说实话?陛下行事本就操切,要是让他知道真相,朝廷就没有一点好日子可过了。” 王朗忽的抬起头,看向杨彪道:“二荀等人,也未向陛下明言?” 杨彪搓了搓手,道:“他们自己都半信半疑,怎么跟陛下说?最近户曹,吏曹动作特别多,估计是要借夏税,确定一些事情了。” 王朗面露沉思,道:“你说,陛下,会不会早有察觉?不然,为什么陛下要清丈田亩,登记户丁?” 杨彪怔了下,还是摇头,道:“陛下继位后才接触朝政,怎么可能明白这些事情。” “歪打正着吗?” 王朗也无从判断,旋即将手里的文书放下,轻叹道:“这位王公,没想到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情,真要是再给他一两年,京城内外,怕是要焕然一新了。” 杨彪胖脸凝色,道:“我也未曾想到,王允利用刑曹,御史台查了这么多人与事情。” 王朗从头看到尾,涉及大大小小官员高达四百多人,哪怕最轻的,王允备注都是‘永不录用’。 他斟酌再三,道:“你打算怎么办?” 这东西,你交上去,皇帝或者其他朝臣会怀疑你有备份;不交上去,私自留下,一旦被发现,后果更严重。 杨彪胖脸抖了又抖,好一阵子还是叹了口气,道:“我打算先留着。” 王朗眉头皱起,道:“你要做什么?” 这些‘罪证’,足以要挟名单上的所有人了。 杨彪少见的沉默不语。 王朗与他相熟多年,心里一动,道:“你要辞官了?” 杨彪看着火炉上的双手,神色平静从容,道:“再不走,我就要步王允的后尘了。” “你又没做什么,你怕什么?”王朗道。 杨彪双手摸了摸肚子,道:“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做。” 王朗面露疑惑。 自从王朗入仕后,没有了旁观者清的优势,现在反而有些看不清。 杨彪自顾的烤着火,道:“身在官场,万事不由己。王允这个下场,谁又能料到?” 王朗正色了几分,看着杨彪道:“你若辞官,谁能扛得起朝廷?” 朝廷里现在,大小猫三两只,再说,谁的威望能比得过四世三公的杨彪? 杨彪摇了摇头,道:“陛下想必已经考虑好了。” 王朗陡然清醒过来,继而陷入沉思,许久,慢慢的说道:“你是说,陛下在顺水推舟?” 杨彪看着通红的炭火,道:“王允不是安分的人,自从上位以来,小动作太多,陛下一忍再忍,现在涉及到了东宫,陛下岂会再忍?” 王朗看了杨彪一眼,道:“所以,你也要腾位置了?未来的丞相是谁?” 杨彪烤着火,胖脸通红,不悲不喜的道:“不知道,有可能会有司马儁过渡一下,也可能直接是荀攸。” “司马儁?” 王允若有所思,继而摇头,道:“司马儁入仕时间太短,荀攸……短短两年,就从黄门侍郎到丞相吗?” 杨彪自然知道不合理,道:“再有就是刘虞,朱儁等回朝。不过,他们也涉入了王允一案中。” 这两人,都朝廷上书,举荐刘绍为太子。 这也是触动刘辩,夷族王允的根本原因! 又排除了两人,王朗心里闪过一个个名字,忽然警醒,道:“那,刘司徒是谁叫叫进京的?后面怎么完全没有了他的消息?” 杨彪一怔,眨了眨眼,好像也突然才想起刘弘来。 仔细回忆一阵,从王允的口供到结案,似乎都没人提及刘弘,这个人好像被所有人忘记了。 杨彪,王朗对视一眼,继而沉默不语。 如果刘弘回锅,担任丞相,确实可以过渡一段时间。 待等二荀或者什么相对成熟,有足够的资历与威望再接班,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主人。” 杨彪刚要说什么,一个家仆急匆匆而来,递过一道奏本,道:“尚书台的急奏。” 杨彪神色一肃,起身出门,冷风扑面就是一个哆嗦,接过来,飞快又坐回来,打开看去。 王朗端坐着,他知道,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尚书台不会将奏本送到丞相府来。 杨彪脸色渐渐凝重,继而有些难看。 他放下手里的奏本,看向王朗,淡淡道:“汝南太守李儒弃官,投奔董卓了。” 王朗一惊,旋即又点头,道:“李儒是公认的王允党羽,他这么做,倒是能理解。” 杨彪胖脸绷紧,神情越发凝重,道:“那平虏校尉吕布占据了半个徐州,与董卓眉来眼去,根本不听丁原调遣。” 王朗心里闪过汝南、豫州、徐州等地理位置,神色微惊,道:“那董卓岂不是坐大了?” 说到这里,王朗忽的又道:“朝廷制定的‘先北后南’之策,莫非南方就真的不管了?” 刘辩继位以来,便制定了清晰的路线图,就是‘先北后南’四个字。 朝廷主力,近二十万大军,几乎都在北方,甚少南下过。 而在南方剿匪的各种军队、势力,多半属于那些人的‘自行招募’,同时‘自筹钱粮’。 杨彪想了想,道:“这个策略,是皇甫嵩等人定下的。现在北方各州,除了凉州外,基本上平定,也就还有个黑山军在作乱,总体来说,是没错的。” 王朗却冷哼一声,道:“南方都打成一锅粥了,袁术,韩馥且不说,董卓在日益坐大,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益州牧刘焉在虎视眈眈,朝廷就这么坐得住?” 杨彪有些不自然的挪了挪屁股,语气有些弱的道:“朝廷情况你也知道,去年连官俸都发不出,能做多少事情。” 王朗对朝廷十分不满,但当着当朝丞相的面,有怒也发不出,只好恨声道:“尚书台召我入京述职,是因为山阳郡的事情?” 杨彪点头,又摇头,道:“是户曹,吏曹联名要求的,他们对兖州的秋粮数目有所怀疑。” “为何不召刘使君,而召我?”王朗道。 杨彪看着他,犹豫了一阵,道:“我听到风声,吏曹有意举荐你为兵曹侍郎。” 王朗愣了下,注视着杨彪,道:“你,听到风声?” 杨彪脸色不自然,摆了摆手,道:“还是说说王允的事情吧。” 王朗是真看不懂杨彪了,到底是在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王朗定了定神,道:“我有预感,不日陛下便会有旨意,由廷尉府审断。而且会避开阴谋嗣立之事,多半以贪赃不法为由论罪。” 杨彪点头。 随着王允入狱,‘太子’二字,渐渐成了朝野的禁忌。廷尉府要绕开这种敏感字眼,倒是可以理解。 旋即,他看着王朗,又瞥了眼外面,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陛下这次的反应,有些过度?” 王朗面露思索,道:“是因为王允串联了渤海王?” 杨彪摇头,道:“我总觉得,里面还有其他缘故,但是猜不透彻。” 王朗刚要说话,又一个家仆过来,道:“主人,唐瑁前来拜访。” 杨彪一怔,继而皱眉,摆手道:“让他走让他走,就说我不在。” 王朗闻言也是摇头,蔡邕落罪,意味着刘绍的太子之位落空,这唐瑁好像闻到腥味的猫,近来动作频频,要力推他的外孙了。 “这人也是不知好歹,难怪司隶校尉那么重要的位置都没做几天便被陛下罢黜。”王朗道。 等仆人走了,杨彪道:“年底了,牛鬼蛇神也多了起来,想躲个清净都不行。” “难怪陛下会那么急匆匆的出洛阳。”王朗突然若有所悟的道。 杨彪都不能清净,宫里可想而知了。 “主人,钟廷尉求见。”一个仆从匆匆而来,急声道。 王朗看着杨彪,道:“旨意估计要到了。” 杨彪叹了口气,起身穿衣服,道:“该来的总得来。对了,你想想办法,将德祖想办法从曹操那调出来。” 王朗一怔,道:“曹操?出什么事情了?” 杨彪太胖了,有些艰难的穿着衣服,道:“还不是夏侯渊的事情,曹操接连写信给大司马府,颇有些争执。” “有尾大不掉之势吗?”王朗连忙问道。 杨彪穿好,看了眼外面的大雪,道:“难说的很,不过朝野对他颇有微词,陛下对他的宠信,似乎也有所衰减。” 王朗神色一凛,道:“我知道了。” 对于文臣武将来说,做事、做错事并不可怕,关键在于帝心,一旦帝心有变,那就无关错与对了! 杨彪出了偏院,来到前厅,等着钟繇过来。 钟繇冒雪而来,在门口拍打身上的雪,而后才进门,见礼之后,分宾主坐好。 钟繇递过一道文书,肃色道:“丞相,刑曹已经结案。是由尚书台上书,请陛下定案,还是请旨由廷尉府审断?” 杨彪翻过来看了看,案情十分简单,将何太后,刘协,伏完,蔡邕等人都撇了出去,而王允的罪名,也是‘结党营私、贪赃不法、妄揣圣意、图谋不轨’等。 ‘司马儁倒是会做人。’ 杨彪心里嘀咕一句,而后面色威严自顾,道:“此事不能由陛下沾手,我会请旨,由廷尉府审断,刑曹、御史台陪审。” 钟繇抬手,道:“下官领命。” 杨彪看着钟繇,威严的脸上忽然展露笑容,道:“好了,正事说完了,元常也不必太过拘束,喝茶喝茶。” 钟繇有些措不及防,杨彪居然突然喊的表字了。 心知杨彪有所图,钟繇神色不动,道:“丞相,廷尉府事务繁多,王允一案,还须尽早定夺,下官……” 杨彪忽的摆手,道:“天色已晚,不急这一会儿。是这样,元常是刘公的门生,刘公在幽州外御鲜卑、乌桓,内平叛乱,功劳甚大,我打算举荐他为左仆射,你觉得如何?” 钟繇惯常严肃的脸上,不由得一动,心里更是吃惊。 他都还没想过那么远,这杨彪已经开始布局了? 钟繇连忙道:“丞相,左右仆射,事关事关重大,并且王允一案还未定,是否,操之过急?” 杨彪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有这个想法,想通过元常,问问刘公是否有意回京。另外,举荐之前,我会探明陛下心意,元常勿忧。” 有了这短短时间,钟繇迅速盘算了一遍,发现刘虞入京,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此事,还须先禀明陛下,再询问刘公旨意。”钟繇道。 他不能答应杨彪。 王允谋立太子还未定案,他们这边又着急定下左仆射,宫里会怎么看? “自然自然,” 杨彪笑呵呵的道:“老夫知晓其中的分寸,元常勿忧。六曹中,兵曹还有空缺,元常有意乎?” 对于自身,钟繇倒是十分淡定,道:“回丞相,廷尉府事多繁杂,下官还只是开了头,暂且心无旁骛。” “好好好。”杨彪笑呵呵的,拿起茶杯,毫无被拒的尴尬。 反正人情卖出去了,将来也算有个抽身的保障。 杨彪又客套一番,才送走钟繇。 目送着钟繇绕过花园,王朗来到杨彪边上,道:“从钟繇的反应来看,陛下应该未与颍川党商议。” 杨彪背着手,挺着大肚子,道:“这么说来,未必是刘虞?是朱儁?” 王朗想了想,道:“从朝局来,应当是他们二人之一。” “不会是刘弘吗?”杨彪道。 王朗摇头,道:“不会。刘公当初虽没有涉案,但他与丁公走的太近,这辈子都不可能回朝了。” 杨彪看着大雪,自语道:“瑞雪兆丰年,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冷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大忌 永汉元年,十二月中。 刘辩回到了洛阳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入宫。 皇城外,不起眼的一家茶馆。 包房内,温暖如春,不冷不热。 刘辩穿着单衣,手里拿着一封信,面露古怪之色。 他对面坐着前司空,刘弘。 刘弘也是老刘家的人,与丁宫,刘虞曾是刘辩即位之初的‘三公’。 后来在袁家一事上,丁宫犯糊涂,刘弘跟着一起‘致仕’了。 刘辩神情之所以古怪,是因为手里的这封信,这封信的署名是:杨彪。 但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这是模仿的字迹。 相比于两年前,刘弘老了太多,白发苍苍,面容倦怠,躬身与刘辩道:“臣知道是有人假借丞相之后,诱使臣入京,但臣也不得不来。” “猜得出是谁做的?”刘辩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抬起眼皮看向他。 刘弘道:“臣猜测不到。” 刘辩也猜不到。 刘弘的进京,是一种突然行为,表面上看,好像是王允招来‘助威’的,可实际上又牵扯到了杨彪。 ‘这背后的人,会是谁呢……’ 刘辩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人,却没有办法断定,忽的目光一动,道:“近来朝廷不少人举荐刘虞回朝,担任左仆射,你怎么看?” 现在尚书台只剩下一个丞相,左右仆射空缺,杨彪崇尚‘无为’,补缺就成了当务之急。 刘弘面色不改,躬着身道:“臣不在朝,不敢妄言。” 刘辩静静看着他,道:“卿家有没有复起之意?” 刘弘抬起手,道:“臣年老体衰,精力不复从前,恐不能为陛下分忧。” 刘辩将桌上的信递给潘隐,看着刘弘道:“卿家既然这么说,朕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刘弘见刘辩要走,神情陡变,伏地道:“陛下,王允所为,虽是阴诡手段,居心叵测,但立太子,乃是国本,自古皆然,请陛下三思!” 刘辩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淡淡道:“诛王允三族,还阻止不了你们私言废立吗?” 刘弘神情未变,没敢再说。 刘辩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出了茶馆,刘辩上马车,来到城外。 只见蔡文姬带着几个宫女,遥遥的目送着他父亲的马车远去。 蔡邕被褫夺官职、贬为庶人,可以说是空前的打击,一病好多天。 在众多人的劝慰之下,长叹良久,决定出京游学。 刘辩来到蔡文姬边上,揽着她的腰,道:“国丈性情阔达,徒好虚名,朕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他,不然哪天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 刘辩也是有感而发,他那个大将军舅舅,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上还浑然不知。 而蔡邕,比何进还差的远。 蔡文姬抿了抿嘴,转头看向刘辩,轻声道:“陛下,羊儿……” 刘辩微微一笑,道:“朕为他取名‘绍’,自然是寄予厚望的。只不过,这朝野有心人太多,朕担心一些旧事重演。” 蔡文姬与刘辩也是老夫老妻了,很多事情,尤其关于‘刘绍’,说的很开了。 蔡文姬遭遇了王允这一事后,心里也感到后怕,再联系着汉武帝时的‘巫蛊之祸’,就更是娇躯冰冷,纵然舍不得,还是咬着嘴唇,低声道:“陛下,要不要,将羊儿放到宫外?” 刘辩一怔,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再看看。” 刘辩其实是在宫外史姓道人家里长大的,人称‘史侯’,主要就是担心宫里养不活。 蔡文姬轻轻嗯了一声,望着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他父亲的马车,心里担忧着他的孩子。 而这会儿,唐瑁从永乐宫出来,神情多少有些不好。 在王允举荐刘绍为太子落败后,唐瑁觉得他的外孙有希望了,居然悄然联络起来。 可想而知的处处碰壁,何太后也没给他好脸色。 出了永乐宫,唐瑁还是不甘心,转身想要去永安宫见他女儿唐姬。 徐衍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笑呵呵的道:“唐公,深宫禁地,可不能乱走。” 唐瑁从来是看不起阉人的,加上一肚子火,没有一点好脸色的道:“我有陛下御赐金牌,为什么不能进?” “可带来了?”徐衍问道。 唐瑁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来,道:“你查验吧。” 徐衍接过来,认认真真的查看一番,点头道:“确实是真的。” 唐瑁伸着手,正等着徐衍还给他,却看见徐衍慢慢悠悠的揣入怀里。 唐瑁神情立变,喝道:“这是陛下的御赐金牌,你一小小黄门,也敢藏匿?” 徐衍只是微笑,不说话。 唐瑁盯着徐衍,猛的脸色一变,双眼大睁,写满了惊愕与怀疑。 徐衍见他明白了,笑容没了,上前一步,低声道:“私言废立,扰乱朝纲。唐公,王允夷三族、蔡公庶人出京,你选哪一个?” 唐瑁不惊愕了,改惊恐了。 他已经完全明白徐衍话里的意思了。 唐瑁双手不自禁的哆嗦,道:“贵贵人人,这,是,陛下的意思?” 徐衍退后,面色恭谨的道:“小人可什么都没说。” 唐瑁嘴角抽了抽,一个字说不出来。 徐衍等了一会儿,道:“小人为唐公准备了马车,唐公请?” 唐瑁有些艰难的挪动脚步,脸上僵硬的似笑非笑。 走了一阵子,徐衍又道:“唐公,以后再想入京,还请先与小人打声招呼,以做接待。” 唐瑁面若死灰,涌动没有多久的豪情,就在这悄无声息中,被剿灭的一干二净。 徐衍送着唐瑁出洛阳的同时,王允被从天牢转移到了廷尉府。 并没有囚车,而是四周封闭严实的马车,四周是刑曹,廷尉府的差役。 “王允,你该死!” 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二十多人,追着马车破口大骂。 “你凭什么裁我!?” “我犯了什么罪,你要罢我的官!” “王允,你擅权乱国,罪大恶极!” 这些人,明显是做过官的,一桌话里,斯文得体,骂人都很讲究,更不会像普通老百姓扔石头,臭鸡蛋。 刑曹,廷尉府的差役很紧张,暗自防备着。 马车里的王允,漠然着脸,双眸愤恨难当。 等到了廷尉府,钟繇亲自押送,将他安排到了一间最为干净的牢房。 王允对这些毫无在意,坐下后,盯着钟繇道:“老夫问你,陛下可有立下太子的诏书?” 钟繇皱眉,完全想不到,王允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肯放弃。 稍稍沉吟,钟繇道:“王公,自古以来,东宫便是禁忌,朝臣不可妄言废立,事到如今,又是何必。” 王允冷哼一声,道:“东宫乃是国本,此时不立,更待何时?” 钟繇暗自摇头,道:“陛下没有旨意,不过口头示下,不得再言太子一事。” 王允有些出神,旋即噗通一声跪地,疾呼道:“陛下,糊涂啊……” 钟繇见状,没有再管他,离开牢房。 刚走没几步,便有小吏迎过来,低声道:“廷尉,宫里的旨意下了。” 钟繇不意外,道:“你盯紧王公,不能出任何事情。” 小吏连忙应下。 钟繇出了牢房,接了旨意,便又派人通知刑曹,御史台。 计划明天审结此案。 御史台,刑曹的反应同样快,在朝野瞩目之下,三法司没有丝毫耽搁,迅速商议。 第二天,廷尉府便开审,实则上,罪名早就定好了,王允也认了,只不过是走个形式。 原本钟繇等人还担心王允会翻供,但一切顺利的有些超乎意外。 等钟繇等人定案上呈到崇德殿的时候,刘辩正在与皇甫嵩说话。 刘辩笑容满面,舒了口气,道:“医师已经确定,卢卿家应当没事了,可以熬过这个冬天。” 皇甫嵩躬身,心里却是凝重不减,以卢植的身体来说,也就是这一年半年的事情了。 刘辩喝了口茶,道:“卿家先前说,那李儒投靠了董卓?而董卓正在极力拉拢吕布,吕布与丁原日生嫌隙?” 皇甫嵩肃容抬手,道:“是。陛下,丁原的情势不容乐观,孙坚也不听他号令,臣担心徐州会落入董卓之手。” 刘辩却没说话,看向门外,心里嘀咕道:‘这一幕,是越来越像了。’ 不知不觉间,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皇甫嵩见刘辩久久不言,等了一阵子,道:“陛下,是否做些准备?” 刘辩立马回过神,下意识的嗯了一声,道:“怎么说?” 皇甫嵩看着刘辩,道:“大司马府的建议是,派曹操入琅琊郡,给公孙瓒增兵一万入汝南郡,命徐荣继续向南推进,对董卓形报夹之势。” 刘辩这才彻底回过神,仔细推敲一番,摇头道:“青州甫定,曹操不能离开,决不能给青州乱匪降而复叛的机会!” “至于公孙瓒,哼,他玩的把戏,还骗不过朕!他手里现在至少有两万人马。” “徐荣不能继续南下了,朕准备,命他与张辽调防。张辽督兖州军事,徐荣调入冀州。” 刘辩看着皇甫嵩,斟酌着说道。 皇甫嵩当即抬手道:“陛下,这不岂是坐看董卓吞下徐州?” 刘辩淡淡一笑,道:“卿家不用担心,区区董卓,能治他的人太多,朕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对了,那袁绍不是手下无人吗?大司马府给汉中去信,将刘备手下的关羽,暂调给袁绍。” “陛下,真的不做安排吗?”皇甫嵩还是不安心的追问道。 董卓一旦吞下徐州,实力大增。 徐州又是兵家必争之地,让董卓得了这个地方,后果不可想象! 刘辩从容一笑,道:“卿家放心好了,董卓的结局是早就注定的,朕都安排好了。” 皇甫嵩一怔,什么叫做都已经安排好了? 这时,潘隐进来,递给刘辩一道奏本,道:“陛下,廷尉府已经审结,定于明日行刑。” 刘辩翻看看了眼便放到一旁,与皇甫嵩道:“朕向来不认为杀人能解决问题,但有时候,确实可以通过杀人解决其他一些问题。比如说,近来朝政比以往顺畅了一倍不止,扯皮的事情好像突然少了一大半,效率书翻倍的提升。” 皇甫嵩躬身,没有说话。 王允的处置,对纷乱不堪的朝局,有了极大的震慑作用。 刘辩也没指望皇甫嵩能说出什么,看向潘隐道:“传话给尚书台,要丞相统领六曹,总好年终总结,并对明年的规划做出安排,尽快上呈。” “是。”潘隐道。 刘辩又喝了口茶,道:“卿家,大司马府的改革也要加快,尤其是‘军政分离’,要井然有序的推进,不能耽搁,对于一些尚且不具备条件的,暂且不动,有条件的,不得拖延。” “臣领旨!”皇甫嵩躬身道。 刘辩顿了一会儿,看着皇甫嵩,道:“近来,对于曹操弹劾之声又起了?” 皇甫嵩神情如常,道:“皆是因为夏侯渊而起。” 刘辩嗯了一声,思索着道:“夏侯渊……曹操,大司马府是怎么看的?” 对于营救夏侯渊,曹操采取一种十分‘蛮横’的姿态,给大司马府的信,都是在强调夏侯渊以及他的功绩,丝毫没有认罪的意思。 “臣以为,须恩威并重。”皇甫嵩直视着刘辩说道。 对于做出京观之事的皇甫嵩来说,为了平乱,事态紧急之下,劫掠一些世家的钱粮,并不算什么大事情。关键在于,曹操的态度,显得‘骄纵’了。 皇甫嵩的意思很简单,刘辩之前,对曹操太过‘恩重’,为他挡下了那么多事情,现在立有大功,难免恃宠而骄。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道:“青州刚定,还须至少两到三年才能稳定,朱卿家不够狠厉,很多事情做不来,曹操……” 皇甫嵩自然看得明白,道:“陛下,曹操在北海国,东莱郡屯田,加上黄巾乱匪降卒,加起来总兵力,可能超过二十万。北海国与东莱郡又占青州一半,三面环冀州,兖州,徐州,乃是一个偏据之地,他生出异心,朝廷恐难制约。” “大司马府是什么想法?”刘辩看着皇甫嵩道。 对于末代王朝来说,不止是皇帝,京城里的官员,对于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将帅,一直深以为警惕的。 而曹操,刘辩现在也有些棘手了,因为他成势了。 皇甫嵩神情严肃起来,抬着手,道:“陛下,臣打算将曹操调到济南,命他督青州军事,以此分散他的兵力,削弱他在北海、东莱的根基。” 刘辩摇头,道:“对其他人可以,对曹操行不通。” 皇甫嵩顿了下,道:“那,分散他的部众?” 刘辩沉吟不语。 曹操之所以能成势,是因为这个人不止自身有强大外,还有足够的人格魅力! 这种人在乱世中,简直是天生的王者。 如曹操,如刘备,也如江东孙家。 在历史上的十八路诸侯中,这三人只不过是小喽啰,反而是这三人最后各自成势,而当时如袁绍,袁术,公孙瓒等声势浩大之人则相继败亡,相比之下,简直不堪一击。 皇甫嵩明显感觉到了刘辩的左右为难,道:“陛下,那,大司马府派人接管他的屯田?” 皇甫嵩的目的,还是分割曹操的兵力,削弱他的势力。 刘辩想了再三,道:“潘隐,传曹操入京。” “是。”潘隐应着道。 皇甫嵩没有再说话,知道刘辩自有安排了。 刘辩坐起身,双眼闪过光芒,道:“朝廷这边差不多了,明年起,朕考虑在司隶清丈田亩,卿家以为如何?” 皇甫嵩神情立变,抬手躬身,沉声道:“陛下,臣认为太过着急了,不如等平定天下,再推行不迟!” 刘辩看着他,伸手拿起茶杯喝茶。 这种话,卢植劝过他,杨彪,荀彧,荀攸,钟繇等人都劝过,认为太过操切,将适得其反。 皇甫嵩注视着刘辩,道:“陛下,明年推行,将比袁术等谋逆,严重十倍不止!” 刘辩眉头一挑,到嘴边的茶杯一顿,没有掩饰怀疑的脸色,道:“不止于吧?北方七州,尽在朝廷的控制之下,还有谁能谋逆不成?” 皇甫嵩面不改色,语气似有严厉,道:“臣第一次面见陛下,所言非虚,但所行须慎之又慎!臣斗胆,王莽之败,不在篡逆亦不在光武圣明,而在于所行操切,激起众怒。” 刘辩眉头皱了又皱,心里还是不肯放弃。 皇甫嵩看出来了,忽然伏地,道:“陛下,年不过二十,有的是时间,何须这般急切?陛下不是常言,时间才是一切的敌人吗?请陛下三思!” 刘辩还是第一次见皇甫嵩这般‘失态’,猛的心中警醒,深吸一口气,伸手拉他起来,道:“是朕有些得意忘形了。” 刘辩从皇甫嵩的反应中,惊恐的发现了一件事,做皇帝久了,越发听不进其他人的话,有些独断专行了。 这是大忌! 皇甫嵩见刘辩听进去了,心里稍松,坐定整理着衣服,又道:“陛下,此事也不可传出!” 刘辩点点头,道:“朕嘱咐过了,应当无碍。” 皇甫嵩这才放心,道:“臣举荐士燮为交州刺史。” 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曹操回京 “士燮?” 刘辩想了片刻,道:“朕再斟酌一二。” 世家在交趾的势力太大了,再给士燮刺史之位,怕是整个江东都可能落入世家手中。 皇甫嵩见刘辩没答应,倒也没有继续劝说。 自年中以来,朝廷便一直放风,将改交趾为交州,命士燮为交州刺史,但实际上,朝廷从来没有正式商议过这件事。 潘隐从门外悄步进来,递过一道奏本,道:“陛下,廷尉府已经审判结束,这是钟廷尉的奏本。” 刘辩接过来,瞥了眼,便放到一旁,与皇甫嵩道:“朕去河内等走一趟,发现灾情似有所加重,明年百姓的日子怕同样不好过,朕意进一步减税。” 皇甫嵩躬身,没有答话。 进一步减税,意味着本就困窘的国库将雪上加霜,这对于朝廷来说,无疑不是一件好事情。 刘辩转向潘隐,道:“年底前,朕要与丞相、六曹尚书再谈一次,你安排一个时间。” “小人领旨。”潘隐道。 王允获罪,原本他主持的‘裁减冗官’,自然就要下沉到六曹手上。 刘辩心里想着,这么一来,六曹就要切实掌握实权了。 …… 永汉元年,年底的倒数第二天,王允被公开处置了。 夷三族,受牵累的,多达五十多人。 无数人为之拍手叫好,痛骂他是‘祸国逆贼’。 也有不少人为王允叫屈,论及王允平生,认为他‘忠贞为国’。 在野的一些大儒,则评点他为‘王佐之才,恃才傲物,位卑则贤,位高则逊’。 不管朝野怎么议论,王允被处置,确实令躁动的朝野安静了下来,政务前所未有的通畅,高效。 永汉元年,便在一片平静中,安稳渡过。 永汉二年(191),正月初三。 现在还在朝休,刘辩相对清闲,没事便在宫里‘溜’孩子。 “父皇……” 软榻上,三个小孩子都在爬,围绕在刘辩四周,含糊不清的叫喊着。 刘辩手里拿着点心,挨个喂给他们。 刘绍是坐在那,等着刘辩喂到嘴里。 次子刘愈则是伸着手,要从刘辩手里抢。 而长女刘旌则眼巴巴的盯着两个哥哥,而后转向刘辩,时不时瘪着小嘴,随时都能哭出来一样。 “都有,都有……” 刘辩满脸笑容,给三个孩子均分。 刘愈很快就吃完了,伸手就抓向妹妹,妹妹反手就给推开。 刘愈愣了愣,而后就爬向他兄长,直接从刘绍嘴里抢吃的。 刘绍小脸平静,不羞不恼,将手里的递给他。 刘愈接过来,坐在软榻上,大口的吃着。 “来,喝点水,别噎着。”刘辩见着二儿子狼吞虎咽,连忙给他倒点水。 小家伙坐着不动,伸着头,咬着茶杯,咕咚咕咚喝起来。 噗~ 突然间,刘愈身下传出一声很长的声音。 刘辩歪头看了眼,气笑了,道:“你这上下都是通的……” 没办法,只得与边上的宫女,道:“收拾一下,带他们回去吧。” 永宁宫,永安宫的宫女连忙过来,换尿布的尿布,擦洗的擦洗,将三个小家伙抱走。 “父皇……”刘旌奶声奶气,伸着小手向刘辩。 刘辩伸手捏了捏她小脸,道:“晚上父皇再陪你玩……” 小丫头不知道听懂没听懂,还在抓着小手。 刘绍睁着大眼睛,偶尔眨一下。 刘愈则趴在宫女肩膀上,昏昏欲睡。 等三个小家伙走了,刘辩这才伸了个懒腰,坐到椅子上。 潘隐从外面适时进来,道:“陛下,曹操到京了。”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目中微动,道:“让他回去过年吧,年后再说。” “是。”潘隐不动声色的道。 这会儿,曹操就站在朱雀门外。 他比去年更加粗壮不少,胡子浓密,双眸炯炯,正在等着通传。 咔嚓咔嚓 一阵马车咕噜的转动声响起,杨彪的马车停在曹操身后。 曹操转头,只见足足八十禁卫护送,锦旗列队,锣鼓开道,威严显赫,居中只是一辆普通的马车。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一丝异色,不慌不忙的抬手,准备见礼。 看着挺着大肚子,一脸威严的杨彪掀开帘子下来,曹操心里忽的有所震动:这就是丞相吗? “曹操见过丞相。”曹操抬手而拜。 杨彪看都没看他,在侍卫的搀扶下,艰难下了马车,整理着衣服,抬脚入宫。 曹操见杨彪没有理会他,神情不变,余光目送着杨彪进了朱雀门。 等杨彪彻底走进去了,曹操放下手,直起身,看着停留在宫外的仪仗,心头忍不住的羡慕,暗自道:‘他日,我曹操要有更威风的仪仗!’ 一个中黄门急匆匆而来,与曹操道:“曹将军,陛下正忙,大长秋递话,让你年后再来。” 曹操神色不动,抬手道:“陛下,可知我来了?” 中黄门面色犹豫,道:“曹将军这是为难小人,小人只能传话,还到不了崇德殿。” 曹操心中有些不安,微微点头,道:“那曹操年后再来。” 中黄门应着,转身又快步离去。 曹操翻身上马,开始回府,没走几步,平静的神情,顿时凝重。 宫里不见他,或许是真的忙,但也有可能,是对他不满了! 曹操下意识的用力打马,在洛阳街道飞奔,直入府邸。 没有与妻妾亲热,曹操径直来到了郭嘉的小院。 郭嘉正看着仆从收拾,悠闲喝酒,见曹操面色沉凝,急匆匆而来,挥手将一众仆从赶走。 曹操解下披风,神情阴郁,看着郭嘉道:“奉孝,陛下没见过。” 郭嘉坐在曹操对面,轻轻喝了口酒,笑着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将军的机会来了。” 曹操一怔,连忙抬手,道:“请奉孝教我。” 郭嘉放下酒壶,脸色认真了几分,道:“陛下对将军的看重,世人皆知。现在董卓、袁术不断坐大,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按理来说,青州是离不开将军,但陛下还是命将军回京,这便是要大用。现在不见,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曹操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不安之心尽去,大笑道:“若无奉孝,操当如何?” 郭嘉却没有笑,反而道:“将军,对于妙才一事,打算怎么办?” 夏侯渊被大司马府从青州济南押回来,重责不说,还被大司马府判了‘三年’,关在了天牢里。 曹操笑容顿失,沉声道:“妙才曾为我坐过牢狱,这一次,也是代我受过,我不能坐视不理!明日我,我打算去拜会大司马,与大司马据理力争。” “大司马不放呢?”郭嘉道。 曹操一脸坚定,道:“那我便贬秩奉赎,倾家荡产,在所不辞。” 所谓的‘贬秩奉赎’,简单理解,就是赎金抵罪。 郭嘉面上更加严肃,道:“妙才一事,看似是过于明目张胆,实际上,也是朝野对将军‘骄纵’的不满。如果将军执意救出妙才,那不止是大司马府,尚书台对将军不满,青州的朱使君同样不会答应。将军,这是要将朝野得罪个遍了。” 曹操完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夏侯渊,背后居然有这么多问题,不由得皱眉。 郭嘉直视着曹操,道:“得罪大司马府,尚书台,哪怕是青州,其实也不重要,只要将军简在帝心。”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一道精芒,急忙道:“奉孝的意思,是我要求去求陛下?” 郭嘉道:“不是求。是认罪。将军要将妙才的罪责,揽到自身,并且将在青州的一切作为,和盘托出,请求陛下,免了将军的征北将军,以赎罪责。” 曹操双眼猛的睁大,吃惊的看着郭嘉。 和盘托出?征北将军不要了? 郭嘉拿起酒壶,又喝了一口,半躺下去,道:“颠簸了一路,得好好睡一觉。” 曹操压着心头震动,微笑着道:“奉孝先休息,明日我摆宴,请奉孝喝个痛快。” 郭嘉一笑,直接趟了下去。 曹操出了郭嘉小院,脸色平静如常,心里翻江倒海。 征北将军,是他耗尽半生,拼了命才得来的,怎么能轻易放弃? 但夏侯渊与他一同长大,替他挡过刀,救过命,他不能坐视,否则谁人还愿意追随他曹操? “夫君,” 这时,卞夫人急匆匆而来,道:“妾身找你半天了。” 曹操眉头一皱,沉着脸道:“就这么大的府邸,又出什么事情了?你要是管不好,我让别人来管!” 卞夫人被曹操突然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懵了。 不过旋即又追上去,道:“不是府里,是何咸要死了。” 曹操脚步一顿,猛的转过头,道:“去年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死了?” 卞夫人道:“妾身不知,听说病的很严重,怕是挺不过这几天了。” 曹操想了想,道:“你准备一些东西,我带过去探望。” 卞夫人应着,陪着曹操一同到后院。 曹操进了书房,冷静了好一阵子,回想着郭嘉的话,脸角抽搐再三,狭长双眼里冷芒如电,还是拿起笔,开始写奏本。 飞快写好,审视再三,曹操心里还是犹豫。 这道请罪奏本上去,他的征北将军,多半真的会没了。 “夫君,准备好了。”门外响起卞夫人的声音。 ‘罢了。’ 曹操心里一狠,拿起奏本,出了书房,将奏本递给身旁的侍卫,道:“送去大司马府。叫子孝来,随我一同去何咸府邸。” 一众人应着,打点好礼物,曹操便出了门,直奔何咸府邸。 何咸,作为何进的儿子,在朝野也是十分尴尬的存在。 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又为朝野所忌。 被刘辩教训了两次,便一直在府里不出。 曹操来到门前,只见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什么探望的人。 ‘哼!’ 曹操也是见惯人走茶凉之事,心中冷哼一声,径直入府。 在仆从的接引下,曹操径直来到了何咸的病房。 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刺激的曹操差点没进去。 但他面不改色,进了门,来到了床前。 只见何咸面色苍白,双眼枯槁,显然快要不行了。 “你,怎么成这样了?”曹操吓了一跳,连忙坐到他边上。 何咸艰难一笑,道:“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边上的尹氏起身,擦着泪道:“将军稍坐,妾身去沏茶。” 曹操转头看向她,只见她身穿素衣,娇躯玲珑,面上肌肤如水,凄然之中,分外妩媚。 曹操心头一突,连忙收回目光,皱眉与何咸道:“你病的这么重,怎么不早写信给我?” 何咸干枯的手,拉着曹操,道:“宫里的医师就在府里,他们都治不好,告诉你又有何用。孟德,我只有你一个好友,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曹操用力握着何咸的手,沉声道:“勿忧,汝妻儿,吾养之。” 何咸微微摇头,道:“姑母与陛下很喜欢何晏,我不担心。我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将我与我父,移葬故里。” 曹操没想到是这件事,沉默片刻,道:“好。我答应了。” 何咸笑了下,道:“多谢。我府里之物,孟德可尽取。” 尹氏端着茶杯走过来,递给曹操,轻声道:“将军请喝茶。” 曹操起身,接过茶杯,道:“嫂夫人辛苦。” 尹氏勉强一笑,道:“你们聊。” 曹操目送着尹氏的凄楚背影,心中大为怜惜。 等曹操回过头,便见何咸缓缓闭上眼,再无半点声息。 曹操双眼微睁,伸出手,探向何咸的鼻息。 猛的缩回,曹操心里顿时复杂无比,沉重难言。 他放下茶杯,来到门口,见尹氏蹲在门口煮药,长叹一声,道:“不用煮了。” 尹氏手里的勺子砰的一声落地。 何府上下,顿时大为悲痛,哭喊声大起。 宫里最先得到消息的是何太后,听着宫女的禀告,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神情默默,而后忍不住的哭起来。 何家兄妹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对于何咸,何太后一直照顾有加,得病之后,何太后还亲自去探望了好几次,不曾想,才二十出头的人,说没就没了。 “扶我,扶我过去。”何太后挣扎站起来,急声说道。 宫女七手八脚的扶着何太后,急匆匆出宫。 在另一边,大司马府刚刚接到曹操的请罪奏本,但皇甫嵩在休年假,卢植还在告病,只能急匆匆送入崇德殿。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隶台阁 崇德殿,后殿。 刘辩看着曹操的‘请罪奏本’,审视再三,还是放到了一旁。 他身前坐着两人,脸上已经有些皱纹,显得更加老成的荀彧,以及脸色苍白,病恹恹的戏志才。 刘辩拿起茶杯,道:“二位卿家是说,去年的秋粮,在根子上,就出了问题?” 戏志才虽然病恹恹的,但中气十足,道:“是。依照臣的调查以及推断,以及兖州的田亩以及人口,秋粮十万石,只是一个基础,真正的数目,或在二十万石之上。” 刘辩轻轻喝了口茶,神情思忖。 对于戏志才与荀彧的奏本,他心里也大感意外。 他知道兖州士族大户藏匿田亩、户丁,以躲避朝廷赋税,但却不曾想,差距会这么大。 如果真有二十万石,差不多就是朝廷赋税的一半了。 兖州都藏匿这么多,其他州郡可想而知。 荀彧抬起手,道:“陛下,是以,臣等商议,以今年夏粮为契机,对并州、司隶、兖州进行彻底的清查,以确保夏粮全数入太仓。” 刘辩抱着茶杯,看着戏志才与荀彧,微笑着道:“用不着那么麻烦,而且治标不治本。” 戏志才愣神,道:“陛下的意思是?” 刘辩放下茶杯,悠然道:“朝廷一直在推动‘清丈田亩’以及‘户丁登记’这两件事,因为种种事情,推行的并不顺利。从今年开始,尚书台以及六曹,要着力推动,尽早完成。只有田亩、户丁清楚了,那么税收也就一目了然。” 戏志才闻言,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些事情,朝廷其实一直在做,只不过好像所有人都不是太上心。 现在听刘辩的话,戏志才有些会过意,看向刘辩的目光,不禁有些古怪。 陛下,是早就知道了? 他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们为了确定,用了几个月时间去清查,到现在才敢笃定的来奏报。 宫里的陛下,怎么可能知道? 荀彧思忖一阵,道:“陛下,臣意双管齐下,治标治本。” 刘辩稍稍沉吟,摇头道:“精力太过分散了,还是要抓主要问题。六曹都要紧盯主要问题,户曹是赋税、田亩。吏曹统管吏治,与御史台要紧密配合,肃清吏治,是治国的第一步!” 荀彧,戏志才见刘辩这么说,只能抬手道:“臣等领旨。” 刘辩看着两人,顿了顿,道:“自王允事发以来,传出了种种谣言,朕有必要提醒二位卿家,专心用事,不必理会,要集中精力在朝廷政务上。” 王允身败,朝野各种流言四起,最多的,便是朝廷要诏回刘虞,以接替杨彪做丞相。 “臣等谨遵圣训。”荀彧,戏志才应道。 不等刘辩点头,一个宫女跑到门口,急声道:“陛下,二殿下又病了。” 刘辩脸色一变,起身道:“二位卿家去忙吧。” 荀彧,戏志才连忙道:“臣等告退。” 刘辩出了后殿,直奔永安宫。 唐姬的寝宫内,拥挤着一群人。 唐姬见刘辩来了,红着眼,眼泪不停的流。 刘辩拍了拍她后背,无声的来到床边。 刘愈小脸苍白,眉头紧皱在一起,很是痛苦。 医师正在诊脉,好一阵子,抬手向刘辩道:“陛下,二殿下并无大碍,臣开几服药便会没事。” 刘辩长松一口气,道:“潘隐,你陪医师去。” “是。”潘隐连忙应着道。 医师一走,刘辩坐到床边,看着刘愈不时的轻乎声,心里分外难受,想用手抹平他皱着的眉头,又担心反添痛苦。 之所以取名‘愈’,就是这小家伙出生后便体弱多病,一副养不活的样子。 唐姬站在刘辩背后,无声流泪,同样担忧不已。 直到吃了药,过了一阵,小家伙眉头舒缓,不再那么痛苦,脸色恢复丝丝红润,渐渐安睡。 刘辩陪了半天,直到确定无事,这才出永安宫。 “陛下,太后娘娘有请。”没走几步,潘隐跟上来低声道。 刘辩嗯了一声,转身又向永乐宫走去。 何太后没有在宫里,而是抱着何晏,望着宫外,安静的出神。 刘辩到了近前,何太后才有些清醒,叹了口气,又看向怀里安静的何晏,将他放到地上,笑着道:“去玩吧。” 何晏仰着小脸,来回看着刘辩与何太后,而后辨别了一下方向,转向永宁宫方向。 何太后看着何晏的背影,神情有些悲伤,轻叹道:“何咸不过比你大几岁,怎么说没就没了?” 刘辩不知道怎么安慰何太后。 现在的人,哪个岁数死都不奇怪。 “他小时候,最喜欢赖着我了,说以后要养猪,给我置办大院子……” 何太后恍惚,不断自语。 刘辩没说话,只是陪在一旁。 老何家的事情,刘辩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好一阵子,何太后才回过神,摇了摇头,无奈的道:“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了。我要跟你说的是何咸的丧事。” 说到这里,何太后顿了下,道:“他父亲的事后,何咸就没什么朋友了,就那曹孟德一个人,我打算将丧事,交给他来办,你觉得怎么样?” 刘辩本来还想再压一压曹操,看着何太后的怅惘脸色,点头道:“好,朕派人去传话。” 何太后这才放下心,又自顾的叹了口气,看向宫外,道:“我听说,何苗近来沉迷酒色,身体十分不好,不知道哪一天又会突然没了。” 刘辩明白何太后为什么这么伤感了,暗自摇头。 何家因为何太后一飞冲天,可也不知进退,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另一边,荀彧,戏志才出了宫,便直奔户曹。 叫来荀攸,三人坐定,便讨论着事情。 戏志才咳嗽两声,道:“从陛下的话里不难判断,陛下对地方虚报钱粮,贪渎不法是知情的,只是知晓多少,无从判断。” 荀攸闻言,若有所思的道:“怕是在继位之前就知晓了,我记得,前年陛下就曾与聊过这些。” 荀彧看了他一眼,道:“陛下要我们集中精力,推进清丈田亩与户丁登记。” 荀攸顿时明了,道:“你担心国库情况?” 荀彧道:“冀州,青州,兖州等地,需要大量的钱粮,现在基本上都是各地自行筹措,这不是长久之计。” 荀攸,戏志才两人对视一眼,陷入沉思。 地方自行筹措钱粮,自行招募军队,甚至于自行任命大小官吏,虽说是不得已,可也蕴藏了不可预测的危险! 现在朝野几乎不提及的益州以及益州牧刘焉,就是一个最大的危险! 刘焉对朝廷的命令是置若罔闻,甚至于用了天子的器具,朝廷对此只能装聋作哑,无可奈何。 现在,除去青州,司隶,兖州,其他地方,都有这种情形。 比如徐州的吕布,豫州的公孙瓒,以及青州的曹操。 他们对朝廷几乎没有任何依赖,一旦没了‘敬畏’或者说‘忠诚’,那就是一方诸侯。 大汉天下,将任由他们逐鹿! “现在,关键之地,是青州!”荀攸沉色道。 北方各州,抛开两州不说,并州,司隶,兖州都在朝廷的控制下,而后是甫定的冀州以及北方的幽州。 冀州牧是应劭,此人威望不足,大概率不会乱来,并且由张辽镇守。 而幽州疲敝,地广人稀,粮少兵寡,幽州牧又是刘虞,基本不用担心。 反而是青州,曹操迫降百万黄巾军,得青壮十几万编练成军,虽然遵从大司马府命令,进行‘屯田’,可这么多兵马在他手里,朝廷上下,十分不安心。 尤其是近来的夏侯渊一案,朝廷上下心照不宣的放大这件事,明显是要趁机打压曹操。 戏志才双眼冷峻了几分,道:“我观曹操此人,狼顾鹰视,面相凶悍,不是甘愿久居人下之辈,一旦得势,朝廷恐难制约。” 这时,一个小吏在外面敲门,道:“尚书,曹将军派人来索要钱粮。” 荀彧神色如常,道:“按惯例。” 按惯例,就是直接打发走。 国库越穷,要钱要粮的越多,户曹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应付来自各处索要钱粮的大小官员。 小吏没走,反而道:“尚书,曹将军奉旨主办何咸的丧事,是以这个理由来要的。” 荀彧与何咸不熟,看向曾经的大将军府幕僚的荀攸。 荀攸倒是知道何咸没了,回想起何进的一些恩惠,轻轻点头,道:“朝中现在大半的人都与大将军有关,拨付一些吧。” 荀彧转过头,道:“要多少?” “回尚书,三百万。”小吏道。 荀彧愣了下,何咸的丧事,只要三百万? “给他。”荀彧道。 小吏应着,转身离开。 戏志才有些意外,道:“陛下,这还是要重用曹操吗?” 荀攸想着曹操这一路走来,都是刘辩强行保护,道:“青州,也不是非曹操不可,我建议,曹操暂且留在京中。” 戏志才当即道:“我同意,只是,陛下会答应吗?而且,青州那边若是再起变故,怎么办?” 荀攸想了想,道:“那就让曹操移师,由朱使君全面接管整个青州,以朱使君的能力,应当问题不大。” 荀彧却道:“朱使君能力确实有,但魄力不足。” 戏志才看了他一眼,明白荀彧的‘魄力’指的是什么。 朱儁在青州两年多,只能挡住黄巾军,而且屡有败事,并非他能力不足,也不是朝廷支援太少,而是朱儁缺少了皇甫嵩的‘狠辣’。 皇甫嵩能屠城,能筑京观,杀降也毫不手软。 这一点上,曹操比皇甫嵩还要狠,为了‘胜利’,曹操能够不择手段! 但朱儁做不到。 是以,一旦黄巾军再次涌起,朱儁狠不下心,根本控制不住局势。 荀攸深深皱眉,开始认真想着人选。 现在的朝廷是不缺武将的,可能够控制青州那种复杂局势的,找不到第二个! 荀彧见荀攸与戏志才苦思,道:“这件事暂且放一放,说一说太仓的事。” 太仓,也就是国库。 荀攸压下曹操这件事,道:“陛下要清丈田亩、户丁登记,是为了从跟不上解决问题,这是国政,我等理当支持。不过,缓解国库空虚,我等也责任在身,不能躲避,否则到时用钱时,无法向陛下交代。” 戏志才也点头,宫里的要求,他们要办,属于他们职责的,也不能因为这个要求而敷衍塞责,不管不顾。 荀彧道:“那好,我们制定详细的计划,以吏曹、御史台配合,盯紧夏粮。” 荀攸坐直一点,道:“好。下个月,我打算出京,从司隶到并州,再到冀州,走一圈。” 戏志才看了他一眼,道:“要不要御史台派人随和?” 戏志才因为是山阳郡的表现,在御史台内备受重视,不止品佚提升,权力也大增。 荀攸想了想,道:“我这一趟,主要是安抚,不宜有大动作。御史台就不要了。对了,我听说王景兴还在京中?” 景兴,王朗的字。 荀彧看向他,目露疑惑,道:“不是说,他要调任刑曹右侍郎吗?” 荀攸一怔,道:“吏曹没有这个提议。是尚书台的意思,还是宫里?” 依照现在的制度,要么是有大人物举荐,要么是宫里指派,否则大小官吏,基本上是由吏曹先行遴选,而后上报、共议。 戏志才见荀攸这么说,道:“我也听到这样的说法,既然吏曹没有。那,是丞相的意思?” 众所周知,丞相杨彪唯一的‘党羽’,就是他家的西席先生,山阳郡太守,王朗。 荀彧神情若有所动,继而道:“先不管他。冀州的盐场已经肃清了,志才,我想由你来看着。” 戏志才病恹恹的,摇头道:“我手里没兵,给我也看不住,你还不如找韩斌。” 荀攸将两人对话尽收眼底,咳嗽一声,故作掩饰的道:“前不久,皇城府与冀州牧、虎贲中郎将联合写信给我,说是,盐场由他们共同接管。但具体的运营,官吏安排,仍由吏曹、户曹决定。” 戏志才愣住了,道:“这……” 荀彧道:“皇城府?” 荀攸欲言又止,瞥了眼戏志才。 戏志才不自觉的笑了笑,道:“我怎么你们叔侄不那么熟啊?皇城府,由皇甫二公子为校尉,专司刺探,是陛下钦设,不隶台阁。”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争风吃醋 听着戏志才的话,荀彧面露异样,道:“与那黄门北寺狱一样?” 随着黄门北寺狱做的事情越来越多,逐渐暴露于朝野。 相比于新设立的皇城府,黄门北寺狱本就是宫里的牢狱,倒是没什么可说,最多也就腹诽几句祖制不合什么的。 倒是皇城府,因为行事隐蔽、低调,朝野几乎没多少人知道。 荀攸点头,道:“皇城府与大司马府关系密切,主要刺探军情。” 荀彧有所了解了,道:“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各州州牧叫到京城,协调行动,你们觉得怎么样?” 戏志才听着,忽的坐正,道:“这个办法好,最好在今年。现在北方各州相对平静,如果能够步调一致,很多事情会顺畅的多。” 荀攸仔细思索一阵,道:“我也觉得可行,最好是以尚书台的名义。” 荀彧道:“我明天去见丞相。” 荀攸看向他,道:“边太常不太好说话。” 接替蔡邕为太常卿的是边让,作为太常卿,太学、鸿都门学等都归他管。 而朝廷现在补缺,基本上是从太学、鸿都门学遴选,是以,太常卿是一个十分关键的位置。 荀彧道:“我找时间去拜访。‘裁减冗官’一事,下沉到了吏曹与御史台,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荀攸道:“我与伏中丞仔细商议过,打算按部就班,不能太过急切,以稳为主。” 戏志才接话,道:“我也觉得应该这样,以往朝廷走的太急了,现在种种弊端,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造成。” 荀攸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这里的‘急’,并不是朝廷,而是宫里。 “尚书,” 这时,一个小吏急匆匆进来,道:“宫里传出消息,说是陛下有意开春后,巡视并州。” 荀彧,荀攸,戏志才面面相觑,打发了小吏,三人齐齐面沉如水。 荀攸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这还是要亲眼看看了。” 荀彧,戏志才默默点头。 以往大汉朝的皇帝,几乎是不出宫的。 但他们的陛下不一样,总是出宫、出城,处处都透露着对朝臣的不信任。 …… 另一边,曹操接下了何咸丧事的操办,在整个洛阳城上上下下忙碌起来。 何咸本没有什么名声,但他父亲名气大,朝廷里,现在多半曾是大将军府的掾属,包括荀攸,曹操等人。 曹操想要办的热闹一点,但愿意的掺和的人并不多,纷纷敬而远之。 ‘大将军何进’的落幕,是一种相对隐蔽的方式,是入宫后‘告假’,而后‘致仕’,后面就无声无息。 很多人都还不知道,何进已经死了。 但对于何进、何苗等的清算,在王允的主持下,不知道牵累了多少人。 现在的朝野,鲜少有人愿意与过去的大将军牵连上关系。 一连三天,何府的宾客是门可罗雀,即便是宫里的何太后、刘辩都没有参加。 宫里没动静,哪怕有心去的人,自然也不敢去。 “一代大将军,落幕了。” 郭嘉喝着酒,站在曹操边上,自语般的道。 曹操回想起昔日大将军府的过往,狭长双眼闪过冷意,道:“奉孝,将领若我亡故,会不会也是这般情形?” 郭嘉笑了声,道:“将军功业未成,怎谈生死?” 曹操望着不远处期期艾艾的尹氏,忽的哈哈大笑,道:“奉孝说的是!我曹操,必有功业!” 郭嘉喝着酒,道:“陛下既然准许将军主持何咸的丧礼,说明并未猜忌,将军大可放心了。” 曹操余光一扫四周,见无人,神情有些漠色,道:“近来,大司马府,尚书台,御史台以及六曹传出不少声音,想要将我留在洛阳,不再放我出京。” 郭嘉一点都不意外,道:“将军还没见过陛下?” 曹操点头,道:“宫里没有召见。” 郭嘉慢慢放下酒壶,道:“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了。一个,是陛下要重用将军,是以故意晾着,先威后恩。第二,便是朝廷压力太大,陛下要留将军在京中了。” 曹操自然不肯在京城里荒废时间,沉色道:“奉孝还是觉得第一种可能更大?” 郭嘉点头,目光看向遥远的南方,道:“现在北方各州,只剩下三羌以及黑山军,这两地并不紧迫,朝廷以及陛下的注意力,估计要放到南方了?” 曹操闻言,神情大振,双眼灼灼发光。 汉家男儿的功业,向来是在战场上。 太祖立约,非军功不侯,旁门左道得来的侯爵,也只会令人鄙夷。 曹操心潮澎湃,已经幻想他领十万大军南下,平定袁术、董卓等叛逆,大胜而归的场景了。 那时,陛下都会亲自出城相迎,那大司马、大将军,对他来说,唾手可得! 啪 “放手!” 突然间,一声厉喝,将曹操从美梦中唤醒。 只见不远处,一个年轻人与尹氏拉拉扯扯,厉喝是尹氏发出的。 丧礼差不多结束了,何府里没剩下几个人,眼见着这种情形,曹操双眼寒意骤起,大步冲了过去。 这个年轻人一脸真诚,看着尹氏道:“我倾心于你又不是一时,现在何咸已死,你们孤儿寡母怎么办?不如做我妾室,我保你们母子一辈子衣食无忧……” 尹氏娇媚的脸上全是羞恼,怒声道:“你给我滚!” 年轻人看着尹氏的俏脸,神情越发认真的,道:“我对你的心,难道还需要什么证明吗?这么多天以来,我为你忙前忙后,腰带都松了,你就没有看到一点吗?” 尹氏眼见曹操走过来,更加恼怒,道:“你给我走!” 曹操已经听到不少了,训斥道:“她丈夫尸骨未寒,你便在灵堂之下公然调戏,你这种人,品行败坏,毫无廉耻!” 年轻人知道曹操,却也不畏惧,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她的眼神也不对!曹孟德,她是你好友的妻子,莫非你也下得去手?” 尹氏听得娇躯一颤,忍不住的后退。 曹操狭长双眼半眯,道:“我看你年轻气盛,便这般无耻,是缺少历练,我军中正缺人。” 年轻人毫无畏惧之色,仰着脖子,道:“你当我是路边庶民,你说抓就抓,我告诉你,我姓马!” 马与司马与皇甫这类复姓一样,相对稀少,但凡冒出一个,很轻易就能联想到家世。 而曹操当即便想到了一个人:马日磾。 这个人在中平六年是太尉,因黄巾军事免,但其是马融之后,威望盛隆,朝野对马家有着特殊的礼遇。 曹操目中闪过一丝不屑,道:“我拿了你,日后向马太尉请罪便是。来人,拿下!” 曹操主持丧礼,这何府上上下下,被他安排了不少人,当即六个豪仆,便要将这年轻人扑倒。 “放肆!” 年轻人被按住了,急吼道:“我告诉你,我是太学生,家师是太常卿,曹孟德,你敢拿我?!” 郭嘉这时走过来,站在曹操身后,低低咳嗽一声。 曹操心中大恨,却也知道,牵扯到太学生、边让,他便不能轻易将这个混账东西拉去从军。 瞥了眼战战兢兢的尹氏,曹操眼神寒芒一闪,道:“便是太常卿的门生,也不能胁淫何咸遗孀,今天,曹操定要拿你!” 说着,曹操猛的一挥手。 几个豪仆将这年轻人扑倒,而后严严实实绑了起来。 年轻人脸色铁青,怒吼道:“曹阿瞒,不过是个女人,你这般得罪我,值得吗?” 曹操傲然而立,道:“堵住他的嘴,拖出去。” “曹阿瞒,我不会罢休……呜呜……”年轻人剧烈挣扎,还是被拖着往外走。 不远处的尹氏,看着曹操的背影,双眼通红,轻轻咬着嘴唇。 而郭嘉则若有所思,心里判断着曹操这么做的后果。 曹操的处境并不好,朝野对他十分警惕,不断有人翻旧账,想要将曹操送入大牢。 “出了什么事情!?” 突然间,门口出现一群人,更传来一声平淡的冷哼。 曹操见着,脸色微变,连忙上前见礼,道:“臣曹操,见过太后。” 尹氏见着,吓的脸色发白,还是急匆匆过来道:“见过太后。” 被捆着嘟着嘴的年轻人,还被几个大汉抬举着,僵在原地。 何太后瞥了眼,面无表情的道:“怎么回事?” 曹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尹氏就更不敢了,低着头,嘴唇蠕动,一点声音没有。 倒是那个年轻人,呜呜呜声不断。 何太后见没人说话,神情有些不善,指着一个熟悉的婢女,道:“你过来。” 何府的人,基本都是何太后安排的,婢女见着,连忙上前。 却也不敢大声说,来到何太后身前,嘀嘀咕咕说起来。 何太后听着,气的身体发颤,双眼冷漠,甚至是凶狠的盯着曹操。 曹操心里一沉,面色不动,抬手道:“启禀太后娘娘,那贼子调戏尹氏,为臣所拿获。” ‘晚了。’一旁的郭嘉,看着何太后的神情,心里一叹。 “来人,给本宫拿下!” 果然,何太后盛怒,指着曹操大喝。 跟随而来的禁卫,直接将曹操拿住。 曹操同样知道说晚了,急忙解释道:“太后娘娘,臣并没有……” 说到这里,曹操说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辩解,反而是一种承认。 何太后根本也不想听他解释,冷着脸道:“将他们都给本宫押进宫!” “是。”禁卫应着,将曹操以及被捆绑着的年轻人,齐齐带走。 何太后没理会郭嘉,对着尹氏冷哼一声,甩袖转身。 她今天是来送何咸最后一程的,却不曾想遇到这种事情。 尹氏吓的娇躯一颤,满腹委屈,偏一个字说不出口。 何太后怒气冲冲回宫的时候,曹操这会儿正在侍中庐。 一出普通的房间内,太常卿边让正在教书,坐着的是卢毓,司马懿等半大的小子。 边让不苟言笑,教书一板一眼,脸上都是严肃色。 刘辩悄悄观察了一会儿,悄步离开。 走出几步,潘隐低声道:“陛下,黑山军首领张燕上书请罪了。” 刘辩摆了摆手,道:“交给尚书台处理。” 黑山军去年在冀州大败,张燕威望受损,手底下散去了不少人,黑山军已经有分崩离析的态势。 加上要熬过严冬,待等夏收,缺衣少粮,表面上上书请罪,实际上还是想朝廷给他们钱粮。 对于这些明面上招安,实际上还是匪患的黑山军,刘辩根本不会像便宜老爹那样惯着。 潘隐应着,将递过来的奏本又收回去。 出了侍中庐,转回崇德殿,刘辩思索着道:“再物色物色,京中有潜力的小辈,都可以送到宫里来,适龄了,再放到太学去。” “小人明白。”潘隐道。 刘辩嗯了一声,踱着步子,想着朝局大小事,道:“卢卿家身体不好,禁军大营那边,要多盯着,赵云在那,曹操……也先放到那一个月,好好练练兵,沉淀……” “陛下,” 刘辩话音未落,徐衍小跑过来,急声道:“陛下,曹操,被太后娘娘捆进宫了。” 刘辩脸色微变,道:“为什么?曹操冲撞母后了?” 徐衍神情犹豫,还是道:“哪个,曹操主持何晏丧礼,在最后的这一天,与马征,为了……” 见徐衍支支吾吾,刘辩一皱眉,道:“为了什么?说!” 徐衍脸角僵硬,道:“为了为了何咸的遗孀,与马征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被太后娘娘撞了个正着。” 空旷的宫道上,静的落针可闻。 刘辩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神情渐渐变得面无表情。 潘隐见着,连忙低头,大气不敢喘。 他还记得,去年曹操出征青州,陛下还亲自教训过曹操,不得在女人身上犯糊涂。 现在,何咸刚死,曹操就为了他的遗孀与人争斗,还被太后抓了当场。 潘隐已经想不到眼前的陛下是何等愤怒了。 刘辩脸角鼓动再三,双眼怒意如火,抬脚淡淡道:“去永乐宫。” 潘隐等人都不敢应声,在一片静寂中,跟着刘辩走向永乐宫。 等刘辩到的时候,只见何太后满面如霜,双眼如刀似剑。 而她的身前,曹操,马征以及尹氏三人跪在地上,即便是尹氏,都被捆的结结实实。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卢植与曹操 何太后看到刘辩进来,神情更加不好,道:“你进来,看看他们干的好事!” 马征跪在地上,吓的浑身颤抖,没有了在何府与曹操争锋相对的气势。 刘辩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站在三人侧面。 “曹操,你说。”刘辩的目光落在曹操身上,淡淡道。 曹操反手被捆着,闻言躬身,语气平静,不卑不亢,道:“回陛下,臣只是见这马征调戏尹氏,上前阻止,被他诬陷,臣与尹氏并无私情。” 马征当即大声道:“放屁!昨天晚上,我还看到你们在厨房里私会!” 尹氏浑身一抖,连声道:“不不是,我我只是饿了,去找吃饭的,恰好遇到了曹将军,我们我们是清白的……” 马征哪里肯答应,嗤笑道:“你找吃的?你那么多婢女,你一个人跑那么远找吃的?你的鬼话留着骗鬼吧!” 曹操脸色铁青,双眼盯着地面,道:“陛下,臣所说句句属实,若有虚言,臣愿死于刀剑之下!” 何太后气的双眼怒睁,一拍小桌,大骂道:“一个勾引寡妇的混账,一个与兄弟女人私通的狗东西,一个丈夫尸骨未寒与人通奸的贱婢……” “娘娘我没有,我没有……”尹氏泣不成声,不停的哭。 马征也慌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急声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小人知道错了小人知道错了,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曹操跪在那,没有求饶,脸色如铁,双眸全是凝色。 他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内心之中,也是惶恐不安。 刘辩站在边上听着,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面无表情,心里在想着这件事怎么处置。 尹氏以及这个马征,刘辩自然是无所谓的,关键是这个曹操。 在历史上,尹氏确实是被曹操纳为妾室,何晏也成了曹操义子,何晏后来娶的也是曹操的女儿。 对于曹操与尹氏有没有私情,刘辩也不关心。 曹操不是以前了,事关青州的安稳,对于他的处置,要小心谨慎。 “陛下,你说,怎么处置他们?”何太后不给刘辩多想的时间,直接冷声道。 刘辩没想好,侧过身,道:“儿臣听母后的。” 何太后见状,神情冷漠,道:“来人,将尹氏,马征,曹操,拉出去,杖毙了。” “娘娘,娘娘,我没有,我没有……”尹氏大哭。 马征更是不断磕头,急声道:“娘娘,娘娘,小人知道了错了,请看在祖父的面上,饶我一命啊……” 曹操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 有内侍快步进来,手拿大棒,要拖走这三人。 刘辩站着不动,给了潘隐一个眼神。 潘隐会意,连忙上前,道:“娘娘,不可。” 何太后猛的瞪过来,道:“有什么不可的?打死他们都是多余的!” 潘隐心里急转,道:“娘娘,这,何咸刚死,何晏才一岁。二,二,这马征乃是马太尉之后,不能直接仗杀了。三,娘娘,这何咸,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这种事情,关乎皇家颜面,还需低调处置。” 其他的何太后根本不管,但涉及‘皇家颜面’,他这个太后就不能肆意了。 不由得皱眉,道:“那你说怎么办?” 潘隐悄悄看了眼刘辩,小心谨慎的道:“太后娘娘,依小人看,这尹氏,不如以后就留在永乐宫,由太后处置。马征,派人押送回马家,马家还能轻饶了不成?至于曹操,他到底是朝臣,就交给陛下处置,娘娘,您看如何?” 何太后神情动了动,情知是刘辩的意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行了,人你带走吧。” “谢娘娘。”潘隐应着,一挥手,两个中黄门过来,将马征,曹操给拖走了。 刘辩瞥了眼尹氏,与何太后道:“儿臣告退。” 何太后没理会,只是冷眼盯着身前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尹氏。 刘辩出了永乐宫,打发走了马征,将曹操带回了崇德殿。 崇德殿,后殿。 曹操已经去除了捆绳,跪在地上,脑门着地,默默无声。 刘辩坐在软榻上,批阅着奏本,一言不发。 曹操不说话,是因为他猜不透刘辩的心思。 在以往,他犯再大的错,哪怕引着匈奴围困上党郡,曹操都不怎么害怕,因为那种时候,他还一无所有。 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兵马,有了地盘,有了气势! 所以,曹操害怕了。 刘辩批阅着奏本,渐渐沉浸进去,好像忘记了曹操,忙起来,便忘了时间。 直到天黑,潘隐端着饭盘子进来,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曹操,悄步来到刘辩身前,轻声道:“陛下,该用膳了。” 刘辩余光瞥了眼窗外,这才道:“朕免了你的将军,以虎贲中郎将,在大司马府任职。” 曹操脸角绷直,双眼如铁,语气平静如常,道:“臣领旨,谢恩。” “去吧。”刘辩也不看他。 曹操再一开头,道:“臣告退。” 而后,缓缓起身,哪怕双腿,双手已经麻了,还是不见一丝慌乱,从从容容退出了后殿。 刘辩拿起汤碗,吃了一口,目光忍不住的向着门口看去,黑漆漆的,已经没了曹操的身影。 面上思索不断,刘辩道:“潘隐,你说,曹操,是忠臣吗?” 潘隐神情一紧,道:“陛下,忠臣还是奸臣,小人看不出。” 刘辩笑了一声,道:“朕也看不出。” 这皇帝坐久了,刘辩发现,‘疑心病’不是一种病,而是上位者的本能,几乎没有什么人,是能够令他完全信任,不加疑虑的。 另一边,曹操出了宫,铁青着脸,大胡子满脸,双眼狭长幽冷。 四周的侍卫根本不敢说话,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他们的将军这种表情。 曹操一路无话,回到府邸,赶走所有人,径直到了郭嘉的小院。 郭嘉没有睡,甚至没有喝酒,一直等着曹操。 曹操看了他一眼,走入屋里,脱掉外衣,烤着火,看到酒壶,拿起来,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 郭嘉坐在对面,略显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曹操喝完,大口喘气,用袖子擦了擦胡子上的酒,双眼通红的盯着郭嘉,道:“陛下让我以虎贲中郎将入大司马府,估计不会再放我出京了。” 郭嘉倒是不意外,点头道:“陛下,这也是保护将军。” 曹操神情冷峻又愤怒,转头看向黑漆漆的门外,恨声道:“我曹操,为何如此命途多舛!” 在过去,曹操因为浪荡不羁,惹出了无数麻烦,如果不是家世不凡,早就死了无数次。后来刘辩继位,他得了太多机会,可也就去年,平定青州黄巾军才算有了一点功业。 还不等他兴奋多久,在洛阳便遇到了这种祸事! 郭嘉见曹操脸色颓丧,似有自暴自弃旨意,拿起酒壶,轻轻喝了一口,道:“我听说,卢公身体不适,可能活不过今年。” 曹操虽然满心愤懑不甘,也有颓废之心,但并没有失去理智,闻言一怔,看向郭嘉,道:“奉孝的意思,是陛下,有意留我,接替卢公的位置?” 郭嘉身形向后趟,以肘支着身体,与曹操道:“男女私情,算什么大事?太后可能很生气,但陛下未必,陛下与何咸关系淡漠,将军是知道的。陛下这么处置将军,一来是安抚朝野的弹劾声,二来,怕是未雨绸缪,皇甫公的身体,也不大好。” 曹操若有醒悟,坐直身体,神色沉吟。 郭嘉看着曹操恢复过来,微笑着道:“陛下对将军的看重,不会因为这点私情就破灭,接下来,将军要做些事情了。” 曹操双手放在膝盖,脸色严肃,目光炯炯,道:“还请奉孝教我。” 见曹操这样,郭嘉也没办法懒散了,坐直身体,道:“将军,一则,是青州那边决不能乱,尤其是北海与东莱二郡。二则,将兵权全数交出去,一点都不要留。三则,是在大司马府做出一些政绩来。我敢肯定,最多一年,朝廷必然会再次派将军出征。” 曹操眉头拧在一起,神情迟疑。 他好不容易拉扯那么多人马,在北海、东莱郡,他一声令下,可招募十数万大军,这么多军队,全部交出去,哪个领兵将领能甘心? “好。”不过片刻,曹操就点头道。 郭嘉笑容更多,道:“将军,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吧?” 曹操从容不迫,给他自己倒了杯酒,道:“我在大司马府待过一阵,知道大司马府的事情,虽然困难,但也不至于让曹操惧怕!” 郭嘉这才放心,又看向门外,心里想着,这一次,总该有机会见见那位陛下了吧? …… 第二天一早。 大司马府发布命令,削除了曹操几乎所有官职,只保留虎贲中郎将,调用大司马府。 不论是征北将军,还是武威将军,都是手握兵马的将帅,令人朝臣忌惮,但虎贲中郎将不同,又调用大司马府,曹操基本上是被一撸到底了。 朝野对大司马府这个处置,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不少人都上书称颂皇甫嵩‘公允’。 随着朝休的结束,九卿,六曹,尚书台等慢慢恢复,洛阳城慢慢又热闹起来。 永汉二年,二月初一。 曹操履职大司马府有一段日子了,但越是了解大司马府的政务,心里越是震惊。 大司马府目前主要任务,一个是‘兵制改革’,一个是‘军政分离’。 兵制改革,主要是对现行的军制进行更进一步的清晰化,尤其是在指挥权上,收拢向上。 而‘军政分离’,直接目的,便是去除州郡县主官的兵权,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遏制事实诸侯的出现。 曹操哪里不清楚这两项事情的难度,只能借机行事,一旦公布出去,不说州牧,便是是那些太守、县令,不知道多少会公然造反! 曹操看着一系列计划的详情,直觉心惊胆战,拿着一道文书,来到卢植的座位前,神情凝肃,道:“卢公,这份文书……” 卢植抬头看了眼,咳嗽几声,道:“收天下兵马为禁军,轮驻各州,这是陛下的意思。” 曹操双眼闪过疑虑与不安,沉声道:“卢公,这么做,势必将引起大乱!” 现在大汉的兵马,基本上是各州郡县主官自行招募,自行供养,哪怕是曹操,张辽,赵云等的兵马出自大司马府,可钱粮供给,一多半是‘自筹’,加上一路是招降等,兵马扩张的很快。 这些兵马,只认主官、将领,根本不认朝廷。 朝廷想要收回这些兵马,不止是领兵的不答应,这些被领的‘兵’也不会答应! 卢植病的很重,但他放不下这些事情,咳嗽着,道:“事重紧急,但不能急,一步一步来。” 曹操暗惊不已,万万没想到,大司马府居然在酝酿这么多可怕的计划。 卢植双目凹陷,形容枯槁,看着曹操,道:“陛下对你十分爱重,安排你入大司马府,你应该心知肚明,莫要辜负陛下。” 曹操心头一震,连忙抬手,道:“下官不敢!” 卢植没有多说,咳嗽着,拿过一道文书,递给曹操,道:“禁军大营,你抽空去一趟。去之前,走一趟户曹,多要些钱粮带过去,不然你无法立足威信。” 曹操见卢植这就‘交代后事’,神情立变,道:“卢公,威望著于海内,世人无不仰慕,请卢公保重。” 卢植喝了口茶,压着喉咙的奇痒,道:“奉承的话,留在我死后再说。你先熟悉政务,晚些时候,我带你见一些人。” 曹操看着卢植的样子,铁硬的心,这会儿也有些难受,道:“是。” 卢植没有再说话,继续翻看着身前的公文。 只是不时咳嗽,而后有小吏端来药碗,不大的值房内,充斥着刺鼻的药味。 曹操感念非常,更加认真的做事。 到了临近散值,卢植带着他,见了大司马府的的大小官员,而后还去见了典韦,张杨等人。 到了傍晚,亲自设宴,在府里,为曹操正式引荐六曹、九卿的一些官员,为曹操铺路的意思明显不过。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接连的 永汉二年,二月初一。 一众官员,从卢植府邸出来,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三三两两挤在一起,谈论着刚才府里的事情。 钟繇酒量非常好,这会儿十分清醒,与边上的二荀道:“这么看来,卢公是将曹孟德当做接替他的人选了。” 荀攸面红耳赤,属他喝的最多,道:“曹孟德虽说屡有败事,但此人胸襟宽阔,不计嫌隙,若是能潜心用事,当是成大事之人。” 钟繇不可置否,轻叹道:“我观卢公的身体,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 荀彧神色默然,道:“方才席间,卢公的意思,是我希望等举荐曹孟德为大司马府长史?” 大司马府的编制,属于头重脚轻,虽然不断完善,大殿内‘长史’一职空缺多年。而大司马府长史,相当于尚书台‘尚书令’,地位十分险要。 卢植的用意,自然是希望曹操一步步走。 荀攸看向荀彧,道:“曹操平定青州有大功,按理说当封侯,现在又因夏侯渊一事遭免职,叙功一个大司马府长史,倒也说得过去。” 荀彧面上如常,道:“大司马府长史,是由大司马府任命,无需朝廷商议,更不需朝臣举荐。” 荀攸,钟繇忽然反应过来,两人不由对视一眼。 钟繇旋即有所恍然,道:“这,曹操,怕不止是接替卢公,或许,还要接替皇甫公?” 荀攸想起来了,皇甫嵩的身体,其实也不太好。 不管怎么说,曹操才三十七岁,正是一个年富力强的黄金年龄。 纵观大汉,曹操,似乎是第二代大司马的最合人选! 荀彧漫步走着,道:“元常,物色一个合适的接替你的人选吧。” 钟繇怔了下,不是说大司马府的事情,怎么突然到他的廷尉府了? 荀攸皱眉,看着荀彧,若有所思的道:“族叔的意思,是不止大司马府面临交替,尚书台也是?” 荀彧点头,慢条斯理的道:“从现在来看,陛下是有意让蔡公作为过渡的,但蔡公糊涂。幽州刘公,青州朱公入京已经被陛下否决,那么,元常入尚书台便是唯一人选。” 钟繇摇头,道:“你这是事后推断,大司马府的布局,走到现在,你我才算看清。宫里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透的。” 荀攸思索着,道:“这些日后再看便是。那曹孟德,我等,是否要举荐?” 钟繇又回头看了眼卢植的府邸,道:“卢公向来克俭,府里既无贵重之物,仆从只有那十几个,这几日宴请,怕是将多年积蓄耗光了。” 荀彧道:“举荐吧,人数不宜太多。” “好。”荀攸道。人数太多,不止对曹操不好,还有结党嫌疑。 钟繇与二荀等人商议的时候,卢府内的宾客也走的差不多了。 曹操与卢植家人扶着卢植回到卧房,看着睡下的卢植,面容枯槁,双眼凹陷,俨然不长久之态。 曹操面无表情,心里惆怅万分。 卢植喝了一些酒,已经睡熟。 卢毓转身向曹操,脸色平静的抬着手道:“多谢将军。” 曹操见十岁不到的卢毓这般知礼数,连忙回礼道:“不敢。今后若有难事,曹操义不容辞!” 卢毓没有答话,只是转身给他父亲擦脸。 曹操又站了一会儿,这才告辞离开。 曹操回到府邸的时候,见差不多都熄灯了,也没有什么睡意,转而来到了郭嘉的小院。 见郭嘉已经睡下,曹操也不客气,脱掉外衣,就睡到另一头。 郭嘉幽幽睁开眼,伸手摸向边上的酒壶,喝了一口,这才觉得神清气爽,坐上去一点,这才笑着道:“听将军的脚步,似乎心情不太好。” 曹操倒是不困,却也不太想说话,闻言坐起来,披头散发的,沉默的看着郭嘉。 这才二月,仍旧很冷,晚上更是漆黑。 两人相距不远,但谁也看不清谁的神情。 沉默了好一阵子,曹操出声道:“卢公怕是不久了。” “卢公名著海内,当世大宗,世人咸望,能对将军这般用心,可见看重。”床的另一头,传出郭嘉有些轻叹的声音。 “曹操何德何能……”曹操的声音压抑,沉重,有种难言的情绪。 郭嘉双眼冷静的看着黑漆漆的对面,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道:“但将军的功业不在洛阳。当今乱世,唯秦末可比,正是英雄用武之地,将军的功业在马上,而不是另一位儒宗。” 曹操沉默了。 卢植尽心为他谋划,不惜拖着病体,连夜宴请朝臣,这份恩重,让他难以说出其他话来。 郭嘉好像明白了,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将军不用纠结,以我的估算,未来一年,将军怕是出不了洛阳,但越过这一年,将军不出也得出了。” 曹操神情一振,道:“奉孝何出此言?” 郭嘉又喝了酒,道:“我之前与将军说过。朝廷用董卓,用袁绍等拖住了袁术等叛乱,吸引了几乎天下的目光,而在北方各州,却逐一被平定,尤其是将军平定青州,给了朝廷巨大的信心。” “而且朝廷推行的种种‘新政’,无不是为了安定民生,虽有波折,但北方,除了黑山军外,再无威胁。” “待等朝廷缓过今年,明年必然实力大增,派出一员大将,统调各方,全面讨伐叛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曹操坐直了,狭长双眼灼灼发光,道:“我记得,奉孝之前说过,朝廷这么做,太过着急了。” 郭嘉一笑,道:“是着急了。但宫里的陛下,不是一直很着急吗?” 曹操心里觉得郭嘉这样的判断太过武断,却又不由得思索着,如果由他率兵出征,他会从哪里入手? 郭嘉见曹操没有说话,提醒道:“将军,还须认真做事。” 曹操清醒过来,不由皱眉,道:“奉孝,你不知道大司马府在做什么,如果真的由我来做,我怕是要将天下人得罪个遍!” 郭嘉喝着酒,笑容不减,道:“将军怕得罪天下人吗?” 曹操怔了怔,忽的哈哈大笑,朗声道:“知我者,奉孝也!睡觉,明日,我便与大司马,卢公好好说说我的想法!” 郭嘉见曹操解开郁结,也不再多说,躺下睡觉。 明天,他也要去拜访一些人。 第二天,曹操洗漱干净,先是去卢府接卢植,结果卢植还在昏睡,只能告假。 曹操只得一人入宫,将昨夜想好的,组织着措辞,与皇甫嵩禀报。 “大司马,下官认为,想要分割州郡县主官的兵权,不能硬来,还须一些技巧。比如说,轮调,将各郡县主官进行交叉调换,在未到任之时,先命都尉接管兵权,这么一来,或可降低危险……” 曹操坐在皇甫嵩对面,神情认真严肃。 皇甫嵩有些意外,思索着曹操的建议,道:“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不过,此事还得与尚书台、吏曹等协商,怕是会提前走漏风声。” 曹操狭长双眼微微闪动,道:“那便只与吏曹商议,事机须密,徐徐图之。” “可以。”皇甫嵩想了想,道:“不过……” 话音未落,一个小吏急匆匆进来,道:“大司马,陛下召见。” 皇甫嵩起身,与曹操道:“你写一道奏本来。” 曹操抬手,道:“是。” 皇甫嵩出了大司马府,看了眼尚书台方向,径直前往崇德殿。 崇德殿,后殿内。 刘辩坐在椅子上,手里是荀攸举荐曹操为大司马府长史的奏本。 看着上面的内容,刘辩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卢植近来做的事情,刘辩自然清楚的很。 虽然说卢植会错了意,但这份胸襟,少有人能及。 “罢了,朕总不能让你在这个时候失望。”刘辩轻声自语。 如果刘辩告诉卢植,他没有让曹操接掌大司马府的意思,怕是卢植要带着满腔失望而走了。 潘隐从外面进来,看了刘辩一眼,这才上前,道:“陛下,这是皇甫坚长的奏本。” 刘辩一笑,道:“这么长时间,总算有他的消息了。” 接过来,伸手打开,只是一扫,刘辩便面露异色。 皇甫坚长这道奏本,总结了一路的见闻,涉及了诸多情报。 比如,陶谦病重,手下臧霸等人掌握实权,盘踞在琅琊郡。 比如,丁原在广陵郡,势单力孤,正在企图强夺孙坚以及吕布的兵马。 比如,关羽到了袁绍帐下,在九江郡差点斩了张郃,吓的张郃坚守不出。 比如,刘表到了庐江郡,得了吴,蔡,孙等众多大族的支持,现在是兵强马壮,与袁术在多地激战,鲜有败绩,已经占据了荆州一半之地。 刘辩审视了半晌,心里对南方的战局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忽然抬头看向潘隐,道:“左栗在干什么?” 潘隐躬身,道:“小人不知。” 刘辩眉头皱了皱,心里对左栗十分不满。 相比于皇甫坚长的情报,左栗的那些,仿佛是道听途说,真真假假,难以辨清。 片刻后,刘辩松开眉头,道:“给这个程昱,加皇城府长史。另外,通知皇甫坚长,要他冷眼旁观,尽量不要插手。还有,给朕摸一摸孙坚以及刘表的底。” “是。”潘隐应着,后退出去。 旋即,皇甫嵩进来了,抬手道:“臣参见陛下。” 刘辩摆了摆手,笑着道:“卿家来的正好,先看看这两份奏本。” 皇甫坚长在刘辩对面坐下,拿过奏本看去,第一道,是荀攸举荐曹操的。 卢植的作为,不止刘辩看的清楚,皇甫嵩同样心知肚明,没有太在意,放到一旁。 而后,是他二儿子的奏本。 皇甫嵩继续下意识的凝色,看着奏本上,条理清晰的奏报,渐渐为内容吸引,认真沉思起来。 好一阵子,皇甫嵩看向刘辩,道:“陛下,曹操任大司马府长史,臣不反对。” “至于皇甫坚长的这道奏本,” 皇甫嵩面露迟疑,道:“臣以为,南方各种势力交错,形势复杂,瞬息万变,即便身在其中也难以看清,还须验证。”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到底是亲儿子,卿家无需太过苛责。以朕对二公子的了解,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上书给朕的。” 皇甫嵩躬身,没有应话。 这几年,他与那混账见面次数,屈指可数。虽说心里有所改观,但十几二十年的了解,皇甫嵩还是难以完全相信,那个混账东西能够改头换面,做出这么多事情来。 见他不说话,刘辩暗自摇头,道:“说正事吧。曹操这个长史,朕同意了。曹操出身世家,性情还有些随意,须多有磨练,卿家带在身边,好好调教调教,该教的,也不要藏私。” 皇甫嵩连忙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神情思忖,道:“二公子的奏本,卿家也看了,现在来看,徐州刺史是要空出来了。” 皇甫嵩观察着刘辩的神情,道:“陛下,孙坚,或可胜任。” 刘辩直接摇头,道:“孙家在江东势力够大了,不能再加。” 皇甫嵩想了想,道:“徐州与青州、豫州,扬州等相连,地理位置险要,各种势力交错复杂,须有一个足够能力的人才能镇守。” 刘辩嗯了一声,道:“人选,朕再斟酌。朕今天叫卿家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益州牧刘焉身体不太好,已经不能下床了。除了刘璋外,其他几个儿子都死了。他上书,请求让刘璋回绵阳。意图让刘璋接替他的益州牧的意思十分明显,卿家怎么看?” 皇甫嵩神情不变,道:“不可!” 旋即,皇甫嵩躬身,道:“陛下,这或许是好机会,朝廷应当策变,尽可能安稳的将益州收归朝廷。” 刘焉入川之后,益州便成了独立王国,对朝廷是阳奉阴违,造反两个字,几乎就刻写在脸上。 但朝廷一直对此无能无力,还得倍加笼络,不能使得他真的造反。 因为益州的地理非同一般,一旦刘焉公开谋反,朝廷最多喊几句,能做的其实并不多。 现在刘焉病重,待他一死,益州就成了无主之地,朝廷便有机会,重新收回来!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卢植亡故 刘辩听着皇甫嵩的话,神色如常,心里却清楚,并不会那么顺利。 刘焉野心勃勃,即便刘辩扣着刘璋不放回益州,刘焉也不会将益州还给朝廷。 ‘汉室将终’,是无数人的共识,各种野心家层出不穷,即便刘辩暂时稳住了局势,但积重难返之下,野心家们仍旧沉浸在‘成大事’的美梦中。 “卿家,这件事,” 刘辩刚要说话,门外忽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旋即,潘隐疾步进来,也不管其他,面上又惊又喜的道:“陛下,曹中郎将求见。” “曹操?” 刘辩看着潘隐神色,有些疑惑,道:“什么事情?让他进来吧。” 潘隐应着,侧过身, 曹操一脸谨慎,低着头,双手举着一封信,来到刘辩近前,道:“启禀陛下,叛逆袁术帐下军师,许攸给臣来信。” 刘辩知道许攸,目光怪异,接过信,道:“劝降你的?” 曹操没有说话,躬身静候着。 皇甫嵩瞥了曹操一眼,见他不说话,转头看向刘辩手里的信。 刘辩心下越发好奇了,抽出信一扫,顿时就是眉头一挑,神情不变,双眼冷峻,闪烁如电。 刘辩没说话,慢慢的将信递给皇甫嵩。 皇甫嵩接过来,认真审视,片刻,略带吃惊的道:“袁术,要降?”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坐吧,说说你的看法。” “谢陛下。” 曹操行礼后,坐到皇甫嵩边上,沉着脸,道:“陛下,臣以为,袁术这封信,与其说是乞降,不如是拖延时间。” 皇甫嵩看着袁术托借于许攸的信,神情越发冷漠。 曹操见刘辩没有说话,又道:“陛下,自去夏以来,袁术多线开战,兵疲粮乏,不能再战。他这封乞降信,多半是想将时间拖到夏收以后。” 刘辩若有所思,道:“你怎么看?” 曹操立即抬手,目光炯炯的道:“陛下,臣以为,不能给袁术这个时间,当命各处大军,全力征讨!” 皇甫嵩眉头动了下,道:“朝廷的大军同样兵困马乏,钱粮不济。而且,人心不齐,各处阳奉阴违。” 曹操已经有所了解,越发沉色,冷声道:“陛下,借此机会,甄别忠奸,未尝不是好事情!” 刘辩心里不断推敲,道:“大司马怎么说?” 皇甫嵩沉吟片刻,道:“倒是也可以,不过,臣担心,一些人会借机坐大,反噬朝廷。” 曹操目中一冷,道:“那便借机一同铲灭!” 刘辩见皇甫嵩要反驳,抬起手,微笑着道:“这封信,交给尚书台去处置。曹卿家的话,有一定道理,朕也想看看一些人的真皮骨。这件事,便交给曹卿家来布置。” 曹操心里大振,抬手道:“臣,领旨!” 皇甫嵩与卢植一样,笃定刘辩是要培养曹操,将领执掌大司马府。 这样的推断,并非没有根据,当今陛下对曹操的偏爱,众所周知。卢植眼见不行,曹操接替他,将来接替皇甫嵩,简直是水到渠成,毫无阻碍。 因此,皇甫嵩并没有反驳,也想看看曹操的真实能力。 “今天就到这里吧。”刘辩起身。 刘愈又咳嗽了,小家伙有种养不活的趋势。 “臣等告退。”皇甫嵩,曹操见礼,随着刘辩出了后殿,而后分南北离开。 刘辩到了永安宫,唐姬正在小心翼翼的给刘愈喂药。 “朕来吧。”刘辩心里轻叹,上前接过药碗。 唐姬抿着嘴,神色有些疲倦,轻轻站到一旁,还是满目忧色的注视着刘愈。 小家伙脸蛋苍白,双面胶紧锁,不时的哼唧一声,十分痛楚。 刘辩坐下来,轻轻的给他喂药。 小家伙倒是能吃下去,但吐出来更多。 刘辩一边给他擦,一边又喂,心里压抑难受。 现在的新生婴儿成活率太低了,刘愈自出生便十分瘦弱,好像营养都给了他姐姐,一直多病,令人揪心。 好一阵子,小家伙眉头慢慢放松,吧唧着嘴,好像睡着了一样。 刘辩小心给他擦着,稍稍松口气,拉着唐姬走出几步,低声道:“医师怎么说?” 唐姬双眼通红,道:“医师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刘辩默默点头,道:“好生照顾吧。” 唐姬咬着嘴唇,轻轻应着。 刘辩出了永安宫,心里很不好受,与潘隐道:“给太常那边递话,鸿都门学,太学,要开设医科,治病救人,功德无量。对医者,要加大各方面的扶助。” “小人领旨。”潘隐知道刘辩心情不好,小声应着。 而在另一边,许攸的信到了尚书台。 杨彪先喜后惊,有些不知所措,将二荀给招进了尚书台。 “你们怎么看?”杨彪开门见山的问道。 荀攸倒是没想到,袁术会写这样一封信,只是片刻,便道:“多半是缓兵之计,我们不能上当。” 荀彧点头,道:“士燮在南海郡重挫袁术,张郃又被袁绍打回去,孙坚在吴郡攻势凌厉,刘表占稳了荆州,袁术情势极为不利,他想拖延时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杨彪盯着两人,道:“老夫是问你们,朝廷应该有何对策?” 荀攸、荀彧对视一眼,荀攸道:“丞相,下官的意思,是命各处,加紧追击,不能给袁术的喘息之机。” 杨彪胖脸如铁,道:“怎么追击,有无策略?” 荀攸直接道:“丞相,我等才看到这封信,兹事体大,当从长计议。” “没有时间了,你们现在就要拿出对策来!”杨彪沉声道。他近来压力很大,想要从容而退,不步王允后尘,是以必须要做些事情了。 荀彧老成的脸上出现思索之色,道:“最简单的策略,莫过于重点进攻,以荆州刘表或者吴郡孙坚为主力,强势进攻,迫使袁术举兵相迎,又要提防各处,不得喘息。” 杨彪不懂兵,浅显的觉得有道理,又看向荀攸,目露询问。 荀攸顿了一会儿,道:“我记得,荆州还有一支水师的,可出其不意,深入江东腹地,以扰乱袁术军心,令其不得安宁。” 杨彪对两人的对策有些不置可否,情知两人在千里之外,也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妙计,左思右想,道:“好,随老夫去大司马府。” 二荀抬手,跟着杨彪转去大司马府。 曹操正与皇甫嵩商议,有了杨彪,二荀的加入,五人综合各处情报,讨论直到深夜。 等第二天到刘辩案桌上时,是一份前所未有的全面的、庞大的、耗时十年的征剿计划,其中不止针对袁术,还有包括董卓,吕布,黄巾军,甚至黑山军以及鲜卑,乌桓,匈奴等等。 刘辩看着这份计划,用了足足一个时辰,目瞪口呆,心里惊诧不已。 “好计划!” 刘辩合上这份文书,忍不住的惊叹道。 “只不过,与朕的计划,冲突太多了。” 刘辩撑着桌子站起来,来到门外,站在屋檐下,眺望着南方。 曹操等人的这份计划,太过庞大,复杂,历时十年,需要耗费无数的精力,还有钱粮。 而刘辩的国策,则是‘固本’为要,而不是虚耗国力,不断的征剿,那只会将大汉朝拖入深渊,万劫不复。 “陛下,陛下,” 不远处,徐衍飞奔而来,道:“卢公,卢公不行了……” 刘辩脸色骤变,急声道:“典韦,出宫,去卢府!” 皇宫陡然被惊动了,刘辩带着人,尚书台,大司马府,御史台同样全员出动。 宫外的六曹,廷尉府等等,一股脑的奔向卢府。 等刘辩赶到的时候,卧床多日的卢植,已然是油尽灯枯。 他双眼无神,已经失去了焦距,却拉着卢毓的手,轻声道:“……死后……不要,大操大办……不……棺椁,直接……下葬……” 卢毓抱着卢植,哭喊不绝。 卢植没有说完,缓缓闭上了眼。 刘辩站在不远处,默默良久,又退了出来。 门外,站着杨彪,皇甫嵩,荀攸,荀彧,钟繇,司马儁等一大群人。 刘辩扫了他们一眼,心情沉重的往外走。 卢植大概是大汉朝里,最为纯粹的一个人了,刘辩对他十分敬重,很希冀的能长远的走下去。 但人力难以胜天,卢植到底是寿终正寝了。 其实,如果卢植不是那么拼,好生将养,再活几年也没问题。 为了朝廷,为了大汉,卢植日夜苦熬,终究是到了这一天。 刘辩心头难受,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淡淡道:“依照卢卿的的遗愿,丧事不办,卢家亲友相送。等结束了,诸位卿家,找时间,去祭拜一下吧。” 说完,刘辩长吐一口气,大步离去。 一众人目送着刘辩的话,皆是沉默。 卢植不善交际,却也与人无害,与人为善,众人感念非常。 杨彪站在最前面,轻声叹道:“诸位都回去吧。” 一众人怔了下,旋即反应过来,纷纷进屋,探视一番,与卢毓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来的一大群人,走的很慢,过了晌午,只有曹操一个人留下。 卢家人已经在准备了,卢毓哭红了双眼,随着家里人来来去去。 他只有十岁,但已经懂事了。 曹操主动接过了‘治丧’的事,因为之前为何咸办理过,这次倒是得心应手,卢家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 卢植的丧事非常简单,谢绝了所有吊唁,丧事办的极其简单,第三天便要下葬。 只有一身粗布衣裹身,被卢家人抬着出府,要出城安葬。 还没完全出门,潘隐急匆匆而来,与曹操低声道:“陛下,在邙山以北,为卢公留了墓地。” 曹操一惊,道:“邙山?” 大汉皇帝,多说的陵寝建在邙山附近,刘辩为卢植的墓地留在邙山以北,显然是准备将来的陵寝在那,卢植的目的,在要在帝陵之侧了! 这是天大的殊荣! 曹操惊后,陡然醒悟,抬手道:“曹操明白了。” 潘隐没有多少,悄然离去。 曹操转身找到卢毓,低声说了几句。 卢毓哭声更多,抬手向着皇宫方向拜了又拜。 曹操带着一众人,出了城,直奔邙山。 到了邙山以北,徐衍早就在等着了。 他面露悲戚,与卢毓抬手,道:“陛下说,遵从卢公遗愿,素衣而葬。这墓碑,是陛下亲手所刻,墓志铭为太常卿边让所书。卢公千古。” 卢毓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石碑,上面刻写着:大汉车骑将军文德侯卢讳植之墓。 落款是:大汉皇帝刘辩立。 这种立碑是不合礼制的,但卢毓还是噗通一声跪地,嚎啕大哭道:“臣代父叩谢天恩!” 曹操以及一群卢家人,自是感念,这般恩遇,大汉朝以来,从未有过! ‘我曹操将来,也当如此!’ 曹操面无表情,心里暗道。 在一阵仪典之后,裹着素衣的卢植被安葬,填土,立碑。 卢家人哭的不行,卢毓更是昏死过去。 曹操善后,直到傍晚,这才带人回京。 而在崇德殿内。 刘辩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恍惚,看着手里卢植最后的一道奏本。 这是一道十多年的奏本,经过了改善,主要是十策:用良、宽禁、御弥、备寇、修体、尊尧、御下、散利、德昭、策全。 潘隐端着一碗羹进来,悄步到刘辩边上,轻声道:“陛下,一天未用了,吃一点吧。” 刘辩嗯了一声,睁开眼,瞥了眼窗外,道:“今后,卢毓住在宫里吧,好生照料,莫要让人欺负。” “是。”潘隐道。 刘辩拿起羹碗,还没吃到嘴边,又道:“命大司马府挑选一些智计之人如大司马府,要皇甫嵩好生保重,不得劳累了。” 刘辩记得很清楚,皇甫嵩也卒在三四年之后。 “是。”潘隐应着。 刘辩吃了一口,却感觉吃不下,放下后,道:“那个郭嘉,命他以从事史的身份,入大司马府吧。廷尉府那个陈群,入尚书台为从事史。” 潘隐倒是知道这两人,只是这种突然的安排,令潘隐有些意外,不敢多嘴,道:“是,小人这就去传话。”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丁原的鸿门宴 永汉二年,三月初。 随着冬天渐去,洛阳城里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从皇宫里的尚书台、大司马府、御史台到宫外六曹,廷尉府等,全部都紧张的忙碌起来。 各项政务,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在推动。 吏曹。 荀攸准备出京巡查,正在加紧处理政务。 他看着手里的公文,面露一丝凝色的自语道:“郭嘉,陈群,戏志才,王朗……这么多人一起擢升,陛下是要培养新人了吗?” 朝野都看得很明白,宫里的陛下对卢植的病逝表现出了极大的触动。 而朝廷的现状,是明显的青黄不接。 能够接替丞相杨彪、大司马府皇甫嵩的人,几乎没有! “尚书,北海相孔融的奏本。”在荀攸的沉思中,一个小吏进来道。 荀攸清醒过来,接过奏本,只是一眼,便皱眉。 孔融在奏本里,对曹操在北海、东莱郡的一系列事情进行了总结,认为他是‘奸恶之徒、不得姑息’,还弹劾东莱郡太守皇甫坚寿‘为虎作伥、包庇曹操’。 “看来,我还得去一趟青州。” 荀攸若有所思。 青州被曹操平定以来,各种乱事叠出,其中针对曹操的弹劾从未停止过。 北海相孔融是主力,哪怕是州牧朱儁也是‘颇有微词’;朝廷里,之前的王允一直紧追不放,刑曹,御史台接连调查,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止。 “户曹那边有什么动静?”思索良久,荀攸抬头问道。 小吏连忙道:“户曹的荀尚书已经准备好了,计划明日出京,前往并州。” 荀攸点点头,这就是早就定好的计划。 “还有事情?”荀攸见小吏没走,问道。 小吏犹豫着,道:“尚书,这个,不知道准不准确。” 荀攸随手拿起公文,准备处理,道:“哪里的消息?” “宫里的。”小吏脱口而出。 荀攸手一顿,盯着他,道:“说。” 小吏瞥了眼门外,上前低声道:“尚书,宫里有些风声,说是陛下准备巡视冀州。” “什么!” 荀攸神情立变,继而沉色道:“什么时间?” 小吏道:“不太清楚,这个消息也模棱两可,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真假难说。” 荀攸却明白,这个消息,多半是真的。 宫里放出这个消息,是在试探,也是在先行准备。 荀攸想了一阵,道:“我知道了。对了,你递话给大司马府,就说我要要事与大司马商议。” “是。”小吏应着,后退出去。 荀攸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反对刘辩这次出巡。 冀州甫定,黑山军以及各种黄巾军的叛乱并未彻底消除,随时都可能再冒出来。宫里的陛下出巡去冀州,太过危险了! 第二天,户曹尚书荀彧出京,巡视并州。 十日后,吏曹尚书荀攸出洛阳,巡视兖州,青州。 到了四月,这二人还没有回京,刑曹尚书司马儁入豫州、汝南郡,清理王允、李儒等案残余。 到了六月,渤海王刘协,奉旨出冀州,巡视冀州民政,重点是盐政。 六月中,大司马府发布命令,以张辽为度辽将军,赵云为五官中郎将,率兵两万,出征进犯的乌桓。同时,令匈奴出兵五千,从旁协助。 八月,以黄忠为左中郎将,率兵讨伐并州、冀州边境的匪患,破于毒于上党郡外,斩首两千,降八千。于毒仅带着十几人逃走。 九月,张辽打破乌桓,斩首五千,追击三百里,大胜而归。 十月,廷尉钟繇再入凉州,三羌之人的韩遂上表归附,朝廷册封为长水校尉。 在北方情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南方的战事也进入更为激烈的阶段。 孙坚从吴郡出,攻破了丹阳。占领了丹阳郡,会稽郡的一半,与鞠义相持在永宁。 而袁绍与丁原合兵,攻入合肥,大破张郃,大军顺利进入庐江,更是将张郃围困在江夏。 另一边,刘表抵挡不住袁术的狂攻,退守长沙,孤城坚守。 好消息是,本来进入南郡的益州兵马,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撤走,这一份地盘,落入了刘表等人手里,使得他们不再腹背受敌,并提供了极大的纵深空间。 而在交趾,尤其是南海郡,士燮等大族,包括一些蛮夷,对袁术进行了顽强的狙击,迫使袁术占领交趾计划陷于破产境地。 总体来看,袁术叛军的势力范围急速缩减,士气遭到了重创。 徐州,广陵郡,江都县。 一家貌似普通的茶馆内,皇甫坚长趴在桌子上,双眼发光的盯着正在看着各种文书,神色思索的程昱。 程昱一封一封的看着,心里飞速推演,好一阵子,抬头看向皇甫坚长,道:“二公子,从目前来看,袁术叛军,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皇甫坚长虽然是皇甫嵩的二儿子,对军阵之事却并不是很了解,听着就道:“今年能平定?” 程昱摇头,道:“大司马府为这次的征剿也付出了巨大代价,而且眼见寒冬了,无法再用兵,还要拖到明年。” 皇甫坚长有些失望的坐回去,嘀咕道:“不应该啊,老爹向来以策周全,不会半途而废……” 程昱看着他,道:“二公子,大司马远在京城,此番用兵,多达九路兵马,计策再好,也要执行的人能完全做到。这种战果,已是殊为不易。” 皇甫坚长砸了砸嘴,旋即就抛开这些,道:“袁术军中有什么消息?” 程昱看了眼桌上的文书,道:“军心涣散,粮草不济,一些世家大族纷纷逃离。从各处情报来看,一些幕僚都在找出路。” 皇甫坚长点头,袁术这般情势,败亡已成定局,寻找其他活路,是人的本性。 “出路,什么出路?”忽然间,皇甫坚长抓住了重点,问向程昱道。 程昱神情微动,道:“二公子藏的那位细作来信,说是,一些人,去了豫州。董卓的幕僚,贾诩、李儒,先后出现在袁术大帐中。” 皇甫坚长猛的坐直,惊声道:“他们要结盟?不不不,袁家是董卓的灭的,袁术断然不可能与董卓结盟!” 程昱沉吟片刻,道:“二公子,这种情势之下,袁术未必不会与董卓结盟。即便他们不结盟,袁术一旦败亡,那些叛逆无处可去,或许,唯有投奔董卓了。” 皇甫坚长一脸冷笑,道:“痴心妄想!” 程昱心里还在计算着各处的情报,道:“二公子,现在,是最为关键的时候了。” 皇甫坚长自然明白,袁术的势力范围已经被大大压缩,败亡就是时间的问题,这种时候,最重要的,便是一个字:稳! 只要稳住,渡过寒冬,明年朝廷便可尽策大军清剿,一举荡平袁术叛逆! “我要怎么做?”皇甫坚长道。倒不是没了主意,而是事关重大,由不得他像以前那么随心所欲了。 史阿站在不远处,抱着剑,听着两人对话。 程昱心里同样在推演,好一阵子,道:“二公子,从外面攻,固然能决胜,但必将付出巨大。从内部却是最容易,而且代价最小。” 皇甫坚长瞬间明悟了,道:“你是说,策反?” 程昱神情逐渐坚定,道:“袁术那封乞降信,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运用的好,或能有大用!” 皇甫坚长双眼炯炯有神,心里瞬间闪过了八百个主意。 这种事情,他最擅长不过了! 史阿见着,插话道:“那许攸,我感觉可以利用一下,我听说,他在袁绍军中,很受排挤,袁术对他越来越不满意。” 皇甫坚长重重点头,道:“老史说的不错,那东西不是个东西,损计太多。” 说到这里,他突然看向程昱,道:“我记得,先生刚才说,那贾诩,李儒在袁术军中,能不能在路上把他们抓了或者杀了?” 程昱摇头,道:“也就是到了,我们的细作才通知我们,什么时候走,走什么路,我们一无所知,想埋伏都难。” 皇甫坚长有些不甘心的砸了砸嘴,道:“那,设计,让袁术起疑,杀了贾诩与那李儒?” 程昱一怔,道:“反间计?有些困难,毕竟,现在贾诩、李儒,还在不在袁术军中我们都难以确定。” 皇甫坚长心里有些不舒服了,无奈的道:“还得想办法重新构建情报路线,现在断断续续,消息来的太晚,想做些什么又太迟。” 程昱一脸同意,道:“二公子说的是。” 因为各处战火连天,皇甫坚长铺设的渠道被冲击的七零八落,消息传递的十分不及时。 “校尉,” 一个常服的卫士从外面进来,递过一封信,道:“高邮来的急信。” 皇甫坚长连忙接过来,仔细核对,见没有拆封过,这才撕开,抽出认真看完,递给程昱,道:“先生,丁原要摆鸿门宴。” 程昱心里已经想到了,还是接过来,认真看完,稍稍沉吟,肃色道:“二公子,丁原成功还好,若是丁原失算,后果不堪设想。” 这封信的内容很简单,刚刚与袁绍合兵打败张郃,丁原气势正盛,但苦于手下无兵,原本该听命于他的义子吕布,却拒绝他的征调,反而与董卓暧昧不清。 丁原忍了这么久,终于是要忍不住了。 皇甫坚长想了一会儿,道:“走,去高邮!” 程昱立即提醒道:“二公子,我们过去,丁原未必会听我们的,我们也制衡不了吕布,还须调兵,以作弹压。” 皇甫坚长顿时牙疼,道:“这里不是兖州,别说丁原,吕布了,就是那孙坚,也不买我的账,能调的,只有在九江的关羽,但路途太远,一来一回,怕是木已成舟了。” 程昱会意,沉着眉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先见丁原,助他功成!” 皇甫坚长起身,道:“老史,传话给徐州的所有人,动起来,盯着吕布,丁原的一举一动,任何情况要第一时间来报!” “好!”史阿耷拉着眉眼,平静应道。 皇甫坚长带着一众人,马不停蹄赶往高邮的时候,丁原的鸿门宴已经开始了。 丁原背着手,满脸笑容的站在门口。 不远处,马蹄声如雷,吕布骑着一匹高大白马,疾驰而来。 吕布没有停的意思,从丁原身前疾驰而过。 冷冽的寒风骤然吹的丁原帽子掉落,发髻散乱,十分狼狈。 丁原双眼阴沉,笑容不变。 仆从将帽子重新给丁原戴好,吕布也跳下马,大笑着走过来。 “义父,这匹马,是孩儿刚得到的,还不够熟练,望请见谅。”吕布提着长矛,大步来到丁原身前。 丁原瞥了眼他手里的长毛,不动声色的笑着道:“无妨,此番大胜,当与我儿恭贺,里面坐。” 吕布毫不在意,道:“义父请!” 丁原注视他片刻,笑着先行往里面走。 吕布抬脚随后,手里长毛握的很紧,双眼盯着丁原心脏的位置,神情狠色一闪而过。 丁原似乎感受到了,目光看向身前不远处的侍卫。 那侍卫当即向前走来,手握刀柄。 “丁原!” 吕布忽然大喝,道:“我乃朝廷任命的平虏校尉,你敢害我!” 丁原猛的小跑上前,急声道:“关门,杀了此獠!” 吕布看着蜂拥过来的十几个侍卫,冷笑一声,长毛一挥,将身前的两个侍卫扫飞,大步冲向丁原,怒声道:“丁原擅杀朝臣,形同谋逆,奉太尉董公之命,诛杀丁原,降者不究!” 吕布一步杀一人,杀的丁原的侍卫心惊胆战,不敢靠钱。 丁原站在前厅门前,身前二十多侍卫,稍稍镇定,冷笑道:“董卓乃虎狼之辈,谁人不知?你投靠董卓,乃是叛逆!所有人,诛杀吕布,升三级,赏万钱!” 丁原早就准备的士兵,闻听这句话,哪里还忍得住,大吼着扑向吕布。 吕布毫无惧色,手持长矛,遥遥指着丁原,朗声道:“老贼,今日不杀你,誓不为人!” 吕布话音落下,本来关好的大门,突然被撞开,高顺等人带着兵马,身先士卒,大步而入。 “主公!属下来了!” 高顺带着足足上百人,冲杀进来,护卫在吕布身前。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围城 丁原见吕布早有准备,甚至带人杀进来,脸色瞬间阴沉无比,道:“吕布,你要弑父!” 吕布长矛一挑,喝道:“丁原老贼,我待你如父,你却要害我!今天不是我弑父,是吕布诛贼!杀!” 吕布大喝,一马当先,持矛杀了过去。 “拦住他!”丁原急的大喊。 他埋伏的人手并不多,眼见吕布带来这么多人,心胆俱寒。 丁原侍卫拼命阻拦,根本挡不住神勇的吕布,没用多久,吕布就杀到了丁原的跟前。 “老贼,受死!”吕布的长矛,直接刺向丁原。 丁原神情恐惧,急声道:“我是朝廷任命的扬州牧,吕布,你不可杀我!” “你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你!”吕布劈开阻拦的丁原侍卫,长毛直奔丁原胸口。 丁原吓的后退,大吼道:“你要造反不成!” 噗嗤 他话音落下,吕布的长矛也洞穿了他的胸口。 丁原双眼大睁,满脸的惊恐与愕然,他怎么也没想到,吕布居然敢杀他! 吕布杀了丁原,更是砍下他的头颅,拎在手里,对着丁原剩下的残兵败将大喝道:“老贼已死,降者不杀!” 丁原的人,哪敢反抗,反抗也瞬死,不到半个时辰,吕布就控制了高邮。 高顺站在吕布边上,道:“主公,现在怎么办?” 丁原到底是朝廷任命的扬州牧,公然被杀,朝廷决然不会罢休。 吕布冷笑一声,道:“一不做二不休,拿下整个徐州!所有人听我号令,收编丁原老贼兵马,即刻北上!” 徐州大致为三股势力,广陵郡的丁原,占据下邳的吕布,以及在琅琊郡的陶谦等人。 现在丁原已死,便只剩下吕布与陶谦了。 高顺没说话,下令整兵。 吕布出了丁原的府邸,翻身上马,带领高顺等人,先是收编丁原的部曲,而后径直率兵北上。 等皇甫坚长,程昱,史阿等人赶到的时候,高邮已经易主了。 在一处不起眼民房内,一众人汇总情报,一个个全都神情凝重。 程昱坐在皇甫坚长对面,语气难掩惊慌,道:“二公子,这吕布,真的是反了!” 皇甫坚长一脸冷意,道:“他反我不奇怪,只是没想到,他这般大胆!” 史阿站在两人身旁,道:“说这些没用,现在吕布发兵琅琊郡,要是陶使君守不住,整个徐州就会落入吕布手里。再加上董卓,后果不堪设想。” 程昱看了他一眼,继而沉着脸,与皇甫坚长道:“二公子,现在应该立刻修书大司马府,请大司马调兵,必须遏阻吕布!” 皇甫坚长眉头拧成川字,道:“寒冬腊月,怎么调兵?再说了,调哪里的?青州兵马不能动,否则黄巾军必然复起。兖州的兵马得防备陈国的董卓以及冀州的黑山军,能调的也就是吴郡的孙坚了。吕布是猛虎,孙坚是恶狼,而且我还未必调得动……” 程昱跟着皱眉,苦思冥想,道:“那,汝南郡的公孙瓒呢?” 皇甫坚长看了他一眼,道:“我爹给我写过信,要我调兵之前,得到他的准许。” 程昱顿时明白了,道:“皇甫公想必是另有安排了。现在当务之急,还得阻止吕布。” 皇甫坚长苦思冥想,可怎么也找不到办法。 史阿见两人都不说话,道:“赶紧写信吧。” 皇甫坚长陡然反应过来,道:“对对,我这就给陛下写信。” 史阿见皇甫坚长已经慌乱了,表情平淡的道:“先给陶使君写,而且要快。” 程昱跟着醒悟,道:“对。另外,再给青州朱使君写信,看看能不能有所支援。朝廷那边,也要写,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是禀报了。” 皇甫坚长已经抓起笔开始写了,倒不是写一封,足足写了五六封。 写完之后,他扔给卫士,而后与程昱道:“我想去一趟琅琊郡。” 程昱看着他,道:“我建议二公子去陈国。” 皇甫坚长一怔,道:“为什么?” 程昱神情有些阴沉,道:“二公子,我料定陶使君挡不住吕布,必须要阻止吕布倒向董卓!” 皇甫坚长陡然明白,心神凛然,道:“好,现在就动身!” 程昱忽的伸手,拦住他,道:“二公子,走之前,还得做一件事。” “什么事情?”皇甫坚长问道。 程昱道:“吕布行事太过苍茫,必然难以周全,虽然不能阻止他,但我们可以烧了他的粮草,拖延时间!” 嘭 皇甫坚长猛的起身,道:“我来办!” 这种事,皇甫坚长再熟练不过了,立即招来几个人,道:“你,去查清楚吕布的行军路线,尤其是粮草在哪里。你们,去将我们在广陵郡的人手全部召集过来!” “是!”一众卫士应着,大步离去。 皇甫坚长在原地转了个圈,又与史阿道:“老史,想办法,将吕布以及其他叛逆的家眷找出来,我要送他们去洛阳!” 程昱却道:“不如直接杀了,对吕布这种来人,家眷威胁不了他。” 史阿看了他一眼,暗自摇头。 皇甫坚长,不是那种杀戮无忌的人,心中自有坚守。 果然,皇甫坚长道:“那还不如不杀,总归会令他们有所顾忌,老史,去办吧。” 史阿点头,抱着剑转身离去。 皇甫坚长左思右想,道:“这样一来,应该能拖延一些时间,希望陶使君做好准备,多抵挡一阵,给朝廷反应的时间。” 程昱摇头,道:“徐州多平原,没有什么险关。陶使君手下的兵马,最多两万,还要分守各地,一个月已是极限。” 皇甫坚长想了又想,不禁有些烦躁,道:“这丁原怎么这么没用,摆了鸿门宴还能被反杀,真不知道这州牧他是怎么做上来的!” 程昱无法回答。 自成帝以来,官员的升迁,重名声而轻能力,不管事情做得怎么样,只要名声经营的好,自是一路升官。 这种人,到现在,从洛阳到整个大汉,比比皆是。 皇甫坚长吐槽了一句,道:“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程昱跟在皇甫坚长的身后,道:“二公子,我觉得,该调兵还得调,哪怕阻止不了吕布,也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皇甫坚长没有迟疑,道:“好,我与关云长有几分交情,拿着陛下赐给的兵符,问题不大。” 程昱没有再说,对于丁原的死深感震惊,同时忧心局势将剧烈的、不可预测的变化。 与此同时,收编了丁原兵马的吕布,带着两万大军,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北上,扑向琅琊郡。 吕布发兵太过突然,守卫东海郡的臧霸猝不及防,只得引兵退走。 吕布紧追不舍,一路上几乎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什么阻拦,直接杀入琅琊郡,包围了开阳。 开阳官衙后院内。 陶谦躺在床上,不断的咳嗽,嘴角挂着血丝,对于边上的臧霸,赵昱,神情颇为艰难,道:“我原本,是想将徐州托付给刘玄德,奈何事与愿违。这吕布乃是虎狼之辈,而今围了开阳,琅琊郡,我只能托付给你们了。” 臧霸一脸的凶悍相,沉声道:“使君放心,有我在,决然不会让那吕布进城门半步!” “咳咳” 陶谦剧烈咳嗽,用力的擦掉嘴角的血,道:“原本,我是请了曹仁入主琅琊郡,但北海那边黄巾军反复,不得不撤回去。现在,我们没有援兵,城小兵寡粮少,根本挡不住那吕布……” 赵昱神情肃然,道:“使君,我们城内有兵五千,还有诸多青壮,坚守一个月,完全没有问题!” 陶谦苦笑一声,道:“我虽不知兵,可也知道,吕布只要围城,最多半个月,开阳就会不攻自破。我是将死之人,别无所求,只求二位,多护一些百姓,免遭屠戮。” 吕布在下邳做的最多的,就是纵兵劫掠,肆意杀戮,以补充钱粮,是以名声极其恶劣。 臧霸恨声道:“使君,下官一定能守住!” 陶谦叹息一声,看向赵昱,道:“琅琊郡一失,吕布坐大,朝廷定然派兵征讨,徐州,兵祸更重,不知道多少百姓要遭难了。” 赵昱与臧霸不同,是一个文官,闻言脸色有些凝重。 乱世中,最惨的,无疑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百姓,吕布兵临琅琊郡,必然会有无数百姓死难。 臧霸对陶谦看不起他很是愤怒,强忍不发。 陶谦又交代几句,臧霸,赵昱便出来了。 两人没有说其他的,直奔城楼。 城门不远处,成廉骑着马,斜着刀,大喝道:“所有人听着,降者不杀,负隅顽抗,鸡犬不留!” 臧霸大刀一挥,冷声道:“你臧爷爷等着!” “臧霸,出城一战!”成廉直指臧霸。 臧霸不为所动,眺望远处。 吕布骑着白色大马,手持长毛,比所有人都高,异常醒目。 赵昱脸色阴翳,道:“臧兄,我们轮番守城,决不能让吕布破城!” 臧霸转向他,道:“我记得,赵兄与那曹仁有些交情,能否修书一封?” 赵昱道:“我暂且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无处不在 陶谦本就被困在琅琊郡,进退不得,前有狼后有虎,现在吕布公然杀入琅琊郡,兵围开阳,这是灭顶之灾! 臧霸,赵昱有心守城,可城内兵寡粮少,外无援兵,面对的是吕布两万人马,怎么能守得住? 臧霸与赵昱在商量对策,城外的吕布却等不及了。 他看向身旁的高顺等人,高声道:“区区开阳县,怎么能拦得住我吕布?高顺,准备攻城!” “遵命!”高顺抬手道。他向来寡言少语,最是看重上司的命令,拿到令牌,便开始调兵。 高顺也算是久经战阵,围三缺一,重点进攻南门,足足五千人,井然有序的准备着。 成廉来到吕布身前,道:“主公,属下觉得,最多再有半天,属下就能劝降了。” 吕布一脸傲色,道:“我不需要他们投降,我需要陶谦的人头!” 成廉一怔,道:“主公的意思是?” 吕布哈哈大笑,道:“汉室将终,正是英雄用武之地,我吕布,岂能久居人下!” 成廉看着吕布,心中陡然震动,立即抬手大声道:“属下愿追随主公,成就大业!” 成廉也是后知后觉,当吕布要求他们将称呼改为‘主公’的时候,其实已经预示着吕布不是‘人下人’了。 吕布笑声更大,身下的白马更是长鸣,好像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忍不住的要去冲锋陷阵了。 不多久,高顺准备好了,一声令下,数千人直扑开阳南门。 开阳只不过是一个小县城,城墙不够,城门不大,数千人的攻城,立马就有一种摇摇欲坠之势。 臧霸在城头,挥舞着大刀,嘶声力竭的大吼:“给我杀!将他们杀下去!” 城门上的士兵不到千人,都知道城破的后果,没人退缩,拼命死守。 而在其他三门,吕布的兵马并没有进攻,但做足了攻城架势,城门上的士兵十分紧张,大气不敢喘。 赵昱神情阴沉,来来回回的巡城,不敢有一丝大意。 南门的厮杀日渐激烈,吕布的兵马已经杀入城头,进行了城头的争夺。 城门口,更有一队人,举着撞门锤,正在一下一下的撞击。 大门颤颤巍巍,地面震动不休,城门内,官兵抵着长木,死死堵着大门。 臧霸在城头上怒喝,砍死一个后退的,大吼道:“给我挡住,一旦叛军入城,所有人都得死!” 官军拼命喊杀,奋力抵挡。 但终究是敌众我寡,开阳城头,不到半个时辰,就有陷落的危险。 不远处的吕布,骑着马来回走动,脸色傲然不屑,道:“区区一个开阳,岂能挡得了我吕布!” 成廉没有骑马,站在一旁,道:“主公,我带人去北门,防止他们逃走!” 吕布无所谓的点头,道:“命高顺加紧进攻,今天必破开阳!” “是!” 传令兵应着,飞奔去传令。 高顺得到命令,即刻增兵,猛攻南门。 城楼上,本就不多的士兵已经损失超过一半,城中的青壮拿起地上的兵器,笨拙的砍杀,却也是一个一个倒地。 臧霸双眼通红,怒吼咆哮,身上浑身是血,依然不肯退。 赵昱带着人赶过来,与冲上来的吕布兵马厮杀,极力勉强的守着。 “你怎么来了!?”臧霸大吼。 赵昱虽是文官,这会儿也拿起刀,艰难的抵挡,大声道:“守不住了!” 臧霸脸色狰狞,没有再废话,继续砍杀。 赵昱的话很简单,南门守不住,便等于城破,从其他三门抽调兵马,是绝境中,没有办法的办法。 “使君!” 突然间,赵昱余光所见,吃惊的失声道。 只见脸色苍白,病入膏肓的陶谦,在士兵的搀扶下,缓缓上了城门。 陶谦来到箭阁,满脸苦涩,与赶过来的赵昱道:“陶谦无能,累死三军。” 赵昱本还想劝说陶谦离开,闻言顿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陶谦是一个‘仁官’、‘清官’、‘德望隆重’之人,可对于现在的徐州来说,他毫无功绩,甚至是确实无能。 但凡他有一点魄力,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而城外,吕布骑着马,缓缓走向南门。 最多一时半刻,这开阳南门便会攻破了。 嘭 早就破损的城门,突然被撞开,城门四分五裂的落地,激起无数尘土。 “冲啊!” 吕布军气势大盛,城头城门,拼命厮杀,冲入开阳城。 “杀!” 吕布拍马,带着大军,直奔城门。 箭阁内的陶谦见着,脸色瞬间无比苍白,站都站不稳,叫过臧霸与赵昱,强撑着道:“罢了,你们砍下我的头,献于那吕布,保你们的命,也尽可能多保些城里百姓的命。” 臧霸怒骂道:“放屁,我臧霸岂是卖主求活之人!” 赵昱同样沉着脸,道:“使君,赵昱无德,但不做苟活小人,宁可死在吕布刀下,也绝不降贼!” 陶谦看着两人,越发苦涩,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抬头看天,悲戚道:“我大汉有德有威,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 “杀!” 吕布已经进城了,一马当先,无人空挡的杀了进来。 臧霸没空理会陶谦的自哀自抑,手持大刀,走向城楼入口,满面狰狞,准备与吕布血战。 赵昱也知道,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握着刀,护在陶谦身前。 吕布没有杀上去,只是命高顺,成廉等人继续杀戮、迫降,根本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 与此同时,在开阳县外不远处的一片密林,没有飞鸟,更没有声音。 一颗大树旁,原下邳、广陵太守张超站着,眺望着开阳方向。 他身侧,站着身形高大,雄壮威武的广陵功曹臧洪。 臧洪神情冷肃,道:“太守,吕布破城了。” 张超身形并不高,脸角宽长,像一个憨厚的富家翁,此时满脸寒意,道:“臧洪听命!” “下官在!”臧洪立即抬手道。 张超拉过马,翻身而上,道:“命你率军两千,攻袭吕布大营,烧毁吕布粮草,其他人,随我救援徐使君!” “下官领命!”臧洪沉声道。 不等臧洪话音落下,张超手持长剑,喝道:“诛杀叛贼!” “杀啊!”张超身后的大军,跟着他如同潮水一般涌出,杀向开阳城。 臧洪自不拖延,带兵两千,直奔吕布大营方向。 这会儿,高顺,成廉等人已经杀到了城头,将陶谦,臧霸,赵昱等人围困在箭阁,眼看就要殒命。 城东突然响起的喊叫声,惊动了所有人。 高顺连忙看去,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官军,从树林里冲出,一眼看不到头,估算不到人数。 “主公,他们有人奔向大营了!”成廉忽然急声道。 粮草对于现在的军队来说,比黄金都珍贵。大概除了大汉朝廷以及获得大世家支持的州牧外,几乎所有人的粮草,都是靠劫掠而来。 其中包括董卓,袁术以及曹操! 吕布站在城头,猛的一抓长毛,下了城楼,大喝道:“看住他们,等我杀了他们再做决定!” 陶谦,到底是徐州刺史,还有很多用处,吕布不想一杀了之。 吕布的兵马应着,将箭阁团团围住。 陶谦看着吕布走了,转头看不到援兵,咳嗽着,疑惑道:“你们找了援兵?” 赵昱也不解,道:“我写了信,但不应该这么快。” 臧霸更是摇头,以他匪盗出身,哪里有什么官场好友。 陶谦拄着拐,望着东面,心里虽然困惑,但更多了一丝激动。 ‘城里的百姓,或许有救了。’ 吕布艺高人胆大,率兵出城,直接迎上了张超。 “张超?一个不留,给我杀!” 吕布与张超也算老熟人,下邳就是从张超手里抢的。 他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矛,威风八面,行动如雷风。 张超倒是没想到,吕布这般大胆,回头看了眼,深吸一口气,大喊道:“诛贼!” 张超的兵马,是他从下邳带到广陵又带到琅琊郡,足足一万五千人,虽然没有经历什么大战,倒也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转眼间,就要与吕布厮杀在一起。 “主公,大仓着了!”突然间,吕布身后的曹性急声喊道。 打马疾驰的吕布转头,只见大仓方向,浓烟滚滚,哪怕是白天,都能看到冲天的火光。 “不可能!怎么这么快!” 吕布勒住马,满脸惊愕,不可置信。 按照路程来算,这陶谦的援兵赶去他粮仓的路程还没走一半,怎么粮仓就着了? 张超也见到了,却是大喜过望,不管缘由,竖着长剑,喝道:“叛贼粮草被烧,将士们,杀贼!” “杀!” 张超的兵马士气大振,冲锋的脚步都快了不少。 所谓的此起彼伏,张超军心高涨,被烧了粮草的吕布大军顿时乱作一团,嘈杂之声四起。 曹性更是慌了,道:“主公,怎么办?” 粮仓起火,军心大乱,战事还怎么打? 吕布倒是有信心击垮不知所谓的张超,但军心已乱,饶是他再有信心也没有办法,只得下令道:“撤!” 对于进逼而来的张超,留给曹性一千人阻击,吕布带着一万多人,头也不回,奔向下邳方向。 这么好的机会,张超自然不会放过,穷追不舍喊杀声如雷。 而开阳城头上的高顺等人,想要杀了陶谦等人,冲杀一阵见没有效果,只得引兵撤走。 陶谦等人得了自由,这才来到城门口眺望。 “是张超,他怎么在这里?”赵昱有些惊疑的道。 陶谦经过这一波,咳嗽的更加严重,眺望着张超大军追击方向,道:“我记得,他应该在广陵,在丁史君手下……” 到现在,陶谦还不知道丁原死在了吕布手里。 臧霸不关心这些,看着远处吕布大营的火光冲天,诧异的道:“这张超真的好手段,居然能烧了吕布的粮仓?他埋伏了多久?” 赵昱皱眉,道:“不应该,我们没发现,吕布怎么也会没发现?除非他刚到没多久。” 陶谦连连咳嗽,一只手扶着城墙,道:“他是怎么突然出现在琅琊郡的?” 臧霸,赵昱转向陶谦,这个问题,问到了关键处。 在他们疑惑的时候,吕布粮仓的南方不远处。 皇甫坚长,程昱,史阿在一棵大树上,正欣赏着大火。 皇甫坚长砸着嘴,一脸可惜,道:“要不是来的太匆忙,但凡再给我半天时间,这些粮草就是我的了……” 程昱有些小心的抓着一根枝桠,神色佩服的笑着道:“二公子,还是大司马高瞻远瞩,埋藏了张超这一支奇兵,不然陶使君等人,怕是要死在今日了。” 皇甫坚长点点头,道:“就是告诉我的晚了点,但凡早告诉我半天,这些粮草就是我的了……” 史阿抱着剑站着,瞥了他一眼,道:“恩公的信里,命你护送陶使君等人入京,你怎么打算?” 皇甫坚长咳嗽一声,挺直腰板,道:“我皇城府不隶台阁,大司马府管不到我,最多派人护送一下。” 史阿没理会他,知道他还在较劲。 皇甫坚长见吕布败走,开阳之围得解,问向程昱道:“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程昱一直盯着吕布逃走的方向,道:“二公子,吕布的方向是下邳郡,要么自立,要么投靠董卓。现在琅琊郡保住了,朝廷说不得会派兵征讨吕布,从琅琊郡以及广陵方向,吕布腹背受敌,唯有投奔董卓或者袁术。” “董卓的可能性更高!” 皇甫坚长目光变得锐利,道:“咱们去相县吧?” 程昱稍作沉吟,道:“二公子,为什么不去扬州?” 皇甫坚长道:“以前,朝廷是没办法,得用董卓等人抵挡袁术,拖延时间。现在朝廷缓过气了,有足够的实力征讨袁术。先生不是说了,朝廷布局比以往更为严密、有力,袁术百万,就在明后两年吗?那咱们还管他干什么,自然要先对付更麻烦的董卓。” 程昱见皇甫坚长思绪这么清晰,便道:“二公子,这张超,可信吗?” 张超是张邈之弟,前年张邈叛乱,投靠袁术,后来被赵云所杀,反倒是张邈之弟张超,誓言与张邈划清界限,绝不参与叛乱,阻击袁术进入徐州,得以被朝廷赦免。 皇甫坚长也有些迟疑,想了想,道:“先生想要用兵的话,倒是关云长可用。” “多少兵马?”程昱追问道。 皇甫坚长道:“三千,先生要做什么?” 程昱沉默一阵,摇头道:“暂且不好说,但有一支兵马在身边,总是方便很多。” 皇甫坚长抬头看向北方,忽然兴冲冲的道:“先生要做什么大事?我能从兖州调一万,冀州调一万,加上其他各处的,总数三万!” 程昱有些惊疑的看着皇甫坚长。 要知道,三万大军,可不是小数字! 别看袁术气势汹汹,号称三十万大军,扒开来看,精锐也不过两三万。 那董卓更是如此,真正有战力的,也不过是西凉兵马,总数不过两万人! 而朝廷明面上的兵马,也不过十余万,皇甫坚长张口就是三万,可能占据了朝廷近四成的兵力! 别说皇甫坚长只是一个校尉,便是大司马皇甫嵩,想要调集三万大军,也得请旨吧? 至少,不会像皇甫坚长这般随心所欲的调三万大军听用! 昏睡半天,一醒来,便看到管理说来了萌主,还以为她骗我,半信半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感谢‘书友20230722131032567’老板的慷慨打赏~咳咳,那个,我已经洗好了。 ps:明天为老板加更。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时间与空间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张超收兵回来。 来到皇甫坚长身前,他愧色抬手,道:“二公子,下官无能,让那吕布跑了。” 皇甫坚长笑呵呵的按下他的手,道:“张太守无需介怀,意料之中的事情。吕布胯下的白马,号曰赤兔,可日行千里,是董卓送给他的,追不上也属正常。” 张超因为兄长张邈的叛乱,是以处境十分尴尬以及危险,听到这位二公子的话,心里多少松口气,连忙又道:“二公子,吕布公然谋反,人人得而诛之,下官请命,率军进攻下邳!” 皇甫坚长对张超的心思把握的很准,笑容更多,道:“不着急,我们先见过陶使君再说。” 张超一怔,即刻道:“是。还是二公子考虑的周到。” 皇甫坚长向前走,忽然一把搂住张超的肩膀,低声道:“开阳县不知道我的身份,待会儿我就扮作你的亲兵,不要说漏了。” 张超知道皇甫坚长的特殊身份,毫不犹豫道:“二公子放心,下官省得。” 皇甫坚长见他这么听话,目光微闪,凑近一点,低声道:“下邳与广陵,暂时你是回不过去了,东海郡怎么样?” 张超的下邳被吕布强占,在广陵又被丁原强夺,可以说,因为张邈,张超的官路近一年多是相当坎坷。 现在,他挂的还是广陵太守,只不过,已经离开广陵一年多了。 “多谢二公子!”张超急急抬手道,心里惊喜交加,同时已经在考虑,怎么‘回报’这位二公子,抱紧皇甫家的大腿了! 当今大汉朝廷,皇甫家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粗腿! 皇甫坚长抬头望了眼城头,见陶谦等人已经在等着了,回头与程昱低声道:“先生,我怎么感觉好像错漏了什么?” 程昱闻言,面色思忖,忽然上前,道:“二公子,关云长。” 皇甫坚长猛的警醒,停住脚步,转向史阿,急声道:“老史,快,派人传信,通知关云长,命他返回,千万不要与吕布撞上!” 关羽得了皇甫坚长的命令,率了三千人前来支援,现在应该在半道上,要是遇到近两万人的吕布,多半会有危险。 史阿应下,招人过来,快马加鞭的去送信。 皇甫坚长又看了眼城楼上,这才扮作张超的亲兵,跟着他们进了开阳。 陶谦在门口迎接,客气的抬手,笑着道:“张太守来的及时,解我开阳之围,本官一定上书朝廷,为张太守请功。” 张超从容不迫,抬手道:“下官来迟,使君受惊,还请恕罪。” 陶谦瞥了眼衣着不一,明显不是寻常亲卫的皇甫坚长,程昱,史阿等人,强压着咳嗽,笑着道:“不迟不迟,且进城说话。” 张超客气着,下意识的想让步给皇甫坚长,又强行忍不住,不动声色的随着陶谦走向开阳官衙。 赵昱,臧霸的目光在皇甫坚长等人身上搜寻,同样察觉出了三人的不寻常。 皇甫坚长面不改色,心里叹息:终究是不能泯然众人。 陶谦带着众人来到官衙后院,上过茶,稍稍定心,这才疑惑的道:“张太守,你,是何时到了琅琊郡,为何本官不知道?” 张超抬手,道:“七月中旬,下官接到大司马府的密令,沿海北上,八月初便一直在赣榆。” 陶谦怔了怔,与臧霸,赵昱等人对视一眼,颇感惊讶。 大司马府居然在七月就调了张超入琅琊郡,还没有通知他们! 赵昱忍不住了,向着张超道:“张太守,大司马府可还有其他命令?” 赵昱是前任广陵太守,在抵挡了文丑之后,被调往琅琊郡,接替他的,便是张超,两人是前后脚的广陵太守。 张超忍不住的用余光看了眼身后侧的皇甫坚长,道:“大司马府的密令中提到,朝廷将会遴选新的徐州刺史,陶使君将被调回洛阳养病。” 陶谦倒是不意外,强忍着不舒服,道:“那,琅琊郡有什么安排?” 张超道:“事发突然,下官并不知全情。对了,那吕布杀了丁史君,朝廷可能会有大动作。” 陶谦,赵昱,臧霸三人还是第一次知道,吕布杀了丁原,齐齐惊愕不已。 臧霸坐不住了,道:“我在兖州时便知道,丁史君是那吕布的义父,丁史君待其甚厚,那吕布,也下得去手?” 张超神色一沉,道:“吕布此人,狼子野心,形如禽兽,毫无情义可言,区区义父,又怎会在意?” 陶谦默默摇头,片刻后,面带希冀的道:“张太守,可是要驻兵琅琊郡?” 陶谦是人之将死,他希望有朝廷兵马进驻琅琊郡,护一方百姓。 张超道:“下官即将上任东海太守,无法驻兵琅琊郡。” “那琅琊郡怎么办?”赵昱道。琅琊郡现在是没有兵马,没有钱粮,别说吕布,哪怕是有个几千匪徒,琅琊郡都无法清剿,最多守城。 张超又下意识的想要转头,硬生生忍住了,道:“下官不知。” 陶谦顿时忧心忡忡,剧烈咳嗽起来。 待婢女端来药汤,喝了半碗,陶谦这才缓过一口气,看着皇甫嵩与程昱等人,道:“诸位,想必是来自洛阳,不知有何见教?” 皇甫坚长见陶谦戳破了,倒也无所谓,道:“我的消息是,朝廷还没有决定徐州刺史的人选,最有可能是刘备,我听说,是卢公临逝前与陛下举荐的。” 陶谦等人吃惊的看着皇甫坚长,这种密事,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陶谦,赵昱等人惊讶,张超一点都不意外,作为皇甫公的二公子,还能不知道这点事情? “刘玄德?”赵昱看向陶谦,欲言又止。 刘备曾经是彭城相,这个人,要说有能力也有,要说无能也真无能,在彭城相时,被吕布打的逃到海上,一点作为都没有。 只是他有个好老师,非但没有落罪,反而高升为汉中太守。 现在又要回徐州,担任刺史,这官升的也太过顺利,太快了吧? 陶谦倒是略有欣慰,他对刘备十分欣赏,觉得这个人仁厚爱民,将徐州托付给他,倒是十分放心。 “甚好。” 陶谦咳嗽着,脸上红彤彤一片,笑着道:“这样一来,我便是死了,也能安心。” 赵昱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一肚子话说不出口。 他总觉得刘备过于看重名声,反倒是能力有限。而今徐州是四乱之地,奸邪之辈层出不穷,以刘备的能力,未必镇得住。 但陶谦行将就木,赵昱心里轻叹一声,无奈的不好多言。 这时,臧洪进来,抬手示意后,与张超道:“太守,基本料理清楚了。” 张超点头,与陶谦等人介绍道:“这是功曹臧洪,能文能武,是一位大才。” 臧洪连忙抬手与陶谦等人,道:“太守谬赞,不敢。” 陶谦等人知道张超的用意,客气的与臧洪点头。 皇甫坚长见陶谦是在强撑,主动插话道:“差不多了,休息一会儿吧。” 其实,对于琅琊郡,对于徐州,对于吕布、丁原之死,一众人有非常多的事情需要讨论,但又担心‘交浅言深’,一众人倒是点头。 赵昱等人扶着陶谦走入后院,待等陶谦躺好,臧霸道:“使君,那刘备远在汉中,待等他到任,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下官恐来不及。” 陶谦躺到床上,似乎脸色更加枯槁了,呼吸有些急促的道:“你们有什么想法?” 赵昱神情沉吟,道:“使君,下官的意思,是否该从其他地方借兵,以稳住琅琊郡。” 琅琊郡最大的问题,便是兵少。 “使君,” 不等陶谦接话,臧霸忽然目光诡异的道:“那张超有一万五千兵马,东海郡还有五千,不如,我们留下他五千兵马如何?” 陶谦神色微惊,道:“不可!万不可与张超交恶!” 陶谦虽然是仁厚之人,却不代表他傻。臧霸的话外之音,他是听得一清二楚! 臧霸果断道:“使君,今日是那吕布,若是董卓亦或者其他匪患,还有谁能来解围?您现在还是徐州刺史,问他借兵五千,张超还能不借吗?” 陶谦看着臧霸,神情有了异动,转向赵昱,目露询问。 赵昱思索一阵,道:“使君,倒也未尝不可,只不过,还须小心谨慎,万不可激怒张超。若是他不从,还须小心安抚。” 赵昱话里的意思很简单,能借就借,不能借也不能硬来,逼急了张超,或许又是另一个吕布,他们这些将会是刀下亡魂! 陶谦认可了赵昱的话,点头道:“我睡一会儿,晚上我摆宴,试探一番。” 臧霸情知陶谦活不了多久,有心硬抢,但没有陶谦的支持,抢了也立不住脚,不由得有些烦躁。 赵昱瞥见,担心他坏事,不动声色的与陶谦道:“使君,我观张超身后那几人,怕是来自洛阳,而且身份不简单,当与大司马有关。” 陶谦咳嗽着,道:“我也这么认为,那张超,明显是大司马府埋藏的伏兵,万事须谨慎。” 赵昱见臧霸皱眉,心里暗松,道:“使君说的是,下官待会儿便去见张超,赠送他一些粮草,打探一番。” 陶谦已经有些无力了,强撑了这么久,眼皮打架,摆了摆手,便要睡。 赵昱无声往后退,目光悄悄盯着臧霸。 臧霸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跟着出来。 赵昱担心臧霸会坏事,若有所指的道:“臧兄,我与曹仁有些关心,给我一点时间,借兵五千,不成问题。” 臧霸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大步离去。 他虽然是匪盗出生,很多人骂他是泼皮无赖,但他一点都不傻,哪里看不出赵昱的心思! 赵昱有些无奈,对臧霸也是没有什么办法。 另一边,张超整顿着军队,正在登记功劳,同时将调任东海郡太守的事情,悄悄传了出去。 城头上,皇甫坚长,程昱,史阿三人望着张超的动作,说着各种事情。 “这位张太守,倒也不是全无心机。”程昱道。 皇甫坚长对张超不太在意,反而愁眉的道:“陶谦病成这样,我怕没出徐州就病死在半路上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需要护送陶谦去洛阳‘治病’,为新任的徐州刺史腾出空间。 现在陶谦病的太重,支撑不住舟车劳顿,他要是不走,新任徐州刺史必然束手束脚。 程昱转头看了眼身后,道:“下官倒是觉得,陶使君,未必撑得到新刺史的到来。” 皇甫坚长眨了眨眼,旋即想着距离,不禁摸了摸下巴,道:“听先生这么说,倒是我多虑了。咱们可以离开徐州,去豫州了?” 程昱道:“吕布逃回下邳,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二公子就不担心?” 皇甫坚长哼了一声,道:“那是大司马府的事,我管不着。现在,皇城府的注意力,得放在董卓身上。” 程昱见状,点点头,道:“董卓,虽然狼子野心,目无朝廷,但说实话,因为他,为朝廷至少争取了两年时间,这一点,恐怕董卓自己都未必清楚。” 在袁术最初的叛乱中,势如破竹,没有半个敌手,哪怕是幽州名将公孙瓒都一败涂地。 倒是董卓,与袁术相持,继而多周旋,为朝廷争取了一个缓和的时间,给了刘辩收拾北方各州的空间。 虽然董卓也包藏祸心,也无意征讨袁术,但在客观上,确实拖住了袁术,为朝廷竖起了一道屏障。 “还是陛下圣明!” 皇甫坚长忍不住的笑起来,转向程昱,道:“告诉你个秘密,当初陛下力主用董卓,朝廷里几乎所有人都反对,包括我爹。” 程昱脸色肃容几分,道:“陛下此举,须大魄力!” “要是能再拖几年就好了。”皇甫坚长望着张超等人,忍不住的自语道。 要是再拖几年,北方各州更为稳妥,朝廷能够恢复的更多,届时召集大军,南下平乱,将更为从容,更为有力! 程昱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自然是越久越好。只是,那些叛逆不会给朝廷时间。”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大哥二哥三弟(为盟主书友2023072213103加更) 皇甫坚长听着程昱的话,心里将南方各州的情形,在心底迅速想了一遍。 抵挡袁术的主要力量,其实有三股:最南方的,是交趾以士家为主的世家大族,基本上将袁术挡在了南海郡以东。最北方的,则是以孙坚为主的江东世家,这一支主要以进攻为主,在吴郡等地,给了韩馥等人巨大的压力。 而第三股,则是荆州世家,刘表为荆州刺史,身后是蔡、吴等大世家,以抵挡为主,少有进攻。 而其他的,诸如公孙瓒,袁绍等人,则是‘坐机而动’,虽然有进攻,但影响力十分有限。 而董卓,则一直作壁上观,默默发育,现在谁也说不清楚,董卓到底有多少兵马,多少钱粮。 “真的不能拖延时间了吗?”皇甫坚长紧拧着眉头,轻声自语。 朝廷基本上平定了兖、冀、青各州,北方最大的叛逆,就剩下不成气候的黑山军,经过去年冀州一战,威胁已被降到最低。 朝廷现在更是力推‘新政’,企图恢复民生,增强国力。 因此,稳定,对朝廷来说万分珍贵,哪怕多个半年的和平时间,都有无穷好处。 程昱听着皇甫坚长的话,也仔细想了又想,忽然道:“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让董卓与袁术对上,饿狼恶虎相斗,朝廷或许至少还能有两年的时间。” “怎么让他们对上?”皇甫坚长激动的道。 程昱面露犹豫,见没有其他人,还是道:“朝廷撤出豫州以及半个徐州。” 皇甫坚长双眼大睁,惊愕的张了张嘴,一个字说不出口。 他连忙左右前后四顾,见没有人,这才松口气,不停的眨眼,道:“先生,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朝野的口水都能淹死你。” 史阿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程昱,目露欣赏。 作为一个游侠,史阿更在乎心中的‘信义’,对家国的看法并不重,很多事情,都能冷眼客观看待。 是以,他对程昱的说法,十分赞同,认为是解决当前危机的妙策! 程昱刚要再说,余光便见到张超急匆匆上来,抬着手,道:“二公子,下官整顿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去东海郡。” 皇甫坚长道:“嗯,你先去,任命很快就会到。” 张超自然不会对皇甫坚长的话有所怀疑,当即道:“多谢二公子,下官打算连夜拔师。” 皇甫坚长一愣,道:“连夜走?为什么?” 张超也转头看了眼,见没有其他人,坦率的道:“有人传话给我,说陶使君想要找我借兵,下官就这么点兵马,东海与下邳接壤,一万五千人未必能守得住。是以,只能先行一步,不给陶使君开口的机会。” 皇甫坚长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看向程昱。 程昱心里透亮,乱世之中,有兵在手就有一切,陶谦想借兵,张超不想借,本质上都是一样。 “张太守,” 程昱向着张超抬手,道:“东海郡遏制吕布北上,与沛县紧邻,乃是要害之地,张太守责任重大!” 张超自然清楚,沉着脸,道:“下官誓死守卫东海!” 皇甫坚长重重点头,道:“张太守保重!” 张超见皇甫坚长等人没有耍滑头,心里大松,再次抱拳,道:“保重!” 张超转身,下了城楼,翻身上马,马不停蹄的南下。 大军缓缓移动,在寒冬腊月,人头攒动,旗帜凛冽。 程昱望着张超的背影,神情渐渐晦涩,像是自语般的道:“广陵郡落入了吕布手里,吴郡的孙坚将腹背受敌,并且在九江郡的袁绍也将不好过,或许,未必要朝廷后退,袁术与董卓,很快就要真的对上了。” 皇甫坚长听着程昱的,原本还没反应过来的他,忽然惊叫一声,连连拍着脑门,道:“糊涂糊涂糊涂啊……” 徐州另一半落入吕布手里,那原本背靠徐州的孙坚、袁绍,都将陷入孤立无援,甚至是被包围的境地! 程昱摇头,道:“这也怪不得二公子。那孙坚目光短浅,屡屡与丁史君为难,若是他肯帮衬丁史君,局势何至于变成这样?” 皇甫坚长来回踱步,满面焦急,甚至于脸上出现丝丝冷汗,道:“说这些晚了,孙坚,袁绍不能有事,否则整个南方都得落入袁术与董卓手里,万一这虎狼合流,朝廷的麻烦就大了……” 史阿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连忙道:“袁术与董卓有灭族之仇,他们不会结盟。” 皇甫坚长还在来回踱步,心里千思百转,不断摇头,道:“这谁也说不准,这种可能不能出现!孙坚,袁绍……他们出事,刘表将独木难支,整个南方都将落入叛军手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程昱见皇甫坚长这么大反应,情知说的严重了,道:“二公子,这是下官判断的最糟糕的情况,孙坚在吴郡根基深厚,不是那么容易击垮的,袁绍背靠汝南,有公孙瓒在后,不会那么快落败,不用那么担心……” 皇甫坚长瞥了他一眼,仍旧难以安心,道:“不行,我得给我父亲写信,必须要阻止吕布投靠董卓,要保住孙坚与袁绍,一定要拖住袁术,朝廷需要时间……” 程昱听着,并没有阻止。 在他看来,朝廷那边得到消息,也会做出判断,用不着他们这边紧张的出谋划策。 “校尉!” 忽然间,一个皇城府的卫士急匆匆跑上来,紧张的道:“寿春那边的急报,说是袁绍轻敌冒进,被张郃包围在寿春,形势十分危急。” 皇甫坚长一把夺过信,扫过一眼,神情凝重无比的看向程昱,道:“怎么办?” 程昱十分冷静,面露思忖,道:“这张郃……还真是不简单,明明被赶出了九江,居然还能设伏,将袁绍围困在寿春。二公子,现在的关键,是荆州的刘表了。” 皇甫坚长直摇头,道:“袁绍,孙坚都不能有事。走,现在去九江郡!” 程昱见皇甫坚长说着就要下城楼,追着道:“二公子,我们去九江也帮不了什么忙,而且那边十分危险,不如去相县,盯着董卓,更为有用。” 皇甫坚长脚步飞快,道:“先生不懂,去年我在宫里陪陛下用膳,陛下无意中说过,孙坚,袁绍,刘表是第一道防线,这防线至少三年内不能丢,这才第二年,必须要再撑一年!” 程昱丈二摸不着头脑,道:“二公子,去了九江又能如何?那边我们是无兵可调的。” 皇甫坚长边走边急思,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公孙瓒我能调动,我们加快脚步,或许能追上关羽。” 程昱见皇甫坚长万般着急,忽然道:“二公子有没有想过,袁绍轻敌冒进,真的是无意的吗?他与袁术,可是亲兄弟!” 皇甫坚长脚步猛的一停,双眼怒睁,转头盯着程昱,道:“先生是说,那袁绍,是故意的,他们两兄弟,一同谋反了?” 程昱肃色道:“二公子,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下官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反而不是救出袁绍,应该是作壁上观,将一些人与事,看看清楚!” 皇甫坚长心里惊疑不定,对于程昱,心里是十分佩服。 往常的他,肯定看不到这么多,早就鲁莽的撞过去了! 皇甫坚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身冷静下来,不多久,他双眼闪过凌厉幽芒,道:“先生说的不错,确实可以借机看清楚一些人!老史,将我爹给我的那几封空白盖印的信拿出来,我要给孙坚,董卓,公孙瓒,刘表写信!” 程昱不知道皇甫坚长还藏着这些,道:“二公子,不妨给袁术也写一封。” 皇甫坚长一怔,道:“写什么?” 程昱微微一笑,道:“他不是乞降吗?二公子与他谈谈条件,然后,双方的信会不小心走漏出去。” 皇甫坚长接过史阿手里的空白信封,递给程昱就急声道:“先生着笔。” 程昱见不远处赵昱走过来,道:“出城再写吧。” 皇甫坚长回头看了眼,根本不理会,道:“快走快走!” 等赵昱赶到的时候,只能看到皇甫坚长一众人骑马疾驰的背影。 赵昱神色无奈,叹道:“浪费了一桌酒席。” “太守,太守,使君不行了!”一个士兵喊叫着跑过来。 赵昱脸色急变,猛的转身,拉过一匹马,直奔官衙。 等他赶到的时候,开阳县里的一众大小官员,全都围在陶谦床边。 陶谦双眼已睁不开,嘴角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一点声音都没有。 赵昱急了,道:“先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一个妇人哭腔道:“主人醒过来,想喝点粥,可喝一点就吐,一直吐……” 臧霸板着脸,双眼似愤似悲。 赵昱上前,跪坐在陶谦床边,耳朵凑近陶谦嘴边,低声道:“使君,你要说什么?” 陶谦费力的抬起眼皮,双眼无神,一点光彩都没有。 还是说不出半个字。 “主人!” 突然间,那妇人大哭,上前抱着陶谦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赵昱默默无声,满脸悲伤的退了下来。 病房内,一时间哭喊连天。 臧霸上前盯着陶谦,默默良久,转过头,与赵昱对视一眼,出了房间,来到院中。 臧霸恨声道:“使君身体不好,但也不至于这么快,都怪那吕布,三番两次的要害使君!我欲兴师讨伐,你怎么看?” 赵昱心情沉重,道:“我们只有几千人,还没有什么钱粮,怎么讨伐?还是为使君治丧吧。” 臧霸冷笑一声,道:“治丧归你,但吕布的人头,我要定了!” 话音未落,臧霸大步离去,看样子是要出城。 赵昱没有拦他,在他看来,臧霸只是一时激愤,几千人跑去打数万人,只要没昏头,都不会干出这种事。 转过身,赵昱准备与陶家一些人商议丧事。 “太守,糜家派人来了。”一个小吏来到赵昱身旁,低声道。 赵昱对商贾之人最是不屑,甚至是厌恶,不由皱眉道:“他们来做什么?又想做什么生意?哼!告诉他们,想的别想,立即离开!” 小吏应着,快步转身离去。 赵昱大步走回陶谦病房,忽的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臧霸离开的方向,神情惊变。 他想明白了! 臧霸并不是要去给陶谦报仇,而是打着这个名义,招兵买马! “他不会打琅琊郡的主意吧?”赵昱眼神里出现一丝慌乱,心里阵阵不安。 臧霸本就是匪盗出身,为陶谦所招募,现在陶谦死了,谁还能制得住他? 赵昱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这会儿,皇甫坚长带着人出了开阳,火急火燎的直奔九江郡。 他并不知道,身后看似平静,没有什么问题的琅琊郡,陶谦突然病故,水面下的矛盾浮现,危机摇曳。 与此同时,关羽带着三千人兵马,出九江郡,入徐州下邳,刚刚过了怀陵。 坐在高头大马,关羽摸着长胡须,神情淡漠,不慌不忙的行军。 他身后坐着一个粗壮,圆脸,络腮胡浓密的汉子,声音粗重,道:“二哥,我想大哥了,咱们什么时候去见大哥!” 是疑问句,但说出来的却好像是陈述句。 关羽眉头皱了下,道:“我也不知道。” 张飞顿时急了,打马上前,与关羽并列,双眼如铜铃,声音更大,道:“你不是给大哥写信了吗?只要他调我们回去,袁绍那厮,还敢强留不成?” 关羽没有看他,道:“你想回去可以回去,我是陛下旨意调过来的,没有旨意,我回不了汉中。” 张飞冷哼一声,道:“什么鸟旨意,我不管!反正只要大哥来信了,我们就都回汉中,省得在这里受他娘的鸟气!” 关羽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摸着胡须,闻言忽然手一顿,转向张飞,道:“或许,有机会。” “什么机会?”张飞急声道。 关羽道:“那位二公子,他手眼通天,或许可以让我们回到大哥身边。” 为盟主‘书友2023072213103’加更,感谢支持~’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 突然变化 关羽,张飞两兄弟在商议,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的‘二公子’,正在拍马赶来。 更不知道的是,他们此次行军的目标——吕布,正在赶回下邳。 过了兰陵,下邳已经在望,骑着赤兔的吕布,满脸恨意,双眼的杀意如实质。 没能攻下琅琊郡,就是失去了占领整个徐州的机会,这对吕布来说,巨大优势转为劣势。 成廉跟在吕布身后,沉声道:“主公,虽然未能拿下琅琊郡,但大半徐州在手,主公仍是当世第一英雄,无需忧虑!” 高顺对于这种马匹很不屑,却也不会与同僚起争执,提醒道:“主公,现在得回防广陵!” 吕布倒也是有眼界的人,当即道:“到下邳休整一日,即刻发兵广陵。” 吕布杀了丁原,吞了他的兵马,占据了广陵,可太过匆忙,并未占领广陵全境,也没有留下多少兵马驻守。 成廉扫了眼高顺,不屑道:“主公,那袁绍被袁术围在合肥,能威胁广陵的,只有吴郡的孙坚,现在孙坚必然如丧家之犬,还敢侵主公的广陵不成?” “主公!主公!” 突然间,一匹飞马疾驰而来,传令兵落地,单膝下跪,大声道:“主公,吴郡太守孙坚偷袭广陵,广陵郡已被孙坚占据。骑都尉曹操率兵三千,就要到徐县了!” 吕布双眼怒睁,长矛猛劈在地上,大喝道:“孙坚小儿欺我!所有人听命,随我进兵广陵!” “遵命!”高顺,曹性,成廉等人大声应着。 吕布铁青着脸,带着近两万大军,气势汹汹的直奔广陵郡。 大军行动如风,在下邳如无人之境,横穿而过,直接迎了上了关羽。 “杀!” 吕布毫无二话,一马当先,直奔关羽杀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面对吕布的两万大军,关羽倒也不慌,丹凤眼闪动着冷意,道:“都说吕布勇猛无双,关某便是不信!” “俺张飞也不信,二哥,我先来!” 张飞直接打马,冲杀了过去。 关羽失了先手,倒也不担心三弟,扫过吕布漫山遍野的大军,一边命人断后,一边准备撤走。 吕布明显是怒火攻心,并没有对关羽三千人进行包围,长矛如风,劈向张飞,喝道:“无名鼠辈,报上名来!” 张飞同样是长矛,胯下青鬃马,怒吼道:“燕人张翼德!吕布小儿,拿命来!” 砰 双方交手,长矛对拼,交错而过。 吕布毫无所觉,冲出一段,勒住马,掉头回刺。 张飞虎口发麻,双眼怒睁,大吼着与吕布再战。 双方战的很激烈,有种势均力敌的之感,但身在其中的张飞却感觉到,他打不过吕布! 另一边,高顺,成廉等人围向了关羽。 关羽毫无慌乱,举起长刀,拍马就走,同时大喊道:“三弟,走了!” 张飞听到喊声,奋力挣脱,打马飞逃。 “一个也别想走!” 吕布怒气冲天,追杀不断。 但关羽与张飞还是走了,吕布没能留下两人。 吕布大恨不已,却也不能继续追杀,调转马头,道:“去广陵!” 相比于关羽、张飞,吕布现在最要紧的,是拿下广陵,巩固徐州的地盘。 高顺等人自然没有说话,整顿兵马,转向广陵。 而关羽,张飞跑出一段距离,见吕布没有追上来,这才松口气。 张飞看着流血的虎口,不服气的道:“直娘贼的吕布,好大的气力!” 关羽一眼扫过,目光惊异,道:“三弟,那吕布与你过了几招?” 张飞缠着布,随口的道:“不多,七八招,直娘贼,还真是勇猛,俺打不过他!” 关羽双眼却闪动着炽热之色,心里想着,有机会,要与那吕布大战一番! 在他们身后远处,皇甫坚长紧赶快追,还是没追上,倒是得到了不少消息。 皇甫坚长不由得慢了下来,神情怪异,与边上的程昱道:“孙坚占了广陵,袁绍收服了张郃,刘表攻占了长沙郡……” 程昱看着手里的情报,也一阵出神,道:“这变化的,似乎有些快。” 皇甫坚长定了定心神,道:“先生,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程昱下意识的点头,继而道:“孙坚攻占广陵,我倒是能理解。但袁绍收服张郃,占据九江……这寒冬腊月,刘表还攻占了长沙,袁术败的有些快……” 皇甫坚长摸了摸下巴,道:“古怪,真的古怪……” 程昱思索良久,抬起头,道:“二公子,那孙坚,明显与董卓相似,并不尊朝廷,他占据了广陵,很可能还会垂涎徐州以及扬州、冀州多地。袁绍收服了张郃,手里兵马恐有四万,也是不容小觑。而那刘表……近乎占据了整个荆州,背后又有诸多大世家,不缺钱粮,朝廷想要辖制,怕是鞭长莫及。” 皇甫坚长闻言,紧拧着眉头。 事情变化的太快,太突然,令他措手不及,一时间没有了应对策略。 程昱见皇甫坚长沉色不语,继续道:“二公子,现在的关键,一个是徐州,一个是汝南郡,这两个地方决不能有失,否则会坏了朝廷的大计!” 皇甫坚长犹自是思索,道:“我这就写信给朝廷。不过,徐州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汝南郡在公孙瓒手里,这个人韬光养晦了好几年,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程昱点头,有些轻叹,道:“朝廷千方百计的想要谋取北方的稳定,现在怕是不得不改变策略了。” 这个问题,程昱近来一直与皇甫坚长讨论,却不曾想,风云突变,打破了他们之前的希冀。 皇甫坚长嘴角不自觉的抽了下,他想起了离京前,刘辩与他的话。 ‘南方嘛,越来越好,让他打,不能让他们消停。’ 而今,袁术的势力遭到了极大的削弱,反而是孙坚,袁绍,刘表等人不断坐大,这些人心思叵测,对朝廷的命令阳奉阴违。 南方的发展变化,将不断脱离朝廷的掌控! 也就是脱离了宫里那位神秘陛下的预设方向。 ‘陛下,不会怪罪我吧?’ 皇甫坚长有些惶惶不安的想着。 他这辈子,离的最近的一次死亡,就是那位陛下的一个字。 ‘打!’ 要写一个大剧情了,顺了一个大纲细纲,写的有点少,明天补。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曹操要干一票大的 南方的突然变化,不止是皇甫坚长等人惊愕,措手不及。 南方各州的各种势力,在愕然之后,迅速开始争抢地盘,巩固势力。 荆州的刘表,在刘焉撤兵后,几乎占据了整个荆州,更是将手伸向豫州,扬州,交趾。 吴郡的孙坚占了广陵后,与吕布多番大战,居然将吕布赶回了下邳,占稳了广陵。 袁绍招降了袁家旧部的张郃后,兵力大增,占据了九江,江夏两郡,与袁术呈现相持的状态。 而在交趾的士家,因为朝廷放出风声,将任命士燮为交州刺史,威望大增,不止将袁术挡在了南海郡,甚至于有了灭掉袁术的实力! 而袁术,韩馥等人的地盘不断萎缩,局限于会稽,丹阳,东冶四个郡,已然离灭亡不远。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各方势力,好像商量好了一样,以‘寒冬不宜进兵’、‘厄需休整’、‘钱粮不济’等借口,不约而同的收兵,开始各自巩固势力与地盘。 这种突然的变化,自然第一时间也被洛阳所察觉。 永汉三年,正月十三。 崇德殿,后殿。 刘愈每到冬天便咳嗽不断,令皇宫上下揪心不已。 小家伙躺在软榻上,小脸苍白,满脸痛楚,望着边上的刘辩,声音虚弱的道:“父皇,疼……” 这一句话,好像一把刀捅入刘辩心里,偏偏他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摸着他的小脸,安抚着道:“不怕不怕,父皇在这,吃了药就会好。” 小家伙嗯了一声,紧蹙着眉头,小脸都是痛快。 刘绍端着一碗水,有些颤巍巍的走过来,到刘愈边上,低声道:“喝。” 刘愈却好似没听到一样,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刘辩心里轻叹一声,接过刘绍的茶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弟弟没事,你去玩吧。” 刘绍明显不信,趴在软榻边上,抿着嘴,静静看着刘愈。 潘隐悄悄出现在门口,探头看着刘辩。 刘辩伸手摸了摸刘愈皱起的眉头,悄步出了门。 潘隐紧跟在他身后,道:“陛下,大司马府那边的消息,说是那吕布与董卓勾连越多,吕布与孙坚大战的兵马中,据说有西凉骑兵。” 刘辩嗯了一声,道:“去尚书台,大司马,曹操也过来。” 潘隐应着,命人去传话,又道:“陛下,黑山军那边又上书请降,被曹长史拒绝了,曹长史说,黑山军‘聚众反叛,居心叵测,当力尽剿’。” 刘辩点点头,道:“二荀,钟繇也来。” 潘隐又命人去传话,接着道:“陛下,荆州刺史刘表上书,请求朝廷拨给钱粮,并且有一份两百多人的嘉奖名单。” 刘辩眉头一挑,哼笑道:“他是觉得荆州世家支持他还不够吗?两百多人,他敢上来,说明底气不小……” 潘隐稍稍低头,等了一会儿才道:“陛下,关于刘备调任徐州刺史,尚书台,大司马府以及六曹都有不同意见,任命被搁置了。” 这件事刘辩知道,稍稍想了想,道:“汉中那边有什么动静?” 潘隐顿时知道刘辩在问什么,回忆片刻,道:“没有动静。不过,益州牧自去年十二月以来,上了第四封,请求朝廷将刘璋放回。” 刘焉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明显在布局接班。但他现在,只有一个儿子还活着,就是刘璋。 但刘璋自两年前就一直以‘质子’的身份留在洛阳,在刑曹担任‘郎中’。 刘辩沉吟一阵,道:“暂且不管他。三羌有什么动静?” 潘隐紧跟在刘辩身侧,道:“没有。倒是韩遂似有意归附,但总是前后反复,钟廷尉认为当‘且晾观之’,尚书台同意了。” 刘辩见尚书台在望了,忽然停住脚步,道:“曹操最近在忙什么?” 潘隐看了眼大司马府方向,道:“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就是在府邸以及大司马府,对了,听说近来要生孩子了。” 刘辩背着手,心里思索不断。 南方的局势突变,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为,袁术起码能支撑个三五年,没想到,这才两年就支撑不住了。 说起来,他一直在放水,奈何这袁术确实无能,一点都不堪用。 随着袁术败落,在袁术叛乱一事掩盖下的各种矛盾,将浮出水面,朝廷还想继续置身事外,专心于‘新政’,是求而不得了。 刘辩不得不考虑,怎么压制各种矛盾,继续集中精力推行‘新政’,为大汉恢复、积攒元气。 潘隐见刘辩在沉思,不敢打扰。 远远的见到尚书台有小吏过来,不动声色的摆了下手。 刘辩看着天色,想了好一阵子,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难以理出头绪,不禁有些烦恼的皱眉。 又是半晌,刘辩轻吐一口气,道:“是不是要下雪了?” 潘隐转头看了眼天色,道:“陛下,应该还有一场雪。” 这还没出正月,按理说,还会下雪。 刘辩点了下头,道:“走吧。” 潘隐无声应着,跟着刘辩来到了尚书台。 小会议厅内,丞相杨彪、大司马皇甫嵩以及荀彧,荀攸,钟繇,曹操等人已经在候着了。 “臣等参见陛下!”一众人齐齐见礼。 “免了。” 刘辩大步走进去,坐下后,看着一群人,道:“事情诸位卿家都知道了,说说看法。” 杨彪比以前更胖了,挺着大肚子,一脸严肃相,道:“陛下,袁术等人,大逆不道,谋逆叛乱,人人得而诛之!而今败亡,乃是天意!臣请陛下降旨,诸将用命,年中之前,平定袁逆!” 其他人没说话,暗中观察着刘辩。 对于袁术,在座的早就明显感觉到,眼前的陛下有意无意的在纵容,拿捏不清楚他的想法,众人也不敢随意开口。 刘辩神情如常,道:“丞相所言有理。谁人为帅,谁人为先锋?” 一群人没想到刘辩这么痛快,不禁一怔。 旋即几乎都明白了,袁术现在只有四郡之地,大败之下,人心涣散,败亡就在眼前。 可谁最终灭掉袁术,谁便有大功,封侯就在眼前! 曹操呼吸有些急促,余光扫过众人,忍不住了,抬手沉声道:“陛下,臣愿意领兵,为陛下平乱!” 荀攸对曹操有所警惕,不动声色的道:“陛下,臣之意,以荆州刺史刘表为帅,吴郡太守孙坚为先锋。” 钟繇稍作思索,道:“陛下,臣认为当分兵两路,公孙瓒亦可为先锋。” 皇甫嵩,杨彪没有插话,任由他们相争。 两人居高临下,又没有什么利益在里面,是以冷眼旁观,看的十分清楚。 曹操是为了他自己,荀攸则是为了将曹操留在洛阳,而钟繇,考虑的是防止刘表、孙坚坐大,有意分化。 曹操同样察觉到了,面色如常,沉声道:“陛下,此番灭袁,必须是朝廷,决不能是地方牧守,请陛下明鉴!” 刘辩眉头一挑,明白了曹操话里的意思。 如果是刘表,孙坚等人平定袁术,只会令地方坐大,朝廷进一步式微。而由朝廷灭袁,正好相反——朝廷强势,地方那些人是龙是虎都得盘着! 杨彪同样醒悟,连忙道:“陛下,臣赞同曹长史之意。” 荀攸心思如玲珑,对于曹操这个说法自是赞同,心底已经在考虑着曹操以外的人选了。 左思右想,他发现,除却曹操之外,好像没有更为合适的人选了。 在突然的安静中,一直沉默着的荀彧插话,道:“陛下,若是汉中太守刘备为徐州刺史,倒是位合适人选。” “不准!” 刘辩果断的将荀彧的建议打了回去,道:“汉中太守不得动。大司马,你怎么考虑的?” 荀彧还想再说,皇甫嵩已经抬手了,道:“陛下,幽州牧刘虞可用。” 在去年,王允被处死,朝野一度疯传,刘虞将要入京,接替王允的位置,但随着时间流逝,这种谣言也是不攻自破。 皇甫嵩再提刘虞,目的也简单,尚书台就剩下丞相杨彪一个人,应当补充。 毕竟,大司马府有后继者曹操,尚书台却没有。 刘辩还是摇头,道:“乌桓,鲜卑等时不时叛乱,刘卿家于塞外有威德,不宜轻动。” 荀攸,钟繇等人悄悄对视,这说来说去,最后还只剩下一个曹操了。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一丝激动,越发沉色道:“陛下,袁术已是必死之局,朝廷应当将注意力转向董卓等人!” 刘辩看了眼曹操,心里推敲再三,还是下定决心,道:“以曹操为扬威将军,督徐、扬二州军事,吴郡太守孙坚,奋武将军公孙瓒归于节制,于四月出京,剿灭袁术等叛逆!” 曹操强持镇定,朗声道:“臣,曹操领旨!” 荀攸对曹操还是有所警惕,稍一沉吟,便道:“陛下,臣请郭嘉、戏志才为军事,总钱粮、军情等事务。” 刘辩对于荀攸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道:“可。” 曹操对此倒无所谓,本来就想要郭嘉,顺水推舟的道:“陛下,臣还想调遣一些人听用。” “你与大司马商议。” 刘辩对于派遣曹操,心里多少也有些警惕,看向皇甫嵩,道:“大司马府有什么计划吗?” 皇甫嵩神情冷色,顿了片刻,道:“回陛下,事发突然,大司马府还未有周全的策略。” 刘辩点点头,别说皇甫嵩等人了,他也还没想清楚。 “不过,” 刘辩坐直身体,神情严峻,道:“袁术败亡在眼前,但一些人坐大也是事实。朕想知道的是,朕的旨意,还能过长江吗?” 众人脸色微变,躬身不敢言。 长江以南,现在主要的大势力,有孙坚,刘表以及士燮。 孙坚这个人,对于一方太守,说杀就杀,眼里简直没有朝廷。 而刘表,在得到荆州世家的支持后,手里握有兵权,非但对朝廷的军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还对朝廷有了诸多要求。 士燮倒是相对特别,世家一面对袁术坚决抵抗,还在镇压一些蛮族,在不知不觉间,交趾一大半郡县都落到了士家手里。去年以来,上表士燮为交州刺史的奏本是越来越多。 这三人,有了尾大不掉之势。 同时,还有益州的刘焉,豫州的董卓、公孙瓒,徐州的吕布,这些人,似都没将朝廷放在眼里。 “陛下,” 门外的徐衍拿着两道奏本,悄步进来,道:“董卓与吕布的奏本。” 刘辩目光异色,伸手接过来,在一众人注视下打开,看完后,微微沉默,而后忍不住笑起来,道:“吕布举荐董卓为左仆射,董卓举荐吕布为徐州牧。” 杨彪登时冷哼一声,道:“此二人狼子野心,待平灭袁术,当顺手剿灭!” 刘辩神色沉吟,忽的道:“朕改变主意了,曹操,开春之后,你先入冀州,平定黑山军!” 曹操一怔,旋即明悟,果断抬手道:“臣领旨!” 荀攸,荀彧,钟繇等人对视一眼,体悟了刘辩的用意,钟繇接话道:“陛下,自前年一战,黑山军有分崩离析之势,臣请旨走一趟,或许有些人,无需动兵。” 刘辩点头,微笑着道:“嗯,加卿家为参知政事、钦使,予便宜行事之权。” 钟繇躬身,道:“臣领旨。” 刘辩又看向曹操,道:“朕给你拨付兵马三万,钱粮给足,不得再行其他事,要尽速剿灭黑山军,不得有误!” 曹操神色一沉,道:“臣领旨!” 他听出了刘辩话里的意思,给兵给钱粮,那就是不允许他自行招募兵马,更不允许他‘自筹钱粮’了。 刘辩注视他片刻,转向荀彧,道:“卿家,去年的夏粮,秋粮都有所涨幅,今年可有所预测?” 荀彧躬身,道:“回陛下,去年赋税的增加,是基于朝廷大力反腐,非是赋税增加。今年,依户曹推断,不会增加多少,总数在十万万左右。” 刘辩皱眉,继而暗自轻吐一口气。 荀彧的话,将刘辩的一些期待给磨灭了。 ‘要推行再分土地吗?’刘辩心里斟酌着,有些犹豫。 赋税之所以不再增加,本质上是因为,朝廷能收取的田税有限,绝大部分土地,仍旧在各大小世家手里。 虽然经过多年战乱,一些世家湮灭,但这部分土地,也回不到朝廷手里。 需要朝廷彻底清丈,理清其中的关系,尤其是加强对地方的控制,这才能将‘无主’的田亩收归朝廷,再次分给庶民。 但‘新政’到现在为止,不过三年时间,加上各种战乱,至今还没有完全清丈,又怎么能再分? 而且,一旦开启再分土地,各大小世家估计得炸锅! 平添祸乱! 在刘辩沉吟的时候,荀彧再次说话,道:“陛下,随着各州的相继安定,盐税在不断增加,今年预计有盐税三万万以上。” 这个刘辩倒是知道,心里反复再三,还是难以下定决心,道:“嗯。对于清丈田亩,登记户丁,尚书台要戮力同心,不遗余力,今年年底之前,并州、司隶要有个结果了。” “臣领旨。”荀彧抬起手,些许老成的脸上,一片肃容。 这两件事,已经推行三年了,其中困难层层,阻碍重重,荀彧已感受到巨大压力。 刘辩伸手接过卢毓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清爽了几分,这才道:“朕有三件事要交代。” “臣等恭听圣训。”一众人抬手道。 刘辩组织了一下措辞,道:“第一,传旨天下,任何官员不得私自任命从属,朝廷管、州管、郡管、县管的大小官吏,皆须上报批准,任何人不得乱命!” 众人抬着手,心里清楚,这种情况,在大汉各地十分普遍,早已经见怪不怪。 “第二,” 刘辩抱着茶杯,语气平淡,道:“‘军、政’分离是国策,这一点,必须持之以恒,坚定不移的推行,任何人不得阻拦!” “第三,” 刘辩注视着他们,道:“对于南方诸事,徐州刺史暂不设。吴郡太守孙坚必须谨遵朝廷旨意,不得乱来。董卓、吕布的奏本不予理会,对他们要严加监视。刘表的奏本,留中不发。给袁术降旨,命他认罪伏法。关于改交趾为交州,朕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这‘第三’,是对南方突变的一系列事情的一个应对总纲。 “臣等领旨。” 众人想了片刻,没有觉得什么不妥,纷纷抬手应道。 刘辩起身,道:“具体的事情,尚书台、大司马府合议上奏,今天就到这里。” “臣等恭送陛下。”在座的人抬手道。 刘辩出了小会议厅,留下一众人,陷入沉默之中。 这场会议,定下了很多事情,但最大得利,是不怎么起眼的曹操! 扬威将军加督徐、扬军事,这分量比一般的州牧还要重! 曹操端坐着,面无表情,心里却踌躇满志,决心要干一票大的! 而刘辩出了尚书台,踱着步走出宫,身后跟着卢毓。 十岁左右的卢毓,在卢植死后,便一直被刘辩带在身边。 “你觉得,朕出京巡视,是否不妥?”刘辩微笑着问向卢毓。 删删改改,痛失两千字o(╥﹏╥)o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准备 卢毓在他父亲死后,也好像突然长大,成熟了很多。 跟在刘辩身后,一举一动都十分谨慎,从不逾矩。 卢毓小脸不变,道:“陛下,是想去冀州吗?” 兖州已经平定了两年有余,基本上稳定,正在着力恢复民生。倒是冀州,因为前年黑山军的肆掠,至今匪患不断,难以安定。 刘辩继续向前走,嘴角挂着笑意,道:“不止是冀州,朕还想去青州看看。” 抛开凉州,北方各州,目前最乱的,其实是青州。 虽然曹操招降了近百万黄巾军,但一直没能彻底平复,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没吃的’,曹操遵照刘辩的意思,进行了屯田,但这也治标不治本,在曹操离开后,北海的孔融施行的‘仁政’,东莱郡的皇甫坚寿有些独木难支,青州的黄巾军,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卢毓顿时明白了,道:“陛下,朝廷诸公怕是不会同意。” 冀州,朝廷或许能答应,但深入青州,朝臣们绝对不会答应——太过危险! 刘辩自然也知道。 随着朝局不断的稳固,刘辩作为皇帝的束缚也越发清晰,很多事情,不能‘任性’去做了。 刘辩穿着常服,带着卢毓出了宫,道:“卢毓,朕听说,大司马近来身体不太好?” 卢毓道:“是,微臣去看过,双腿湿寒,天气一冷,便无法站立。” 刘辩不由得又背起手,目光看着繁华的街道,沉吟一阵,道:“丞相,也有意致仕?” 卢毓心中发紧,脸色不变,道:“微臣也听到过,但应该是谣言。” 刘辩嗯了一声,在典韦的带领下,转过一个弯,来到了街后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茶楼。 待等刘辩上了二楼,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噗通一声跪地,道:“罪臣孔伷,参见陛下!” 刘辩瞥了他一眼,落座后,道:“你出来,董卓知道吗?” 孔伷慌张的转向刘辩,道:“不知,罪臣以筹粮的名义出沛国,之前有过多次,董卓并未见疑。” 刘辩嗯了一声,自顾煮茶。 这个人,是董卓任命的沛国相,跟着董卓也快两年了。 孔伷也是当世名士,文章做的极好,得到很多人的推崇。 但也有人对他的评价是:孔公清谈高论,嘘枯吹生,并无军旅之才,亦无执锐之干。 简单来说,很多人认为孔伷性喜高谈阔论,并无才干。 “说说吧。”刘辩慢条斯理的煮着茶。 孔伷跪在地上,连忙道:“是是。罪臣,罪臣被迫从贼以来,一直小心的观察,那董卓乃西凉财狼之辈,既无教化之德,更无敬畏之心……” 刘辩听着他准备长篇大论,也由着他,不紧不慢的摆弄着茶具。 不说董卓等人了,即便是袁术等叛逆,幕府以及军中,偷偷归降的不知道有多少。这孔伷也是‘心向朝廷’,一有机会便托关系向朝廷表达‘忠心’。 这孔伷,也是皇甫坚长在董卓势力中发展的相对‘高层’的一个。 孔伷说了很长一段,悄悄抬头,见刘辩好像并不在意,陡然收住话头,连忙道:“陛下,董卓在沛国,梁国等地,横征暴敛,肆意杀戮,惹得天怒人怨,众多世家坚贞不屈,誓死反抗,与董卓对抗不断,无不祈求王师骤至,平定逆贼……” 刘辩不自觉的撇了下嘴,继续煮茶。 这些世家反抗董卓不假,但说到坚贞不屈,誓死反抗,刘辩是一点都不信。 心向汉室的世家不是没有,而且不在少数,但随风倒的更多。 卢毓站在刘辩身后,总算明白一些人对这位的评价为什么是‘清谈高论’了,说了半天,一个重点都没有。 卢毓见刘辩煮茶的动作慢了,转向孔伷,淡淡道:“董卓现在在图谋什么?” 孔伷看了眼卢毓,倒是不认识,顿了顿,道:“董卓,已经与吕布联合,正在全力说服袁术,想要三方结盟,瓜分豫、扬、荆三州。” 卢毓还等他说,见他听了半天,不由得道:“继续说。” 孔伷这才有所明悟,连忙道:“回陛下,董卓已经制定好了策略,先攻袁绍,灭掉袁绍之后,与吕布、袁术合围吴郡孙坚,便可彻底平定东南之威胁,而后分头南下北上,瓜分天下,各成大业……” 卢毓不自觉的皱眉,这孔伷说话,总觉得奇奇怪怪,毫无重点。 像是读书读坏了脑子。 刘辩喝了口茶,感觉煮的一半,泼掉重倒,随口的问道:“董卓与袁术结盟?” 孔伷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是,不是。是这样,袁术欲与吕布结为儿女亲家,是这样结盟的。” 刘辩眉头一挑,看了眼手里的茶杯,自语道:“今天的茶,怎么这么难喝?” 泼掉手里的茶,又重新煮,刘辩转头看向孔伷,道:“董卓没有取徐州之意?” 按理说,徐州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又紧邻沛国,董卓吞并徐州,既能扩大地盘,增加实力,还能拓展纵深,没有理由放过。 孔伷闻言,好像想起了什么,道:“本来董公,不董老贼是有意取徐州的,但被军师贾诩劝阻。贾诩认为,现在还不能与朝廷对上,是以,暂留琅琊郡为缓冲。” 刘辩若有所悟,道:“董卓现在有多少兵马,多少钱粮?” 孔伷跪在地上,细想了一阵,道:“军师贾诩建议学曹操屯田,是以,具体兵马有些难说,十万应该是有的。钱粮,可用三年。” “朕还真是小看了他们……” 刘辩有些意外,道:“说说你的看法。” 孔伷神情一振,忽的起身,抬手道:“陛下,董卓狼子野心,须尽早铲灭。请派大军征剿,臣为内应,一个月内,必灭董卓!” 刘辩对这个人是彻底失望了,不止是清谈高论,还胡言乱语,相当的蠢笨。 刘辩再次拿起茶壶,认真的煮茶,道:“将你知道的,写一份详细的奏本,要写重点。” 孔伷好像感觉到了刘辩的重视,神情兴奋又感激,伏地道:“罪臣领旨、谢恩!” 刘辩眉头皱了皱,这孔伷,谢的哪门子恩? 等孔伷走了,刘辩道:“你怎么看?” 卢毓躬着身,道:“陛下,此人话语混乱,颠三倒四,怕是不能相信。” 刘辩点点头,道:“你传话给皇甫坚长,这个人要慎用。再告诉他,袁术放一放,盯紧董卓。” “是。”卢毓道。 现在的卢毓,渐渐接替了潘隐,主要负责对皇甫坚长的联络。 刘辩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是感觉淡淡的苦味,直接放下,起身道:“再传旨给刘表,那孙策、周瑜御敌有功,命二人进京受赏。” “是。”这次接话的,是潘隐。 卢毓还有些懵懂,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潘隐心领神会。 孙策,是孙坚的长子,将孙策调入京,既是为了约束孙坚,也是一种警告。 孙坚在吴郡肆意妄为,更是占据了广陵郡,已然有‘蔑视朝廷’之意。 在刘辩回宫的时候,曹操已经回到了府邸。 郭嘉酒不离手,听着曹操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郭嘉去年被刘辩征召入大司马府,结果因为几次酗酒,被皇甫嵩给‘赶’了出去。 这一‘赶’,郭嘉的仕途基本断绝,但他对仕途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在曹府住的十分舒适。 郭嘉侧躺在小床上,等曹操说完,醉态满脸的道:“陛下只是点了这几句,说明大政方向还是没变,陛下的注意力,仍旧在北方各州。” “我也是这么认为,” 曹操狭长双眼闪动着冷峻之色,道:“这几年,朝廷的赋税、民生都有所恢复,陛下不想被打断,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袁术落败,董卓,孙坚,刘表等人显露出来,朝廷即便不想大动干戈也不行了。” “还有益州。” 郭嘉点了一句,道:“那刘焉的身体很不好,朝廷又扣着刘璋不放,逼急了,刘焉未必不会乱来。” 曹操脸色不动又给十分严肃的感觉,道:“前年以来,一直有不明势力袭击汉中,我怀疑是刘焉。” 郭嘉喝了酒,思索着一阵道:“我感觉,陛下还未下定决心。” 曹操一怔,道:“什么决心?” 郭嘉坐起来,看着曹操道:“朝廷里一些人忌惮将军,是以陛下要给将军拨付粮草,这些粮草必然是有限的,不能伤筋动骨。但以朝廷的国力,是支撑不了这样的大战的。” 曹操陡然醒转,目光灼灼的道:“所以,陛下突然改变了主意,命我先平定黑山军?” “黑山军,是北方各州中,陛下最后一块心病,” 郭嘉道:“平定黑山军是早晚,是必然,但陛下未尝没有借此事拖延时间。” 说到这里,郭嘉摇头,有些嗤笑道:“之前,陛下说不用太在意袁术,结果朝野惧怕不已,认为袁术会颠覆汉室江山,现在来看,还真是可笑。” 曹操对袁术也是嗤之以鼻,根本不放在眼里,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郭嘉喝了酒,慢悠悠看向南方,道:“以我的估算,将军平定黑山军之后,怕是就要南下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围魏救赵 大汉朝廷,对于南方的急剧变化,反应的相当平静,几乎没有什么立即的措施。 不管是尚书台还是大司马府,都表现的十分克制。 而以御史台与吏曹联合的‘澄清吏治’仍旧在推进,并且态势越来越严厉。 二月初,渤海王刘协带来御史台、吏曹大小官员近三十人,从司隶出发,而后是并州,计划还要前往幽州、冀州、兖州以及青州。 最重要的,却不是‘澄清吏治’,而是户曹的‘清丈田亩’以及‘户丁登记’。 随着各州逐渐安稳,流民不断回归,很多事情变得千头万绪,阻力重重。 户曹尚书荀彧巡视过三辅之后,同样转入并州。 并州作为最开始推行‘新政’的地方,效果最好,积累的经验最多,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而刘辩坐镇洛阳,对着‘九品中正制’虎视眈眈。 朝廷这边忙碌不断,曹操在三月初,刚刚开春之后,便递上奏本,得到准许后,出了洛阳,来到禁军大营点兵。 赵云站在曹操边上,道:“曹将军,三万大军,早就准备好了。” 曹操望着夏侯惇、乐进,曹仁等人点兵,对于赵云给的都是精兵强将很是满意,笑着道:“若非陛下离不得子龙,曹某真心带着子龙一同出兵。” 赵云客气的抬手,道:“曹将军此番出征,定然所向披靡,剿灭黑山军,大胜归朝!” 曹操抬手,笑着客套。 对于赵云,曹操不只看重他的勇猛,尤其是赵云出自刘辩身旁,自是多了几分‘重视’。 曹操身后的郭嘉,戏志才等人没有说话,对于这次出征,他们都没有多少在意。 黑山军经过前年在冀州一战,已元气大伤,很难再组织起‘百万’大军,那张燕更是离心涣散,实力大损。 加上冀州的逐渐平稳,幽、并、兖的协力,朝廷再也不用担心征剿会陷入漫长的消耗战,只要逐个击破即可。 这时,张绣从不远处过来,与赵云道:“中郎将,五千良马准备好了。” 赵云点头,与曹操道:“曹将军,还需要其他的吗?” 曹操自然是知道张绣的,见他气势凌厉,笑着道:“张校尉,随本将军出征如何?” “哼!”张绣却冷哼一声,转过头,一脸不屑。 郭嘉,戏志才等人一怔,这张绣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曹操不止是过去深得圣眷,现在更是大司马府的长史,不知道多少人传他将会是下一任大司马。 这样的人物,谁敢小觑? 还这般无礼! 赵云同样不解,但张绣作为他的下属,自然要缓和一下,刚要与曹操解释,曹操却先一步说话了。 “既然不愿,那便作罢。” 曹操神情不动,笑呵呵的道:“子龙,多准备一些箭矢。” 赵云点头,命人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曹操检查完各种器械、粮草后,进行了简短的誓师大会,而后便开拔,直奔冀州。 而面对朝廷的征讨,黑山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尽可能的聚集,想要抵抗。 冀州牧应劭,中郎将张辽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愿,派了多路兵马进行围追堵截,想要将他们分割在各地,无法首尾相顾。 本来平静的冀州,顿时再起波澜。 就在冀州那边阻止黑山军汇合,曹操率兵东进刚入河内郡的时候,身在濮阳的黑山军渠帅的白绕,突然发兵,攻打兖州东郡。 “将军,我们得加快行军了,东郡不能有失。”乐进骑着马,跟在曹操身后道。 他形如烈火,面容却如白皙如书生。 曹操骑着马,手里拿着小刀修剪着胡子,并没有说话。 曹仁见着,上前道:“将军,事不宜迟。” 夏侯惇等人则没说话,只是盯着曹操。 曹操修胡子修的很认真,胯下的马走的也很慢,显得漫不经心。 曹仁,夏侯惇,乐进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身后的马车。 马车里,坐着郭嘉,戏志才等‘文官’。 整个军中,要说能令曹操听得进去的,唯有郭嘉了。 曹操好像感觉到他们的动作了,狭长双眼闪过冷意,放下小刀,摸了摸胡子,道:“不去东郡。” 这时一向谨慎的夏侯惇忍不住了,道:“哪去哪里?” 曹操目光转向濮阳方向,朗声笑着道:“去年我与子龙聊天,他跟我说过抄了那白绕老窝的事,我要去再抄一次。” 乐进顿时反应过来,道:“将军高明!” 曹仁,夏侯惇不说话了,曹操的意图很简单:围魏救赵! 白绕等人眷恋‘老窝’,一旦‘老窝’危险,他们就无立身之地,只能回军。 不远处的马车内,郭嘉与戏志才将曹操等人的对话尽收眼底。 戏志才病恹恹的,看着酒不离口的郭嘉,微笑着道:“奉孝,你觉得曹将军的计策如何?” 郭嘉斜躺着,或许是饮酒过度,脸色有些苍白,不在意的道:“区区一个白绕,何须在意。” 戏志才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郭嘉,道:“黑山军总数过百万,除去冀州,还分散在司隶、兖州、并州、幽州等的交界处,大大小小上百,想要彻底剿灭,怕不是一两年能做到的。” 郭嘉哪里看不出戏志才的目的,笑了一声,道:“青州黄巾军也过百万,还不是在曹将军弹指间剿灭。” 戏志才见郭嘉不肯多说,也不再追问,看向前面,道:“冀州,自古是成大事之地。” 郭嘉自顾喝酒,好像没听到。 曹操定计,大军转向濮阳。 大张旗鼓的行军,好像怕所有人不知道一样。 但即便如此,还是曹操大军先到了濮阳,将鹿旸山给围了起来。 一番试探,乐进返回大营,与曹操道:“将军,又是全数出动,山寨里就是一些老弱妇孺,不过千余人。” 曹操一手握剑,转头看向东郡方向,道:“最迟,那白绕明天一早就会到。” 曹仁,夏侯惇当即抬手道:“将军,我们请命设伏!” 曹操摸着胡子,道:“留一个北逃的口子。” 曹仁,夏侯惇对视一眼,道:“遵命!” 两人拿了令箭,开始点兵,准备埋伏白绕。 郭嘉从后面走过来,道:“最好请应使君,张中郎将也放一放。” 曹操余光扫了眼戏志才,好一阵子见他不说话,道:“好,我这便修书。” 戏志才置若罔闻,双手抱在小腹前,轻咳一声,道:“我是谒者。” 所谓‘谒者’,也就是言官。 戏志才隶属于御史台,朝廷派他随军曹操,本质上是‘监军’,也是对曹操的不信任。 或者是,不止是对曹操,是对于所有领军将领,朝廷都不信任。 曹操听到戏志才的话,不羞不恼,哈哈大笑的走过来,道:“志才,可愿入我幕府?” 戏志才目中诧异一闪,微笑着道:“将军错爱了。” 曹操对于‘颍川大才’一直都是‘心向往之’,见戏志才不愿意,也不强求,道:“志才,我意最快时间剿灭黑山军,还请如实上奏。” 戏志才官位不高,但到底是御史台的‘新贵’。同时因为出自颍川,与二荀等人关系非常。 任谁都不能小觑! “自然。”戏志才不卑不亢的道。 这会儿,郭嘉上前来,道:“将军,天色渐晚,不如放把火,给那白绕指指路,免得夜黑走错。” 曹操知道郭嘉是来打岔,朗笑着道:“奉孝之言,甚合我意,乐进!” 乐进抬手,道:“末将领命!” 乐进当即转身上山,准备强攻白绕的山寨。 戏志才不再多言,只是冷眼旁观,暗自记录着曹操军中的一切。 不多时,只剩下千余老弱妇孺的寨子,燃起了熊熊大火。 待等天黑,大火燃烧的更加剧烈,简直照亮了半边天。 白绕返回的比预想的快,待看到山头的冲突火光,顿时双目圆瞪,狰狞欲裂。 “曹操,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白绕怒火,骑着马,飞奔疾驰。 他的寨子也是多灾多难,前年被赵云抄过一次,好不容易修建好,却不想曹操不讲武德,再次偷家。 他身旁一个侍卫紧跟着,大声道:“渠帅,小心有诈!” 白绕却听不进去了,拼命打马。 前年在冀州大败,所有人都损失惨重,虽然他有所保留,但同样折损过半。 随着朝廷在各州的实力不断增强,要是丢了老家,他便无立足之地了! 眼见着寨子越来越近,白绕也更加着急,道:“去,探查曹贼的动向!” 白绕没有完全糊涂,还知道派遣侦骑。 待等绕过一个山头,冲天火光就在眼前,白绕表情可怕的像是要吃人。 “杀!” 不等白绕有过多的情绪,两边的山林里突然爆发大喝声,火光骤然亮起,无数官军如同潮水般冲了出来。 白绕惊怒非常,却也清楚遭到了埋伏,眺望着老家的山头,不知道烧了多久,还剩多少,心里直滴血! “撤!” 白绕怒吼,调转马头,打马就逃。 曹操本意就不是全歼白绕部,曹仁,夏侯惇随后掩杀,追着不放。 从深夜追杀到天亮,从濮阳追杀向东郡方向。 而曹操押着大军随后,一路向北。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 困境 白绕从夜晚跑到天黑,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神情变得阴沉。 “渠帅,官军这是在逼我们去找刘渠帅吗?”白绕身旁的侍卫,喘着粗气道。 官军明显在控制他们的逃跑路线,时不时堵住某条路,令他们改变方向。同时官军的追击速度时快时慢,是要消耗他们的锐气以及体力! 而他们现在逃跑的方向,明显是黑岐山,三十六渠帅之一的刘石的地盘! 白绕回头看去,隐约还能看到官军的影子,眼神里都是恨意,道:“想杀我,你们还不够资格!” 侍卫一惊一喜,道:“渠帅,有办法了?” 白绕看向黑岐山方向,道:“我回师之前,就给各路渠帅去信了,区区三万官军,就想剿灭我们,异想天开!” 四周逃跑了一夜的侍卫闻言都激动了,凑过来道:“渠帅,是什么办法?” 白绕深吸一口气,沉着脸道:“冲过去,去冀州常山!张帅已经在召集各部,只要我们过去了,我们百万大军,还怕区区三万官军!” 众侍卫面面相窥,现在官军围追堵截,他们疲惫不堪,怎么冲? 白绕却突然挺直胸口,大喝道:“传令所有人,跟我冲,跟不上的,就会死在官军手里!再告诉他们,曹操在青州杀了十几万人,可不会收降我们,给我们饭吃!” 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白绕已经率先打马了。 侍卫以及身后的亲兵,来不及多想,只能一边传令,一边打马,紧跟在白绕身后。 他们是骑马,身后绝大部分人是‘步兵’,自然跟不上,却在恫吓之下,只能咬牙跟着。 白绕部的突然动作,自然立即被身后的曹仁,乐进查知,两人毫不犹豫,提兵追赶。 不过很快,他们就遇到了麻烦。 白绕带着骑兵以及‘步兵’飞奔,将那些老弱妇孺全都给留了下来,堵住了路。 乐进性情如火,却也不是傻大个,看向曹仁道:“司马,怎么办?” 曹仁向来沉默寡言,最是沉稳,眺望着白绕奔逃的方向,道:“他们要北上了,绕道,拦住他们!” 乐进抬手应命,带着五千人掉头,绕过一座山,继续追击。 曹仁则命令士兵们,收降这些老弱妇孺,清理道路。 不久后,消息传到曹操大军时,曹操正与郭嘉,戏志才等谈笑风生。 曹操骑着马,走的很慢,朗笑着道:“志才,若说这天下英雄,那袁本初原本算一位,但此人胆大胸小,眦睚必报,非是成大事之人。再说那袁公路,贪生怕死,看似有勇有谋,实则不识大局,鲁莽无知……现在能入曹某之眼的,只有半个,便是乌程侯孙坚!” 戏志才听着曹操评点天下‘英雄’,心里暗自诧异。 这曹操看人看事十分敏锐,尤其是胸襟豁达,无惧无畏,这种人,必成大事! 明知曹操是有意招揽,戏志才故作的咳嗽几声,笑呵呵的道:“将军慧眼如炬,必是兴汉柱石,可惜戏志才自幼多病,怕是见不到那一天了。” “志才不是已经见到了吗?”郭嘉微笑着道。他对戏志才也十分欣赏,这个人不显山不露水,但为人通透,行事执拗,绝对是良臂! 戏志才一怔,旋即明白,郭嘉说的是这才他随军曹操。 刚要说话,便看到一个侦骑飞奔而来,落到曹操跟前,单膝跪地大声道:“禀报将军,白绕抛下老弱腐儒数万人,堵住了官道,现在往北疾逃,像是要去冀州。乐都尉已经绕道追击,曹司马请将军示下。” 曹操顿时皱眉,倒是没想到白绕这么果断,不由得思索。 他这次奉旨出京,是要清剿所有黑山军,在兖州的黑山军,主要有两部,一个是鹿旸山的白绕,还有黑岐山的刘石。 现在白绕不跟刘石汇合,转道北上去投奔张燕,但曹操却还要继续攻打黑岐山。 曹操沉吟不语,郭嘉喝了酒,笑着道:“断尾求生,这白绕倒也算聪明。这对将军来说,是一个好机会。” 曹操一怔,转过头,道:“奉孝之意是?” 郭嘉又喝了口酒,笑眯眯的没说话。 戏志才却张了口,道:“军师的意思,是虽然不能将白绕、刘石一举歼灭,但白绕投奔张燕,却给了将军一举歼灭所有黑山军的机会!” 白绕北逃,定然会更加刺激黑山军,黑山军会更加聚合,这就给了曹操一战而胜的绝好机会!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闪烁着灼灼精芒,继而朗声大笑,道:“志才,我将粮草托付于你,我这便亲率大军,直扑黑岐山!” 戏志才有些诧异,他与曹操毫无交情,还是朝廷派来监视他的,这曹操,真的能将粮草交给他? 戏志才余光瞥了眼郭嘉,不动声色的微笑道:“有我与军师在,将军尽管放心。” 曹操抬手,道:“我须臾不能离奉孝,粮草便全权托付于志才了!” 戏志才深深的看了眼曹操,这个人,好大的魄力! 曹操见戏志才没有反应,不二话,转身打马,喝道:“夏侯惇,随我出征!” “领命!”夏侯惇大声应道。 夏侯惇身后,还有一众曹、夏侯家的侄子辈,随在曹操之后,扬鞭拍马。 马蹄声碎滚滚,土尘如雾,戏志才静静看着,想起了何颙,荀攸等人的话。 ‘曹操之人,成大事者!’ ‘汉室之兴衰,或为关键之人!’ ‘貌似忠厚,实则奸诈,若非柱石,必为奸邪!’ 戏志才长长吐了口气,回头看向不到两千人的押粮队伍,心里对曹操有了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态。 在另一边,白绕抛下‘累赘’,不止轻松阻挡了官军的追击,还轻装简从的逃离了官军的围追堵截,直奔冀州。 乐进得到曹操的命令,倒也不急迫,只是远远吊着,追踪着白绕的行踪。 而白绕从兖州奔向冀州,遭遇了各地官军的袭击,这些官军多是郡、县都尉,根本不理会曹操的书信,曹操也无权命令他们,是以白绕一路上都在仓皇逃窜,根本不敢停歇半步。 而曹操也没管,大军直扑黑岐山。 黑岐山依山傍水,地势十分险要,易守难攻。 曹操接连强攻两天都没有成效,不由得神情有些不好看。 待等夏侯惇再次退下来,不由得与郭嘉道:“奉孝,黑山军在常山国聚集,应使君、张文远等人接连给我来信,不能拖了!” 郭嘉喝着酒,神情从容不变,道:“将军,我观察了两天,有办法了。” 夏侯惇一喜,道:“军师,什么办法?” 郭嘉好像受了曹操的影响,下意识的摸胡子,而后又放下,笑着道:“这黑岐山,聚众数万,虽说粮草应该能撑几个月,但水却未必。” 曹操双眼一睁,急声道:“对,元让!你即刻切断山上的水源……” 话音未落,他忽的停下,顿了片刻,扯过夏侯惇,低语了几句。 夏侯惇似有犹豫,还是道:“遵命!” 郭嘉也没在意曹操说了什么,等曹操转过身,道:“将军,该给应使君,张中郎将以及幽州、并州去信了。” 曹操细思一阵,道:“是不是该通过大司马府?” 前年卢植去世之前,对曹操大加提携,明摆着是将曹操当做了继承人,但归根结底,曹操依旧还只是‘大司马府长史’,论威望,差的还有十万八千里。 是以,曹操要是给以‘钦使’的身份给应劭这样的州牧去信,应劭未必会多重视。 郭嘉摇头,脸色认真了几分,道:“一定是要将军的亲笔信,哪怕没有作用,将军也不能通过大司马府!” 曹操神情动了动,心思通透的他,哪里还不明白,沉思半晌,道:“好!” 曹操在前年平定青州后,声名之上,但因为对青州黄巾军的处置等问题,引来了青州牧朱儁、北海相孔融等的弹劾,加上朝廷对他手握重兵的忌惮,有意打压,曹操并没有如过往其他人那般,论功封爵,反而还被免官。 若不是卢植,曹操现在还得在大司马府打杂。 因此,平定黑山军这一战,对曹操十分关键。 如果能够大成功,曹操威名既立,谁也不能小看,再想打压也不容易,论及过往,封侯也不在话下。 可要是不断借助大司马府、尚书台,那功劳就会锐减,大打折扣。 曹操在给兖、冀、并、青的大人物写信,夏侯惇没闲着,带着士兵,在山上的水源里,抛下一个个纸包,看着他们逐渐跑散在水里。 两天后,黑岐山山寨。 高大威武的刘石正在巡视山寨,突然感觉一阵头晕,颤巍巍的就要倒下。 “渠帅!渠帅!” 四周的亲兵吓了一大跳,纷纷要过过来扶。 “啊……” 突然有人惨叫,抱着头,倒地打滚。 不多时,越来越多的人倒地惨叫,十分痛苦。 刘石拄着刀,挣扎的半跪着,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陡然厉声大喝道:“曹操,你卑鄙!” “杀!” 好像是回应刘石,山下爆发出剧烈的喊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石感觉地面都在颤,感觉着肚子里如刀绞,头疼欲裂,他挣扎着站起来,怒吼着道:“走!从后山小路走!” 不多勉强还能站起来的亲兵,搀扶着刘石向后山逃走。 整个寨子,一片大乱,夏侯惇带着兵马,十分轻松的杀了上来。 夏侯惇眼见着无数人倒地,拉过一旁的军侯,低声喝道:“不准走漏一点消息!” “小人明白!” 军侯同样清楚,当即带人冲进去,看到还能站起来的就砍杀。 夏侯惇交代好,带着人,追向刘石。 在后山小路上追到的时候,刘石已经倒在地上,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卑鄙!”刘石脸色苍白,怒瞪着夏侯惇。 夏侯惇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扫了眼四周的亲兵,淡淡道:“只是一些迷药罢了。刘石,你聚众叛乱,劫掠百姓,罪在不赦!” 他也不给刘石再说话的机会,直接一刀劈了过去! 刘石脖子上咕咕冒血,双眼怒睁,身体抽搐再三,还是倒了下去。 曾经纵横兖州如入无人之境,更是深入司隶,逼近洛阳的大渠帅,就这样死了。 夏侯惇杀了刘石,割了他的头,将黑岐山彻底平定,押着缴获的钱粮、俘虏,迤逦下山。 曹操与郭嘉等人检视一番,二话不说,调转马头,直奔冀州。 待到第三天天黑,曹操大军休整的时候,戏志才押韵着粮草赶了上来。 曹操,郭嘉,夏侯惇,曹仁,乐进以及戏志才等一众人烤着火,吃着羊肉,喝着酒,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戏志才咳嗽一声,有些醉眼朦胧的道:“曹将军,御史台给我来信了。”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十分安静。 谁都知道,戏志才是御史台的‘新贵’,又是‘颍川党’的一员,同时还是‘监军’,这三重身份,哪一个都不能让人轻视,更何况是三合一。 曹操却神情不动,给戏志才倒了杯酒,朗声笑道:“那必然是又有人弹劾曹某,志才尽管直言,我曹操别的没有,论被弹劾的奏本,我是当世第一!” 郭嘉见着,微笑着喝了口酒。 戏志才好像没听到,半躺在草垛上,有些感慨的道:“有人上书,指责曹将军避重就轻,放着黑山军主力不管,任由他们聚集坐大。现在常山国陷落,冀州的应使君也颇有微词,大司马府在朝议上,几乎被围攻了半个时辰。” 曹操笑容没了。 你打我骂我陷害我都行,但你不能拿我去攻击别人! 曹操神情渐渐阴冷,狭长双眼半眯,不自觉的摸着胡子。 夏侯惇,曹仁,乐进等人不说话了,这种大人物间的事情,他们这种小人物看不懂,也插不上话。 戏志才好像喝醉了,双眼似闭未闭,摇头晃脑的对着曹操。 “陛下可有旨意?”在一片安静中,郭嘉突然微笑着问向戏志才。 戏志才好像喝醉了,没有听到郭嘉的问话,又道:“我还听说,渤海王已经到了太原郡,正想如常山国,现在只能绕道上党郡,从司隶再去兖州了。” 夏侯惇,曹仁面面相窥,哪怕他们不懂大人物的事情,可这种绕道却明白的很——透着极其的尴尬! 本来是从司隶去并州,而后又并州去冀州,再去兖州。 现在是由并州返回司隶,去兖州! 这不是简单的浪费时间,这形如打了渤海王,朝廷以及宫里陛下的脸! 曹操佁然不动,只是片刻就笑呵呵的道:“曹操行事,无愧于心。志才尽管以所见上书御史台,不管志才怎么写,曹操绝无怨言!” 戏志才不动声色的看着曹操,沉默一阵,忽的笑着道:“喝醉了喝醉了,不喝了……” 说着,他有些艰难的站起来,恍恍惚惚的往营帐走,走出了几步,又道:“陛下呵斥了围攻大司马的朝臣……”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 壶关 戏志才话音落下,紧绷的气氛瞬间消散。 领兵在外的将领,往往并不惧怕面前的敌人,更畏惧是朝廷里的明枪暗箭。 真正能置他们于死地的,往往都是朝廷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笔杆子。 事实上也是如此,历代王朝末年,无不名将如云,可绝大部分,死在自己人手里。 在中平年间,皇甫嵩,卢植,朱儁等遭遇了极其可怕的攻讦、构陷,一度生死两茫茫。 到了现在,领兵在外的将领,依然面临着时时刻刻的危险。 尤其是曹操,不管是之前的屡次败事,还是后来逐渐成势,围绕着他的弹劾、攻击从未停止过。 即便是这次出京,朝廷里多番博弈之下,还是派遣了一个戏志才为‘监军’,盯着曹操的一举一动。 郭嘉望着戏志才进了营帐,喝了酒,笑着道:“将军,志才有大才。” “奉孝有办法?”曹操连忙问道,他自然也动了心思。 虽说这几年他也笼络了不少人才,幕府没了之前那么拮据,但谁还会嫌手下人才多呢? 再者说,不止是戏志才本身的才能,加上他出自御史台,尤其又是‘颍川党’一员,拉拢过来,好处不可想象! 郭嘉笑眯眯的,道:“无需刻意,将军一如往常即可。” 曹操顿时明悟,笑着拿起酒杯,道:“借奉孝吉言,喝酒!” 郭嘉笑着与曹操喝了一口,而后转头看向北方。 曹仁,夏侯惇同时看过去,因为他们都听到了马蹄声。 曹操心有所动,直接站了起来。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浑身是血,没有头盔,披头散发,跳下马还摔倒在地上,急急爬起来,与曹操道:“启禀将军,曹都尉遇伏,折损一千余人,请将军支援!” 传令兵说的‘曹都尉’,指的是曹操从弟,曹洪。 曹操色变,猛的大喝道:“传令,行军!” 郭嘉,夏侯惇,曹仁等人跟着起身,神情各异的看向北方。 曹洪为人向来谨慎,行军从不冒险,怎么会遇伏? 大营在迅速整兵,曹操目光冷漠,与郭嘉道:“奉孝,我感觉,黑山军不会坐以待毙了。” 依照他们原本的设想,黑山军会因为畏惧官军,聚集起来,等待官军的进攻,负隅顽抗。 但曹洪只是吊着白绕,不应该遇伏才对! 郭嘉喝着酒,神情异常冷静,道:“不过百余里,我担心,有人泄露军情。” 曹操双眼越发阴沉,道:“简单,试一下就知道了。” 曹仁,夏侯惇等人没有说话,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曹操的大军连夜拔营,迅速北上。 与此同时,曹操写了很多信出去,这些收信人遍布了兖州、冀州大大小小的官员。 在行军的同时,曹操也在对他的兵马进行甄别,以查出其中暗藏的‘奸细’。 黑山军经营多年,在朝廷以及官军中有人,一点都不奇怪。 曹操之前忽略了这一点,现在更不会相容半点! 到了第三天,曹操确信他的军中没有奸细,这才暗松一口气。 一处不起眼的山谷中,乐进巡视完后来,与曹操抬手道:“将军,这不是去东郡?” 曹操看着他,笑着道:“自然不是。” 乐进一怔,道:“不是去东郡追剿白绕吗?” 郭嘉喝着酒,有些悠然的道:“所有人都这么想,那就对了。” 乐进有些不明所以,却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戏志才却十分清楚,道:“曹将军,是在等那些回信?” 曹操倒也不隐藏,道:“黑山军兖州以及冀州肆掠多年,加上一些叛逆,如桥冒等人加入其中,一些官吏、世家之人,勾连、通风报信,并不奇怪。” 戏志才若有所思,道:“所以,将军不打算继续追击白绕,要直接奔赴常山国了?” 曹操有些意外,这戏志才居然看的这么明白! 不过片刻,曹操便笑着道:“不错。我要打黑山军一个措手不及!” 戏志才点头,道:“算算时间,倒也正好。” 郭嘉喝了酒,坐到戏志才对面,笑着道:“志才还知道什么消息?” 戏志才对郭嘉有些‘不感冒’,因为这个人,疏远颍川一系,与同为颍川世家的他以及二荀等人并不亲近。 没错,郭嘉也出自颍川。 他故作的咳嗽几声,道:“我听说,应使君在常山国以外,坚壁清野。同时,幽州、并州也在这么做,已经将常山国给围困了起来。” 黑山军自前年大败后,大部分人退守在常山国与并、幽二州的交界,随着朝廷下令清剿,黑山军深感紧张,迅速聚拢在常山国,准备共同抵抗官军。 曹操知道这些,刚要开口,戏志才忽的打量着曹操,淡淡道:“他们虽然聚集在一起,但无不盘踞在险要之地,易守难攻,将军想要一战而定,怕是不能。拖延消耗之下,将军的粮草,最多支持一个月。并、幽、冀三州民生未复,并不能给予将军多少支援,朝廷那边更是如此。” “哈哈哈,” 曹操爽朗的大笑,足足笑了好半晌,这才与戏志才道:“志才,你说我能坚持一个月,那些叛逆,又能坚持多久?” 戏志才面露思索,沉吟着没有接话。 黑山军前年妄想与袁术勾连,占据冀州,却没想到应劭、张辽、赵云等人坚守,非但没有攻破巨鹿,反而损失惨重。 自那以后,黑山军一直龟缩不出,连惯例的劫掠都忍了下来。 黑山军号称百万,可一多半是普通百姓,可战的青壮十分之一都未必有,是以,粮草的消耗,会是曹操的十倍以上! 黑山军到底不是朝廷,不在乎民生,勉强的一些地盘,并不足以撑得起百万大军的消耗。 郭嘉坐在戏志才对面,可不会认为他词穷,道:“志才是认为,此计难成?” 郭嘉坐在戏志才对面,可不会认为他词穷,道:“志才是认为,此计难成?” 戏志才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淡淡道:“你我都清楚,黑山军是朝廷最后一块心病,剪除黑山军,朝廷才能笃力推行新政,再无挂碍。虽然看似很重要,实则相比于南方,黑山军不过疥癣之疾,曹将军要是在常山国虚耗,大司马也未必保得住将军。” 曹操神色一正,道:“不知,志才有何良策?” 戏志才看都不看,道:“曹将军有何良策,也未曾与我说过,在下怎么敢妄言?” “志才见谅,” 曹操连忙道:“非是我不言,实则我们也暂无良策。” 戏志才悠然起身,道:“曹将军就不用甄别我了。” 曹操跟着起身,笑着道:“志才,我并无甄别之意,只是却无稳妥之见,志才可有教我?” 戏志才根本不理会,径直走了。 郭嘉倒是有些意外,看着戏志才的背影,若有所思。 曹操丝毫没有尴尬之色,笑着与郭嘉,曹仁等人道:“凡是大才,皆有傲气。” 郭嘉喝了酒,双眼微亮,道:“将军,志才多半是有了计策。” 曹操刚坐下的屁股猛的弹起,转头看着戏志才的营帐,略微沉吟,他便大步走了过去。 郭嘉见状,与曹仁,夏侯惇等人道:“诸位,准备拔营吧。” 三天后,曹操率军出了兖州,进入冀州。 骑着马,曹操有些头疼,与郭嘉等人叹道:“志才还是不肯言,终究是我曹操留不得大才。” 乐进闻言,冷哼一声,道:“将军,不就是一个监军吗?末将将他绑了!” 曹操无奈摇头,目光看向北方。 他们昼伏夜出,极速赶路,在其他人眼里,他们现在还应该在东郡追剿白绕。 郭嘉对曹操的心思看得分明,骑着马,喝着酒,悠然自得,道:“将军,收到回信了吧?” 曹操颓然的神情骤然消失,情不自禁的摸着胡子,笑着道:“奉孝果然神机妙算。回信了,都回了。” 郭嘉近来酒瘾很大,又喝了一口,道:“那就该撒网了。”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幽芒,道:“也该捞鱼了。” 曹仁这时打马上前,低声道:“将军,监军这几日神神秘秘,进进出出,或许有什么事情。” 曹操没说话,无声看向郭嘉。 郭嘉叹了口气,道:“将军,得加快速度了。” 曹操的几十封信,不止将兖州、冀州搅和的风声鹤唳,朝廷也都开始清查朝臣是否与黑山军勾连。 加上曹操这十多天昼伏夜出,无声无息,朝廷里对曹操的不满在进一步加剧。 戏志才作为监军,明显是在做着什么事情。 曹操倒是不在乎朝廷里那些魑魅魍魉,沉思片刻,道:“再加速!” 曹仁,夏侯惇等人闻言,欲言又止。 这十多天的行军速度已经是最快了,再快,士兵怕是撑不住! 但曹操压力更大,他们只好强忍着,准备去安抚士兵。 郭嘉喝了口酒,自语般的道:“该有动静了才是。” 曹操对郭嘉很是‘敏感’,立即道:“奉孝的意思是?” 郭嘉看向他,道:“黑山军聚集了这么多天,不该无声无息,没有半点动作。” 曹操不是什么愚笨之人,开始皱眉,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加浓厚。 “去请监军来!”忽然间,曹操沉声道。 郭嘉手里的酒壶一晃,心里开始警觉。 不多时,戏志才骑着马,不断咳嗽,脸色十分苍白的赶上来。 戏志才本就体弱多病,这么长时间的赶路,对他的身体来说,是巨大的伤害。 曹操见他这副模样,没了往日的嘘寒问暖,双眸灼灼,直接道:“志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本将军?” 戏志才咳嗽着,见曹操,郭嘉,曹仁等人都盯着他,道:“将军指的是什么?” 曹操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中带着不耐烦以及不善,道:“本将奉旨讨贼,志才为监军,当同心同德,互通消息,志才,莫要因私废公!” 戏志才又咳嗽几声,继而沉默着。 他是聪明人,曹操话里的重点,他能轻易捕捉到。 斟酌再三,戏志才抬起头,道:“三日前,黑山军突入并州,攻破了壶关,威逼上党、太原以及司隶河西等地,洛阳城里,有些惶恐。” 黑山军到了河西,便离洛阳没多远了。 戏志才话音落下。 所有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落针可闻!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曹操到哪了 他们原本猜测,戏志才态度的变化,是来自朝廷的压力,却没想到,根本还是在于黑山军! 黑山军从常山国攻入上党郡,进而威逼洛阳,朝廷决然是容忍不了的! 在惊慌与愤怒中,矛头自然指向了奉旨征讨黑山军的曹操! 所有人神情惊变,唯独曹操面无表情,淡淡道:“并州是何应对?” 戏志才摇头,道:“我得到的消息就这么多。” 郭嘉慢悠悠的喝了口酒,目光变得锐利,道:“洛阳城内,有羽林军两万,足可无忧。但,决不能让黑山军围攻洛阳!” 叛军攻打皇都,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哪怕无忧,事后的追责,没人能承受得住! 而曹操,首当其冲! 曹操猛的起身,道:“即刻发兵!” 戏志才道:“曹将军要发兵洛阳?” 曹操狭长双眼一片冷寂,道:“常山国!” 戏志才轻咳一声,故作思索。 曹操这个决定,在军略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围魏救赵也好,直到匪窝也罢,确实是最好的战术。 但后果也很严重,将来洛阳城解围,朝廷里必然有人弹劾曹操‘坐视叛军攻入畿辅,拥兵不救,居心叵测’! 这个罪名,足以令曹操被诛九族! 郭嘉,曹仁,夏侯惇等人都看着曹操,默默无声。 都不傻,自然明白曹操这么做的可怕后果。 但他们都没有出声反对。 曹操提兵北上,没有再遮掩,直扑常山国。 一直隐匿行军的曹操,突然展露行踪,引得兖州、冀州各地颇为震动。 尤其是黑山军,得到消息,知道了曹操的方位,更加有针对性的动作起来。 原本相对平静的冀州,突然间高速运转,应劭,张辽调兵遣将,应对着可能发生的一切。 而在上党郡壶关的黑山军,本有意试探洛阳,现在也不敢动了,好像在静观风向。 曹操穿郡过州,来到了常山国,大军如风似雷,直奔井径。 前年黑山军气盛,在常山国将应劭围困了半年有余,事后黑山军败走,应劭等人也无力对常山国彻底清剿,是以有着众多黑山军盘踞。 而张燕这次纠合各处黑山军的头头脑脑,齐聚井径,准备与官军硬抗,免得被逐一击破。 井径山。 张燕坐在主位,下面是于毒,杨凤,眭固等所谓黑山军渠帅,也就是稍微大一点的头目,更有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等众多小头目。 张燕手底下还有十多万众,而于毒,杨凤等只有五六万人马,其他人则更少,三两万算多的,几千几百是最多的。 小的依附大的,大的则半自立半依靠张燕,在各处山头以劫掠为生。 虽然张燕以及于毒等人被朝廷招安,有了校尉等官职,但朝廷从未给他们发过俸禄,是以,除了靠山吃山外,劫掠是他们生存的根本。 而朝廷越来越强势,官军不再像以前那么好欺负,他们的日子从前年开始就不好过了。 张燕坐在诸位,环顾众人,沉声道:“你们都知道了,说说吧。” 于毒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说的,拒险以守,难不成还要去跟官军硬拼?” 其他人皆深以为然的表情。 他们响应张燕的号召过来,怕的就是官军,谁还愿意出山与官军打仗? 杨凤是一个文人模样,与在场的彪形大汉有着明显的区别,但坐在那,不言不语,像个局外人。 张燕将一众人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一阵,看向杨凤,道:“杨渠帅,你怎么看?” 草莽多是对读书人有种特别的情绪,既看不起、厌恶,又有情不自禁的羡慕、崇敬。 其他人见张燕问起,也都看向杨凤,等着他的‘妙计’。 杨凤沉默良久,道:“入上党,攻壶关是一妙计。现在困守井径山,是死路一条。” “胡说八道!”黄龙差点摔杯子,冲着杨凤大吼。 “什么死路一条,我们几十万人,还守不住区区三万官军吗?” “难不成我们要出山再与官军打吗?前年还没打够吗?” “反正我不出山,你们要打,你们打!” 杨凤坐在那,充耳不闻,谁也不看。 张燕眉头皱了皱,看着杨凤,又看向其他人,等所有人停下来,这才道:“白绕现在在哪里?” 于毒与白绕稍微亲近一点,闻言神情不善,道:“被围在了东郡,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大帅,你说,现在怎么应付官军?” 前年一战,黑山军不止是损失惨重,锐气也遭重挫,没了以往攻城略地的野心。 尤其是那些小头目,更多是想占山为王,不惹官军。 张燕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威望大不如前,站起来道:“你们商议一下,我去去就来。” 众人见张燕就这么走了,不由得面面相窥。 官军都要杀到近前了,不商量个对策出来,就这么走了? 于毒冷眼瞥向杨凤,心里十分清楚,所谓的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张燕这是要开小会了。 果然,张燕出去没多久,就有人来请杨凤了。 杨凤对其他目光视若无睹,径直走入后堂。 张燕笑容和煦,道:“杨渠帅,坐,我们久违亲近,今天好好聊聊。” 杨凤没什么表情,抬手后,坐到张燕对面。 等婢女上茶之后退走,张燕打量着杨凤,道:“我听说,杨渠帅去年击退了张辽,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杨凤目光微动,继而淡淡道:“我偷袭罢了。” 去年,在应劭、张辽等人缓过劲,便对境内的匪患进行了大规模的清剿,而在攻打杨凤所在的七阳山时,张辽被挫败,只能撤兵退回。 这也算是给了黑山军一个喘息的机会。 张燕笑容越多,道:“那张辽怕是没想到,杨渠帅居然敢出城,由此一败,属实应当!” 杨凤反应平淡,没有什么喜色、傲色。 张燕客套几句,见看不出杨凤深浅,收敛的表情,故作思索的道:“眼下的情形,杨渠帅应当看的分明,你认为,我们当拒险以守,与官军对耗吗?” 他们现在困守险关,唯一的获胜办法,其实就是等官军的粮草耗尽,不得不退走。 杨凤摇头,道:“这一次,是汉廷的决断,加上壶关被破,决然不会轻易罢休。我等若是困守井径山,率先撑不住的,会是我们。” 张燕漠然不语,自顾的斟茶。 井径山现在聚集了数十万人,有人是带着钱粮来的,不少人是空手带着嘴来的。 数十万张嘴的消耗,每天都是恐怖的数字! 张燕喝了口茶,慢慢抬起头,道:“杨渠帅有什么想法?” 杨凤直起身,神色严肃,道:“大帅,去壶关,而后转道凉州,这里待不下去了。” 张燕本以为杨凤会出计策,再次袭击官军,迫使官军撤兵,完全没想到,杨凤想的会是去凉州。 不说这么多年的基业,单说眼下,张燕还不觉得到了逃跑的地步。 “真的,不能打?”张燕思索良久,盯着杨凤问道。 杨凤双眼冷峻,道:“打了这一次,下一次呢?官军越来越强,不是以前了,我们现在内无粮草,外无援手,拖下去,只有败亡一途!” 张燕深深皱眉。 他认可杨凤的话,不能困守井径山与官军相持,率先撑不住的,肯定是他们。 但要他直接逃跑,他做不到! 他觉得,还是能与曹操一战的! 张燕手下还有数万精兵,加上其他人,足够凑集十万大军,怎么能畏惧曹操区区三万兵马? 杨凤见状,越发认真的道:“大帅,现在走还来得及,一旦官军合围壶关,我们便再无退路!” 张燕不自觉的挪了挪屁股,双眼闪过一丝凝重。 他不能不承认杨凤的话十分有道理,但他舍不得走,不甘心! 可官军在并、冀、兖、幽越来越多,对各州郡控制力不断加强,他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肆意劫掠,纵横无敌。 即便这次扛住了曹操,以后的日子还是会十分难过。 或许,会如杨凤所说,败亡是迟早的。 杨凤见他迟疑,进一步的说道:“大帅,南方的袁术困守四郡之地,以我的判断,他撑不过今年!待朝廷解决了袁术,我们还能撑多久?” 张燕神情越发不自然,还是不甘心的道:“真的,不能打?汉室衰微,改朝换代就在眼前,我们怎么能逃去偏僻之地?” 杨凤叹了口气,道:“大帅,汉室衰微,那是多年前的说法了。现在的朝廷,已然在韬光养晦,潜心经营北方各州,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先是并州,后是兖州,前年的青州,去年的冀州,再平定我等,北方各州除去凉州外,尽在朝廷之手,袁术已败,谁还能改朝换代?” 张燕看着杨凤,欲言又止,还是默默拿起茶杯,静静喝着。 本来很热的茶,却已经冷了,凉茶入肚,令张燕浑身一颤。 “大帅!官军到了!”突然间,一个侍卫冲进来,慌慌张张的喊道。 张燕神情立变,道:“曹操到哪里了?” “不到百里,已经攻占元氏了。”侍卫道。 张燕面沉如水,心里又惊又怒。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夜袭 张燕挥退了传话的侍卫,神情阴晴不定,双眼闪烁不断。 杨凤等了一阵,见他还是不开口,道:“百里……大帅,现在走还来得及。” 对于行军打仗来说,百里,不远不近,只要跑的及时,还是能走掉的。 张燕还是拿不定主意,试探着道:“真的不能打?比如设伏?我们,可是有十多万兵马!” 张燕以及众多的黑山军大小头目,加起来青壮十多万,有战阵经验的七八万之多,面对区区三万官军,怎么就不能打一打? 杨凤神情犹豫,道:“大帅,我们面对的不是三万官军,是大汉朝廷,曹操背后,有并、冀、兖、幽、青州五州兵马,即便我们能击退曹操,也会惹来朝廷的震怒,到时候十几二十万大军围剿,我们能坚持到几时?在北方各州,我们现在是抄的眼中钉,是必定要平灭的,除非能战胜朝廷,否则没有意义。” 张燕自然听得懂杨凤话里的意思,左右横竖,还是舍不得这么多年的基业,脸上一时坚毅,一时挣扎,难以平静。 杨凤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 “大帅,” 一个亲兵进来,道:“有几个人突然走了。” 张燕猛的坐直,双眼冷漠,道:“他们带着兵马走的?” “是。”亲兵道。 张燕瞬间脸色难看无比。 这种情况,他其实应该有所预料的,在过往的多少年,他们一旦战事稍有不利,便有无数人望风而逃。 刚才陷入深思,来不及想这些,现在却也懒得管,盯着杨凤道:“杨渠帅,我决意一战,你可否助我?” 杨凤怔了又怔,似还要劝说。 张燕不给他机会,双眸炯炯的沉色道:“杨兄,我们去凉州,必然是寄人篱下,说不得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如果能够战胜官军,重整声威,朝廷也断然不会有十万二十万大军来征讨!朝廷的情况我很清楚,三万大军的粮草还不知道怎么挤出来的,最多一个月,只要撑过一个月,大可无忧!” 杨凤是欲言又止。 张燕更为直接的道:“杨兄若是要走,我绝不阻拦!” 杨凤见张燕说到了这种程度,不禁叹了口气,道:“既然大帅要战,我自然不能走,不过,外面那些人,怕是不知道什么心思。” 外面那些大小头目,投奔井径山,是为了得到张燕的庇护,但事到临头又畏惧,不断有人逃走。 张燕见杨凤不走,心中暗定,脸上浮现从容微笑之色,道:“只要杨兄,于兄等人不离不弃,那我便无忧!杨兄曾打退张辽,现在可有良策应对曹操?” 杨凤这次没有迟疑,神情肃容道:“从濮阳到这里,曹操必然是昼夜不停,连夜赶路,现在人困马乏,正是以逸待劳的好时机!” 张燕自然也想到,深以为然的道:“好!今夜,我们便夜袭曹操大营,活捉曹操!” 杨凤连忙道:“大帅,此事重大,决不能有失!” 张燕重重点头,道:“我来谋划,杨兄尽管放心!” 杨凤见张燕好像信心满满,却还是担心的道:“大帅,现在有两件事,最为紧要!” 张燕一脸诚恳,道:“杨兄尽管直言!” 对于‘杨兄’这个称呼,杨凤怎么听怎么别扭,还是深吸一口气,道:“第一,是粮草。严格控制损耗,定量分配,不能多,也不能少。” 张燕稍稍思索便明白了,道:“好。粮草的事,由我与杨兄共管!” 杨凤心头突的一跳,这张燕,居然肯将粮草交出来与他共管? 要知道,在以往,所有的粮草,都死死把控在张燕一人手里! 杨凤不动声色的道:“第二件事,大事须密,不密丧身。” 张燕神情幽冷,道:“杨兄的意思我明白,今夜我们几人挑选精兵强将,夜袭曹营,事发之前才能告知!” 杨凤一惊,道:“今夜袭营?” 张燕一脸果断,道:“曹操长途奔来,必然疲惫至极,这是最好的机会,决不能错过!” 杨凤欲言又止,沉吟再三,道:“太过仓促,我担心出意外。” 张燕心里同样担心,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沉声道:“杨兄放心,我亲自领兵,绝不会走漏消息!不过,山寨里,还须杨兄看管。” 杨凤震惊了,道:“我,我不一起去吗?” 张燕面上越发诚恳,道:“寨子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之所以要交给杨凤,倒不是张燕信任杨凤亦或者没有其他人选,最重要的是,杨凤这个人没有什么野心,一直都是那种书生气质,想要择主而事。 杨凤面露迟疑,道:“大帅,事关重大,是否再斟酌,找其他人商议一下?” 张燕见状,越发放心了,不容置疑的道:“就这么定了!” 说着,他起身径直向外面走去。 杨凤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了又皱,心里是忧心忡忡。 张燕到了外面,发现原本满满当当的大堂,已经空出了十多个座位。 他也不在意,看向于毒等人,面色威严的道:“官军到了,我决意坚守,诸位若有其他出路,大可离去,我绝不阻拦!” 于毒瞥了眼其他人,见没人说话,当即便道:“大帅,除了跟着你,哪里还有其他出路!?跑出去的那些人,是嫌死的不够快!” 杨凤这会儿刚坐下,闻言心中微动,道:“大帅,还须警惕这些人为官军通风报信。” 张燕已决意今夜袭营,那些人通风报信又能怎么样? 但他还是面露凝色,道:“杨渠帅说的是,我会派人追赶。” 其他人顿时心中暗凛,本来也是想走的,见着张燕不动声色的露出杀气,谁还敢妄动? 杨凤坐在那,神情不自觉的凝肃几分,意有所指的道:“大帅,还得关注官军的详细动向,想必兖州、冀州一些人是知道的。” 张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道:“我已经在联络了。” 张燕在冀、兖、并、幽等州纵横多年,自然与各处官民有着复杂的关系网。 其他人同样知道,他们自己也都有。 张燕坐在主位之上,见一众人不说话,忽的大声道:“好!诸位既然与本帅一样决心守城,本帅绝不负诸位!杨渠帅负责看守粮草,于、眭等渠帅,随我一同守寨,区区三万官军,也想剿灭我等,简直是痴心妄想!” “大帅说的是!” “惧鸟个官军!” “以前官军见我们怕的跟什么一样!” “对对,守!” “谁逃,谁他娘的生不出儿子!” “与他们拼了!” 一众人纷纷大喊大叫,拍着胸脯,要与官军拼一把。 张燕扫过一众人,倒是没有多说,安抚几句,简单布置后,便将于毒,眭固等人带到后堂。 到了傍晚,整个井径山明显分做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势力,各个头目聚集在一起,不断议论,穿插走线,几十个人,结了几十个盟。 后堂之内。 张燕与于毒,眭固等人商议妥当,开始悄悄调兵,准备夜袭曹操。 “大帅,曹操已在三十里外扎营!”一个亲兵进来道。 张燕刚要说话,一个侍卫进来,道:“大帅,杨渠帅那边派来的人手清点好了,总数三万一千人。” 于毒,眭固等人神情各异,心中暗惊又不自然。 他们多的青壮有七八万,少则也五六万,但今晚,于毒等人最多只出了一万人。 而杨凤情形不同,他手底下人数本就不多,三万,近乎是他的全部了! 张燕对杨凤更加放心了,对于毒等人则暗自不满,道:“告诉杨渠帅,留五千人守卫粮仓,在我没有回军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粮仓半步!” 现在的粮仓,在井径山上,重过一切! 于毒等人没说话,现在最关心的,是今夜能不能夜袭成功! 张燕交代完,开始指挥,在夜色中,带着五万大军,悄悄离开井径山。 杨凤站在一处山头,感受夜晚冷风,望着黑漆漆的上下,暗自摇头,自语道:“夜袭,带五万人?” 他不知道张燕有什么目的,但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杨凤回头看向粮仓方向,眼神闪过亮光。 而其他各处的黑山军大小头罗,好像没那么紧张,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喝酒闲扯,好不自在。 张燕带着兵马,出了井径山,分为三路,绕道向着曹操大营逼近。 夜凉如水,冷风拂面。 张燕带着兵马,远远眺望着曹军大营。 那里有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隐隐有人影攒动。 张燕目光冷寂,道:“传令,命于毒进攻!” 传令兵低声应着,在黑暗中潜行。 于毒接到命令,倒也不迟疑,直接率军杀向了曹军大营。 “杀!” 于毒一马当先,踹开闸门,冲杀进去。 曹军大营一片混乱,喊叫声四起,无数人奔走,火把落地,燃起熊熊大火。 于毒大喜过望,大吼道:“兄弟们,杀!” 于毒带了三千人,如同潮水般涌入,喊杀声如雷。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勇猛无敌 张燕等人在远处观望,亲眼看到于毒杀了进去,曹营一片大乱,入眼可见成千上万呼号奔走。 “杀!” 张燕等人这才确定没有陷阱,从丛林里杀出,直扑曹营。 曹营更乱了,被一面倒的屠杀,毫无反手之力。 张燕,于毒等人兴奋莫名,杀戮无忌,几乎是见人就杀,似要决意将官军杀个干净。 曹营大火熊熊,乱作一团,被张燕等人一面倒的屠杀。 “他们不是官军!” 突然间,有人大喊。 张燕等人闻言大惊,接着于毒扯过几个人,来到了张燕跟前。 于毒脸色阴沉的可怕,道:“这些,都是曹操沿路剿的匪盗,根本不是官军!” 张燕看着他们身穿官军的军装,但他们的脸上,体态完全不是官军,瞬间如坠冰窟,急声道:“快撤!” 张燕,于毒等人惶恐不安,急急后撤。 既然这些人不是官军,那说明曹操早有准备,这是一个陷阱! 他们一边跑,一边环顾四周,仿佛下一刻,曹操就会带着官军围杀过来。 但他们逃出十里之外,仍然没有发现官军,一路平安无事。 “怎么回事?曹操弄一个假营让他们偷袭,反而没有任何安排?”于毒满脸不解,心有余悸的道。 张燕神魂未定,也想不出所以然,只是觉得事情太不对头,道:“先不管其他,立即回山!” 只有回山,才能令他平静下来,才会有安全感。 在张燕退走没多久,不远处上头,郭嘉喝着酒,迎着风走出来,笑着望着张燕大军的背影,道:“五万大军袭营,这位平难中郎将是要干什么?” 张燕被朝廷招降,获封的就是平难中郎将。 戏志才轻咳几声,道:“可能是被官军打怕了吧?” 郭嘉摇了摇头,道:“未必,多半是有什么其他心思。” 戏志才顺着张燕大军方向,看向井径山,道:“这个时候,曹将军应该得手了吧?” 郭嘉喝了口酒,忽然转头看着戏志才,道:“志才,我听说,渤海王到东郡了?你要去复命吗?” 戏志才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是这才征讨黑山军的监军,主要责任是监视曹操,现在刘协到了东郡,离这里很近。 戏志才面无表情,道:“等曹将军大胜吧。” 郭嘉见他不走,眼神笑意一闪而过,道:“志才,帮个忙如何?” 戏志才对郭嘉一直十分警惕,微微皱眉,道:“什么忙?” 郭嘉又喝了酒,幽幽道:“大胜。” 戏志才眉头皱的越多,大胜要他帮什么忙? 在他们闲聊的时候,张燕又奔出了十里,离井径山不足十里,再跑一阵子就能回去了。 “大帅,你快看!” 突然间,他们转过一处山头,不远处,亮起了冲天火光。 张燕骑着马,冲了几步,只见井径山方向,通红一片,染红了半边天! 他浑身一个颤抖,差点从马上摔落下来。 于毒等人更是惊呆了,怎么都想不到,井径山上会有大火! “内鬼!” 这是他们所有人心底不约而同浮现的两个字。 井径山易守难攻,上山又有几十万,曹操即便摸了过来,一时半会儿也攻不破! 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冷静,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群人骑着马,从不远处的小路上走了出来。 火把亮起,不远不近,张燕等人看到了领头的人。 “杨凤!” 所有人大吃一惊,继而倒吸一口冷气! 张燕瞬间就想明白了,神情狰狞可怕,咬牙切齿的道:“杨凤,你投降了官军?” 杨凤坐在马上,与张燕相距并不远,轻笑着道:“张兄,伱是平南中郎将,本就是朝廷官员,怎么能说我投降了官军?” 实际上,在黑山军中,只要有一点势力的,基本上都被朝廷招降,获封从都尉、校尉到中郎将不等。 张燕又看了眼熊熊大火的井径山,心中杀意如潮,又瞥了眼四周,道:“是你烧了粮仓,也是你阻断了通信?” 杨凤微笑,道:“大帅英明。” “我杀了你这个狗贼!” 于毒大怒,提着刀就要杀向杨凤。 杨凤只带了三个人来,见于毒杀过来,毫不惊慌,淡淡道:“杀了我又能如何?没了钱粮,想去壶关也不成。大帅,该考虑出路了。” 于毒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神色迟疑。 能活到今天,于毒自然不傻,不会被愤怒冲昏头脑。 杨凤说的没错,现在没了粮草,军心涣散,而曹操的官军又不知道在哪里,他们现在陷入了绝境! “曹操派你来劝降我的?”张燕虽然愤怒,可也瞬间想明白了。 杨凤烧了粮仓,堵住了消息,现在又单枪匹马的出现在这里,明摆着要劝降于他! 张燕一边说着,一边命人控制局势,遏制消息向身后的大军传播。 杨凤坐在马上,神情自然从容,道:“大帅如果愿意,扬威将军说了,既往不咎,前程似锦。若是大帅负隅顽抗,全数诛杀,一个不留。” 于毒等人悄悄对视,不禁心里胆寒。 他们与青州黄巾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清楚曹操在青州都干了什么,不说杀了多少人,还有未经证实的,曹操屠戮一个黄巾军盘踞的县城! 张燕脸色不好,心里反复权衡。 他很清楚现在是绝境,但还想在绝境中求生,不想就这么投降! 他手里,现在还握有五万大军! 杨凤明显知道张燕的心思,余光扫了眼他身后,淡淡道:“曹将军给了大帅机会。比如刚才,曹将军完全可以将大帅合围,包括现在,曹将军同样可以。再者,大帅,你还能撑到天亮吗?” 张燕后面的军队还在窃窃私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旦他们知道井径山的粮仓被扫,瞬间炸锅,军心崩散! 张燕双眼阴翳,脸色变幻不断。 他对眼下的情形十分清楚,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投降! 于毒也不甘心,占山为王,呼啸山林,谁的脸色都不看,那是何等自在逍遥? 一旦投降官军,生死且不说,以后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比死了还难受! 杨凤哪里看不出他们的心思,暗自摇头,回头看了眼,只见不远处人影幢幢,四处逃散。 这些人,都是井径山的黑山军,是因为粮仓被烧,仓皇而逃。 张燕虽然看不到,但也能猜到,想着眼下的处境,忽然道:“我要与曹操当面谈!” 杨凤闻言,面露迟疑。 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见过曹操,只是通过书信联系。 于毒见杨凤不说话,顿时神色一狠,道:“大帅!就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我就不信,我们五万大军,还会输!” 张燕没应声。 他们现在想打,上哪去找曹军? 现在也就是天黑,天稍微一亮,粮仓被烧一事必然传遍全军,怎么打? 曹操放了个假营让他们偷袭,却放由他们离开,烧了他们的粮草,还不对他们动手,明摆着就是要招降他们! 张燕想的透彻,是以,决意要与曹操当面谈。 杨凤想了许久,神色坦然的道:“我现在也知道曹将军在哪里。不过,如果大帅愿意投诚,我可以做主,还请大帅说出条件吧。” “你能做主?”张燕有些意外与怀疑。 杨凤从容一笑,道:“大帅不妨先说说看。” 于毒在一旁见着,欲言又止。 打都不打就谈,能谈出什么? 张燕情知他们没有什么时间了,深吸一口气,道:“第一,不得追究我们的过往!” 杨凤点头,道:“可。” 张燕越发怀疑了,不动声色的道:“第二,一视同仁,不得伤害我们的人,好生安置。” “这是自然。”杨凤一口答应。 张燕神情凝重了几分,道:“我们不入朝,两年内不从军,官职如往。” 杨凤稍作沉吟,道:“没问题。” 于毒忍不住了,道:“你真的能答应?” 张燕提的这些条件,换做是他,他都不能答应。 杨凤脸色如常,道:“这些,都在曹将军的信里,有信为凭。” 于毒半信半疑,道:“曹操的信?朝廷能认吗?” 杨凤道:“只要曹将军认了,朝廷自然也认。” 于毒不信,但形势比人强,看向张燕。 张燕比于毒清醒,脸角绷直,道:“最后,我要为一郡太守。” 话音落下,四周仿佛没有一点声音,众人的呼吸都停顿了。 张燕这最后一个要求,简直是离大谱! 如果给他一郡之地,岂不是让张燕从穷山沟搬到了一郡,仍旧手握兵马,称霸一方? 这剿匪,剿了个寂寞? “可以。” 在寂静中,杨凤微笑着道。 张燕却笑不出来,目光阴狠,道:“杨凤,你真的以为,我只有投诚一路可走?” 他手里还有数万人,在黑山军中威望最大,哪怕粮仓被烧,决心拼死之下,他也有官军一战之力! 杨凤连忙道:“大帅,我句句属实,大帅为何不信?” 于毒冷笑,道:“鬼才会信你!” 咚咚咚 突然间之间,杨凤身后,奔来一匹快马,径直来到了杨凤身旁。 杨凤骑在马上,打量着来人,见他身穿常服,孤身一人,却又气势非常,不由抬手道:“兄台是?” 戏志才对现在的情形了如指掌,直接看向张燕,道:“本官乃是扬威将军的监军,戏志才。奉旨而出,论地位,本官高过扬威将军。” 张燕盯着戏志才,火光之下,此人脸色苍白,病恹恹的,但从容不迫,明显是官人! 深吸一口去,张燕强持镇定,抬手道:“戏监军,杨凤之言,当真?” 戏志才平静如常,道:“魏郡太守空缺,我可保举你。” 张燕仍旧不敢相信,沉着脸道:“朝廷真的能答应?” 戏志才与他对视,道:“朝廷,自不能出尔反尔,不然岂不失信于天下?若你愿降,十日内,必有结果。” 张燕还是不肯相信,主要是赌注太大,官军的反应却太过‘顺当’,完全是由着他! 有诈! “张燕,” 不等张燕想多少,戏志才脸色变得冷漠,目光隐约闪动着杀机,语气寡淡的道:“朝廷想要尽可能的平稳解决黑山军的问题,并不是没有能力清剿你们,这一点,你一定要想清楚。降了之后,一切要遵守朝廷的规制,老老实实听话。如果你反复无常,继续作乱,朝廷不会再容你第二次。” 张燕心头一突,见着戏志才赤裸裸的威胁,反而沉默不语了。 戏志才的反应,令张燕心里多少松口气,没那么紧张了。 只是,他还是迟疑。 一旦投降了,便生死操在朝廷之手,万事不由己。 但戏志才威胁的也没错,官军如果想要剿灭他们,从刚才的袭营到现在,官军都有机会剿灭他们。 并且,拖到了天亮,粮仓被烧的消息传开,他们仍旧是只有军心崩散,坐等灭亡的一条路! 于毒等人窃窃私语,同样挣扎不决。 朝廷给的条件,已然是最好点了,但即便是最好的,也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戏志才将张燕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却也不急不忙,与身旁的杨凤低声道:“冀州的应使君,张张中郎将以及并州、幽州都有兵马过来,无需担忧。” 杨凤闻言,心中大松一口气,连忙抬手道:“多谢戏监军。” 戏志才嗯了一声,瞥着张燕等人,道:“他们投降之后,张燕为魏郡太守,治所邺城,你为郡都尉,掌兵八千,归属冀州牧与大司马府双重辖制。所有投降的黑山军,会被分散到冀、幽、并三州,在那之前,你要与张燕做好安抚工作,莫要生乱。” 听到他的‘奖赏’是‘郡都尉’,比虚职好了太多,杨凤心中暗喜,面上不动声色的道:“下官明白。” 戏志才点头,刚要坐回去,忽的又道:“渤海王要到东郡了,我到时候带你去见一见,渤海王是陛下幼弟,十分受宠,你若是入得了渤海王的眼,将来前途无量!” 杨凤虽然知道一些传言,但刘协是当今陛下亲弟弟是事实,心中对戏志才大为感激,连忙道:“戏监军提携之恩,杨凤不敢或忘!” 戏志才没有再说话,坐回去,静静看着张燕等人在那讨论。 张燕对于其他黑山军的渠帅以及大小头目,是没有实际上的控制权的,要投降,也需要考虑所有人的态度以及想法。 消息被阻断,隔着转角,身后的大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在翘首眺望着前面。 张燕将于毒等几个重要渠帅、头目叫到身前,围成一团,低声密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张燕等人时不时看向戏志才等人,但始终没有得出决定。 而看着戏志才等人好整以暇,越发焦急,不断商议。 杨凤见状,陡然醒悟过来,低声与戏志才道:“戏监军,下官再去劝说几句。” 戏志才只是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已经不是眼前的黑山军了。 他在震惊于曹操的手段! 原本势大的黑山军,曹操仅凭着几封信便劝降了杨凤,有了杨凤这个内应,便轻松的将黑山军逼到了这种绝境! ‘招降这些黑山军,至少可能兵马十万,又是十万……’ 戏志才心头震动不休。 曹操在青州,几次大战,逼降青州黄巾军近百万,收拢青壮近三十万! ‘朝廷,怕是难以放心了!’ 戏志才不禁为曹操的前路担忧起来。 这曹操,以前屡屡坏事,全赖宫中的陛下力保,可最近两次出兵,无不大胜! 一次平定青州黄巾军,一次收降黑山军。 这样的战绩,纵观大汉上下,已经无人可比! 曹操起势了! 此番军功,封侯在望! 戏志才心里浮想联翩,也终于明白,二荀等人为什么对曹操有所忌惮了。 这样的人物,若是不能尽早节制,将来就节制不了了! 在戏志才浮想联翩的时候,杨凤也到了张燕等人的跟前。 一众人看他的眼神,难掩冷漠。 杨凤毫无所觉,神情认真的道:“大帅,我与戏监军详聊了几句。大帅任魏郡太守,我为郡都尉。黑山军的众兄弟,会被安置在幽、并、冀三州,会分的田亩,过往不纠。” 张燕绷着脸,眼神闪烁,明显还在犹豫。 杨凤见着,故作的叹了口气,道:“大帅,天色就要亮了。一旦大军崩溃,大帅控制不住,那曹将军就不会与大帅再谈,而是率兵清剿。届时,大帅以及众家兄弟,唯有死路一条了。” 张燕,于毒等人没有什么表情,他们早就分析过这些了。 于毒心中恨怒交加,冷哼道:“我呢?” 杨凤看了他一眼,道:“于兄可以选,郡都尉,县令任选。” 这些,都是实权的位置,尤其是县令,在现在,那是一方诸侯! 于毒看向张燕,他差不多了。 张燕眉头深深皱起,盯着杨凤,道:“我要见曹将军!” 杨凤面色渐渐冷漠,淡淡道:“大帅,曹将军的诚意已经给足了,大帅如果继续犹豫,我恐曹将军没有那么多耐心。” 张燕脸色变了变,抬头见天色有些微亮,眉宇间有些烦躁,却也知道强求不得了,只好道:“好,我愿降。这下,我总能见到曹将军了吧?” 杨凤见张燕终于松开,心头大喜,道:“我去与戏监军说。” 杨凤有种得了投名状的欣喜,转身与戏志才说话。 戏志才倒是没有意外,从容的道:“你们稍候。” 众人见戏志才打马走了,倒是逐渐安静下来。 张燕有种虚脱感,再次骑到马上,眺望着井径山方向,又回头看向身后的大军,心里复杂莫名。 想他张飞燕纵横天下近十年,不曾想,今天会是这种结局。 以前的宏图大愿,丰功伟业,尽皆成了泡影。 于毒等人同样默默无声,他们的命运,在今夜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一时间,还难以接受。 杨凤倒是好整以暇,作为一个读书人,与这些草莽的心态、想法完全迥异。 他从来没有自立的想法,之所以成为一方渠帅,多半是不得已,能够投诚,归附朝廷,是心中一直以来的愿望。 另一边,戏志才找到了曹操,详细的说着事情经过。 曹操扔掉手里的烤肉,大笑着起身,道:“志才当为头功!” 其他人都是喜形于色,能这样解决黑山军,简直是意外中的意外! 戏志才却没笑,瞥了眼郭嘉,提醒曹操道:“曹将军,黑山军并非铁板一块,张燕也控制不了,必须速战速决,而且要防止他们哗变。” 曹操深以为然的点头,狭长双眼跳动着冷芒,道:“乐进等人已经去追捕那些逃散的黑山军,夏侯惇、曹仁,命你们即刻整兵,接受黑山军降兵!” “末将领命!”夏侯惇,曹仁立即抬手,大声应道。 郭嘉喝着酒,道:“将军,留五千人。” 曹操微怔,细细想来,有些不明所以,道:“奉孝的意思是?” 郭嘉目光看向西方,收敛了笑容,轻声道:“解决了张燕等人,将军要马不停蹄的赶往壶关。” 曹操心中一凛,陡然会意,道:“好!” 戏志才余光注视着郭嘉,心里明白,这个人是曹操的核心幕僚,曹操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 而郭嘉之所以提醒曹操要马不停蹄的赶往壶关,对付的并不是那里的黑山军,而是遏阻朝廷里弹劾曹操的声音! 不多久,曹操带着兵马,来到了张燕的对面。 张燕在朦胧的朝光中,见到了‘曹’字旗,也看待了旗帜下,满脸胡须,雄壮威武的曹操。 他深吸一口气,打马上前。 来到曹操身前,与曹操对视片刻,抬手道:“平难中郎将张燕,见过扬威将军。” 曹操神情威严,道:“好!戏监军所言,皆是作数。张张中郎将可还有其他要求?” 张燕见曹操这么,心里的大石这才落地,抬着手,道:“唯愿将军信守诺言,善待我等。” 曹操一脸肃色点头,道:“本将军说话,张中郎将绝对可以放心!现在,可否接收?” 张燕多少还有些不安定,但事到临头,由不得犹豫了,道:“请将军接管!” 曹操满意的点头,道:“夏侯惇,曹仁,你们协助张中郎将。” 夏侯惇,曹仁应话,带着兵马,与张燕,杨凤等人,开始整顿投降的黑山军。 天色渐亮,接收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 有张燕,杨凤,于毒等人的协助,倒是没有什么波澜。 “官军杀人了!” “快跑啊!” “我们不降了!” 突然间,中后段的黑山军爆发激烈的吼叫,一些大小头目带着兵马,大呼小叫,四散奔逃。 旗帜下的曹操冷眼相对,与边上的曹洪淡淡道:“你带人,凡事不降的,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曹洪早就在等着了,一抱拳,打马冲了出去。 逃跑的大小头目,根本没有什么反抗之力,曹洪带着兵马,几乎是一面倒的追杀。 张燕,杨凤,于毒等人见着,吓的心胆俱寒,来到曹操面前,急忙解释道:“曹将军,这些并非是我等之意,是他们不愿降。” 曹操下了马,笑呵呵的与众人道:“曹某知道,不会怪罪。之前的承诺,仍旧算数。” 张燕等人这才松口气,有些不安的看向后方。 ‘叛乱’的只是十几个大小头目,总数不过两三千人,不碍大局。 曹洪,曹仁,夏侯惇强力收拢这些黑山军,遇到反抗,几乎是毫不犹豫,拔刀就杀。 这种事情,他们是驾轻就熟,在青州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在天亮没多久,曹操便将张燕等人的五万大军收拢完毕,而后更是进入井径山,又收拢了近十万人。 曹操忙碌不断,又不断发信给冀州的州牧、郡守,要求他们协助清剿残余的黑山军。 到了傍晚,曹操基本稳定局势,招来郭嘉,戏志才、夏侯惇,曹仁,乐进等人。 曹操坐在主位上,神情严肃,沉声道:“黑山军已基本平定,剩下的就是清剿剩余匪患。应使君、张中郎将已经派人前来。曹仁,乐进你们留在此地,协助应使君,我带一万人,赶赴上党!” 曹仁,乐进等人抬手道:“末将领命。” 黑山军有一支,在半个月突入上党郡,攻占了壶关,威胁洛阳。 这件事造成了巨大的轰动,朝野对曹操的弹劾此起彼伏,问罪之声如同浪潮。 如果曹操对壶关坐视不理,哪怕他有平定张燕等人的功劳,也抵不过他的罪责! 戏志才坐在一旁,静默无声。 他有心阻拦曹操,不让他起势这么快,但又情知壶关事关重大,不能私心坏国事。 郭嘉注意到了戏志才的神情,喝了酒,似不在意的道:“志才,你是留下还是与我们一道?” 戏志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斟酌片刻,道:“我留下吧,我还要带张燕等人去见渤海王。” 郭嘉目光深深的注视着戏志才,笑呵呵的道:“曹将军此番功劳甚大,完成了朝廷、陛下交代的人物,解决了北方最后一个祸患。志才见了渤海王,还请如实奏报。” 刘协的身份虽然尴尬,但他到底是当今的唯一‘皇弟’,他的话在宫里比朝臣们有用。 曹操顿时明白过来,抬手向戏志才,道:“志才,壶关一事,责任在曹操,渤海王若是问起,旦请直言不讳,曹操绝无怨言!” 戏志才见这两人一唱一和,微笑着道:“下官会如实奏报。” 在朝廷制度上,伏完是御史中丞,御史台的主官,但刘协‘听政’御史台,某种程度来说,他是主事人。 曹操看不透戏志才心里的想法,与郭嘉对视一眼,继而道:“那曹操便放心了。在应使君等到来之前,曹仁,乐进,你们听命于戏监军!” “末将领命!”曹仁,乐进抬手应命,然后又转向戏志才。 戏志才抬手,神情似有犹豫,旋即还是道:“我如果是将军,我便不会去壶关。” 曹操见戏志才终于开口了,连忙道:“志才有何教我?” 戏志才面无表情,见没有什么外人,便道:“再犯错。” 曹操神情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懂,转向郭嘉。 郭嘉酒壶离嘴,倒是能明白戏志才的意思,看着戏志才,摇头道:“曹将军只能向上走,绝不可犯错。” 戏志才与他对视,若有所悟,起身道:“只是的粗陋之见。” 曹操这会儿反而明白了一些,思索着道:“志才的意思,是让我以退为进?” 郭嘉嗯了一声,见曹操似有意动,连忙道:“将军,此时此刻,决不能退,退一步,后果难料!” 可这前进,必然会迎来朝廷的漫天攻讦! 让黑山军攻破壶关,威胁洛阳这是一罪。 而曹操平定黑山军,在朝野眼里,非但不是功,反而是二罪! 二罪,比一罪更严重! 曹操心念飞转,瞬间就想通了,哈哈大笑,道:“区区弹劾,我曹操岂会惧怕?无须多言,奉孝,随我发兵壶关!” 郭嘉见曹操这么果断,脸上笑容浮现。 到底是没选错人! 曹操带着郭嘉以及一万人,从常山国出发,进入并州、上党郡,直扑壶关。 就在第二天中午,黄忠已经攻破了壶关。 黄忠带着五千人,杀入了壶关,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 “乌合之众!可笑!” 黄忠的亲兵跟在黄忠边上,道:“中郎将,还有两千多人逃走了,末将带人去追!” 黄忠看着关内地上跪满了老老少少,道:“给你一千人,能斩多少是多少。” 留下的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倒是青壮逃走了。 亲密应命,领了一千人,向着北方追了出去。 黄忠在壶关内,力求尽快稳住,同时清点缴获、斩首以及战俘,细碎的事情非常的多。 不过半个时辰,有飞骑来报,急声道:“不好了中郎将,王成遭遇了埋伏,损失了三百多人!” 黄忠虎目一瞪,不等多说,翻身上马,喝道:“点两百骑兵,随我来!” 身后的亲兵应着,骑着马,跟着黄忠,奔突而出,追击向逃走的黑山军。 没用多久,黄忠便看到了路边狼狈而回的亲兵,只是扫了眼,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带着两百骑,迅疾如风。 很快,他们便追上了。 领头的黑山军好像早就知道了,横刀立马的等着,长枪直指黄忠,喝道:“黄忠小儿,也敢送死!” “中郎将,有埋伏!”身后的亲兵提醒黄忠。 黄忠宽厚脸上一片漠然,打马飞驰,眼见着越来越近,猛的搭弓射箭。 咻咻咻 连射三支,那黑山军领头之人差点被射下马,急吼道:“杀!” 埋伏的黑山军费从两边山林冲出,杀向黄忠的骑兵。 前面有七八百,从两侧涌出的少数也有七八百人。 总数加起来,竟然有两千人! 而黄忠,只有两百骑兵! 黄忠不见慌乱,手持大刀,喝道:“随我冲杀!” 他身后的骑兵跟随黄忠都有两年了,闻言也不怯弱,拼力打马,咆哮如雷。 “杀!” 那黑山军头领看着黄忠冲来,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三支箭吓到了,居然有些慌乱。 不过瞬间,他就咬牙,急声道:“杀了黄忠!” 他打马,手持长枪,要与黄忠比个高低。 噗嗤 一个照面,黄忠的长刀砍断了他的长枪,刀锋如电,从他的脖子上缓过。 这个黑山军头领来不及说其他,直接滚落地上。 “杀!” 黄忠的骑兵见状,士气如虹,杀声穿云。 两百骑兵冲锋,几乎不可阻挡,硬生生的杀穿了过去。 黄忠拉住马头,再次调转,杀了回来。 黑山军的头领已经死了,军心崩散,又见黄忠杀来,怪叫连连,再无反抗之力。 两百骑兵,追着两千人,肆意冲杀,如同砍牛羊一样,对着这些黑山军追击不断。 只是不到半个时辰,黄忠便斩首五百多,俘虏一千多人,押解回壶关。 “中郎将威武!” 壶关的并将见黄忠回来了,纷纷大呼。 黄忠没有什么喜悦之色,回到壶关,下令道:“尽速整顿,明日起,发兵征剿上党郡内的一切匪患!” “是!”一众将士应命。 一个亲兵随着黄忠往里走,道:“中郎将,该给朝廷去信了。” 黄忠早就想好了,道:“嗯,你统计一下名单,我要上报朝廷。” 这名单,便是有功将士的名单了。 亲兵大喜,道:“是!末将这便去。” 黄忠还没回到官衙,又一个亲兵来报,道:“中郎将,这些黑山军都没有什么粮食,叫嚷着要吃饭,怎么办?” “有多少人?”黄忠边走边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亲兵道:“七千人。” 黄忠皱眉,这比他的兵马还多,而且他的粮草是并州牧何颙艰难挤给他的,根本拿不出更多来。 默默一阵,黄忠道:“先给一部分给他们,我这就去信给太原,请何使君安置他们。” “是。”亲兵应着道。 黄忠回到官衙,拿起笔,准备给朝廷,给何颙写信。 他还没写几个字,又一个亲兵跑进来,道:“中郎将,朝廷的信。” 黄忠连忙伸手接过来,发现并不是‘朝廷’的信,而是京里的一些大人物给他的‘私信’,要求他尽快出兵,夺回壶关,剿灭黑山军。 话里话外,都是不允许黑山军威胁洛阳。 黄忠放到一旁,只见下面有十几封,分别来自于大司马府、尚书台、户曹、兵曹等,都是催促他出兵的。 好在,他现在已经攻破了壶关。 黄忠已经忘记了近半个月来感受到的庞大压力。 而这会儿,曹操还在赶来的路上,朝廷仍旧密切的关注着上党郡。 几天之后,洛阳城,皇宫。 芳林苑。 刘辩与卢毓对坐,两人中间是一副棋盘。 右边上站着司马懿,曹昂,曹丕,何晏等小家伙,左边跪坐着刘绍,刘愈。 都在看着刘辩与卢毓对弈,谁都没说话。 刘辩下了一手,看着棋盘,伸手去拿茶杯。 刘愈连忙伸手,将茶杯递到刘辩手上。 刘辩见着,伸手在他小脑袋上摸了摸。 开春之后,刘愈就不那么咳嗽,身体渐渐好起来,能跑能跳,比谁都好动。 卢毓盯着棋盘,眉宇紧皱,在苦思冥想。 刘辩喝了口茶,心里暗笑。 他的棋艺,也就欺负欺负小孩子了。 “陛下,微臣输了。”最终,卢毓还是弃子告负。 刘辩笑着伸手收回弃子,看向与卢毓差不多大的司马懿,道:“你来?” 司马懿一脸恭谨,抬手道:“微臣不是陛下的对手。” 相比于卢毓的谨慎小心,司马懿则是‘谦卑守礼’。 刘辩笑了笑,看向十三四岁的曹昂,道:“你来?” 曹昂吓了一跳,急忙道:“微臣,微臣不会下棋。” 这曹昂,这有些胆小,谨慎的过头。 刘辩扫过曹丕,何晏,这两个才三岁,还有些懵懵懂懂。 “都去玩吧。”刘辩余光见着徐衍从不远处过来,对着几个小家伙道。 卢毓,司马懿等大孩子应着,带着小家伙们离开。 刘绍,刘愈两兄弟,手牵着手也走了,刘愈在他大哥耳边不知道说着什么,走的飞快,拉着刘绍小跑。 刘辩等他们走了,收拾着棋盘,抬头间隙,发现不止是徐衍,皇甫嵩,杨彪,二荀,钟繇等人都来了。 收拾棋子的动作,下意识的慢了下来。 刘辩从他的眼神、脚步中察觉出,有事情,而且是喜事! 徐衍走在最前面,喜上眉梢的抬手举过奏本,道:“启禀陛下,并州都尉、中郎将黄忠在五日前攻克壶关,斩首一千,俘虏近万,请陛下过目!” 虽然知道这些黑山军成不了气候,但见黄忠这么快克复壶关,刘辩还是大喜,连忙接过来,匆匆扫过奏本,猛的合上,大喜道:“好!好!好!大司马,重赏黄忠以及有功将士!” 皇甫嵩一脸的生人勿进,平淡的道:“臣领旨。” 皇甫嵩说完,又递过一道奏本,道:“陛下,七日前,曹操招降黑山军三十万,黑山军大帅张燕、渠帅于毒等人投诚。这是曹操的奏本。” “这么快?” 这不是刘辩的话,而是荀攸的惊呼声。 万字更新,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五章 曹操的紧迫 荀攸话音落下,皇甫嵩,杨彪,荀彧,钟繇也都各有神色。 从曹操率兵出京,在濮阳打击白绕,而后扑向常山国,几乎一大半的时间都在路上。 现在,黑山军几乎全体投降,快的简直离谱! “而且又是招降。”荀彧接话道。 这一句,令杨彪,钟繇等人皱眉。 曹操在青州就是逼降近百万黄巾军,实力得以大增。而现在又招降三十万黑山军,得青壮少说也有十万! 这曹操,仿佛如有神助! 刘辩自顾的收拾棋子,然后将棋盘摆好,抬头看着一群人,搜寻来去,落在钟繇脸上,笑呵呵的道:“钟卿家,与朕来一盘?” 这群人中,也就钟繇懂得‘势均力敌’的道理,刘辩与他下的相对开心一点。 钟繇一脸严肃,抬起手,道:“陛下,纵观曹操的军旅,在青州之前,几乎全是败绩,甚至于陷陛下险地。而前年,他不费吹灰之力逼降百万青州黄巾,现在轻轻松松招降朝廷为之头疼十多年的黑山军,高达三十万!陛下,臣怀疑其中有问题。” 刘辩眉头挑了挑,神情有些怪异的在钟繇,荀攸,荀彧,杨彪,皇甫嵩的脸上扫过。 伸手接过卢毓递过来的茶杯,刘辩心里仍旧在思索,却还是没有个所以然,不由看着卢毓笑着道:“卢毓,你对曹操怎么看?” 卢毓第一便想到了他父亲对曹操提携以及曹操为他父亲操办丧事时的悲伤之色,慢慢抬起手,道:“陛下,臣觉得,曹将军,是个厚道之人。” 杨彪,皇甫嵩,二荀,钟繇对卢毓这个‘厚道之人’的评价不可置否。 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刘辩喝了口茶,见他们还是不说话,有些好奇了,道:“众卿家,似对曹操有些敌意,为什么?曹操这次没有挑选精壮充军、屯田、肆意妄为、有什么自立的嫌疑……” 荀攸抬着手,平静又认真道:“陛下,曹操作为大司马府长史,本不当领兵出征,黑山军既已平定,当尽快诏回。” 刘辩歪了歪头,目光在身前这些人身上扫视,心里暗道:是有什么事情朕是不知道的吗? 眼前这些人,对曹操的‘警惕’情绪,似乎进一步抬高了。 刘辩慢悠悠的转动着茶杯,忽然道:“南方的那些人,还是没人动?” 皇甫嵩道:“是。” 自去年南方的情势急剧变化以来,各方仿佛有了某种默契,纷纷停兵止戈,默默发育起来。 孙坚占据了吴郡以及广陵二郡,袁绍占据了九江、江夏二郡,刘表得了一大半荆州,士家得了一大半交趾,公孙瓒盘踞在汝南。 而声势浩大的袁术,被迫龟缩在会稽、丹阳等四郡。 各方势力不动,安静之中又好似在酝酿着什么。 刘辩想了一阵,又喝了口茶,淡淡道:“不能让他们这么安静,否则注意力又会回到朝廷,想想办法,让他们打起来。” 众人对视一眼,杨彪有些小心的抬起手,道:“陛下,还有一个董卓。” 刘辩好似没听到,道:“这样吧,调公孙瓒进入庐江郡。曹操调往汝南,都汝南、南阳二郡事。尚书台,再给袁术发一封信,命他投降。” 杨彪抬手,道:“臣领旨。” 二荀,钟繇见刘辩要将曹操调去汝南,心里顿时不安,对视一眼,荀攸道:“陛下,汝南,乃是四战之地,奸臣逆贼众多,曹操到底是大司马府长史,他若战败,恐有损军心。” 刘辩摆了摆手,起身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对了,” 刘辩刚要走,看向杨彪,道:“杨卿家,你那犬子又跑去哪里了?” 见刘辩用‘犬子’称呼他儿子,杨彪心头一跳,连忙道:“陛下,那逆子不听管束,臣屡教不改,现在,被臣关在弘农老宅,令他闭门读书,不得出门。” 杨修被刘辩派给曹操,却不曾想,这个人心思不定,活跳的很,不过半个月就学着前辈们,以‘清高不就’为由,‘摔玉’潇洒而去。 杨修到底是丞相之子,曹操以及朝野众人目瞪口呆,却也不能怎么样,不了了之。 刘辩笑了笑,道:“年轻人,率性而为,未必是真的有错。放他出来吧,朕在侍中庐旁建了书塾,让他来做个伴读。” 杨彪想着那书塾里的一众小孩,心中暗凛,道:“臣领旨。” 在那书塾里,大一点的有卢植之子卢毓,司马儁之孙司马懿,曹操之子曹昂,小一点的,有何进之孙何晏,曹操之子曹丕以及二位皇子,大皇子刘绍,二皇子刘愈。 这种安排,是显而又显,瞎子都能看得明白。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刘辩又看向钟繇,笑着道:“钟卿家的儿子叫什么来着,钟毓?对,让他回来,每三日入侍中庐,替朕照顾一下。这些孩子半大不小的,朕没办法时时照顾,得有人约束一下。” 钟繇还在想着曹操一事,闻言不得不抬手道:“臣领旨。” 荀攸,荀彧见状,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针对曹操,他们有一肚子谏言,现在只能闷在肚子里了。 刘辩又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 荀攸目送刘辩走远,语气难掩埋怨的向着杨彪道:“丞相,之前不是说好,由你谏言的吗?” 杨彪胖脸抖了抖,故作的叹气道:“荀尚书还没发现吗?陛下对曹操一直宠信有加,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陛下是不会理会的。” “这种事情,要什么证据!” 荀攸强压着怒火,道:“曹操此番平定黑山军,若是叙功,加上青州,封侯已是必然,将来他要是入主大司马府……丞相真的信得过那曹操吗?” 曹操在朝野的风评很不好,一度被与董卓相比较,认为他比董卓更为危险。 这也是朝野对曹操十分警惕,曹操但凡有风吹草动,必群起而攻之的原因之一。 杨彪见荀攸这般生气,小眼睛眨了眨,忽的笑呵呵道:“什么入主大司马府,有大司马在,曹操还只是小辈。” 曹操出仕非常早,但仕途十分坎坷,哪怕有曹家这颗大树,三十五岁之前,仍旧在中下层摸爬滚打。 哪怕到了现在,在朝野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新星’,还是后生晚辈。 钟繇若有所思一阵,道:“曹操一事,暂且可以放一放。夏收在即,尚书台还须确保不要出什么大事情。” ‘新政’推行不断深入,最重要的一个考核标准,就是夏收与秋收数目比较。 在前年,随着反腐力度的增强以及治粟都尉的介入,朝廷税赋增幅较大。但去年以来,因为反腐到了一定阶段,税赋几乎停滞。 今年的税赋情况,将是一个重要的衡量标准,如果继续停滞不前,宫里可能会有别的想法。 这也是尚书台与六曹一直忧心的事情。 当今这位继位以来,强行推动的‘新政’,明显的‘意犹未尽’。 在内忧外患之下,朝野都希望朝廷如石,政策稳定,不希望搞什么大动作,弄得人心惶惶,忧恐难安。 杨彪看向荀彧,税赋的事情,在改制之后,一直是归属户曹管理的。 大司农以及少府等,逐渐成为历史,少有人提及了。 荀彧沉默一阵,道:“以户曹的推算,今年或能增加五万石左右。” 五万石,对于偌大的大汉来说,聊胜于无,根本不算什么增加。 钟繇脸角严肃,想到了一些可能,顿觉双肩压力山大。 另一边,刘辩出了芳林苑,背着手,与卢毓道:“卢毓,你有没有觉得,这几位卿家对曹操的态度,有些奇怪?” 卢毓跟在刘辩身侧,道:“微臣也觉得有些奇怪。” 刘辩抬头看向宫外,天色湛蓝,没有一点阴云。 “将左栗叫回来吧。”刘辩淡淡道。 潘隐紧紧上前一步,道:“是。” 左栗现在还躲在豫章郡,相比于皇甫坚长的主动出击,屡屡建功,左栗显得胆小怕事,龟缩不出,只能收集一些似真似假的情报,显得很是无能。 刘辩返回后殿,刚坐下,便看到了眼前昨夜没有看完的一道奏本。 这是青州牧朱儁的奏本,主要内容,是曹操屯田留下的后遗症,因为这些田亩,多半是有主的,逃难而出的世家返回,开始向官府索要这些田亩。 青州上下现在是左右为难,返回的话,刚刚抚定的‘黄巾军’将失去田亩,定然会再次叛乱,不给的话,于法理不合,对青州众世家也无法交代。 ‘重划田亩’ 这四个字,再次浮现在刘辩眼前。 最近这个四个字,一直在刘辩心底起起伏伏,始终难以定夺。 最主要的原因,是各世家仍旧强大,朝廷还是太过孱弱,经不起折腾。 但百姓无地,天下沸反的情势并未改变,反而越演越烈,到了十分严重的关口。 “是不是,该试探一下二荀、钟繇等人的态度了?” 刘辩双眼微眯,轻声自语。 杨彪不在刘辩眼里,二荀、钟繇等人才是他未来的左膀右臂,也是改革的最重要的执行者。 但这些人都是大世家出生,刘辩无法判断,他们对庶民的真实态度。 在当今的大汉,所有人眼里,‘世家’才是这个社会的支柱与根基,可以没有庶民,甚至没有皇室,但不能没有世家! 与此同时。 刚到上党郡潞县的曹操,终于收到了黄忠克复壶关,剿灭黑山军余孽的消息。 一处山脚下,曹操停下来休息。 大军连夜赶路,相当疲惫,曹操也要借机想一想何去何从。 他这一次出京,是奉旨剿灭黑山军,现在黑山军被他从容招降,是该认真思考后面的路怎么走了。 生着火,烤着羊肉,曹操与郭嘉对坐,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话。 郭嘉清晰的察觉到了曹操的心不在焉,也没多言,只是喝酒,与曹操评论着天下之事,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就是不提洛阳。 曹操憋闷了半天,终究忍不住了,道:“奉孝,你说,我该回京吗?” 黑山军破壶关,威逼洛阳,这是朝野弹劾曹操的一大罪名,现在黑山军平定,朝野最为关注的并不是论功行赏,而是秋后算账。 对曹操的弹劾,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烈度发生。 其中包括了丞相,六曹中最为重要的几位,对曹操都‘颇有微词’。 曹操不是什么鲁莽将领,对这些有着精准的预判。 郭嘉微微一笑,道:“将军怕了?” 曹操一怔,旋即一脸不屑摇头,道:“无非是一些刀笔吏,我曹操岂会惧他们!只是,天下纷扰,正是英雄用武,建功立业之良机,怎能在洛阳坐视不见,虚度光阴?” 曹操,今年三十八了,四十岁对现在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坎,曹操心里有种强烈的紧迫感。 郭嘉自信的喝了口酒,道:“将军多虑了。” 曹操看着郭嘉的神情,心里一动,道:“奉孝,有何教我?” 郭嘉看着曹操,神色沉吟。 曹操确实是一个成大事之人,单是这份‘有何教我’,便胜过当今那些所谓的‘英雄’一大半! 郭嘉又喝了酒,道:“我见过陛下,以我的观察,陛下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之人,而且他并不迂腐,对很多事情,只要求结果,并不在乎手段。陛下有宽仁的一面,也有……霸道另一面。将军是陛下看重的人,朝野对将军弹劾,会引发的陛下不满,越多越不满。如果我所料不错,将军此次,不会被召回京。”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亮光,连忙道:“真的不会?那是去哪里?” 郭嘉又喝了酒,道:“不召回将军,主要还是为了保护将军,将军要是回了洛阳,一些人会把将军扒皮抽骨。” 曹操点头,他知道朝野那些人的秉性,却也不太在意,目光热切的盯着郭嘉。 郭嘉沉吟一阵,却摇头道:“去哪里,我猜不到。朝廷现在厄需休养生息,不想打仗。所以将军去的地方,也应当是一个稳定又能遏制不稳关键之地。徐州,兖州,豫州,甚至是荆州,都有可能。” 曹操对郭嘉的判断向来不疑半分,脸上不由得浮现向往之色,道:“要是去徐州就好了。” 徐州,可连接扬州,荆州,豫州,皆是大乱之地,也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 月初啦,求月票求月票~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六章 江东刘表 永汉二年,七月初三,一大清早。 对于南方来说,七月已经开始热起来了。 左栗穿着单衣,出现在耒阳。 耒阳处于在桂阳郡的东方,是目前荆州的权力中心,以荆州刺史刘表为首的朝廷力量以及荆州、江东世家为代表的本土力量,基本上都集中在这里。 左栗身穿常服,只带了一个侍卫,堂而皇之的在各处街道转悠。 “闷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来透口气了……”左栗甩袖子,神情十分振奋。他本就雪白的脸上,因太久多在屋里,竟变得有些苍白。 他身旁的侍卫连忙堆笑,低声道:“江东之地,几乎无人识得将军,将军大可尽兴游玩。” 左栗听着更加高兴了,得到了诏书,他即将回京,以往心惊胆战,躲躲藏藏,而今要走,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来走一走,逛一逛了。 “到底是比不得洛阳。”左栗逛了一会儿,就有些兴致缺缺。 耒阳位于桂阳郡东方,地理位置险要,却又是个不太繁华的普通县城。 侍卫顿时听懂了,低声道:“贵人,现在的刘府,比整个江东都热闹。” 左栗一甩袖子,学着刘辩背起手,望向刘府的方向,笑容渐多又有些阴鹜,大声道:“走!” 侍卫紧跟着,有些担心的道:“贵人,要不要多带些人?” 左栗冷哼一声,道:“今天光明正大的去,那刘表还敢造反不成?” 侍卫犹豫着,没再多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刘府不远处。 这时的刘府门前,绵延了很长的队伍,喜庆之状,随处可见。 ——今天,刘表续弦! 左栗站在不远处,静静观察了一阵。 这里不少人他都认识,无不是江东权贵、士族大户,现在排着队,拿着礼物,依次进府。 侍卫在他身后,看到了更多熟悉的人,低声道:“贵人,刘使君好大的面子。” 这么多大人物齐齐来贺婚,自然而然说明了刘表在荆州、在江东的地位已经非比寻常。 左栗顿时想起了宫里的来信,目中阴冷,嗤笑一声,道:“去,随便买点东西,咱们也去送礼。” 侍卫一怔,道:“随便买点?” 左栗点头,道:“买二斤狗肉。” 侍卫愣了又愣,确定没听错,这才转身去买。 没用多久,左栗就提着二斤明晃晃的狗肉,直接越过队伍,走向大门口。 “这人是谁?怎么插队了?” “……看穿着,不一般,不像是下人,只是,他提着二斤狗肉……” “这人是想学高祖皇帝?” “别说话了,快看,是大公子。” 左栗对四周的嗡嗡声毫不在意,倒也看到了同样不排队的,一个身穿惊疑,颇为儒雅又贵气的青年,出现在了他前面。 “是刘琦。”侍卫在左栗耳边低声道。 左栗眼神动了动,注视着刘琦迈过门槛,走入大门。 “大公子且慢……” 突然间,一个瘦瘦高高,一脸温和笑意的中年人拦住了刘琦,道:“大公子,使君说了,阴山是军阵要地,须大公子镇守,不得擅离。” 刘琦连忙道:“我并非擅离,而是父亲……” 不等他说完,中年人沉色道:“大公子,须知国事为重,不可任性。” 刘琦被他这句话堵的说不出话来,还是倔强的道:“那我见过父亲,恭贺一番便回去。” 中年人却有些不耐烦了,道:“大公子擅离职守,必然会惹来使君震怒,在这种时候,大公子非要扫使君的兴吗?” 刘琦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无奈的转身离开。 左栗眨了眨眼,回头看向侍卫。 侍卫也不解,道:“小人等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你是谁?”左栗刚回头,就迎上了那中年人的目光。 中年人走了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左栗,神情不善,道:“你提着二斤狗肉,意欲何为?” “你是谁?”左栗不由得抬头挺胸,以俯视的姿态,淡淡道。 以前躲藏着,不敢见任何人。现在他要回京了,可以抛头露面了,堂堂的宫内二把手,岂会在乎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 中年人盯着左栗,声音冷漠的道:“荆州刺史府,主簿张允。” 左栗自然知道这个人,还是第一次人与名对上。 见这张允不但将刘表的大儿子在大门口公然驱赶走,还对他这般颐指气使,随手将二斤狗肉扔到张允脚底下,道:“你还不够资格问我是谁,叫刘表出来。” 张允顿时大喝,道:“大胆!你竟敢直呼使君名讳!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休怪我不客气了!” 左栗背着手,一脸嗤笑不屑。 四周的宾客一直看着他们,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面露惊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啊?居然要刘使君出来见他?” “没见过,但听口音,不像是荆州人。” “口音像是的北方的,是哪一家的贵公子?” “没有一点印象啊,不会是故意闹事的吧?” 大汉朝自从灵帝以来,三公走马灯一般的换,加上各世家大族以及皇族的崛起,各种大人物变得层出不穷。 张允有些狐疑,不过旋即就定住心神,直接摆手,喝道:“想要我们使君出来见你,就是三公来了也不行!” 门内涌出了五六个壮汉,将左栗与他的侍卫团团围住,摩拳擦掌,就等张允一个眼神,他们就会将左栗打一顿,扔到某个地方埋了。 左栗毫无惧色,目中阴冷一闪,道:“刘表养的家奴,倒是好大的威风!” 张允是荆州刺史的主簿,品佚不高,但位置险要,因此地位特殊,荆州上上下下,都对他十分‘遵从’,从未有无礼,更不会有人称呼他为‘家奴’! 再见着四周的目光,张允脸色骤沉,心里怒火上涌,猛的转身离去。 那五六个豪仆顿时会意,瞬间将左栗与侍卫控制,拖向府里。 侍卫急了,大声道:“你们敢!你们知道……” “闭嘴!”左栗满脸阴寒,喝止了侍卫的报身份。 他的身份,还不能完全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侍卫一脸恐惧,被豪仆拖进了刘府里。 “哎,又是一个不知道死活的。” “估计是哪里的大家族子弟,不知轻重,鲁莽乱来。” “刘使君在荆州大败袁逆,人心所望,不知道多少人举荐其为三公,加之又是皇叔,岂是什么人都能拿来践踏邀名的?” “我看,那年轻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在一众低声议论中,左栗以及那侍卫被拖进了后院,迎来的一阵拳打脚踢。 侍卫倒是撑得住,左栗硬挺一阵,便惨叫起来。 豪仆们下手很重,根本没有留手,俨然是要将两人打死的节奏。 “行了,别打了。” 这时,一个模样不到三十,气度从容的年轻人走过来,皱着眉道:“使君大喜之际,不宜见血。” 几个豪仆见是蒯良,应着停手,将奄奄一息的左栗以及侍卫拖走,准备从后门扔出去。 蒯良扫了眼地上的人,先是怔了下,而后双眼微睁,连忙道:“住手!” 接着,他来到左栗跟前,蹲下来,仔细审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低声道:“可是贵人?” 强忍痛苦,呼吸艰难的左栗睁开眼,倒是不认得,虚弱无力的道:“你是谁?” 蒯良心里一惊,万万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见到了左栗! 还是被刘表府里豪仆差点打死的左栗! 这位,可是宫里的贵人,深得陛下宠信,他在洛阳时,见过左栗,更是听过他的‘赫赫威名’! 蒯良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连连摆手,将那几个豪仆赶走,四顾一眼,扶起左栗,问道:“贵人,你,怎么在这里?” 左栗见被人认出来了,没了之前的害怕,坐在地上,眼神阴冷的可怕,喘息着,道:“你是谁?” 蒯良心里忧惧非常,还是诚恳的道:“下官暂表为南郡太守,蒯良。之前,为吏曹员外郎。” 左栗顿时明白了,一手扶着腰,挣扎要站起来,道:“你就是刘表举荐的蒯氏大才?” 蒯良完全不怀疑左栗的身份了,却更加担忧,见他站不起来,连忙扶着他,走向不远处的亭子,道:“是是。那个,贵人为何在此处?发生了什么事情?” 左栗被蒯良搀扶着,悄悄给了身后的侍卫一个眼神。 这侍卫倒是比左栗情况好一些,能勉强行动,会意之后,悄悄离去。 蒯良注意到了,但是没有阻拦,扶着左栗在亭子里坐下,心里想的全是左栗为什么出现在荆州,出现在这里。 左栗一落屁股,浑身疼的厉害,神情阴沉的可怕,冷笑道:“刘表纳蔡瑁之姐,与世家强强联合,这荆州,看来是他说了算了。” 蒯良听出了左栗浓浓的怨恨之意,连忙解释道:“贵人,都是误会,使君肯定还不知道这件事,我这便命人通知。” 说着,蒯良顾不得左栗的态度,招来一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这下人吓了一跳,瞥了眼左栗,急匆匆跑开。 左栗也没管,不断的调整身体,想要舒服一点,恢复一点。 蒯良见着,又命人去叫医师。 左栗心里估算着时间,强忍着痛苦,坐在那,想着待会儿怎么对付刘表,狠狠出一口恶气。 另一边,今天的新郎官,荆州刺史刘表,这会儿正在后院,与蔡瑁,庞季,张允等人侃侃而谈。 “袁术之流,已然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荆州现在宗贼如蚁,厄需铲除,以安民生。” “朝廷之所虑,便是我之所想,当前以安内为主,而非兴兵讨贼……” 众人纷纷点头,满脸赞同。 蔡瑁脸角圆润,上下几乎一样粗壮,接话道:“使君说的是。先前与袁术屡屡激战,兵困粮乏,此时之计,当以休养为主。” 张允作沉思状,道:“蔡太守所言有理,袁术等叛逆已是自败之局,当前我们不可冒进,须自壮以应不时之需。” 庞季没有说话,却又心知肚明。 这些人说的光面堂皇,其实还是不愿意继续出兵,而是想要屯兵自强,以应对灭了袁术之后的局势。 袁术一灭,江东各州郡便是‘无主之地,英雄岂能不深思?’ 庞季见所有人都准备‘自立’了,面露思忖的道:“使君,灭袁乃是天大的功劳,绝不可让与他人!再者,扬州之地,北有孙坚、袁绍,公孙瓒,北有士家等众多豪族,使君不取,便是拱手送于他人?” 蔡瑁,张允瞥了庞季一眼,并没有说话。 这个人来自于朝廷,与他们向来‘不和’。 再者,私底下,刘表已经明确表达,‘先据荆州,且观缓急’的态度。 刘表一脸笑容,礼贤下士的春风和睦模样。 庞季心头不安,还是强忍着,道:“使君,山崩川竭,国土将亡之占也。” 刘表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庞季,对他的话,自然一个字听不进去。 他虽然得了荆州半壁,但也不算稳固,只有蔡、蒯等世家支持,而吴景等江东大族,想的是灭袁术,回归故里,暂且与他‘结盟’。 是以,刘表的根基很脆弱,并不想立即参与江东的‘争霸战争’。 “主人!”一个家仆急匆匆跑进来,没有顾及刘表一直强调的‘规矩’,到了他身边,飞快低声说了几句,而后恭谨的退到一旁。 刘表先惊后疑惑,而后平静的起身,笑着道:“我去去就来。” 其他人皆是拿起茶杯,悠然的等着。 今天是刘表的大婚,是刘表与蔡氏联姻,进行‘本土化’的重要一步,荆州本土势力,都很高兴,万分期待。 庞季却觉得是刘表故意找借口,不肯出兵,忧心忡忡的长长一叹。 围攻刘表的各个势力,不约而同的罢兵,给了袁术相当长的一个喘息期,还不知道后续会有什么变化。 而刘表出了后院,直奔左栗所在凉亭。 远远便正脸看到了左栗,心里一咯噔,死死拧着眉头。 他脸色变幻一阵,忽然低声道:“是刚到的?” 家仆站在他身后,道:“不清楚,蒯太守没说,只说是被张允命人拖进府,差点活活打死,并且,那贵人已经派人出府了。” 刘表心里越发沉重,不过转念一想,他神情慢慢变得自如起来,还带着一丝微笑。 心里思定,刘表便绕过廊庑,直奔凉亭。 “左贵人,是什么时候到的荆州,怎么也不事先通传,也让本刺史好生招待一番……”刘表大步而来,笑音郎朗。 蒯良见着,连忙站到一旁,悄悄给了刘表一个凝重的眼神。 刘表视若无睹,从从容容的在左栗对面坐下。 有医师正在给左栗擦药,小心翼翼,手都在颤抖。 左栗缓过了这一阵,身体撑得住,心里更是想的清楚明白。 忍着痛,斜眼盯着刘表,语气冷冽,道:“快两年了,就在零陵郡。” 零陵郡与长沙郡紧邻! 刘表闻言,心中狂震,脸上不见分毫,笑着道:“我倒是去过几次零陵郡,不知左贵人在那,不然一定早早就去拜访了。” 左栗龇牙咧嘴,瞥了眼给他涂药的医师,等结束了,这才喘着粗气,道:“前年你府里一个死了十六人,十男六女,去年减半。一个月前,你那匹宝马死了,葬在了后山。半个月,蔡氏有孕,你决定续弦。” 刘表的笑容没了,脸角有些僵硬的看着左栗。 他完全没想到,这么私密的事情,这左栗居然知道的这般一清二楚! 左栗见刘表不笑了,穿好衣服,道:“我听说,你要表那吴景为长沙太守?” 这也是隐秘! 刘表深吸一口气,心里盘算着怎么应对。 见左栗神情不善,语气更是不客气,刘表勉强的挤出笑容,道:“贵人的意思是?” 左栗冷哼一声,道:“将那张允带来,还有,开门让我的人进来。” 刘表情知左栗不肯善罢甘休,但事关他的威严,自不会轻易退让,故作迟疑的道:“左贵人,那张允是有所误会,冲撞了贵人,我自会惩处。左贵人前来,必有要事,还是以国事为重。” 左栗见刘表不肯‘听话’,冷笑一声,道:“好说。两件事,第一,陛下来信,要我问你,为什么停兵不前?” 刘表顿时坐直身体,一脸肃色的道:“请贵人转告陛下,经过连连大战,荆州疲敝,钱粮不济,兵困马乏,必须休整,是以暂且讨贼。待等完毕,定为陛下讨灭袁逆!” 左栗根本不听这些,道:“第二,听好了。尚书台决意,改交趾为交州,你是交州刺史的第一考虑人选。” 刘表脸色骤变,吃惊无比的盯着左栗,嘴唇蠕动,好像是要说什么。 一旁的蒯良,同样是心惊胆战,满眼的将信将疑。 刘表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才勉强在荆州站稳脚跟,这要是将他调走,刘表的一切都是白用功! 大好的形势,瞬间化作流水! ‘刘表,会奉旨吗?’蒯良悄悄看向刘表,心里暗自揣度,分析。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七章 尸体 第二百四十七章 刘表看着左栗,心潮如海,澎湃难定,慌张到了极点。 他坐立荆州,已经站稳,待与蔡家结亲,有了蔡家的支持,他便再无后顾之忧——这荆州,便是他的了! 这两年来,刘表见的太多,听得太多,目光也长远了一些。 朝廷暗弱,群雄并起,汉室将终,大业在即! 荆州处在南方要害之地,相对富庶又偏安一隅,是成事之地! 那交趾,荒无人烟,既无人口也无良田,去了那,能有什么作为? 辛辛苦苦,才能在荆州立足,刘表怎么愿意放弃? 但如果这是皇帝的旨意,他能抗拒吗? 左栗从刘辩的表情看出了一切,脸上冷笑不已,道:“刘使君,你还要包庇那张允吗?” 一片安静中,听到左栗的声音,刘表一个激灵,回过神。 他迅速镇定心神,急速转动,沉着脸,思考着对策。 蒯良见气氛太过紧张,陪着笑的道:“贵人,朝廷,以及陛下,已经决定了吗?” 刘表双眼一睁,紧紧的盯着左栗。 这才是关键,只要朝廷还没有决定,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主人!” 左栗还没说话,一个家仆跑过来,神色慌张,气喘吁吁的道:“主人,门口来了两百人,是是黄门北寺狱,手里还持有宫中金牌。” 蒯良眼神微缩,情知事情难以善了了。 如果是左栗一个人,他们还有办法周旋,可左栗明晃晃的调来二百禁军,此时刘府内外都是荆州名流,众目睽睽之下,刘表已经失去‘暗中手段’! 刘表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浮现惯常的春风微笑,与左栗道:“左贵人,那张允只是刺史府的小小准备,冲撞了贵人,大可随意处置。只是,不知贵人来这里,可有旨意传达?” 左栗感觉着身体好了不少,人手也来了,底气更足,慢慢坐直身体,对着刘表一脸的不屑,道:“刘表,你要糊弄我?” 蒯良见左栗直呼刘表全名,更加咄咄逼人,心里慌乱到了极点,陪着笑道:“贵人,今天是使君大婚,若是有旨意,也是……双喜临门,回礼自是不会少。” 刘表端坐着,强压着心中心宁,微笑着与左栗对视。 蒯良的话里,既有追问旨意一事,也暗示了‘回礼’。 左栗岂会在意钱财这些东西,他只要现在就弄死那张允,当着刘表的面! 刚要说话,便见到不远处,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见过使君,见过贵人。” 蔡瑁与庞季过来,脸色平静的见礼。 这种‘平静’,便是极度紧张之下的强持镇定。 他们已经知道事情大概了,怎么还能如常? 左栗之认识庞季,不认识蔡瑁,却也大概能猜到,目光阴冷,道:“你们先见刘表,而后见我,是你们眼里没有朝廷,没有陛下吗?” 蔡瑁,庞季吓了一跳,这宫里来的贵人,这般‘直言不讳’吗? 庞季没见过左栗,却也知道这位的厉害,加上突然出现在刘府,情知必有内情,心里稍动,连忙道:“回贵人,此地是荆州,刘使君乃荆州刺史,是以我等习惯了,还请贵人莫要见怪。” 左栗也懒得与他们废话,猛的又转向刘表,语气森然,道:“刘表,你别忘了,你是戴罪之身,又擅自停兵不前,这这是死罪!” 刘表脸色微变,继而沉着脸,心中恼恨,又找不到借口反驳。 他之所以成为荆州刺史,是因为在御史中丞的任上,无所作为,被刘辩‘发配’来的荆州。 眼见着左栗图穷匕首见,蒯良忍不住了,连忙道:“贵人……” “叫我天使!”左栗冷声道。 蒯良一窒,只得转变称呼,道:“天使,不知此来,究竟为何?” 这是蒯良一直记挂的事情。 如果这左栗是带着某种旨意而来,那他们就需要格外的小心谨慎的应对。 但这左栗要只是像过去那些小黄门一样,只是为了敲诈勒索,而没有明确的旨意,他们转圜的余地就会大的很多! “这里是刺史府,你们不能乱闯!” 在蒯良话音落下,不远处传来急喊声,接着便是一群禁军,横行无忌,直接冲了过来。 刘表,蒯良,蔡瑁等人见着,神情变了又变。 倒是左栗心中大定,双眼阴冷更多,心里的杀意,前所未有的炽盛起来。 除了宫里的那一次,今天,大概是他受到的屈辱以及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了! 他一定要弄死那张允! “主人,主人,我们我们拦不住……”刘表府里的仆从慌里慌张的跑过来。 刘表阴沉着脸,眼见着二百多禁军包围过来,不远处的廊庑外,更有众多宾客聚集,探头探脑,甚至直接挤出来围观。 刘表见情况失控,沉着一口气,双眼圆瞪,道:“贵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左栗慢悠悠,小心谨慎,强忍着痛快站起来,环顾一圈,冷笑道:“我是天使,你的人差点打死我,我现在就地处决你都可以!” 左栗身后的禁卫,纷纷上前,锵蹡蹡拔刀,杀气腾腾。 刘府的侍卫已经赶过来,纷纷拔出刀,与禁军对峙。 庞季吓了一跳,转头喝道:“给我住手!” 他是京官,简而言之,就是朝廷派来监视刘表的,哪里容得刘表公然拔刀对抗天使! 蒯良同样惊恐不已,急忙站到刘表与左栗中间,道:“天使,那张允一事,与使君完全没有关系,还请明鉴!我们这就命人去将那张允抓来!” 说完,就转头看向刘表。 刘表没想到好好的大婚之日,会发生这种事情,眼见左栗死咬着不肯罢休,再想保张允,这会儿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默认。 蒯良见刘表答应,这才松口气,转而又与左栗道:“天使,刘使君事关江东大局,万万不可轻动。今天之事,纯属误会,我愿与天使一同回京,代为向朝廷,向陛下解释清楚。” 张允差点将左栗活活打死,张允是刘表刺史府主簿,又是在刘表院子里,左栗给刘表扣一个‘杀害天使’的帽子,那是稳稳当当! 左栗一旦将这件事禀报朝廷、宫中,刘表至少也是夷三族的结局! 蔡瑁,庞季等人哪里料到会有这种变故,两人立在刘表身后,一时间是千思百转,想着种种可能。 左栗带来的禁军,戒备着四周,刀兵锋利,煞气腾腾。 蔡瑁,庞季对视一眼,这么多禁军藏在耒阳,他们之前居然一无所知! 蒯良见左栗阴沉着脸不说话,稍稍沉吟,道:“天使,是要回京了吗?” 左栗猛的变色,认真的审视着蒯良,倒也没有掩饰,道:“你怎么知道?” 蒯良闻言,心里一松,抬起手,神色如常,道:“天使在荆州两年,第一次露面便这般扫荆州上下颜面,除了天使即将回京,我着实想不到其他缘由。” 左栗瞥了眼刘表,蔡瑁等人,冷哼一声,道:“都说荆楚都奸邪,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刘表见左栗要回京,反而更加担忧,却没有插话。 蒯良心中有了笃定,越加从容,道:“不知可否与天使单独聊一句?” 左栗余光瞥见那张允来了,阴沉的神色慢慢变得平淡,道:“不急。” 蒯良也注意到了,顿了顿,凑近左栗,低声道:“有一份大功劳,我想赠与天使。” 左栗纹丝不动,目光都在张允身上,道:“不迟。” 蒯良见左栗油盐不进,越发低声道:“此事干系天大,天使真想错过?” 左栗眼角微动,脸庞跟着一抽痛,纠结片刻,冷声道:“你最好说的真是天大功劳,否则,我连你一块杀!” 蒯良神情不动,伸手示意。 左栗伸手,在侍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与蒯良出了亭子。 刘表,蔡瑁,庞季等人注视着,将希望都寄托在蒯良身上。 他们都不希望左栗在刺史府杀了张允,这对刘表、他们以及荆州情势会产生巨大的、不可预料的打击! 蒯良瞥了眼亭子里的刘表等人,沉吟一阵,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与左栗抬手道:“天使,我刚刚得到消息,董卓要与袁术结盟了。” 左栗脸色骤变,疼的他龇牙咧嘴,却又顾不得,急声道:“你说的是真的?有什么证据?” 蒯良抬着手,满面肃容,道:“上个月,吕布与袁术约定结亲,吕布之女嫁与袁术之子,婚事定在十月,最迟九月,便会广发请帖。” 左栗愣了又愣,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脸色阴沉的可怕。 袁术与董卓,有着灭族之仇,两人绝难‘结盟’。 但现在的情势对袁术十分不利,而袁术一倒,那董卓便会成为下一个众矢之的。 董卓不会允许袁术覆灭的这么快,而袁术求生,两人的结盟,是一种必然之举。 但因为‘灭族之仇’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直接结盟,是以通过吕布与袁术的联姻,形成‘间接结盟’,是一‘妙策’。 左栗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 在荆州快两年了,深知董卓与袁术结盟的可怕,或许,朝廷的灭袁大计,会因此功亏一篑! 南方的大好局势,将变得微妙,不可测! 左栗脸色变幻一阵,恶狠狠的盯着蒯良,道:“此事还有何人知道?” 蒯良抬着手,道:“除了董、吕、袁亲近之人,应该暂且无人知道。嗯……恰好袁逆军中,有我一同乡,这才偶然得知。” 左栗心思已经不在‘报仇’上了,而是怎么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传到洛阳,抢先的传到刘辩的案头,夺得这份大功! 这会儿,张允已经到了凉亭,站到了刘表身后。 左栗思索着,转头看到了,杀气顿时上涌,与身旁的侍卫低语了一声。 那侍卫当即挥手,命人将那张允给拖了出来。 蒯良一见,急忙道:“天使,还请手下留情!” 他说这么多,最重要的,便是想要救下张允的命,让今天的事情消弭于无声。 “啊……饶命,饶命,使君,救命啊……” 张允被一脚踹倒在地,然后便是五个禁卫的拳打脚踢。 跟随左栗南下的禁军,无不是彪形大汉,几乎是全力下手,俨然是要将张允活活打死。 刘表等出了亭子,眼见着张允要被打死,无不变色。 张允是刘表的亲信、心腹,是张允为他拉拢了蒯家、蔡家,铺垫了刘表‘统领’荆州的路线。 “住手!” 眼见着张允要被打死,刘表还是忍不住了,大声喝道。 左栗冷眼注视着刘表,挥了挥手。 身后的禁卫,直接将刘表给围了起来。 而对张允下手的禁卫,丝毫没有停。 蒯良见这左栗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心头阵阵发寒。 刘表瞥了眼四周的禁卫,瞪向左栗,喝道:“张允是我荆州刺史府的幕僚,要处置,也是由我处置,你即便是天使,也不能乱来!” 左栗盯着张允,见他没了气息,心中顿时舒爽不已,嗤笑的转向刘表,道:“刘使君,好大的气魄,随小人一同回京如何?” 刘表看着左栗的表情,听着他自称‘小人’,浑身骤冷,本来想好的义正言辞,也被堵回了肚子里。 左栗环顾刘表以及身周的一众人,背起手,故作威严,大声道:“你们要记住,你们是大汉的臣子,一天事,一辈子都是。要是有人心怀不轨,图谋自立,诛九族!” 包括刘表在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能说! 左栗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又瞥了眼蒯良,大声道:“走!” 侍卫搀扶着左栗,大摇大摆的走了。 本来喜庆不已,江东恭贺的刘府,再无半点喜意,反而留下了张允一具冰冷的尸体。 刘表瞪着左栗等人的背影,恨得双眼圆瞪,狰狞欲裂,死死的握着腰间佩剑。 蒯良走过来,轻叹一声,道:“使君,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安抚宾客吧。” 在不远处,还有一众宾客在眺望。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大事情 刘表看着他,脸色阴沉变幻,心里憋着一肚子怒火,偏又一句发泄不得。 原本的大好形势,无数的雄心,已经规划好的大业路线图,在这左栗出现后,化作了泡影! 蔡瑁等人同样知道,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左栗是天使,这张允好死不死对他出手,被实实在在拿捏住了把柄,众目睽睽之下,除非他们真的谋反,不然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蒯良心里突然惊恐起来,目光看向左栗离开的方向。 ‘他不是偶然来的!’ 蒯良双眼凝重无比,陡然惊觉。 这左栗今天出现在刘府,不是巧合! 即便没有张允这一出,左栗一定也会用尽手段敲打刘表,敲打他们荆州以及江东的本土势力! 这是朝廷,是陛下的意思! 蒯良想明白了,心中后怕,继而沉思不语。 对于刘表的坐大以及各处势力的突然停兵不前,朝廷肯定怀疑,而且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所以,才会有潜藏了近两年的左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 蔡瑁,刘表惊恐不觉,倒是庞季看着蒯良的神色,心里若有所动。 ——朝廷出手了! 蔡瑁心惊于左栗公然打死张允,看着尚且有余温的尸体,神色僵凝,与刘表道:“使君,还是先安抚宾客吧。” 刘表心神难定,回头看了眼,只见不远处的宾客都在廊庑,不远不近的望着这里。 刘表压抑的难受,良久,才长叹一声,道:“何以至此?” 蔡瑁,蒯良,庞季看着他,默默无语。 按理说,刘表大势已成,只要站稳荆州,坐看天下风云变幻,进可攻,退可守,大业可期。 但是左栗今天这一出,对刘表的打击是致命。 即便他还能待在荆州刺史位上,各世家、名门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坚定支持他,转而‘观望’起来。 刘表看着蔡瑁,蒯良,这两个最支持的他的荆州大户,仿佛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心里越发悲叹,艰难转身。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荆州刺史,还有转圜余地,他不会就这么认输! 在刘表拖着疲惫的身体安抚前来参加他续弦婚礼的荆州、江东宾客的时候,左栗出了刘府,找了个地方,急匆匆写了几封信。 “尽快送到洛阳。” 左栗写完,感觉着浑身剧痛,恨的咬牙切齿,道:“准备马车、软卧,去汝南。” 身旁的禁军军侯有些担心,道:“贵人,现在走吗?要不养养身体?” 左栗一脸冷笑,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以为那张允是好杀的。” 军侯脸色凛然,道:“是!小人这就去。” 左栗拄着拐,出了门,苍白的脸上,依旧难解恨意。 在那刘府里,他不是不能杀了那刘表,他有把握杀了刘表,在宫里也不会有多大责难。 左栗担心的是杀了刘表,走不出那刘府! “这个仇,我一定会报!”左栗双眼阴翳的盯着刘府方向。 不多久,军侯带来了两辆马车,与左栗低声道:“贵人,准备了两辆,诈做一路,掩人耳目。” 左栗对他的安排很满意,道:“到了汝南,告诉兄弟们,每人二十缗,放假五天,尽管去玩。” 二十缗,他们一年都未必能赚到! “多谢贵人!”军侯大喜的道。 跟着左栗,就是这个好处,时不时能得一笔赏钱! 左栗带着满腔怨愤,上了马车,无声无息的离开耒阳。 他亲手将刘表以及荆州世家的美梦打了个稀碎,留下了无数惶惶不安,不知何去何从的名流权贵。 永汉三年,七月二十六。 左栗并没有如他说所的直去汝南,而是停留在江夏郡。 安陆。 这里是公孙瓒的驻地,在袁绍突然招降张郃,攻破江夏郡后,朝廷将公孙瓒从汝南调到江夏郡了。 江夏郡北接汝南,南达扬州,是一处战略要地。 左栗停留下,悄然的打探着公孙瓒的情况。 三天后,左栗觉得他的伤养的差不多了,但收集到的情报,却不能令他满意。 看着身前的军侯,左栗一脸难看,道:“你说,公孙瓒本本分分的驻扎,毫无把柄可抓?” 军侯也是神情为难,道:“是。小人等多方探查,发现这公孙瓒礼贤下士,仁德爱民,没有半点过错,着实奇怪。” 现在的大汉官员,不论是领兵的还是州牧、郡守、县令,无不欺压百姓,横征暴敛,那些有‘贤名’的,无一长久。 加上公孙瓒在幽州的恶劣名声,突然爱民如子,恪守本分,着实令人意外。 左栗本想抓公孙瓒的把柄,趁机敲打一番,现在无从下手了。 军侯知道宫里的旨意,想了想,上前低声道:“贵人,也未必要有什么证据,贵人的话,便是旨意,可随意敲打。” 左栗迟疑了,道:“刘表那的事,肯定传过来了,公孙瓒不是刘表,一不小心,我们得死在这里。” 公孙瓒曾经截杀过天使,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朝廷里一直心知肚明。 军侯又自顾想了一会儿,道:“那,小人等再去探查?” “不能等了,” 左栗低着头,心里翻涌着想法,忽然抬头,道:“你刚才说,一点把柄都没有?” 军侯点头,道:“是。或许那公孙瓒猜到贵人会来,是以提前做了准备。” 左栗苍白的脸上一阵冷笑,道:“但他做过了头!” 说着,他拿起笔、奏本,开始给刘辩写信。 写完后,他便起身,道:“即刻发出,去九江。” 九江郡,现在是袁绍的地盘。 军侯应着接过信,道:“不先去吴郡吗?” 吴郡太守是孙坚,孙坚有江东士族的支持,将袁术打的龟缩不出,更是北上,占据了徐州的广陵郡,实力不断膨胀,在江东各势力中,仅次于士家。 左栗已经向外走了,道:“有人去了,咱们去九江郡。” 军侯会意,跟着左栗收拾东西,准备去九江郡。 从江夏郡到九江郡,要穿过很多错综复杂的势力,需要异常的小心谨慎。 与此同时,九江郡。 在左栗辛苦赶路的时候,皇甫坚长已经抢先一步,到了合肥。 袁绍招降了张郃,便屯兵在合肥。 这会儿,皇甫坚长见到了田丰。 田丰从袁术军中逃脱,全家又被袁术所杀,后来被朝廷派给了出狱的袁绍。 皇甫坚长坐在田丰对面,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袁绍军师,认真的问道:“田军师,合肥远离袁术控制的丹阳,倒是更接近庐江郡。袁绍屯兵于此,是何目的?” 田丰道:“是我的建议,更利于袁绍整顿张郃的兵马,彻底掌控九江郡。” 皇甫坚长听到‘张郃’二字,目中精芒一闪,道:“田军师在信中,对袁绍招降张郃的经过含糊其辞,我想知道具体细节。” 田丰皱眉,仔细想了想,道:“具体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应当是荀谌的计策。” 皇甫坚长一怔,转头看向程昱。 荀谌,是户曹尚书,荀彧之弟,同是颍川士族出身。 程昱迎着皇甫坚长的目光,摇头道:“先前下官也不知道荀谌在袁绍军中,也不清楚此人。” 皇甫坚长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道:“田军师,你好像并不受袁绍的看重?” 田丰面露一丝苦笑,道:“我是附逆袁绍的罪人,又是朝廷派给袁绍的,袁绍岂能信任于我?” 田丰的身份,确实有些复杂了。 “那,袁绍帐下,何人最受信任?”皇甫坚长问道。他并不在意田丰的立场,关心的袁绍现在走到了哪一步。 田丰道:“辛评第一,高干,张导次之,现在又引张郃为心腹,许多事情,袁绍并不会与我商议。” 皇甫坚长不意外,道:“袁绍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讨袁术的各个势力,不约而同的停兵不前,每一个的心思都难以揣度,十分复杂。 田丰道:“从袁绍的态度来看,应当是以九江为根基,吞并袁术的势力,而后南下击溃刘表,割据江东,与朝廷分庭抗礼。” 皇甫坚长嗤笑一声,道:“这不就是袁术的策略吗?袁绍这是自认比袁术强,所以死路也要走?” 田丰神情顿时认真起来,道:“二公子,袁术此人刚愎自用,急功近利,顺则亲,逆着疏,注定难成大事。但袁绍此人,胸襟开朗,礼贤下士,容得逆耳之言,非袁术可比。” 皇甫坚长摇头,道:“那是你被袁绍骗了,这个人,陛下、朝廷早有公断,只是会掩藏罢了。” 田丰坐直了一点,道:“二公子,切莫轻敌,袁绍招降张郃,改变了江东局势,一举击溃袁术,此等人,绝不可小觑!” 皇甫坚长不想与他争辩这些,道:“田军师,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对于袁绍的动向,田军师还须盯紧,大司马府已经在酝酿,尽早平灭袁术。” 田丰立即抬手,道:“田丰明白!” 皇甫坚长转头看向程昱,示意他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程昱稍稍沉吟,道:“田军师,袁绍,是否与其他人通气,或者结盟?” 皇甫坚长神色微惊,连忙转头看向田丰。 讨剿袁术的势力,不约而同的停兵不前,这种事本来就古怪。皇甫坚长从程昱的话中,听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 田丰听懂,沉着眉,面露深思。 好一阵子,他拿捏不准的道:“这一点,我也怀疑过,但拿不到证据。不过,袁绍军中,确实出现过董卓,孙坚,刘表,甚至是袁术的人。对了,袁绍曾经派人给公孙瓒送过信,内容不知。” 程昱轻轻点头,与皇甫坚长道:“二公子,事情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还得提醒大司马。” 皇甫坚长重重点头,道:“我待会儿就写信。” 如果江东这些势力,真的出现了各种串联的情况,大司马府就不能如去年那样制定军略了。 “对了,” 眼见着皇甫坚长要走,田丰忽然道:“我听说,那吴景等人,从荆州去了吴郡。” 皇甫坚长知道这些,道:“我从吴郡而来,暂且不用管他,灭袁是朝廷当前的第一要务。” 田丰嗯了一声,面色严正的抬手道:“二公子辛苦了。” 皇甫坚长愣了下,在外面,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情真意切的说这种话。 皇甫坚长抬手回礼,道:“田军师才是辛苦,若是有其他想法,其他的不敢说,将你调入我的幕府还是一张纸几个字的事情。” 田丰顿时苦笑,而后又坚定的道:“不灭袁术,田丰无他想法!” 皇甫坚长知道田丰的族人全数被袁术所杀,不好多言,道:“保重!” “保重。”田丰道。 程昱跟着皇甫坚长出来,没走多远,便道:“二公子,很看重这位田军师?” 皇甫坚长叹了口气,道:“一个可怜之人。” 程昱点点头,道:“二公子,现在要去丹阳吗?” 丹阳郡,现在是袁术手上。 皇甫坚长下意识的挺住脚步,目光看向南方,有些怪异的自语道:“我总觉得,还会出事情。” 程昱想着这些天的事情,道:“我也有所感,就是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江东各州的局势太过复杂,人心难测,随便一个转念,都可能引的江东局势大变。 在皇甫坚长还在想着的时候,程昱忽然道:“二公子,夏收快结束了。” 皇甫坚长一愣,看向他,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程昱顿了下,这才意识到皇甫坚长的身份,连忙道:“朝廷对这次夏收似乎格外看重,按照路程推断,六曹各尚书以及丞相,渤海王,伏中丞等,这个时候,差不多都回京了。” 在夏收前后,朝廷的大人物,纷纷出京巡视,涉及夏收之事,被查的大小官吏,高达上百! 很明显,今年的夏收,朝廷重视的不同以往! 皇甫坚长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了,道:“先生是说,朝廷里,怕是要发生大事情?” 程昱神情反而迟疑起来,道:“难说。” 皇甫坚长越发好奇了,道:“为什么?” 程昱看着皇甫坚长,似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沉吟良久,道:“这得看朝廷要做什么。如果说,到了这种程度,赋税仍旧收不上来,朝廷肯定要做事情。至于做什么,怎么做,我判断不出。”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 虎痴 皇甫坚长与程昱离开了九江郡,转而进入豫州,相县。 这里是董卓的地盘,经过数年的经营,已然今非昔比。 “每人十文!” 在路过一处不大的桥头上,士兵拦路,端着盆收钱。 皇甫坚长毫不犹豫扔出一串,洒落之后,叮叮当当的响。 然后他大摇大摆,带着七八个豪仆模样的大汉,嚣张无比的穿桥而过。 程昱也是豪仆装扮,学着身后豪仆的架势,一副仗势欺人,随时准备打架的模样。 “这又是哪家的,多给了七十多文吧?” “没见过,不过这么大方,多半是纨绔子弟,不拿钱当钱的主……” “像是从竹邑过来的,是那边的世家大族?” “不知道,这么嚣张,多半有靠山,咱们别惹。” 一众守桥收税的士兵,低声议论,目送着皇甫坚长一群人走远。 转过一个路口,程昱这才转头看去,冷着脸道:“二公子,董卓这么巧立名目的收税,看来,他也忍不住了。” 皇甫坚长倒是不以为然,道:“先生之前不是也说了,董卓与袁术,是唇亡齿寒,一旦袁术败亡,下一个就是董卓,董卓怎么会坐以待毙?” 程昱想着南方的复杂情势,有些担忧的道:“二公子,董卓不止在横征暴敛,还在各处修建要塞、关卡,明显是要坐观天下,此人不是袁术,懂得韬光养晦,趋吉避凶,是朝廷不世大敌!” 皇甫坚长瞥了他一眼,嘿笑一声,道:“先生也不用太过担心,满打满算,朝廷也缓过了近四年,不是陛下登基之时了。朝廷虽然没钱,可真要打起来,一个区区董卓,还不是反手就灭!” 程昱却摇头,上前一步,沉色道:“二公子,北方各州看似逐渐稳定,但想要彻底稳固,叛乱消弭,至少还需要十年时间。一旦朝廷发生动荡,北方各州的叛乱必然再次汹涌而起!那种情形,才是最可怕的!” 皇甫坚长道:“先生想多了,朝廷是不会允许北方各州再乱的。” 程昱一怔,看着皇甫坚长,顿时想起他的身份,道:“二公子,朝廷里,是有什么计划?” 皇甫坚长知道说漏嘴,故作的咳嗽几声,道:“倒不是,是二爹给我来过信,说是朝廷正在进一步推动‘军政’分离,州牧、郡守、县令将不得掌兵,铺设都尉,由朝廷直辖,文官只掌握治安之丁卒。” 程昱听出味道了,知晓涉及朝廷机密,皇甫坚长不能多说,沉吟着道:“这倒是一个固本之法。不过,朝廷不能急,要缓步而行,以免再生变故。” 从州牧、郡守、县令手中剥夺兵权,不止这些人不会情愿,涉及地方士族的复杂关系网以及现下的匪患严重,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不能大意分毫。 皇甫坚长不喜欢这些事情,转换话题道:“先生,这董卓与袁术联姻,结盟已成现实,咱们怎么办?” 程昱跟在皇甫坚长身侧,远远便见到一处士兵,强压着一些青壮赶路,轻叹道:“董卓强拉青壮入军,又在各处修建要塞,不知道这几年死了多少人。” 皇甫坚长等那群士兵走了,这才继续赶路,道:“先生?” 程昱摇了摇头,道:“现在朝廷要拖延时间,二公子要做的,便是将他们的动向、实力摸清楚,以待王师。” 皇甫坚长自然不想干等,双眼闪过危险之色,道:“那董卓最看重的就是那贾诩,咱们想办法,把他抓了?” 程昱心中一动,道:“二公子若是有手段,将董卓的羽翼暗中剪除,也是上策。” “先去相县。”皇甫坚长心里已经有计划了。 而在另一边,左栗也知道皇甫坚长抢先一步见了田丰,只能北上,去汝南。 汝南,现在是由扬威将军曹操督汝南事。 曹操在汝南,干的最多的,便是剿匪。 剿匪不止能得到钱粮,还能以匪寇充军,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这会儿,曹操正在率兵,攻打城父外的葛陂贼。 所谓‘葛陂贼’,也是黄巾军的一支,因为盘踞在葛陂附近,被称为葛陂贼。 葛陂贼鼎盛时,号称拥兵‘五十万’,实际上也有十多万之多,纵横汝南,梁国,沛国等多地。 随着朝廷势力在汝南逐步渗透,尤其是公孙瓒驻扎在汝南,对各处黄巾军进行了打击,葛陂贼倒是‘低调’了一段时间。 但他们也时不时攻打各处,劫掠钱粮、青壮、妇女,令汝南以及附近郡县十分头疼。 曹操到了汝南后,制定了详细的剿匪计划,根据计划,由北向南,开始清剿汝南郡的匪患。 而葛陂贼,是他第一个、重点的打击对象。 这一天,葛陂贼被曹操围困在城父外二十里的山谷里。 这里临近沛国,董卓的地盘,北方的谯县更是没多远。 曹操骑着马,摸着胡须,与边上的郭嘉大笑道:“奉孝,逼降了这葛陂贼,我至少可得五千青壮!” 曹操被调来汝南,禁军多半归还了禁军大营,只带了五千人过来。 他深知接下来面临的情形,是以想要逼降这葛陂贼,以增加军队数量。 郭嘉喝了酒,摇头道:“将军,要速战速决。” 曹操摸着胡须的手一顿,面露疑惑的道:“奉孝,这是何意?” 他们身后的曹仁,乐进,曹洪等人也疑惑了,看向郭嘉的侧脸。 在以往,都是郭嘉力主逼降,以得青壮、钱粮,扩充实力。 郭嘉微微一笑,道:“汝南不比青州,相比于这些匪寇,将军难道不在意那些世家之人吗?” 曹操看着郭嘉,心里一动,狭长双眼闪过异色。 青州是被黄巾军糟蹋的彻底,士族之人早就跑光了。 但汝南情势不一样,众多大小世家纷纷聚集,自行建造壁垒,集合族人数千上万不等,以抗贼兵。 “杀!” 不过片刻,曹操一挥手,沉声道:“拒不投降,格杀勿论!” “遵命!” 曹仁,乐进,曹洪等人抬手,飞奔而出,带着身后的骑兵,如同离弦之箭,奔突而出。 葛陂贼哪里是曹操的对手,不足一个时辰,便是降的降,死的死,一个没能逃走。 “走!” 曹操拉转马头,道:“回去,我要拜访那些世家。” 汝南,颍川可以说是大汉朝最能出人才的地方了,汝南虽屡经战火,但对世家大族的影响,并不像其他地方那么严重。 “将军!” 曹操还没走几步,一个飞骑疾驰而来。 侦骑落在他跟前,单膝跪地,大声道:“将军,谯县传来消息,说是董卓不将郭汜强攻谯县,许家等世家派人求救。” 曹操猛的勒住马,盯着这个侦骑,有些黝黑的脸角,一片沉色。 谯县在汝南、颍川、沛国的交界,理论上是董卓的地盘,实际上操控在谯县各世家手里。 谯县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占据了谯县,南上北下西进都是桥头堡! 曹操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特殊,心里飞速计较起来。 郭嘉跟上来,喝着酒,道:“将军,这个地方,不好拿。” 曹操看向他,双眸灼灼,道:“若是我要拿呢?” 郭嘉手里的酒壶一顿,细细思索起来。 董卓派兵攻打谯县,明显是有企图、有预谋,而且还有更大的图谋! 以曹操现在的兵力,根本争不过董卓。 而且,现在朝廷还没有准备好对董卓出手,一旦曹操越境支援谯县,可能会引起不可预测的后果! 曹操狭长双眼坚定如铁,大胡子好像也凝固了,道:“奉孝,此地决不能落到董卓手里!” 郭嘉注视着曹操,慢悠悠的将酒壶送到嘴边。 他岂会不知道,谯县确实不能落入董卓手里,但曹操拿到了此地,就获取了对董卓的优势,足以俯瞰整个豫州! “速战速决。” 郭嘉没有喝,放下酒壶,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沉声道:“将军,一定要快!” 曹操见郭嘉同意,心中大定,道:“奉孝有何计策?” 郭嘉看向谯县方向,道:“三件事,第一,立即发书给大司马府,朝廷,请朝廷从兖州施压董卓,令他不得妄动。第二,与谯县世家联络好,届时要听从将军号令!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要准备好足够的粮草!” 曹操瞬间会意,道:“奉孝觉得,会打多久?” 郭嘉这次喝了口酒,道:“很难说,取决于南方的情势发展。如果袁术能撑住,董卓大抵是不敢乱来。袁术要是被剿灭,董卓便会孤注一掷。” 曹操眉头皱起,心里思索着。 他不在乎南方情势发展,也不在乎董卓会发疯,而是在担心朝廷的反应。 一旦他抢占谯县,必然会引发连锁反应。 朝廷现在还不希望董卓公开叛乱,一旦董卓被激怒,反叛了,将会完全打破朝廷的既定计划。 但谯县位置太重要了,决不能就这么让给董卓! 董卓狭长双眼眯起,心念如电,盘算再三,神色骤定,打马飞奔,道:“好!夏侯惇,曹仁,曹洪,乐进!” “末将在!”四人骑马紧追在后。 曹操迎风狂奔,道:“点兵,准备粮草,我们连夜赶去谯县!” “遵命!”四人齐声应道。 郭嘉没有动,自顾的喝酒,暗自低语道:“大变之局……” 曹操突然出兵谯县,必然会引起董卓的警觉,一旦董卓有所举动,定然会牵连整个南方局势! 南方的局势变化,将是所有人都看不清,料不到的! 曹操连夜整军,征调粮草,而后深夜赶路,尽量遮掩耳目的快速行军,直扑谯县。 而此时的谯县之内,却已经是最紧急的情况。 “仲康!” 城头上,一个中年人,满脸焦虑的与一个彪形大汉急声道:“箭矢都用完了,这可怎么办?” 守城最重要的武器,大概就是箭矢了。 仲康,许诸的字。 许诸国字脸,满脸横肉,双目如铜,闻言沉声道:“将城里的所有石头,滚木都找过来,没有的话,拆房!” 中年人一惊,道:“仲康,要这么做吗?拆了,还怎么住啊?” 许诸冷笑,道:“等那郭汜攻破了城,咱们连棺材都没的睡!” 中年人顿时不敢说话,只得依照许诸的命令,四处寻找守城御敌之物。 “杀啊!” 这时,城楼下的郭汜指挥着大军,再次进攻。 谯县不是什么大城,墙不高,城也不厚,面临数千的进攻,瞬间就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但以许家为首的世家青壮,奋力守城,毫无胆怯,即便没有受过什么训练,可还是悍不畏死,拼命守城。 城下箭矢如雨,城头上只能抛石抛木,劣势天成。 许诸力大无穷,不管大小石头,都能入飞剑射出,不知道砸死了多少人。 郭汜的士兵还是冲上了城头,更加的危急。 许诸见状,拿过一根长木,大吼着横推过去。 不知道多少冲上来的郭汜士卒被冲倒,被推了采取。 “仲康,这也不是办法啊……”有人一边砍杀,一边在许诸身后大喊。 许褚一脸沉色,道:“坚持住,我们城里有一万多人,守城不难!” 身后的人急了,道:“没有箭矢,没有兵甲。而且董卓随时会派兵过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许诸挥舞着长木,越发大声道:“曹将军回信了,说已经在路上,咱们坚持住,一定能守住!” 中年人赶过来,苦笑道:“我们求救信发出了不知道多少,谁都说来,谁都没来!那曹操赶过来,他的五千人,打得过董卓的数万大军吗?” 许诸双目圆瞪,道:“他是扬威将军,是朝廷钦使,他不是寻常人!” 其他人却不怎么相信,眼见郭汜攻城越急,也只能暂且守城。 郭汜在下面督战,不停大喝,来回踱步,焦急就写在脸上。 一个小小的谯县,他攻打了十多天,损失了不知道多少人。 这样耗下去,他怎么交代? 足足两个时辰,不大的谯县,依旧稳如泰山。 郭汜恨的咬牙切齿,却也不得不收兵。 天黑之后,许诸巡城,神情凝滞如铁,双眼望的都是南方——汝南方向。 现在能救谯县的,也只有汝南的曹操。 如果曹操不肯发兵,那谯县城破,就是时间的问题。 许诸带着宗族,一路东逃西奔,本想去兖州,却没想到,被困在了这谯县。 现在,便是他们许氏宗族,生死存亡之际了! “曹操……”许诸双眼瞪大,眼神中全是希冀。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 鏖战 “仲康!” 在许褚满是期望的时候,中年人急匆匆跑上来,一脸惊恐不安的道:“董卓又派来援兵了。” 许褚脸色如铁,强持镇定,道:“多少人?” 中年人摇头,道:“天色太黑,族人看不清,估计,至少五千以上,可能还是一万!” 许褚双眼血丝充斥,狰狞欲裂。 两万人兵马,小小的谯县,根本守不住! 谯县里,有着许氏族人数千,近乎是他们全部的族人了! 中年人环顾四周,低声道:“仲康,现在走还来得及,他们并没有围城,你带着一部分族人,还是能走脱的。” 许褚却不傻,道:“他们不围,要的就是我们逃走,这四门之外,不知道布置了多少双眼睛,一旦我们出了城,谁都活不了!” 中年人不懂这些,左思右想,咬牙道:“那就跟他们拼了,能活几个是几个,总比等城破,一个活不成的强!” “三天,最迟三天!” 许褚坚定不移,道:“只要我们撑住三天,曹将军就会到,我们就会得救!” 中年人见许褚还要等,急的跺脚,道:“仲康,你怎么就那么信那曹操啊!再不走,我们许氏一个都活不了啊……” 许褚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手里的大矛,坚定的看向南方。 不是他相信曹操,是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曹操,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中年人见许褚听不进去,气的大骂,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离去。 而在城外,董卓派来了张济,正在与郭汜汇合。 郭汜脸色有些阴郁,与张济推杯换盏一阵,这才道:“张兄,董公,没有对我不满吧?” 张济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摇头一笑,道:“郭兄,董公派我来,还不明白其中之意吗?” 郭汜皱眉,思索一阵,神情越发不好看。 并不是因为董卓派来援兵,而是援兵之人是张济! 因为张济侄子张绣反叛,投靠了朝廷,令得张济在董卓幕府中的地位十分尴尬,已然被边缘化。 董卓派张济过来,显然是出于某种警告。 郭汜自然不想落得与张济一样的下场,冷声道:“张兄,明日我决意强攻,你怎么看?” 张济虽然被边缘化,却也乐得自在,有种局外人的清醒,疑惑的道:“郭兄,不过区区一个谯县,还无官军,为什么攻打多日,毫无进展?” 郭汜喝了酒,沉着脸道:“张兄有所不知,那许褚在汝南等地本就颇有威名,其宗族数千人经过多番战阵,并非是寻常百姓,我屡次攻城都上不去。而且,我并未围城,他们却不逃走,显然不是一般士族。” 张济也有些意外了,道:“不逃也不降?” 郭汜道:“所以,明日,我想请张兄进攻东门,要么攻进去,要么迫使他们出城逃走。” “好。”张济没有迟疑的道。 他带来了五千人,进攻东门,能给城内的许诸巨大压力,或许破城就在明日。 郭汜见张济没有推诿,心中大松,端起酒杯道:“多谢张兄!” 张济举杯,道:“郭兄客气。” 他没了以往的锐气,也不在乎士兵损失,是以随意而行了。 郭汜,张济商量好,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排兵布阵,准备强攻。 谯县城头上,许诸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面对郭汜,张济的强攻,将所有能动用的手段,几乎全部都用了。 谯县内的房屋,处处可见的被拆卸,城头上碎石,转头,滚木,不断的向下抛,阻拦着郭、张兵马的进攻。 许诸来回巡城,手里的滚木虎虎生风,将爬上来的郭汜士兵横推下去。 有着许诸的指挥,身先士卒,谯县城头的青壮怒吼不断,毫不退却,拼命守城。 郭汜,张济强攻了一个时辰,仍旧没有攻破,反而损失不少,不得不撤兵。 张济并不在乎士兵的损失,面露惊异的道:“这许褚,果然名不虚传。” 郭汜脸色越发阴沉,道:“这样拖下去,我根本没办法与董公交代!” 袁术溃败,对董卓的影响最大,原本还不疾不徐的董卓,突然间动作起来,不断在各处要塞修建堡垒,还在抢占一些要地。 这谯县,便是一处位于颍川、汝南、沛国三地交界的战略要地,董卓势在必得! 张济浑然不在意,笑着道:“郭兄不要急。这谯县离兖州,汝南太远,颍川又没有多少兵马,不会有官军救援,拖下去,破城指日可待。” 郭汜自是不想拖下去,显得他无能,盯着谯县想了一阵,忽然警醒,猛的转头道:“谯县里还有多少粮食?” 身边的亲兵被他问的一怔,呐呐说不出话来。 郭汜冷哼一声,道:“派人想办法探查清楚!” 亲兵应着,慌张的去探查。 张济见状,道:“郭兄,使用疲敌之术吧,昼夜不停。” “好。”郭汜道。他之前懒得用什么战术,一味强攻,现在也不得不停下来,用一点战术了。 说完这一句,郭汜道:“传令,全军休整,造饭,晌午之后,继续进攻!” “是!”亲兵应着,大军缓缓后撤。 谯县城头上,许氏族人长松一口气。 许褚面无表情,一同打扫战场。 收拾好,下了城楼,中年人拉过他,低声道:“仲康,城内粮食不多了。” 许褚早就知道了,深吸一口气,道:“应该还能撑过三天。叔父,伱控制一下,一定要撑过三天!” 中年人比许褚大不了几岁,闻言迟疑着道:“城内人心惶惶,若是再控制,我担心会出事情啊。” 许褚沉着脸,道:“不管如何,一定要撑过三天,撑不过,我们都得死!” 中年人见许褚冥顽不灵,要死等那曹操,情知又劝说不得,只得重重哎了一声,转头去安排。 许褚没有多解释,现在他处于绝境,只能守,一旦出城,将正中郭汜下怀! 他的全部希望,只能是曹操守信,依约而来。 “还有两天……”许诸自语,心头沉重,如同压了一块大石。 一旦曹操失信,他们许氏族人,很可能要覆灭在谯县! 晌午之后,郭汜与张济再次攻城,这一次,他们没有同时进攻两门,而是集中兵马,进攻东门。 这给许褚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城门差点被冲开,城头上三番四次的易主,进攻与防守十分惨烈。 城头上在搬运尸体,城头下弓箭如雨。 许诸几乎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守城,缺少器械之下,守城与攻城的损失,几乎等成比例! 许褚长矛挥舞,在城头上来回穿杀,如同无敌战神,杀敌如杀鸡。 但郭汜、张济的士兵好似潮水般,源源不绝,谯县城头岌岌可危。 郭汜在督战,对于但凡逃跑,后退的士兵,毫不犹豫的斩杀,迫使士兵只能向前攻城。 张济在一旁,好整以暇,如同局外人一样,不见丝毫紧张,焦急之色。 这一战,从晌午一直打到傍晚,几次要被攻破的谯县,居然硬生生的挺住了。 这使得郭汜脸色阴沉无比,胸口起伏,怒恨滔天。 偏偏又怪不得任何人,劈砍了一个士兵后,对身前自命的三个校尉怒吼道:“明日继续攻城,若再攻不破,本中郎将,亲手砍了你们!” “是是是!”三个校尉惊恐的抬手应命,脸上冷汗直流。 郭汜没管,甩手大步离去。 张济对着三人笑了笑,听到随后的亲兵奏报,笑容顿僵。 “中郎将,死伤一千三百二十七人。”亲兵道。 张济笑不出来了,他带来了五千人,这一下子便损失一千三,着实有点大。 而谯县内,哀默一片。 郭汜进攻凶猛,他们没有弓箭等器械御敌,损失同样惨重。 中年人收拾好几个族人的尸体,来到许诸身前,叹声道:“三千人,加上前几天的,差不多一半族人没了。” 许褚神情动了动,继而双眼血红,脸角如铁,道:“继续守!” 中年人看着许诸的神情,越发叹气,道:“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 到了这个时候,再想跑,就真的一个跑不掉了。 双方进行了紧急的休整,当天夜里,郭汜在带着骑兵,四门环走,对谯县进行疲敌。 许诸一夜未睡,在四门奔走,真的害怕郭汜连夜攻城。 而养精蓄锐的郭汜、张济兵马,第二天天亮,便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这一次,他们同时进攻四门,一副不破城誓不罢休之态。 郭汜亲自在东门督军,挥着刀,大声厉吼,催促着进攻。 城头上,许诸挥舞着长矛,哪怕浑身是血,仍旧不肯退分毫。 脚下的城门不断发颤,随时都可能崩裂。 “走吧!” 中年人眼见事不可为,拉着许诸急声道:“能走多少是多少,总不能让我们许氏绝后啊!” 许褚一把挣开他,长矛抵在他胸口,大喝道:“谁敢走便是扰乱军心,我许诸第一个杀了他!” 中年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许诸这个表情,他十分清晰的感觉到,他但凡多说一个字,许诸真的会杀了他这个叔父! 中年人无奈,只能长叹一声,继续守城。 其他许氏族人或许是慑于许诸的气势,动摇之心消弭,再次奋发守城。 但谯县不大的城头,明显要被郭汜、张济的兵马占据,城破已然就在眼前。 郭汜,张济都看的清楚,更加卖力,催促士兵进攻。 就在这时,谯县二十里外的一处密林中。 曹操的一万大军,正在休整,同时等待夏侯惇的回信。 他们在半个时辰前抵达,因为昼夜马不停蹄的赶路,士兵们十分疲惫,厄需休整。 郭嘉身体本就不好,这会儿趟在一颗大树下,躲避着刺眼的太阳,双手发颤的拿起酒壶,轻轻喝了一口。 一口酒下肚,郭嘉正常感觉活了过来,气力恢复大半,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曹操虽然年近四十,却比一半年轻人还要强壮,浑然不知疲倦。 他眺望着谯县方向,等待着夏侯惇的消息。 等了一阵子,曹操结果曹洪递过来的一碗饭菜,毫无将军模样,一屁股坐在郭嘉边上,大口吃着,道:“奉孝,你觉得此战是否会有难处?” 郭嘉喝着酒,享受着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快感,笑着道:“现在没有什么难处,将军的麻烦,在后面。” 曹操要是占据了曹操,传递给董卓的消息,必然是朝廷准备对他动手,一直‘安分’的董卓,很可能会有所大动作,引发南方各州的情势大半。 而是曹操必然会引来董卓的当头猛攻! 曹操吃着颇为普通的饭菜,道:“我已经请旨,节制颍川,汝南二郡,奉孝依你判断,朝廷是否会同意?” 郭嘉躺在那,想了想,道:“不好说。将军此举,必然引发朝野猜疑,关键还在宫里。” 曹操拿过郭嘉的酒壶喝了一口,顺下米饭,神情平静如常,道:“我也这么想。不过,我猜测,陛下多半会准。” 郭嘉侧过身,想着见过一次的那位少年陛下,喝了口酒,沉吟道:“将军,我觉得,你没必要一直让陛下难做。” 曹操快头顿了下,继续埋头吃饭。 一直以来,曹操的作为,其实是完全不符合当下士大夫的风格的,表现出的行为相当‘暴戾’,这也引得朝野非议、弹劾不断。 同样的,这也令得刘辩屡次为难,好几次无法硬保,只能对曹操进行‘惩治’。 最严重的便是去年,曹操被调回京,在大司马府‘闲置’了一年多。 若非卢植会错意,临终前着力栽培曹操,曹操在洛阳的日子将会十分难过。 曹操吃了几口,并没有接续郭嘉的话,狭长双眼眺望着谯县,面容冷清,道:“我若得了谯县,背靠汝南、颍川二郡,加之朝廷背后支持,我有信心,两年之内,必灭董卓!” 郭嘉没有说话,他有些不明白,曹操为什么一定要拿下谯县,为什么这么快与董卓对上。 猜不透曹操的目的,郭嘉还是尽职一个幕僚的身份,道:“将军,两年太短了。” 两年就灭了董卓,朝廷惊恐之下,怕是会顺手灭了曹操。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十万万 郭嘉的话,曹操自然听的明白,神情异常坚定,道:“奉孝,灭袁术用了三年,到现在还没有功成。从目前来看,怕是还要拖上一两年,那时南方诸侯并起,朝廷或许还要三五年,董卓再三五年,我大汉何时能平定天下,再次中兴……” 说着,曹操的话音中,不自觉带着一丝焦急。 郭嘉顿时明悟,曹操明年便要要四十岁了。 “将军!” 不等郭嘉开口,夏侯惇疾驰而来,跳下马就道:“将军,那许褚快守不住了,谯县要破了。” 曹操猛的站起来,道:“具体说。” 夏侯惇见其他人也围聚过来,道:“郭汜,张济总共一万五千人,攻势甚急,许诸坚守不出,双方正在鏖战。” “一万五千人?” 曹操狭长双眼迸射精芒,忽的将吃了一半的饭碗揣进怀里,喝道:“传我将令,所有人即刻出兵,解救谯县之围!” 曹操翻身上马,稍稍整顿,便带着大军,直奔谯县杀了过去。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骑兵在前,如离弦之箭,锋芒毕露。 曹操的一万大军,奔突而出,很快就被谯县城上下所察觉。 那中年人眺望着硕大的‘曹’字旗,激动不已,拉着许诸道:“是曹操,是曹操,曹操果然守信而来!” 许褚一棒子将咬着刀冲上来的郭兵扫下城,这才看向不远处突然出现的大军,血红的双眼,迸射着精芒。 谯县现在是一个麻烦之地,若是救援,肯定会得罪董卓,后果不可想象! 曹操发兵来救,冒了天大的干系! 谯县城头,所有人都激动不已,因为有了援兵,他们就不会死了! 相比于城头上的欢欣鼓舞,士气高涨,城头下的郭汜,张济则紧急收兵,飞速后退。 郭汜与张济合兵,顾不得其他,掉头就跑。 张济没说什么,反正事不关己,跟着郭汜一同跑。 倒是郭汜身后的亲兵,有些不甘心,道:“中郎将,曹操远来,肯定人困马乏,那谯县就要破了,咱们何必退,完全可以打!” 郭汜打马飞奔,头也不回,道:“那是你不知道,曹操此人行军太过诡谲,他敢这样冒出来,肯定设有其他陷阱,先退再图其他!” 亲兵不太信,但已经退了,也不好说其他。 “中郎将,” 一个骑兵冲上来,道:“曹军追杀过来了。” 郭汜回头看去,道:“不用管,他不敢追太远。” 骑兵应着,拉着马,退了回去。 张济这会儿却有所警觉了,目光凝肃的道:“郭兄,曹操出现在谯县,是否说明……” 张济的话没有说完,直勾勾的盯着郭汜。 郭汜陡然面露惊悚,道:“张兄是说,朝廷要对董公出手了?” 谯县离沛国,梁国都没多远,是一处可兵出四方之地! 张济抬头看向前面,没有回答郭汜的话。 曹操的身份并不一般,整个大汉都知道,这个人备受当今的宠信,先后平定青州黄巾军,冀州黑山军,更是步入大司马府成为长史,是卢植培养的接班人。 更是有人说,宫里已经属意,曹操会接替近来身体不好的皇甫嵩,成为下一任大司马! 这样一个特别之人突然出现在沛国,攻占属于董卓的势力范围的谯县,其中暗藏的意味,不得不令人深思! 郭汜感觉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拼命打马飞奔。 朝廷要是这么快对董卓动手,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正如郭汜所料,追击的夏侯惇,乐进,没有追出五十里便勒住马,开始回兵。 沛国是董卓的地盘,追击的太深入,会有危险。 而另一边,曹操已经进入了谯县。 看着被拆毁的七零八落的房屋,到处是伤兵、尸体,曹操神情悲痛,叹道:“仲康,曹某来迟了。” 许褚几天几夜没睡了,闻言当即单膝下跪,抬着手,沉声道:“曹将军能来,许褚知将军不易。昼夜不停,在最为为难之时救下许氏宗族,许褚无以为报,愿为马前卒,为将军鞍前马后!” 曹操连忙伸手扶他起来,道:“仲康言重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置之不顾。” 许诸不动,道:“请将军收留!” 许诸身后的叔侄等人忽然会过意,跟着跪下,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我等愿誓死追随!” 曹操见状,无奈的又轻叹一声,道:“仲康说的对,我来此地,朝廷尚且不知。曹操为朝野所不容,你们若是跟随于我,怕是没有什么富贵,多半飘零无依。” 许诸闻言,更加沉声道:“只求一口饭,不求富贵!” 一旁的郭嘉见差不多了,上前说话了,道:“将军,许壮士等都是忠义之士,将军救了又弃之不管,有些说不过去,我记得,将军营帐还有宿卫空缺,不如……” 曹操面露难色,犹豫着,还是上前扶起许诸,道:“仲康,你便暂且屈就,以骑都尉,入我宿卫如何?” 所谓‘宿卫’,便是晚间负责守卫曹操营帐的人,这种人,非绝对亲信不可。 许诸没有再跪着不动,顺势起来,抬起手,双眼大睁,血红坚定,语气铿锵如铁,道:“多谢将军!有许诸在,绝无人能近将军分毫!” 曹操哈哈大笑,道:“有仲康之言,我便能安枕!” 郭嘉,夏侯惇等人相视一笑。 许诸的勇武在整个豫州是出名的,何况徐州身后还有许氏数千青壮,加上曹操冒着天大危险解救许氏,便入会风传豫州各郡,到那时,不知会有多少世家大族前来投奔。 人才,前来,青壮,全都有了! 曹操狭长双眼,精芒四射,心中高兴的如六月喝了蜜雪! “将军,还须尽快整肃,以备董军再来!”众人说笑了一阵,郭嘉与曹操道。 曹操重重点头,道:“谯县决不能有失,我亲自布置!” 说到这里,他看着许诸等人全是疲倦之色,连忙道:“仲康,你们抓紧休息,等你们睡醒,我们再详谈。” 许诸虽然困倦至极,却抬头挺胸,道:“将军,我对谯县很熟,请容我在一旁,为将军尽心一二。” 曹操见状便没有多说,召集一群文臣武将,开始商讨对策。 可以预期,董卓不会轻易放过谯县,曹操很可能面临一场恶战! 而就在曹操整顿兵马,收复许氏青壮,修复谯县城墙,做着战前准备的时候,左栗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汝南安阳。 “什么,曹操去了谯县?” 听到这个消息,马车上的左栗,差点滚了下来。 马车旁的侍卫连忙扶着他,道:“是。小人等仔细探问过了,曹将军倾巢而出,去了谯县,已经好几天了。” “糊涂!” 左栗急急下了马车,苍白的脸上惊怒交加。 虽然他在荆州待了两年,可在刘辩身边待的更久,深知刘辩的一些既定计划。 曹操这个时候招惹董卓,绝对是坏了大计! 但左栗现在也阻止不了曹操了,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曹操跑去谯县,那董卓的两块地盘,陈国、沛国都在曹操的兵锋之下,董卓定然惊怒,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另一个探查的军侯从不远处小跑过来,道:“贵人,暂且没有其他消息,董卓那边也还没有异动。” 左栗冷笑连连,道:“要么没有,一旦有,肯定惊天动地!” 其他人不敢说话了,这种大事情,他们看不懂也听不懂。 左栗心里想翻天,也没个对策,最后烦躁的转身上了马车,道:“回京回京,一刻都不能耽误!” 洛阳,皇宫,尚书台。 平时稍显冷清的尚书台,今天显得分外热闹。 六曹尚书、侍郎,九寺寺卿等等,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而在丞相杨彪的值房,一众人面沉如水,商讨着种种事情。 杨彪翻着手里的太仓的账簿,仔细审视再三,震惊又疑惑的道:“今年的夏税,只比去年多了五万石?” 户曹尚书荀彧脸色疲倦的点头,道:“如果加上损耗,还会不如去年。” 杨彪越发不解了,屁股挪动着,道:“为什么这样?不是应该大增吗?” 荀彧见司马儁,钟繇等人也看过来,沉吟着道:“按理说是,不过,从数据来看,收税的土地,比去年减少了。” 杨彪陡然小眼睛一睁,瞬间明悟过来,捧着账簿,道:“那,现在怎么办?” 这种账簿交到宫里,宫里肯定震怒。 但现实是,土地被世家大户买走了,不用交税了,他们也没办法。 荀彧知道杨彪的意思,反而道:“丞相,各州、郡、县,加上朝廷前几年的借钱,差不多陆陆续续要到期了。” 杨彪双眼圆瞪,胖脸绷直,如坐针毡。 前几年,朝廷困窘到极点,朝廷各级官员四处筹钱,丞相杨彪更是拿着四世三公的巨大名望,为朝廷三番四次的借钱。 现在,这些借款,要到期了。 “有多少?”杨彪问出口,感觉嘴巴,嗓子都很干,话音更干。 “三十万万。”荀彧语气平淡的道。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二章 庇护曹操而引来的不满 荀彧话音落下,杨彪的胖脸,下意识的抖动了一下,双眸惊色一闪。 三十万万! 大汉朝的赋税,一年下来,扣除折损等其他,到了太仓的,不过十万万左右,三十万万,简直是大汉三年的赋税! 钟繇面色严肃,反应快一点,道:“是今年到期的吗?” 当初的借债,都是有期限的,短则三个月,长则五年。 荀彧摇头,道:“今年到期十万万,明年全部二十万万。” 杨彪多少松口气,如果只有十万万,朝廷还一部分,他再厚着脸宴请一番,或许还可以拖一拖。 荀攸看着杨彪的神色,暗自摇头,道:“丞相,今年国库的缺口,或许超过二十万万。” 杨彪愣了下,道:“去年才三万万,今年怎么会这么多?” 钟繇也对这位丞相默默叹气,真的是对国政一点都不关心啊。 荀彧倒是面色如常,道:“一个是各州的官吏俸禄逐渐由朝廷发放,其中包括拖欠的。第二是曹操征讨黑山军的用度以及事后的赈抚。第三,禁军大营兵额十万,支出在不断增加。” 这些杨彪倒是知道,只是下意识忘记了,不由得皱起眉头,显得小眼睛更小,道:“差这么多吗?” 钟繇知道杨彪只是想躲事,没理会他,道:“这件事,陛下知道吗?” 荀攸却一直盯着杨彪,道:“还须丞相奏明陛下。” 杨彪小眼睛不停的眨,而后连连咳嗽,道:“还是还是你们去吧,老夫近来身体不好,已经告假了。” 朝廷欠债到期,杨彪还能仗着老脸说几句话。可缺额这么大,他可不想进宫去触霉头。 荀彧稍稍沉默,道:“事关重大,丞相确定不进宫吗?” 杨彪胖脸抖了抖,犹豫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丞相不在,确实说不过去。但要是进了宫,说不得要承受雷霆之怒了。 荀彧,荀攸,钟繇等人等着杨彪表态,倒不是他们非要杨彪顶缸,而是后续他们的很多计划,需要杨彪这个丞相来批准以及支持。 “丞相,大司马来了。”在一片安静中,值房外的小吏匆匆来报。 杨彪连忙站起来,挺着大肚子,就要迎出门。 皇甫嵩极少来尚书台,见杨彪艰难小跑过来,抬起手,道:“丞相,陛下召我等入宫。” 杨彪脸色微变,道:“出什么事情了?” 荀彧,荀攸等人闻言,齐齐站起来,面露疑惑的看着皇甫嵩。 皇甫嵩几乎不参与尚书台事务,此时犹豫了片刻,道:“南方出事了。” 荀攸,荀彧等人相互对视一眼,心里齐齐预感不好。 杨彪心里却是哀叹一声,终究是躲不过去。 众人没有说话,出了尚书台,绕过嘉德殿,转向崇德殿。 杨彪想着朝野这么多事情,心里开始惴惴不安,与皇甫嵩低声道:“大司马,你为什么亲自跑一趟?” 按理说,宫里传召,派个小黄门递话就是,犯不着皇甫嵩亲自跑一趟。 皇甫嵩倒也没有藏掖,道:“事情有些大。” 杨彪胖脸顿时绷直,暗自秉着一口气,抬着手道:“皇甫兄,待会儿还请为尚书台转圜几句。” 皇甫嵩道:“丞相放心。” 杨彪哪里能放心,不说南方的事,朝廷的事,就足够他头疼腚疼的了。 等一众人到了崇德殿后殿,入门便看到刘辩坐在书桌后,安安静静在翻阅奏本。 众人顿时屏住呼吸,下意识的排好顺序,依次迈过门槛,进入殿门。 “臣等参见陛下。”杨彪领头,一众人见礼。 刘辩头也不抬,淡淡道:“清丈田亩、户丁登记,到哪一步了?” 荀彧出列,道:“回陛下,按照尚书台的计划,目前总体进展到了一半。” 刘辩依旧没有抬头,道:“快四年了,还只是一半?” 荀彧些许老成的脸上毫无波动,道:“陛下,并州、司隶,兖州进展过半,幽州,冀州,青州尚不足五分之一。” 刘辩放下手里的公文,又拿起一本,道:“朕听说,今年的夏税,不增反减,诸多大世家在疯狂抢地?” “是。” 荀彧面不改色,道:“尚书台已经发布命令,遏制这种情况。” 刘辩拿起笔,随手批阅,道:“出几道政令,就能阻止他们了?” 荀彧沉默片刻,道:“陛下,北方各州饱经战火,土地荒废严重,世家大户对恢复耕种,有大助益。” 刘辩笔头一顿,抬起眼皮,看向他。 荀彧虽然低着头,倒也知道刘辩在看他,却并没有说话。 杨彪胖脸上出现丝丝冷汗,根本不敢擦,一动不动。 荀攸,钟繇同样默不出声。 ‘清丈田亩、户丁登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几年,他们费尽心力,可成效还是远远不及预期。 除了各种匪患以及地方士族的抵制以外,还有就是朝廷在地方的控制力太过虚弱。 所谓‘皇权不下县’,在这种事情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刘辩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好一阵子后,慢慢放下笔,坐直身体,道:“刘表差点打死朕派去的天使,袁绍心思不可测,公孙瓒暗自潜藏实力。那孙坚明显不把朕的旨意当回事。前不久,曹操出兵,从董卓手里抢下了谯县。” 一众人听着刘辩的话,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最后一个,除了皇甫嵩,所有人都惊变失色。 钟繇猛的出列,抬手沉色道:“敢问陛下,这是陛下的旨意,还是曹操擅自行动?” 刘辩与他对视,道:“被困在谯县的许氏向曹操求救,是以曹操发兵占了谯县,事先朕并不知情。” 杨彪,荀攸,荀彧等人都盯着刘辩,见他说的不像是假的,不由齐齐对视,面露惊疑与沉思。 曹操这突然的举动,必然令董卓惊恐,一向安静的董卓,很可能会有其他董卓。 再加上董卓暗中与袁术结盟,本来大好的江东局势,或要大变! 朝廷现在力求安稳,根本不想多生事端。 曹操突然来的这一手,定然会将朝廷所有计划都给打乱! 荀攸神情恼怒,道:“陛下,臣弹劾扬威将军曹操,肆意妄为,未请旨而越界动兵,是为大逆,臣请陛下严惩!” “臣附议!”钟繇紧跟着道。 他也不赞同曹操这么做,现在刺激董卓,对朝廷百害而无一利! “臣附议。”荀彧抬手,显得平淡无奇。 杨彪胖脸绷直,挣扎再三,也没有附议。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漠然着脸,道:“南方要打仗,朝廷赋税不增反减,你们说,怎么办?” 杨彪悄悄看了眼刘辩,又缩了回去。 他不知道,刘辩是否清楚今年有十万万的债务到期,太仓还有几十万万的缺空。 这么多钱,别说打仗了,朝廷能不能稳定都是两回事! 杨彪不吭声,荀攸,荀彧,钟繇等人同样不说话。 这是大汉朝面临的现实困境,想要解决,药方只有一个——时间。 除了用时间来慢慢消化,别无他法。 但之所以为困境,就是现实不给这个时间。 皇甫嵩更不会插话,这是尚书台的事情,他一向避而远之。 刘辩看着这一众人,都是当朝众臣,除了杨彪,都引为心腹,稍作沉吟,道:“朕决意,重新划分田亩给无地、少地百姓。” 荀攸,钟繇等人一怔,略带吃惊的看着刘辩。 荀彧作为户曹尚书,对这些本能的敏感,道:“陛下,北方各州,无主之地众多,臣以为此策可行。” 刘辩双眼微眯,盯着荀彧。 他不知道荀彧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心,是看出来还是没看出来。 不过,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台阶。 刘辩嗯了一声,道:“这件事,便交给户曹来办。还有,从即刻起,尚书台发布命令,严禁土地买卖,有违者,严惩不贷!” “臣领旨。”杨彪,荀彧抬手道。 荀攸与钟繇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浓浓的忧虑。 他们都能感觉到,这位陛下的话只说了半截,后面还藏有更多计划! 刘辩又看了眼荀彧,倒是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顺利。 既然有了这个开头,以后的事情,便会好做的多。 从潘隐手里接过茶杯,刘辩道:“关于赋税锐减一事,朕找时间再与诸位卿家详谈。现在说说,曹操占据谯县一事。” 荀攸双眼冷峻,脸色严正,道:“陛下,臣请严惩曹操!” 刘辩道:“朕说的,是这件事怎么善后。” 钟繇明显感觉到,刘辩还是要保曹操,道:“陛下,臣以为,当派兵弹压,迫使董卓不得乱动,给予朝廷时间,先行剿灭那袁术!” 荀攸瞥了他一眼,心里烦躁于曹操,面上不再漏,接着话茬,道:“陛下,兖州徐荣,九江、江夏的公孙瓒,袁绍,广陵的孙坚,都可能命令他们派兵,对董卓做弹压之势。” 杨彪想着那种情况,忽的急声道:“不可!陛下,这么做,一来会放松对袁术的围剿,二来也可能令董卓狗急跳墙,朝廷要多面开战,万万不可!” 刘辩喝了口茶,道:“皇甫卿家怎么看?” 皇甫嵩早有腹稿,直接道:“陛下,臣以为,当以不变应万变。” 刘辩面色思忖,道:“卿家的意思,先看看?” 皇甫嵩道:“是。臣以为,虽然曹操突然占据了谯县,但董卓也未必真的敢公然谋逆,多半还是会继续韬光养晦。有袁术在前,董卓不会做第二个袁术。” 荀攸,荀彧都有些听不太明白,认真的思索。 倒是杨彪会过意,连忙抬手道:“陛下,臣赞同大司马之言。此时朝廷当暗中行事,不给董卓口实,若是董卓真的谋逆,须以雷霆手段震慑!” 钟繇醒悟过来,沉色道:“陛下,臣请旨,走一趟沛国,定令董卓安分守己,不敢兴兵!” 刘辩放下茶杯,神色冷漠又不屑,道:“朕以为,曹操这个举动,虽然意外,倒是也能让朕,让诸位卿家看清局势,看清一些人,未必是坏事。” 众人见刘辩又为曹操开脱,心里是一肚子牢骚发不出来。 刘辩哪里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坐的笔直,神情威严带着一丝霸道,道:“朕再次重申,朝廷要专于‘新政’,莫要被分散精力。‘清丈田亩,户丁登记’要继续勠力推行,不能怠慢一分一毫。今天就到这里,荀彧卿家留下,其他人都去吧。” 杨彪有些愣神,朝廷里还有那么多大事情,陛下问都不问一句吗?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三章 荀攸的禁忌之言 等杨彪,皇甫嵩,荀攸等人走了,偌大的后殿,便只剩下了刘辩与荀彧两个人。 刘辩笑容满面,从椅子上起来,笑呵呵的道:“荀卿家,坐。” 荀彧见着刘辩这种笑容,心里莫名的警惕,脸色却不动,抬手见礼,等刘辩坐下后,这才在对面落座。 刘辩拿起茶壶,给荀彧倒了一杯,随口的道:“卿家给朕搭了个台阶,没有卿家刚才那句话,朕还真不好下来。” 他的意思,是刚才‘划分田亩’的事。如果荀彧不接话,其他人反对,刘辩确实要费不少力气说服其他人。 荀彧恭谨的接过茶杯,道:“陛下圣明之举,其他同僚,当不会反对。” 刘辩面上笑容不减,道:“卿家不过三十出头,劳累成这样,朕着实于心不忍。” 荀彧的脸角本就有些老成,这两三年下来,更加显得‘苍老’了。 荀彧躬着身,道:“并非是朝政所累,皆是臣本身之因。” 刘辩见荀彧异常的恭谨,话也比寻常多,情知他猜到了,喝了口茶,心里组织着话语,道:“卿家真的觉得,其他卿家不会反对?” 荀彧神色沉吟,道:“应当在五五之数。”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点明,都是心如明镜。 “五五之数?” 刘辩摇头,道:“能有一成就不错了。卿家觉得,这件事可以成吗?” 荀彧见刘辩单刀直入了,脸色认真起来,双眸冷静非常,道:“陛下,我大汉的田亩七成以上在大小世家手中,朝廷想要再分,从朝廷到地方,必然会强烈反对,如果硬来,臣恐天下大乱。” 刘辩微笑着,目光直视荀彧,道:“那……卿家是什么态度?” ‘划分田亩’,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甚至无比可怕的事情。哪怕是北方各州早就被打的稀碎,但世家已然是庞然大物,朝廷想要再分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反噬将会轻而易举的摧毁元气不多的大汉王朝! 荀彧面不改色,抬起手道:“臣赞同。社稷之本在于民而非世家。” 荀彧的话,表明了态度,却又戛然而止。 刘辩知道荀彧的顾忌,同样也是他的顾忌。 不过,刘辩微微一笑,道:“卿家,吃过豆腐吗?” 荀彧有些不明所以,道:“臣吃过。” 刘辩抬起手,作握刀手势,道:“吃豆腐有很多吃法,其中一种,就是一片一片的来,一口气吃太多,容易烫着嘴,也会撑坏肚皮。” 荀彧是顶级聪明人,瞬间就会意了,道:“陛下的意思,是不以朝廷的统筹,而是从地方,小步慢行,一点一点的推进,到一定程度,即便那些世家大户反应过来,也无济于事了?” 刘辩眨了下眼睛,他想的是,以朝廷的命令,从北向南,一小块一小块的完成,而荀彧的办法,似乎更好,也更为妥当。 下意识的拿起茶杯,掩饰尴尬,片刻后,刘辩点点头,道:“卿家说得有理。这件事,便由卿家主刀,从司隶开始,先分无主之地。” 荀彧见刘辩没有急躁,心里暗松,放下了过度紧张,他的思绪逐渐敏捷起来,道:“陛下,此事,还须秘而不宣,只做不说。” 刘辩嗯了一声,仔细想了想,故作的道:“朕虽暗示过多次,倒也没有明说,想必他们不会多想。” 荀彧只当没听到,道:“司隶,是否再设司隶校尉?” 刘辩直接摇头,道:“不可以。” 荀彧见状,默默一阵,道:“那,洛阳府再抬,由洛阳府,辖管司隶如何?” 刘辩听懂荀彧的意思了,面露沉思。 之所以不舍司隶校尉,是因为司隶校尉权柄太大,袁术当初就是司隶校尉,一夜之间,在洛阳城屠戮了五千多人! 这任谁都心惊不已! 现在整个司隶,是由尚书台直辖,而今要推动‘土地划分’,尚书台不能出面,需要地方执行。 思索良久,刘辩点头,道:“可以,不过,司隶的兵马,由大司马府直辖。郡、县都尉,归属兵曹统管。” 在刘辩登基后不久,便一直在推动‘军政分离’,要从地方主官手里,剥夺兵权,以遏制地方诸侯的出现。 司隶是一个特殊之地,推行的一向很好,但残留问题同样很多。 就比如,治粟都尉,郡、县都尉以及郡守,县令,很多时候,不得不相互兼任,以应对紧急事态。 总的来说,就是大汉朝还不够稳定,政策推行的不够彻底。 “臣领旨。”荀彧见刘辩应允,抬手道。 刘辩看着他,俯过身,目光冷峻的低声道:“卿家的态度朕知道了,荀攸,钟繇是反对,朕也清楚。丞相是什么态度?” 荀彧些许老成的脸角动了动,道:“臣不知。” 杨彪的态度,一直是模棱两可,向来是刘辩打一鞭子才动一下,寻常中,对任何人事情都是‘老夫知道了’,从不表态。 刘辩保持着姿势,双目紧盯着他,道:“他若致仕,何人为替?” 荀彧脸色微惊,旋即归于平静,道:“臣不知。” 刘辩注视了他好一阵子,这才坐回去,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笑呵呵的道:“今年要还十万万的债务,还有二十万万的亏空,卿家怎么看?” 荀彧坐直了一些,道:“回陛下,户曹已经有了一些应对。关于借的债务,可以通过钱庄暂还,将债务转嫁到钱庄。关于亏空,户曹可以开源节流。北方各州甫定,虽然用钱众多,但钱庄、史侯纸、盐政都可以畅通无阻的推行过去,年底之前,凑集五万万,并非难事。” “赋税少,支出大,” 刘辩满面微笑,道:“国库亏空,只会越来越大。现在南方情势突变,卿家要有更多的准备才行。” 荀彧神情顿时严肃了几分,坐直身体,抬手道:“陛下,一定要遏制董卓,决不能再掀大战!” 从刘辩继位起,不,应该说从羌人叛乱起,朝廷的支出日益加剧,再到黄巾军及现在,大汉朝几乎没有停歇的打了快五十年! 这种消耗,简直不可想象! 到了刘辩这里,即便用所谓的‘新政’企图恢复一丝元气,可从现今局势来看,非但没有助益,反而形成了拖累。 比如,从刘辩继位起,对各处的征讨,朝廷拿不出一分钱粮,全部是领兵将领、州牧、郡守的自筹。 三四年过去了,朝廷不但没钱,还有了巨大的亏空。 以至于荀彧说出了这番话。 刘辩又拿起茶杯,自顾的喝茶。 荀彧入朝也有几年了,与刘辩相处日多,便了解这位陛下,惯常以喝茶躲避问题。 他抬着手,目中肃然,道:“陛下,曹操此举若是未得大司马府以及陛下旨意,便是擅动兵马,欺君罔上,是不赦大罪,陛下万不可姑息!” 刘辩喝了口茶,笑呵呵的道:“他到底是扬威将军,有便宜行事之权,用这个理由处置他,朕恐朝野不服。这样吧,朕下旨申斥他。至于卿家说的董卓,朕会与大司马再做商讨。卿家的精力,还是要用在‘新政’上。” 荀彧看着刘辩,正色道:“陛下,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主妾无等,必危嫡子;兄弟不服,必危社稷。奸臣蕃息,主道衰亡……” 刘辩双眼骤眯,深深的注视着荀彧。 荀彧这几句话,显然不是随口而出,或许早就写好奏本,只是没有上呈,而今借着机会,脱口而出。 这‘爱臣’指的是曹操;‘主妾无等’指的是刘辩不立太子;‘兄弟’指的是刘协;‘奸臣’指的应当是董卓还是曹操? 荀彧简单几句话,将当前最重要,也是最忌讳的事点的一清二楚。 “卿家具本上奏吧。”刘辩淡淡道。 荀彧见刘辩无动于衷,心里很是无奈,只能抬手道:“臣,领旨,告退。” 荀彧起身,退了出去,恰好卢毓从外面进来,连忙侧身给荀彧见礼。 等荀彧走了,卢毓这才进来,行礼,举着一道奏本道:“陛下,左贵人到了颍川了。” 刘辩嗯了一声,拿过来,翻开看去。 左栗的奏本内容倒是简单,直言驻扎在颍川的关羽:御下极严,官民拥护,治军有方,颇念其兄。 刘辩眉头挑了挑,不由得感慨道:“还真是好兄弟啊……” 关羽不止一次想要调回汉中,去陪他的好兄长刘备了。 刘辩将奏本放到一旁,与卢毓笑了笑,道:“你有没有发现,洛阳城里的,洛阳城的外,都有心思。” 卢毓知道刘辩话里有所指,躬身不敢多言。 刘辩望向门外,目中精芒微动。 荀攸,钟繇或明或暗的都在反对‘划分土地’,作为朝廷里的第一大党,‘颍川党’的执牛耳者,他们的想法,差不多也是朝野的态度。 而荀彧同样有所保留,反而提及了一些敏感的事。 ‘到底都是世家之人……’ 刘辩看着门外,心里短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 世家盘踞在大汉朝的每一寸血管之上,离不开他们,可任由他们继续啃食,大汉朝也只有亡国一条路。 想了一阵,刘辩看向卢毓道:“鸿都门学现在怎么样了?有什么人才吗?” 卢毓躬着身,小脸白净却又颇为沉稳,回忆一阵,道:“回陛下,并没有,历次大考,鸿都门学被录取的不足二十分之一。” 刘辩点点头,心里叹了口气。 所谓‘寒门难出贵子’,更别说庶民了。 固化的阶级,贫瘠的资源,以及汹涌的竞争,庶民的出路,基本上是被堵死了。 “慢慢来吧。”刘辩道。 卢毓见着,连忙道:“陛下,琅琊郡那边来消息,说是太守赵昱的老母病了,请求归乡伺母。” 刘辩眉头一挑,不由得盘腿坐下,仔细推敲起来。 徐州现在三分,最北面的琅琊郡在朝廷手里,最南面的广陵郡在孙坚手里,中间的在吕布手中。 “是该做些准备了……” 刘辩自语着,继而道:“传话给大司马府,第一,调黄忠前往兖州,接替徐荣。徐荣率兵一万,进驻琅琊郡,督军政事。曹操督颍川、汝南、陈国三郡事。再给尚书台递话,命他下令给孙坚、吴景等人,命他们举荐扬州牧。” 前一任扬州牧是刘表,被他的义子吕布当众给刺死了。 “是。”卢毓应着道。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刘焉的病情怎么样了?” 刘焉一直传言病重,要求肚子刘璋回益州,但拖了一两年,还是没见死。 卢毓道:“没有消息,不过隔三差五,益州那边便会上书朝廷。” 刘辩哼了一声,道:“这是舍不得死啊,还是舍不得益州的基业?” 卢毓躬着身,不敢多言。 刘焉的不臣之心,早就昭然若揭,在益州不止是土皇帝,用的都是天子器具! …… 另一边,荀攸,钟繇先一步出宫,已经回到了吏曹。 荀攸一脸的忧心忡忡,道:“元常,你怎么看今天的事?” 钟繇惯常严肃着脸,道:“从陛下轻描淡写的话来看,多半是不会问罪曹操了。” 荀攸拧着眉,道:“如果不治罪曹操,董卓一旦反叛,朝廷怎么镇压?国库的情况,经不起半点折腾。” 钟繇却道:“我担心倒不是这个,而是陛下好像胸有成竹,似乎在计划着别的什么事情。” 荀攸一惊,反应过来,道:“陛下不肯直言,莫非是什么大事情?” 钟繇隐约想到了,不动声色的点着道:“夏粮不增反减,国库亏空,欠债到期,总数三十万万,陛下一句没提。” 荀攸看着钟繇,却没明白,道:“你的意思是,陛下有可能要加税?” 加税是历代末代王朝最长干的事情,但也是一道催命符,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去做。 钟繇见荀攸没有想到,便道:“还是说说董卓的事情吧。” 荀攸现在有些烦躁忧心,思绪没有那么清晰,见钟繇转换话题,便道:“我们必须早做准备,一旦董卓公然叛逆,还需要第一时间弹压,速战速决,不能拖延下去。” “伱的意思是?”钟繇问道。 荀攸沉着脸,道:“需要有个足够分量的人,去与董卓‘解释’一二。” 钟繇摇头,道:“陛下已经拒绝了。” 荀攸道:“这件事,肯定不能在明面上,所以,我们需要暗地里去做。” 钟繇顿时会意,若有所思的道:“倒是一个办法,我觉得,伏中丞。” 荀攸听着是伏完,想了又想,道:“还是不行,太过眨眼,显得朝廷懦弱。” 钟繇将朝野的大小官员又思索了一阵,道:“最好没有官职,但有身份。” 荀攸点头,忽的的道:“有了,张温!” “就他!”钟繇有些激动的道:“除了董卓,还可以去一趟吴郡。” 张温,这个人与所谓的‘汉末三杰’类似,在镇压黄巾军以及抗击羌人叛乱中,都立有很大的功劳,曾经位居太尉。 董卓,孙坚这些人,都曾是他的部下! 荀攸心里大定,道:“我亲自去与他谈。” 钟繇也松口气,如果能安抚住董卓,朝廷压力大减,再有个三五年,朝廷就能缓过来。 荀攸看着钟繇,道:“剩下的,就是曹操了。” 钟繇下意识的皱眉,道:“陛下维护之意十分明显,暂且还是不要乱动了。” 荀攸却道:“曹操如此胆大妄为,还能姑息吗?纵观他出仕到现在,可有守规矩半点?再这样纵容下去,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干的吗?”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四章 暗潮汹涌 钟繇听着荀攸话里的语气,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故作沉思不语。 荀攸盯着他,道:“六曹这边,刑曹司马尚书也颇有诽言,九寺的边太常等也不满。我还听说,御史台那边,已经着手对曹操进行暗查了。” 钟繇脸色微变,道:“你做的?” 荀攸一脸认真,道:“不是,是曹操所为太过出格,引起了朝廷不安。” 别人不知道,钟繇现在却有些慌了,瞥了眼门外,俯身低声道:“曹操是陛下继位以来,第一个培养的人,而且明显是要接任大司马,你这么做,会引来雷霆之怒!” 荀攸见钟繇明显的反对,轻叹一声,道:“我何尝不知。不过,我与那曹操同是大将军府掾属,多年前我便看出来,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若是不加以掣肘,以当前的局势,他会是霍光还是王莽,谁能料定?” 霍光最出名的事,并非他是冠军侯霍去病的弟弟,而是作为汉武帝的托孤重臣,把持朝政不说,居然废帝另立! 这是霍光一生最大的‘污点’,挑战了臣子最不能触碰的‘朝纲’! 而王莽更为凶猛,当时王家是西汉最为显赫的世家,九人封侯,五人为大司马,权倾天下,无人可比。 汉成帝身前,王莽已经为大司马,继承了王家的庞大势力,理所当然的成为托孤重臣。而王莽有着无可比拟的声望,甚至于不少人公开劝他‘上位’。 王莽,就真的上位了。 篡位登基,进行了庞大复杂的改革,最终事败身死,被当世史书归为‘第一逆臣’! 可以说,霍光,王莽这两人,都是臣子的反面例子,是不能学,甚至不可类! 现在,在荀攸等多人看来,曹操便类似这两人! 钟繇沉默不语。 从曹操的事迹来看,确是一个桀骜不驯之人,但就此判定,曹操会是霍光或者王莽,他觉得有些武断。 但同样的,他对曹操也心怀戒心,认为应当有所辖制,不能由着他肆意妄为。 “陛下要换丞相了。” 突然间,荀彧从外面进来,看着两人淡淡道。 钟繇,荀攸齐齐看向他,目中有惊色又有释然。 对于杨彪,朝野里早就有共识,这位‘无为丞相’,迟早会‘被罢’,传言最盛的还是在去年。 荀彧在荀攸边上坐下,向来不动分毫的脸上,带着丝丝凝色,道:“曹操的事暂且别动,专心‘新政’。” 荀攸看着他的脸色,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道:“陛下,给你施压了?” 荀彧接过钟繇递过来的茶杯,摇头道:“陛下并未多说,但我能感觉到,陛下在酝酿着什么。” 钟繇与荀攸目光微凝,道:“什么事情?” 荀彧喝了口茶,深思着道:“不知道。不过,应当与曹操,董卓以及南方的事情无关。应该在朝廷里。” 荀攸与钟繇跟着思索起来。 朝廷里要说发生大事情,倒也不奇怪。 一个是‘无为丞相’杨彪,一个是国库空虚;这两个,哪一个出点事情,都足以震动朝野! 钟繇看得出荀彧藏着事情,多半是不能说出口,瞥了眼荀攸,沉吟着道:“且走且看。” 他的意思很简单,其他的事情不要做,按部就班的等着事情发生。 荀攸听懂了,心有不甘,眼前这两人不支持他,他也力有未逮,只能默默点头。 “对了,” 荀攸刚点头,忽然道:“叔父,我刚刚与元常商议,请张温走一趟沛国,劝说董卓。” 荀彧顿了下,觉得无不可,道:“先禀报宫里吧。” 钟繇看着他,道:“宫里,有了其他准备?” 荀彧心事重重,都写在了脸上,良久,轻吐口气,道:“风雨欲来,都小心一些吧。” 钟毓与荀攸愣了愣,他们怎么从荀彧的话里,听出了某种危机感? 而此时,在三法司驻地,刑曹。 司马朗忙里忙外,得了空闲,这才敢进他祖父司马儁的值房。 司马儁八十多岁了,近来身体很不好,咳嗽不断,但精神矍铄,坚持入值,从未告假。 司马朗小心翼翼走进来,低声道:“祖父,六曹那边,好像出事情了。” 司马儁咳嗽着,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压着发痒的嗓子,道:“因为曹操?” 司马朗这才敢上前一步,站在司马儁边上,道:“是。我听说,那几位尚书,是被陛下赶出来的?” 司马儁抬头看向他,浑浊双眼微动,道:“赶出来的?” 司马朗连忙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这样。” 司马儁面无表情,沉默一阵,道:“看来,陛下还是要保曹操。” 司马朗不解,道:“曹操擅自用兵,乃是不赦大罪,陛下还要保?” 司马儁强忍着咳嗽,看向门外,道:“看来,荀文若等人与陛下起了冲突。” 司马朗顺着看了眼门外,凑近低声道:“祖父,我还听说,幽州刘使君,青州朱使君,下个月就要到京述职了。” 司马儁又喝了口浓茶,道:“伱是说,陛下要换丞相了?” 司马朗变得格外小心,道:“是,家里叔伯也是这么猜测的。” 浓茶没压住,司马儁连连咳嗽,好一阵子才平息下来,拿起手帕擦了擦嘴,道:“让他们都消停点,暂时陛下不会换的。” 司马朗一怔,道:“为什么?陛下早就对丞相不满了,又出了这么多事情,尚书台理应换人。” 司马儁双眼浑浊,又深邃如渊,道:“你这么看,想必宫外那些人也会这么看,不知道二荀会不会犯糊涂。” 司马朗闻言,心里莫名激动起来。 如果那二荀触怒了宫里,而杨彪又要‘致仕’,论声威、地位,是不是他叔父入主尚书台? 司马儁好像预感到了司马朗在想什么,似有怅然的一叹,道:“也不用指望我,那个位置,不会属于我。” 司马朗连忙收敛表情,陪着小心,道:“祖父,那,是刘虞、朱儁其中之一?” 司马儁沉默了,终究还是摇头,道:“应当也不是。如果他们二人可以上位,前年就回京了。” 司马朗疑惑不解,躬着身,道:“叔父,那,会是谁?” 大汉朝数得上的大人物其实不少,在平乱羌人、黄巾军等战争中崛起的文臣武将大多数还活着,资历、名望都足够。 但在刘辩继位后的一系列争斗中,这绝大部分中的绝大部分站错了队,被边缘化的不见了踪影。 而符合进入尚书台做丞相的,其实屈指可数。 而朝廷里,二荀,钟繇等人无不资历太浅,荀攸作为曾经大将军府掾属,以黄门侍郎入仕,满打满算不过五六年。 钟繇也差不多。 而荀彧的仕途履历,勉强才三年多,位列户曹尚书,还是因为当初尚书台刚刚崛起,并不起眼。 以这三人资历、威望,再想做丞相,简直不可想象! 司马儁又拿起茶杯,大口的喝着,好一阵子平复了才道:“等等看吧。” 他也拿不准。 司马朗却有些不安,却又不敢问出口。 现在的朝局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一旦丞相易主,新丞相不会是杨彪的‘无为’,朝局以及权力架构定然洗牌。 这对于冉冉升起的司马家来说,一个陌生的丞相,太过危险了! 在司马朗陷入慌乱的时候,司马儁突然转过头,看着他,道:“家里是不是有人与董卓、袁术有联络?” 司马朗吓了一大跳,浑身一个激灵,急忙看了眼门外,见没人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祖父,绝对没有!”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五章 游说 几天之后,洛阳武库。 刘辩手里拿着一把连弩,想要用力的拉开。 他脸憋的通红,却只拉开一丝。 钟毓在一旁见着,连忙道:“陛下,这种弓弩,是要三个壮汉才能拉动的,切勿伤了身体。” 刘辩缓缓松开,喘了口大气,这才道:“不错。” 钟繇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笑着道:“陛下,这种弓弩,射程可达五十丈,威力巨大,携带方便,不论是攻城还是野战,都是利器!” 刘辩接过左栗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余光瞥向默不作声的张温,道:“曹操现在怎么样了?” 左栗闻言,立即就道:“陛下,曹操屯兵在谯县,又从颍川、汝南、梁国筹粮调兵,现在,估算手里至少有三万兵马。而且,沛国,尤其是许县那边,似乎与曹操多有联络。” “许县?”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继而笑了起来,道:“原来,曹操突然进兵谯县,是有这样的打算。” 谯县虽然地理特殊,又是曹操的老家,但曹操还是没有充足的理由,但现在看来,似乎曹操有更大的野心! 左栗观察着刘辩的侧脸,低声道:“陛下,是否用心手段?” 刘辩摆了摆手,道:“暂时用不着。” 董卓是饿狼,曹操是猛虎,到底谁更胜一筹,刘辩也很想看看。 左栗猜不透刘辩的心思,悄悄后退。 张温这个时候不站出来也得站出来了,抬手道:“陛下,臣有把握劝说董卓。” 张温是一个不温不火的半百出头老者,看上去并不圆滑,反而很老实。 刘辩不会被他表象所骗,从架子上抽出一把刀,差点拿不稳,用力的挥舞了一下,淡淡道:“朕原本是不同意的,不过丞相极力举荐,朕也不好驳回。你到了沛国,不要跟董卓客气,直接告诉他,记住臣子的本分,否则天兵骤至,灭他只在旦夕。” 张温不动声色的看着刘辩,道:“臣领旨。” 刘辩余光扫了他一眼,道:“丞相还举荐你为扬州牧,你能压得住孙坚吗?” 张温脸上完全看不出表情,古井无波,道:“孙坚已今非昔比,臣无能,不堪为扬州牧。” “朕也是这么觉得的,” 不管张温想什么,扬州牧都轮不到张温,刘辩转向他,道:“你再去见一见孙坚,告诉他,剿灭了袁术,扬州牧就是他了。” 张温脸角动了下,而后漠漠道:“臣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继续逛着武库。 张温抬着手,恭送刘辩,没有跟上去。 又看了一些刀兵,甲胄,刘辩对武库的研发还是比较满意的,踱着步子,道:“禁军大营那边都配发了吗?” 钟毓现在兼任兵曹左郎中,武库隶属于兵曹,钟毓对此自然十分清楚。 听到刘辩反问,钟毓犹豫了下,道:“回陛下,目前配发,不足五千。” 刘辩一怔,道:“为什么这么少?” 钟毓越发犹豫,还是道:“陛下,户曹那边,卡了兵曹八成的钱粮。” 刘辩挑了挑眉,道:“故意的?” 钟毓躬着身,道:“臣不知。” 刘辩注视了钟毓一阵,忽然道:“皇甫坚长在干什么?” 一直在后面的潘隐连忙上前,道:“回陛下,他应该在沛国,具体位置不知。” 刘辩笑了笑,道:“这个家伙行事,向来出乎别人的预料,让他玩吧。对了,将关羽,张绣都派给曹操,禁军大营再拨给他两万人。” 钟毓闻言心惊,上前道:“陛下,曹操辖地三郡,本就有三万以上的兵马,再给两万,臣恐……” 钟毓没有说话,却将意思表达的十分清楚。 钟毓是钟繇的儿子,而钟繇,荀攸等人,一直在试图限制曹操,容不得曹操势力太大! 刘辩对他们的想法心知肚明,道:“就这样。” “父皇……” 突然间,一个三四岁的小家伙,从人群后跑出来,直扑向刘辩。 刘辩转头,一把将刘愈给抱起来,拍了下他的屁股,满脸笑容的道:“你是不是又逃学跑出来了?” 刘愈趴在刘辩怀里,一脸认真的道:“父皇,我课业都做完了,先生同意了,我才出来的。” 刘辩看着刘愈,伸手给他理了理有些乱的衣服,道:“其他人也都下课了?” 刘愈抬头看屋梁,而后认真的看向刘辩,道:“除了皇兄,其他人都没下课。” 刘辩笑着,道:“不错,争气!走,父皇带你吃点好的!” “谢谢父皇。”小家伙奶声奶气,不知道是一路跑的还是兴奋,小脸蛋通红。 刘愈自小体弱多病,尤其是冬天,简直像是渡劫。反而到了夏天,生龙活虎,活蹦乱跳。 对于这个次子,刘辩心里有些愧疚,是以很多事情由着他,并没有太多管束。 倒是小家伙十分聪明,也自律,课业次次第一,虽然喜欢乱跑,倒也不惹事,深得刘辩以及何太后的喜欢。 钟毓等人跟在身后,看着不远处的父慈子孝的父子俩,心里默默摇头。 相比于呆嫩寡言的大皇子,这位二殿下自小聪慧,谁见了都喜欢,偏偏是次子,身体又不好。 朝廷里对于立太子的声音一直有,只不过王允的事情在前,朝野的动作相对阴晦,也就是前几天荀彧在刘辩身前夹带了两句,还被刘辩训斥而回。 刘辩出了武库,便带着二儿子,在洛阳城走动,让这个极少出宫的小家伙,感受一下市井气息。 另一边,张温得了旨意,吏曹,尚书台,御史台,大司马府奔走,拿到了一系列公文,清点了护卫的禁军,这才出宫、离京,前往豫州。 更有命令出皇宫,直奔禁军大营。 在张温出了司隶,抵达兖州的时候,张绣带着两万大军,也在赶赴豫州,只是方向交叉,一个东南,一个西北。 一个向着沛国,一个直奔谯县。 永汉三年,十月初,沛国,萧县。 张温有些姗姗来迟,但终归是到了萧县。 对于老上官,董卓亲自出城迎接,没有怠慢分毫。 甚至于,董卓还亲自在马车旁,扶着张温下马车。 落地之后,张温圆润漠然的脸角,忽然笑呵呵的道:“仲颖,别来无恙乎?” 仲颖,董卓的字。 董卓老脸上都是恭谨与忐忑,连忙抬手道:“有劳张公挂念,昨是人非,还请张公救我。” 张温没想到董卓这么的开门见山,余光扫过他的随从,默默不出声。 对于董卓,在征讨黄巾军之时,张温就察觉此人有虎狼之心,不止是他,哪怕是孙坚都认为,应当尽早诛灭,以免大祸。 但张温有所顾忌,没有动手。 不曾想,转眼间多年过去,他们又在这里,以这样的身份相逢了。 在董卓身后,牛辅,郭汜,贾诩,李儒等人立着,都在观察着张温。 董卓见张温不说话,面露惊慌之色,急声道:“张公,你是知道董卓的,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朝廷,莫不是一定要诛我不成?” 张温听着董卓的话,盯着他,道:“仲颖真的别无想法?” 董卓老脸如铁,立即便沉声道:“董卓身为汉臣,绝无不臣之意,还请张公明鉴!” 张温自是不信,但董卓来这么一手,他很多话反而不好说出口。 沉默良久,张温索性也直接道:“对于谯县,仲颖是怎么打算的?” 董卓抬着手,面露愤然,道:“张公,事情我都知道了,是那曹操擅自用兵,欺君罔上,图谋不轨,理当由朝廷治罪!” 张温一直注视他,道:“你没有发兵的打算?” “没有!” 董卓脱口而出,语气坚定有力,道:“曹操之罪,当由朝廷决断,非是我可以多言。若是我有意出兵,岂能会等到张公到来?” 从曹操占领谯县到现在, 张温心里多少松口气,道:“仲颖既然这么说,我也这么奏报朝廷。曹操那边,自有约束,你尽管放心。” 董卓老脸不动,越发有诚恳之色,道:“张公,朝廷真的会问罪曹操?” 曹操占领谯县到现在,不多不少差不多也一个月了。 张温神色不变,道:“会的。” 董卓好像松了口大气,连忙道:“哦,张公请进城。” 张温抬脚向前走,余光瞥了眼贾诩等人,道:“仲颖手下,倒是人才济济。” 董卓陪在张温边上,道:“董公,我听说,朝廷在山阳郡又增兵了?” 张温走在前面,仿佛没听到,道:“朝廷决意尽早剿灭袁术,仲颖可有意出兵?” 董卓同样的充耳不闻,道:“琅琊郡那边,也增兵了,朝廷,这是合围我吗?”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董卓、吕布已经被朝廷的大军包围了,只不过,北方的兵马彻底控制在朝廷手里,南方的则不那么受控制,尤其是孙坚。 张温道:“仲颖,还须体谅朝廷,多多出力才是。” 董卓道:“张公,不知,朝廷是否会不缺我的钱粮?” …… 两人驴头不对马嘴的交谈着,明显在是相互试探。 贾诩,李儒等人跟在后面,听着对话,几乎都没有什么表情。 待等进了城,董卓与张温寒暄再三,安排张温坐下,董卓立即将一干心腹召集到后堂。 董卓膀大腰圆,坐在主位,瞪着眼,一脸严肃色,道:“你们怎么看?” 李儒第一时间抢话,道:“董公,朝廷派张温过来,明显是想要拖延时间,绝对不能等,应当尽快拿下徐州!” 牛辅跟着瓮声道:“义父,我也这么觉得,不能再等了,我们要抢先下手!” 郭汜等人纷纷跟着,应当尽早出兵,不能给朝廷机会。 董卓听了一阵,见贾诩一直不说话,瞪大眼,道:“文和,你怎么说?” 贾诩今年的洁癖越来越严重,看着衣角的灰色污渍,心里怎么都不舒服,皱着眉道:“董公,我以为,当南下先破袁绍,攻占荆州。” 李儒不喜欢贾诩,顿时皱眉向着他道:“不说荆州刘表已经站稳,用兵十多万,众多世家支持。便说我们南下,曹操,公孙瓒,孙坚等人,岂会坐视?一旦南下,立时成众矢之的,我不赞同。” 其他人闻言对视着,低声议论起来。 自从李儒投奔董卓,确实出了很多良策,备受董卓信任,相反的,贾诩的在董卓幕府中的重要性,急剧下降。 贾诩面无表情,淡淡道:“想要吞并徐州,朝廷的大兵瞬至,又当如何?” 李儒心里顿时嗤笑,原来这贾诩是黔驴技穷了。 “如果朝廷能出兵,为什么不出?” 李儒双眼傲色一闪,沉色向董卓抬手道:“董公,朝廷派张温来,便说明朝廷无力出手,只能拖延时间。现在,是董公的大好机会!” 董卓神色迟疑起来,故作沉吟,余光都在下面这群人身上搜寻。 他是知兵之人,不论是进占徐州还是南下荆州,都会引来围攻,除非,能与吕布、袁术一同出兵! 贾诩看着董卓,并没有说话,手里悄悄摩挲着有污渍的衣角。 后堂里十分安静,好像所有人都在想着对策,但余光实则都在董卓脸上。 董卓等了好一阵子,好像会意了,点点头,道:“文和言之有理,暂且不动。” 李儒一惊,道:“董公,此时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为成大业,绝不可错过!” 牛辅,郭汜等人有些意外,贾诩什么时候说过‘暂且不动’了。 贾诩倒是清楚,只是他前年制定的策略,但在此时却不相符合了。 强忍着衣角的难受,贾诩道:“董公,江东世家,惯常随风倒,只要董公进占荆州两郡,必然从者云集,又有袁术在侧,其他人必不敢妄动!荆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地广粮丰,有荆州在手,坐观天下风风云变幻,大业可期!” 李儒立即就道:“董公,我们在荆州人生地不熟,一旦陷入,绝难脱身。而董公离开沛国,朝廷必然进兵,收复整个豫州。届时,进退不得,董公还有何大业可期?” 贾诩向来不动的神色,少见的皱了皱眉,这李儒,是故意与他作对! 大家都知道七月的事情了吧,多保重身体,身体健康,才是一切! 请祝大家保重身体,阖家安康!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六章 都是千年狐狸 李儒没有在意贾诩,目光坚定,掷地有声的与董卓道:“董公,北方各州屡经战火,民心疲敝,是以将钱粮都用在了安抚百姓上,甚至于大肆举债!现今,朝廷别说发兵的钱粮,即便是百官的俸禄都给不出!此乃千载难逢之际,若是错过,属下怕董公后悔!” 董卓听着李儒的话,神情动了动,脸上明显的犹豫挣扎。 郭汜倒是果断,抬手道:“董公,李军师说的有理。现在朝廷就怕董公出兵,连张温都搬了出来,可见心虚,至此机会,不如发兵,占据更大的地盘,扩充实力,只等朝廷崩塌,董公何愁大业不成!” 华雄紧跟着道:“董公,属下也赞同,等朝廷缓过来,便会来对付我们了!” 牛辅作为董卓的养子与女婿,身份相对特殊,很想‘附议’,但贾诩毕竟是他举荐的,两人关系极好,犹豫着没吭声。 董卓左看看右看看,满脸写着举棋不定。 李儒见状,越发沉色的道:“董公,不止朝廷虚弱无力,南方的刘表,袁绍,孙坚等人,都在休整,就等着大战,瓜分地盘。董公韬光养晦多年,此时正是良机,发兵攻占徐州,进可攻、退可守,南上北下西进,这天下,任由董公驰骋!” 董卓心头狂跳,双眼一瞪,猛的坐直,就要拍板。 贾诩这时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曹操这个举动,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只怕还两说。” 李儒冷哼一声,道:“天下皆知,是曹操擅自行事,岂会有假?现在张温更是来为曹操善后。贾兄推三阻四,到底是何意?” 贾诩从容自如,道:“如果都是障眼法吗?” 李儒见贾诩转移到了这里,心里越发不屑,再次向董卓沉声道:“董公,朝廷现在没有钱粮了!” 董卓脸角如铁,双眼瞪圆,目光看向贾诩。 他从洛阳到这里,一切几乎都是贾诩谋划的,虽然现在有了李儒,但董卓还是信任贾诩更多一些。 贾诩跟着董卓这么多年,哪里不了解董卓,稍稍沉吟,道:“若是董公能平稳吞并吕布,下官自无话。如果不能,还须南下为妥。” 董卓刚要说话,贾诩忽然又道:“董公,我想见一见张公……” 不等贾诩说完,李儒便抢话道:“董公,属下有办法说服董卓来投!” 董卓看着李儒与贾诩,又看向牛辅,郭汜,华雄等人,犹豫着道:“那,先这样,文儒说服那吕布,文和去见张公,其他的,暂且不动?” 李儒得到了想要的,自然满心欢喜,朗声道:“董公英明!” 贾诩不置可否,看着李儒,余光瞥向衣角的污渍,再次皱了皱眉,心里十分不舒服。 董卓见没了异议,笑呵呵的说起了其他事情。 好半晌后,一群人散去,贾诩进入后院,来到了张公的住房。 “让他进来吧。”不等禁卫阻拦,门内传来张温平淡的声音。 贾诩一身白衣,漫步而入。 进门便看到张温坐在小桌前,桌上有茶,手里有书,显得十分从容自如。 贾诩注视片刻,来到近前,抬手道:“……” “坐吧。” 贾诩话还没出口,张温便道,而后目不离书,伸手拿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 “谢张公。”贾诩微笑,来到张温对面坐下。 贾诩甫一坐下,便道:“张公是来打探董公虚实的?” 张温信手翻书,道:“来之前,陛下亲口说了,如果董卓旦有不臣之举,王师瞬至。” 贾诩笑容更多,道:“如果朝廷真有这个魄力,何必要拖延三四年之久?” 张温看着书,语气平静,道:“谯县的曹操屯兵五万,兖州山阳郡,黄忠屯兵五万,徐州琅琊郡徐荣屯兵两万。” 贾诩笑容不变,道:“沛国等地虽要塞不多,但拖延半年以上还是轻轻松松,朝廷有多少钱粮,支撑十多万大军半年?” 张温如同雕塑,除了眨眼,没有半点多余动作,道:“朝廷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大军摆在那里就行。” 贾诩同样笑容不减,不动分毫,道:“若是董公东进徐州呢?” “朝廷不管。”张温立即接话。 似乎觉得说的不够,又道:“南方各州,就是打沉了,朝廷都不会管。” 贾诩笑容多了,语气也爽朗了几分,道:“朝廷的‘新政’,需要无数的钱粮支撑,最起码五年之内,朝廷的国库会极度虚空,入不敷出。朝廷非是不管,实则是不能。” 张温翻了一页,道:“南方打到现在,朝廷一分钱都没出。” 贾诩一直在观察着张温,见这老太尉一点破绽不露,不由得暗自凝神,不敢大意,道:“董公不是袁术,若是董公出手,南方无人是他的对手。” “我不信。”张温淡淡道。 贾诩看不透张温,也猜不出朝廷的深浅,忽的道:“董公要豫州牧。” 张温有些意外了,转过头看着贾诩,道:“凭什么?” 贾诩微笑,道:“董公不北上。” 张温继续看书,道:“你们没有与朝廷要价的资格。” 贾诩道:“如果朝廷不同意,董公便会打回并州去。” 张温翻书的手一顿,目光从书本上转移,再次落到贾诩假笑的脸上,道:“董卓妄动,便是死期。” “等也是死,不如搏一搏。”贾诩道。 张温审视着贾诩,见他眼神平静,毫无退却,沉默良久,道:“扬州牧,谁能灭掉袁术,谁便是扬州牧,这是陛下的旨意。董卓想要其他的,可以凭借兵马从朝廷手里抢。” 贾诩捏着衣角的手指微顿,也跟着沉默起来。 他试探出了张温或者说朝廷的底线,可这种底线,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朝廷不肯退让半分,那董卓不论是东进还是南下,都会引来朝廷的强力打击。 从袁术曾经占据杨、豫州、以及大半的荆州、交趾,气势冲天,俨然可以代汉,但现在的奄奄一息,行将就木,贾诩从中看的明白,董卓想要成就大业,面临着诸多强大的对手! 大汉朝廷确实极度虚弱,‘汉室将终’,仍旧是绝大部分人的普遍共识。 但朝廷弱,不代表群雄弱,地方是士族豪强底蕴深厚,不断催生着一个又一个英雄豪杰,在这乱世之中纷至沓来,层出不穷。 董卓还没有做好与群雄争锋,成就大业的万全准备! 依照贾诩的想法,应当是占据足够的地盘,坐观风云变化,等待时机,而不是冲入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的徐州! 那个地方,不管是朝廷还是群雄,没人会放过,不会纵容某个势力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发育。 “荆州牧。” 好半晌,贾诩抬起头,看着张温道:“董公灭掉袁术之后,当为荆州牧。” 张温再次看书,语气越发的寡淡,道:“我能说的就这么多,告诉董卓,尽快给我一个答复,我还得去吊唁陶谦。” 陶谦,董卓,孙坚,都曾是张温的部下。 贾诩面无表情,心里清楚。不止是他探到了朝廷的底线,张温也探到了董卓的底线。 都是千年的狐狸! 不过片刻,贾诩就笑起来,道:“现在主动权在董公,张公,朝廷经不起任何人风吹雨打的。” 张温慢条斯理的翻书,道:“给董卓传话吧。” 贾诩看着张温露出的半个侧脸,好半晌,起身抬手道:“告退。” 张温目光一直在书上,对贾诩好似根本不在意。 贾诩走了。 贾诩一走,扮作侍卫的皇甫坚长一屁股坐在张温对面,神情古怪的道:“张公,这贾诩要干什么?” 张温放下书,脸上多了一丝凝色,道:“董卓怕是忍不住了。” 皇甫坚长倒是不意外,随手拿起林檎,大口咬起来,道:“我听到了徐州还有荆州,董卓的胃口这么大?” 张温抬头,看向贾诩离开的方向,道:“难说。这贾诩的话多半是试探或者误导,未必不会真的打回西凉。” 皇甫坚长嘴里的林檎不香了,咬的很慢,继而拧起眉头,道:“向西,那不是直冲曹操?而且到处是关隘,董卓会这么蠢?” “也有可能绕道。” 张温说着,又摇头,道:“贾诩说的没错。现在主动权在董卓手里,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皇甫坚长放下林檎,道:“真的不能先发制人?” 张温看着他,道:“你父亲没有与你说过?” 皇甫坚长眨了眨眼,心说,我与我爹不熟。 “我好多年没回洛阳了。”皇甫坚长面不改色的扯谎。 张温点点头,倒是不疑有他,因为他对这位二公子的印象还停留在‘纨绔’阶段,最近几年,鲜少再听过,还以为死了。 沉默了一阵,张温道:“朝廷未必是没有余力,也不是担心陷入长久的消耗战。而是被拖入南方的乱局中。袁术,董卓,吕布不说,孙坚,袁绍,公孙瓒,还有那刘表都不是善茬。朝廷一旦涉入,再想抽身就难了,只能无休无止的打下去……” 皇甫坚长顿时明白那种可怕后果,连连摇头的道:“张公说的是,还是且看看吧。” 张温越发沉默,看着桌面,眉头拧在一起。 皇甫坚长拿起林檎,见状问道:“张公这是怎么了?” 张温虽说在品行上颇受争议,到底是皇甫嵩一个时代的牛人,皇甫坚长还是十分敬重的。 张温轻叹一声,道:“有些感慨罢了。当年的一念之差,居然造成今天这个结果。” 当年征剿黄巾军时,孙坚劝他诛杀董卓,张温实际也动了心,终究是顾忌再三,没有下手。 皇甫坚长却不在意,道:“我爹经常说,时也命也,半点不由人。不过,张公伱就真的没有对付董卓的一点办法?” 张温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道:“这几个,受过我恩惠,一些小事,他们应该会帮你的。” 皇甫坚长打开,发现是六个名字,有几个还特别熟悉,顿时欣喜的抬手道:“我就说张温不会白跑这一趟!” 张温摇了摇头,道:“以我对董卓的了解,此人寡信多疑,对手下人极其刻薄,贪财好色,又敝扫自珍,不是成大事之人,虽然一时坐大,败亡必然不会远。朝廷还是要防备其他人。” “其他人?谁?”皇甫坚长咬着林檎问道。 张温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曹操。” 皇甫坚长对曹操的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有些迟疑,凑过去,低声道:“我在朝野收集了不少风声,对曹操很是刻薄。曹操,真的有那么大的危害?” 张温神情肃色了几分,道:“不论是袁术,董卓亦或者孙坚之流,不过是徒有野心,却无能力。但曹操不一样,身在朝廷,又有足够的能力,将来生出异心,覆汉者,必此人!” 皇甫坚长见张温这么严肃,慢慢坐直身体,沉思起来。 对于曹操,他一直不怎么在意,记忆还停留在四五年前。 作为洛阳城里有名的纨绔,他与曹操自然见过,只不过因为年纪的差异,两人相交不多。 但曹操的‘声名’却是如雷贯耳,此人一面嫉恶如仇,杀伐果断;另一面又放荡不羁,纵性好色。 几年前曹操在洛阳的名声,可以说是差到极点,尤其还是‘宦官之后’,那时候十二常侍的淫威笼罩洛阳城。 但几年之后,曹操的声名大变,从士人不屑的‘无能之徒’转为‘奸邪之辈’,令朝野忌惮甚深。 皇甫坚长还没有什么清晰的认知,但从张温凝肃的语气中,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曹操,不会乱来吧?”皇甫坚长想了好一阵子,自语般的嘀咕道。 算算时间,张绣押着的禁军大营的兵马,也应该到谯县了。 曹操手里,不说其他,明面上的,至少也五万大军在手! 张温神情微变,忽略了这一层,立即道:“快,给你爹写信,命他勒令曹操不得乱动!” 朝廷给曹操派了援军,还补发了甲胄、钱粮,曹操要是会错意,那就出大事情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七章 贾诩毒计 而另一边,贾诩出了张温的房间,刚走到前院,便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牛辅拉到了前后。 牛辅是一个矮胖墩,他瞥了眼四周,这才与贾诩低声道:“文和,怎么样?” 相比于董卓,贾诩对牛辅更为‘坦率’一点,没有任何犹豫,皱着眉,忧色道:“张温态度很坚决,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我在担心,朝廷或许真的另有图谋。” 牛辅向来对贾诩信任,不假怀疑的就道:“那怎么办?” 贾诩抬头看向董卓卧房方向,沉色道:“牛兄,董公不管用何种方式进占徐州,必然会惹来朝廷的雷霆打击。现在朝廷强撑未崩,还不是硬拼的时机。唯有南下,才能进一步壮大,坐等朝廷崩散,那时,才是成大业之时!” 牛辅也不想打,苦恼道:“我也不懂义父怎么想的,对那李儒的话言听计从,真是怪事……” 贾诩隐约猜到了,却道:“牛兄,现在唯有南下一途,而且要尽早决断,在冬天之前,否则等刘表等人缓过气,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牛辅挠了挠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袁术当初势力多大,还不是被刘表给挡住了,咱们能成吗?” 贾诩道:“袁术是自大过头,四面开战,引起了众怒。若是他专心经营,恩威并重,以谋略第一,辅之军威,江东之地,已是他的囊中之物。那时,朝廷定然分崩离析,汉室失鹿,天下共逐。袁术坐失良机,自取灭亡。而今机会在董公手里,只要运筹得当,大业便在眼前!” 牛辅看着贾诩,道:“那,我去劝说义父?” 贾诩表情越发严肃,道:“牛兄,务必与董公陈述利害!我怀疑,这里有朝廷的阴谋。” 牛辅抬手,道:“放心,我这就去找义父。” 贾诩目送他的背影,脸色渐渐恢复惯常的面无表情,甚至有些阴冷。 牛辅在前院找了一圈没找到董卓,这才知道出城了,连忙追了出去。 此时的董卓,正带着李儒,华雄等巡军。 华雄在一旁,兴奋的道:“董公,现在军中几乎每个兄弟都配了两个女人,军俸翻倍,士气大振!” 董卓一脸笑容,满意的点头,道:“做的好!” 李儒在一旁,看着表面严整,实则有些散乱的军容,心里略微古怪。 华雄根本不在意这个从朝廷‘投降’过来的李儒,继续道:“董公,我也不赞同与吕布开战,还是南下为妥。” 在李儒到来之前,贾诩是董卓幕僚中唯一的军师。贾诩所言无有不中,而且战术战略从未败过,深得牛辅,华雄,郭汜等人的信任。 李儒当即便道:“董公,属下之意,是劝吕布来降,而不是开战。” 华雄对这个李儒很不满,冷哼一声,道:“吕布占五郡之地,比董公地盘还大,兵多将广,换做是你,你会来投吗?” 李儒不怒反笑,自信的道:“吕布微末出身,又杀义父丁原,为世所不容,董公能接纳他,那他是天大的恩典,吕布有不降之理?” 李儒也懒得与华雄这种莽夫争论,转向董卓,道:“董公,那曹操在谯县拥兵五万,已为心腹之患,若是不能拓展纵深,必有大祸!” “曹操?” 董卓面色微沉,道:“确为心腹之患。” 华雄见董卓有心动之迹,急忙道:“董公,文和之言甚为有理,如果那吕布不降,我们又错过时机,当是如何?现在南下,那刘表立足未稳,又是大战之后军心疲惫,无钱无粮,正是好时机!” 董卓见李儒要反驳,笑呵呵的阻止,道:“文儒,你尽管去办,老夫心里有数。” 李儒将到嘴边的话头咽了回去,抬手道:“多谢董公,属下这就去办。” 在不远处,有李儒的马车,有侍卫,也有行礼,明显是要准备远行去下邳了。 华雄也是欲言又止,心里恼恨非常。 董卓却看着眼前的士兵,等李儒走了,这才道:“华雄,老夫听说,有些人逃走了?” 华雄脸色微僵,道:“是,每个月都近百人。” 董卓默默点头,老脸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华雄站在一旁,倒是并不在意。 董卓手底下最精锐的,莫不过西凉骑兵,这些士兵,跟着他最长的有十多年,短的也有五六年,多是并、凉之人,而今离乡多年,日渐思乡,不断有人逃离,潜回老家。 而李儒上了马车,志得意满的带着随扈,直奔徐州下邳,准备劝说吕布来投。 两日后。 董卓多番宴请张温,两人追忆往昔,长谈了数个时辰。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提及敏感的话题,倒是风花雪月,无关之事居多。 贾诩并没有陪同,只有牛辅、华雄在。这两人并不是话多之人,全程沉默,只顾吃喝。 到了第三天,张温收拾行囊,准备离开沛国,前往徐州琅琊郡。 董卓在张温身旁,老脸上写满了依依不舍,道:“张公,还请一路保重,天干物燥,切莫急着赶路……” 张温背着手,踱着步子,道:“仲颖,须知一步错,步步错,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董卓连忙抬手道:“张公,董卓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张温置若罔闻,道:“朝廷现在是抽不出手,但要是逼得朝廷抽出手,别说你了,就是加上袁术,也不是朝廷的对手,顷刻可灭。” 董卓越发诚恳,道:“张公请代转朝廷,董卓身是汉臣,死是汉鬼!” 说出类似这种话的人,在历史上无不是大奸之徒! 张温仿佛没听到,道:“袁术败亡就在眼前,仲颖莫要自误。” 董卓抬着手,恭敬的道:“下官明白。” 听到‘下官’二字,张温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念在旧情,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韩遂,马腾有意归降。汉中太守刘备,已经准备入凉了。” 董卓脸角微动,继而沉声道:“多谢张公!” 张温没有多说,径直走向马车。 董卓一路相随,小心护送,十分恭谨。 等张温上了马车,渐渐走远,双眼才阴沉下来。 三羌如果归顺朝廷,那大汉北方,便再无威胁,朝廷可以专心对付南方的各路诸侯了! 郭汜神情不安,上前道:“董公,这张温的话是真的吗?” 董卓背着手,脸色变幻不断,道:“三羌企图归顺朝廷,不是一日两日了。” 钟繇在几年前被去过三羌,而后又去了几次,三羌归顺意图明显,向朝廷要官、要钱、要粮,却都被刘辩拒绝了,是以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郭汜紧紧拧着眉头,心里忐忑,急思不断。 青州黄巾军、黑山军相继被平定,朝廷在北方便只剩下凉州未定,要是三羌抚定,朝廷在北方便无任何掣肘了!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噩耗’! 牛辅站在一旁,瓮声道:“义父,文和的话是对的,咱们不能等了,还是南下吧。那李儒算个什么东西,他的话不能信!” “老夫知晓。”董卓脸色恢复如常,寒声道:“让洛阳的人盯着朝廷的一举一动!” 华雄,牛辅对视一眼,没有接话。 这种活,是贾诩的。 但这几日贾诩好像失踪了一样,完全不见踪影。 花开两朵,先表其一。 李儒好不容易到了下邳,得到了吕布热情的招待。 两人一路寒暄,进了后院。 李儒瞥见桌上丰盛的菜肴,心里越发笃定,却故作冷漠的道:“吕校尉,死期将至,还有心宴饮?” 吕布的官职,也就是‘平虏校尉’,属于低等小官,上面还有各种中郎将,而后是各种将军,完全是中下层的‘小吏’。 听到‘吕校尉’这个称呼,吕布笑容顿僵,一屁股坐下,淡淡道:“你又是何官何职?” 吕布现在坐拥五郡,拥兵十万,可以说是当世一等一的诸侯了,别人要么是太守、州牧,要么是各种将军,唯独吕布还是一个‘校尉’。 是以这个‘校尉’,一直是他的心头刺。 眼见戳中吕布痛处,李儒丝毫不慌,嗤笑到:“我乃董公幕僚,董公太尉之身,乃是当朝三公,我为幕僚,见官大一级。吕校尉,徐荣屯兵琅琊郡,孙坚占据广陵郡,南北夹击之势已成,吕校尉这个校尉,怕也是要不保了。” 吕布却不见一丝慌乱,盯着李儒道:“你意我如何?” 李儒对吕布的反应有些意外,还是道:“要么归顺朝廷,等待朝廷追击吕校尉杀丁史君之罪。要么外结强援,以据官兵。” “你让我投董公?”吕布开门见山的道。 李儒知晓他的来意被吕布看破,但见吕布这么轻易的戳破,心中暗自警惕起来,不慌不忙,整理着衣服,在吕布对面坐下,淡淡道:“吕校尉是董公的女婿,不论吕校尉如何,在外人眼里,你们总归是一家人。” 董卓的一个义女,送给了吕布。 吕布拿起筷子就吃,道:“我与袁术结盟,那孙坚敢动,便是两面夹击与他。至于徐荣,区区一两万人,我吕奉先并不放在眼里!” 李儒越发觉得不太对劲,朗声冷笑道:“那袁术之前声势浩大,占据半壁江东,从豫州到交趾,兵锋所向,战无不胜。而今又如何?袁氏四世三公,加之被朝廷诛灭,世族同情,一时风光无两,代汉之势天下共知!现今又如何?吕校尉,比之那袁术,孰强孰弱?” 吕布自古的吃着,而后大口喝酒,道:“大势已明,汉室将终,群雄争锋,大业在前!我若归附他人,只为牛马,吕布岂不是要久居人下?” 李儒暗惊,倒是没想到,吕布已经有这样的野心,却不见慌乱,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吕校尉不能屈身,何以俯瞰天下?” 吕布吃的欢实,忽的一把握住身旁的长毛,瞪向李儒,道:“我问你,我吕布,英雄乎?” 李儒一惊,连忙抬手道:“吕……兄,自为当世英雄。” “那你可愿留下辅助我成就大业?”吕布道。 李儒双眼大睁,满脸写着惊愕。 这,这吕布,居然要他归附? 吕布仰起头,道:“你不愿意?” 李儒看着吕布手里微微倾斜的长矛,心里发寒。 他有种预感,但凡他摇头,说一个‘不’字,吕布会当场劈了他! 但是,他这次不是来劝说吕布归降董卓的吗?怎么吕布要强留他? 李儒颤巍巍的抬着手,欲言又止,心里想着万全的托词。 吕布却不管,一把推掉手里的长矛,忽的起身走过来,拉住李儒的手,大笑道:“得李兄,胜过十万雄兵,李兄,今夜我们秉烛长谈!” 李儒急了,想要挣脱,哪里比得过吕布的力气,极力平静的道:“吕兄,且听我一言,我……” “到我房间说。”吕布大声说道。一脸笑容,他比李儒高一个头,拉着他,大步而行。 李儒瞥着四周仆从、侍卫的目光,心里陡然发寒,浑身冰冷。 永汉三年,十月底。 沛国,相县。 董卓阴沉着脸,将身前的东西推倒一地,怒吼道:“李儒,欺我太甚!” 牛辅一见,满脸愤怒的道:“义父,那李儒本就因王允之祸,畏惧来投,并非是真心实意。而今投靠吕布,足见是见利忘义的小人,义父不必为他生气!” 华雄跟着劝解道:“董公,不过是一个阴险之徒,现在走了,总比日后害董公的好,当是庆幸,请勿生怒。” 董卓哪里听得进去,拿起剑,就将身前的桌子砍的稀碎。 犹自怒气难消,双眼如铜铃的瞪着眼前众人,挥剑欲砍,吓的众人惊恐后退。 好在,他还有理智,恨恨的扔掉剑,喝道:“派人去给那吕布传话,老夫要李儒的人头!” 牛辅,华雄,郭汜等人只能应着,情知这是不可能的。 倒是一旁的贾诩,一身白衣,毫无污渍,坐在那,脸上平静无波,看不见半点情绪。 只是偶尔双眼闪过一丝嘲弄、不屑之色。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八章 曹操的野望 谯县,官衙后堂。 曹操坐在主位之上,手里是一封一封的书信。 他沉着脸,锁着眉,目中既有恼怒也有无奈。 他的下手,坐着郭嘉,曹仁,乐进等人,在他身侧,还站着高大威猛的许褚。 郭嘉优哉游哉的喝着酒,身前的小桌上还摆着几盘小菜。 曹操御军极严,整个军中,唯独郭嘉是个例外,酒不离手不说,在军中各是来去肆意,毫不受拘束。 曹操看完信,郁色难解,道:“朝野对我的弹劾越来越盛,几位尚书讳莫如深,廷尉府,御史台那边好像有所动作。” 曹仁,乐进等人相互对视,而后看向郭嘉。 他们都是武夫,这种事情,还得看郭嘉的意见。 郭嘉喝着酒,脸色从容又平淡。 他对曹操突然发兵谯县,心里实际上是反对的。 这个位置确实非常特别,是成事之地,但也将自身架在火山口。 曹操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抬头看了眼,也将目光落在郭嘉身上,道:“奉孝,你怎么看?” 郭嘉喝着酒,吃着菜,道:“张公的信中说,要求将军按兵不动,等候大司马府的命令?” 曹操点头,道:“是。” 曹操也有一段时间,是在张温手底下,算是老部下。 “将军是怎么想的?”郭嘉问道。 曹操现在手里握有五万大军,背靠汝南、颍川两大郡,还有朝廷随时的支援,可以说底气十足。 曹操看向门卫,狭长双眼闪烁着冷芒,道:“所有人都不动,却是动的最好时机。马上就要下雪了,我若是轻装突进,攻破相县,易如反掌!” 郭嘉神情露出一丝惊色,继而喝着酒道:“将军,你这么做,朝廷那边,怕是不会放过你了” 曹操嗤笑一声,端坐笔直,神情冷漠又肃重,道:“那些迂腐书生,我根本不在意。只要平定了董卓,灭掉袁术,曹操九死又何妨!” 曹仁,乐进等人看着曹操,神情大振,相互对视,都是一脸的激动与兴奋,眼神告诉着彼此:他们没有跟错人! 郭嘉没看曹操,跟着看向门外。 只是听着曹操的话,他便知道,曹操的目的绝不止于此。 但他没有多问,心里慢慢思量。 乐进忍不住了,抬手道:“将军,末将与领兵五千为先锋,率先破贼!” 曹仁等人跟着接话,纷纷请命。 曹操对于乐进,曹仁等人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但他的心思在郭嘉身上,赞许了一句道:“好。” 说着,他转向郭嘉,道:“奉孝,你怎么说?” 郭嘉也不转头,自顾喝了口酒,道:“董卓在各处修建要塞,布置重兵,将军想要速灭董卓几无可能,多半陷入苦战。” 董卓这几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围绕着沛国,在各必经之路上,依山傍水的建立了各种要塞。 曹操自然清楚,道:“我若联合黄忠,徐荣,公孙瓒,刘表,孙坚等人,多路出兵,围攻董卓,可否速战速决?” 郭嘉摇头,道:“一来,没有大司马府的命令,将军调不动他们。二来,大司马府不会答应。三来,各路未必齐心,恐难成行。四,袁术未灭,仍旧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在未灭袁术之前,朝廷不会两面开战。” 曹操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下,道:“只有我,黄忠,徐荣三人,合兵十万,还攻不破小小沛国吗?” 郭嘉还是摇头,道:“董卓非比他人,最是知兵,手里既有悍将又有智计者。一旦他脱困而出,便如游龙入海,难以剿除。到时情势大乱,将军非但无功而是大过,祸事不远。” 乐进,曹仁等人面面相窥,愕然又困惑。 郭嘉向来深谋远虑,尚未出兵已定胜局,这一次,怎么这般‘优柔寡断’? 曹操对郭嘉也有些不满,沉着脸,道:“奉孝之意,灭董当在明年?” 郭嘉喝着酒,望着外面出神,道:“将军急了。” 曹操双眼眯的更多,只留一条缝隙,直直的盯着郭嘉的侧脸。 他现在很冷静,知道郭嘉说的没错。 他之所以急切,是因为朝野对他的弹劾声越来越烈,廷尉,御史台已经开始对他调查,一旦有了证据,他只能被押入洛阳,面对刀笔吏的审讯! 他曹操,如何受得了那种屈辱! 但曹操对郭嘉的‘建议’很不满意,心里生出了恼怒情绪。 深吸一口气,曹操望向南方,神情坚定,双眼冷芒如电。 郭嘉仿佛感觉到了,自顾喝酒,并没有再说。 曹仁眼见气氛不对,连忙插话,道:“将军,现在当务之急是整兵,筹措粮草,以备战事。” 曹操陡然清醒过来,笑呵呵的道:“子孝说的是。奉孝,这几日便不要喝酒了,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帮忙的。” 郭嘉闻言,笑着转头,道:“记住了。” 曹操与郭嘉点头,毫无嫌隙之意,旋即沉着一口气,道:“先整兵,探清董卓的详细,再做打算!” “末将领命!”曹仁,乐进等人纷纷抬手。 一众人出了后堂,只留下了曹操与郭嘉。 曹操起身,走过来,将一封信,亲自递给了郭嘉。 郭嘉略带好奇,接过来看去,见是袁绍的信,不由得微怔,抽出仔细看完,笑着道:“袁本初倒是好算计。” 曹操坐回去,点头道:“他与董卓有灭族之仇,与我旧日有些情谊,邀我夹击董卓,并不算意外。” 郭嘉放下信,看着曹操道:“我怎么听说,袁家屡次算计将军,差点令将军身死?” 曹操哈哈一笑,道:“瞒不过奉孝。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说起来,我与袁本初,袁公路兄弟非但没有什么情谊,还是有些恩怨的。” 郭嘉喝着酒,摇头嘲讽道:“袁本初这封信,多半是试探将军。看来,这位被关了几年,丝毫没有减灭枭雄之心。” 袁绍在刘辩继位前后,声望空前无两。 他率兵杀入宫中,诛灭阉党,令饱受阉党欺压的士族大为痛快,对他的赞誉,直冲云霄! 历史上,这也是袁绍这个庶出能够压过袁术这个嫡子,得到关东世家支持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而袁术对此,只能痛骂骂一句‘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 袁绍从黄门北寺狱走出后,便一直在九江等地与袁术大战,起初并不占上风,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招降了袁术手中大将张郃,顺利进入九江郡。 这使得袁术大恐,南方各路士气大振,情势在顷刻间变化。 袁术的大败,可以说完全是袁绍的手笔! 曹操对于郭嘉评价袁绍为‘枭雄’,不置可否,道:“袁本初,本是成大事之人,可惜袁家野心太大,所做太过,自取灭亡。” 郭嘉看着曹操,道:“将军是因为袁本初的心而有所心动?” 曹操喝了口茶,认真且诚恳的道:“我是担心沛国等地落入袁绍手中,袁绍此人,比董卓更难对付。” 郭嘉微微点头,道:“将军,朝廷衰微,群雄逐鹿,大势已成,短时间难以改变。现今群雄并起,局势诡谲,随时都会发生大变,绝不可步错一步!将军欲图大业,切不可操之过急。” 曹操听着郭嘉的话,若有所思的道:“奉孝的意思,让我也作壁上观,静等风云变化?” “还须自强。”郭嘉道。 曹操眉头皱了皱,心里认同了郭嘉的话,又觉得别扭。 他是汉臣,自是希望剿灭匪患,建功立业。 可同样的,他也想壮大自身,兵强马壮。 外面,曹仁,夏侯惇,乐进,曹洪,曹昂以及张绣,关羽等人在整兵。 五万大军,要统合清楚,军纪严明,考验领兵的将领,也需要时间。 等曹操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十分严整的军容,数千人林立在身前,锦旗招展,杀气腾腾。 曹操迎风眯眼,胸中豪情涌动。 洛阳城。 刘辩带着刘愈,以及刘协,出宫前往鸿都门学。 不知道为什么,小家伙路过一家青楼,见着热闹,硬是要拉着刘辩进去。 “父皇,去玩嘛……”小家伙拉着刘辩的手,几乎半躺向地上,头歪着,看着门口摇曳生姿的女子。 身穿便衣的刘协,典韦等人抬头看天,假装看不见。 刘辩无奈,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道:“再胡闹,踢烂你的屁股。” 小家伙还是耍赖,直接坐到地上,摇晃着道:“父皇,这么多人,里面肯定好玩,带我去嘛带我去嘛……” 刘协等人强忍着笑,不敢吭声。 当今陛下带着次子二殿下逛青楼,这种事要是传出去,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刘辩拿这个小家伙没办法,硬是将他拖起,抱在怀里,转身就走。 “兄台?” 这时,一个明显酒色过度的男子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过来,笑着道:“这是没钱了?要不要我借一些给你?” 刘愈眨了眨眼,急忙道:“里面好玩吗?” 这男子看着刘愈,笑容阴诡的道:“好玩,保证你这辈子都忘不了。” “父……” 刘愈还没开口,就被刘辩捂住了。 刘辩看着男子的衣着,皱眉道:“你是鸿都门学的生员?” 男子上下看了自身一眼,道:“你怎么知道的?” 并不是刘辩认出来了,而是这个德行,令他想起了曾经撞见过的一些情形。 刘辩的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 当初,他亲眼撞见鸿都门学的学生嫖妓、赌博,不学无术,肆意贪乐,完全不像个学生。 为此他严厉斥责了老丈人蔡邕,对鸿都门学进行了整顿。 只是没想到,几年过去,鸿都门学还是这副德行。 “走!” 刘辩强压着怒火,带着闹腾的刘愈离开。 刘协神情也有些不好,这大白天,应该上课的时候,这些学生,居然堂而皇之的出来嫖妓?鸿都门学、太常寺在干什么? “兄台,我真的可以借钱给你,只要一分利!”那鸿都门学的男子搂着妓女,还在冲着刘辩的背影大喝。 刘辩脚步一停,转身准备回去教训一番。 刘协连忙拦住刘辩,低声道:“陛下,在这里处置不妥。” 虚岁已经十四的刘协,少了以往的稚嫩,多了不少沉稳。 刘辩看了眼花枝招展,莺声燕语的青楼,深吸一口气,瞪着刘协道:“他们还放贷?” “这,臣弟不清楚。”刘协低着头。他确实不清楚,御史台没有发现过类似的案子。 刘辩冷哼一声,道:“你在御史台,真的是吃干饭的!” 说完,刘辩抱着刘愈,大步离去。 刘协僵硬着脸角,闷了一肚子气,跟在刘辩身后。 刘愈好像感受他老子的愤怒了,这会儿老老实实的抱着刘辩,扬着头,看着刘辩。 刘辩瞥了他一眼,将他的头按在怀里,心里怒火腾腾上涌,道:“太学那边怎么样?” 这里能回答的,只有刘协了,他硬着头皮道:“臣弟不知。” 太学基本上为世家、官宦子弟垄断,是贵族教育。 而鸿都门学,始自于灵帝,招募的基本上都是庶民,免除一切学费,还贴补一定钱粮、衣物等,在国库十分拮据的情形之下,可以说投入是相当的大了。 不止是洛阳,在并州,兖州等地都在推行,由太常寺卿负责。 刘辩扫了眼刘协,道:“是朕近来对你太松懈了,是以你也懈怠了?” 刘协神情急变,飞速抬手道:“臣弟不敢!” 刘辩对于‘教育’有着极大的期许,从即位之初就十分重视,甚至于不惜将他的废物老丈人赶走。 却不曾想,在这种情形之下,这鸿都门学还是改观不大,我行我素,一如既往! 刘辩绷直脸角,双眼冷峻,脚步不自觉加快,直奔鸿都门。 穿过鸿都门,来到鸿都门学的大门前。 这大门刘辩很熟悉,匾额还是他题的字,有禁卫在门口看守,进进出出的学生很多,个个衣冠整洁,抱着书籍,来去匆匆。 刘辩看到这副情形,有些意外,心里怀疑是不是他之前判断错了,那个色鬼胡乱认的。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九章 龌龊事 典韦上前,与守卫交谈几句,而后看向刘辩。 刘辩抱着刘愈,径直走入鸿都门学。 刘协看了眼大门,这里他也熟悉,曾经在这里发表了一番演说,为他自己成功解脱了一次危机。 刘愈好奇的张望,奶声奶气的道:“父皇,这就是我要读书的地方吗?” 为了加持鸿都门学,刘辩考虑将宫里的私塾放到鸿都门学,也为了将来有所布局。 但今天的发生的事情,令刘辩心里有所动摇。 “先看看。”刘辩信步的走着,向着最大的藏书楼走去。 鸿都门学,是蔡邕费尽心思所建,处处都彰显了一种‘贵气’,这种‘贵气’并不俗,十分典雅,处处透着书香,浑然天成的讲究。 刘辩视若无睹,来到了藏书楼。 这里有他提的楹联,也只是扫了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藏书楼很安静,几乎坐满了人,书柜之前,还有很多人站着,拿着书,认真的默读。 刘辩本想去借书处看看,一天有多少人借书,看到这个场景,反而顿住了脚。 仔细观察一阵,确定不是临时伪装,面露疑虑。 刘辩与刘协低声道:“是真的?” 刘协在这里读过半年的书,便因为各种事情,不得不中断,返回宫里。 想着以前,刘协摇头,同样低声道:“陛下,之前没有这么多人。” 刘辩还是大感不信,抱着刘愈,向里面走去,认真观察着在座位上奋笔疾书,在书柜间借书,默读的年轻人。 小家伙在刘辩怀里好奇的东张西望,更是伸着小手,去抓一本书,因为没抓牢,啪打一声掉地上。 在安静的藏书楼内,这一声犹如炸雷。 各处的学生瞬间看过来,目光各异。 刘协连忙抬手向四周告罪,而后拿起地上的书,要放回原处。 刘辩忽然一只手接住,一只手甩开。 只见书页有些老旧,明显被长翻,还有些笔墨的痕迹。 刘辩将书递给刘协,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古怪?” 刘协也察觉出来了,道:“陛下,要不要,将那个人抓来审一审。” 刘辩点头,给了典韦一个示意。 典韦吩咐身后的便衣禁卫,那禁卫无声后退,快步离去。 这时,一个中年人大步走了过来,挺着大肚子,一脸冷色,道:“出去!” 刘协一怔,旋即皱眉道:“你可知道你眼前的人是谁?” 中年人扫过刘辩,刘协以及高大的典韦,外加八个禁卫,冷哼一声,道:“我不管你们是谁,不得在藏书楼胡闹,再不走,我便叫禁卫赶你们出去!” 刘协气笑了,洛阳城里,什么人敢有这么大的口气,对他以及他皇兄这么说话? 刘辩看着他,道:“藏书楼每天进出多少人?” 中年人似乎比刘协好愤怒,冷眼道:“我知道你们有些身份,但这里容不得你们放肆,出去!” “陈师,陈师,” 还不等刘协,刘辩反应,一个年轻人忽然大步走过来,笑呵呵的道:“不过就是掉了一本书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年轻人站在双方之间,说完又回头看向刘辩,抬着手,道:“这位兄台,藏书楼是清净之地,不如,暂且先出去如何?” 陈师名叫陈宜,脸上冷色不减,盯着年轻人低喝道:“边勇,你莫要放肆!” 边勇有些皱眉,不满的又转过头,仰着脖子道:“陈师,这里是藏书楼,没有规定不能带孩子进来,而且又没有什么大事情,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陈宜神色不善,道:“你若再胡闹,我便让人将你赶出鸿都门!” 边勇也怒了,咬着牙低声道:“你信不信,我将你赶出洛阳!” “你试试看!”这陈宜毫不退让,脸色如铁,眼神里全是怒火。 刘辩将两人的对话尽收眼底,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 ‘有意思了。’刘辩微笑起来。 这陈宜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反而这个衣着华丽,很是桀骜的年轻人引起了他的兴趣。 ‘边勇?姓边?’刘辩若有所思。 太常寺卿是边让,这个人,会不会与边让有什么关系? 边勇见着四周的目光,越发的恼羞成怒,却又强忍不发,笑呵呵的转过头,与刘辩抬手道:“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不如,到寒舍一叙?” 刘辩打量着他,也笑着道:“初次见面,就邀我进你的寒舍,是不是太鲁莽了一些?” “我的寒舍?” 边勇愣了下,认真的审视着刘辩,开始好奇刘辩的真实身份了。 刘协站在刘辩身后侧,心里想,相比于皇宫,哪里不是寒舍? 不远处,有不少学生悄悄围了过来,观察着一众人,窃窃低语。 陈宜眼见着藏书楼乱了套,脸色越发不好看,瞪着刘辩一群人沉声道:“你们再不离开,我便赶人了!” 刘辩对陈宜倒是没有什么看法,只是好奇这个边勇的年轻人,微笑着点头道:“好。” 说完,刘辩抱着刘愈,转身向外走。 小家伙看着这么多陌生人,似乎有些认生,趴在怀里,大眼睛转悠,一句话没有。 陈宜见刘辩‘听话’,多少松口气,没有理会边勇,转向其他人,冷声道:“有什么可看的!” 一众学生似乎有些畏惧陈宜,纷纷悄步后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边勇目送着刘辩背影,有些迟疑,还是追了上去。 从台阶下来,边勇笑呵呵的道:“兄台,不知贵姓?尊府何处?” “何。”刘辩对他感兴趣,所以微笑着道。 边勇听着‘何’字,立即便道:“公子,是太后娘娘的本家?” 当今世家中‘何’姓的不多,在洛阳城走动的更少,边勇能想到的,也就是何太后的‘何’了。 虽然曾经权倾一时的大将军何进已经作古,但何家并未被诛族,倒是还有不少人仗着何太后的关系,‘发家致富’。 听着边勇不断的转变称呼,刘辩将刘愈放下来,道:“自己玩一会儿。” 抱了这么久,刘辩着实有些累了。 小家伙倒也乖巧,抓着刘辩的衣角,乖乖立在一旁,睁大双眼,好奇的看着边勇。 而后刘辩松了松肩膀,看着边勇道:“边太常是你什么人?” 见刘辩这么反问,边勇瞬间确定刘辩是皇亲国戚了,顿时兴奋起来,搓着手,笑容越多,道:“兄台,有笔发财的路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刘辩环顾四周,故作好奇的道:“这鸿都门学?一群庶民穷学生,也能发财?” 边勇立即上前一步,笑容越多的低声道:“有的是。这些人中,很多人将来都会当官的,现在他们穷的叮当响,别说纸笔了,便是一身衣服也要穿几年。若是现在借给他们钱,将来别说钱了,通过他们,赚十倍回来都是轻而易举!” 刘辩怔了又怔,有些惊疑的看着边勇。 这个人的想法,不能说多新鲜,但做的人应该不多,太过长远,还不如行贿现任来的实在。 边勇从刘辩脸上看出了不信,更加凑近,被典韦挡了一下,只好道:“公子,时间确实有些长了,可也不是没人给他们送钱。这些学生里面,很多人已经被一些世家大户预定为女婿了,暗中给了不少钱。咱们只要诱导他们将钱花出去,不够了,借给他们,只要收取一点点的利息……而那些世家大户肯定会替他们还,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刘辩眉头挑了又挑,总算有些明白了。 同时心里也有些吃惊,这边勇还有其他人,是吃定了这些鸿都门学的学生,尤其是那些学习好,前途远大的,已经无形中被算计的死死的! 嘭 这时,身后两个便衣禁卫,将光着半个膀子,衣衫不整的一个年轻人扔到了刘辩不远处。 这年轻人就是刘辩在青楼见到的,这会儿鼻青脸肿不说,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十分狼狈。 他看到边勇,又惊又喜,连滚带爬过去,急声道:“边兄,边兄,这人,这人在青楼里打我,还将我抓来,你你要救我啊……” 边勇看着这个人,再看刘辩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头皮发麻,转身就跑。 哪里跑得掉,便衣禁卫早就不动声色的将他围住,几个手势,将他摔倒在地,一个擒拿,又押回了刘辩跟前。 边勇华丽的衣着都是土,脸上还有一块,却硬是挤出笑容,对着刘辩道:“这位,这位兄台,我都是胡说的,胡说的……” 刘辩没理会他,而是看向地上,站不起来,衣衫不整的年轻人,道:“你是庶民?” 这年轻人虽然酒色过度,倒是很聪明,当即跪地向刘辩道:“都是都是边勇干的,他,他骗我去青楼,骗我去赌场,让我欠他的钱,要我听他的,我我都是被逼的……” 刘辩闻言,瞬间就将边勇的勾当知晓的一清二楚。 他面无表情,心里的怒火却蹭蹭蹭之上,双眼里浮动着杀意。 刘协在一旁见着,默默不敢说话。 他这位皇兄,惯常是笑脸对人,杀人也都是无形,极少会显露出愤怒之色。 ‘要出事了。’刘协清晰预感到,有一场狂风暴雨来临了。 陈宜刚刚从藏书楼出来,见到这种情形,快步下来,沉着脸与刘辩道:“他们是鸿都门学的生员,即便有错,也当是鸿都门学来处置,请你放开他们,立刻离开鸿都门学!” 刘辩余光瞥了他一眼,而后盯着边勇。 边勇猜不透刘辩的身份,却清晰的感觉到了大难临头,向着陈宜急声道:“陈师,陈师,快通知叔父救我……” 陈宜皱眉,打量着刘辩,道:“可否等边太常到了再做处置?” 他早就知道刘辩身份不凡,但也不算有什么冲突,眼下这种情形,由不得继续强硬了。 “你说的不错。” 刘辩看着陈宜点头。 鸿都门学这些事情,要找源头,源头自然是主管的太常寺卿。 不等陈宜松口气,刘辩又道:“将杨彪,伏完,司马儁,钟繇也叫来。” 杨彪是丞相,伏完是御史中丞,司马儁是刑曹尚书,钟繇是廷尉。 陈宜听着几个人名,哪里还猜不到刘辩的身份,先惊后愣又恐,忽的跪地道:“臣陈宜,叩见陛下!” 边勇以及那个衣衫不整的书生,双眼惊愕的盯着刘辩,继而就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起来。 典韦一边命人去通传,又暗中传调更多的禁卫赶来。 刘辩没理会陈宜,强压着怒火,在台阶上坐下,双眼冷漠的盯着一群人,心里想着这件事的处置方法。 他万万没想到,鸿都门学会发生这种事。 而且他可以料定,这只是冰山一角,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龌龊! ‘太学呢?’ 刘辩抬头看向太学方向,心里怒恨交加。 太学里几乎都是世家、官宦子弟,有的是钱,只怕比鸿都门学还要烂! 刘辩深吸一口气,目中杀机更甚。 刘协看着,不自觉的低头,心里有着莫名恐惧感。 刘愈站在刘辩边上,伸着小手摸刘辩的侧脸,奶声奶气的道:“父皇不生气,我替你打他们……” 刘辩见着这个乖巧的儿子,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将他搂进怀里,道:“嗯,父皇不生气。” 刘愈伸着手,摸着刘辩紧锁的眉头,用力的想要将刘辩的眉头扒开。 刘辩鼻子里喷出两道火热气息,将眉头松开来。 小家伙又看向刘辩的脸,按着刘辩的嘴角,道:“父皇,笑一笑。” 刘辩配合的挤出笑容,但脸上仍旧冷硬如铁。 小家伙仔细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抿着小嘴,居然要哭出来。 刘辩连忙拉他进怀里,拍着后背道:“不哭不哭,父皇不生气……” 小家伙强忍着没哭,隐隐啜泣。 刘辩强忍着怒气,双眼冷漠的注视着不远处的边勇等人。 边勇,陈宜将刘辩父子俩的对话听在耳朵里,直觉阵阵冰冷。 刘协大气不敢喘,这种时候刘辩还能强忍,只能说是愤怒到极致了。 而在离鸿都门学没多远,这时的丞相杨彪,御史中丞伏完,廷尉钟繇,刑曹尚书司马儁,太常寺卿边让,都在急急赶来的路上。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章 轻描淡写 最先到鸿都门学的,是太常寺卿边让。 他是一个著学严谨著称的人,脸角如刀削,双眸炯炯,如雷似电。 但他也不是迂腐之人,得知了事情大概,便站在门口,静等着其他人。 鸿都门学的一众教学博士,心惊胆战的从各个角落迂回到了门口,看着边让,神情忐忑不安,七嘴八舌向着边让‘诉苦’。 “太常,这这,那边勇……可不关我们的事情……” “是啊,我们只是负责教学,那些事,我们可不清楚……” “边兄,你,你可得保我们啊……” 边让铁青着脸,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根本听不进去,他现在考虑的如何自保。 这时,大腹便便的丞相杨彪第二个赶到,一边走一边擦汗,甚至于摇摇晃晃,根本站不稳。 边让立即迎了上去,抬着手道:“丞相,陛下就在里面。” 杨彪擦着汗,脸上又怒又恼,骂道:“你干的好事!” 边让一脸苦笑,道:“丞相,都到这时候了,你就是杀了我,陛下的怒气也难平啊。” 杨彪听着更恨,脸上冷汗更多,转头看着门内,走近一点,低声道:“你老实告诉老夫,这些事,你有没有参与?” 边让抬着手,神情坚定诚恳,道:“丞相放心,下官绝无参与半点!” 杨彪听着,心里稍松,又道:“鸿都门学,还有太学,还有多事情是瞒着老夫的?” 边让脸角动了动,道:“这个,下官不清楚。” 杨彪小眼睛一瞪,罕见的露出杀意来。 边让心中微惊,连忙道:“丞相,你也是知道的。太学里的生员都是些什么人,能管得住那些生员,也管不住他们的背后。这鸿都门学同样复杂,里面什么人都有,下官又不能事事亲为,着实不清楚陛下到底知道了多少了……” 杨彪脸上的冷汗不断,心里慌张到了极点。 鸿都门学,太学乱作一团,是所有人早就心知肚明的事。 但从几年前,宫里就一直在强调‘教育’的重要性,对鸿都门学、太学有多番训示,三番四次明察暗访。 万万没想到,还是被宫里撞到了这种事! 边让见杨彪不说话,道:“丞相,无论如何,今天你得救一救下官……” 杨彪怒哼一声,想要痛骂,又见这么多人在门口,只得强忍着,道:“待会儿进去之后,见机行事,不得胡言乱语!” “是是是。”边让连连应道,完全没了以往治学时的刻板严厉。 这会儿,伏完,司马儁,钟繇三人几乎同时到了,除了司马儁面无表情外,其他两人脸上都带着紧张。 “丞相,这……”伏完来到近前,欲言又止。 作为御史台主官,按理说他的地位是与丞相齐平的,甚至隐隐高过一丝。但尚书台地位在刘辩屡次改革后得到凸显,加上伏完是刘协老丈人,反而低了尚书台不少。 杨彪见这三法司主官,沉着脸,道:“到了这种时候了,你们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老实的告诉老夫,这鸿都门学,太学里,到底有多少龌龊?” 伏完闻言,转向司马儁,钟繇。 司马儁作为刑曹尚书,顿了片刻,道:“丞相,刑曹确实查处过一些鸿都门学的案子,多半是打架斗殴之类,并未发现这种借贷之事。” 钟繇道:“廷尉府未有事关太学、鸿都门学生员的告诉。” 杨彪顿时气笑了,瞪着三人,道:“这种时候了,你们倒是推的干净!你们就不怕待会儿进去见了陛下,本相先拿你们三人问罪!” 见杨彪发飙了,伏完连忙低声道:“丞相,这件事事发突然,我们也不知情,还请丞相在陛下面前,多多转圜。” 现在的朝局看似平稳,实则危机处处,说不上人人自危,但也不是太平时候。 边让紧跟着,道:“丞相,能否劝说陛下,将这些事情,交给太常寺来处理?” 杨彪擦着汗,闻言冷笑一声,道:“你觉得你还能保得住太常寺卿?你以为陛下叫我们过来,是给你求情的?!” 边让神情动了动,眼见杨彪都这么慌张,他心里的忐忑更重了。 “诸公,” 这时,刘协来到门口,看着杨彪,边让等一众人,道:“陛下在里面等着了。” 杨彪一见刘协,顾不得见礼,小碎步的跑过去,低声道:“渤海王,陛下,盛怒?” 刘协转身与杨彪并肩往里走,低声道:“丞相,太过。” 杨彪脸上的冷汗止不住,口干舌燥的望着里面,道:“渤海王,若是,待会儿,还请帮衬一二。” 伏完追过来,道:“渤海王,切不可,切不可大动干戈啊……” 刘协看着老丈人,心里一动,顿时想起了前几日他们讨论的事情,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朝廷一直风波诡谲,近半年发生了诸多事情,尤其是杨彪的丞相之位,几番摇摇欲坠,却又稳如泰山,一直坐到了现在。 后面的边让,司马儁,钟繇各有神色,跟着刘协,杨彪来到了藏书楼。 藏书楼前,禁卫林立,两个狼狈的年轻人被押跪在地上,而十分醒目的刘辩,大喇喇的坐在台阶之上,手里翻着一本厚厚的账簿。 在藏书楼各处,人头攒动,若隐若现,不知道多少人在悄悄围观。 杨彪,边让等人见着这副场景,心中惴惴,大步上前。 “臣杨彪/伏完/钟繇/司马儁/边让参见陛下。” 五人到了台阶前,齐齐抬手见礼。 刘辩嗯的一声,抬头看着众人,笑着道:“免礼。这本账簿朕看过来,除了朝廷拨付,各处士绅捐纳也不少。支出的目录也很详细,看来,鸿都门学确实办的不错。” 五个人听着刘辩的‘夸赞’,莫名头皮发紧,没人敢吱声。 刘协站在一旁,瞥见杨彪战栗的稳不住身形,稍作迟疑,上前劝说道:“陛下,据臣弟所知,鸿都门学目前大小超过十二座,生员超过五万,其中涉及的事情复杂难言,鸿都门学以及太常寺,还是有很多功劳的。” 刘辩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杨彪,边让,以及三法司的主官,神情不动,笑着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一脸轻松随意的道:“皇弟说的是。丞相主政尚书台,统领百官,劳苦功高,理当嘉奖,重重叙功。” 杨彪不喜反惊,抬手道:“臣碌碌无为,不堪大用,陛下……” 刘辩一摆手,道:“卿家不必自谦。过几日,卿家代朕巡视三辅,也顺便回弘农看看,卿家多年未回了吧?” 杨彪怔了又怔,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代朕’? 边让,伏完等人同样面露惊疑,不敢抬头,眼神却闪烁不断。 鸿都门学这么大事情,陛下提都不提,反而要重赏丞相,这是什么道理? “今天就到这里吧。” 刘辩又拍了下屁股,将有些昏昏欲睡的刘愈抱在怀里,径直离开。 这次不止是杨彪,伏完等人怔神了,刘协也满心困惑。 但没人敢问出口,只能恭送刘辩。 “臣等恭送陛下!”一众人抬着手,望着刘辩带着一大群人,迤逦的向着鸿都门学大门走去。 直到刘辩走远,一众人才缓慢起身,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没有半点释然,放松之色。 这么大事情,陛下将丞相,三法司都传唤过来了,非但只字不提,还要重赏丞相? 边让是最恐惧的,抬着手,颤巍巍向杨彪,道:“丞相,还请救我太常寺!” 杨彪现在一个头两个大,脖子阵阵发冷,肥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苍白之色。 按理说,今天的事情,他有责任,但不大,完全可以推诿出去。 但绝无‘劳苦功高’之说! 伏完,钟繇,司马儁等人沉默不语,心里都在思考刘辩的这个出乎意料的反应,没有理会边让的求助。 陛下只字不提,并不是不在意,就此放过,而是将有雷霆! 这酝酿的越久,雷霆威力越大! “叔父,救我!”杨彪没反应,不远处的边勇,爬过来,抱着边让的腿哭喊道。 触怒了当今陛下,以往嚣张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边勇,这一刻也知道害怕了。 边让阴沉着脸,一脚踹过去,怒骂道:“孽畜!” 说完,看向三法司的三人,沉声道:“诸位,一切都是这孽畜干的好事,还请带走严查!” 伏完,钟繇,司马儁看着又爬过去哭喊的边勇,并没有人说话。 杨彪脑子嗡嗡炸响,想不透彻刘辩的目的,想着尽快了结离开,便皱着眉道:“此事归刑曹管,司马尚书,你带走他们吧。” 司马儁老脸无波,道:“回丞相,此事已达天听,又涉太常寺卿,非刑曹所能查办,当由御史台理清。” 伏完心头一跳,哪敢接这个烫手山芋,连忙道:“御史台监察百官,但这几日并未入仕,御史台不能越权。” 杨彪见他们推诿,看向了钟繇,道:“廷尉府直接介入如何?” 钟繇躬身,道:“回丞相,廷尉府直接开审吗?” 杨彪深深皱眉,皱的眉头疼。 这三法司相互推脱,令本就烦躁不安的他,更加恼怒。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天色 杨彪盯着三人,恼怒写满了胖脸。 但这三人都不寻常,伏完这个御史中丞他命令不了,钟繇的廷尉府并不隶属于尚书台,又是皇帝亲信,同样不能强来。 只剩下一个司马儁,去也不能单独成事。 边让在一旁见着,直觉心眼都到了嗓子口,只得心惊胆战的等着。 杨彪现在满心都是刘辩刚才的几句话,又是嘉奖他,又是要他回弘农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深意,杨彪根本无法静下来心来思考。 又见三法司这三人相互推脱,不肯理事,越发烦躁,直接挺起大肚子,沉声道:“你们与我说没用,本相限你们今天之内,据本详奏,若有拖延,本相第一个请辞!” 伏完,钟繇,司马儁听着杨彪放狠话,不由得对视。 这要是丞相请辞,那他们三个就‘罪无可恕’了。 伏完盯着司马儁,道:“司马尚书,此案,理当由刑曹负责。” 司马儁瞥了眼边让,淡淡道:“伏中丞,边太常是九卿之手,下官无权查办。” 边让在一旁铁硬着脸,根本不敢插话。 这件事发生在鸿都门学,他难辞其咎,只想着能有所保全,不要无限扩大下去。 伏完皱了皱眉,司马儁的话是有道理,不由看向钟繇,这位主‘审’,基本上可以排除。 是以,这个案子,只有御史台与刑曹可以分辨了。 伏完是万不想接的,这个案子明显宫里十分震怒,强忍不发,谁知道在酝酿什么雷霆。 一众人沉默下来,都想置身事外。 杨彪小眼睛瞪的溜圆,一甩手,大声道:“好好好!你们果然都是我朝的能臣干吏,我这就回去写请辞奏本!” 说着,杨彪转身就要走。 伏完,司马儁,钟繇等人一惊,这时候可不能让杨彪走。 不等他们说话,不远处走来一个脸色雪白,笑眯眯的年轻人。 杨彪看着两人,心里一咯噔,越发的挺起大肚子,作威严状。 左栗抬起手,道:“小人见过丞相。” 杨彪没有说话,心念急转。 伏完,司马儁,钟繇看着左栗,下意识的警惕起来。 这位‘失踪’了两年多,黄门北寺狱也低调了两年,但谁都清楚,这位暗地里做的勾当。 朝野里很多‘消失’的人,都在黄门北寺狱里。 左栗一脸恭谨的微笑,环顾众人一圈,道:“诸公,若是为难,此事,交给小人如何?” 左栗话里是商量,哪个又不知道,这位多半是带着旨意来的。 杨彪背着手,含怒的淡淡道:“本相无异议。” 伏完则十分后悔,早知道,应该接下来的。 司马儁默然不动,只是手里的拐杖握紧了一点。 钟繇一脸严肃,若有所思。 左栗见没人说话,微笑着轻轻一挥手。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四十多红衣禁卫,将边勇以及那个衣衫不整的年轻人拖走。 “叔父,叔父,救我,救我……”边勇大喊,声音充满了恐惧。 边让看着边勇被带着,也知道黄门北寺狱是什么地方,迟疑再三,还是向着杨彪的背影道:“丞相,此事,本是小案……” “边太常,” 左栗打断了边让的话,笑眯眯的道:“不知明天是否有空,到我黄门北寺狱坐一坐?” 杨彪陡然色变,沉着脸向左栗道:“他是九卿之首,没有我的允许,黄门北寺狱不可拿他!” 左栗故作的怔了怔,道:“丞相,小人是说明天,边太常得空,去我黄门北寺狱坐一坐,什么时候说要拿他了?” 杨彪并不畏惧左栗,冷哼一声,道:“我希望伱说话算话,不然官司到到御前,本相也绝不退让!” 左栗也不在乎杨彪的态度,依旧满脸笑容,道:“丞相的话,小人记下了。” 人都抓走了,左栗又环顾了一圈,颇为施施然的离去。 杨彪注视着他的背影,想着刘辩的话,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 等左栗走远,伏完忍不住的上前,与杨彪道:“丞相,这件事,还请你多多转圜。” 看似是鸿都门学内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情,但被宫里撞见,而且宫里那位陛下却丝毫不提——狂暴风雨,仿佛就在他们头顶! 杨彪现在比所有人都烦躁不安,听着便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伏完望着他的背影,只得转向司马儁与钟繇。 两人皆是无言,不想沾边。 伏完心里暗叹一口气,强烈的不安感,令他无所适从。 而刘辩这会儿牵着刘愈正在逛街,不时给他买一些吃的,玩的,抬头看着明媚的天色,道:“愈儿,过一阵子就要入冬了,不可以再乱跑了。” 小家伙咬着糕点,含糊的应着。 刘辩知道这个小家伙不省心,想着回去得关他一阵子。 “陛下,” 刘协这会儿上前来,稍稍沉吟,低声道:“陛下,是否该明旨?太常寺下辖鸿都门学、太学,事关年底祭礼,应当早点结案。” “父皇,” 刘辩还没说话,刘愈忽然抬头,看着刘辩,奶声奶气的道:“你是不是在生气?” 刘辩微笑的低头与他对视,道:“父皇很开心啊,哪里看出父皇生气了?” 刘愈眨了眨眼,盯着刘辩道:“父皇就是在生气。” 刘辩心里莫名的越发恼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容更多,道:“嗯,有点。” “父皇撒谎!” 小家伙不干了,眉头竖起,道:“父皇明明很生气。” 刘辩眉头皱了又皱,心里的闷气难出。 龙椅坐的久了,刘辩越来越发现,他对很多事情力有不逮,哪怕他三令五申,多次巡视,可还是发生了这种事。 而且,水面下,还不知道藏着多少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龌龊。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刘辩笑着与刘愈道。 刘愈嗯了一声,递了一块糕点给刘辩,道:“父皇吃,吃了就不生气了。” 刘辩拿过来,放到嘴里,目光看向前面,心里在思索着这个契机。 刘协不敢说话了,目光看向继续吃着糕点的刘愈,心里暗想:整个大汉朝,就没有人能劝说的了这位皇兄吗? 刘辩带着小家伙,满洛阳的转,想让他玩个尽兴。 另一边,杨彪急匆匆返回丞相府,而王朗早就在等着了。 杨彪顾不得其他,先是大口大口的喝了一壶冷茶,这才瞪着双眼,将鸿都门学的事情,事无巨细的与王朗说了。 尤其是刘辩那几句话,着重说给王朗听。 最后,杨彪看着他,道:“你说,陛下是不是暗示我该致仕了?” 王朗紧拧着眉头,满脸苦思。 随着入仕的时间越来越长,王朗没了旁观者清的从容,身在局中,烦恼充斥着大脑。 他左思右想,还是摇头,道:“朝廷里,没有可以接替你的人选。朱儁,刘虞已经离京,那张温更不可能。如果真的要替换你,至少要先一步充实尚书台,以作铺垫才对。” 杨彪闻言,心里压抑难消,道:“陛下对鸿都门学的事只字不提,反而对我温言安抚,这太奇怪了。” 王朗也知道其中肯定有问题,却想不透彻,道:“我听说,大司马近来身体很不好。” 杨彪一怔,道:“怎么突然提到他了?你说曹孟德?” 王朗一直紧拧着眉头,道:“他还不够资历。我的意思是,陛下或许想要对朝局再次进行变革。” 杨彪稍微想了下就道:“怎么变?” 刘辩继位后,中央官制可以说是一变再变,抬尚书台、贬低九卿,废罢三公、复设丞相,御史台、廷尉府等权责不断划分等等。 到了现在,朝局日渐稳固,所有人都以为,宫里不会对官制再次改革。 王朗看了眼杨彪,道:“我猜测,陛下可能想要废罢丞相。” 杨彪心里一咯噔,脸色都变了,语气带着颤抖,道:“废罢丞相?” ‘废罢丞相’,需要足够的理由,或者是足够分量的人头。 王朗面露迟疑,道:“都是猜测,算不得数。不过,你请辞是对的,先以退为进,看看宫里的反应。” 杨彪这才暗松口气,仍旧忐忑,胖脸沉凝不减。 虽然他自认‘无为无过’,可朝廷争斗、臣子落罪,一定需要切实的罪证吗? 与此同时,吏曹。 钟繇,荀攸,荀彧,戏志才四人对坐,也在说着鸿都门学的事情。 戏志才听完,有些感慨的道:“边师与蔡公都是儒学大家,不当入仕为官的。” 边让的名声在蔡邕之上,不同在于,蔡邕热衷于名利,自灵帝以来,一直是权贵的座上宾,哪里有热闹哪里必有他。而边让是潜心治学的学问大家,享誉海内的大儒。 荀攸却不太在意,道:“这天下,有几人读书不为做官?” 戏志才,钟繇,荀彧听着,都没有说话。 不为做官的确实有,而且不少,但说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心思的,那便是凤毛麟角了。 荀彧最稳沉稳镇定,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戏志才病恹恹的裹着衣服,道:“鸿都门学,太学的事情,御史台接到不少举告,一去查便不了了之,拿不到任何证据。这次也就是陛下撞见了,等去查,除了那边勇,朱力的两个口供,怕也不会有什么证据。” 荀攸看了他一眼,神情凝色的道:“只要想查,不会拿不到证据。问题在于,宫里的是怎么考虑的。” 钟繇是在场的唯一当事人,一贯的肃色道:“我感觉到,陛下非常震怒,但强忍不发。后来将丞相,伏中丞,司马尚书以及我叫了过去,又只字不提,我在想,陛下是不是借机要对九卿动手了?” ‘九卿’是惯常说法,经过改革,现在‘九卿’只有七寺。 在一系列复杂、漫长的‘新政’下,七寺的权利日益减少,不断被六曹所兼并。 不等其他人多想,荀彧却道:“我担心丞相。” 荀攸一惊,失声道:“不可能!” 洛阳城的朝野,对这位‘无为’丞相的观感很复杂,一部分认为杨彪‘贤明豁达,不逐名利,周公复世,伊伊再生’;而另一部分,认为他‘尸位素餐,无为怯懦,浑浊庸碌,独善其身’。 当然,还有少部分,认为杨彪‘心机深沉,城府如渊’。 总得来说,希望杨彪走人的居多。 这其中,有杨彪自身的原因,也有为刘辩、为朝廷背锅的成分。 问题在于,下一任丞相人选,始终云山雾绕,没有浮出水面。 钟繇,戏志才若有所思,如果杨彪突然被罢,对朝野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震动。 而新任丞相是谁,对朝局怎么想,怎么做,对六曹这些尚书来说,无疑影响最大。 毕竟,杨彪这个丞相以‘无为’著称,不能指望下一任同样袖手不管,将权力放手给六曹。 荀彧些许老成的脸上浮动一丝怪异之色,好像想起了什么。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召见 两天后,崇德殿后殿。 刘辩一道一道的批阅着奏本,连续两天的高强度工作。 随着年底接近,各种事务变得急迫起来,需要他处置的事情越来越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毓捧着一堆奏疏进来,放到刘辩的案桌旁。 刘辩余光一瞥,道:“什么事情?” 卢毓连忙道:“回陛下,是关于借债的,丞相以及户曹这些天一直在忙这个,目前还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同意延期。” 刘辩眉眼舒开一些,微笑着道:“丞相办事,还是令朕放心的。” 卢毓站在边上,低着头,脸色平静。 刘辩批阅了几个字,道:“有话就说。” 卢毓抬头看着刘辩,犹豫了下,道:“陛下,朝野传出了一些谣言。” 刘辩拿起下一道,笑着道:“都是些什么?” 卢毓越发犹豫了,还是道:“有的说,陛下要将九卿合并到六曹,也有的说,曹操要继任大司马,也有的说,伏中丞要调任丞相……” 刘辩眉头一挑,有些失笑的摇头,道:“这洛阳城里,聪明人真的是太多了。” 卢毓见刘辩并不生气,这才从容一点,道:“陛下,是否要弹压一下?” 刘辩继续批阅着,道:“不管他。黄门北寺狱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卢毓道:“还没有上奏,微臣听说,抓了不少人。太学,鸿都门学那边闹的挺大,边太常告假了。” 刘辩看了眼身前的奏本,翻了翻,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道:“边让没有上书请罪?” 卢毓顿了顿,道:“微臣没有看到边太常的奏本。” 刘辩神情动了动,继而笑容更多,道:“这就有趣了。告诉左栗,慢慢查,将太学,鸿都门学给朕好好清理一下。” 卢毓应着,等了一会儿,道:“陛下,三法司那边,还是没人接手。” 按照朝廷规矩来说,这件事应该刑曹或者御史台负责,但两个机构显然都在刻意躲避。 刘辩看着手里的奏本,沉思一阵,道:“去,将渤海王叫来见朕。” “是。”卢毓道。 卢毓刚退出去几步,潘隐快步进来,递过一道奏本。 刘辩伸手接过来,翻开一瞧,面露一丝异色。 这青州牧朱儁的奏本,他举荐北海相孔融入朝。 这孔融也是当世名家,在文坛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沉吟片刻,刘辩道:“先放一放,将王朗,戏志才传来见朕。” 潘隐应着,回头见卢毓还在门口,道:“陛下,渤海王一起吗?” 刘辩随手批阅,笔头不停,道:“嗯。对了,传旨给江东,吴景带着孙策,周瑜入京。” “是。”潘隐应着,缓步退了出去。 刘辩继续批阅着,这些大小事情虽然错综复杂,但有六曹以及杨彪的附属意见,倒也不难处理。 一阵子之后,刘协从御史台来到了后殿外。 卢毓站在门外,对着刘协抬手道:“见过渤海王。” 刘协与卢毓年纪相仿,点点头,伸头看了眼里面,低声道:“陛下诏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卢毓道:“殿下稍等,陛下还召见了戏御史以及王侍郎。” 刘协心里微动,见不着急,沉默片刻,道:“我听说,大司马要召集所有将领进京议事?” 卢毓看着刘协,脸色平静,道:“下官不知。” 刘协心里很想追问鸿都门学的事,犹豫再三,还是暗叹,没有问出口。 早年争夺皇位的事情,是梗在朝野所有人心里的刺。 刘协这几年一直低调,董太后更是足不出户,各种弹劾之声这才逐渐平息。但这并不意味着,宫里真的就放下了‘芥蒂’。 刘协一旦行差踏错,多做或者多说一句,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作为先帝之子,当今的皇弟,眼见着大汉江山风雨飘零,他是有心做事,却又顾忌重重。 卢毓只是躬身在一旁,并没有与刘协攀谈的意思。 卢毓今年十三岁,在宫里没有官职,却承担着‘守宫令’的角色,穿梭于尚书台与崇德殿之间。 又过了一阵子,戏志才,王朗两人到了。 见刘协已经在等着了,不由得微微一怔,心里疑惑宫里为什么突然同时召见他们三人。 “都来了。” 这时,一身常服的刘辩走了出来,看着三人笑道。 “臣等参见陛下。”三人齐齐抬手见礼。 “免礼。”刘辩摆了摆手,走出来,站在台阶前,看着有些昏沉的天色,道:“看来,又要下雪了。” 刘协,戏志才,王朗以及卢毓都转过身,站到刘辩身后,跟着眺望天色。 朝野都知道,当今这位陛下酷爱下雪,每逢下雪,都喜欢撑着伞在雪中漫步。 他只喜欢漫步在雪中,与那些爱雪的大家,饮茶饮酒写诗作赋不同,喜欢的很单纯。 刘辩背着手,看着天色,久久不言。 好一阵子,刘协几人对视一眼,还是刘协抬手道:“陛下,召臣等来,可是有训示?” 刘辩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道:“等等,绍儿在来的路上。” 众人又是愣神,心里泛起嘀咕。 今天的事情,与大殿下有关?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几个人的脸色陡然有所变化,暗自沉色皱眉。 不多时,蔡文姬便牵着刘绍来了。 小家伙已经三岁,长得粉雕玉琢,白白嫩嫩,双眸清亮,很是喜人。 但与他弟弟刘愈调皮捣蛋不同的是,刘绍似乎不太喜欢说话,沉默时候居多。 蔡文姬比以往显得丰腴的多,来到近前,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儿臣参见陛下。”刘绍规规矩矩的见礼,小模样十分可爱。 刘辩走下去,抱起他,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道:“这是从哪来的,一身土。” 刘绍看着刘辩,眨了眨眼,没说话。 蔡文姬站到一旁,连忙轻声道:“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下。” 刘辩哪里看不出这不是摔的,心里顿时清楚,笑着道:“下次小心些,走,陪父皇去芳林苑走走。” 小家伙乖巧的很,不言不语,双手抓着刘辩的胳膊。 刘协,戏志才,王朗注视着这一家三口,心里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对于‘立嗣’的事,一直是朝野的心头大事。但因为王允的事在前,已经极少有人敢提。 但不提,不代表朝野不关心或者放弃。 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嗣’定甚嚣尘上,压过所有大小事! 刘辩抱着刘绍,与蔡文姬道:“朕听说,国丈回京了?” 蔡文姬抿了抿嘴,有些小心的低着头道:“是。父亲身体有些不太好,臣妾想着,让他留在京里养病,不出去游学了。” 刘辩无所谓的点头,道:“过几日摆个家宴,朕与国丈好好聊聊。” 蔡文姬心里长松一口气,微笑着道:“谢陛下,臣妾来安排。” 蔡邕因为涉及了王允‘算计储君’一案,事后被罢除一切官职,赶出了洛阳。 刘协,戏志才,王朗三人听着,禁不住对视一眼,又飞速逃开,心里急急转念。 对于‘储君’,朝野的态度其实基本一致,那就是刘绍。 他不止是长子,母族又是士族名门,最合适不过了。 刘辩与蔡文姬说着,很快来到了芳林苑。 在一处亭子坐下,这里已经摆好了察举,蒲团。 刘辩放下刘绍,让他坐在边上,这才与刘协几人笑着道:“都坐吧,今天有些事情,与诸位卿家聊一聊。” “谢陛下。”刘协,戏志才,王朗行礼后,坐到了刘辩的对面。 蔡文姬坐在刘辩边上,本想煮茶,却被刘辩抢了先。 刘辩摆弄着茶具,开门见山的道:“鸿都门学的事,还没有结果。但三法司相互推诿,你们怎么看?” 刘协‘听政’御史台,御史中丞伏完又是他老丈人,闻言神色微凝,道:“陛下,此事不是已由黄门北寺狱接手?” 刘辩没理他,道:“戏志才,你说。” 戏志才脸色有些苍白,病恹恹的,抬手道:“陛下,臣以为,当由三法司联合查办。” 刘辩抬头看向他,道:“有理。为什么没提?” 戏志才顿了顿,继续抬着手道:“臣位卑言轻,加之并不在场。” 刘辩唔的一声,道:“那,加卿家为殿中侍御史,主殿院。” 不止戏志才愣住了,刘协,王朗都面露异色。 就这么简单,戏志才就连跳两级,成为殿中侍御史了? “臣领旨、谢恩。”戏志才迅速反应过来。 刘辩嗯了一声,继续摆弄茶具,道:“关于御史台,不少人上书,说御史台在宫里办事太过麻烦,请求迁移到宫外,你们怎么看?” 戏志才的心情还未平复,脸上镇定的余光瞥向刘协。 刘协沉默片刻,道:“臣谨遵旨意。” 咕咕咕 茶壶发出轻响,一阵阵白气急促而出。 刘辩看着茶壶,道:“既然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年底之前,搬到刑曹与廷尉府附近,三法司在一起,办事效率会高得多。” “臣领旨。”刘协抬起手道。他对这个倒不是很在意,御史台放在宫内宫外,都是御史台,没有什么变化。 “王卿家,朕听说,你最近成婚了?”刘辩余光看向王朗,笑着说道。 王朗没想到刘辩会在意这种事,不紧不慢的抬手道:“回陛下,是丞相为媒。” 刘辩点点头,道:“卿家对陈群怎么看?” 陈群在廷尉府有三四年了,主要负责修订《新汉律》,但他的很多观点,遭到了朝野的批评,哪怕是钟繇都为此缄默,而王朗,甚至公开批评。 这直接致使陈群名声受损,仕途遇阻。 陈群醉酒后大骂王朗是‘奸佞阿谀,狡诈阴冷’,更是上书辞官。 王朗不知道刘辩为什么突然提及陈群,故作沉吟的道:“陛下,以臣来看,才华横溢,年轻气盛。” 陈群出身颍川陈氏,自小有才名,入洛阳一路上拜访各路名家,辨经讲义,令很多大家都哑口无言,夸赞其‘王佐之才’。 陈群在洛阳也没闲着,到处找人‘比试’,导致很多人都刻意躲着他。 刘辩听着这个评价,倒是点头,道:“他写的‘九品制’,卿家怎么看?” 王朗面露认真,仔细思索再三,沉色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当缓行。” ‘九品制’,是陈群酝酿好些年的事,在钟繇,荀彧等人多番完善之下,这才上书,但被刘辩留中。 虽然留中,却早已经传遍朝野,对此议论纷纷,反对声明显大过赞同的。 最根本的,还是朝廷对地方控制力太弱,在洛阳还好,到了地方,容易引起沸荡。 刘辩拎起咕咕冒泡的茶壶,开始浇茶,道:“卿家觉得,钟卿家做的怎么样?” 刘协,戏志才突的心里一咯噔,有些吃惊的看着刘辩。 这话是什么意思?钟繇,犯了什么事情吗? 王朗心里同样震惊,但他不属于‘颍川党’,倒是从容许多,故作的想了一阵,道:“回陛下,钟廷尉,才能出众,任劳任怨,奔波不断,有大功与朝廷。” 刘辩微笑着放下茶壶,拿起茶杯递给王朗,道:“难得卿家有这份公允之心。” “谢陛下。”王朗连忙双手接过来,面色恭谨的道。 朝廷里,虽然是‘颍川党’独大,但作为丞相的杨彪,自有众多拥趸,明争暗斗那是难免的。 刘辩又拿起茶杯递给刘协,道:“伏卿家那边,你去说一说,用点心,遇事不要躲。” 刘协直觉头皮发麻,双手接过,语气尽量平静的道:“臣领旨。” 刘辩又拿起茶杯递给戏志才,笑着道:“殿中侍御史不止是纠察官仪,巡城御史也要清查洛阳城,太学、鸿都门学的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戏志才看着刘辩的清爽笑容,心头阵阵冰冷,双手接过茶杯,道:“臣领旨。” 刘辩微笑着看着三人,道:“怎么不动?尝尝朕的煮茶手艺有没有长进。” 三人下意识的看着身前滚烫的茶杯,犹豫片刻,轻轻吹了一口,抿着嘴唇尝了一点。 “王卿家,” 不等三人发表意见,刘辩道:“你持节走一趟西凉,告诉三羌,想要归附,必须放弃兵权。” 王朗连忙放下茶杯,道:“臣领旨。” 心里却疑窦丛生,这不一直是钟繇负责的吗? 难道,钟繇真的出事情了? 而且,今天入宫,只是为了这些事情?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再继续忍耐 刘协坐在刘辩斜对面,低着头,沉默不语,心里却浮想联翩。 他身在御史台,却有着身在局外的冷眼旁观。 王朗的这个安排,他瞬间就察觉到了某种深意,但到底是什么,刘协一时间也猜测不出。 而他皇兄关于他们三人的谈话,仿佛都没什么关系,零零散散,与当下热门的‘鸿都门学案’也没有多少关系。 “戏卿家,你对明年赋税情况,有什么看法?”在刘协不断推敲的时候,刘辩平淡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刘协定住心神,看了眼刘辩,余光转向戏志才。 戏志才这几年主要负责的就是对各地州、郡、县仓库的调查,在兖州山阳郡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戏志才闻言,神情陡然严肃,而后小心的低头,抬手道:“回陛下,这件事,应当询问户曹。” “朕现在问你的看法。”刘辩道。 戏志才抬着手,默然片刻,道:“回陛下,臣以为,会有所减少。” 刘辩拿着茶杯,在鼻子前嗅了嗅,而后轻轻喝了一口,只觉十分平淡,没有前几天的甘甜,泼掉后,重新煮。 戏志才放下手,心里有些紧张起来。 去年的赋税就减少了近五万石,今年要是再减少,眼前的陛下,怕是不会继续忍耐了。 刘辩煮着茶,道:“朕听说,各州的荒地,无主之地非常多?” 因为连年战争的关系,人口急剧缩减,北方各州的荒废之地,无主之地大量出现。与此相对的,是世家大族肆无忌惮的囤地,抬高佃租,以弥补‘损失’。 百姓日子过的艰难,朝廷赋税锐减,总体来说,除了士族大户外,全是输家。 “是。”戏志才道。调查各地仓库,自然要查一查大致的田亩情况。 刘辩抬眼看着三人,道:“各处流民渐多,朕考虑着,将这些地,分给他们,你们怎么看?” 刘协,戏志才,王朗三人对视一眼,不由得怔了怔,谁都没开口。 因为这件事,与他们的本职工作完全没有关系,也轮不到他们说话。 “说你们的看法。”刘辩浇着茶杯,随口般的道。 刘协想了想,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情,道:“臣弟觉得可以。” 戏志才,王朗跟着道:“臣等无异议。” 刘辩看着身前的茶杯,挨个递给他们,道:“再尝尝。” 三人看着递过来的茶杯,双手去接,心里却浮动不休。 眼前的陛下与他们的谈话,好像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完全没有关联。 但他们十分清楚,眼前的陛下不会有闲心与他们‘闲扯’,一定藏有某种深意。 刘辩也轻偿一口,觉得比上一次好多了,这才笑容满面,道:“朕考虑,让御史台,清查全国荒地、无主之地,你们怎么看?” 戏志才心头微动,联想到了户曹近来的一些事情,神情暗紧,道:“陛下,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不涉政事,此事,是否应当交由户曹?” 刘辩摇头,道:“朕是让御史台清查地方瞒报的情况。” 各州的田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断锐减,到了现在,朝廷能够收税的田亩,已不足中平元年的三成。 时间还没有过去十年! 短短十年,锐减了七成! 这明显也是捅马蜂窝的事,戏志才不敢多言,余光瞥向刘协。 刘协想着老丈人的秉性,暗叹一声,只能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头,又喝了口茶,道:“那就这样定下。诸多事项,要在年底之前收尾。王卿家,尽量在年底之前回京。” 三人听着刘辩两次提及的‘年底’,再次清醒认识到,眼前的陛下,要在年底之前有大动作了。 目送着三人的背影,刘辩将身前温热的茶杯,递给边上的刘绍。 刘绍接过茶杯,就闷声喝起来。 刘辩看着颇为可爱的小家伙,伸手摸着他的头。 小家伙嘴里含着茶杯,转过头,冲着刘辩眨眼,眼里似带着疑惑。 “没事,喝你的。”刘辩微笑着道。他心里其实想将刘绍送去鸿都门学,既抬手鸿都门学的地位,也为以后做些铺垫。 但眼下的情形,刘辩也只能打消这个想法。 小家伙抱着茶杯,自顾的喝茶。 一旁从未插话的蔡文姬,见着父子俩的温馨画面,轻轻抿了抿嘴。 宫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中的角力也从未停止过,尤其是王允事发后。 蔡邕涉案,固然没有牵连到蔡文姬以及刘绍,可无形中的打击还是巨大的。 由于次子刘愈身体不好,刘辩难免偏爱,经常带在身边,这就明白的向宫内、向朝野传递了某种讯息。 蔡文姬一直提心吊胆,担心某一天刘愈突然被立为太子。 而此时,太学大门前,黄门北寺狱的禁卫与太学的师生,正在对峙。 太学里的师生义愤填膺,数百人堵住大门,冲着禁卫怒骂不止。 “太学是太祖所立,当今陛下御封,你们也敢闯!” “前前后后,你们已经抓了二十多人,还想抓多少,将我们所有人都抓了吗!?” “你们这些鹰爪,给我滚远一点!” “再敢来,我打断你们的腿!” 太学门内的生员,义愤填膺,指着二十几个禁卫,毫无敬畏,赤裸裸的威胁。 领头的军侯见着这个架势,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瞥了眼身后被打伤的几个禁卫,双眼怒火熊熊,喝道:“奉旨办案,你们这般阻挠,是想谋反吗?” “放屁!” 一个年轻人直接怒喷回去,道:“太学造反,你是猪油蒙心,昏了头!赶紧滚!” 军侯看到他要抓人,就在人群后,心里恨不得拔刀将眼前阻拦的人杀个干净! 但也就是想想。 这里是太学,他之前抓人都是偷偷摸摸,今天不得已才追到这里,却没想到遭到太学师生的集体阻拦。 太学门内煞气很重,很多人手持棍棒,数百人之多,而且还有人不断赶过来,真要起冲突,不止今天好不了,事后麻烦更大! 军侯不肯罢休,就这样退走了,他们黄门北寺狱的脸往哪放? “军侯?怎么办?”有个禁卫上前低声问道。 军侯阴沉着脸,冷笑道:“我们就堵在这里,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抵抗多久!去通知贵人。” 这禁卫应着,快步向后跑去。 而军侯立在前方,手握刀柄,打定主意,与太学师生对耗下去! 不远处,左栗就在一个茶楼喝茶。 听到回报,左栗雪白的脸上出现了阴鹜之色,旋即嗤笑一声,道:“正好。” 这禁卫一愣,道:“贵人,正好?我们抓不到人,可没办法向陛下交代。” 左栗神情变得悠闲起来,笑眯眯的道:“你不懂。陛下不着急,着急的是那些大人物,等着吧,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 禁卫确实不懂,只能点头应着。 正如左栗所料,第一个知晓消息的,便是太常寺卿边让。 告假在家的边让,急的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大冷天的脑门上全是冷汗。 看着报信的太学博士,恨其不争的道:“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 这博士也是一脸为难,道:“边师,不是我们闹事。是那黄门北寺狱太过分,这短短几天,抓了我们二十多人,这要继续抓下去,谁还敢来太学啊?您老,得想想办法啊……” 边让冷冷的注视他一眼,道:“我想想办法?你让我想什么办法?连丞相都躲着,我能怎么办?我实话告诉你,这次的事,我能不能脱身还是两回事!” 不管是作为太常寺卿还是侄子边勇涉案,边让的声名是全毁了。 博士却不管边让的死活,苦笑着道:“边师,现在可怎么办?那些禁卫就堵在大门口,您要是不想办法,明天全洛阳城都知道了。” 边让心里大恨,却又很无力。 这件事的发展,完全超乎他的预料,在那些大人物袖手旁观的情况下,他人微言轻,根本阻止不了半点。 左思右想之下,边让长叹一声,道:“罢了,我厚着老脸去宫里吧。” 博士双眼一亮,道:“边师说的是。陛下对太学十分看重,只要陛下知道了,肯定会训斥那黄门北寺狱!” 边让冷哼一声,道:“我现在进宫去见陛下?你倒是会想!” 博士愣神,进宫不是去见陛下? 边让没理会他,命人拿来官服,匆匆换上,径直入宫。 这会儿,戏志才已经出了宫,到了吏曹。 荀攸,荀彧二人听完戏志才的话,齐齐陷入沉思。 戏志才咳嗽几声,道:“陛下的话,看似杂乱无章,肯定有所图谋。就是不知道是在朝廷,还是在各州。” 荀攸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从目前来看,陛下好像是在有意安抚丞相,是要着手什么事情吗?” 荀彧想着‘划分田亩’的事,余光扫了两人一眼,拿起茶杯,道:“朝廷赋税才是陛下关注的重点。” 荀攸情知这位族叔藏了心思,忧心忡忡的道:“明年赋税还会减少,而支出大增,是很头疼。关键是南方,一旦打起来,朝廷肯定要投入,好不容易稳定的局势,有可能瞬时崩盘。” 荀攸的话很明白,朝廷没钱,北方各州堪堪稳定,一旦朝廷急剧支出,北方各州极有可能出现意料之中的变故! 比如士兵哗变,比如匪盗再起!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刘协 荀彧见他们没有反应过来,又想着微妙的朝局,心里陡然有所动。 ‘陛下,是在进行某种布局吗?’荀彧心里慢慢推敲着。 吱呀 值房小吏推门而入,扫了眼戏志才与荀彧,快步来到荀攸身后,低声说了起来。 这一说,就有点长。而三人就坐在一起,实则三人都听得清楚。 不等那小吏说完,戏志才就惊色的道:“你是说,黄门北寺狱的禁军堵住了太学的大门,太学生与禁军在对峙,没人管?边太常呢?洛阳府,刑曹,御史台,都没人出面?” 禁军堵住太学,太学生对抗,这可不是一般的事件,一个不好,对天下士林、对朝廷的威信都有着不可预测的的影响! 小吏看向他,道:“没有。我听说,边太常入宫了,应该是去见丞相了。” 荀攸皱眉,看着戏志才道:“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件事!” 戏志才沉着脸,道:“怎么解决?” 荀攸左思右想,道:“去请渤海王出面。” 戏志才有些异色的看着他,道:“你确定是渤海王?” 荀攸点头,道:“除了渤海王,没有其他人了。” 荀彧突然插话,道:“志才,要快!” 戏志才却还是迟疑,道:“真的要请渤海王?” 渤海王刘协在朝野来说,是一个特殊人物,几乎所有朝臣都避之不及,在洛阳城几乎朝野所有官吏都下意识的孤立他。 现在,他们要请渤海王出面,这不仅是对朝野的某种挑战,还要看宫里的态度。 荀彧突然认真了起来,道:“一定要尽快解决,我担心宫里。” 荀攸深深的注视了荀彧一眼,而后与戏志才道:“我与你一同去。” 戏志才见二荀态度一致了,沉默一阵,起身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荀攸目送着戏志才的背影,这才转向荀彧,淡淡道:“叔父,你瞒了我很多事情?” 荀彧面色不动,道:“年底或者明年初,你就会知道了。” 荀攸见荀彧不解释,情知事情严重性,沉吟着道:“陛下是下定决心了?” 荀彧轻轻点头,道:“我也不完全清楚,不过动作一定会很大。” 荀攸其实也有预感,神情若有所思。 ‘新政’之下的诸多事情陷入停顿,比如清丈田亩、户丁登记、肃清吏治、整顿赋税等等。 在一系列事情,尤其是赋税不增反减之下,宫里的耐心渐渐消耗殆尽了。 荀攸对这些是有预感的,也能理解。 但现实情形是,南方袁术未灭,董卓蠢蠢欲动,北方百废待兴,国库空虚,在这种情势之下,应当以‘稳妥’为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而不是大改大动。 二荀叔侄沉默以对,彼此心事重重。 而边让这会儿到了尚书台,向丞相杨彪陈情。 边让坐在杨彪对面,一脸严肃刻板,道:“丞相,太常寺本就一堆事情,而鸿都门学是蔡公所留,下官到任以来,兢兢业业,从未懈怠。当然,出了这种事情,下官自当当责,只是,太学乃是立国之本,天下所望,这般追究下去,将令天下士人惶恐不安,疏远朝廷……” 杨彪这几日就没睡好觉,听着边让的大道理,铁青着脸,声音低沉的道:“你要老夫如何?那三法司一个不听老夫的,但凡他们接受,会有今天的事情吗!?” 边让见杨彪发怒,硬着头皮道:“丞相,现在黄门北寺狱堵在太学门口,必须要尽快解决,不能拖延啊。” 杨彪何尝不知道,对眼前的边让是失望透顶,满心愤怒也知道不是发泄时机,冷哼一声,起身道:“随老夫来!” 边让心中一喜,连忙跟上。 杨彪出了尚书台,绕过嘉德殿,来到不远处的一排廊庑。 这里是守宫令暂时处理事务的地方,简而言之,这里尚书台与崇德殿的中间,所有奏本、公文都在这里汇总,而后呈送崇德殿。 卢毓正在忙着整理公文,见杨彪亲自来了,起身迎过去,见礼道:“下官见过丞相。” 杨彪背着手,一脸和蔼微笑的点头,道:“卢毓啊,你还未取字吧?” 卢毓对于杨彪的到来有些疑惑,倒是从容冷静,道:“下官未到年龄。” 杨彪点点头,道:“到时候,老夫亲自为你取。” 卢毓一怔,这‘取字’,一般是家中长辈决定,虽然他父亲过世,但还是有叔辈在,轮不到杨彪。 但有‘德高望重’之人取字,也是所有人乐意之至的。 卢毓知晓这其中不简单,还是道:“多谢丞相。” 杨彪的威望,当世无双。 杨彪说完这些,踱了几步,故意看了眼这简陋的房间,而后道:“卢毓啊,黄门北寺狱现在堵住了太学,你知道吗?” 卢毓一怔,他还真不知道。 顿时也明白杨彪的来意,瞥了眼门外的边让,卢毓想了想,道:“下官不知,丞相的意思是?” 杨彪背着手,一脸威严色,道:“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件事,否则影响太坏。” 卢毓懂了,面露一丝迟疑,还是道:“丞相,陛下也不希望扩大。” 杨彪提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僵硬的笑容瞬间绽放,笑呵呵的道:“过几日,到老夫府里来,卢公当年赠送我的一些书文,合该归你。” 卢毓双眼微睁,连忙抬手道:“多谢丞相。” 杨彪点点头,有了卢毓的话,他彻底放心,转身出了房门。 边让听的一清二楚,等走远了,这才与杨彪低声道:“丞相,现在怎么办?” 杨彪没理会他,径直走向嘉德殿,心里在计算着这些事情。 他对朝局异常敏感,同时对宫里的态度十分关注。 他清晰的预感到,宫里在筹谋着什么,只是无法判断。 宫里动向不明,杨彪的所为就要愈加谨慎,不能行差踏错半点。 边让见杨彪不说话,提心吊胆。 一阵之后,边让看着杨彪向东走,忍不住的道:“丞相,这不是回尚书台的路。” 杨彪没理会,绕过嘉德殿,瞥了眼大司马府,径直走向兰台方向。 而御史台,就在兰台,也被称为兰台寺。 边让有些明悟了,道:“丞相,是要请伏中丞出面吗?” 杨彪摆了摆手,脸上出现了厌烦之色。 这边让还不如蔡邕,至少蔡邕懂得察言观色,为人谨慎。 杨彪到了御史台,伏完已经在等着了,满脸堆笑的道:“丞相怎么有空来我御史台了?” 杨彪冲着这张笑脸冷哼一声,径直走向刘协的值房。 伏完一怔,想到杨彪估计还在为鸿都门学的事生气,却也顾不得,道:“丞相是来找渤海王?” 杨彪也不想搭理伏完,来到刘协值房前,听到里面有声音,还是径直推开。 里面的刘协与戏志才同时一怔,齐齐转头看向杨彪。 刘协有些意外,这还是杨彪第一次这般无礼。 他瞥了眼同样一脸懵的伏完,起身微笑着道:“丞相这是?” 戏志才跟着起身,心里有些惴惴的看着杨彪。 杨彪并没有废话,沉着脸,道:“渤海王,老夫请你去一趟太学,将那些禁军赶走。” 刘协心里陡然警惕,余光看向戏志才。 这戏志才,也是‘请’他去太学门前,处理现在的对峙事件。 戏志才微微摇头,示意并未串谋。 刘协沉思起来,或者说犹豫不决。 他的尴尬处境,比任何人都清楚。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他贸然出头,干预政事,宫里会怎么想? 杨彪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道:“这件事,由老夫出面担保,渤海王尽管放心。” 刘协内心‘为大汉出力’的念头顿时涌动起来,而且有些遏制不住。 戏志才见着刘协的侧脸表情,道:“殿下,这也是吏曹、户曹二位尚书的态度。” 杨彪瞥了他一眼,暗自皱眉。 刘协闻言,心中一定,道:“好。本王就亲自走一趟!” 伏完有心阻止,却被杨彪不动声色的抬手给挡住了。 刘协换了官服,带着御史台一大队人马,出了御史台,在宫外又向张杨要了一些羽林军,得到允准,这才放心大胆的前往太学。 戏志才一直在边上,瞥了眼身后的羽林军,心里起伏不定。 对于向羽林军借人,洛阳城的各官寺都有,而且十分频繁,人数少就不算什么大事,并不需要惊动宫里。 可刘协借人,羽林军肯定会禀报宫里。 也就是说,刘协这一趟,是宫里默许的。 宫里一直关注着宫外! 戏志才越发清楚的感觉到,似要有大事情发生了。 刘协带着近百人,来到了太学门前。 一众太学生见到刘协,忍不住的激动冲出来,纷纷见礼道:“学生/下官见过渤海王!” 数百人七嘴八舌,声音嘈杂,纷乱不堪,没人听得清。 刘协面无表情,站在禁军与太学大门之间,任由太学师生呼喊不断。 刘协因为几年前在太常寺门口发表的一番谈话,在民间名声特别的好,尤其是在太学内。 而不远处的黄门北寺狱的禁军则面面相觑,有些惊疑的看着刘协。 茶馆内的左栗也坐不住了,悄悄出了茶馆,向太学大门口靠近。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五章 新旧丞相 刘协带着一大队人马,隔开了双方,屹立在中间。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本来嘈杂的太学师生逐渐安静了下来,目光都在刘协身上。 这位皇弟极少露面,可以历数也就只有太常寺那一番长篇大论。 在一阵激动之后,太学师生开始期待刘协的立场。 左栗来的很快,见着刘协这么大阵仗,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雪白的脸上露出谦卑之色,抬着手,笑呵呵的道:“小人见过殿下。” 刘协自然认得左栗,面无表情俯视着他,道:“你将禁军堵在太学门前,我大汉的体统何在?朝廷的体面何在?陛下的威严何在?” 左栗没想到刘协上来就给他扣这么大一个帽子,陪着笑道:“小人这也是奉旨办事,是这些太学师生抗旨,阻拦小人缉捕要犯。” “你倒是会办事!” 刘协冷哼一声,满脸写着威严。 左栗躬身在刘协边上,雪白的脸上都恭谨的笑意。 他不说话,心里却飞快的打着算盘。 刘协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有刘协在,他不能强来,当然,他也没想过强来。他这么做,就是逼迫朝廷里的大人物出面,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这个渤海王刘协。 这位是朝野里的‘麻烦人物’,谁都不愿意沾边。 可他到底是当今的唯一‘皇弟’,地位十分特别,该尊崇的还得尊崇,面上要做满。 刘协见左栗不说话了,心里稍松,转向了太学师生,背起手,冷声道:“你们是在聚众抗旨?” 太学大门内的师生纷纷对视,而后窃窃私语,好半晌,一个中年人走出来,抬着手,肃色又恭敬的抬手道:“回渤海王,这黄门北寺狱前前后后抓了太学十数人,在太学内横行无忌,肆意捕获,将太学扰的一片乱,数千师生惶惶不安,日常治学都无法进行。非是我等聚众抗旨,而是黄门北寺狱肆意妄为,令太学无法安生。殿下,太学乃天下世人所望,国本所在,不可造次,还请殿下明鉴。” 刘协听着这个人说了这么大一串,没有半点营养,又看向左栗,道:“你要抓什么人?” 左栗连忙抬手,道:“回殿下,是太学的三个博士,涉险放贷,敲诈、勒索。” 刘协皱眉,转向太学师生,道:“将人交出来。” 那中年人一听急色道:“殿下,他们已经抓了十多人了,再抓下去,太学就没有博士了。” 所谓的‘博士’,便是太学教学的人。 刘协冷哼一声,道:“那就用这种蛀虫?将人交出来,由本殿下带走。你是等着他们被黄门北寺狱抓,还是交给我,你们自行考虑。” 中年人见刘协并不是来帮他们的,脸色有些僵硬,回头看了眼,只得走回去,凑在一起商议起来。 左栗见刘协没有偏帮,余光瞥了眼其他人,上前低声道:“殿下,还有很多人要抓。” 刘协身形不动,淡淡道:“那你的事。” 左栗笑呵呵的,退了回来。 太学门内的师生商量好了,走出了三个人,最大的已经年过半百,佝偻着腰,走几步都在喘。 那中年人回来了,抬着手,一脸诚恳道:“还请殿下照顾。” 刘协哪里不知道这些到底干了什么,冷哼一声,径直转身离开。 那中年人还想说话,但见着刘协走了,一肚子话只能卡在喉咙里。 那三个博士,被羽林军架着,急匆匆带走。 左栗见这些太学师生没有冲出来闹事,心里有些可惜,也只能带着人,转身离开。 本来激烈对峙的太学大门前,因为刘协的出现,被轻松化解掉了。 一直关注着这里的朝野大员们,齐齐松口气。 这太学师生要是与黄门北寺狱真的起了冲突,那就是天大的麻烦,谁人都无法轻易善后。 好在,和平解决了。 从尚书台,到六曹,不知道多少人的心头大石悄然落地。 而刘协处置了太学门前的事,没有绕路,进了宫,直奔崇德殿。 刘辩坐在椅子上,看着走进来的刘协,面带微笑。 刘协却十分拘谨,内心忐忑,抬着手,见礼之后,将事情原原本本,事无巨细的进行了禀报。 刘辩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他说完,这才微笑着道:“不错,做的很好。” 刘协不敢掉以轻心,道:“并非是臣弟的功劳,皆是丞相、御史台还有六曹,羽林军的协助之功。” 刘辩微笑着,道:“坐吧。” 在他的桌前,摆放着六把刚刚打好的椅子。 刘协看了眼,谢恩之后,慢慢坐了下去。 不知道是这椅子不习惯,还是心有不安,坐在椅子上,刘协怎么都不舒服,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刘辩喝了口茶,翻阅手里的奏本。 刘协见刘辩不说话,心里就更加惶恐了。 这是他第一次干预政事,哪怕是刘辩默许的,谁又知道其中有没有阴谋或者潜藏着什么危险。 在寂静中,门外响起脚步声,丞相杨彪,御史中丞伏完,吏曹尚书荀攸,户曹尚书荀彧,廷尉钟繇陆续进门。 “臣等参见陛下。”杨彪领头,一众人见礼。 刘辩放下手里的奏本,摆了摆手,道:“免礼,都坐吧。” 谢恩之后,杨彪等人瞥了眼端坐的刘协,慢慢走到椅子旁,十分不习惯的依次落座。 他们早就习惯了刘辩坐椅子,只当那是帝王习惯于高高在上,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也会坐这东西。 与刘协一样,他们也十分不习惯,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拘束的很。 六个人对坐,互相看着彼此,不能直视,余光瞥向左右。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笑着道:“诸位卿家,今天渤海王处置的怎么样?” 刘协是杨彪亲自去请的,闻言连忙侧身道:“回陛下,殿下从容有度,不费一兵一卒,轻松化解,臣十分佩服。” 坐在椅子上见礼,有些别扭,杨彪神情很不自在。 刘辩仿佛没有察觉,道:“嗯,那改渤海王为陈留王,俸禄翻倍。” 渤海郡与陈留郡人口、地域相差不大,王爵相当,最多的也就是陈留郡离司隶更近一点。 刘协万万没想到,刘辩会突然‘赏赐’,有些反应不过来,等了一阵,才连忙起身道:“臣弟谢陛下!” 刘辩笑容渐收,不等刘协坐下,淡淡道:“御史台遇事搪塞,畏缩不前,罢御史中丞伏完。” 伏完脸色大变,浑身冰冷,颤颤巍巍的起身,噗通一声跪地,道:“臣,臣……” 不止伏完,刘协,杨彪等所有人,都是色变,心头惊骇。 这刚赏赐了刘协,转眼就罢了伏完? 杨彪头上不禁冒出冷汗来,却强撑着不敢去擦。 二荀、钟繇等人凝色,悄悄对视。 刘辩面无表情的的摆了摆手,门外有禁卫跳进来,将伏完给拖了出去。 刘辩环顾一圈,目光落在钟繇身上,道:“钟卿家劳苦功高,加右仆射,仍理廷尉府。” 钟繇一贯严肃的脸上,越发严肃,起身抬手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嗯了一声,而后笑容再次浮现,冲着杨彪道:“丞相这一次请陈留王出面,解决此事,眼光敏锐,甚合朕意。加卿家为怀乡侯,食邑八百户。” 杨彪小眼睛急眨,心里想着‘怀乡’在哪里,不等他想清楚,连忙起身道:“臣,臣未有建功……” 刘辩一摆手,笑着道:“卿家不必谦辞。就要年底了,诸事繁多,尚书台,御史台,六曹要通力相合,处理政务,为明年开个好头,切莫再出事端。” 五人听着,起身抬手,异口同声的道:“臣等领旨。” 刘辩微笑着道:“今天就到这里,诸位卿家且去忙吧。” 刘协加封,伏完被罢,钟繇加封,杨彪封侯,加上鸿都门学的事还没个结果,五个人心里一肚子疑惑,眼见刘辩‘赶人’,只能闷在肚子里,再次道:“臣等告退。” 刘辩目送这群人退出去,自言自语的道:“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潘隐这时从外面进来,拿着一道奏本,道:“陛下,张温上书了。” 刘辩不想理这个人,再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什么内容?” 潘隐道:“他想回乡。” 刘辩哼了一声,道:“不准。” 潘隐将奏本放下,应着后退。 “对了,” 刘辩看向他,道:“将那孔融宣进京吧。” 潘隐顿时明悟,那边让的太常卿坐不下去了,躬着身道:“是。” 刘辩嗯了声,继续批阅奏本。 而出了崇德殿的杨彪,挺着大肚子,脚步飞快,没有回尚书台,而是径直出宫。 他头上冷汗涔涔,脸色甚至有些苍白,双眼里都是惊恐,慌乱之色。 大汉朝,就没有怀乡县! ‘怀乡’二字,已经是赤裸裸的点题了! 不止是杨彪,身后的二荀,钟繇三人也明白了,三人走的很慢,却没说话,彼此都是心事重重。 宫里的突然加封、罢免,用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杨彪一旦被罢或者致仕,丞相换人,对大汉朝局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震动! 而钟繇被加为‘右仆射’,显然是要接替杨彪,拜相就在眼前!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六章 换相 荀攸,荀彧,钟繇三人出了宫门,便来到了御街上的吏曹。 荀攸长吐一口气,沉色道:“其实我早该猜到的,那王朗代元常去三羌,已然十分明显了。” 钟繇,荀彧都点头,并没有接话,而是思考着这件事。 ‘换相’是一件大事情,自当今继位以来,废罢三公,杨彪是第一任丞相,在混乱不堪的局势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维稳’作用! 四世三公的杨彪如果被罢或者致仕,无疑对朝局、对全国局势有着莫测的影响。 更何况,‘换相’并不是因为杨彪的‘无为’,而是宫里那位陛下对‘新政’停滞不前的不满,换相之后,意味国政将有大变化! 荀彧沉思良久,看向钟繇,道:“你怎么看?” 钟繇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道:“我还未想过。” 一直以来,钟繇一直以为他会在廷尉府待下去,从来没想到,他会突然丞相! 须知,他前面还有众多的‘前辈’,比如他的老上司,当前威望隆重的幽州牧刘虞。 就比他更有资格继任丞相,也算是朝野的众望所归。 荀攸听懂了荀彧话里的意思,却浮现笑容的道:“不过,是元常继任宰相,情势比我们预想的要好得多。” 他之前一直忧心,如果换一个事事亲为的丞相,他们六曹权力上移,或许会掀起‘党争’,对国政极为不利。 现在是钟繇继任,那就无关紧要了。 钟繇默默摇头,好一阵子才道:“没有杨公在前面,我们须直面陛下了。” 荀攸,荀彧两人下意识的皱眉,情不自禁的对视一眼。 宫里那位陛下,看似温和如玉,平易近人,实则心机深沉,算计长远。 荀攸看着荀彧,道:“陛下,到底要做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隐瞒吗?” 荀彧沉吟片刻,道:“还是应付当下吧。王朗接任廷尉,六曹也或有大动。” 钟繇见荀彧不肯说,拦住了要继续追问的荀攸,道:“伏中丞被罢,那御史台是不是就交给渤海王,不,陈留王了?” 荀攸自然看得出来,深吸一口气,道:“朝廷里的空缺不少,陛下不急着补缺,年底或者明年了。” 钟繇点头,道:“应当是明年。” 荀攸又瞥了眼荀彧,强忍着怒意,陷入沉默。 荀彧从宫里出来,眉头就一直没松开过,同样在思考。 钟繇是三人心头最为沉重的,万万没想到,他会是继任丞相! 这应该,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吧? 丞相府。 杨彪回到府里,赶走了所有人,一杯接着一杯,不断的喝酒。 他向来不怎么喜欢喝酒,但这一次,却没有什么顾忌,一人独酌,酒不离口。 但不善于饮酒的人,喝了几壶还是十分清醒,没有半点醉意。 杨彪轻叹一声,扔掉酒杯,睁着小眼睛,神情忐忑又恍惚,而心中的惊慌,始终没有半点减少。 对于他来说,曾经极力躲避朝局,为此用了不知道多少手段。 最终,他还是被宫里那位陛下,强按在丞相之位上。 哪怕他成了‘丞相’,权柄天下无双,可他并没有怎么运用,反而采取了‘无为’的态度,不想沾惹任何事情。 不到万不得已,洛阳城里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位丞相。 而今,宫里一而再的暗示,更是封他为‘怀乡侯’,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但到了这种时刻,杨彪非但没有轻松,却更加的忐忑,惶恐,不安起来。 吱呀 在一片安静中,门被推开,一个年轻人出现在杨彪眼里。 杨彪连忙坐起来,还拿起毛巾擦了擦脸,摆出了从容文和的笑意,道:“德祖,不是去文会了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杨修闻着酒味,又看着他父亲身前的酒壶,径直坐到他对面,犹豫着道:“父亲,我已经知道了。” 杨彪微笑着点头,道:“早有所料之事,不过现在还不急,应当是年后的事情。” 杨修皱起眉头,心里压抑难受,迟疑再三,道:“父亲,是否,到了那种地步?” 杨彪一摆手,笑容更多,道:“休要多想。为父向来谨慎,不贪不占,谨守规矩,并无他事。” 杨彪见他父亲一反常态的亲和,心里担忧更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自当今这位继位以来,杀戮就从未停止过,从何进到袁家,再到王允,哪一次不是人头滚滚,惊动天下? 他父亲在丞相位置上待了好几年,固然‘无为’,可朝野嫉恨他们杨家的不知道多少,真的能够从容的全身而退? 尤其是朝廷里那些秘而不宣、至今没有定论、需要有人承担的那些事,新丞相继任后,真的能‘无为’下去,视而不见? 杨彪仿佛看出了儿子的心思,道:“不用担心,你老师将调任廷尉,届时,你去廷尉府吧。” 杨修一怔,看着杨彪,道:“父亲,还不知道?” 杨彪疑惑了,道:“知道什么?” 杨修道:“昨天,大司马府让我去曹操的军中任主簿。” 杨彪深深皱眉,面露凝色。 这已经不是大司马府第一次将杨修调往曹操的军中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作为他的儿子,去哪里都好像可以,但去曹操的军中却是例外。 曹操是公认的下一任大司马人选。 曹操一直以来备受宫里的宠信,下一任大司马也不算意外,但作为丞相的儿子,进入大司马的幕府,就显得不伦不类。 杨彪思索再三,沉色道:“拒绝。” 杨修苦笑一声,道:“以前可以,父亲,现在怕是不能了。” 杨彪神情一窒,欲言又止。 他即将‘致仕’,这个时候他儿子要是拒绝大司马府的任命,怕是会被有些人抓着不放,为他‘致仕’后埋下祸端。 杨彪思索一阵,道:“罢了,即便去了,暂且也没有危险。日后等你老师想办法,将你调出来吧。” 杨修点头,对自身倒是不是太在意,而是注视他父亲,道:“要不要,走一些关系?我听说,蔡公回京了。” 蔡邕虽说涉了王允一案,但到底没有被诛连,现在回京,必然得宫里默许,是一种‘尽释前嫌’。 作为大皇子的外公,当今的国丈,蔡邕还是有些别人无法比拟的影响力的。 杨彪却摇头,一脸肃容道:“这种时候,不能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七章 小霸王与周郎 随着宫里明确放出了风声,朝野短时间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落在燥热不安的洛阳头顶。 不止是洛阳城陡然冷静下来,洛阳之外,似乎也有所感,大小事情陡然消失了一样。 就在这时,有一队人马,从颍川进入司隶。 第三天,或许是坐久了,一众人下了马车,步行走路。 领头的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气质温和,面带一种释然、轻松的笑意。 他背着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笑着道:“伯符、公瑾,累了吧?” 伯符,孙策的字。 孙策英姿勃勃,双眸炯炯,望着洛阳方向,道:“不累。” 公瑾,周瑜的字。 周瑜与孙策年龄相仿,相比于孙策的英武,更显内敛一些,但也是风姿出众的年轻人。 他站在孙策边上,同样眺望着洛阳城方向。 几年前周瑜也随着他父亲在洛阳,他父亲是何进大将军府的掾属,被一系列案子牵连,罢了洛阳令的官职。 后来他们父子多方走动关系,包括蔡邕等人,可还是没能疏通关系,不得已去投奔了当时身为汉中太守的孙坚,而后又回了吴郡。 随着袁术叛乱,江东世家受到了巨大冲击,周家也是颠沛流离,几番差点灭族,幸亏了孙家援手,这才得以保全。 周瑜跺了跺脚下,有些异色的道:“伯父,这里,好像与几年前不太一样。” 吴景低头看了眼,点头道:“工曹这几年一直在‘以工代赈’,听说不止是这里,三辅之地的官道尤其的好,朝廷投入了不少钱。” 孙策闻言,疑惑的道:“朝廷不是没钱吗?” 朝廷没钱,几乎是天下所有人的共识。 吴景一笑,道:“没钱是没钱,可也不是完全没钱。真正用钱的时候,朝廷有的是办法。” 孙策似懂非懂,与周瑜道:“公瑾,你觉得变化大吗?” 周瑜想了想,道:“南方好像还是一样,就是司隶有些不同了,好像没有那么多灾民,匪盗也不多见。” 孙策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周瑜却上前,与吴景道:“伯父,朝廷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周家在洛阳原本是很有关系的,不止是大将军何进,还与阉党以及袁家多有关系,这些关系并不算隐秘,一旦有人追究起来,将十分麻烦。 吴景神色从容,道:“无需担心。你父与袁家的关系众所周知,这么多过去了,不会有人再提。你想想朝廷里那些人,有几个人与何进、与袁家等没有半点关系?” 周瑜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丞相杨彪。 这位,与袁隗等是姻亲,关系近的不能再近了。 吴景回头看了眼孙策,道:“你到洛阳之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意出府。” 孙策愣住了,略带不满的道:“为什么?” 作为年轻人,孙策已经跟随孙坚作战了,十分勇武,在江东名声渐响。 周瑜却知晓,与他道:“我听说,曹太守的事,朝廷里还没有完全定论。” 孙策顿时不说话了。 孙坚在江东擅自杀的太守,已经不是一个两个,加上对朝廷的命令,多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是以,孙坚在洛阳城的名声很不好。 一行人走着说着,话语中难掩谨慎之意。 走出许久,孙策问道:“舅父,你觉得曹操此人如何?” 吴景眉头下意识的皱了下,道:“我与此人交集不多,不甚了解。” 周瑜接话,道:“他真的像传言那般得圣宠吗?” 吴景看着已经在望的洛阳城,道:“从目前来看,应该是如此。” 曹操入仕以来,可以说是‘屡屡闯祸’,得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果不是家世足够支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 待等刘辩继位后,曹操犯的大小事,也足够抄家灭族了,可他还是一路升官,安稳活到了现在。 孙策似有些向往,道:“若是我能像曹操这般就好了。” 曹操最成功的两战,一个是平定青州,一个是招降黑山军,这两件大功,令他在朝野声名鹊起,更是被卢植着力培养,当做了接班人。 朝廷里对曹操继任大司马的声音从来没有断绝过,无数人反对,可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支持,认为曹操将是皇甫嵩第二,平定当前乱世,非此人莫属。 吴景对这个大外甥还是颇为担心,皱着眉道:“你绝不可学此人!” 孙策神色动了动,没有说话。 吴景哪里看不出来,深吸一口气,与周瑜道:“到了洛阳后,你盯紧他,不允许他乱来。” 周瑜只能点头,旋即就转换话题,道:“伯父,那曹操屯兵谯县,改变了江东战局,朝廷也没有追究吗?” 曹操突然发兵谯县,将董卓西进的路给挡住,引动江东局势大变。 所有人都在顾忌董卓是否会公然造反,而董卓与袁术、吕布的勾勾缠缠,也令孙坚,刘表等人投鼠忌器,不得不停下来观望。 这使得朝廷灭袁计划骤停,也给了袁术近一年多的喘息之际。 可以说,曹操的突然举动,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吴景越发觉得朝廷局势太过晦涩难懂,与周瑜,孙策语重心长的道:“还不清楚朝廷诏我们入京的目的,到了洛阳城,你们不要乱动,我先去打听打听再做打算。” 周瑜点头,对收到的诏书,深感莫名,心里疑惑不解。 孙策被传到洛阳,可以理解为‘质子’,但要他来是为了什么? 他们像着寻常人进了洛阳城,而后直奔鸿胪寺。 一番安顿后,吴景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拜访一些人,探听局势。 刚走出来,还不等吴景与孙策,周瑜嘱咐,余光便看到了柱子后的人影。 吴景神情不动,向着大门走去。 离的远了,周瑜这才低声道:“伯父,好像是益州牧刘焉之子,刘璋。” 吴景点头,道:“他一直住在鸿胪寺,有些年头,不要管他,也不要与他接触。” 周瑜心里微动,道:“伯父,我听说,王侍郎去了三羌?” 吴景一怔,回头看向周瑜,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周瑜见状,道:“伯父,三羌一向有归附之心,如果三羌归附,朝廷下一个动手的,会不会是益州?我听说,刘使君身体一直不大好。” 吴景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道:“你们快回去,记住了,不要随意出来,也不要与人接触,我去去就回。” 孙策,周瑜应着,送他到门口,这才回身。 两人低声议论着,来到后院,又瞥到了刘璋的头在柱子后一闪而过。 孙策面露古怪,低声与周瑜道:“公瑾,这刘璋是什么意思?” 周瑜倒是比孙策更为敏锐,冷静,目不斜视的道:“听伯父的,视而不见。” 孙策只好点头,与周瑜一同回了房间。 刘璋这才走出来,看着他们紧闭的房门,目光微微闪烁。 洛阳城每天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大抵来说,进的多,出的少。 但刘璋不同,他想要离开,尽早回到益州。 他父亲快不行了,偌大的基业,需要有人来继承,而他,是唯一的继承人! 如果不能在他父亲临终前回去,益州,要么四分五裂,要么落到朝廷手里。 刘璋,想要做益州牧! “不知道,能不能利用一二……”刘璋轻声低语。 吴景出了鸿胪寺,带着一大堆礼物,直扑蔡府。 吴、周二族与蔡族关系匪浅,吴景并没有避讳,径直来到了后门。 还不等通传,后门便被打开,走一个三四岁的幼童。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八章 盟约 吴景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幼童,隐约想起几年前蔡邕好像生了孩子。 ‘就是这个吗?’ 吴景打量一眼,便看到蔡邕随后跟过来,顿时满脸笑容的抬手道:“蔡公,这便是你的麒麟子吗?果然聪慧过人,将来必成大器。” 说着,吴景还伸手从怀里掏了一块玉佩,递给身前的刘绍。 刘绍眨了眨眼,回头看向蔡邕。 蔡邕两鬓斑白,与以往相比苍老了不少,见状先是一惊,连忙拦住了吴景,笑呵呵道:“吴兄,这不是。吴兄,先进来。” 吴景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后站了十几个便衣大汉,面无表情,但又虎视眈眈,说不出的煞气。 吴景也是领过兵的,只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是百战老兵,联想到蔡邕的身份,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刘绍的身份,抬手便道:“下官吴景,参见大殿下。” 刘绍是第一次见吴景,奶声奶气的道:“免礼。” “谢殿下。”吴景有些心慌,又有些激动,心中飞速计较着,怎么与这位大殿下攀扯上关系。 蔡邕不给他机会,拉过刘绍,笑着道:“绍儿,你母亲在宫里怕是等急了,早些回去吧。” 刘绍嗯了一声,小脸平静,道:“舅公,年底的家宴你来吗?” 蔡邕笑容更多,道:“我去的。” 小家伙这才点头,转身向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吴景很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等着刘绍的马车声音消失,这才直起身,与蔡邕笑道:“蔡公,一别多年,风采依旧。” 蔡邕这次能回京,也是感慨万千,见到故人,心情更好,摇了摇头,道:“吴兄,进门说吧。” 吴景点点头,他这次来,有很多话想与蔡邕说。 尤其是见到了刘绍之后,心里蠢蠢欲动的近乎压制不住。 两人说着,进了门,来到前院。 坐定之后,简单叙茶,吴景反而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在江东,他以及姐夫孙坚有着诸多‘不法之举’,朝廷里弹劾日渐增多。 来之前,孙坚曾阻止他,可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奉旨。 这洛阳城,对吴景来说,是‘生死之地’,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就看他怎么运作了。 蔡邕仿佛也看出来了,轻叹一声,道:“吴兄本也是清静之人,怎么会牵扯到那些事情当中?” 吴景苦笑,道:“蔡公,身在局中,岂能自己?江东的局势比你预想的要复杂多艰,若不是我们多有权变,怕整个江东之地,已落入那袁术之手,我大汉江山危矣。” 蔡邕轻轻点头,面色无奈,道:“你来找我,是找错人了。我现在是不敢多说一句,多走一步。” 对于蔡邕的处境,吴景多少能体会,瞥了眼门外,凑近一点低声道:“大殿下亲自过来,且不是说,陛下既往不咎,时过境迁了?” 蔡邕心里怅然,神情怪异,还是摇头,道:“总之,我须小心谨慎,否则绝无再幸免之理。” 蔡邕对于上次能逃得一命也是倍感庆幸,要知道,王允可是被灭族了。 吴景没有放弃,低声道:“蔡公,若我想解危,该从何处着手?” 蔡邕一怔,没想到吴景问的这么直接。 他犹豫了下,道:“或许,钟廷尉。” 钟繇? 吴景沉吟着,心里想着对策。 他自然知道,洛阳城内外盛传丞相杨彪将致仕,接替之人便是钟繇。 现在的钟繇,炙手可热,还未上位,已然举足轻重。 蔡邕喝了口茶,见吴景还是不吭声,道:“钟廷尉不好钱财,独爱书法,吴兄也擅于此道,或可从此下手。” 吴景抬头看着蔡邕,疑惑的道:“蔡公,不怕受牵累?” 蔡邕一笑,道:“别的我怕,你们这些,我倒是不惧。” 吴景心里狐疑,神情不动。 他开门见山,未尝不是试探蔡邕,可蔡邕回答的直接,令他反而心中不宁。 “工曹尚书。”在一片安静中,蔡邕道。 “什么?” 吴景一惊,抬头愕然的看着蔡邕。 蔡邕微笑着,两鬓白发无风自动,道:“吴兄既然履任工曹尚书。” 吴景不止是不宁,而是剧烈不安,道:“蔡公知晓?” 蔡邕点头,道:“前几日在宫里,听闻吏曹的荀尚书与陛下举荐,陛下应允,不日便会有旨意了。” 吴景看着蔡邕,神情掩饰不了的忐忑。 他第一个来找蔡邕,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可就是这么巧,蔡邕偏偏知晓他的任命,还对他知无不言? 吴景感觉有些诡异! 蔡邕却不觉得,长叹一声,望向门外,幽幽的道:“孔文举任太常卿,那王朗调任廷尉,戏志才升任御史丞,陈留王主政御史台,朝局要大变了……” 吴景看着蔡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孔文举,便是孔融。 从蔡邕的话里,吴景瞬间洞悉了朝廷局势,‘二台’的尚书台、御史台齐齐换主,廷尉钟繇升任丞相,王朗继任廷尉。 加上太常寺,六曹的一些变动,可以说,朝廷,迎来了大换血! 想着这种大变,吴景莫名的浑身冰冷,顾不得其他,道:“那,江东那边……” 蔡邕回过神,又轻吐一口气,拿起茶杯喝了口,道:“我没听说。不过,我听说,士家与你们吴、孙二家关系匪浅?” 吴景连忙摇头,道:“蔡公误会了,虽有些姻亲来往,可也算不得关系匪浅。” 蔡邕不在意的点头,道:“朝廷里有些风声,说是士燮与孙坚有了盟约,还有传言,说什么二人要瓜分交趾、荆扬之地。” 吴景神情变了,万万没想到的,盟约这种密事,朝廷居然都一清二楚! 他果断坐直,沉色道:“蔡公,绝无此事!吴、孙对朝廷、对陛下、对大汉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若有二心,愿全族死于刀剑之下,天地所鉴!” 蔡邕一怔,没想到吴景反应这么大,连忙道:“吴兄不用多想,我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朝廷不会轻易起疑的。” 吴景哪里能不惶恐,他不清楚孙坚与士燮的盟约内容,可朝廷必然不会空穴来风! 吴景脸上变幻,双眼闪烁,内心惧怕的不知所以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九章 科举制 永汉四年,十二月中。 崇德殿。 刘辩看着手里刘协呈送上来的,关于‘鸿都门学一案’的结案陈词,眉头一直皱着,怒容满面。 他身前坐着刘协,杨彪,钟繇,司马儁,以及荀攸五人。 他们相互对坐,目不斜视,却清晰的将刘辩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份结案陈词,是他们多次商议后的结果,尽可能的‘顾全大局’。 好半晌,刘辩抬起头,没有看他们,而是望着门外跪着的边让。 刘辩强压着怒火,冷眼环顾在座的五人,冷声道:“二十七学生涉案,另有十八博士,还有吏曹,户曹,太仓,刑曹的官吏涉案,大小七人?” 刘协连忙侧身,抬手道:“回陛下,御史台已经将相关人等羁押,等候过堂廷尉府。” 刘辩注视着他,道:“你觉得朕这么好欺瞒?” 刘协脸色骤变,猛的起身,抬手道:“臣弟不敢!” 刘辩冷哼一声,看向杨彪,道:“丞相,你保了多少人?” 杨彪有些艰难的挪动身体,站起来,擦了下脸上的冷汗,道:“陛下,臣,臣未保任何人,这些,臣未参与。” 刘辩直接略过他,看向司马儁,钟繇,荀攸,目光冷峻,道:“边让,罢官夺职了事?害了那么多人,他这个主官,从从容容回乡养老了?” 门外的边让浑身一颤,眼神苦涩又恐惧。 他本没有什么野心,想的更多是治学,是以管的不多,不曾想,鸿都门学与太学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要命的是,他的子侄还参与其中! 是以不管如何,边让都没有幸免的道理。 边让有自觉,但朝廷里的大人物们,想要保他。 荀攸在一片安静中,抬手道:“陛下,边太常,虽然有错,但他并未涉案,且他持身守正,海内咸望,臣请宽宥一二。” 边让与蔡邕不同,蔡邕有才,可也热衷于功名,是达官贵人们的座上宾。而边让的声名,全部来自于他的‘治学’。 一个是才华横溢,一个是当世大儒。 刘辩看了他荀攸一眼,看向钟繇,司马儁,淡淡道:“你们三法司,也是一个态度?” 司马儁与钟繇抬手,道:“臣请陛下宽宥。”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的怒火不断上涌。 他对鸿都门学,太学一直很看重,倾注了不知道多少精力,可到头来,居然还是继二连三的出事,而朝廷这些大员,居然还要他‘宽宥’! 卢毓悄步进来,递给刘辩一个茶杯。 刘辩面无表情的接过来,轻轻喝了一口。 刘协,杨彪,司马儁,钟繇,荀攸见着刘辩不说话,心神不由得紧张起来。 边让是当世大家,如果对他动用极刑,将对朝廷的声望有着剧烈的打击! 而门外的边上,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以他的‘罪责’,怎么处置他都不过分。 砰 刘辩放下茶杯,抬头看向眼前的众人。 五人神情立变,禁不住的抬头与刘辩对视。 刘辩稍作沉吟,道:“近年来,朝廷的录仕、补缺,基本上都是在鸿都门学、太学进行。朝廷就算再拮据,每年也会拨给太常大量的钱粮。现在太学、鸿都门学成了这个样子,你们怎么说?” 杨彪似觉得刘辩退让了,心头暗松,抬着手道:“回陛下,我朝历来施行察举、举荐之制,太学、鸿都门学之事,并不会影响朝廷,还请陛下放心。” 荀攸等人没有说话,低着头,却提着心神等着刘辩。 他们对刘辩了解很深,情知这位陛下不会这么轻易退让,更不会善罢甘休。 刘辩对杨彪的话充耳不闻,道:“明年起,在太常寺开辟考场,所有适龄之人,皆可参加,择优录取。” 杨彪愣了下,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荀攸有所警觉,猛然抬手道:“陛下,此举,怕是有所不公……” “没什么不公,” 刘辩直接打断他,道:“各县郡州仍皆可举荐,只不过需要统一考核。” 而后,他双眸骤冷,道:“对于此次涉案的所有太学、鸿都门学师生,朝廷的大小官吏,全数罢除,永不叙用。边让等太常官员,全数过堂,严惩不贷。任何求情、说客,一律同罪!” ‘一律同罪’之下,刘协,杨彪等人即便再想为边让求情,也不敢说出口。 而门外的边让,则神色苍白,头磕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旦过堂廷尉府,不说牢狱之灾,至少是一辈子声名尽毁。 刘辩看着一众人的表情,再次拿起茶杯喝茶。 处置边让,只不过是以儆效尤,最重要的,还是将‘科举制’慢慢铺开来,给庶民机会,分化、削弱世家对大汉朝的全方位垄断。 刘辩心里想着后续手段,道:“关于‘军政’分离,进行到哪一步了?” 杨彪近来对政务熟悉的多了,急忙道:“回陛下,目前,司隶、并州,兖州,幽州基本上完成,青州,冀州还在有序推进,预计明年底可以完成。” 并州,司隶,兖州推行了快三年,幽州两年。而青州,冀州刚定,情势还十分复杂,主要兵权,仍旧在州牧手中。 刘辩微微点头,心里虽然不断劝说自己不要急,可终究是有些按耐不住。 他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要当做最主要的事情来抓,不能懈怠。” “臣领旨。”杨彪肃色道。 他现在只求能够‘安稳’抽身,至于以后的事情,那是后来者的,与他无关。 刘辩瞥了眼荀攸,沉吟着道:“王朗回信了,说是三羌的韩遂,马腾愿意归附,但条件是朝廷册封他们为将军,并且驻留原地。” 荀攸收到了刘辩的眼神,直接沉声道:“臣反对!陛下,三羌乃是叛逆之徒,贼心不死,朝廷决不能答应!” 刘协对荀攸的话很赞同,道:“陛下,臣也认为不能答应,否则那三羌得寸进尺,不断坐大!” “臣也认为,朝廷不能姑息养奸。”钟繇道。 司马儁一直默默无声,坐在那,仿佛认真在听。 刘辩见他们态度强硬,倒是比较满意。 北方各州,朝廷逐一平定,目前只剩下凉州。 朝廷里一直有声音,要么大军征讨,要么就是招降,哪怕名义上也行,付出一点官职,根本不算什么。 刘辩对于凉州是势在必得,但不会向那三羌低头,大汉朝廷,必须保持绝对的强势! 他拿起茶杯喝了口,微笑着道:“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就要到年底了,诸位卿家多辛苦些,为明年开个好头。” “臣等领旨。”杨彪,刘协等人抬手,而后缓步后退出去。 至于门外的边让,早就被禁卫拖走了。 刘辩坐在椅子上,思索再三,走出了后殿,站在门外,眺望南方。 北方诸事在有条不紊的推进,虽然缓慢,但也在有序的回血,现在令刘辩头疼的,反而是南方。 曹操抢占谯县,超过了刘辩的预料,将南方的局势打乱,本来大好的形势,变得错综复杂,波澜诡谲了。 好半晌,刘辩双眼微微闪动,眺望着南方,自语般的道:“典韦,你说,曹操,会是一个忠臣吗?” 典韦向来不多嘴,闻言闷声道:“臣不知道,但他应该不敢造反。”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不敢造反是肯定的,只是,如果有人在他耳边,不断的重复‘自立以成大事’,你说他会不会动心……” 典韦眨了眨眼,傻大个好像被难住了。 刘辩没指望他回答,道:“潘隐,将孙策,周瑜都安排进禁军大营。传话给大司马府,给刘表,曹操,孙坚,袁绍,公孙瓒多派些人进入他们的军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是。”潘隐连忙应着道。 等了一会儿,他小心的道:“陛下,皇甫坚长那边,是否要传信?” 刘辩摇头,目光仍旧盯着南方,道:“明面上的事情明着来。年底了,让尚书台将各州州牧叫进京吧,除了青州。还有曹操。” 潘隐听着‘曹操’,越发谨慎了,道:“是。” 刘辩又看了一会儿,转身进门。 另一边,钟繇与荀攸回到了吏曹,两人相对而坐,说的还是边让的事情。 荀攸面露忧色,道:“边师一旦重责,怕是要引起朝野沸荡。” 钟繇同样清楚边让的名望,沉默一阵,道:“袁家都处置了,也不在乎一个边让了。” 荀攸无奈,道:“尽快处置吧。朝廷对这些,不做辩解,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钟繇点点头,这个锅,还得他来背。 将来真的入主尚书台,不解释也是不可能。 两人静了一阵,荀攸看着钟繇,道:“元常,你觉得,族叔到底瞒了我们什么?” 钟繇肃色的脸上出现了凝色,道:“他说的没错,瞒不了多久。” 不管如何,明年最迟三月,钟繇就有可能升任丞相,那荀彧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 荀攸隐隐不安,道:“族叔向来沉稳,连他都三缄其口,怕不是易事。” 钟繇忍不住的吸了口气,渐渐皱起眉头。 还没有入主尚书台便感觉到了磅礴压力,一旦进去了,便不会再有现在这种‘从容’时刻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章 不是钟繇 永汉四年,年底。 短短时间内,朝野发生了很多事情。 边让被廷尉府判了一个‘终身监禁’,这是朝野博弈后的结果,但仍旧引起了士林的极大反弹,各种求情、上书不知道多少。 但这并不阻碍朝廷对既定事务的推进,纷纷扰扰之下,诸多事项得以确定。 先是刘协,以陈留王的身份,主政御史台,主要任务是‘监察百官,澄清吏治’。 而朝廷里六曹、九寺的官员,也相继走马上任。 钟繇升任右仆射,王朗调任廷尉,孔融胜任太常寺卿,吴景调任工曹尚书,戏志才上任御史丞等等。 在朝廷不断完善人员任命,蔡邕低调的成为太中大夫,主持‘东观修典’事宜。 而更多的,比如杨修调往曹操军中,陈群调任刑曹郎中,钟毓升任兵曹侍郎等等,显的就不起眼了。 永汉五年,正月十三,大雪。 刘辩裹着厚实的棉衣,撑着伞,漫步在洛阳御街上。 他身后跟着钟繇,荀彧,以及潘隐,卢毓,典韦等一大群人。 刘辩踩着雪,心情格外的舒服,清爽,笑着与荀彧道:“朝廷借款的解决,荀卿处置的十分妥当,朕很满意。” 荀彧微微躬身,并未说话。 朝廷去年到期的债务,高达二十万万,荀彧是费尽心思,运用了各种手段,总算将这些债务又拖了几年,避免了一次朝廷‘信誉崩塌’。 钟繇站在荀彧边上,脸色严肃,暗自皱眉。 债务虽然被拖延了,可并没有消失,而且随着‘新政’推进,在朝廷税赋没有大幅度增加的情况下,债务只会越来越多。 如果某一天朝廷真的还不了钱,那才是最可怕的! 他即将成为丞相,这些重任,都将在他的肩膀。 刘辩踩着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钟繇,道:“卿家看看。” 钟繇接过来,认真看去,旋即便道:“陛下,刘使君这是想将刘璋买回去?” 这封信,是益州牧幕府一位主簿写的,并非是给刘辩的,而是给刘璋,‘一不小心’泄露,便到了刘辩的案桌上。 这封信的内容,大致是刘焉自知不起,言称要将益州多年的盈余,大约二十万万,全数上交朝廷,以解上忧。 在末尾,也感叹将终,希望有子送终。 这哪里是写给刘璋的,分明就是写给刘辩的! 待等荀彧看完,道:“陛下,益州能有二十万万盈余,其志不小。” 刘焉担任益州牧,满打满算不足七年时间,以益州之地,盈余二十万万,看似合理,实则在中平六年,朝廷十三州一年税赋,也不过七万万上下! 刘焉储存了这么多钱粮,其心可见一斑。 刘辩微微点头,道:“你们怎么说?” 荀彧面色沉吟,道:“陛下,朝廷若是不放归刘璋,怕是刘焉会有其他心思。益州,很难回到朝廷手里。” 刘焉在益州一应用度,仿照天子,又隔绝要道,谎称接不到旨意,俨然自成一国。 朝廷对此也无可奈何,与刘焉保持着默契,维持着现状。 钟繇心有所感,道:“若是放归刘璋,以益州之险要,朝廷想要收复,只能强攻,不知道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以朝廷现在的国力,根本支撑不起一场浩大、无期的战事,待等朝廷有力征讨,预期的十年,甚至是二十年都未必有希望。 大汉朝廷太过虚弱了,有太多弊政、大政厄需解决,也没有精力去解决益州。 “那你们说,是放还不放?”刘辩道。 钟繇,荀彧对视一眼,钟繇道:“陛下,臣认为不能放。待等刘焉一死,朝廷或许可对益州进行分化打压,削弱益州实力,静等天时。” “臣附议。”荀彧道。 刘辩见他们没有妥协的意思,微笑着点头道:“好,给刘璋安排个住处,加他为刑曹郎中,安心做事。” “臣明白。”钟繇抬手道。 刘辩踩着雪,听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只觉太阳穴酸酸麻麻,无比舒服。 走了一阵,他道:“对于曹操,你们怎么看?” 曹操驻兵在谯县,手握五万大军,手下谋士武将日渐增多,不知不觉间,已是南方最大的一股势力。 曹操在去年接二连三的上书,请求允许他征讨董卓、袁术,很是有些迫不及待。 钟繇看着刘辩的后脑门,判断着刘辩话里的意图,默默良久,道:“陛下,臣以为,南方之事,宜静不宜动。朝廷现在需要集中精力推进‘新政’,不能分散精力以及人力物力。” 朝廷介入南方,必然要投入大量兵力以及钱粮,这是现在的朝廷所承受不住的。 刘辩安静的踩着雪,面无表情的走了一阵,又道:“曹操说,他自筹钱粮。” 钟繇脸色骤变,道:“陛下,万万不可!” 荀彧紧跟着抬起手,道:“陛下,不可让曹操自筹钱粮,朕要开战,臣就是砸锅卖铁,也出钱粮!” 刘辩眉头一挑,回头看向两人,见他们神情严肃,目光坚定,稍稍思索,微笑着转过头,继续走着,道:“朕驳回了他的请求,暂且先看看。” 对于曹操,刘辩一直以来也是心存戒心的,眼见着曹操一路壮大,刘辩是既喜且忧。 喜的是,曹操钟毓成长了起来了,能够协助他平定乱世,中兴大汉。 忧的是,现在人心复杂,连皇甫嵩都有人劝他自立,如果有人在曹操耳边多嘴了几句,手握数万,甚至是十数万,数十万,雄踞一地的曹操,会不会真的起心思? 如董卓,如刘焉,如袁术,如霍光,如王莽,甚至是另起炉灶? 真有某种情形出现,刘辩真的就是养虎为患了。 那将是不世大敌,即便是做了五六年皇帝的刘辩,也没信心能够胜过他! “人心……” 刘辩看着漫天的大雪,处处白茫茫一片,心里推敲着这两个字。 越想越觉得恐怖,甚至是钻了牛角尖,刘辩连忙摇头,甩开这些心思。 这东西,真的是不能推敲! 钟繇与荀彧跟在后面,看不到刘辩的表情,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两人心里一样的凝重。 南方要是再启战端,便不是由朝廷操控了,或许南方会四分五裂,形成一个个诸侯国,那是他们极其不愿意看到的! 钟繇沉吟再三,肃色道:“陛下,臣以为,当调曹操回京,大司马近来身体日渐不好,咳嗽不断,大司马府不能无人主理。” 刘辩闻言,神情有些凝重。 皇甫嵩的病情有些加重,时不时告假。 刘辩清楚的记得,皇甫嵩的去世,好像就在这一两年。 大司马府确实不能空着,却也不能交给曹操。 不是戒心的问题,而是曹操的威望、能力还不足够,压不住局势。 刘辩慢慢走着,想了又想,道:“暂且都不动。对了,朱儁身体怎么样?” 荀彧抬起手,道:“陛下,朱使君也给丞相去过信,表示请求归养。” 朱儁身体同样不太好,比皇甫嵩病的还要严重,经常卧病,青州事务多有耽搁。 刘辩自然知道,沉思再三,道:“准了吧,让他回京休养。青州牧,尚书台商议推举。” 青州抚定不久,黄巾军时不时再次冒起,还需要一个文武兼备的人才能镇守。 “是。”钟繇应着道。 刘辩撑着伞,感觉着雪花落在脸上的清爽,一直到了蔡府门前不远,这才忽然道:“丞相告假了,你们怎么看?” 钟繇神情不动,余光瞥向荀彧。 荀彧躬着身,抬起手,斟酌着措辞,道:“陛下,丞相,以年老体衰为由,有意辞官归乡。” 很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该走的流程还得走给所有人看。 而这里面的‘大家’也会心知肚明的配合,是一场‘开卷考试’。 “那你们觉得,何人当继任丞相?” 在漫天大雪中,刘辩轻飘飘的说道。 这句话落下,钟繇,荀彧齐齐色变。 在钟繇升任右仆射后,朝野都认为,钟繇即将成为丞相! 可眼前的陛下的话里,他们有种清晰的直觉,那丞相之位,不是钟繇!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一章 风起丞相府 永汉五年,二月中。 刑曹。 司马儁更显的苍老了,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家,风雨无阻,从不迟到,更不早退,按班按点。 刑曹的事务处理的也是中规中矩,偶有小错,从无大过。 加上司马儁在朝廷里鲜少发声,反而使得他的‘威望’更加隆重,朝野里不管官职大小,对他都是客气的‘司马公’,尊敬有加。 司马朗从外面进来,满脸的急色,脚步都有些乱。 司马儁头也不抬,道:“临事不乱,静心定足。” 司马朗一顿,继而深吸一口气,沉色上前,低声道:“祖父,外面突然疯传,说是丞相府家奴,在弘农大肆占地,欧伤百姓,甚至于驱逐官吏。” 司马儁手里的笔一顿,慢慢抬起头,道:“有人迫不及待,要赶走丞相了?” 司马朗点头,虽然满心不安,还是保持着镇定之色,道:“祖父,我担心,这个案子会落到刑曹。” ‘查办丞相’可不是好差事,尤其是四世三公的杨家,不管成败,对他们司马家来说,都只有害处! 司马儁老脸无波,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压着心里的不舒服,而后看着司马朗,淡淡道:“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颍川……” 司马朗差点脱口而出‘颍川党’,又连忙瞥了眼外面,情知是他祖父考校,思索再三,道:“我认为,吏曹的可能性最高。” 吏曹尚书荀攸,掌管了近几年大小官吏的任命权,毫不夸张的说,整个大汉,处处都有他任命的官吏! 弘农更不例外! 司马家虽然同是颍川世家,但却与二荀等人保持着距离,外界没有认为司马家是‘颍川党’,司马家更是不认可。 司马儁面上多了一丝异色,道:“这件事,不会是二荀手笔。” 司马朗一怔,而后心里惊悚,道:“莫不是,钟仆射?” 司马儁沉默片刻,摇头道:“也未必是。身在局中,对于未知的事情,哪怕亲眼所见也不可尽信。” 司马朗抬起手,道:“孙儿受教。” 司马儁嗓子发痒,想要咳嗽,又大口浓茶入喉,好一阵子,才道:“这种时候,最希望无事发生的便是颍川党,大概率不是他们的手笔。涉及丞相,这个所谓的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我头上。” 司马朗拧起眉头,道:“祖父,不是他们的手笔,那会是谁?祖父向来远离朝局,这个案子,祖父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司马儁闻言,少见的笑了起来,道:“你能这么想,说明你确实认真了。不过,你忽略了一点,那位毕竟是丞相。刑曹的品佚虽然上去了,可到底隶属于尚书台,加上我与杨家的关系,这个案子,多半会不了了之。” 司马朗愣住了,他祖父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旋即他急忙道:“不,祖父,他,不是,不是要换相了吗?怎么会不了了之?” 司马儁对司马朗的反应倒是满意,道:“不着急,慢慢看就是了。” 司马朗见他祖父毫无惊慌,心里松口气,而后低声道:“祖父,我们要不要做些事情?” 司马儁摇头,忽的又抬头,盯着司马朗,道:“你父亲?” 司马朗脸色变了变,没想到他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让他祖父察觉到了,有些僵硬的道:“是,父亲想要回洛阳。” 司马儁冷哼一声,道:“等我死了。” 司马朗心神一抖,只觉脖子发冷,大气不敢喘。 刑曹边上,刚搬来的御史台同样在商议着这件事,与司马朗想的不一样,他们觉得,这个案子会落到御史台,戏志才与刘协商议了半晌。 而另一边上任廷尉的王朗,顾不得其他,出了廷尉府,直奔丞相府。 六曹所在地,则相对平静,仿佛无事发生,自顾的忙着各种事情。 皇宫,永安宫。 刘辩坐在刘愈的床边,看着脸色煞白,嘴角哆嗦着的小家伙,神情全是担忧。 边上的医师慢慢收回手,与刘辩道:“陛下切勿担心,二殿下只是感染了风寒,并无大碍,微臣开几服药,休息几日便会好。” 刘辩长松一口气,道:“辛苦了。” “微臣不敢。”医师应着,转身去开药方。 刘辩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脸,只觉滚烫,而身体又冰冷一片,心里不由沉重如石。 这小家伙出生便先天不足,常常生病,尤其到了冬天,每一次都令人揪心不已。 唐姬在一旁抹着泪,心疼的不行。 这时左栗悄步进来,在刘辩耳边低语了一阵。 刘辩摆了摆手,道:“盯着吧。” 左栗刚要后退,又道:“陛下,曹操的女儿进宫了,正在陪公主玩。” 刘辩不怎么在意,道:“让她们玩吧,不要让她知道。” 刘旌与刘愈是龙凤胎,小丫头才四岁,到现在为止,宫里都瞒着她弟弟的事。 左栗应着,悄步后退出去。 不多时,唐姬端着药,小心翼翼的喂给刘愈。 小家伙吐药,眉头紧锁,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朕来吧。” 刘辩见着,从唐姬手里拿过药碗,亲自喂给小家伙。 不知道刘愈是不是听到了,在刘辩的勺子到了嘴边,小家伙居然张开了嘴。 刘辩吹冷药汤,一点一点喂给他。 等一碗药喝完,小家伙的脸色仿佛好了不少,眉头有松开的迹象。 刘辩拿着手帕,给他擦着冷汗,而后掖好被角,心里轻叹。 他就两个儿子,这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 又坐了一阵子,见小家伙和缓了,刘辩这才无声的离开永安宫。 这会儿,王朗已经在丞相府了。 身形肥硕的杨彪,这会儿正坐在桥头,拿着鱼竿,兴致勃勃的在钓鱼。 王朗没有见丞相的礼仪,大步过来,急声道:“你还有心思钓鱼,他们要对你动手了。” 杨彪浑然不在意,盯着冰窟窿,大声道:“王先生,吃了吗?” 王朗闻听,来到近前,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有所动,道:“你有对策了?” 杨彪头也不转,语气郎朗的道:“王先生,现在不是饭点啊,没饭可吃。” 王朗见杨彪作态,声音完全不似以前的小心翼翼,越发狐疑,道:“你真的不担心?” 杨彪忽的叹了口气,道:“景兴啊,我好不容易有点兴致,全给你败坏了。” 王朗在杨彪身上,仿佛看到了在中平年间的模样,怔了又怔,道:“你,上书了?” 杨彪胖脸没了以往的紧绷,都是从容笑意,道:“嗯,一大早就送进宫了。” 王朗却拧起眉头,道:“这么长时间,宫里没有半点动静。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杨彪这才回头看向他,见王朗忧心忡忡,忍不住的大笑起来,道:“王景兴啊王景兴……” 在未入仕前的王朗,从容自如,对朝局看的十分透彻。但自从入仕以来,深陷其中,完全没了以往的洞彻明朗。 王朗何尝不知,但朝局太过晦涩,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他怎么能如以前? 不过,杨彪这种反应,倒是令王朗没了之前那么紧张,坐到他边上,淡淡道:“你有把握全身而退?” 杨彪笑容慢慢收敛,盯着那个冰洞,叹了口气,道:“尽人事,听天命。” 王朗默默思索,没有急着答话。 杨彪这句话,可不是丧气话。 杨彪想要全身而退,首先就是要朝野答应,是以要‘尽人事’,安抚各方,既不能现在就对他下手,还要确保他离开尚书台后,不被秋后算账,反攻倒算。 而‘听天命’,则是宫里的态度。 宫里对杨彪的不满,不是因杨彪担任丞相后的‘无为’,而是作为四世三公的杨彪以及杨家与过往的阉党、何进、袁家等牵扯太深,关系复杂。 如果宫里始终‘猜疑’,甚至是‘记恨’,那杨彪决然不可能安稳的抽身而走,太平无事。 “你觉得,宫里是什么态度?”好半晌,王朗轻声道。 杨彪小眼睛眨动着,面无表情,道:“猜不到。我试着打探过,没有人漏口风。” 王朗神情动了动,眉头下意识的皱起,道:“这么说来,要么是陛下没有提及。要么,是讳莫如深,不敢多嘴。” “我也是这么想的。” 杨彪表面从容,心里可是一直提心吊胆。 一旦他‘入罪’,后果简直不可想象,他们‘四世三公’的杨家,或许就要步袁氏的后尘了。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王朗转头看向杨彪,道:“要不要,与钟繇聊一聊?” 钟繇,是公认的接替杨彪的下一任丞相。也是王朗的前任廷尉。 杨彪摇头,道:“我与二荀聊过,他们应该不会,毕竟我如果入罪,对他们也没好处。至于钟繇,我听说,刘虞要回京了。” 王朗一怔,道:“刘公回京?为什么?他,他回来任职何处?” 刘虞是中平六年的太尉,还是皇族,在现今朝野来说,威望隆重,甚至是压过皇甫嵩的! 在去年以前,刘虞是继任丞相的热门人选,朝野咸望。 杨彪道:“不清楚。” 王朗若有所动,道:“这么说来,我突然想起来,宫里,好像从未说过,由钟繇来继任丞相?” 杨彪小眼睛眨了眨,突然醒悟过来般,道:“你是说,刘虞?” 王朗没好气的道:“这种时候,你还装傻充愣?” 杨彪有些勉强笑了笑,道:“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 王朗心里还在想着刘虞回京的事,如果是刘虞任丞相,很多事情便好转圜了。 刘虞向来‘公允’、‘稳重’,‘识大体’,不是那种激进作为的人。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刘虞回洛阳 永汉五年,三月初。 刘虞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洛阳城,曾经的老部下钟繇亲自迎接他入城。 刘虞相比于几年前更加显老,面色沧桑,双眼疲倦。 马车内,钟繇看着刘虞,微笑着道:“刘公这番回京,便不用再去幽州了。” 刘虞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因为什么,只是平静的点头,并没有说话。 虽然旨意只是召他入京,可他也心里也清楚,多半是另有任用,不会再回幽州了。 在幽州这几年,刘虞尽心尽力,既要平定幽州内部的各种叛乱,更重要的是,与乌桓,鲜卑,匈奴等打交道,安抚他们、抵御他们,确保异族不生大乱,牵扯朝廷的精力。 朝野对刘虞的评价是相当的好,尤其是安抚住乌桓、鲜卑了,这几年,虽然偶有小战事,但基本不用朝廷担心,幽州境内境外趋于平和。 钟繇与刘虞关系极好,并没有拘谨,道:“刘公,待会儿进宫,还须慎言。” 刘虞道:“你指的是什么?” 钟繇犹豫了下,道:“关于乌桓、鲜卑、匈奴等,刘公还要给陛下宽心。对于境内匪患以及下一任幽州牧,刘公也要顺着陛下说。至于‘新政’的问题,刘公还请谨慎。” 刘虞目光疲惫,若有所思的道:“看来,朝局比我预想的要复杂。” 钟繇在刘虞面前,没有什么掩饰,点头道:“陛下的脾性刘公是知道的,现在不是征讨塞外的时候。而‘新政’推进缓慢,陛下早有不满,这次换相,根源就在于此。” 刘虞会意,道:“你们想我怎么说?” 钟繇听着刘虞说‘你们’,神情认真又严肃,道:“刘公,朝廷里没有什么‘颍川党’,我们并未结党,还请刘公明鉴。” 刘虞注视他一阵,道:“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钟繇脸色坚定如铁,道:“下官句句属实!” “你们想我怎么说?”刘虞没有纠缠‘颍川党’的事,再次道。 看着刘虞面无表情的脸,钟繇心里轻叹一声,也没有过多解释,道:“刘公,那几个异族,暂且不足为患,汉室的威胁在内不在外。而朝廷的‘新政’,是中兴大汉的关键,陛下现今对‘新政’推进缓慢十分不满,对朝臣多有怀疑。下官请刘公坚定陛下的信心,君臣相谐,是重中之重!” 刘虞思索良久,与钟繇对视,道:“你说,陛下对你们起疑了?” 钟繇在刘虞面前没有作假,直接道:“是。陛下自去年以来,一直在暗中调查‘新政’方面的问题,而且,在我们的府里,也安插了人,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刘虞不自禁的皱起眉,自言自语般的道:“到这种程度了?” 钟繇越发肃色,道:“刘公,我猜测,换相之后,陛下或许将要全力推进‘新政’,届时,必然会引发诸多问题,还须刘公在一旁侧助,以免事态失控。” 刘虞有些听出味道了,盯着钟繇,道:“到底是陛下所为过于荒唐,还是你们在密谋什么事情,恐会败露?” 钟繇面色微沉,道:“刘公,真的没有所谓的‘颍川党’。‘新政’推进到现在,根本问题在于朝廷对地方控制力太过薄弱,需要时间来整顿,陛下过于急迫,我担心会引起地方反弹,再次出现黄巾之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刘虞从钟繇脸上看不出什么,疲惫的挪了挪身体,半眯双眼,仿佛要休息。 钟繇情知刘虞对他起疑,还是道:“刘公,朝廷弊政太多,积重难返,需要时间来调理,不能急功近利,否则适得其反,大汉江山危矣!” 刘虞仿佛没听到,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继续假寐。 钟繇心里一叹,刚要继续开口,马车突然急停,车夫转过头道:“主人,主人,那个丞相来了。” 刘虞猛的睁开双眼,而后整理着衣服,站起来出了马车。 站在马车上,刘虞便看到了比几年前胖了不止一倍,挺着大肚子,一脸笑呵呵的杨彪。 就他一个人,站在马头不远处。 刘虞心里稍一计较,连忙下了马车,抬手道:“下官见过丞相。” 杨彪瞥了眼随后出来的钟繇,一伸手,拉过刘虞,低声道:“大街上,无需多礼了。伯安,老夫有话与你说。” 伯安,刘虞的字。 刘虞应着,随着杨彪走向不远处的茶馆,钟繇想跟过去,却被一个家仆拦住了。 钟繇双眼忧色一闪,心里猜测不透杨彪要与刘虞说什么。 而杨彪带着刘虞进了茶馆,对坐之后,便迫不及待的道:“伯安,钟仆射与你说了什么?” 刘虞看着杨彪,道:“下官对朝局十分好奇。” 杨彪闻言胖脸一抖,道:“罢了,老夫也不问了。老夫有三件事,还请伯安相助。” 刘虞与杨彪的交情并不深,而杨彪开门见山就是‘相助’,令他对朝局更加疑惑。 “丞相请说。”刘虞面不改色的道。 “第一件事,” 杨彪胖脸威严,语气诚恳,道:“还请伯安入朝之后,善待同僚,切莫大兴牢狱。” 刘虞对此倒是无所觉,他没有什么政敌,不会像过往那些党争之人,非我即敌。 杨彪见刘虞不吭声,道:“第二件事,莫要激怒陛下。国政系于陛下一身,陛下尚年少、性冲动,一旦被激怒,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刘虞默然无声,只是看着杨彪。他是看着刘辩继位的人,也是看着阉党、何进等人怎么没的,那一个个血案,滚滚落下的人头,至今还令刘虞心有余悸。 杨彪等了一阵,又沉吟起来,满脸写着犹豫。 刘虞没说话,静静等候着。 半晌之后,杨彪轻叹一声,道:“第三件事,伯安入朝之后,还请莫要旧事重提” 刘虞神情微动,明悟了杨彪话里的‘旧事’。 这些‘旧事’,既是刘辩继位以来的诸多大事,还能追溯到灵帝时的阉党、外戚的党争,一旦认真的追究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大的风波,朝廷将永无宁日。 杨彪看着刘虞的表情,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道:“还请伯安应允。” 对于杨彪的大礼,刘虞没有反应,平淡的道:“丞相,下官无法应允你任何事。” 杨彪怔了下,而后长叹一声,苦笑道:“是老夫难为伯安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严峻 第二百七十三章 崇德殿,后殿。 左栗站在刘辩身前,道:“陛下,刘公自幽州来京,在冀州见了应使君,在兖州见了刘使君,在泰山郡与朱使君单独喝了半天的茶。钟仆射在城门外迎接,在马车里谈了很久。在皇城外不远,被丞相截停,拉去喝茶,钟仆射未能同行。” 刘辩怀里抱着刘旌,听着左栗的话,思索片刻,笑着道:“看来,都有些急了。” 左栗躬着身,不敢多言。 ‘换相’一事,在朝野早就沸沸扬扬,朝廷好像很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好像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谋划。 “吴景,司马儁等人呢?”突然间,刘辩看向左栗道。 左栗刚要说话,刘旌忽然爬起来,快速穿好鞋,直奔外面跑。 刘辩一怔,来不及抓,只能喊道:“干什么去?” 小丫头头也不回,大声道:“大皇兄肯定想我了,我去陪他吃饭。” 刘辩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 他那大儿子从小就是闷葫芦,追问他好几句才能回你一句。二儿子调皮捣蛋却又疾病缠身,整个皇宫每到冬天都提心吊胆。倒是这个女儿,乐观的过头,一天到晚就知道一个字:吃! 左栗等了一会儿,陪着笑道:“陛下,司马儁,吴景等人没有动静,十分安分。倒是冀州应使君,似乎与钟仆射不太对付,私下里说了不少坏话。” 刘辩嗯了一声,细思着‘换相’这件事。 不说朝廷里,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大小官员,对朝廷官员自是各有想法,相当一部分,是支持刘虞的,呼声一直很高。 而对于‘换相’,是刘辩藏了几年的心事。 不止是刘辩对杨彪不满,朝野里对这位‘无为’丞相的抨击从未停止。 只不过,所有人都清楚,这位威望太高了,丞相的宝座,在那段时间,除了他,没人坐得! 不过,已经过去四五年,刘辩已经将权力牢牢掌握,北方各州的兵马布置逐渐妥当,已经不需要足够名望之人来镇守朝廷。 相反,他要削弱朝廷,由此才能将权力集中在手里,贯彻他的意志! 左栗看着刘辩沉思,等了许久,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司马尚书,钟仆射,蔡公,还有曹操,年后这段时间,都纳了妾。” 刘辩眉头一挑,有些疑惑的看着左栗。 现在这些大人物,七老八十纳个十三四的小女孩丝毫不奇怪,非但不会令人鄙夷,还会是一种风尚,引得朝野追捧。 他记忆里,钟繇七老八十还生了一个小儿子,这个小儿子十分了不得! 左栗迎着刘辩的目光,连忙道:“小人记得,陛下臣指示尚书台,对于朝野大小官员娶妻纳妾进行严格的人数限定。” “唔,” 刘辩想起来,点头道:“是有这回事。等新丞相上位吧。” 拍了拍屁股,刘辩从软榻上起来,走向他的书桌。 左栗躬身后退,抬起眼皮,观察着刘辩的双脚。 随着刘虞的进京,对于新丞相的人选,朝野起了争执,有人觉得当是德高望重的刘虞,也有人认为是势力庞大的‘颍川党’的领袖之一的钟繇。 左栗跟着来到刘辩身侧,他心里也好奇新丞相人选。 他就在刘辩边上,可至始至终,他也猜不透,新丞相到底是谁。 刘辩坐下,批阅奏本没多久,刘虞便到了。 芳林苑。 刘辩坐在凉亭内,一边煮茶一边看着芳林苑内的银装素裹,笑着道:“卿家,这冬天的芳林苑,觉得如何?” 刘虞满腹心事,对这些哪里在意,但还是配合的回头看了眼,道:“与春夏迥异,别具风情。” 整个大汉都知道,当今皇帝陛下酷爱雪,尤其喜欢在雪天撑伞漫步。 刘辩看着咕咕冒气的茶壶,拎起来浇了几杯,轻轻尝了一口,道:“卿家这一路走来,见了不少人,有什么感想?” 刘虞神色发紧,沉吟再三,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平定南方,彻底剿灭叛乱。” 刘辩有些意外了,放下茶杯,道:“卿家是说,先发兵平乱?” 大汉高层都有一个心知肚明的事——朝廷虚弱,国库空虚,根本无力出兵。 刘虞抬起手,沉声道:“陛下,叛乱不平,天下不治。朝廷当倾尽全力,平定叛乱。乱事一定,天下归心!”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几年不见,这位老太尉比以往似乎激进了不少。 刘辩喝了口茶,心中微动,道:“卿家,你与朕说实话,乌桓,鲜卑,匈奴等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刘虞见刘辩不答应,眉头微动,继而道:“陛下,鲜卑,乌桓蠢蠢欲动,恐与我大汉境内的叛逆有所勾连。臣用尽手段安抚,却也不敢保证,他们能安生到几时。” 刘辩在刘虞的奏本里早就看过类似的话,目光冷冽了几分,道:“他们的实力有多少?” 刘虞稍作沉吟,道:“匈奴,大体不足为患。鲜卑,乌桓,合兵超过二十万,离洛阳数千里,征讨艰难,还请陛下以安抚为主,侧之兵威。” “二十万?” 刘辩有些意外,按照之前的估计,境外夷族的总兵力在十万左右。 刘虞点头,道:“是。现在幽州并无善于征讨的将领,鲜卑,乌桓等日益骄纵,臣也无法确保,幽州再启战事。” 刘辩放下了茶杯,目光微微闪动。 刘虞在奏本里无法明说的话,现在是说的明明白白。 鲜卑,乌桓以及匈奴如果再次寇边,对大汉朝廷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压力。 对于现在的朝廷来说,只想太平无事,全心全意推动‘新政’,革除弊政,恢复民生,令大汉缓缓回血。 但显然事与愿违,国内国外,都在发生着不可预测的变化。 “应卿家与朱卿家是何看法?”沉思良久,刘辩再次拿起茶杯,淡淡问道。 刘虞一路上见了很多大人物,并没有隐藏,见刘辩问起,道:“陛下,冀州的情形也不太好,匪乱不决,百姓流离失所,应使君等在全力安抚,但无钱无粮,官吏懈怠,还须时间。而青州问题更为严重,黄巾军此起彼伏,去年最大一支高达近三万人,诸多郡县陷落,朱使君心力交瘁,堪堪稳住。” 刘辩嘴里的茶没了滋味,在反复推敲着刘虞的话。 冀州,青州之所以难以彻底平复,说白了,还是朝廷没有钱粮赈抚灾民,只能依靠地方软硬兼施,稳住局势。 可这种‘拖延’,只会积累民怨,一旦到达某个临界点,或许黄巾之乱将再起!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四章 等陛下回京 刘辩看着刘虞,久久没说话。 刘虞的态度,与曹操很相似。 曹操迫不及待的请战,或许他没有刘虞看的远,但行动上是一致,都想发兵,征讨一切不臣,平定乱世。 身旁的卢毓,曹昂,司马懿等小辈似乎有所意动,目光在刘虞,刘辩身上转来转去。 潘隐则躬着身,脸上不露丝毫情绪。 刘虞说完,静候片刻,又道:“陛下,袁逆已穷途末路,纵然江东各有心思,但朝廷旨意还是尊崇的,灭袁就在今年!至于董卓之流,不过是土鸡瓦狗,不足为惧。只需陛下降旨,将士用命,平定叛乱,指日可待!” 刘辩双眼半眯,盯着刘虞,慢悠悠的道:“卿家这些话,是你一人所想,还是有些卿家也这么想?” 刘虞神情不动,道:“臣不敢瞒陛下,是有些同僚如此想法。” 刘辩微微点头,拿起茶杯,却没有喝,心里转着念头。 刘虞这番说辞,显然不是刚刚想到的,多半经过深思熟虑。而且,从幽州一路入京,刘虞见了应劭、朱儁等诸多州牧、郡守、将领。 这些人,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平乱吗? 他们不清楚朝廷的虚实吗? “卿家,见过大司马了吗?”突厥人,刘辩双眸灼灼,语气平淡的道。 刘虞不自禁的躬身,沉默片刻,道:“臣还未见过大司马,不过曾与大司马通过信,阐述平乱之策。” 刘辩喝了口茶,心里的分析,逐渐有了结果。 刘虞是明星的‘主战派’,而且颇为激进。 朝廷里,从他继位以来,刘辩采取的策略,一直是先北后南,现在北方,除了凉州外,基本平定。政策大方向,是以推动‘新政’为主,恢复名声,为朝廷积攒力量。 而刘虞则主张先平乱后治世,这与他的国政大策明显的矛盾。 但刘虞不是一个人,朱儁,应劭,甚至包括皇甫嵩,或多或少都已是‘主战派’。 或许,还得加上曹操。 ‘这么一算,主战派的势力就不简单了……’ 刘辩神情不动,放下茶杯,道:“卿家认为,若是平乱,何人为主帅较为合适?” “大司马。”刘虞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当今的大汉朝,‘武功’最盛的,莫过于皇甫嵩,加上要压住南方那些心思叵测之辈,几乎是非皇甫嵩外,无第二人选了。 刘辩摇了摇头,道:“皇甫卿家近来时常生病,不宜出京带兵。” 刘虞顿了片刻,道:“臣请以扬威将军曹操为主帅。”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道:“曹操威望不足,并且与朝廷有嫌隙,他为主帅,朝廷不会答应。” 在朝廷眼里,曹操行事荒诞,不遵朝廷命令,肆意妄为,简直将他视为‘董卓第二’,怎么可能允许曹操统帅南方数十万兵马。 刘虞见刘辩对他的‘心腹爱将’都不同意,隐约猜到了什么,还是不肯放弃,道:“陛下,臣请旨领兵剿匪!” 刘辩摆了摆手,道:“卿家,现在为时尚早。丞相已经表明了去意,卿家认为,何人继任为相比较好?” 刘虞心里一叹,眼前的陛下,终究不会轻易的改变想法。 “臣认为,钟繇能力卓越,品行高洁,可为丞相。”刘虞几乎没有多思考,抬着手道。 钟繇,也是朝野众多人,默认的丞相了。 虽然因为刘虞的回京,起了不少波澜,但‘颍川党’横亘朝野,钟繇依然是呼声最大的那一个。 “荀彧怎么样?”不等刘虞有多少反应,刘辩突然问道。 刘虞一怔,看着刘辩,有些迟疑的道:“陛下,说的是荀彧,荀文若?” 荀彧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出仕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三年时间,提拔为户曹尚书,还是因为当时尚书台未改制,‘尚书’品佚极低。 而今要擢升为丞相,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荀彧为人低调,不争不抢,因此名声也没钟繇,荀攸那么‘显赫’,相比于荀彧,不说荀攸,钟繇了,便是众多的州牧都比他们有资格,比如朱儁、何颙、刘岱等等。 荀彧没有名望,年纪又轻,他做丞相,能压得住朝野,应对付得来眼前错综复杂到极致的局势吗? “对。”刘辩微笑着道。 刘辩深深皱眉,想着荀彧,又分析着朝局,打斗:“陛下,臣认为,钟繇或许比他更为合适。” 刘辩笑着摇头,道:“钟卿家能力、品行确实是翘楚,但并没有统领朝廷的能力。其他的卿家,朕也考察过,总的来说,荀彧最为合适。” 刘虞与刘辩对视,明显感觉到了刘辩的坚定。 而且,他还从刘辩的话里,听出了另一个意味:需要有人来举荐! 刘虞思索一阵,抬手道:“臣明白了。” 对刘虞来说,荀彧还是钟繇其实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是‘颍川党’的魁首,谁做丞相,别无二致。 而刘辩身后的卢毓,曹昂,司马懿等人则悄悄凝神,躬身低头,心里紧张不已。 他们虽然还年少,可都是极其聪慧之人。 眼前的陛下,在他们面前将‘新丞相’抖搂出来,怕是也是某种暗示。 刘辩见刘虞应下了,心情顿时爽利起来,拿起茶杯喝了口,只觉口齿留香,回味无穷,不由得道:“卿家尝尝,这大概是朕煮的最好的一次了。” 刘虞拿起茶杯,喝了口早就凉透了的茶,道:“好茶。” 茶是好茶,可口感其实一般。 有了刘虞挑这个头,刘辩最后一块心事算了结了,笑着道:“卿家,是想进尚书台、御史台还是大司马府?” 现在的大汉朝,按规制来说,以尚书台主政,大司马府主君,御史台主监察,二台一府,是最高机构,统理着天下。 而在朝野对刘虞的去向的猜测中,最主要的,便是御史台。 刘协这个陈留王主政御史台,怎么看都不伦不类,当有人填补御史中丞的空缺。 刘虞面不改色,道:“臣谨遵旨意。”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就去大司马府吧,接替卢植的位置。卢毓,你带刘卿家走一趟大司马府,见大司马府。” 刘虞心中意外,没想到,他的最终去向,居然是大司马府! 倒也平静,起身抬手道:“臣,领旨、谢恩。” 刘辩目送着刘虞的背影,又与身后的曹昂,司马懿,微笑着道:“近来,你们的功课怎么样?” 曹昂,司马懿居然同时抬手,道:“回陛下,一丝不苟,不敢懈怠。” 刘辩审视两人片刻,道:“嗯,放你们一天假,出宫去玩吧。” “谢陛下。”两人虽然才十多岁,却也颇为从容,应着便后退离开。 等两人离开,刘辩拎起茶壶,自顾的倒茶,道:“潘隐,你觉得,这几个小家伙,谁最为可用?” 潘隐顿时陪笑着,道:“陛下,小人来看,几位公子,将来都是朝廷栋梁之材,可为陛下分忧。” 刘辩笑了笑,放下茶壶。 卢毓,曹昂,司马懿等小辈是栋梁,是人才,只是,能不能为他分忧,还要看局势怎么发展了。 大汉朝如果持续稳定恢复,不再继续分崩离析,那便还是人心所向,这些人都会是‘忠直良臣’。 可要是不尽人意,那便心思各异了。 刘辩又喝了口茶,起身道:“典韦,带人,去禁军大营。” 典韦双眼一亮,瓮声道:“是!” 相比于枯燥的皇宫,典韦还是向往军营的,他现在身份特殊,不怕被欺负,在军营里反而更为自由,那种气氛令他着迷。 潘隐有些疑惑了。 刘虞进京,新丞相浮出水面,用不了多久,朝野肯定炸开锅,陛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洛阳,前往禁军大营? 刘辩自然没给他解释,走了几步,道:“将绍儿,刘协也带上。” 潘隐连忙应着,一边准备,一边调派人手。 没用多久,刘辩乘着御撵,在无数人的簇拥下,出了朱雀门,径直离开洛阳。 这一幕落在所有人眼里,顿时引起了无数议论声。 最先得到消息的,便是宫门外,御街上的六曹官邸。 荀彧,荀攸,钟繇等人已经知道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不由得面面相窥。 荀攸还是不敢置信,看着钟繇道:“消息属实?” 钟繇瞥了眼荀彧,点头道:“当时不少人在场,大司马府传出来的,后面的曹昂,司马懿也是这般说。” 荀攸又看向对面的族叔,道:“这么说来,陛下是早有定意,这是借着几个孩子的口,让我们上书举荐了。” 荀彧心里同样感到意外与震惊,脸上却没有多少变化。 想着那日刘辩与他说的话,分外感觉到肩膀的沉重。 选择他为新丞相,摆明了就是为‘划分田亩’做准备了。 而眼前这两人,早就表明了态度——反对! 钟繇也以为‘丞相’在望,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荀彧,虽然脸上没有多少异色,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 他见荀彧不说话,心中一动,道:“文若,你早就知道了?” 荀攸闻言色变,想起了这位族叔这段时间对他们的有所隐瞒,不由得沉色道:“族叔,你……” 不等他说完,荀彧摇头,道:“是别的事情。丞相一事,陛下从未与我提过半个字。” 荀攸心头骤松,要是荀彧瞒着他这种事,就不单单是生出嫌隙那么简单了。 钟繇想的更多,道:“陛下擢升你,是须要你做某些事情?” 荀彧沉吟良久,还是决定隐瞒着,道:“是有些棘手的问题。现在更棘手了,刘公主战,必然有很多人支持,加上谯县的曹操,说不得什么时候又出大变故。” 曹操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南方的战局,现在大司马府里又来了一个主战的刘虞,两人一唱一和,很可能再次引发南方战局变数。 荀攸不理会他这位族叔的转移话题,道:“有多棘手?” 荀彧看着荀攸、钟繇,见他们神情严肃,淡淡道:“比你们预想的棘手。不是弊政,比弊政的破坏力更大。” 荀攸,钟繇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他们都察觉到,荀彧还是不肯吐露半点。这说明这件事确实‘非常棘手’,棘手到向来沉稳的荀彧都陷入困境,无法张口。 安静了好一阵子,钟繇道:“现在新丞相尘埃落定,以我的猜测,公达不久也会晋升。” 公达,荀攸的字。 “左仆射?”荀攸瞬间就猜到了。 可旋即,他反而有些不安,道:“那,户曹,吏曹怎么办?” 钟繇升任右仆射,廷尉便落到了杨彪一党的王朗手里。 而荀彧升任丞相,那户曹尚书会是谁来接替? 如果荀攸升任左仆射,那吏曹呢? 户曹主管土地、赋税、人丁,在权力以及影响力上,某种程度来说,比尚书台还重要。 而吏曹主掌‘吏科’,官员的选拔,升迁,废罢皆在吏曹,在权力以及影响力上,盖过其他五曹。 这两个位置要是丢了,荀攸觉得,那左右仆射不要也罢。 荀彧不由得坐直,看向钟繇道:“元常,有什么消息吗?” 荀彧在吏曹有很多规划,有的还未实施,有的在半路,有的接近尾声,要是换了人,肯定有诸多重要的事情将功亏一篑! 钟繇摇头,道:“没有。陛下只是漏了新丞相的口风。不过,以我的推测,陛下或许会为了平衡朝局,将户曹、吏曹交给‘颍川’意外的人。” “我记得,那曹昂,司马懿当时在芳林苑,” 荀攸心思敏锐,瞬间好像捕捉到了什么,道:“陛下去禁军大营,会不会见河东太守司马防?” 荀攸的意思很简单,既然那司马家的小辈司马懿在场,会不会是宫里那位陛下暗示,要提拔司马家的人? 而曹操,也会举荐一人? 钟繇闻言,细细思索,道:“刘公接替了卢公,将来或许还会接替大司马,这便给了曹操时间。或许,这就是陛下的布置。” 荀彧觉得有道理,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道:“既然陛下漏了口风,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定下,我们不用多猜,等陛下回京。” ‘等陛下回京’,回京之后,就是丞相杨彪‘致仕’,荀彧上任的时候了。 大汉朝廷,即将换血!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五章 监视曹操 廷尉府。 王朗在得知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想去找告假的杨彪。 可还没走出值房,一个小吏急匆匆而来,脸色紧张的道:“廷尉,还是别出府了。” 王朗隐约听到大门外有吵闹声,目光一冷,道:“又是什么在闹事?” 廷尉府负责‘断案’,不管成功没成功,都会有人不满,不满的人,隔三差五就会来门口闹事。 王朗上任没多久,却已经司空见惯,不慌不忙了。 小吏脸上紧张不减,瞥了眼门外,低声道:“是被丞相府家奴打死的农户的父母,一对老夫妻,他们从三辅来了洛阳了。” 王朗脸色骤变,道:“我不是让三辅的县廷尉拦住他们,在当地解决吗?怎么让他们跑到洛阳来了!” 小吏苦笑,道:“小人不知道。不过,从三辅到洛阳,尚书台,廷尉府以及六曹那边都打过招呼,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跑过来的。” 王朗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我知道!是有人护送他们,一路通关,亲自送到我廷尉府前了!” 小吏一惊,道:“这是有要害丞相?” 王朗想着新丞相人选已经确定,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让杨彪安稳‘致仕’。 但明显有人不希望杨彪平平安安的走,要将杨彪拉下马! 王朗目光闪烁,心念如电,越发冷笑,道:“简直可笑!” 话音未落,王朗大步向着前院走去。 小吏急忙跟上,道:“廷尉,少丞交代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过去,凡事有他挡着,不会牵累廷尉。” 王朗仿佛没听见,大步来走向前门。 小吏苦口婆心的劝着,却根本拦不住。 王朗到了大门口,就看到地上跪着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身前是白纸黑字的诉状。 两人没有喊,没有叫,就那么平静的跪在那,苍老的脸上,悲戚自艾,生无可恋。 廷尉府的衙役不敢动手,只是围在一旁,阻拦附近看热闹的百姓。 吵闹声,都是来自于这些围观的普通百姓。 少丞见王朗出来了,神色微惊,尽可能不动声色走过去,低声道:“廷尉,你怎么出来了?” 王朗观察着这对老夫妇,道:“让所有人别动,我来处理。” 少丞伸手要拦,王朗却低声道:“小心点,四周都是眼睛。” 少丞连忙四顾,果然见到那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闪闪躲躲。 这一看,王朗已经走出门,来到了老夫妇身前。 老者明显是一个老农,满脸枯槁,皱纹很深,双眼有些浑浊,看着王朗,抬起双手,道:“敢问贵人是?” 王朗撩起裙摆,直接跪坐在他对面,伸手拿起诉状,道:“廷尉王朗。” 老妇人一听,砰砰砰磕头,大喊道:“请廷尉为民妇做主,我儿被人活活打死,请廷尉主持公道。” 老农倒是镇定,抬着手,道:“廷尉,是接下案子了吗?” 王朗看着诉状,内容其实很简单,主要是状告杨彪老家的家仆,打死他儿子,请求查办。 王朗仔细看了两遍,皱眉道:“这行凶的豪仆叫什么?人可有捉到?” 老农面露喜色,急忙道;“叫做杨成,是杨家的家仆,就藏在杨家,弘农郡的大小官都不敢管,至今未捉到人,请廷尉明察。” 王朗点点头,回过头,与少丞道:“伱亲自带人去弘农,不,先去丞相府,请他们派人协同拿人。如果丞相府那边有情况,你即刻回禀,本官就在这里等你。” 少丞心头狂跳,与王朗对视,见他没有什么眼色,又是众目睽睽,只得道:“是。下官这就去。” 他点了几个人,直奔丞相府。 老农有些狐疑,还是道:“多谢廷尉。” 老妇人则一脸感激的点头,拉着老农的袖子,仿佛儿子伸冤有望。 老娘则淡定的多,经历了那么多推诿,那么多希望到绝望,早已经平淡无波。 王朗神情不动,与这对老夫妇道:“如果丞相府拒绝,我便带二老入宫请求陛下做主。可有异议?” 老农不喜反击,迟疑着道:“全凭廷尉做主。” 王朗点点头,跪坐在他们对面,道:“与本官详细说说案情经过,尤其是弘农上下是怎么做的。” 老农心里起了不安,还是一五一十的与王朗说着。 王朗认真的听着,分辨着其中的猫腻。 而四周围观的百姓,早已经沸腾,议论声不断。 “刚才,王廷尉,是派人去了丞相府,要丞相府协助抓人?” “我好像也听到了,真的要抓丞相府的人吗?” “这王廷尉,不是丞相的吗?” “是假的,演给我们看的吧?” “哎哎,王廷尉刚才说,丞相府要不配,就带这对老夫妇入宫?” “这是来真的吗?” “完了完了,要出事情了。这王廷尉,要反咬丞相了!” 百姓们的议论声太大,王朗自然听得见,面无表情的与老农夫妇交谈。 他从中听出了一些味道,弘农那边故意拖延,根本没有用心处理,明摆着就是要将事情放大,将这对老夫妇送入洛阳。 ‘很简单,也很有效。’ 王朗心里评价着,与这对老夫妇道:“除了那豪仆,可还有其他人涉案?比如杨家什么人,或者丞相什么的?” 老农连忙抬起手,道:“这,小人不知。只是,他们打死了我儿子,抢占了我们十五亩的旱田,准备修盖别院,说是准备送给,送给一位大官的。”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大官’是多如牛毛,可在王朗看来,指向十分清楚,就是那唯一的‘大官’——丞相杨彪。 王朗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亲自询问丞相。” 老农要说话,少丞急匆匆跑回来,擦着头上的汗,道:“廷尉,丞相府那边答应了,派了一位管事,愿意与我们一同前往弘农缉凶。” 王朗站起来,道:“好。你亲自带人去,拿了人,即刻返回洛阳,不要耽搁。还有,不要与任何人起冲突。” “是!”少丞明白了王朗的命令,瞥了眼那对老夫妇,不再多言,带着人就走。 王朗目送他们的背影,情知肯定还会再起波澜,与眼前的老夫妇道:“你们暂住在廷尉府,等案决之后再回去。” 老农有些相信王朗了,抬着手道:“若是小二冤屈得雪,小人愿为贵人当牛做马!” 王朗不喜欢‘贵人’这个称呼,只是平淡的点头,又扫了眼围观的人群,转身离开。 他要去丞相府。 随着王朗‘解决’了门前的事,围观的百姓并没有散去,反而议论声更多。 “我怎么有些看不懂了,王廷尉这是要干什么?” “不会,真的是反水了吧?他可是丞相的人。” “也许有什么阴谋,这些当官的都黑心。” “嗯,有可能。我们得盯着,千万不能让那对老夫妇死了。” 百姓们交头接耳,纷纷点头,认为有道理。 王朗的举动,很快传遍洛阳城,不知道多少人心里起疑,猜测不断。 而王朗来到杨彪府邸,在前庭等杨彪进来,刚要开口,杨彪却满脸笑容,一屁股坐下,大笑道:“景兴,老夫逃过一劫了!” 王朗怔了怔,不明所以的道:“你不怪我派人来你府邸?” 杨彪拿起茶杯,连连摇头,道:“你做得对。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件事。” 王朗深深皱眉,完全不理解杨彪的话。 杨彪喝了一大口,胖脸都是笑意的看向门外,道:“老夫虽然不知道是谁不想老夫平安归乡,但他这一步,是走错了。” 王朗疑惑了,道:“这件事明显冲着你来的,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后手。不妥善解决,你怎么能逃过一劫?” 杨彪余光扫了他一眼,仍旧看着门外明朗的天空,道:“景兴啊,有时候你目光如炬,见解独到。但揣摩人心,你却逊我几筹了。” 王朗见杨彪是真的放松,不由得坐正,道:“你详细说。” 杨彪太胖了,有些坐不住,慢慢后躺,笑眯眯的道:“对我出手的人很聪明,不急不缓,步步为营,没有露出丝毫破绽。我查不到是谁,宫里多半也查不到。你猜猜,宫里会是什么想法?” 王朗有些勉强的想了想,还是觉得勉强,道:“这与宫里有什么关系?你若被问罪,陛下应当乐见吧?” 朝野太多人清楚,宫里那位陛下,对丞相杨彪的‘无为’深感不瞒,三番四次训示。 杨彪也就在宫里的鞭子之下,才会艰难的挪动双手,做点事情。 加上杨家与袁家世代姻亲,同为四世三公,威望盖压天下。 袁家一案,杨家斩的是干脆利落,连杨彪都亲自休妻,断绝与袁家的关系,因此并未被牵连。 可宫里的陛下,真的就对杨家放心?不担心杨家当年牵涉其中,甚至是杨家会是第二个袁家? 杨彪笑的双眼都快看不到了,道:“这就是我说的,你不懂揣摩上意。行了,不用问了,你想怎么办、怎么查都行,事情大小也都无所谓。等陛下回京之后,便是我离京之时。” 王朗一肚子困惑,这会儿杨修进来了,抬手道:“见过父亲,见过老师。” “坐把。”杨彪顿时坐起来,不苟言笑的淡淡道。 在儿子面前,杨彪一直是慈父、严父,不会让杨修看到他狼狈的那一幕。 杨修在两人之间坐下,与王朗道:“老师,父亲的意思,是宫里希望父亲从容致仕,朝廷不起风波。那背后操弄之人,显然不明白,他闹的越多、越大,父亲就越安全。” 王朗摇摇头,神情认真的道:“如果真的发酵起来,怕是由不得陛下。我说,杨文先,你不要太过异想天开,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 文先,杨彪的字。 王朗是杨彪父亲的学生,与杨彪熟识二十多年,两人几乎从未有尊卑之分。 对于王朗直呼他‘杨文先’,杨彪也丝毫不生气,道:“我说王先生,我都不急,你急哪门子。要不,你亲自去弘农,在那里结案?等你回来,陛下差不多也回京了,正好给我送行。” 听到‘送行’,王朗对杨彪生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瞪向杨修,道:“你跟你父亲说!” 杨修见两个长辈争吵,哪敢多惨祸,双眼一转,道:“父亲,老师,我要去曹操的幕府了。” 杨彪,王朗顿时不争了,对视一眼,神情异样。 杨修早该去曹操幕府了,被杨彪拦着没放走。 对于曹操,杨彪与王朗一样,认为此人不是池中之物,可也是极度危险的人,跟着他,将来未必有好结果。 杨彪完全没有仕途野心,坐了丞相就想着致仕。 王朗则想做事,也没有太强烈的升官意愿。 倒是他们这个后辈——杨修,是他们寄托的希望。 杨修自幼聪慧,表现的也远超同龄人,无论是文学还是做人做事,都给了他们‘王佐之才’的期待。 杨彪与王朗都不希望杨修涉险,可也知道,他们抵挡不了宫里的意志。 前庭里静了好一阵子,还是杨修开口道:“父亲,老师,曹操未必如朝野传言那般。从他的战功来看,此人或许是平定乱世的关键。” 王朗见杨修目光炯炯,满脸期待,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只看到了表面。纵观我大汉十三州,多少人争先出仕,各州、郡、县,幕府众多,招揽的奇人异士不计其数,他们有多少人是真心为朝廷,为了大汉?一旦朝廷生变,必是烽烟骤起,群雄并立,那时,才能看得清忠奸,辨得明真假。” 杨彪接话道:“德祖,我打算,让你投入荀攸门下。” 王朗皱眉,他心里怀疑是荀攸在暗中搞手脚,可他只是怀疑,没有半点证据。 杨修神色越发坚定,道:“父亲,不用担心孩儿。至少眼前来说,还不会有危险。而且,陛下派我去,多半是有意锻炼,以及盯着曹操。” 王朗倒是没想到杨修看的这么透彻,沉吟一阵,道:“你去之后,要寡言少语,多看少说少做,尽可能做一个哑巴,不要与任何人走的太近。学学你父亲。” 杨修浑然不在意,嘴上道:“学生记住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六章 出乎意料 洛阳城里暗潮汹涌,刘辩坐在马车上,优哉游哉的前往禁军大营。 马车旁,赵云、典韦骑着马,护卫在两边。 赵云相比于几年前,退怯了稚嫩,更加成熟稳重,目光炯炯,英姿勃勃。 刘辩看着手里的奏本,笑着道:“子龙,大司马府建议,用汉中太守刘备,替换谯县的曹操,你怎么看?” 在大汉朝的将领中,刘辩偏宠很多人,但能被刘辩直接称呼表字的,唯有赵云一个。 “臣不知。”赵云侧身道。 刘辩瞥了他一眼,道:“那个孙策,周瑜怎样?” 赵云好像突然振奋了,语气大了不少,道:“回陛下,那孙策十分勇武,比张绣还胜过几分。那周瑜不是将才,却有帅才之姿。在军中纵论军情,每每见解独到,令人意想不到。” 刘辩微微一笑,道:“嗯,不错。那孙策,你调教调教。周瑜,观察一阵子,送去大司马府。” “是。”赵云道。 刘辩伸手拿起身边的一堆奏本,随手翻了翻,摇头自语的道:“似乎主战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子龙,你觉得,现在是讨灭南方叛逆的时机吗?” 赵云面露深思,继而道:“陛下,恕臣不敬。如果朝廷现在发动南方战争,朝廷恐支撑不住。” 刘辩见赵云难得开口了,不由笑容更多的道:“有人说,当时羌人来犯,朝廷也没有多少钱粮,可还是打赢了,现在情况更好一些,为什么不打?” 赵云迟疑片刻,道:“陛下,臣以为,羌人当时进逼三辅,朝廷是不得不打。而现在,朝廷情势看似稳固实则更加凶险,一旦贸然发兵,后果恐会不堪设想。” “你倒是清醒。” 刘辩微微点头,转头看向东方,沉吟良久,道:“刘备,汉中,益州……三羌,凉州……” 刘焉身体快不行了,之前几年,一直试图攻占汉中,都被孙坚、刘备挡住。 而刘辩扣着刘璋不放,刘焉明里暗里的动作不少,隐约有陈兵汉中附近的迹象。 而凉州的韩遂,马腾看似要归降,实则是索要更多好处,根本不肯放弃兵权。 朝廷自然不能答应,朝廷与三羌谈了三四年,韩遂,马腾好像失去耐心,蠢蠢欲动。 而青州,冀州的叛乱此起彼伏,从未彻底消停。 刘虞虽然暂时安抚住了乌桓,鲜卑,匈奴等夷族,但也只是暂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次寇边进犯。 大汉朝,仍旧是危机四伏,如履薄冰。 这时,潘隐从后面小跑上来,气喘吁吁的递过一道奏本,道:“陛下,京里来信。” 刘辩接过来,打开一看,便是廷尉府发生的事情。 刘辩稍稍思索,道:“还没查到?” 潘隐近些年是养尊处优,有些圆润,不是刘辩登基之时的脸角蜡黄、瘦弱,他气喘吁吁的跟着马车,道:“还没有,就好像是没人动手脚。” “好像……” 刘辩双眼笑意更浓,道:“能做的这么干净,还真是出乎朕的意料,朕都好奇是谁了。” 潘隐心里隐约能猜到,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但他不敢说出口,连忙道:“小人一定为陛下查个清楚。” 刘辩见他满头虚汗,摆了摆手,道:“行了,让他们折腾吧。” 潘隐应着后退,站在原地,大口喘气,不停的擦汗。 刘辩坐在马车上,盘算着朝局。 刘辩本指望刘虞回京,以他老成持重的性格,能够起到润滑的作用,稳住朝局。 现在看来,可能适得其反。 还没等刘辩想清楚,潘隐又跑上来了,急声道:“陛下,陛下,河东太守,司马防上书,以父病为由告假。” “司马儁病了?” 刘辩怔了下,想着司马儁八十多的高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准了。对了,朱儁的告假也准了。”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摆了摆手,怕他累死。 潘隐停下脚,真的感觉快要断气。 刘辩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忽然看向赵云,道:“子龙,汉中怎么样?” 赵云心里疑惑,面色如常道:“陛下指的是?” 刘辩忽的转向典韦,道:“典韦,即日起,你领宫中宿卫。” 典韦一直是刘辩的贴身侍卫,领的是崇德殿宿卫,现在一下子,要领宫中禁军了。 “臣领旨。”典韦眨了眨眼,瓮声道。他倒是对升官没有多大欲望,只是觉得升官应该是好事,能多领些钱粮了。 刘辩安排了这些,心情大爽,笑着道:“快一点。” 典韦应着,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 即便再催促,刘辩还是用了两天时间才到。 禁军大营与以往大为不同,占地更广,粮仓更大,处处都是兵器交界,马蹄滚滚的声音。 皇甫坚寿陪在刘辩边上,道:“陛下,目前禁军大营有士兵七万,兵器,战马,军粮充足,士兵们严格按照训练规定进行,从未懈怠……” 刘辩身后跟着一大群人,除了带来的,还有张绣,孙策,周瑜等人。 刘辩背着手,目光四顾,道:“朱使君病重,你对青州局势怎么看?” 皇甫坚寿在东莱郡待过一阵子,主要任务就是善后黄巾军之乱,后来被皇甫嵩调回来,接手卢植在禁军大营的事务。 皇甫坚寿倒是没想到刘辩会突然问这个,思索着道:“陛下,青州须有强臣镇守,否则必出大乱!” “你觉得何人合适?”刘辩平淡无奇的随口说道。 皇甫坚寿心里倒是有人选,可还是迟疑着道:“陛下,臣以为,张公可,刘公最为合适。” 张公,指的是张温。刘公,则是刘虞。 刘辩不可置否的点头,道:“禁军大营还有七万士兵?” 皇甫坚寿不知道刘辩在想什么,只能跟着话头道:“是。按照规矩,在全国,现在是北方各州轮调。现在禁军大营的士兵,基本上都在并、幽、冀、青、兖等州历练过,现在各州的兵马,也基本以‘禁军’为主……” 刘辩为了控制兵权,采用了很多手段,比如设立大司马府,军政分离,比如‘天下兵马收归禁军’。 刘辩一边听着,一边巡视着禁军大营。 与上次来相比,现在的军容仿佛脱胎换骨,没了以往的混乱、‘稚嫩’,而今军纪严整,一举一动都带有煞气。 显然,这些不是以往招募的青壮,而是经历过战争的老兵。 刘辩暗自点头,打断皇甫坚寿,道:“你家老二,你最近有联系吗?” “二弟?” 皇甫坚寿一怔,完全没想到刘辩会提及皇甫坚长。 他对从小顽劣的皇甫坚长十分头疼,管教比他爹还严厉,皇甫坚长恼怒不已,又无可奈何,经常称呼他为‘二爹’。 刘辩见他还不知道皇甫坚长的事,笑着道:“不用想那么多。皇甫坚长一直在为朕做事,做成了不少事情。皇城府校尉就是他,你父亲是知道的。朕想着,将他调回来,放到大司马府,你怎么看?” 皇甫坚寿好像受到了什么打击,愣在原地。 刘辩摆手笑了笑,道:“好了,这件事,朕会你与你父亲再商议。开春之后,你对冀州、青州、徐州、兖州的兵马再次进行轮调,将张辽调回来。” 皇甫坚寿即刻回过神,连忙应着道:“是。” 刘辩嗯了一声,回头看向孙策与周瑜,笑呵呵的道:“你们在禁军大营怎么样?” 孙策心里十分紧张,闻言立即抬手道:“微臣,微臣深感责任重大!” 刘辩眉头一挑,这说的什么? 他笑呵呵的又看向相对从容的周瑜,道:“你呢?公瑾。” 周瑜听着刘辩呼他表字,脸色不由得激动、紧张起来,抬起手道:“微臣,一定不负圣意!” 刘辩微微点头,又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笑着道:“不要相信那些谣言。朕对孙坚卿家还是信任的,你们入京,全是因为朝廷缺人,不是什么质子……” 孙策顿时头皮发麻,心惊胆战的道:“是是,微臣明白。” 周瑜不由的绷直脸角,双眼凝色,大气不敢喘。 周家与孙家关系太过密切了,朝廷真的对孙坚起疑,他们周家难逃牵累,绝对是灭族之祸! 刘辩审视两人片刻,继续向前走,道:“皇甫卿家,今后,刘卿家会接替卢卿家,禁军大营的事宜,你们要多配合。” “臣领旨。”皇甫坚寿道。 皇甫坚寿话音刚落,潘隐上前来,低声道:“陛下,洛阳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弹劾荀彧上书,罗列了不少证据。” 刘辩神情微动,轻声自语道:“这是正常举动,还是杨彪的反击?” 他身后的一众人听到了潘隐的话,却没听到刘辩的,悄悄提着心,竖着耳朵。 ‘换相’本就是一件大事,偏偏是一个资历十分浅薄的荀彧,相比于现任丞相杨彪,差距太大! 朝野,肯定会掀起波澜! 刘辩旋即就摇了摇头,没有多想,道:“将张燕等人叫过来,朕见一见。” “是。”潘隐道。 张燕曾经号称‘飞燕’,是黑山军的头领,被曹操逼降之后,朝廷安排张燕以及大小渠帅在冀州各郡。 刘辩继续走着,巡视着禁军大营,与身后一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而这会儿,洛阳城里却热闹非凡,一直潜藏在水下的矛盾,在这‘换相’之际,不断的浮出水面。 由于丞相杨彪的‘无为’,朝廷里‘颍川党’一家独大,几乎保持了所有权力。 现在即将‘换相’,上任丞相的又是‘颍川党’领袖之一的荀彧,自然激起了无数的反对声。 在这种情形之下,一直‘孤立无援’的丞相杨彪,反而得到了众多拥护。 在疯狂弹劾荀彧以及‘颍川党’的时候,对杨彪的歌功颂德此起彼伏,每天都有二十多道奏本进入崇德殿,言辞之间,都是挽留杨彪。 不知不觉,仿佛有两股势力出现,一个不断抖漏着荀彧以及‘颍川党’的黑料,一个对杨彪穷追猛打,旧事重提,试图将杨彪彻底打倒。 在有意无形的斗争中,波及了洛阳几乎所有的大小机构,哪怕皇宫里也不例外。 尚书台,大司马府都被卷入其中,仿佛有人在逼迫他们表态一般。 而搬出宫的御史台,同样被裹挟,各种弹劾、举告的奏本、信件,一天能高达上百! 陈留王刘协的值房。 看着案桌上一份份弹劾、举告的信件,一直拧着眉,神情如铁。 不远处的小吏低着头,丝毫不敢出声。 良久,刘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道:“外面有什么动静?” 小吏瞥了眼门外,上前低声道:“殿下,小人刚才见到,我史丞出去了,好像,是去户曹了。” 刘协眉头顿时皱的更紧,眼神略显烦躁。 戏志才同样是‘颍川党’,与荀彧,荀攸,钟繇关系匪浅。 小吏看着刘协的表情,小声的道:“殿下,你得管一管王史丞,咱们御史台可不能牵扯进去。” 杨彪再‘无为’,那也是四世三公出身,杨家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又是当今丞相。 ‘颍川党’虽然占据了朝廷,可相比之下,还是弱小的很。 刘协叹了口气,起身道:“我知道了。” 小吏看着刘协要出门,不由得紧张起来,道:“殿下,你这是?” “回府。”刘协头也不回的道。 小吏深以为然的点头,跟上来道:“殿下,躲躲也好,等陛下回京就尘埃落定了。” 刘协没说话,径直出了御史台,返回陈留王府。 看着刚刚换了没多久的牌匾,刘协似有些恍惚,顿了一会儿才进去。 门房以及仆从见了都疑惑不解,他们家主人向来早出晚归,今天居然这么早回来了? 伏寿听到消息,从内院急匆匆出来,见刘协表情不对,不由得低声道:“夫君,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刘协看到她才微微一笑,道:“没事。你准备一下,我晚上要宴请贵客。” “贵客?” 伏寿愣了下,能让刘协觉得‘贵’的,会是什么人? 似想到了什么,伏寿心里一惊,道:“是,是宫里的吗?” 刘协笑了笑,道:“不是,无需担心,你准备吧,我去见见祖母。” 董太后从宫里搬到这里后,便一直崇礼神仙,极少露面。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七章 王朗的超乎寻常的手段 廷尉府。 王朗近来忙的焦头烂额,需要处理的不止是廷尉府本身事务,还要应对‘换相’带来的错综复杂的局势。 这时,门口响起轻悄悄的脚步声,王朗头也不抬,继续处理公务。 脚步声到了他身旁,低声道:“廷尉,下官回来了。” 钟繇听到声音,猛的侧头,再看到是少丞,面露惊愕,道:“你,你不是去弘农了吗?” 少丞瞥了眼外面,越发低声道:“下官出洛阳没多久,就遇到了那杨成,说是,说是进京自首的。” 王朗慢慢坐直身体,目光阴沉无比的看向门外。 “自首?跑到洛阳来自首?这么巧让你遇到了……”王朗喃喃自语,神色变幻不断,心头震动不已。 少丞同样知道这里面不对劲,道:“是,小人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将人带回来了。” 王朗迅速收敛表情,盯着他,道:“那杨成有说什么吗?” 少丞道:“下官审讯过,自认都是他一个人干的,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王朗脸角不自禁的抽动了一下,压着心头的不安,看向门外,道:“好高明的手段,这是一定要将丞相送入天牢吗?” 少丞比王朗还要慌,道:“廷尉,我来的一路上,听说了不少事情。御史台那边,好像准备调查丞相了?” 王朗漠然不动,道:“戏志才前不久来见过那对老夫妻。” 戏志才作为御史丞,不论他的心思是怎么样,程序上是都要走一趟的。 少丞神情有些发白,道:“廷尉,他们,不会真的要对付丞相吧?” 王朗目光看着门外,淡淡道:“‘颍川党’声望不够,想要霸占朝堂,必须要有个足够身份的垫脚石,还有比丞相更好的吗?” 少丞嘴角哆嗦,有些不敢说话了。 这种大人物之间的争斗,一点余波就不知道会要了多少人的性命、毁掉多少人的前程! 砰 王朗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沉声道:“即刻开审!” 少丞一惊,道:“廷尉,不准备准备吗?丞相那边,不需要通气吗?” “不必了。” 王朗脸色坚定,沉声道:“他们快,我们要比他们更快,先定了这个案子!” 少丞目送着王朗的背影,愣了又愣,连忙追上去。 廷尉府在王朗一声令下,迅速动起来,原告、被告被带到了大堂,更是邀请了御史台,尚书台派人来‘监审’。 大堂侧门内,少丞站在王朗边上,低声道:“廷尉,不是速战速决吗?怎么还要通知那么多人?” 王朗背着手,目光沉静,道:“即便我不通知,他们就会不知道,不派人来吗?” 少丞顿时想起了廷尉府上一任廷尉是钟繇,不禁头皮发麻,一句话不敢说。 没用多久,廷尉府大堂外挤满了人,有普通百姓,也有‘其他人’混杂其中。 而大堂内‘监审’的位置上坐满了人,不止是御史台,尚书台,还有刑曹,黄门北寺狱的人。 这样的规格,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 百姓们激动不已,看热闹不嫌事大,拥挤着议论纷纷。 “廷尉府动作真快,这才几天,就将真凶抓到洛阳来了?” “应该是早有准备,就是不知道怎么审。” “那个真的是杨家人?” “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还能作假不成?看没看到,尚书台,御史台,刑曹都派人来了,王廷尉这还敢作假不成?” “王廷尉是丞相的至交好友,他,他会保丞相吧?” “保?怎么保?杨家家奴杀民夺地,谁敢保?” 众人交头接耳,嘈杂不断。 侧门内的王朗听的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却也能大致猜到。 他面无表情的等着时间,余光在殿内、殿外的众人脸上扫了扫去,心里还在思索着了结这件事。 这个案子本身并不复杂,也很好判,问题在于案子背后。 而殿内的御史台,尚书台,刑曹等派来的人,则不动如山,仿佛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坐在那闭目养神。 “廷尉,外面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了。”少丞在王朗耳边低声道。 王朗这边开审,自然会惊动朝野,事关即将离任的丞相、未来的新丞相,有几人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差不多了,开始吧。”王朗淡淡道。 少丞还是忧心忡忡,道:“廷尉,要不,我来审?” 由他来断这个案子,王朗转圜的余地就大的多。 王朗摇头,沉色道:“这个案子,必须由我来审。” 少丞见状,只好走出侧门,朗声道:“升堂!” 他一声落下,大殿内的衙役大喝‘威武’,殿内殿外为之一静。 王朗随后走进,落坐在主位,扫过众人一眼,惊堂木一拍,沉声道:“杨成,钱家夫妇状告伱,杀人夺地,可有辩解?” 那杨成是一个中年人,畏畏缩缩的四顾,王朗一声大喝,直接跪地,颤声道:“认罪,认罪,都是都是小人一人所为,请,请廷尉严惩。” 王朗神情不动,大声道:“本官问你,你杀人夺地,可有指使?强夺的地,落在谁人名下?” 殿内外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般‘开门见山’,目光在王朗以及杨成身上转来转去,来不及多想,瞪大双眼,竖着耳朵。 杨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并并无指使,小人小人当时只是一时激愤,钱小子不肯卖地,我们只是威胁他,起初并未想要打死他。事后,事后觉得他死了,那地不能不要,落在落在小人侄子名下……” 殿内的御史台,尚书台的官员听着,不由得悄悄对视,谁也没有说话。 这件事发展的超乎他们的预料,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可这样一个简单的案子闹的轰轰烈烈,从弘农郡闹到洛阳,怎么又可能简单? 殿外的百姓则有些发懵,他们也看出来了,这就是一个激情杀人案,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在里面。 但原本不应该是这样啊! 不等殿外百姓反应过来,王朗便看向钱家老夫妇,道:“原告,被告已认罪,你们可有其他不满或者其他诉求?” 钱老农也没想到这么顺利,犹豫着抬手道:“杀人偿命,还请廷尉判决。” 王朗点头,又一拍惊堂木,喝道:“杨成,你还有何话说?” 杨成一颤,浑身冰冷,道:“小人,小人愿意归还田亩,也饿愿意赔偿,请廷尉,廷尉轻判……” 王朗目光扫过殿内殿外,冷哼一声道:“杀人夺地,那是不赦大罪。本官即刻宣判,杨成杀人罪成,判处死刑。归还杨家田亩,并赔偿原告贰万钱。” 王朗话音落下,再拍惊堂木,与殿内的‘监审’道:“诸位可有异议?” 尚书台的官员一听,连忙抬手道:“廷尉判决公允,合乎大汉律,尚书台并无异议。” 御史台,刑曹的官员则没想到王朗会询问他。 他们要跟着尚书台一同‘无异议’,不等于是给王朗背书,‘铁定’了这个案子? 御史台的官员心思一动,抬起手,道:“廷尉,杨成乃是杨家之人,是仗势欺人,杀人夺地,岂能只追究一个家仆?” 王朗面色威严,道:“第一,你所说需要证据,本官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第二,原告并未提高杨家。第三,廷尉府审理此案,是因原告千里迢迢进京,当有决断,不能敷衍推责。本案当由弘农郡廷尉府审断。第四,御史台若有其他证据,可另行提高。” 百姓们闻言,顿时议论纷纷。 “王廷尉所说有理。” “确实有道理,杨成虽然是杨家家仆,可杀人的是杨成,地也在杨成家人头上,与杨家没什么关系。” “对啊,我听说,还是杨家派人抓了这杨成,送到洛阳来的。” 御史台官员听到了议论声,但哪里肯就此罢休,心思急转,又道:“廷尉,这杨成乃是丞相族人,这御家不严之责,总不能推诿吧?” 尚书台的官员见御史台这边胡搅蛮缠,顿时冷笑道:“御史台还真会攀扯,这杨成所在的杨家,已出了五服,莫不成所有杨家之人有了过错,都要怪罪到丞相头上?御史台,就是这么办案的?全靠诛心?” 御史台官员被怼的有些脸色僵硬,还是梗着脖子道:“下官所言,若有不妥,还请廷尉指证。” 百姓们再次议论起来,冲着王朗指指点点。 王朗边上的少丞也面露忧色,目光担心的看着王朗。 王朗是众所周知的丞相的人,他要是有‘包庇之嫌’,必然被朝野群起攻之,非但不能解决这件事,反而会火上浇油,越发难以收拾! 尚书台的官员想要说什么,却一时间找不到话头。 刑曹等的官员则作壁上观,根本不参与。 现在,王朗是被架在火上火,进退两难。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王朗面不改色,与御史台的那官员道:“你所言没有道理,而且丞相也不在廷尉的审断范围内。不过,为了维护我大汉律的威严,本官以廷尉身份,手写一封信,劝诫丞相。” 说着,王朗拿起笔,稍作沉吟便写起来。 他这边写着,堂内堂外却炸开了锅。 御史台、尚书台、刑曹的官员满脸震惊的看着王朗,完全说不出话来。 王朗,要公开写信,劝诫丞相杨彪? 这不就是当众打杨彪的脸吗? 堂外的百姓更是大声议论起来,同样惊愕不已,完全没想到王朗会这么大胆! 要知道,这封信一出,不止是打丞相杨彪的脸,也会令王朗的仕途受损!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王朗写好了,递给那御史台官员,道:“请过目。” 少丞连忙接过,递给那御史台的‘监审’官员。 那官员看着笔墨未干的字迹,双手都在发颤,一个字说不出来。 这确确实实是一封‘劝诫信’,信里白纸黑字的要求杨彪‘以此为戒,深躬自省’。 这样的措辞,可以说十分的‘严厉’,完全不应该出现的。 少丞看着他的表情,抢过信,递给尚书台、刑曹等的官员。 一众‘监审’看过,谁都不敢说话。 王朗这封信一出,天下震动,杨彪的威望必然大受打击! 王朗却始终面不改色,等他们看完,淡淡道:“诸位如果没有异议,本官即刻派人送去丞相府。” 御史台的官员还能怎么说,甚至有些紧张,口干舌燥,坐立不安。 尚书台的官员倒是想要辩驳两句,想着临行前台里的交代,深深看了眼王朗,没有开口。 刑曹等的官员更不会主动‘参与’,目不斜视的默认。 王朗见他们不吭声,与少丞道:“亲自送过去。” 少丞应了声,有些慌张的带着信出了廷尉府。 王朗端坐笔直,看着堂内,沉声道:“本案已断,原告、被告、监审,可有异议?” 钱家夫妇没想到这么顺利,他儿子的仇报了,地也回来了,还有赔偿,自不敢多纠缠,抬手道:“小人多谢廷尉伸冤,并无异议。” 杨成被判了斩立决,可也不敢多嘴,跪在地上,颤声道:“小人小人小人认罪。” ‘监审’们又恢复了进来时的模样,坐在那,目不斜视,无声无息。 而堂外的百姓们议论纷纷,脸上都是‘满意’之色。 “王廷尉真是公允,对于杨家之人毫无庇护。” “这哪里是毫无避讳,还当众写信劝诫丞相……” “这,这真是公明再世!” 王朗将所有人表情尽收眼底,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既无异议,结案,退堂!” 说完,王朗起身,从侧门离开。 衙役带着杨成以及钱家夫妇离开,各自还要为结案收尾。 而‘监审’们则对视一眼,马不停蹄的离开。 他们还要回去汇报,王朗的判决其实不重要,重点已经变成了那封‘劝诫信’,这是超乎所有人预料的事! 王朗出了侧门,换了便服,马不停蹄的赶往丞相府。 但丞相杨彪,此时已不在丞相府,而是在陈留王府。 陈留王刘协摆宴,宴请了当今丞相杨彪以及未来的丞相——荀彧。 两人几乎同时抵达,荀彧谦让,杨彪微笑着率先入府。 他们都还不知道廷尉府发生的事情,神态轻松,由陈留王府的仆从领着进入前厅。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八章 皇家没一个简单的 在杨彪,荀彧进入陈留王的时候,刘协还在与董太后叙话。 董太后这几年老了不少,满头白发,神态却比以往的阴沉更多了一些雍容,发福不少。 董太后听着仆从的禀报,愣住了,问道:“你是说,那王朗,公开写信,劝谏那杨彪?” 仆从同样震惊,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点头道:“是,当众写的。御史台,尚书台,刑曹等的监审都看过了,内容确实是‘劝谏’。” 董太后面露古怪,自语的道:“怪事,怪事……” 不管王朗的措辞多么委婉,‘劝诫’就是‘劝诫’,公开‘劝诫’当朝丞相,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而且,王朗还是杨彪的人,这里面,值得玩味的地方太多。 刘协摆手,待仆从出去,与董太后道:“祖母,孙儿该怎么办?” 董太后看向他,道:“既然廷尉已经结案,那你还要做什么?” 刘协神色为难,道:“皇兄让我调解新旧二位丞相,现在王朗出这么一手,待会儿只怕不好说辞。” 董太后嗤笑一声,道:“你那位皇兄,事事求全,既想要把事情办成了还想要好名声,一点都不像你们父皇!” 刘协闻言,脸角动了动,不敢答话。 他的那位父皇,可以说荒唐到了极点,什么祖宗,什么礼法,什么体统脸面,全都抛之脑后,根本不在意朝臣、天下人怎么看。 正因为他的荒唐,大汉国力才迅速衰弱,以至于中平末年,发生了那么多大事,差点令大汉朝分崩离析。 他这位皇兄继位后,苦心孤诣,费尽心思,堪堪稳住了局势。 但那位父皇遗留下来的问题太多,以至于换个丞相,都要小心翼翼,仔细图谋。 董太后嘲讽了刘辩一句,而后便道:“行了,他不就让你调解吗?你待会儿啊,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说,就谈事情。” 刘协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道:“皇兄让我调解,我一个字都不说,怎么调解?” 董太后眉头皱了皱,道:“你小时候那么聪明,怎么这会儿反而糊涂了?” 刘协一个激灵,好像清醒过来,恭恭敬敬的抬起手,道:“是孙儿身在朝中,看不清局势了,还请祖母赐教。” 董太后摇了摇头,有时候,她也会想,刘辩不孝东西,确实比刘协适合做皇帝,至少,在心机城府方面,刘协远远不如。 想归想,刘协到底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宝贝孙子,提点道:“他们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说他们会更懂,说了不如不说。” 刘协思索一阵,有些会意过来,道:“孙儿明白了。” 董太后见刘协坐着不动,疑惑的道:“他们都到了,你怎么还不去……还有事?” 刘协与董太后相依为命,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道:“陛下有意出宫,巡视北方各州。” 董太后深深皱眉,有些不耐烦的道:“他还没放弃,这种时候,岂能随意出京?朝廷里那些大臣,就不拦着他?” 刘协似很无奈,道:“皇兄执意出京,谁又能拦得住?” 董太后对刘辩还是很不满的,在她看来,这个孙子,与他那恶毒母后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那你也别管,”董太后没好气的道:“记住我的话,收起你的心思,不要掺和那么多,让他抓到你的把柄,他一定会下狠心的!” 刘协本想在董太后这里得到指点,见董太后听到刘辩就生气,只好起身道:“祖母的话孙儿记下了。” 董太后点点头,还是不放心多嘱咐道:“杨彪与那荀彧不管说什么,你不点头不摇头,随他们去,意思到了就行了。” 刘协也不敢答应杨彪,荀彧什么事,道:“是。孙儿告退。” 董太后望着刘协的背影,等他出门,忍不住的轻叹一声,不知道念了声什么,转身向身后的神像,闭着眼,念念有词。 刘协走向正厅,心里不断思索着措辞。 而在正厅里喝茶等候的杨彪,荀彧先后得到了通报,知晓了王朗的判决,尤其是那封‘劝诫信’,切切实实的到了杨彪手里。 他看了一遍,而后就摊开放到桌上。 杨彪胖脸绷直,小眼睛不停的眨。 这件事,王朗事先并未与他通气,是以并不知情,正在苦思王朗这么做的用意。 荀彧坐在杨彪对面,虽然字体是倒着的,可他还是很快就看完了。 些许老成的脸上,不动分毫,只是目光微动的注视着杨彪。 “荀尚书,怎么看?”突然间,杨彪抬起头,与荀彧对视,话音里,隐约带着一丝请教的意味。 荀彧躬身以示恭敬,道:“依下官所猜测,王廷尉这么做,是想让丞相全身而退。” “断尾求生?” 杨彪若有所思,王朗这封信将会对他的声望造成打击,更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但确切来说,更像是一种‘总结’、‘定案’,将杨彪从所有事情上撇开,只是到了‘劝诫’的程度,并无罪责。 荀彧依旧躬着身,道:“下官认同廷尉的判决,诸多事情,不当牵强附会,攀扯上丞相。” 杨彪听着荀彧的话,揉了揉胖脸,旋即笑呵呵的道:“荀尚书有丞相气度。” 荀彧再次躬身,道:“下官还有很多事情须向丞相请教,不知今晚,下官可否登门拜访?” 杨彪深深的看了眼荀彧,笑容更浓,道:“固所愿也。” “杨公,荀公,聊什么这么开心?”这时,刘协大步进来,看着两人大声笑着道。 杨彪,荀彧连忙起身,抬手见礼道:“见过陈留王。” 刘协一脸笑容,在主位坐下,道:“二公请坐。” 杨彪与荀彧对刘协的突然邀请都心存疑惑,不动声色的坐下,等着刘协开头。 仆从上茶之后,刘协客气的端起茶杯,说着‘喝茶’。 杨彪,荀彧自然跟着,轻轻喝过一口,目光都在刘协脸上。 刘协倒是比以往更为从容,即便是两位新旧丞相,他也没有多少紧张,故作沉吟片刻,道:“二公,秋粮再次减少,国库入不敷出,不知,可有什么对策?” 杨彪眨着小眼睛,心里古怪。 这位从来不沾朝政的陈留王,怎么突然关心起国库来了? 但杨彪没说话,看了眼荀彧。 作为户曹尚书,荀彧当仁不让,老成的脸上出现凝色,道:“殿下,从各州上来的数字来看,十万石,基本上已经是极限了。” 刘协皱着眉,打量着荀彧,道:“我记得,中平以前,国库一年,可有十万万钱左右,少的是不是有点多?” 荀彧神情认真起来,道:“殿下,南方各州、益州基本不纳粮,这便减去四成。北方各州连年战乱,而今刚刚平复,田地复耕不多,这便又减去至少两成。加上各种天灾人祸,十留其一,已是艰难。” 刘协多少知道一点,听着荀彧的话,心里不禁有些震惊,道:“真的,只有十之一?” 朝野都怀疑,户曹藏匿了真实的税赋数量,瞒着朝廷,挪作他用。 比如用作了军资,贴补了曹操、禁军大营以及安抚招降的黄巾军、黑山军等。 杨彪这个无为丞相,在这个时候点头,道:“殿下,荀尚书并未作假,朝廷税赋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而且可预见的未来至少五年,只会减,不会增。朝廷支出与日俱增,窟窿会越来越大。” 刘协万万没想到,朝廷拮据到了这种程度! 他不自禁皱眉苦思,道:“那,有什么对策?要,先平定南方吗?” 随着刘虞的进京,朝廷的‘主战派’在抬头,刘协听到了不少风声。 偏偏宫里半点消息没有,谁也猜不透那位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彪绷直脸,道:“殿下,北方看似稳固,实则十分脆弱,一旦朝廷有风吹草动,随时可能崩散。是以,尚书台的意思,是先北后南,先定北方,待等时机,王师兵强马壮,一举平定南方叛逆!” 刘协面露狐疑,道:“皇兄也是这个意思?” 依照刘协对刘辩的了解,那位皇兄从不走寻常路,会真的这么有耐心,容忍着南方叛逆上蹿下跳,而不做反应? 荀彧躬身,道:“殿下,叫下官来,是为了政事吗?” 刘协立即收敛表情,微笑着拿起茶杯,道:“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忍不住问出口罢了。” 荀彧坐回去,拿起茶杯,轻轻喝茶。 杨彪见荀彧不对刘协解释,也明白他的意思,喝了口茶,笑呵呵的道:“我听说,御史台近来遇到了不少麻烦?” 刘协见杨彪换了话头,心里暗松,道:“是。各州郡,似乎有些排斥御史台是巡城御史,出现了抱团的情形。” 刘协说的轻松,实则上,地方官员对监察御史已‘深恶痛绝’,开始主动反击了,比如冀州盐场,三个巡察御史被举告‘贪赃王法’、‘欺压官吏’、‘夜宿青楼’、‘设计构陷’,而且还被查实了。 杨彪瞥了眼荀彧,道:“殿下,有些事情,不能以尚书台单打独斗,还须吏曹的协助。” 说到底,官帽子还在吏曹手上。 荀彧神情不动,仿佛没有听到。 刘协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笑容不减,道:“丞相说的是。陛下几年前便提过,由御史台、吏曹联合进行监察百官,因为各种原因,未能贯彻,我想来是时候重启了。” “殿下说的是。”杨彪胖脸都是笑容。 他即将致仕,在朝野没什么人,致仕之后,闹翻天也与他无关。 荀彧同样没接茬,面露思索之色。 刘协喊他过来,必然是有什么目的,但绝对不会是‘京察’。 这会儿,丫鬟开始上菜,不算精致,却也不是寻常百姓家能吃到的菜肴,摆满了桌子。 杨彪食欲大开,伸手拿起筷子,笑容满面的道:“殿下,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荀彧听着杨彪开始自称‘老夫’,有些僵硬的表情慢慢松缓。 他今天赴会,最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与杨彪‘和解’。 从杨彪的自称中,他已经察觉出,目的达到了。 “二公无需客气。”刘协道。 杨彪吃的很开心,颇有些熟客上门的意思。 而荀彧则慢条斯理,谨遵‘礼仪’,毫无‘逾矩’。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深夜,杨彪醉醺醺的,在荀彧的搀扶下,勉强的上了马车,被家仆接走。 荀彧等了一阵子,又回头看了眼陈留王,沉默许久才上了马车。 至始至终,这位陈留王都没有说明宴请他们二人的用意,这么长时间东拉西扯,除了开头几句朝廷政务,其余全是御史台的事! 而已经走远的杨彪的马车内,本来酒醉不醒的杨彪突然睁开眼,慢悠悠的坐直身体,长长吐了口酒气。 “皇家之人,没一个简单的……” 杨彪双眼深邃,冷静无比,轻声自语。 刘协曾经与当今皇帝争夺帝位的人,是一个‘禁忌’,早年前不知道多少人想要除之后快。 虽然被宫里保了下来,可在朝野看来,他仍旧是一个‘麻烦人物’,随时都可能会死,不能靠近,避之不及。 而今天,他堂而皇之的宴请现今以及未来的二位丞相,没有宫里的指示或者默许,根本不可能! 可偏偏,这陈留王在从始至终,一句‘该说’的都没提! 就是没提,反而更显得事情的非常! “陛下是什么意思?”杨彪轻声自语。 说到底,杨彪能不能全身而退,最终还得看宫里的态度! 宫里那位陛下的登基以及之后的经历,简直不能用坎坷来形容,而是充满危机,不止是皇位没了,更可能是身首异处! 他真的能将永汉初年以前的那些事情‘往事随风’,不想不念吗? 杨彪沉思半晌,还是长吐一口气,脸上没有半点轻松。 他拿不定主意,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敢保证能不能活着离开洛阳城。 而陈留王府,刘协送走杨彪,荀彧,正在斟酌措辞,准备给刘辩上奏今天的宴请情况。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九章 曹操的惊恐 刘协的奏本第二天便从御史台,发往禁军大营。 随着王朗判决以及那封劝诫信之后,洛阳城里仿佛陡然安静了下来。 对于‘豪仆杀人抢地案’尘埃落地,后续并没有发生什么,一切都太平下来。 倒是大司马府,渐渐有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大司马府。 皇甫嵩惯常冷清的脸上,有着丝丝红晕,明显的病态。 他时不时的咳嗽,仍旧坚持处理着案桌上的积务。 不远处的刘虞已经上手,同样不断批复着公文。 待到午休时候,两人简单吃过,刘虞便端着茶杯,坐到了皇甫嵩的对面。 刘虞神色从容,带着微笑,道:“大司马,我听说,陛下在禁军大营见了司马防,黄忠,徐荣等人不说,还见了张燕。” 皇甫嵩近来病的有些严重,经常告假。 他擦着头上的冷汗,道:“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嗯’,便再无声音。 刘虞喝了口茶,好像随意的道:“青州朱使君的请辞奏本,陛下已经准备了,接下来,就是要遴选青州牧。‘军政分离’在青州暂且还不合适,得须一个能力出众的人前往。” 黄巾军波及大半个汉朝疆土,却在青州最为炽盛,曹操威逼利诱,征讨半年,才堪堪平定。 但朝廷没有钱粮安抚,强压之下,黄巾之乱时起时伏,虽然不复以往,可朝廷不敢掉以轻心,比以往更加关注。 “直说。”皇甫嵩意简言赅的道。 刘虞铺垫的差不多了,沉吟着道:“我大汉能人辈出,胜任青州牧的更不在少数。我意将刘表调回来,由他镇守青州。” 皇甫嵩默默一阵,道:“那荆州怎么办?” “曹操。”这一次,刘虞比皇甫嵩的话还要干脆。 皇甫嵩再次擦着头上的冷汗,紧了紧衣服,道:“不行。” 皇甫嵩的语气平淡,可却不容置疑。 作为大司马,皇甫嵩向来远离朝局,但他对于‘将领’的任命,有着绝对的话语权,除了宫里干预外,尚书台也无权插手,或者说,皇甫嵩有足够的权力以及能力对抗尚书台。 刘虞知道皇甫嵩的地位,神色如常,道:“大司马,我的计划是,逐步将刘表,公孙瓒,孙坚,袁绍等人调离南方,以忠于朝廷的能臣大将替代,为将来的平乱铺垫。” 皇甫嵩咳嗽几声,看了眼门外,太阳高高,有着温暖的光线,但他身体却阵阵冰冷,头上虚汗不断。 他难受的轻吐口气,道:“朝廷对曹操十分不满,一直在寻求遏制,尤其是颍川党。” 刘虞自是很清楚,脸色多少有些严肃,道:“大司马,你不觉得,需要对颍川党做一些平衡吗?” 皇甫嵩皱了皱眉,见没有其他人,沉默一阵,道:“我不行了,大概活不过今年。你是未来的大司马,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作为大司马,最重要的就是:远离朝政,谨言慎行!” 刘虞对皇甫嵩的态度生出一些不满,道:“大司马,要坐看某些事情的发生?” 皇甫嵩冷清的脸角渐渐硬起,变得面无表情,生人勿进。 他倒是没想到,曾经一向老成持重的刘太尉,在幽州这几年,态度会有这种变化。 他这种变化,无疑会带来朝廷的争斗,刑曹大司马府与尚书台的对峙。这对大司马府极为不利,身为手握兵权的特殊机构,一旦风吹草动变化引起宫里的警惕,一步不慎,后果难以预料! “咳咳” 突然间,皇甫嵩剧烈咳嗽起来,铁硬的脸角阵阵抽搐,整个人仿佛都扭曲起来。 刘虞一见便知道他在硬挺,连忙将茶杯拿起来,道:“大司马,先喝口茶,不要激动。” 但是皇甫嵩没有接,硬生生的挺了过来,他双眼通红的盯着刘虞,道:“曹操不能动,其他人更不能动。另外,大司马府的事情,须事事上禀,不得擅端。” 刘虞看着皇甫嵩,不自觉的皱眉。 这位大司马,病到这种程度了,还这么坚持。 他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吗?南方诸侯一个个坐大,开始不受朝廷节制,朝廷这么纵容下去,汉室江山将危吗? 但看着皇甫嵩这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刘虞也不好多说什么,点头道:“我知道了,伱先休息,莫要多虑。” 皇甫嵩见他松口,多少放松一些,可心如明镜。 将来真的如果是刘虞接替他成为大司马府,‘台府之争’或许会迅速爆发。 这对朝局,对国政,对大汉江山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皇甫嵩看着门外明媚阳光,突然觉得异常刺眼。 ‘或许,曹操比刘虞更合适。’ 皇甫嵩心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曹操不止是他的老部下,还在卢植的扶持下,在大司马府待了一年多。 在皇甫嵩看来,曹操这个人虽然品行不端,行事妄为,但严格来说,并没有‘出格’的事情。 曹操知晓分寸! 皇甫嵩冒出这个念头后,不自觉的拧眉思索起来。 曹操现在最大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资历太浅,不足以压制大汉朝的那些骄兵悍将。第二个,便是曹操被朝野所忌惮,一旦擢升,肯定会引来激烈反对,强行入尚书台,或许会遭到蛮横的抵制。 沉思良久,皇甫嵩见刘虞已经坐回去,埋头疾书,不禁暗道:陛下,该回京了吧? 刘辩确实在准备回京。 不过,这会儿,他正在等一个人。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典韦在翻转着烤羊,没好气的道:“你转的慢一点,不要那么用力。火要均匀,也不能让架子散掉……” 典韦闷声应着,哪怕坐在那,也比所有人高一个头不止,粗壮大汉有点干不出这种精细活。 在典韦身旁,还坐着孙策与周瑜,而赵云,张绣等人站在刘辩身后。 刘辩看着滋滋冒油的烤全羊,手里的小刀早就忍不住了,擦了擦口水,忽然看向周瑜,道:“荆州水师已经安置在东莱郡,朕听说,荆州那边,一直要求水师返回江夏?” 周瑜愣了下,连忙道:“是,微臣有耳闻。” 刘辩故作思索,道:“公瑾,你觉得,这水师,是荆州水师,还是大汉水师?” 刘表在荆州已经成势,不知道多少人劝他‘自立谋大业’,而刘表确实也这么想,甚至是这么做了。 但遭遇了左栗的强行打击,不止打掉了刘表的野心,也令得江东世家渐渐疏远刘表。 周瑜去年一直身在江东,自然清楚的很,不假思索的道:“自是大汉水师。” 刘辩点头,道:“嗯,朕准备设立大汉水师以及水师都督,暂且是一支,放在青州东莱,另一支……放在吴郡。” 周瑜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眼前的陛下,为什么会与他提及水师,而且还点了吴郡。 吴郡,现在是孙坚的地盘。 孙策则暗自警惕,低着头,心怀忐忑。 眼前的陛下,从来都是笑容晏晏,给人礼贤下士,毫无严厉。 可孙策清晰的感觉到,那平淡笑容,暗藏着刺骨的杀机! “陛下,可以吃了。”这时,典韦瓮声道。 刘辩早就等不及了,端着碗,拿起小刀,就向着早就盯了半天的羊腿下刀。 费力半天,割下一块,放在碗里再次切割,吃了一口,顿时满嘴生香,口腹生津,一脸满足的与典韦,孙策,周瑜等人道:“别看,下刀。” 说着,又回头向赵云等人,道:“快,冷了不好吃。” 赵云在刘辩身边待过很长时间的人,谢了一声就毫不犹豫的坐在刘辩边上,拿起刀就下手。 孙策,周瑜等人愣了又愣,见着众人都上手了,只好跟着。 一众人围着一只烤羊,吃的十分欢实,眨眼间就少了一小半。 刘辩拿起身边的酒壶,轻轻喝了一口,只觉口感爽遍全身,忍不住的给典韦,赵云,周瑜等人都倒了一杯,道:“尝尝,这是宫里新酿的酒,配合这羊腿,简直要升仙……” 典韦,赵云等人倒是还好,周瑜,孙策等人吓的头皮发麻。 眼前这陛下,‘平易’的过分! 刘辩一口羊肉一口酒,舒服的不行,与典韦道:“典韦,以后在宫里搞几只羊,没事就烤一烤,御厨的那些菜,朕早就吃腻了……” 典韦看着刘辩,一张粗糙大脸,欲言又止。 刘辩眨了眨眼,道:“怎么了?” 典韦这才瓮声道:“二殿下不能靠近羊。” 刘辩眉头一挑,叹了口气,道:“那就算了吧。” 他那二儿子,不止身体不好,还对羊过敏。 咚咚咚 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似有人在急速靠近。 张绣,周瑜,孙策等人脸色大变,纷纷起身,下意识的要去握身后的刀兵。 但见典韦,赵云,潘隐等人毫无动作,不禁迟疑起来。 来人非常快,只有三匹马,打到了近前,勒住马便跳下来,向着刘辩等人快步而来。 “臣曹操,参见陛下!”满脸络腮胡,双眼狭长的曹操单膝下跪,沉声道。 “微臣郭嘉/许褚,参见陛下。”郭嘉,许褚跪在曹操身后。 潘隐一直站在刘辩身后,目光审视的跪地的三人,又悄悄收回目光。 周瑜,孙策等人见是曹操,悄悄放下刀兵,坐了回去。 典韦早吃不误,仿佛没见到曹操一样。 倒是赵云,张绣等人坐直身体,看向长途跋涉而来的曹操。 刘辩正在喝酒,闻言道:“免礼,都过来吃吧。” 满脸络腮胡的曹操没有什么表情,谢恩之后,来到刘辩身旁坐下。 而在赵云,张绣等人起身后,孙策,周瑜等人自然跟着。 于是,曹操,郭嘉,许褚三人坐到了刘辩的对面,只有他们三人。 许褚还是第一次见当今的皇帝陛下,貌似恭敬,眼神则若有若无的打量,心里震惊也好奇。 郭嘉不是第一次见刘辩了,曾在大司马府待过一段时间,或近或远,都观察过许久。 这次见到,郭嘉深深注视片刻,便盯着刘辩手里的酒壶,他闻到了一股从未闻过的酒香气。 曹操端坐笔直,低着头,目不斜视。 对于刘辩的突然传召,曹操心里是紧张的。 去年他突然发兵老家,占据了谯县,改变了江东局势。 朝野不知道多少人对他疯狂弹劾,要将他置于死地。 宫里沉默了很久,还是再次出面,保住了曹操。 可曹操只是上过几道奏本,给刘辩写过几封密信作为解释,眼前的陛下从来没有要求他回京,当面澄清。 很长一段时间,曹操都心怀不安,难以揣度宫里的真实态度。 刘辩仿佛没有看到曹操,歪着头,打量着郭嘉,微笑着道:“郭奉孝?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哪怕郭嘉再心思如妖,面对刘辩还是情不自禁的躬身,道:“微臣前年曾入职大司马府,远远见过陛下,陛下未曾注意到微臣。” 怎么可能没注意到? 刘辩笑了笑,拿起身边的酒壶,地给他,道:“尝一尝,宫里新酿的,外面喝不到。” 郭嘉的酒瘾瞬间就上来了,面上却毫无波澜,躬着身道:“回陛下,臣与曹将军打赌输了,要戒酒一个月。” 刘辩唔的一声,笑容更多,道:“所以,抢占谯县,是你的主意?” 曹操狭长双眼惊色一闪,连忙道:“回陛下,是臣固执所为,奉孝力劝未成。” 刘辩瞥了他一眼,还是盯着郭嘉,道:“看来,曹将军很在乎你,在这种时候,还出言维护于你。郭嘉,你觉得,曹操是不是一个成大业之人?” 这句话一出,不止郭嘉,曹操面露惊色,潘隐,赵云,张绣,孙策,周瑜等人更是心头惊骇。 ‘成大业’,在这个时候往往指的是图谋不轨! 曹操猛的伏地,沉声道:“臣对陛下对大汉忠心耿耿,日月可鉴,陛下但有忧虑,臣百死莫赎!” 郭嘉同样没想到,这位陛下的开门见山是这般诛心! 他深吸一口气,同样伏地,语气平静从容,道:“回陛下,曹将军无大业之心,有成大事之能。” ‘大业’与‘大事’只有一字之差,意思是天差地别。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章 曹操的自立之说 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盯着曹操,郭嘉两人,心底在思索着他们的话。 曹操出仕以来,可以说很是坎坷,恶评不断,屡屡坏事,甚至于引得匈奴围困上当,将刘辩陷于险境。 种种表现,可以说很是不堪,在朝野鲜少有人看好他,也就是家族够强,一路护着他。 但越过永汉三年,曹操展现了惊人的能力,先是平定兖州的桥冒叛乱,后是凭借一己之力,逼降青州黄巾军近百万,震动天下。 接着,不费吹灰之力收服黑山军,将朝廷这块心病彻底拔除。 到了这里,曹操已然成势,哪怕朝野再怎么弹劾、压制,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曹操有着强大的能力! 但曹操的并没有改变,任性妄为,肆意用兵,根本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偏偏,自永汉初,曹操便是宫里的亲信爱将,一路庇护,令得朝野没有半点办法。 可是现在,陛下起疑了,曹操这些解释,能够过关吗? 刘辩听着郭嘉的话,神情不动,道:“曹操,郭嘉说你是成大事之人,你的大事是什么?” 曹操头磕在地上,脸角如铁,双眼凝肃如冰,沉声道:“臣以卫青为样,立不世功勋,成万世之名!” 刘辩眼帘微动,心里暗思。 曹操这话,应该是真的。 只不过,刘辩需要他一直‘真’下去! “你为什么突然发兵谯县?”刘辩语气寡淡的道。 郭嘉神情暗凛,余光看向曹操。 他从刘辩平淡的语气中,听到了丝丝杀意。 这不是假装出来的警告,是真的动了心思! 曹操比郭嘉更为敏感,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如果继续像奏本上那样的大道理,他今天即便不死,今后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道:“回陛下,臣以为,灭董在我,此等功绩,曹操不愿让于他人!” 这些话,倒像是真心话,刘辩却也不置可否,继续道:“有没有人劝你自立?” 郭嘉瞳孔骤缩,余光看着曹操,微不可察的摇头。 “有。”曹操仿佛没有察觉到,不假思索的道。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曹操,慢慢坐直身体,放下手里的碗。 赵云,张绣,孙策,周瑜等人看着曹操,脸色各异,更多的是心惊胆战。 曹操是当今陛下最宠信的爱将,为他拦住了不知道多少祸事,为了保下曹操,眼前的陛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朝臣。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也有人劝他自立! 而且堂而皇之的,在陛下面前承认了! 他们不自禁的看向刘辩,只见这位陛下的侧脸平静无波,看不清任何表情。 潘隐悄悄缩头,不动声色的给了典韦一个眼神。 典韦虽然貌似憨楞,可一点都不傻。 上前几步,拿着长矛,瞪着眼,对着曹操三人杀机毕露。 四周的禁卫闻风而动,拔出刀剑,将曹操,郭嘉,许诸给围了起来。 郭嘉脸色微微发白,双手抓着地上的草,眼神急急闪动,想着对策。 而许诸身上并没有兵器,大个子跪在曹操右边,一动不敢动。 刘辩盯着曹操,这曹操的直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当初有人劝皇甫嵩自立,皇甫嵩则是闷声不响的拒绝,当做了外界没人知道。 这曹操是怎么想的? 刘辩伸手拿起碗,小刀在羊身上轻轻割着,漫不经心的道:“你是怎么做的?” 曹操感觉着脖子的冰冷,声音平稳有力,道:“臣手刃之,弃尸于野,任野狗啃食。” 赵云下意识的皱眉,心里不安。 按理说,遇到这种不臣之言,理当擒拿,交由朝廷问罪。 但这种事情太过敏感,一般采取私底下处置,秘而不宣。 可曹操不同,他亲手杀了,抛尸于野。 貌似是一种忠心的体现,却又不上报,更显心虚! 刘辩吃着羊肉,目光看向南方,道:“传旨,张辽为汉中太守,司马防为青州牧,刘备调任琅琊太守,徐荣回禁军大营。再传旨公孙瓒,命他为先锋,四月征讨袁术。” 潘隐连忙道:“小人领旨。” 说着,转身就去安排。 孙策,周瑜悄悄对视一眼,暗自凝色的思索着这个安排。 ‘灭袁’无疑是不世大功,谁能拿到,封侯都是小事。 而孙策之父孙坚已是乌程侯,这道旨意,却只有奋武将军公孙瓒! 曹操头磕在地上,狭长双眼沉静,只是微微眯起。 他内心十分平静,并不担心自身安危,想的仍是南方的局势。 刘辩安排完这些,慢慢吃着烤羊,仔细又推敲一阵,道:“曹操,你手里现在有多少兵马?” 曹操毫无犹豫,道:“回陛下,骑兵八千,步卒五万,另有三万青壮。”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盯着曹操的后脑勺。 之前不觉得,当面听着曹操这么说,他有些明白朝野那些人为什么忌惮曹操了。 曹操说了八万八,可真正动员起来,十万大军轻轻松松。 十万大军! 可以说与朝廷旗鼓相当了! 刘辩考虑着削减曹操的兵力,可旋即又觉得是徒劳,曹操这类人想要扩大士兵数量,简直是轻而易举! 刘辩深吸一口气,这个曹操,现在令得他有些举棋不定了。 一个刘备,还不足以制衡曹操。 而朝廷里面临着‘更替’的问题,灵帝时代的一些能臣重臣,死的死,病的病,新一代掌权就在眼前。 朝廷里那些人,还能压得住曹操吗? 在一片安静中,刘辩瞥向曹操,道:“你想要不世功勋?” 曹操不动如山,道:“是。臣誓做卫青,留万世之名。” 刘辩心里计较再三,还是定住心思,坐直身体,道:“朕信你。也给你这个机会!朕给你便宜之权,大司马府不再节制你,任由你行事!” 曹操眯起的双眼猛的一睁,面沉似铁,心中激荡如沸。 他万万没想到,这种时候,身前的陛下,还这般有魄力! “臣领旨!” 曹操又一磕头,声音铿锵如刀兵交击,坚不可摧,道:“臣以洛河之水为誓,定不负陛下浩荡天恩!” 刘辩也轻吐一口气,下这个决心,对他来说也并不那么容易。 站起来,目光眺望着南方,他道:“先灭了袁术,去吧。” 曹操激动紧张的情绪难以平复,只能应话道:“臣领旨,告退!” 刘辩没有再说,背着手,注视着南方。 曹操退后,走了几步,翻身上马,打马飞奔离去。 潘隐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曹操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很想劝刘辩,现在就杀了曹操,否则日后必养虎为患! 赵云,张绣,孙策,周瑜等人的眼神若有若无的在刘辩侧脸流转不休。 眼前的这位陛下,果真是好大的魄力! 就是不知道,曹操是否真的会遵守他的诺言。 就在这时,刘辩忽然转身,看向赵云,周瑜等人,道:“朕记得,刚才曹操,是以洛水起誓?” 赵云一怔,连忙道:“是。” 刘辩眉头控制不住的跳了又跳,拼命拧都拧不动。 他转头看向曹操离去的方向,心里忽然起了浓郁的杀机。 洛水啊,这让刘辩想到了一个现在还是十几岁,历史上却是搅动三国,某种程度比曹操还要狠辣的一个大人物——司马懿。 “陛下。” 这时,一个骑兵飞奔而来,跳落在地上,单膝跪地道:“皇城府急报,吕布与袁术联姻,两人约定,共同发兵广陵、吴郡。” 刘辩余光瞥向孙策,见他满脸紧张,道:“还有吗?” 传令兵跪在地上,举着一封信,道:“校尉说,交趾士家对迟迟不认命交州刺史不满,故意停兵不前。” 刘辩冷笑一声,道:“这是在威逼朕吗?” 孙策直觉浑身阵阵冰冷,仿佛感觉到了刘辩的眼神。 孙家与士家的暗中盟约,朝廷知道的一清二楚,孙策听到‘士家’二字十分敏感,仿佛锐利的刀锋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传令兵等了一阵子,道:“校尉还说,刘表,士燮等人,还派人去了益州,具体谈了什么,正在调查。蜀路难行,恐要等十天半月。” 刘辩对皇甫坚长很满意,点头道:“朕知道了。传话给他,他父亲病重,早点回洛阳吧。” “是。小人告退。”传令兵应着,转身上马,飞奔离去。 刘辩打开手里的信,皇甫坚长写了很多,较为详细。 不止是吕布、袁术勾连,准备两面夹击孙坚,平分广陵、吴郡,还有公孙瓒在扩兵,袁绍在广纳贤士,还有江东各大世家的动向。 刘辩认真看完,沉思良久,忽然看向孙策,道:“伯符啊,你觉得,朕该怎么援助乌程侯?” 孙策头皮发麻,心里胆寒,抬着手道:“回陛下,微臣认为,当从琅琊郡出兵,与乌程侯夹击吕布,先灭吕布再灭袁术。” “如果不胜,” 刘辩瞥了眼周瑜,道:“或者说,吕布败而投奔董卓该如何?” 孙策还不是日后的小霸王,加上心思慌乱,一时间根本回答不了刘辩的问题。 刘辩等了一会儿,与周瑜微笑着道:“公瑾,你觉得呢?” 周瑜比孙策淡定了一点,故作思索了一阵,道:“回陛下,朝廷若是占得徐州,便对董卓四面包围,灭董只在陛下的反手之间。” 刘辩笑了笑,道:“有理。” 有个屁道理! 这周瑜也在与刘辩打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曹操的事,现在刘辩看谁都觉得不那么可信,总有反叛的理由。 深吸一口气,甩开繁杂的情绪,刘辩与潘隐,典韦道:“回京吧,子龙,禁军大营由你照看。” “臣领旨。”赵云应声道。 看着银甲罩身,脸角俨然的赵云,刘辩心情好了不少,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尘,直接走向马车。 潘隐等人都不敢说话,飞速安排布置。 而张绣,孙策,张绣等人因为身份的敏感复杂,只能‘恭送陛下’,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等刘辩马车走远,赵云这才上马,俯视着一众人,目光骤然凌厉如枪,道:“回营,今日之事,传出半个字,灭族!” 张绣,周瑜,孙策等人一凛,抬手道:“末将领命!” 一众人上马,跟着赵云返回禁军大营。 刘辩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回洛阳。 他身前的小桌上有着一堆奏本,但他只挑一些眼下关键的。 弹劾杨彪的奏本好像突然少了一大半,举荐荀彧的奏本同样锐减。 而对于廷尉府的判决,王朗给杨彪的‘劝诫信’,身前的奏本鲜少提及,即便有也是一笔带过。 仿佛所有事情都是一阵风,风过了,一切都尘埃落定,再无波澜。 刘辩看完了这些,撩开帘子,看向潘隐道:“杨家的那案子,还没查到幕后是谁吗?” 潘隐骑着马,连忙侧身道:“是。小人动用了皇城府,也给左栗递话,都没有查到蛛丝马迹。” 刘辩双眼眯起,微笑着放下窗帘。 他倚靠着厢璧,神情晦涩,自语般的道:“真的是颍川党的手笔吗?这么精巧的设计又不露任何破绽,还真令真惊异啊……” 一个曹操就使得刘辩有些烦躁,京城里的文官们同样不能小觑。 都是能人,每一个都不能小觑! 刘辩下意识的摸起腰间的玉佩,轻轻摩挲着,心里反复计较。 杨彪致仕,荀彧接替为丞相,是尚书台换人,也是朝廷的换代,注定会有大变化。 而本就独占朝廷的‘颍川党’,很快便要‘众正盈朝’,掌握大汉绝大部分权力! “希望他们不要让朕失望……” 刘辩眼神带着笑意,充满了期待。 ‘颍川党’登堂入室,是刘辩一手推动、造就。 他需要朝廷集中精力、权力来推动‘新政’,尤其是涉及土地这一块,除了‘颍川党’,似乎没有其他力量可以做到了。 想着‘颍川党’即将一家独大,刘辩又撩开窗帘,看向有些明朗的天色。 廷尉王朗,御史台刘协,刑曹司马儁。 这三人基本独立于尚书台之外,是否能制衡‘颍川党’呢?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碗羹 三天后的凌晨,刘辩的马车刚回到洛阳城,就收到了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 “陛下,大司马快不行了。”徐衍来急,说话更急。 刘辩面色一沉,出了马车,翻身上马,道:“去皇甫府。” 典韦等人迅速跟上,一路上风驰电掣,丝毫不停。 刘辩拼命打马,寒风扑面,双眼干涩出泪。 他仍旧奔突不止,心头沉重异常。 皇甫嵩不止是他继位的重要助力,还是大汉朝的擎天柱石,他一旦病故,将对朝局产生重大影响。 来到皇甫府,刘辩畅通无阻的来到后院。 皇甫嵩的一个妾室哭哭啼啼的起身,让位给刘辩。 刘辩坐到床边,满脸忧色。 皇甫嵩脸色枯槁,没有一丝血色,眼帘挣扎半天,才缓缓挣开。 他下意识的挣扎,要起身见礼。 刘辩按了他一下,道:“卿家免礼了,感觉如何?” 皇甫嵩余光向着床边,气息急促的道:“你们都出去吧。” 皇甫嵩的妾室以及仆从犹豫着,还是退了出去。 刘辩知道皇甫嵩要交代后事了,心里轻叹,与潘隐等人道:“除了典韦,其他人都出去吧。” 潘隐等人应着,悄步退了出去,皇甫嵩的病房里,就剩下皇甫嵩,刘辩以及典韦。 “卿家要说什么?”刘辩握着皇甫嵩手轻声问道。旋即低头看去,只见皇甫嵩的手皮包骨头,枯如木枝。 皇甫嵩双眼凹陷,浑浊无神,看着刘辩,艰难的提着一口气,道:“陛下,臣不担心尚书台,臣担心大司马府。” 刘辩微微皱眉,道:“卿家是说刘卿家?” 皇甫嵩道:“不止是他,有些人过于好战,陛下,要早做筹谋。” 刘辩看着皇甫嵩,眼前浮现起了卢植临终前的模样,沉默一阵,道:“卿家认为,朕该怎么做?” 皇甫嵩似乎想要用力握住刘辩的手,但却没什么力道,表情严肃了一丝,道:“陛下,大司马府权力太大,当有所限缩。曹操,宜当放在大司马府。” 刘辩有些会意了。 刘虞与曹操都属于‘好战派’,与当前朝廷力求的‘稳定’十分冲突。 皇甫嵩的意思,是想要控制大司马府,控制刘虞等好战派,以免酿出大祸来。 刘辩思索再三,道:“好,朕将统兵权交给兵曹,大司马府负责战时调配。” 皇甫嵩瞬间洞察了,这是要剥夺刘虞对禁军大营以及各地领兵将领以及州牧、太守、县令的领导权。 皇甫嵩似轻松了口气,浑浊的双眼越发无声,声音低了几度,道:“陛下,杨相宜当安稳归乡,对于‘颍川党’,陛下须恩威并重,莫要再出现大将军了……” ‘大将军’,统领军政大权,权力远超丞相! 刘辩点头,道:“朕知道,分权是朕的既定意志,不会改变。” 皇甫嵩嘴唇蠕动,好像还要再说什么,眼帘却不停的打架,慢慢的闭上了眼。 刘辩知道,这不是去世,只是坚持不住,陷入昏睡。 他看着皇甫嵩乱糟糟的头发,枯槁的面容,神情复杂,心头沉重。 卢植走了,皇甫嵩要不行了,朱儁同样病重。 这‘三杰’,就要终局了。 ‘三杰’的相继离世,将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而荀彧之类‘新人’上位,同样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好半晌,刘辩见皇甫嵩气息平稳,无声的离开病房。 站在门口,刘辩心情沉重,背着手,静静的看着天色。 皇甫嵩病的不是一日两日,该准备的刘辩早有安排。 但看着这个一路走来的老臣一个个离去,他心里依旧不好过。 “悠悠苍天,何薄于忠良之士?” 刘辩忍不住的长叹一声。 潘隐,典韦等人看得出刘辩心情不好,没一个敢说话。 又是良久,刘辩回过神,与潘隐道:“皇甫坚寿升任兵曹尚书。” “是。”潘隐低声应着道。 刘辩没有再多言,挪步离开皇甫嵩府邸。 他清晰的感觉到,皇甫嵩,就在这一两天了。 回到皇宫,刘辩径直来到崇德殿后殿,坐在椅子上,神情沉默。 皇甫嵩的即将离世,对刘辩的震动,远超过卢植。 呼~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轻吐口气,下意识的伸手摊开桌上的奏本。 第一道,便是丞相杨彪请求致仕的奏本。 内容是千篇一律,满篇空话,内容就是一条:辞官归乡。 刘辩审视着这道奏本,心里沉吟不断。 对于杨彪,刘辩虽然厌恶,却也没有杀心。 这几年,朝廷之所以能够脆而不破,杨彪还是有诸多功劳的。 刘辩目光从奏本上慢慢移开,看向不远处的潘隐,道:“朕听说,丞相府邸都收拾好了,随时准备离京?” 潘隐小心谨慎的上前,低着头道:“是。” 刘辩眉头皱起,双眼渐渐坚定。 “陛下,大殿下来了。”突然间,门外一个小黄门道。 刘辩唔的一声,回过神,向着门外大声喊道:“让他进来。” 旋即,裹的严严实实的刘绍就进来了,包的像粽子一样,小脸白嫩,双眼明亮,举着一碗热乎乎的羹,来到近前,道:“父皇,喝。” 刘辩看着他,烦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伸手接过来,笑着道:“嗯,你吃过了吗?” 小家伙点点头,大眼睛一直盯着刘辩。 刘辩吃了一口,有些疑惑的道:“怎么了?” 小家伙嘴角动了动,好像更疑惑,道:“祖母,妹妹,吃了羹,都会笑。” 他说的祖母是何太后,妹妹是刘旌。 刘辩心里微微震动,笑容更多,道:“父皇这不是在笑吗?” 小家伙仿佛更认真的注视着刘辩的脸,轻轻摇了摇头。 刘辩默默叹了口气,将小家伙抱到腿上,道:“一个长辈要过世了,父皇舍不得他。” 小家伙眨了眨眼,突然要跳下来。 刘辩怕他摔着,用力环箍着他,道:“怎么了?” 小家伙脆声声的道:“儿臣再去做一碗羹,吃了羹就会笑起来。” 刘辩怔了下,端着手里的羹,道:“这是你做的?” 小家伙点点头,稚嫩的小脸上有些急切。 刘辩烦闷的心情消散了大半,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道:“他睡着了,我们先不打扰他。” 刘绍仰着小脸,道:“那明天吗?” 刘辩想着皇甫嵩或许熬不过今晚,心里压抑,脸上笑容更多,道:“等父皇问清楚了,你再给他做。对了,弟弟怎么样?” “没事,昨天已经去私塾了。”小家伙脸色很平静的道。 刘辩嗯了一声,这才有空再吃一口小家伙亲手做的羹,之前心思不属,没有尝出异样,现在才发觉,这羹——很难喝,嗓子刺痒。 不过刘辩还是如常的喝了,而后笑呵呵的与刘绍道:“不错,好喝。” 小家伙眉眼立即明亮了不少,道:“父皇,我天天熬给你喝。” “好。”刘辩不动声色的笑着。 小家伙高兴了,从刘辩腿上跳下来,道:“儿臣去给妹妹做一碗。” 刘辩一把拉过他,道:“先给父皇做,以后再给妹妹做好不好?” 小家伙有些不明所以,还是道:“儿臣知道了。” 刘辩笑着放开他,道:“去玩吧,放你一天假。” “谢父皇。”小家伙声音都大了几分,而后迫不及待的后退,小跑出门。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笑起来,道:“到底是小孩子。” 刘辩又看到了桌上奏本,突然心里一动,向着刘绍的背影大喊道:“绍儿,再做一碗羹。” 刘绍的都要迈过门槛了,闻言又回来,小脸期待的道:“父皇还有喝吗?” 刘辩笑着道:“不是父皇。是另外一个人,你做一碗,给他送过去,然后他要是去哪里,你代父皇送一下。” “是生病的那个人吗?”小家伙仰着小脸问道。 刘辩伸手拿起笔,在杨彪的奏本上写了一个‘允’字,而后合起来,递给潘隐,与刘绍道:“不是。是丞相。” 小家伙闻言,好像郑重了不少,抬起手道:“儿臣这就去做。”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小家伙有些雀跃。 笑了笑,这便算了解决杨彪这件事了。 他也懒得搞那些虚假的三不三什么的,朝局平稳过渡才是他的目标。 有了刘绍小家伙这一出,刘辩心情缓解了大半,伸手拿起下面的奏本。 这些是经过尚书台、守宫令分门别类,是以内容相近。 下面这些奏本,是为杨彪请功,也有举荐荀彧为丞相的。 刘辩看完十几道奏本,与潘隐道:“荀彧现在是众望所归了?” 潘隐想着外面的风声,猜不透刘辩问这话的意思,斟字酌句的道:“荀尚书的官声一向很好。” 刘辩倚靠在椅子上,目光看向尚书台方向,沉吟良久,道:“传旨,吏曹尚书荀攸,刑曹尚书司马儁,洛阳府尹陈宫,入尚书台参知政事。” “是。”潘隐应着,心里迅速思索。 荀攸,司马儁,陈宫,加上之前的钟繇,再加上新丞相荀彧,尚书台一下子便有五人了。 这五人,三人是‘颍川党’,司马儁虽然出自颍川,却持‘中正’立场,并不算颍川党。 而陈宫这个人,更不掺和这些,是‘朝廷之外’的人。 虽然洛阳府一再升格,可陈宫从洛阳令升到参知政事,才不过三年时间,升官速度,远超荀彧! 潘隐飞速转念,陡然又道:“陛下,若是荀尚书为丞相,户曹尚书要空缺了。” “由丞相兼领。” 刘辩随口说道:“对了,这道旨意拖延几天颁布。你先陪绍儿去一趟丞相府,今天便送丞相出城吧。” 潘隐怔了下,有心提醒是不是太急了,但想着最近的过于平静,有所醒悟,道:“是,小人这就去。” 刘辩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右手摩挲着玉佩,心里盘算着朝局。 尚书台:杨彪离任,荀彧继位。 大司马府:皇甫嵩离世,刘虞继位。 御史台:伏完被罢,刘协接管。 廷尉府:钟繇入尚书台,王朗接任。 ‘二台二府’的格局,已经基本形成了。 刘辩思索一定,目光不由得跳过皇宫,看向南方。 双眸灼灼,仿若烈火。 …… 刘绍走在出宫的路上,手里抱着被包裹严实的羹碗,里面是他刚刚做好的羹。 潘隐,卢毓等跟在他身后,还有一众穿戴严实的禁军护卫。 蔡文姬站在嘉德殿前,目送着刘绍的背影,丰腴的脸上十分古怪。 她儿子突然迷恋上做羹了,还不让她帮忙。 现在更是捧着羹出宫,令她心里疑惑重重。 偏偏这个儿子不喜说话,虽然解释了几句,蔡文姬还是没听懂,不知道是给谁做的。 刘绍出了宫,转向城东,直奔丞相府。 由于他们并未遮掩,被很多人看在眼里,不禁好奇起来。 朱雀门内外,来往的大小官吏不断,见到刘绍,纷纷见礼。 不管怎么说,刘绍都是当今的皇长子,有众多的官员自觉或者不自觉的已经站队。 “大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是去蔡公府吧,我听说,大殿下经常去蔡公府。” “我也听说了,蔡公去东观修书了,这是要复启吗?” “不对不对,你没看到,大长秋都亲自跟着,是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吗?” “有什么人值得大殿下亲自去见?我看就是去蔡公府。” “莫不是,去陈留王府,我见大殿下手里还捧着东西,这是给王叔送东西?” “行了,莫要多议,有些话,慎言。” “我们又没说什么,再说了,我们光明正大,有什么是不可说的?又不是王允阴谋鬼祟……” “好了好了,越说越离谱,是闲的吗?” 一众人还是议论不断,都在好奇刘绍这次出宫。 刘绍坐着马车,径直到了丞相府前。 丞相府早就得到了消息,丞相杨彪挺着大肚子,小跑着迎出来,笑呵呵的抬手道:“微臣杨彪见过殿下。” 刘绍看着杨彪,眨了眨眼,双手捧着手里的羹碗,直接送到杨彪脸前。 杨彪愣了下,道:“殿下,这是,陛下的赏赐?” 刘绍好像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回头看向潘隐。 潘隐连忙上前一步,躬着身微笑道:“杨公,这是陛下命大殿下亲手做的羹,送来给丞相尝尝。”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二章 善始善终 杨彪听着潘隐的话,又看向刘绍。 他脸上还保持笑容以及一丝愕然,心里却飞速计较起来。 陛下,让大殿下煮羹,亲自送到我府上来? 杨彪一瞬间就闪过无数念头,却还是不明白其中的的意思。 他从未想过刘辩会用这种方式杀他,太没谱了! 杨彪满腹心思,笑呵呵的接过碗,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裹,道:“那,臣谢陛下,谢殿下!” 刘绍双眼发亮,紧盯着杨彪。 杨彪打开盖子,看着粘稠的羹,又看了眼刘绍,没有精致吃法,直接送到嘴边,大口的喝起来。 只是到了嘴里,杨彪胖脸都情不自禁的抖了下。 又咸又苦又稠又塞牙! 杨彪喝着这个羹,满嘴苦涩,心里却长松一口气。 他已经洞悉了这碗羹的深意。 虽然难喝,杨彪却没有半点抗拒,大口大口的,全数吃进了肚子里。 刘绍双眼明亮如星,双手忍不住的抓起了袖子,等杨彪嘴离开碗,就一脸期待的看着杨彪。 杨彪放下碗,就迎上了刘绍的小表情。 即便不是老于宦海的人精,他也看出了刘绍的意思,笑容更多,道:“殿下,好喝,还有吗?” 刘绍脸上浮现出笑容来,声音稚嫩有力,道:“如果丞相喜欢喝,我天天给你送。” 杨彪一怔,目光转向潘隐。 潘隐微微躬身,递过一道奏本,不做言语。 杨彪接过来,见是他的那道请辞奏本,最后那个大大的批注‘允’字。 哪里还不明白,杨彪彻底放下心来,与刘绍抬手,故作的叹了口气,道:“想必殿下也知道了,老……老臣年老体衰,不堪重用,已经向陛下请辞,回乡归养。” 刘绍的笑容顿时没了,抿着小嘴,欲言又止。 这是第二个喜欢他的羹的人。 他有些惧怕他父皇,不可能天天做羹,而丞相那么喜欢,却吃不上了。 杨彪见他小脸上写满了失望,不由得笑呵呵的道:“殿下,老臣待会儿还要进宫,能否,再吃一碗?” 刘绍双眼再次亮起,道:“好!” 说完,也不管其他,掉头就向门外跑去,似害怕杨彪反悔一样。 潘隐再次躬身,连忙追上刘绍。 杨彪望着刘绍一群人离开,陡然全身前所未有的轻松,忽的转身,大喝道:“快快,收拾东西,今天就走!” 家里的仆从吓了一大跳,被杨彪再三吆喝,只能惊疑不定的迅速去收拾。 杨彪回到后院,大口喝茶,还没放下茶杯,王朗就到了。 杨彪笑呵呵的,道:“王先生,听到消息了?” 王朗坐下来,满脸凝色,道:“整个洛阳城都知道了,快跟我说说。” 杨彪也不意外,笑呵呵的,事无巨细的说给王朗听。 王朗看着杨彪的笑容,知道这是‘真的’,待等杨彪话头落下,沉吟着道:“这么说来,陛下是想快刀斩乱麻,不给那些人再生乱的机会了。” 杨彪现在是彻底轻松了,胖脸抖个不停,朗笑道:“待我入宫回来之后,这朝廷里的事情,便与我无关了。” 王朗皱眉瞥了他一眼,他着实有些不懂,这位‘师兄’怎么就‘无为’了,明明有着一身才华,却装的如蠢猪一样。 王朗懒得追究,若有所思的道:“依你所说,大殿下倒是敦厚贤良之人。” 刘辩对两个儿子保护的极好,鲜少与外臣相处,是以并没有多少了解。 杨彪则不在乎,优哉游哉的拿起茶杯,自顾喝茶。 有了身前这道写着刘辩‘允’字的奏本,他便是彻底摆脱尚书台,可以离开洛阳城,躲开凶险的朝局了。 王朗慢慢坐起来,双目灼灼的盯着杨彪。 杨彪看着他的表情,吓的手一哆嗦,道:“王景兴,我已经可以全身而退了,你可别让我找事情。” 王朗冷笑一声,道:“你是丞相,这么屁股走人,今天陛下准了,明日翻出什么事情来,就不能将你抓回来?” 杨彪顿时浑身冰冷,头冒虚汗,连连摆手道:“不能不能,我绝不掺和这件事,你怕是忘记了王允是怎么被灭族的。” 王朗抬头挺胸,脸色坚定,道:“王允鬼祟之举,图谋废立,自是取死之道。你是当今丞相,谏言国储,有何过错?” 杨彪直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宁可不做,哎,我的王先生,不做不错的道理,你不懂吗?” 王朗面不改色,道:“你就这样走了?你以为陛下对你的不满,你走之后就一笔勾销了?朝廷里也不会有人再提?你别忘了,你那大外甥,还在南方作乱!” 杨彪的正妻是袁隗的亲妹妹,也就是说,袁绍,袁术都是杨彪的亲外甥! 杨彪脸皮抖了抖,道:“那我,想办法,再筹一些钱?” 王朗冷笑,道:“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装糊涂,只希望你死的时候,莫要连累我!” 杨彪见王朗说到这个地步了,默默无声起来。 王朗说的不连累他,自然是气话。 可杨彪确实需要考虑,真的这样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将来势必有人会抓着不放,旧事重提。 尤其是宫里,能放他走已是天大恩典,日后翻出什么事情,可就是‘仁至义尽’,没有情面可讲了。 “拿我朝服来!” 杨彪忽的向着门外大喝一声。 等家仆应着后,杨彪一脸的虚心请教,道:“我打算了结朝廷的一些债务,再给袁术去一封信,而后,在陛下面前,举荐荀彧,荀攸等人,你怎么看?” 王朗稍一琢磨,轻叹一声,道:“你要是早些做事,何至于此?” 杨彪反而冷哼一声,道:“我若是做事,三年前就步了袁家的后尘!” 王朗想反驳,但想着中平以来的朝局,又说不出口。 中平以来,阉党,外戚,世家,权臣等等,几乎所有人与势力都攀到了权力的巅峰! 但他们权力的扩大,意味着皇权的衰落。 宫里那位陛下野心勃勃,登基之后,先后剪除了阉党、外戚、袁家以及权臣,将权力逐渐收了回去。 可即便如此,中平以来的种种事情,依旧是噩梦一样笼罩在洛阳城头,但凡风吹草动,就有无数人挖掘出来,以此攻讦,争斗不休。 这些事情,往往触及宫内的‘逆鳞’,只要扯出来,必定难以善了! 仆从很快带来了官服,在四个婢女俯视下,杨彪艰难的穿好,临走前,又与王朗道:“我是先见陛下,还是先安排事情?” 王朗想了想,道:“先将细软送到城外。” 杨彪瞬间会意,看着一步之遥的门槛,心里突然生出无尽感慨,沉默一阵,道:“景兴,德祖,我就交给你了。” 德祖,杨修的字。 王朗感受到了杨彪话语里的轻快与沉重,轻轻嗯了一声。 杨彪甩着两个膀子,大步出了门。 杨彪先是带着大队人马,走了太常,户曹,而后是钱庄,最后是一些借钱给朝廷的大户。 经过一番商谈角力,杨彪用一些赏赐、朝廷的田亩,诸多生意的批复等等,复杂的运筹下来,居然将朝廷近二十万万的债务消弭于无声。 而后便回到尚书台,着急六曹九寺的头头脑脑开会,将一些拖延已久的‘悬案’定下,更是当众给外甥写了一封‘劝告信’。 大体是严词斥责,晓之大义,要袁术迷途知返,束手归降。 操作完这些,杨彪微笑着起身,抬着手,与荀彧,荀攸,钟繇,司马儁等人十分客气的道:“诸位同僚,我大汉国政,就托付于诸君了。” 荀彧等人早就知道了,见杨彪告别,纷纷抬手道:“丞相保重。” 杨彪又看了眼这个小会议厅,转身出去,径直向着崇德殿。 刘虞站在嘉德殿屋檐下,静静注视着杨彪的背影。 他身后站着从幽州带来的从事,阎柔。 阎柔常年在北方,面容粗犷,身体粗壮,声音却十分纤细,望着杨彪的背影,道:“刘公,这丞相是最后一次进宫了吧?” 刘虞微微点头,转向尚书台方向。 过了明天,尚书台易主,‘颍川党’将控制朝廷了。 阎柔随着刘虞的目光,好像回过意,低声道:“刘公,六曹空缺了不少位置,不争一争吗?” 刘虞双眼闪过一丝犹豫,沉吟不语。 他本不是有野心的人,但眼见着朝局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他又不能坐视不理。 阎柔洞悉了刘虞的心思,没有再多言。 刘虞望着杨彪走入崇德殿,道:“晚上随我一同去大司马府。” 阎柔默默点头。 皇甫嵩病的太重,是熬不到春天了。 这会儿杨彪进入崇德殿,来到了后殿。 还不等进门,就看待刘绍端着一碗羹,双眼明亮,期待的看着他。 杨彪笑呵呵的上前,抬手道:“见过大殿下。” 刘绍举着碗,道:“丞相,给你喝。” “谢殿下。” 杨彪胖脸笑的一朵花,接过羹碗,仰头一饮而尽。 本以为很难喝,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没那么咸,没那么稠,隐约还有点好喝。 刘绍仰着小脸,眨着眼,静等着杨彪喝完。 杨彪咕咚咕咚喝完,一抹嘴,笑容满面的道:“殿下,真好喝。” 小家伙接过碗,见喝的一干二净,小脸绽开,注视着杨彪,一时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彪看着刘绍纯净的可爱小脸,心里微动,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刘绍道:“殿下,这块玉佩送给你,可保平安。” 小家伙有些好奇,接过来仔细打量一阵,忽的好像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把小木剑,递给杨彪,道:“父皇教我,我亲手刻的,送给丞相。” 杨彪见这木剑十分粗糙,真的是小孩子玩意,却浑然不在意,郑重的收起来,道:“谢殿下。” 小家伙也郑重其事的将玉佩收好,仰着小脸,道:“丞相今后还会进宫吗?” 杨彪仔细想了想,道:“应该还有机会的。” 小家伙放心了,重重点头,端着碗转身离开。 杨彪目送刘绍的背影,又想起了王朗的话,沉思再三,看向幽暗深邃的后殿大门。 片刻之后,他沉着一口气,迈步走过去。 没有人阻拦,沿路的黄门、宫女,齐齐无声见礼。 杨彪挺着大肚子,神色威严,来到大门前,已经可以看到伏案书写的刘辩。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如常的走了进去。 “臣参见陛下。”杨彪极力保持平静,可话音里莫名带着颤音。 刘辩抬起头,注视他片刻,微笑着道:“卿家免礼,坐。” “谢陛下。”杨彪放下手,后退到椅子上坐下。 潘隐悄步上前,给杨彪递茶。 刘辩坐在椅子上,心里慢慢推敲。 宫里发生的事情,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倒是没想到,绍儿会喜欢这位无为丞相……’ 刘辩心里自语,同时也没想到,杨彪居然不动声色的连喝两碗。 杨彪没有喝茶,似乎察觉到了过于安静,连忙侧身,因为身体太过肥胖,侧不过来,只好起身抬手道:“陛下,臣举荐户曹尚书荀彧为丞相。吏曹尚书荀攸,刑曹尚书司马儁入尚书台参知政事。” 刘辩神色如常,微笑着道:“王朗呢?” 杨彪举荐的这些人,都与他无关。公认的唯一一个‘杨党’的王朗,杨彪只字不提。 杨彪顿了下,道:“陛下,廷尉特殊,不当入尚书台。” 刘辩点点头,他也没有让王朗入尚书台的意思。 杨彪低着头,见刘辩没有应话,胖脸渐渐绷直,心神提到极点,道:“陛下,臣,还有一奏。” “说。”刘辩有些好奇了。 杨彪抬起头,一脸正色,道:“臣请立太子,以安国本。” 刘辩眉头顿皱,双眸凌厉,淡淡道:“丞相,你忘记朕说过的话了。” 杨彪毫无退缩之意,与刘辩对视,道:“陛下,储君空悬,邪祟滋生,朝野浮躁,民心摇动。策立储君,邪佞避退,叛逆自溃,天下大定!”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杨彪,伸手拿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杨彪说的有道理。 刘辩也不是知道。 但纵观历史,过早立储,难有善终。 不说其他,功绩最为卓著的那两位——汉武帝是,唐太宗也是。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三章 敏感时刻 刘辩没有答应杨彪。 杨彪默然叹了口气,随后离开了崇德殿。 他一路出宫,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目光注视着他。 这是大汉朝阔别已久的第一位丞相,虽然褒贬不一,可身为四世三公的杨家,威望仍旧无可匹敌。 有人为杨彪叹息。 有人嗤笑摇头。 有人沉默。 尚书台,大司马府的屋檐下人影绰绰,目光闪闪躲躲。 杨彪视若无睹,挺着大肚子,背着手,目空一切般的穿过嘉德殿,并没有再去尚书台,而是径直出宫。 大概是由于灵帝时的党争酷烈,杨彪生出了远离朝廷的心思。 杨家与野心勃勃的袁家不同,极尽低调,不朋不党,同为四世三公,杨家与袁家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杨彪对此没有任何动作,仿佛一个看客。 直到袁家事发,杨彪这才紧张起来,匆匆休妻,迅速表达了‘忠心’。 可被刘辩强按上丞相之位,他便‘无为’起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一晃四五年过去,今天的杨彪,大概是最轻松的一天。 什么权力,什么爵位,什么功名利禄,全然不在他心上。 饶是如此,杨彪到底做了这么久丞相,即将要离开这个曾经令他辗转难眠,夜不能寐的皇宫,心里终究复杂难明。 他回头看了眼尚书台方向,胖脸动了又动,良久,这才转身,走向朱雀门。 出了朱雀门,府里的管事已经在等着了,连忙上前低声道:“主人,差不多都送到城外了。” 杨彪倾吐一口气,道:“走吧。” 说着,杨彪就要上马车。 洛阳城是一个巨大的是非之地,没有过往的党争,却仍旧危机重重,一堆旧案缠身的杨彪,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管事刚要说话,忽然瞥见朱雀门内又走出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小孩,孤零零的一个人。 杨彪一只脚已经踏上马车,回头见是刘绍,怔了下,连忙转过身,抬手道:“见过殿下。” 刘绍眨了眨眼,道:“丞相,父皇让我送你。” 杨彪看了眼朱雀门内,见没有其他人,有些疑惑,还是道:“多谢殿下。” 刘绍不善言辞,而后就在杨彪的注视下,率先上了杨彪的马车。 杨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走到马车旁,掀开帘子,道:“殿下,是要送我出城吗?” 坐在马车里的刘绍点点头,小脸不动的道:“父皇是这么说的。” 杨彪又回头看了眼,见没有什么护卫,心里暗自紧张,道:“殿下的护卫……” “在城外。”刘绍道。 杨彪有些猜不透刘辩的用意了,迟疑片刻,还是上了马车,坐到刘绍左手侧。 马车缓缓移动,直奔城西。 杨彪满腹惊疑,一时间没有开口。 刘绍本就不喜欢说话,只是盯着杨彪,小脸上略带好奇。 两人相对沉默,朱雀门前的这一幕,却在洛阳城悄悄传开。 朱雀门不远处的御街上,户曹内。 荀彧,钟繇,荀攸,戏志才四人对坐,听着小吏汇报后,命他退出关门。 戏志才好像病的更重了,脸色苍白,咳嗽不断,道:“这么说来,陛下是想要丞相安稳离京了。” 荀攸有些烦躁,道:“那些旧案不结,将来肯定有人会翻出来,若是有一天,再有人为阉党,为何进,甚至是为袁家翻案,我们如何自处?” 钟繇瞬间想到了那种可能,肃色皱眉道:“真有那种时候,只怕是朝政崩坏,人心离散了。” 戏志才却不关心这些,看向荀彧,道:“杨公即将出京,想必旨意很快就会降下来了。” 荀彧看了他一眼,默然无声。 荀攸陡然会意,盯着荀彧道:“族叔,到了现在,还不能说吗?” 钟繇见荀攸追问,沉吟片刻,替荀彧回答道:“陛下,有意整顿田亩。” 荀攸是极聪明的人,联想到刘辩曾经偶尔提起对土地情况的‘担忧’,心中一凛,脱口而出的道:“陛下,真的要再分田亩?” 荀彧微微点头,道:“清丈田亩、户丁登记,就是为‘划分田亩’做的准备。” 本来有些斜歪的戏志才慢慢坐起来,神色认真、正经,道:“我大汉的田亩,现在七成以上都在世家名下,怎么划分?” 荀彧,钟繇没有说话了。 宫里虽然明确了‘划分田亩’的态度,但具体怎么操作却没有示下。 土地在别人手里,朝廷想要分给百姓,别人怎么可能答应!? 再说了,这个‘别人’,还是撑着大汉朝的诸多大小世家。 划分他们的田亩,无疑是自掘坟墓! 而大汉朝从上到下,哪里不是世家在把持? 不说其他,大汉朝的权力阶层,一百个里,都未必找出一个庶民! 尚书台,大司马府,御史台,六曹,都为世家把持,有几个人能答应? 荀攸这会儿终于明白向来沉稳,从容进退的族叔,之前会三缄其口,迟迟不肯吐露了。 这件事别说其他人了,对他来说,都无比震动。 且不说内心是否赞同,单说这件事能不能做,都是一个清晰的答案——不能! 万万不能! 不止是不能,触碰都不可以! “我反对!” 荀攸沉着脸,直视着荀彧,道:“这件事,不可做!” 钟繇这次没有替荀彧开口,沉默不语。 钟繇仔细考虑过这件事,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可行的办法,稍一不慎,便是天下大乱,山河破碎! 戏志才跟着道:“我是御史丞,虽然不该插手政务。但‘划分田亩’,我反对。我相信反对的绝对不止我们两个。文若,元常,你们赞成吗?” 钟繇满脸严肃,道:“陛下的意思,我大汉所有问题的根源,就出在土地上。如果土地问题不解决,黄巾、红巾还会再起,这是威胁大汉国祚的根本问题。” 大汉朝自武帝以后,一生要强,从未低头。 不管是塞外的匈奴、鲜卑、乌桓,还是境内的三羌、黄巾等叛乱,全都一力镇压。 可随着世家不断的崛起,大汉朝的根基在逐渐被蚕食。 税赋锐减,皇权旁落,到了灵帝后期,朝廷已经极度虚弱,事事需要依托于世家。 再到现在,情势实际上并未发生多少变化。 各处的征战、平乱、剿匪,朝廷拿不出一分钱,基本上依靠世家的支持。 钱粮是世家出,军队的方方面面也都是世家把持,地方上更是全赖世家支撑以及掌握。 大汉朝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实际上已经微乎其微。 刘辩继位以来,勠力推行‘新政’,希望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可是多年来效果不佳,这也是杨彪被换掉的原因之一。 荀攸看向钟繇,面色冷漠,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你知道要是这么做,后果比十个黄巾军还要可怕!” 钟繇何尝不知道,是以看向荀彧。 这位才是未来的丞相,这件事的重担在他肩上。 荀彧向来寡言少语,看着身前的三人,道:“凡事不要急,且走且看。土地的事情还不是眼下最为关键的,我们的首要目标有两个:一是‘新政’,二是平乱。这两件事不做好,土地的事情根本无从谈起。” ‘划分土地’需要依赖地方官府,‘新政’不落实,不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地方官员与世家沆瀣一气,‘划分土地’将无从谈起。 荀攸,钟繇,戏志才听着荀彧的话,这才轻轻点头。 荀彧作为新丞相,他的态度至关重要,只要他不急着推动,那一切都还有转圜余地。 而荀彧的话确实有道理,朝廷的急务很多,‘划分土地’还遥远的很。 荀彧见安抚住了三人,便道:“元常,陛下有跟你提及户曹尚书人选吗?” 钟繇摇头,道:“不过,从宫里得到风声,似乎陛下属意洛阳府尹陈宫。” 荀攸皱眉,陈宫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人,他用了不少办法拉拢,始终不肯站到他们一旁。 钟繇接着又道:“我还听说,公达也要进入尚书台,吏曹尚书也有可能要空缺。” 荀攸神色变了变,道:“消息准确?” 钟繇摇头,道:“宫里的消息向来五花八门,道听途说,我是猜测的。” 戏志才倒是无所谓,道:“大司马要不行了,最近朝局要大变了。” 尚书台,大司马府都要换主人,可不是大变。 荀彧坐直一点,道:“关于各曹尚书,我会与陛下商议,你们有人选,可以提前跟我说。在陛下旨意未下之前,咱们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荀彧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扫了眼荀攸。 荀攸对他的目光从容自若,道:“大殿下亲自送丞相出京,是否意味着什么?” 戏志才听到这句话,忽的抓住了重点,双眸灼灼的盯着他,道:“你说,大殿下是代陛下送行?” ‘代陛下’三个字一出,荀彧,钟繇同时神情微动,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皇子代天子’可不是小事,里面有着浓浓的‘意味’。 是否说明,宫里的态度改变,想要立储君了? “不要多想,” 荀彧迅速打断了几人的胡思乱想,沉声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不可妄动!” 钟繇点头,肃色道:“我同意文若的话。” 关于杨彪近来的事情,所有人都猜测是‘颍川党’想要借此立威,拉杨彪入狱。 这所有人,也包括了‘颍川党’内部。 钟繇是极其聪明人的,又是前廷尉,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蛛丝马迹。 戏志才嗯了一声,道:“再告诉你们一件事,陈留王正在对先帝时期的一些旧案进行彻查,准备彻底了结,甩开那些事情。” 荀彧,荀攸,钟繇对此不置可否,几乎同时伸手拿起茶杯喝茶。 相互看了眼,默契的没有出声。 中平年间的事情太过复杂,牵扯到了方方面面,根本不是一两句话或者借由一两个案子就能彻底‘过去’的。 戏志才等了一会儿,又随口的道:“有人上书,提议陛下改元。” 荀攸喝了口茶,道:“陛下应该不会答应。” 这时门外突然想起敲门声,很小很谨慎。 “说。”荀攸看向紧闭的门房道。 小吏推门而入,抬手与四人,道:“回尚书,宫里递话给尚书台,司马防改任青州牧,朱使君归养。刘备为琅琊太守,拟为徐州牧。张辽调任汉中太守。” 荀彧,荀攸,钟繇,戏志才四人齐齐对视,眼神里闪烁着惊疑不定。 司马防任青州牧,只是他们从未想到的。 司马防的老爹司马儁现在是刑曹尚书,司马防升任青州牧,这司马家一跃而升,变得炙手可热了。 荀攸对司马家倒是不在意,毕竟都是颍川世家,反而沉吟着道:“刘备……拟为徐州牧,陛下这是要重用这个人吗?” 刘备一直声称是‘中山靖王之后’,可是族谱根本查不出来,加上刘备之前一直是小官,朝野并无多少人在意。 而现在刘备‘拟为徐州牧’,将是封疆大吏,容不得忽略了。 那么这个‘中山靖王’之后,就值得商榷了。 钟繇反而想的更多,淡淡道:“陛下这么安排,是对董卓进行了包围。” 戏志才猛的坐直,道:“元常,你是说,陛下要对南方动手了?之前不说,‘新政’为第一要务吗?现在可不是打仗的时候!” 钟繇摇头,道:“说不准,只是陛下这个安排,恐另有深意。” 荀彧瞥了眼钟繇,道:“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多想,更别做其他,静候宫里旨意。” 现在的情形是,杨彪的刚刚离京,还未正式下诏,老相为免,新相未任,这是一个万分敏感的时刻! 众人只能点头,但心里的思虑却片刻未停。 大汉朝,真的是诸事繁杂,千头万绪。 而这会儿,大皇子刘绍已经将杨彪送出了洛阳城,站在原地,仰头看着杨彪,抬着手,脆生生的道:“丞相,保重。” 杨彪的感念前所未有的浓重,抬头望着住了多年的洛阳城,笑呵呵的抬手与刘绍道:“多谢殿下,还请殿下转禀陛下,老臣感念非常,伏愿陛下福泽绵长,万寿无疆。” 刘绍眨了眨眼,小脸认真,许久才重重点头。 这是他记下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可怎么办啊? 永汉五年,四月底。 长乐宫。 这一天很热闹,原因是何太后的母亲,也就是刘辩的外婆,舞阳君的寿辰。 被赶出洛阳五年之久的舞阳君何氏以及他儿子,前车骑将军何苗等和家人得到允准,回到洛阳,出现在何太后为舞阳君庆祝生日的偏殿内。 不止是他们,蔡文姬带着刘绍以及蔡文姬的父亲蔡邕、唐姬带着刘愈、刘旌以及她父亲唐瑁等,同样在这里。 这一大家子,说说笑笑,完全没有往日的紧绷情绪,十分欢快。 没用多久,就是男人一起,女人一堆,看着歌舞,听着丝竹,交头接耳,推杯换盏,好不快乐。 唯独少了刘辩。 刘辩自然不会这种时候出现在长乐宫。 “朕要在哪里,得多扫兴?” 崇德殿后殿内,刘辩一边翻阅着奏本,一边笑着与身前的孔融说道。 孔融高高大大又肥肥胖胖,十分富态,但浑身上下又带着书卷气,反差感十分强。 听着刘辩的话,孔融笑呵呵的道:“臣相信,太后娘娘以及舞阳君,都希望陛下能亲临的。” 刘辩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这位太常卿与前两任都不太一样,蔡邕热衷于表现,只做能让他出名的事。而边让则倾向于‘自己治学’,太常寺的事务,全数交给了下属。 而这位孔融,同为当世大儒,显得有些‘圆滑’。 刘辩早就看透了这些朝臣,哪里会被表象所迷惑,手里看着的是孔融上呈的,今年‘秋闱’的计划。 孔融做的是面面俱到,不止是太学、鸿都门学,还给各地世家以及私学发了信,半劝半征召,要求他们的年轻学子,入洛阳参加‘秋闱’,为朝廷进才。 刘辩仔细看完,微微点头。 孔融总算是做事情了,而且比他预想的要好不少。 他随后拿起下一本,只是一看他就皱眉。 孔融见状,连忙道:“陛下,自古以来,大兴之世,无不改元,以应天时。而今我大汉中兴在望,当改元,以应天命。” 刘辩又看了他一眼,手里这道奏本,基本上都是空话、大话,满满的引经据典的大道理。 但刘辩没有说话。 因为他想起来了,今年,是历史上的建安的前一年。 历史上的今天,曹操已经将刘协带到了许昌,洛阳成了‘旧都’。 ‘改元吗?’ 刘辩沉吟着,心里计较着得失。 改元确实有诸多好处,有着万象更新的启示,是对旧时的告别,新时代的开启。 “改吧。” 刘辩思索再三,点头道:“太常寺选几个,报尚书台后上呈。” “臣遵旨。”孔融大喜的道。 孔融接任以来,进宫的机会是屈指可数。作为九卿之首,太常卿的地位每况日下,令孔融颇为忧心,担心步前两任的后尘。 刘辩处理完这几件事,笑着坐起来,道:“孔卿家,朱卿家告病,朝廷拟司马防为青州牧,怎么看?” 孔融一怔,仔细想了想,道:“臣遵旨意。”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道:“那就这么定下吧。卿家自北海来,对青州局势有什么想法?” 孔融面色陡然严肃起来,抬起手,沉声道:“陛下,青州……情势复杂,天天剿匪,日日剿匪,没完没了,百姓苦不堪言,长此以往,臣恐还有大祸!” 刘辩抱着茶杯,心里计较不断。 北方各州,最不稳定的,就是青州。 只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 曹操逼降了近百万黄巾军,而后强行屯田,暂且安置。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一旦遇到天灾人祸,这些人将再次蜂拥而起,席卷青州。 一旦青州陷落,临近的徐、兖、冀、幽都将难以幸免,一夜之间又会回去,甚至比以往更严重。 唯一的办法,就是朝廷赈抚,帮助他们渡过最艰难的时期。 这是朝廷的责任以及义务。 偏偏大汉朝廷穷困潦倒,自身都养不活,难以抽出钱粮来赈抚,只能依靠青州官府,或者说世家勉强维持。 这同样不是长久之计! “朕知道了。” 好半晌,刘辩只能用这种干巴巴的话来回答孔融。 孔融见着刘辩僵凝的表情,欲言又止。 他知道青州的情势,也了解朝廷的艰困。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至少眼前是。 “还有其他事情吗?”刘辩再次拿起茶杯,喝之前问道。 孔融收敛情绪,故作迟疑的道:“陛下,丞相致仕已经多天,尚书台空缺,是否,该遴选丞相?” 杨彪走后,刘辩迟迟没有下诏,是以早就公认的下一任丞相荀彧,一直没能上任。 尚书台,暂且由右仆射钟繇代理。 “还有吗?”刘辩又问道。 孔融更迟疑了,还是道:“陛下,若是荀尚书为丞相,户曹尚书空缺。吏曹荀尚书、刑曹司马尚书若晋尚书台,吏曹尚书,刑曹尚书空缺。另外就是,兵曹尚书空缺近半年……” 他话音未落,潘隐急匆匆进来,道:“陛下,太后娘娘请你过去。” 刘辩闻言起身,与孔融道:“这些事,朕已经在考虑了。卿家待会儿去见见钟卿家,请他梳理一下‘新政’。” 孔融有些不解其中之意,见刘辩往外走,只能应着。 刘辩出了后殿,这才道:“真是母后找朕过去?” 潘隐有些支支吾吾,道:“是。” 刘辩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出什么事情了?” 潘隐四顾,这才道:“大殿下与二殿下在长乐宫争了起来,太后娘娘颇为头疼,只能请陛下过去。” 刘辩意外了,道:“你说绍儿与愈儿?他们争什么?” 刘绍小家伙是个闷葫芦,向来不声不响,他会与刘愈争什么? 潘隐低着头,道:“陛下到了就知道了。” 刘辩越发疑惑,不由得加快脚步。 到了长乐宫这才发现,这里歌舞早就停了,也没有丝竹,大殿里坐满了人,却又相当安静。 只有蔡文姬与唐姬在劝说两个小家伙,何太后一脸头疼的坐在一旁。 一众人见刘辩进来,齐齐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何太后蹙着眉,一脸无奈又烦躁,道:“你快来劝劝伱那两个浑小子,我是管不了了。” 刘辩摆了摆手,来到近前,便看待刘绍伸手在刘愈怀里,抿着嘴,小脸颇为倔强。 刘愈使劲捂着怀里,按着刘绍的双手,似乎按着什么东西。 唐姬与蔡文姬则忧色的给刘辩见礼,不敢吭声。 刘辩神情不动,来到近前,微笑着道:“你看看你们俩,好好的一个寿辰,全给你们搅和了,还不快住手,给舞阳君道歉。” 舞阳君何氏扶着何苗,僵硬陪着笑,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刘愈却仰着脸,向着刘辩撒娇道:“父皇,我玉佩丢了,皇兄捡到了,不肯还给我,还要抢。” 何太后在一旁插话,道:“不就是一块玉佩吗?我让绍儿给他,绍儿死活不肯。” 刘辩看向刘绍,道:“你抢的?” 刘绍不说话,只是盯着刘愈,双手死死抓着刘愈怀里的玉佩,半点不放手。 “父皇!” 刘愈突然冲着刘辩嚷着道:“皇兄都默认了,这块玉佩就是我的。” 刘辩对刘绍这闷葫芦的性子十分头疼,又想起了杨彪临走前的话,皱眉道:“将玉佩给朕。” “不给!” 令刘辩以及所有人意外的是,刘绍居然反驳刘辩的话,而且异常干脆。 刘辩眉头皱的越紧,背起手,道:“你再说一遍!” 刘绍紧紧抿着嘴,小脸似怒似怨,只是抓着玉佩的双手更加用力。 “啊……” 刘愈忽然叫了一声,向着刘辩道:“父皇,皇兄抓疼我了,昨天医师才在怀里施过针。” 刘辩有些烦躁了,伸出手,强行分开两人。 刘绍后退,那块玉佩被他抓在手里,死死握着。 刘愈伸着双手,一脸不甘的大叫道:“父皇,我的玉佩……” 蔡文姬见着,连忙将刘绍拉到身后,脸上僵硬的道:“陛下,这样的玉佩很多,或许,或许是二殿下认错了也不一定……” 唐姬连忙跟着,道:“姐姐说的是,陛下,一定是愈儿看错了,臣妾回去,给他找一块,切莫动怒。” 不远处的蔡邕,唐瑁等人丝毫不敢出声,满脸忧色。 随着两个皇子的逐渐长大,‘立储’之争虽然没有在明面上,但暗地里的较劲从未停止过。 但眼前这位陛下到底是什么态度,谁都不清楚,只是有王允在前,甚少有人再敢提及‘立储’一事。 刘辩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面无表情,对着刘绍道:“将玉佩给朕。” 刘绍看着刘辩,将玉佩背在身后,双眼含泪,小脸倔强,一字不发。 刘辩心头生怒,走过去,硬生生从他手里夺过了玉佩。 小家伙反抗的有些激烈,抓着玉佩不放,使出了吃奶劲。 但他怎么拗的过刘辩,还是背刘辩夺了过来。 看着玉佩,刘辩眉头拧成川字,见刘绍瞪着他,眼泪就快出来了,却还是倔强的一言不发。 刘辩心里怒气更多。 “愈儿,愈儿……” 突然间,唐姬急声喊叫。 刘辩回头看去,只见刘愈忽然倒地,脸色煞白,已然昏迷不醒。 刘辩吓了一跳,急忙将刘愈抱起来,向里跑,同时大喝道:“传医师!” 一众人因为刘愈的突然昏厥,顿时一片打乱。 刘愈自小身体不好,尤其是冬天,病的尤其厉害。 现在冬天还没有走远,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起来。 只有刘绍一个人,默默站在原地,泪珠子不停的落。 他也不擦,只是委屈的抽泣,甚至声音都刻意压制着。 偏殿内。 待等医师诊断没有大碍后,刘辩才松口气。 唐姬在一旁抹泪,心疼的不行。 何太后放下担心,将今天的寿宴解散,安排人住下或者出宫。 刘辩坐在床头,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家伙,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玉佩,不由得轻叹一声。 不久后,熬好的药端过来,刘辩亲自喂给刘愈,见着他脸色好转,这才悄步离开。 唐姬愣了愣,以往刘愈病了,刘辩可是寸步不离,守着几个时辰的。 刘辩出了长乐宫,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心思翻转,久久难平。 在以往,他总觉得汉武帝,唐太宗废立太子,是他们骄傲自大,盲目自信,这才酿出废立太子等大祸,为日后埋下了种种祸根。 今天这一幕,令刘辩清醒过来。 他纵然读过一些史书,可终究是普通人,身在局中,谁人能‘圣明烛照’,勘破一切真假? 刘辩慢慢走着,心里千头万绪。 都是他的孩子,委屈哪一个刘辩都不愿意,一点风吹感冒都令他心疼。 现在还只是小孩子,争的不过是一块玉佩。可他们会长大的,会面临那个世间最大的诱惑,他们会怎么争? ‘朕能顾得了他们周全吗?’ 刘辩心里不禁暗道。 那可是汉武帝,唐太宗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不知不觉,刘辩走回了崇德殿,他并没有进去,而是衣袍一撩,坐在台阶上,静静看着前面的殿宇以及天空。 反复推敲,来回推演,历朝历代的萧墙之祸在刘辩眼前闪现不休。 好半晌,刘辩轻声道:“典韦,你说,朕该立太子吗?” 高大的典韦怔了下,道:“陛下觉得该立那就该立。” 刘辩深吸了一口气,道:“潘隐,将绍儿带过来。” 潘隐不知道今天的‘争执’到底会有一个什么结果,心中不安的应着,派人去永宁宫请刘绍。 没用多久,蔡文姬就带着刘绍来到了崇德殿前。 蔡文姬看着刘辩坐是台阶上,脸色微微发白。 她跟着刘辩近六年,深知这个枕边人的脾性,只有遇到难以委决的事,才会这般‘失态’。 刘绍倒是没有所觉,来到刘辩身侧,规规矩矩的抬手见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刘辩侧过头,见他脸上泪痕未干,又瞥见蔡文姬在,沉吟一声,揽过小家伙,坐在他怀里,问道:“玉佩明明是你的,为什么不辩解?” 小家伙只是看着刘辩,静静的不说话,小脸露出委屈与倔强之色。 刘辩等了好一阵子,心里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玉佩,递给他,道:“这块玉佩,父皇在丞相腰间见过无数次,第一眼便知道,是他送给你的。当时,你只要说是丞相送你的,便不会有事,为什么不说?” 小家伙看着玉佩,想要伸手去拿,到了一半又缩回去。 刘辩看着他,好半晌还是不肯出声,不禁有些头疼。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刘绍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更令刘辩烦躁的是: 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是闷葫芦,一个体弱多病。 这两人,哪一个都不是继承皇位的适合人选。 刘辩又回头看了眼蔡文姬,再联想到唐姬。 这几年,两人都没有再怀孕,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朕是不是要充实一下后宫,多练几个小号?’ 刘辩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旋即被他甩开,搂着刘绍,微笑着将玉佩塞到他手里,道:“以后遇到事情,要据理力争,不要闷不吭声,不然就会受今天的委屈,知道吗?” 小家伙握着手里的玉佩,紧绷的小脸慢慢松缓,看向刘辩的目光多了些温暖,却还是一个字不说。 刘辩等了半天,不由得仰天而望。 这可怎么办啊?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五章 君臣博弈 当天晚上,皇甫府。 皇甫坚寿站在皇甫嵩床前,面色悲戚,双眼无奈痛楚。 皇甫嵩满面枯槁,双眼凹陷,已然行将就木,奄奄一息。 他还在强撑着,缓缓转头,看向皇甫坚寿。 皇甫坚寿好像看懂了他的眼神,轻声道:“二弟还没有回信,我估计是赶不回来了。” 皇甫嵩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气息虚弱的道:“以前我总担心他,怕他闯的祸我护不了,也不知道我死后他怎么办。现在,我不担心他。你切记,持身守正,秉公用心,便可无事。” 皇甫坚寿悲痛越多,轻声道:“孩儿记下了。” 有着皇甫嵩的余荫,只要皇甫坚寿、皇甫坚长兄弟不涉及谋反大罪,基本上不会有性命之忧。 皇甫嵩静静看了一会儿这个长子,目光看向门外。 皇甫坚寿会意,道:“已经派人去了宫里,陛下估计还有一会儿。” “快了。”皇甫嵩声音有些低的道。 不等皇甫坚寿回话,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这么快?”皇甫坚寿十分意外,快步迎出去。 刘辩脚步匆匆,挥手阻止他行礼,径直来到了床前,坐下看着皇甫嵩的神色,一肚子话梗在了喉咙里。 皇甫嵩向来谨言慎行,不参与朝廷里的是是非非。 如果说,杨彪稳住了士族,令各地世家还望着朝廷,没有迅速崩溃。那么皇甫嵩则架起了大汉朝军略,因为他的存在,大汉朝的武备才一点点恢复,遏制了野心家们的图谋。 在永汉一朝,皇甫嵩是当之无愧的擎天柱石! 而今,皇甫嵩眼见的油尽灯枯,这擎天柱石要消逝了。 皇甫嵩看着刘辩,艰难的拱手,道:“臣,谢陛下来送行。” 刘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间想起了两个儿子的事,沉默片刻,道:“朕有两个儿子,一个木讷倔强,不喜言辞。另一个……天不假年,不是长寿之相。” 皇甫嵩听懂了,道:“陛下正值青壮,无需为此担忧。” 刘辩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皇甫嵩枯槁的脸上隐约看出了什么,道:“陛下关乎甚巨,现今内忧外患比之中平还要危险,汉室国祚在陛下身上,而不在子孙。” 刘辩神色微变,轻轻点头,彷徨的脸色逐渐坚定起来,握着皇甫嵩的手,道:“卿家说的是。朕思虑的太远了。” 皇甫嵩眼神暗淡,气息更加虚弱,道:“以往臣便觉得,陛下想的太多,想要的太多,求全求稳,这并没有错。但不应该是在这种时候。” 刘辩听着,立即就想到了这个时候与他年纪相仿的诸葛孔明。 诸葛一生唯谨慎,固然成就了刘备的功业,可也并没有实现他们君臣‘恢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宏愿。 其中,这‘谨慎’二字,让诸葛亮屡屡受挫。 “卿家是说,朕缺乏了锐气?”刘辩面露沉思,自语般的说道。 皇甫嵩注视着刘辩,道:“陛下,不妨多看看曹操。此人惯于行险,却又屡屡功成。” 刘辩双眸陡然灼灼发光,心里震动异常。 皇甫嵩的话,点醒了他。 不知道是他的性格,还是因为继位初的一系列困境,令刘辩一直在‘求稳’,不肯冒半点风险! 皇甫嵩脸上再次浮现微笑,道:“是以,臣觉得,刘虞入大司马府并非坏事,不过,臣始终觉得,卢子干的想法最好,曹操才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纵观大汉朝野,可以说是人才辈出,但又出现了某种断层。 在皇甫嵩,卢植,朱儁的‘三杰’之后,能够挑起大梁的,不管是尚书台还是大司马府,能够接班的都是‘年轻人’。 这些人最大的短板,就是缺乏资历。 新任丞相荀彧是,曹操也是。 刘辩沉思着,道:“曹操……朕总觉得,他抢占谯县,藏有其他目的。” 皇甫嵩好像急喘了几口气,强撑着道:“那放在大司马府最为合适。” 刘辩懂皇甫嵩的意思了,见他快要不行了,用力握着他的手,道:“卿家还有什么话要与朕交代吗?” 皇甫嵩已经感觉不到手脚了,余光能撇到,声音越低的道:“陛下,那刘焉快不行了。刘璋臣观察过,固然有些小心思,才能却没多少。放他回去,或许能稳住益州,将来必须啊或可兵不血刃的收回益州。凉州的三羌已是苟延残喘,对朝廷几无威胁,陛下无需在意。陛下,速灭袁术吧,以雷霆之威,震慑天下宵小。否则北方各州会崩,南方会陷入混战,该行险的时候兵行险招,该稳的时候,也……” 皇甫嵩说着说着,话音越来越弱,刘辩凑到他耳边,渐渐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刘辩慢慢坐直身体,看着皇甫嵩闭着的双眼,默默无声。 不远处的皇甫坚寿噗通一声跪地,悲哭出声。 刘辩坐了良久,无声的起身,出了病房。 他看着刺眼的太阳,然后慢慢离开。 潘隐,典韦等人哪敢喘大气,脚步轻如猫,跟的不远不近。 “由礼曹复杂丧事,陈留王主理,葬于邙山北。” 刘辩在上马车前,与潘隐说道。 “小人领旨。”潘隐连忙应道。 这样的规格,已经是极其隆重,风光大葬了。 在刘辩回宫的时候,皇甫嵩病逝的消息传遍了洛阳城。 皇甫嵩的地位一直很特别,不声不响却掌握着大汉朝最高的军事机构,加上战功赫赫,威望无双。 他的离世,在军心上肯定会造成打击,对目前推行的一系列计划也会有巨大影响。 这些都是后话,皇甫嵩的离世,将朝野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刘协得到旨意,带着礼曹官员,迅速为皇甫嵩筹办丧礼。 规格非常高,位同丞相,却又堪比亲王。 丧礼上,尚书台,御史台,大司马府,即将上任丞相的荀彧,以及几乎所有‘颍川党’齐齐到齐,中立的那些六曹尚书、侍郎,廷尉等等,一个不缺。 到了最后一天,皇宫里的刘辩,甚至是何太后都亲临,将这场葬礼规格抬高到了顶点。 而对于皇甫家的恩赐,也是相当封侯,不止是皇甫坚寿袭了皇甫嵩的爵位,还另赐了一个。 皇甫家,一门三侯! …… 匆匆忙忙十几天过去,洛阳城里忙忙碌碌,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皇甫嵩的葬礼移开,集中到了尚书台。 从杨彪致仕到现在,过了一月有余,但新丞相的旨意,却迟迟未下,令朝野颇为疑虑不安。 而皇甫嵩病逝后,大司马的任命诏书,同样未下。 皇宫,芳林苑内。 刘辩正在煮茶,但天气渐热,需要等茶冷了才喝。 不远处,刘绍与刘愈两个小家伙正在分东西,都是些唐瑁从来吃的玩的,两个小家伙慢条斯理的分着,时不时交头接耳的低语。 “到底是小孩子……” 刘辩看着他们,拿起茶杯,微笑自语。 荀彧,钟繇,刘虞坐在他对面,听着刘辩的话,有些疑惑。 “喝茶。” 刘辩转过头,与三人微笑道。 刘虞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待等刘辩喝完,便道:“陛下,南方的刘表,袁绍,公孙瓒,孙坚,士燮等联合上奏,请求出兵,平灭逆贼袁术。” 刘辩淡淡一笑,道:“怎么,他们准备好了吗?” 刘虞听着刘辩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南方的情势十分复杂,孙坚忙着扩大地方,与士燮勾勾搭搭,对朝廷的命令阳奉阴违。 而袁绍,公孙瓒彼此摩擦不断,时不时有冲突。 刘表借着天使以及‘皇室宗亲’的身份,在荆州大肆揽才,囤积钱粮,用心不可测。 而袁术与吕布结亲,间接的与董卓成了同盟。 各方心思各异,上书发兵灭袁,多半也是想借机扩充实力,并不是真心为国除贼。 钟繇对于刘辩迟迟不下任命丞相、大司马心里有所猜疑,沉吟片刻,道:“陛下,琅琊太守刘备在劝降吕布,听说颇有成效。” 刘辩瞥了他一眼,拎起茶壶,笑着道:“刘备啊,再看看吧。” 钟繇疑惑的看着刘辩,心里更加不解。 荀彧一直默不作声,眼见刘辩似乎‘情绪不高’,道:“陛下,夏粮在即,南方却急着发兵,臣恐他们另有图谋。” 刘辩闻言,这才点头,道:“荀卿家这话说到了关键。按理说,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抢收夏粮才是,而他们好像商量好了一样,联名上奏,这不是明摆着吗?他们是商量了好,怎么划分地盘了?” 钟繇脸色微变,道:“陛下,应当不太可能。” 南方那些人,每一个都不是简单之辈,怎么可能商议一致? 刘辩给他倒了杯茶,淡淡道:“尚书台、大司马府联合给他们下命令,谁都不准动!” 荀彧,钟繇,刘虞三人齐齐看着刘辩,而后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困惑。 按理说,南方打起来,可以吸引朝野的目光,朝廷不是可以借机做很多事情?尤其是夏粮在即,以往很多不好做的事情,在南方大战的遮掩下,可以悄无声息的完成? 刘辩悠然的喝了口茶,看向荀彧,道:“荀卿家,朕听说,北方各州的的田亩在不断减少,朝廷的政令,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荀彧躬身,神色不动,道:“是。户曹已经查明,是一些世家大户购地,不过是放在他人名下,绕开了朝廷命令限制。” 刘辩微笑着道:“有没有办法限制购地?” 不等荀彧说话,钟繇道:“陛下,怕是有些困难。一则,荒地众多,杂草丛生。二是青壮减少,一些田亩不卖的即是荒废,也令百姓生计无着。三来,士族大户若是敝扫自珍,不肯出钱出力,百姓怕是饿死众多,横尸遍野。” 刘辩看着钟繇,忽然转向刘虞,道:“刘卿家怎么看?” 刘虞拧起眉头,沉色道:“陛下,这确实不是长久之计。但眼前朝廷困顿,无力安置灾民、百姓,待等朝廷缓和,将百姓安置在无主之地便可。” 刘虞说的貌似有道理,实则就是个笑话。 刘辩面无表情,道:“卿家,今年北方的赋税,大致会有多少?” 荀彧察觉出了什么,早有腹稿的道:“回陛下,户曹仔细核算,应当在六万万左右。” 刘辩微微坐直,抬起头,道:“又减少了?” 荀彧躬着身,道:“是。北方各州匪患不断,各地支出渐多,而且需要归还剿匪时筹借的钱粮,臣预计,未来五年内,基本上维持在这个数字。” “卿家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刘辩忽然说道。 钟繇惯常严肃的脸上,前所未有的凝色,抢在荀彧之前,道:“回陛下,‘新政’推行不畅,田亩尚未清丈完毕,户丁不清,加上朝廷的命令在县以及还不足用,要想……臣以为,须等‘新政’至少推进大半,方有可能。” 刘辩没有反驳,淡淡点头,道:“皇权不下县……” 荀彧,钟繇不敢接话。 其实他们心里隐约清楚,宫里之所以迟迟不下任命荀彧为丞相的诏书,就是因为荀彧没有在‘划分土地’上明确表态,并拿出具体的策略方针来。 荀彧以及‘颍川党’商量好了用‘拖’字诀,以‘新政’未完为要点,再三上书陈情。 刘辩对这些奏本一直是留中不发,没有回复。 简而言之,新丞相没有任命,是宫里的刘辩与‘颍川党’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关于‘划分土地’的博弈。 刘辩坚持要新丞相表态,这么久不下诏书,态度坚决。 而‘颍川党’认为还不到时候,朝廷根本无力做成这件事,采用了辩解的方式,进行拖延。 刘虞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刘辩在问什么,荀彧,钟繇在回答什么。 在刘辩似自言自语一句后,小凉亭突然安静了下来。 无声的博弈,还在继续。 “父皇。” 这时,刘愈走了过来,拿着一块糕点递给刘辩,道:“皇兄让我拿给父皇的。” 刘辩回头看了眼刘绍,见小家伙大眼睛明亮,正在静静看着他。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变局 刘辩笑着伸手接过来,道:“皇兄吃了吗?” 刘愈重重点头,道:“皇兄说好吃,所以让我拿给父皇尝尝。” 刘辩点点头,心里奇怪。 刘绍,他自小就带在身边,怎么就感觉与他不怎么亲近呢? “去玩吧。”刘辩吃了一口,与刘愈道。 刘愈盯着刘辩,道:“父皇,好吃吗?” “好吃。”刘辩笑着道,也看了眼不远处的刘绍。 刘愈高兴了,一蹦一跳的跑向刘绍,大声道:“皇兄,父皇说好吃。” 刘愈话音刚落,刘绍就端着盘子,走向刘辩,递到刘辩身前,道:“父皇,吃。” 刘辩有种老父亲无比欣慰的切身感受,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道:“好,夏天就到了,父皇让人在你寝宫安排个炭房,这样晚上睡觉不会太热。” “谢父皇。”小家伙规规矩矩的行礼,而后就转身走了。 刘辩不远不近,见两个儿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好像在商量着什么大事,不由得笑容更多,手里寻常的点心也吃的十分美味。 待等他回过头,刘虞抬手就要说话,刘辩笑容顿收,一摆手,淡淡道:“休得再提!” 刘虞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被憋了回去。 荀彧,钟繇瞥了眼刘虞,本想附和的话,同样只能卡在喉咙里。 ‘立储’的声音遍布朝野,不止是荀彧与刘虞,杨彪临走前也与刘辩提过。 这些都是大汉朝最高级别的官僚,他们的态度,基本上代表了朝廷。 但刘辩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刘辩漫不经心的吃了几口糕点,而后拿起茶杯顺了一口,目光落在荀彧,钟繇脸上,道:“朕对你们的施政纲目很不满意。” 荀攸,钟繇齐齐躬身,心里自然清楚眼前的陛下不满意的是什么。 这位陛下想要彻底解决大汉弊政的症结——土地。 但他们觉得,这个举动太过危险,不能实施,至少眼前不能。 甚至于,不能公开。 否则必然是滔天大浪,这个‘浪’,足以掀翻国祚! 两人余光对视,面色发紧,心里惴惴不安。 他们心里对任命丞相的诏书迟迟不下本就心怀疑虑,眼见着刘辩直言不讳,心里不禁起了从未想过的一件事——丞相,未必非荀彧不可! 荀彧资历根本不够,对于他升任丞相,朝野反对声很大。 如果眼前的陛下对他们不满,完全可以换一个人,朝野中比荀彧有资历大有人在! 相比于荀彧,钟繇更为忧心。 如果刘辩只是需要一个听话的丞相,那么荀彧就不是唯一人选,甚至不在人选之列! 要是换了一个‘陌生’丞相,以往他们的担忧,就可能成真了! 刘虞坐在一旁,看着君臣三人打哑谜,神情不动,心里则猜测不断。 能让‘颍川党’公然对抗眼前的陛下,显然是某种大事。 尤其是言辞含糊,令他猜都猜不到,就越发令他笃定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 等了许久,刘辩见荀彧,钟繇不说话,径直起身。 荀彧要说话,却被钟繇暗中碰脚给阻止了。 “臣等恭送陛下。” 三人揣着各自的心思,抬起手道。 刘辩出了凉亭,径直找他两个儿子玩去了。 荀彧,钟繇,刘虞三人走到不远处的门口,不约而同的又转过头。 只见那位陛下不知道与二位殿下说着什么,三人笑做一团,热闹的不行。 三人互看一眼,并没有交谈,安静无声的离开。 一路无话,直到嘉德殿分别,刘虞才沉吟着道:“荀尚书,钟仆射,不止,是否有事情,是该大司马府知晓的?” 钟繇有意保护荀彧,闻言立即微笑着道:“刘公误会了,诸事未定,言之尚早。” 刘虞见钟繇还在打马虎眼,默然片刻,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依我的观察,陛下要的是你们的态度。” 钟繇怔怔看着刘虞,而后转向荀彧。 荀彧轻轻点头,道:“刘公言之有理。” 刘虞等了一会儿,眼前的二人丝毫不肯透露,自不愿多待,转向返回大司马府。 等刘虞走了,钟繇这才道:“文若,刘公说的错。依照现在的情形,划分土地是不可行的,陛下没道理不清楚。所以,他们是要我们表态,而不是即刻推行。” 荀彧些许老成的脸上没有异样,望着崇德殿方向,道:“你我都清楚,只要我们表态了,陛下肯定会着手准备。一旦有风吹草动,天下世家震怖,这比黄巾军,比袁术谋逆更为可怕。” 钟繇刚想说话,见人来人往,拉着荀彧往宫外走,低声道:“我刚才从陛下的话里听出了不满,若是我们不明确表态,这丞相之位的归属,怕还有悬念。” 荀彧面色如常,道:“我听说,这几日,陛下召见了不少人,尤其是司马儁。” 钟繇自然也知道,想着司马儁,心里担忧更多,道:“司马儁在刑曹兢兢业业,不沾是非。但他的心思始终无人猜到,这丞相之位落到他头上,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数来。” “司马防任青州牧的诏书已经下了。”荀彧道。 钟繇神情严肃,道:“我们真的不表态吗?” 荀彧罕见的沉色起来,眼神里都是思索之色。 钟繇看着他的侧脸,没有追问,同样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宫里那位陛下想要解决根本问题,可这个根本,动摇了大汉根基,谁人能轻易答应? 这一个不好,就是天下大乱,汉室骤崩!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出了朱雀门,荀彧都没有下定决心,道:“我再斟酌斟酌。” 钟繇没有逼迫,道:“公达那边,你要想办法。” 荀攸是最为反对‘划分土地’的——太过疯狂以及危险! 荀彧下意识的点头,但猛然又看向钟繇。 钟繇话里的意思,好像,他会答应? 钟繇道:“你会拒绝陛下吗?” 荀彧被钟繇这么一问,眉头拧起,心中的天平开始向刘辩倾斜。 哒哒哒,驴~ 突然间,一匹快马来到了朱雀门前,跳下马,拿着令牌就大喊道:“皇城府扬州急信!” 守门的侍卫看了眼,便放他进去了。 荀彧,钟繇被他所吸引,等他消失了,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钟繇道:“不知道那袁术又出什么幺蛾子。” 荀彧道:“我反而担心孙坚以及刘表。有消息说,这两人想要联姻,刘表借了一万兵马给孙坚,还有不少钱粮。” 钟繇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有些意外的道:“这么说,他们真的决定瓜分南方各州的地盘了?” 荀彧踱着步子,满脸思忖色,道:“南方的情势太过复杂,我们还须再观望。不过我有种预感,陛下或许在策划着什么。” 钟繇一惊,道:“陛下答应刘公与曹操了?” 刘虞是主战派,一回京就直言刘辩,‘当前第一要务乃是剿灭匪患,方可图中兴’。 而曹操更不用说,上书请战的属他最多,言辞最为激烈,简直像一个好战狂人。 荀彧摇头,道:“只是有这种感觉。先不说这些了,晚上公达,志才来我府上,我们一同商议一下。陛下的决心并没有错,国政也不可拖延,不能这样僵持下去。” “好。”钟繇道。 再僵持下去,宫里怕是要换丞相了。 荀彧这个内定的丞相,可能镜花水月一场空,‘颍川党’的所有计划将被打乱。 而他们口中的戏志才,这会儿遇到了麻烦。 御史丞值房内,戏志才看着案桌上堆积的二十多道弹劾、举告信,病态的脸上都是凝色。 这些弹劾、举告,都是冲着荀彧的去的。 从颍川荀家,再到荀彧带着逃到冀州的分支,这些弹劾、举告没有放过一点,详细的罗列了荀彧的‘罪责’。 涉及‘侵田’、‘胁害宗族’、‘贪赃不法’、‘欺君罔上’、‘用心叵测’等等。 几乎每一道奏本都有理有据,明显是有精心设计,并非是散乱的弹劾。 戏志才已经全部看完了,对这些举告、弹劾的内容真假并不在意,而是忌惮那幕后之人。 他猜测了很多人,每一个都不简单,最为重要的,这些奏本出现的太过突然、密集,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情。 ‘不会是宫里吧?’ 戏志才心里喃喃自语,后背阵阵发冷。 作为‘颍川党’的领袖之一,戏志才自然清楚宫里与‘颍川党’的博弈,这么久过去,荀彧的任命诏书迟迟不下,各种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洛阳城。 戏志才在担心,是不是宫里观望结束,对荀彧,对‘颍川党’失望,那丞相宝座要换给别人了? 这对‘颍川党’的打击,将会是致命的! “志才。” 突然间,刘协推门而入,青春年少,笑容和煦,给人充满了亲近感。 戏志才却心头狂跳,连忙起身,上前见礼道:“见过殿下。” 刘协已经注意到那些奏本与信件了,不动声色的道:“宫里允准了刘公升任大司马,按照规矩,御史台要做一番调查,回禀陛下。” 朝廷定下的新规矩,所有信任官员,御史台都要摸一下底,留底存案。 戏志才闻言心里稍松,抬手道:“是,下官这就安排。” 刘协点头,而后顿了顿,道:“我听说,吏曹那边在酝酿吏曹,户曹等的尚书人选?” 戏志才观察着刘协的神情,倒也没有隐瞒,道:“二荀尚书是这样考虑的。因为二荀尚书都会进尚书台,户曹、吏曹责任重大,尚书一职不能空缺。” 刘协故作思索一阵,道:“不用了。” 戏志才微带笑意的脸色慢慢消失,认真的抬起手,道:“殿下的意思是?” 刘协反而微笑起来,道:“这是宫里的意思。” 戏志才神情有些僵凝了。 ‘不用了。’ 不用遴选新的户曹、吏曹尚书,宫里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不知道荀彧,钟繇已经从宫里出来,心里一时千思百转。 刘协见他这个表情,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 戏志才等他走了,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眼那些举告、弹劾的奏本,也出了御史台。 他还没到六曹,便得知,刚刚出宫的荀彧与钟繇,再次被宣召入宫。 他心事重重,只能在户曹静等着。 与此同时,崇德殿内。 荀彧坐在首位,对面是刘虞,两人身侧还有荀攸,钟繇。 刘辩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拿起桌上的信,淡淡道:“你们看看吧。” 潘隐接过来,递给荀彧。 荀彧已经有所预感了,拿过信看完,思索着,递给对面的刘虞。 刘虞等的有些着急,看完之后,顿时色变,沉声向刘辩道:“陛下,袁绍耐袁家余孽,当速斩之!” 刘辩道:“都看完再说。” 刘虞沉着脸,将信递给边上的荀攸。 荀攸已经有些疑惑了,不知道为什么刘虞突然提及袁绍,待看过信,也忍不住了,与刘辩抬手道:“陛下,臣赞同刘公之意!” 说着,他将信递给了钟繇。 钟繇接过来,仔细看了两遍,而后就沉默不语。 刘辩将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尤其是钟繇,等了片刻,问道:“钟卿家,你怎么看?” 钟繇抬起手,又沉吟一阵,道:“陛下,袁绍突然发兵丹阳,或许是想要占据扬州之地,与孙坚,刘表等人抗衡。但他这么做,势必会引发孙坚,刘表跟风,南方是不打也要打起来了。” 刘虞冷哼一声,道:“该打的时候不打,陛下明旨不得乱动,这袁绍抗旨行事,当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荀攸看了他一眼,道:“陛下,袁绍此举,确实不能纵容。但大战在即,还不是问罪的时机。不管灭袁成败,董卓、吕布之流肯定不会坐视。而且,孙坚,刘表之流肯定借机坐大,学那刘焉,与朝廷隔山、隔海而治。朝廷,须从长计议,统筹谋划。” 刘辩始终没有什么表情,见荀彧不说话,道:“荀卿家怎么看?” 荀彧从钟繇手里再次拿过那封信,仔细又看了一遍,而后从容镇定的道:“陛下,袁绍此举,或许是故意的,就是要引发孙坚、刘表、士燮等人的跟风,而后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刘辩眉头一挑,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 钟繇陡然醒悟过来,道:“陛下,一定要压住曹操,不能乱动!” 曹操这个时候如果突然发兵,或者做出什么举动,将使得南方彻底大乱!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七章 ‘颍川党\’的内耗 钟繇的话,刘虞有些不满。 南方野心之辈开始动了,朝廷难不成要无动于衷? 但他没有插话,而是在谨慎的观察着刘辩的态度。 他多年未回京,眼前的陛下有些生疏,比几年前来说,城府更深,行为做事没有那么直接,帝王心术已然深植于心。 刘辩听完荀彧与钟繇的话,对南方局势的复杂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没有一个简单易与之辈,袁绍的突然举动,或许藏了更为阴险的心思。 刘辩沉吟再三,抬头看向刘虞,道:“大司马府即刻拿出一个应对方案,晚上朕要看。另外,尚书台、大司马府分别下令,要求南方各将领、州牧、郡守做好准备,等待旨意!” 刘虞神情一振,抬手道:“臣领旨!” 荀彧与钟繇注视着刘辩,片刻又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双方眼神里看到不安,以及某种决心。 荀彧深吸一口气,些许老成的脸上逐渐坚定起来,抬起手,沉声道:“陛下,臣等已经商议妥当,在‘新政’之中,加入更多的关于土地大政国策,不日上书,请陛下御准!” 刘辩双眸灼灼发光,猛的坐直身体,道:“潘隐,即刻传旨,擢升荀彧为丞相,荀攸为左仆射,司马儁为参知政事,兼领各曹!” 荀彧闻言一怔,没想到还会有‘兼领各曹’,旋即便抬手便道:“臣领旨。” “免礼。” 刘辩淡淡说道。 他心里松口气,如果荀彧等坚持不表态,他就只能更换丞相,这对他长久以来的布局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破坏! 好在,荀彧,钟繇等人是识大体的,最后还是妥协了。 荀彧起身,心里莫名松了轻松下来。 眼前的陛下太过固执了,固执且危险。 刘虞不动声色,却越发对这君臣三人的哑谜大感好奇以及警惕。 直到这一刻,他才深刻明白朝局的复杂到了什么地步。 刘辩又交代几句,荀彧,钟繇,刘虞三人同时离开。 望着三人的背影,刘辩双眼眯起。 抬荀彧入主尚书台,固然是因为荀彧的能力,还因为荀彧没有资历。 在以往,他需要杨彪的威望来稳住天下士族之心,稳定朝局,以便让他逐步收回权力。 而到了现在,他大权在握,目标则是要推行‘新政’,所以,他需要一个有能力却又威望不足的丞相,只有这样,才能贯彻他的意志! 对于朝野诸多大人物来说,荀彧,钟繇,荀攸等‘颍川党’的资历太过浅薄了。 心里推敲一阵,刘辩的目光又落在刘虞身上。 这位在刘辩继位时三公之一的太尉,与丁宫,刘弘同为三公。 但‘三公’早就名存实亡,他们上面有录尚书事的大将军何进,宫里还有阉党,可以说徒有虚名。 而在刘辩继位后,在与何进、袁家的一系列争斗中,这三位的立场偏向于‘中立’,更是与袁家关系匪测。 最终,刘虞被刘辩送回了幽州,而丁宫,刘弘则在压力下一同致仕。 刘虞,是他们三个的唯一幸存者。 但这位在幽州多年,这次被召回京后,态度却与以往迥异,颇有好战之风。 虽然曾是钟繇的老上司,可与钟繇并不亲近,反倒是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看来,还得再看看……’ 刘辩心里若有所思。 既要看刘虞的真实态度,也想看看,他在大司马府会怎么做。 荀彧,钟繇,刘虞三人出了崇德殿,荀彧与钟繇不断交谈,而刘虞则是一个局外人,不动声色的听着。 “丞相,钟仆射慢走。”嘉德殿前,刘虞忽然向着二人抬手道。 荀彧,钟繇哪敢托大,连忙回礼,道:“刘公慢走。” 三人在嘉德殿前,少见的互相行礼,彼此尊敬有加。 荀彧钟繇二人走向尚书台,诏书很快就会下,他们可以做些准备了。 曾经的尚书台还是很热闹的,但在一系列变故之下,现在是空空荡荡,只有低级官吏在忙忙碌碌。 对于二人的到来,情知早已预定的事情即将发生,纷纷见礼,丝毫不敢怠慢。 荀彧与钟繇交代几句,便在一处偏房坐下。 钟繇想着宫里的事,轻叹一声,道:“想好回去怎么交代了吗?” 荀彧之所以能与荀攸平起平坐,大部分是占了辈分上的便宜,在年纪,资历,甚至于能力上,在‘颍川党’眼里,是比不过荀攸的。 而钟繇之前一直在廷尉府,东奔西走,也不善于拉帮结派,是以,‘颍川党’真正的魁首,实际上是荀攸。 现在荀彧在宫里明确表态,要在‘新政’中,增加‘划分土地’的目标,就必须要说服一直反对的荀攸了。 荀彧反而不太担心荀攸,看着钟繇道:“尚书台,大司马府,六曹以及青州,已经基本上补齐、完整了。而且对于南方,各种布置也悄然完整。袁术,董卓,吕布基本上被包围了。” 钟繇应着荀彧的目光,心里微震,忽的坐直,近乎失声道:“你是说,陛下,准备平乱了?” 荀彧神色不动,道:“我与皇甫坚寿聊过,禁军大营的兵马,这几年一直在各处轮调,除了幽州,精兵强将基本都在禁军大营,而且,今年还会调往兖州、徐州,曹操手里还有五万大军,林林总总加起来,陛下能够完全把握的大军,超过十万!” 钟繇面容一片严肃,沉声道:“阻止陛下!” 荀彧却摇头,与钟繇对视不语。 钟繇心思通透,惊醒的道:“你是说,陛下想要借着南方大战,强行推动‘划分土地’?” 荀彧这次开口了,道:“未必会铺开,但做些前期准备,既能打开口子,又不会引起大的变动。在南方大战的遮掩下,朝野恐怕反应不过来。” 钟繇目光闪烁不断,想着种种可能。 荀彧的猜测,十分符合宫里的脾性。 但这是巨大的冒险! 一来朝廷没有钱粮,支撑不起大战。二来‘划分土地’会激起士族的怒火,恐会激起大变。三来,南方的那些野心之辈得到机会,趁机坐大! 这每一个,都对朝廷,对大汉国祚极为不利! 钟繇心惊不已,一时间想不到对策,只得道:“你既然看出来了,怎么想?” 荀彧镇定从容,道:“关键,还在刘公身上。” 刘虞,新任大司马。 钟繇顿时明白荀彧的意思了,沉吟再三,道:“好,晚上我去拜会刘公。” 说完这些,荀彧起身,道:“走吧。公达,志才怕是等急了。” 钟繇压下心思,点点头。 两人又在尚书台交代几句,这才匆匆出宫。 到了户曹,戏志才,荀攸早就在等着了,见两人进来,戏志才神情凝重的道:“前不久,陈留王与我说,陛下不会不缺吏曹,户曹。他特意来找我,宫里可能真的动了换丞相的心思了!” 荀彧,钟繇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但也没什么表情。 两人相继坐下,钟繇道:“没什么打紧。宫里很快就会下旨,你们仍旧兼领各曹。” 荀攸注意到了两人的表情,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钟繇很有‘下属自觉’,在荀彧之前开口道:“没什么事情。主要是南方的袁绍有了异动。另外就是,我与文若向陛下承诺,会在‘新政’中,推进‘划分土地’事宜。” 荀攸满脸的担忧渐渐化作面无表情,语气隐含怒意,道:“你们不清楚其中的后果吗?” 钟繇故作的叹了口气,道:“就是表明一个态度,但事情还是那个事情,与我们之前谈好的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认为‘新政’各项没有落实彻底,对地方有足够的控制力,‘划分土地’是镜花水月的空谈。 是以,采用了‘拖’字诀,对宫里的要求迟迟不表态。 荀攸哪里会信,没理会钟繇,盯着荀攸道:“族叔,现在应该是丞相了。你可知道,单是这个消息传出去,足以令你我,荀家粉身碎骨吧?” 荀彧默默一阵,道:“这件事,至少在十年内没有可能,陛下没有明宣,只要我们守口如瓶,这件事便并没有预想的那么恐怖。” 荀攸冷笑一声,道:“即便我们四个守口如瓶,陛下能等得了十年?赋税年年都在减,而支出在不断增加。一旦青、兖等地再次出现民乱,你们以为,陛下会一直忍耐下去?” 钟繇见荀攸反应激烈,瞥了眼戏志才,道:“志才,陈留王只与你说了这些?” 戏志才对‘划分土地’也是反对的,只是没有荀攸这般直接,沉吟着道:“陈留王好像在点我们什么,但我想不透彻。” “哼,” 荀攸哼了一声,忽视钟繇的转换话题,与荀彧道:“丞相,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以‘新政’为借口,消除弊政,振兴朝廷。而不是添乱,我反对你加入‘划分土地’的内容。我明日进宫,会与陛下当面澄明!” 钟繇见着‘族叔’变成了‘丞相’,不免担心,脸色严肃的提醒道:“公达,陛下的态度你很清楚,陈留王的递话,或许就是冲你来的。文若的丞相可以没,你的吏曹尚书也可以!” 荀攸面不改色,反而越发坚定,道:“我是在乎官位权力之人?‘划分土地’必然会引起天下大乱,绝不可行!别说这吏曹尚书了,就是砍了我的头,我也不答应!” 戏志才眼见着情势要失控,急忙插话道:“公达息怒。这件事还不至于我们这般冲突。以我的看法,不妨且走且看。从目前来说,没有‘划分土地’的可能,还是要稳步推进‘新政’,革除弊政。只要弊政剪除,吏治澄清,朝野局势必然大半。届时,或许就不会由着陛下性子来了。” 荀攸恼怒非常,并没有失去理智,沉着脸,道:“这件事不能宣之于口,岂能开头?我不答应,吏曹也完全不接受!” 戏志才见荀攸这般坚决,不由得有些头疼的看向荀彧与钟繇。 荀攸在吏曹尚书上待了好些年,不止是洛阳城的大小官吏,便北方各州,到处都是任命的人。 如果他坚持反对,朝廷想要推行,也会阻力重重。 荀彧,钟繇同样明白荀攸的钟繇,加上彼此的关系,从未想过会因为国政而决裂。 荀彧表情平静,道:“公达,五年。五年之后,你为丞相如何?” 钟繇,戏志才闻言心里的大惊,万没想到,荀彧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即便是荀攸也怔住了,瞪大眼的看着荀彧。 丞相之位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不想坐一辈子? 荀彧对于诧异的目光无所波动,道:“只要你不出声,五年之后,我保你为丞相。” 荀攸与荀彧对视,张了张嘴,一个声音没发出来。 倒不是他多垂涎丞相之位,而是荀彧拿出这么大的‘诚意’来,令他无法继续说出口。 荀彧是他的族叔,又是丞相,不到万不得已,自是不会不留情面,甚至是撕破脸。 不大的值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等了好一阵子,钟繇见荀攸不说话,连忙道:“公达,我也保你。” 戏志才担心荀攸继续坚持,那这对叔侄,当今最为显赫的二人将分道扬镳,跟着道:“公达,事情没有到那种程度。文若的难处你也看到了,暂且,咱们就依了陛下,一路走一路看如何?” 荀攸见着他们两人都这么说,眉头紧皱,又与荀彧对视。 荀彧神色坦然,目光清亮。 荀攸心里被压的难受,还是叹了口气,道:“罢了。确实不是急于一时之事。说说南方的事情吧。” 钟繇,戏志才见荀攸松口,对视一眼,心中紧绷的大石陡然落地。 荀彧又回忆起了在宫里的感觉,暗自摇头,有些体会到杨彪曾经有过的处境了。 这一次,不等钟繇说话,荀彧道:“袁绍的突然出兵,我怀疑另有缘故。我得到消息,曹操写了不少信去往南方各个幕府,名义上联络旧谊,我猜测,曹操可能用了离间计。”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八章 袁术欲称帝 朝廷里,对曹操颇为忌惮,现今曹操坐镇谯县,拥兵五万,本就让朝野议论纷纷。 众人听到‘曹操’二字,本能的敏感起来。 荀攸神色不善,道:“陛下的意思呢?” 钟繇道:“陛下已命大司马府准备应对策略了。” 荀攸神情认真,道:“刘公要是准备发兵,你们怎么打算?” 刘虞主张‘尽速平乱’是朝野共知的事情,一旦事情交给了刘虞,必然大兴刀兵! 那时的所有压力将落到朝廷,或者说尚书台头上! 荀彧并不怎么慌乱,道:“离夏粮还有三个月,三个月的变数太大,且看。” 这也已经不知道是荀攸从荀彧嘴里听到的第几个‘且’了,面色不禁生出一丝厌烦,道:“你就没有具体的应对策略吗?要一直这样等下去?” 钟繇见荀攸又冒火气,连忙挡在荀彧前面,道:“公达,文若还没上任,再说,大司马府还不清楚会怎么做,现在说这些,还有些言之尚早。” 荀攸明显感觉到,他被孤立了。 眼神里恼怒一闪,荀攸沉着脸,道:“你们心里总有打算吧?” 荀彧知道这位大侄子心里压着怒火,点点头,道:“夏粮上来之后,总数不会超过十万石,除了各处支出,还有众多的亏空要填补,尤其是禁军大营的支出,要占到一半以上,没有钱粮供给大军出征。” 荀彧说的很委婉,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 荀攸脸色稍霁,道:“我听说,宫里打算将史侯纸,钱庄的盈利归入内库?” 荀彧作为户曹尚书,自然知晓,道:“近些年,皇宫极度节俭,不说太后与二位娘娘,即便是陛下都没换过几件衣服,吃的更是节俭。陛下的意思,是今后皇宫以及宗室的支出,由内库出,不再由户曹负担。” 荀攸虽然舍不得那么一大块利润,但想着不用再赡养宫内以及宗室,倒是有些赚了,便点头无话。 钟繇见终于说服了荀攸,便再次转移话题,道:“‘施政纲要’要尽快拟定,送入宫里,以免夜长梦多。” 宫里的忍耐显然到了极限,他们如果不表态清楚,荀彧的丞相之位,还是有悬念。 “好,我们连夜重新审定。”荀攸倒是认同,荀彧登上丞相之位,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事情。 不止是他,他们荀家以及所谓的‘颍川党’,都大有裨益! 他们荀家,将一跃而上,成为当今第一大世家! 杨、袁等四世三公的荣耀,他们荀家只会比他们更强! 戏志才作为御史丞,倒是没有太过关心这些,见荀家叔侄弥合了分歧,便起身离开。 钟繇也觉得应当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跟着告辞。 荀家叔侄隐约有了隔阂,但面上都没有露,平平静静的相互交谈,对‘施政纲要’叙说着想法。 当天夜里,户曹,吏曹灯火通明,朝野众多人物来来去去,对新丞相的‘施政纲要’进行建言献策,查漏补缺。 第二天一早,新鲜出炉的‘施政纲要’,便出现在刘辩的案桌上。 “看来,还得给他们压力。” 刘辩一边喝着茶,一边翻开厚厚的‘施政纲要’。 前面基本上没有大变化,刘辩在寻找他想要的内容。 果然,在‘新政’中的‘清丈田亩’、‘户丁登记’后面,用一句‘田亩失衡,厄需整顿’阴晦提点。 刘辩暗自点头,道:“颁旨吧。” 不远处的潘隐上前一步,道:“是。” 说着,转身出去。 刘辩审视着这份‘施政纲要’,神色沉吟。 朝廷基本完成了换代,唯独缺一块——立储。 刘辩对于这件事态度坚决,不会过早立储。 但‘颍川党’做了让步,他这个皇帝也得有所回馈。 刘辩思虑良久,忽然微笑着抬头,看向不远处小桌上,认真书写的卢毓,道:“卢毓,朕将绍儿,寄养在你家里怎么样?” 卢毓一怔,旋即抬手道:“陛下,臣家无长辈,恐对殿下照顾不周。” 刘辩看着卢毓,轻轻点头,道:“随口一说。” 如果卢植在世,确实是个选择。 刘辩环顾朝野,好像也没有合适的,摆了摆手,道:“随口一说,忙你的。” 卢毓盯了刘辩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继续书写。 皇子寄养在民间,在大汉朝也是有传统的。 表面上是‘为了养活’,实际上,也未尝没有让皇子躲避宫内争斗,以作保护的目的。 刘辩自身就曾寄养在史姓道人家,人称‘史侯’。 有刘辩在前,要是将刘绍寄养在宫外,便有了‘不言自明’的味道。 不过,似乎没有什么好的选择。 咚咚咚 突然间,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潘隐急匆匆跑进来,道:“陛下,朱使君,没了。” 刘辩眉头一挑,神情陡然落寞,默默叹息。 这也是早就预料的事情。 朱儁去年就再三请辞,今年支撑不住,刘辩将他接到京里休养,但实际上见过他的人都清楚,他熬不了多久。 ‘三杰’是真的一个都没了。 潘隐,卢毓见刘辩脸上写着悲伤,不敢吭声。 好一阵子,刘辩长吐一口气,撑着桌子站起来,道:“去送一程吧。命……刘协带着绍儿一同去礼曹,为朱卿家善后。” “是。”潘隐轻声应着。 宫里这边知道了,宫外也不慢。 有心讨好刘辩的,抢先一步前往朱家吊唁;没有那个心思,则暗自可惜。而属于同一时代的很多大人物,则有种戚戚焉,感慨岁月无情。 朝廷里的诸多高层,随着朱儁的离世,联系的朝局,隐约感觉到了大汉朝即将辞旧迎新。 在准备朱儁丧礼的时候,宫里对于丞相,左右仆射以及各曹尚书等补缺,相继降下。 空缺一月有余的尚书台,迎来了新主人。 荀彧不比杨彪,他率先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变革,打通了尚书台与六曹的直接联系,六曹尚书一半又被尚书台兼任,诸多政务畅通无阻,大大提高了效率。 永汉五年,六月。 尚书台。 刘辩坐在主位上,左右分别是荀彧,钟繇,荀攸,司马儁。 荀彧面色疲倦,与刘辩道:“陛下,关于今年的耕种面积,各州上报的数目悬殊太大,从御史台的监察来看,从县到郡,到州,再到朝廷,一层一层减少……” 刘辩神色肃容,作聆听状。 荀彧说了很多,待他说完,钟繇见刘辩没有训示,接话道:“陛下,夏粮在即,依照尚书台以及户曹的估算,应该与去年大差不差。不过这才六月,各处便有大雨,臣等担心或许又是一个灾年。” ‘灾年’对百姓来说,是灭顶之灾,对朝廷来说,是威胁国祚的一大元凶! 现在直接体现在大汉朝廷身上,就是税赋锐减,且需要不知道多少的钱粮赈灾。 刘辩看向荀攸,道:“六曹不知道县一级了?” 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新政’的重要内容之一,便是在州、郡、县设置对应的六曹,由地方与六曹双重管辖。 荀攸抬起手,道:“陛下,目前还在推动郡一级,而县一级涉及太多,需要遴选的大小官吏高达数万,吏曹正在加紧推进。” 大汉朝的县太多了,单单是司隶就有一百多个县,而一个县的六曹大小官吏,至少三十人,叠加之下,将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字! 随之而来的,是每个月更加庞大的俸禄。 刘辩沉吟片刻,道:“朕之前与诸卿家说过,是否可以尝试将一些县进行合兵?” 钟繇听着便道:“陛下,此事尚书台也有规划,但涉及州郡,还须与各地官员仔细商议,小心筹谋。” 合兵县关乎诸多官帽子以及官帽子底下人的安置,强行推动必然生乱。 刘辩嗯了一声,与荀彧道:“诸事繁巨,丞相辛苦了。” 荀彧最近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忙的是没白天没黑夜,躬身道:“臣不敢。陛下,臣计划下个月出京,都察兖、冀二州的夏粮,并巡视清丈田亩的进度。” ‘清丈田亩’在纷纷扰扰的情况下推行了近三年,但每次上报的数字,别说刘辩了,便是六曹都没人相信。 刘辩若有所思,道:“丞相,是否该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由专门的人督促此事,而不是朝廷笼统的去推动?” 荀彧神色微动,道:“陛下的意思,是派钦使吗?” 刘辩眨了下眼,他的本意,是在朝廷设立一个特别小组,专司这件事。 但荀彧的话提醒了他。 ‘清丈田亩’的难点并不在朝廷,而是在地方。 地方的官员以及世家如果不配合,朝廷再怎么用力也是徒劳。 如果派出钦使,既能压住地方的县令、太守,也能对那些世家有所震慑。 刘辩扫了眼钟繇,荀攸,司马儁,道:“诸位卿家的意思?” 荀攸顿了顿,道:“陛下,如果是隶属于尚书台,臣恐不足。如果是御史台,又涉政事。臣请,以御史台官员为副,从旁协助。” 刘辩对荀攸的话深以为然,道:“卿家所言有理。不止是御史台,六曹也要派人随从,仔细筹划。对于抗拒新政,不论官吏大小,有什么北京,一律先罢官后问罪!” “臣等领旨!”荀彧,钟繇,荀攸,司马儁四人齐齐抬手应道。 刘辩大感舒心,没了杨彪那老东西掣肘,说话办事确实利索。 “司马卿家有什么想法?”刘辩接过潘隐的茶杯,微笑着看向司马儁。 这位近来身体也不好,时不时咳嗽,但并没有不行的意思,该入值入值,勤勤恳恳,从不懈怠。 司马儁在朝廷里,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人物。 司马儁八十多,是颍川世家中的大长辈,钟繇,荀攸等人勉强算儿子辈,荀彧这个三十出头的丞相,完全可以做孙子辈。 当然,只是算年纪。 是以,朝野对于司马儁,都客气的尊称一声‘司马公’。 司马儁本人对权力,对名利十分淡薄,不争不抢,朝议甚少开口。 因此哪怕出身颍川,却没人将他归类入‘颍川党’。 眼见着刘辩点名发问,司马儁老脸如松,毫无情绪,道:“陛下,臣认为,朝廷当前要务,一个是吏治,二是平乱。须有轻重缓急的次序,否则左支右拙,反而事事不成。” 刘辩看着他,微笑道:“卿家对轻重缓急是怎么看的?” 司马儁八风不动,道:“臣认为,当平乱。” 这句话一出,荀彧,荀攸,钟繇齐齐看向他。 ‘平乱第一’是刘虞的想法,而且不止他一个,有着众多将领、州牧、郡守支持,俨然自成一股势力。 荀彧三人有些吃惊,难不成这司马儁,倒向了刘虞? 刘辩对此倒是不以为然,道:“司马卿家详细说……” 刘辩还没说完,卢毓突然推开门,急匆匆跑进来,脸色无比凝重,将一封信递给刘辩。 “陛下,来自丹阳的密信。”卢毓来到刘辩近前,躬着身,神情不安,眼神慌乱。 刘辩有些好奇了,卢毓的心性随他父亲,向来冷静,什么事情让他这般失措,不敲门就闯进来? 荀彧,荀攸,钟繇,司马儁等人都盯着刘辩接到手里的信,心里猜疑不断。 刘辩打开信,只是扫了一眼就挑眉,然后就是一直不断的挑眉。 这封信是皇城府在袁术幕府中的谍子发出的,总结了这段时间的情报。 第一个,是袁绍并未发兵,而是孙坚与刘表联合,攻破了丹阳,将袁术围困在了会稽郡。 第二个,是吕布拜了董卓为义父,发兵琅琊郡,孙坚抽兵回防,将吕布给击退。 第三个,袁术亲领大军,将刘表打的差点全军覆没,刘表退守豫章不出。 第四个,随着孙坚抽身回防广陵郡,刘表败退,交趾的士燮知道事不可为,居然退守南海郡。袁术不费吹灰之力,再次将地盘扩大,几乎与上次一模一样! 而第五个才是最有意思的,不知道是谁从长江里找到了一块石头,上面有着天然‘圣’字,献给袁术后,袁术大为兴奋,居然起了称帝了心思!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九章 刘备 徐州刺史 众人看着刘辩的古怪表情,不由得对视。 眼前的陛下,并不像是震怒,更多的是觉得有趣? 刘辩确实觉得有趣。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袁术脑子一热,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大汉朝纵然式微,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汉室将终’,但大汉朝现在依旧是‘人心所向’,世家大族心里的‘大汉’根深蒂固,没有完全崩碎。 这种时候,任何人跳出来称帝,绝对的众矢之的! 在一众人古怪的目光中,刘辩忍不住的笑出来,看着身前的几人道:“你们说,这袁术怎么说也世家大族的嫡子,怎么就这么愚蠢呢?”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信递出去。 卢毓拿着,递给最前面的荀彧。 荀彧从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骇色——万万没想到,袁术居然称帝了! 荀彧握着这封信,沉着脸,抬起手,道:“陛下,臣请下旨,即刻发兵,平灭此贼子!” 钟繇,荀攸,司马儁等人神色惊疑,目光都在荀彧脸上。 这位新丞相给外界的感觉,几乎就是两个字——沉稳。 寡言少语,做事滴水不漏,向来谨慎,从无逾矩之举。 让他毫不犹豫的在大汉朝国库空虚的情况下建议刘辩发兵,只能说明出大事情了! 刘辩笑容不减,拿起茶杯喝茶,见荀彧捏着信,道:“给诸位卿家都看看。” 荀彧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的震怒,将信递给钟繇。 相比于历史上‘终生为汉臣’,实则只差半步篡逆的曹操,荀彧才是那个真正的‘终生为汉臣’的人。 他对于袁术称帝的反应,只有四个字——绝不相容! 钟繇从荀彧手里接过信,始终在观察他的脸色,见他毫无缓解,反而有些阴沉,默默接过来,只是扫过一眼,他几乎下意识的抬手,喝道:“陛下,此逆贼当千刀万剐,臣请发兵,肃灭逆袁!” 荀攸,司马儁哪里还不明白,袁术肯定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刘辩微笑不语,示意钟繇继续传阅。 钟繇怒不可遏,向来严肃的脸上,罕见的充斥着杀意。 待等荀攸看完,双手颤抖,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他猜测袁术肯定做出了大事情,可这大的太过离谱,离谱的他不敢相信! 袁术,居然称帝了! 荀攸惊愕的有些不敢置信,抬头看向刘辩,道:“陛下,这,这是真的?” 刘辩抱着茶杯,笑着道:“这样送到朕这里,假不了了。再给司马儁卿家看看。” 荀攸欲言又止,心头有种难言的古怪,慢慢将信递给司马儁。 司马儁老脸不动,静静的看着这封信。 或许是有了这段时间缓冲,司马儁没有都是异样,待等仔细看完,沉吟着道:“陛下,袁术篡逆,天理难容,怕是不等朝廷下旨,南方有很多人会主动起兵讨伐。” 刘辩看着司马儁,点点头。 司马儁的意思很简单,主动起兵讨伐,未必是出于忠于大汉,也有可能借机扩大实力,抢占地盘。 在历史上,各路诸侯,基本上都是在‘维护汉室’的情形下逐步壮大,而后尾大不掉,最终三国并立,终结四百年的大汉江山。 荀彧似乎有些失去理智,面容坚定如铁,双眸似刀如剑,道:“陛下,袁术此贼,断不可容,当即刻命大将调集大军征剿。朝廷将调集所有钱粮,供应大军!” 刘辩眉头动了动,有些意外,却又不怎么意外。 在以往,刘辩要用兵,荀彧等人都借口没有钱粮,希望朝廷减少兵戈,尽可能的修身养息,恢复元气。 而现在,袁术谋逆不臣,荀彧是真的忍不了了。 这是一种不可逾越的底线! 刘辩余光瞥向其他人,道:“诸位卿家有何意见?” 钟毓毫不犹豫抬起手,沉声道:“陛下,臣举荐大司马刘虞,亲自领兵出征,调集南方各州兵马,一个月内,剿灭袁术,对一众叛逆,全数诛灭九族!” “臣附议!”荀攸毫不犹豫的跟上。 “臣附议。”司马儁没有半点迟疑,荀攸话音未落便接上了。 这种话题,谁敢落后半点? 刘辩对一众人的表态还是满意的,自身却从容不动,没有多少愤怒之色,道:“朕之前一直说过,不要太看得起袁术。虽出自世家大族,可心胸狭隘,目光短浅,量小胆怯,猜贤忌能,不是成事之人。对于袁术称帝,朝廷态度要鲜明,坚决,声调要高,但在具体战术上,要有清晰的认知。” 钟繇仔细分析再三,还是有些听不懂,不由的道:“陛下的意思?” 刘辩坐直一点,神情变得严肃,道:“朕的意思是,可以命派兵出征,但对南方的各州兵马,不能实际调用,要严令他们不得乱动。” 荀彧瞬间就懂了,稍一沉吟便道:“臣赞同,胆敢乱动,可以‘图谋不轨’为由处置。臣举荐,前太尉张温为帅,袁绍,曹操为二将军为副,发兵十万,征讨逆贼。” 钟繇哪里还不明白,刘辩这是要约束南方各个诸侯,防止他们乘机坐大。 “臣反对。” 一向默不作声的司马儁突然出声道。 刘辩好奇的看向他,道:“司马卿家的意思是?” 不在刘辩,荀彧,钟繇,荀攸等人都皱眉,讨伐叛逆,是最为重要的事情,这司马儁居然反对? 司马儁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无视荀彧等人的目光,与刘辩对视,道:“陛下,曹操不宜动。”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微微点头,面色沉思。 荀彧的意思,张温是表面上的主帅,而袁绍与曹操相互制衡,确保平乱顺利又无人能独大。 而司马儁的意思,则阴晦又直接的点明了另一个潜藏的威胁——董卓。 曹操在谯县,最重要的,其实是威慑董卓。 一旦调走曹操,大军尽赴江东,那董卓无人辖制,后果不堪设想。 尤其是,董卓、吕布与袁术暗中勾连,不能控住住董卓,平灭袁术肯定也会增添变数。 “刘备。” 在一片安静中,钟繇神情严肃,道:“陛下,琅琊郡刘备,可代替曹操。从广陵郡过,穿过吴郡,直逼丹阳,会稽!” 荀攸有些迟疑,道:“那孙坚,能够放行吗?” 钟繇道:“在征战名单上会有孙坚。” 在名单上有,但实际上不会有。 荀攸还是担心,孙坚杀太守成瘾,在大汉朝最乱的那几年,孙坚打着各种名义,杀的太守以及相当的官员有七八个之多,朝廷对此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笼络,其野心虽然不如董卓那么明显,却也是只是挂了一层皮。 “刘备?” 刘辩若有所思,目光有些犹豫。 刘备要说没能力,历史上至少在请诸葛亮出山之前,一直疲于奔命;要说有能力,也是带过兵,打过胜仗,功劳不少。 这样的大场面,现在的刘备,能够撑得起来吗? 荀彧对刘备不怎么了解,道:“陛下,交趾改交州的事,臣认为可以施行了。” 刘辩看向他,知道他的意思,道:“好。此事尚书台拟定,士燮为交州刺史。” 交趾在大汉朝十三州,可以说是‘最为贫瘠’了,因为地广人稀,远离中枢,各方面实力都差的太远。 士家即便有整个交趾,也不会有多大的实力。 但是有士燮从南方进攻,刘备从吴郡出兵,这已经是南北夹击了。 加上九江郡的袁绍兵进丹阳,便是三面围攻。 而扬州的东面是海,袁术相当于被关门打狗了。 “臣领旨。” 荀彧躬身,而后道:“陛下,是否请大司马一同商议?” 刘辩想了想,摇头道:“这件事,朕会大司马亲自交代。尚书台接下来要做两件事,一个是保障大军的后勤,二是夏粮!” “臣等领旨!”荀彧几人齐齐抬手应下。 刘辩下意识的拿起茶杯,双眼微眯,道:“还有一个问题。” 钟繇会意,抬起手道:“陛下,臣请旨,亲自走一趟沛国。” 刘辩刚要喝茶,闻言就冷哼一声,道:“不必了。传旨给曹操、黄忠,命他们整兵,授予他们临机决断之权。董卓要是乱动,即刻发兵!” 司马儁这时又说话了,道:“陛下,袁术称帝,自取灭亡。不妨先命刘备,孙坚夹击徐州的吕布,先行震慑。” 荀彧,荀攸,钟繇三人不由得变色,看着司马儁,并没有说话。 司马儁这人极少说话,一旦开口,无不命中要害。 他的话,三人开始深思起来。 刘备,孙坚夹击徐州,肯定会惊动董卓,可一旦董卓感觉危险,必然对抗,那时,朝廷就要两面开战了。 好不容易稳住的局势,瞬间被拖入乱局。 朝廷现在不能乱! 但是司马儁的话里,似意有所指? 刘辩同样是在思考,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司马儁看似是要震慑董卓,是不是有意提醒他,袁术现在已自我孤立,董卓、吕布绝对不敢与他结盟,甚至于声援都不敢,还得发声谴责。 袁术,朝廷其实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南方的各路诸侯自会主动进攻。 朝廷完全可以腾出手,趁机先行灭掉袁术! “陛下!” 钟繇反应的最快,沉声道:“此事太过冒险,一旦不成,或者拖延下去,朝廷支撑不住,一旦北方各州叛乱再起,朝廷或……四面楚歌。” ‘四面楚歌’可不是一句好词,这预示‘灭亡’二字! 荀攸注意着刘辩的表情,见他无动于衷,心中咯噔一声,连忙跟着道:“陛下,自中平一乱,‘汉室将终’深入人心,在陛下苦心孤诣,在臣等尽力辅佐下,朝廷才有所缓解,万不可行险!” 这个‘行险’,成本太高,后果太严重! 荀彧仔细分析着局势,待等二人说完,抬起手,道:“陛下,臣举荐刘备为徐州牧,吕布为沛国相,命吕布迁防沛国。” 刘辩唔的的一声,情不自禁的笑起来,道:“本来对朝廷大利的好事,怎么众卿家讨论着,就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荀攸等人陡然醒悟过来,似乎陷入了司马儁的话里。 司马儁躬身,道:“陛下,臣的意思,有袁术在前,即便朝廷灭了吕布,董卓也不会反叛,只会坐观风向,等待征讨袁术的结果。袁术而今士气正盛,一旦称帝,将势头无两,董卓不会在这种时候公然叛逆,否则必为天下公敌!袁术已是天下公敌,董卓绝不会屈居第二!” 荀彧三人听完,心中大松,不禁对视一眼。 是他们担心过头了?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刘辩对司马儁的话深以为然,道:“卿家说得有理。便依卿家,加刘备为徐州刺史,在传话孙坚,扬州刺史空缺?嗯,等平灭吕布再说吧。” 扬州刺史一事拖了很久,孙坚极力想要,为此不止对吕布、袁术用兵,大赚功劳,也将儿子孙策送入洛阳,吴景也在暗中联络、贿赂大臣,就想得扬州刺史,却始终未得刘辩答应。 哪怕到了现在,刘辩已然不给他。 “臣领旨。” 荀彧应话,道:“陛下,臣请陛下,严令曹操不得乱动。” 曹操太不令朝廷放心了,尤其是他抢占谯县,引得南方局势大变,朝野对曹操惊恐不安,弹劾不安,至今都没有消停。 刘辩点头,看向卢毓,道:“卢毓,你替朕走一趟,明确告诉他,除非董卓公开谋反,否则只做警告,不得发兵。” “微臣领旨。”卢毓应道。 对卢毓来说,曹操是一个特殊的人。 卢植在临终前的一段时间,对曹操进行了大力扶持,几乎将他的衣钵都给了曹操,希望曹操将来继承他的位置。 而卢植的丧礼,几乎是曹操一手操办。 卢毓将曹操,当做了半个兄长,而曹操对卢家感恩戴德,逢年过节,有什么事情,从未忘记过卢毓。 荀攸,钟繇等人听后,暗自松口气。 袁术称帝,乃是不可容忍的大逆,朝廷这一次,不管如何,都会灭掉袁术。 如果曹操这个时候乱来,引发乱局,后果将不可想象!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章 战前拉扯 商议半晌,荀彧等一众人出了崇德殿,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走后不多久,刘虞随即进入了崇德殿后殿。 他边行礼边脸色凝重的道:“陛下,豫州传来消息,孙坚,刘表等人大败,逆贼袁术……” 刘辩一摆手,道:“这些朕都知道了。朕招卿家来,是因为这封信。” 刘虞听着刘辩的话一怔,旋即也释然,宫里的消息,向来比他们灵敏。 刘虞接过信,还没有开完,神情大震,继而就大喝道:“逆贼好胆!” 抬起头,他就冲着刘辩道:“陛下,臣请旨,率兵讨伐此贼,不灭此贼,臣愿以死谢罪!” 刘辩喝着茶,从容微笑,道:“嗯,朕招卿家来,就是商讨此事。朕意,张温为帅,刘备,袁绍为副,加士燮为交州刺史,三面征讨。” 刘虞咋听好像理当如此,可仔细一想就觉得不对劲。 袁术称帝啊,这是近两百年来最为严重的事情,就这样不痛不痒的三面征讨? 反应的未免也太过‘平淡’了? 刘虞沉着一口气,道:“陛下,臣请旨,率兵征讨!” 刘辩摆了摆手,浑然不在意,道:“三面征讨,加上孙坚,刘表等人,兵力总数超过三十万,卿家再去,与朕御驾亲征有何区别?不要太给袁术面子了。” 刘虞连说两次,眼见着刘辩仍旧拒绝,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他不知道尚书台那帮人先前在这里搅动了什么舌根,同时也很清楚,宫里与尚书台一定在密谋着什么,而且光明正大的瞒着他! 不管如何,袁术称帝,是对大汉体统的挑衅,决不能容忍! 刘虞抬着手,面色如铁,道:“陛下,征战应当由大司马府统筹规划,尚书台僭越了。”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道:“尚书台只是给了朕建议,并未干涉大司马府事务。具体战术安排,任由大司马府策划。现在,朕要跟卿家交代一下。” 刘虞已经看出来了,刘辩没有改变心意的余地,默默片刻,道:“臣,恭听圣训。” 刘辩这才点头,道:“第一,此次征战,名义上可以调动所有兵马,声势要浩大。但实际上,只有袁绍、刘备以及士燮。其他地方,不得动,尤其是曹操,孙坚,刘表。第二,此次目标,是平灭袁术,不得扩大战事,要速战速决,不可久拖。第三,张温只是名义统帅,军令出大司马府,具体执行由袁绍,刘备共议。第四……关于战后安排,由尚书台决定,要对南方各诸侯有所控制,不得令他们趁机坐大!” 刘虞见刘辩说的条理分明,知晓再难改变,沉吟再三,道:“陛下,此战,是否由大司马府全权指挥?” 刘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卿家,朕要嘱咐你,凡事要服从于大局,不可擅自妄行!” 说的是‘嘱咐’,实则是警告。 刘虞神色不动,道:“臣明白。” 刘辩嗯了一声,道:“大司马府要与兵曹仔细商讨,统兵权归属兵曹,各方面的交结、权责划分,要仔细、清晰,不可出现扯皮的现象。” “臣领旨。”刘虞没有迟疑的应道。 刘虞不是一个热衷权力的人,对于兵权的分割,他也是赞同的。 最重要的是,他拿到了征讨袁术的指挥权! 刘辩低头看了眼,桌上他之前写完的‘刘焉’二字,抬头与刘虞道:“卿家,还有一件事。” “陛下请说。”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用兵的刘虞,几乎是下意识的随口道。 刘辩双眸冷峻了几分,道:“朕得到消息,刘焉身体不行了,大概率熬不过夏天,大司马府要做好强行入蜀地的准备!” 刘虞脸色微变,刚刚的思绪陡散,转移到了益州。 刘焉自从入主益州,便切断了与朝廷的联系,自立一地。 益州地理特殊,道路难行,易守难攻。 加上朝廷面临诸多大事,对此无可奈何,只能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而今,刘焉即将病亡,那便应该由朝廷重新任命益州牧。 可刘焉在益州经营多年,朝廷想要一道诏书就收回益州,那是痴心妄想,唯一的办法还是武力收复! 刘虞筹算再三,心头沉重,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点头,道:“卿家再去一趟尚书台,台府要仔细商议,一同行动,声势要浩大。” 刘虞满腹的雄心壮志,沉声道:“臣领旨、告退、” 刘辩目送他离去,掀开‘刘焉’二字,下面是有些模糊的‘凉州’。 盯着这‘凉州’二字,刘辩沉吟不断。 原本,刘辩不急于对‘凉州’出手,可刘焉即将不行,益州不能继续放任,想要解决益州,还得先一步解决凉州。 好一阵子后,刘辩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潘隐,道:“你说,能不能将韩遂,马腾调去打袁术?” 潘隐陪着笑,上前一步,道:“陛下,小人觉得,那三羌胃口太大,而且也胆小……” 刘辩嗯了一声,脑子还在转,道:“盯一盯尚书台与大司马府。” 潘隐笑容顿收,小心的应道:“是。” 而此时在尚书台。 荀彧,钟繇,荀攸,司马儁等人仔细商讨,确定了讨贼诏书内容、发布时间,以及征调的将领、士兵,钱粮、兵甲等等。 待等刘虞赶过来,刘虞理所应当的抢回了这次征讨的指挥权。 “我要十万石!” 刘虞了解完尚书台的计划,根本不理会,张口便道。 荀攸立即摇头,道:“刘公,太仓的情形你也清楚,现在不足五千石,还有两个月才夏收,根本拿不出这么多。” “一个月内,我要十万石。”刘虞态度强硬,目光坚决,道:“讨逆是朝廷的事,不可再付于地方!丞相,我一定要这么多,而且已经是最低,朝廷必须做好随时增加的准备。” 荀攸刚要说话,荀彧接话了,道:“刘公,此次征战,朝廷不会出钱粮,也不会动用禁军大营以及北方各州的驻军。” 刘虞脸色微变,道:“只是我的权力,尚书台无权干涉!” “我们没有干涉,” 钟繇道:“刘公,南方可调用的兵马,超过五十万。而朝廷,确实没有钱粮。” 砰 刘虞一拍桌子,铁青着脸,转身就走了。 荀彧等人没有挽留,神色各异的看着刘虞走出了尚书台。 司马儁盯了一会儿,收回眼神,道:“刘公的话,其实不无道理。” 钟繇点头,道:“如果用朝廷的兵马、钱粮,自是最好,而且提振王师,大定人心……” 荀攸道:“刘公的意思,我们都清楚,不过,风险太大,朝廷不能冒险。” 司马儁没有再说话,朝廷的困窘局面,他同样一清二楚。 荀彧道:“按照我们商定的计划来吧。” 众人应着,便继续商议细节。 而这时,洛阳城还不知道南方发生的事情。 洛阳经过四五年的恢复,逐渐繁盛起来,大街上是人流如织,嘈杂声此起彼伏。 刘虞出了尚书台,并没有回大司马府,而是径直出宫,来到了张温的府邸。 张温也曾是战功赫赫,位列太尉,如果不是因为党争,或许地位不在‘三杰’之下。 因为曾经的刻意躲避征召,张温再次出仕后,几乎没有什么实职,只有朝廷需要,想到他了,才会用他,平日里,几乎都在府里,足不出户。 对于刘虞的到来,张温心里震惊,面上不动分毫。 待等进入后院,叙茶后,刘虞铁色的述说完,张温怔怔的愣神,惊愕的道:“袁术……称帝……” 刘虞看着他的表情,喝着茶,没有说话,给他反应的时间。 ‘称帝’啊,多么恐怖的事情,谁人敢想?偏偏袁术就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出来! 半晌后,张温回过神,连连摇头,叹息道:“那袁术世家所出,四世三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当年袁家覆灭,在大汉朝野,尤其是世家之中,不知道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而绝大部分世家,对袁家的作为根本不相信,对袁家的遭遇抱有了极大的同情心。 在那段时间,世人为此十分忌惮,甚至是痛恨朝廷,以至于发生了世家联合起来抵制朝廷,拒绝出仕,致使朝廷有相当一段时间无人可用! 四五年过去,袁术从打着‘先帝遗诏’谋反,再到现在的公然称帝,简直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刘虞是亲眼经历过这些的,道:“袁家野心勃勃,当年干出的事情,张公现在都未必知晓全貌,袁术称帝虽然令人震惊,倒也不算意外。张公,我来找伱,是需要你统领各处,尽速剿灭袁术!” 张温沉默不语。 他虽然不在朝局,可从刘虞亲自跑过来找他,便已经猜到了大半。 朝廷不缺将帅,可偏偏用他这个‘被弃用’的人,足以说明朝廷的态度晦涩。 “刘公,” 思索一阵,张温叹气,道:“今冬以来,双腿有些不听使唤了,怕是去不了太远。” 刘虞神情顿时有些难看,想的再多,也是没想到,这最重要的张温居然会躲! “张公,” 刘虞脸色冷漠,道:“事关社稷,你真的不能去?” 张温眉头动了动,不在乎刘虞的警告,而是这件事确实‘事关社稷’。 如果他在这个当口再次躲避,朝廷就不可能容他了,说不得还会找个‘附逆’的罪名,将他送入大牢。 张温默默叹了口气,面露一丝诚恳的道:“刘公,袁术本就是一个志大才疏之人,朝廷征剿多年,是真的灭不掉吗?这次袁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剿灭,易如反掌。为何一定要是我呢?” 刘虞对这个也不清楚,他请命两次都被驳回了,没有与张温绕弯子,道:“这是皇恩浩荡,不世功勋便在你手上。此番出征,我要你做三件事。” 张温见刘虞说的直接,顺坡下驴,默不吭声的默认。 “第一,” 刘虞盯着他,道:“一定要快,必须将气势打出来,震慑各路宵小!” 张温点头,懂刘虞的意思。 “第二,” 刘虞道:“对于攻占的州郡,不能让于他人,必须要控制在朝廷手里!” “自然。”张温道。 “第三,” 刘虞双眸灼灼,散发着杀机,道:“对于南方各路手握兵马的权臣,要找机会剪除,即便不能,也要消耗他们的兵马,为将来朝廷平乱扫清障碍!” 这最后一个,张温听的心惊肉跳。 想当初,董卓露出反意,孙坚等人再三劝他趁机斩杀,张温始终不肯。 那是因为,杀戮大将,与谋逆无异,后果不可想象! 现在刘虞要他这么做,简直是推他上断头台! 张温第一次露出严肃,认真的神情,与刘虞对视,道:“刘公,这最后一个,我不能答应。” 刘虞比他更为坚定,道:“你以为,你真的是主帅吗?” 张温神色不变,道:“刘公,你在将自己推入悬崖陡峭之上。” 刘虞冷哼一声,道:“张公,你太过计较自身了,心里就没有半点江山社稷吗?” 张温看清楚了刘虞的态度,眉头不由得紧皱,不由的沉默。 刘虞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手段也简单,可这种简单的手段,会将他们二人陷入灭九族的凶险境地! 一旦消息走漏,没人能救得了他们! 刘虞与张温也是老交情,知晓他的脾气,沉着气,道:“袁绍,孙坚,刘表,士燮,你都要尽可能的打击。另外,战后你要在荆、扬、豫三州边界,你要陈兵至少五万。在扬、益同样要陈兵五万,等待我的命令。” 张温对朝局十分清楚,从刘虞的几句话中,瞬间洞悉了他的意图。 “你,你要对刘焉,董卓动手?”张温双眼微睁,惊疑的问道。 刘虞表情慢慢恢复,淡淡道:“这个不需要你来多问。你的任务就是两个月内,平灭袁术,提振王师,笼络民心。张公,你只能胜,不能败!” 张温默默无声,心里直叹气。 倒不是怕征讨袁术,而是在于这一战太过凶险,不论胜败,他都将陷入复杂的朝局中,一不小心便将祸及全族!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一章 绝笔信 尚书台,大司马府以及六曹都在急急运转,以应对‘袁术称帝’这件事。 而消息也是‘不胫而走’,瞬间在洛阳城炸开锅。 茶楼酒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不可置信的惊恐议论声。 “真的假的?那袁公路称帝了?” “假不了,我有侄子在那袁术军中,他传回来的消息!” “我还听说了,袁术决定在寿春登基,年号,龙袍,玉玺都准备好了……” “他,他们袁家四世三公,怎么怎么可能啊……” “我一开始也不信,但我向朝廷里打听,你们猜怎么着?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都知道了啊。朝廷肯定是在做准备了,那袁术,真的如此大逆不道,要登基称帝?” “他之前不是说先帝遗诏,要匡扶渤海王吗?” “这种鬼话你也信,袁家干了那么多事,现在想来,怕都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你看看朝廷里的衮衮诸公,尤其是杨公,与袁家有姻亲,他可反驳过半句?” “谁能想到啊,袁家四世三公,名望著于天下,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那袁家声望已经到头了,不篡位,还能怎么办?” “哎,现在最难做的,怕是陈留王了。” “陈留王不是应该高兴才是,毕竟袁术之前谋反,是打着先帝遗诏的旗号……” “嘿,以往朝廷有所顾忌,怕留人口实,现在……” “慎言!慎言!” …… 民间议论纷纷,朝野的大小官吏更是坐不住。 不说六曹围满了人,便是朱雀门前,也充斥着情愿的人,疾呼着要将袁术千刀万剐。 而各种奏本,雪花一样飞速宫内。 但朝廷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安静无声,没有大人物说话,没有命令,更没有诏书颁布。 一直到了第三天,朝廷才有董卓。 由尚书台丞相荀彧召开朝廷扩大会议,当众历数了袁家曾经的功绩,而后对中平以来袁家的罪孽如数家珍,厉辞痛责。 在朝臣一片赞同声中,荀彧亲自颁布了刘辩的诏书,命张温为左将军,统领大军三十万,分三路进剿。 同时,传信全国,要求全国士人明辨是非,谨守大义。 在所有人瞩目中,张温带着人马,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洛阳城出发,开赴南方。 令人意外的是,朝廷对袁术称帝,反应的也就到此为止了,没有过多的动作,‘安静’的仿佛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在张温出征的三日后,丞相荀彧出京,巡视兖、冀、青三州。 又三日,右仆射钟繇奉旨出京,巡视凉、冀二州。 与此同时,谯县。 曹操站住一处小山头,眺望着扬州方向。 他一脸铁青,双眸怒火熊熊,恨声道:“袁术逆贼,如此野心,恨不得提三尺剑,亲自斩其头颅,献于陛下!” 他身后站着郭嘉,夏侯惇,乐进,许诸,曹仁等一众人,外加一个从洛阳来的卢毓。 众人都没说话,得到消息后,所有人都震惊不已,难以相信。 确定再三后,才不得不放下最后一丝怀疑,终于确信——那袁术,真的称帝了! 好半晌,郭嘉见仍没人搭茬,只好故作叹气的开口,道:“谁能想到,那袁术居然这般失智,他这一称帝,天下不容,败亡不远了。” 乐进冷笑一声,道:“还是将军说的对,那袁术私心太重,实乃小人!” 曹操望着扬州,左手握着剑柄,轻轻的转来转去。 郭嘉注意到了,目光微动,拿起酒壶喝了一口,余光瞥向卢毓,笑呵呵道:“卢公子,朝廷出征的名单里,没有曹将军?” 卢毓在曹操身边,比在宫里更有安全感,没有太过拘束,脸色平静的点头道:“嗯。朝廷里反对声音很大,没人同意曹将军。” “陛下呢?”郭嘉一脸不经意的问道。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过来。哪怕是摩挲着剑柄的曹操也是手一顿,竖起耳朵。 卢毓没有隐瞒,道:“本来陛下是属意曹将军与袁本初一同出兵的,但遭到了反对,后来才改成了琅琊太守刘玄德。” 郭嘉若有所思的点头,看向曹操的背影,若有所指的道:“所以,朝廷折中,给了曹将军便宜行事之权?” 卢毓也看向曹操,道:“曹将军,不用灰心,出洛阳之前,陛下说,灭董非将军不可。” 曹操狭长双眼炯炯发光,而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淡淡道:“朝廷决定要灭懂了?” 卢毓想了想,道:“刘公执意尽速灭懂,但朝廷不同意。” 郭嘉喝着酒,有些叹息的道:“陛下夹在中间,怕是很为难吧。” 卢毓深有同感的点头,道:“丞相资历太浅,很多事情都需要陛下决断,陛下比以往还少睡了一个时辰。” 曹操看向洛阳方向,不自禁的摸了摸大胡子,漠然道:“那些昏官庸吏,当斩!” 卢毓吓了一跳,左右自顾,见没有外人,这才连忙道:“曹将军慎言,朝廷里一直有人追着将军不放,我听说,御史台还有将军的案子未了,切莫再给他们任何把柄,否则陛下会更难做。” 曹操见卢毓这般向他,与郭嘉对视一眼,一脸惆怅的道:“我有心报君恩,拼死除贼,奈何,奈何……” 卢毓嘴角动了动,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郭嘉看的分明,跟着摇头,道:“将军,卢小公子一路风尘,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既然陛下已有旨意,我们遵旨行事即可。” 曹操会意,伸手揽过卢毓,大声朗笑道:“是我疏忽了,卢毓,走,我带伱去谯县逛一逛,这是我的老家,这里吃的喝的,要什么都有。在这里,不要像洛阳那么拘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你砍我的头都行……” 卢毓见曹操还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生疏感,顿时笑着道:“将军说笑了。” “没说笑,” 曹操一脸笑容,而后跟许褚等人道:“我的话都听到了?卢毓想去哪都行,拿刀砍我的头你们也不能阻止,不准伤害他半点……” “末将领命!”许诸,曹仁等人不假思索的应着。 郭嘉喝着酒,笑眯眯的没有插话。 卢毓见曹操这般待他,脸上有些涨红,强忍半天,还是道:“将军,那个,可以给刘公去封信。” 曹操低头看着他的表情,瞬间心里会意,却又浑然不在意,大声道:“今天不谈这些,走,先喝酒。” “好。”卢毓点头,脸上也浮现明朗笑容,与宫里的谨小慎微完全不同。 一顿吃喝下来,卢毓醉的不省人事,在曹操的榻上呼呼大睡。 本来同样醉的不行的曹操,到了后半夜,悄悄爬起来,来到了院中。 郭嘉对月饮酒,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笑着道:“卢小公子睡了?” 曹操口干舌燥,到了近前,喝一大口茶,这才面色凝肃的道:“奉孝,你怎么看?” 郭嘉早有腹稿,道:“从目前来说,朝廷仍然不想大动干戈。”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冷芒,语气冰冷,道:“一群昏庸之辈!” “不过,” 郭嘉接着又道:“陛下的态度,似乎不太一样了。” 曹操神情微震,道:“怎么说?” 郭嘉喝着酒,有些醉态的悠然道:“过去几年,大汉差点分崩离析,朝廷暗弱到了极点,陛下只能步步为营,隐忍不动。可现今四五年过去,虽说朝廷困顿如前,可也积攒了不少,完全可以一战的。” 曹操有所意动,思索着道:“奉孝的意思,是说,陛下,真的要灭董了?” 郭嘉似还有迟疑,道:“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如果大张旗鼓,反而不会。可朝廷反应太过拘谨,更好像是在准备着什么。我思来想去,或许只有灭懂了。”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 对于曹操来说,朝廷发生任何事情都可以不管,他要的是功业! 要是宫里的陛下决意灭懂,他一定要夺取这一份天大功劳! 只是片刻,曹操就冷静下来,微笑着的与郭嘉,道:“奉孝,你以为,陛下会怎么安排?” 郭嘉看着曹操的笑容,知道他已有想法,道:“怎么安排,还得看灭袁之后。袁术此举,人神共愤,天下背离。我料定,袁术幕僚以及军中肯定人心浮动,军心混乱。不管朝廷派不派兵,士燮,孙坚,刘表,公孙瓒等人都会拼尽全力的灭袁,袁术,撑不过三个月!” 诛灭叛逆,既是举大旗,还能名正言顺的抢地盘,扩充实力,谁人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曹操自然懂,只恨鞭长莫及,不能分一杯羹。 “孙坚,刘表,袁绍,公孙瓒,士燮……” 曹操细数着这些人名,嗤笑一声,道:“都是土鸡瓦狗之辈,我曹操反手可灭!” 郭嘉轻轻喝了酒,道:“将军,其中变数还有很多,需要再看。” 曹操静思一阵,道:“你是说,那董卓,吕布会参与其中?” 郭嘉点头,道:“现在袁术无人可援,也无人敢援,如果董卓,吕布打着王师诛贼旗号,谁人都不好说什么。最危险之地,莫过于徐州了。” 曹操仔细推演了一遍,道:“那刘玄德我见过一次,倒是一个仁厚之人,怕是守不住徐州。” 郭嘉换了个姿势,更加悠然的道:“除此之外,便是冀州。朝廷扣着刘璋不放,刘焉又撑不了太久,他要是为了逼迫朝廷放归刘璋,做出些什么事情也不算意外。” 曹操倒是忽略了一直安稳不动的益州,脸色动了动,不甘心的道:“只能等吗?” 郭嘉目光落在曹操冷清的脸角,大胡子遮瞒大半,无法分辨清楚。 沉吟片刻,郭嘉又喝了酒,道:“将军不能动,但派些人去支援,未尝不可。” 曹操双眼一亮,道:“好!” 这样一来,其实等于他参与其中无异了! 郭嘉对于曹操这种见热闹就凑的性格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品味着酒,暗自摇头。 如果不是当初曹操突然发兵,抢占了谯县,现在的处境不会如此尴尬。 身在谯县,曹操是进不得退不得,甚至挪动都不行。 曹操自然清楚,却自有打算,解开了这个心结,抢过郭嘉的酒,大口的灌入嘴中,而后有些感慨的道:“当初,我与那袁本初,袁公路颇有交情,只觉得这两兄弟义气干云,是豪侠之辈,又世出名门,乐意与之结交。却不曾想,这才几年光景,那袁公路,居然称帝了……哈哈哈……” 说到最后,曹操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郭嘉也跟着笑,直接摇头。 袁术此举,真的是昏聩到了极点。 但凡他低调一点,仗着世家声望,以及现在复杂的局势,将领未必不能争雄于天下。 偏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取死路! 郭嘉看的十分清楚,袁术,离死不远了。将来的天下,与袁术没有半点关系。 另一边,扬州,寿春。 哪怕是深夜,大街上灯火通明,家家户户街灯挂彩,喜气之色溢满。 而哪怕是夜里,大兴土木的动静丝毫未停,袁术的‘皇宫’正在修建,登基大典正在准备,无数人为之奔突不止。 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院子,这里安静无声,没有半点灯火。 一间地下密室。 皇甫坚长跪在地上,冲着皇甫嵩的灵位,重重磕头,头是冒出血,仍旧不停。 他哭声不断,说着什么,却没人听得清楚。 他身后站着程昱,史阿两人。 他们同样面露悲戚,一言不发。 皇甫嵩过世的消息传来的有些晚,而今天是一个特殊的忌日。 皇甫嵩的灵位崭新,在灵位前的香炉旁,还有一封信。 是皇甫嵩的亲笔,给皇甫坚长,迟来的绝笔信。 好半晌,皇甫坚长满脸是血,颤巍巍的起身,痛苦难当,声音嘶哑的望着皇甫嵩的灵位,道:“父亲,不孝子真的不孝了……” 皇甫坚长的话听得身后的程昱,史阿心里一阵难受。 皇甫坚长向来是纨绔子弟,肆意妄为,不知道被皇甫嵩教训了多少,却从未改过。 现在,皇甫坚长改了,却连皇甫嵩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另有图谋 皇甫坚长嘶声力竭,哭了好一阵子,仍旧伤心不已。 史阿不善言语,余光看向程昱。 程昱会意,上前一步,轻声道:“二公子,大司马葬礼,极尽哀荣,陛下还特赐了一爵位与皇甫家。” 皇甫坚长听到声音,咬着牙,长长吸了口气,似哭似笑的擦了擦脸,又重重磕头,这才慢慢收敛情绪。 他起身之后,又拍了拍脸,道:“说说情况吧。” 史阿见他还是满脸悲伤,并没有开口。 程昱沉吟片刻,道:“二公子,袁术忙着称帝,没有继续发兵。倒是孙坚,公孙瓒,刘表,士燮等人厉兵秣马,已经发了檄文,准备共讨袁术。” 皇甫坚长极力控制着情绪,道:“他们的心思无非是扩大势力,但袁术自取灭亡,神仙难救了。朝廷那边有什么反应?” 程昱道:“陛下已经下诏,命张温为左将军,领刘备、袁绍,加上孙坚,刘表,士燮等,共三十万大军进剿。” 皇甫坚长下意识的皱眉,面露一丝疑惑道:“张温?” 程昱点头,道:“下官也觉得不太对劲,张温已经离朝多年,根本压不住这些人,这道任命,似乎另有深意。” 皇甫坚长看着他,道:“陛下有给我旨意吗?” 程昱道:“没有。不过有递话过来,还是希望二公子回京。” 皇甫坚长又擦了擦脸,吐了口气,摇头道:“不作出一番功绩,我哪有脸回去。” 程昱,史阿都不说话了。 这位二公子曾经混账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两人跟随他日久,很清楚的察觉到,这位是以玩世不恭,藏匿着心中的‘自卑’。 这些年东奔西走,无非就是想向皇甫嵩证明他不是废物。 可惜,天不假年,皇甫嵩病逝了。 皇甫坚长见着二人的表情,忽的笑了下,道:“我们皇甫家也算极尽哀荣了,没什么可悲伤的。说说董卓的动静。” 程昱知道皇甫坚长言不由衷,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接话道:“董卓倒是没有什么董卓,那吕布却很不安分,近来一直在试图进逼广陵郡,与孙坚打过几场,互有胜负。” 皇甫坚长瞥了眼墙上的地图,上面标注着一个个人名,仔细审视一阵,自语般的道:“刘备,袁绍……不应该是曹操吗?那既然不是曹操,说明陛下还另有算计……陛下,准备一举荡平董卓吗?” 程昱没有想过这一茬,闻言色变,道:“二公子,朝廷万万不可!” 皇甫坚长不假思索的点头,道:“朝廷太过虚弱,真要开打,这些年的苦心经营都将化作流水,一下子又回到了中平年间,甚至还会更危险。” 他盯着地图,道:“应该不会。我能看出来,陛下以及朝廷诸公没道理不清楚,应该是有其他图谋了。” 程昱也是这么认为的,道:“依下官的猜测,朝廷有可能想要假道伐虢,灭袁是真,借机削弱或者消灭南方各路诸侯也是既定目标。” 皇甫坚长略微恍然,但脑子还是转不动,道:“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程昱一直是作为皇甫坚长军师,闻言道:“下官仔细想过了,二公子,那袁术败亡就在眼前,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董卓。下官建议二公子不动,坐镇相县,坐看风云变幻,以不变应万变,策划万全。” 皇甫坚长现在也没有跑动的心思,道:“好。你替我写一封信给大司马府,再写一封密信给陛下。” 程昱又瞥了眼皇甫嵩的灵位,道:“二公子,下官想去一趟相县。” 皇甫坚长果断摇头,道:“是非之地,不能去。让我们的人都动起来吧,所有消息,不管真假都送过来。对了,这寿春也不能待了,换个地方。” 程昱点头应下。 用不了多久,整个南方都会大乱,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 当当当~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声响,密室里的三人齐齐被惊动,相互对视。 他们这密室隔音极好,多大的声音才能传进来,让他们听得清楚? 三人神色微凝,对视一眼,无声的出了密室,来到外面。 声音更清楚了,一个扮作管事模样的皇城府侍卫快步跑过来,低声道:“校尉,是袁术的士兵,他们在强征青壮。” 皇甫坚长不在意,袁术这么干不是一天两天了,刚要摆手打发,忽然道:“董卓,真的没动静?” 程昱神情立变,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道:“我这就去派人再查!” 皇甫坚长对董卓花费了不少心力,在董卓的幕府,军队,甚至是府邸都安插了大量的人手。 皇甫坚长左思右想,道:“我要去见见那个孔伷。” 程昱听着外面的锣鼓以及喊叫声,道:“二公子,那孔伷并不是董卓的心腹,怕是未必清楚,要不要动用那个人?” “不可!” 皇甫坚长回答的异常干脆,道:“不到关键时刻,不能动用他。那个贾诩,还是深居简出,摸不到边?” 史阿接话了,道:“我的人盯了半个月,只见到一面,还有重兵护卫。” 皇甫坚长思绪渐渐回归,望着墙外,道:“多招募一些人,给董卓,不止是董卓,吕布,孙坚等人都塞过去。还有,想办法摸清楚他们的钱粮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几次劫粮仓成功给皇甫坚长带了某种兴奋,他对‘钱粮’二字异常关注。 程昱道:“二公子放心,我早就命人暗中调查了。” 在程昱看来,钱粮是一切的根本。朝廷之所以困顿,就是因为没有钱粮。而那些心思各异的各路诸侯,同样需要钱粮。 某一天真有大战起,他们要是抢了或者烧了后方钱粮,定将不战而胜! 皇甫坚长点头,听着锣鼓声走远,目光微微闪动,道:“你们说,那刘备能行吗?” 程昱闻言,也有些迟疑起来。 相比于曹操,刘备的仕途相对‘顺利’,这个‘顺利’指的是刘备经历的挫折基本上都是因为他看不惯那些贪官庸吏,自行挂印离去。 刘备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但也没有什么显眼的功绩。 在被刘辩拔起之前,东奔西走,小功劳不少,大功绩没有,也就做过一些县令。 而这一次,是征讨势头正盛袁术,刘备的能力,开始受到质疑。 “我与那关云长倒是有些交情。” 皇甫坚长摸着下巴,道:“程先生,派些人过去,帮帮他。” 程昱明白皇甫坚长的意思了,道:“好。袁绍那边,也得盯一盯。” 皇甫坚长忽嘿的冷笑起来,道:“那边足够了。倒是孙坚那边不能放松,江东世家大半是支持他的。” 相比于刘表的暗暗搓搓,孙坚就来的直接了,什么事情都敢干,明刀明枪,对朝廷命令置若罔闻。 说完这一句,皇甫坚长眺望墙外,感慨的道:“不能看一看袁术登基的盛况,真是遗憾啊……” 程昱却道:“二公子,怕是所有人都看不到了。袁术的登基日定在一个月后,他未必能撑一个月。” 皇甫坚长深以为然,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谁能想到,袁术居然会称帝? 一时间,天下诽谤,举世皆敌! 真真是自寻死路! 在皇甫坚长等人商议的时候,寿春城里是一片热闹。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庆之声洋溢在四处。 偶然也看到官兵到处抓人,哭喊声阵阵又迅速消弭。 寿春的‘行宫’内,袁术志得意满,春风满面的坐在主位之上。 下面的郭图,鞠义,许攸,纪灵,袁涣,逢纪等等数十人满座,气氛却不太与外面一样。 对于袁术称帝,幕僚以及属下们并不是完全赞同,很多人默不作声起来。 袁术对于这些人自然看得清楚,冷眼扫过,却是朗声而笑道:“诸位,登基大典准备的如何了?” 逢纪第一个抬手,奉承道:“回主公,一个月内,定然妥当,绝不耽误主公的登基大典!” 袁术满意笑着,道:“逢卿辛苦了。对于朝廷派来的张温,当以何应对?” 郭图紧跟着道:“主公,那孙坚,刘表之流,不过土鸡瓦狗,不值一提。至于那张温,早已经作古之人,无需忧虑。而刘备只是一小儿,主公派一上将,足以应对。最后那袁绍,那是主公之家奴,何有惧哉?” 对于郭图的话,袁术十分受用,倒也没有完全被大胜冲昏头脑,环顾一圈,道:“我欲御驾亲征,先平孙坚,诸卿家以为如何?” 对于袁术这种自称以及称呼,一众人十分别扭,加上不少人是反对袁术称帝,又觉得现在不应该继续开战,而是防守为主。 是以,袁术话音落下,堂下反而安静了下来。 袁术等了一阵,见没人奉承了,不由得神情微冷。 旋即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冷哼一声,道:“我知道,近来你们都收到了很多信,朕希望,你们明白忠贞二字。” 这一句,令下面不知道多少人愕然,甚至是反胃。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三章 御驾亲征 袁术居高临下,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冷笑不断,抬着头,神情俨然,声音肃重,隐含杀气。 “朕知道,朝廷那边,还有江东各地,都有人不断给你们写信。” “你们之中,有人通风报信,有人言辞暧昧,也有人暗通款曲。” “就比如说那曹操,” 袁术脸色冷漠了几分,道:“朕本能一举将孙坚包围在乌程,拿下吴郡,为什么孙坚逃跑的那么及时?哼,朕不说,不代表朕不知道!” 下面的数十人纷纷低头,没人敢抬头,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所有人都被被各处拉拢,或许有人坚定的站在袁术一边。 但那些信,谁敢拿出来?谁又敢承认? 许攸坐在那,目不斜视,心里却阵阵发冷。 他感觉到了危险,袁术连称帝都敢,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的? ‘不能步田丰的后尘,得想办法将族人送出去……’ 许攸心里默默想着办法。 田丰因为‘忤逆’了袁术,族人被袁术杀了个干净。 并不是许攸一个人这么想,在座的很多人都心里惶惶不安。 袁术称帝,是他与几个近人商议的结果,而后通知了在座的。 身在桌前,刀斧手在后,谁敢说个‘不’字? 在一片静谧中,寒意丝丝流转。 袁术自然察觉到了某种人人自危的气氛,却又浑然不在意,哈哈大笑,道:“众卿无需担忧。汉室气数已尽,天下尽知。而今我坐拥半壁江山,灭亡汉室,取而代之,指日可待!众卿,今日在座,他日洛阳城里高位,任由君挑!” “主公圣明!” “陛下圣明!” ‘主公’与‘陛下’此起彼伏,交错迭起,异常的刺耳。 袁术倒也不在意,恩威并施一番,便道:“小皇帝派了张温过来,众卿有何对策?” 郭图当仁不让的抢先道:“陛下,臣以为,先破袁绍,是做震慑。届时,天地自宽,由陛下得取!” 许攸见郭图这般毫不避讳的拍马屁,心里嗤笑不已。 若是是以往,他会抢先争功,这会儿,他一个字都不想说,甚至还想躲避,隐身起来。 堂下的不少人面露惊疑,这转眼间,就真的成了‘陛下’了? 袁术见其他人不说话,心里怒气涌动,脸色不变,淡淡道:“郭卿家,你觉得呢?” 虽然袁术登基称帝,是袁涣的建议,但这明晃晃之下,袁术称呼他为‘郭卿家’,袁涣还是一阵别扭,连忙道:“下……臣赞同郭军师之意。” “臣等附议!” “下官等附议。” 一众人趁机附和,‘下官’与‘臣’交叠,清晰的将在座的真实心意表达,也将袁术幕府中的分裂呈现。 袁术双眼冷漠闪过,也知道不是发作的时候,朗声大笑道:“好!待登基大典之后,朕御驾亲征,先灭袁术!” 许攸听着心头诧异,这袁术,还想着登基? 这种时候,不应该先发制人,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吗? 难不成等官军整合完毕,四面合围,发动雷霆进攻吗? 很明显,不止是许攸想到了,其他人也察觉到了,悄悄对视,偶尔交头接耳,却没人提出来。 袁术现在有些志得意满,对于堂下这些‘股肱之臣’倒也没有那么在意,交代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待等袁术走了,堂内顿时议论纷纷,三三两两聚集,无不面露忧色,根本没有从龙之功的喜悦气氛。 许攸强忍了一阵子,在有人走出后,这才迫不及待匆匆出来。 他顾不得其他了,心里有着强烈的预感,这袁术不会成大事,而且离败亡不远了! “子远!” 刚走过一个路口,忽然听到一声低唤。 许攸转头看去,隐约觉得熟悉,一时想不起来,见他面露急色,左右四顾,连忙走过去,还不等抬手,那人一把拉过他,向里面走了几步。 这人又仔细看了看四周,低声道:“下官是南阳诸葛……” 许攸一怔,南阳诸葛氏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却也颇有名声,但与他没有什么交情。 “子远不记得我了?” 这人停顿片刻,见许攸想不起来,索性也不废话,道:“罢了,子远,那袁术已经派人将城里所有人的家眷看护起来了,一旦有异心,田丰就是下场!” 许攸大惊失色,道:“真的?” 这人重重点头,又回头看了眼,道:“是那郭图做的,我知道他与伱有仇怨,特来告知,小心为上。现在防备还松懈,下官今夜便会逃走,子远还请保重!” 许攸还想说什么,这人以手遮面,匆匆离去。 许攸目送着他的背影,神情变得难看。 他不怀疑这人的坏,这是袁术会做的事情,尤其是那郭图,更是凶狠毒辣! “不行,得尽早脱身!” 许攸心慌意乱,出了小巷,直奔府邸。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可以去的容身之处。 许攸交情还是很广泛的,纵观四周,交情最好的,莫过于袁绍与曹操了。 想着这两人,许攸心里不断分析着。 最近是袁绍,作为年少时的游侠,许攸与袁绍、袁术兄弟十分相亲,后来也是因为袁家庇护才得以从洛阳逃脱。 如果去投奔袁绍,定然能受到重用! 另一个,就是曹操了。 现在的情形与几年前大为不同,曹操已然是大汉朝最炙手可热的一个新贵,驻扎重兵在谯县,深得圣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许攸与他关系相对不错,现在要是反正过去,说不得前尘往事既往不咎外,还能混上个前程。 正想着,许攸回到府邸,就看到四周许多生面孔,若隐若现的,注视着他的府邸。 许攸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神情阴沉,冷哼一声,甩手进了大门。 刚到后堂,还没坐定,就有家仆来报,道:“主人,有你的几位同僚从后门来了,说是有要事商议。” 许攸冷笑一声,道:“有什么要事走后门?告诉他们,就说我病了,谁也不见。” 家仆好像知道了什么,走近一点,低声道:“主人,他们好像很急。” 许攸心知肚明,道:“按我说的去办。” 家仆应着,转身离去。 许攸坐在那,自顾倒了杯茶,眉头紧锁,一脸阴沉。 他自然知道那些人来的目的,但他已经有了去意,不想再掺和,现在想的都是怎么安稳脱身。 一个人跑路,那再简单不过。 但许攸跟着袁术,不止是娶妻生子,还置办了偌大的家业,这些都不是说抛就能抛的。 一时间,许攸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想要不动声色的带走那么大家业,根本不可能。 但许攸又舍不得割舍,苦思半晌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而这会儿,寿春城的门户是开着的,不知道多少人进进出出。 有人着急忙慌的想要逃离,也有人上赶着来‘恭贺’。 寿春城一时间十分热闹,完全没有大战前的紧绷,更像是一个狂欢的闹市。 但是不过三天,就有一个‘噩耗’传来,打乱了寿春城的热闹。 袁术的临时行宫内,急召了几个人。 原本朴素的后堂,现在装修的是富丽堂皇,处处彰显天子气象。 袁术却没有什么高兴之色,神情阴翳的看着下面在座的众人,道:“刚刚得到急报,士燮,刘表,孙坚,袁绍已经发兵了。” 下座的有谋士郭图,袁涣,许攸等,外加鞠义,激灵等武将。 基本上都是袁术的股肱,是袁术新朝的臂膀。 但听着袁术的话,一众人纷纷故作思索,没有急着说话。 唯有许攸心里嗤笑不已,你这边登基,朝廷能无动于衷?你不抓紧备战,反而沉迷于登基大典,现在知道急了? 郭图,袁涣等人不说话,其实是因为拿捏不准袁术的心思。 自从袁术准备登基,不知不觉与他们的距离迅速被拉开,多了隔阂与戒备,令他们心生忌惮。 袁术见一众人不吭声,神色愈发难看,环顾一圈,落在许攸脸上,沉声道:“许攸!” 许攸心头一跳,连忙侧身抬手,道:“郭军师之意,为当前良策。” 袁术皱眉,郭图的意思,是先集中兵力,攻破袁绍,争取被动为主动。 可现在,朝廷官军四面八方围过来,他们还能主动出击吗? 他等着许攸继续说,但许攸却已经收回手,目不斜视,已然是说完了。 袁术强压怒气,又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人出谋划策,只得道:“袁卿家?” 袁涣一脸的受宠若惊,道:“陛下,官军三面而来,我们不能四面应对,不妨三路固守,先攻袁绍。” 袁术终于听到一点有用的,沉吟一阵,道:“好。鞠义,由你领兵三万,先灭袁绍那家奴,其他各处固守待援!” “臣遵旨!”鞠义大声道。 随着张郃叛逃,鞠义俨然是袁术手下第一大将。 其他人则默不作声,根本不敢或不想出策。 不等众人反应,袁术又淡淡道:“登基大典加紧准备,登基大典之后,朕要御驾亲征!” 许攸脸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到了这会儿,袁术居然还在想登基大典的事!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人心 袁术紧盯着登基大典的事,迫切的催促着工期。 而各种关于天子的器具,年号,仪程都在加紧准备,虽然还没有正式登基,但已然用着‘朕’的自称,在寿春里四处行走。 各种邀买人心的手段是层出不穷,寿春城里也不乏阿谀奉承,妄想着‘从龙之功’的人。 在暗中还有一拨人,正想方设法的逃离寿春。 袁术称帝,着实打破了无数人的‘幻想’,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心里无法接受。 加上朝廷大军征讨,心慌意乱之下,纷纷逃离。 不知道多少人在变卖家产,将妻儿以各种理由送出去。 身为袁术第一宠臣,建议袁术登基的郭图,在寿春城里大肆抓捕‘叛逆’,甚至于公然杀害政敌,短短几天,便有数百人丧命。 而袁术对此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大加痛斥,指责一些人居心叵测,三心二意。 这使得寿春城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人人想逃。 郭图面对这种情况,便是调集了军队入城,对一些人严密监视,稍有异动就是当即抓捕,送入大牢。 为了方便,他利用袁术,支开了很多人。 两天后,许攸正在城外督建祭天的祭坛,家仆急匆匆来报,满脸惶恐的道:“主人,不好了,不好了。郭图带人,将我们府邸给抄了,所有人都抓走了……” 许攸看着跟随他多年的老家仆,瞪大双眼,几乎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家仆气喘吁吁,只能跟着。 许攸抓过一匹马,打马飞奔,半点都不敢耽搁。 家仆紧随在边上,大喊道:“主人,我们去哪里……” “去投奔袁绍,我要宰了袁术!”许攸双眼血红,咬牙切齿的大吼道。 许攸刚走没多久,郭图就带着大队人马赶了过来,在这祭坛之地四处抓人。 好一阵子,一个军侯过来,疑惑的道:“军师,许攸跑了!” 郭图站在一处台阶上,眺望着北方,神情得意微笑,丝毫没有许攸跑了懊丧。 军侯疑惑不解,道:“军师,之前不说提前布置,只要我们快一点,许攸都跑不了,现在让他跑了,怎么跟主公交代?” 郭图笑容更多,道:“他要是不跑,我才不好跟主公交代。” 军侯愣住了,这是什么道理?许攸都跑了,这不是罪过吗? 郭图抱手在身前,悠游自在的道:“现在许攸跑了,那他通敌之事就是板上钉钉,主公只会愤怒,而且更加信任于我?将活着的许攸抓回去,能有什么好处?” 军侯恍然大悟,抬手道:“军师高明。小人今后愿为军师鞍前马后,还请军师莫嫌弃!” 郭图哈哈哈大笑,道:“这次,我便提你为校尉,好好做事!” “多谢军师!”军侯大喜,越发的谄媚讨好。 郭图清算了几乎所有的异己,尤其是赶走了许攸,他便是袁术座下,第一谋士! 志得意满的郭图,朗笑几声,背着手,巡视着建了一半的祭坛,鼻孔朝天的道:“陛下计划在半个月后登基,这里是祭天之地,一定要尽快修好,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耽搁。” “下官明白。”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众大小官员,连连抬手躬身,阿谀之色写满眼角眉梢。 郭图转了一圈,已然将许攸的人马收入麾下。 傍晚,郭图故作忙碌的才匆匆进入袁术的‘行宫’。 郭图站在袁术身前,抬着手,一脸沉色道:“陛下,根据臣等的查办,许攸在十天之前就开始变卖家产,并且试图将妻儿送出寿春。今日臣等部署已十分周密,可许攸还是提前得到消息,得以逃脱。臣办事不力,请陛下治罪!” 郭图不急不缓,话语用力,说着便伏地请罪。 袁涣等人站在一旁,对郭图可以说冷眼旁观。 郭图急切的抓取权力,打击异己,令他们不满,也忌惮。 但在袁术看来,郭图才是忠心耿耿,勇于用事的人。 袁涣等人遇事就默不作声,凡事推给他,这是臣子的作为吗? 袁术阴沉着脸,心里怒火涌动,冷笑道:“不过一个许攸,跑了就了,没什么大不了!郭卿家,朕已决意,命鞠义为左将军,率军讨伐袁绍,你意如何?” “臣赞同。”郭图不假思索的道。这本就是他提出来的。 他伏在地上,双眼看着地面,双眼闪动着野心的光芒。 赶走了许攸,袁涣等人不足为虑,他已经是袁术的第一心腹,将领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袁术见袁涣等人还是不肯说话,心里越发烦躁,一摆手起身道:“退朝。” 袁涣等人抬手,并没有说话。 他们是反对袁术称帝的,‘陛下’二字,短时间内极难说出口。 “臣恭送陛下。”郭图声音朗朗,在不大的堂内回荡。 这一对比,振聋发聩。 袁术回头看了眼郭图,心里大感欣慰,微微点头,就要出侧门。 “主公!主公!” 突然间,一个士兵快速跑进来,声音充满焦急。 袁术猛的回头,疾步下来,道:“出什么事情了?” 袁术并不是蠢货,虽然执着于称帝,可也清楚面临的情势。 这士兵单膝跪地,急声道:“主公,孙坚拥兵两万,出了吴郡,直奔丹阳郡。公孙瓒一万,杀向了江夏。袁绍一万五千人陈兵九江郡。刘表亲自带着大军五万,出了长沙郡。士家三万大军,已经杀过南海郡……” “不可能!” 袁术没有说话,郭图反而抢先道:“那张温刚到汝南,还来不及调兵,怎么可能齐齐就杀过来?” 袁术沉着脸,喝道:“消息准确吗?” 士兵抬起头,看着袁术道:“准确,各处的探子核实过再三了。还有,徐州的吕布被琅琊太守刘备打败,刘备率兵两万,像是要与公孙瓒汇合!” 袁涣等人面露惊色,齐齐对视。 这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有近十五万大军了! 郭图还是不敢相信,道:“他们他们。没有张温的命令,就擅自出兵了?” 袁术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神情阴沉,转而朗声大笑,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既然不是张温的命令,他们便是各自为战!朕能击溃他们两次,就能再击溃他们三次!” 说着,他满脸自信,语态昂扬,道:“众卿不用担心,明日起,朕御驾亲征,先灭袁绍,战公孙瓒,大败他们,再收拾刘表与那士燮!” “陛下英明!” 郭图闻言,根本没有思考,道:“只要南方固守,待等陛下诛杀袁绍那家奴,刘表,士燮等,挥手可灭之!” 袁术余光扫过袁涣等人,道:“诸位卿家怎么看?” 袁涣等人倒是很想说话,却迎来了郭图暗暗的冷漠目光,一肚子话只能憋在肚子里,道:“我等并无异议。” 袁术见他们终于开口了,心里怒火稍减,越发朗笑道:“郭卿家,你去准备吧,明日朕就发兵九江郡,先灭了袁绍那个家奴!”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二分天下 袁涣,杨弘出来,避开人群,来到一处茶馆坐下。 包厢之内,两人对坐,脸上几乎都是一样的凝色,写满了忧心忡忡。 袁涣看着杨弘,轻叹一声,道:“主公为了登基,错过良机,现在危机四伏,八方来敌……” 杨弘也是摇头,道:“那郭图在主公面前一人胜九人,其他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这称帝,简直愚蠢至极!” 在袁术的幕府中,绝大部分是都不赞同袁术称帝,可袁术一意孤行,加上郭图怂恿,谁都拦不住。 袁涣拿着茶杯,默然良久,道:“夏收在即,孙坚,刘表,士燮等人不等张温到便迫不及待的发兵,这明显是想要覆灭主公,强夺地盘,扩充实力。这一次,不同以往,主公真的危险了。” 杨弘喝了一口,道:“外面倒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我担心的是寿春。郭图怂恿主公亲自出征,这才是最危险的。” 袁涣叹了口气,也轻轻喝茶。 孙坚,刘表等人急着发兵进攻,这一次,不同以往了。 以往孙坚等人,打着‘朝廷’的旗号,无非是自保,并没有全力进攻。而这一次,他们是为了他们自己,必然用尽全力。 数十万大军,三面围攻,袁术内部有分裂,怎么抵挡得了? 两人心情压抑,忧惧难解,再次陷入沉默。 砰砰砰 这时,一个小吏匆匆跑进来,见着袁涣就道:“郎官,不好了,郭图带人去抓韩使君了!” 袁涣,杨弘脸色齐变,对视一眼,面露愕然以及惊恐。 自从袁术占据扬州,韩馥便一直被软禁,几乎没有人能见到。 可为什么,袁术要在这个时候,抓捕韩馥? 杨弘一屁股坐下,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定然是郭图那小人!” 袁涣也明白了,挥了挥手,眉头紧锁,神情怒色如潮。 杨弘见他不说话,沉色道:“我们去劝阻主公吧!?” 袁涣直接摇头,道:“晚了。主公现在怕是听不进我们的话,要是许子远在就好了。” 许攸这个人,虽然贪财好色,见利忘义,可确实聪明,在关键时候,往往能劝说动袁术。 杨弘冥思苦想,发现没有半点办法,脸角苦涩与无奈,道:“徒呼奈何,徒呼奈何……” 袁涣见他丧气,反而更加冷静,道:“孙坚,刘表,士燮迫不及待的发兵,这对朝廷来说是抗旨,朝廷必然会惩治。加上他们匆忙发兵,准备不足又无统调,有如散沙。若是我军调度得当,未尝没有胜算!” 杨弘见袁涣这么说,苦涩一笑,道:“你以为,主公还会听我们的吗?那郭图一直怂恿主公先攻袁绍,他真的不知道,真正的心腹之患,是那孙坚吗?” 袁涣一怔,道:“你是说,郭图另有图谋?” 杨弘神情无奈,道:“应合主公罢了。张郃的背叛,一直是主公的心头刺。那袁绍若是固守不出,主公能奈何?我听说,原本的荆州水师,已经到了吴郡。” 袁涣脸色变了。 原本是三面围攻,要是加上水师,那就是四面合围了! 这会儿,有一个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是逢纪,他面沉如水,闯了进来,瞪着眼,道:“主公要捉拿韩使君,你们可知道了?” 袁涣,杨弘与逢纪都是袁术幕府里的军师,三人都是相熟的。 对于逢纪急不可耐的话语,袁涣,杨弘面无表情,也没有答话。 逢纪越发急切,直接坐到两人中间,道:“你们可知道,那鞠义是韩使君的人,如果主公缉捕,杀了韩使君,鞠义如何自处?” 袁涣,杨弘两人悚然惊变,心头惊骇无比。 他们两人谈了半天,就是忘了这一茬! “走,去见主公!” 袁涣提着衣角,快速起身。 杨弘,逢纪连连应着,跟在他边上,商讨着如何劝说袁术。 鞠义是韩馥的人,但这几年一直跟随袁术作战,让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一茬。 但鞠义,终究是韩馥的人。 如果袁术没有安抚住鞠义,贸然杀了韩馥,鞠义的处境将变得十分微妙! 而鞠义手握重兵,又战功赫赫,他要是起了别样心思,对眼下袁术的情势,将有着不可预测的影响! 三人匆匆赶到‘行宫’,还没进门就被侍卫拦住了,道:“三位军师,陛下不在行宫,出城巡视祭坛了。” 袁涣,杨弘,逢纪三人对视一眼,心里又怒又气又急。 袁涣顾不得了,冲着里面大声喊道:“韩使君不能杀,他若一死,鞠义必反,死期到矣!” 侍卫吓了一跳,连忙道:“袁军师,陛下真的不在。这里是行宫,切莫大声喧哗。” 杨弘与逢纪也被袁涣的举动惊到了,却没有说话。 三人静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毫无反应,不由得相视,神色越发难看。 他们不知道袁术是真不在,还是故意躲着他们。 袁涣转头看去,见不远处影影绰绰,藏了不知道多少人在眺望这里。 他心里越发焦躁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冲着那侍卫道:“我问你,韩使君被羁押在何处?主公是怎么打算的?” 侍卫一脸为难,道:“这个,小人不知。是郭军师带人去的。” 袁涣恨的咬牙切齿,一甩手,大步离去。 可还没走几步,就有一个小吏来报:“军师,韩使君,自杀了。” 袁涣身形一个踉跄,直觉眼前一黑。 杨弘,逢纪连忙扶住他,道:“莫急莫急,还有其他办法。” 袁涣眼前天旋地转,表情似哭似笑,道:“送我回府吧。” 杨弘,逢纪看着他的脸色,只能带着他离开。 三人走后没多久,郭图就来了,直奔‘行宫’后院。 袁术刚刚沐浴出来,披头散发,听着郭图详细汇报。 待等郭图说完,袁术嗤笑一声,道:“死了就死了,让他活这么久已经是便宜他了。” 郭图一听,连忙道:“陛下,韩馥一死,寿春城里,便没有异心之辈了。” 随着袁术要称帝,袁术的叛乱集团便迅速分裂,其中韩馥反应强烈,坚决反对袁术称帝。 袁术对郭图甚为满意,微笑着道:“还是郭卿家知朕心意。明日出征,其他人留守寿春,卿家陪侍左右。” 郭图心中大喜,面上不露分毫,道:“谢陛下。” “那鞠义,真没问题?”袁术转而问道。 郭图一脸沉肃色,道:“陛下放心,臣都已经安排好了。鞠义若是忠于陛下,一切无碍。但凡他有反心,即刻诛杀,收回兵马。” 袁术这才安心,旋即大马金刀的坐着,目光炯炯,语气森然,道:“朕率军十万御驾亲征,那袁绍区区一家奴,如何应对得了?待朕攻破袁术,其他各路不战自溃!待等夏收之后,朕要一扫江东,与洛阳二分天下!”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六章 坐不住的曹操 袁术野心勃勃,厉兵秣马。 第二天,就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杀向了九江郡。 但他还没到九江郡,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九江郡前线的纪灵,不知道为什么,投靠了袁绍,九江郡如上次张郃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全数落入袁绍手中。 接着,公孙瓒在江夏大获全胜,袁术的军队一溃千里。 在南方,士燮三万人马,攻破东冶郡,浩浩荡荡,直扑会稽。 刘表亲自率兵,出长沙,走豫章,沿着长江东进,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最为致命的是,袁绍派许攸游说鞠义,鞠义率兵二万,投降了袁绍。 袁绍集合军队近五万人,西起庐江,东到九江郡,夹击合肥的袁术。 袁术惊恐之下,不得不撤兵。 “吕布,董卓还不出兵吗?” 骑着马,袁术满脸阴沉,怒不可遏的吼叫道。 郭图心惊胆战,跟在边上道:“陛下,还没有消息。” 这次大败,可以说,全是郭图的出谋划策,郭图现在恐惧难安,担心袁术会杀他。 袁术红着眼,浑身杀气腾腾,道:“哼!他们不出兵,后悔是他们!我们现在回力阳固守,再不济还有会稽,只要撑到夏收,他们不撤兵也得撤兵!” 离夏粮还有一个月,这段时间,差不多是各路人马粮草耗尽的时候了。 “陛下英明!” 郭图连忙送上马屁,道:“微臣已经查探过,他们举兵太过匆忙,粮草都是后续凑集,夏收在即,或许最多半个月就不得不撤兵了。” 袁术脸色阴狠,心里对许攸,鞠义等人恨不得抽骨扒皮,怒声道:“先回力阳!” “陛下!” 他话音刚落,一个士兵急匆匆跑过来,道:“陛下,逃散的人越来越多了。” 袁术双眼一瞪,道:“今天逃了多少?” “七七百。”士兵有些惧色的道。 随着各路人马发力,袁术几乎是一战击溃,带来的大军每天都有士兵逃跑。 听到七百,袁术心里稍松,还是冷声道:“命督军派人严加看管,再有逃兵,一律就地格杀!” “是。”士兵应着,快速离开。 郭图趁机道:“陛下,还得尽快登基,以定人心,鼓舞士气。” 袁术重重点头,道:“先回寿春,命他们准备好,朕一到就登基!” “臣领旨。”郭图道,心里则长松一口气。 袁术还想登基,暂时就不会杀他。 袁术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强忍。 他怎么都没想到,大好的情势,仿佛在一瞬间崩塌了。 在袁术撤兵的时候,江东的各路兵马正在奋力突进,抢占地盘。 最令人意外的是,刘备进军徐州的时候,遭到了吕布的伏击,损失近三千人,不得不退回琅琊郡。 而其他各路都十分顺利,尤其是袁绍,亲率一万大军,由张郃做先锋,狂飙突进,紧追着袁术不放,大军十分顺利的进入了扬州。 刘表一路畅通,几乎没有什么阻挡,兵锋直逼丹阳。 汝南郡。 张温坐镇这里,原本需要他调度各路兵马,剿灭袁术。 可到了之后才发现,早已打了起来,他指挥不动袁绍,而刘备被挡回了琅琊郡。 名义上受他节制的各路兵马,也以‘军情急迫’为由,根本不理会张温。 这会儿,他正在官衙里,审视着各处送来的战报。 八分不动的脸色,越看越凝,眉头皱成川字。 他身前的从事史见着,低声道:“张公,各路已经失控了,尤其是袁绍,吞了袁术数万兵马,如果继续放任,恐尾大不掉。” 张温眉头松开,面无表情的道:“那刘表尽占荆州,士家差不多控制了交趾。孙坚与袁绍抢着进攻丹阳。还有各处的太守,县令,突然转向朝廷,一个劲的表忠心……” 这从事史瞬间就听懂了,无非是随风倒。 “张公,江东的局势,要彻底失控了。”从事史忧色道。 以往有袁术在,所有人还能顾忌的保持团结,现在袁术覆灭在即,各路诸侯忙着抢占地盘,眼里已经没有朝廷,更没有张温这个讨伐元帅的主帅,左将军张温了。 张温看着战报,心里也在沉思不断。 南方各路诸侯的坐大,是朝廷早有预料的事。根本原因,还是朝廷暗弱,对这些诸侯无力控制。 “现在最为关键的,” 张温将战报整理好,抬头看向门外,脸上多了一丝冷冽,道:“是那董卓。” 从事史顿时不敢接话了。 孙坚当年建议张温杀董卓,偏偏张温不听,使得董卓一步步坐大。 朝野不少人经常以此为借口,对张温进行攻讦。 张温却好像没有察觉从事史的一样,目光悠远,道:“吕布击退了刘备,不算意外。我担心的是,董卓不会无动于衷,他到底在图谋什么?是徐州,还是南下……” 对于董卓来说,可选的太多了,张温根本猜测不到。 “张公!” 突然间,一个差役进来,道:“扬威将军曹操求见。” 张温一怔,看向身旁的从事史。 从事史也疑惑不解,道:“下官记得,张公并未传讯董卓?” 张温点头,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好预感,道:“让他进来。” 从事史也想到了,心里暗暗不安:千万不要是关于董卓的。 不多时,曹操来了,左手握刀,满脸络腮胡,双眸圆瞪,一脸严肃。 “下官曹操,见过张公。” 曹操目不斜视,跨过门槛,冲着张温行礼道。 张温神情如常,道:“你从谯县而来?” 曹操站起来,声音干脆利落,道:“是。” 张温皱起眉,道:“是董卓动了?” 曹操抬起手,沉声道:“是。董卓派了华雄进入下邳,正密谋攻取广陵郡。” 广陵郡,现在在孙坚的手上。而孙坚正在进兵丹阳郡。 张温细思着这种变化,道:“还有其他的吗?” 曹操神情严峻,眼神都在张温脸上,道:“下官听说,西凉那边有些动静,似乎与董卓有所勾连。” 张温抬起头,注视着曹操,道:“你来见我,是什么目的?”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七章 许县怎么样 张温话音落下,身旁的从事史紧紧盯着曹操。 不知不觉,曹操已经成为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人物,不止是当今皇帝的宠信,最重要的是,他手握五万大军,完全可以左右现在的战局! 好比上次他突然抢占谯县,使得南方局势大变。 现在也一样,他稍有异动,就可能使得征剿袁术的战事骤停,甚至是猝死! 曹操对于张温的开门见山,神色俨然,抬起手,沉声道:“张公,下官请命,先发制人,进攻沛国,以遏董卓援袁!” 张温一直观察着曹操的表情,却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沉默一阵,张温道:“我若不准,你是否会擅自行动?” “不敢!” 曹操回答的十分干脆,道:“下官谨遵张公之命!” 张温脸角微抽,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得擅自进兵。去吧。” 他已经看出来了,曹操,不会听命于他。 “下官告退。”曹操表现的十分尊重,行礼之后,告退离开。 目送着曹操离去,张温右手捏住眉心,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从事史见状,连忙道:“张公,下官再去劝一劝曹将军?” 张温摆了摆手,没有理会。 这个人,是大司马府派来的,这么说,显然有什么目的。 从事史躬身,快步追了出去。 到了门前,就见曹操翻身上马,从事史大喊一声,道:“扬威将军且慢。” 曹操一顿,转头看过去,与身旁的许褚示意,欲转的马头停在原地。 从事史走过来,微笑抬手道:“曹将军不认识下官了?” 曹操坐在马上,狭长双眼微眯,隐约觉得这个人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翻身下马,抬手道:“曹某眼拙……” 从事史急急抬手道:“下官不敢,大司马府军情司从事史张力。” 曹操猛的想起来了,道:“是张中郎将的从弟?” 张中郎将,张辽。 张力见曹操想起来了,一脸恭谨的伸手示意,道:“曹将军,聊几句?” 曹操神色如常,已经察觉出这个人的不寻常,尤其是出自‘军情司’,更令曹操有所忌惮。 曹操在大司马府待了一年多,对这个机构深为了解。 简单来说,这个机构,负责刺探、监控‘威胁势力’的军事情报,而这个‘威胁势力’,还是曹操亲自定义的。 在这个定义里,曹操,很可能也在里面! 尤其是看到这个张力,曹操心里将‘可能’给去掉了。 曹操从容微笑的,随着张力走出大门不远。 “是,刘公的安排?”曹操看着张力,试探着问道。 张力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道:“曹将军,觉得这天下风云,因何而动,以何而归?” 曹操一怔,狭长双眼微微闪动,还是弄不清这张力在问什么。 张力等了一会儿,道:“曹将军认为,天下英雄,除了曹将军外,还有何人?” 曹操双眼微眯,并没有接话。 这个问题,他自然早就想过了,在他的眼里,天下哪有什么英雄,唯他曹操一人耳! 但曹操已经听明白了,张力不是要他回答,也不是刘虞派来的! 是谁,曹操心里已如明镜,心头不自禁的暗自紧张起来。 张力等了一会儿,忽的环顾一圈,道:“曹将军觉得不远处的许县如何?” 曹操眉头慢慢皱起,心头紧张的不断深思。 前面两个问题,他都能回答,可这最后一个‘许县’,是为什么? 许县离这里不过百里,在颍川郡。 可即便在人文翡翠的颍川,许县也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宫里,为什么要问这个?’ 曹操对许县有些了解,可他明白,宫里问这个,必然有着某种深意。 曹操苦思冥想半晌,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抬起手,与张力道:“不知,是否需要上奏还是天使回转?” 张力连连摇头,道:“只是下官随口一问,曹将军无需在意。” 曹操审视着张力,见确实没有那么急迫,暗自松口气,抬手道:“敢问天使……” 张力忽的一拍头,道:“曹将军,下官糊涂了。刘公还让下官带一句话给曹将军,可便宜行事,不过,灭袁是第一等。” 说完,张力急匆匆离去。 曹操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如铁。 宫里问了他三个问题,看似牛马不相及,云里雾里,他猜测不透,但明显是某种警告。 而刘虞要他‘便宜行事’,指的又是什么?是否与宫里这三问题相冲突? “将军。” 许褚走过来,见他一脸凝色,低声道:“是否尽快离开?” 曹操深吸一口气,压着心里的惊疑,道:“先回去。” 许褚应着,与曹操上马,警惕四周,打马飞奔离去。 曹操一走,张温出现在门口,背着手,眺望着南方。 他在想在洛阳城里刘虞与他的话。 那些话,无不‘大逆不道’,一旦真的去做,便是押上了九族。 张力站在张温边上,又变成了那个不起眼的从事史。 张温沉默不知道多久,道:“大司马还能控制得住局势吗?” 张力躬身,没有答话。 张温等了一阵子,转头看向他。 张力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刘公宽心,一切都在大司马府的掌控之下。” 张温冷笑一声,道:“如果真的是这样,朝廷何须拖到现在?刘虞自负过头,会将我大汉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张力不知道张温为什么突然这样,只好道:“张公,我等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张温越发的恼怒,道:“你可知道,这么做,会要了你们的九族!别以为张文远得到陛下宠信,就能肆意妄为!你们张家,算的了什么!” 张辽的张家,原本确实不起眼,哪怕张辽得到了刘辩的信任,也就是有了起飞的架势,比那些传承几十年,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世家,微末如尘! 张力有些发愣,完全不知道张温在说什么,怎么就九族了? 他刚张嘴,一匹快马急匆匆而来,传令兵落地单膝跪地,大声道:“启禀左将军,袁绍在丹阳郡大败袁术,袁术部曲多数投降,袁术带着残兵退往会稽。” 张温闻言,没有丝毫喜色,反而深深拧眉。 袁术这一败,江东的各路诸侯再无制约,朝廷的真正麻烦到了! 另外,就是董卓。 他会做什么反应?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八章 时间就是胜利 曹操带着刘辩的三个问题,急匆匆赶回谯县。 等他赶到的时候,江东的局势已然大变。 谯县官衙内。 曹操主座,两旁分别坐着郭嘉,杨修,卢毓;曹仁,夏侯惇,乐进等人。 杨修抬手向曹操,神情凝色,道:“将军,从这几日的战报来看,袁术已经被袁绍围困在富春山。而袁绍并未急着消灭袁术,而是派兵尽占扬州之地,其心已明。孙坚与吕布在广陵大战,胜负未知。刘表已将荆州收入囊中。而公孙占据了庐江,对江夏虎视眈眈。交趾虽然情况未明,但下官猜测,怕已是士燮的嘴边肥肉……” 对于这种情势,曹操是有所预料的,沉着脸,道:“董卓有何异动?” 杨修余光瞥了其他一眼,道:“暂时没有消息。下官认为,这个没有消息,才是最可怕的。” 夏侯惇这时道:“之前有消息说,董卓欲与三羌勾连,杀回西凉?” 杨修道:“是。不过,朝廷那边给了三羌很大压力,三羌应该是虚与委蛇,未必真敢答应。” 郭嘉喝了酒,却没有往日的悠闲,道:“三羌不复以往,不会再反叛,只想要好处,与董卓勾连,是一个心思。” 曹操见状,忽然有些温和的看向卢毓,道:“朝廷对三羌,是作何打算?” 卢毓年纪最小,既是钦使,又是刘辩的近臣,谁都不敢小觑,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卢毓身上。 卢毓毫不怯场,道:“钟仆射去了三羌数次,王廷尉也去过一次,三羌要求镇西将军,朝廷不允。” 曹操点头,与众人解释道:“镇西将军,等于是朝廷默认将凉州送给他们,还要每年补给大量的钱粮。” 众人会意,朝廷能答应才怪。 虽说朝廷暗弱,在很多事情上采取诸多保守政策,但在实际运作中,又强硬无比,从不低头。 郭嘉喝着酒,目视着曹操,心里在不断思索着局势。 袁术称帝,可以说是不能再昏的昏招了,众矢之的之下,败亡是注定的。 随着袁术败亡,江东各诸侯就浮现在朝廷面前,成为朝廷打击的目标。 可在此之前,还有一个人麻烦人物要解决——董卓。 在郭嘉看来,董卓其实并不难解决,问题的关键,是朝廷的意图。 从现在来看,当初朝廷将董卓放到豫州来,本身是一种转移洛阳矛盾、焦点的行为。 经过五六年的发展,朝廷恢复了不少元气,解决董卓的时机已经成熟。 可朝廷,会选择解决董卓吗? 董卓一旦被灭,被叛乱遮盖的种种矛盾就会爆发,大汉朝,还经得起一场黄巾之乱或者漫无边际的平乱大战吗? 在郭嘉的沉思的时候,曹操注意到了,在一片安静中,沉声道:“事态危机,大司马府授予我便宜行事之权。所有人整训兵马,预备粮草,随时等候本将命令!” “下官/末将领命!” 一众人起身,继而离开了后堂。 卢毓本还有些犹豫,见众人都起身,只好跟着离开。 郭嘉没动。 曹操等人走了,这才道:“奉孝,是在考虑董卓之事?” 郭嘉喝着了口酒,摇头道:“我在想将军的功业在何处。” 曹操一怔,有些意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曹操自比卫青,一心渴望建功立业,名扬史册。 现今乱世,叛乱汹涌,不正是建功立业的最好时机吗? 曹操没有问出口,心里在思索着的郭嘉的话。 郭嘉虽然好酒,经常有异于常人之举,但在正事上,言之必中! 郭嘉也没有说话,两人沉默着。 好一阵子,曹操醒过神,道:“在张公那,不止有大司马府的便宜行事之权,还有宫里的三个问题。” 郭嘉到嘴边的酒瞬间放下,坐直身体,一脸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道:“将军的功业,就在这三个问题之中!” 曹操也不由得跟着深吸一口气,道:“第一个,天下因何而动,以何而归。第二,天下英雄有谁?第三,许县如何?” 郭嘉仔细听完,却有些愣住了,下意识的拿起酒壶,送往嘴边。 曹操纹丝不动,道:“第一,我能答,无非是权利二字。第二,这应该指的是叛逆,我勉强也能答。只是第三,这许县,到底指的是什么?” 郭嘉喝着酒,心念飞转,顺着话头道:“这三个问题,好像没有关联,又好似大有深意。陛下问将军,似有警告之意。” 郭嘉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透这三个问题指的具体是什么,只能揣摩大意。 曹操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见郭嘉同样不解,反而道:“之前奉孝说,在想我的功业在何处?” 郭嘉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什么,继而皱眉,慢慢斜靠,若有所思的道:“豫州既无天险也无雄关,朝廷将董卓放在这里,无非是吸引天下目光,给朝廷腾出手处理弊政。想要剿灭董卓,其实比袁术还要容易。” 袁家到底是四世三公,加上袁家被诛,袁术深得士族同情,又邻‘汉室将终’,小皇帝继位,一时间声望无两,气势浩大,簇拥者无数。 而董卓,乃虎狼之辈,朝野、士族对他嗤之以鼻,几乎被孤立,这样的一个人物,哪怕手段比袁术高明,士兵比袁术强横,又怎么能长久? 曹操闻言,脸色不由铁青。 袁术已经被灭了,董卓比袁术还要处理,那他曹操的功业在何处? 郭嘉注视着曹操,心里想着刘辩的三个问题,总觉得这许县莫名其妙,八竿子打不着,但明显意有所指。 这三个问题,应该是在警告曹操,可想不明白究竟指的是什么,令郭嘉心里有些烦躁不安。 袁术覆灭在即,朝廷是否下一步剿董? 那时,曹操会是主力吗?如果曹操是主力,那豫州将不可避免的落入曹操手里。 不止是豫州,或许还有徐州,而南方孙坚,刘表,士燮已成气候,加上公孙瓒,袁绍等人,全部都需要曹操来应对。 到了那时,曹操重要性将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要! 手握两州之地,雄兵十数万,横亘在南方诸侯与洛阳之间。 已经有了左右天下大势的能力! 想到这里,郭嘉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 “难怪宫里会在这种时候警告将军……”郭嘉喝着酒,双眸如闪电,光芒涌动,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后堂内只有两人,郭嘉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被曹操听的清楚。 他顾不得其他,直接起身,坐到了郭嘉对面,道:“奉孝,看出什么了?” 郭嘉不由坐直身体,看着曹操的肃然脸色,点点头,道:“陛下,比我们看的深远。虽然我还是猜不透那个许县,但总体来看,陛下是在预备灭懂之后的事情了。” 曹操还没有想那么远,闻言道:“朝廷决意灭懂了?” 郭嘉少见的目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道:“还不好说。不过,从陛下的安排来看,灭懂不远了。” 曹操胸中不由涌起一股豪情与激动,但旋即归于平静,道:“朝廷还会弃置我?剿董没有我?” “不会。” 郭嘉没有喝酒,面露深思,道:“陛下带来这三个问题,明显是要重用将军而提前做的警告。只是,到底是怎样剿董,我猜测不透。宫里比我们看的长远,图谋的也更深。” 对于刘辩,曹操比郭嘉了解,沉默一阵,道:“大司马府授命我便宜行事,陛下又送来三个问题,那便是要我放手去做了。” 郭嘉与他对视,道:“宫里既然警告了,一旦将军行差踏错,以将军在朝廷的名声,恐万劫不复。” 曹操神色如常,忽的朗笑出声,道:“我曹操行事,单凭忠义二字,至于朝廷那些腐儒,曹操完全不放在心上,奉孝也无需担心,即便我粉身碎骨,也保你无恙!” 郭嘉看着曹操毫不作假的神色,手里的酒壶慢慢放到地上,若有所思的道:“将军既然下定决心,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四个字:先发制人。” 曹操顿时坐的更直,道:“奉孝详细说。” 郭嘉脸上的思索色消失,目光坚定,道:“袁术已经是末路之犬,无需在意。将军要对付的,就是董卓。我料定董卓这个时候,同样会先发制人,要么进攻将军,要么发兵徐州。即便发兵徐州,也会死死挡住将军。所以,将军要快!” 曹操的雄心再次澎湃起来,道:“绕道,直接进攻沛国腹地?” 郭嘉摇头,道:“董卓不是那些黄巾匪寇,这种手段对付不了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摆开阵势,迫使他不能乱动。时间在将军一方,拖的越久,胜利越高!” 曹操却不满意了,道:“拖下去?” 郭嘉道:“拖下去!将军不要抱有轻松击溃董卓或者逼降的可能,董卓久经战阵,帐下谋士、将领如云,不会轻易上当。将军现在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拖住董卓,只要拖住他,待等袁术彻底灭亡,朝廷也腾出手,剿灭董卓,只在翻手之间!” “奉孝,可还有其他计策?”曹操自不希望拖下去,这样等于将功劳拱手让于他人。 郭嘉伸手拿起酒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道:“没有。” 回答的干脆利落,不假思索。 曹操听得出来,刚要说话,夏侯惇急匆匆跑进来,道:“将军,董卓杀来了!” 更新不稳,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最近身体不太好,一言难尽。 不过一直在治疗,略要好转。 明天起尽量保证在日更四千以上,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小官的支持!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九章 横推 曹操猛的站起,神情冷漠又愤怒,道:“董卓亲自来了?多少兵马?前锋为何人?” 夏侯惇道:“大概有两万人,是那华雄与张济,离谯县不过百里了。” “两万?” 曹操狭长双眼闪动着厉芒,心里飞速计较。 根据各方面的推算,董卓这几年穷兵黩武,少说也有十万。 曹操思虑片刻,转向郭嘉,道:“奉孝,你说,董卓是不是为了挡住我,目的还是取徐州?” 徐州临海,与沛、两两国交界,一旦取得徐州,董卓不止纵深之地大增,兵力、钱粮也将源源不断。 同时,北邻青、兖,下接扬、荆二州,一旦让董卓取得徐州,那将是蛟龙入海,再难牵制了。 郭嘉握着酒壶站起来,慢悠悠的笑着道:“管他多少人,什么图谋,将军只要将大军压过去,董卓就得三思了。” 曹操忽的背起手,来到门口,眺望着沛国方向。 夏侯惇站在他身后,有些不解的道:“将军,董卓的两万大军就要到了。” 就要到了,不应该尽早应对吗?怎么反而不说话了。 郭嘉自然清楚,曹操这是不满意他的计策,还是想要尽速灭懂。 以曹操现在的兵力,是不可能单独剿灭董卓的。 而袁术覆灭之后,江东局势将变的明朗,一个个诸侯成势,还能否听从朝廷命令,听从多少,将变得十分玩味。 董卓势单力孤,不可能撑太久。 可剿灭董卓之后呢? 郭嘉不得不为曹操考虑,宫里那位陛下算计的太过深远,如果他不考虑的周全,将来的曹操,或许就没有什么功业了! 是以,郭嘉并没有出声,自顾的喝酒。 曹操等了好一阵子,见郭嘉不肯袒露,神情冷漠一动,道:“传我命令,命乐进带五千人,佯装我大军绕道去沛国。其他人整军,等我将令!” “是!”夏侯惇应着,大步离去。 郭嘉见曹操不甘心,倒也不意外,道:“将军,最好是夏侯司马去,夏侯司马为人谨慎,乐都尉有些鲁莽。” 曹操仿佛没听到,背起手,望着沛国方向,道:“奉孝,你可知我在想什么?” 郭嘉站在曹操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微笑着道:“将军有卫霍之志,我亦有张苏之心。卫青蛰伏公主府多年,张仪亦有耕读之时。” 郭嘉的劝慰之话看似婉转,但曹操也不是不读书的莽夫,哪里不清楚郭嘉的意思。 他没有转头,沉声道:“我决意尽速灭懂,扫平一切叛逆,复我大汉江山,扬威天下!” 郭嘉一怔,到嘴边的酒慢慢放了回去。 他突然发现,曹操并不是看的不够远,曹操其实也猜到了! 郭嘉少见的沉默了。 等了一阵,曹操转过头,看着郭嘉的沉默之色,哈哈大笑,道:“奉孝,你觉得,我曹操会惧怕所谓的生死吗?” 郭嘉抬起头,审视着曹操,忽的也大笑起来,扔掉酒壶,抬起手道:“将军,是郭嘉怯弱了!” 曹操将他的双手按下,又捡起酒壶,递给郭嘉,道:“奉孝,现在可言否?” 郭嘉一手扔掉酒壶,道:“灭懂之前,郭嘉戒酒!” 曹操大笑不止,拉着郭嘉的手,又走了回去。 门外的侍卫不敢回头张望,相互对视,八脸懵逼,莫名其妙。 曹操坐定,拿起酒杯,自顾的喝了一口,摸着大胡子,双眸灼灼的道:“奉孝,有何计策?” 郭嘉望着曹操的酒杯,喉咙动了下,斜倚着身体,道:“计策不变,不过,这一次不是守,而是猛烈进攻。” 曹操细思着,道:“董卓,怕是也会料到吧?” 郭嘉嘴角闪过晦涩的笑意,道:“不错。董卓一定给将军设置了陷阱,但将军就是要踩这个陷阱,而且是踩破!” 曹操狭长双眼闪动,转而就笑起来,道:“董卓想要徐州,又面临着南北的刘备与孙坚,必然派遣重兵。防备我的,应该没有多少。” 郭嘉点头,道:“再放出一声风声,袁绍,公孙瓒已经掉头。” 曹操笑容更多,当即起身,笑容变成了严肃威严,向着门外大喝道:“传我命令,即刻整兵,进攻沛国!” 门外有守卫应着,转身快步去传令。 郭嘉下意识的抬手,又转头看向门外孤零零的酒壶,砸了砸嘴,神情思索色更重。 曹操说完,刚要走出去,见到郭嘉的神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却也不在意,大步离去。 郭嘉注视着曹操的背影,摸着嘴唇,自语道:“看来,我一直不怎么了解我这位将军……” 随着曹操一声令下,谯县瞬间风起云涌。 城外的兵营迅速动起来,大军集结,开始向东运动。 这会儿,杨修却是满面忧色的站在城头,望着骑着马做着动员的曹操。 卢毓在他边上,同样皱眉,忧心忡忡。 虽然大司马府给了曹操‘便宜行事’之权,可这种‘便宜行事’本身是一种制约,而不是放任。 曹操拿到命令就准备起大军开战,不说大司马府那边怎么想,朝廷会如何判断? 宫里的陛下又会是什么态度? 杨修虽然是来曹操这里‘镀金’的,可也不想‘金主’出事,连累到他。 余光瞥了眼卢毓,杨修忽然道:“卢毓,宫里,真的要曹操讨伐董卓吗?” 卢毓想了想,摇头道:“朝廷不想动。” 杨修敏锐的察觉到,卢毓说的是‘朝廷’,而不是宫里。 杨修不再多问了,他阻止不了什么,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袁术还未灭,曹操又发起讨董之战,还不知道朝廷会是反应。 总的来说,曹操今天之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卢毓同样担心,曹操算是他的半个同门师兄,他父亲的衣钵,都在曹操身上。 “讨灭董卓,扬我军威!” 城门不远处,曹操竖着长剑,长声大喝。 “讨灭董卓,扬我军威!” 夏侯惇,曹仁,曹洪,乐进等一大群武将跟着大喝。 一面面‘曹’字旗拔地而起,旌旗招展,猎猎作响。 动员结束,曹操亲率大军,向着华雄、张济迎了过去。 或许得知曹操尽起大军,华雄,张济没有迎战,反而后退,驻扎在一处‘回下关’。 曹操毫不犹豫下令进攻,但只是一个时辰,他便下令撤回,没有强攻。 曹操的营帐前不远处,杨修站在他身后,道:“将军,这回下关是董卓下令修建的,不算什么险关,但遏阻要道,这回下关形如回字,内里复杂,想要攻破,怕是要折损不少。” 简单来说,这种关隘,并不是什么大的要塞,可如果华雄,张济死守,想要攻破,得填进去至少几千人。 曹操可不想他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精兵,毫无意义的用来填这种关隘。 “有没有办法绕过去?”曹操握着佩剑,沉声道。 杨修看了眼地图,道:“有,不过得绕行数百里,前路还有几处关隘,形如相似。” 曹仁,夏侯惇等人没有接话,他们也不喜欢攻打这种关隘,心疼手下的士兵。 曹操沉吟不语,望着回下关。 郭嘉从大帐内出来,道:“华雄与张济应该是想要拖住将军,给董卓取徐州争取时间。” 曹操自然懂,所以不想浪费时间,道:“奉孝,若我绕道兖州,直扑沛国可否?” 郭嘉喉咙发痒,几天没喝酒了,十分难受,道:“一旦将军出现在兖州,怕是朝廷反应会相当激烈,未必能走得通。” 朝廷对曹操向来‘敌视’,这一次曹操在灭袁还未结束便发兵讨董,朝廷根本没有任何准备。 惊疑之下,阻止曹操进出兖州,是可以预料的事情。 郭嘉强压着酒瘾,有些感慨的道:“这董卓修建这么多关隘,看来是早有准备。待疼他拿下徐州,不论是北上还是南下,便没有什么阻碍了。” 曹操转头向南方,道:“袁术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杨修道:“暂且没有,不过,袁绍追的最急,孙坚被拖在广陵郡,公孙瓒想要九江与江夏,士燮占据了交趾,所有人好像都停了下来,就等着袁绍剿灭袁术了。” 曹操心中有些急躁不安,深吸一口气,道:“奉孝,我决定修书给大司马府,请求兖州出兵。” 兖州在梁、沛国正北,一旦兖州出兵,董卓将面临两面受敌。 “朝廷不会答应。” 郭嘉回答的利落,道:“将军别忘了,尚书台刚刚换了丞相,力求的是稳,想要朝廷出兵,怕是陛下都未必说得动。” 曹操眉头拧紧,望着不远处的回下关,急躁变成了怒火,道:“唯有强攻一途吗?” 郭嘉抬头看了看天,道:“将军,夏收到了。” 曹操随着他抬头看天,只见通红的大太阳挂在头顶,光芒刺眼,灼热发烫。 曹操好像突然间感觉到热了,而且热的不行。 忽的转身,一边擦汗一边道:“曹仁,今夜准备火攻!” “遵命!”曹仁好像完全没有多想,抬手应下。 一众人跟着曹操转身,身为扬威将军府主簿的杨修,已经有所明悟,跟在郭嘉边上,低声道:“军师,这种疲敌之策在夏天虽然更有效果,但如果那华雄,张济退守下一处关隘,我们岂不是一直这样下去,董卓拖延时间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郭嘉有些意外,早就察觉这个杨修十分聪明,只是没想到他会公然宣之于口。 果然,曹操以及跟随的夏侯惇,曹洪等人停下脚步,看向杨修。 曹操面无表情的的看着杨修,这是前丞相的宝贝儿子,放到他这里,其实是一种‘发配’,为的是保护杨修。 “你觉得应该如何?”曹操微微抬头,双眼眯起,考校之色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杨修倒是不惧,抬起手,道:“将军,下官以为,当以迅疾之速,歼灭华雄、张济,方能畅通无阻,直逼沛国,董卓老巢!” “怎么歼灭?”曹操又道。 郭嘉,曹洪等人都看向他,有些期待丞相这位麒麟子的回答。 杨修稍稍沉默,道:“下官有三计,一、佯败诱敌出城;二,以关中内应,相约开门;三,佯装对峙,绕关而走。” 曹操双眼眯的更多,语气波澜不惊的道:“你怎么知道,关中有我内应?” 杨修不慌不忙,道:“下官身为主簿,看过将军来往书信,从中推断而出。” 曹操注视他片刻,转身大步离去。 杨修一怔,本来还以为会得到曹操赞许,怎么感觉曹操有些生气? 郭嘉,曹洪等人跟着曹操离开,进入了大帐。 “好一个杨德祖!”进入大帐,曹操大声笑道。 与曹操多年相处,郭嘉哪里不知道曹操这是生气了。 这杨修看过曹操的书信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他被朝廷派过来,也有‘监视’曹操的用意,曹操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杨修不止说出口,还公然将曹操在回下关有内应推断出来,这就不一样了。 郭嘉没有在意杨修,这个时候,曹操还不能把杨修怎么样,沉吟着道:“德祖既已戳破,现在来看,只能拿下回下关了。” 曹操点头,隐下怒火,道:“即便攻下回下关,也不能将华雄,张济全歼,后面的事情还是麻烦。” 曹操原本不打算在回下关启用内应,太过大材小用,现在被杨修揭破,不用也得用了。 只是回下关拿下了,后面的关隘怎么办?他可没有那么多的内应! 郭嘉坐在那,摇晃着手里的空酒杯,默默思索一阵,道:“强攻!” 说着,郭嘉坐起来,异常冷静道:“一路强攻过去,董卓有多少关隘,将军就强攻多少,一路打到沛国!” 曹操面露异色,思索着郭嘉的话。 这么做,其实最重要的是气势,一路碾压之下,压力就给到了董卓。 而曹操损失的,将会是一万左右的兵马。 郭嘉知道曹操舍不得,越发认真的道:“将军,决不能拖,否则还会有第二个袁绍出现!” 曹操神色一震,当即道:“好,今夜疲敌,明日强攻回下关!” 袁绍抢了征剿袁术的胜利果实,占领了大半扬州。 要是再有第二个‘袁绍’出现,不止是会抢占豫、徐地盘,也会夺走原本属于曹操的功劳! (本章完) 第三百章 曹操的惊慌 谯县地处于汝南,陈国,沛国,梁国交界,离沛国,董卓官衙驻地相县非常的近。 如果曹操一路强攻下去,势必会给董卓巨大的震动。 当天夜里。 曹操做足了夜袭的声势,锣鼓宣天,喊杀声如雷,火把如龙,箭矢如雨,将整个回下关映照的如铁白昼。 回下关如临大敌,全面戒备。 曹操,郭嘉,夏侯惇等人站在不远处,静静观瞧。 直到天色将明,曹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摸着大胡子,狭长双眼闪动,自语般的道:“奇怪……” 夏侯惇转头看向他,道:“将军,怎么了?” 曹操思索一阵,摇头道:“说不清楚。” 夏侯惇便道:“那,让子孝下来,我去进攻?” 按照他们的计划,曹仁负责一夜的疲敌,夏侯惇、乐进负责白天的进攻。 曹操沉吟一阵,道:“不要停,待等到中午。” 夏侯惇会意,退到一旁。 杨修望着回下关,神情也有些异样,道:“太安静了。” 曹操没有理会他,握着佩剑,心中已经决然,要一路攻入相县,迫使董卓放弃徐州,回防沛国。 郭嘉听着曹操与杨修先后的话,目露思索。 他同样察觉到了异样,但又说不清楚,上前与曹操低声道:“将军,里面的内应有递话出来吗?” 曹操摇头,道:“最后一个消息,就是华雄、张济来了,然后便没了消息。” 夏侯惇在一旁道:“整个回下关都戒严了,传递不出来也不算奇怪。” 郭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夜的疲敌,回下关的反应不太对劲。 按理说,回下关当回击,至少也应该颇为紧张的调防。 但回下关内,却好像很淡定,并没有多惊慌。 疲敌的战术还在进行,曹仁带着大军,佯装进攻,时进时退,环着并不算险要的关口游走。 关口上的董军严阵以待,毫无慌乱,一夜的不眠不休,仍旧不见疲惫。 不多时,曹仁从前线回来,来到曹操身前,抬起手,道:“将军,有些不对。” 曹操双眸一直盯着回下关,道:“你发现了什么?” 曹仁神情凝色,道:“末将发现,城头是董军,一直在更换,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换了第五波。” 曹操脸色不变,双眼却冷冽了几分。 “元让,攻城!”曹操沉声道。 夏侯惇早就在等着了,闻言提着刀,大步向前。 五千多曹军,在一声令下,如同潮水般向回下关涌去。 前面是盾兵,掩护着射手,而后是蓄势待发的攻城士兵。 到了一定距离,速度便慢了下来,逐步试探,靠近关口。 咻咻咻 突然间,关口上空冒出了无数射手,箭矢如雨,倾泻而下。 咚咚咚 盾兵被打的一阵晃动,继而迅速稳定下来,停止在原地。 关口射击不多久就停了,但拉弓搭箭,虎视眈眈。 夏侯惇在后方望着,一挥刀,沉声道:“继续。” 盾兵再次举起盾牌,慢慢向前逼近。 迎来的便又是无数箭矢,迫使盾兵又停止了。 待等上面射击停止,盾兵再次向前。 来返往复,推进的十分缓慢。 夏侯惇有些着急,冷声下令道:“进攻!” 盾兵在他的命令下,顶着箭雨推进,藏在里面的射手站出来,向着关口射箭。 而后面的攻城兵趁机逼近,攻城梯一个个竖起来,不顾生死的冲锋。 关口上的董军毫无慌乱,从容有度的守卫。 华雄,张济出现在一处墙头,望着进攻的曹军,神情十分放松。 华雄手持长矛,冷笑连连,道:“五千人就想攻破回下关,真是可笑!” 张济在董营中逐渐被边缘化,自身也是无所谓,是以对曹军的进攻,根本不关心,回头看了眼关内,道:“曹军应该是在试探。” 华雄扬起头,很是豪气的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看他曹孟德有多少本事!” 张济脸色微变,道:“要反击……” 华雄瞥了他一眼,道:“那是自然。” 张济顿时闭嘴,不再多言,满脸的凝重。 关口之下,夏侯惇还在进攻,到处是尸体,鲜血横流,喊杀声中夹杂着无数的惨叫。 夏侯惇面无表情,催促着进攻。 而远处的曹操,郭嘉等人同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场局势。 “不对劲!” 杨修拧紧眉头,道:“董军太过镇定了。” 曹操脸角如铁,心里想了无数念头,却始终找不到这小小回下关,怎么会这么异常。 郭嘉手里拎着一个茶壶,轻轻喝了一口,淡淡道:“想办法联络关内内应,一定要弄清楚。” 曹操深吸一口气,道:“传令夏侯惇,撤兵。” “是。”边上的曹洪应着,亲自去传令。 曹操站着没动,目光仍旧盯着回下关。 作为久经战阵的老将,从昨夜到现在,曹操已经察觉到了太多的不对劲。 这小小的回下关,离谯县比相县还近,董卓又率兵去了徐州,为什么还能这么镇定? 郭嘉一口一口的喝着茶,压着酒瘾,道:“将军,可继续试探。” 曹操点头,与曹仁道:“休息两个时辰,我要回下关日夜难眠!” “遵命!”曹仁大声应道。 杨修在一旁,拿着笔记着什么。 曹操余光一瞥,没有理会,转身与郭嘉对视一眼,返身回转大营。 曹军对回下关进行的疲敌之计,一连进行了三天,回下关却巍然不动,毫无疲惫之相,每次出现守卫董军,都是精神抖擞,脸色红润。 即便夏侯惇率兵一万,不惜代价猛攻,依然毫无进展,回下关好像铜墙铁壁一样,难以撼动半点。 曹操站在一处高地,静静眺望着回下关。 他一脸平静,不见喜怒。 回下关,董旗飘扬,井然有序。 甚至于,公然打开大门,董军士兵悠闲的走出来,将一些曹军掉落的箭矢,盾牌等捡了回去。 乐进见状大怒,上前抱拳道:“将军,给我一万人,定然给你拿下那华雄,张济的人头!” 夏侯惇在一旁听着,脸色些许难看。 杨修却越发古怪,道:“这回下关,不会藏了很多人吧?” 曹操没理会他,手握佩剑,心里却怒火熊熊。 杨修是现在才发现,曹操是早就察觉了。 这回下关其实并不险要,但夏侯惇的一万兵马,连攻了两天,寸功没有,还损兵折将。 这回下关,绝对不止一两万兵马! 而且,恐怕粮草也很多,是以华雄,张济不慌不忙,从容应对。 ‘但是,哪来的兵马?’曹操狭长双眼闪烁,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董卓亲率大军,前往了徐州,留两万兵马阻击他,已经是极限,不可能再多。 曹操这样想着,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郭嘉。 郭嘉反而看向南方,道:“将军,袁术差不多败亡了。” 曹操眉头微动,道:“眼下如何办?” 小小的回下关,居然难住了曹操! 郭嘉喝了口茶,道:“应该用不了多久,将军就会得到消息了。” 曹操一怔,道:“什么消息?” 郭嘉喝着茶,目光转向回下关,道:“这回下关的内情。” “军师是何意?”抢话的是杨修,脸上都是疑惑色。 曹操神情不动,点头示意郭嘉。 郭嘉微微一笑,道:“算算时间,董卓应该早就到徐州了,那边是什么情形,也很快会传到将军耳朵里。” 曹操顿时会意,刚要开口,杨修若有所思的道:“这么说来,我们还是要等?” 这句话,令曹操脸色有些怒意一闪。 在起初的战略中,曹操有所反复,不过在郭嘉的劝说下,曹操坚定主意,要尽快推进到相县,迫使董卓回军。 郭嘉神态从容,道:“不算等,如果这回下关有猫腻,那这猫腻就大了。” “什么猫腻?”杨修一下子来了兴趣,一步走到了郭嘉面前,满脸写着‘你快说你快说’。 郭嘉瞥了眼四周林立的侍卫,拿起茶壶喝茶。 杨修却没反应过来,一直盯着郭嘉。 曹操走过来,笑呵呵的道:“德祖,你给朝廷写封信,询问一下,朝廷或许比我们知道的快。” 杨修愣了下,似有所醒悟,道:“好,下官这就去写。” 郭嘉望着杨修匆匆的背影,摇头道:“德祖倒是没学到杨公的谨慎。” 曹操对杨修并不在意,道:“奉孝,这回下关,到底有什么猫腻?” 郭嘉酒瘾严重,虽然用浓茶强压,还是浑身难受,扯了扯衣领,抬头看着火热的大太阳,道:“将军,如果这回下关里超过两万人,那董卓又带了多少兵马去徐州?徐州本地是吕布,南方有孙坚,北方是刘备。董卓手里的精兵,满打满算不过五六万,这回下关,将军认为是杂兵吗?” 曹操身躯陡然挺立,双眸炯炯,爆发噬人的厉芒。 如果,这里是董卓的三万精兵,那董卓只率三万兵马去徐州?他凭什么用三万兵马占领群狼环伺的徐州!? 这是一个悖论! 一旦出现悖论,其中必有缘故! 曹操迅速冷静下来,道:“传令,大军休整三日。” 郭嘉又喝了口浓茶,道:“也许用不了三日。” 曹操嗯了一声,道:“我要等袁术的消息!” 郭嘉没有再说话,算算时间,袁术也该败亡了。 …… 曹操休兵,回下关上华雄却不干了。 当夜便率三千兵马出关,夜袭曹营。 结果被夏侯惇、曹洪埋伏,差点被杀,带了几百人狼狈逃了回去。 “许褚!” 曹操本来并没有在意,在营帐里呼呼大睡,可还是吵醒了,顿时大怒,起身就大喝。 账外的许褚进来,后面却一大堆人,郭嘉,夏侯惇,曹仁,曹洪,乐进等等,足足十多人,全是曹操幕府的心腹。 曹操刚醒,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故作威严的道:“我不是说了吗?除非你们守不住,否则不要叫醒我!” 能被曹操这般新任,夏侯惇,曹仁等人自然感激莫名。 曹洪却不管,拉过一个俘虏扔到地上,扯着嗓子,嚷嚷道:“将军,大消息!” 曹操对曹洪最为了解,没理会他,一边披衣一边道:“元让,你说。” 夏侯惇上前一步,沉声道:“将军,董卓在回下关!” 刚要起身的曹操一个踉跄,差点来个平地摔。 他极力站稳,脸色惊变,大声喝道:“夏侯惇,你没睡醒吗?本将让你再说一次!” 夏侯惇大声道:“将军,这个俘虏是华雄的亲兵,他亲眼见到了董卓,董卓就在回下关,回下关里有董卓的五万精锐!” 曹操神情如铁,双眸灼灼,好像要燃烧一切。 他盯着跪地,惧怕颤抖的俘虏。 这士兵浑身是血,披头散发,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 他跪着,向着曹操颤声道:“是是是,小人小人亲眼见到了董太尉。” 这么多天的疑惑,瞬间开朗了! 曹操双眼瞪的溜圆,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丝丝不安。 对于曹操来说,董卓不止是所谓的太尉,官职太高,而是这董卓也是百战之人! 相比于‘初出茅庐’的曹操,董卓经历的战事以及战功太多了。 更不是那些乌合之众的黄巾军、黑山军可比。 更何况,董卓带了五万精锐,悄无声息的来到回下关,其目的不言而喻——曹操! 不过片刻,曹操就冷静下来,坐回床榻,没好气的一摆手,道:“不就是董卓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都出去,我要睡觉!” 夏侯惇,曹仁等一众人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董卓啊,他们这次就是要‘讨董’,现在董卓突然出现在回下关,曹操怎么是这种反应? “好了,” 郭嘉笑呵呵的看着一众人,道:“将军早就猜到了,诸位好生善后,天亮再说不迟。” 众人听到郭嘉这么说,顿时恍然大悟,夏侯惇当即拎着那俘虏往外走。 曹仁,曹洪等人跟着,倒是杨修不太想走,很想知道更多‘隐情’。 但见曹操已经躺下拉过被褥,这才有些不情愿的跟着出了大帐。 郭嘉没走。 曹操听到脚步声消失,被褥一掀,翻身坐了起来,目光如刀的盯着郭嘉。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一章 曹、董 第三百零一章 “奉孝!” 曹操只说出了两个字,而后便没有再说。 他气息急促,眉头微拧,显示此刻他既紧张又兴奋。 郭嘉抱着茶壶,喝了浓浓一大口。 同样的,郭嘉也没想到,董卓会出现在回下关。 所有人都被董卓骗了,以为他亲率大军去取徐州了。万万没想到,董卓居然出现在回下关! 郭嘉还没有完全想清楚,沉吟着道:“今天的事情有诸多怪异。这次的夜袭,华雄的亲兵恰好知道董卓在关内……” 曹操迅速冷静下来,一边穿衣服穿鞋,一边目露精芒的道:“奉孝是说,那董卓是故意让我知道他在关内?” “或者说,董卓到底在不在回下关还两说!” 曹操穿好站起来,抬头望向回下关,道:“他们想用这种诈计,拖延时间?” “有这种可能,” 郭嘉心里推敲着,道:“之前一直有传言,董卓派人去了三羌,也有可能,董卓真的想冒险杀回去……” 曹操脸色微变,转身拿过地图,挑灯夜观,好半晌,自言自语般的道:“这不大可能吧,从这里去西凉,不止路途长远,还有诸多关卡……” 郭嘉不以为意,道:“如果董卓真的决心回去,可以饶过我们,走荆州,南阳,而后北上,除了三辅外,几乎没有什么阻拦,而且除了将军,其他郡县基本没有什么兵马,等于虚空……” 郭嘉没有说话,意思十分明白了。 自从刘辩登基以来,厉行精兵简政,对各地官员进行裁剪,将兵权收归向上。 又因为钱粮的问题,地方上驻兵十分稀少,不可能挡得住董卓的五万大军! 曹操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圈,道:“汉中不是还有张辽吗?” “如果,张辽动不了呢?”郭嘉喝着浓茶,淡淡道。 曹操神情渐渐变得冷漠,目光落在‘益州’。 益州刘焉对汉中一直虎视眈眈,如果说,董卓与刘焉也有所勾连,牵制了张辽,那董卓真的有可能如入无人之境,借到荆州,一路向北,杀回西凉! 郭嘉喝着茶,压着酒瘾,道:“董卓手里的兵马,多数都是并、凉之人,困在沛国多年,思乡是在所难免。而沛国在大汉腹地,董卓孤立无援,四面为敌,想要返回西凉,也不算意外。” 曹操点头,依旧思虑重重的道:“当年朝廷将董卓放到豫州,是考虑的十分清楚了。” 郭嘉站在他边上,扫了眼地图,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董卓到底在不在回下关,以及如果在,他到底是在怎么图谋!?” 董卓如果真的出现在回下关,是否真的是想要返回西凉? 如果是真的,他是选择绕道,还是先行击溃曹操? 可不是的话,董卓是冲着曹操来的吗? 曹操比郭嘉考虑的更多,千头万绪,不过转瞬间就冷静下来,道:“在与不在,无非就是等两三天的时间罢了。” 两三天内,必然会有徐州那边的消息,如果董卓不在徐州,那就大概在这回下关了。 郭嘉轻轻摇头,道:“等不了了。董卓放弃徐州出现在这里,必然有大图谋,两天时间对他们来说太过珍贵。” 曹操放下地图,神情漠然,目光炯炯,推敲不断。 郭嘉说的没错,战场上向来瞬息万变,董卓藏在回下关不知道多久了,再给他两天时间,危险的就会是他曹操了。 “在与不在,今天便见分晓!” 曹操神情一定,与郭嘉道:“如果董卓真的在回下关,当如何?” 郭嘉喝着浓茶,笑着道:“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曹操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奉孝一言,茅塞顿开!” 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攻入相县,迫使董卓放弃徐州回来,待等袁术覆灭,集合各路兵马,顺势灭掉董卓! 现在董卓没有去徐州,反而送上门来,不是正合心意?! 郭嘉笑而不语,心里却隐隐不安。 董卓不是无知之辈,出现在回下关,定然有所图谋,现在他们几乎一无所知,优势在董! 甚至于,董卓在暗,他们在明,危险随时会来! 不过作为谋士,最重要的就是令主公安心,郭嘉并没有多言。 他不说,曹操也心知肚明,却没有点破,思索一番,狭长双眼闪烁着冷芒。 曹操与郭嘉正在商议,大帐外的曹军也在整顿。 经过袭营,曹军更加严阵以待,来回巡视的士卒密密麻麻。 夏侯惇,曹仁等人坐在一起,吃着喝着,同样在说着回下关的事。 乐进十分暴躁,扯着羊肉,道:“要我说,还是军师说得对,强攻就是了,试探有什么意思!” 曹仁,夏侯惇都没说话,吃的相对斯文。 曹洪是小辈,有些谗酒,却不敢喝,道:“要我说,就分兵绕过去,捅了董卓的老窝!” 曹仁,夏侯惇齐齐看向他,而后对视。 夏侯惇刚要起身,曹仁道:“我们能想到的,将军与军师肯定早想到了,天就要亮了,不要打扰了。” 夏侯惇迟疑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转头便见曹操与郭嘉,许诸走过来。 一众人连忙起身,抬手见礼。 曹操摆手,一脸笑容的道:“元让,有个好消息。妙才被放出来了,已经在来的路上。” 夏侯惇连忙抬手道:“多谢将军!” 曹操摆手,道:“他为我受过,谢我什么,坐下吧,等妙才到了,好好给他接风洗尘。” 一众人都带着喜色,围着曹操坐下。 夏侯渊跟随曹操在青州征讨黄巾军时,行事过往暴戾,惹得当时的北海相孔融,青州牧朱儁都不容,被朱儁设计抓获,送到了洛阳。 曹操多番打点求情,但朝廷本就对他十分忌惮,哪肯放过打击他的机会,夏侯渊被重责不说,还叛了五年。 这到现在也不过三年,能提前出来,还是曹操在刘虞跟前使的劲。 曹操坐下后,望了眼回下关方向,道:“天色亮后,许褚,元让,你们各带五十人,随我去回下关。” 夏侯惇一怔,道:“将军是要去?” 曹操拿起肉,塞入嘴脸,道:“莫要多问。” 夏侯惇以及本就想问的曹仁,曹洪,乐进等人不敢说话了。 郭嘉喝着茶,心里也好奇,曹操是要做什么。 而不远处的回下关,安静的一如往常。 不大的关口,却好像如险要关塞一样,不见丝毫慌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待等天色大亮,曹操带着夏侯惇,许诸以及一百骑兵,直奔回下关。 回下关本来还等着曹军继续进攻,见只有百余人,纷纷观望,议论纷纷。 华雄,张济早就在了,不禁对视,有些好奇的来到大门之上。 曹操来到近前,不远不近的在弓箭手射程之外,勒住马,大声道:“扬威将军曹操,求见太尉!” 华雄听着,大声回道:“曹将军误会了,董公不在这里。不知曹将军,为何无缘无故攻我回下关,不怕朝廷问罪吗?” 曹操对于这种话哪里理会,大声道:“如果太尉不肯文见,曹操只能武见了。” 华雄闻言,抬头看向曹操身后,只觉数万大军整齐待发,一副要全力进攻的架势。 他与身旁亲兵低语了一句,而后大喊道:“曹将军,徒劳损害士兵性命,不如你退回谯县,两厢无碍如何?” 曹操懒得再理会,勒着马,静静等着。 华雄也没有再放垃圾话,同样在等着。 也没用多久,华雄边上出现了满脸老年斑,肥胖健硕的董卓。 他手握佩剑,与曹操遥遥相望,大笑着道:“孟德,别来无恙乎?” 曹操双眸微睁,盯着大门上方的董卓,脸角微微鼓动,眼神冷冽。 董卓! 他可以十分确定,这就是董卓! 在曾经追剿黄巾军以及在洛阳城里,曹操对董卓还是十分了解的,绝不会认错! 曹操思绪繁杂,转瞬就被他压下,朗笑着道:“下官曹操,见过太尉,不知太尉为何在这,又欲往何处?” 董卓笑呵呵的抬手回礼,道:“孟德,进来饮一杯如何?” 曹操狭长双眼闪动,大声道:“太尉,退回相县,两厢无碍如何?” 董卓背起手,道:“既已文见,孟德还欲武见乎?” 曹操勒着马,走来走去,观察着回下关上方,随意的道:“陛下有旨,太尉与我一同进京,还请太尉出关。” 董卓故作的叹了口气,而后大声道:“孟德不怜将士性命,也不在乎了前程吗?” “太尉,你此去无路,还请折返!”曹操朗声回道。 董卓背着手,似感觉有些累了,转头与华雄,张济交代了几句,这才与曹操道:“老夫便等着孟德的武见了。” 说完,董卓握着佩剑,转身离开。 曹操看不到董卓了,神情动了动,打马转身离去。 回到大营,曹操没有见其他人,招来郭嘉,阴沉着脸,道:“是董卓!” 郭嘉其实已经看到了,坐在那,抱着茶杯,思索着道:“现在来看,董卓只有两个目的,要么是为了将军,要么是真的想回西凉。” 曹操冷哼一声,道:“即便老贼想回西凉,也会想先击溃我!若我五万大军在后,董卓怎能安心?” 郭嘉看着曹操的神色,晒然一笑,道:“不管董卓有什么计谋,既然他在回下关那就好办了。将军只管强攻,若是董卓出关,将军避战就是。” 曹操顿时就懂了,道:“奉孝是想要拖?” 郭嘉神情从容,道:“董卓出现在回下关,便是董卓需要回下关,至少暂时需要。所以,强攻回下关,便能遏制董卓的其他图谋。优势在董卓,时间在将军。” 曹操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好,晌午之后,强攻回下关!” 只要拖住董卓,待等袁术覆灭,董卓便生死无路! 郭嘉喝着浓茶,不由感叹,道:“董卓玩的这一手确实漂亮。” 曹操也没想到董卓会放弃徐州这一大块肥肉,反而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回下关。 不过片刻,曹操忽的警醒,道:“奉孝,原本董卓可以不被察觉,他为何暴露于我?” 郭嘉微微一笑,道:“无非是吸引将军的目光,令将军忽略其他。” 曹操会意,这就又绕了回来。 不管董卓有什么图谋,曹操只做一件事——强攻回下关。 郭嘉喝着浓茶,道:“我倒是有些好奇,董卓到底在图谋什么了。” 曹操拿过酒壶,自顾倒酒,道:“无非是两样,一个是我,一个是回西凉。我只要拖住他,他万般计谋都将落空!” 郭嘉闻着酒味,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本来敏锐的思维也僵住,到嘴边的话全数给忘了,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曹操手里的酒杯,眼睁睁看着里面的酒水入了曹操的嘴。 曹操恍若未觉,望向南方,道:“现在,差不多应该结束了?” 郭嘉勉强的收回目光,抱着茶杯发呆。 曹操瞥了眼,嘴角划过一丝笑意,道:“那袁本初占了扬州,士家占了交趾,刘表占了荆州,刘焉本就得了益州,加上公孙瓒,吕布之流,还有凉州,我大半的半壁江山,皆落入了奸人之手!” 听着曹操的话,郭嘉思绪勉强动了,道:“自成、灵以来,国本大损。虽然这几年陛下励精图治,有所恢复,但不足以平定天下,我担心此役之后,天下恐会大变。” 曹操眉头一动,道:“怎么变?” 郭嘉张嘴欲言,却又拿起茶壶,大口的喝茶。 曹操知道他的性格,情知他不想说,索性也不问,自顾的思索起来。 郭嘉喝了口浓茶压住酒瘾,轻轻吐了口气。 他口中的‘此役’,指的是灭懂之后。 那时,豫州必然会落入曹操手里,那时,横贯在南北中间,曹操的重要性将直线上升,变得举足轻重,甚至可以左右天下局势! 这种情形,对曹操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 郭嘉余光审视着曹操,心里也判断不准。 他选择的这位‘乱世英雄’,心机深沉,城府如渊,郭嘉根本猜不透。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二章 不好的预感 晌午之后。 曹操挥动大军,对回下关进行了猛烈攻击。 这一次,曹操没有半点试探之意,大军倾泻而下,各种攻城器械全数堆上,一副不破回下关不罢休的态势。 甚至于,曹操亲自督战,遥遥的与着回下关上的人对峙。 “杀!” 夏侯惇冲锋在前,挥动着长矛,怒吼咆哮。 曹军如同潮水,汹涌澎湃,冲击着不大的回下关。 回下关上,已经不止是华雄、张济,郭汜,李儒等人都出现了,面对着曹军的凶猛攻击,一点大意不敢有,与之前的从容不迫迥异。 这一战,一直从晌午打到傍晚,曹军这才鸣金收兵。 曹操又看了眼回下关,回到大帐。 正与郭嘉等人商议着,夏侯惇走进来,道:“将军,死三千,伤五千。” 曹操面无表情,心里早有预料,还是下意识的瞥了眼郭嘉。 这才是第一天,这个伤亡数字,令他心疼。 而其他人则表情各异,大殿里安静的有些压抑。 郭嘉哪里看不明白,笑呵呵与在座的众人道:“诸位无需多虑,妙才或许明日便到,他信里说,会带来不少好东西。” 有了郭嘉的台阶,众人神色好了一点。 杨修突然接话,道:“军师,董卓如果突然南下荆州,现在荆州刘表不在长沙,各处几乎是空城,当如何应对?” “那是死路一条!” 曹操端坐威严,而后沉声道:“明日一早,继续攻城,我要董卓离不开回下关半步!” 众人早就知道曹操的策略——困死董卓! “末将领命!”夏侯惇,曹仁等一干将领大声应道。 曹操点头,而后与乐进道:“四处的探子可有回报?” 乐进道:“暂且没有发现董军迹象,仿佛董军都在回下关内。” 曹操顿时大声道:“继续查,多派些探子,小小的回下关,容纳不了那么多人!” “遵命!”乐进应着,转身出去。 郭嘉喝着浓茶,面色思忖。 曹操的话是没错的,另外就是,曹操出现在回下关,必然有所图谋,到底是什么图谋呢? 不弄清楚这些,郭嘉心里始终有些隐隐不安。 “报!” 门外响起一声大喝,接着一个士兵快步进来,单膝跪地,喜色道:“启禀将军,夏侯司马到了。” “妙才到了?” 曹操拍桌而起,顾不得其他,直接冲了出去。 一众人自然跟着,出了大帐。 走出没多远,便看到有些白白胖胖的夏侯渊骑马而来,身后跟着数百士兵。 “妙才!” 曹操快步迎上去,大声喊道。 夏侯渊见着,有些不那么习惯的下马,大步而来,抬手道:“末将夏侯渊,参见……” 曹操一把扶过他,道:“免了,让我看看!”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夏侯渊,在他肚子上一拍,大笑道:“妙才,你这胖了多少?” 夏侯渊也看着曹操,道:“在牢里没有别的事,就是你天天让人送那么多好吃好喝的,我吃的好,睡的好,胖了四十斤……” “哈哈哈,” 曹操大笑,拉过他的手,道:“走!子孝,传令,休战一天,今天我要与妙才不醉不归!” 曹仁闻言愣了下,不等说话,夏侯渊急忙道:“孟德,不可不可,岂能因我误你大事,小酌即可!” 曹操不管,拉着他向大帐走。 夏侯渊见劝不动曹操,心里感激莫名,连忙道:“将军,我还带来了诸多东西,且先验收。” 曹操用力拉着他,发现竟然有些拉不到,只好停下道:“什么东西有我们叙旧重要,走,先喝他三大碗!” 夏侯渊却笑了,道:“伱看过了,指定高兴,先来看看。” 说着,夏侯渊反拉着曹操,向着他带来的东西走去。 郭嘉,夏侯惇等人好奇了,齐齐跟上。 夏侯渊带来了数百人,有三十辆平车、马车,堆满了东西,但被帆布盖着,不知道是什么。 曹操拍了拍一个箱子,道:“妙才,你带这么多东西,还来的这么快?” 夏侯渊在他边上,命士兵解开绳索,道:“廷尉府那边为我减刑,提前十天放了我,这才来的早。” 曹操一怔,回头看了眼杨修。 杨修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现任廷尉是公认的杨党唯一一个人,也是杨修的老师——王朗。 王朗提前十天释放夏侯渊,既不算违律,也卖了曹操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曹操与杨修微笑点头,待回头,就愣住了。 帆布打开,这些马车上摆满了兵器,甲胄,刀兵长枪,弓弩,箭矢,几乎是应有尽有。 夏侯渊见着曹操的神情,满意一笑,伸手抽出一个弓弩,道:“将军,这些是皇甫尚书特批给你的,让我带来,都是武库最小制作的,我检查过了,甲胄更轻更坚,刀兵更锋利,尤其是这弓弩……” 说着,夏侯渊就想拉动,却发现只能拉到一半。 他有些悻悻收手,道:“拉不动。” 曹操还在想着‘皇甫尚书’,顺手接过弓弩,发现他用尽全力,脸色铁青也拉不开。 曹仁,夏侯惇等人见着,不由面露异色。 要知道,曹操虽然酷爱读书,可也是武将,武力虽不如他们,可鲜少有拉不开的弓。 这时,一个军侯上前,抬手微笑着道:“启禀扬威将军,这不是给弓箭手的,得配备这个。” 说着,他伸手示意马车上的一个十分坚毅的工具——纯木质结构,类似于横平的弓弩,只不过有四个卡槽,下方好像还有所折叠。 曹操心里想着夏侯渊带过来这些东西的背后,不动声色的点头道:“试试。” 军侯应着,命人搬下来,支撑在地上,卡槽瞄准百丈开外的一块大石。 众人好奇的观瞧,只见类似一个三角桌,有士兵拿过箭矢,装入卡槽,而后拉动弓弦。 咻咻咻 四根箭矢,同时射出。 眨眼间就射中了远处的大石,隐约还能听到声音。 曹操双眼微睁,垫脚望去,似乎看到一根箭矢插在石缝中! “好弓!” 曹操双眼大亮,盯着身前的弓弩,忍不住的伸手摸了摸。 夏侯渊在一旁,道:“将军,总共一百副,皇甫将军说了,待等夏收之后,兵曹有了钱粮,可多做一些。” 曹操连连点头,心思已经飘到用这些对付董卓了。 夏侯渊带着曹操,检查着他带来的众多兵器,一直到天黑。 众人齐聚在曹操大帐,畅谈过往,柔情与豪情并重,大帐内,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欢快气氛。 当天夜里,曹操与夏侯渊抵足而眠,两人长谈到天亮,仍旧毫无睡意。 或许是夏侯渊的到了,曹军的士气高涨,天亮用饭之后,不过辰时,便再次发起猛攻。 不大的回下关地动山摇,摇摇欲坠, 从早上打到中午,曹仁撤下来,夏侯惇换上去,晌午后又是一个时辰,换了乐进与夏侯渊。 整整打了一天,回下关没有陷落,关上关下血流成河,尸体如山。 两军都打的十分疲惫,直到太阳西落,这才缓缓收兵。 残阳如血,喊杀声渐消。 回下关上,望着退去的曹军,第一次心生畏惧。 曹军太凶猛了,不计生死的猛攻,这一天下来,至少损失上万人! 这种激烈的攻守,最令人惊恐。 一身白衣的贾诩出现在一处箭阁,小心翼翼的躲着地上的血,又闲庭散步般的来到高处,眺望着曹军大营。 郭汜满脸忧色,道:“军师,这曹操是疯了吗?这样打下去,他的士兵会死光的!” 贾诩默默无声,心里好似在计较着什么。 郭汜等了一阵,还是忍不住的继续追问道:“军师,真的能成吗?” 贾诩直视着曹军大营,淡淡道:“以往我觉得,曹操只是一个鲁莽匹夫,可现在去看去,他身边围满了人,文武俱备。强攻回下关确实是一计妙策,这般拖延下去,我们唯有死路一条。” 郭汜脸色微变,瞥了眼四周,上前低声道:“军师,董公,真的要带我们杀回西凉吗?” 贾诩眉头微皱,眼神烦躁一闪,道:“你能劝住董公吗?” 郭汜神情狐疑一闪,故作的叹了口气,道:“曹操这般猛攻,我们怎么脱得了身?” 贾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曹操的大营。 曹操能够不惜代价的强攻回下关,这种决心与魄力,怕是当世没有几个。 因为攻破回下关,曹操也不会有多少好处,兵力相当,不可能杀得了董卓。 而攻不破,那就是徒劳无功。 不管成败,曹操的五万兵马,至少折损一半以上。 这可不是杂兵,是曹操训练多年的精锐,换做他人,利益计较之下,谁有这个魄力? 贾诩虽然面色不动,郭汜还是隐隐觉得他心事重重,隐瞒着什么。 他一直怀疑董卓‘归乡’的计策,这种计策太过冒险,虽然他们手底下的人思乡心切,可豫州到西凉,要穿过朝廷淡淡核心之地——司隶。 这简直是取死之道! 他们费尽口舌的劝说,董卓却不听丝毫,固执的要杀回去。 而贾诩一直默不作声,令郭汜等人怀疑,是他给董卓的计策。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李儒急匆匆而来,看着两人道:“可有看见华中郎将,我找他有急事。” 郭汜一怔,这才想起来,从昨夜到现在,他都没见到华雄。 李儒见这两人的神情就知道,余光扫过贾诩,咳嗽一声,走进郭汜,道:“郭将军,对今天之事怎么看?” 郭汜瞬间会意,不动声色的道:“我观曹操是铁了心要攻破回下关了,不知李军师觉得,我们是守还是退?” 李儒叹了口气,道:“守肯定不行,袁术应该已经被朝廷所剿灭,待等各处兵马回过头,我们就会被包围了。” 郭汜点头,道:“退回相县?” 李儒摇头,道:“应当去徐州,联合吕布,届时正值夏收,南方各诸侯又正疲惫,缺乏粮草,正是南下,收取半壁江山的良机!” 郭汜神情一动,道:“李军师,可上呈过董公?” “董公说会考虑。”李儒道。 贾诩听着两人一唱一和,却又好似过耳风,一动不动的道:“到了这种时候,只有一条路走到底。” 说完,转身离去。 郭汜与李儒目送着他的背影,齐齐神情微冷。 他们都已经察觉到,贾诩与董卓肯定另有计划,只不过瞒住了其他所有人。 郭汜,李儒对视一眼,两人似有话说,但又有顾忌,微笑着各自离去。 另一边,曹军虽然损失很多,可情绪相对乐观。 在一处空地上,夏侯渊在挥舞长枪,哼哼哈赤的练习。 他被关了多年,又好吃好喝,实在太胖了,不多久就浑身大汗,气喘吁吁,依然在咬牙坚持。 曹操在一旁,吃着羊肉,喝着酒,满脸笑容,好不自在。 曹仁与曹操从小一起到大,知道他的恶趣味,等了一会儿,在他边上低声道:“将军,今天折损了近万人。” 曹操面不改色的点头,狭长双眼冷芒跳动,道:“你有没有察觉,今天的回下关好像有所松动。” 曹仁仔细想了想,道:“未曾发现。” 曹操转过头,看向不远处抱着茶壶,黯然望着夏侯渊的郭嘉,道:“奉孝,你怎么看?” 郭嘉酒瘾犯了,浓茶压不住,脸色苍白,精神萎靡,语气飘忽的道:“这得问问乐都尉。” 乐进恰好从不远处走来,听到声音,道:“军师有何事要问末将?” 曹操接了话茬,道:“探子可有回报?” 乐进上前,抬手道:“没有。末将亲自出去转了一大圈,除了雨水之外,并无大军移动的踪迹。” 大军所过,必然留下严重的,难以抹除干净的痕迹! 曹操微微皱眉,自语般的道:“奇了怪哉……”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今天的回下关确实松动,好像少了诸多守关士卒。 可撒出去的探子没有发现踪迹,那少了士卒,凭空消失了不成? 曹操思索一阵,抬头望天,道:“又要下雨吗?” 乐进坐到曹仁边上,伸过头道:“将军,末将向四周的老农打探过,这一阵子,正是雨水最丰的时候。” 曹操想不透彻,拿过酒壶,走向郭嘉,道:“奉孝,我觉得其中大有问题。” 郭嘉看着曹操递过来的酒壶,喉咙动了动,还是伸手推开,道:“将军别忘了,我们不知道董卓什么来的回下关,来之前做了什么。” 曹操双眼冷静异常,沉思良久,道:“奉孝的意思,董卓要动手了?” 郭嘉站起来,神情认真,目光看向回下关,晦涩难明的闪动着,道:“未必是关内少了兵马,或许,早有兵马藏在外面,藏在我们探子探查的范围之外!” 曹操神情骤变,忽然向乐进大喝道:“乐进,再派探子,扩大周围二十里,给我探个清楚!” “尤其是北方。”郭嘉接了一句。 乐进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应命离去。 曹操与郭嘉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心底同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三章 顶级谋士的对决 曹操对回下关是夜晚骚扰,白天猛攻,昼夜不停。 夏侯惇,曹仁,曹洪,乐进等人轮流上去,对回下关穷追猛打,毫不留力。 这一次,曹操运用了新到的武器,夏侯渊带来的——连弩。 这种武器威力大,又是连发,震慑作用远超以往的弓弩。 回下关面临了巨大的压力,但依旧稳稳守住,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 曹操依旧在督战,狭长双眼盯着回下关,仔细观察着一举一动。 这一战,一直到晌午都没有休战,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夏侯惇擦着汗,从前面回来,与曹操抬手道:“将军,确实有些不对劲,那华雄、张济,我已经两天没看到了。” 曹操微微点头,神色如常的道:“奉孝说的没错,管董老贼有什么阴谋,只要看住了回下关,董卓不能收尾兼顾,只能老实的待在这里!” 夏侯惇这方面还差得远,闻言便没有多说。 回下关下,曹洪与曹仁带着大军,汹涌澎湃的冲击。 回下关本就不大,数次摇摇欲坠,可还是守住了,曹军被挡了回来。 李傕,郭汜浑身是血,满身是汗,口干舌燥,虎口开裂。 眼见着曹军没有罢休的意思,焦急的转过头,见城下林立的士兵,找到郭汜,道:“换上来吧,顶不住了。” 郭汜摇头,道:“最后五千人了,再上来,这回下关就守不住了。” 李傕急了,道:“再不上来,曹操就要破城!” 曹军攻势太猛了,这才两三天时间,他们就折损了万余人,这样下去,回下关迟早被打空。 郭汜没理会,道:“那你请命董公吧,我没有权力。” 李傕在董卓面前说不上几句话,只得恨恨咬牙,继续坚守。 这一战,一直打到傍晚,双方这才鸣金罢兵。 “奉孝!” 曹操走入大帐,脱掉铠甲,神情喜悦,目中紧张,道:“我确定了,回下关的兵马必然不是董卓的全部,至少有一半不在回下关!” 郭嘉其实也看出来了,脸色冷峻了几分,道:“将军,董卓在行险!” 曹操摆手,示意跟进率夏侯惇,杨修,卢毓等人坐下,喝了口茶,沉着冷静的思索道:“董卓分兵,那就是要弃掉这回下关,一个不好,就可能全军覆没,到底是什么目的,值得他这么冒险?” 杨修,卢毓等人心中暗惊,同样急急的思考。 夏侯惇,曹仁等人相对从容一点,静等着曹操的命令。 郭嘉喝着浓茶,情绪比昨天好很多,抹掉嘴边的茶叶,道:“不管如何,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曹操看了他一眼,神情凝色一动。 董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回下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分的兵,但算算什么,他的谋划,也应当浮现了。 “报!” 一个士兵快步跑进来,单膝跪地的道:“启禀将军,袁术覆灭,被袁绍诛杀在会稽,人头已送往洛阳。” 曹操对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意外,道:“下去领赏。” 士兵应着,快步退出去。 其他人同样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好奇现在的惊动局势。 袁术作死,冒天下大不为的称帝,引得天下围攻,岂能有善局? 郭嘉默默喝茶,心里轻叹。 终究是到这一步了。 江东各路诸侯成势,曹操这一支属于‘朝廷’的兵马,就被凸显出来。 而且袁术覆灭,董卓就成了朝廷下一个针对的叛逆,灭懂的重任,必然在曹操头上。 曹操的重要性,将变得前所未有! 而朝野对曹操忌惮很深,不管灭懂成败,对曹操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宫里的那个三个问题,到底指的什么?’ 郭嘉心头一直萦绕着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有想透彻。 “奉孝?奉孝?” 曹操看着失神的郭嘉,连续唤了好几声。 郭嘉猛的回过神,深吸一口气,道:“将军,以不变应万变吧。” 曹操注视了郭嘉片刻,点头道:“张公那边有回信吗?” 杨修抬起手,道:“暂且没有,不过,张公两日前,搬去了许县。” ‘许县’二字一出,曹操,郭嘉都敏感的神色微动,而后对视一眼,心思浮动。 曹操同样在思考刘辩给他的三个问题,至今没有半点头绪。 ‘许县’,是困扰他们最多的一个! 杨修话音落下,大帐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杨修,卢毓,夏侯惇等人都看向曹操,而后看向郭嘉。 这两人表情出奇的一致——低头锁眉,作思索状。 不过转眼间,曹操就清醒过来,向着杨修道:“杨公可有什么命令?” 杨修摇头,道:“没有,杨公并没有回信。” 郭嘉喝了口浓茶,微笑与卢毓道:“卢公子,应该有什么消息吧?” 这句话点醒了所有人,包括曹操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卢毓脸上。 卢毓略显慌张,还是点头道:“我得到的消息是,大司马府对张公十分不满,下令召回。” 曹操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道:“那,江东的局势……还有董卓,朝廷有什么计划?” 卢毓想了想,道:“没有其他消息,不过朝廷在遴选豫州、扬州、交州三州刺史。” 这三州,一直比较敏感,朝廷的任命也等同于无,是以空缺了很长时间。 曹操对这些倒是不太在意,抬头四顾,道:“乐进还没回来?” 曹仁道:“还没有,这一次,估计走的比较远。” 曹操嗯了一声,道:“计划早就,明日继续攻城!” “遵命!”一众武将起身,告退出帐。 曹操心里的不安,转向郭嘉,道:“奉孝,你怎么看?” 郭嘉喝着浓茶,摇头道:“猜测不透,不过,不论董卓想要西归,还是南下东进,将军都是绕不过去的。” 曹操一脸镇定,沉声道:“他若是来攻,正中我下怀!” 郭嘉抬头看向曹操身后的地图,南下是荆州,东进是徐州,而西归,则要饶过曹操,还得攻破八关之一的——轘辕关。 轘辕关是何进位大将军时,为了抵御黄巾军,保卫洛阳所建的八关之一。 纵然这些年八关的地位远不如以往,可还是一道险关,驻扎朝廷数千兵马,赵云也曾驻扎在这里,勠力扩建过。 想要攻破轘辕关,一时半会儿根本做不到。 一旦不能突破轘辕关,董卓面临的就是南北夹击之势! ‘董卓会这样行险吗?’ 郭嘉盯着‘轘辕关’,忽的渐渐坐直身体,双眼闪动着冷意。 轘辕关是险关,也是董卓西归的必经之路,可一旦攻破轘辕关,便可一路狂奔,直达函谷关! 出了函谷关,那就是天大地大,朝廷对董卓再难制约! “奉孝!”曹操看出来了,声音低沉的喝道。 郭嘉脸角绷直,长吐一口气,道:“我猜测,董卓可能分兵去了轘辕关。” 曹操猛的回头,盯着地图,继而皱眉。 从回下关一直到轘辕关,要穿过汝南郡、颍川郡,路途长远,很容易被发现! “有可能吗?” 曹操神情犹疑,揪着胡子自语。 郭嘉沉色道:“若是一直分兵,小股潜行,很难被发现!” 卢毓,杨修等人睁大眼,注视地图,听着郭嘉的话,觉得一脸不可思议。 董卓真要这么做,简直胆大的不可想象! 曹操心中如坠大石,转过身,与郭嘉对视,道:“真是如此,我们也要分兵吗?” 郭嘉沉吟良久,道:“按照时间来说,这一两天就会有消息。这回下关不能放,继续强攻。” 曹操点头,向外面喝道:“乐进回营,立即传我大帐!” “领命!”帐外的许褚应声道。 曹操仔细思索一阵,还是不放心,与郭嘉道:“奉孝,不若我领兵追过去一看如何?” 轘辕关是拱卫洛阳的八关之一,一旦轘辕关被破,从中便可长驱直入,杀入洛阳。 洛阳城内外守兵不少,倒是不担心安危。可一旦董卓真的杀入洛阳,曹操便是第一罪臣,谁都救不了他! 包括宫里的那位陛下! 郭嘉从曹操的表情看出来了,却摇头道:“不可。董卓图谋未明前,将军要死死咬住回下关,迫使董卓不能首尾兼顾!这么做,两难的将是董卓,主动权在将军手里。” 曹操压着心中惊疑,神情如常,微笑着道:“奉孝说的有理。德祖,卢毓,你们且去休息吧,明日照常攻城。” 杨修,卢毓听到这么‘惊恐的可能’,哪里睡得着,很想说些什么,又见曹操明显与郭嘉有话说,只能起身告退出去。 两人一走,曹操脸色就变得阴沉,道:“奉孝,这种可能有几成?” 郭嘉喝着浓茶,思维敏捷,道:“算算时间,至少也有七成了。也许明天一早,将军就会得到消息了……” 咚咚咚 突然间,大帐外响起清脆,刺耳的马蹄声。 要知道,这是曹操大帐附近,是不允许这样横冲直撞的。 但没人阻止,许褚甚至上前,帮忙控制战马。 乐进一跃而下,头盔掉都没管,径直冲入曹操大帐,见着曹操就单膝下跪急声道:“启禀将军,探子汇报,说是在阳翟那边,有人见到了数千来路不明的军队,马不停蹄,径直向北,路过郡州县根本不敢阻拦……” 曹操猛的站起来,双眼圆瞪,杀气腾腾,大喝道:“传我命令,夏侯惇,曹仁各点一万大军,随我支援轘辕关!” “不可!” 郭嘉连忙阻止,道:“将军,现在不能分兵,只要将军遏住回下关,董卓就不可能舍弃数万人,只带两万人突围而出!” 曹操神情冷峻,目光如铁,直直看着大帐外,沉声道:“奉孝,我必须去,而且越快越好。” 郭嘉自然懂其中的微妙,还是严肃道:“将军,完全可以假作,将军这种时候,决不能离开回下关!” 曹操何尝不知,稍一犹豫便大步向外走,道:“我将乐进,夏侯渊留下,听命于军师!” 郭嘉还想再劝,曹操去大步离去了。 郭嘉追到帐外,见曹操已经打马离开,不得长叹一声,满脸无奈。 曹操确实不得不亲自去增援,否则事后朝廷不会放过他,连带过往,秋后算账,变本加厉,狂吠撕咬,疯狂如狗。 曹操、曹家以及整个曹操幕府,都将被牵累,夷三族或许都是轻的! “希望没事吧。” 郭嘉叹了口气,拿起浓茶喝了一口。 卢毓已经听到消息了,急匆匆跑过来,满脸的慌张,道:“军师,董卓,真的去攻打轘辕关了?” 郭嘉喝着茶,神情迟疑的摇头,道:“很难说。” 郭嘉无法肯定,哪怕探子查的了董卓分兵的踪迹,可董卓‘西归’的路线太过冒险,正常人不会这么干。 卢毓更加急了,道:“我要回洛阳,还请军师安排。” 郭嘉看了他一眼,道:“还是等等吧,曹将军已经出兵,前路还是不通了。” 卢毓眉头紧拧,欲言又止,比曹操还紧张。 轘辕关是拱卫洛阳的,董卓兵马出现在轘辕关,必然震动畿辅,他已经能想象到宫里以及洛阳城将会发生的事情了! 曹操整兵,连夜带着两万人,火速向着北方追去,驰援轘辕关。 而郭嘉却心神不宁,巡视大营后,站在一处高地,遥遥望着回下关。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十分不安。 曹操分兵支援轘辕关,是一种战略、战术错误,却又不得不做。 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可郭嘉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怎么都想不透彻。 而与此同时,黑漆漆的轘辕关上,贾诩静静的望着郭嘉的方向,与郭嘉一样,静寂无声,默默思索。 不多时,一个士兵被吊篮带上来,来到贾诩身后,又急又喜的道:“回禀军师,曹操出兵了,大概两万人。” 贾诩捏着衣角的手一松,白色下摆落下,轻轻一笑,道:“成了。” 士兵还是第一次见贾诩笑,道:“军师,接下来怎么做?” 贾诩回身往里走,道:“明天曹军应该不会攻城了,让士兵们好好休息。” 这士兵一怔,道:“真的不会吗?” 贾诩已经走向台阶,淡淡道:“也许吧。” (本章完) 第三百零四章 董卓的图谋 曹操遇伏 第二天一早,乐进与夏侯渊找到郭嘉,有些急切的道:“军师,怎么还不下令攻城?” 郭嘉抱着茶壶,或许是戒酒时间长了,没以前那么大的反应,现在清醒冷静的多,脸色也没以前那么苍白,多了丝红润。 他喝了口茶,悠然一笑,道:“将军分兵北上,回下关肯定清楚了,现在,我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夏侯渊与乐进都不是那种‘聪明人’,闻言就坐到他对面,夏侯渊收了收肚子,疑惑的道:“军师要看什么?” 郭嘉望向回下关,双眸异常的幽静,道:“董卓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回下关的反应,会给我们思路。” 乐进有所警觉,道:“军师的意思,是董卓还有其他企图?” 郭嘉抱着茶杯,望着不断升起的太阳,这才感觉到头上冷汗涔涔,摸了一把,忽然神色微变,盯着乐进道:“你刚才说什么?” 乐进一愣,道:“末将说……” 乐进一时间,想不起他刚刚说了什么。 夏侯渊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连忙道:“是军师的意思,怀疑董卓另有企图。” 郭嘉脸色慢慢变了,看向回下关,自言自语般的道:“董卓想要西归,除了攻破轘辕关,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的?” 乐进突然被吓了一跳,道:“董卓不会想进洛阳吧?” “不要一惊一乍,” 夏侯渊与乐进不熟,只当他是曹家的小弟,道:“洛阳城里,羽林军两万,禁军一万,司隶校尉的兵马超过十万,董卓两万人就想攻入洛阳?” “那还有什么值得董卓这么大费周章,设计这么多?”郭嘉下意识的将茶壶送入嘴里,脸上一片沉思色。 他面上平静,却心跳如擂鼓,他有种感觉,离真相就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可就是是这张纸,令他无法看真切,想透彻。 “还能有什么?”乐进顺着郭嘉的思路,满脸的不解。 董卓放弃拿下徐州的大好机会,在这里虚耗多日,不是为了‘西归’,还能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我们吧?”夏侯渊不善动脑子,有些烦躁的道。 “不好!” 郭嘉闻言,脸色大变,猛的起身,大喝道:“即刻整兵,随我支援将军!” 乐进,夏侯渊哪里还不明白,神情慌乱,大声应着,快速整兵。 曹操已经走了快一天了,现在想要追上去已经不容易。 但郭嘉顾不得其他了,曹操绝对不能有事! 郭嘉尽起大军,追赶曹操。 而曹军的一举一动,逃不过回下关的注视。 贾诩望着曹军收拢帐篷,大军远离,神情松缓,露出一丝微笑。 而他身旁的郭汜,李傕却疑惑不解,道:“军师,曹军怎么退走了?” 曹军前几日疯狂猛攻,这就突然撤走了? 贾诩道:“来不及了。” 郭汜好像想到了什么,道:“军师,莫不是董公?” 贾诩点头,道:“董公设计,就是为了曹操。不解决曹操,董公夜不能寐,食之无味。” 郭汜,李傕对视一眼,压着心中的不满,不再多言。 已经很明显了,董卓与贾诩等人,瞒过了他们,设计了一出大戏。 重点是‘瞒着他们’! 贾诩余光一片,道:“二位将军不要多想,此战若是能灭了曹操,豫州,徐州尽入董公之手,南方已乱,加之益州,西凉,大事可图!届时,封侯拜相,不过是董公一句话的事。” 两人听着,神情微动,连忙抬手道:“多谢军师提点!” 贾诩安抚住了两人,再次眺望,郭嘉的大军已经拉的很长,而且速度很快。 来不及的。 曹操行军更快,而且走了近一天,想要追上哪那么容易。 再者说,就快了。 郭汜安定住心思,忽然道:“军师,我们是否追击,拖住他们?” 贾诩伸手,指着郭嘉的大军,道:“你看他们的行军,人数并没有太多,而且并不是很快。” 李傕眺望,道:“军师的意思,是曹军故意的,诱我们追击,以伏击我们?” “也许是故布疑阵,” 贾诩背着手,道:“不管如何,我们无需管他们,准备好,随我收取汝南。” 李傕,郭汜再次对视,神情凝色,他们都感觉到,董卓与贾诩这次的图谋,比预想的还要大! 回下关这般不动如山,领兵北上的郭嘉暗自摇头,道:“回下关里有高人,不用担心追击了,让夏侯司马过来,我们全力前进。” 乐进应着,调整大军,开始全速北上,追赶曹操。 在另一边,曹操还不清楚郭嘉正在追赶他,却得到了越来越多不好的消息。 华雄攻破了陈国陈县,而张济已经进入了颍川。 从陈国到颍川,甚至是许县的张温,都向他发来‘求救信’,要求他尽快北上,阻止董卓北进。 曹仁打马在曹操边上,瞥着他铁青的侧脸,道:“将军无需担忧,朝廷那边没有消息,还来得及。” 曹操狭长双眼一片冷意,道:“我不担心朝廷,我担心的是陛下。” 夏侯惇在另一边,道:“洛阳城里有数万精兵,董卓即便攻破欢轘辕关也不敢进兵洛阳,将军在担心什么?” 曹操打着马,望向洛阳方向,目光幽冷,并没有回答。 他担心宫里对他失望! 他还是西园校尉的时候,宫里的陛下就对他另眼相看,力排众议的提拔他。他屡次犯下大错,都是宫里庇护,这才得以走到今天。 近些年,他平定青州,收复黑山军,展现出了一定的能力,可也因为行事不羁,加之朝野一天到晚的弹劾,宫里对他的态度有所变化。 如果这一次,董卓真的攻破了轘辕关,宫里的那位陛下,还能一如既往的信任、庇护他吗? 曹仁倒是想到了一点,安慰着道:“轘辕关易守难攻,又有数千兵马,董卓一时半会儿难以攻破,我们还赶得上。” 曹操点头,沉着一口气,再次打马,道:“传令全军,加速进军,每天一天多加一缗!” 一缗相当于一两银子,而一缗足够小户人家一个月的用度! 这对普通士兵来说,是一笔横财! 夏侯惇回头看了眼,士兵们已经一天没有休息了。 不说士兵,马匹都已经疲惫不堪。 但看着曹操的神色,夏侯惇没有多说,大声传令。 这边曹操拼命赶路,后面郭嘉在奋力追赶。 因为一天的时差,加上路线不明,两人始终没能联系上。 曹操大军先是到了陈县,看到是一片破碎,不大的县城仿佛都被拆了,活人根本没有几个。 曹操暂时休整,想在陈县打听一些消息。 直到晚上,曹操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一边刷着马,一边沉思着不断。 曹仁赶过来,道:“将军,问到了一些,说是打着董卓的旗号。” 曹操看着恢复了一些的爱马,沉吟着道:“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一时也想不明白。” 说着,望向回下关方向,道:“要是奉孝在就好了。” 郭嘉在曹操的幕府中,地位十分特别。 当初曹操提着猪头四处拜庙,但因为曹操的出身,鲜少有名士愿意归入他的麾下,是在百无聊赖中,遇到了郭嘉。 曹操本对郭嘉半信半疑,可郭嘉展现的能力,令曹操万分佩服。 曹操这几次取得的战绩,大半功劳,得归结于郭嘉。 曹仁自然清楚,面不改色的道:“将军,算算时间,董卓怕是已经在攻打轘辕关了,我们还得快一点。” 曹操摸着马,点点头,道:“张公那边还没有回信吗?” 曹仁有些担心,道:“是。虽说张公与董卓有些关系,怕是董卓也不会留张公性命。” 张温不说是曾经的太尉,单说是这次征讨袁术的主将,左将军,他要是被杀,曹操的罪名又得增加厚厚实实的一份! 曹操见夏侯惇过来,道:“元让,士兵们怎么样?” 夏侯惇递过一壶酒,道:“很多累瘫了,能走的也不多,最少还得休息一晚上。” 曹操接过酒壶喝了一口,道:“等不了了。让他们吃好喝好,到了长平再休息。” 曹仁与夏侯惇看着曹操,欲言又止。 曹操也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道:“半个时辰后出发。” 曹仁抬头看了看天色,半个时辰就要天黑了。 曹操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继续刷着马毛,对于疲惫的老伙计,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而后变成了坚定之色。 半个时辰,曹操的大军从陈县出发,一路向北,只不过速度没有那么快了。 待等赶到长平不远,又是一个天黑。 曹操的大军是人困马乏,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曹仁从前面打马而来,大声道:“将军,长平无碍,长平令坚守不出,董卓也并未靠近这里,绕道走了。” 曹操也累的够呛,今年四十岁了,身体是大不如前。 他面前的点点头,道:“进城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出发。” 四周的将士闻言,长长松了口,不禁笑了起来。 他们太累了。 曹操骑着马,带着大军走向长平县。 “杀!” 还没等靠近,长平四周的密林里,冲出无数黑影,喊杀声震天。 曹操身下的战马一慌,差点摔下来。 他急急拉住马绳,左右四顾,大喝道:“曹仁!” 曹仁神色惊慌,道:“将军,情况不明!” 曹操等人惊慌,更何况那些普通士兵了。 眼见着不远处密密麻麻冲过来的黑影,是乱作一团,惊慌失措。 “不要乱!不要乱!” 夏侯惇大喝,看着冲出来的人影,似乎并不多。 “曹操!” 突然间,有一匹快马冲过来,大喝道:“华雄在此等候多时!” 曹操闻听色变,转头见士兵乱作一团,疲惫不堪,恨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奈,喝道:“撤!” 顾不得其他了,曹操掉头就走。 这种情形之下,根本没得打,只能跑了。 夏侯惇,曹仁护卫在曹操两侧,打马飞奔。 华雄不管不顾,带着人马横冲而来,直奔曹操。 “曹操休走,拿命来!” 听到大喝声,曹操回过头,恨怒交加,只能拼命打马。 而带来的两万大军,早有散乱不堪,溃散的不成样子。 曹仁很自责,却也顾不得,沉声道:“将军先走,我来断后!” 曹操见着,有心要说什么,却被马带着,冷风灌入口中,堵在了喉咙里。 华雄被曹仁挡住,曹操得以脱身。 但是大军被一面倒的屠杀,四散而逃。 曹操见着,是心头滴血,又恨又无奈。 曹操埋头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刚要停下来,忽的又是一阵马蹄声。 “曹操,张济恭候了!” 不远处的山谷内,冲出一大队人马,奔着曹操杀来。 刚想休息的曹操,只得再次带着残军奔逃。 “将军,走小路!” 夏侯惇一马马鞭抽在曹操战马屁股上,而后横刀立马,要为曹操断后,阻挡张济。 曹操战马受惊,快步飞奔,曹操只能回头大喊:“元让,活命要紧,切莫死战!” 夏侯惇没有听到,斜着长刀,与张济对峙。 张济带了足足三千人,横冲而来,根本不理会夏侯惇,绕过他,就要去追曹操。 “休走!可敢与我一战!” 夏侯惇拦住他,大刀挥下,阻拦张济。 张济走脱不得,一面命人去追曹操,一面与夏侯惇厮杀。 曹操跑入小路,回头一看,就见到董军快速追来,用力打马。 但身下的马以及力竭,根本跑不起来。 眼见着身后的董军就要逼到近前,曹操望着不远处的林子,一咬牙,从马上跳下,滚落之后,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奔入林子里。 董军追来的上百士兵,毫不犹豫勒马,跳下就坠入林子里。 曹操率的很重,一瘸一拐,在林子穿梭,时不时惊慌回头。 见到草木晃动,便心惊的加速逃跑。 ‘难不成,我曹操就要丧命于此吗?’ 曹操心中悲乎,住着剑,一瘸一拐向前走。 “曹操,哪里逃!”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吓的曹操差点摔倒。 咻 一根箭矢射来,射中了曹操身旁的小树。 曹操一咬牙,拄着剑,忍着痛,咬牙加速逃跑。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五章 郭嘉不易与 董军在后面追击,大喊大叫,不时放箭。 曹操腿上都血,拄着剑,一瘸一拐,阴沉着脸,慌不择路的向前逃跑。 他现在满心懊悔,没有听郭嘉的话,以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而为他断后的夏侯惇,曹仁,更不清楚什么结果。 曹操无暇多想,埋头跑着,在复杂山林里穿梭着。 也不是单纯的跑,曹操时不时扔掉衣服,鞋子,佩剑,改换方向,藏躲着,迷惑追击的董军。 “曹操,你跑不掉的!” “董公说了,若是愿降,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任你挑选!” “曹操,前面无路了,不想死的出来投降!” 董军一面追击,一面大喊,脚底下丝毫不慢。 曹操充耳不闻,此刻狼狈不堪,满脸泥尘,须发乱做一团,身上破破烂烂,遍布着血水。 曹操咬着牙,拄着剑,抬头看着前面,一瘸一拐的找着生路。 不知道跑了多久,曹操终于走出了这处山林,来到路上。 他左右四顾,辨不清方向,抬头看了眼刺眼的太阳,一瘸一拐进入对面的山林,沿着路向东南走。 董军士卒追了出来,很快追着血迹冲入曹操逃跑的方向。 “曹操休走!” 不过一刻钟时间,曹操就被追上了,十几个董卓士兵急吼吼不顾一切的向他冲去。 曹操已经精疲力尽,披头散发,气喘吁吁的回望着,仰天长叹:“吾命休矣!” “将军别怕,曹洪来也!” 突然间,路口响起大喝声,接着是一阵马蹄声。 曹操转头看去,就见曹洪带着上百人冲了过来。 曹洪更是搭弓射箭,向着追杀曹操的董卓士卒。 咻咻咻 十几根箭矢射出,董卓士卒死的死,伤的伤,被迫停止了脚步。 曹操先悲后喜,拄着剑向外走。 曹洪跳下马,扶着曹操,急声道:“将军,没事吧?” 曹操迅速定住心神,一把拉着他,就要上马,大声道:“快,快去救元让与子孝!” 曹洪哪里肯让他上马,按住他,道:“将军暂且回陈县,我去救。你们护卫将军,要是将军有事,我砍了伱们!” 说着,他就强行拉着曹操,要他先走。 曹操却不顾,强行上马,道:“子孝,元让是为我断后,我不能弃之不顾!” 曹洪拉着马,沉声道:“将军,你这样救不了他们,还是我去吧!” 曹操上了马,见着追来的董军士兵被杀退,心中大定,拉住马绳,沉声道:“这是命令!” 曹洪拦不住,只得拉过一匹马,护卫在曹操身旁。 曹洪负责押运粮草,是以在后面,带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五百人。 曹操与曹洪打马向前,没有走多远,就遇到了曹仁。 曹仁还好,带着残余的数百人,见着曹操没事,大喜过望。 曹操坐在马上,上下打量着曹仁,拉着他的手,见他无事,长松一口气,道:“子孝,你没事太好了!” 曹仁哪里看不出曹操是来救他,心中感动,道:“将军没事,我纵战死也值得!” 曹操使劲握了握他的手,道:“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你可知道元让在何处?” 曹仁道:“被打散了,我找过一圈,并未发现。” 曹操的两万大军本就疲惫至极,又遭遇埋伏,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被华雄冲击的七零八碎,四散奔逃。 “一定要找到元让!” 曹操沉声道,说着打马向前。 曹仁刚要说话,就见到曹操一只脚悬着,不断滴血,后背上衣服破烂,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便没再说话,随着曹操,四处寻找夏侯惇。 还要躲避华雄的主力,足足找了三个时辰,还是没有找到。 士兵疲惫至极,曹操无可奈何,抹着泪,带着收拢下来的数千残兵,退守陈县。 “皆是我之过,与你们无关。” 在陈县官衙,曹操一边治伤,一边与垂头丧气的众将士说道。 曹仁,曹洪倒是想安抚曹操几句,可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曹操漠然着脸,半眯双眼,忍着痛,道:“子孝,一定要找到元让。如果他被董卓抓走了,我亲自去要人!” 曹仁吓了一跳,连忙道:“将军,元让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曹操看着医师包扎腿伤,脸角鼓动了下,沉声道:“不必多说了。你们且去休息吧。” 曹仁等见曹操说出这种话,心中越发认定没有跟错人。 等人都走了,曹操将腿搬到一旁,看着断了的腿,神情阴晴不定。 曹操自入仕以来,二十多年,经历的大小战事无数,可像今天这样狼狈,还是第一次。 就差一点,真的就没了命! 每每想起,曹操就后怕不已,心惊肉跳。 但很快,曹操就收敛了情绪,目光转向门外,狭长双眼跳动着冷芒,自言自语的道:“董卓自始至终的目标都是我,为了我,设计了这么一盘大戏。现在我的两万大军折损过半,奉孝那边如何?” 曹操很担心,担心郭嘉也上当,郭嘉手里还有三万兵马,一旦出事,那曹操的五万大军,真的就全军覆没了! 到时候,豫州、徐州往南,半壁江山将彻底失去控制。 大汉天下,一分为二! 这样的严重后果,曹操将百死莫赎! 这会儿的郭嘉,确实遇到了麻烦。 并不是董卓的兵马,而是被黄巾军缠住了。 在汝南,颍川等地,黄巾军始终存在,大大小小的黄巾军得到了郭嘉拥有大量的粮草,时不时骚扰,令郭嘉的行军速度极其缓慢。 许褚护卫在郭嘉边上,望着北方,忧色的道:“军师,应该我去护卫将军的。” 郭嘉的眉头这几日就没松开过,骑在马上,盯着地图,心里转悠着无数念头。 许褚等了一会儿,还是道:“军师,曹洪应当留下的。” 郭嘉看着地图,突然双眼一睁,仰天叹了口气,道:“确实应该留下的。” 曹操特意将许褚留给了郭嘉,充满了保护之意。 许褚见郭嘉终于说话了,连忙道:“将军,我率军轻装突进,赶上将军如何?” 郭嘉慢慢低回头,收回地图,摇头道:“是我错了。我应该留在回下关的。” 许褚不明所以,道:“董卓的目标不是将军吗?军师留在回下关做什么?” 郭嘉拿起身旁的浓茶,喝了一口,抬头望着北方,道:“董卓的目标是击溃我们,而后收下豫州。根本目的,还是豫州。如果我留在回下关,董卓那两三万兵马便动弹不得。现在,只怕董卓已经将汝南收入囊中了。” 许褚并不关心所谓的大事,反而道:“军师,我们要去与将军汇合吗?” 郭嘉喝着浓茶,望向南方,冷笑道:“我郭嘉岂是那么好算计的!走,绕过回下关,去沛国!” 许诸,乐进都是一怔,道:“我们不是要去营救将军吗?” 郭嘉收敛了情绪,笑着道:“现在,我们要遏住董卓的行动,迫使董卓回兵!” 乐进与许褚几乎是听不懂郭嘉在说什么,但曹操给他们的命令以及对郭嘉的信服,让他们无法反驳。 郭嘉又喝了一大口浓茶,双眼迸射着寒意,道:“许褚,你带着两万,继续北上。乐进,你随我率兵一万,直扑沛国!” 许褚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了,当即道:“末将领命!” 乐进同样不反对,道:“末将这就点兵!” 郭嘉淡淡点头,又是一大口浓茶入喉。 他能猜到是谁给董卓设的这个毒计,但他郭嘉也不是好惹的! 原本应该继续北上寻找曹操的郭嘉,突然分兵,一路向东,直扑沛国。 郭嘉一路潜行,马不停蹄,与董卓比着时间赛跑。 也正如郭嘉所料,董卓得到曹操在长平差点全军覆,其余三万人北上救援的时候,开始分兵迅速占领豫州各个郡县。 董卓也在抢时间! 南方各路诸侯已经灭掉袁术,正在划分地盘,又恰逢夏收,这个空隙简直太过美妙,是他董卓吞并豫州以及徐州的天赐良机! 但谁也没有料到,郭嘉北上不到一半,突然分兵东进。 这真实的一招,瞒过了董卓,也疏于对沛国的防备。 郭嘉十分顺利的进入了沛国,越过谯县,绕过回下关,一万大军开赴相县。 “不要攻城,围住就行。” 相县城外,郭嘉风尘仆仆,骑着马,喝着浓茶,望着不大的县城,笑呵呵的说到。 谯县本就属于沛国,来相县,比支援曹操更近! 乐进在一旁连忙道:“军师,现在董卓分兵各处,还没有得到消息,咱们现在是咱们攻破相县的大好时机!” 郭嘉没有回答他,道:“驻扎在山阳郡的,是中郎将黄忠?” 乐进不知所以,道:“是。在山阳郡有两万朝廷的禁军。” 郭嘉又喝了口浓茶,抬头看着大太阳,擦了擦脑门的汗,道:“沛国是豫州的中心,董卓在这里经营多年,不会轻易舍弃。必然会抽调大军回防,将军在颍川应当无碍,等董卓来了,咱们退守梁国。” 梁国在沛国之北,与兖州山阳郡交界。 乐进不知道郭嘉在算计什么,却也不多问道:“末将领命。” 郭嘉点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莫名一惊。 但仔细想想,却又想不起来了。 他喝着浓茶,心里推敲半晌,还是抓不到刚才那一闪而过,令他心悸的灵光。 ‘是我多虑了吧……’ 郭嘉心里暗自低语。 而此时,皇甫坚长就在相县内。 躲在一处无人的民房后院,与史阿,程昱分析近来收集到的各种战报。 程昱神情一阵一阵的怪异,道:“曹操在颍川被华雄、张济伏击,差点身死。身为谋士的郭嘉,却反而率军包围了相县……曹操为什么在颍川被伏击?郭嘉又跑来相县做什么?” 皇甫坚长看的也是一阵头大,这短短十来天的战局变化,令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史阿根本不动脑子,道:“现在来说,是这郭嘉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不攻城,端了董卓的老窝?” 程昱倒是有所判断,道:“攻城应该不是他的目的。郭嘉只是迫使董卓吞并豫州的计划落空或者至少大大延缓,使得董卓无法完成一些计划。” 皇甫坚长已经听不懂了,只能跟着点头,道:“曹操在颍川被伏击,这郭嘉只有一万人。现在来看,除了颍川,整个豫州都要落入董卓手里了……” 程昱顿时满脸凝色,道:“现在,压力又回到朝廷那边了。” 在以往,程昱判断,朝廷将董卓放到豫州,就是为了转移洛阳的压力。将董卓控制在一定范围,既能吸引火力也不会失去控制。 可现在,董卓即将吞并大半豫州,朝廷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皇甫坚长紧紧皱眉,道:“这才刚开始夏收。朝廷一点钱粮都没有,怕是没办法打。” 困扰大汉朝廷多年的,就是‘钱粮’二字。 当今这位陛下登基以来,力求恢复民生,尽可能的不老民不伤财,是以这些年,朝廷十分困顿。 程昱也清楚,道:“原本指望曹操的五万大军制约董卓,现在曹操惨败,损兵折将,已不堪重用。朝廷即便不想打,也得打了。” 皇甫坚长抬起头看向他,道:“要是朝廷打不赢?要是凉州的羌人,益州的刘焉,还有那袁绍,刘表,孙坚,士燮等趁机作乱?北方各州的黄巾军等叛乱再起,朝廷怎么办?” 程昱脸角动了动,神色僵硬的没有说话。 这种后果无疑是最有可能,也是最为可怕的! 一旦出现皇甫坚长说的情况,那天下瞬间分崩离析,洛阳城不再是天下的希望所在,届时,汉室衰亡,群雄逐鹿,周朝末年的春秋战国,或将重现! 皇甫坚长见他不说话了,沉着一口气,道:“这些事情,本轮不到我们来头疼,自有朝廷诸公以及陛下决断。程先生,将我们所知晓的情报,汇总起来,发往洛阳吧。” 程昱默默点头,事情走到这一步,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曹操这一次兵败,预示着南方局势大变,尤其是灭袁之后,本来被困在沛国董卓,趁机脱困而出。 猛虎,露出了獠牙! 求两张月票~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六章 郭嘉的设计 而这会儿,董卓就在谯县! 谯县,几乎是豫州的核心位置,也是曹操的老家。 曹操抢下这里,包藏了外人不知道的心思。 董卓这会儿闲庭散步,巡视着这座不大的县城。 亲眼见着朴素如常的小县城,董卓老脸意外,道:“曹操在这里,什么都没干?” 这座县城,是牛辅取来的,听到义父问话,瓮声道:“义父,我打听过了,说是曹操体恤乡里,并未做什么。” 董卓笑呵呵的点头,道:“曹操也是良才,若是能为我所用,荣华富贵,老夫无有不舍!” “义父说的是。”矮冬瓜的牛辅,满脸笑开花。他攻下谯县这个要地,抢了钱粮不说,还得诸多美女,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份大功劳! 拿下谯县,董卓兴奋到不行,背着手,大声道:“不枉费老夫筹划一年之久,终于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豫州!” 董卓的各路兵马,现在正在抢占豫州各州县,可以预期,最多半个月,豫州基本上都会落入董卓手里。 牛辅在一旁附和的点头,已经在畅想着日后的美好生活。 被困在沛国这些年,虽然过的不错,但总是心里不舒服。 现在是天大地大,视野骤宽了。 “董公!” 突然间,一匹快马来报,落在董卓身后,急声道:“曹操部将乐进,突然率兵包围了相县。” “什么!” 所有人脸色大变,不可置信。 董卓连走了几步,盯着他,道:“曹操,你可看清楚了?” 传令兵单膝跪地,道:“看清楚了。是曹操部将乐进,他一直在城门吆喝,要求相县投降。” 董卓脸色瞬间阴沉,怎么都想不通,那乐进怎么会突然跑到了相县! 牛辅瞪大眼,道:“只有那乐进吗?可还看见其他人?曹操,夏侯惇,曹仁?” 传令兵愣了下,道:“只看到乐进,并未见到曹操。” 董卓背在身后的左手握到了腰间的佩剑,双眼闪过狠毒的光芒。 此刻正是他收取豫州的大好时机,偏偏曹操派兵攻打相县,直戳他老巢! 牛辅见董卓不说话,连忙道:“义父,我们的家眷老小都在相县,相县不能有失!” 与曹操相似,这次出兵,董卓也用了全力,几乎所有兵马都带了出来,相县只留不过千余老弱妇孺。 董卓双眼发红,刚要说话,贾诩开口了。 “不可!” 贾诩断然否决,道:“董公,曹操此举,就是要坏董卓大计。此时无需管相县,继续攻取豫州郡县,我料定,围攻相县的官军不会太多,也不会持续太久,最多三五天,并会扯入兖州。” “必须要救!” 一向对贾诩言听计从的牛辅大声反驳,道:“相县事关军心,一旦相县有失,各地兵马顿时大乱,相县不能有失!” 贾诩张嘴要说话,董卓一摆手,沉声道:“牛辅说的不错。我即刻率兵,赶赴相县,文和,除了颍川,其他州郡,老夫都要!” 贾诩默默计算片刻,虽然这时返回,计划有所顿挫,但不至于影响大局,便道;“下官明白。” 董卓见贾诩不反对,当即点兵,救援相县。 相县可是有着董卓诸多心肝宝贝,贾诩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他董卓可不是! 贾诩目送着董卓出城,抬头望着太阳,下意识的皱眉。 但余光一瞥,衣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血渍,顿时紧皱眉头,刚才想到的什么,被冲击的一干二净。 出了谯县,董卓昼夜赶路,马不停蹄。 不知道是天太热还太过心急,董卓脸上冷汗涔涔,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这几年,董卓养尊处优,比以往胖了一大圈。 他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望向相县,道:“牛辅,还有多久?” 牛辅骑着马,比董卓还热,道:“义父,快要到费亭了。” “传话下去,加快行军。”董卓急不可耐。他在相县里那么多好东西,要是被曹操劫走,他会心疼死。 牛辅累的够呛,不想加速,可还是应了下来。 董卓带着一万多兵马,急吼吼的赶赴相县。 没走多久,董卓又掀开帘子,道:“相县有什么战报吗?” 牛辅摸着脖子里的汗,道:“还是一个时辰前,官军围而不攻,有撤兵的迹象。” 董卓放心的点头,道:“文和料的不错。那乐进没有带多少粮草,一旦攻城未必走得脱,这是故意要坏我大计。” 牛辅不管什么大计,只想着立即回到他的院子,看看他的家眷以及金银财宝。 快到晚上了,董卓掀开帘子,向外望,道:“还没到费亭吗?” 牛辅就差伸舌头了,气喘吁吁的道:“义父,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董卓有些忍不住了,想要出恭,忍了又忍,道:“全军休息半个时辰。” 牛辅大喜的传令,跳下马,就抢过水,不断的往头上,衣服上浇。 临近八月的天气,真的能热死人。 大军停了下来,士兵们一路急赶,这会儿瘫软在地上,三三两两挤在一起,争先恐后的喝水,而后张着嘴,其他的都别想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董卓出恭舒服了,走回来,准备享受马车里炭冰的凉爽。 “杀!” 突然间,从路两边的树林、峡谷内,杀出无数官兵,喊杀声惊天,脚步声震地,如狼似虎的向着董卓冲杀而来。 乐进遥遥望着董卓,手里的大刀挥了几次,兴奋无比,一马当先,冲杀过来。 董卓脚一滑,惊恐回头,见到曹操的旗帜,顿时大惊,急声道:“牛辅,快,挡住他们!” 牛辅系着裤腰带,厉声大喝道:“迎敌!迎敌!” 董军的士卒惊恐中爬起来,已经乱作一团,根本无法有效组织防御。 董卓顾不得其他,抢过一匹马,夺路而逃。 他久经战阵,哪里不清楚这种情况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只能尽速逃走。 牛辅则有些傻,匆忙召集士兵,就迎上了乐进。 乐进被牛辅挡住,奋力冲杀,眼里只有董卓。 他只带了三千人,这么天赐良机,他怎么能错过! 但董卓的兵马太多,散乱不堪,令他无法通畅而行。 费尽力气,乐进将牛辅劈开,带着兵马就大喝道:“诛杀董卓!” 身后的士兵大喝,一部分对着董卓的兵马掩杀,一部分跟着乐进追击向董卓。 董卓只带了少量的士兵,匆忙逃跑。 回头见着不远处的土尘,心惊胆战,不断的打马飞奔。 一追一赶,都在用尽全速。 一个想要逃命,一个想要杀人。 头顶上是炽热的太阳,光芒刺眼,官道上土尘飞扬,马蹄声如雷。 董卓眼见着乐进追上来,怒急打马,同时对着身边的侍卫喝道:“拦住他!” 侍卫闻声调转马头,二十多人迎向了乐进。 乐进如离弦之箭,挥刀就砍,一路冲过二十多人,虽然被拦了一下,但见着董卓就一个人了,更加用力打马。 “董卓,受死!” 乐进收起长刀,搭箭拉弓,一箭一箭的射向董卓。 董卓回头望着,神情惊恐阴沉,更加用力打马。 乐进射了几箭,见没有射中,便再次打马追去。 董卓一路狂奔,居然一处竹林。 明显甩不脱,董卓冲入林子,极力控制好,下了马,用力打马,让马向前跑去。 他则钻入竹林,却发现竹林并不大,林后是湖,无法藏身,听着乐进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董卓一咬牙,悄步走入水里。 就在他入水后,乐进的马蹄声如同在耳边炸响,伴随着乐进的大喝。 “董卓老贼,受死!” 听着乐进杀气腾腾的话,董卓肥胖的身体一蹲,整个人没入水里。 乐进从竹林边穿过,没多久便看待了空无一人的战马,神色一惊,调转回头,来回穿梭,停留在竹林里。 乐进神情冷峻,注视一阵,跳下马,提着刀,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竹林确实不多,只有十几步便将一切看得清楚。 乐进没发现董卓,心里又急又气,快步从湖边穿过,向前追去。 董卓就潜藏在湖边的草丛里,耳朵清晰的听到了乐进的脚步声。 他死死闭着气,双眼怒睁,不管酸涩,盯着湖面,直到乐进脚步声远去,又等了好一阵子,董卓这才小心翼翼的冒出头,露出双眼。 确定了没人,这才冲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的老脸憋的通红,满头水草,一身华服紧贴着衣服,十分狼狈。 董卓顾不得这些,挪动上岸,从另一条路,徒步逃向费亭方向。 乐进追丢了董卓,愤恨再三,只能收兵,前往与郭嘉汇合。 第二天一早,乐进与郭嘉汇合,穿过陈国,退向颍川郡。 郭嘉喝着浓茶,心情大好,瞥着乐进依旧愧疚自责之色,笑着摇头到:“无需在意,我本也没指望能杀了董卓,否则我亲自去了。” 郭嘉确实没有这样想过,只想伏击一次,给曹操报仇,还贾诩以颜色。 谁能料到,董卓居然真的从谯县跑出来,亲自带兵去救援相县。 歪打正着又错过良机,天意使然。 乐进脸色稍好一些,道:“军师,末将听说,将军去了张公那,被张公羁押了?” 郭嘉笑容没了,默默点头。 曹操兵败之后,情知事大,主动去许县见了张温,张温二话不说,将曹操给软禁在了许县。 乐进一惊,道:“当真?军师,将军不会有事吧?” 郭嘉淡淡一笑,道:“除了陛下,没人敢把将军怎么样。加上乐都尉差点生擒董卓,功过相抵,应该无碍。” 乐进闻言,松了一大口气,神态跟着微笑起来。 郭嘉喝了口茶,骑着马,摇摇晃晃,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曹操这次兵败,对曹操本人来说,其实并非是坏事。 固然朝野不会放弃追究曹操的责任,但曹操兵败,损兵折将,也会让朝廷放心,并不会将曹操置于死地。 反而因为袁术覆灭,董卓占据豫州,曹操或将要得到‘重用’! ‘不过,眼下的局势,对朝廷来说,并非是好事情。’ 郭嘉眼神闪过一丝凝色。 董卓占据了豫州,袁绍扬州,孙坚还在与吕布争夺徐州,而荆州在刘表手里,交趾落入士燮手中,而益州牧是刘焉,凉州为三羌占据。 现在的情势,变成了各路诸侯与大汉二分天下! 朝廷,会出兵征讨吗? 出兵了,辛苦几年恢复的那点元气,将瞬间被抽空,内忧外患之下,情势将比中平以前更加危险! ‘宫里那位陛下,会如何抉择?’ 郭嘉品着苦涩的浓茶,心里默默想着。 与郭嘉思考一样问题的,还有贾诩。 身在谯县的贾诩,很快就得知了董卓遇伏的消息。 坐在城头,慢条斯理的喝茶,轻声自语道:“我之前想到了。” 他之前其实想到董卓此去有危险,但被那一点血渍给耽误了。 “郭奉孝?” 贾诩目光看向北方,仿佛能看到郭嘉一样。 这个郭嘉明显不是吃亏的人,按理说,郭嘉应该是北上救援曹操,偏偏杀了一个回马枪,差点要了董卓的命! 这是一个难缠、且危险的对手! 贾诩悠闲的喝着茶,盘算着江东的局势,便与郭嘉一样思考起了‘大局’。 这个局真的很大,大到了整个大汉,甚至还囊括了周边的夷族! 贾诩仔细盘算了良久,还是摇头,道:“汉室四百年,终究要亡。” 他从头到尾,推演了几乎所有可能,半点找不出大汉朝还能续命的可能。 近几十年的事情,已经耗尽了大汉国本,天下人心,已经‘离汉’,期待着改朝换代,新的共主出现,再造中国! 郭嘉、贾诩只是在思考,可实实在在的难题,砸在洛阳上空,落在了皇城内外。 对于曹操的突然遇袭落败,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尤其是大司马府,接连给汉中,司隶、兖州、青州等地的驻军下令,命他们严阵以待。 而尚书台同样紧急开会,在讨论了个大概后,尚书台的丞相荀彧,左右仆射钟繇,荀攸,参知政事司马儁等齐齐入崇德殿。 外加的,还有陈留王刘协,大司马刘虞。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七章 怒气 崇德殿。 刘辩面无表情的坐着,目光冷静又森然的落在身前的众人身上。 大汉朝最高层的管理者们,没人敢迎上刘辩,全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刘辩强压着怒气,甚至于有了杀人的冲动。 原本的大好情势,随着曹操的突然落败,瞬间将大汉朝一分为二,南北对立! “陛下!” 在一片安静中,大司马刘虞抬起手,沉声道:“曹操屡次擅自用兵,致使国政大坏,国法难容,臣请将他押回京严惩!” 刘虞话音落下,一众人悄悄看了他一眼,而后不动声色的抬起眼皮,注意着刘辩的神情。 果然,在一道道游离眼神中,刘辩的脸色逐渐难看。 却没人搭话。 一来,朝野对曹操这种‘不讲规矩’的人向来十分厌恶,加上曹操拥兵自重,朝野自是警惕非常。 大汉朝野想将曹操送入大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二来,是因为他们不清楚刘辩的心思,谁都知道,曹操一路走到今天,全赖刘辩的一味庇护。 矛盾之下,几个朝臣沉默以对。 刘虞的话,对刘辩来说,毫无益处,除了增加怒火外。 ‘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出了事情,只会拿人顶罪吗?就不能说当务之急的话吗?’刘辩恼火,强忍不发,盯着眼前一群人审视着。 “臣反对,” 向来寡言少语的司马儁,突然开口,他颤巍巍的抬着手,朗声道:“陛下,南方袁术覆灭,各路兵马心思各异,加之董卓出匣,正是厄需团结一心,奋力剿匪之际,岂能问罪大将,扫朝廷颜面,堕将士士气!” 刘辩眉头一挑,给了司马儁一个赞许的眼神,道:“司马卿家倒是说了些有用的。” 刘虞等到刘辩开口,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松了口气,抬着手,继续道:“陛下,臣请旨,调集司隶,兖州,青州,冀州等各州兵马,共计十万。同时勒令刘表,公孙瓒,袁绍共同出兵,全面讨伐董卓!” “臣反对!” 说话的,还是司马儁,苍老的脸上全都是凝色,道:“北方各州兵马,一处都不能动,尤其是兖州,冀州。臣认为,当在豫州,徐州等募集兵马,抽调禁军大营三万,出轘辕关,讨伐董卓。而其他各州,只做策应,不能出兵。” 刘辩深深看了眼司马儁,拿起茶杯,作喝茶状。 而刘虞,荀彧,荀攸,钟繇,刘协的余光瞥着司马儁,心里翻腾着种种思绪。 司马儁向来哪边都不靠,闷声不响做事。 今天反常的接连开口,还是反驳大司马刘虞的话,令他们心生疑窦。 在司马儁脸上转悠一圈,他们又静静的打量着刘辩。 宫里这位陛下向来计谋深远,别人难以改变。 现在,他是什么想法? 刘辩喝着茶,心里同样对司马儁的态度产生了怀疑。 这位的话是没有什么错的,北方各州兵马不能动,否则必然生乱。 可这司马儁,真的突然忠于用事,认真谋国了? 刘虞对于司马儁两次反驳,不禁皱眉,侧头看向他。 司马儁老脸不动,肃色凛然,没有回应。 刘虞心里沉着一口气,要再次说话。 砰 刘辩放下茶杯,一声轻响,令在场等人都心惊肉跳,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刘辩。 刘辩端坐,威严冷漠,道:“刘焉怎么样了?” 一众人没想到刘辩会突然问这个,有些反应不过来。 钟繇肃容抬手,道:“回陛下,从绵竹传来消息,刘焉上个月还去了成都,听说病体大愈。”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大愈?他是否与董卓有勾连?” 董卓这些年四处经营,对凉州三羌,匈奴,乌桓,益州刘焉等都有拉拢。 钟繇迟疑片刻,道:“还未有确凿证据。” “三羌呢?”刘辩道。 钟繇道:“他们坚持要征西将军。” 刘辩冷哼一声,道:“匈奴,乌桓的动静呢?” 一直来,对外的走动,基本上由钟繇负责。 钟繇余光看了眼刘虞,道:“暂且没有动静。” 刘辩嗯了一声,心里思索再三,目光落在荀彧身上,道:“丞相,对于‘新政’中的‘丈量田亩,户丁登记’,进行到哪一步了?” 荀彧,荀攸,钟繇三人闻言,齐齐色变。 眼前的陛下放着曹操战败,豫州落入董卓失手不管,反而问起了‘新政’! 加之那‘划分土地’如同魔咒一样萦绕在他们脑海,刘辩的话,在他们耳边,不啻惊雷。 荀彧缓缓抬起手,道:“回陛下,并州、司隶、兖州基本完成,豫州,幽州,青州等还在推进,预期还需两到三年左右。” 刘辩微微倚靠椅子,淡淡道:“奏本朕看过了,比中平元年少了三成以上。丞相,你也跟着他们糊弄起朕了吗?” 荀彧神情微变,道:“臣不敢。尚书台已命并州等地继续核查,确保数字真实。” 荀攸,钟繇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他们自然也清楚这些数字有水分,而且是大水分,可这已经是他们尽全力的结果了。 地方上势力盘根错节,他们尚书台的命令还不如当地士族管用,能取得这些数字,已经是各地州牧、太守‘拼命’的结果了。 “确保?” 刘辩语气冷漠,继而道:“对于各地州县的县令,要进一步整训、轮调、补缺,对于制度上的变革,要强力推进。今年的联考,要不拘一格录取人才,不得考虑出身、背景、关系,只要是人才,朝廷都要!胆敢徇私舞弊,弄虚作假,一律严惩不贷!” “臣等领旨!”荀彧,荀攸,钟繇三人齐齐抬手应道。 刘辩转头向一直默默无声的刘协,道:“御史台要负起责任来,不要跟他们学,摆样子跟朕看,朕看腻了。” 刘协脸色微变,急急抬手道:“臣不敢。” 刘辩注视他片刻,又看向刘虞,道:“曹操兵败,你迫不及待的要拿他,是为了顶罪吗?” “臣不敢。”刘虞沉着脸道。 “不敢?” 刘辩心里的火气是越来越多,又瞥了眼荀彧等人,与不远处的潘隐道:“左栗在哪里?叫他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悄悄后退。 荀彧等一众人神色暗紧,心头渐生不安。 潘隐刚出去,又进来,不动声色的对着刘辩点头。 “就到这里吧。” 刘辩见着,直接起身,撂下了这么一句。 荀攸领头的尚书台,大司马的刘愈,外加御史台的刘协,全都吃惊的抬头看着刘辩,愣的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曹操兵败,南方局势大变的事,可还没有结论! 刘辩却不管他们,起身后,径直离开。 刘虞见荀彧等人不吭声,急了,追着道:“陛下,董卓一事……” “大司马府先拿出意见来。” 刘辩摆手,出了崇德殿,直奔宫外。 荀彧,钟繇,刘虞等人面面相窥,什么事情,令陛下不在乎豫州之事,急急出宫? 刘虞只是想了下,便深吸一口气,看向荀彧,道:“丞相,尚书台有何看法?” 刘协闻言,本来想走的脚停了下来,目光落在荀彧脸上。 荀彧沉吟片刻,道:“尚书台的意思,是请大司马为帅,调集各州兵马十万,出山阳郡,讨伐沛国。” “现在呢?”刘虞道。 刘虞话音落下,众人余光瞥了眼司马儁。 这位刚刚在宫里,接连否定了刘虞的计划。 这些计划,实则与刘虞的大同小异。 司马儁感受到了众人的眼神,抢在荀彧话前道:“诸公,我的意思是,平乱也好,讨贼也罢,不能动摇国本。现在我大汉的国本,便是北方各州的安稳。任何威胁北方安稳的事,一点都不能碰。” 刘虞对司马儁早生不满,面无表情的冷声道:“只是调走一些兵马,这也能动摇北方各州吗?” 司马儁没有在意刘虞的态度,道:“会!尤其是青州,冀州,这两地万不可动。其次是司隶,必须有重兵守护,五万是底线。” 刘虞深深皱眉,对司马儁的话心有恼火。 但这位八十多了,算不得德高望重,可也须顾及一些颜面。 他转向荀彧,道:“丞相?” 荀彧左右与钟繇,荀攸对视一眼,而后道:“张公已不可用,以冀州牧应使君为帅,调禁军三万,加上徐州的刘备,曹操手里的三万,有十万大军,应该够用了。” 刘虞听着这个安排,故作迟疑的道:“应劭是否有些不够,本官意欲亲往,丞相觉得如何?” 荀彧直接摇头,道:“大司马身系重大,不可轻动。” 刘虞与应劭没有什么交情,思虑好一阵子,还是觉得不能将这么多兵权交给‘颍川党’,道:“我再想想,告辞。” 荀彧皱了皱眉,看着刘虞的背影,心里莫名的压力更大。 刘协对台府的明显不合视若无睹,道:“丞相,曹操一事,还须慎重。” 荀攸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此刻出声道:“殿下,这是陛下的意思?” 刘协摇头,道:“曹操手里还有三万兵马,比徐州刘备还多,而且驻在颍川,不论从哪里看,都万分重要,不可轻动。” 钟繇有些会意,道:“殿下,可知陛下心意?” 刘协抬手,道:“我与诸公一同进出宫,平日里鲜少与陛下单独相见。”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八章 脚揣曹操 刘协抬手示意,说完便径直出宫了。 司马儁等刘协走后,咳嗽几声,拄着拐,道:“丞相,不论南方打成什么样,北方不能乱。陛下苦心孤诣多年,不能毁之一旦。” 荀攸在崇德殿里就怀疑司马儁私底下与刘辩有所交流,狐疑的注视着他,道:“司马公,之前可有给陛下密奏此事?” 司马儁从容摇头,道:“我从未有密奏,一切奏章,皆走尚书台进出。” 荀攸不信,双眸冷漠,道:“现在南方情势大变,曹操三万残兵困守颍川,如果朝廷不抽调各州兵马,如何平乱?司马公别忘了,南方还有刘焉,士燮,刘表,袁绍,公孙瓒,吕布等人,司马公是指望曹操的三万残兵去平定他们?” 钟繇察觉出荀攸情绪不对,连忙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微笑着与司马儁道:“司马公,公达的意思,以北方的情形来说,抽调一些兵力也无大碍,眼下,还是平定董卓最为要紧。” 司马儁默默片刻,刚要开口,突然一个从事史急匆匆跑过来,道:“启禀丞相,大司马府刚刚传来消息,吕布琅琊郡击退了刘备,刘备退守青州。孙坚在广陵郡遇伏,受伤严重,退回了吴郡。” 荀攸脸色骤变,道:“你是说,徐州完全落入了那吕布手中?” 从事史道:“是。吴郡的消息说,孙坚受伤严重,可能活不了了。” 荀彧,钟繇,荀攸三人面面相觑,司马儁则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孙坚如果死了,那扬州可能完全落入袁绍手中,唯一的钉子,只能是在九江郡立足未稳的公孙瓒。 而交趾则完全落入士家之手。 南方的局势,好像瞬间明朗了起来。 各路诸侯,不约而同的瓜分了南方各州,已然是与大汉朝廷二分天下了! 荀彧沉吟一阵,道:“陛下去了何处?” 从事史道:“小人见到,陛下好像出宫了。” 荀彧皱眉,道:“请大司马府封锁消息,我们就在这里等陛下回宫。” 从事史应着,快步转身离去。 钟繇目光又落在司马儁身上,道:“司马公,到了这种时候,还请直言,可否有陛下授意?” 见这‘颍川党’的三位还在怀疑他,司马儁连连咳嗽,道:“老朽半躯在土,没有与三位为难的意思。此事并无陛下授意,北方各州,已是我大汉的根本,不容有失。丞相,二位仆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抽动北方各州兵马,且不能加赋!” 荀攸盯着司马儁,对他的话还是怀疑居多。 倒是荀彧轻轻点头,面露诚恳的道:“我明白司马公的意思了。南方各州皆已成势,司马公可有对策?” 司马儁与荀彧对视,片刻后,点头道:“南方各诸侯虽有异心,但并未展露。反倒是倒是,伏击曹操,与叛逆无异。可下旨,命他们出兵讨伐曹操。” “驱狼吞虎?” 荀攸神情不善,道:“司马公就不怕姑息养奸,养出一只前所未有的恶虎来?” 司马儁面不改色,道:“这便要看诸位的手段了。” 钟繇神情微微舒展,与荀彧对视。 荀彧同样明悟了司马儁话里的意思,道:“司马公,还请与我们一同等陛下。” 司马儁八十多了,近来身体很不好,闻言还是拄着拐,默默点头。 荀攸不喜欢司马儁,这个人虽出自颍川世家,却与他们并不一条心,而且荀攸怀疑,这个司马家,还有别的企图。 而荀攸并未说话。 实在是因为,在一系列的‘新政’计划中,他与荀彧、钟繇起了冲突,这种冲突半隐半露,彼此心知肚明,却没人肯点破。 四个人站在嘉德殿前,满腹心事的望着朱雀门方向。 刘辩出了宫,径直来到了武库。 进入大门,便看到伏地而跪的曹操。 刘辩来到他身前,心里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一脚踹了过去,大骂道:“从朕继位以来,朕是怎么对你的?朕保了你多少次?朕给了你多少次机会?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吗?” 曹操始料未及的被踹倒在地上,连忙又爬起来,接着又被刘辩踹倒。 如此往返,他丝毫没有反抗,更没有辩解。 沉着脸,始终一言不发。 刘辩揣着,一只鞋飞了出去。 但他仍不解气,又狠狠踹了几脚,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曹操这一败,可以说全盘打乱了刘辩的计划,将他以及大汉朝廷推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曹操再次跪在地上,语气平静,道:“臣无能,愧对陛下洪恩。” 左栗小跑着,将鞋子捡回来,跪在地上给刘辩穿好。 刘辩盯着曹操身上的一堆脚印,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气,道:“说,你还有什么办法?” 曹操头磕在地上,狭长双眼跳动着寒芒,道:“臣请再去颍川,不破董卓,臣愿自裁以谢天恩!” 刘辩又是一脚踹过去,大骂道:“朝臣们一天到晚跟朕知罪知罪的,你也来请罪,除了请罪,你们还能干点什么?” 曹操被踹歪了,又爬起来跪好,一言不发。 刘辩身后侧跟着潘隐,左栗,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司马懿。 几人见着,默不作声,低头不敢多嘴。 曹操这一败,将整个南方的危险局势暴露出来,可以说,曹操再次引动了南方变局,令朝廷进退两难。 司马懿个子比刘辩还高出不少,脸色白净,颇为俊逸,这会儿恭恭敬敬的躬着身,目露思索。 刘辩发泄了一通,在左栗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冷眼瞪着曹操,道:“说话!” 曹操脸角如铁,双眼变得冷峻,盯着眼前燥热的地面,沉声道:“陛下,臣请加臣为征南将军。” 刘辩眉头一挑,以为他听错了。 便是潘隐,左栗等人都愣住了,吃惊的看着伏地的曹操。 “你再说一遍?”刘辩语气冷漠,心里怒火再涌。 曹操狭长双眼闪动着坚定之色,道:“臣以人头担保,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一钱一粮,两年内,董卓不敢寇北,五年内灭董,十年内,臣为陛下平定天下!” “好大的口气!” 刘辩气笑了,道:“十年内平定天下,曹操,你哪来的自信!?” 曹操头磕在地上,双眼血红,死死盯着地面,脸角不断的抽动。 潘隐,左栗对视一眼,而后悄悄看向刘辩。 曹操的罪责大过天,夷三族都不为过,可曹操非但没有请罪的意思,反而要求加封他为征南将军?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但他们都没吭声,曹操的话虽然滑稽,可眼前的陛下,也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曹操倚靠在椅子上,伸手接过小黄门递过来的茶杯,神情从愤怒渐渐平静下来,开始认真思索曹操的话。 曹操的话,显然是大话,历史上的曹操也没做到。 他确实有这个能力,但也小觑了天下人! 刘辩喝了口茶,再次将现今的局势在心底盘旋。 董卓大败曹操,不止是占据了豫州的地方,对大汉朝廷也形成了某种心理打击,同样鼓舞了南方那些心怀各异的诸侯。 纵观大汉朝野,能臣武将并不少,可在外人看来,随着‘三杰’的逐渐凋零,大汉朝廷已经是人才泛泛。 尚书台是荀彧这种三十出头,无资历无功绩的年轻人为丞相,左右仆射,同样‘名不经传’。 而大司马府的刘虞,空有名望,实则并无突出的能力,比之‘三杰’差的太远。 同样的,能拉出来征战的将领,貌似不少,可比来比去,似乎只剩下了曹操一个人! 刘辩喝着茶,心里静静推敲着。 现在的局势,对他来说很不好,打断了他稳步恢复的节奏。 刘辩不说话,其他人自是息声。 偌大的武库,静谧的仿佛空无一人。 曹操等了半天听不到声音,心中如坠大石,缓缓抬起头,神情平静,双眼如渊的看着刘辩,道:“陛下,刘表,公孙瓒之流,还是心向朝廷的;袁绍,士燮等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谋反,是以,只要臣有大义,便召集他们,会盟一同,讨伐董卓。” 正在思考的刘辩,神情立变,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你刚才说……会盟?”刘辩看着曹操,这‘会盟’二字,可太熟悉了。 再仔细想想现在的情形,与历史上的‘十八路诸侯讨董’何其相似! 曹操不住地刘辩为什么会有惊讶,道:“是。臣有把握,而且不费朝廷钱粮,不动摇北方的根基。请陛下明鉴!” 曹操再次头磕在地上,心里的紧张与忐忑到了极点。 这种‘紧张与忐忑’比在这里等候刘辩,比被刘辩破口大骂,脚揣还要严重。 这是一次豪赌! 赌赢了,他就还有机会,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机会! 如果赌输了,那就是他曹家几代人的命! 刘辩轻轻晃悠着茶杯,脸色如常,心里万千感叹。 他心里冒出了不知道多少的话: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历史总是重复过往、历史就是一个轮回…… 潘隐,左栗感觉到了莫名的气氛,越发不敢吭声。 司马懿看着刘辩的后脑勺加一点侧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笃定的觉得,眼前的陛下,会答应曹操! 他袖子里的双手悄悄握紧,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起来。 片刻后,他压着紧张又忐忑的内心,抬手道:“陛下,微臣以为,应当给曹将军一个机会。” 刘辩听到司马懿的声音,有些意外,回头打量他一眼,见他从容不迫,礼数周全,双眼微眯,道:“说说你的理由。” 司马懿不知道有多紧张,这是他第一次下这种豪赌! 司马懿抬着手,脸色不动,道:“陛下,曹将军之败,在于董卓奸诈,并非曹将军无能。且兵马只不过折损万余,稍加整顿,曹将军便又可再握四五万大军,对董卓威慑巨大。有曹将军在颍川,董卓定然不敢妄动。尤其是,臣认同曹将军的话,南方各路诸侯,没人敢公然谋反,毕竟,袁术败亡不远。” 刘辩审视着司马懿,纵然他藏的很好,但微表情还是出卖了他的恐惧。 刘辩嘴角划过一道笑意,又瞥向地上的曹操,道:“‘新政’难以推进,朝臣相互推诿,你怎么看?” 曹操心里骤松,语气不变,道:“臣以为,乱世用重典,陛下的宽容,会令一些人有恃无恐。” 潘隐,左栗听到这句话,差点站不稳。 这不就你自己在说自己吗? 曹操毫无所觉,心里的紧张慢慢放了下来。 刘辩刚才的转移话题,在他看来,就是默认了! 征南将军!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灼灼厉芒,这一次,他一定要董卓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刘辩对于曹操的话不置可否,静静思索一阵,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而后站起来,俯视着曹操,淡淡道:“朝野现在恨不得将你扒皮抽骨,加你为征南将军,朕做不到,最多再保你一次。” 本已燃起雄心的曹操,瞬间被打入谷底,铁青的脸角变成了不甘与愤恨。 刘辩没有再多说,径直离开。 司马懿见刘辩没答应,心神冰冷,望着刘辩的背影失神。 他跟随刘辩有些日子了,自诩了解这位陛下,是以才顺水推舟,想要博取刘辩的青睐,顺手卖曹操一个人情。 却不曾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可怎么办?’还是少年的司马懿,心慌意乱。 “司马懿?”待等刘辩出了门,最后的小黄门回头,见司马懿还楞在原地,不悦的喊了一句。 司马懿啊哦了一声,陡然清醒,急忙快步追了过去。 曹操等人都走了,这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腿伤还没好,这会儿腿上不断渗血,疼痛入骨。 跪久了以及被刘辩脚揣,可以说浑身痛楚。 可这些,远比不上心中的森冷。 曹操面无表情,双眼无神,落寞、颓丧、绝望爬满了脸。 他赌错了。 他原以为,以他对刘辩的了解,刘辩会答应他。 可却不曾想,刘辩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现在的曹操,如果不能向上爬,那就会有无数只手拉着他,将他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刘辩出了武库,径直回宫。 典韦骑着马,跟在边上,道:“陛下,宫里说,丞相等人,还在嘉德殿候着。” 刘辩嗯了一声,已经想好了对策,倒是不太在意南方之事,注意力再次放在了‘新政’上。 ‘看来,得用强硬手段了。’ 刘辩自语,低低的话音中,杀气腾腾。 (本章完) 第三百零九章 后将军袁绍 “参见陛下!” 等刘辩回到嘉德殿时候,荀彧,钟繇,荀攸,刘虞,司马儁四人齐齐见礼。 刘辩走上台阶,看着四人,习惯性的背起手,道:“你们商议的如何了?” 刘虞抬起手,道:“陛下,臣等以为,南方之事迫在眉睫。北方在稳固的基础上,抽调五万兵马,加上曹操,刘备等,总数十万,分别从山阳郡,颍川进军,半年内,足以讨灭董卓!” 刘辩不置可否,转向荀彧等人,道:“你们尚书台也是这个意见?” 荀彧沉吟片刻,道:“陛下,事关重大,不宜拖延,臣请发雷霆之兵,震慑天下宵小。” 刘辩的目光在荀彧,钟繇,荀攸,司马儁脸上扫过,这些人毫无情绪外露,刘辩根本看不出什么。 按理说,他们说的也没错,但这无疑会破坏刘辩的‘新政’,至少会严重阻碍进度! 而在刘辩看来,‘新政’的重要性,是超过所谓的南方叛乱的,‘新政’才是他皇位稳固的根本,是他中兴大汉的希望! 显然,除了司马儁,其他人都不能体悟他的心意。 刘辩没有绕弯子,挺直胸口,道:“朕说几件事。” 荀彧,钟繇,刘虞等人躬着身,心神暗凛,作聆听圣训状。 之前刘辩走的时候,神情十分不好,隐约带着杀气。 可回来之后,眼前的陛下,似乎少了煞气,但更为坚定了。 刘辩心里斟酌再三,声音低沉有力,道:“第一,明年改元建安。改元的事,从现在开始,除了诏书等之外,铸建安元宝,三年后,除了建安元宝,其他钱币,一律废除!” “臣,领旨。”荀彧抬手应道。 对于铸造新钱币,早几年刘辩就有计划,只不过碍于国库空虚,一直流于表面。 刘辩注视着荀彧,静了片刻,淡淡道:“第二,朕决定遴选新的吏曹、户曹尚书,这件事朕亲自决定,尚书台莫要插手。” 话音一出,几乎所有人变色。 现在荀彧兼任户曹尚书,荀攸兼任吏曹尚书,按理说,在他们进入尚书台时就需要不缺,但刘辩出乎意料的,由他们二人兼任。 可现在又要遴选,只有一个原因——刘辩对他们不满意了! 刘虞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荀彧等人一眼,暗自凝神。 司马儁则不动分毫,仿佛没有听见。 荀彧,荀攸,钟繇三人神情动了又动,最终还是强压不安的抬手,道:“臣等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注视着他们的表情,道:“第三,关于‘军政分离’,尚书台与大司马府,要强力推进,最迟明年年底,朕要看到结果!” 可以说‘军政分离’,是刘辩坐稳皇位的根本,也是推行‘新政’的基础,没有兵权的分离,地方上的州牧,太守,县令,那都是一方诸侯,圣旨对他们来说,还不如擦屁股纸有用。 这项政策同样推行了多年,但因为种种现实困境,无法完成。 现在北方各州基本平定,有了从各主官手里分夺兵权的机会。 荀彧,刘虞神情都面露异样,并没有接话,而是沉思起来。 ‘军政分离’,从刘辩继位不久后就被提了出来,但因为各处叛乱不休,需要当地官员募兵镇压,是以被迫停滞。 但即便现在,北方各州远还不到太平的时候,各种纷乱层出不穷,如果分了主官的兵权,不止会引发叛乱加剧,这些主官,也未必会配合,反而会生出更多的事端! 刘辩面带威严,道:“有困难?” 荀彧刚要说话,刘辩又道:“有困难就克服困难,禁军大营那么多兵马,不是养着看的。给朕做好全面准备,朕会派黄门北寺狱的内监督察。” 刘虞顿时色变,立即抬手道:“陛下,臣等勠力而为,明年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无需派驻内监。” ‘内监’这个词,对士族来说,如同一个噩梦。 ‘党锢之祸’的梦魇至今还萦绕士林心头,十二常侍并未走远,‘内监督察’这四个字,令刘虞心惊肉跳。 荀彧,钟繇,荀攸等人也不敢大意,同时抬手,沉声道:“臣等勠力而为,请陛下宽心!” 刘辩冷哼一声,道:“朕决意,加袁绍为后将军,领刘表,公孙瓒,刘备,曹操,孙坚,共六路兵马讨董。” “陛下,” 刘虞闻言满脸惊愕,急急的道:“陛下,袁绍是叛逆,将……” 刘辩面无表情的摆手,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尚书台与大司马府要全力推行既定计划,不要被干扰,关于董卓的事,朕会亲自出手。” 不止是刘虞接受不了,荀彧,荀攸,钟繇,司马儁都难以接受,面对董卓的公然反叛,居然是加封袁绍! 四人刚要说话,刘辩又是一摆手,道:“另外,刑曹与御史台的‘京察’,从今年开始,到明年底为期,要考核所有官员的品行、能力、忠诚以及为官的态度、作风,朕要看到所有详细的调查结论!十月份的联考,要继续扩大规模,孔子曰,有教无类,朝廷录士,也不应拘泥,明年要完成郡一级的改制,为县一级夯实铺垫……” 荀彧的话被刘辩堵在喉咙里,听着刘辩一大长串的‘旨意’,些许老成的脸上,凝色越来越重。 刘辩说的这些,是‘新政’的计划,也只是一部分,或者说这些不过是前期的。 本质上,还是冲着‘土地’二字去的。 ‘土地’是刘辩‘新政’的核心,也是大汉朝中兴的根本所在。 钟繇,荀攸都听明白了,刘辩还是要求朝廷将注意力集中在‘新政’上,并且没有以往那么宽容,直接给出了时间。 加上前面的‘内监督察’,补缺吏曹、户曹尚书,还有‘京察’,这是明摆着对尚书台的不信任! 或者说,对‘颍川党’的不信任! 钟繇与荀攸悄悄对视一眼,彼此眼神里写满了凝重。 帝王的疑心,对朝臣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 刘辩将他的要求罗列的清楚明白,背着手,盯着荀彧,漠然道:“丞相,有困难吗?” 荀彧在刘辩的眼神里看到了坚定,冷冽,警告以及某种只可意会的眼神。 荀彧心里充满了困难,还是抬着手道:“臣领旨!” 刘辩寡淡的点头,侧过脸与刘虞道:“曹操进京了,卿家将他叫到大司马府,商议出一个准确的讨董策略来。” 刘虞现在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因为眼前陛下的所作所为,完全超乎他们的预料,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刘虞要说话,刘辩一甩手,直接往前走,道:“在未定下之前,不要外传。一个区区董卓,无需大惊小怪,暂且,谁都不要乱动。” 望着刘辩的背影,一众人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刘虞见刘辩就这么走了,心头震惊,愣了好一阵子,才向荀彧等人道:“后将军,袁绍?” 荀彧等人看了他一眼,又互相对视,欲言又止。 他们现在已经不在乎什么袁绍了,而是刘辩给他们的任务。 这些‘新政’之下的所有指向,基本上都是‘土地划分’,这个‘土地划分’,对于‘颍川党’来说,是一个极其可怕,不愿触碰,甚至是眼下不能提及的事! 董卓反叛威胁大汉国祚,‘土地划分’,同样会令大汉亡国! 司马儁虽然不是‘颍川党’,可对‘新政’也是知之甚深,见荀彧等人不说话,沉吟着道:“丞相,这是陛下的旨意,理当遵循。大司马,就现前来说,除了曹操,也没人更了解董卓,他是唯一的人选了。” 刘虞也怀疑司马儁与刘辩串通了,冷着脸道:“你也赞同任命袁绍为后将军,统领南方诸侯讨伐董卓?你不觉得可笑吗?” 司马儁漠然不动,道:“驱狼吞虎也好,养虎为患也罢,陛下既已决定,诸公还须团结一心,切莫横生枝节。” 司马儁的意思很明白了,情况紧急,大家不要再争,再吵了。 但荀彧,钟繇,荀攸,刘虞都是一脸沉凝色。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章 帝王与文官的矛盾 刘辩走后,在强大的压力之下,尚书台再次召集众人开会。 宫里的陛下近乎直接的告诉尚书台,他对尚书台很不满意,并且开始采取手段了。 这对尚书台来说,形如‘噩耗’。 待等主理御史台的刘协,廷尉府廷尉王朗赶过来,尚书台内,‘二府’一台便是聚齐了。 这是大汉朝,文官集团的最高管理层了。 在钟繇转瞬了刘辩在嘉德殿前的话,所有人神情都不太好。 宫里那位陛下,向来温和,极少与朝臣厉色相对,这么赤裸裸的表达态度,还是第一次! 王朗作为廷尉,还是第一次被拉入尚书台,作为前任丞相的人,被‘颍川党’警惕与排斥,丝毫不奇怪。 直到廷尉钟繇的转述,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陛下,对颍川党起疑了吗?’王朗心里默默想着,转而思考着大局。 加袁绍为后将军,统领南方各路兵马征剿董卓,是不是意味着,宫里对曹操彻底失望,同时对大司马府的能力不那么信任? 而坐在荀彧左下首,身份特别、显耀的刘协,想的则更多。 在他看来,大汉江山一分为二,除了曹操外,在座的,都罪责难逃! 他心里藏着愤怒,面上不露。 在一片沉默,刘协有些忍不住了,开口道:“袁绍,刘表,孙坚之辈,皆藏有异心,他们即便剿灭董卓,还会有下一个董卓出现,本王建议,还是要朝廷为主。” 众人看了他一眼,荀攸道:“殿下,南方各路中,除了曹操还有三万兵马外,刘备手里有一万,而兖州的黄忠有三万,如何主导?” 兖州可以说是司隶的门户、战略要地,刘辩在剿灭袁遗、桥冒等叛乱后,对兖州进行倾力打造,在朝廷控制的各州中,唯独兖州驻扎了三万以上的大军! 是以,兖州的兵马,不能轻动。 在荀攸的话里,能代表朝廷征讨董卓的,也就只有刘备与曹操二人。 曹操新败,士气大堕,不能指望。而刘备出师不利,被吕布打败,退出了琅琊郡, 除开这两人,在座的思来想去,仿佛,除了大司马刘虞亲自领兵外,没了其他人选? 大汉朝廷,在将领这一块,出现了断层! 刘协不自禁的皱了皱眉,这才有所警觉,不止是武将,在文官方面,自前任丞相杨彪致仕后,尚书台都是一些没有资历的‘年轻人’? 荀彧坐在主位,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沉吟良久,与刘虞道:“刘公,以袁绍为主,协同刘表,公孙瓒,孙坚。而北方,以兖州虎贲中郎将黄忠为主,协同曹操、刘备,如何?” 刘虞闻言,想了想,道:“刘备,曹操没什么问题,但想要调动黄忠,须得兵曹附属,或是陛下旨意。” 钟繇看着刘虞,心里突然有些明悟。 这位大司马的兵权,好像受到了宫里严重的制约! 与前任大司马皇甫嵩完全不同! 要知道,皇甫嵩在位时,宫里将兵权尽数交付给了大司马府。 司马儁见他们还在想着‘完善旨意’,不得不出声道:“诸公,陛下的意思十分明白,北方暂且不动,朝廷以‘新政’为重,莫要横生枝节。” 这是司马儁第二次提醒‘莫要横生枝节’了,其中的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 这‘枝节’并不在‘一台二府’,而在宫里。 如果‘一台二府’还是不能体悟宫里的意思,那便不是‘内监督察’、‘京察’这些了,或将是雷霆之怒! 荀攸看了他一眼,怒气忍不住了,沉声道:“司马公,那袁绍,孙坚之流与董卓为一丘之貉,狼子野心,天下昭然,朝廷岂能坐视?” 司马儁见荀攸这般固执,轻轻摇头,叹道:“老朽天不假年,恐无力继续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出力了。” 荀攸大怒,忍不住的喝道:“你这老……” “司马公!” 眼见荀攸要爆出口,撕破脸,钟繇立即高声打断,沉着脸与司马儁道:“司马公,正值国事艰难之时,司马公怎可言退?凡事都可商量,切莫损朝廷威仪。” 司马儁没再说话,他已经看出来了,这‘颍川党’内部也有分歧,而且还颇为严重。 刘协,王朗,刘虞三人见他们吵起来,悄悄互看,眼神里都有复杂的凝重之色。 朝廷的大权,基本上为‘颍川党’所把持,如果他们无法决断,必然贻误大事! 王朗是廷尉,又是前任丞相的人,略显尴尬。 而刘协身份超然,又是主管御史台,并不好开口干预。 刘虞思索再三,道:“虽然不能动用,但名义上,可以做些文章。” 荀彧瞬间明白了刘虞的意思,道:“只说不动?” 刘虞点头,道:“这样一来,既不违背旨意,也能给足声势。这样一来,或许能加速剿灭董卓,也给那些异心之辈震慑。” 荀攸,钟繇,司马儁,刘协,王朗等人对这个提议有些不自在,但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荀彧沉默一阵,突然道:“事后,豫州、徐州要在朝廷手里!” 刘虞与荀彧对视,微微一怔,旋即正色道:“丞相说的是。” 豫州,徐州,现在是南北的分界线,如果豫州、徐州落入野心家之手,将直接威胁司隶,威胁洛阳! 这是大汉朝野决不能接受的事情! 虽然有些波折,在针对‘讨董’一事上,‘一台二府’总算有了共识。 旋即,尚书台的会议室内,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讨董’的事定下了,接下来,就是刘辩在嘉德殿前,长篇大论的‘新政’事宜了。 宫里那位陛下,将当今朝廷的‘诸公’堵在嘉德殿,说出了‘改元’、‘补缺’、‘京察’、‘内监督察’等一系列明摆着对尚书台不信任的话。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事情,哪怕是前任那个‘无为’丞相,宫里那位陛下可都未曾公开的发出这么严厉的警告! 钟繇感觉着僵凝的气氛,微笑着道:“‘新政’停滞,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并非是尚书台不用心,这一点,陛下也是知晓的。陛下提及的诸多事情,也是尚书台解决问题的方向,尚书台自杨公以来便早有规划。现在夏收即将结束,有些政策,正合适颁布出来。” 钟繇的话,是给尚书台一个台阶,也是给在座的一个解释,缓和宫内宫外以及朝廷里的矛盾。 有了钟繇的话,众人脸色稍霁。 刘协轻吐一口气,道:“诸公,本王会遵旨行事,铺开‘京察’,对所有官员进行严格考核,还请诸公明白。” 御史台一旦动用‘监察’的权力,受到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尚书台,也就是‘颍川党’了。 刘协说的堂堂正正,坦坦荡荡,荀彧,荀攸,钟繇等人只能点头,表示明白。 荀攸作为右仆射兼任吏曹尚书,抬手道:“殿下尽管施为,吏曹会全力配合。” 刘协对于荀攸的配合,淡淡微笑,并不会当真。 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荀攸便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荀彧对此不可置否,心里渐渐有了计划,道:“今天便到这里吧,明日尚书台会召集六曹九寺议事,还请殿下,王廷尉,大司马列席旁听。” 刘协,王朗,刘虞自然没有二话,抬手道:“自然。” 这场看似严重、压抑的会议,到这里,便算结束了。 可在场都十分清楚,诸多问题隐而未发,迟早还会出大问题! 尤其是宫里的态度。 ‘颍川党’的危机,猝不及防的到来了。 等王朗,司马儁,刘虞,刘协走后,仅剩下的荀彧,荀攸,钟繇三人沉默一阵,荀彧起身道:“来我书房说话。” 钟繇,荀攸点头,跟着起身。 有些话,不能公然宣之于口,但他们不能不理清楚,是以,大会之后,他们要开小会了。 崇德殿内。 刘辩处理完手里的积务后,心里也在盘算着宫内宫外的事情。 曹操兵败是突发事件,可也令刘辩清醒的认识到,所有事情,都不会按照他的预想,按部就班的发展。 他得与时间赛跑! “陛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轻唤,使得刘辩回过神。 刘辩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徐衍,嗯的一声,顺手拿过茶杯,道:“他们讨论好了?” “是。” 徐衍上前,将尚书台刚才的讨论过程以及结果,尽可能转述给刘辩。 对于刘虞这种‘折中’之法,皱了皱眉,不置可否的喝茶。 徐衍等了一会儿,会意般的连忙道:“陛下,太皇太后近来身体不太好。” 董太后。 刘辩嗯了一声,没有在意。 徐衍等了一会儿,道:“陛下,兵曹的皇甫尚书,似乎与大司马有些争执,近来有些吵闹。” 这些是为了争夺兵权。 刘辩早就知道,沉吟一阵,道:“先不要管,让他们吵闹一阵。刘备那边有什么消息?” 徐衍顿了下,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潘隐。 在宫里的几位管事内监,左栗负责方向是监察百官,潘隐则通过皇城府也就是皇甫嵩监察天下军情。 而徐衍,逐渐负责了监控洛阳城里百官的一举一动。 刘备这种在外领兵的州牧,属于皇城府管辖范围。 潘隐会意,上前道:“回陛下,按照旨意,青州牧司马防划拨给了刘备一万禁军,目前刘备手里有两万兵马,一直在琅琊郡与吕布厮杀,暂且没有分出胜负。” 刘辩心里想了又想,道:“他手里有什么武将与谋士?” 潘隐道:“武将主要是两个结义兄弟,关羽与张飞。谋士……听说是一些行脚的商人,还有些是前任徐州牧陶谦留下的一些人,如赵昱等人。” 刘辩摇了摇头,道:“他终究比曹操还是差一些。” 早在几年前,曹操就清楚他的短肋,放下身段,四处渴求智谋之士。而刘备这几年,却有些虚度,没有招揽到什么人才。 潘隐,徐衍没敢接话,曹操新败,刘备虽然不能成事,也迎来了朝野诸多目光注视。 刘辩喝着茶,沉吟不语。 潘隐等了片刻,继续道:“陛下,大司马府那边,正在计划调兵遣将,对洛阳附近的重要关口进行布置,增加兵力。” 刘辩下意识点点头,道:“这一点他们要是也用朕来教,朕喝点毒酒死了算了。” 潘隐,徐衍听着刘辩随口的话,吓的脸色发白,噗通跪地,道:“小人有罪。” 刘辩皱了皱,有些烦躁的摆手道:“行了,没事就退下吧。” 潘隐,徐衍有些心惊胆战,低声应着慢慢退出去。 潘隐退出去,刘辩刚想拿起奏本批阅,又见潘隐急匆匆进来,急声道:“陛下,不好了,二殿下爬到了树顶,怎么劝都不下来。” 刘辩脸色微变,扔下奏本就向外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爬上树顶,在哪里?” 刘辩脚步飞快,潘隐紧跟慢赶,道:“在长乐宫,不知道为什么,宫女说是为了玩,太后娘娘吓坏了,唐娘娘急哭了。不敢大声喊,小声劝,二殿下根本不听。” 刘辩脚步更快了。 等他赶到长乐宫的时候,只见所有人都抬头望着树顶。 刘辩抬头看去,只见大树顶端,刘愈拉着两根小手臂的熟知,脚下踩着还细一点,在那晃晃悠悠。 刘辩瞬间心惊胆战,疾步跑过去,大声道:“刘愈,给朕下来!” 这一声,令所有人都看过来。 何太后急了,一巴掌拍在他胸口,道:“小声点,别吓着他。” 刘辩哪里管,抬头盯着,太阳穴不断鼓动。 树顶的刘愈回过头,见到刘辩,嬉笑着就要转身。 刘辩看那晃晃悠悠的树枝,呼吸都感觉停了,不由得大声喊道:“你慢一点,小心一点。” 在多大树下,一群太监抱来棉被之类,高高举着,迎着刘愈走来走去。 那树枝太细了,不断的晃,幅度还很大,刘愈一踩一抓,都令下面的揪心,心惊胆战。 蔡文姬,刘绍,刘旌以及众多的内监,宫女,逐一的全来了。 望着树顶的刘愈,蔡文姬脸色发白,连忙拉住哭泣不止的唐姬。 “父皇,没事的。” 这时,刘绍在刘辩身旁小声道:“二皇弟之前上去过,平安的下来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一章 打起来了 刘辩这时候哪有心思听刘绍的话,仰着脖子,双眼死死盯着树梢上的刘愈。 这浑小子手脚灵活,在树梢晃晃悠悠的下来,直到小家伙到了树心,四周都是粗壮的树干,刘辩忽的急声大喊道:“你在那别动,抱着树干,不许动。你们,你们,上去将他抱下来。” 几个年轻力壮的内监听着,毫不犹豫的上树。 这种救皇子又没什么危险的活,谁不抢着上? 地下的内监抱着树干就向上爬,可上面的小家伙不以为意,大声道:“我能下去。” 说着,就探出脚,抱着树干,缓缓下滑。 这个举动,令下面的所有人都揪起了心。 “别动别动,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何太后急的站不稳,被宫女扶着,满脸焦急惊恐。 唐姬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停在那,不准动,听到没有!” 刘辩的脸色从担心变成了愤怒,厉声大喝。 刘愈却仿佛没有听到,左摇右晃,顺着树干就下来了。 直到被两个太监接住,所有人这才松口气。 等刘愈被抱下来,何太后一把抱住,哭声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别我了啊……” 刘愈嘻嘻一笑,捧着何太后的脸道:“祖母,没事的,我经常上去……” 这句话,吓得何太后心肝一颤。 因为刘辩与何太后在前面,唐姬根本不敢上前,一个劲的抹泪。 刘辩放下心,神情却不善,心里想着怎么教训一下这个越来越混蛋的小子。 “陛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虞也出现在这里,笑呵呵的道:“二殿下这般年幼便有这等胆魄,将来必成大器!” 刘辩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闷声不响的刘绍,不禁有些头疼。 这大儿子是个闷葫芦,二儿子又胆大包天! ‘是不是该练个小号?’ 刘辩心里自语,转而就上前,拎过刘愈,大步离开,道:“卿家所奏朕知道了,大司马府具本上奏吧。” 刘虞一怔,不等说话,刘辩已经匆匆走了。 唐姬抿了抿嘴,没敢跟上去,向何太后投去求救的眼神。 何太后被吓的不轻,皱眉哼了声,道:“你教的好儿子!” 说完,也在宫女搀扶下走了。 其他人见状,陆陆续续散了。 只有蔡文姬陪着唐姬,轻声安慰。 虽然‘立嫡之争’在朝野早就展开,无声的战火弥漫,但宫里这两个女人的相处,还是平和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另一边,刘辩提着刘愈回到崇德殿,直接拿过绳子。 刘愈吓了一跳,连忙道:“父皇,父皇,我知道错了……” 刘辩面无表情,直接将他捆了起来,而后命人从身后吊起来。 就这么掉在崇德殿后殿的正中央。 刘辩坐在椅子上,拿起奏本,淡淡道:“你不是喜欢在天上的感觉,我让你好好感受一下。” 小家伙挣扎着,哭着求饶道:“父皇,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刘辩无动于衷,自顾的批阅奏本。 小家伙哭喊一阵,见刘辩无动于衷,眨了眨眼,忽的紧抿着嘴,死命憋气,不多久,便脸色通红,剧烈的咳嗽起来。 四周的宫女,内侍见着吓了一大跳,想要说什么,见刘辩置若罔闻,也不敢乱动,只是满脸担心的望着被吊在半空的刘愈。 不多久,潘隐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僵硬的陪着笑,道:“陛下,二殿下知道错了,而且,好像犯病了,要不……” 刘辩没接这个台阶,冷哼一声,道:“让他继续咳!” 对这个‘颇有心机’的二儿子,刘辩是看得清楚。 潘隐听着,便后退到一旁,余光看着还在咳嗽的刘愈,脸上也是担忧。 半空中的刘愈咳嗽了一阵,见刘辩没有反应,停止了咳嗽,瘪着嘴,委委屈屈。 安静下来了,刘辩便认真的批阅奏本。 他手里的,是青州牧司马防的奏本。 这道奏本利,详细的汇报着青州的‘民生’,总体而言,青州民乱起伏不定,天灾人祸并起,一时半会儿难以平定。 最后,言语含糊的,请求朝廷增援钱粮。 刘辩双眉紧锁,自语道:“这青州的军政分离,怕是难以推行了……” 不止是‘军政分离’,绝大部分‘新政’内容,也只能选择性的执行。 想到这里,刘辩不禁有些烦躁。 南方局势大变,各诸侯趁势而起,对大汉朝产生了严重的威胁! 而他企图恢复国力的一系列举动,是举步维艰,阻碍重重。 “在太学,鸿都门学设立武院的事情,推进的怎么样了?”突然间,刘辩抬头向潘隐。 潘隐连忙侧过身,道:“回陛下,大司马府与兵曹有些争执,而后太常寺那边也有不同看法,还没有奏本上呈。” 朝臣的争执,有好有坏,刘辩无奈摇了摇头,道:“找个时间,让孔融,皇甫坚寿,刘虞进宫见朕。” “是。”潘隐应着道。 刘辩再次批阅奏本,道:“外面的动静,让徐衍盯一盯。你给皇甫坚长去信,要他查一查,孙坚到底死没死。” 孙坚在广陵郡遭遇不明刺杀,据说伤势严重,但详细的,洛阳城里还不清楚。 而孙坚如果真的死了,那江东还得有变数。 江东目前以袁绍、刘表、士家为最强,孙坚、公孙瓒相对势弱,如果孙坚死了,他的地盘,多半会被袁绍吞噬。 这不是刘辩想看到的,同样的,江东士族也不接受袁绍。 刘辩手里的奏本,就是工曹尚书吴景,请求允许孙策返回吴郡‘探病’的。 “是。”潘隐再次应道。 刘辩摆了摆手,再次专注的批阅奏本。 潘隐悄悄退出去,又瞥了眼半空中的刘愈,却是一愣。 这位二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仿佛睡着了。 ‘睡着了?’ 潘隐多观察了几眼,眼神怪异的走了出去。 刘辩这一忙,不知道过了多久,陡然清醒过来,抬头看去。 只见半空中的刘愈,真的睡着了,还在磨着牙。 刘辩连忙道:“放他下来。” 刘愈还不到六岁,刘辩只想给他个教训,没想到这一忙给忘了。 刘愈被放下来,揉着眼,道:“父皇,我可以回宫了吗?” 睡眼惺忪,小脸写满了懵懂与无辜。 刘辩心里有怒气发不得,只能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道:“去给你母亲道歉。” 小家伙哦了一声,揉着眼,慢悠悠的转身出了大门。 走出没多远,他眨了眨眼,陡然清醒过来,撒丫子小跑。 这哪逃得过刘辩的耳目,心里更气了。 “迟早被这个浑小子气死……” 刘辩叹了口气,喝了口茶,继续忙碌起来。 在刘辩忙碌的时候,宫外同样没有停歇。 董卓以及袁绍,刘表等人攻城略地的消息不断传到洛阳,引来了巨大的恐慌。 朝野各种奏本如同雪花一样飞入宫里,同时六曹、三司等驻地,更是有无数人踏足,想要探清详细,也想趁机谏言,自荐以及举荐。 短短几天时间,冒出了无数牛鬼蛇神,在整个洛阳城穿梭不休。 虽然大方略定下了,那也仅限于高层知晓,洛阳城内仿佛变成了两个世界,最高处的十多人一片安静,其他人则如热锅上的蚂蚁。 几天之后,曹府。 曹操养了几天的伤,恢复的不错,这会儿与郭嘉对坐,黝黑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了忧色。 他详详细细的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郭嘉听,几乎没有隐瞒。 郭嘉手里握着酒壶,轻轻喝着,耐心的听着曹操说完。 又认真思索良久,他看着曹操道:“将军本身做的没有错,只是宫里那位陛下……” 那位陛下,太难以揣度了,行事仿佛毫无章法,却又暗藏深意,旁人极难猜透。 曹操狭长双眼闪动着,道:“奉孝,你说,我失去圣心了吗?” 郭嘉直接摇头,道:“如果将军失去圣心,这次决然不能安然渡过。将军这一次……陛下想要保住将军,可能面临比以往更加庞大的压力。但他还是保了,说明将军对陛下来说,还有可取之处。” 曹操其实早就想透了,但有郭嘉的话,才算彻底安心,望向窗外,皇宫方向,叹息道:“我曹操何德何能,让陛下轻信至此!?” 郭嘉喝着酒,没有接话。 他同样看不懂,宫里那位陛下,为什么这般看重曹操。 曹操固然有过大功,可闯出的大祸也不少,而且可以预见,以曹操的性格,将来会闯下更大的祸事! 曹操抒发了一阵感情,神情逐渐肃色,道:“奉孝,大司马的意思,是名义上以兖州黄忠为首,调集我与刘备讨伐董卓,实际上,只会动用我与刘备,兖州不会动。” 郭嘉不意外,道:“我猜到了。如果朝廷要调集其他兵马,不会不问罪将军。现在情形对朝廷十分不利,南方是驱狼吞虎,未必不会养出真正的猛虎来。而且,那刘焉病重,孙坚将死,江东局势还会再变。汉室江山,或许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 曹操顿时脸色铁青,双眸灼灼,沉声喝道:“有我曹操在,谁敢动大汉江山!” 郭嘉看得出,这是曹操的真情流露,沉吟片刻,道:“夏收要结束了,各路诸侯得到补充,实力大增,朝廷的底线,就是不波及北方的稳定,使得朝廷有时间继续推进‘新政’,恢复国力。” 曹操双眼一瞪,道:“你是说,朝廷根本没有讨灭董卓的意思?” 郭嘉刚要喝酒,闻言不由得笑了,道:“如果朝廷有心,真的不可以抽调兵马?兖州的兵马真的不能动?将军与刘备手里加起来不过五万人,这点兵马,有可能讨灭董卓以及南方各路诸侯?” 曹操晃神了,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 郭嘉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或者我说错了,朝廷是有心灭懂的,只不过暂时做不到,但是乐见董卓被灭。将军这一次,或是立不世功业之际!” 曹操顾不得腿上,坐直身体,脸角肃容如铁,道:“还请奉孝明言。” 郭嘉放下酒壶,从容一笑,道:“董卓狗急跳墙,为天下所厌弃,根本不足为虑。只要将军登高一呼,必然从者云集。讨灭董卓不难,只是时间的问题。将军要考虑的是,灭懂之后,这豫、徐二州的位置!” 提到‘位置’二字,郭嘉神情微变,瞬间想起了曾经那一闪而逝的灵光。 ‘许县’! 许县的位置! 许县在颍川郡,在豫州的西北方向,可纵观大汉来看,许县,简直在大汉的正中心! 正如现在豫州,是天下大乱正中! 同时,也是未来灭董之后,南北必争的要地! 曹操注意到了郭嘉的表情,一边思索着他的话,一边道:“奉孝是想到了什么?” 郭嘉立时定住心神,喝了口酒,点头道:“灭董之后,将军最大的敌人,或许便是袁绍。” 曹操嗤笑一声,道:“奉孝不必多虑,袁绍此人,我知之甚深,与他对垒,胜者定是我!” 郭嘉有些意外了,道:“我曾听闻宫里评价袁绍,说他是见利忘义之辈?” 曹操摸着大胡子,狭长双眼都是冷笑,道:“莫要看他出身世家大族,此人心胸狭隘,眦睚必报,既听不得逆耳之言,更容不得逆言之人,绝非成大事者!” 郭嘉不由得笑起来,道:“这般坦途,将军还有何忧虑?” 曹操双眼大睁,继而深吸一口气,抬起手与郭嘉见礼,道:“听奉孝之言,茅塞顿开,将来我之所有,奉孝须占一半!” 郭嘉喝着酒,道:“只要有酒喝,将军去哪,我在哪!” 曹操闻得哈哈大笑,道:“但凡曹操有一文钱,绝不容奉孝少一滴酒!” 两人对视着,齐齐大笑起来。 门外的丁氏正要给两人送酒菜,被突然的大笑吓的顿住脚。 等里面消停了,丁氏这才端着酒菜走过去,却被夏侯渊抢了先。 夏侯渊急吼吼跑进来,大声道:“孟德,颍川来的消息,那袁绍与公孙瓒打起来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二章 十年赋税 曹操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看向郭嘉。 袁绍与公孙瓒打起来,无疑会破坏朝廷的‘讨董大计’。 郭嘉喝着酒,笑了一声,道:“公孙瓒是塞外名将,之前败给袁术是太过大意,而今养精蓄锐了几年,袁绍没那么容易取胜。” 曹操点头,舒展了一下腿,道:“不过,公孙瓒是武将,在士族中并不受待见,而且卢公已逝,他又身在九江,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夏侯渊坐下来,道:“这么说,扬州岂不是要彻底落入袁绍手中?而且那孙坚快不行了,徐州怕是有一部分也要落入他手里。这么一算,袁绍的势力比之前袁术还要大了!” 郭嘉思索着,神情古怪的摇了摇头,道:“袁家的几世英名,在袁术手里是彻底败尽,袁绍虽然以举告袁家得以自保,但袁家声望已没,袁绍绝无公然叛乱的可能。这位袁本初啊,着实可惜了……” 曹操没有再次贬低袁绍,神情望着外面,多少也有些感慨。 想当初,袁绍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在洛阳城里,骑着高头大马,俯视所有人。 别说曹操这种宦官之后了,便是名门望族,亦或者是皇亲国戚,能有几个入他的眼? 当真是目空一切,眼高于顶。 随后的事情,更是使得袁绍的声望达到了空前,天下为之称赞。 袁绍率兵,杀入宫里,将士族痛恨了数十年的阉党,近乎屠戮的一干二净! 这件事之后,袁绍成了天下人的楷模,士人无不拍手称赞,视他为‘擎天之士’。 那时的曹操,也深为佩服,这等魄力,举世罕有,旷世难觅。 但谁又能想到,世事多变,居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袁家野心暴露,遭到朝廷清算,而后袁家多人叛乱,相继被平灭,在袁术败亡后,袁家一案,才算有个了结。 但袁绍现在的处境,已变得相当尴尬。 袁绍能活下来,是因为在袁家事发之前就被刘辩拘禁在黄门北寺狱,而后,更是‘举告袁家谋逆’得以幸免。 就像郭嘉说的,袁绍不能再反叛,否则定然名誉扫地,众叛亲离。 四世三公,声望隆重,士族之首,天下咸望的袁家,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不令人唏嘘。 郭嘉,曹操对此感慨颇深,倒是夏侯渊无所觉,道:“孟德,袁绍坐大,对你不利吧?” 曹操回过神,晒然一笑,道:“没什么紧要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剿灭董卓。不管袁绍想干什么,朝廷旨意一下,袁绍就得扛起大旗。袁家是董卓所灭,这一战,袁绍不打也得打!” 夏侯渊没有这个脑子,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落在郭嘉脸上,道:“军师,好打吗?” 郭嘉一怔,有些意外夏侯渊提到这个问题,略一迟疑,道:“不太好打。” “怎么说?”夏侯渊一脸的好奇,求教之色。 曹操再次挪动酸痛的腿,好似不在意,却也竖着耳朵。 郭嘉喝了口酒,道:“战国时,六国伐秦,六国实力远超秦国,可还是一次次败北,最终反为秦所灭。根本原因在于,他们心思各异,所求不同,以至于不能团结一心,你进我退,你退我跑,怎能灭秦?” 夏侯渊听明白了,道:“那,我们讨董也不会成?” 郭嘉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六国伐秦时,起初很顺利,后期胶着对峙,再后面,就是给秦国送地了。” 夏侯渊脸色骤变,瞪大双眼。 曹操再次坐好,见着夏侯渊的神色,笑着道:“情形十分类似又迥异,董卓不是秦国,最多也就是个韩国。” 夏侯渊读书极少,郭嘉说的清楚他才能懂,曹操这样的话,夏侯渊是一点都不知道了。 韩国是什么? 郭嘉微微一笑,道:“将军的意思,灭懂十分容易,不用在意。” 夏侯渊立时抬起手,沉声道:“将军,末将愿为先锋!” 咚咚咚 夏侯渊话音未落,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仆人在台阶下就大声道:“启禀主人,大司马来访。” 曹操一怔,连忙拄着拐起身,道:“快请。” 说完,看向郭嘉。 郭嘉若有所思,道:“将军怕是要起行了。” 曹操有所预感,没有多说,直奔前厅。 丁夫人端着酒菜在门外站了许久,见状只得悄悄离去。 来到前厅,曹操与刘虞见礼,相对而坐。 刘虞摸着胡须,微笑着道:“孟德,伤养的怎么样了?” 曹操正襟危坐,微微倾身,道:“大司马有命,曹操便是断腿,也能上马杀敌!” 刘虞笑容更多,道:“朝野都说孟德桀骜不驯,鹰顾狼视,乃阴邪之辈,我来说,孟德倒是我大汉难得的忠勇之士。” 曹操面不改色,道:“大司马谬赞,曹操愧不敢当。” 刘虞观察着曹操,见他不露情绪,顿了顿,道:“老夫也不绕圈子了,朝廷得到密报,孙坚应该活不了了。他的姻亲,工曹尚书吴景正在设法,让孙坚之子孙策袭承乌程侯,并回吴郡主持大局。” 曹操闻言,道:“大司马觉得不妥?” 刘虞神情出现一丝不悦,道:“孟德,在老夫面前,你也要遮遮掩掩吗?” 曹操一惊,连忙道:“下官不敢。只是,下官的处境……下官也不赞同孙坚或者江东世家继续掌兵。” 曹操给出了一句实话,刘虞点头,轻叹道:“孟德的处境,老夫是知晓的。在陛下面前,老夫多次力保,为此与尚书台以及六曹多有非议。不过,孟德放心,老夫一日在大司马府,容不得忠良冤屈半点!” 曹操立即抬手,沉声道:“曹操多谢刘公庇护!” 刘虞再次摸着胡须,道:“你对讨董一事怎么看?” 曹操见刘虞图穷匕见了,故作迟疑犹豫了好一阵子,道:“不瞒刘公,下官并不看好。一则兵力太少,二则董卓并非袁术之流,三则朝廷危机四伏,无法尽用全力,四则,人心各异,叛逆如丛,恐难奏效。” 刘虞手一顿,正色道:“孟德来看,何为上策?” 曹操抬头与刘虞对视,双眸灼灼,神情坚定,沉声道:“下官以为,当以剿抚并用,一面以朝廷大义对董卓进行打压分化拉拢,一面集合强兵,以雷霆之势,大破董卓。一旦成势,灭董只在旦夕之间!” 刘虞双眼微睁,继而道:“我若将刘备的兵马调给你,集合你们兵马总数六万,多久能剿灭董卓?” 曹操愣了下,道:“刘备的兵马调给我?大司马的意思?” 刘虞放下手,沉声道:“徐州已无可争夺,我意刘备的兵马从兖州隐匿而过,与你在颍川郡汇合,合兵六万,一路直击相县!” 曹操面上发愣,心里却大惊。 这刘虞好大的计划,好大的魄力! 居然要舍弃徐州,与董卓在豫州决战! 这种计划,朝廷决然不会答应! 是刘虞私自的想法吗? 曹操脸上继续发愣,心里千思万转。 刘虞这个计划,简单直接,看似雄心勃勃,实则几无可能,而且一旦遇挫,不止徐州彻底丢弃,朝廷问罪的速度也将前所未有的快! 到了那时,曹操与刘虞,铁板钉钉的夷三族! 这会儿,郭嘉与夏侯渊就在侧门外,听到刘虞的计划,两人同样暗自震惊。 郭嘉听着里面安静的时候,在夏侯渊耳边低语了几句。 夏侯渊会意,悄步快速离去。 前厅里,刘虞也知道他这个计划胆大,见曹操沉思不断,拿起茶杯,悠悠喝茶。 “将军,” 突然间,夏侯渊急急闯进来,大声道:“颍川来的消息……” 他好像才看到刘虞,怔了下,连忙抬手道:“末将夏侯渊,参见大司马!” 刘虞余光扫了眼曹操,道:“什么事情?” 夏侯渊犹豫着,看向曹操。 曹操坐直,不悦的呵斥道:“大司马跟前,你也敢拒不答话!” 夏侯渊急忙道:“回禀大司马,袁绍与公孙瓒打起来了。” 刘虞比曹操还要先知道,闻言皱了皱眉,起身道:“孟德,老夫得入宫了,你想清楚了,在临行前给老夫一句实话。” 曹操拿过拐,有些艰难起身,道:“下官送刘公。” 刘虞大步而行,径直离开。 曹操在门口,目送刘虞出府,狭长双眼微微闪烁,有着一丝狐疑古怪。 郭嘉来到他身后,喝着酒,道:“这位大司马果真胆大,从张公那传出来的,未必是谣言。” 曹操心里有些郁气,道:“麻烦事。” 也只是有些麻烦。 “将军,得尽快离开洛阳了。”郭嘉道。 曹操会意,道:“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走之前,我再去拜访一下丞相等人。” 刘虞突然登门,令郭嘉与曹操都感觉到,这洛阳城暗藏危机,使人不安。 刘虞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走了一段时间,驾车的阎柔才回过头,低声道:“刘公,怎么样?” 马车里的刘虞摸着胡须,神情晦涩,道:“没试探出什么。前面曹操装的拘谨,后面说了几句废话。” “曹操越掩饰,越说明他内心有鬼,刘公,还得防着他。”阎柔道。 刘虞状若思索,道:“他在颍川的兵马,多半出自禁军大营,一举一动我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须遏制他私自募兵以及招揽降卒。” 阎柔驾着马车,有意放慢,转过头,低声道:“刘公,我听说,曹操次子曹丕与二殿下走的极近。” 刘虞下意识的皱眉,想起了那日在宫里,刘辩对那位二殿下的紧张之色。 朝野尽知,当今陛下对二殿下宠爱有加,经常带在身边,甚至于这位二殿下可以自由出入崇德殿,还能夜宿。 这种待遇,大殿下刘绍都没有! “不得胡说!” 片刻,刘虞就低喝道。 阎柔连忙躬身,道:“下官明白。” 刘虞吐了口闷气,道:“那刘备进京了吗?” 阎柔道:“还没有,不过,近来洛阳城里四处都在传那刘备是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 刘虞才是真正的汉室宗亲,而满天下冒充汉室宗亲的不知道有多少,刘虞皱了皱眉,心生不满,道:“待他进了洛阳,让他先来见我。” “是。”阎柔应道。 刘虞瞥了眼窗外,心头也压着众多烦恼,忽然道:“还有什么消息?” 阎柔想了想,道:“明年改元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有些人上书,奏请迁都。” 刘虞一怔,道:“迁都,迁到哪里?” “有很多,最多的是长安。”阎柔道。 “胡闹!” 刘虞毫不客气的训斥一句,道:“你给我的人递话,让他们上书反对。” 阎柔见皇宫已经在望,回过头,低声道:“刘公,我听说,尚书台那边,有人赞同。” 刘虞神情越冷,道:“不知所谓!” ‘迁都’涉及了太多,自古以来,没有大事情,想要迁都是千难万难,除非帝王有足够理由外加魄力,否则难以成行。 而洛阳城里之所以掀起‘迁都’之议,便是董卓前不久寇关轘辕关,引发洛阳城大振。 轘辕关是拱卫洛阳的八关之一,一旦轘辕关被迫,贼兵便可长驱直入,扑向洛阳。 阎柔等了一阵,见刘虞没有再说话,便驾着马车入宫。 宫里的刘辩,这会儿也是压力巨大。 他身前一堆的奏本,事关朝廷赋税。 今年的夏粮再次减少,而盐税到顶,也有滑落的趋势,其他各方面的收入,同样疲乏。 推行多年的‘新政’,肉眼可见的到了深水区,到了最为艰难、关键的时刻了。 刘辩不紧不慢的看完,心里仔仔细细盘算,轻声自语道:“时不我待……” 他太需要时间了。 可大汉朝已然支离破碎,他极力想要稳住的北方几个州,而今也是岌岌可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刘辩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墙壁上挂着的地图。 每个州上面,都要诸多显眼的,他亲自写上去的人名:三羌、刘焉,士燮,刘表,袁绍,公孙瓒,孙坚,曹操,刘备…… 好一阵子,他低头看向案桌,在空白的奏本上,以串串密密麻麻的数字,在最后,有着刺目的一行:赤字二十万万,预支出十万万,欠四十万万。 七十万万,相当于中平年间,大汉朝十年的赋税!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三章 危机四伏的洛阳城 在刘虞回到大司马府,刘辩算账的时候,禁军大营却出了事情。 赵云骑着马,追了几十里,不得不停下。 几年之后,赵云褪去了稚嫩,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将领,他望着南方,银色头盔下的脸角轮廓分明,双眸如星。 他身后跟着十几匹快马,其中一个,是周瑜。 周瑜勒着马绳,与赵云道:“赵将军,伯符心系其父,这么做,也能理解。” 赵云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这一逃,你以及他舅父吴景,都有可能是死罪,是他不知道,还是你不知道?” 周瑜脸色微变,沉默不语。 孙策想要带周瑜一起走的,但周瑜在最后放弃了。 孙策可以抛下吴景,周瑜不能让他们的父母族人冒险。 刘表虽然有异心,可洛阳城的一道灭周氏全族的旨意,刘表大概率会执行的。 赵云又望着孙策逃走的方向,心里有些疑惑。 禁军大营管理向来严密,别说孙策这种有一定身份的人,便是普通士卒都不可能轻松逃出大营。 孙策不但逃出去了,还带走了十几个人。 赵云在禁军大营多年,深知其中的规矩,是以,这件事透着说不清的古怪。 咚咚咚 身后一阵马蹄声响起,张绣快马而来。 赵云站过头,长枪一提,道:“大营又出事情了?” 张绣抬手,道:“不是,是宫里传话,要中郎将即刻回京。” 赵云看了眼洛阳城方向,道:“好。从现在起,禁军大营戒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孙策的逃走,事关重大,这种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遵命!”张绣应道。 赵云打马,径直回洛阳。 而这会儿的洛阳城内,朝野还在争吵‘讨董’的各种事情。 因为兵败而导致董卓坐大的曹操,自然是风暴中心,弹劾之声日渐浓烈,甚至于有人公然刺杀曹操。 曹操对此无惧无畏,走街串巷,不但拜访来自各地的名士,对于尚书台、六曹的大臣,更是提着重礼挨个登门,即便是以前的麻烦人物刘协都没放过。 在赵云回到洛阳城的时候,曹操刚刚从户曹出来。 等他一走,荀彧,荀攸便碰头,站在台阶上,目送曹操。 荀攸抱着手,冷眼看着曹操的背影,淡淡道:“他说了什么?” 荀彧道:“说了兵败的具体情形,还向我要兵器、战马、粮草。” 荀攸冷哼一声,道:“他还真是有恃无恐。” 也就是曹操了,换做其他人,早就坟头草一丈高了。 荀彧瞥了他一眼,道:“你还不停手?” 荀攸面无表情,道:“曹操,终究是一大祸害,即便现在不能铲除,我也要坏他的名声。” 在这种时候,‘名声’是一切的阶梯,曹操名声坏了,将来便无法到一定的位置、成就某些事情。 荀彧摇了摇头,道:“你莫要将陛下当做先帝,我能看出来,宫里也会一清二楚。” 荀攸双眼冷漠,藏着丝丝疏离,道:“我并未做错什么,理亏的是陛下。陛下若是当面问责,我伏地认罪便是。” 荀彧眉宇动了动,少见的有些烦恼之色。 荀彧对这个族叔有些无奈,自从他隐瞒了宫里的真实意图后,与这位族叔便渐行渐远,分歧逐渐明朗,暗中角力,斗而不破。 荀攸见曹操马车消失了,转头看向荀彧,道:“曹操要的那些任命,我一个都不会答应。另外,太仓的钱粮是有数的,你想要拨付给曹操,我不答应。” 荀彧沉默片刻,道:“曹操要的那些任命,你刻意卡拖,将来出事,你要担责。至于钱粮,会从禁军大营出。” 荀攸表情慢慢松缓,十分的冷漠。 荀彧见状,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或许能改变你对曹操的做法。” 荀攸讨厌荀彧有事瞒着他,在他看来,这位族叔能走到今天,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他! 而今这位族叔反而年纪轻轻超过他,坐到了丞相宝座上,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对他的‘回馈’。 至少,也应当是坦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以,听到荀彧的话,荀攸眼皮轻轻抬起,目光浅淡,生疏。 荀彧看在眼里,道:“早在多年前,陛下给了曹操两条路,一条是尚书台,一条是大司马府,曹操选择了大司马府。” 荀攸一怔,还有这种事? 稍微思考,荀攸怀疑的道:“你是说,曹操放弃了尚书台,将来只能留在大司马府?掌握兵权?” 荀彧道:“不止是尚书台,自打那日之后,曹操严格来说,只能是一个武将。县令,郡守,州牧都不可担任。而大司马府不掌握兵权。” 在刘辩的‘新政’之下,‘军政分离’内容有很多,其中朝廷的兵权分割制衡,是大司马府掌握调兵遣将之权,而统兵权在兵曹。 荀攸对‘新政’、对当前朝局知之甚深,闻言神情大震,道:“也就是说,将来不论曹操有多大功劳,只能被限制于大司马府?无兵无权?” 荀彧嗯了一声,道:“按理说是这样。” 荀攸目光怪异起来,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自然不知道刘辩给过曹操选择,这里也解释了,曹操这么受宠,多年却没有加过官,只有一些华而不实的封号。 荀攸沉吟一阵,与荀彧对视道:“曹操的那份举荐,我可以同意一部分,不过曹操麾下将领以及幕府一些人,我要抽调出来。” 荀彧摇头,道:“大战在即,你这么做会动摇军心。我与大司马商量好了,等刘备到京,我们会在尚书台宴请他们。” 荀攸见这位族叔丝毫不退让,双眼幽深淡漠,待确定荀彧不回应的拒绝后,转身返回户曹。 荀彧没有挽留,只能轻叹一声。 曹操忙的差不多,返回宅院,命人收拾行李,准备离京回颍川郡。 郭嘉喝着酒,抬头看着大太阳,道:“将军,要多一些南方兵。” 曹操勉强能走路了,擦着汗,指挥家丁搬动家具,好一阵子才来到郭嘉身旁,燥热难耐的道:“尚书台、六曹,御史台,廷尉府,九寺都躲着我,那见我的,也言谈冷漠,虚假客套,没有半点实际。除了陛下亲口指定给我的,我是半点都不能指望朝廷了。” 郭嘉摇头,道:“世人都说‘汉室将终’,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种话,也就是郭嘉敢在曹操面前说,换个人就是拉出去砍了。 曹操毫无所觉,感慨道:“我为名声所累啊。” 郭嘉笑了笑,道:“见过陈留王了?” 曹操倚在门框上,望着不远处的曹昂练剑,道:“见过了,许诺我向尚书台说情。不过也明说了,陛下与尚书台的关系似有些紧张,他的话未必有用。” “咳咳咳,” 郭嘉被酒呛到了,歪头看向曹操,道:“尚书台与陛下的关系……‘紧张’?传言是真的,陛下对‘颍川党’起疑了?” 曹操脸色如常,道:“不是。我仔细探听过,是‘新政’,陛下对尚书台推行‘新政’的进度很是不满,施加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郭嘉没有再喝酒,神情沉思。 郭嘉同样出自颍川,但却是小门小户,与荀家有天壤之别,郭嘉不是攀荣富贵的人,是以从未接近过他们。 可并不是不认识。 相反,郭嘉也有一定名声,得到荀家赏识,资助过。 他在意的自然不是这些,而是一旦‘颍川党’真的失宠,那便是下一个‘袁家’,而且所涉可能比袁家更为广泛! 那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场景,郭嘉稍微一想就头皮发麻。 郭嘉不喜欢朝廷,更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默默点头,道:“将军明日进攻吗?” 曹操刚要说话,便看到了大肚子的卞夫人,牵着曹丕走过来。 “什么事情?”曹操迅速站直,面露肃色。 在儿子、小辈面前,曹操一直是一个严厉长辈。 卞夫人瞥了眼郭嘉,有些迟疑。 郭嘉微微一笑,转身向里走去。 卞夫人这才近前,在曹操耳边低声道:“有人给将军安排了一个女人,请你纳妾。” 曹操脸色骤变,看向曹丕,沉声道:“听到了?” 曹丕惧怕曹操,怯怯道:“听到了。” “不得说与任何人听,知晓吗?”曹操神情越发严厉的道。 曹丕不明所以,也不敢想,直接道:“知晓了。” 曹操审视了他一阵,这才与卞夫人呵斥道:“社稷有危,我曹操岂能贪图这些?告诉那些人,再敢乱来,休要来往!” 卞夫人愣住了,曹操已经有几年没纳妾了,好像在外面也没有什么女人。 怎么突然转性了? 在卞夫人眼里,她这位夫君,好色成性,见到美人就走不动道,几年纳妾,真的是不可思议! 曹操却冷哼一声,继续道:“还有,以往那些人,尽量不要走动了。” 在刘辩继位之前,曹操三十多岁,还行如纨绔,贪财好色,侠气浓重,结交了不知道多少狐朋狗友。 卞夫人被曹操吓到了,连连应着,挺着大肚子牵着曹丕急匆匆走了。 曹操神情有些难看,目光闪烁不休。 他何尝不想纳妾,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见到过不知道多少可人的小媳妇、小寡妇,可刘辩给他下过旨意,纳妾要征得他的同意! 这是是源于何咸的妻子尹氏,曹操并未得手。 可如果因为一个区区妾室去宫里请命,只有一个可能——曹操昏头了! 郭嘉从里面走出来,喝着酒,道:“将军,那位皇甫尚书怎么说?” 曹操定住心神,回忆片刻,道:“倒是很好说话,答应了我诸多器械。” 郭嘉站在曹操边上,悠悠的望着院中的曹昂。 曹操等不到郭嘉的话,忽然一怔,仔细推敲一番,没有发现什么遗漏,疑惑的道:“奉孝之言,意有所指?” 郭嘉微微一笑,道:“将军应该找机会,拜访一下那位皇甫校尉。” 曹操对皇甫坚寿没什么印象,但以他的身份地位,还是清楚知晓皇甫坚寿是干什么的,而且还曾在大司马府看过一些秘密情报! “找不到人,” 曹操擦着头上的汗,道:“这个人行踪飘忽不定,除了宫里,没人清楚。想要利用他手里的消息,怕是不容易。” 郭嘉笑着喝酒。 他的话到这里,相信曹操有办法做到。 曹操热的满头是汗,摸着胡子的汗水,道:“还有一个坏消息,吏曹那边似乎准备清洗一些人,包括我招降的黑山军、黄巾军。” “清洗?” 郭嘉有些意外了,道:“朝廷不是想要稳定吗?这么做不担心激起这些人的再次反叛,或者令各处的叛乱更加炽盛?” 曹操狭长双眼异常的冷静,道:“陛下对尚书台不满,尚书台自然要做出回应。” 郭嘉想到了当年王允借‘裁剪冗官’,夹带私货的针对‘颍川党’的事。 郭嘉喝了口酒,摇头失笑道:“从古至今,这朝廷换了一波一波人,可新鲜事没多少。” “一点都不新鲜。” 曹操也是亲历王允那段时间的人,见曹昂收剑,神情微动,道:“我与皇甫校尉的侍卫史阿有些交情,我想办法透过他,与皇甫校尉尝试联络,再不济,我也能直接向陛下索要。” 郭嘉没有在意,曹操是有足够的能力与智计,只不过需要克服自身的性格缺陷。 “主人,” 一个家仆穿过箱子以及来往的家仆,跑到曹操身前,道:“陈留王府的消息,说是太皇太后病重了。” 曹操摆了摆手,与郭嘉对视一眼,倒也没有太过震动。 郭嘉望向陈留王府方向,若有所指的道:“陛下能容陈留王活到现在,这份隐忍与魄力,非常人可比。” 曹操是亲眼看到当初灵帝棺椁前争夺皇位的凶险,当今这位陛下,差一点就没能坐上去。 事后,董太后、十二常侍并不罢休,搞出了很事情,袁术更是假托灵帝遗诏,起兵叛乱,超也不知道多少要求刘辩处死刘协。 可宫里始终强调‘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护着刘协一路到现在。 曹操微微点头,狭长双眼闪过凝色与深深的忌惮。 宫里那位陛下的隐忍与手段确实非比寻常,至少,换做是他,刘协决然活不过掌权的第二天! 郭嘉默默拿起酒壶喝酒,余光瞥了眼曹操。 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许县’二字。 郭嘉已经参透了刘辩那个关于‘许县’的问题,这个问题直指曹操,深刻预示着宫里那位陛下对曹操的直透骨髓的警告。 但曹操没有发觉。 郭嘉也不打算告诉曹操。 他是曹操的幕僚,需要替曹操谋划一个稳妥处身之道。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刘焉病危 永汉五年,八月。 洛阳,皇宫,芳林苑。 火辣的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阻挡,仍旧星星点点的闪落在地上,蝉鸣阵阵,述说着夏天的酷热。 刘辩踱着步子,头上虚汗层层,抬头看了眼头顶,道:“依照卿家所言,大司马府认为,‘军政分离’,也不能完全分离,要给地方主官一定的权力,并且调用之权归属大司马府?” 兵曹尚书皇甫坚寿跟在刘辩身后侧,躬着身,神态谨慎,斟字酌句的道:“大司马的意思,是北方各州并不平静,加上日后平定南方,需要兵力镇守,打击匪患,稳固局势,是以提出了这些要求。” 刘辩微微点头,来到凉亭坐下,道:“坐,喝口凉茶,慢慢说。” 皇甫坚寿站到刘辩对面,道:“臣还是站着说,怕坐下就忘了。” 刘辩拿起茶杯,正要喝茶,闻言看了眼皇甫坚寿。 皇甫坚寿似乎继承了他父亲皇甫嵩谨小慎微的性格,在朝廷里,与‘颍川党’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对于朝野里的明争暗斗,尽力置身事外,不争不抢。 刘辩喝了口凉茶,直觉浑凉气从心口扩散全身,舒服极了,摇了摇头放下茶杯。 “朕听说,大司马去了尚书台?”刘辩随口道。 一旁的潘隐道:“是,正在与丞相讨论事情。” 刘辩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心里慢慢转动。 与皇甫嵩不参与朝局,孤立于朝廷之外不同,现任大司马的刘虞,介入了太多事情,对于大司马府的定位也出现了不一样的看法。 刘辩沉吟片刻,与皇甫坚寿道:“卿家怎么看这次讨董之事?” 皇甫坚寿眼皮飞速抬起看了刘辩一眼,道:“臣深为赞同陛下提出的,战略藐视,战术重视之言。” 刘辩习惯性的嗯一声,忽然意识到皇甫坚寿是话里有话,略带好奇的道:“卿家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无需顾忌。” 皇甫坚寿躬身更多,道:“回陛下,臣近来招募了一位幕僚,为荆州名士蒯良,据他所言,朝廷的布置绵软无力,与危机局势不同,定然不是因为朝廷怯弱,也不是钱粮所致,必有其他后手。” 刘辩意外了,道:“蒯良?刘表曾经的幕僚?他有什么结论?” 皇甫坚寿神情略微拘谨,道:“是,臣不敢隐瞒。依他推论,朝廷的后手,必然能在某个时间,将董卓尽数剿灭。其中有三人一物最为关键,一是曹操,二是刘表,三是袁绍,一物,则是在东莱郡,被所有人所忽视的荆州水师。”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不动声色的笑着道:“卿家是兵曹尚书,你的看法?” 皇甫坚寿明显感受到了刘辩的转移话题,顿知蒯良推断出了一些什么,道:“回陛下,依臣所谏,灭董须雷霆手段,当尽起兖州之兵,尽速剿灭。” 刘辩默默感叹一声,这皇甫坚寿的能力,还是差了皇甫嵩太远,而且过于谨慎,该说不说,说出来的又是空泛。 “对于兵曹、大司马府的权责分划,朕看过你们的奏本了,朕再斟酌一二。” 刘辩又喝了口凉茶,道:“卿家对于军队的招募、训练、调派、兵甲武器研制、共计、粮草的储备与拨付……朕甚为满意。其中诸多需要尚书台配合,卿家与丞相那边仔细商讨,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策略给朕。” 皇甫坚寿抬手,道:“臣领旨。” “陛下,”潘隐悄步上前,低声道:“扬威将军曹操求见。” 刘辩嗯了一声,刚要说话,又一个小黄门急匆匆而来,递过一道寻常模样,却又有着大大‘密’字的信封,道:“陛下,黄门北寺狱紧急密奏。” 刘辩连忙伸手接过,撕开抽出信纸,认真、飞速的扫过。 只不过片刻,他双眼一睁,继而沉色沉思起来。 这是来自益州绵竹的密信,内容非常的多。 刘焉真的要不行了,在与幕僚仔细商议后,确定朝廷不会放回刘璋后,出了数个‘救回’刘璋的策略。 一个是钱粮,可以出数万万的钱粮给朝廷,以换回刘璋。 如果这个不可行,就是第二个,放弃刘焉放弃让刘璋继承益州牧,由朝廷任命,但刘璋要为绵竹太守,同时加益州将军、督益州事。 还有第三个策略,也是最狠辣,在朝廷决意不放回刘璋后,刘焉便会在死前自立,死后将益州交给当地士族领袖庞籍。 这个庞籍,刘辩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从这些消息来看,刘焉是真的狗急跳墙了。 同时刘辩也清楚的意识到,这种本是极度机密的事,不应该这么容易、清楚的传出来,既然传出来了,就是给刘辩看的! 刘辩思索着,又注意着后面散乱的消息。 益州也不太平,除了本地匪乱不绝外,还有蛮夷在反抗刘焉的统治,时不时攻掠州县,震动益州。 “臣曹操,参见陛下!” 曹操‘突然’来了,单膝跪地的行礼。 刘辩清醒过来,抬起眼皮,忽的将信递过去,淡淡道:“你看看,说说伱的想法。” 曹操应着,双手接过,仔细看完,双眼厉色一闪,面不改色的道:“回陛下,刘焉野心勃勃,决不能放归刘璋。” “继续说。”刘辩喝了口茶凉茶,心里同样在思考。 曹操站在曹操面前,余光瞥了眼皇甫坚寿,沉默一阵,道:“陛下,臣以为,当先解决三羌,而后解决益州。刘焉行将就木,或许,第二策,倒是可行。” 刘辩看着他,不置可否。 曹操的计策,其实是一种被迫妥协,还是在跟着刘焉的谋划走。 曹操见刘辩不说话,络腮胡的脸色铁硬,沉声道:“陛下,刘焉病逝,或是收复益州的好时机,当命汉中太守发兵,入蜀!” 刘辩摇头,道:“攻蜀,不可取。” 益州最可怕的就是天险,朝廷发兵攻打,别说没有足够的钱粮支撑,即便有,三五年都未必能成! 曹操便没有再说话,作请罪状。 “将这封信交给大司马府与尚书台,” 刘辩将信递给潘隐,道:“要他们商议妥当,晚上来见朕。还有,那个刘璋。” “是。”潘隐应着道。 等潘隐走了,刘辩目光落在曹操身上,道:“孙策逃回去了。袁绍与公孙瓒大战未停。刘表收兵,巩固荆州地盘。士燮要求交州刺史。刘备与吕布打了几次都落败。” 曹操本以为刘辩会说什么,等了一阵,见没有话头,连忙抬手道:“臣定不负陛下隆恩!” 对于曹操,刘辩不想在战略、战术上限制他,瞥了眼皇甫坚寿,道:“你需要什么,与皇甫卿家说,尽可能的配合你。另外,兖州黄忠的兵马,你可以调用,无需顾忌大司马府。” 皇甫坚寿眼皮抬了下,若有会意,心里越发信赖蒯良的推断。 曹操也没想到,刘辩居然会给他这么多权力,这说明,眼前的陛下有意迅速剿灭董卓,平定豫州! “臣领旨!”曹操抬手应道。 在刘辩的一声‘嗯’后,曹操,皇甫坚寿二人同时离开。 刘辩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左手捏了捏眉心。 事情变得复杂了。 刘焉透露这些消息出来,明摆着是威胁刘辩。 但刘辩必须要顾忌,认真对待。 刘焉就要死了,而他唯一的儿子刘璋被刘辩一直扣在洛阳。 如果刘璋不回去,刘焉经营多年的基业没人继承,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而且,刘焉死后,益州如果大乱,对朝廷来说,将是不亚于袁术叛乱的大麻烦! “还有三羌……” 刘辩睁开眼,抱着茶杯,有些烦躁的自语。 在刘辩的计划,优先序列中,三羌在益州前面,而且,真的迫不得已发兵,凉州是一个巨大的潜在威胁。 “去尚书台。” 想了一阵,刘辩起身道。 一众人簇拥着刘辩,出了芳林苑,前往尚书台。 刚穿过崇德殿,刘辩就看到不远处,刘绍抱着一个大坛子,一个人,在大太阳下,静静等着他。 刘辩一怔,连忙快步过去,疑惑的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刘绍满头是汗,衣服都湿了不少,举起手里的坛子,道:“父皇,我给你酿的茶,去暑。” 刘辩有些反应不过来,伸手接过来,感觉坛子倒是冰凉,左右四顾,见没有内监、丫鬟陪同,一手抱过他,来到屋檐阴凉下,道:“让人送过来就是了,你怎么跑过来了,这么热的天,还站在太阳下……” 刘辩说着,拉着袖子,给他擦脸上的汗。 小家伙没有什么表情,仰着脸,道:“我是刚来。” 刘辩见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又看了眼左手里的坛子,道:“刚做的?” 小家伙点点头,双眼澄净的看着刘辩。 刘辩本还想等他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是要父皇喝吗?” 小家伙点头,小脸上出现期待色。 刘辩眨了下眼睛,余光看到不远处嘉德殿人来人往,只好伸手揭开,抱起坛子喝了一口。 仔细感觉了一会儿,与刘绍道:“嗯,稍微有点苦,还有点辛辣。” 刘绍说完,一把从刘辩怀里抢过坛子,道:“儿臣告退。” 还不等刘辩反应,小家伙抱着坛子,一溜烟的跑走了。 “哎……” 刘辩伸到一半的手又放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朕还想说,口感不错,可以喝。” 徐衍在一旁,陪着笑道:“陛下,殿下这是回去改了。殿下小小年纪,一片纯孝之心,真是难能可贵。” 刘辩微笑着点头。 他这大儿子,虽说是个闷葫芦,可在孝顺这方面,倒是无可挑剔。 “走吧,御厨晚上可以歇着了。”刘辩等刘绍背影消失,笑着转身向御史台。 徐衍陪着笑,心里悄悄转念。 对于‘东宫’的归属,宫里比宫外还要着急。 二殿下调皮捣蛋,深得圣心。大殿下是长子,可性格古怪,但为人单纯,孝心可嘉。 这‘东宫’到底属于谁,即便是刘辩的近臣,也没人清楚刘辩的真实心意。 不过,二位殿下年纪越来越大,终究是逃不过最终的决定。 刘辩倒是没想到徐衍想那么多,来到尚书台,一众人已经在座了。 “臣等参见陛下。”荀彧,刘虞领头,钟繇,荀攸同时见礼道。 刘辩摆了摆手,道:“都坐下,信你们看过了,说说吧。” 荀攸一坐下,便抢先抬手,毫不掩饰怒意的沉声道:“陛下,刘焉狼子野心,决不能姑息!臣意先发兵以做震慑,待等刘焉死后,陛下策令信任州牧,但有反乱,一律诛杀!” 钟繇神色不动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荀彧同样默不作声。 刘虞忍不住了,道:“陛下,眼下发兵益州并不可行,臣建议,放归刘璋,但兵权收归朝廷,派一员大将,督益州军事。” 有了刘虞铺垫,钟繇接话道:“陛下,或可双管齐下,以刘璋为雒城太守,益州牧由刘焉举荐,而绵竹、成都太守由朝廷任命,并将剑阁等交于朝廷。” 刘辩眉头一挑,钟繇这个想法倒是有意思。 剑阁是入蜀的要道,这个地方掌握在手里,朝廷对益州将进可攻、退可守。 而成都、绵竹在朝廷手里,其实等于将益州一分为二,一半在朝廷手里了。 荀攸却摇头,道:“刘焉在益州经营多年,野心如狼,断然不会答应。” 荀彧见有争吵的迹象,开口道:“陛下,刘焉的第二策,朝廷任命州牧,刘璋督军事,倒是未必不可行。刘璋无大才,不可成事,朝廷徐徐图之,益州归附,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刘虞对这种绥靖政策心里不满,沉声道:“陛下,必要震慑,而且要震慑为主。臣请汉中太守发兵,先行进攻,而后再做商议。” 荀攸紧跟着道:“陛下,臣赞同大司马之意,凡事不能任由刘焉取舍,岂不显得朝廷无能?而今灭董在即,朝廷不能弱了声势!” 钟繇严肃的脸上出现一抹凝色,连忙道:“陛下,朝廷经不起另一场大战,还须从长计议!” “刘焉撑不了多久,还要计较多久?”荀攸反口相驳。 坐在主位的刘辩,眉头暗动。 这荀攸与荀彧、钟繇的矛盾公开化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五章 常见大招——装晕 钟繇见荀攸与刘虞一唱一和,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抬起手,沉色,认真的与刘辩,万分诚恳的道:“陛下,征讨董卓已经开始,其他地方决不能生乱。不论是刘焉生前还是死后,益州一乱,朝廷将进退两难,后患无穷,威胁我大汉国祚,请陛下三思!” 说着,钟繇伏地。 荀攸心中怒气暗藏,同样抬手,字字铿锵的道:“陛下,越是此时,越不能示弱!朝廷必须出霹雳手段,警告所有异心之徒,稳定朝野君臣民心!朝廷一旦有一丝软弱泄露,定是群狼环伺,危机更重,请陛下三思!” 说着,荀攸伏地。 刘辩听着两人的话,面无表情,目光落在荀彧身上。 荀彧默默片刻,抬手道:“陛下,左右仆射的话皆有理,具体行事,还须仔细斟酌,不能软弱,也不能过头。” 刘辩稍稍沉吟,看向刘虞,道:“大司马?” 刘虞在刘辩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坚定,躬身道:“臣附议。”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计较起来。 钟繇与荀攸虽然在争斗,却也句句在理。 朝廷不能对刘焉有一丝的软弱,这不止是给刘焉看的,也是给天下人,尤其是江南那一批阴谋家看的! ‘恩威并重……’ 刘辩心里思索着四个字,‘大棒要狠,甜枣要大’,只有这样,才能稳住局势,保持着大汉朝廷超然的地位! 荀彧,刘虞,钟繇,荀攸四人感觉着安静,不约而同的抬头。 眼前这位陛下比他们还要年轻,可这位陛下积威太重了。 从诛杀十二常侍,大将军何进,威望滔天的袁家,平定诸多叛乱,眼前的陛下,经历了太多,别说他们荀彧,荀攸、钟繇这样的‘后辈’,便是同为四世三公的杨彪,在刘辩面前,也装聋作哑,小心翼翼多年。 大汉的权柄,近乎全部操持在当今一人之手! 四人的目光中,刘辩还在沉思着具体对策。 钟繇见状,不由得揪心起来。 ‘陛下,可一定要有主意!’ 钟繇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丝丝紧张之色。 如果眼前的陛下没有决断,那么就会陷入朝臣的无休止的争斗中。 朝臣争斗会带来决策拖延,政策的反复! 这种情形,比袁术反叛、曹操兵败还要恐怖,是真正能够灭亡汉祚的! “诸位卿家所言有理,” 刘辩沉吟良久,抬头看着四位重臣,道:“命汉中太守张辽出兵,作威逼益州态势。不任命益州牧,刘璋为雒城太守,其他的不提。另外,要益州上缴拖欠朝廷的税赋,共计五十万万。” 钟繇起初还松口气,待听到最后,心里一惊,道:“陛下,真的要五十万万吗?” 大汉朝廷一年的赋税,不过十万万左右,益州拿出五十万万,可能要掏空大半个益州才能凑齐! 这对益州上下来说,近乎是不可能接受的! 刘辩冷哼一声,道:“没有五十万万,朕刚才说的就不会成真。这件事,就这么定夺。” “陛下英明,臣遵旨!”荀攸抬起手,朗声道。他倒是明白,刘辩就是要掏空益州,削弱益州的实力。 这五十万万,益州没个十年,根本恢复不过来! 荀彧,钟繇,刘虞都是聪明人,同样清楚,只是心里有些同情益州的百姓。 这五十万万,他们可以清晰的预计,刘焉一定会出,否则他多年心血,偌大基业将无人继承,凭白落给他人。 “陛下,刘焉郎中到了。”门外的徐衍悄步进来,抬着手道。 刘璋自从被刘焉派人洛阳做质子,前前后后挂了很多官职,现在的是功曹郎中。 刘辩余光扫过四人,见他们没有异议,拿起茶杯,道:“让他进来吧。” 荀彧,钟繇等人虽然觉得刘辩这般布置有些激进,但终归是定下来,好过继续争吵,躬身默认下来。 “陛下!” 徐衍还没走,潘隐急匆匆进来,递过一道奏本以及一封密信。 刘辩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接过奏本与密信。 打开看去,神情微动,继而嘴角划过一丝怪异的笑意。 奏本与密信的内容基本一致,奏本是西凉三羌首领之一的马腾上的,连篇累牍的表达了‘忠心’,并且请旨派兵,协助朝廷征讨董卓。 密信来至于皇城府的探子,内容大概是三羌分歧渐多,时有冲突。而且冬去春来,粮草匮乏,日子十分不好过。 刘辩想了想,还是将奏本递给荀彧,将密信收了起来。 荀彧接过,待等看完,神色松缓,道:“陛下,既然马腾有此心,正好利用他协助汉中太守,孤立益州。” 说着,荀彧手里的奏本,递到了钟繇手里。 钟繇看完,倒是不意外,递给荀攸。 荀攸看完顿时坐直身体,沉声道:“陛下,西凉有归附之心,可大用!益州、董卓已被彻底孤立,朝廷的完全可放开手脚!” 刘虞拿着奏本,默默再三,道:“陛下,西凉人的话不可尽信,还须考验,臣认同丞相之言。” 荀攸瞥了眼刘虞,心生不满,这刘虞居然又站到荀彧一边! 刘辩微微点头,道:“嗯,那便依照丞相之言。益州那边,由钟卿家负责,大体是朕的要求。其他的,卿家拿捏分寸就是。” 钟繇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抬头望向外面,道:“征讨董卓的诏书,这两天就颁布吧,大司马府要协调各军,步调一致,不能内讧,尽早剿灭董卓!” 已经看到刘璋到了,刘辩说完,便起身离开。 “臣等领旨!”荀彧,刘虞等人抬手道。 等着刘辩离去,四人相顾,各自似有顾忌,并没有开口。 刘辩出了尚书台,便来到了刘璋身前。 刘璋在洛阳几年,养的白白胖胖,一脸憨厚模样。 “臣刘璋,参见陛下!”刘璋急急忙忙行礼,手忙脚乱,衣服差点脱落,头上都是汗,显得十分惶恐、笨拙。 刘辩打量他一眼,笑呵呵的道:“刘卿家,陪朕走走。” “是是是。”刘璋衣服散乱,腰带也松了,一边应着,一边系着又一边紧跟慢赶在刘辩身后。 潘隐,徐衍看着他的故作姿态,暗自摇头。 这种小手段,能瞒得过当今陛下? 刘辩踱着步子,刚绕过嘉德殿,便见到刘愈带着一大群人,吵吵闹闹的跑向永安宫方向。 “刘卿家,” 刘辩没理会,微笑着与刘璋道:“你父替朕牧守益州多年,劳苦功高,而今病重,想来也是渴望你在病榻前伺候,朕想着,这几日,便命人护送卿家归蜀尽孝。” 刘璋小眼睛一睁,连忙道:“陛下,国事繁巨,这,忠孝难两全,臣,还是想留在陛下跟前,为陛下尽忠,想必,父亲也会体谅微臣……” 刘辩眉头微动,暗自了然,这刘璋也是知晓的。 ‘刘焉看来布置了很久啊……’ 刘辩心里嗤笑,刘焉为了让这个幼子回去,真的是花费了太多心机啊。 “刘卿家,认为,何人继任为益州牧较为合适?”刘辩走向芳林苑,微笑着说道。 刘璋一脸的惶恐模样,躬着身道:“微臣,微臣谨遵旨意,不敢妄自揣测。” 刘辩嗯了一声,道:“朝廷那边,要任命成都,绵竹等三个太守,卿家觉得是否妥当?” 刘璋急急的道:“妥当,妥当,朝廷的命令,陛下的旨意,自是无有不妥。” 刘辩随口嗯了声,道:“潘隐,传旨给尚书台,要他们尽早任命,护送入蜀。” “是。”潘隐道。 刘辩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刘璋,道:“卿家,朝廷那边,举荐你为雒城太守、都军事,但是又有人说,益州拖欠朝廷赋税多年,高达五十万万,不同意伱的任命。” 刘璋满脸紧张忐忑,闻言脸角一颤,心里恨的骂娘,嘴上道:“回陛下,益州,益州疲敝,百姓群困,加上叛乱迭起,根本是入不敷出,加上朝廷拖欠官员俸禄,军俸等等,着实不是有意,还请陛下明鉴。” 刘辩走入芳林苑,来到树荫下,感觉着丝丝凉爽,善解人意的道:“卿家说得有理,朕再与那些大臣说一说,好让卿家尽快成行。对了,三羌马腾的奏本,卿家看看。” 徐衍听着,将一道奏本递给刘璋。 刘璋小心翼翼接过来,看完又递回去,与刘辩喜色的抬手道:“陛下,若是三羌归附,凉州不战自平,陛下圣明,天佑大汉!” 刘辩来到一处凉亭坐下,擦了擦头上的汗,道:“马屁不用拍了。马腾说是派三千人,朕要他们至少一万,暂且归汉中太守调遣。汉中一直不太平,匪乱众多,前几年,还有匪徒打上了汉中城头,简直荒唐!” 刘璋越发的谨慎,满脸写着惊恐的道:“陛下说的是。” 刘辩接过徐衍递过来的凉茶,喝了一口,又道:“还有人给朕提议,设立一个雍州,囊括益、凉等州郡,卿家怎么看?” 刘璋心里破口大骂,脸上迟疑着道:“微臣,微臣对这些一无所知,还请陛下圣断。” 刘辩嗯了一声,道:“这样,朕命赵云带兵,护送卿家到汉中,而后观看匪患的情况,再送卿家入蜀,卿家觉得如何?” 刘璋缓缓跪地,声泪俱下,道:“臣叩谢陛下!忠孝不两全,微臣对不起陛下,也对不起父亲……” “卿家快起来。” 刘辩上前,拉着他的肩膀,安抚着道:“卿家莫要这样想,见到皇叔,同他说,朕甚是想念他,不能亲往,内心着实愧疚不安……” 论演技,咱可是帝王! 刘璋哭的更大声了,道:“陛下,只此一言,微臣父子感恩肺腑,誓要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辩安抚着刘璋,道:“卿家莫哭,朕还有诸多赏赐,你带给皇叔,告诉他,好好养病,要挺住,朕希望能与他亲眼见上一面……” 刘璋哭的更大声了,哽咽了几下,突然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刘辩眨了眨眼,愣了在原地。 这一手,他着实没想到。 但依着他的记忆,这种事在现在这种时候是经常发生的,并不算离大谱。 刘辩反应慢一些,还是迅速的大声道:“来人,来人,快,扶起刘卿家,传医生,一定要好生诊治……” 不远处的黄门、禁卫,七手八脚的抬起刘璋,急匆匆的送出芳林苑。 刘辩目送着这一切,暗自摇头,自语道:“论演技朕没输,论脸皮,朕输了……” 感慨了一句,刘辩坐下,喝着凉茶,推敲着凉、益二州的事情。 总体上来说,事态还是可控的,虽然各方心思复杂,但在朝廷还一家独大,民心仍在的时候,刘焉以及三羌,还不会公然造反,只会蝇营狗苟,继续养精蓄锐,静待时局变化。 所以,大汉朝野的注意力都还在董卓身上! “老董啊,这是你帮朕的最后一次了……”刘辩喝着茶,颇为悠闲的自语道。 “司马懿随曹操去了吗?”忽的,刘辩嘴唇离开茶杯,看向徐衍。 徐衍连忙道:“回陛下,去了。不过,司马尚书进来病的严重,已经连上三疏请辞了。” 刘辩摆了摆手,道:“好,咱们且看看这位小司马吧。” 徐衍有些听不懂,面露疑惑。 刘辩喝着茶,笑容越浓。 曹操与司马懿,这两人虽然不同,却又有诸多相似之处,都是善于隐忍、善于捕捉时机,有才有能的枭雄! 而刘辩不知道的是,在武库时,曹操与司马懿都暗自在刘辩身前豪赌了一次。 曹操压的是三族,司马懿是前程——两人都输了。 曹操赌输后,依仗着刘辩莫名的宠信,稀里糊涂的活了下来。 而司马懿则吓的病了好几天,在司马儁的亲自安抚下,这才缓过劲。 但在接到进入曹操的幕府后,差点吓的又一病不起。 刘辩不知道这些事情,如果知道,或许还会怀疑司马懿是不是在装病?! 与那刘璋在他面前装昏一样。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六章 炽盛杀机 洛阳城里风云变幻,人心思动,暗地里的影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 但令人意外的是,在刘璋激动晕倒后的第二天,刘焉的奏本就到了刘辩的案头。 刘辩摸着下巴,古怪的笑着道:“咱们这位刘使君,真的是急了。” 这是崇德殿后殿,刘辩的茶室,荀彧对坐,不苟言笑的道:“陛下,这么看来,刘焉或许真的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刘辩扔下奏本,道:“先任命成都,绵竹的太守,让张辽撤回来吧。刘焉这么识趣,朕也得给这位即将临终的皇叔一点点面子。” 荀彧道:“尚书台已经遴选好了,陛下,对于兵权,是否再做些安排?” 刘辩摇了摇头,道:“没那么容易,不过可以试一试。那个刘璋,卿家怎么看?” 荀彧顿了片刻,道;“依臣的观察,刘璋有些小聪明,但没有大智慧,也缺乏魄力,不足以统治蜀地,将来朝廷收回益州,应当不会太难。” 刘辩笑容更多,道:“卿家的判断应当不错。现在凉州、益州的事情算是解决了,接下来便是董卓了。” 荀彧些许老成的脸上出现一抹凝色,道:“陛下,真的决定要剿灭董卓了吗?” 刘辩打量着荀彧,有些好奇的道:“前几年不打,是因为真的打不了,是朕压着朝野的好战派。几年后,朝廷有些力气了,完全可以打一打,怎么反而卿家还迟疑了?” 荀彧与刘辩对视,道:“陛下,真的决意剿灭董卓了?” 刘辩眉头一挑,伸手拿起茶杯,道:“卿家继续说。” 荀彧坐直,沉吟片刻,道:“陛下若是决意剿灭董卓,以董卓的情形,三个月,最迟半年就能功成。可剿灭董卓后,刘表、袁绍、士燮等人,就是不得不继续征讨,朝廷无力支撑连绵不绝,好日长久的大战。臣相信,陛下也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刘辩喝着茶,神情不动,心里暗自感慨。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有些事情,真的是遮掩不住。 刘辩放下茶杯,一脸坦诚的道:“卿家所言,正是朕的顾虑之处。朕是皇帝,不是董卓、袁术等叛逆,可以肆无忌惮的竭泽而渔,不顾百姓死活。” 荀彧道:“他们是为自己,陛下要顾虑大汉天下;他们只顾眼前,陛下要顾虑数十年甚至是百年,自是不同。” “不过,朕觉得,还是可以打一打,” 刘辩看着荀彧,道:“乌桓,鲜卑,匈奴已经蠢蠢欲动,朕不想两面开战。” 荀彧沉默一阵,道:“陛下,这一战,臣觉得或许不会像预期那样结束的很快,一旦拖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大汉朝实则早就分崩离析了,各地州牧、郡守,甚至是县令都已经坐大,朝廷的命令形如废纸。 刘辩继位后,苦心孤诣的推行‘新政’,目的就是将旁落的权力逐步收回朝廷,积蓄力量,重塑大汉国威。 可一旦开启成年累月的大战,朝廷耗尽这几年积累的元气,很可能又要回到中平年间,甚至更危险! “所以,” 刘辩双眼灼灼的盯着荀彧,道:“卿家,‘新政’一定要快,要不竭余力——时间能是一切问题的解药!” 荀彧心里一紧,暗自秉着一口气,道:“臣明白。不过,征讨董卓一事,还须谨慎。” 刘辩身形后倚,微笑着道:“朕会组建一个‘新政督察司’,主要就是督进‘新政’的进度,对于‘新政’的一切阻碍,朕会毫不犹豫的清除。对了,朕听说,荀攸与卿家的分歧渐多,对‘新政’产生了更多顾虑。益、豫、或者交趾都还空着,卿家觉得哪一个合适?” 荀彧顿时色变,立即躬身道:“陛下,公达与臣只是政策的分歧,并无过错,还可弥合。” 刘辩拿起茶杯,淡淡道:“那就好。司马儁病重请辞,朕考虑准了。刑曹尚书,朕会亲自遴选。廷尉入尚书台,刘协列席尚书台日常会议,监督政事。” 荀彧哪里听不出来,眼前的陛下,对他们处理‘新政’的态度以及速度十分不满,这是在进一步施加压力。 “臣领旨。”荀彧满脸肃容,躬身道。 刘辩放下茶杯,道:“今年的大考还有一个多月,鸿都门外有一些空置的院落,让人收拾出来,给那些入洛阳考试的人免费居住。太学边上有一块空地,简单的修些围墙,按照考试人数布置桌椅。考题由尚书台出,要严格保密,监考由礼曹负责,太常寺不得参与。东观不是在修书吗?前三十名,先入东观,认真考察后再做补缺。今年报考是两千人四百人,录取三百五十人吧,现在朝廷六曹九寺等熟悉政务,半年以后再陆续放地方……” 荀彧认认真真听完,道:“臣明白。” 刘辩嗯了一声,道:“一定要遏制各地世家对土地的兼并,‘清丈田亩、户丁登记’要继续,对于顽固抗命的世家,不分大小,直接强制迁移,江东地广人稀,缺的是人!” 荀彧目中闪过犹豫,片刻后,还是道:“陛下,是否过于激烈与着急了?” 刘辩再次端起茶杯,淡淡道:“卿家,‘谨慎’是一个不错的优点,但有时候也会是致命的缺点,该稳重的时候稳重,该激进的时候激进,这才是该有的行事风格。” 荀彧已经充分感受到了刘辩的急切了,不默默许久,道:“臣领旨。” 刘辩微笑着点头,道:“朕待会儿会召见大司马府与刑曹尚书,命他们调集兵马,对北方各州的匪患再一次进行清剿,尚书台对州郡县主官的轮调要继续,配合御史台与吏曹的京察,澄清吏治,是尚书台的当前要务……” 荀彧作聆听圣训状,心里倍感压力。 待等与荀彧讨论完,刘辩又召见刘虞、皇甫坚寿,第二天又是各种朝议,大小会,忙的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而另一边江东的局势也在不断演化,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首先是孙坚病死,吴郡暂时成了无主之地。 而袁绍与公孙瓒大战正酣,无暇理会吴郡。 刘表则上书表达了对刘辩、对大汉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是以,他拥兵不动,尽数将荆州收入囊中,明显是要坐观天下风云变幻,以待时机。 士燮则更为低调,言称忙于剿匪,无暇他顾。 朝廷的眼中钉的董卓,已经占据了除颍川外的所有州郡,并且对兖州多有试探。 左右逢源的吕布反倒是高歌猛进,将刘备赶出徐州,打到青州后,依旧追着不放,攻占了青州七八个州县,直到司马防亲自带兵赶来,与刘备合兵,这才堪堪抵挡住。 另一边,曹操返回了颍川,厉兵秣马,眺望着相县。 许县,官衙。 后堂之内,曹操,郭嘉,曹仁,夏侯惇,乐进,夏侯渊,曹洪,杨修,司马懿等一大群人,围绕在地图前,正在商讨禁军策略。 杨修双眉紧锁的盯着地图,道:“将军,从这里进兵相县,要经过诸多要地,这些地方,基本上都被修建为要塞,易守难攻。” 曹操面无表情,威严自顾,并没有出声。 上一次,他就被董卓卡在回下关,而后连番中计,以至于大败! 郭嘉喝着酒,道:“进兵的不止是我们,南方的公孙瓒,袁绍,刘表都会发兵。” 杨修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只有三万兵马,无法与董卓正面相抗,最好的办法,还是合兵一处。” 曹操神情微动,抬眼看向司马懿,道:“你怎么看?” 司马懿慌忙抬手,打乱了地图,急急扶正,却又更乱,好一阵子才抬手向曹操,道:“回将军,下官赞同主簿之意,当合兵一处,集中兵力,与董卓决战,尽早剿灭董卓!” 曹操狭长双眼微眯,审视着司马懿。 他不喜欢这个少年人,这个人礼数太过周全,说话滴水不漏,但行事却总是出差错,像是一个初出茅庐,胆小卑怯的稚子。 但司马懿出自颍川大族司马家,是有名的才子,这样的人,会是这种反应吗? “合兵?” 曹操余光扫过所有人,淡淡道:“袁绍是后将军,这些是他们的事。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进兵,寻找董卓破绽,一战而定!” 郭嘉喝着酒,仿佛没听到,更没有说话。 杨修仔细思索,道:“将军,怕是不易,朝廷如此大张旗鼓的征讨,董卓必然不会贸然出兵,想要寻找董卓破绽,就得先破路上的那些关隘,这对我们很不利。” 如果曹操还有五万大军,倒是可以打过去,但曹操现在只有三万兵马,而且士气大丧,董卓又不是黄巾军,寻常手段,根本不能用在他手上。 曹仁,夏侯惇等人并没有说话,都在等着曹操的命令。 曹操对于这件事想了很久了,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转向郭嘉,道:“奉孝,你怎么看?” 郭嘉一怔,放下酒壶,道:“将军,粮草筹集的怎么样了?” 曹操闻言,下意识的就思考郭嘉的话外之意,道:“目前粮草还能支撑半个月。” 以往曹操筹集粮草,基本上都是沛国、梁国以及老家谯县等地,现在这些地方全数在董卓手里。 北方那些州郡,曹操不敢伸手,是以曹操的钱粮肉眼可见的捉襟见肘。 郭嘉沉吟一阵,道:“将军,借粮吧,向刘表,公孙瓒,袁绍……凡是能借的,都借一遍!” 曹操看着郭嘉的神色,思索半天,不得要领,道:“奉孝的意思是?” 杨修,司马懿,夏侯惇,曹仁等人全数都注视着郭嘉。 郭嘉在曹营中,有时候说话比曹操还管用。 郭嘉喝了口酒,微笑着道:“短时间内,应该是打不起来的。袁绍与公孙瓒的战事,最多十天半月必然有个结果,到那时,怎么打,打不打,不由将军说了算,而是后将军的事。” 曹操双眼微睁,明白了郭嘉的意思。 曹操一人独木难支,‘讨董之战’,必须要有袁绍参与,至少,各方要保持默契! “将军,” 这时,司马懿小心翼翼的道:“下官认为,从西面进攻不利于我军,若是能合兵,最好从南方,迫使董卓腹背受敌,两线分兵。” 郭嘉目光微亮,第一次认真的观察司马懿。 司马懿躬着身,低着头,谦卑有礼,完全不像骄傲的世家子弟,倒像是寒门出身。 曹操若有所思,司马懿的话是有道理的,可这么做,真的就是将指挥权交给了袁绍,他要寄人篱下了。 他曹操,怎能寄人篱下!? 安静许久,曹操直起身,道:“那就等袁绍与公孙瓒的大战结束,依形势而定。” 曹操话音未落,杨修道:“将军,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曹操也不喜欢杨修这小子,淡淡道:“军师会安排的,你们且去吧。” 杨修等人这才应着,如贯而出。 郭嘉也没有留,喝着酒,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等人走了,曹操0默默一阵,狭长双眼闪过一丝厉芒,换了便衣,悄悄从后门出了官衙,谁都没带,来到不远处的一处普通民房。 进了民房,来到后院深处,有两个便衣豪仆见着,连忙上前行礼,道:“主人!” 曹操面无表情,道:“说了什么吗?” 其中一个家仆摇头,道:“并没有,是否需要小人用刑?” 曹操没有说话,抬脚走了进去。 进了拆房,又是密室,一片昏暗,两个豪仆提着灯,小心翼翼的一前一后护送。 来到密室深处,又有两个豪仆迎过来,曹操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来到牢房前。 牢房内,一个披头散发,满身泥土的人,缓缓抬起头,幽冷双眼注视着曹操。 “原来是伱……”牢房里的人一动不动,声音尖锐中带着不屑冷笑。 曹操左手拿着剑,俯视着他,漠然道:“你应该知道,我私藏你是死罪,你如果说不出对我有用的东西,你活不了。” “说了也是死。” 牢房里的人与曹操对视,语气傲然又冷漠,道:“别人不了解你曹操,我清楚的很!袁术在洛阳城肆意屠戮的那一夜,你暗地里也杀了不少人吧?” 曹操狭长双眼陡然迸射着炽盛杀机。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七章 末世人心 牢房里的‘犯人’与曹操对视,清晰感觉到了他的杀意,毫无惧色,反而挣扎着站起来,走向牢门前。 他异常的高大,虽然衣衫凌乱,可难掩英武雄壮之气。 他打量着曹操,冷笑不断,道:“我真是小瞧了你,袁术、袁绍他们都找不到我,偏偏让你抓到了!” 曹操握着佩剑,双眼杀意浮动,道:“我只问你说与不说。” ‘犯人’蓬头垢面,双眼在散乱的头发里,嗤笑着道:“外面的人都说伱曹操对当今陛下忠心耿耿,却私自将我囚禁在这里,看来,这汉室江山,真的要忘了。” “最后一次。”曹操语气漠然,手从佩剑上放开。 ‘犯人’见着,胸口微微鼓起,更加阴冷的道:“你胆子比我预想的要大。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曹操神情冷漠了几分,道:“我想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份遗诏。” ‘犯人’身躯微震,有尘土从身上落下,怔怔的注视着曹操,忽的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曹操!哈哈哈……你还真对得起刘辩对你的宠信!” 曹操面无表情,他身后的便衣家仆拔出刀,缓缓靠近。 ‘犯人’笑了好一阵子,终于停了下来,撩开脸上的头发,露出了一张曹操十分熟悉的面孔——蹇硕! 蹇硕脸上充满了怨愤与不甘之色,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不知道。” “不知道?” 曹操冷冷的注视着蹇硕,道:“是有还是没有?” 蹇硕抬头看向密室顶部,似有回忆之色,道:“先帝临终前,好像突然对我们也没那么信任,很多事情开始防着我们。他私下里召见过何进,从后面的事情来看,应该是有的。” “给了何进?”曹操神色不动,语气不信。 谁不知道,当今是何太后的嫡子,是大将军何进的外甥,将一份传位于刘协的遗诏交给何进? 任谁都难以相信! 蹇硕收回思绪,道:“我说了,我不知道。不过,即便真有,这份遗诏也应该落入了何太后手里,怕是多年前就被烧成了灰烬!” 曹操双眼如炬,注视着蹇硕半晌,忽然道:“陛下为什么对我这般信任?” 蹇硕看着这个曾经的下属,神色略微古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说起来,刘辩对你的宠信,确实过了头。曹操,你要想清楚,刘辩最是薄情寡义,他连亲舅舅都杀,而对你肆意纵容,必有所图,将来你的下场,不会好过袁家。” 蹇硕曾经是西园八校尉的上将军,而曹操、袁绍都是他手底下八校尉之一。 转眼多年过去,曾经煊赫一时的西园早就荒废,八校尉到现在,只有曹操与袁绍还活着。 蹇硕每次遇到老熟人,都会回忆起曾经的风光,心里是无比怀念,怅然若失。 曹操沉思一阵,道:“袁术篡位的玉玺、诏书等物,是不是在你手里?” 蹇硕深深的注视着曹操,笑容如菊花绽放,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大笑声: “曹操,曹孟德,你果然也是一样的,哈哈哈哈,只有我,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会忠于主人,你们都是奸邪,奸邪……” 曹操对于蹇硕的‘放肆’,没有丝毫变色,淡淡道:“我没有那种心思,与你一个将死之人,我不必自欺欺人。袁术死后,你应该见过袁绍吧,他是什么心思?” 蹇硕笑了好一阵子,心情畅快无比,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伪君子,嘴上都是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唯有我,唯有我才对陛下忠心耿耿,始终如一……” 曹操淡漠如常,道:“你们除了无法男盗女娼外,野心比我们大,只不过缺少机会罢了。我不信袁本初有那种野心,他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胆子。” 蹇硕对于曹操的嘲讽毫不在意,道:“哈哈哈,你看的还真准,我见过袁绍一次,他想的居然是异姓王,他要江东两州之地,哈哈哈,真是可笑……”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嗤笑之色,淡淡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蹇硕的笑声戛然而止,冷冷的盯着曹操,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刘辩在在董卓身边埋藏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刘辩只要想,随时都能置董卓于死地!” 曹操神情微变,道:“当真?” 如果宫里真的在董卓身边埋了人,还能随时置董卓于死地,那,他的身边呢?有没有? 蹇硕笑容幽冷,道:“我离宫太早,宫里的人基本被刘辩处理干净,但这个消息,一定是真的!” 曹操心里生出浓浓的忌惮,越发的面无表情,道:“你以为这样就能离间我与陛下?” 蹇硕转身往回走,坐在草垛床上,倚靠着墙壁,道:“你没信吗?我说是骗你的,你信吗?” 曹操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蹇硕猛的双眼怒睁,咬牙切齿的大骂道:“曹操,你一定会死的比我惨一百倍!” 咻咻咻 话音未落,四个家仆拿出短弓,冲着蹇硕就连连射击。 蹇硕身体颤了又颤,咬着牙,缓缓倒下去。 四个家仆打开牢门,用刀割下他的头,而后搬动尸体,扔到后院废井,结结实实填埋好,做足了伪装后,这才离开。 他们走出院子,还没走多远,突然一阵箭矢射来,猝不及防之下,四人当场便死了。 许褚带着十几个人,又将四个人的头割下来,匆匆带走。 到了傍晚,曹操才回到许县官衙。 他一进门,就被夏侯渊催促,来到了郭嘉的小院。 郭嘉正在看着地图推演,见曹操进来,连忙起身见礼。 曹操有些着急,径直来到他对面坐下,道:“奉孝,出什么事情了?” 郭嘉坐下后,指着地图道:“扬州来的消息,公孙瓒大胜,杀入了丹阳郡,与张郃相持了数日,不分胜负。” 曹操一怔,看着地图,面露古怪的道:“公孙瓒大获全胜?” 公孙瓒被刘辩从幽州调回来,而后安排给卢植,在并州抵御过匈奴的入侵,而后就被封为奋武将军,调往了豫州。 与袁术相争,因为轻敌大败,而后便一直被留在汝南一待,三四年并未启用。 这一用,就大败了袁绍,让人想起了这位曾经的塞外名将的昔日威名。 郭嘉见他神情怪异,笑着道:“将军也看出不妥了?” 曹操盯着地图,道:“袁绍兵多将广,有五六万大军,而公孙瓒满打满算不过两万人,袁绍灭袁术,锐气正盛,又在江东腹地,我怎么看,公孙瓒都没有胜算才对……” 郭嘉喝了酒,神情略带冷意的道:“我更倾向于,袁绍是佯败,诱敌深入。” 曹操猛的抬头,看着郭嘉,而后再次看向地图,沉色道:“多半如此了!” 郭嘉嘴里品着酒味,心里则在飞速计较。 如果公孙瓒落败,江东的局势将进一步分明,在一片散落的局势中,形成了几大势力。 董卓、吕布的豫州加徐州,袁绍占据扬州,刘表占据荆州,而士燮的士家得了交趾。 外加上益州、凉州,大汉天下,真的被一分为二了。 一半在朝廷手里,另一部分由叛逆控制。 而曹操的重要性,在上次被董卓伏击大败后,已经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郭嘉不想曹操那么显眼,可也不能寂寂无声。 思索一阵,郭嘉喝了口酒,道:“将军,不能让董卓太闲着,不如,我们联合刘表,发兵汝南吧。” 曹操闻言,扫了眼地图,道:“奉孝是想拿下汝南,而后勾连江夏、九江?” 一旦拿下汝南,曹操便不再势单力孤,而是与刘表、袁绍接壤了。 郭嘉道:“最重要的,还是试探一下董卓,我想看看,董卓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曹操好似陡然清醒过来,眯起眼,望向门外,道:“董卓的下一步,无非是北上、南下,北上的话,青州或者兖州,而南下,便是荆、扬,那刘备现在什么动静?” 一直插不上的话夏侯渊,连忙出声道:“我之前问过杨德祖了,说是已经将吕布赶回了徐州。兖州的黄忠好像出兵了,在协助刘备攻打徐州。” 曹操一怔,道:“黄忠出兵了?” 郭嘉有些意外了,道:“将军,今天出城了?” 曹操没有隐瞒,道:“嗯,皇甫坚寿联系上了,给我安排了几个人,定时互通消息。” 郭嘉没有多想,喝了酒,解释道:“黄忠确实出兵了,而且不止是协助刘备,并且进兵梁国了。” 曹操神色冷峻,目光再次落在身前的地图上。 朝廷发兵了,这说明朝廷的态度从‘保守’转为激进,面对朝廷的压力,董卓到底会怎么想,下一步是什么? 是北上,还是南下? 郭嘉瞥了眼夏侯渊,道:“将军,多思无益,试试就知道了。” 曹操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圈,道:“我打算发檄文,号召各路兵马,共同征讨董卓,奉孝觉得如何?” “不可!” 郭嘉果断反对,一脸认真的道:“将军,这个檄文,不能发,至少不能由将军发!我提议发兵汝南,除了探一探董卓的底细,也是要看一看刘表,袁绍等人的真实态度。” 曹操抬头与郭嘉对视,道:“奉孝,有事瞒着我?” 郭嘉一笑,悠然的喝了口酒,道:“朝廷。” 曹操若有所悟,慢慢收起地图,道:“召集众将议事!” “是。”夏侯渊大声应道。 郭嘉喝着酒,看着曹操,曹操恰好看过来,两人对视良久,相视一笑,不动声色的错开。 在曹操召集将领,讨论出战策略的时候,公孙瓒从九江郡杀入扬州,追着袁绍一路跑。 先是攻破力阳,而后围困秣陵,伏击袁绍援兵,大破秣陵,追击到丹阳,溧阳,一直杀到了芜湖。 但在攻入芜湖后,却被张郃绕后,出其不意的劫走了粮草。 而袁绍随后亲率大军三万,将公孙瓒团团围住,包围在了芜湖。 袁绍骑着高头大马,遥望着芜湖城头。 城头上,张郃率领大军,正在强攻。 许攸站在袁绍边上,笑眯眯的道:“将军,公孙瓒没了粮草,最多五日必败无疑。” 袁绍重新蓄起了胡子,相比于曹操的满脸络腮胡,他只有一撮山羊胡,显得既有威严又颇为俊朗。 袁绍脸色淡漠,道:“用了这么大功夫,再不能灭掉他,老夫如何向死去的将士交代?” 投奔袁绍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日子了,许攸敏锐的发觉,这个袁绍比袁术强的太多,礼贤下士,明辨是非,是一个‘明主’! 回头看了眼,见田丰,沮授,张导、高干,辛评等一大群名士在,心里微沉,继而抬手与袁绍道:“将军,那公孙瓒乃塞外名将,于天下大有名望,若是能将他收服,不止将军帐下多了一员干将,还有两万精兵!” 袁绍不动声色转过头,道:“子远,有办法?” 许攸轻笑一声,道:“将军不妨一事,成则固然最好。不成,必能动摇公孙瓒军心,迫使其更早败亡。” 袁绍默然片刻,道:“好。老夫就亲笔写封信给公孙瓒!” “舅舅!” 袁绍话音未落,高干疾步上来,道:“二十里外,出现了一支兵马,大约有五千人,不知道哪里来的!” 袁绍抬头望去,旋即笑了起来,道:“不难猜,应该是从力阳来的,是公孙续吧。” 高干抬手,朗声道:“舅舅,给我三千人,我定提着那公孙续的人头来报!” 袁绍不答,反而与许攸道:“子远,能否伪造一份公孙续的信给公孙瓒?” 许攸立即抬手,道:“将军高明,下官这便就去!” 许攸一走,田丰,沮授等人上前,田丰道:“将军,公孙瓒破灭在即,不知将军何时奉旨,发兵征讨董卓?” 田丰原本被袁术强撸在帐下,田丰不从,便被袁术杀了全族。 田丰后被董卓送归朝廷,又被派给了袁绍。 严格来说,田丰是众所周知的朝廷的人。 袁绍余光注视他,坐直身体,沉声道:“军师,代我写一道檄文,八月底,聚兵汝南,奉旨讨贼!”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公孙瓒之死 袁绍当众喊出‘奉旨讨贼’,在场的众人,不管是属于朝廷阵营的田丰,还是袁绍幕府,所有人都暗自长松一口气。 袁术覆灭就在眼前,谁还敢做第二个? 即便是董卓偷袭了曹操,打死也不认,一口咬定是乱匪所为,时不时还给朝廷上书表忠心。 高干等袁绍说完,再次抬手道:“舅舅,那公孙续怎么办?” 袁绍望着芜湖城,淡淡道:“秋后蚂蚱罢了,暂且不用管,我要用公孙瓒的头颅,奠定我的威名!” 田丰默然无声,倒是沮授,张导等人情绪高昂。 灭一个袁术算不了什么,可公孙瓒不一样,要是袁绍灭掉了公孙瓒,那必然成为‘当朝第一大将’,那所带来的名望将可比当年袁绍杀入皇宫,诛杀阉党的壮举! 那时,人才、钱粮、地盘,将唾手可得! 袁绍,未必不能是第二个刘秀! 骑着高头大马的袁绍,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却更加沉稳干练,有一种不急不缓的上位者的从容之态。 袁绍这边意气风发,被困在芜湖城的公孙瓒是另一番情形。 此时,在一处高楼上,公孙瓒望着城外,耳朵听着攻城的喊杀声,脸上的刀疤一抽一抽,神情狠厉,仿佛随时都会拔刀杀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回头看了眼身后,除了跟随他多年的亲兵,其他亲信要么战死,要么被俘。 一个亲兵看出来了,上前道:“将军,公孙中郎将已经率兵五千赶来,无需担忧。” 公孙瓒双眼阴沉,再次转过头,望着袁绍大营方向,冷笑道:“袁绍,不杀你,我有何面目立足于世!” 亲兵们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们的将军有了策略,信心再次浮现在脸上。 张郃一直攻打到晚上才收兵,相比袁绍大营的灯火通明,芜湖城内则漆黑一片。 第二天中午。 袁绍正在擦着手里的佩剑,许攸来到近前,递过一封信,道:“将军,请看。” 袁绍放下剑,拿过来看了眼,递回去道:“可。” 许攸见袁绍好像不太在意,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将军,这是真的。” 袁绍一怔,这才抬头看向许攸,道:“真的?” 许攸喜色点头,道:“是,高校尉截获了公孙续送给公孙瓒的探子,得到了这封信!” 袁绍再次拿过信,看着里面所谓的‘里应外合’的内容,脸角浮现笑容,道:“子远,真乃老夫之福佑!” 许攸笑呵呵的抬手,道:“下官不敢,只图一些禄俸罢了。” 袁绍笑容越多,将佩剑插回去,站起来,朗声笑道:“我知子远的家财为袁术所抄,这样,破城之后,任由子远先选十样,老夫绝不干涉!” 许攸大喜过望,深深一拜,道:“许攸多谢将军,愿为将军马前卒,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袁绍哈哈大笑,将佩剑挂好,沉声道:“传令,潘凤,高干来见老夫!” 亲兵应着,快速去传令。 许攸站到一旁,抱着手,笑眯眯的,心里得意非常。 有了公孙续这封信,这对父子,必死无疑! 袁绍招来潘凤与高干,制定好了‘将计就计’后,便舒心的走来走去,与许攸大声道:“子远,公孙瓒一死,扬州之地,除了吴郡,便尽落老夫之手了!” 许攸飞快抬手,道:“恭喜将军,大业可期!” 袁绍笑容更多,抬头望向洛阳城方向,双眼阴冷闪烁。 许攸自然清楚袁绍对洛阳城里的恨意,正琢磨着怎么说话,忽然一个亲兵急匆匆跑过来,道:“启禀将军,乌程侯之子孙策派人来借兵。” 袁绍转过头,道:“乌程侯,孙坚?” 亲兵道:“是,来人叫程普,要借兵五千,向吕布报杀父之仇。” 袁绍神色不动,目露迟疑,转向许攸。 对于孙坚,袁绍没什么感觉,反正是个死人了。但对于吴郡,袁绍志在必得。 孙策从洛阳讨回吴郡,在众多孙坚部将的支持下,已经是事实上的乌程侯,接掌了吴郡。 许攸清楚袁绍的心思,来到近前,低声道:“将军,未必不是试探之意。不妨借他五千,暂且稳住那孙策,待等他与吕布酣战,不论成败,将军入主吴郡,都将顺理成章,人心所向。” 袁绍闻言,心里估算着时间,点头道:“好,那就借孙策五千,不过要他再还我五万石粮草!” 许攸道:“下官明白,这就去见那程普。” 袁绍刚要应话,忽然道:“檄文的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许攸急忙转过身,道:“下官已经准备好了,除了发给曹操,刘备外,还有刘表,士燮以及刘焉,当然,还是要传檄天下。” 袁绍沉默一阵,忽的冷哼一声,道:“曹操不给。” 许攸愣了又愣,道:“将军,这是为何?曹操洛阳宫里的爱将,这次讨董,明面上是将军,实际上还是曹操,真的不给他吗?” 袁绍望向颍川方向,冷笑道:“不过一个阉人之后,怎配与我等为伍?” 许攸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是,下官不发他就是。” 袁绍眺望片刻,又转向芜湖城,道:“最多三日,定斩公孙瓒,之后,立即整兵,屯驻九江!” 九江郡,与豫州汝南相连。 许攸知道汝南郡是袁氏老家,更不敢迟疑,道:“下官这便去布置!” 袁绍根本没有将董卓放在眼里,望着芜湖城,心里想的却是整个江东。 如果能够击溃董卓,占领豫州,那么顺势南下,吞并刘表以及交趾,那大汉朝,半个天下都握在他手里! 半个天下有了,整个天下还会远吗? 程普很快点好了五千兵马,匆匆返回吴郡。 随着孙坚遇刺身亡,吴郡群龙无首,眼见要分崩离析,随着孙策的到了,所有人都推举他为‘乌程侯’,统治吴郡。 但想要面对日益强大的吕布,孙坚留下来的兵马根本不够,这才想到找袁绍借兵。 纵然比预期少了一半,但袁绍肯借,还是令程普忐忑的心放下一半,接下来,他们就需要全力以赴的对付吕布就行了。 程普带着兵马走了,公孙续的信,也被送入了芜湖城。 公孙瓒看后大喜,与身边的亲信道:“我儿已经率兵五千埋伏在城外,明天夜里,以火把为号,夜袭袁绍大营!” “好!” “好啊!” 一众亲兵紧握拳头,兴奋不已。 他们被围在这里,粮草即将耗尽,再不突围,只能困死在这里了。 公孙瓒站在高楼上,同样内心澎湃如潮,自从进入中原,他屡战屡败,一世英名尽丧,这一次,他一定要世人明白,他公孙瓒,仍旧是塞外名将,大汉朝当世第一名将! 公孙瓒整军备战,准备调用一切兵力,明夜袭营,大破袁绍! 而袁绍,也以‘军疲’为由,停止了攻城,给足了公孙瓒时间。 到了第二天夜里,芜湖城内漆黑一片,所有士兵严阵以待。 公孙瓒更是亲自站在城头,眺望着城外。 而对面的袁绍大营,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歌声。 公孙瓒脸上的疤痕抽动着,双眼异常冷漠。 夜凉如水,杀机暗动。 不知道等了多久,城外一处山头,亮起了火把,闪烁闪烁,而后悄然熄灭,不多久后,再次亮起,闪烁三下,而后又重复了一次。 公孙瓒见着,猛的拔刀,低喝道:“出城!” 在公孙瓒一声令下,芜湖城侧门悄然打开,大军鱼贯而出。 共一万大军,悄无声息,直扑袁绍的大营。 而袁绍大营依旧灯火通明,歌声隆隆。 公孙瓒毫不迟疑的摸到了近前,眼见着大门在望,猛的上马,高喝道:“杀!” “杀!” 公孙瓒一马当先,直冲袁绍大营杀去。 袁绍大军不再伪装,杀机如潮,如离弦之箭,势若雷霆。 公孙瓒听着大营里的歌声,闻着若隐若现的酒香气,顾不得公孙续没动静,径直杀了进去。 但冲进去没多久,公孙瓒脸色大变,怒吼道:“空营,是陷阱,撤退!” 公孙瓒掉头就跑,神情惊恐,慌乱。 “公孙瓒,哪里走!” 潘凤从侧面杀出,大吼着,举着双板斧,气势汹汹杀来。 “公孙瓒,受死!” 高干从另一侧出现,手握长枪,疾驰而来。 公孙瓒哪里不知道这是陷阱,大吼着冲杀出去。 潘凤,高干奋力冲杀,可还是没留住公孙瓒,公孙瓒带着大队人马,居然硬生生杀了出去。 潘凤,高干紧追不舍,尾随追杀。 袁绍从一处走出,望着公孙瓒逃走的方向,得意笑道:“这公孙瓒,居然还敢回芜湖?” 许攸站在袁绍身旁,道:“将军,想必张郃已经拿下芜湖了吧?” “未必。”田丰看不得他们这般得意,淡淡道:“按照时间算,张郃应当刚进城。” 一向与田丰不合沮授自信的大声道:“依我对张中郎将的了解,现在多半已经在里面等着公孙瓒自投罗网了。” 田丰根本不在意袁绍,对沮授的冷嘲热讽,自然更不在意。 许攸见二人相争,乐的开心,与袁绍笑呵呵的道:“将军,不想看看到底是哪一种吗?” “好。”袁绍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翻身上马。 哪一种并不重要,他想看的是公孙瓒的尸体。 公孙瓒一路逃回芜湖,来不及察觉异样,直接冲进去,大吼道:“关门!关门!” 跟着他逃回来的数千残兵,慌慌张张关门,守城,准备应对袁绍追来的大军。 惊魂未定的公孙瓒,刚刚下马,忽然间,黑暗的街道四周,杀出无数人影。 “公孙瓒,拿命来!” 喊杀声如雷,张郃手持长枪冲出,直取公孙瓒。 公孙瓒满脸狰狞,久经战阵,哪里不清楚这芜湖已经易主,顾不得其他,拍马就逃。 张郃并不急着追赶,而是掩杀公孙瓒的几千残兵。 这些残兵早就散乱不堪,毫无抵抗之力,又被关着门,只能任由张郃绞杀。 不过半个时辰,张郃收拾了这些,调转马头,来到了一处高楼。 公孙瓒,被围困在这里。 城楼上,公孙瓒身后只有三十多人,一个个狼狈不堪,惊慌失措。 公孙瓒阴沉着脸,望着黑漆漆的天色,低头是如龙的火把,层层叠叠,火把之下,至少数千人。 一个亲兵颤颤巍巍的上前,道:“将将军军,要不,要不,我们投了吧……” 公孙瓒心如死灰,扔掉手里的剑,道:“你们走吧。” 另一个亲兵迟疑着上前,低声道:“将军,或许,还有机会……” 公孙瓒接过一个火把,又叹又笑,道:“伱们走吧,袁绍不会杀你们的。” 到了这种时刻,公孙瓒才发觉,他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仿佛看透了所有事情,所有事情也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他手底下的亲兵,三三两两,犹犹豫豫,还是走了一半多人。 而城楼下,袁绍已经到了。 他站在楼下,望着楼上,得意之色难以掩饰,与身旁的许攸朗声道:“子远,你再劝一劝,老夫非是不能容人之辈。” 许攸立时会意,抬手大声道:“将军大度,下官这就去。” 话音落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许攸准备上楼,劝说公孙瓒投降。 但他还没进门,突然间感觉到了一股热浪,抬头看去,便看到了逐渐燃起的大火。 许攸吓了一跳,连忙退回来,站到袁绍边上。 “可惜了。” 袁绍不用他解释,已经看到了,高楼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田丰,沮授等人神情各异,他们还以为公孙瓒会战死,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田丰注视着袁绍的背影,神情渐渐凝肃。 公孙瓒一死,袁绍基本上没有‘敌人’了,再没有人可以遏制他! 大火熊熊燃烧,听到了诸多惨叫声,谁也分不清哪一个是公孙瓒的。 等了好一阵子,袁绍道:“将公孙瓒的头割下来,送给曹操。” 许攸装作没听见,心里却狐疑起来。 袁绍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送给曹操?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九章 会盟 在袁绍成功灭掉公孙瓒的时候,曹操正在攻打汝南。 汝南郡是一个大郡,虽然履遭磨难,可依旧人口众多,大小郡县相连。 随着曹操禁军,董卓的兵马有序的后退,根本没有什么抵抗力,仿佛是要将汝南郡拱手相让。 吃过亏的曹操,没有贸然突进,反而是稳扎稳打,逐步的‘收复’汝南,对董卓保持了极大的警惕。 永汉五年,八月下旬,曹操占领几乎整个汝南,同时也收到了袁绍送来的公孙瓒的人头。 大帐内,曹操盯着面目全非,依稀可以辨认的公孙瓒的头颅,面沉如水,双眼怒火熊熊。 曹洪更是怒不可遏,大吼道:“这袁绍小儿是什么意思?是要吓唬我们吗?将军,袁绍小儿擅自杀害奋武将军,末将请命,率军讨伐!” 其他人神情都不好看,袁绍将公孙瓒的头颅送给曹操,其中蕴含了太多诡异心思! 郭嘉,杨修,司马懿,曹仁,夏侯惇,夏侯渊,乐进等人同样神色不好看,袁绍这个举动,简直是向曹操宣战! 杨修在曹洪话音落下,一众人沉默不语中,抬起手,道:“将军,不管袁绍是什么目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征讨董卓,万不可再起争执。” ‘讨董’阵营已经少了一个公孙瓒,要是曹操与袁绍再打起来,那董卓简直做梦都会笑醒! 曹操看了他一眼,神色越发阴沉。 作为朝廷钦命的扬威将军,曹操自是一心想要先灭董卓,但袁绍先是灭掉了公孙瓒,又将公孙瓒的人头送到曹操这里,其心难测! 夏侯惇,夏侯渊等人没敢说话,清晰的知晓事关重大,不敢乱开口,目光在曹操、郭嘉身上来回转动。 这两人,才是决定他们怎么应对的关键。 郭嘉喝着酒,面无表情,目光一直望着大帐之外。 曹操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没有爆发,已经是极力克制的结果了。 换做以往,曹操早就拿刀砍人,甚至是发兵扬州了。 曹操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逐渐平静,淡淡道:“奉孝,你怎么看?” 郭嘉握着酒壶,身形不动,道:“我听说,袁绍已经发兵来汝南了?” 杨修接话,道:“是。汝南是袁氏祖地,袁绍的意思,是要来祭祖,并且从汝南出兵,征讨董卓。” 郭嘉喝了口酒,转过身,与曹操道:“将军,豫州,已是要害之地,南北必会之地,袁绍入汝南,怕是有心吞下豫州。” 曹操冷哼一声,道:“可笑!不过是剿灭了一个袁术,真的就以为天下无敌,由他纵横了?” 郭嘉道:“我听说,袁绍发了征讨董卓的檄文,唯独漏了将军。” 郭嘉话音一出,大帐内的气氛越发凝结。 ‘漏’了曹操,曹操是什么人,当今天下,谁人不知曹操之名? 袁绍先是送来公孙瓒的人头,又故意不给曹操发檄文,他是什么心思? 曹洪忍不住了,大声道:“将,我看那袁绍,是把将军当做了第二个公孙瓒,决不能与他客气,依照我看,先灭了袁绍,再灭董卓也不迟!” 曹操瞥了一眼,对这大老粗没什么话,目光转来转去,忽的落在司马懿身上,道:“你怎么看?” 司马懿自然清楚曹操不喜欢他,稍作沉吟,立即就道:“将军,讨灭董卓,是朝廷制定的第一要务,若是将军与袁绍相争,将坏了大计,而且还会给董卓机会。此时,将军须以大局为重,万不可轻率而为。” “什么是轻率而为?” 夏侯渊也坐不住了,冷声道:“曹操已经杀了公孙瓒,还将公孙瓒的人头送到了我们面前,难道我们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还能合兵一处,一同讨董?你就不担心袁绍一口吞下我们吗?” “不会。”司马懿意简言赅的道。 夏侯渊本还想与他辩论一番,见他只出这两个字,到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改为道:“为什么?” 不止是夏侯渊,曹操,郭嘉,曹仁,杨修等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司马懿身上。 司马懿在这里还是一个稚嫩,乳臭未干的小子,迎着这么多眼神,倒也不慌不忙,道:“将军,袁绍攻灭公孙瓒,托口是公孙瓒先行攻打,他是自卫,在这种时候,这种借口虽然拙劣,但朝廷也不会追究。袁绍将公孙瓒的人头送来,多半是出于一种威慑,迫将军低于他一等,根本目的,还是要联合将军,一同讨灭董卓。以目前局势,董卓才是将军与袁绍的共同大敌,即便将军与袁绍相合,也未必是董卓的对手。袁绍若是执意与将军相争,董卓坐得其利,不是袁绍想要的结果。综上所述,下官料定,袁绍只是威逼,不会、也不敢与将军刀兵相向。” 郭嘉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司马懿,而后悄悄与曹操对视。 曹操好像第一次认真的盯着司马懿打量,心里暗道:倒是小瞧他了。 曹操与郭嘉对视一眼,压着怒气,道:“奉孝,伱怎么看?” 郭嘉喝了酒,道:“司马之言,有些道理。不管袁绍将公孙瓒的头颅送给将军是什么目的,他都不会与将军开战,反而要借助将军,与他一同征讨董卓。暂且不说袁绍,摆在将军的面前的,是两条路,一个是等袁绍入汝南,合兵进攻沛国,另一个,是将袁绍挡在汝南之外,分兵进攻。” 曹操神情不动,余光扫过其他人,道:“子孝,你怎么看?” 在曹操一众部将中,以曹仁最合他心意,稳重不乏锐气,是大将之材。 曹仁抬起手,道:“末将建议合兵,董贼势大,诡计无穷,当正面相对,力求一战而胜,不可久拖。” 曹操重重点头,道:“子孝言之有理,其他人怎么看?” 杨修心思敏锐,在曹操,郭嘉,曹仁身上一转,顿时就明白了,连忙抬手道:“下官赞同,以大局为重。” 夏侯惇对曹操太过了解了,跟着道:“末将附议。” 夏侯渊等人随后跟上,一众人好像没了袁绍送公孙瓒人头来的愤怒,纷纷赞同与袁绍合兵,共同征讨董卓了。 也就曹洪,乐进这种暴脾气忍不了,可在众口一词下,铁青着脸,梗着脖子抬手,随大流忍下。 曹操将他们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抬头挺胸,沉声道:“不过,袁绍这般欺我,岂能放过!夏侯惇,乐进,你们率兵一万,将袁绍挡在汝南之外,他要是硬闯……给我打回去!” 夏侯惇一怔,乐进迫不及待的道:“末将领命!” 夏侯惇应着曹操的目光,瞬间回忆,道:“末将领命。” 郭嘉喝着酒,心里暗笑,他这位将军,有时候大度能容,可有时候,也小心眼的很。 杨修等人还想继续劝曹操大局为重,却不想,曹操突然站起来,拔出刀,沉声喝道:“汝南之内,有诸多士族之人附逆,不知悔改,夏侯渊,本将命你即刻锁拿,但凡抗命,以叛逆就地处决,不可宽宥!” “末将领命!”夏侯渊大声应道。 杨修,司马懿等人对曹操的过往熟知,也清楚夏侯渊是怎么被关四五年,有心劝阻,在曹操冷厉的目光之下,只能将话头藏于腹中。 郭嘉倒是不在意,只是暗自摇头。 曹操现在严重缺乏粮草,而汝南这几十年来,从黄巾军到各种叛逆,再到袁术、公孙瓒,董卓等等,不知道被搜刮了多少遍。 曹操排兵布阵,好一阵子后,等众人走后,只留下郭嘉与曹操。 曹操再难掩饰,铁青着脸,近乎怒吼道:“袁绍小儿,曹操他日,定要手刃于你!” 郭嘉正襟危坐,放下酒壶,等曹操发泄了一阵,这才道:“将军,短时间内,袁绍绝无可能反叛。不过,在讨董上,必然不会用全力。” 曹操依旧怒气难消,但理智还在,嗤笑道:“袁绍现在只想利用董卓壮大声望、扩充兵力,趁机削弱朝廷,此贼无大局之心,却有天下之望,着实可笑!” 郭嘉神情认真了几分,道:“将军,绝不可小看此人。而今南方大乱,朝廷不稳,正是乱贼涌起之时,此番若不是能剿灭董卓,壮大朝廷声威,此消彼长之下,朝廷危矣!” 曹操皱了皱眉,道:“奉孝之言,过于严重了吧?” 郭嘉摇了摇头,越发认真的道:“朝廷近来颁布了诸多‘新政’,看似是老调新谈,可我仔细研究之后,发现这些大政背后,只有一个字。” 曹操不由得肃色起来,道:“什么字?” 郭嘉前所未有的正色,道:“‘急’!这些大政背后,都有着强烈的紧迫感,六曹九寺如此,尚书台如此,廷尉,御史台等都是一样。整个朝廷都急了,那只说明一件事——宫里的陛下急了!” 曹操神情变了变,沉着脸,目光闪烁如电芒。 他在宫里待了不短时间,对那位陛下有一定的了解。那是一个有着莫名自信,谋算长远,行事相当从容的一个人。 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急? 曹操很快想到了,狭长双眼逐渐冷漠,略带一丝急切的看向郭嘉,道:“现在我该怎么办?” 在这才征讨董卓的行动中,朝廷只出了三个人,曹操,刘备以及未定名的兖州中郎将黄忠。 谁都知道,黄忠不会作为主力,因为兖州不能轻动,更不能乱! 而刘备被吕布赶出了徐州,现在自身难保,更别说征讨董卓了。 所以,朝廷讨董的真正主力,寄托的希望,在曹操一个人身上! 郭嘉对此事看的明明白白,瞥了眼地上的酒壶,强忍不动,道:“剿灭董卓,越快越好,而且是以将军为主力,绝不可旁让他人!” 曹操沉默不言,心里想着种种计策。 郭嘉见曹操明白了,这才拿起酒壶,慢悠悠的喝酒,缓解酒瘾。 沉思半晌,曹操也没想到能够速胜办法,抬头向郭嘉道:“奉孝,朝廷真的这般危急了吗?” 郭嘉闻言心里莫名一动,继而笑呵呵的道:“未必是危急,也可能是陛下对‘新政’推进感到不满,有些着急了。” 曹操轻轻点头,目光看向大帐之外,眺望向洛阳城。 他心里有很多困惑,这个困惑,在费尽手段抓到蹇硕之后,仍旧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更加忧虑以及警惕起来。 郭嘉故作的喝酒,随着曹操目光看向外面,实则余光悄悄打量曹操。 他一直都看不透曹操,不清楚曹操心底所想。 尤其是曹操抢占谯县之后,郭嘉对他产生了某种不安的猜测。 “刘备,” 突然间,曹操收回目光,与郭嘉道:“我打算将他邀来汝南,奉孝觉得如何?” 郭嘉细细一想,道:“徐州已不可图,倒是可以。” 曹操点点头,道:“刘备还有一万多兵马,与我合兵四万,兵力与袁绍相当,届时抢在袁绍之前剿灭董卓,必大振朝廷声威,震慑各路宵小之辈!” 郭嘉喝了口酒,道:“将军,给刘表的信,可有回复?” 曹操闻言怒哼一声,道:“他以荆州匪乱众多,无暇抽身为由,不但不会亲来,甚至无法派兵!” 郭嘉摇了摇头,道:“这位是想作壁上观,静待局势变化了。” 曹操望向南方,一脸嘲讽,道:“大事之际,却畏首畏尾,这般作为,岂能成大业?” 郭嘉也有些看不上刘表,道:“其他人呢?” 曹操道:“倒是有些郡守,县令给我回信,送钱粮的不少,愿意来的也不少,大概有七八人之多。” 郭嘉想了想,道:“应该会更多,这是一次难得露脸,蹭名望的好机会,又不用他们冲锋陷阵,只有蠢货才会默不作声。” 曹操听到这个,忽然道:“那乌程侯之子,孙策倒是主动给我来信,说是会率兵一万,与我会盟,共同讨贼。” 郭嘉不自禁的笑了笑,道:“那孙策,还没有继承乌程侯爵位吧?” 曹操道:“不错,朝廷有意压着,倒是工曹的吴尚书给我来信,希望我照顾孙策一二,也请我为孙策继承爵位,上书朝廷。” 郭嘉料到曹操肯定已经收了好处,道:“不妨先看看这孙策,是否与他父亲一样勇猛。”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章 十八路诸侯 曹操在排兵布阵,其他各处同样没有闲着。 兖州的黄忠试探性的进攻梁国,没有遇到多少抵抗,轻松占据了七个县,却不得不停止进攻。 丰县。 黄忠站在城楼上,望着沛国方向,而后低头看着手里的地图,庄重漠然的脸上,出现丝丝疑虑之色。 他身旁站着朝廷派来的军师——蒯良。 蒯良见黄忠满面谨慎,道:“中郎将做的是对的,董卓向来奸诈,曹将军的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黄忠收起地图,声音浑厚,道:“我其实在担心汝南,曹操进兵太过激进,南方鱼龙混杂,很容易出事。” 蒯良自荆州入洛阳,更清楚江东的复杂,神色思忖,道:“曹将军屡经战阵,并非鲁莽之人,同样的亏不会吃第二次。下官反而忧虑徐州,刘使君一推再推,徐州已尽落吕布之手,吕布与董卓关系匪测,这两虎狼之辈一旦相合,实力大增不说,地盘瞬间横跨两州,有了足够的腾挪纵深之地,朝廷想要剿灭他们,非是一时不会儿能够做到。” 黄忠转向蒯良,道:“军师有何想法?” 蒯良想起了离京前,皇甫坚寿与他的交代,道:“中郎将目前的任务,是牵制董卓,而非主动参战。当前事态不明,还须有人打破。袁绍覆灭了公孙瓒,想必接下来就是北上,中郎将不妨耐住心,坐等变化,以逸待劳。” 黄忠接到的不止有旨意,还有尚书台、大司马府,兵曹以及兖州牧等等大小官员的公开、私下的信件,说什么的都有,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沉默一阵,黄忠道:“皇城府那边的人,军师照顾好。” “中郎将放心。”蒯良道。他通过那个军侯,已经了解到了很多军情,也明白,皇城府已经派了各种人手在这次征讨董卓的将领的幕府中。 与此同时,青州与徐州交界的诸县。 刘备的仕途是相当的不顺,每次立功之后,虽有晋升,但要么是接受不了污秽的官场环境,弃印而走,要么就是履遭挫折,四处奔逃。 这会儿,坐在后堂之内,不由的轻声叹气。 这时,关羽,张飞走进来,张飞见状,大声道:“大哥,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必自怨自艾?” 这几年下来,刘备有了两任正妻,结果因为各种原因丧命。对于新纳的糜氏,他也提不起兴趣。 糜竺随后进来,闻言道:“使君,那吕布后撤,正是进兵良机,怎可坐失?” 刘备勉强的振奋精神,笑着道:“二位贤弟,糜兄见谅,备只是忧虑于汉室江山的风雨飘摇,偏能力有限,徒呼奈何……” 关羽丹凤眼睁开,道:“兄长,那吕布也没什么可怕,若非遭袭,正面而战,我当可一战!” 关羽与吕布打了几场,表面上不分胜负,可在高台远处的人都能看到,拼下去,关羽必败无疑! 吕布听到他们的安慰,站起身,抬着手正色道:“不错!越是危难之际,大丈夫越不可丧失志气!” 糜竺见他这般,暗自点头,没有看错人! 顿了顿,糜竺道:“使君,那袁绍杀了公孙瓒,又发来讨董檄文,该作何回应?” 刘备对袁绍擅自杀了公孙瓒十分恼怒,更何况,公孙瓒还与他关系匪浅。 他神色不漏,道:“讨董乃国之大事,不可更动。我已回信给他,举兵策应,只等定下大略,共同出兵,一举灭董!” 张飞很是兴奋,已经握紧长矛。 关羽则面色如常,没有只言片语。 倒是糜竺沉吟着道:“使君,我们被困在诸县,该如何策应?” 刘备抬头看向徐州,声音坚定,目光如剑,道:“本官乃徐州牧,岂能坐视叛逆占据,我意不日出兵,与吕布决战!即便不能攻破,也能牵制吕布,使得他无法与董卓相合!” 关羽,张飞没有接话,他们大哥决定怎么做,他们跟随就是。 倒是糜竺犹豫了,道:“使君,若是再败,怕是会大丧士气,而且对使君的前途大为不利。” 糜竺是商人,将妹妹送给刘备,还送钱送粮,就是看重刘备的‘仕途’! 要是刘备不能成事,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刘备顿时迟疑起来。 大丧军队士气,以及令朝廷、宫里失望,对刘备来说,都是极其严重的后果! “使君!” 这时,一个小吏跑进来,道:“扬威将军曹操派人送来信件。” 刘备连忙上前接过,打开看去,只不过片刻,他越发迟疑的思索起来。 张飞火爆脾气,上前大声道:“大哥,曹操那厮说了什么?让大哥这么忧心?” 刘备与接触并不多,还是当年征讨黄巾军时,一同在皇甫嵩帐下,有过几面之缘,总体来说,相处并不愉快。 刘备抬头,将信件递给糜竺,道:“曹将军请我去颍川,与他汇合,一道讨董。” 关羽摸着胡须,若有所思的道:“倒也未尝不可。” 他们被吕布杀出了徐州,虽然有了青州牧司马防的协助,可他们也不能一直坐困愁城,无所作为。 糜竺仔细看完信,道:“使君,下官觉得也可以。” 在糜竺看来,徐州已经不可图,只能另辟蹊径。待等刘备与曹操合兵,总兵力接近五万,有足够的实力与董卓正面相抗。 待等灭董之后,吕布便可顺手解决,届时,徐州还是刘备的,凭借与刘辩的关系,糜家将从商人转变为‘世家’! 而且不是寻常世家,须知刘备是汉室宗亲,乱世之中,前途不可限量! 刘备思虑再三,心里默叹一声,道:“好。我拜访过司马使君之后,便动身前往颍川。” 众人都没有说话,因为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刘备见他们都不说话,心里再次轻叹。 ‘要是有大才在身旁就好了。’ 刘备望向门外,目中一片怅然。 他也试图招揽人才,可总是不长久,无不逐一弃他而去。 在诸县以南的徐州,吕布也未完全掌控所有地方,一些州县县令、世家名士,纷纷响应袁绍的檄文,带着多多少少的兵马,翻山越岭的赶去九江郡,与袁绍会盟,共同讨伐董卓。 而在南方想要趁机博取声名的人就更多了,拉着几十上百,打着各种旗号的人不断增多,成群结队,四处呐喊,生怕别人不知道。 短短十多天,有一定名声,兵力超过一千的就有十多路,从各处奔向九江郡。 距离袁绍檄文的八月底还有几天时间,袁绍亲率大军,想要进入汝南,却被曹操所派的夏侯惇、乐进挡在钟离县之外。 最起初,先锋张郃不明所以,还派人传话,要求通行。 结果派去了三波人,没一次能回来的。 张郃哪里还不明白,亲自带兵,来到钟离县下交涉。 乐进暴脾气,根本没有二话,打开城门,带着兵马,挥舞着大刀,一路喊叫冲杀。 张郃向来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可被乐进激的锋芒如剑,手持长枪,与乐进大战在一起。 双方你来我往,大战了上百回合不分胜负,只能罢战。 张郃双眉如剑,目光犀利,长枪指着乐进,冷声喝道:“我乃后将军先锋,奉命入汝南讨董,你在这里拦我,是为何意?” 乐进拉着马,与张郃相对,毫不相让的大声道:“我没有接到命令,想要通过,须有扬威将军手令!” “放肆!” 张郃怒声道:“曹操归后将军节制,后将军行军不须曹操同意!即刻放行,否则以谋反论处!” 乐进哪里会被吓到,大刀耍了一圈,嗤笑道:“要说造反,袁家才是,我们曹将军的曹家世代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张郃瞬间大怒,打马又冲杀过来,道:“乐进小儿,受死!” 上百回合不分胜负,乐进也不怵这个风头正盛的名将,咆哮着再次厮杀在一起。 双方带来的士兵,挥舞着兵器,呐喊不断,为他们的主将加油。 又是百个回合,双方杀的太累,见拿不下彼此,只能后退。 乐进进了城,哈哈哈大笑,跳下马,道:“痛快!痛快!” 夏侯惇站在城头,望着张郃远去,面露犹疑。 乐进大笑着上来,道:“元让,瞧见了吗?这张郃,也不过如此!” 张郃在击溃孙坚、公孙瓒,以及在袁绍剿灭袁术的一系列战事中都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名声响彻天下,俨然是一代名将的迹象。 夏侯惇微微抬头,道:“袁绍的大军到了。” 乐进一怔,道:“来这么快吗?” 夏侯惇道:“汝南是袁氏祖地,袁绍这么迫不及待,想来是有着某种心思了。” 乐进没了笑容,道:“那我们怎么办?连袁绍一起挡吗?袁绍要是强攻怎么办?” 曹操之所以派夏侯惇、乐进来阻挡袁绍进汝南,根本是被袁绍激怒,是一种报复。 可根本上,曹操不会与袁绍开战,而是要与袁绍合兵,一同征讨董卓。 内讧,这种蠢事,曹操是不会干的! 夏侯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将军以及军师没有其他命令,那我们只能死守。” 乐进犹豫了,道:“我们只有一万人,真的要打吗?” 真的与袁绍打起来倒是不怕,可这会坏了曹操的大计! “袁绍要打,那就打!一直打到将军有了命令!”夏侯惇沉声道。 乐进没二话,道:“好,那就打!” 夏侯惇、乐进做了最坏的准备,开始调拨兵马,准备守城。 第二天一早,来的不是张郃,也不是大队兵马,而是许攸一个人,骑着马,晃晃悠悠来到城下。 他仰着脖子,向着城门上的夏侯惇大声道:“元让,我是许子远,与你家将军曹阿瞒是旧友,今日特来送信。” 夏侯惇自小与曹操穿一条裤子,而曹操成年后好游侠,也是带着夏侯兄弟一起,与袁绍,袁术以及许攸等游侠自是相熟。 城门上的夏侯惇望着袁绍大营毫无动静,便下令道:“请许兄上来。” 许攸这几年腾挪倒转,倒是有些名声,虽然不那么干净。 许攸被拉上了城墙,先是整理衣服,而后摸了摸八字胡,打量着夏侯惇,笑呵呵的道:“元让,多年不见,而今也是别驾了吧?可喜可贺?” 夏侯惇没有在意,谨慎的与许攸抬手道:“许兄而今在袁绍幕中,不知所来有何贵干?” 许攸从容不迫,笑容温和,道:“一件小事,我们后将军奉旨征讨董卓,扬威将军曹操列在麾下,而今后将军特命我来请曹将军前往大营,一同商议讨贼事宜。” 一旁的乐进神色陡变,欲言又止。 袁绍可不是善茬,前不久杀了公孙瓒,还将头颅送给曹操,现在要曹操去见他,岂不是鸿门宴? 曹操去了,还能活着出来吗? 许攸自以为从容平等,实则在夏侯惇看来,鼻孔朝天,目中无人。 夏侯惇面不改色,道:“好,我会转告曹将军。” 许攸还不想走,抱着手,笑眯眯的道:“元让,伱不是应该在许县吗?怎么突然到了钟离,挡着后将军大军去路,意欲何为?” 乐进看着许攸的做派,顿时明白,这是要‘索贿’! 夏侯惇却好像完全看不出来,道:“我奉命追讨董卓,现已基本克复汝南,正待下一步命令。” 许攸见夏侯惇没有给钱的意思,笑容慢慢收敛,语气变得冷淡,道:“元让,你可知,后将军如果发怒,后果有多严重吗?曹阿瞒为朝野所忌,真的打起来,哼,曹阿瞒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乐进早就忍不住了,顿时上前,怒声道:“我们将军天恩正隆,忠心耿耿,谁人敢害他?” 许攸瞥了他一眼,甩了甩袖子,转身向不远处篮子走去,道:“三日内,曹阿瞒必须到后将军大营,否则后果自负。” 夏侯惇眉头动了动,而后如常的下令,命人将许攸掉下去。 到了这种时候,夏侯惇还是不肯给钱,许攸双眼阴沉,心里怒火熊熊,瞬间在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在袁绍面前编排曹操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一章 单枪匹马 谯县。 曹操再次回到了老家,看着破败不堪,没有几乎人家的县城,面无表情,心里却压抑难受。 杨修,司马懿陪在他身后,杨修作为主簿,几乎手里一直捧着账本之类的厚厚书本。 而许褚如同门神一样,跟随在曹操身旁,警惕着四周。 曹操来到城门口,看着残垣断壁,轻叹一声,道:“好好的一座城,竟然变成这样了。” 杨修也觉得可惜,道:“听说,是董卓为了修要塞,所以拆城墙,带走了砖石。” 曹操嗯了一声,心里想着要重新修筑,将这里当做一个重要的后勤、战略要地。 这时,一个小吏跑过来,递给杨修一封信,低声说了几句。 杨修听完,摆了摆手,上前递给曹操,道:“将军,又是董卓的信。” “又是什么休战,联手,平分豫州之类的?”曹操毫不在意,望向沛国方向,淡淡道。 杨修撕开信,看了看,道:“是。还想与将军联姻。” “好啊,” 曹操忍不住笑了,不是阴冷,是那种爽朗的笑,大声道:“我的长女不过三岁,董老贼这是要我做他女婿?让我认他为义父吗?” 董卓喜欢认义子,义子是他拉拢人心的重要手段。 杨修等人自然不会认为曹操会甘愿给董卓做义子,思索着道:“将军,董卓连番来信,或许包藏祸心。” 袁绍灭了公孙瓒,已经举兵北上,‘讨董大战’一触即发,董卓能坐得住才怪。 曹操望着沛国方向,道:“那吕布是什么情形?” 董卓的兵力,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万,看似占据了豫州,可因为朝廷的围剿,正在不断收缩。现在反倒是徐州的吕布成为一个关键,一旦董卓、吕布狼狈为奸,那董卓可以腾挪的纵深将大大增加,不利于朝廷的征讨! 杨修翻开了一下手里的书本,抬头道:“将军,吕布退守青州,暂且没有动静。倒是那乌程侯孙坚之子孙策,是否勇猛,一直与吕布交战,争夺广陵郡,从战报来看,胜多败少。” 曹操神色微动,转过头,道:“胜多败少?” 杨修点头,道:“皇城府的消息是这么说的,目前广陵郡一分为二,那孙策占据了一半。孙坚原本的部将、谋士都在全力支持孙策。这孙策也相当勇武,与吕布大战三十回合,不分胜负。前不久还差点活捉吕布,被吕布部下高顺挡下,功败垂成。”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笑着道:“孙策,我倒是有些印象。乌程侯后继有人,我心甚慰。” 曹操与孙坚算是有些交情的,曾经一同在皇甫嵩、张温帐下征讨黄巾军。 杨修瞥了眼左右,见没有其他人,上前低声道:“将军,那袁绍借兵五千给孙策,肯定是想要拉拢孙策,而荆州刘表心思难测,交趾的士燮与孙家关系非同一般,这样算下来,日后会盟,我担心将军被孤立。”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一丝冷意,朗声大笑,道:“孤立算什么,若是能灭掉董卓,就是要我曹操的命,我也给他!” 说完,曹操大步离去。 杨修望着曹操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曹操这个人,有魄力,有实力,更有胸襟,是一个成大事之人。但他面对曹操,总是莫名不安。 司马懿则平静的多,恭恭敬敬的随着曹操,小心的拿捏着一举一动,一言一语。 第二天傍晚,曹操在城外操练士兵,看着士气逐渐恢复的大军,心里的底气也不断增加。 夏侯渊比之前瘦了不少,在军营中走动,不断大喝。 曹仁则站在瞭望塔上,挥动着旗帜,指挥着操练。 就这时,曹仁回过头,见到曹洪、曹昂护卫着郭嘉,奔驰而来。 曹仁连忙下了瞭望塔,来到曹操边上,不等他说话,曹操也听到马蹄声,转过头。 曹昂率先跳下马,急声道:“父亲,那袁绍要你去他军中议事!” 曹操闻言,面不改色。 曹洪,郭嘉先后下马,来到近前。 曹洪道:“将军,乐进派人报信,说是那许攸到了钟离,传了袁绍的信,要将军去他的大营,共同商议讨董事宜。” “父亲,不能去!” 曹昂一脸凝重,道:“那袁绍刚刚杀了公孙瓒,要父亲去他大营,肯定包藏祸心,要害父亲!” 曹操神色如常,只是稍一沉默,就摆手道:“我与后将军乃是多年至交好友,同朝为官,而今奉旨讨贼,他焉有害我之理?休得胡言!” 曹昂顿时急了,刚要说话,郭嘉喝了口酒,优哉游哉的笑着道:“公子,将军说的有理。论对后将军的了解,没人比得过将军,将军说后将军没有恶意,那就是没有恶意。” 曹昂年轻气盛,见郭嘉这么说,反而更加焦急了,道:“父亲,这是鸿门宴,万不可去,那袁绍真要商谈,就换个地方,为什么要去他的大营!父亲,听儿一言,万不可涉险!” 曹操冷哼一声,道:“稚子之言,休得再说!备马,我要去拜见后将军。” 曹昂还要再说,被曹仁悄悄拉住。 夏侯渊赶过来,道:“我护送将军去,袁绍要是敢乱来,我先劈了他!” 曹操满脸铁青,环顾四周,沉声喝道:“不得胡言!后将军乃是朝廷册封,是曹操的上官,任何人不得轻蔑,不得不敬!” 一众人绷着脸,担心着曹操的安危,对于他的话,是一个字不信,更没办法反驳。 郭嘉喝着酒,脸上一直微笑。 曹操翻身上马,俯视着一众人,道:“这里的事情,交由奉孝与子孝决定,没有他们的允可,擅动者,斩!” 在场的人见曹操要打马,曹昂急声道:“我随父亲一同前往。” 曹操拉好马绳,望向钟离县,道:“我有元让、乐进,无需其他人。” 说完,曹操打马而走,转眼间就出了大营,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中。 向来从容镇定的曹仁,心头不宁,转身与郭嘉道:“军师一言不发,可是有什么办法,确保将军无虞?” 其他人一听,纷纷凑过来,目光盯着郭嘉。 郭嘉摸了摸嘴角的酒,笑呵呵的道:“将军料定那袁绍不敢把他怎么样,你们不信将军吗?” 围着他的几个人,被他一句话,堵的一个字说不出口。 曹昂心系他父亲,道:“可父亲就一个人,我还是担心,要不,我带人追上去,保护父亲吧?” 郭嘉对于曹昂的孝心十分满意,喝了口酒,道:“公子要是真去了,不止公子得回乡重地,我与子孝怕是要一同去了。” 曹昂顿时想起曹操临走的命令,神色无奈又不安。 郭嘉按住了曹昂,目光望着曹操离去的方向,目光悠悠,带着浓烈的欣赏与敬佩。 其他人说的没错,曹操这一去,生死难料,是一场大冒险,谁能料定袁绍到底是什么心思? 可曹操毫不犹豫的决定去了,这种胆魄,当今之世又有几人可比? 曹操单枪匹马的离开谯县,直奔钟离县。 到了钟离县后,他只睡了一个时辰,便带着夏侯惇一个人,出了城,去向袁绍大营。 而此时,袁绍正在与一众人酒宴。 袁绍坐在主位之上,笑容满面,俯视着下方的一众文臣武将。 许攸眼疾手快,拿起酒杯,大声道:“诸位,我已得到风声,朝廷即将任命将军为扬州牧,可喜可贺,我等共敬将军一杯!” 一群人拿起酒杯,齐齐抬手道:“恭贺将军!” 袁绍颇为满意,拿起酒杯,道:“诸位,痛饮!” 一仰而尽,袁绍心潮澎湃,笑着道:“些许功劳,非我之功,皆赖诸位。我已拟定奏表,详诉诸位功绩,不日封赏便下,望请诸位与老夫同心同德,再建新功!” “谨遵将军之命!”不约而同,齐声如雷。虽然很多人都清楚袁绍的心思,可对于朝廷的封赏,他们还是非常在意。 朝廷给的虚名,在这时依旧十分有用的。 许攸不想让别人抢在前面,瞥了眼其他人,大声道:“将军,待等会盟,将军以后将军之尊,钦命诸军,灭董卓易如反掌,到那时,将军封侯拜相,亦不在话下!” 在过去,袁绍对于封侯拜相,自然向往,现在,他有了更大的目标。 他笑容不变,环顾大帐内的众人。 沮授,张导、田丰,许攸,张郃,高干……可以说,人才济济,文武兼备。 田丰,张导,高干等人,自是希望袁绍水涨船高,前途不可限量。 唯独田丰,自顾饮酒,等于外面的阿谀奉承,充耳不闻。 袁绍视若未见,沉声道:“老夫已经收到十多人的来信,将与老夫在谯县会盟,共同讨伐董卓,若是加上曹操,合计兵力超过十万,九月中,兵出谯县,征讨董卓!” 一众人闻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断点头,无不赞成。 许攸见状,当即道:“将军,那夏侯惇、乐进当在钟离县多日。下官去了钟离县,曹操的部将十分傲慢,不曾有实话。而谯县又是曹操老家,怕是……他未必愿意。” 许攸说的相当委婉,可字字句句都在用曹操打袁绍的脸。 果然,袁绍表情出现了一闪而过的阴沉,转而哈哈大笑,道:“曹孟德与我是旧识,此次是奉旨剿贼,孟德不会做出糊涂事的。再者说,老夫是后将军,曹操若有不轨,自是不会顾念旧情,坐视不理,诸位无需担忧。” 田丰在袁绍貌似周全的话中,隐隐听到了刀兵之声,双眼漠然的抬头看向袁绍。 ‘袁绍,对曹操动了杀心?’田丰心头开始不安。 沮授冷眼扫过许攸,抬起手,朗声道:“将军英明!下官建议,先上书朝廷,历数曹操之罪状。” 袁绍点头,道:“这件事,便交给沮军师去办。” 沮授大为高兴,道:“多谢将军,定不辱使命!” 袁绍更为满意,不等开口,许攸又道:“将军,会盟迫在眉睫,若是那曹操不来,是否早做应对?” 田丰冷眼注视着袁绍,心中大为警惕。 袁绍笑着,眼神也出现一抹阴沉。 如果曹操不肯放行,亦或者拒绝会盟,他不介意,先灭掉曹操! 在他看来,这个阉党之后,洛阳城的浪荡下流之货,有什么资格与他为伍? 高干火气最冲,直接道:“舅舅,要是那曹操不识好歹,我看就不用理会他,直接攻破钟离,拿曹操问罪!” 这句话落下,大帐里一片安静。 杀公孙瓒,是因为公孙瓒先动手,袁绍打着‘自卫’的旗号,倒也无可厚非。 可曹操不一样,这位是当今陛下的宠臣,是唯一一个朝廷派来征讨董卓的将领,要是袁绍杀了曹操,便与董卓一样,是公开谋逆了。 许攸同样心惊,他只想给曹操下马威,可不想真的与曹操开战,那与造反有什么区别? 沮授刚想开口,见许攸,田丰不吭声,索性也不接茬。 袁绍见只有高干说出这种,情知不是时候,微微一笑,道:“我刚刚不是说过,我与孟德是多年至交,岂会走到那种地步?我相信孟德,他一定会来的。” 这种场面话没人回信,但纷纷暗自松口气。 他们可不想造反,跟着袁绍步袁术的后尘。 而对于曹操,他们笃定曹操不敢来。 这是明晃晃的鸿门宴,曹操来了,即便袁绍不杀,要是一直扣着,对曹操来说,还不如死了干脆。 “报!” 一个传令兵突然闯进来,单膝跪地的大声道:“启禀将军,扬威将军曹操求见。” 许攸,田丰,沮授,张郃等一众人齐齐怔住了,曹操,居然真的来了? 袁绍也没想到曹操敢来,心里惊疑不定,道:“他带了多少人马?” “只带了一人,总共两人。”传令兵大声道。 大帐内,众人呼吸都顿住了,静的落针可闻。 曹操不止敢来,居然就带了一个人来! 袁绍更加震惊了,脸上分毫不露,大笑着道:“诸位,老夫所言不差吧?快请,来人,摆宴,老夫要与孟德把酒言欢,彻夜长谈!” 沮授应下,迅速去安排。 田丰则万分不宁,望着大帐之外,眉头紧锁。 这曹操,怎么就真的来了! 许攸诧异的有些惊慌,在他的印象里,曹操这人确实胆大但也怕死,怎么就敢单枪匹马的来袁绍大营?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千年狐狸 “孟德!” 袁绍亲自出了大营,迎接曹操。 远远见到曹操,就张开双臂,大笑着,一脸的故友重逢的欣喜,快步迎了过去。 “本初!” 曹操同样张开双臂,速度还更快一点,冲向了袁绍。 两人来到近前,脸上都是笑容,仿佛多年未见,思念甚深的模样,紧紧拥抱在一起。 两人都很用力,情绪饱满,感慨又激动。 抱完,袁绍热情的拉着曹操的手,往大营走去,道:“孟德,你可不知道,这几日,我做梦都在想你,洛阳一别,我们有五六年没见过了吧?” “确实如此!” 曹操反握着袁绍的手,同样笑容满面,道:“本初风采依旧,而今贵为后将军,羡煞我也!” 袁绍一摆手,道:“你我为旧友,休谈这些。我已摆下酒宴,不醉不休!今夜,伱我抵足而眠,畅谈风月!” 曹操望着不远处的田丰,许攸等人,不动声色的朗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袁绍与曹操,手拉手,春风满脸,真的就如同老友重逢,喜笑颜开。 这一幕,看的许攸,田丰等人目瞪口呆。 跟着曹操过来,提心吊胆,一直手握佩剑的夏侯惇,同样没想到。 袁绍前不久还杀了公孙瓒,将头颅送给曹操。而曹操驻兵钟离,挡住了袁绍进入汝南的路。 双方已然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谁能想到,曹操真的敢赴这场鸿门宴,更没想到,袁绍与曹操见面,会是这样一种情形! 袁绍丝毫没有在意其他人的表情,拉着曹操进了大营,分宾主落定。 袁绍瞥了眼夏侯惇,似想起了什么,感叹的道:“想当初,我与孟德以及元让多人,仗剑行走天下,除暴安良,立志做一番大功业,名扬天下,这一转眼,便是二十多年了。” 整个大营内,只有袁绍与曹操坐着,曹操大笑以对,道:“本初而今已是后将军,当朝独一无二,更是剿灭袁术,威名布于天下,岂不是愿望成真了?” 袁绍收敛感慨之色,笑着道:“孟德说的甚是。不曾想当初的一番戏言,也有成真的一日。孟德,来,满饮!” 曹操举起酒杯,与袁绍相对,两人相视一笑,一仰而尽。 一旁站立的沮授,张导,许攸,田丰等人暗自皱眉,悄悄对视,而后更加认真又小心的审视着两人。 两人这种‘故友重逢’的戏码并不少见,关键的是,在‘旧谊’叙尽后,是真的抵足而眠,还是刀斧加身? 袁绍如果杀了曹操,便是明目张胆的谋逆,与董卓无二! 曹操已经摆明兵马,阻止袁绍回归祖地,袁绍即便不杀,会轻易放走曹操吗? 而夏侯惇一直握着佩剑,目光如虎的注视着四周,一旦有刀斧手冲进来,他就护着曹操杀出去。 但刀斧手的故事没有展开,袁绍与曹操开始回忆往昔,你一言我一语,聊的十分开心。 袁绍与曹操都曾是游侠,仗剑而行多年,各种故事多的很。 加上有酒有菜,时隔多年的两个老友,敞开心扉,真的就聊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酒过三巡,彼此都有了醉意。 袁绍更是走下来,拉着曹操,满脸醉态,喷着酒气道:“孟德,你可知道,那韩氏,是我的最爱,但是,你是我的至交,送与你又如何?” 袁绍说的,是曾经袁基用来陷害曹操的那个小妾。 曹操身形摇晃,络腮胡上都是酒菜,双眼睁不开,大声道:“胡说!即是本初最爱,我怎能夺你所爱,我家里的,随本初挑,看上谁,我亲自给你送门上……” 袁绍举着酒杯,洒落了大半,涨红着脸,道:“不行!说送就送,来人,将韩氏送孟德床上!” 曹操拉着袁绍的手,用力摇头,而后颤巍巍转向夏侯惇,道:“去,将她们都叫出来,任由本初挑选,不,都送给本初!本初是成大事者,区区女人,便是我的命,本初想要,不用本初动手,我亲自割头,双手奉上……” 眼见着两人醉的不行,胡说八道。 沮授担心袁绍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与其他人一个眼神,连忙上前,拉住袁绍,道:“将军,天色晚了,歇息吧。” “不!” 袁绍一把推开沮授,一脸怒色,瞪眼大声道:“我与孟德久别重逢,就要不醉不归,你敢扫兴!” 沮授刚要说话,就见曹操一头栽倒在桌上,已经醉死过去了。 沮授连忙道:“将军,曹将军远道而来,本就疲惫,还是先让他休息吧。” 袁绍努力的睁着眼,还用手戳了戳曹操,见他一动不动,忽的哈哈大笑,道:“孟德,你还是喝不过我,哈哈哈……” 说着,袁绍也向后倒去。 沮授吓了一跳,连忙拖住,同时大喊道:“来人,扶将军去休息。” 袁绍醉眼朦胧,挣扎着道:“孟德,孟德,同睡!” 沮授忽然有所惊醒,跟着道:“将曹将军一同扶起来,与将军抵足而眠。” 许攸闻言,所有醒悟,目光落在酣睡不动的曹操脸上。 夏侯惇有意跟着,却被沮授不动声色给拦住了,道:“夏侯司马,请给我来,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住处。” 夏侯惇无奈,只能跟着沮授离开。 袁绍,曹操被伏进了袁绍的卧房,有婢女为两人擦拭,脱掉外衣。 两人便真的抵足而眠,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大。 婢女收拾一番,便悄然退出,关好门。 酣睡的两人,没有半点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绍鼾声依旧,微微抬头,眯着眼,望向对面的曹操。 注视好一阵子,见曹操一动不动,心里略微放松,慢慢躺回去,心里冷笑一声,呼噜声渐小。 不多久,仰面朝天的曹操,狭长双眼睁开一丝缝隙,见袁绍的呼噜声渐渐正常,余光瞥向不远处的书桌——上面摆满了书信。 曹操注视一阵,忽然咳嗽两声,呜哇一声,道:“喝,继续喝……” 而后翻身,脸朝内。 另一头的袁绍打着鼾,等了好一阵子,左眼悄悄睁开一丝,见曹操毫无动作,脸角动了动,酒劲上涌,眼帘挣扎几下,还是合上了。 而在沮授的营帐内,沮授正与高干对饮。 高干生性豪放,手里撕扯着羊肉,满脸是油,不解的道:“军师,你说舅舅这是摆的哪一出,这曹操,到底要怎么办?” 沮授则斯文有礼,吃着菜肴,微笑着道:“其实也不难猜。这曹操,将军是杀不得,抓不得,最好的办法,还是与他结盟,先灭董卓。” 高干喝了口酒,道:“我也想先杀了董卓,可这曹操,总让我不舒服。” 沮授笑容没了,轻轻点头,道:“只带了一个夏侯惇,便敢轻骑而来,单是这份胆魄,当世没有几人可比。此人若是不能尽早铲除,将来定是我们的大敌!” 高干甩掉手里的刀子,腾的站起来,道:“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不可!” 沮授连忙拉住他,神色凝重道。 高干倒也好劝,一屁股坐回去,道:“何意?” 沮授沉吟一阵,道:“我们与曹操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诛灭董卓。将军与董卓有灭族的血海深仇,在没有诛灭董卓之前,是不能与曹操,或者说与朝廷翻脸的。” 高干顿时脸色阴沉,手里的刀,狠狠的在眼前的羊身上割起来。 他是袁绍的外甥,当年袁家被诛,就有他的父辈,而董卓跑到兖州诛杀袁遗等残留袁家之人,高干家族几乎被董卓趁机屠灭了干净! 沮授看着高干的表情,道:“中郎将,有些人是要杀曹操的,若是……中郎将可要出面劝阻。” 高干咬着羊肉,含混的道:“懂了。不过,那许子远近来深得舅舅信任,我怕力有未逮。” 许攸在袁绍阵营是相当卖力,为袁绍在灭掉袁术、讨灭公孙瓒中,立有大功。 沮授也十分不喜欢许攸,这个人来了之后,除了讨好袁绍外,就是肆意的拉拢人心,贪污受贿,购置田产、房铺,娶妻纳妾。 在沮授看来,许攸背叛袁术投靠袁绍,实属‘奸邪’,不能信用! “我来想办法!” 沮授双眼闪过一缕寒芒,而后道:“还有,那个田丰,将军可有主意?” 高干摇头,道:“我问过舅舅,舅舅说,那是朝廷派来的人,不能轻动。” ‘不能轻动’,而不是不能动。 沮授会意了,神情陡然沉默起来。 高干正吃的卖力,听不到声音,不由抬头,疑惑道:“军师,这是怎么了?” 沮授深吸一口气,道:“从现在来看,将军与曹操会盟没有什么问题。曹操上一次差点被董卓打的全军覆没,必然不敢贸然出头。是以,攻伐董卓,会以将军为主。” 高干怔了怔,道:“这里有什么问题?” 沮授道:“此次伐董,所有人心思各异,我担心将军前线讨董,后面有人动手脚。” 高干不是蠢货,神情惊变,道:“你是说,有人会背刺我们?” 沮授默默点头,道:“最好的办法,是粮草由我们负责,然后所有人马一同前进,听候将军调遣。” 高干双眼大睁,道:“他们能答应?” 这就等于说,要曹操等人交出粮草,还要跟随在袁绍身旁,听候调遣,这谁能、谁敢答应啊? 沮授冷笑一声,道:“将军是天子诏书任命的讨董主帅,统管钱粮、将令合一,这是应有之举。他们要是不答应,那就拖下去,看谁先着急!” 高干脑子转不过来,道:“你之前不是说不能对曹操动手吗?你这么做,不是逼曹操与我们生隙,还怎么一同讨灭董卓?” 沮授与高干对视,双眼灼灼,道:“这件事,必须要达成,否则是董卓先灭还是我们先灭,就不好说了。” 高干有些想不清楚,倒是明白沮授的意思,道:“那你要我怎么跟舅舅说,你组织好给我,不然我说不清楚。” 沮授凑上去,在高干脸前低低的说起来。 高干不断点头,认认真真的记下。 沮授说完,不忘嘱咐道:“一定要趁将军身旁无人的时候,尤其是那许攸还有田丰不在,否则会功败垂成。” 高干一抬胸口,道:“军师放心,我的话,舅舅肯定听。不过,你得给我谋个先锋的差事,不能旁落。” 沮授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先锋非中郎将莫属。” 高干高兴了,埋头继续与烤羊奋斗。 沮授搞定了高干,心里松口气,转而又道:“是张导负责钱粮押运?” 高干含混的应了一声,道:“本来那许子远要干的,后来舅舅没答应。” 沮授点头,心想袁绍还是冷静的,没有完全相信那许攸。 沮授与高干在商议,另一边,许攸提着酒,笑呵呵的进入了田丰的营帐。 田丰正在埋头书写,见许攸不请自来,放下笔,静静看着他。 许攸进来,提着酒,道:“田军师,小酌两杯?” 田丰注视着他片刻,点头道:“好。” 说着,两人来到小桌旁,简单叙话,对饮一杯后,许攸就双眼微动,摸着稀碎的胡子,笑呵呵的道:“田兄,对曹阿瞒怎么看?” 田丰知道许攸与曹操是旧识,可这人背后张口就是‘曹阿瞒’,许攸未免太过无礼! 田丰神情如常,道:“有胆有魄,非常之人。” 许攸深以为然的道:“田兄说的甚是,由此看来,将军与曹阿瞒的合兵当会顺利,只是,该如何进兵,不知田兄有何想法?” “自是一路直逼相县。”田丰说道,语气中带着疑惑。 “不不,” 许攸连连摇头,道;“田兄,那董卓并非常人,不能如此简单。以我之意,还是分兵合进,先入相县者为……首功?” 田丰心头暗惊,这‘先入……’之言可不能乱说,涉及了当年项羽与太祖皇帝的‘先入咸阳者为王’。 ‘袁绍,已有反心了吗?’ 田丰暗自沉着一口气,道:“许兄说的是。董卓确实非一般叛逆,若是不能合兵进击,怕是会被个个击破,还是合兵为好。” 许攸道:“我不赞同,若是合兵,董卓避战该如何?难不成长年累月的对耗下去?我们耗得起,那曹操耗得起?朝廷能容忍将军不作为?”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一统 “不能分兵。” 田丰一脸坚决,道:“要想尽速诛灭董卓,必须合兵!我听说,朝廷已经同意,徐州牧刘备率军与曹操合兵,不日就会抵达。” 许攸眼神微变,直视着田丰。 这种消息,他都不知道!这田丰,究竟还是心向朝廷! 田丰面不改色,他是心属朝廷,也是朝廷的人,这天下人无不知晓,不须掩饰。 许攸心里的怒火一个劲的上窜,对田丰恼怒不已。 他之所以要分兵,是因为他不在意剿灭董卓,或者不急于剿灭。 一旦剿灭了董卓,那下一个朝廷要剿灭的,首当其冲的,定是袁绍! 这种时候,应该尽可能的拖延战事,消耗朝廷的兵力、钱粮,也就是国力。 合兵,对袁绍来说,弊远远大于利! 许攸没了喝酒的心思,扬着头,淡淡道:“田军师,在其位,谋其事,三心二意者,自古不得善终。” 田丰微微一笑,道:“许军师的话,在下深以为然。田丰一日汉臣,终生为汉臣,敢问许军师,还是汉臣否?” 许攸神情微变,冷哼一声,直接起身,一甩手道:“田军师,好之为之!” 田丰不以为然,心里则在为曹操担忧。 曹操亲赴这场鸿门宴,固然胆魄非常,令人钦佩,可也将自身陷于险境。 第二天中午,曹操与袁绍还在酣睡。 下属们等不了了,夏侯惇强行带走了宿醉未醒的曹操,张导,高干,张郃也强行唤醒了袁绍。 袁绍坐在那,喝了一口浓茶,头疼不已的目送着夏侯惇带走曹操,不忘嘱咐道:“给孟德准备醒酒汤,好生伺候,不等怠慢……” 夏侯惇架着曹操,勉强行礼感谢后,带着曹操走了。 曹操一走,扶着额头的袁绍慢慢坐直身体,看向身边桌上的信件,见没有移动的痕迹,又小心拿起来,仔细检查,半晌,神色怪异的道:“真的喝醉了?” 张导是瘦弱的书生模样,眼神冷漠,道:“将军,我看未必,这曹操貌粗心细,不可小觑!” 袁绍与曹操交往了二十年,哪里不了解这个人,沉吟一阵,抬头看着三人,道:“你们觉得老夫该怎么做?” 高干一听,趁机将沮授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出来。 袁绍听着一怔,道:“你是说,合兵一处后,军令、粮草统归老夫所管?” 高干满脸认真之色,道:“是。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讨董的顺利,也确保曹操不会从中作梗,最重要的是,事后朝廷不会秋后算账,对舅舅不利!” 袁绍心中大为意动,不由得慢慢站起来,审视着这个平日里五大三粗,毫无脑子的外甥。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话是沮授教的,这个计策对他来说,无疑是大有裨益!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迫使曹操答应! 张导也听出了这个谋划的好处,瞥了眼门外,低声道:“将军,高中郎将说的没错,曹操现在已经在将军手上,要是他不答应,那就耗下去!以下官的推测,朝廷别无选择,只能答应将军!” “粮草、军令一统……” 袁绍深吸一口气,双眸闪过凶狠之色,沉声道:“好。晚上我要再宴请曹操,高干,你准备好刀斧手。若是曹操不肯,便直接拿下。我再以后将军名义上书朝廷,弹劾曹操抗命!” “将军高明!” 张导大喜过望,抬着手道:“将军,一定要先礼后兵,还有,将那田丰也带上。” 田丰是朝廷的人,袁绍的一举一动,田丰一直密报朝廷。 袁绍会意,脸上展露笑容,道:“那就……” “将军!” 这时,许攸匆匆闯进来,急声道:“下官刚刚得到消息,吕布在广陵郡被孙策击败,退守下邳了。” 袁绍面露意外,道:“那孙策击败了吕布?” 张导也不信,道:“孙坚都打不过吕布,那孙策做到了?” 许攸焦虑不安,道:“我还听说,曹操上书,举荐孙策继承乌程侯爵位,两人来往颇为密切。” 袁绍笑容没了,目光阴沉的伸手端过一旁的茶杯。 许攸见状,又道:“将军,我还得到消息,那徐州牧刘备带着两万大军,穿过梁国,正在赶赴汝南与曹操汇合。” 砰 袁绍猛的放下茶杯,站起来,沉声道:“真的?” 许攸点头,道:“将军,必须要早做对策!” 孙策、刘备如果与曹操合兵一处,那便至少有五六万大军,与袁绍的兵马相当,到时候,谁主谁次就两说了! 袁绍没想到会有这种变化,神情变幻一阵,与张导道:“将刚才的事情,说给子远听。” 事情起了变化,张导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说给许攸听。 许攸听得一愣一愣的,道:“将军,伱真的要速灭董卓吗?” 袁绍还在想着曹操坐大的事情,下意识的道:“董卓与我有灭族之仇,我日夜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许攸连忙道:“将军不可!如果董卓灭亡,那朝廷下一个要征讨的便是将军!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让曹操与董卓对耗,削弱朝廷的兵力。待到合适时机,拿下豫、徐,而而后南下,吞并荆、交,与汉室二分天下!现在,还不是与朝廷正面冲突的时机啊!” 袁绍听着许攸的话,心神大震,又看向张导。 张导一怔一怔的,飞速反应过来,道:“将军,许军师所说……有理。那就还是合兵,不过,让曹操等人去打先锋,拖延粮草或者延缓支援,消耗朝廷与董卓的实力,将军到时坐等渔翁之利!” 袁绍皱眉沉思。 许攸的计策,令他对之前的想法有所迟疑,‘拖延’下去,固然有好处,可也束缚了他的手脚,将他困在了这里。 许攸见袁绍犹豫不决,目光闪烁的上前道:“将军,这时万不可犹豫。在曹操还未得到消息之前,先行敲定!” 袁绍又看向张导,高干等人,目露询问。 张导满脸坚定,道:“将军,这是最好的策略了!” 袁绍本心不想拖,但眼下还不能与朝廷翻脸,只得深吸一口气,道:“好。那就这么办。通知曹操,我晚上宴请他。再派人盯紧董卓,刘备,孙策等人的动向!” “是!”张导,许攸,高干等人一众人齐齐应命道。 虽然没有分兵,但将曹操等人禁锢在身旁,倒也更好操控。 许攸心下计较着,眼珠子一转,上前与袁绍低声道:“将军,曹操近几年都没碰女人,据说是被洛阳城的皇帝给训斥过,若是……” 袁绍会意,不动声色的道:“你去安排。” 许攸得意暗藏,不动声色的抬手,道:“是,下官这就去。” 在许攸想着算计曹操的时候,曹操已经被夏侯惇带回了他们的营帐。 曹操躺在床上,醉态满脸,却忽的睁眼,拉过夏侯惇,道:“外面有人监视吗?” 夏侯惇见曹操醒了,顿时会意,凑近道:“没有,这里相对偏僻。” 曹操这才放下心,冷眼注视着帐顶,道:“袁本初给我设了套,你查到什么?” 夏侯惇趴在曹操床边,道:“我仔细观察过,袁绍的军容十分缜密,不是普通兵马,粮草十分充足,士兵们有肉有菜。” 曹操冷笑一声,道:“故意做给我们看的。不过,这也说明,袁绍确实有讨董之心。” 夏侯惇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眼,低声道:“我还注意到,似乎有些刀斧手出现。将军,我们得尽早离开。” 曹操狭长双眼半眯,道:“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脱身,还得拖两天。” “是”夏侯惇道。曹操向来有主意,而且比他们聪明太多,只要听他的话就行。 曹操思索良久,道:“待会儿肯定有人来试探我,也会有人试探你,粮草你说一半,其他的你知道的就照实说,无需顾虑。” 夏侯惇想了想,道:“乐进的五千人就埋伏在二十里外的山谷里,随时可以接应我们。” 曹操摇头,道:“暂且不用,想办法与内应接头,给奉孝传话,就说一切依计行事,无需担心我。” 夏侯惇刚要说话,门外忽然响起大笑声:“阿瞒,酒醒否?” 夏侯惇回头看了眼,又转向曹操。 曹操双眼冷意一闪,而后艰难坐起来,笑着回应道:“子远,快请进。元让,给我烧壶水,我头疼的厉害。” 夏侯惇应着起身,就看到许攸笑呵呵的走进来。 对于这个许攸,夏侯惇十分不喜欢,这是一个聪明人,但也是爱耍聪明,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人。 阿瞒,是曹操的乳名,多少年没人叫过了,可许攸在哪里都随意喊出口,丝毫没有顾及曹操颜面的意思。 许攸进来,打量了曹操一眼,直接坐到他边上,道:“阿瞒,你这酒量,可远不如以往了。” 曹操用力拍着太阳穴,苦笑摇头道:“子远,我已经四十,哪还比得了从前啊。” 许攸闻着曹操喷出的难闻酒气,皱了皱眉,继而道:“阿瞒,我刚从后将军大帐出来,后将军也未酒醒,但已决意与阿瞒一道出兵伐董,兵力八万,粮草二十万石,不知阿瞒出多少?” 曹操更加用力拍头,长叹一声,道:“喝酒误事啊,昨夜居然忘了与后将军讨论一二。” 许攸笑呵呵的道:“老友重逢,难免话多一些。” 曹操慢慢坐起来,与许攸正色道:“不瞒子远,这一次出兵,朝廷给我拨付的钱粮不足五万,我兵力三万,伏愿听命后将军差遣。” 许攸愣住了,曹操,太实诚了! 这些,与他调查到的分毫不差,而且还做不了假的。 夏侯惇端来茶水,曹操感觉着温度,一饮而尽,而后感觉清醒不少,摸了摸胡子,与许攸道:“子远,后将军打算何时出兵?” 许攸有些猜不透曹操,故作沉吟的道:“原本是就在这几日,但你驻兵钟离,耽误了时间,还得另行商议。” 曹操皱了皱眉,道:“既将入秋,时间不等人,子远,五日后,发兵如何?” 许攸越发迟疑起来,道:“阿瞒,这般着急?” 曹操又倒了杯茶,苦笑着道:“我在朝廷的处境,子远想必也了解。我若是不能尽早建功,朝野怕是会将我生吞活剥。” 这也是无懈可击的理由。 许攸面露挣扎,瞥了眼大帐外,坐近曹操,低声道:“我观后将军似乎并不着急。想要他出兵,阿瞒,还得想办法军令一统,迫使后将军没有借口拖延。” 曹操面色不动,眼神疑惑,道:“怎么军令一统?” 许攸盯着曹操的脸,道:“当然是粮草、兵马合归一处,后将军是朝廷钦命的讨董主帅,本也当如此。一旦阿瞒与后将军合兵,后将军还能怎么拖延?再者,一旦合兵,日后战事顺遂,功劳少不了阿瞒的。若有不利,与阿瞒也好开脱。” 曹操顿时恍然,连忙抬手道:“子远好计策,一切听从子远的,还请转述后将军,尽早发兵!” 许攸哪里想到曹操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一肚子的话瞬间被压在肚子里,心里迟疑着,还是急急起身,道:“阿瞒主意已定,我这就回禀后将军,还请莫要变卦。” 曹操紧跟着起身,道:“子远放心,曹操意在平董,一切听候后将军差遣!” “好。今夜后将军还会宴请阿瞒,还请阿瞒早做准备。”许攸又审视曹操片刻,撂下一句,这才急匆匆的离开,去给袁绍报喜。 夏侯惇送许攸出来,等他走远,这才回转,与曹操道:“真的要答应袁绍?” 曹操一脸铁色,右手狠狠的握着茶杯,语气寡淡道:“只要能剿灭董卓,我听他的又如何!” 夏侯惇却道:“将军,我担心袁绍是想趁机吞了他们的粮草与兵马。” 曹操酒劲上涌,吐了口气,冷笑道:“他也得有那个肚子!不过,既然袁绍有伐董的心思,暂且就忍他一忍!” 夏侯惇没有再说,给曹操继续倒茶。 另一边,许攸快步冲入袁绍大帐,见袁绍正在训袁谭,不由得顿了顿。 袁谭瞥见许攸撞破,心里恼恨无比,眼神里怨毒一闪而过。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四章 刘备与曹操的相似处 袁绍教训完袁谭,转向许攸。 许攸连忙上前,喜色道:“将军,曹阿瞒答应了。” 袁绍一怔,道:“他答应了?不对,你许诺他什么了?” 许攸摇头,道:“下官什么都没许诺,曹阿瞒说,只要能剿灭董卓,他伏愿听请将军差遣。” 袁绍神情冷漠,道:“你信吗?” 许攸连忙道:“将军,信与不信暂且不说,他这个态度很重要。只要他答应了,那讨董的一切事宜,都得听将军的,钱粮、出兵策略、军令、功过是非等等,全由将军说了算!” 袁绍顿时坐直身体,看向门外的双眼,灼灼发光,脸上出现晦涩的笑意。 许攸一见,心头狂喜,道:“将军,晚上与曹操不妨定下再发檄文,明确曹操的态度。这样一来,即便那刘备等人来了,也得听命将军!” 袁绍激动难以掩饰,站起来,背着手,沉声道:“老夫是后将军,奉旨讨贼,何人敢不从?” “将军必灭董卓,报得大仇!”许攸抬起手,大声道。 袁绍看向许攸,重重点头,朗声笑道:“子远屡出奇策,为老夫谋划至此,不能不赏!子远,但凡说出口,老夫无有不准!” 许攸毫不犹豫的抬手,道:“多谢将军。那丹阳郡的八百亩腴田……” 袁绍一挥手,道:“赏于子远了。另外,再去库房,点三十万钱,宝物任选三件。” “多谢将军!”许攸拜的更深了,兴奋的恨不得拔腿就去。 八百亩腴田是他构置的家产,三十万钱也不算多,可袁绍的库房里的宝物,就不一样了。 袁绍灭了袁术,袁术多年搜集的宝物,都在那,随便一件都价值连城! 许攸上次逃离袁术,可以说损失惨重,几乎是只身一人逃走,家眷、家产全数被袁术抄走了。 现在,终于可以回口老血了。 袁绍根本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望着曹操大帐的方向,道:“我还是担心曹操有什么算计。” 许攸不在意的一笑,道:“将军,只要军令一统,曹操兵马、钱粮全数归将军调遣,再将曹操留在大营,料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袁绍深以为然的点头,心情大好,道:“好,就这么定下!另外,多派些探子,将董老贼的一举一动都探查清楚!” “下官领命!”许攸长拜大声道。他在袁绍军中的地位,已然今非昔比了! 到了晚上,袁绍再次手拉手的与曹操进了大帐,两人笑面相对,再次把酒言欢。 仿佛有说不尽的话,两人推杯换盏,到了天黑依旧难以尽兴,菜换了几波,酒水也不知道上了多少坛。 陪坐的田丰,许攸喝的不多,对于两人虚假的旧情冷眼旁观,除非偶尔提及他们,否则一字不发。 夏侯惇握着佩剑,暗自摇头。 他觉得,曹操怕是把这辈子的虚伪话都在今天说完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袁绍摇摇晃晃的走下来,与曹操并排坐着,拉着他的手,满脸醉态的道:“孟德,讨董一事,全仰赖你了。” 曹操狭长双眼睁不开,打着酒嗝,道:“本初,伱放心!一切听你的,你坐镇后方就是,我一人足矣!” 袁绍笑容更多,道:“好!有孟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待等刘备等人到了,我们便发兵!明日,明日,我要再发檄文,号召南方,有钱出钱有力有力,我们合兵一处,军令一统,早日破了董卓,还天下太平!” “本初说的甚是!” 曹操突然举着酒杯,大声道:“早日破了董贼,还天下太平!喝!” 袁绍盯着曹操的络腮胡大脸,判断不出他到底醉没醉,不过,有了他这句话,心里大定,拿起酒杯,道:“喝!” 两人再次推杯换盏,哥俩好的喝起来。 不远处的田丰闻言,眉头不自禁的皱起来。 废话了一晚上,袁绍这句话才是重点。 可曹操答应,便是将兵马、粮草,甚至这一战的主动权完全交给了袁绍,这怎么行! 袁绍狼子野心,比袁术更为危险,一旦灭掉董卓,袁绍肯定趁机铲除曹操、刘备等朝廷人马,吞下豫、徐二州,届时,袁绍将成为朝廷的不世大敌! ‘看来,得找机会与曹操单独谈一谈。’田丰默默想着。 许攸注意到了田丰的神色,心里暗自得意,凑近道:“田兄,你觉得如何?” 田丰余光一扫,淡淡道:“许军师,你不是属意分兵的吗?” 许攸摇头晃脑,道:“分兵、合兵,最重要的是消灭董卓,既然合兵有好处,自然是合兵。还望田军师将今夜见闻,一字不差的转述给朝廷。” 田丰心里一惊:原来,这才是他们找我来的目的! 他转头看向曹操,只见曹操与袁绍已经抱在了一起,两人好像在说着什么,但东倒西歪,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清楚。 田丰心里更加担忧了,本以为曹操冒险而来,是有什么大计划,却不想,曹操完全跟着袁绍走了。 许攸见田丰闷不吭声,越发得意,凑近道:“田军师,朝廷,也没什么好处给你,为什么不忠心跟随后将军,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田丰冷哼一声,目光淡漠道:“许军师,有些话莫要说的太早,当心被秋后算账。” 许攸见田丰软硬不吃,神色有些不好看的坐了回去,心里发狠:终有一天,要你们知道我许攸的厉害! 不多久,袁绍,曹操相继醉倒,两人都被抬进了袁绍的卧房。 夏侯惇忙前忙后,回到他的营帐后,便再也不出来。 这令盯梢的许攸,颇感意外。 “曹阿瞒真的没有其他算计?”许攸神情古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根本不信曹操会完全被袁绍左右。 而袁绍的卧房内,曹操鼾声如雷,一夜到天亮。 待等曹操被接走,袁绍仔细检查摆放明处、暗处的书信,神情疑色不定,自语道:“曹操真的没有二心?” …… 而这时,刘备已经抵达梁国,与黄忠、蒯良交谈良久,近两万大军休整半天,便继续向颍川郡进发。 “蒯良,大才也!” 马背上的刘备,想着蒯良与他的话,忍不住的感慨道。 这样的大才,却不能为他所用,刘备心里万分失落。 关羽,张飞对这些置若罔闻,他们这位兄长,时不时就发出这种感慨,可惜拉拢了那么多人,顶用的没多少,多是滥竽充数,骗吃骗喝之辈。 刘备感叹一句,便带着大军继续前进。 到了颍川才得知曹操已经占了汝南,而本人前往了袁绍的大营。 刘备马不停蹄,赶到了汝南,与郭嘉汇合。 郭嘉原本对刘备不太在意,可几番交谈下来,态度逐渐发生了变化。 这时,两人正在巡视军队,一边走一边闲聊。 郭嘉酒不离手,与刘备微笑着道:“刘使君,可有讨董之策?” 刘备一脸诚恳之色,道:“来时匆匆,未及细想。不过,董卓多行不义,为世家所唾弃,我们当行仁义之师,号召天下,自是无不景从,灭董之日不远。” 郭嘉眉头暗动,道:“刘使君所言有理。” 他这不是附和,说的是真心话。 乱世之中,往往行霸道才能成事,‘仁义’二字恍若是笑话,可若是笃定直行,辅之以王道大义,同样大业可期! ‘这刘备,与之前的将军倒是颇为相似……’ 郭嘉敏锐的察觉到了刘备与曹操在很多特质上一样,喝了口酒,叹道:“使君,扬威将军入了后将军大营,多日没有消息,不知安危如何,我等忧心忡忡。” 刘备却从容一笑,道:“郭军师若是不安,备愿一往。” 郭嘉面露一丝惊色,道:“刘使君要去袁绍的大营?万万不可!你袁绍是虎狼之辈,万不可轻涉!” 刘备笑容更多,道:“郭军师多虑了,后将军乃是陛下圣旨诏命,他是奉旨而来。召见扬威将军,是使命所须,岂会有加害之意?今日我便亲自前往后将军大营,旦有消息,第一时间回与郭军师。” “多谢刘使君。”郭嘉不动声色的喝了酒,心中略有压抑感。 这刘备,以‘仁义’著称,且又不缺胆魄,这样的人,固然会有时运不济,但他日风云斗转,岂有不成事之理? 郭嘉在观察刘备,刘备何尝没有在分析着郭嘉。 早有传言,曹操的几次大胜,全赖眼前的郭嘉谋划,对于无比渴求智谋之士的刘备来说,恨不得将眼前的郭嘉绑走! 刘备故作的叹息一声,道:“备自兴师讨贼以来,胜少败多,羞愧不已。此番幸得陛下不弃,朝廷推举,这才率兵而来,以期诛贼,上慰圣心,下安黎民。” 郭嘉听出了刘备话里的意思,稍作沉思,道:“将军,以下官之见,灭董在于快,要打董卓一个措手不及,不可久拖,一旦入冬,便又是一年。对耗下去,于朝廷,于使君,于扬威将军,将极为不利。” 刘备连忙抬起手,满脸请教的道:“还请郭军师赐教。” 郭嘉见刘备毫无一州之牧的架子,姿态放低到这种程度,越发暗自凝神。 这刘备,要么突然败亡,要么必成大器! ‘就是不知,此人与将军将来是敌是友?’ 郭嘉心里思索着,嘴上道:“刘使君,以我浅见,当分兵三路,加上兖州黄中郎将,四面合围,速攻强攻,不出一月,董卓必亡!” 刘备略一思索,道:“只怕人心不齐,难以奏效?” 郭嘉见刘备反应这么快,倒也不意外,道:“确实如此。最重要的便是袁绍的态度,此人真心灭董,定能成事。倘若存有二心,后果难料。” 刘备默默一阵,长叹一声,道:“后将军拖延已久,想必真的有了其他心思。” 郭嘉握着酒壶,有些意外的打量着刘备。 他不知道刘备这有些出格的感慨是出自真心,还是故意表演给他看的。 不多久后,刘备带着关羽,张飞二人离开曹操大营,直奔袁绍大营。 “哎,大才,非我所有,扬威将军何之幸也!” 刘备再次发出了感叹,招揽蒯良失败,而郭嘉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令刘备心生羡慕又倍感挫折。 张飞忍不了了,道:“大哥,你要看上那酒鬼,俺给你绑来就是了,何必长吁短叹。” 刘备一脸无奈的摇头,道:“凡是大才,皆有傲骨,若不能诚心打动,抢来又能如何?” 关羽摸着长须,道:“大哥也不必羡慕他人,颍川、汝南多奇俊,只要真心寻觅,以大哥身份地位,何愁无人来投?” 刘备微微点头,道:“二弟所言,有理。”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刘备心里还是叹气的。 他空有徐州牧名头,实则没有什么声望,想要那些世家大才来投奔,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让他看得上眼的。 ‘我刘备,何日才成就一番事业?’刘备望着南方,怅然满腹。 他只比曹操小了六岁,已经三十六了,这个年纪,很多人离死都没几年了。 而他刘备,还在东奔西走,蹉跎岁月。 不过一阵,刘备忽然收拾心情,朗声回头与两位贤弟大声道:“二弟,三弟,我与后将军只有几面之缘,没什么交情,到了后将军大营,还须谨言慎行。” “大哥放心,俺不说话就是了。”张飞知道刘备说的是他,当即拍着胸脯道。 刘备微微一笑,与关羽道:“二弟,那夏侯惇,张郃可曾见过?” 关羽丹凤眼微睁,淡淡道:“匹夫耳,五十回合,必斩他们于马下!” 刘备心里大松,转过身,用力打马,大笑道:“二位贤弟,我们扬名天下,就在今年!” 关羽、张飞闻言,随在刘备身后,打马跟上。 马蹄声碎,土尘滚滚,三兄弟直奔袁绍大营。 几天之后的傍晚,刘备三人到了袁绍大营外。 刘备下马,来到大门前,抬手道:“徐州牧刘备,应后将军之约,前来汇兵剿贼,望请通报。” 城门上的袁绍士兵闻言,愣了又愣,相互对视,都是不敢置信。 “你真的是徐州牧吗?”有士兵满是不信的喊出声。 有州牧孤零零的来到城门下,对他们这般客气,反倒是随从骑着马悠悠的等在不远处?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五章 心思诡谲 “正是!” 刘备抬着手,温和有礼,大声道:“我与后将军、扬威将军皆是旧识,还请通报。” 士兵们听着,虽然迟疑,还是道:“刘使君请稍候,小人这就去通报。” 刘备放下手,静静等候着。 关羽,张飞上前,对于他们家哥哥这种谦逊有礼的态度是见怪不怪。 没用多久,袁绍,曹操就急匆匆赶来,袁绍出了大门,见到刘备,一脚将身旁的传令兵踹倒在地,大声骂道:“刘使君在前,你们居然这般怠慢!”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那士兵跪在地上,连声请罪。 袁绍没管他,大步向着刘备走去,朗笑着抬手道:“刘使君,别来无恙,若有怠慢,还请勿要见怪……” 刘备怎么说也挂着徐州牧的头衔,地位着实不低。 刘备将袁绍的故作尽收眼底,笑着抬手道:“刘备贸然来访,还请后将军勿要见怪才是……” “哪里的话!” 袁绍一把拉过刘备,道:“走,大帐叙话。有刘使君亲到,讨董之事,定之八九!” 刘备不骄不躁,一直保持着从容的微笑,客套几句,瞥见一旁默不作声的曹操,连忙抬手道:“扬威将军,有礼。” 曹操抬手回礼,笑着道:“刘使君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许攸站在外围,见着三人这般虚伪客套,心里直摇头。 袁绍没给刘备与曹操多说话的机会,拉着刘备向里面走,边走边道:“刘使君,不知带了多少兵马,多少粮草?” 刘备面露惭愧,道:“不怕后将军笑话,备只有不到两万兵马,半个月的粮草,还望后将军筹借一些。” “自是没有问题。” 袁绍毫无犹豫,痛快的答应,道:“我与孟德之前就谈过,各路兵马多少不一,粮草更是奇缺,是以决定合兵一处,粮草合一,不分彼此,勠力讨贼,方不负朝廷!” 刘备听着,稍稍思忖,又见曹操默认不语,便道:“那在下就厚颜应承,多谢后将军!” 袁绍没想到刘备答应的也这么痛快,心里狐疑不定,脸上大笑道:“你我之间,无需客套,我称呼一声玄德,玄德呼我表字如何?” 刘备稍一犹豫,道:“那自是求之不得。” 袁绍大笑,给了张导一个眼神,便左手拉着曹操,右手拉着刘备,返回大帐。 刚进大帐,一个士兵急匆匆来报,道:“启禀将军,乌程侯孙坚之子,孙策求见。” 袁绍脚步顿住,转头看去,余光又扫了眼曹操、刘备,笑道:“有请!” 说着,继续拉着曹操、刘备向里面走,道:“孟德,玄德,想必那孙伯符也是收到了我的檄文,带兵来助阵的。” 刘备,曹操对孙策根本没多少了解,闻言也只是点头。 落座之后,袁绍笑着与两人道:“这几日,想必来的人会越来越多,届时,我们合兵一处,出钟离,取道汝阴,以谯县为根基,发兵沛国相县!” 刘备一怔,道:“后将军,为什么不直接从钟离县北上?” 钟离县去汝阴,再到谯县,可以说,绕了一个巨大的弧线。 曹操面无表情的自顾喝茶,冷眼旁观。 这时,许攸笑呵呵的上前,抬着手道:“刘使君,是这样,从钟离县北上,一路上山水多重,道路难行,不利于大军行进。而且,后将军与扬威将军定计,一战而定,不可拖到入冬,是以,选择从谯县东进,与董卓主力决战!” 刘备总觉得不对劲,见曹操不出声,只好道:“既然已定计,玄德自无二话,愿为先锋!” 许攸见刘备这么上杆子,立马给台阶,抬手向袁绍道:“将军,刘使君乃是汉室宗亲,仁德著于海内,若是由刘使君为先锋,必然大壮讨董联军的士气!” 袁绍满意一笑,道:“既然玄德有此心,我自不会拒绝。待等各路人马聚齐,誓师大会之后,便由玄德率军先行,破董卓,以显我大军威风!” 刘备不曾想这么容易就拿到了先锋位置,心中大喜过望,面上不露,抬手道:“多谢后将军。” 他话音一落,孙策大步而入。 带着两个人,一身重甲,面色坚毅,双眸炯炯,一眼扫过众人,向着袁绍见礼道:“末将参见后将军,多谢后将军借兵!今日率兵八千,助阵后将军征讨董卓!” 袁绍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见他颇有英姿,不掩欣赏的道:“免礼,坐。” “多谢将军!”孙策趁机改了称呼,不忘对曹操,刘备见礼,道:“末将参见刘使君,曹将军。” 曹操回应平淡,倒是刘备微笑点头。 袁绍等孙策坐下,略带好奇的道:“我听说,伯符你在广陵郡,大败吕布?” 孙策没有丝毫傲色,颇为恭谨的道:“不敢,只是一次伏击,斩获两千余。” 曹操狭长双眼微眯,打量着孙策。 吕布的威名,这几年相当响亮,南征北战,打的刘备逃出徐州,打的孙坚龟缩在吴郡,公孙瓒,袁术等人都不敢招惹。 这小小年纪的孙策,居然能斩首两千?还差点斩了吕布! 刘备最有感触,欲言又止。 “年少有为!” 袁绍颇为赞许的道:“伯符,伱暂且留在大营,待等各路人马齐聚,一同伐董!” “末将领命!”孙策抬手道。 他话不多,笔直而坐,身后站着两个随从,在大帐内,很是显眼。 袁绍见孙策听话,心里大受鼓舞,又看了眼曹操、刘备,豪情涌动,朗笑一声,道:“那便定在三日后,祭天盟誓,北伐董卓!” 曹操,刘备,孙策抬手应声,算是定下这件事。 因为刘备,孙策的到来,袁绍十分高兴,再次大摆宴席。 待等酒过三巡,众人醉醺醺的,袁绍强撑着,与曹操,刘备,孙策道:“诸位,今天,今天,便到这里,我,我真的不行了……” 曹操,刘备,孙策同样醉态满面,摇摇晃晃,抬手的酒撒了一大半,嘴里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清说的什么。 许攸,沮授,张导等人上前劝说,将袁绍给带走了。 而夏侯惇架走了曹操,关羽、张飞扶着刘备,孙策被两个随从拖走。 大帐内酒香四溢,转眼间空了。 袁绍被架到了卧房,瞬间酒醒,推开许攸等人,坐到小桌旁,倒了杯茶,满脸酒红却又沉凝,道:“你们有没有发觉,事情太过顺利了?” 许攸瞥了眼沮授,张导等人,连忙道:“将军,有可能是那曹操提前与刘备商议好了,而那孙策多半是不敢多嘴,谨遵将军之意。” 沮授,张导没说话,此时也十分疑惑,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曹操太好说话了,兵权、粮草二话不说的交出来,半点挣扎没有! 而刘备一样的‘痛快’,只是犹豫了下也答应了。 太过诡异。 诡异之下,必有阴谋! 袁绍喝了口茶,清醒了一些,看着许攸,道:“子远有何良策?” 许攸冷笑一声,道:“将军,不管曹阿瞒、刘备有什么图谋,控制了粮草,便是遏制了他们的命脉,不会轻易乱来!会盟之后,由他们为先锋,攻打董卓,将军随后压阵。双管齐下,曹阿瞒再大的本事,也翻不出浪花来!” 袁绍对许攸的话还是认可的,总还是不放心,又转向沮授,张导,道:“你们的看法呢?” “分而治之!” 沮授面露冷色,道:“将军,将曹操、刘备等人分割开来,命人紧盯,但有异动,先发制人!” 袁绍闻言,这才稍稍放心,道:“好。这件事,交由你来办,切不可大意。” 沮授应下,忽的上前低声道:“将军,会盟之后,必然混杂,还须有所提防。” 虽然低声,许攸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尤其是沮授那‘无意般’扫来的目光,令他心中大怒! 袁绍倒是没有察觉,随口道:“好。你来安排,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报给老夫!” “是。”沮授道。 想着几日后的盛事,袁绍心中豪情万丈,双眸灼灼,片刻就打了个呵欠,面露困意的道:“这几天喝太多了,老夫得好好睡一觉。” 沮授,张导,许攸会意,齐齐抬手道:“下官告退。” 等他们一走,袁绍困意扫一而光,与亲兵道:“去,将高干,张郃叫来见老夫。” 显然,袁绍对沮授,张导,许攸等人也不是完全信任。 另一边,曹操回到大帐,同样酒醒,躺在床上,与夏侯惇低声交谈。 曹操递过一封信,道:“这几日,想必来的人会非常多,袁绍想管也控制不住,到时候,想办法联系奉孝。” 夏侯惇揣入怀里,道:“来的人多,怕是会对将军不利,要乐进率兵过来吗?” 曹操入仕以来,得罪了太多人,来会盟的人中,或许有不少人想要曹操的性命。 “无妨,” 曹操脸角青色,语态从容,道:“那刘备是汉室宗亲,应该可以暗中结盟。有他在,不会有大碍,暂且不能引起袁绍的疑心。” 夏侯惇应着,忽的听到脚步声,不由转头看向帐门。 “曹将军可安睡,刘玄德来访?”门外的脚步声停了,响起了刘备的声音。 夏侯惇一怔,转头看向曹操。 曹操稍作沉吟,坐起来,笑着大声道:“刘使君请进,元让,煮茶!” 刘备掀帐而入,见曹操迎上来,连忙抬手道:“曹将军。” “刘使君,请。” 曹操正色的抬手,而后示意刘备在小桌安坐。 几步之后,两人对坐。 刘备看着曹操煮茶,温厚脸上出现丝丝迟疑,道:“曹将军,真的要将粮草、兵马交给后将军?” 曹操抬头,疑惑的道:“刘使君有所疑虑?为何在大帐中不言?” 刘备摇了摇头,嘴角苦涩的道:“备是败军之将,位卑言轻,怎敢多言?” 曹操打量着刘备,不解道:“刘使君乃是汉室宗亲,更是位居州牧,为何如此谦辞?” 刘备见曹操不肯接话,索性开门见山的道:“曹将军,你我皆身负皇命,与其他人不同。虽剿灭董卓是当前要务,却也需思虑再三,稳妥为要。” 曹操给刘备倒了杯茶,道:“刘使君,可是有想法?” “曹将军,” 刘备不装了,抬起手,郑重的道:“讨董之事,事关国社安危,不可轻率,还请之言,备无有不从!” 曹操没想到刘备这样‘直言不讳’,放下拿起的茶杯,坐直身体,肃色相对,道:“既然刘使君这般坦率,倒显得曹操小气。” 曹操与刘备相对而坐,四目相对,沉声道:“我欲借着袁本初的大军,迫使董卓决战。豫州多山多水,不可久拖,而今九月,决不能拖到冬天!只要大势一成,你我合兵五万,加上兖州黄忠的三万,足足八万大军,足以扫荡豫州!那时,袁绍之流,不过是刀上的虫蚁,不足为虑!” 刘备等曹操说完,心中分析片刻,就知道曹操还是在胡扯,根本没有与他说实话! 知晓曹操不信任他,刘备沉吟一阵,道:“备为先锋,率先破敌,若得曹将军信任,还望不弃,联兵破贼,以安社稷!”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刘备。 这个人,貌似诚恳,一词一字莫不忠直,可也没有什么实话,半点真实想法不露。 ‘他真的会交出粮草,兵马吗?’ “一言为定!” 曹操虽然不信任刘备,还是端起茶杯,道:“以茶代酒,绝不相弃!” “绝不相弃!”刘备端起茶杯,与曹操喝了一口。 两个都是口是心非,心思难测的人,交谈几句,刘备便离开了曹操的营帐。 走出不久,关羽,张飞迎了上来,张飞迫不及待的道:“大哥,曹操那厮怎么说?” 刘备叹了口气,神色颓然,道:“我本以为,曹孟德深受皇恩,定然勠力讨董,与我当是一心。刚才我直言愿与他合兵,可他,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一句实话,我猜不透他的心思。” 关羽淡淡道:“不算奇怪。圣眷再浓又如何?那袁家四世三公,恩眷不知道比曹操强了多少?” 刘备吓了一跳,左右前后观瞧,确定没有人,这才松口气的与关羽道:“二弟,这等话,在这里切不可多言。”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六章 歃血为盟 另一边的孙策,与程普,黄盖也在大帐里密议。 程普面色凝重,道:“大公子,太过不寻常了。那曹操传言是桀骜不驯之辈,连朝廷里的诸公都不放在眼里,今天却对袁绍十分附和,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那刘备身为徐州牧出现在这里,同样一言不发,太过诡异了!” 孙策披散着头发,擦着剑,神情冷漠,道:“管他们有什么阴谋,反正不会是我们。我只要立下足够的功劳,舅父在朝廷就能为我谋划袭爵,只要袭爵,我们在吴郡就名正言顺……” 现在孙策什么官职都没有,纵然禁军大营那边没有追究,可他在‘统治’吴郡是名不正言不顺,阻力太大。 更何况,孙策还有更大的野心! 程普却道:“大公子,还是不得不防。袁绍与袁术,都是袁家余孽,朝廷不会相容。一旦董卓灭亡,下一个一定是袁绍!大公子想要袭爵,想要在董卓灭亡的大乱之局中站稳脚跟,我们一定要站在朝廷一边,而且不止是袭爵,至少要谋一个太守之位!” 当~ 孙策猛的将剑插了回去,目光炯炯的道:“不错!好,明天我就去拜会曹操,他不是喜好宝马、名剑吗?让人回去取,要多少我都给他!” 程普点头,道:“曹操是当今皇帝的宠臣,他要是为大公子上书,应当是十拿九稳。” 一旁的黄盖,握着刀,仿佛对这些都不感兴趣,道:“袁绍的那些兵,要还给他吗?” 孙策望向门外,道:“我没带来。” 黄盖点头,道:“那最好。” 南方这些年,遭遇了黄巾之乱,各种匪乱,可以说打的是民生凋敝,青壮锐减,五千兵马,可不是那么好募集的。 这四人,没有一个是简单,心思叵测,一夜无话。 第二天,第三,陆陆续续来的人更多了,如在徐州四处打游击的臧洪、张超等人,在荆州的前朝光禄大夫温毅,避居淮浦的侍御史刘繇,刘表上表举荐的豫章太守诸葛玄,朝廷拟任的长沙太守朱皓等等,林林总总,超过了三十人。 带兵多的有三千,少则数百,无不是响应袁绍的号召,散尽钱财,招兵买马,筹措粮草,不顾路途遥远,长途跋涉而来。 对于这些人的到来,袁绍无不欢迎,不论官职大小,一律亲自迎接,而后大摆宴席,热情款待。 曹操,刘备,孙策等人冷眼旁观,见着袁绍拉拢人心,收拢兵马,日渐的兵强马壮,却极少参与,只是偶尔附和两声。 待到第三日,袁绍等不及了,决定九月初七,进行誓师大会,九月初八发兵北上。 这时间,曹操,刘备已经将各自的兵马带来,列阵在袁绍大军左右,但调兵之权,却被袁绍收在手中。 袁绍穿着后将军的官服,手握佩剑,各处巡视,厉兵秣马,杀气腾腾。 九月初七。 在钟离县外,袁绍,刘备,曹操,孙策以及臧洪,诸葛玄,张超,刘繇等数十人齐聚。 烈阳高照,锦旗招展,不远处的祭台之上,一切就绪。 身为宣誓人的臧洪倒也不犹豫,大步而出,升坛而上。 站在一众文臣武将,各方诸侯面前,臧洪拿出誓词,声音朗朗,一句一字,直透云霄。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朝廷,虐流百姓。绍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并赴国难。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坛下的众人听着,各有异色,静寂无声。 关于领誓人,各路诸侯推来推去,一天都没定下来,袁绍这个后将军,心照不宣的‘盟主’死活不答应,而曹操则以‘位卑不敢授’而拒绝,刘备这个皇亲国戚,按理说最为合适,却以‘屡败不祥’为由,坚决不授。 其他诸侯各有理由,就是没人愿意上前,最后还是臧洪看不下去,主动接了下来。 这宣誓人决定了,因为誓词,又争执了两天。 各路诸侯斟词酌句,每个人都有意见,都有想法,暗戳戳想夹带私货,趋利避害的更不知道多少。 最终,在昨天夜里,才算定稿。 前面几句,除了刘备有意见外,其他皆无异议。 而第二句的‘绍等惧社稷沦丧,纠合义兵,并赴国难’,这‘绍’字,是袁绍坚持加上去的,曹操等人坚决反对,可还是加了上去。 本没有第三句,‘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必无二志’,是曹操,刘备,孙策三人极力主张,袁绍等人迫不得已之下才答应。 ‘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这是诸葛玄改的,他将原本的‘死于乱箭之下’改为了‘无克遗育’。 简单来说,违背此誓言,不止自身要死,还要断子绝孙。 待等臧洪念完,四周的人群突然大声喝叫起来,不论是哪些诸侯,亦或者普通士卒,纷纷呐喊,旗帜飘扬,飒飒作响,气势恢弘。 袁绍等人,同样心潮起伏,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臧洪念完,又做了一番仪程,而后侧身一旁,大喝道:“歃血!” 袁绍领头,刘辩,曹操,孙策,诸葛玄,刘繇等人依次而上。 所谓的‘歃血为盟’,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何况人数众多。 这个看似简单的仪式,进行了整整一天。 待等结束,一众人回了军营,便各自收拾,准备明天拔营而上,北上讨董。 “总算要出兵了。” 曹操大帐内,长松一口气,满脸笑容的说道。 他的大帐内,坐着三人,夏侯惇,乐进,以及扮作亲卫模样的郭嘉。 郭嘉脱下帽子,喝了口酒,摇了摇头,道:“将军,怕是未必。” 曹操一怔,道:“奉孝何意?既已誓师,袁本初在当众宣誓,明日拔师,还能有变故?” 郭嘉忽的冷笑一声,道:“这几日,我一直在观察那后将军,发现他几乎没有干别的事情,就是在吞并各路兵马,现在,怕只剩下十几路了。” 这一点,曹操也知道,但并不在意,疑惑的道:“不算怪事,奉孝何以见得,明日不会拔师?” 郭嘉目光望着外面,越发嗤笑,道:“并非是明日不拔师,我说的是,那后将军,并没有讨董的心思,与将军比差的太远。更何况,取道汝阴去谯县,至少要半个月时间,大家本就散乱,稍一拖拉就是一个月,到了谯县就是十月中,秋衣可有准备?入秋不久便会入冬,冬衣当如何?” 曹操之前还没有想那么多,一心催促袁绍尽早发兵,听着郭嘉的话,脸色不由得慢慢阴沉下来。 乐进,夏侯惇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敢说话。 曹操心里来来回回的思索,狭长双眼闪动着冰冷杀意。 郭嘉知道,曹操与袁绍等人不同,还是心向汉室的,看着他的阴晴不定的神色,道:“将军,真要是这样,会坏了我的计划,须早做应对。” 曹操心里怒火熊熊,慢慢抬起眼皮,与郭嘉对视,道:“我若联合刘备、孙策、诸葛玄、刘繇等人,合兵七万,率先进兵,你觉得如何?” 郭嘉稍稍思索,摇头道:“而今袁绍为后将军、盟主,各路兵马都得看他的脸色,难免顾之忧。更何况,那孙策,刘备等人并无多少粮草,而将军也分给了袁绍一半,我们藏下的粮草,不足以支撑七万大军太久。” 曹操的神情越发难看,心里恨不得将袁绍大卸八块。 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好的计谋,他只好道:“奉孝,可有良策?” 郭嘉喝着酒,道:“将军要做很多事情,一则,联合各路人,给袁绍施加压力,迫使他尽速行军,不能耽误。二则,尽可能拉拢更多人,必要时候,将军要独断专行,撇开袁绍,自由行军。三则……将军要做好与袁绍翻脸的准备。” 曹操面露惊色,道:“与袁绍翻脸?” 这么多天来,曹操一直强忍着袁绍,事事配合,极少有反调,为的就是袁绍能统领各军,团结一致,征讨董卓。 如果曹操与袁绍翻脸,在其他各路人马看来,或意味着朝廷与袁绍决裂,将使得讨董联军瞬间分崩离析,讨董一事未战而亡! 郭嘉知道曹操的顾虑,肃色道:“不错。袁绍如果故意拖延,还须将军戮力前行,灭董之责,非将军莫属!” 曹操轻轻点头,脸角如铁,道:“那袁绍岂不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了?” 郭嘉道:“那也没有办法。眼下,灭董是当务之急,袁绍之流,还不敢反叛,只要灭掉董卓,朝廷就能缓过一口气,徐徐图之。若是不能尽速灭董,朝廷将为他所牵制,兖。青、甚至是司隶都将不得安宁!” 曹操深吸一口气,双眸圆睁,望向帐外,道:“若袁绍真敢背盟,他日必手刃此獠!” 郭嘉默默喝酒,心里在盘算着更好的办法。 但眼下袁绍大势已成,必须要他顶在前面,拖住他的步伐! 曹操同样在思索,片刻,道:“我们放些谣言出去,迫使袁绍出兵如何?” 郭嘉想了想,摇头道:“作用不大,只会给袁绍借口,当前还是团结为要。”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危险光芒一闪,自语般道:“他袁本初真要这么做,我一定让他后悔!元让,盯紧联军的粮草,再你传信给子孝,随时等候我的命令。” 郭嘉一惊,旋即淡定的喝酒。 真的激怒了曹操,后果真的会很严重啊。 而且郭嘉隐隐觉得,曹操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后的事情,他一定在想怎么逼迫袁绍尽快与董卓开战了,甚至是,已经有了办法! “是!”夏侯惇会意,转身出去。 郭嘉喝着酒,没有说话。 曹操是一个极其有主意的人,尤其是经过这几年,出现了某种清晰的变化,在战争的策略、谋算上,大有进步,非昔日可比。 曹操这边没有出大帐,但其他各处走动的十分频繁。 尤其是刘备,简直如同交际花,仿佛与谁都相熟,见面就能交谈许久。 而孙策只拜访那些与他有利害关系的人,其他人见了面头都不点。 而刘繇,诸葛玄等人相对轻松,聚集在一起,推杯换盏,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好不自在。 刘备来的已经晚了,众人半酣,语气飘忽,显然喝醉了。 诸葛玄在酒席间,翩翩起舞,挥洒自如,好不自在。 刘备见状,坐在一旁,便听到边上的刘繇对诸葛玄嗤之以鼻,道:“玄德公,这诸葛玄好大话,无德行,少与之往来。” 刘繇也是汉臣宗室,是以与自称中山靖王之后的刘备,比他人多了些亲近。 刘备面露好奇,道:“什么的大话?” 刘繇注视着还在跳舞的诸葛玄,还有其他人加入其中,神情越加冷漠,道:“说什么他的两个字有天纵之资,为王佐之才,将来必成大器!” 刘备心里莫名一动,道:“两个侄子?可有说法?” 刘繇吃了口菜,摇头道:“无甚名声。一个叫诸葛瑾,一个叫诸葛亮,已经二十五六,并无才名。” 刘备听着,心下不禁失望。 诸葛玄是徐州人,可在刘备抵达之前已经避祸离开,未来招揽,现在诸葛玄与袁绍走的极近,刘备无从下手。 本还想诸葛玄的两个侄子,听刘繇什么没什么才名,顿时息了心思。 刘备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歌舞酒色的一众人,轻叹道:“大战在即,怎还有如此心思?” 刘繇摇了摇头,见四周无人,忽然凑近低声道:“玄德公,我得到消息,说是那袁绍另有图谋,我等需要当心。” 刘备手里的筷子一顿,连忙道:“是何图谋?” 由不得刘备不紧张,他身家性命都压给了袁绍,要是袁绍心思叵测,后果不可想象! 刘繇又扫了眼左右,越发低声道:“有人探出了风声,说那袁绍打算让你与孟德为先锋,任伱们与董卓火并,袁绍坐收渔翁之利!” 刘备手里的筷子慢慢放下,怒容满面,就要起身,道:“我找后将军分说清楚。” 刘繇连忙拉住他,低声道:“这等诡事,怎可言说!” 刘备神色紧张,忐忑,不安,只得坐下,道:“事关社稷安危,备怎能惜身?刘公,不若与我一同,与后将军陈说利害。国家社稷之前,个人荣辱安危皆不重要,万不能因小失大,祸国殃民!” 刘繇见刘备说的这般诚恳,忍不住的拉起他的手,情真意切的道:“玄德公,诸事未明,还须暂且忍耐。我观那曹操与袁绍一唱一和,其中定有缘故,不妨且看,且谨慎!”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七章 分裂的联军 第二天,各路人马吃过早饭,又开了个小会,便在袁绍的带领下,大军开拔,进入汝南郡,直奔汝阴。 各路兵马加起来,接近十五万,又分散各处,是以场面十分宏大,旗帜蔓延不知道多少里。 同样的,各路兵马在整合后,有名有姓,拒绝被‘合兵’的,只剩下十八路。 而这十八路,在有意无意中,也分成了诸多的派别,从行军路线上就看得出来。 以袁绍为首,四周聚拢的诸侯最多,多达十路,跟随在左右。 而曹操、孙策,诸葛玄,刘繇等人,则在‘无意’中靠近。 比较例外的,是刘备,他既不靠近袁绍,也有意远离曹操,而身边更是无人跟随,堂堂徐州牧,显得颇为寂寥。 郭嘉骑在马上喝着酒,跟随在曹操边上,微笑着道:“大军行动的十分缓慢,但对如此庞大,又不是统一的大军,倒是也能理解。” 曹操抬头望向前面,道:“还没到汝阴。” 乐进打马上前,低声道:“将军,最近总有奇怪的人在我们大军四处徘徊,还想混进来。”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不屑,道:“袁本初的人,估计是担心我虚报了兵马。” 郭嘉笑了,摇了摇头。 袁绍怀疑是对的,曹操确实藏匿了兵马。 乐进道:“要杀吗?” 曹操转头,看向不远外,有些孤零零的刘备,道:“不用管。奉孝,你说,我要不要拉拢刘使君?” 郭嘉眼神暗凝,笑着道:“将军,这位刘使君屡战屡败,为何对他如此重视?” 曹操双眼泛起怪异的光芒,道:“奉孝,你看错了。这位刘使君以‘仁义’著称,貌似不善于征战,但他性格坚韧,屡败屡战,胜不骄、败不馁,这样的人,将来必成大器!” 郭嘉默默喝了酒,若有所思的道:“如果将军与刘使君结盟,怕是会分裂联军,与讨董不利。” 曹操脸角微抽,轻轻点头,道:“你对孙策怎么看?” 郭嘉回头看了眼,不远处,孙策带着兵马,不远不近,像是一个护卫,跟在曹操大军左侧。 “一个不可小觑的少年英雄,” 郭嘉审视再三,回过头,道:“如果一把利剑,出鞘锋利无双,无可阻挡。目的明确,能屈能伸,或可成大事。” 曹操仰头看天,轻叹道:“奉孝所言有理,这孙策,比我年轻时强太多。” 年轻时的曹操,任性游侠,好名贪色,可以说是一个十足的世家纨绔。 早年间,曹操跟随诸多名将四处征战,可没有什么拿得出的军功,因此一直在底层厮混。直到六年前,才在家族的帮助下,混了一个校尉,那一年,他三十四岁,在这个时候,这已经是‘行将就木’了。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四十了,他所推崇的卫青,早已经名扬天下,立下不世军功,亿万人仰望。 而再过几年,卫青就要病逝了。 郭嘉自然感受到曹操内心的急迫,沉吟着道:“将军,讨董一战,或为将军在天下人前,立下不世功勋,声名盖世。” 曹操笑了一声,收敛情绪,朗声道:“只要灭掉叛逆贼子,别收功业、名声,就是我曹操身死于此,又有何惜?” 郭嘉,乐进,夏侯惇闻言,皆是有所振奋,并不怀疑曹操的话。 “速速迎战!” 突然间,有传令兵疾驰而过,大声喝道:“后将军传令,前方发现董卓伏兵,各军紧急戒备!” 传令兵飞奔,四处传令。 各军人马一阵急促董卓,迅速合拢,向着袁绍靠近,唯独曹操八风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郭嘉喝着酒,忽的手一顿,注视着曹操的背影,笑着道:“在这里发现董卓的伏兵,真是奇了怪了。” 曹操闻言,望着各处猎猎作响的旗帜,淡淡道:“大军刚动,草木皆兵,袁本初不过如此。” 夏侯惇听着两人的话,上前道:“将军,军师,这是,假的?” 郭嘉悠悠喝了酒,随意的道:“估计是后将军为了吞并其他兵马,故意伪作的,不必当真。” 曹操神情微动,望着袁绍大营方向,冷哼一声。 乐进在另一侧,道:“将军,我们要不要做做样子?” “不必,” 曹操保持着原本的速度,语气漠然,道:“我们就看看袁本初的手段!” 郭嘉骑着马,心里默默摇头。 这才本应该轰轰烈烈的‘讨董之战’,从一开始就人心各异,目的不纯,这才刚出兵便出了这种事。 他已经可以清晰的预见,这种讨董之战,肯定会波折重重,并且……未必会有他们预想的结果。 蓦然间,郭嘉回头,发现孙策的兵马也没有动。 曹操好像有所感应,同时转过身,面露异色的道:“这孙策……” 郭嘉想了想,与曹操道:“将军想好了,要举荐孙策袭爵吗?” 按理说,孙坚已死,作为长子,孙策袭承乌程侯爵位是理所当然,但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一直没有反应,对于各种举荐奏本,全数压着,宫里的旨意迟迟不下。 曹操观察一阵,也没见到孙策的人过来,摸了摸络腮胡,道:“此人,或可大用!” 他已经明显的感觉出来,孙策对于袭爵有着强烈的渴望,这种‘渴望’,对曹操来说,无疑可以加以利用。 郭嘉又望向袁绍大营方向,见那里丝毫不乱,心里不禁疑惑:难道不是将军的手笔? 以他的推断,这支所谓的董卓伏兵,应当是曹操暗中安排的,目的就是令袁绍感觉到危机,迫使他加速行军,收敛心思,尽早与董卓决战。 可从袁绍的反应来看,也有可能是袁绍为了吞并其他小诸侯,故意使出的手段。 “将军,” 郭嘉喝了酒,微笑着道:“先锋定的是刘使君?” 曹操一怔,忽的转头看向刘备方向,只见刘备的兵马已经与袁绍合到一处,皱眉道:“原本是,但,似乎刘玄德与袁本初又有其他什么密谋,而我不得而知。” “还是为了拖延行军速度,” 郭嘉拉着马绳,保持着与曹操的速度与距离,道:“这先锋要是掌握在将军手里,速度就可以控制了。” 曹操摇了摇头,道:“没那么简单,而且,我从刘玄德那听说,吕布已经赶到相县了。” 郭嘉不意外,道:“这么说来,董卓手里可用的兵马,要超过十万了,兖州的黄忠已经退回山阳郡,这一战,注定不好打。” 曹操神情骤冷,注视着袁绍的中军处,冷声道:“打不打,由不得他袁绍!” 郭嘉知晓曹操心有定计,见他不说,也便不问,悠闲的喝酒。 而在前面,张郃率军追击董卓的伏兵,可那支伏兵来得快,去的更快,如同旋风一样,消失在山林里。 张郃追了一阵,担心有更多伏兵,只能撤回。 袁绍坐镇中军,不慌不忙,毫无惧色,反而跃跃欲试,仿佛要开战。 倒是边上的刘备,刘繇,诸葛玄等人面露紧张,对这突然冒出来的伏兵有些不知所措。 袁绍远远便见到张郃回来,朗声大笑道:“区区伏兵,诸君何须在意?传我命令,大军继续前行。” 刘备一惊,连忙抬手道:“后将军,董卓伏兵出现在这里,必有隐瞒,还请小心谨慎。” 其他人跟着谏言,希望仔细探查,暂时不要继续往前走。 袁绍忽然站起来,背起手,大声道:“诸君,董卓真的能有伏兵出现在这里,伏击我十多万大军?不过是为了干扰我们的行军速度,诸君无需在意。真有伏兵,我袁本初愿意在前,定保诸君无恙!” 袁绍背着手,威压霸道,语气诚恳用力,周围听着的人,无不激动,纷纷抬手,道:“后将军威武!” 这时,张郃赶过来,道:“启禀将军,末将已将贼兵驱逐,前方安然。” 袁绍满意一笑,坐下后,沉声道:“继续行军。” 各路人听着张郃的话,更加安心,交头接耳一阵,诸葛玄抬手道:“我等愿随后将军左右,共同御敌!” 袁绍双眼笑意一闪,摆手道:“随伱们吧。” 大军缓缓移动,而刘备,刘繇,诸葛玄等人,自然而然的与袁绍合兵到了一处。 只有后方不远的曹操与孙策,不紧不慢的跟着,显得孤零零。 袁绍回头望了眼,心里冷笑,却也不在意。 刘备,刘繇等人见曹操不肯上来,想要派人劝说,却被诸葛玄阻止了,只得暗叹一声。 随着合兵,袁绍的行军速度越来越快,甚至于昼夜不停,急急的赶路,仿佛迫切的想要与董卓决战一样。 这个举动,令联军的其他各路叫苦不迭,也使得曹操有些怀疑他与郭嘉的判断是否正确。 几天之后,他们赶到汝阴,因为赶路太急,各路诸侯请求袁绍暂时休整,袁绍自然同意。 这一天,曹操怒气冲冲的从袁绍的官衙出来,神情十分难看。 在城外空地上,曹操盯着眼前的烤羊,恨声道:“袁绍,该杀!” 郭嘉依靠着一块石头,摇头道:“并不算奇怪。” 夏侯惇站在边上,同样愤怒,道:“这袁绍不派兵去谯县,反而分兵占领汝南州郡,这明摆着是要吞并我们!” 汝南之前都在曹操的占领之下,现在袁绍打着‘固本’的旗号,占领汝南,与曹操分派各处的守将多有冲突,甚至于兵戎相见。 为了‘大局’,曹操只能忍让,亲眼目睹袁绍将他的基业吞并,多次与袁绍交涉,都被袁绍轻易驳回。 曹操内心愤怒无比,又想着刘备,刘繇,臧洪,诸葛玄等唯袁绍马首是瞻,更加恼恨,道:“奉孝,有没有其他办法?” 郭嘉喝了口酒,望向谯县方向,淡淡道:“用不着我们想办法,董卓会替我们出头的。” 曹操一怔,心如电转,道:“你是说,董卓会主动出兵?” 郭嘉摇了摇头,又点头,道:“如果从钟离县北上,南北夹击,董卓肯定收尾不能兼顾,破他容易。袁绍偏要绕道汝阴,来取汝南。从谯县去往相县,一路上艰难险阻,处处是关隘,只要拖上两个月,必然入冬!” 曹操顿悟,道:“你的意思,董卓会发兵,前来挑衅,拖延时间?” 郭嘉坐起来,认真的分析道:“袁绍与董卓的拖是不一样的,袁绍是想要不断壮大,积蓄力量,灭董之后与朝廷对抗。而董卓的拖延,就是想要将战事拖入冬天,那时,联军缺衣少粮,内部定然分裂……” 曹操听懂了,深吸一口气,道:“那便不能让他们拖延!” 而后,他站起来,大步离开。 夏侯惇,乐进紧跟着,仿佛还在说着什么。 郭嘉的酒壶送到嘴边,刚要喝,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脸色涨红,双眼流出泪来,原本喝进肚子里的酒水,不断的被呕吐出来。 四周的士兵见着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道:“军师,军师?” 郭嘉咳了好一阵子,这才停下,擦了擦嘴,感觉着腹部的难受,以及胸口的隐隐作痛,微笑着摆手,道:“喝酒呛着了,没什么事情,哎,这酒太差了,你们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好酒给我找一点。” 郭嘉在军中地位超然,谁见到了都要客气几分,士兵听着便纷纷应着,急匆匆去找酒了。 郭嘉等他们走了,这才皱起眉,摊开手心,里面有着丝丝血迹。 心头顿时沉重,不禁抬头,望向曹操已经消失不见的地方。 “看来,得找个医师看看了。”郭嘉轻声自语,神色没有半点放松。 另一边,曹操招来几个亲兵,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见这些亲兵应着,骑着马,飞奔离去。 接着,曹操狭长双眼闪过狠毒之色,冷哼一声,道:“灭董势在必行,谁都不能阻挡!”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上面刻写着:如朕亲临。 曹操注视良久,听到脚步声,不动声色揣入怀里,道:“德祖,你去将刘使君,孙策请来,我要宴请他们。” 杨修不意外曹操听到他的脚步声,反而道:“将军,洛阳传出消息,说是益州牧刘焉病死了。” 曹操下意识皱眉,而后淡淡道:“我知道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八章 前狼后虎 傍晚,刘备,孙策出现在曹操的大帐内。 曹操满面笑容,与刘备,孙策道:“玄德公,伯符,快请坐,赶了一路,累的够呛吧?” 刘备、孙策都是军旅之人,赶点路根本不算什么,表面客套,心里狐疑着曹操宴请他们的目的。 曹操客套了一句,并没有绕弯子,与刘备直言道:“玄德公,后将军可决定先锋?” 刘备诚恳的摇头,道:“我几次请命,后将军都言语推脱,我与后将军帐下的军师交谈过,似乎,决定了后将军的外甥,校尉高干。” ‘高干’这个名字,只有特意了解的人才知道,并没有名声。 曹操脸上怒色难掩,道:“董卓帐下,皆是西凉名将,派一个无名之辈,后将军就不担心失利吗?” 孙策坐在一旁,默默无声,只是紧紧握着佩剑。 刘备神色无奈,道:“后将军出自汝南,近来接见了诸多汝南、颍川等地的名门士人,似有意巩固汝南,而后进兵。” 曹操狭长双眼寒意一闪,沉声道:“不可!已是九月,再拖便要入冬。玄德公,伯符,我意与后将军商议,分兵禁军,我们三人合兵六万,从梁国入,由东进而南下,二位以为如何?” 刘备一惊,道:“分兵?” 孙策也有些意外,道:“曹将军,这是否会让董卓逐一击破?不是应该大军进逼,与董卓决战吗?” 曹操深吸一口气,坦然的道:“不瞒二位,我得到消息,后将军有意由我们消耗董军,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曹操不惜身,但剿贼乃国之大事,岂可如此儿戏?” 刘备面露难色,迟疑着没有开口。 合兵进军,是前不久各路诸侯商定好的,曹操突然要分兵,定然会重挫讨董士气,同时分裂联军,引来袁绍不满,一个不好,这轰轰烈烈的讨董之战,还没开始就可能夭折。 孙策同样想到了,却一口应承,道:“末将年少,不懂战阵。曹将军乃是朝廷钦命的扬威将军,末将唯命是从,绝无二话!” 曹操注视孙策片刻,还是转移到刘备身上,双眼灼灼的道:“玄德公,我们以三日为限,三日后,后将军不出兵,我们便分兵而出如何?” 刘备没想到曹操这么直接,甚至于咄咄逼人,皱着眉,沉吟着道:“曹将军,这么一来,分裂了联军,恐不利于讨董。” 刘备大致能猜到曹操的用意,现在讨论,三天后决定,这些话,肯定会落入袁绍耳中,这是在迫使袁绍出兵! 可刘备不能答应,在他看来,这支声势浩大的联军,能战的只有两人,袁绍与曹操,其余的,即便是他或者是孙策,都只能是策应,算不得主力。 一旦这两人分道扬镳,可以清晰的预见,‘讨董之战’,要么夭折,要么失败而终。 “玄德公!” 曹操仰起头,大声道:“如果后将军,没有讨董之心呢?只是想要消耗我们,将来欲反叛呢?” 这一句话,令得刘备,孙策脸色大变。 所有人都知道袁绍野心勃勃,不是什么忠臣良将,但这么直率说出来的,曹操还是第一个。 孙策自然不言,目光在刘备、曹操身上转来转去。 刘备心中暗惊,神色不动的道:“曹将军,此话慎言。我相信后将军还是忠于朝廷的,更何况,他与董卓有灭族之仇,断然不会妥协,还请宽限几日,后将军定会出兵讨贼。” 曹操双眼半眯,道:“刘使君,如果此次讨董失败,可知朝廷会作何反应?” 刘备面露难色,犹豫再三,没有出声。 如果讨董失败,显而易见的是,曹操、刘备等人都要受到朝廷的严厉制裁,哪怕是恩眷盛隆的曹操,也将逃脱不掉! 这一次,远不同以往。 一旦讨董失败,董卓坐大,威胁司隶、兖州、青州,将使得朝廷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朝廷唯一的选择,就是再起大兵,再讨董卓。 这样的局面,是朝廷绝对不想看到的。 后果严重,那么问罪也就会前所未有的严厉! 曹操见他不说话,以一种不可拒绝的语气,沉声道:“三天,三天后,袁绍如果不发兵,亦或者有什么其他图谋,我等三人合兵,从梁国入,与兖州中郎将黄忠合兵,十万大军,南下灭董!” 孙策面无表情,并不在意,只是略带好奇的盯着刘备。 这位自称是中山靖王之后,是皇室宗亲,他是没有理由与袁绍勾连,与朝廷离心的。 可他要是答应了曹操,那讨董联军瞬间分裂,将引起不可预测的变数! 刘备心里同样在挣扎,分析着种种利害关系。 他在徐州一败再败,是接受了曹操的信,请命来的汝南,如果在汝南还不能建功,朝廷上下将怀疑他的能力,或许就此淹没,再无出头之日! 刘备与曹操一样,胸有磅礴之志,冲天抱负,岂会甘愿沦落为凡人,蝇营狗苟一生? 纠结再三,刘备心里无奈叹气:若是有智计之士相助,我何以愁苦至此? 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与曹操合兵、远离袁绍有好处,最重要的是,在朝廷那边有所交代;不答应曹操,虽然会得罪曹操,可跟随袁绍,更有机会击败董卓,建功立业。 “曹将军,” 刘备脸色严肃、诚恳,抬手道:“备做一个和事老,从中调和如何?” 曹操见他说到这种程度,刘备依然不肯定点头,心下失望,面不改色,突的哈哈大笑道:“哈哈,玄德公,无需担心,不过是万一之举,尚且不至于。今天我们的交谈,还请二位勿要泄露。” 刘备愣了下,这曹操的反应,有些过于快了? 还是有什么其他图谋? 刘备还担心曹操会独自分兵,想要劝说,孙策已经站起来,道:“末将告退。” 刘备无奈,只得跟着起身,道:“告辞。” 曹操没有假客套的送他们出门,坐在那,轻轻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这会儿,郭嘉从外面进来,笑着道:“看来,这位刘使君另有想法了。” 曹操笑了声,站起来,挥动着手臂,道:“奉孝你说,袁本初还能不能坐得住?” 郭嘉摇了摇头,道:“不好说,但是消息传出去,董卓应该坐不住。” “哈哈哈,” 曹操大笑,走下高座,道:“这么说来,袁本初应该是坐不住的。” 曹操来到大帐外,双眼冷漠的望着袁绍大营,道:“我要做先锋!” 郭嘉站在他身后侧,轻咳一声,连忙握拳挡住,而后道:“不难,不过,需要小心。” 曹操脸角绷直,心里很怒交缠,思绪翻飞。 这个恨与怒,不止是袁绍,还在朝廷。 如果不是朝廷对他过于猜忌,这一次由他领兵,现在怕是已经打到相县,何以在这里杯葛? “奉孝,你的酒呢?”忽然间,曹操回头,见郭嘉手里空空,疑惑的问道。 郭嘉神色无奈,道:“喝腻了,让人去找新酒了。” 曹操一笑,道:“他们能找到什么,我在颍川藏了十几坛好酒,让人送来。” 郭嘉没拒绝,轻吐口气,道:“将军,刘繇、诸葛玄等人,或许可以用一用,他们心在朝廷的。” 曹操嗯了一声,道:“我看出来了,还须再看一看,先以灭董为要。” 郭嘉不知道曹操有没有听出来,转移话题,笑着道:“我听说,元让与那关羽,张飞比试,皆是五十招败下阵,倒是徐都尉与关羽战了个不相上下,将军,去看看?” 曹操向来爱才,不管是文是武,他都极度渴求,想着关羽,大步向前,道:“走!” 郭嘉跟在身后,没走几步,又咳嗽起来,看着手心里的血丝,神情有些晦涩。 曹操并没有察觉,径直走向校武场。 而刘备返回大帐,在大帐内走来走去,急躁的不行。 张飞眼晕,道:“大哥,有什么好纠结的,曹操也好,袁绍也罢,只要咱们打了胜仗,不就是可以回徐州了吗?” 关羽手握大刀,还有些气喘吁吁,摸着胡须,思索着道:“大哥担心的,是联军的分裂,曹操与袁绍会反目成仇,先行打起来?” 刘备满脸忧色,叹了口气,停下了来,望着帐外,道:“二弟说的没错,曹操与袁绍都是不甘于人下之人。袁绍有他的图谋,曹操也有他的算计,这两人明争暗斗下去,讨董,怕是没走到谯县就分崩离析了。” 关羽放下刀,一手背后,丹凤眼闪动。 张飞见关羽没接话,大声道:“大哥,管他娘的,他们要是不打,我们打,不就是一个董卓吗?有什么可怕的!” 刘备叹息,想到了袁绍帐下的人才济济,他这边除了两个结拜兄弟,别无他人。 “走一步看一步吧。”刘备万分无奈,有心讨贼,却深感无力。 关羽丹凤眼睁开,放下胡须上的手,道:“大哥,曹操这般说,多半是逼迫袁绍出兵,未必是要真的决裂。现在,反倒是要看袁绍什么反应了。” “我也想到了,” 刘备望着帐外,似有曹操的人来,道:“二弟,你怎么看?” 关羽冷哼一声,道:“依我看,袁绍还不敢与曹操翻脸,前有董卓,后有朝廷,袁绍多半会真的进兵。” “真的进兵,也未必真心出力,” 刘备已经看清了来人,收住话头,道:“这些话,切不可外传。” 张飞顿时嚷起来,道:“我们不说,那孙策会不说吗?” 刘备一怔,旋即笑着出门,迎上了杨修,道:“德祖?” 杨修连忙抬手见礼,道:“下官见过刘使君。” 杨修出自弘农杨氏,是当世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五世三公,谁人可比? 而且,杨修之父,杨彪,是致仕不久的前任丞相,不是三公,是丞相! 对于杨修,谁人不得高看一眼——注定的前途无量! 刘备自然客气,笑容满面的道:“是曹将军派德祖来的?” 杨修伸头,恰好看到关羽出来,连忙道:“回刘使君,我家将军本以为关都尉与许都尉在比武,特意去看,却听说关都尉去去就来,等了好一阵子了。” 刘备一抬头,作恍然色,连忙道:“是我喊二弟说些事情,这就去。” 杨修没再说话,让过身,跟在刘备身旁,瞥见没有其他人,低声的道:“刘使君,后将军听说也要去。” 刘备神情微动,继而笑着道:“那可热闹了。二弟,待会儿切记分寸,不可伤人。我等是同袍,不是敌兵。” “知道了。”关羽不咸不淡的说道,丹凤眼眯起,紧握着手里的长刀,心里却跃跃欲试。 那许诸,真的是难逢敌手。 刘备走了几步,忽的与杨修道:“德祖,我听说,朝廷在遴选扬、豫、益、幽四州州牧?” 杨修面露恭谨,但对于这位一直将诚恳微笑挂在脸上的刘使君,没有什么好感,平静的回应道:“是,不过,朝廷那边争议很大,据说六曹一些尚书、侍郎认为州牧、刺史权力太大,拟再添设左右丞,左右参政。” 刘备一怔,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徐州牧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要是在他下面设立左右丞,左右参政,那州牧的权力,将会被大大分割,削弱,再不是以往那种封疆大吏,一言九鼎的土皇帝了!? 刘备对杨修更加看重了,边走边道:“德祖,关于后将军,朝廷是如何评议的?” 杨修对刘备的问话心知肚明,也不做隐瞒,道:“大都不好,喊打喊杀的居多,其中六曹九寺中的声音最大,六曹次之,尚书台,相对沉默,极少有声音传出来。” 刘备目露思索,笑呵呵的道:“对于在下呢?” 杨修瞥头看了眼刘备,又见不远处袁绍龙行虎步,走向校武场,不动声色的道:“敢问刘使君,可真的是汉室宗亲?” 刘备神情一肃,沉声道:“自然是有,有家谱为证。” 杨修犹豫片刻,道:“太常寺那边仔细核验过,说是自令祖之后,朝廷没有宗碟记载。不少人认为刘使君是冒充汉室宗亲,这可是大罪!”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卸八块 刘备倒是没想到,朝廷里居然有人质疑他‘汉室宗亲’的身份。 这个对他来说,是一个大麻烦,因为在宗碟上,确实没有他以及他父亲的名字。 杨修悄悄观察刘备,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心下也好奇,这位到底有没有冒充汉室宗亲。 冒充汉室宗亲,可是大罪! 两人聊了几句,就来到了临时的校武场。 “孟德!”袁绍大笑,一如初见,老友重逢的模样。 曹操同样面露笑容,抬手道:“后将军,怎么有雅兴来校武场了?” 袁绍背着手,转向刘备以及身后的关羽,道:“老夫听说云长遇到了对手,很是好奇,特来观战。” 刘备微笑着,客气的道:“后将军谬赞了,二弟也就是有些蛮力。” 袁绍一脸欣赏,道:“老夫看来不然,云长有大将之风,上场吧,老夫有些迫不及待了。” 关羽没有二话,提着刀,翻身上马,驰骋入场。 曹操注视着关羽的背影,暗自点头,这个人,确实非同一般。 校武场上,关羽与许褚只是简单礼节后,刀毛相碰,马蹄声如雷,厮杀在了一起。 袁绍居中,曹操在右,刘备在左,三人并肩看着场上两人的较量。 袁绍的心思根本不在场上,余光扫过左右二人,笑着道:“听说,孟德有意分兵?” “末将见过后将军,刘使君,曹将军。”袁绍话音未落,孙策大步而来。 刘备见状,有些意外:不是孙策告诉袁绍的? 袁绍一动不动,笑容不变,道:“伯符啊,你也有意与老夫分兵?” 孙策怔了下,看着三人的背影,依旧抬着手,道:“末将卑微,听命行事。” 曹操微笑着转头,与袁绍道:“后将军,我们大军近二十万,完全可以分兵,迫使董卓分兵而守,我们长驱而入,破灭董卓,就在月旬之内!” “刘使君也这么觉得?”袁绍背着手,神情从容自如。 刘备犹豫着,道:“‘征讨董卓’乃是朝廷定下的大计,若要分兵,须得上报大司马府。” 曹操不意外,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等临机决断,事后上报就是。” 袁绍站直身体,神情肃重,道:“老夫不允!老夫是朝廷钦命的讨董主帅,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分兵或擅自行动!” 曹操面无表情,缓缓的也背起手。 场面,无声的剑拔弩张。 孙策身份太过低微,一直站在三人背后,注视着曹操背起的手,脸色不由得闪过一丝凝重。 如果,袁绍与曹操决裂,他应该站到哪一边? 朝廷固然势大,可吴郡是扬州的一部分,袁绍才是他的身边大患! 刘备就更紧张了,暗自沉着一口气,极力想着应对的办法。 袁绍与曹操是讨董的主力,这两人一旦内讧,后果不堪设想。 他虽然名义上是徐州牧,地位很高,但在曹操、袁绍面前,还是低了一头,说话的分量根本不够用。 袁绍没有转头,余光注视到了曹操的动作,双眼不由得阴沉起来。 这曹操如果公然分兵,那对他的威信将是巨大的打击,并且,还会令‘讨董之战’横生波折。 袁绍现在想要的,就是笼络各路诸侯,趁机扩充实力,同时以讨董之战不断积累声望与威名。 讨灭董卓,是袁绍的既定目标,灭了董卓,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占据豫州、徐州,继而南下,吞并荆州、交趾,与朝廷二分天下! 可曹操分兵出去,将完全打乱他的计划,讨董能不能成?后续能不能顺利占据豫、徐,曹操、刘备等人如果保存了实力,他怎么放心南下? “好!” 突然间,他身后的夏侯惇爆发大吼。 一众人抬头看去,只见校武场上,关羽与许褚已经杀的难分难解,你来我往,难分伯仲。 “不错。” 袁绍压着心底的怒火,朗笑道:“孟德,许褚,是一员大将。玄德公,这云长,更是不可多得,日后大战,你可不要吝啬,要借我一用啊……” 曹操听着袁绍的称呼一再变化,脸上也展现笑容,与袁绍道:“后将军谬赞了。” 刘备见到气氛松动,连忙道:“后将军,近来会有大雨,不若我们早日进兵如何?” 袁绍重重点头,道:“玄德公所言有理。我已与其他诸人商议,明日发兵,暂且还未定下,打算今晚宴请所有人,共同商议,孟德以为如何?” 曹操当即抬手,沉声道:“启禀后将军,末将请命,以为先锋,发兵谯县!” 袁绍伸手按住曹操的手,神情郑重,道:“孟德一片为国之心,本将向来敬佩,那便由孟德,玄德公,伯符三人为先锋,明日发兵,以谯县为根基,进攻沛国!” 曹操双眼半眯,毫不犹豫,道:“末将领命!” 刘备、孙策自然没有二话,跟着抬手道:“领命!” 袁绍满面笑容,心里却是杀机浮动,刚要说话,突然听到校武场上大喝声。 众人转头,只见关羽,许褚似乎杀出了火气,两人不再留手,全力硬拼,身下的马都有些撑不住,趔趄的后退, “住手吧,” 袁绍没了兴趣,道:“我等是盟友,何苦厮杀至此?” 曹操对于袁绍的话里有话仿佛没听到,与夏侯惇道:“让他们停下吧。” 夏侯惇应着,跳下校武场,喊停两人。 这时,乐进却飞奔而来,急声道:“将军,不好了,董卓突然发兵攻打谯县!” 曹操脸色大变,急急转身道:“现在情形如何?” 袁绍,刘备等人同样神情立变,眼神各异的盯着乐进。 乐进倒是不慌,只是气息急促,道:“还不知道,曹洪第一时间派人来报,说是郭汜为主,兵马一万。” 曹操迅速平复神色,从容淡定,狭长双眼半眯,片刻后,抬手与袁绍道:“我在谯县有两千兵马,一时半会儿应当无事。后将军,下官请命,即刻发兵。” 袁绍一脸忧色,握着曹操双手,道:“本将预祝孟德旗开得胜,壮我军威!” 曹操重重点头,继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刘备,孙策与袁绍招呼一声,紧急的追着各自去点兵。 袁绍望着几人的背影,表情慢慢收敛,冷漠阴沉,杀机浮动。 许攸这时才走过来,笑呵呵的道:“将军,这不正是我的计划吗?曹操,刘备,孙策三人本就与将军不是一条心,由他们与董卓硬拼,将军以逸待劳,都不过是将军的盘中餐而已。” 张导观察着袁绍的脸色,道:“将军,无需生气,曹操本就是无法无天的性格,否则也不会为朝廷所不容。待等他与董卓战的筋疲力尽,他也只能再来求将军。” 袁绍心中怒火难遏,对曹操动了杀意,语气更是冰冷,道:“伱们不懂,曹操此人,鹰视狼顾,看似鲁莽,实则心机深沉,非是凡俗之辈!若是不能将他掌控在手中,他日必成大患!” 许攸笑容不变,道:“将军所言有理。曹操此去,只能胜,不能败,是以,他要不惜代价的拼命。那董贼岂是好对付的,但凡有个三长两短,朝廷也不会意外。” 袁绍眉头微动,听懂许攸的话,神情舒缓一点,道:“子远,你继续派人盯着,查一查,是否董卓真的派人攻打谯县。” 张导一惊,道:“将军是怀疑,这是曹操设的阴谋?” 袁绍冷笑一声,道:“我得到他们要分兵的消息,未免太快了一点!” “是!”许攸轻轻躬身,抬着眼皮,暗自盯着袁绍,心里发紧。 在以往,他一直觉得袁绍很好糊弄,现在才发觉,这位也不是善茬,心思缜密的很! 这会儿,诸葛玄,刘繇等人得到了消息,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围着袁绍七嘴八舌的说话。 “后将军,发兵吧!不能等了!” “那董卓居然敢主动进攻,真真是大胆,必须要打回去!” “后将军,我请命为先锋,挫一挫董卓的锐气!” …… 袁绍已经恢复了往日威严与温和,笑着朗声道:“诸位不必忧虑,老夫已经命曹操、刘备、孙策为先锋,率军五万,发兵谯县迎敌,诸位今日整军,两日后,随我一同,为他们三位压阵!” 众人一听,这才安心下来,纷纷称赞袁绍英明。 袁绍表面在笑,心里还是很愤怒。 这种愤怒,远不是别人可比——曹操的算计,尤为可恨! 而另一边,曹操迅速整兵,与刘备,孙策汇合后,浩浩荡荡的杀向谯县。 直到这时,刘备才有所警醒,目光一直在曹操背影上看来看去。 关羽看了眼缠着纱布的虎口,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刘备轻叹一声,道:“曹操前脚与我说分兵,后脚袁绍就知道了,现在,出兵了?” 关羽听完刘备的话,仔细思考后,道:“大哥的意思,曹操本就是图谋尽早发兵,所谓的分兵,只不过是演给袁绍看的?” 刘备点头,道:“应当是如此,曹操这一动,袁绍便拖延不下去。最迟两日,必然发兵。” “这么说,谯县的事,应该是虚假的。”关羽丹凤眼动了动,也抬头注视着曹操。 这浓眉大眼,看似粗莽的曹操,居然这般阴险? 相比于刘备,孙策军中就安静的多,跟随在曹操右侧,安静无声。 走在最前面的曹操,神情最为轻松,手里拿着地图,认真的审视着。 郭嘉骑着马,跟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望着前面,目中一直有着一缕忧色。 曹操看了不知道多久,这才回过神,见郭嘉脸色,关心的道:“奉孝,又戒酒了?” 郭嘉酒瘾非常重,一旦戒酒就会出现严重的‘反噬’,仿佛大病了一般。 郭嘉微微一笑,道:“没有好酒,喝的没滋没味。对了,将军想好对策了?” “到了谯县,我给奉孝找就去。” 曹操没有多想,说了这一句,慢慢沉色道:“奉孝,从探子查报来看,从谯县到相县,看似一路平坦,还是有多处险隘,一旦董卓避战死守,很容易将战事拖到冬天。” 郭嘉早就研究过了,道:“我担心的还不是如此,我们加上袁绍,兵马众多,无非是分兵绕开就是,而是董卓手里的西凉精锐。我们的联军看似气势浩大,可也散乱不堪,人心各异,一旦出现挫败,军心必然大丧,无人敢前,届时,才是最危险的。” 曹操眉头皱起,道:“这么说来,我们不能败?” 郭嘉轻轻点头,又咳嗽一声,道:“所以,将军要快,兵贵神速,将士气打出来,唯有气势足够,才能众志成城,一路破敌。那袁绍虽与董卓有灭族之仇,也有心染指豫、徐,可一旦遇挫,难免他的心思改变,放下董卓,而是转身南下,将董卓这个大麻烦,丢给将军、丢给朝廷,以图日后。” 曹操神情凝重,盯着地图默默思忖。 如果他与袁绍对换,他也倾向于郭嘉所说,暂且放下董卓,专心进攻荆、交,将董卓留给朝廷,作壁上观,以图渔翁之利。 好在,现在讨董大势已成,袁绍没有足够的理由轻易后退。 曹操沉思良久,道:“奉孝,我意饶过谯县,从梁国南下,你觉得如何?” 郭嘉强忍着胸口的不舒服,摇头道:“前一阵子兖州黄忠发兵南下,没多久便撤了回去,应当是遇到了阻碍,想要借到梁国,应当不成。而那徐州吕布,与董卓已然结盟,由南而北或被埋伏,现今来看,将军唯有极速行兵,打董卓一个措手不及,迫使董卓收拢,而后聚集大军,一战而定,不可久拖!” 曹操若有所思的点头,忽然又转头,盯着郭嘉,有些意外的道:“奉孝,你今天的话有些多,是否想到了什么?” 郭嘉一怔,笑着连连摇头,道:“将军无需多想,我只是考虑,这一战对将军至关重要,只能胜不能败,一旦败了,将军日思夜想的功业,怕是尽作流水,不可挽回了。” 曹操听到这些话,心里放松,也不由得转头看向洛阳城方向。 这一战,他要是败了,洛阳城里那些早就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将会把他抽骨扒皮,大卸八块。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章 诸葛氏 曹操总觉得郭嘉有点不对劲,但满心思是怎么对付董卓,无暇多顾。 等三人赶到谯县,曹洪便立即来报,道:“启禀将军,那郭汜知道援军到了,已经退走,末将担心有诈,未敢追。” 曹操不动声色点头,道:“做的好,去吧。” “末将告退!”曹洪闻言退走。 刘备,孙策这会儿哪里不知道,曹操这么做,无非是想从袁绍那脱身,同时迫使袁绍发兵。 曹操的戏做完全套,便与刘备,孙策笑着道:“玄德公,伯符,还请入内,我们一同商议进兵策略。” 刘备,孙策自然没有二话,随着曹操进了官衙。 刘备身后带着他形影不离的两个兄弟——关羽、张飞。孙策身后跟着他的是两个他父亲留给她的部将——程普与黄盖。 而曹操边上,坐着的是已经多日滴酒未沾的郭嘉——他状态非常不好,脸色一时白一时红。 曹操也不管刘、孙二人的长途疲惫,铺好地图,神色认真的道:“从谯县往东,七十里,便是回下关,这个关口并不大,也不难攻。” 说到这里,曹操想到了上次中计,片刻就继续道:“我们的难点在后面,这里,瓶壶关,这里依山水而建,想要绕过去都不行,两旁是大山,入口狭窄,如同倒瓶,是通入相县的必经之路……” 刘备看着曹操手指的地方,隐约有些印象,道:“我知道这个地方,董卓在这里修建了大关?” 曹操盯着瓶壶关,点头道:“这些年,董卓强征青壮,不断的修建要塞,是早有图谋。” 孙策只是看着,并不是太在意。 他现在的目的十分清晰简单——获取军功,赢得曹操以及朝廷的信任,袭承乌程侯爵位。 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站稳吴郡,承继他父亲留下来的基业! 曹操瞥了眼两人,沉声道:“我意急速行军,先破回下关,而后直扑瓶壶关,与董卓决战!” “曹将军的意思,是董卓会聚兵于此?”刘备疑惑的问道。 曹操闻言,迟疑了一下。 郭嘉笑呵呵的接话,道:“刘使君,我们联军近二十万,董卓必然惊恐,即便想退,也只能去徐州,徐州背靠东海,退无可退,是以,这瓶壶关,是我们双方的决胜、生死之地。” 刘备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在这瓶壶关决胜负?” 曹操站起来,双眼灼灼,直视着刘备,道:“玄德公,已经九月,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不能拖入冬!” 刘备很想说他从袁绍幕府中得到的消息——袁绍就是想要消耗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但转念一下,曹操没理由不知道,他抬手道:“只要讨灭董卓,备无所不依!” 有了刘备的支持,曹操心中大定,转向孙策,道:“伯符,我已去信给大司马府,大司马回信,只要你建立军功,他便在陛下面前上奏。” 孙策立即抬手,朗声道:“末将谨遵曹将军之命!” 曹操顿时豪气涌动,望向回下关方向,道:“我们合兵近十万,数量远超董卓,休息一日,明日发兵,讨灭董卓,以安社稷!” 十万? 刘备与孙策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刘备手里的兵马不足两万,孙策手里不足一万,曹操手里的兵马有这么多?还是虚张声势? 三人又仔细商量了出兵的策略,到了晚上,刘备,孙策才离开。 曹操伸了伸懒腰,感觉着浑身酸痛,一回头,发现郭嘉在一旁已经睡着了。 曹操观察着郭嘉的脸色,见他苍白如纸,不由得暗自皱眉,拿过外衣,悄步上前,给郭嘉盖上。 “唔……” 郭嘉慢悠悠醒来,看着身上的衣服,连忙坐起来,请罪道:“下官……” “奉孝,” 曹操打断了他的话,疑惑的道:“奉孝……是与谁打赌,不得不戒酒?” 郭嘉见曹操没有发现,笑呵呵的揉了揉脸,道:“我与自己打个了赌,赌输了。将军勿忧,不过是一个月的事。将军与刘使君,孙伯符商议妥定了?” 曹操闻言,也没有多深究,坐回去,面露凝色的道:“奉孝,真的能一战而胜吗?” 郭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冷透的茶水,思索着摇头,道:“董卓早在多年前就不断修建要塞,是做好了长期与朝廷抗争的打算。汉室衰微,天下人都在等着朝廷的分崩离析,而今南方气势已成,群雄逐鹿的迹象初显,只要董卓熬过了今年,明年的事情,就很难说了。” 曹操双眉紧锁,道:“有那么危险吗?” 郭嘉脸上少见的露出忧色,道:“这一次的联军不能剿灭董卓,那朝廷将陷入极度被动局面,甚至于不得不调集大军,再次征讨,北方各州看似稳定,实则十分脆弱,一旦朝廷抽兵而出,各种叛乱必将再起,没钱没兵没粮的朝廷,还如何统治天下?到了那时,怕是陛下的旨意都出不了洛阳城了……” 曹操神情越发凝重,狭长双眼,近乎眯到一起。 郭嘉抱着茶杯,思绪翻飞,道:“这一战,将军不能败,即便不能胜,也不能败。哪怕袁绍等人撤走了,将军也要留下,继续与董卓对峙。只有这样,朝廷那边才能稳住,大汉不至于分崩离析,将军也有立足之地。届时,朝廷将更加倚重,不得不供给将军兵马器械、钱粮,增加将军的实力。董卓手下多是西凉人士,思乡情切,加上董卓不容于士族,孤立于天下,只要将军将他们堵住,最多两年,董卓必败,将军扫灭董卓,南下平灭各路诸侯,不世功业,唾手可得……” 曹操听着郭嘉描述的‘盛况’,心头阵阵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率军剿灭董卓,而后南下,势如破竹的平定袁绍,刘表,士燮,刘焉等乱臣贼子,而后在洛阳城封侯拜相,群臣侧目行礼的宏大的场面! 不过片刻,曹操就冷静下来,皱起眉头,审视着郭嘉,疑惑道:“奉孝,你近来……的话,似乎有些多?” 以往的郭嘉,虽然不吝啬此句,可也没有这样长篇大论的情形。 郭嘉坐直身体,笑呵呵的道:“我担心戒酒时间长了,脑子不好,事先能说的,都说给将军,以免误事。” 曹操倒是没有多想,摆了摆手,道:“戒酒有什么好的,我已经让妙才去找了,一定能找到奉孝喜好的好酒。” 郭嘉只是微笑,转而道:“刘使君,孙伯符应当是可用的,将军莫要让他们在前面。皇城府那边,肯定有着诸多隐秘消息,将军可以再做讨要。另外,我记得,朝廷那边,在董卓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是否可以用一用?” 曹操沉吟片刻,道:“我在宫里时,陛下无意中与我提及了孔伷等人,倒是可以一用,还有一些隐秘的,我还得密奏给陛下请旨。” 郭嘉点点头,抱着茶杯,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看似隐蔽,实则朝野很多人都清楚。 宫里那位陛下,对朝臣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信任,不说董卓,袁绍等乱臣贼子,朝廷里的颍川党,包括丞相荀彧,荀攸,钟繇等人,府里,官衙等等,都有宫里安插的人。 哪怕是曹操,也心知肚明,甚至已经察觉到一些人,是宫里安插进来,以作监视的。 这些事情,荀彧,荀攸,钟繇等人清楚,曹操也心如明镜。 但这种事,只能知道,不能多问,更不能多想。 等了一阵,郭嘉放下茶杯,看向曹操,语气平静的道:“将军,袁绍……若有不轨,将军可先发制人!” 曹操一怔,面露沉色,道:“先发制人?” 对于现在来说,袁绍是讨董的主力,天下人咸望,曹操要是突然发兵攻打袁绍,只怕是千夫所指,朝廷不能相容,天下再无立身之地! 郭嘉微微点头,道:“虽然有些冒险,但宫里的陛下是一个目光如炬的人,只要他能明白将军的用意,那一切便无忧。” 曹操听明白了,郭嘉说的是‘万不得已’。 心里思索一番,曹操双眼狠厉一闪,道:“这个不用奉孝说,真有那种时候,曹操何惜自身!?” 郭嘉嗯了一声,再三盘算,道:“其他,其实并无挂碍。以我的推断,董卓的粮草并不会很多,哪怕撑过今年冬天,明年也将十分难熬,堵住瓶壶关,只要将军不中计,基本上是立于不败之地。” 曹操想到上次中计,心里就有些难堪,不过,脸上分毫不动,反而关心的道:“奉孝,切莫多思,还是好好养着。这样,明日你暂且不用与我同行,在谯县休息几日,而后再去瓶壶关。” 郭嘉正想着悄悄找个医师看看,闻言道:“好。将军切记,董卓手下能人颇多,对付他,万不可行险,以谨慎为要。” 曹操道:“奉孝放心,安心养着就是。” 郭嘉知道曹操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一般的当,还骗不了他。 ‘希望一切顺利。’ 郭嘉强忍着咳嗽的冲动,脸上红白交替,默默的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咳血,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另一边,刘备巡视军营后,与两兄弟烤着肉,喝着酒,面带愁容,一脸无奈。 “我本想,颍川,汝南乃是人文翡翠之地,多有大贤,正想趁机拜访,却不想来去匆匆,又要行军。”刘备喝着酒,心中颇为压抑。 刘备深知他的才能有限,是以四处访贤,可这么多年下来,始终没有访到‘大贤’,反而因为东奔西走,‘小贤’也没留住,三十多岁,功业未成不说,身旁只有两个结义兄弟,可谓相当寂寥。 张飞撕扯着羊腿,道:“大哥,要我说,读书人没一个好的,有我跟二哥在,一样助伱成就大业!” 刘备暗自摇头,心里怅然。 他想起了郭嘉,若是这个人愿意辅佐他,他何必从徐州跑到这里,寄人篱下,州牧之尊荡无? 关羽吃饭喝酒相对斯文,道:“大哥,那诸葛玄不是说,要推举他侄子入你幕府吗?” “找不到人了。” 刘备看向他,道:“在袁绍灭袁术时,下落不明,现在不知道是生是死。” 关羽没有再说,对于文人,他也不太看得起。 刘备默默喝了杯酒,心里想的却是诸葛玄的另一个侄子——诸葛孔明。 这个人名声不显,但诸葛玄说,才华不亚于其兄诸葛瑾。 可惜,此人从琅琊郡避祸去了荆州,现在应该在豫章郡,难以见到。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一章 孙策战华雄 第二天一早,曹操带着刘备,孙策,直奔回下关。 曹操没有再隐藏,四万大军齐聚,队列严整,走在最前面。 刘备,孙策作为左右翼,随在两旁,两人加起来不到三万,队形相比于曹军,显得颇为散乱以及疲惫。 还不到两个时辰,就有探子来报,道:“启禀将军,回下关董军撤离,已经是空的了。” 曹操面无表情,道:“再探。” “是。”侦骑应着,再次翻身上马,飞奔离去。 刘备,孙策从后面跟上来,刘备道:“曹将军,是否要休整?” 曹操望着前方,道:“才两个时辰,继续行军。” 刘备回头看了眼他的军队,心里暗自叹气。 孙策应着,回转去传令。 程普跟在孙策边上,低声道:“大公子,这位曹将军,好像是笃定了什么。” 孙策一脸坚定,道:“不管他们有什么阴谋,我们只有八千人,大不了拼进去就是了,只要我们没事就行。” 程普微微点头,道:“还有就是那个曹操,满嘴的仁义道德,君王社稷,还须小心他,此人要么大忠要么大奸,不可不防。” “我知道,” 孙策挺拔的坐在马背上,道:“他是徐州牧,将来我们必有冲突。” 吴郡在扬州的最北端,与徐州的广陵郡相连,现在广陵郡正在孙策手上。 程普见孙策十分清醒,稍稍沉吟,道:“大公子,我看这一战,恐多有波折,我们得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孙策转头看向他,道:“你觉得曹操不能成事?” 程普道:“我是感觉,除了曹操,没人真心讨董,都是各有所图,所谓的‘联盟’,恐会瞬间崩塌,而后陷入内讧。” 孙策回头看向曹操,虽然看不到,依旧能回忆曹操的言谈举止,目中冷意一闪。 在他看来,曹操鹰视狼顾,心志如铁,背景深厚,将来定是他的大敌! 没用多久,曹操带领的大军,顺利穿过回下关,径直向着瓶壶关。 抵达瓶壶关时,已经是第四天的傍晚,曹操,刘备,孙策等人下马,来到近前,眺望着这处必经之路。 只见两旁要么是大山、大湖,要么是悬崖峭壁,唯有中间一个瓶口状的入口可以进入。 而那瓶口,伫立着一道巨大的铁门,上方到处都是董军的旗帜,守城的士兵密密麻麻,早已严阵以待。 刘备仔细观察,与曹操道:“曹将军,这个瓶壶关,怕是不好拿下。” 曹操面无表情,道:“不好拿也要拿,只要攻破这瓶壶关,去往相县将一马平川!” 孙策望着这处险关,大声道:“曹将军,末将请命,明日率先攻城。” 曹操顿时朗笑,道:“好!伯符有乃父遗风,可为当世名将!” 孙策神色淡定,抬手道:“不敢。” 刘备则回头看了眼两个结义兄弟,心想着要给他们争取扬名的机会。 众人仔细观察良久,见没有什么漏洞可用,只得回营。 一群人商议作战策略到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孙策领兵五百,来到瓶壶关下叫阵。 “守关何人,出城答话!”孙策骑着马,手持金色长枪,头戴凤羽冠,飒爽英姿,气势夺人。 城头上,华雄走出来,远远打量着孙策,大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吴郡孙伯符!”孙策骑着马,来回走动,语气冷漠,威风凛凛。 “无名之辈!” 华雄手握大矛,冷笑道:“不配与我交手!” 孙策顿时大怒,长枪直指,喝道:“三十回合斩你于马下!” 华雄好像被激怒了,转身下楼。 不多时,华雄带着一百人,冲出了关口,大矛长斜。 “无名小辈,拿命来!”华雄大马,直奔孙策! 孙策二话不说,长枪一甩,径直迎了上去。 双方迅速战到了一起,枪矛硬拼一记,交错开来。 华雄感觉着力道,情知小看了孙策,转身又杀来。 孙策也掂量出了华雄的实力,长枪如风如火,与华雄大战起来。 不远处的曹操,刘备等人观望着,神情都有些意外。 华雄还算是有名气的,是一员虎将,可孙策寂寂无名,却不想居然能与华雄战个旗鼓相当。 没用多久,两人就激战了三十多个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双方带去的兵马,齐齐大喝,为他们的将军呐喊助威。 孙策拼尽全力,双眼怒睁,长枪几次差点刺中华雄都被堪堪躲过。 而华雄脸色凶狠,长矛拼尽全力,企图将孙策击退或者压下马,始终没能成功。 这是双方的第一战,关乎着士气,谁都没有退让,继续酣战。 曹操渐渐看出了一些,与身后的夏侯惇道:“元让,你以为,谁胜谁负?” 夏侯惇摇头,道:“末将看不出,这华雄,即便是末将也没把握拿下。” 曹操双眼半眯,心里起了爱才之心,想要将孙策笼络在帐下。 “我听说,常山赵子龙曾一枪挑死文丑,而文丑,比这华雄还强几分?”忽然间,刘备插话,语气带着好奇。 曹操与赵云相熟,道:“赵子龙,当世名将,可与之匹敌的屈指可数。” 夏侯惇,夏侯渊,曹洪等人没说话,他们都曾在禁军大营受训,与赵云切磋过,都不是对手。 刘备心里也好奇,同时期盼,若是那赵子龙在他帐下,何愁不成大业? 但也只是想想,那赵子龙几乎一直在皇帝身侧,是当今的爱将,岂是他刘备可以笼络的? 他们这边说着,孙策与华雄还在激战,双方伱来我往,打了上百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这种高体力的消耗,别说人了,便是马也撑不住,再次硬拼一记,双方不约而同的收兵。 “明日再战!”孙策大声道,语气充满了不甘心,他觉得有把握将华雄斩落马下。 华雄望着孙策的背影,喝道:“无名小辈,要关羽出来一战!” 相比于孙策,关羽还是有些名声的,只不过也不大的,但在曹操、刘备、孙策的联军中,确实还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猛将。 至少,在华雄看来是这样。 孙策没理会,来到曹操身前,单膝跪地道:“末将未能斩敌,请将军治罪!” 曹操哈哈一笑,上前扶起孙策,道:“伯符无需在意,华雄并非无名之辈,伯符能大战上百回合,已是难得,非但无罪,当是有功!” 孙策站起来,面露羞惭。 实则内心想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未能一战而胜,奠定威名,获取功劳,很是可惜。 曹操望着瓶壶关,神情凝重,道:“玄德公,看出什么了吗?” 刘备微微点头,道:“曹将军,以我的观察,瓶壶关怕是有精兵数万,我隐约看到了吕布的旗帜。” 曹操神色微动,目露凝色。 吕布的威名,主要是建立在击溃孙策之父孙坚身上。 此人勇猛无双,单枪匹马就刚直冲军中,手下的士兵如狼似虎,孙坚可不是一般人,那是久经战阵,屡建军功的乌程侯,却被吕布打的丢盔卸甲。 而身旁的刘备,更是被吕布两次打的找不着北,着实不是一般人。 “伯符,” 曹操暗沉一口气,道:“你明日再战一次,最后一次试探。” 孙策一怔,道:“将军,要强攻?” 这瓶壶关,明显的易守难攻,要是强攻,不知道损失多少士兵。 像这样的险关,往往不能用蛮力,而是智计。 刘备也面露迟疑,他就不到两万兵马,可不想折损在攻打关隘上。 曹操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道:“二位莫要误会,只是给董卓压力,迫使他不敢乱动。” 刘备顿时明悟,道:“将军,是担心董卓另有阴谋?” 曹操想起了上次在回下关的遇挫,不动声色的道:“不错,我不信董卓是困兽犹斗,肯定还有其他阴谋,我们要拖住他的主力,只要拖住瓶壶关,董卓就不能做太多事情。” 这是郭嘉用过的计策。 当初曹操要是执行到底,未必会有上次的惨败。 孙策没有意见,道:“末将领命。” 刘备犹豫着,道:“曹将军,在下二弟关羽、三弟张飞,皆是勇猛之将,可否明日为我军一战?” 曹操还是很欣赏关羽的,道:“玄德公勿急,明日且看。” 刘备只能应下,他虽然是徐州牧,可相比于曹操,还是没有多少底气。 关羽丹凤眼微动,扫过孙策,一丝不屑一闪而过。 瓶壶关上巍然不动,井然有序,毫无慌乱。 曹操注视片刻,带着兵马回转大营。 第二天,早饭用过,孙策再次打马而来,在瓶壶关下叫阵。 华雄出关,气势勃发,大喝道:“无名小儿,今日斩你于马下!” 孙策冷静异常,打马上前,道:“我乃乌程侯之子孙策,华雄,拿命来!” 华雄长矛高举,力势万钧,压下孙策。 孙策长枪挥舞,如龙如蛇,与华雄缠斗在了一起。 双方都有些熟悉彼此的套路,看似凶猛,却比上一次更加沉稳。 不远处,曹操注视着两人,目光时不时抬向瓶壶关,思索着进攻策略。 “将军!” 突然间,一个侦骑从后面上来,在曹操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袁绍赶来了。” 这么快?袁绍要做什么? 曹操心中暗惊。 中招了,头昏脑涨,昏昏欲睡,大家注意保暖啊~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二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 曹操从袁绍的联军中分离,只是在谯县休整了一晚,而后马不停蹄的到了瓶壶关,前前后后,最多两天时间差。 袁绍,也马不停蹄的追上来了? 是为什么? 曹操狭长双眼半眯,心思急转,挥退了传令兵,与身旁的刘备笑着道:“玄德公,后将军要到了。” 刘备一怔,道:“要到了?” 他也很意外,袁绍这么快就赶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但见曹操不愿多说,刘备狐疑的,也注视着场上,还在厮杀的孙策与华雄。 孙策越战越勇,已经有些压制华雄的意思。 华雄是战场宿将,即便面对劣势,依旧十分沉稳,有来有往,并未有败相。 “吕布!” 突然间,关羽抬头望着瓶壶关上方,沉声道。 曹操,刘备等人闻听,齐齐抬头,只见一个身形高大,手持大戟的男子站在那,因为太远,有些模糊,只能看出颇有些气势。 曹操与吕布近乎没有交集,这还是第一次见。 仔细打量一阵,曹操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笑着转向关羽,道:“此人比之云长如何?” 关羽向来心高气傲,从不服输,但听着曹操的话,少见的沉默不应答。 脾气爆冲的张飞,同样不吭声。 刘备倒是从容,道:“我二弟与那吕布战过几次,不分胜负。” “那也不过如此,” 曹操哈哈一笑,不放在心上,道:“有云长在,还有许褚,区区吕布,有何惧哉!让伯符回来吧,我们去迎接后将军,明日攻城!” 刘备见曹操这个反应,欲言又止。 他们在徐州被吕布是杀的一败涂地,只能一路奔走,最大的原因,除了他们缺乏智计者外,吕布的勇猛占据了大部分因素。 孙策撤了回来,一众人回头,准备迎接袁绍。 袁绍来的比所有人预计的还要快,当晚就到了。 大军的数量,一下子扩充到了近二十万,帐篷漫山遍野,迤逦不知道多远。 袁绍的大帐内,再次坐满了人。 袁绍坐在主位上,威严又从容,与曹操,刘备等人笑着道:“孟德,玄德公,可有战果?” 曹操面无表情,道:“试探了两次,还未进攻。” 袁绍端坐笔直,沉声道:“明日老夫亲自督战,一举破关!” 曹操对袁绍来的太快心存狐疑,不动声色的道:“不知将军有何破敌之策?” 袁绍没有回答,余光瞥向站在一旁的许攸。 许攸会意的上前,与曹操道:“阿瞒,后将军已经联络到了瓶壶关内人,只要时机一到,便能打开大门,迎后将军进城。” 曹操听着许攸的‘阿瞒’称呼,心中怒火陡升,面色如常。同时,他对此嗤之以鼻,根本不信。 要是董卓这么容易破,就不是西凉宿将了。 许攸好像看出来了,颇为悠然自信的道:“另外,这瓶壶关依山傍水,月内必有大雨水淹也是一计。在下已经测试过此地土壤,深挖过去,也未尝不可。” 曹操听着许攸的话,双眼半眯,心里越发冷笑。 这种计策,在这种关隘、在董卓面前,简直是可笑——董卓会不做防备吗? 这是将董卓,当做了袁术那种废物了吗? “后将军高明!” 曹操还在冷笑,刘繇却抬手大声道。 诸葛玄,臧洪等人相互对视,跟着点头,而后抬手,赞同了袁绍的计策。 许攸见状,满脸自得环顾众人,尤其在曹操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而刘备,孙策,诸葛玄则默然不语,表情不变,心里对这些计策也不是很认同。 “那便这般定下!” 袁绍见没人反对,心情大爽,手握佩剑,沉声道:“曹操,玄德公,孙策,你们三日明日做好准备,老夫令下,即刻攻城,不可延误!” 虽然对袁绍的计策深感怀疑,但曹操,刘备,孙策三人没有足够的反对理由,只能抬手应命。 又详细商讨一阵后,众人陆陆续续出了大帐。 有很多人想要与曹操,刘备攀谈,曹操没有这个心思,推脱几句离开,倒是刘备与众人热络的离开。 曹操回到他的大帐,神情阴鹜,怒气暗藏。 袁绍的突然到来,打了曹操一个措手不及,曹操还没来得及查清楚,袁绍为什么来的这么快。 而袁绍的那几个计策,在曹操看来,简直就是笑话! 夏侯渊同样愤怒,道:“孟德,传言是真的,袁绍就是要我们与董卓血拼,而后坐收渔翁之利!” 曹仁,夏侯惇,曹洪脸色同样不好,瓶壶关这种险关,要是强攻,还不知道要损伤多少。 或许,要将他们辛苦训练的四万大军,全数填进去才有可能! 到了那时,袁绍不止能够破瓶壶关,还能顺手‘解决’曹操、刘备等朝廷兵马,到了那时,豫、徐二州再无对手,袁绍轻而易举就能占领三州之地! 曹操狭长双眼闪烁着寒芒,道:“袁绍为什么来的这么快?” 曹仁,曹洪等人相互对视,曹操都猜不到,他们就更猜不到了。 “父亲!” 突然间,曹昂大步进来,见都是自己人,没有顾忌,上前道:“我刚刚联络了皇城府的人,他们说,朝廷那边传出风声,以孙策击退吕布有功为由,准备由他袭承乌程侯,并且考虑有孙策之叔父孙静为豫州牧。” 曹操一怔,这个消息,让他十分困惑。 孙策袭承乌程侯倒是没有大碍,可那孙静一无名望二无功劳,怎么会让他担任豫州牧? 曹操心里疑惑不解,道:“我记得,朝廷好像有意限制州牧?” 大汉朝廷的‘军政分离’,不止是要分割地方官的兵权,而且对于州牧、刺史,也有意暂且不再新任,而是朝廷直辖郡,以集权推行‘新政’。 曹昂见大帐有些安静,连忙又道:“皇城府的人还说,朝廷有意再遣他人出京,力讨董卓。” 曹操猛的抬头,面露恍然的道:“这应该是原因了。” 曹仁道:“将军,且不管袁绍的图谋,明日攻城,我们当如何?” 袁绍是朝廷钦命的后将军,讨董主帅,他要是命令曹操攻城,曹操没有理由反对,也不能抗命不从。 曹操倒是不担心这件事,反而道:“我们的粮草还能撑多久?” “不到半个月。”曹洪道。 曹操的粮草,除了朝廷给予的一小部分外,全靠‘自筹’,四万大军的粮草,能够筹集半个月,已经是极其不易。 曹操眉头皱了皱,面露沉色。 半个月的粮草,他必须要在半个月内攻破瓶壶关,只有这样才能有粮草补充,否则只能求助于袁绍,这比与董卓血拼还要危险! 思索良久,曹操抬起头,自语般的道:“你们说,能不能找刘表借一些粮草?” 瓶壶关这里,可以说离洛阳与荆州差不多远近,但朝廷那边是不能指望,也就想想没有参战的刘表了。 夏侯惇直接摇头,道:“将军,刘表此人拒不参与讨董,其心已明,怕是不会借给我们。” 曹操心里也明白,暗感头疼,神色从容自如,道:“明日攻城,做做样子,想要攻破瓶壶关,还得另想他策。” ‘奉孝要是在就好了。’这个时候,曹操开始想念郭嘉了。 “将军想到了什么好计策?” 突然间,大帐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接着,一身锦衣的郭嘉,拎着酒壶,笑呵呵的走进来。 曹操见状大喜,直接起身,冲过来,打量着郭嘉的气色,见他面色红润,没有几日前的苍白虚弱,还拎着酒壶,彻底放下心,道:“奉孝,你有办法?” 其他人也投来希冀的目光,在曹操的幕府中,郭嘉的地位,无人可比。 郭嘉喝了口酒,笑眯眯的道:“也不是没办法,不过要花费点时间。” 曹操闻言心中大定,直接道:“半个月?” 郭嘉作细数状,道:“如果有皇城府的帮忙,或许用不了那么久。” 曹操一把拉过郭嘉,道:“我与奉孝亲自去见皇城府的军侯。” 郭嘉没有抗拒,与曹操一同出账,道:“将军,想好了明日如何应对?” 曹操不在意,道:“先拖着,奉孝与我先说说计策。” 郭嘉喝了口酒,慢悠悠的走在曹操边上,与他低语。 曹仁,夏侯惇等人一众人跟出来,只见曹操连连点头,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夏侯惇在曹操的幕府,在武将中,算是隐形的第一人,见状道:“诸位,暂且整兵,命人听候军令。” 众人应命,除了乐进等少部分人,其他都与曹操或多或少的血缘,出自曹、夏侯两族,加上追随多年,对曹操十分信服。 曹操等来了郭嘉,袁绍也没闲着。 自从各路诸侯抵达,袁绍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统合’,统一兵权、合一粮草。 但还是有很多人不从,或明或暗的对抗,不肯交出兵马以及粮草。 袁绍软硬兼施,还是没能彻底降服。 大帐之内,袁绍与许攸,张导,沮授三人正在商议。 许攸因为屡建大功,备受袁绍信任,也颇为自得,坐在袁绍左下首,冷笑道:“将军,他们要是还不从,就让他们跟随曹操一起攻城!” 这明显是让那些人去送死了。 除去曹操、刘备等少数之外,其他人,多则三五千,少则一两百,真要是去攻城,只要半天就能折损大半,到时候,只能祈求袁绍‘收留’了。 袁绍摇头,道:“他们合兵数万,对我有大用,不可就此浪费。” 大汉朝的南北分界线,大致可以用司隶来作为界限,北方人口稠密,土地肥沃,经济发达,是大汉朝根基所在。 而南方,则地广人稀,多烟多瘴,人口稀薄,加上连年战乱,青壮不是北方可比,是以,数万现成的兵马,令袁绍十分眼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想收入麾下。 张导道:“将军,那就杀鸡儆猴,明天让他们看看曹操是如何损兵折将的,我等再加以言语劝说,不信他们不就范。” 沮授忽然道:“将军,我觉得,那刘玄德与孙策,未必是真心与曹操结盟,明日将军可以让他们暂且留下,既能分化曹操,也或可收为己用。” 袁绍双眼一亮,沉声道:“好!那明日,以曹操为主攻,杀鸡儆猴!” 许攸见张导,沮授抢他的功劳,心里暗怒,双眼急转,继而就道:“将军,还得做两手准备。” “什么两手准备?”袁绍疑惑的道。 许攸道:“若是他们誓死不从?曹操毕竟代表的是朝廷,那诸葛玄等人,明显心向朝廷,即便暂时依附于将军,难保他日不会变节。” 袁绍本来振奋于有了办法,听到许攸的话,顿时面沉如水,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张导,沮授也怔了下,许攸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大有可能,甚至是肯定有这样的人! 张导双眼狠厉一闪,低声道:“将军,必要时候,还是要行霹雳手段!” 袁绍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因为袁家的缘故,他的名声很不好,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重塑名望,杀害讨董的各路诸侯,将会使他名声尽毁,陷入绝地! 许攸一眼看出了袁绍的心思,转念一想,道:“将军,可借刀杀人!” 袁绍忽的眉头一皱,坐直身体,道:“我与诸君奉旨讨贼,众志一心,岂可有如此歹心?此言到此作罢,休得再说!” 说完,袁绍面露恼色,起身离开。 许攸,张导,沮授三人一怔,伱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明所以。 不就是要吞并各路兵马吗?临门一脚了,袁绍怎么突然变得大义凛然了? 沮授很快反应过来,瞥了眼还在困惑的许攸,心里好奇他的‘借刀杀人’到底借谁的刀,怎么杀人? 袁绍大军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袁绍亲临阵前,身后跟着曹操,刘备,臧洪,诸葛玄,刘繇,孙策等一大群人,各有数十武将随后,而身后的大军旗帜飘扬,连绵数里,一眼看不到尽头。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主角与配角 “进攻!” 袁绍将军令递给曹操,沉声道。 “遵命!” 曹操没有二话,接过令牌,带着刘备,孙策直奔瓶壶关。 华雄出阵,列在关前,手持大矛,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无胆鼠辈,谁人来战!”华雄声音如雷,滚滚而动。 曹操望着华雄,大声道:“谁敢出阵,斩杀华雄,壮我军威!” 刘备,孙策一怔,不是强攻吗?怎么还要比斗? 不等他们反应,夏侯惇打马出列,沉声道:“末将愿为将军取华雄首级!” “好!” 曹操骑着马,威压霸道,道:“斩杀华雄,记你三等功!” 夏侯惇应着,打马冲出,挥舞大矛,喝道:“华雄,夏侯惇取你头来!” 华雄前两次与孙策大战,似乎打出了信心,毫无畏惧,大喝一声,与夏侯惇杀到了一起。 相比于孙策,夏侯惇更具有比斗经验,与华雄对战,明显的占据了上风,完全压着华雄打。 但这位西凉老将也不是吃素的,迅速调整状态,与夏侯惇不再硬拼,转而进行防守反击。 随着华雄打的保守,战场上迅速变成了胶着,双方错马交击,来来回回,明显一时半会儿难以决出胜负。 这一幕,看的刘备等人疑惑不解,刘备悄悄上前,低声道:“曹将军,后将军命我们强攻,这,是否有些不妥?” 曹操神情如常,道:“玄德公,也打算强攻,我觉得,玄德公只有一万多兵马?” 刘备犹豫了下,还是道:“那,后将军那如何交代?” 刘备显然也不支持强攻,他的一万多人,在这种关隘下,只能是凭白损耗,拿不到半点功劳,为袁绍做嫁衣。 “玄德公放心,自有我交代。”曹操道。 刘备想了想,便也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夏侯惇与华雄还在厮杀,打的难解难分,已然又到了势均力敌的程度。 “这华雄,不愧是西凉名将。”曹操点评道,心里竟然生出了将华雄收归帐下的念头,丝毫不记得,曾经是华雄设伏,差点要了他的命。 刘备,孙策已经不关心前线了,而是在担忧后方。 如果袁绍看着曹操没有进攻,而是继续叫阵,会是什么反应? 后方,亲自督战的袁绍,远远见到没有预想的场景,面无表情,心里愤怒已如火焰。 身后的诸葛玄,刘繇,臧洪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作为军师的沮授,张导,许攸,田丰等人,则神情各异。 又等了一会儿,似乎感觉到了气氛太过诡异安静,许攸微笑的上前,与袁绍道:“后将军,这曹阿瞒阵前抗命,理当军法处置!” 此话一出,张导,沮授等人好像被戳中了什么一般,接二连三的开口。 张导沉声道:“后将军,曹将军此举,坏我军心,不可姑息!” 沮授抬着手,一口冷漠,道:“后将军,请即刻招回曹操,命刘备、孙策进攻,以稳军心,讨董大势,不能动摇!” 田丰见这些人磨刀霍霍,心里顿时不安,跟着上前道:“后将军,曹孟德乃是谕旨钦赐的扬威将军,万不可轻动,否则联军崩散,后果不堪设想,” 袁绍听着他们的话,忽的摆手,训斥道:“临阵之前,岂有尔等胡言机会?” 许攸,张导,沮授一怔,刚要继续进言,袁绍已经看向诸葛玄,刘繇等人,道:“诸君怎么看?” 诸葛玄,刘繇等人,心是向着朝廷的,也有意与曹操联合,但在袁绍的操弄之下,他们认为只有袁绍才能灭掉董卓,是以靠近袁绍。 眼见着曹操出工不出力,心里为难,却也不能真的眼看着袁绍在这种时候把曹操军法处置了。 诸葛玄故作沉吟,道:“后将军,临战叫阵,壮大军威,也是惯例。曹将军久经战阵,不应该不知道,或许他有所计划,不妨再看看。” 刘繇紧跟着道:“诸葛兄所言甚是,后将军且耐心再看,想必扬威将军,徐州牧自有算计。” 刘繇不动声色的点出了‘扬威将军’、‘徐州牧’,且不说曹操、刘备的背景,单说这两个官职,就不是他袁绍能轻动的? 袁绍毫无怒色,反而深以为然的点头,道:“二位所言有理,咱们不必着急。你们也休得多言,乱我军心,退下吧。” 沮授,张导,许攸等人见着,顿时有所明悟,纷纷抬手退下。 田丰则暗叫不好,袁绍这一番说辞,将曹操、刘备等人推到了联军的对立面! 袁绍对于曹操抗命,拒不强攻没有什么反应,反而训斥了幕僚。 各路联军的头头脑脑,眺望着瓶壶关,心思各异,但不约而同的,对曹操这种举动,心生不满,对袁绍的大度能容,心中佩服。 瓶壶关下,夏侯惇与华雄战罢,双方不分胜负,相约撤兵。 曹操等人再次望了眼瓶壶关,向后撤兵,生火造饭,并未与袁绍汇合。 “大哥,俺观那曹操,就不想强攻!”好几次想要上场教训华雄,却没得曹操同意的张飞,随着刘备与曹操分开,忍不住的嚷道。 刘备漫步走着,脸色如常,道:“三弟莫要乱说,曹将军自有安排。” 刘备从心底里知道,曹操确实‘自有安排’,可他猜测不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关羽手持长刀,丹凤眼充满不屑,淡淡道:“那华雄不过匹夫之勇,我杀他不出十招。” 刘备知道他的二弟自视甚高,眼里看不到其他人,却也认同他的话,道:“下午的时候,不要多言,我们且看看。我总觉得,曹将军已有破关之计。” 关羽略微好奇,反而道:“大哥,我们粮草撑不过十天了。” 相比于曹操的‘募粮’能力,刘备筹集钱粮的办法,基本上是举着‘仁义’、‘忠勇’的牌子,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效用不大,是以兵少粮寡。 “我来想办法。”刘备毫不犹豫的接话道。他其实早就想过了,解决的办法,无非是找曹操、袁绍这两个兵多粮多的人借一些。 而另一边的曹操,这会儿同样很忙。 刘繇,诸葛玄等人相继造访,想要探明曹操的具体动向与目的。 曹操哪会跟这些人开口,笑呵呵迎进来,笑呵呵送出去,一句实话没有。 诸葛玄,刘繇等人一头雾水,却又不能让袁绍与曹操翻脸,又跑回袁绍大营,费尽口舌的劝说。 袁绍比曹操还要从容,对这些人安抚有加,许诺向朝廷举荐他们不说,还拨付了急缺的粮草,让诸葛玄,刘繇等人很是感念。 等诸葛玄等人离开,张导冷哼一声,道:“将军,那曹操抗命不尊,这诸葛玄,刘繇等人刻意回护,应当同罪处置!” 袁绍背着手,站在大帐外,却道:“老夫好奇的是,曹孟德到底要干什么?” 从目前的情势来,袁绍是兵多粮多,而且曹操相比于他,更应该急切的进攻才是。 曹操之前用尽手段,分兵而出,跑到了瓶壶关,本应该猛烈进攻,现在不急不缓的斗将,傻子都看出来,曹操另有图谋! 沮授上前,道:“将军,依下官旨意,还是要笼络诸葛玄,刘繇等人,日后将军即便处置了曹操,这些人无话可说,朝廷也就无话可说了。” 袁绍置若罔闻,盯着曹操的方向一动不动。 许攸顿时看出了袁绍心里的忌惮,笑呵呵的上前,道:“将军,依我的推断,曹操的粮仓,最多支撑不过半个月。” 袁绍猛的回头,道:“半个月?之前不是说半年吗?” 许攸笑容更多,道:“我料定,那是掩人耳目,曹操四万大军,半年的粮草,那得是多少?颍川、汝南已是疲敝之地,朝廷困窘,曹操哪里得来半年的粮草?” 袁绍双眸圆睁,灼灼发光,道:“子远,可有把握?” “十成!”许攸毫不迟疑的道。 袁绍心中还是不太相信,转向张导,沮授,目露探寻。 张导,沮授对视一眼,心里同样拿捏不准。 曹操向来诡诈,谁都判断不准,从他军中透露出的消息真假。 见他们不说话,袁绍有些恼火,语气平淡的道:“如果下午曹操还是这般敷衍,如何应对?” 曹操是扬威将军、刘备是徐州牧,这两人都代表着朝廷,哪怕有确凿罪证,袁绍也不能轻易拿他们怎么样,更何况,他们手里的兵马,接近七万! 张导是最为激进的人,见袁绍反问,当即就道:“将军,那就问罪,即便不能处置他,也让他与诸葛玄,刘繇等人离心离德,孤立他!” 袁绍现在最主要的策略,就是吞并诸葛玄、刘繇等十几路兵马,扩充实力。 “不足!” 许攸再次说话,大声道:“后将军,当以恩威并重,恩在前,威在后。恩已给,将军当世威了。” 袁绍对许攸十分信任,连忙道:“子远,如何施威?” 许攸看向瓶壶关方向,从容自得的道:“不管曹阿瞒有何图谋,先将他撤下来,由将军亲自督战。那华雄我们都看过了,不过一逞凶匹夫,曹操多日战之不胜,届时将军遣一员上将,临阵斩杀,谁人还敢逆将军口耳?” 袁绍神情大振,道:“子远之谋,胜过苏张!” 说完,他望着瓶壶关,沉声道:“明日,老夫亲率大军,督阵瓶壶关,斩那华雄,以正军威!” “将军英明!”许攸第一时间奉上了马匹。 张导,沮授等人根本来不及多谏言,只能抬手应下,余光瞥向志得意满的许攸,眼神冷漠如电。 另一边,曹操等人吃过饭后,再次率军上前。 华雄连战孙策、夏侯惇而不败,气势更盛,先一步出关叫阵,手持大矛,大喝道:“皆是无名鼠辈,曹操,可敢有名姓之人出阵?” 曹操闻言,左右四顾,他的人中,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名将,武力非凡的许褚,同样还没有扬名,作为他的宿卫都尉,更不能上阵。 明显感觉到刘备要开口,曹操果断道:“子孝,由伱出战!” 曹仁虽然不是武力著称的将领,可也不怵,应声打马而出,手握长枪,飞驰如电。 刘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边上已经握紧大刀的关羽,双眼怒芒跳动。 刘备不动声色的伸手拦住了关羽,面无表情的站着。 孙策将一切尽收眼底,与程普等人悄悄对视。 程普,黄盖也看出来了,曹操似有意压着刘备。 不远处,双方的士兵在齐齐呐喊,为他们的将军加油助威。 曹仁与华雄叫骂两句,便打在了一起。 相比于夏侯惇的大开大合,曹仁更趋向于战术,来回奔突,寻找华雄的弱点,并没有强行对拼。 华雄见状,挥动长矛,大喝道:“无胆鼠辈,也敢叫阵!” 这种激将法对曹仁完全没有,灵巧躲避,巧妙出击,令华雄防不胜防,颇为烦躁。 两边呐喊的士兵,以脚跺地,敲打兵器,声援他们的将军。 曹操望着占尽上风的曹仁,哈哈大笑,与边上的刘备,道:“玄德公,曹仁如何?” 刘备心里怒火涌动,脸上笑呵呵的道:“颇为英勇。” 要是往常,他一定会多赞美几句,但当着二弟关羽的面,只能惜字如金了。 曹操很是满意,摸着胡须,道:“玄德公,谬赞了。” 刘备压着怒火,脸上赔笑,没有再接话。 而边上的关羽,神情傲色淡漠,丹凤眼里望着曹仁,越发不屑。 这时,一个士兵悄悄来到曹操边上,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曹操面不改色,道:“是何人透露出来的?” 士兵瞥了眼刘备等人,犹豫了下,道:“不知道是后将军幕府哪一位军师。” 曹操默默思索一阵,挥退士兵,与刘备,孙策等人笑着道:“玄德公,伯符,后将军对我等斗将深为不满,以决意撤下我等,明日亲自前来。” 刘备,孙策一怔,这袁绍这般沉不住气,这才一天,就要换下曹操? 还是斗将? 袁绍与曹操,到底想要做什么?有什么图谋? 孙策与刘备是相对‘简单’的人,在这次讨董联军中是配角,对袁绍、曹操这两位主角斗来斗去,大为困惑不解。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上将潘凤 第二天一早,袁绍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十八路诸侯的头头脑脑。 不止是他们,他们身后还带着成群结队的部将、家将以及护卫、家仆,数百人分门别类,各站一方,整齐又散乱,旗帜飘扬,场面十分壮观。 袁绍带着这么一支‘大军’亲临瓶壶关前,对瓶壶关上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压力。 这种强大阵容,大汉朝起码有十年未见。 瓶壶关上。 董卓,吕布,李儒,郭汜,华雄,张济等人站立着,跳着不远处的袁绍阵容,神情多少都有些凝色。 不过片刻,董卓老脸绽放,大笑道:“袁绍小儿,不想也成了气候,居然与老夫对垒了。” 董卓满口轻蔑,将袁绍当做了无知小辈。 李儒急忙接话,道:“明公,袁绍这二十万大军,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内部矛盾重重,彼此争斗不休,只要稍有挫折,必然溃败,不足为惧。” 董卓想要双手背后,发现背不上去,不由得改为摸了摸肚子,满是老年斑的肥脸抖动几下,笑着道:“老夫岂是害怕,只是不成想,朝廷无人,居然用了袁绍,曹操这等叛逆、阉党之后,着实令老夫深感好笑。” 袁绍是袁逢之子,在袁隗、袁基等被诛杀后,袁术在逃,袁绍‘举告有功’幸免,可以说,现在袁绍是袁家唯一的幸存者,确确实实的叛逆之后。 而曹操是曹嵩之孙,曹嵩是三代大长秋,曹操因为这个身份,被讥笑了很多年,同时也因为这个身份,为士族所鄙视。 这两人的出身,诟病满满。 李儒,郭汜等人自然迎着董卓的话,哈哈大笑,附和不断。 华雄大战了孙策,夏侯惇,曹仁三人而不败,信心膨胀,向董卓抬手道:“明公,末将请命,出关一战,壮我军威!” 董卓对华雄的战绩也很为满意,道:“去吧,老夫就在上面看着。” 华雄得到命令,兴奋莫名,手持大矛,急匆匆下了城墙。 李儒,郭汜,张济等人对也没有任何异议,对面的朝廷兵马,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只要固守瓶壶关,待等入冬,他们将不战而胜! 董卓双手抱腹,说笑几句,突然道:“文和可有信来?” 李儒回头看了眼,似乎有所顾忌,道:“明公,听说,文和去了徐州,牛中郎将在相县。” 董卓嗯了一声,忽然也回头,道:“我儿奉先在何处?” 张济连忙道:“回明公,奉先正在修戟。” 董卓又看了眼一阵,才转回来,注视着关下。 华雄奔突而出,望着袁绍方向,大喝道:“可有名姓者敢出一战!?” 这是相当侮辱了,充满了挑衅味道。 曹操等人听着,面无表情,这个华雄虽然嚣张,可也真有本事,能连续战平孙策,夏侯惇,曹仁三人,可见战力不一般,不是浪得虚名。 刘备听着,就侧身要抬手,袁绍却淡淡一笑,道:“我有上将俞涉,可斩华雄。” 话音落下,一个大汉手持大锤,打马而出,怒吼道:“华雄小儿,你俞爷爷来斩你!” 刘备见状,只能尴尬的收回手。 曹操,孙策,诸葛玄等人都看到了,默不作声,盯着俞涉的背影。 袁绍突然赶过来,还抢了曹操等人斗将的机会,明摆着是逞威。 俞涉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举着大锤,杀向了华雄。 “无名鼠辈!” 华雄见又是无名之人,怒容满面,大矛挥舞,喝道:“斩你!” 俞涉二话不说,大锤猛的砸下。 华雄堪堪躲过,头盔差点被砸掉,心有余悸,奔突好远才控制马,调转马头。 俞涉见状,哈哈哈大笑,道:“华雄小儿,不过如此!” 说着,再次举起大锤,杀向了华雄。 华雄不敢小觑,神情谨慎了几分,持矛迎上。 “孟德,玄德公,伱们以为如何?”袁绍望着威风凛凛,差点一招斩落华雄的俞涉,大为满意,摸着胡须说道。 曹操神情如常,并不回答。 倒是刘备连忙抬手,道:“后将军,这位俞将军,颇为骁勇。” 诸葛玄,刘繇等人跟着附和,战场上,俞涉确实勇猛无匹,将华雄打的丢盔卸甲,只能防守,毫无反手之力。 袁绍越发高兴了,坐在马上,就等着俞涉将华雄斩落,而后晚宴上,等着一些摇摆的人,主动靠过来。 袁绍志得意满,瓶壶关上却不一样了。 之前还从容淡定的董卓,李儒,郭汜等人,纷纷神情凝重,紧盯着华雄与俞涉。 这是第一战,如果华雄被杀,无疑沉重打击他们的军心士气。 而战场上,华雄被压的异常恼怒,那俞涉的招式很简单,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华雄不想跟他拼命,是以压的喘不过气,毫无反手之力。 “华雄小儿,不过如此!”俞涉嗷嗷大笑,高举大锤,追着华雄。 华雄打马飞奔,脸上里都是怒恨之色,回头望去,忽的双眼一睁,猛的勒住马,一记长矛倒刺回去。 噗呲 正中奔来的俞涉胸口,俞涉啊的一声大叫,坠落下马。 华雄勒马转身,身下战马长鸣,双蹄高高抬起,而后踩到了低声挣扎的俞涉胸口。 噗 俞涉头高高抬起,双眸瞪圆,喷出一口血,而后径直倒了下去。 “将军威武!” 华雄的手下,齐齐怒声大吼,情绪高涨到了极点。 而另一边,俞涉带来的三百人,仓皇逃走。 “好!不愧是华雄!” 城头上董卓惊喜异常,大声喝道。 “华雄将军威武!” 话音未落,四周的士兵挥动着武器,异口同声的呐喊,声音如雷,震动云霄。 相比于董军的气势大振,袁绍一方则沉默如冰,没有一个人开口,气氛僵凝的可怕。 本来得意写满脸上的袁绍,面无表情,心里怒火腾腾,又在急速想着对策。 他的大将被华雄斩了,而曹操、孙策是战了个平手,这高下立判之下,对袁绍的威望将是一个打击! 而曹操眯着狭长双眼,眼神得意冷笑不断。 要不是袁绍在边上,他一定仰天长笑,拉着郭嘉浮它一大白! 刘备本还想继续推荐他二弟关羽,但察觉这个气氛,便默不作声。 诸葛玄,刘繇,臧洪等人面面相觑,却也不好吱声。 其他人则也是人精,目不斜视,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怎么就没个蠢货冒出来,主动请缨?’良久之后,曹操见没人出列给袁绍难堪,心里暗叫可惜。 骑着马的袁绍,清晰的感觉到了背后若有若无的目光,目中阴沉一闪,大声道:“我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 手持双板斧的潘凤,瞪着眼,杀气凛凛的出列,大声道:“将军放心,区区华雄,不过是偷袭了俞涉,算不得什么实力,待我斩了华雄,取他头颅,给将军做夜壶!” 袁绍看着潘凤,心里虽然依旧恼恨,但也认可他的话,僵硬的点头,道:“务要小心,斩下华雄!” “得令!”潘凤打马,冲着华雄杀去,嗷嗷大叫。 “诸君且看。”袁绍脸上再次浮现笑容,朗笑着说道。 诸葛玄,刘繇,臧洪等人顺着袁绍的话,目光注视着潘凤。 潘凤说的没错,华雄之所以斩杀俞涉,就是因为偷袭,这种行为,十分卑劣无耻,正常打,华雄已经死了! 潘凤与俞涉一样,被袁绍称之为‘上将’,想必斩杀华雄不在话下了吧? 华雄斩杀了俞涉,信心再次膨胀,已经捡起了头盔,望着气势汹汹的潘凤,丝毫没有避战或者休息的意思,长矛一个转花,直接打马迎了上来。 “华雄小儿,你潘凤爷爷来也!” 手持双板斧的潘凤,大喊大叫,不可一世。 刚回来,写的有点少,明天补更。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五章 关二爷成名 华雄不敢大意,握着长矛,与潘凤过了一招,迅速交错而过。 只是这一交手,华雄目露异色,勒着马绳回头望去。 只见这潘凤虽然大喊大叫,气势汹汹,但一举一动都是破绽,而且刚才那一交手,似乎气力远不如俞涉。 华雄调转马头,没有掉以轻心,再次杀了过来。 潘凤双板斧一挡一劈,再次与华雄交错而过。 潘凤的右斧差点劈中了华雄,顿时大笑,坐在马上,向着华雄喝道:“华雄小儿,莫不是只敢跑吗?怕死就躲回去,换一个能打的出来,你潘爷爷在这里等着!” 华雄坐在马上,冷眼盯着潘凤,心里狐疑不定。 他已经试探出来,这潘凤远不如那俞涉,可为什么后面出场? 而瓶壶关上,董卓等一群人神情凝重,注视着战场。 李儒有些担心的道:“明公,袁绍不讲武德,华雄将军苦战一场,已精疲力尽,不如换他下来。” 华雄这两招一直在闪躲,现在更是坐在马上气喘吁吁,没有进攻,这让很多人不能起来。 郭汜闻言,抬手道:“明公,末将愿往!” 张济,牛辅等也跟着道:“末将愿往!” 董卓握着佩剑,脸色不变,道:“我儿奉先在何处?” 李儒回头望了眼,道:“明公,奉先还未上来。” 董卓压心中乱意,道:“再看。” 以董卓的目光来看,他手里,除了华雄外,只有吕布是‘武将’,而吕布是武将中的武将。 某种程度来说,孙策在徐州大败吕布,迫使吕布来到相县投奔,董卓是要感激孙策的,凭白送他一员大将,数万兵马,还有大半个徐州地盘! 而对面的袁绍等人,见着华雄只能狼狈逃窜,毫无反手之力,纷纷哈哈大笑。 袁绍指着潘凤,大声与身旁的曹操,刘备,诸葛玄等人道:“诸君,这潘凤,曾单斧劈死一头大虫,更是一人杀入上前军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与古之名将不遑多让!” 对于袁绍的得意,曹操心里报之以冷笑。 袁绍今天就是要逞威风,曹操心念如电,忽的余光瞥过刘备,而后是关羽。 其他人则纷纷对潘凤大加赞赏,本质上是拍袁绍马屁。 而袁绍更加得意了,收服这些人,吞掉他们的兵马,仿佛十拿九稳了。 “华雄小儿,拿命来!” 战场上的潘凤一声大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过去。 只见潘凤啊啊大叫,手持双板斧,直直向华雄杀去。 华雄强压着惊疑,双眸一定,手持长矛杀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躲,准备再试探一次。 潘凤见他不躲了,神色大喜,双板斧舞动,上下两路,向着华雄的脖子与腹部劈砍过去。 华雄见状,不见慌乱,猛的欺身上前,长矛如电,刺向潘凤的胸口。 噗呲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华雄的长矛刺中了潘凤的胸口。 潘凤仿佛愣住了,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啊的一声被华雄挑落下马。 华雄这才确信,这潘凤就是水货,毫不犹豫,继续出矛,将潘凤直接钉死在地上。 潘凤死了。 他到死都没明白,为什么一直躲来躲去的华雄,怎么就一矛将他挑落下马。 死的不明不白。 不管是瓶壶关,还是袁绍驻地,所有人都以为华雄不支,要死在潘凤斧下。 可峰回路转,发生的太过突然——潘凤,被华雄给斩杀了! “将军威武!”华雄的士兵,将兵器敲的震天响,声音如雷,响彻战场。 华雄将俞涉,潘凤的两颗人头割下来,挂在旗杆上,骑着马,来回走动,没有什么表情,更没有喊话,只是平平静静的注视着袁绍等人的方向。 而袁绍的驻地,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那俞涉是压着华雄打,被华雄偷袭而死,可这潘凤,总共不过三招便被华雄挑落下马——这算什么上将?! 感觉着无数目光,袁绍瞬间想起了前不久说过的大话,脸角发热,旋即变得阴沉无比,心里的怒火,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今天他就是要立威的,可俞涉,潘凤的接连被杀,非但没有立威,反而对他形成了巨大的打击,并且将他的大计扼杀在了摇篮中! 一时间,袁绍心里翻江倒海,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刘备,孙策,诸葛玄,刘繇等人哪敢开口,谁在这种时候开口,无疑是打袁绍的脸! “后将军,” 在无比的寂静中,曹操淡然开口,道:“那华雄这般挑衅,断不能容,否则军心大丧,与讨董十分不利。” 袁绍身形好像被定在了原地,眼神冰寒的扫过曹操,杀机浮动,一言不发。 刘备见状,还想从中劝说,以免局势不可收拾,却不曾想曹操的下一句话,差点令他站不稳。 “后将军,” 曹操道:“玄德公帐下,关云长勇猛非常,可斩华雄。” 刘备抬起的手,僵在那,不能继续抬,也不能继续放下去,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关羽冷眼旁观,并不出声。他看的分明,曹操阴险的玩了个一箭双雕,但他还是蠢蠢欲动,握着大刀,想上去斩了华雄,扬名立万。 要知道,华雄连斩袁绍两员大将,威名已成,此时斩杀华雄,简直是天赐良机! 袁绍大计被毁,心里万分恼恨,曹操的话,分明是给他难堪,但他迅速压下愤怒,缓缓下马,满脸微笑,真诚的与刘备道:“玄德公,这华雄明显是藏了实力,实属阴险小人,你可有把握?” 眼见袁绍没有发怒,刘备心中稍定,连忙道:“回后将军,我二弟关羽关云长有万夫不当之勇,区区……虽那华雄阴险,斩他应不在话下。” 袁绍仿佛没有听出来,轻轻点头,道:“好。那便让关羽上场,务必斩杀华雄,不堕我军威!” “末将领命!” 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关羽,抱着大刀沉声应道。 见关羽迫不及待的要翻身上马,曹操突然说道:“云长且慢。” 说着,有亲兵端过一个盘子,上面有两杯酒。 曹操拿起一杯,双手托起,神情肃重,道:“云长,此战重大,关乎于社稷!仅以薄酒,预祝云长得胜而归!” 关羽注视着曹操,片刻,声音如铁又平淡,道:“待关某斩杀华雄,回来再喝不迟!” 旋即,也不多废话,翻身上马,疾驰入战场。 曹操见状,只得将酒杯放回去。 几乎所有人都注视着关羽的背影,窃窃私语不断。 袁绍面无表情,站在最前面,双眼里的阴沉半点没少,心里的杀意如烙铁如水,翻涌不休。 关羽能不能斩杀华雄,袁绍一点都不关心,他在乎的,是他吞并各路诸侯兵马的计划成了泡影,需要再想对策。 同时,对于曹操的杀意,是前所未有的浓郁。 而刘备,诸葛玄,刘繇,臧洪等人,关心的则是关羽能不能斩杀华雄,一旦关羽再次落败,对联军来说,将是一场噩梦,汹涌澎湃的士气,恐被打入谷底。 那个时候,什么讨董大计,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笑话! 随着关羽入场,双方各带的三百士兵,再次喊叫起来,拼命的壮大声威。 华雄身后的旗杆上,挂着血淋淋的两颗头颅——俞涉与潘凤。 他望着骑马而来的关羽,微微抬头,双眼冷漠又炽盛。 这时,身后有亲兵悄悄上前,低声道:“中郎将,明公问你,是否休息一下。” 接连斩杀俞涉、潘凤,使得华雄信心大涨,闻言冷哼一声,道:“关羽?无名之辈!待我斩杀于他,将他的头颅挂在旗杆上,为明公下酒助兴!” 亲兵见他不肯撤退,没有再劝,无声后退。 关羽来到战场,斜着大刀,丹凤眼微睁,与华雄遥遥相视。 华雄倒是听过一些关羽的名字,大多是吕布带来的人,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骑着马,缓缓上前,大声道:“关羽,可识得旗杆上的那两颗人头?” 关羽从容不迫,身下的马往前走,道:“若是伱喜欢那旗杆,关某斩杀你之后,也可放上去。” 华雄顿怒,大喝道:“无名鼠辈,不知死活!” 话音未落,华雄打马疾驰,手里长矛高高举起,向着关羽杀去。 关羽双腿一夹,手里的长刀滑低,在地面上划出一条长长细线,带起丝丝尘土。 “关羽受死!”华雄大喝,长矛直劈关羽面门。 关羽横刀挡过,反手向华雄脖子砍去。 华雄后仰躲过,长矛刺向关羽腹部。 关羽侧身,同时良马交错,双方交手几招旋即分开。 “关羽,不过如此!” 几招之后,华雄信心大增,再次打马而来,道:“徒有虚名,与那潘凤何异,今日必斩你于马下!” 关羽不言,再次挥刀砍来。 来人你来我往,转眼间七八招过去。 瓶壶关上,董卓哈哈大笑,与身旁众人道:“老夫有华雄如此猛将,何惧所谓联军?” 李儒急急跟上,道:“明公,待华雄斩杀那关羽,今日定当痛饮!” 其他人纷纷附和,这华雄当真是勇猛,这几天连战六人不败,还斩杀了两人! 这样的战绩,近些年来,这华雄是唯一一个! “关羽,拿命来!” 关下的战场上,华雄逮到了机会,在错身而过的时候,猛的一个回马枪,扎向了关羽的后心。 关羽面色不变,身下的马猛的高高扬起,关羽一跃、转身,挥刀,行如流水。 噗呲 华雄的头颅从脖子上分离,在地上滚动了很长一段距离。 双眼怒睁,满脸惊恐,带着不可置信之色,望着稳稳重新落于马上的关羽。 静。 战场上安静的如空地,所有人屏气凝神,死死的盯着这一幕。 关羽坐在马上,斜着长刀,长刀尖头一滴一滴的落着血。 而华雄的尸身还坐在马上,人头在远处。 瓶壶关上,落针可闻。 董卓老脸阴沉如墨,其他人大气不敢喘。 刚才还不可一世,与关羽战的不分上下的华雄,就这么突然的被斩杀了? “将我儿奉先叫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董卓强压着惊怒说道。 吕布的战力董卓是见过的,现在也唯有吕布能帮他挽回颜面,稳住军心。 李儒应着,亲自去找吕布。 吕布虽然是被孙策逼退,不得不来与董卓联合,但他与董卓的关系不是从属,更多的是联盟。 关羽斩了华雄,听着士兵们的呐喊声,不自觉的摸着长须,丹凤眼眯起,得意不屑交替闪过,静等着瓶壶关再出人来。 好一阵子,见没人来,这才打马回返。 而袁绍驻地,早就沸腾一片。 华雄可是连斩俞涉、潘凤二人,将联军士气打的十分低落,不曾想,关羽不过十招,就斩杀了华雄,令所有人震惊又惊喜不已。 曹操更是抢先一步,端着酒杯迎上去,大声道:“云长,不负众望,曹操敬你一杯!” 感觉着酒杯的温热,曹操注视着跳下马,大步而来的关羽,双眸炽热,内心灼热,已经在想着怎么将这关羽从刘备身边挖过来。 关羽拿起酒杯,抬手向曹操,道:“多谢将军!” 不管关羽心里多么讨厌曹操,曹操到底是扬威将军,面子不能不给。 刘备,张飞等人纷纷上前,恭贺关羽。 华雄连斩五人,更是斩杀袁绍帐下大将俞涉、潘凤,威名已成,不曾想,这还没过多久,又被关羽斩杀,反倒是成全了关羽! 可以想见,今日之后,关羽之名,将响彻大汉,成为当世名将! 曹操,刘备,诸葛玄,刘繇等人围着关羽,笑意盎然,赞美不断。 关羽斩杀华雄,挽回了联军的颜面,鼓舞了低落的士气,可以说,立下了大功! 但这对袁绍来说,并不是好消息。 看着那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略显被孤立的袁绍,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不得不绷着笑脸,上前来恭贺关羽。 关羽在一众溢美之词中,难免有些傲色,望向瓶壶关,语气平淡又傲气铺面的道:“不知那董卓又会派何人出关一战,关某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六章 关羽战吕布 关羽轻松斩杀了华雄,一扫联军的阴霾,士气大振。 同时,一直低调的刘备,陡然受到了重视,引来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关羽坐在青鬃马上,身形高大,手持大刀,威风凛凛。 他在等着瓶壶关再次拍出人来。 而诸葛玄,刘繇等人围着刘备说话,皆是溢美之词,对关羽赞赏有加。 曹操都被挤到了一旁,但他没有丝毫不悦,眯着眼,笑意都快要藏不住了。 而联军领袖,后将军袁绍,面无表情的站在更远处,心里的怒火蹭蹭上窜。 他有心将关羽换下来,又担心他的武将再次落败,那他的威望将一泻千里,再无挽回余地。 余光瞥着刘备在那谦逊客套,袁绍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瞪着眼,盯着瓶壶关。 他现在只能希望关羽败北了。 在袁绍驻地一片热闹等待中,瓶壶关却没有再次打开,而是高挂免战牌。 “云长威武!” 诸葛玄见着,颇为感叹的道:“云长斩杀了那华雄,想必震慑了董卓,不该再派人出来了。” 刘繇也笑意浓厚,道:“玄德公,有此猛将,何愁大业不成?” 刘备一脸谦逊,道:“诸位谬赞了。” 关羽见没人出战,只好转身回来。 袁绍眼见着曹操要上前,抢先一步,与关羽道:“云长斩杀华雄,立下大功,老夫以后将军身份,封你为骑都尉,帐前听命!” 关羽闻言,没有应声,反而看向刘备。 并非是‘骑都尉’的官职,关羽没有放在眼里,而是‘帐前听命’的用意太过明显,就是要从刘备手里抢人。 “二弟,还不谢过后将军。”刘备不急不缓,笑着说道。 关羽这才抱手,道:“末将多谢后将军。” 袁绍满意的点头,拉过关羽的手,道:“云长,走,与老夫说说,刚才斩杀华雄的经过,老夫方才未看得仔细。” 关羽见袁绍突来的热情,没有拒绝,平静的叙说着。 刘备看着他们的背影,神情不动,没有丝毫恼色与不安。 曹操走到刘备边上,道:“玄德公,要小心了。” 刘备淡淡一笑,道:“备与云长相处多年,备相信,云长绝对不会背我另投他人。” 语气平淡,却充满了自信。 曹操摇头,双眼半眯,道:“我说的是,后将军未能得逞,恐还有其他阴谋对付我等。” 刘备一愣,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微凝色。 袁绍已经吞并了多路人马,现在剩下的,唯有曹操,他,孙策,以及诸葛玄,刘繇等八路,他们这些,要么位置高要么威望重,不能硬来。 但总体来说,诸葛玄,刘繇,孙策十分容易对付,兵马不多,还没有什么官职。 袁绍的下一个重要目标,应该是他刘备! 这会儿,刘繇,诸葛玄好像还没有感觉到危机,上前来与刘备,曹操寒暄。 诸葛玄笑呵呵的道:“玄德公,明日斗将,还须云长出战,切莫顾及羽毛,不肯出人啊……” 对于诸葛玄的赞赏,刘备自是全盘接下,道:“诸葛公放心,备责无旁贷。” 刘繇闻言,道:“玄德公,曹将军,后将军传话,晚上大宴,为云长庆功,同时商议明日进攻策略。” “后将军决定强攻了吗?”刘备急忙道。 双方兵马已经聚集在瓶壶关,大战就在眼前,拖延时间,只会对董卓有利。 曹操双眼盯着刘繇,等着他的回答。 刘繇道:“还不知。” 诸葛玄与刘备对视一眼,道:“还须尽快进兵。” 刘备神色同意,忽的看向曹操,道:“曹将军以为如何?” 曹操摸了一把大胡子,道:“还是晚宴上见吧。” 说完,曹操上马,快速离去。 这一幕,令刘备,诸葛玄,刘繇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明所以。 一直以来,都是曹操极力要求尽快发兵,不能拖延,为此还与袁绍起了不小冲突,分兵抵达了瓶壶关。 可强攻就在眼前,曹操反而态度暧昧了? 曹操回到大营,径直进入大帐。 “奉孝,如何了?”曹操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道。 郭嘉刚刚赶过来,半躺在那,喝着酒,笑呵呵的瞥了眼夏侯渊。 夏侯渊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上前递给曹操,道:“将军,成了!” 曹操大喜,接过信,仔仔细细看完,旋即狭长双眼闪过激动,道:“好!” 说着,他拿出火折子,将这封信烧了个一干二净。 看着这封信烧完,曹操双眸炯炯,沉声道:“那就再拖五日,五日后强攻瓶壶关!” 郭嘉喝了酒,道:“要将董卓拖在瓶壶关,但也要小心提防袁绍。一旦董卓落败,袁绍未必会等董卓灭亡,或许会迫不及待的先与将军开战!” 曹操神情如铁,冷哼一声,道:“袁绍匹夫,我并不放在眼里,当前要务,还是诛灭董卓!” 郭嘉似乎有些醉了,努力的睁着眼,道:“我在想,袁绍是否还有其他阴谋。” 曹操默默片刻,道:“今晚,我宴请许攸。” 郭嘉慢慢躺下,用肘子支撑着身体,道:“许子远未必知晓。将军,还须与刘玄德,孙策等人多走动走动,届时强攻,还须他们出力,攻破了瓶壶关,也须他们站到将军一侧。” 曹操会意的点头,继而朗笑着道:“看来,这几天我要宴请很多人了。” 夏侯渊有些发愣,道:“将军,军师,你们怎么没提董卓?我们现在的大敌不应该是董卓吗?他们不会先攻打吗?” 曹操一怔,好像这才反应过来,笑着道:“妙才也会动脑子了。还没有底细,董卓应该不会贸然与我们开战的。” 郭嘉喝着酒,道:“董卓现在的策略,应该还是拖,拖到我们粮草耗尽,甚至是拖入冬,那个时候,才是他出兵的最好时机。” 夏侯渊懂了,道:“那我们也要拖五天,袁绍会拖吗?” 曹操端坐在那,目露一丝冷色,道:“他应该会拖,袁绍也在密谋着什么。” 夏侯渊右拳拍左掌,笑道:“那不是正中下怀吗?” 曹操轻轻点头,又看向郭嘉,道:“奉孝,我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郭嘉慢慢坐起来,神情略微怪异,道:“不对劲,就在袁绍。袁绍的态度反复变化,说明他早就有了图谋,立威不过是初步,应该还有更大,更深的目的。我猜测,这个目的,应该是将军,只是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怎么做。” 郭嘉虽然这样说,心里却不断摇头。 看似气势磅礴,气势汹汹的近二十万联军,实则内部勾心斗角,四分五裂,根本没有拧成一股绳。 这样的一个联军,怎么可能成事? ‘想要成事,只能依靠将军了。’郭嘉无语的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曹操面作有所思,倒是不在意袁绍算计他,更多的还是想要诛灭董卓。 而另一边的瓶壶关,因为华雄被关羽斩杀,士气大跌。 内堂中。 董卓神情愠恼,双眸愤怒,瞪着下面的一众人。 下面坐着牛辅,吕布,李儒,郭汜,张济等人,众人皆不说话。 除去吕布外,其他人皆是心头暗沉。 华雄的实力,他们都是知道的,虽然连战了几场才为关羽所杀,可关羽展现的实力,还是令他们心惊。 除去吕布外,没人敢说能与那关羽一战。 这也是董卓下令高挂免战牌的原因。 吕布坐在那,脸色冷傲,目中不屑,自古的擦着手里的大戟。 这是他寻找到的最好的兵器,对它爱不释手,睡觉都抱着。 至于所谓的关羽,吕布根本不放在心上。 董卓见没人说话,更加愤怒,双眼圆睁,老年斑抽动,转而笑呵呵的与吕布道:“奉先,明日你出战如何?为老夫斩杀了那关羽。” 吕布放下大戟,抬手向董卓,大声道:“义父,区区关羽,何须愁苦?给我一万人,明日不止斩杀了那关羽,还要拿袁绍,曹操的人头来为义父祝寿!” 李儒听着吓了一跳,道:“吕将军,万万不可。联军势大,我们还是以拖为主,二十万大军,每天粮草消耗无数,只要拖半个月,必能大破联军。” 吕布不屑的扫了他一眼,道:“一群乌合之众,有何惧哉?” 李儒见吕布呛他,根本不敢回怼,忽的转头向董卓,道:“明公,文和一人在徐州,是否不妥?相县无人看守,恐为朝廷趁虚而入。” 董卓呵呵一笑,满脸自信,道:“文儒无需担心。兖州,荆州那边,都有人盯着,一旦风吹草动,从这里赶回去,不过五天时间,眼下,还是对付袁绍、曹操要紧。” 李儒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转移话题,连忙抬手道:“明公英明,下官不及。” 董卓很享受马匹,可也十分冷静、理智,再次看向吕布,以一种商量的语气,道:“我儿奉孝,明日为父出战如何?” 吕布道:“义父放心,孩儿明日为伱摘得那关羽人头。” “好好好!” 董卓大笑,拿起酒杯,道:“奉先出战,当无意外!” 一众人紧跟着举起酒杯,道:“祝吕将军旗开得胜,大壮军威!” 吕布对这种马匹同样很享受,但脸上是傲然自得,一饮而尽。 第二天,瓶壶关下,士气大振的联军,一早就到了。 关羽带着三百徐州兵,摆开阵势,盯着瓶壶关的大门。 不多久,瓶壶关内,吕布一马当先的奔出。 吕布头戴金冠,身穿兽甲,手持大戟,坐下是高大白马。 他没有蓄胡子,脸角方圆,身形高大,奔走间气势汹汹,煞气凛冽。 关羽丹凤眼半眯,手里的大刀不禁握了握,胯下的青鬃马好像感受到了,忍不住的嘶鸣起来。 吕布来到近前,高抬着头,打量着关羽,朗声道:“手下败将,现在逃走,尚可留得一命!” 关羽一动不动,语气平淡,道:“休得猖狂,关某的刀下不差你这颗人头。” 吕布哈哈大笑,道:“好胆魄!” 吕布与关羽都是十分骄傲的人,但又有不同,关羽的骄傲是骨子里的,冷漠、理智、高傲。 而吕布的骄傲,是一种强大的自信、粗狂,目空一切,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打马,杀向对方。 站在原地的士兵们,纷纷呐喊,为他们的将军助威。 而瓶壶关上,董卓,李儒,郭汜等人紧盯着董卓,脸上都有着不同痕迹的紧张。 昨天关羽斩杀华雄,给他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而袁绍一方,也情不自禁的担心。 在孙策,刘备的言语中,吕布十分强横,比关羽强横! 袁绍站在最前面,冷眼旁观,静等着关羽落败。 只有关羽落败,才能让他的威望有所恢复,同时进行下一步计划。 曹操则有种事不关己的从容,握着佩剑,注视着场中的吕布与关羽。 仅从气势上,曹操就判断出,那潘凤,俞涉之流,与他们相差甚远。 ‘这等猛将,若是归入我麾下该有多好……’曹操心里忍不住的道。 “杀!” 场中,吕布大喝,欺身而上,大矛临空,力若千钧,砸向关羽。 关羽横刀抵挡,居然连人带马,硬生生后退了几步。 吕布面露意外,道:“居然挡住了?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再来!” 说着,吕布打马,手里的大戟如秋风扫落叶般横切而来。 关羽被吕布这样轻蔑,心中恼恨,稳住马,弯腰躲过,长刀随手倒劈。 吕布侧身躲开,两人交错而过。 旋即,两人掉头,再次杀向一起。 两边的士兵嘶声力竭的大吼,喊着他们将军的名号。 两人在拼命,你来我往,短短时间就是二十几招。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打的有来有回,可吕布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一直在压着关羽打。 关羽虽然也进攻,可明显的力有不逮,处处受制。 依照这种情势下去,关羽百招之后,必然落败。 瓶壶关上自然大喜过望,董卓开怀大笑,士兵们齐齐挥舞旗帜呐喊。 而袁绍驻地,无数人面沉如水,提心吊胆。 不曾想,如此勇猛的关羽,居然也不是吕布的对手。 吕布强横的令人不敢置信!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三英战吕布 袁绍静静观望着,原本他是希望关羽落败,以挽救他受损的声望。 但见到吕布如此凶猛,心里暗感震惊。 曹操,刘备,诸葛玄,刘繇等人同样凝色不语,紧紧的盯着场上。 关羽还在与吕布恶战,沉着冷静,大刀挥动,来回策马,与吕布厮杀不断。 相比于关羽的被动,吕布挥洒自如,杀气腾腾,大戟几次差点劈中关羽。 “哈哈哈,关羽,也不过如此!” 吕布大笑,站在场上,如同战神一般,丝毫没将关羽放在眼里。 关羽双眼里尽皆是冷漠之色,没有与吕布放垃圾话的意思,手持大刀再次冲杀了过去。 吕布大戟横空,没有躲避,与关羽硬拼一记。 刀戟相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两人交错而过,刀戟隔空杀向两人的身体。 两边的士兵在呐喊,刀柄敲击,震耳欲聋。 “哈哈哈,痛快,关羽,再来!” 吕布满脸兴奋,拉住马,转身再次杀向关羽。 关羽神情沉着,虎口却隐隐作痛,盯着气势更甚的吕布,没有慌乱也不畏惧,持刀再上。 又是几个回合,两人还是不分胜负,但吕布的优势愈加明显。 “关羽,你很不错!” 吕布收戟,望着不远处的关羽,满脸欣赏之色,道:“自我出道以来,还没人能与我大战一百回合。今日,我赏你一个脸面,留你全尸。” 纵然关羽心理素质再好,听到这句话,怒火还是爬到了脸上,语气冷漠平淡,道:“生死未定,休得猖狂!” “哈哈哈!” 吕布仰天大笑,声音如雷,道:“关羽,二十招之内不杀伱,我便死于你刀下!” 关羽心中的怒火陡然澎湃如潮,整个如石塑,双眸炯炯,烈火肆掠。 眼见着吕布杀过来,关羽握紧大刀,再次迎了上去。 吕布似乎认真了,大戟上上下下,充满了杀机,每一招都奔着关羽的要害。 吕布气势汹涌,杀机如实质,完全将关羽当做了无名小辈,可以轻易的斩其头颅,一点都不当回事。 骄傲的关羽哪里受得了,用尽手段应对,但还是逃脱不了被压制,始终找不到机会。 瓶壶关上军心大震,旗帜挥动如龙,爆发了惊天喊叫声。 另一边的联军,则沉默的可怕。 袁绍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眼曹操,刘备等人,一句话都没有。 他是希望关羽落败,但不能说这样的方式落败,否则联军士气大败,于他这个‘盟主’没有什么好处。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盯着场上来回拼杀的吕布与关羽。 ‘我本以为,关羽已是不世名将,没想到这吕布更胜一筹!’ 吕布心里有招揽之心,可也在考虑着,关羽落败,怎么收场。 他的计划,还得再拖几天,可不能在这种时候打击军心士气。 “十一,十二,十三……” 其他满腹心眼,可张飞不一样,只关心他的二哥,眼见着十三招了,关羽形势极其不好,再也忍不住了,打马冲入场中。 “吕布小儿,休要猖狂,燕人张翼德来也!” 手持长矛的张飞,无所顾忌,直扑正在打斗的吕布与关羽。 杀机腾腾的吕布没有因为张飞的入场而畏惧,更没有后退,反而大戟横扫,强势的与两人搏杀。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不止是瓶壶关上的董卓,李儒等人。 也包括了联军阵营的袁绍,曹操,刘备,诸葛玄等各路诸侯。 要知道,斗将是有明确规则的,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单挑。 两个打一个,那是极度的耻辱,为所有人所看不起的! 这种事不能说没有发生过,但发生了,还是足够让所有人震惊与意外。 “不用!” 突然间场上爆发吕布的大喝声,道:“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杀他们,我吕布与杀鸡无异,何须帮手!” 吕布这句话,使得联军阵营异常尴尬。 瓶壶关内,真的没有派出人来帮吕布。 吕布经过短期的劣势后,迅速再次占据优势,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压着关羽、张飞两兄弟打。 要知道,关羽,张飞虽是无名之辈,可在联军的比斗中,也都是展现了惊人战力的人,联军中,几乎没有能单挑胜过他们的。 可吕布,与他们二人对打,非但没有落败,也不是不分胜负,而是隐隐占据着优势! “好一个吕布!”曹操摸着胡须,忍不住的赞叹道。 这吕布真的太强大了,强大到了再一次出乎曹操的预料,心里那种招揽之心更甚。 袁绍微微抬头,俯视着场中的关羽,心里起的是杀意:这等猛将,此世不当有! 而刘备则暗感紧张,关羽这一冲上去,令他无所适从,不知道怎么应对。 待关羽,张飞回来后,怎么跟人解释?斗将二打一,怕是会被所有人耻笑! 他刘备辛苦多年积攒的名声,恐毁于一旦。 “张飞,拿命来!” 战场中,吕布如同绝世凶神,大戟无可抵挡,格挡了关羽的大刀,猛的转身劈砍向张飞。 张飞的大矛正收回,根本来不及反应,极力后仰。 吕布的大戟从张飞的鼻尖一闪而过,还带着张飞的几缕头发。 “三弟!” 关羽大吼,挥刀向吕布杀去。 吕布大戟回转,再次挡开,反手又是一击。 张飞回过神,顾不得心有余悸,长矛刺向吕布腹部。 吕布侧身后仰,大戟仿佛脱手,刀砍向关羽的喉咙。 三人骑着马,仿佛缠斗了在一起,你来我往,险象环生。 噗呲 突然间,吕布一个回马枪,直戳张飞喉咙。 张飞色变,急忙侧身后退,躲开大戟。 但吕布的大戟并没有收回,而是一个旋转,倒戈在场划向张飞的喉咙。 张飞万万没想到,吕布的马上功夫这么强,再次后退。脚下战马嘶鸣,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 大戟仿若幽灵,再次向着张飞的脖子逼近。 “吕布,休要猖狂!” 在这最为危险时刻,关羽的大刀向着吕布当头劈下。 吕布眼见着可以斩杀张飞,见关羽杀过来,不得不收大戟,与关羽厮杀。 张飞两次险象环生,双眼怒睁,大吼连连,手里的长矛刺挑扫扎,密集如雨,全数袭向吕布。 吕布以一敌二,越战越勇,如同无敌战神,压着关羽、张飞打,时不时危及两人性命。 而关羽,张飞虽然也能给吕布制造危险,却被吕布轻松躲过,并不那么致命。 眼见着关羽、张飞无法威胁自身,吕布打的更加凶猛,身下的战马奔突如虎,来回冲刺。 “不好!” 足足又过了五十招,突然间,不远处的刘备好像看出了什么,顾不得身份,翻身上马,手持双剑,大喝而出。 “吕布,刘备来也!” 刘备远远的大喊,摆明了没有偷袭之意。 原本蓄势待发的吕布,被刘备的加入战场而打断,却没有惊慌,手里的大戟如风如火,上下翻飞,隐隐听到破空声。 刘备迅速加入战场,三兄弟十分默契,一同进攻,一同停下,一同掉头,整齐划一的围攻吕布。 斗将本就是单打独斗,争的彼此的气势,拼的是命。两军交战,数十万大军对垒,这种情形下,明晃晃的三打一,从未出现过! 并且关羽,张飞还都不是一般人,在联军里,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瓶壶关上没有声音,没有派出大将支援吕布。 吕布的亲兵手里的兵器拼命敲击,双脚用力跺地,嘶声力竭的大喊。 “将军无敌!” “将军无敌!” “将军无敌!” 在这一片大喊声中,关羽带来的三百兵马,竟然愣住了,一个发声的都没有,怔怔出神的看着不远处他们的主公以及主公的两兄弟,三人一同围攻吕布。 纵然他们是新募的士兵,战阵经历非常少,可这种斗将的基本形式还是知道。 他们开不了口,联军阵地就更沉默了。 ‘三打一’是他们理亏,传出去,太过丢人。 而现在令他们说不出口的不是这些。 他们无数双眼睛盯着战场,被围攻的吕布,没有败绩,反而骑着马,来回冲杀,对刘关张三兄弟进行了猛烈的攻杀。 纵然理亏,战场上的三兄弟也不管其他,奋力与吕布厮杀,打的是你来我往,呼喝震天。 刘备虽然有些武艺,可比张飞,关羽差的太远,三番四次差点被吕布挑落下马,都是关羽,张飞拼命守护。 吕布好像发现了这破绽,全力进攻刘备,时不时用计,反手杀向关羽、张飞。 三兄弟的围攻,并没有取得优势,反而在吕布的强大气势之下,勉力战成了平手。 “好一个吕布!” 曹操忍不住的感叹出声,朗笑的道:“若非他是三姓家奴,我真想收他入麾下!” 曹操的一声大笑,惊醒了震惊中的联军头头脑脑,诸葛玄立即会意,跟着道:“曹将军所言甚是,那吕布背主弑父,不为人子,当为天下人唾弃,人人得而诛之。” 袁绍听到了诸葛玄的挽尊,背起手,沉声道:“诸葛兄所言有理,传我军令,战场上遇到吕布,无需在意,杀他赏百金,官升五级!” “是!”高干大声应着,前去传令。 有了曹操,诸葛玄,曹操的连翻说话,算是为刘关张三兄弟围攻吕布找了个台阶,同时振奋大军僵凝的士气。 曹操握着佩剑,回头与身后的夏侯惇,曹仁等人,眼神冷漠的低声道:“遇到吕布,什么手段无所谓,此人决不可留!” 一个与关羽齐平,或者能斩关羽的猛将,曹操十分乐意收服帐下,可以一打三还不落败的绝世凶人,曹操没有收服的心思,反而要诛杀! 曹仁,夏侯惇等人同样大为震惊与警惕,齐齐抬手应下。 这个吕布,真的太强,难怪孙坚被他追着打,难怪刘备在徐州站不住脚。 这个人,太强横了! 战场上,转眼间就打了两百回合,刘关张三兄弟奈何不了吕布,情知这样打下去对他们不利,不得不撂下几句狠话,提前收兵撤出。 “哈哈哈……” 吕布望着退走的三兄弟,大戟一指,向着联军方向,道:“今日打的痛快,明日吕布在这里摆阵,有胆的尽管来,随便你们多少人!” 退走的三兄弟推到,神情难看,张飞看了眼胸口的伤痕,恨的咬牙切齿,罕见的压着脾气,没有冲回去。 关羽则冷静的多,丹凤眼皆是怒火,无有半点回头之意。 刘备已经不在乎吕布了,望着不远处的联军驻地,双眉紧锁,想的是怎么挽回声望。 不管怎么说,他们三兄弟围攻吕布,这是一大污点,为人耻笑。 他刘备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必须要想办法弥补。 到了近前,突然听到张飞闷哼一声,刘备急忙下马,伸手扶助张飞,满脸焦急的道:“三弟!” 张飞这会儿才发现,胸口的伤痕入骨,痛的他咬着牙,却不肯痛呼出声。 刘备看到了,心疼不已,叹气道:“都是为兄的错!” 关羽也上来查看,面露恨色,道:“只管二哥无能,连累了三弟!” 张飞本来就疼的要命,听着两个哥哥的话,顿时大吼道:“大哥二哥莫急,区区这点伤势,算的了什么,要不了俺的命!” 刘备顿时双眼通红,差点哭出声,一把抱住张飞,直奔里面跑,大喊道:“医师,医师,医师!” 三兄弟完全不顾他人,冲入驻地,大呼医师。 诸葛玄见着三兄弟这般,不自禁的感慨道:“异性兄弟如此,此生无憾矣!” 刘繇也点头,道:“玄德公,乃宗室、州牧之尊,与庶民拜为兄弟,不惜荣辱,同生共死,实乃大义大节!”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对刘备赞赏有加。 至于刘关张三兄弟围攻吕布一事,仿佛都给忘记了。 袁绍冷眼旁观,对刘备的惺惺作态嗤笑不已:堂堂汉室宗亲,居然与贩夫走卒为伍,着实可耻! 曹操不知道诸葛玄、刘繇等人是真的称赞刘备,还是要抹掉那三兄弟围攻吕布的尴尬,默然无声的注视着刘关张三兄弟的背影,而后回望瓶壶关。 曹操神情平静,双眼冷芒跳动不休。 吕布这番大胜,必然大振董军士气,这与他五日后的计划,颇为相冲。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八章 杀机暗藏 当夜,联军阵营一片沉默,昨日的庆贺气氛没有残留半点。 曹操大帐。 曹操在主位,左右是郭嘉,杨修,司马懿,夏侯惇,曹仁,曹洪,夏侯渊,乐进等人。 众人有的神色凝重,有的面无表情,有的暗自紧张,有的彷徨不定。 这时,一个传令兵进来,道:“启禀将军,刘使君帐内传出消息,那张翼德并无大碍。” 曹操早就料到了,挥手后,若有所思的道:“吕布之骁勇,超出了我的预料,而今联军士气大跌,不少人起了撤退的心思,你们怎么看?” 等了一阵,杨修见其他人不吭声,道:“将军,各路兵马主要还是因为粮草,后将军厚此薄彼,引出了不满。” 杨修说的委婉,本质上还是袁绍想要通过粮草,控制各路兵马,以实现吞并自强。 这种举动越来越明显,各路诸侯人人自危,加上吕布太过强大,心生退意,是再自然不过。 曹操对于杨修的废话没有在意,目光搜寻,落在了向来谨小慎微的司马懿身上,笑着道:“仲达,你怎么看?” 司马懿立即做出了受宠若惊的姿态,连忙道:“回将军,下官以为,当前有两个要务,第一,整顿联军,鼓舞士气。第二,明日董军若是叫阵,甚至是发兵出城,当如何应对?” 曹操狭长双眼微眯,神情不不变,道:“你说,董卓敢出瓶壶关?” 司马懿抬着手,低着头,道:“以今日情形来看,下官认为还是有可能的。董卓对于联军的情形,不会一无所知。” 联军的情形,表面上气势汹汹,实则内里勾心斗角,内讧不断,根本形不成合力。 这还没打就有人心生退意,一旦遇到挫折,分崩离析只在顷刻间! 曹操注视了司马懿一阵,转而落到了郭嘉身上,道:“奉孝怎么看?” 郭嘉喝着酒,不动声色的擦掉嘴角的血迹,道:“将军,仲达说的没错,现在需要提防后将军会做什么。还有就是,要做好与董军大战的准备了。” 曹操原本乐观的心态,慢慢动摇,还是有些不死心,道:“董卓,真的会出战?” 瓶壶关两边是湖,险峻险隘,易守难攻,只要撑到冬天,联军不退也得退。 董卓会在这种时候冒险出兵? 郭嘉转头望向瓶壶关,道:“将军莫要小看董卓,不可以常理度之。” 曹操想到了上次的回下关,神情骤冷,默默一阵,道:“奉孝,可有办法再拖几天?” 郭嘉摇了摇头,道:“现在的关键在于后将军,他若有心剿贼,尚可周旋。但他有其他图谋,很可能会成为董卓的帮凶。”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深深寒意,冷声道:“这件事本将军来办。说一说明天,不论是董军叫阵还是出关一战,该怎么应对?” 依照昨天吕布的凶猛,刘关张三兄弟围攻之下,都只能无功而返,谁还敢出阵? 夏侯渊,曹仁等不说话,各有神色,莫敢与曹操对视。 他们不是吕布的对手,上去只是送人头。 杨修见还是没人说话,只好再次道:“将军,只是叫阵尚且好说,如果那吕布带兵出关,排军布阵,该如何应对?后将军派将军出战,是否应命?”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杨修身上。 自打联军汇合以来,不断从袁绍幕府中传出种种真假参半,难以辨析的谣言。 其中最令曹操、刘备等人担心的,就是袁绍会让曹操、刘备等朝廷势力先与董卓交战,拼个伱死我活,坐收渔翁之利。 明天吕布出城,排兵布阵的叫嚣,讨董联军不能不战,可能与之一战的,整个联军,唯有袁绍与曹操。 袁绍作为后将军,讨董主将,不可能亲自与吕布这种‘先锋’大打出手,唯一的可能就只有曹操。 那恰恰正中袁绍下怀! 曹操微微坐直身体,神情淡漠,道:“德祖,有何议措?” 杨修顿了顿,道:“将军,下官建议,先发制人,将军不妨夜袭瓶壶关,明日后将军便没了借口。” 曹操微微点头,算是认同了这个对策,转而与司马懿,声音微大,道:“仲达?” 司马懿连忙抬手,异常的恭谨,道:“回将军,下官建议先声夺人,与其等董卓出招,将军何不摆开阵势,叫那吕布出战?那吕布确实勇猛,可大军布阵,凭他一人,也无法决定胜负。” 司马懿话音落下,曹操久久不言,一直盯着司马懿。 这个司马家的后辈,曹操对他的感觉十分复杂,总给他一种莫名的不舒服感。 郭嘉将曹操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轻咳一声,道:“将军,德祖与仲达说的都有道理。” 曹操回过神,摸着胡子一笑,道:“不错。不过,我们的计划是拖延时间,明天不论董军是何反应,我都要没反应,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司马懿好像听出了什么,心头微惊,悄悄收回手,坐回去,保持着恭谨模样。 而杨修反应同样很快,迟疑着道:“那,后将军如果强迫将军,该如何应对?” 曹操嗤笑一声,道:“袁本初还强迫不了我,大不了就撕破脸,我曹操不惧于他!” 杨修,司马懿等人,对于曹操的态度有些奇怪,余光瞥向郭嘉。 见他优哉游哉的喝酒,想着曹操一直不断重复的‘拖时间’,情知曹操早有设谋,便不再多言。 郭嘉喝着酒,心里推敲着,悄悄给了曹操一个眼神。 曹操会意,却不动声色的安排起兵防事宜。 此时,袁绍大帐内,在一片沉默、压抑中结束了小会,一众人心事重重的各自离开。 随着俞涉、潘凤被华雄接连斩杀,关羽斩杀华雄,袁绍在联军中的威望一再受挫。 而今刘关张三兄弟大战吕布而不能胜,再次严重打击联军士气,这对袁绍来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坏消息。 等一众人离开,只剩下了张导,沮授,高干以及张郃。 张导神色阴冷,道:“将军,等不得了!” 高干同样神色发狠,道:“舅舅,那些人油盐不进,与曹孟德,刘玄德暗中勾连不断,怕是会对舅舅不利,不如先下手为强!” 随着袁绍的威望受挫,董卓士气大振,联军的各路诸侯心思摇曳,不断疏远袁绍。 这令本想吞并各路诸侯兵马的袁绍阵营,大感危机。 袁绍从容不动,静听着他们的建议。 虽然态势不好,可总体来说,联军依旧掌握在他手里,他实力最强,所有人还不能公然违抗他的命令。 沮授见袁绍不说话,心里微动,道:“将军,不能再拖了,必须先解决联军人心不齐的问题,否则难以剿灭董卓。” 很显然,沮授也清醒的意识到,联军一片散乱,根本不足以剿灭董卓。 袁绍听到‘剿灭董卓’四个字,终于有所反应,眼神冷冽几分,抬头俯视着几人,道:“好!计议已定,不可更改。明天,老夫以示弱诱敌为借口,率军后退三十里,其他事情,交由沮授与张郃来布置,万不可出差错!” “下官/末将领命!”沮授、张郃齐齐抬手的,声音隐约有些激动。 袁绍定下大计,目光转向帐外,道:“曹操,刘备等人有何异动?” 在袁绍看来,联军中,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唯独曹操与刘备是例外,这两人不说自身实力,关键还是背后的朝廷,令他深为忌惮。 张导道:“并无异动,曹操极少出帐,倒是那刘备交情广泛,进进出出的人非常多。” 袁绍不屑冷笑,道:“那刘玄德徒有虚名,浮夸空谈,无需在意。” 沮授等人同样没有将刘备放在眼里,转而就商讨起详细计划来。 联军这边的内讧无声无息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而瓶壶关内,则是一片大喜。 吕布被刘关张三兄弟围攻而不败,这样的战绩,整个大汉找不出第二人! 满屋的人都对吕布赞赏有加,阿谀奉承不断,包括董卓都连连夸奖:我儿无敌于世,老夫高枕无忧矣! 吕布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在一众马屁声中,高谈阔论,已然是无敌姿态。 大宴一直到深夜,众人都喝的醉醺醺,这才散场。 “将我儿奉先好生安排,不得有失!”临了,董卓还不忘对众人嘱咐吕布。 吕布在董卓军中的地位,已然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甚至暂时超过了所有人的高度! 有婢女应着,扶着醉醺醺的吕布,出了前厅。 等众人散去,董卓到了内堂,李儒,牛辅,郭汜等人又急匆匆赶了过来。 董卓正想与新纳不久的小妾好好快活,等到李儒等人说明来意,瞬间酒醒了。 看着手里的信,瞪大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狐疑道:“此信,可信否?” 牛辅当即瓮声道:“义父,文和有言:所谓联军看似强大,实则战斗力不强。士兵多为新募,未经战阵,诸侯间矛盾重重,内斗不止,难以协调一致,虽有取胜之心,实无进攻之力,不足为虑,大可放心” 听到牛辅搬出贾诩,董卓点点头,目光还在这封信上。 李儒见贾诩不在还能抢功,心里不满,连忙道:“明公,下官以为,这封信多半为真。所谓联军,各路兵马超过二十,袁绍难以驾驭,而今袁绍想要吞并,各路诸侯定然不肯,这封信,多半是其中之人所写。” 董卓手里的信很简单,内容就是袁绍明天会撤兵,甚至于包括了袁绍撤兵的时间,路线,还清晰的撤军的顺序,哪路在前,哪路在后。 董卓仔细看完,还是觉得有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文儒,觉得老夫应当如何应对?” 李儒毫不犹豫的道:“明公,不管是真是假,明天一试就知道了。以奉先的无敌之姿,摆开阵势,所谓联军,何人敢出战?若是那袁绍真的如信上撤兵,奉先一万大军奔袭而至,岂有不胜之理?” 李儒还有一层话没有明说,那就是,就算吕布的一万人折进去了,对他们也没有多大影响,无非是继续固守瓶壶关而已。 董卓听懂了,老脸抖动着,笑呵呵的道:“文儒所言有理,待等奉先酒醒,便命他出战!” “是!”李儒身心俱爽的应道。 没有贾诩在这里与他争功,董卓就只能听他一个人的。 “文和,现在在何处?” 李儒还没高兴多久,董卓就向牛辅询问道。 李儒暗藏不甘,外表不敢露。 牛辅瞪着大眼睛,道:“孩儿也不知道,不过现在应该在下邳,文和信里说,徐州之重要,胜过相县。” 董卓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起身道:“那就好,那就好。”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道:“下官/孩儿告退。” …… 第二天一早,袁绍就传令各路诸侯,召开会议。 这会议一开始,就令众人大惊失色,相互对视,面面相觑。 袁绍看着众人,沉着又坚定,道:“瓶壶关易守难攻,而今董贼士气大振,我军萎靡,不利于征讨,我意以退为进,诱使董军出关,伏而击之,一战而定!” 曹操坐在下首,神情如常。 刘备有些欲言又止,余光瞥过曹操,没有急着说话。 而诸葛玄,刘繇,臧洪等人则已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袁绍的策略其实没有错,甚至是很对,提出来的时机也恰好,可在座的人,明显又觉得不对劲,一时间无处反驳,也不能赞同。 袁绍也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道:“既然无异议,那么早饭之后便撤兵,我在前设伏,诸葛玄,刘繇,臧洪等人居中,曹操、刘备断后诱敌。” 曹操顿时半眯双眼,盯着袁绍,淡淡道:“我不同意。” 众人心神一跳,突感不敢。 袁绍没有给众人多想的机会,直接起身,朗声道:“你若不从,老夫也不强迫,可先行撤离,其他人也是如此。示弱诱敌,是老夫定下的剿董大略,绝无更改!” 说完,袁绍就走了。 曹操端坐不动,双眼幽冷。 袁绍的反应,大出他的意外。 ‘袁绍匹夫到底要干什么?’ 曹操心里也惊疑不定,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径直大步离开。 “启禀将军,吕布率军一万,出瓶壶关叫阵!” 曹操还没走出几步,帐外就有士兵急声大喊。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九章 毒计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听到外面传令兵的大喊,所有人都变色,蜂拥着出了大帐。 与此同时,他们也看到,袁绍大步向前,步伐飞快。 一众人跟了过去,来到一处高点,便看到了吕布骑着马,威风凛凛的立在阵前,身后是整齐的方阵,足足有万人! 这不是普通的斗将了,这明显是要开战! 袁绍静静观察一阵,忽的与曹操,刘备等人道:“老夫的策略,可有不对?” 十多人自然说不出话来,以吕布昨天展现的战力,谁还敢上去与他对战? 曹操神色冷清,心里不断盘算。 不管袁绍打的什么算盘,他必须要再拖几天时间。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存实力,甚至是保存联军的实力,等待时机。 是以,曹操没有出声反对。 而刘备,诸葛玄,刘繇等人则对于突然冒出的这个‘诱敌深入’的计策大感疑惑,却又找不出足够的反驳点。 眼见着凶神般的吕布摆开阵势,顿时没了其他心思,只能认同袁绍的策略。 袁绍见无人反对,握着佩剑,转身大步离去。 其他人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这个‘诱敌深入’的策略,还是满心疑惑,充满了不安。 刘备思虑再三,还是来到曹操身旁,与他并肩离开,低声道:“曹将军,可看出些什么了?” 曹操看了他一眼,道:“玄德公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刘备望着不远处袁绍的背影,目光凝色的道:“后将军昨日到今天的行为太过直接了,给人图穷匕首见之感。” 曹操故作沉吟一阵,双眸灼灼,语气晦涩的道:“玄德公,必要时候,还请与我一同。” 刘备听懂了,又看向袁绍,见他已经上马,带着一众谋士、武将,飞奔离去,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曹操见状,暗自摇头,索性不多言,快步脱离刘备,迎上了不远处等候的郭嘉。 郭嘉倒是略微好奇刘备,静静观察着。 刘备与刘关张汇合,三人合计了一番,带着兵马,追上袁绍,路过曹操,还大声道:“曹将军,备在前面等候。” 众目睽睽之下,曹操抬手应下,等他们走远,转瞬就阴沉着脸,与郭嘉道:“奉孝,袁绍出手了!” 郭嘉喝了口酒,道:“来的快、直接,阴谋多半也十分狠辣。” 曹操紧紧握着佩剑,眼见着大军迅速移动,又转向瓶壶关方向,眼神冷冽,道:“董老贼士气大振,袁绍又要撤兵……奉孝,我们的计划需要改变吗?” 郭嘉摇头,道:“来不及了。通知皇甫校尉就需要三天时间。” 曹操顿时神情坚定,深吸一口气,道:“好,那就依计行事!袁绍想后撤三十里,我偏不如他的愿,我们往南走!” 郭嘉一愣,旋即笑着道:“将军好计策,咱们就驻扎在湖边,管他袁绍、董卓有什么算计,拖过三天,情势立变!” 曹操就是这么想的,将手下的一干人召集过来,仔细安排一番,骑着马,带着他的四万大军,转身向南。 这与向西后撤的袁绍,是彻底分开,而且异常扎眼、瞩目。 “曹将军,” 曹军还没走多远,孙策骑马飞奔而来,抬手道:“末将临阵听命。” 曹操只是看了他一眼,朗笑道:“有伯符相助,曹操如虎添翼,与我并行。” “不敢。”孙策放下手,来到了曹操身后侧。 而他的八千兵马,迅速与曹操大军并合。 郭嘉喝着酒,悄悄观察着孙策。 这位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默默无闻’之人,各种会议都在角落,不说话,不表态,游走在边缘。 ‘这是一头懂得隐藏的猛虎。’结合着孙策的过往,郭嘉心里判断着,同时也有所警惕。 曹操与孙策没有按照袁绍的命令,负责断后,反而直接向南后退,这就将诸葛玄,刘繇,刘备等中路变成了后路。 袁绍骑着马,走在前面,气的脸色铁青,大喝道:“传我军令,命曹操立即前来断后,胆敢抗命,军法从事!” 袁绍身后的沮授,张导,高干等人同样神情不善,曹操擅自行动,打了袁绍的脸,更坏了他们的大计! 传令兵去传令,沮授瞥了眼许攸等人,上前一步,晦涩的道:“将军,是否有所改动?” 袁绍听明白了,望了眼身后,大军迤逦了不知道多长,全是人头。 “不必!”袁绍眼中杀意一闪,道:“曹操当众抗命,没有任何可辩驳的,老夫怎么做都占着理!” 许攸知道袁绍瞒着他,可听着他的话,顿时心惊肉跳。 袁绍,这是要对曹操动手吗? 沮授感觉到了袁绍话里的杀机腾腾,不动声色的应着,后退回来。 而跟着后面的刘备,刘繇,诸葛玄,臧洪等人,哪里知道前面的事情,见曹操没有跟来断后,刘备只得请命,带着两兄弟断后。 而瓶壶关下,摆阵的吕布,正等着联军,却得到了联军后撤的消息。 他愣了又愣,然后哈哈大笑,道:“袁绍,曹操之流,不过如此,高顺,整军,随我追击!” 高顺却有些不安,上前道:“主公,二十多万大军就这样后撤了,会不会有阴谋?” 吕布骑着高头大马,神情满是傲色,大笑道:“即便有陷阱,何人可挡我吕奉先?” 话音未落,他手持大戟,打马飞奔,追向了袁绍。 并没有多少兵马,只有两千多骑兵,却在吕布的带领下,有了万马奔腾的宏大气势。 “将军,吕布追上去了!”一直在观察的杨修,一得到消息便报给曹操。 曹操等人停下马,来到一高处,远远眺望。 郭嘉喝着酒,似乎有些站不稳,摇晃了几下,被曹操一把拉住,这才站稳。 “多谢将军,” 郭嘉又喝了酒口,笑着道:“袁绍到底是什么图谋,马上见分晓了。” 曹操点点头,忽的与边上的曹昂道:“你准备三千人,随时待命。” 曹昂在曹操军中是个宝贝,虽然颇为英勇,但极少参与危险的作战,听到他父亲的话,大喜的道:“末将遵命!” 而后,兴冲冲的去点兵了。 曹操注视片刻,再次抬起头。 “瓶壶关……是否太过安静了?”曹操眉头皱起,心里疑虑重重。 郭嘉同样面露疑色,道:“确实很不对劲,将军分开走的策略是对的。” 曹操神色渐渐铁硬,心里那股不好预感越发的强烈。 另一边的袁绍,得知吕布追上来,没有什么慌乱,只是下令加快速度。 袁绍是早有准备,大军行动飞快,可刘繇,刘备等人本就属于断后,哪里提得速度,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与袁绍军队逐渐拉开了距离。 “杀!” 突然间,在两边的山林里爆发如雷般的喊杀声,继而是一阵箭雨漫天而来。 不等各路兵马反应过来,山林震动,无数董军蜂拥而出。 “陷阱!” 刘备,刘繇等人大惊失色,满脸惊慌。 本来是袁绍设伏的,怎么董卓有兵马早早埋伏在这里? 容不得他们多想,董军从左右两侧杀过来,将所谓的‘断后’的刘备,刘繇,诸葛玄等人的兵马与袁绍大军拦腰截断。 在这种情形之下,根本无法阻止有效抵抗,更何况,后面还有吕布在追赶上来。 “大哥,怎么办?”张飞骑着马,在刘备身前走来走去,瓮声道。 关羽望了眼袁绍大军方向,见他们走的更快,冷声道:“大哥,多半是那袁绍与董卓的合谋,算计我等!” 刘备想不清楚袁绍为什么要算计他们,急声道:“二弟,三弟,快,带兵突围,对,再派人请曹将军!” 张飞在极力控制兵马,闻声怒骂道:“大哥,你还没看出来吗?那袁绍算计我们,曹操我看,也是同谋!” 刘备一时间想不清楚,但距离并不算太远,急声道:“先杀出去!” 关羽,张飞护着刘备,拼命冲杀,既要抵挡董卓的军队,也要躲过自身混乱的兵马。 而刘繇,诸葛玄等人本就不善带兵,现在乱作一团,人影都看不到了。 “杀!” 不多时,吕布带着骑兵来了,如同离弦之箭,锋利无匹,将三四万联军冲击的七零八落,如同待宰羔羊,毫无抵抗之力。 “刘备,关羽,张飞休走,再与我战一次!” 吕布身形高大,在混轮的人群中注意到了拼力突围的三兄弟,大吼一声,打马就冲了过去。 刘备要小心翼翼,顾着自己人,吕布却不管不顾,一路横冲直撞,大戟之下亡魂无数,马蹄之下生还者渺渺。 刘关张见吕布杀了过来,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杀了出去。 三兄弟带着残兵,直奔西逃走。 吕布抛下了大部队,带着十几个骑兵,紧追不舍。 袁绍的大军退走了足够远,这才整兵布阵,回头观望。 许攸站在袁绍边上,低着头,双手抱在一起藏在袖中,脸色惶恐,双手打颤。 他已经看透了袁绍的谋算——太狠毒了! 这是要将四五大军凭白送给董卓! 这个毒计有诸多好处,最明显的,就是省下了四五万大军的粮草,其二也削弱了朝廷的兵力。 现在袁绍的对手,只剩下曹操一人了! ‘袁绍,根本无意剿董吗?他们可是有灭族之仇!’ 许攸心里冰冷,眼神闪烁不断。 他被袁绍这个毒计惊到了! 许攸余光扫过,见沮授,张导,高干,张郃等人没有多少情绪变化,心知这些人才是袁绍的心腹,他终究是外人! 心惊胆战之下,许攸第一次萌生了逃走的念头。 袁绍站在高处,眺望着那些不肯‘归顺’的各路兵马,肉眼可见的被董卓屠戮殆尽,神情淡漠,默默估算着时间。 “将军,那曹操怎么办?”张导悄步来到袁绍身后,低声道。 曹操没有听命袁绍,反而率军南下,这突破了袁绍的计划,逃得了升天。 曹操手里有四万大军,不容小觑! 袁绍转头看向曹操方向,冷笑连连,道:“都说曹操忠肝义胆,而今朝廷兵马遇伏,曹操拥兵不前,可见异心。张军师,即刻上书朝廷,弹劾此逆贼!” 张导瞬间会意,大声道:“下官领命!” 许攸悄悄抬头,盯着袁绍的侧脸,心里暗道:曹操倒是想救,但不怕被你顺手一锅端了吗? 想到这里,许攸一个激灵,心里发颤:‘袁绍本是设计曹操、刘备等人与董卓火并,而后将朝廷兵马与董卓一起灭掉吗?’ 许攸向来机敏,此刻还是头昏脑涨。 袁绍这一招,算计的太多了! 而另一边,曹操同样在眺望战场,见到这个场景,顿时双眼怒睁,手里的佩剑铿锵出鞘,大步向前,喝道:“逆贼敢耳,所有人随我上马,与我一同诛贼!” 郭嘉从容的喝了口酒,不动声色给了曹洪,夏侯渊一个眼神。 曹洪,夏侯渊顿时会意,一个从身后抱住曹操的腰,一个在前面挡住曹操的剑。 曹洪急声道:“将军,这是袁绍的陷阱,不可去啊!” 夏侯渊声音更大,道:“将军,末将怀疑这是袁绍与董卓合谋,就是要灭掉将军,这个时候,万不可去啊!” 曹操气急,怒吼道:“都给我让开!伱们要我坐视数万朝廷大军被屠戮吗?给我让开!” 这会儿,夏侯惇,曹仁等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围着曹操劝说不断。 曹操是动弹不得,双眼狰狞欲裂,气急攻心,仰天怒吼道:“袁绍逆贼,曹操与你不共戴天!” 噗 话音落下,一口血喷出,曹操随即晕倒过去。 “将军!将军!” 一众人急了,纷纷将曹操抬起来,大吼着医师医师。 曹操阵前乱了一阵,随后被夏侯惇压住,一众人围在帐外,忧心不已。 而大帐内,郭嘉坐在曹操床边,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袁绍此计,着实阴毒。” 曹操躺在床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如深渊,道:“奉孝,你觉得,袁绍后续会怎么做?”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章 曹操的高明手段 曹操说完,双眼盯着郭嘉的脸。 袁绍这一招,将原本声势浩大的讨董联军葬送大半,剩下的,也就是袁绍、曹操以及不起眼的孙策了。 这种情形之下,还能继续讨董吗? 郭嘉倒是从容,微笑着道:“袁绍没有料到将军会抗命,拒绝断后,实力得以保存。以我的猜测,袁绍多半还想着坐山观虎斗。他现在粮草充足,暂时不会退兵。” 曹操冷笑一声,道:“我还真是小看了他!” 郭嘉点头,面露凝色的道:“袁绍此举,算得上是深谋远虑了。我现在担心的是,袁绍还会借机向朝廷弹劾将军,将这次的失利,推给将军。朝廷里的反应,对将军来说才是大危机。” 曹操在朝廷里的名声一直很差,不知道多少人想将他置于死地。 如果袁绍将这次大败的消息上奏朝廷,外加各路诸侯的附和,朝廷几乎是铁定要背锅了。 曹操早就想到了,深吐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压抑的闷气全数吐出,转而就道:“我不担心朝廷,现在联军损失一半,气势大衰……奉孝,还能否继续讨董?剿灭董卓?” 郭嘉迎着曹操充满希冀的眼神,脸上凝色顿消,笑着道:“将军,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虽然袁绍横生枝节,但对于大局,并无太大影响。” 曹操猛的坐了起来,道:“真的还能继续?” 郭嘉喝了口酒,悠然从容的道:“我料定董卓一定会撤兵!那吕布我仔细观瞧过,不若一个莽夫,稍微用点激将法,不能对付。届时,瓶壶关不在,将军便可长驱直入,杀入相县!只要董卓败势一定,内部定然土崩瓦解,将军再以大意招揽,降者无数,豫、徐二平定,皆在将军反手之间!” 听着郭嘉的话,曹操内心的挫折消散一空,直接下床,便穿鞋便道:“来人,传我将令!曹昂为先锋,即刻发兵,营救遇袭的各路联军!夏侯惇,乐进率兵一万,进击吕布!曹仁,曹昂率兵两万,盯住瓶壶关!其他人,随我一同,护卫后将军!” 郭嘉见曹操再次斗志昂扬,暗自点头。 曹操这种愈挫愈勇的心理素质,是成大事者的必备! 曹操很快点兵,亲自去‘救援’袁绍了。 刚刚还气急攻心昏厥,现在不顾自身、不顾危险,曹操这个举动着实敢动了无数将士。 孙策自然跟随在身后,程普满脸警惕的注视着曹操的背影,低声道:“大公子,看出来了吗?袁绍野心歹毒,将来必成大蠹!而这曹操,同样心思险恶,需要小心提防。” 孙策冷眼旁观,看的十分清楚,根本不用程普多说。 他勒着缰绳,抬头挺胸的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所谓的联军,全部心思各异,各怀其志,根本不是为了剿匪来的!” 程普点头,忧心忡忡的道:“大公子是为了立功、袭爵而来,从目前来看,袁绍最为危险,我们跟着曹操,同样身处险境,一个不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是尽早抽身离去,再想其他办法为好。” 要不是孙策为了袭爵,一直紧跟着朝廷阵营的曹操,误打误撞躲过了这一劫,否则现在能不能保命还两说。 孙策抬头望去,远处的喊杀声在逐渐消弭,神情坚定,道:“这是最好的机会了,等回了吴郡,还不知道要何年何月,父亲留下的基业,决不能拱手让给他人!” 孙坚从乌程走出,一路拼杀,二十多年才有了这点基业,要是孙策不能立功,完成袭爵,朝廷那边随便派一个吴郡太守,孙策除非造反,不然只能屈居人下,将孙坚打下的基业,全数送于他人。 “那大公子打算怎么做?”程普话中充满了担心。袁绍是大蠹,曹操也非善人,在这两人之间周旋,太危险了! 孙策目光转到曹操身上,道:“相比于袁绍的阴狠,曹操行事不会太过出格。而且他要剿董,我们对他来说,是助力,不会轻易舍弃。再者说,舅父在朝廷,曹操应该有所顾忌。” 程普对孙策的话不置可否,但现实是,孙策确实需要足够的军功,这才能袭爵,唯有‘乌程侯’,孙策才能名正言顺的继承孙坚的基业,使得吴郡上下信服,无话可说。 在曹操、孙策‘慢悠悠’的去营救袁绍的时候,曹昂先一步杀到,但董军见好就收,已经开始后撤。 曹昂故作追击了一阵,而后就开始收拢被董军伏击、吕布冲散的各路诸侯兵马。 待等曹操赶到的时候,曹昂一脸悲愤的上前禀报道:“启禀将军,收拢残兵两万,刘使君,诸葛玄、刘繇等人未找到,臧洪等人下落不明。” 所谓的‘未找到’与‘下落不明’,要么是逃走了、藏匿了,要么就是死在了尸体中,没有被发现。 曹操闻言,更加愤恨,转向瓶壶关方向,怒声道:“董贼欺我联军太甚,传我将令:一,给后将军报信,二,所有将士,随我一同前往瓶壶关,与董贼决一死战,上报朝廷,下不负枉死同袍!” “末将领命!”曹操身边的一众将士,大声应道,声音里,全是同仇敌忾的愤怒,杀气腾腾。 一声令下,曹操也不管躲的远远的袁绍,调转大军,直奔瓶壶关。 这一幕,看的孙策愣了又愣。 联军大败,损失近半,士气跌落到谷底,董卓完全相反,大获全胜,士气大涨,况且还有一个心思叵测的袁绍在背后,曹操怎敢再去瓶壶关的? 程普神情凝重,低声与孙策道:“大将军,曹操这一路行为十分反常,应该早有谋算,我们要小心。” 孙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甚至于有心逃走了。 袁绍已经露出了獠牙,可曹操的举动,更像是要吃人不吐骨头! 另一边,一直紧盯着曹操的袁绍,同样疑惑不解。 一堆幕僚站在身后,眺望着曹操兵马东转,再次向着瓶壶关,一个个面面相觑,意外又疑惑。 袁绍高抬着头,自语般的道:“曹操这是要干什么?” 张导,沮授等人同样看不懂,一时间无法回答。 按理说,曹操应该再次后退,远离瓶壶关,也远离袁绍才对。 可他偏偏又去瓶壶关,将大军摆在了袁绍与董卓之间! 这个位置,与全军送死无异,太过愚蠢! 曹操会干愚蠢的事情吗? 不会! 那么就必有所图。 这般有恃无恐,他真的不怕袁绍背后出击?也不怕董卓再次出兵攻打吗? 许攸已经没有站在最前面了,瞥了眼边上的田丰,轻咳一声,道:“田军师怎么看?” 他这一句话,使得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转到了田丰身上。 田丰是众所周知的朝廷的人,他在袁绍军中一直被边缘化,是袁绍‘忠诚于朝廷’的象征。 曹操与田丰是否暗中有勾结? 曹操这样的反常举动,田丰事先知情吗? 袁绍微微扬头,双眼冷漠逼视。 迎着一众目光,尤其是袁绍,田丰面不改色,摇了摇头,道:“事发突然,我亦猜测不透。” 田丰点了一个‘事发突然’,众人互相对视,倒也认可。 事情发生的确实突然,田丰应该没有时间与曹操勾通。 袁绍神情缓和一点,道:“诸位怎么看?” ‘事发突然’,众人也难以从中推断什么,还是没人回答袁绍。 许攸或许是一种‘旁观者清’的缘故,倒是能冷静思考,见没人接话,心里嗤笑不屑,抬起手,道:“将军,以下官来看,曹阿瞒收拢数万残军,非但无功,反是粮草压力大增,进退不得。现在来看,曹阿瞒要么狗急跳墙,要么是给将军设了一个陷阱。” 袁绍不能收服各路诸侯的兵马,索性利用董卓剪除,粮草压力大减;而曹操收拢了那些残兵,粮草压力瞬间翻倍。 袁绍脸色陡沉,道:“你是说,他在打我粮草的主意?” 张导闻言,连忙接话道:“将军,有可能!曹操这个举动太过反常,必须要小心。” 沮授神情冷漠,道:“不管怎么样,曹操自陷绝境,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以曹操的粮草,撑不过五天!” 其他人纷纷附和,道:“将军,此时正是坐山观虎斗的良机!” “我们暂且不动,坐看曹操与董卓血拼!” “对对,不管曹操有什么阴谋,只要拖过五天,曹操不战自溃!” 袁绍听着他们的话,暗自点头,道:“样子还要做的,命人传话给曹操,老夫随时会支援他,命高干领兵五千,摆在曹操身……十,二十里。” 二十里,这个位置不远不近,隐隐对曹操形成威慑。 田丰心头沉重,袁绍当他面这么说,一旦曹操落败,也就是他该死的时候了。 ‘曹操,到底在算计什么?’田丰不怕死,只是在考虑曹操的计划,以及曹操如果落败,这场讨董的乱局将会怎么发展! 袁绍这边在困惑中做出了应对之策,而瓶壶关上,还在困惑中。 胡轸大步上来,兴奋无比的道:“启禀明公,末将斩首一万余,大败联军,特来复命!” 董卓早就知道了,大笑着道:“好好……奉先我儿,快来!” 董卓刚要夸奖胡轸,就见吕布提着大戟,随后而来,立即满脸笑容的喊道。 吕布对董卓瞒着他有伏兵的事心怀不满,脸色不漏,行礼道:“不辱使命,只可惜,让那刘备三兄弟跑了。” 董卓挺着肚子,笑呵呵的道:“我儿无敌,便是跑了又如何!?” 吕布起身,公瑾又傲然。 瓶壶关一战,吕布奠定了无敌威名,刘关张三兄弟围攻不败,天下间,无第二人能做到! 胡轸见董卓忽略他,瞥了眼边上的吕布,眼中恨色一闪而过。 吕布不过是捡现成的,联军多半是为他所败,董卓居然赞赏之词都没说完,就转到了吕布身上! 李儒见他们寒暄差不多了,这才上前道:“明公,那曹操将数万大军摆在瓶壶关下,,恐有阴谋,不得不防。” 董卓努力的背起双手,挺着大肚子,严肃的道:“老夫也是这般猜测,文儒可有应对之法?” 李儒猜不透曹操在玩什么把戏,却很清楚,曹操如果没有后手,那么就是求死之路。 “明公,以不变应万变!” 李儒沉声道:“不论曹操或者袁绍有什么隐瞒,只要我们固守瓶壶关,待等他们粮草耗尽或者入冬,便是我军出击必胜之时!” 董卓默默一阵,心里有些想念贾诩了。 贾诩的计谋,向来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能够让敌人不知不觉上当,轻松的如同喝水。 不过,李儒说的也没错,‘固守’,是眼下最好的对策。 “好!”董卓朗声笑道:“今日大败联军,重赏所有人!” 听到‘重赏’,胡轸,吕布,郭汜,包括李儒在内,无不大喜。 而抵达瓶壶关不远,曹操下令,一边摆阵,一边扎营。 曹操很忙,忙着谨慎应对眼前瓶壶关以及背后袁绍的反应,同时要收拢、整顿各路诸侯的残兵,还要搜寻被冲散、逃走的那些头头脑脑。 直到晚上,曹操才算松了口气。 袁绍,董卓都没有反应。 郭嘉陪着曹操在巡视,喝着酒,微笑着道:“将军这一招着实高明,袁绍、董卓怕是被吓得不轻,没有摸清楚将军的真实意图,怕是谁都不敢乱动。” 曹操握着佩剑,目光望着不远处那些残兵,摇了摇头,道:“我们的粮草,最多只能坚持四天,如果董卓不撤兵,后果不堪设想。” 郭嘉忽的回头,与门神般伫立的许褚,道:“许都尉,能与那吕布战多久?” 许褚默默片刻,道:“百招不败。” 这是他与关羽对战过,再以关羽与吕布对战的结果推断出来的。 郭嘉点点头,转向曹操道:“将军,戏要做足。” 曹操瞬间会意,道:“好。那我就做足要将董卓拖在瓶壶关的戏码!那袁绍怎么应对?” 郭嘉抬头向北,望着漆黑天色,道:“五天时间,足够朝廷反应了。” 曹操一怔,若有所思的道:“奉孝的意思是?” 郭嘉喝了口,道:“我之前与将军说过,朝廷不会允许讨董失败,袁绍这一手,瞒不过朝廷,也瞒不过陛下,这多日以来,朝廷一直保持沉默,以我的推断,朝廷很快将有大动作了!”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一章 袁绍与曹操的性格区别 曹操听到郭嘉的话,停住脚步,神色暗沉,道:“你觉得,陛下会作何反应?” 袁绍毫无疑问,会将这次失利推给曹操,归结为曹操的‘抗命’。 到时候,洛阳城里人闻风而动,怕是弹劾奏本能够淹没宫里那位陛下的案桌! 郭嘉到嘴边的酒壶慢慢放下,道:“我也不清楚。从董卓叛乱开始,宫里的反应就十分奇怪。为什么是袁绍为主帅,对于袁绍的檄文、组建的联军充耳不闻。兖州明明可以动,结果立马又缩回去。准许刘备到汝南,完全放任徐州不管。而对于刘表,好像也是听之任之……” 听到郭嘉的话,曹操心中略有压抑。 他才是扬威将军,郭嘉只是幕僚,曹操要考虑的事情,远比郭嘉多。 郭嘉说的,是大事之下,但其他细小微妙处,郭嘉根本无法体会。 ‘这陛下对我的信任吗?’ 曹操望着洛阳城方向,想起了蹇硕临死前的话。 ‘我将来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吗?’ 曹操沉默良久,忽的晒然一笑,道:“且不管陛下有何深谋远虑,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拖住董卓,等待皇甫坚长的消息。” 郭嘉就喜欢曹操这种临大事而从容的大心脏,喝了口酒,微笑着道:“将军,也不能让后将军与董卓太过清闲了。” 曹操转头看向,眼神微转,哈哈大笑,道:“奉孝所言有理!” 旋即,他转过身,向着身后不远处大喝道:“夏侯渊,乐进!” 两人听到声音,连忙小跑过来,道:“将军。” 曹操抢过郭嘉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口,道:“命你二人各点兵两千,佯装夜袭袁绍与董卓,记住了,只是佯装,旦有危险,立即脱身,不可恋战!” “末将领命!”两人抬手应命,大步离去。 等人两人离去,曹操皱眉,看了眼手里的酒壶,神情古怪道:“奉孝,这酒里怎么一股药味?” 郭嘉笑呵呵的接过来,道:“昂公子给我找的,说是味道很特别,我起初不适应,后面越喝越好喝,有些爱不释手了。” 郭嘉听到是曹昂找来了,便没有多想,望着洛阳城方向,或许是喝了口酒,心里些许畅快的感慨道:“奉孝啊,你说,董卓,袁绍他们都在图什么?” 郭嘉轻轻喝了口酒,余光瞥过曹操满是感慨的侧脸,不动声色的笑着道:“人生在世,无非是功名利禄四个字,连那些号称清心寡欲的和尚,都是为了死后极乐,何况我们凡夫俗子?” 曹操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望着洛阳城的方向。 郭嘉也没说话。 他这位将军的心思,郭嘉也看不透,但有一点是十分清晰的——这位将军,同样有着勃勃野心! 与此同时。 夏侯渊带着两千兵马,突然冲到了瓶壶关下,鼓声如雷,喊杀声冲霄,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惊人。 整个瓶壶关都被震动了,火把一个接一个亮起,如同火龙在惊慌游走。 无数箭矢从关上射出,密集如雨。 不多时,醉醺醺的董卓,披头散发的吕布,以及睡眼惺忪的李儒,郭汜,牛辅等人都来了,面带惊色的伸头看向黑漆漆的关下。 不多时,众人忐忑的心脏渐渐落下,已然明白。 李儒冷哼一声,道:“明公,这曹操在玩疲敌之计!” 董卓也是久经战阵,哪里看不出来,神色不动,沉声道:“伱们轮流收官,不得大意!” 这疲敌之计,最为可怕的,并不是这装腔作势,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来一下真的。 “末将领命!”吕布,胡轸,牛辅,郭汜,张济等人纷纷抬手应下。 经过白天的大胜,他们都喝了不少酒,现在完全清醒的人没有几个。 瓶壶关上,严阵以待,半点不敢大意,谁知道曹操玩的是真是假? 夏侯渊也是懂兵法的,时进时退,时静时动,将瓶壶关上搅和的大气不敢喘。 在另一边的乐进,却没有这么顺利了。 他带着两千人马,一直从暗处逼近袁绍大营,但袁绍大营守卫严密,各处巡逻十分密集,没有半点空隙可钻。 乐进趴在一块石头上,望着袁绍大营的灯火,四周密布的瞭望塔,眉头皱成川字。 他身旁一个军侯低声道:“都尉,要不就直接杀进去吧,反正天黑,也容易杀出来。” 乐进摇头,道:“那坏了将军的计划。” 军侯也没有其他主意了,只能陪着乐进继续观察袁绍大营。 相比于喝的醉醺醺的瓶壶关,袁绍大营则严整的多,防卫的密不透风。 乐进左思右想,忽的双眼一亮,与身旁的军侯道:“还记得,上次军师在北海玩的计策吗?” 军侯愣了愣,道:“都尉,那时小人还未投军,都尉也是。” 乐进不善的盯了他一眼,而后拉过他,低声的说了好一阵子。 军侯顿时明白了,道:“小人这就去。” 乐进等他走后,又招来几人,嘱咐一番,而后也带人悄悄潜行离开。 这会儿,袁绍大帐内,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最后留在里面的,唯有田丰,许攸,高干以及沮授四人。 袁绍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下,擦了擦嘴,坐直身体,淡淡道:“子远刚才说,择机退兵,返回扬州,诸位怎么看?” 沮授瞥了眼田丰,道:“将军,董贼阴险,联军而今损失过半,董卓又据天险,不宜强攻,下官建议,撤兵休整,来年再做征讨。” 高干立即接话道:“舅舅,我看也撤兵吧,虽然你忠于朝廷,一心讨贼。可那曹操心怀异志,联军只剩下你一人,如何还能发兵,据实上奏朝廷,朝廷会理解舅舅的。” 田丰见字字句句都是说给他听的,径直观察着袁绍的脸色,却无从判断他的真实心意,索性闭口不言。 袁绍与田丰对视,双眸冷峻漠然,道:“田军师怎么看?” 田丰淡淡一笑,道:“下官听命就是。” 袁绍猜不透田丰的心思,又担心他给朝廷乱说,道:“田军师认为,老夫应该继续进兵吗?” 田丰道:“下官不懂兵事,后将军问错人了。” 袁绍见田丰油盐不进,慢慢收回目光。 沮授会意,拿过一道奏本,递给田丰,道:“田兄,这是后将军给朝廷的奏本,还请田兄过目,如果没有问题,还请署名。” 田丰神色不动,已然明白了袁绍今天特意留下他的目的。 袁绍,许攸,高干都看着他,目光各异,不约而同的带着逼视。 仿佛田丰不署名,今夜就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了。 田丰伸手接过来,仔细看完,故作沉吟不语。 这道奏本,着重描写了袁绍的英明、曹操的抗命以及董卓的阴险,而后言称军心大丧,粮草不济,请求朝廷拨付粮草。 明显的以退为进,想要撤兵。 田丰还是拿捏不准,袁绍是真的想要撤兵,还是另有图谋。 在一众人灼灼如刀的目光下,田丰没有犹豫,拿起笔,就署了他的名。 沮授亲眼等他写完,迫不及待的抢过来,递给袁绍。 袁绍确认无误后,一脸舒心的道:“田军师辛苦了,还请早些歇息。” 田丰望着袁绍,神情如常,道:“后将军,有些话,田某还要提醒你。” 袁绍得了田丰的署名,就等于是在朝廷那坐实了曹操抗命才导致的联军大败,日后讨董失败,也都是曹操的锅。 进可攻、退可守,袁绍颇有些志得意满,朗笑道:“田军师尽管直言。” 田丰站起来,环顾众人,而后道:“袁术之后有你袁绍,可知袁绍之后是何人?” 袁绍神情陡变,双眼阴沉如墨。 袁术叛乱之后,是袁绍带兵剿灭的。 田丰这句话,是赤裸裸的警告! 许攸冷哼一声,道:“田兄,妄言了。后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为朝廷剿灭了叛逆袁术,当是大功!你胡言乱语,是构陷功臣,可知罪责轻重!?” 沮授,高干纷纷跟上呵斥,语气十分不善,隐约带着杀气。 田丰怡然不惧,只是立在远处,任由他们唇枪舌剑。 袁绍心里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田丰,情知又不是时候,只得按耐滔天怒意,笑呵呵的道:“诸位错了,田军师的意思,是除我之外,还有几人忠于朝廷,能为朝廷剿贼?田军师,老夫所言,是否属实?” 田丰直面袁绍,掷地有声的道:“你袁家四世三公,当知‘忠义’二字,现在袁家只剩下你一人,我问你袁绍,‘忠义’二字,何写?” “田丰匹夫!” 袁绍大怒,拍案而起,指着田丰怒吼道:“来人,将他拖出去给我烹了!” 沮授,许攸,高干等人也没想到,向来寡言少语的田丰,今夜居然这般强硬,说出的话字字如刀,扎进了袁绍的心肝脾肺肾! 沮授连忙劝阻,道:“将军,切莫动怒……” “休得求情!” 袁绍怒不可遏,脸色狰狞,仿佛要择人而噬,喝道:“拖出去!” 当今有士兵冲进来,却不是缉拿田丰的,反而急色跪地道:“启禀将军,营外出现董军的迹象。” 袁绍脸色骤变,道:“多少人?” 上一次联军大败,虽然是袁绍秘密报信,可那伏兵还是出乎袁绍的意外,但凡袁绍走的慢一点,下场就可想而知。 跪在地上的士兵抬起头,道:“暂且不清楚,从瞭望塔上看,四周都有,藏于密林,影影绰绰,恐有万余人。” 袁绍顾不得田丰了,疾步而出。 沮授,许攸,高干等人同样面露惊色,跟着袁绍,来到营前,登上瞭望塔,仔细观瞧。 张郃站在袁绍边上,指着几处晃动的树影,道:“将军,那几处,都发现了董军的身影,末将派人去探查,有密密麻麻的脚印,以查得的来看,恐有五千人以上。” 袁绍双手紧抓着栏杆,瞪大双眼,只看到了树影婆娑,半个人影都不见。 但张郃这么说,他丝毫不会怀疑。 “报!” 这时,一个传令兵来到塔下,急声道:“启禀将军,在营后三里,发现敌军痕迹,大约一千人。” 袁绍回头,越过灯火的大营,外面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沮授思索一阵,道:“将军,董贼士气大振,夜袭十分有可能,不得不防。” 袁绍点头,略有疑惑的道:“就是不知道曹操现在情形如何?” 按理说,曹操隔在他们与董卓之间,董卓要对付的,第一个也应该是曹操才对。 许攸摸着胡须,道:“将军,那曹阿瞒,或许已与董卓有所勾连也说不定。” 袁绍顿时心惊,认可了许攸的话。 即便不是真正的勾连,只是某种默契,或者通风报信,如他先前一样,对袁绍来说,也是大危机! 袁绍迅速定住心神,沉声道:“传我命令,所有人都被入睡,严阵以待,防备袭营!” “末将领命!”张郃,高干等人大声应道。 整个袁军大营,迅速戒备起来,外松内紧,明火执仗,到处是巡逻的士兵。 张郃更是亲自布置,既有防御,也有陷阱,就等着‘董军’袭营了。 而潜藏在暗中的乐进见着这一切,顿时悄悄后退,不敢多靠近。 散出去的兵马,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潜行回来。 “都尉,袁绍中计了!”几个军侯大喜过望,低声与乐进道。 乐进向来脾气火爆,难得用计,不曾想还真管用,听着属下的马屁声,嘿嘿直笑,道:“先不动,等一个时辰,咱弄出点动静,让袁绍大营不得安宁。” “都尉高明!”几个军侯都是大老粗,不太会拍马屁,只能说这一句。 乐进压了压手,静静等着。 没过一个时辰,乐进就搞出点动静,使得袁绍大营一阵紧张。 直到天色要亮,乐进才悄悄撤走。 乐进走后,直到临近晌午,才有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侦骑回来。 “启禀将军,” 侦骑兵单膝跪地,看着双眼微红,满脸疲惫的袁绍,道:“曹军切断了从瓶壶关过来的路,我们过不去,各处侦骑也回不来。小人冒死回来报信!” 袁绍猛的坐直身体,沉声喝道:“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沮授,许攸,高干,张郃等人齐齐看向这个侦骑兵,一夜的莫名其妙,心里既紧张又困惑。 “曹军从昨夜袭击瓶壶关,天色一亮便猛攻不止,小人回来之前,还未停止。”侦骑兵道。 许攸,沮授,张导等人面面相觑,有些反应不过来。 昨夜董卓想要夜袭他们,而曹操在夜袭瓶壶关,现在更是强攻。 这里面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袁绍熬了一夜,头昏脑涨,极力保持清醒,道:“你确定,曹操在猛攻瓶壶关?” 侦骑兵抬起手,道:“回将军,小人观察了半个时辰,曹操动用了两万大军,小人来时至少死伤数千人,小人绝没有看错!” 袁绍盯着他一阵,挥退他,抬头与几个谋士对视。 沮授不想许攸强攻,立即就道:“将军,这里面怕是有诈,不如静观其变。” 张导,等人也分辨不出所以然,只能不吭声。 袁绍勉强转动脑子,也觉得当下‘坐观’最为稳妥,点头道:“好。命将士轮流休息,不得大意!” “遵命!”一众人应道。 等众人都走了,袁绍唯独留下许攸,面露疑色的道:“子远,你说,孟德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袁绍一副老友叙旧,谈论另一个老友的架势,情知袁绍这是对曹操警惕到了极点。 许攸可不敢怎如老友一样,那田丰现在还被关在马房,随时会被下锅给煮了。 许攸肃色的沉吟一阵,道:“将军,曹阿瞒这个人,你也清楚,是宦官之后,向来诡诈多变,阴险卑劣,难以用常人想法度量。他而今率军横贯在将军与董卓之间,是冒了大风险,自是有大图谋。我怀疑,曹操已经找到了攻克瓶壶关的方法。” 袁绍双眼一睁,道:“什么方法?” 许攸躬身,道:“下官猜测不透,但多半如此。” 袁绍坐在那,目光如电,闪烁不休。 他心里也倾向于许攸的推断。 但这种推断,对袁绍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而是噩耗! 他要将这次联军事败的责任推给曹操,如果曹操率先攻破了瓶壶关,那他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袁绍心念转动半晌,再次问向许攸,道:“子远,如果你的推断是真的,我该如何应对?” 许攸低着头,目中狠色一闪,话到嘴边却是道:“将军,不论曹阿瞒在阴谋算计什么,坐山观虎斗,是将军的上上策。” 袁绍也知道,但坐看曹操施展他的阴谋诡计,他心里怎么都不舒服,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许攸仿佛看出了什么,却藏着满腹的话没有说出口。 袁绍沉默许久,道:“子远,你说,我要是派兵去……协助……孟德,是否妥当?” 这‘协助’二字,袁绍故意顿了顿,其意不言自明。 许攸知道袁绍的意思,毫不犹豫的道:“将军,万一那曹阿瞒,是在算计将军,就等着将军出兵……” 袁绍神情微变,眉头皱起,心中烦躁不安,面上迟疑不决。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二章 点兵 袁绍迟疑不决,瓶壶关上则很是莫名。 曹操亲临督军,催促着两万大军,井然有序的攻打瓶壶关。 瓶壶关上,董卓等人站在箭阁内,望着鼓声如雷的关下,神情各异。 李儒迟疑着道:“这曹操是要干什么?” 关下虽然鼓声如雷,但进攻却并不猛烈,仿佛在试探,时进时退,声势浩大之下,有种怪异的故弄玄虚。 “曹操并不是要攻打瓶壶关。”牛辅瓮声道,哪怕是他也看出来了。曹操这个举动,甚至不像是试探,更像是做给什么人看的。 胡轸是一个瘦高,下巴很尖的中年人,冷声道:“董公,不如让我出去,杀他一番,让那曹操知道好歹!” 吕布闻言,当即竖起大戟,道:“义父,我去,必提曹操人头来见!” 胡轸眼神冷漠扫过吕布,心中冷哼一声。 董卓伸着头,望着下面,神情略有怪异。 曹操这个举动太过反常了,反常必有妖! 情不自禁的,董卓想起了与曹操并不多的相处经历。 在征讨黄巾军时,曹操像一个愣头青,敢打敢拼,可往往没有什么功劳,反而多有败绩。 可最近几年,曹操的表现令人咋舌,平定青州,招降黑山军,这种事情,别人想都不敢想,他做的却十分轻松,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莫要乱动。” 董卓心里警惕,老脸一片肃色,道:“文和现在在哪里?” 李儒见董卓心心念念的都是贾诩,心里堵的慌,道:“回明公,应该还在下邳。” 董卓猜不透猜测的举动,只好道:“固守不出。” 李儒当即附和道:“明公英明!曹操的粮仓本就不多,加上又收拢数万残兵,下官推断,曹操最多还能撑五天!” 董卓不置可否的点头,道:“那便如此。胡轸,由你统兵固守,没有老夫的命令,不得出关!” “末将领命!”胡轸沉声,余光瞥过吕布,眼神里喜色藏不住。 吕布对此恍若未觉,只是手里的大戟蠢蠢欲动。 自从力战刘关张而不败,吕布对他自身的战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豪情澎湃,已然有无敌之心。 督战的曹操,直到晌午过后,也没见董军反应,心里大定,从前线下来。 郭嘉喝着酒,迎上来,笑呵呵的道:“将军,我给你找到了。” 曹操一怔,道:“奉孝找到什么了?” 话音未落,只见刘备从后面上来,抬手道:“刘玄德,见过曹将军。” 曹操见到刘备,些许意外,旋即大步上来,一把拉过刘备,道:“玄德公,无恙乎?” 刘备满脸苦笑,道:“我不及曹将军,未能识破袁绍诡计,损兵折将,惭愧惭愧。” 曹操刚要安抚,便又见到了关羽与张飞,狭长双眼闪动,拉过刘备向大帐走去,满脸热情道:“玄德公切勿自责,谁能料到那袁绍如此歹毒,且进帐说话。” 刘备跟着曹操,内心是五味杂陈,叹气不止。 原本来汝南就有戴罪立功的心思,不曾想,还没有怎么打,就溃败的一塌糊涂。 苦心孤诣拉扯的近两万兵马,现在只剩下两千残兵。 一旦朝廷问罪,他这个徐州牧肯定是没了,或许,前程,功业也没了。 刘备随着曹操进了大帐,两人分宾主坐好,曹操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玄德公,可有遇到其他人?” 袁绍那一出借刀杀人,将刘备,诸葛玄,刘繇,臧洪等九人几乎全套了进去。 刘备叹了口气,道:“倒是遇到了刘兄,诸葛兄,他们的兵马所剩无几,更无粮草,但董卓未灭,他们准备去荆州借兵、借粮。” 曹操瞬间明白,这哪里是借兵,借粮,分兵是怕了,找了这个借口逃走。 曹操郑重的点头,道:“诸葛玄,刘繇等人怕是要落空了,我在多日前被联络了荆州刘使君,邀他发白,从九江郡出,直扑相县。而我等,在这里拖住董卓。” 刘备与曹操对视,怔了又怔,一个字说不出口。 曹操的话,好像是解释了他的举动古怪,但刘备清楚的察觉到,曹操这是鬼话。 从九江郡出入沛国,道路难行不说,如何能无声无息的瞒过董卓? 再者说,那刘表明摆着不想蹚浑水,朝廷的命令都置若罔闻,你曹操能说的动他? 曹操全然不顾刘备神情的将信将疑,坐直身体,沉声道:“是以,本将从今天开始,便强攻瓶壶关,迫使董卓夜不安枕,待等他发现相县失守,沛国陷落,那时,他将进退两难,坐以待毙!” 刘备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由得转头看向他身后的关、张二人。 两人也都面露怪异,曹操这个计划,看似有道理,实际上漏洞百出,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到最后关头,曹操为什么要透露给他们? 曹操恍若未觉,大笑道:“玄德公,伱我合兵,一同剿灭董卓如何?” 刘备心里对曹操起了警惕,脸上尴尬又苦涩的道:“愧对曹将军看重,备损兵折将,已无力参与讨董。” 曹操哈哈大笑,朗声道:“玄德公何必自谦,你乃汉室宗亲,又气度在胸,手下又有云长这般勇将,何愁大事不成?至于兵马,我收拢了些被冲散的兵马,我打算分给你与伯符,加上我的,每人一万左右。” 刘备神色微惊,道:“曹将军愿分兵马给我?” 随着汉朝战争的不断频繁,对于粮仓、兵力的渴求已大不如前,青壮不是那么好招募的,是以,愿意借兵的人,都是‘大恩’! 曹操浑不在意的一摆手,道:“玄德公明日与我一同压阵,让董贼知晓我们的征讨决心!” 刘备心中更加迟疑了。 曹操这个举动太过诡异,诡异的简直如铁明白无误在脸上的写着‘阴谋’二字。 袁绍能借刀杀人,差点覆灭他们,这曹操却不动声色的躲过了。 刘备如何能安心? 他心里想着推脱的措辞,面上越发为难,道:“曹将军,还是以你为主,备,愿为辅佐。” 郭嘉早就洞悉了曹操的目的,喝了口酒,笑呵呵的道:“玄德公,袁绍心思歹毒,联军覆灭近半。我们将军决心剿董,但势单力孤,还请玄德公务必助力。如果功成,玄德公的名字,可与我们将军并列。” 刘备猛的盯着郭嘉又迅速收回,连忙道:“不敢不敢,备一心剿董,为国除贼,其他不敢奢望。” 曹操见刘备应下,笑着起身,拉过刘备,道:“走,现在就去点兵。元让,你去将伯符请来。” 夏侯惇应着,随着曹操等人出帐。 刘备满腹狐疑,可猜测不透,心里万分想有个智计之士,能够为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关羽,张飞自然没有说话,他们只听他们大哥的,他们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多久,曹操携着刘备,孙策开始点兵。 曹操指着眼前的两千精兵,与孙策大声道:“伯符,这些兵马,是我当初在禁军大营亲手训练的,后来在兖州,青州多历战争,说不上百战精锐,但绝不比董卓的差!” 孙策看着军容整齐,煞气凛冽的两千精兵,双眼都直了。 曹操,要借给他? 孙策原本是没有兵马的,手里的八千还是找袁绍借的。 曹操要是愿意借两千精兵给他,可比他招募三千五千,甚至是八千青壮都强的太多! “末将愿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看着黄盖,程普将兵带走,孙策当即抱拳抬手沉声道。 曹操笑呵呵的压下他的拳头,道:“我与令尊是故交,伯符无需与我客气。” 孙策点头,一脸的对父亲长辈故交的恭谨模样。 郭嘉在一旁看着,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这孙策,也不容小觑。 喝了口酒,郭嘉的目光落在了刘备身上。 这位表面不动,可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告诉别人,他满腹心事,忧心忡忡。 曹操‘解决’了孙策,转向刘备,笑着道:“玄德公,对这些士兵还算满意?” 刘备看了眼在点兵的关羽与张飞,连忙侧过身,道:“曹将军训练的士兵,自然非是一般。” 曹操的脸上写满了‘踌躇满志’四个字,朗声道:“灭董指日可待,玄德公,伯符,还请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诛灭叛逆,无有不从!”刘备,孙策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 曹操重重点头,待等关羽、张飞点兵结束,转身望向袁绍方向,眼神冷冽,语气森然,道:“袁绍此举,与叛逆无异,将来如有一日,二位可不能作壁上观!” 刘备对于袁绍也有恨意,道:“曹将军放心,刘备知晓轻重。” 孙策没有说话,但表情说明了他的态度。 郭嘉这个时候走过来,道:“下官听说,袁绍上书朝廷,将他的借刀杀人推给我们将军,说是我们将军抗命,才导致他的计划事败。” 刘备哪里听不出郭嘉的意思,连忙道:“曹将军放心,我立即上书朝廷,写明经过,绝不会让曹将军蒙受不白之冤!” “末将愿附署!”孙策跟着道。 曹操笑着,拉过刘备与孙策,道:“曹操受的不白之冤还少吗,不差这一桩,走,今日痛饮,明日杀贼!” 刘备见关羽,张飞已经带兵走了,便应下,随着曹操返回大帐。 等他们一走,曹仁来到郭嘉身旁,低声道:“军师,朝廷真的会派人来吗?” 郭嘉轻轻点头,望着刘备,孙策的背影,道:“皇城府传来的消息,不会假。” 曹仁面色迟疑,欲言又止。 郭嘉喝了口酒,道:“想说什么就说,我又不是将军,也不会对他说。” 曹仁一惊,连忙道:“倒不是不可与将军说。只是,末将在想着,如果朝廷真的派人来,只有刘备、孙策,怕是不足以让朝廷相信。而且,钦使是来我们这里,还是去袁绍大营?钦使不明情况,去了袁绍大营,便是任由袁绍摆布了。” 郭嘉知道曹仁,是一个寡言少语,心思缜密的人。 既然曹仁少见的问出口,看来是真担心了。 郭嘉心里仔细思量一阵,道:“以我的推断,朝廷派来的人,必然是能镇住袁绍的。只是我猜不透会是谁。” 曹仁闻言,想了想,道:“除了大司马,怕是也没有别人了?” 大汉朝的文臣武将,在无声的进行着交替。 老一辈的如‘三杰’都已经凋零,刘虞现在是仅存硕果,威望隆重,朝野咸望。 郭嘉不置可否,默默一阵,道:“轘辕关有什么消息吗?” 曹仁摇头,道:“没有。要不要派兵过去,以防袁绍耍手段。” 郭嘉的目光,从轘辕关收回,落到袁绍大营方向,道:“将军这一计是相当冒险的,袁绍一旦反应过来,我们将腹背受敌。还得想办法,给袁绍添堵。” 曹仁站在郭嘉身旁,道:“军师,用什么办法?” 郭嘉笑着喝了口酒,道:“昨夜的‘风吹草动’,想必是瞒不过袁绍的,不能用第二次。袁绍大营西面好像有一条河,你派人悄悄摸过去,给截流了。再在附近密林里,埋藏一点兵马,佯装有伏兵,加上将军在瓶壶关的举动,够袁绍去猜了。” 曹仁立即道:“军师高明!将军说过,袁绍此人,野心大,胆子小,多疑刻薄,这么一来,起码三天,袁绍不敢乱动。” “三天?” 郭嘉嗯了一声,想了想,道:“差不多了。” 曹仁没有再多说,按照郭嘉的计划,匆忙去安排了。 而曹操的大帐内,曹操,刘备以及孙策,三人有节制的推杯换盏。 曹操兴致高昂,与刘备,孙策话语不断,忆往昔,畅想未来,豪气之情,溢于言表。 仿佛破董就在眼前,弹指可灭。 刘备不知道曹操是真有信心,还是另有图谋,心事重重,脸色拘谨的陪着。 相比之下,孙策则从容的多。 面对两个大人物,孙策如同一个小透明,除非两人点到他,否则就是闭口不言,一点不点。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急匆匆跑过来,递过一张卷起的纸条,在曹操耳边低声道:“将军,洛阳城里来的消息。” 曹操眯起眼,打开纸条,神色不动,心头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是沉重。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三章 钦使 刘备,孙策以及他们身后的人都盯着曹操,纵然曹操面色如常,可从他长久的沉默中,还是察觉出了不对。 不说他们,郭嘉,夏侯惇更是感觉到了这张纸条的不简单。 大帐内,逐渐陷入了安静,所有人都盯着曹操。 不多久,曹操抬起眼皮,扫过一众人,将纸条揣入怀里,但刚踹进去,他又拿出来,揉起来,塞入眼前的酒杯中,又用手指使劲搓了搓,而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备眼睁睁看着曹操艰难吞咽的喉咙,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说不出口。 孙策,郭嘉以及夏侯惇,黄盖,程普等人,同样目瞪口呆。 这张纸条到底写了什么,居然让曹操当众吞下? 曹操顺下去了,微笑着与众人道:“这件事只有我知道,若是泄露出去,曹某一人担责,绝不连累各位。” 有了曹操这句话,所有人只能将疑惑困在肚子里,问不出口。 刘备犹豫再三,道:“曹将军,那,明日……” 曹操神色一肃,道:“依计行事!” 刘备微微点头,心里倍感压抑难受。 那袁绍是笑面虎,惯常暗地里使坏。而这曹操,看似大义凛然,实则处处暗藏心思。 颇有些孤立无援,立身凄凉之感。 孙策只是抬手应命,并无二话。 曹操将刘备,孙策的表情尽收眼底,笑着又安抚几句,亲自将两人送出大帐。 目送着两人,曹操又找借口支开其他人,与郭嘉一前一后巡营。 郭嘉在曹操的左后侧,轻轻喝酒,等着曹操说话。 走了许久,曹操感觉着喉咙的难受,面无表情的道:“刚才那张纸条,是我在大司马府的人传来的,消息里说,陛下与大司马,丞相决定了钦使,奉孝,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郭嘉品味着嘴里浓浓的药味,来了兴趣,若有所思的道:“将军说我猜不到,一定是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纵观大汉朝野,这样的人并不多。既要有足够的地位令袁绍与将军心服口服,莫非,是哪位宿老?” 曹操一笑,道:“哪还有什么宿老。” 郭嘉跟着曹操,踱着步子,再次将朝野的大人物转了一圈,道:“钟仆射?” 曹操停下脚步,似无心与郭嘉玩这种游戏了,深吸一口气,道:“是陈留王。” 郭嘉已经拿起的酒壶,慢慢放下去,脸上的游戏之色慢慢收敛,良久,不得不轻叹一句,道:“咱们的陛下,好大的魄力啊……” 曹操双眼看着不远处的士兵,默默无声。 他想起了蹇硕临死前的几句话,事关那所谓的‘先帝遗诏’。 随着时间流逝,袁术的覆灭,‘先帝遗诏’已经没什么人再提起。但这个谣言一旦出现,就如同一根刺一样,扎在大汉朝野所有人的心里,再也拔不出去。 当今陛下是先帝的嫡子,正宫皇后所出,他的继位是理所应当,是朝野默定,合乎大统的。 但那位陈留王刘协是先帝钟爱的皇子,中平年间,一直在试图立刘协为太子,在朝野的反对声浪下,最终未能成功。 如果说,真有那么一道遗诏,所有人都不会意外。 可偏偏,这道遗诏从未出现过,是在当今陛下继位两年后,袁术公然反叛,这才冒出来的。 从当初参与夺嫡的董太后,刘协,十二常侍,再到何进,丁宫、刘弘、刘虞三公,以及袁家,王允等见证人,都不曾知晓有这道遗诏。 从现在来看,这道遗诏,八九是不存在的。 但存不存在,于现实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刘协一旦真的出了洛阳城,刘协或者有人挟持刘协,坚称有这道遗诏,对于大汉国统来说,无疑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 郭嘉猜到了曹操的心思,轻轻喝了一口,微笑着道:“将军,陛下都不惧,将军何必多忧?以陈留王为帅讨董,倒也最为合适。” 曹操轻轻吐了口气,还是没有说话。 郭嘉心中微动,道:“将军是在担心袁绍?” 曹操摇了摇头,道:“我在担心陈留王。你与他见过极少,不知道这位殿下。那是一位颇有野心的人,这些年一直在悄悄模仿的陛下的行事风格,我担心他会干预我们的讨董计划。” 郭嘉顿时明白了,曹操不是担心刘协会破坏他的计划,而是担心,宫里那位陛下派出刘协,是另有图谋。 这个图谋,极有可能,将曹操也算计在内! 郭嘉在谋略方面十分自负,但对于朝野这种摸不透看不清的争斗,他是一点辙都没有。 曹操显然明白郭嘉在这方面的缺点,道:“我不担心陛下,我担心的是讨董。陈留王成为钦使、主帅,将会使得局面变得十分复杂。我需要万分小心袁绍,可我根本不敢分心。” 郭嘉望着袁绍大营方向,情知曹操除了他自己,谁都信不过。 沉吟一阵,郭嘉提醒道:“将军,陈留王未必知晓现在情形的复杂,必须将陈留王接到将军的大营来,万不可落入袁绍之手!将军能够得到消息,以袁家的根基,怕是不会慢多少。” 曹操嗯了一声,道:“不过我也不知道陈留王走哪条路线,现在到了哪里,或许,还需两三天时间。” 两三天,就是讨董的最关键时刻了! 郭嘉看着曹操冷硬的脸角,道:“将军,或许皇城府那边会知道一些消息。” 曹操一动不动,道:“我已经让曹昂去了,奉孝,你说,如果讨董失败了,局势会作何变化?” 郭嘉心中微惊,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曹操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更何况,计划到了这一步,决然没有回头的余地。 那说明,曹操是在计算什么。 计算什么呢? 郭嘉抬头,转向洛阳城方向。 讨董失败,那南方必然彻底大乱,陷入诸侯争霸的可怕境地。 那时,朝廷再难独善其身,休想再继续推行‘新政’,恢复元气。 一旦朝廷被拖入乱战,‘汉室将终’,便不再是口头上的谈论,而是要正式开始了! 郭嘉轻轻喝了口酒,语气平静的道:“将军,灭与不灭董卓,对将军来说,都是百利无一害。” 曹操有些意外,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 郭嘉神态从容,目光平静。 曹操默默一阵,忽然笑着道:“奉孝所言极是!且不管那陈留王,我专心剿董,只要灭了董卓,朝廷必然倚重,将来讨灭南方群獠的,非我莫属!” 郭嘉清晰的注意到曹操的表情,见他没有以往那种为了功业的炽热目光,心中默默一叹。 汉室将终,并不只是大汉朝分崩离析,也是人心散落。 曹操这边定住了心神,刘备却忧心难安。 他与两个兄弟说完,张飞直接怒声道:“大哥,咱们还是走吧。那袁绍是阴险小人,曹操也好不到哪里去,再留下去,还不知道怎么算计我们!” 关羽摸着胡须,点点头,道:“大哥,三弟所言有理。大丈夫岂能寄居人下,任人鱼肉?” 刘备听到两兄弟的话,满面愁容,轻叹一声,道:“我何尝不知。但我们从徐州到了这里,又差点被董卓打的全军覆没,要是现在逃走,还有何面目见人?” 张飞顿时语塞,看看刘备,又看看关羽,只能闷的一肚子气发泄不得。 关羽丹凤眼闪动,道:“大哥也不必多思,曹操既然肯分兵给我们,那必然是有所求。袁绍已经将三次战败推给曹操,要是大哥再上书附和,曹操决然无法容于朝廷,想来,或许不会有恶意。” 这种充满猜测的话语,如何能安抚刘备。 刘备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道:“那曹操吞了纸条,肯定有大事情,我们得小心谨慎。明日攻打瓶壶关,二弟为主,一定要谨慎,切莫冲的太前,且看看曹操的目的到底为何。” 关羽点点头,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事情。 三兄弟都不是智谋之士,只能商量到这里。 而袁绍大营,在一片外松内紧之下,忽的有所震动。 袁绍从从一处山头急匆匆下来,紧急的召见了他的心腹。 沮授,张导,高干,张郃四人。 他的大帐外,亲兵都离的十丈远,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许攸站在不远处,抱着手,盯着袁绍大帐,脸色冷漠,心里怒火熊熊。 ‘好伱个袁绍,我为你出谋划策,屡建功勋,你还是拿我当外人!’ 许攸很生气,非常生气。 他极力在袁绍面前表现,为他立下了诸多大功,本以为已经是袁绍的第一心腹,不曾想,一旦有事,他就被排除在外! 有时候,许攸甚至觉得,他还不如田丰! 想到田丰,许攸强压着怒火,问向身后的一军侯,道:“那田丰在哪里?” 军侯似乎感受到了许攸的情绪,连忙道:“回军师,在牢车里,将军还没有下令处置。” 田丰到底是朝廷派来监视袁绍的,哪怕袁绍再愤怒,不到最后关头,还是不会杀。 一旦杀了田丰,就意味着袁绍与朝廷决裂,真正的反叛了。 但,时机还未到。 许攸眼珠子一转,冷笑一声,道:“走,去看看他。” 军侯自不敢拒绝,带着许攸去找田丰。 而袁绍的大帐内,袁绍神情凝重、紧张、忐忑又兴奋的盯着身前的四人,待他们一个一个的看完手里的密信。 张导迫不及待的道:“将军,天赐良机!” 高干,张郃依次看完,似懂非懂的看向张导,不明白他的‘天赐良机’是什么意思。 朝廷派陈留王来主持讨董,很可能是来强夺袁绍兵权的,哪里是什么良机? 沮授沉着冷静,心里思索再三,与袁绍道:“将军,确实是一个大好机会!但也不能排除是朝廷的陷阱,还须谨慎。” 袁绍对沮授的话是认可的,双眼炽热如芒,道:“老夫也是这么想的。老夫仔细核算过了,只要陈留王在手,朝廷就得投鼠忌器,灭掉董卓之后,顺手诛杀曹操,那豫、徐,扬三州尽落老夫之手,天下四分,有兵有钱有粮,还有陈留王,大事可成!” 沮授看着袁绍的兴奋脸色,欲言又止。 袁绍注意到了,沉声道:“大事在即,先生大可畅所欲言,袁本初并非不能纳谏之人!” 袁绍与袁术最大区别,就是袁术是一个真小人,不善于掩饰内心,也不会做作的去表演什么礼贤下士。 袁绍则不同,他在外界的印象,是有勇有谋,行事果断干脆,一看就是成大事之人。 而且善于表演,尤其是礼贤下士,善待下属,深得士人之心。 沮授却知道,袁绍有另一副面孔,但值此之际,他也顾不得了,道:“将军,下官在考虑,是否推辞灭董,继续让朝廷与董卓内讧,而将军则是南下,占领荆、交二州。” “我不同意!” 不等袁绍说话,张导就抢先了,道:“交趾那是贫瘠之地,要人没人,要地没地,且那荆州刘表也不是好对付的。豫、徐之地,人口众多,沃野千里,正是成大事地,岂能放着到嘴边的肥肉不吃,去吞咽糟糠?” 沮授张嘴要说话,却又找不到辩驳之词了。 张导说的没错,豫州人口众多,土地肥沃,而徐州更是兵家必争之地,不能轻易放弃。 但沮授总觉得,现在就与朝廷开战,还太过早了一点。 从袁绍灭袁术到现在,一直在奔波,根本没有用心巩固地盘,粮草要么士族捐纳,要么是劫掠,这样怎能长久? 张导见他不说话了,直接与袁绍道:“将军,剿灭董卓,诛杀曹操,将军立时手握三州,披甲数十万,何惧朝廷?若是再与荆、益虚以为蛇,只需两年时间,将军必然兵强马壮,长鞭一挥,跃马洛阳,又有何不可?” 袁绍听到‘洛阳’二字,不自禁的坐直身体,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洛阳,是他功成名就的地方,也是袁家覆灭之地。 洛阳,是他美梦开始的地方,也是噩梦环绕之地。 沮授见袁绍明显意动,道:“将军,先找到陈留王,将他接入军中,以他之命,令诸军以及曹操!”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四章 都是坏人 第二天一早。 曹操,刘备,孙策三人站在军后,前方,夏侯惇,关羽,黄盖三人各带五千兵马,列队整齐。 再前面不远,不是瓶壶关了。 曹操望着瓶壶关,双眸炯炯,沉声道:“擂鼓!” 咚咚咚 鼓舞人心的鼓声一声声响起,弥漫整个大军。 “杀!” 夏侯惇,关羽,黄盖听到声音,一声令下,大军向前冲过去。 攻城梯,抛石机,撞门锤等等,齐齐用上。 声势如浪,喊杀如潮,前所未有的全力攻打瓶壶关。 由于前几次的进攻都是试探性的,面对曹操的全力进攻,瓶壶关上下不敢大意。 牛辅,胡轸,郭汜,张济等全都上了城头,指挥着军队守关。 而董卓则带着李儒等谋士在箭阁,仔细观察着曹军的动向。 足足小半个时辰,李儒压着心悸,道:“明公,曹操这是来真的了,不知道有什么阴谋。” 曹操背后有一条毒蛇袁绍,而瓶壶关易守难攻,偏偏曹操放任不管,全力进攻瓶壶关。 任谁都看出来,这十分不正常! 董卓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感,自语般的道:“这孟德,到底要干什么?” “文和还在下邳吗?”紧接着,董卓就问道。 李儒差点没被这句话噎死,还是强忍着道:“现在,下官也不清楚了。” 董卓十分想念贾诩,困守在瓶壶关,半点手段没有,令他心里万分不舒服。 听着曹军冲天的喊杀声,董卓双眼瞪圆,恨不得下去冲杀一番。 但看了眼眼前的大肚子,无奈的只能立在远处。 “义父!” 吕布手持长戟,大步而来,沉声喝道:“义父,我请命出关,斩杀曹操,为义父出气!” 看到吕布,董卓一张老脸笑开花,道:“奉先我儿无需气恼,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等两天,等那孟德军疲,便是我儿立不世功勋之时!” 吕布完全不将曹操放在眼里,冷哼一声,道:“义父何须等那两日,今日,我便能杀的他们丢盔弃甲!” 董卓连忙安抚,道:“我儿勇猛,老夫深知。暂且按耐两日,老夫还要看看那袁绍想干什么。” 曹操的獠牙外露,可那袁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董卓还是有所忌惮的。 见董卓说到了这里,吕布无奈只能应下。 而关下,夏侯惇,关羽,黄盖攻势愈猛,箭矢如雨,疯狂的落在瓶壶关上。 抛石机更是一刻不停,冲击着瓶壶关上下。 大军后方,刘备望着不断倒下的尸体,被运回来的伤兵,心里如同刀割,不停的流血。 这是曹操刚刚分给他的,就这样折损,刘备心里如何能好受? 孙策是同样的感受,他的兵都很珍贵,损失一点都肉疼。 但见着曹操没有半点情绪,只能强忍着不言。 曹操哪里不心疼,这些兵马都是他的,这样损耗,换谁都不太容易接受。 前面攻势如火如荼,曹操,刘辩,孙策三人各有心思。 这时,曹昂悄悄来到曹操边上,低声道:“父亲,袁绍大营派出了几队人,奔着北方去了。” 曹操狭长双眼微微闪动,道:“皇城府那边有消息吗?” 曹昂瞥了眼不远处的刘备与孙策,低声道:“有。皇城府那边说,洛阳城里的消息真真假假难辨,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了。” 曹操眉头一动,道:“你没说是大司马府的消息?” 曹昂道:“说了,那边就是这么回复我的。” 曹操心里若有所动,道:“奉孝怎么说?” 曹昂道:“军师说,皇城府这个回应有些玩味。” “玩味?” 曹操琢磨一阵,继而定住心神,道:“我听说,曹丕近来经常入宫?” 曹昂仿佛想起了什么,略微谨慎的道:“是。说是为大殿下,二殿下遴选伴读,京中官宦、大户子弟争相进宫。” 曹操略感烦躁,有些拒绝,但又不敢,左思右想,道:“你传话回去,要曹丕谨言慎行,还有,不能做二殿下伴读。” 曹昂一怔,又瞥了眼刘备,孙策等人,低声道:“父亲,陛下对二殿下极其宠爱,洛阳城都说,陛下会立二殿下为太子。” 大汉朝对于‘嫡长子’制度没有那么苛求,即便有,在位皇帝也有的是办法绕开。 比如汉武大帝,他老子就废太子,成功为他扫清了障碍。 曹操猛的冷眼转头,呵斥道:“稚子小儿,休得胡言!” 曹昂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孩儿知错。” 要不是大庭广众,大军攻城,以曹昂对他老子的了解,换做平时,或许早就被按在地上打了。 曹操神情怒色暗隐,道:“府里可有人多嘴?” 曹昂低着头,呐呐不敢说话。 曹操顿时大怒,低喝道:“传话回去,谁敢胡言,割了舌头,送回老家做肥!” 曹昂浑身冰冷,道:“是,我这就去办。”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他父亲对他这般愤怒了,大气不敢喘,掉头就跑。 曹操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仍旧不安。 洛阳城里的水太深了,他自己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曹丕要是再涉入夺嫡之争,那曹家是真的没有半点活路了。 刘备,孙策都向来曹操投来疑惑的目光。 曹操太过可疑了,两人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上心,不敢有丝毫大意。 曹操没有解释的意思,继续指挥大军进攻瓶壶关。 从早到晚,片刻未停。 到了傍晚,鸣金收兵。 瓶壶关下,血流成河,遍布尸体。 曹操,与刘备,孙策碰头,交谈几句,便率军回营。 曹操进了大帐,脱下甲胄,就喊道:“奉孝在哪里?” 曹洪跟进来,道:“将军,军师还在睡觉。” 曹操一怔,转头看向他,道:“睡觉?” 曹洪也有些发懵,道:“近来军师动不动就喝过头,然后倒头就睡。” 曹操对郭嘉是十分纵容的,纵容的基础,是郭嘉知晓分寸。 但近来郭嘉动不动喝的酩酊大醉,这不是郭嘉的性子。 曹操想了想,出了大帐,直奔郭嘉的营帐。 营帐内。 郭嘉正抱着马桶大口大口的咳血,双眼通红,脸角狰狞,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头顶的铃声突然响起,郭嘉用力的大口吐着,而后猛的站起来,用手巾擦过嘴角,而后盖上马桶,拎着酒壶,匆忙掀开大帐走出去。 迎面就撞上了,刚要进帐的曹操。 郭嘉笑呵呵的拿起酒壶喝酒,道:“将军,今天可算顺利?” 曹操仔细打量着郭嘉,见他脸色苍白,双眼满是血丝,不由得轻叹道:“奉孝,还是戒酒吧,酒大伤身。” 郭嘉笑着道:“郭嘉没酒,还不如死了算了。” 曹操无奈,转而道:“曹昂说,皇城府那边的消息,或许,来的并不是陈留王。” 郭嘉一怔,他昏睡了不知道多久,倒是错过了这个消息。 拧眉细思,郭嘉轻轻点头,道:“现在看来,又要猜了。” 曹操见郭嘉堵在门口,不请他进去,歪头向里面看了眼,只好笑着转身道:“没什么好猜的,来了就知道了。袁绍派出了几路兵马,想必他也不知道是谁。” 郭嘉跟在曹操后面,见着胸口有血迹,不动声色的擦掉,道:“以那位陛下的性格,一定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曹操已经不关心这些了,道:“奉孝,还得想办法牵制袁绍,我们不能腹背受敌。” 郭嘉一怔,道:“将军不是安排了伏兵吗?” 曹操边走边摇头,道:“还不够,尤其是钦使到了之后,必须要稳妥起见。” 郭嘉从曹操的话音里感到了一丝急切,道:“将军,是洛阳城里有所变化?” 曹操想到了曹丕以及宫里的那两位皇子,眉宇烦躁,道:“不是。我有预感,那位皇甫二公子或许会提前行事,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郭嘉明白了,这不是什么预感,多半是皇城府那边透露消息了。 郭嘉喝了口酒,思绪高速运转,道:“有几个办法,一是疑兵,在袁绍身后,布置一支疑兵,迫使袁绍不敢乱动。二,是利用那位钦使。三是兵贵神速,不给袁绍反应的时间。” 曹操思索着这几个方法,道:“那,刘表,真的不能动一动吗?” 曹操现在感觉有些独木难支,需要帮手,而最近的,有兵有钱的,无疑就是荆州的刘表了。 郭嘉摇了摇头,道:“他要是能动,早就动了。就是不知道,兖州的黄忠会不会动。” 曹操越发烦闷,深吸一口气,道:“走,喝一杯。” 大事临近,饶是曹操,也无法淡定了。 郭嘉能体会,陪着曹操回到他的大帐。 而另一边,有一队人马在赵云的护送下,穿过颍川,许县,谯县,直奔瓶壶关而来。 或许坐马车坐久了,里面的人探出头来,声音清脆的道:“子龙,我能不能骑马?” 马车边上,银甲银枪的赵云转过头,道:“二殿下,还有半天就要到了,会有些赶,二殿下还是坐马车舒服一些。” 一个四五岁的小屁孩,要是骑马赶路,不说其他,单是屁股绝对不是一两层皮那么简单。 刘愈看着赵云身下的马,大眼睛眨动,异常希冀的道:“那我能骑一会儿吗?” 赵云犹豫了,想了想,道:“二殿下可愿与微臣共骑一乘?” 刘愈大喜,钻出马车,冲着赵云展开手臂。 赵云伸出双手,将刘愈抱到了身前,直到他坐好,这才重新拉住马绳。 马车上,荀攸跟着出来,看着刘愈兴奋的摸着马,转头望向瓶壶关。 赵云见他出来了,道:“荀仆射,最迟明天中午能到。” 荀攸一手扶着马车,摇摇晃晃,神情渐渐冷漠,道:“到了瓶壶关,一切听我命令,必要时,斩了那袁绍!” 很明显,袁绍玩的花样,瞒不过朝廷。 赵云侧身道:“末将领命!” “子龙,” 刘愈摸完马,又看上了赵云手里的长枪,双眼发亮的道:“这是父皇让人给你打造的那把枪吗?” 赵云低头看着刘愈,将枪横到他身前,道:“是,重四十斤。” 刘愈双手摸了过去,感觉着上面的粗糙,伸手掂量了一下,顿时感觉拿不起来,仰起头,道:“子龙,伱真的一枪杀死了那个文丑吗?” 赵云点头,道:“是。” 刘愈越发激动了,摸着长枪,小脸都是向往之色。 荀攸是不希望这位二殿下走上‘歧路’的,不动声色的道:“二殿下,到了瓶壶关,还须谨言慎行,那些人都是虎狼之辈,居心叵测,二殿下的喜好,一定要藏好。” 刘愈摸着长枪的双手一顿,收回来,转向荀攸,道:“荀仆射说得对。” 说着,就伸开双臂。 荀攸对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到,但有赵云打样在前,小心翼翼的伸手,将刘愈抱回了马车。 刘愈站在边上,仰着小脸道:“荀朋友,袁绍,曹操都是坏的,有好的吗?” 荀攸一怔,这话还真有些不好回答。 在他看来,除去袁绍、曹操外,那刘备无能,孙策也是奸邪,而诸葛玄,刘繇之流,无能又奸邪,没有一个是忠直之士。 刘愈眨了眨眼,满是好奇与疑惑的道:“荀仆射,我大汉就没好人了吗?” 荀攸心里一突,连忙躬身道:“二殿下,好人与坏人,一时是难以分辨的,还须看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切莫听人而信,观言而疑。” 刘愈顿时更加疑惑了,显然,以他的年纪,还听不懂这样深奥的话。 荀攸蹲下来,思索着,准备给这位有可能是未来皇帝的二殿下认真解释。 “报中郎将!” 一匹飞骑急速而来,到了赵云边上,道:“前面有十几人的骑兵,像是袁绍的兵马。” 赵云竖起手,道:“戒备。明城,你带人去,如果他们过来,将他们全数斩杀,不准放走一人!” “是!”一个军侯应下,带着三十人,快速离去。 刘愈丝毫没有感觉到害怕,因为这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望着赵云,脆生生的道:“子龙,你是好人吗?” 向来从容镇定的赵云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抬手沉声道:“微臣对我大汉忠心耿耿,对陛下忠贞不二,绝无丝毫异心,请殿下明鉴!”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五章 董卓撤兵 第二天,曹操攻势的比昨天还要凶猛。 一直虚晃着的撞门锤终于动了,在无数箭矢,石头的攻击下,一声一声的撞着大门。 “曹操是疯了吗?”李儒愕然的不敢置信。 曹操是在不惜代价的进攻,这样的猛烈进攻方式,哪怕只有半天,也至少会有数千人上万人死伤! 哪个领兵将领,会这么愚蠢的进攻? 要么是真蠢,要么就是另有图谋! 董卓那种不安越发强烈了,老脸绷紧,心里不断计较。 他有心让吕布杀出去,又担心是陷阱,心里挣扎不定。 董卓真的想念贾诩,非常的想,这次的却没有问出口。 李儒眼见着曹操攻势如潮,心里也焦急不已,左思右想,忽然道:“明公,或许可以联络袁绍夹击曹操!” “来不及了!” 这时,胡轸从下面急匆匆上来,脸色阴沉的道:“董公,洛阳城来的信息,说是小皇帝派了一个钦使,算算时间,明天中午就有可能到。” “曹操这是急了!” 李儒立即道:“明公,那袁绍将上次的战败推给了他,曹操是担心钦使问罪,所以才发疯!” 董卓倒也认可李儒的话,俯瞰着下面的曹军,道:“来者何人?” “据说是陈留王刘协。” 胡轸脸色凝重,道:“明公,朝廷这次是来真的了。” 李儒闻言却双眸阴森跳闪,神情晦涩的与董卓道:“明公,可还记得,袁术散播的那个谣言,关于先帝遗诏,是传位给刘协的?” 董卓当然记得,肥胖的老脸迅速抖动起来,沉声道:“让曹操攻,最多两日,老夫要亲自迎接陈留王回相县,承继……” 说到这里,董卓的话音戛然而止。 李儒会意,连忙道:“明公英明!” 胡轸明显也听明白了,情绪不由得激动起来。 吕布手持大戟,威风八面,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大步上来。 “义父,我听说,那陈留王刘协来了?”吕布声音如雷,四周的人都听得清楚。 董卓目光阴沉一闪,而后笑呵呵的道:“我儿说如何得知?” 吕布恍然未觉,道:“从徐州传来的消息,义父,孩儿为你生擒那刘协!” 李儒听着吕布的话,面露古怪。 他们这边才刚刚得到消息,吕布就从徐州得到消息了? 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十分怪异。 胡轸冷笑一声,道:“吕大将军倒是消息灵通。” 吕布早就对胡轸的阴阳怪气不爽,大戟直指,喝道:“胡轸小儿,可敢一战?” 胡轸毫无慌乱,淡淡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在明公面前杀了我。” “不可!” 牛辅,郭汜,李榷等一大群人冲上来,挡在了两人中间。 牛辅瞪着眼,道:“伱想杀胡轸?” 郭汜,李榷等也神情凝重,手握刀柄,挡在胡轸身前。 牛辅等人不是来劝架的,明显的站在胡轸身前,与吕布这个外来人对峙。 吕布丝毫不惧,喝道:“无胆鼠辈,你们一起上吧!” 吕布手下的高顺,成廉等人猛的拔出兵器,护卫在吕布身旁。 董卓眼见着这帮人无法无天,不将他放在眼里,气的脸色铁青,就要大喝。 “吕布狗贼,交出我妻子!” 突然间,张济冲了上来,长枪如电,袭击吕布后背。 吕布早有所觉,大戟猛的反刺回去。 牛辅,郭汜,胡轸等人见状,哪里还犹豫,各种兵器齐齐攻向吕布。 吕布没有半点慌乱,挡开张济,大戟横扫,便轻松逼退围攻的众人。 高顺等人与吕布背靠背,警惕着四周。 “吕布掠走了我妻子,助我杀了他!”张济双眼怒睁,通红一片,大喝着再次杀去。 这个时代,惯常掠人妻女,但也最为人痛恨。 胡轸本就看不惯吕布,哪里犹豫,手里的大斧直劈吕布头顶。 一众再次混战在了一起,呼喝震天,杀气腾腾。 董卓在一旁气的浑身发抖,居然一个字说不出口。 李儒更是傻眼了,外面说曹操的疯狂进攻,内里却打了起来。 “给老夫分开他们!” 好一阵子,董卓总算清醒过来,怒声大吼道。 这时,董卓的亲兵才强行穿插,企图将众人分开。 但众人杀红了眼,尤其是吕布,自恃功高强大,甚至于劈死了董卓一个亲兵。 待等被分开,不容董卓发怒,张济就单膝跪地,怒声道:“明公,吕布刚才劫走了我的妻子邹氏,还请明公做主!” 吕布竖着大戟,立在原地,冷笑一声,道:“胡说八道!我吕布岂是那等人!是那邹氏仰慕于我,自荐枕席!” 张济大怒,再次站起来就要继续厮杀。 “住手!都给老夫住手!” 董卓怒不可遏,拔出佩剑,喝道:“谁再敢乱来,老夫斩了他!” 见董卓动了杀气,众人这才被压住。 胡轸见状,冷声道:“还请明公彻查!” 牛辅,郭汜,李榷立即跟上,抬手道:“还请明公彻查!” 张济虽然因为侄子张秀的投靠朝廷而被边缘化,可张济与牛辅,郭汜等人是多年的战友,哪里有不帮衬的道理? 吕布见这些人围攻于他,无惧无畏,喝道:“一群鼠辈,可敢上擂台?” 董卓哪里会想到这么一出,直觉头痛欲裂,万分想念贾诩。 这吕布一战成名,董卓还需要他来震慑朝廷的联军,而牛辅等人又是追随他多年的心腹亲信,手心手背,该如何取舍? 张济脸色狰狞,浑身杀意浮动,紧盯着吕布,仿佛只要吕布一个不注意,就会袭杀过去。 牛辅等人的亲兵,不知不觉也上来了,悄然将吕布围在中间。 高顺等人,同样在调集手下,不大的箭阁,被围的满满当当。 而不远处,曹军攻势越发猛烈,不间断的有曹军登上城头。 抛石机的大石,不断的落下,无序随机的砸向关上的每一处。 而撞门锤在一下一下的撞击大门,一下更比一下猛烈。 一面是岌岌可危的关口,一面是内斗到极致的武将,董卓气的脸色铁青,暴跳如雷,喝道:“所有人都退下,胡轸,你来守关,其他人,随我来!” 董卓手持利剑,身周的亲兵不掩饰杀机,谁还敢乱动,不甘的应着。 董卓走在最前面,余光不断的看向身旁的李儒。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都不能伤着,正是曹操攻势最猛的时候,董卓不敢有一丝大意。 李儒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他名义上是跟着董卓的,暗地里也投靠了吕布,这种时候,他说错一句,就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董卓见状,心里呜呼,越发想念贾诩了。 董卓下了城楼,还没走几步,突然有一个士兵飞奔而来,落马不稳,连滚带爬,来到董卓跟前,急声喊道:“主公,荆州刘表偷袭相县,孔伷等人为内应,相县已经陷落了。” 董卓脸色骤变,长剑一把抵住着传令兵,喝道:“胡说八道!刘表什么时候入的豫州,为什么老夫一点都不知道!?” 传令兵被吓了一跳,颤巍巍的道:“主公主公,是说董中郎将命小人传的消息。” 董中郎将,董卓的侄子,董毅,负责守卫相县。 李儒已经信了,心惊胆战的不敢说话。 牛辅却急了,大声道:“义父,回师吧,再不去,我们的妻儿老小都要没命了!” 牛辅的家眷都在相县,一旦朝廷兵马入城,按照惯例,那是诛三族,一个不留的! 郭汜,李榷等人也纷纷说话:“明公,回师吧,相县不能丢!” “相县一旦丢了,我们就是无根之萍,随时会被朝廷包围在这里!” “明公,回师吧!” “回师吧!” 董卓的心腹们急了,他们的一切都在相县,相县一丢,他们将是丧家之犬,败亡就是迟早的事情! 董卓看着这一群人,心里比他们还急,却又知道,一旦离开瓶壶关,这瓶壶关必丢无疑。届时,朝廷大军将长驱直入,杀入相县。 “奉先我儿,” 董卓沉着脸,道:“你护送老夫回相县,胡轸留下守卫瓶壶关,告诉他,瓶壶关要是丢了,老夫诛他三族!” “是!”吕布没有迟疑,朗声应道。 但余光瞥过张济,牛辅等人,目中寒意森森。 张济迎上了他的目眼神,满脸杀意。 他知道,吕布劫走他的妻子,应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清白还在,必须尽早救出来! 董卓不管那么多,匆匆收拾,带着大军便离开瓶壶关,极速回师相县。 而被留下的胡轸,一脸震惊不可思议,问向亲兵,道:“主公真的走了,只留一万人给我?” 亲兵道:“是,而且,是老弱病残。” 胡轸顿时双眼阴沉的可怕。 这不是等于让他送死吗? 一万老弱病残,怎么守得住瓶壶关,怎么对付得了曹操? 胡轸脸色难看无比,一有时间无所适从。 而关下,曹操攻势愈急,喊杀声仿佛就在眼前。 胡轸没有其他办法,急吼吼的道:“守!给我守住了!” 亲兵没有办法,只能应话,一万人拼死守关。 曹操确实攻的很猛,夏侯惇,关羽,黄盖已经身先士卒,仿佛今天就要拿下瓶壶关! 后方,曹操眯着狭长双眼,冷冷注视着。 “他们人少了。” 曹仁站在曹操边上,敏锐的注意到了关上的变化,与曹操低声道:“将军,有情况。” 曹操微微点头,道:“皇城府那边说,可能会提前动手。” 曹仁明白了,回头看了眼,道:“要压上来吗?” 他们身后还有三万大军,一直在做着准备。 “暂且不动。” 曹操抬头看了眼他天色,道:“钦使就要到了,不能提前破城,让他们退下来吧。” 曹仁道:“是。我再派人探查一下关内的情况。” “嗯。” 曹操望向刘备,孙策方向,道:“盯一盯他们。” 曹仁会意的应下,道:“那,袁绍那边……” 曹操顿时冷哼一声,道:“他要是先一步找到了,不会这么安静。” 曹仁没有再说,传令夏侯惇,关羽,黄盖后撤回来。 攻势凶猛的大军,如同潮水一样,节奏分明的后退。 关上的胡轸是大松一口气,苦思冥想着该怎么办。 董卓带着所有人跑了,留下他来断后,实则是等于要他死。 曹操收兵回营,与刘备,孙策在大帐内,说着战事情形。 孙策,刘备也都察觉了瓶壶关上的异样,你一言我一语,不断发问,讨论。 而曹操略微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 刘备与孙策也感觉到了,但他们现在还不够在朝廷眼里,实力弱小,根本不知道,朝廷派了一位钦使前来督战。 郭嘉喝着酒,坐在一旁,同样在静静等候。 洛阳城离这里并不算太远,但从他们得到的消息来看,是陈留王刘协,可又有其他杂音,显得模棱两可,谁也不知道这位钦使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这会儿,赵云护送着刘愈、荀攸到了瓶壶关不远处的一个山谷。 刘愈仿佛对什么都很好奇,在两千多禁军中进进出出,而后居然还追着一只野兔,跑进了山里。 被赵云追了回来,道:“二殿下想要野兔,微臣派人去抓就是,切莫进山,太过危险。” 刘愈抱着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小兔子,喜笑颜开,而后仰着脸与赵云道:“我以前想养一只,被父皇给揍了,子龙,我能养他一阵子吗?” 赵云想了想,道:“进宫之前都可以,二殿下莫要带进宫。” “太好了!” 刘愈抱着笼子,小跑着去他的马车,从里面掏出点心,就要喂给小兔子。 荀攸在一旁看的分明,暗自皱眉。 他们‘颖川党’虽然属意的大殿下刘绍,但那位大殿下有些‘痴傻’,不是明君之相。 他们的目光,也悄悄转移到了这位二殿下身上。 见他这般跳脱,完全不知礼数,他要是登基,或许是另一个先帝! 荀攸面无表情的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今陛下,也不是他们心中的明君,只能寄望于下一代。 这下一代,也没有让他们看到希望。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六章 抵达 “报!” 在荀攸心中千思万转的时候,突然间,一个侦骑疾驰而来,落地向赵云大声道:“报中郎将,瓶壶关董卓撤兵了!” 赵云还来不及反应,荀攸竟然跳下了马车,全然不顾仪态的小跑过来,急急的道:“你说什么,董卓撤兵了?什么时候撤的兵,为什么撤兵?” 侦骑转向荀攸,道:“回仆射,扬威将军连日来强攻瓶壶关,董卓是中午突然撤兵,暂且原因未知,小人等还在探查。” 刘愈抱着兔笼走过来,声音稚嫩的道:“皇城府有没有消息?” 赵云侧过身,与刘愈道:“二殿下,我们的行程严格保密,皇城府也不知晓。” 刘愈有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那现在去瓶壶关吧,将曹操,袁绍都叫过来,本殿下要见他们。” 赵云听着,转头看向荀攸。 表面上看,这次的钦使是尊贵显赫的二殿下,实则,是以右仆射荀攸为主。 荀攸沉吟片刻,道:“二殿下所言有理。再以二殿下的命令,发文给荆州刘表,要他提兵三万,粮草二十万北上,不得有误。” 刘愈大眼睛清澈透明,仰头与荀攸道:“荀仆射,那刘表会来吗?” 荀攸与刘愈对视,看着他天真无邪的小脸,认真解释道:“微臣并不是要那刘表真的应命,而是坐实他的异心,离间他的幕署以及江东世家,将来朝廷讨伐他,名正言顺,响应者众。” 刘愈眨了眨眼,满脸写着‘我听不懂’。 荀攸刚要进一步说明,刘愈就转向赵云,道:“子龙,走吧。” 赵云应话,下令继续前进。 荀攸心中叹了口气,心里想着怎么争取‘太子师’的位置。 另一边,本应该趁机强攻,夺取瓶壶关的曹操,遇到了大麻烦,不得不转换阵型。 因为,袁绍也知道了,集合大兵,到了曹操的侧翼。 袁绍的兵马比曹操更多,一旦从侧翼偷袭,曹操将面临巨大危机! 瓶壶关外不远处,曹操身着黑甲,双眼寒意森森的盯着北方。 刘备,孙策以及郭嘉,曹仁,关羽,张飞,程普,黄盖等一大群人,神情各异,心思万千。 在不知道多久的冷寂中,淡淡道:“玄德公,你觉得,袁绍想要干什么?” 刘备面露迟疑,道:“以备来看,或是为了抢功。” 曹操没有理会刘备的敷衍,心中盘算着种种可能,好一阵子,道:“奉孝,你怎么看?” 皇城府那边的动手速度,比曹操预计的要快,而且董卓的撤兵果断的超乎曹操的预料。是以,局面突然变化,令曹操有些措手不及,之前的应对手段都显得不足。 郭嘉喝着越来越浓的药酒,直觉身体沉重,头脑却十分清晰,笑着道:“将军,瓶壶关的兵马不过万余人,最多半天就能拿下。只要将军藏起一支数量不明的伏兵,袁绍定然不敢妄动,这瓶壶关的功劳,非将军莫属。一旦拿下瓶壶关,将军便可穿关而过,一面派人留守,一面长驱直入,追击董卓。” 刘备,孙策等人若有所思。 郭嘉的策略是高明的,但袁绍也不是吃素的,不会坐等,眼睁睁的看着曹操夺取如此大功,更不会任由曹操击败董卓,占领豫州。 曹操对郭嘉深信不疑,当即沉声道:“孙策,命伱领兵一万,即刻发兵瓶壶关,不惜代价的拿下!” “曹仁,夏侯惇,命你二人各领兵一万,埋伏于前方密林中,不需要遮掩,大大方方的藏进去。” “曹洪,乐进,命你二人领兵一万,随时策应孙策!” “玄德公,你领所有兵马,与我一同,对峙袁绍!” “末将领命!”孙策,曹仁,夏侯惇,曹洪等人毫不迟疑的抬手,沉声应道。 刘备也跟着抬手,同意了曹操的命令。 众人迅速领兵,各自奉命行事。 不多久,曹操身边便没有了外人,他沉着脸,转向郭嘉,道:“奉孝,我心中还是不太安宁。” 郭嘉喝了口酒,道:“袁绍心思叵测,将军不得不防。那董卓也非易于之人,他匆忙撤兵,也不会不做防范,厄需小心谨慎。” 曹操是这么想的,没有再藏着掖着,道:“奉孝,你觉得,我先解决袁绍,还是继续追剿董卓?” 郭嘉神情微动,倒是没想到,曹操居然已经有先行诛灭袁绍的心思。 同时表明,在曹操心里,袁绍的危险性,是大过董卓的! 郭嘉默默一阵,道:“将军,别忘了,钦使马上就要到了。” 曹操神色如常,道:“还有一件事,我手里有陛下钦赐的一样东西。” 郭嘉非但没有意外,反而微笑道:“将军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功业未成,先行而卒,世之大哀。” 曹操不说话了,与郭嘉对视。 郭嘉平静,微笑,从容,与平常无异。 但曹操皱了皱眉,总觉得郭嘉有些不对劲,这些话不像平日里郭嘉应该说出口的。 不过,曹操并没有深究,心中无奈,神情如铁,道:“罢了,局势如此,先灭董卓,再回头收拾袁绍!只要夷灭袁绍,南方宵小不足为虑!” 郭嘉喝着药酒,目光放向远处天空。 曹操无异是自信、乐观,内心强大的,这是成大事者必备的重要条件。 在郭嘉看来,当今乱世,曹操定是戡乱的最重要的一个,纵观朝野,甚至是唯一一个! 但是,他郭嘉,怕是撑不到曹操兵临天下,功业大成的时候了! “父亲!” 曹昂快步冲了过来,头盔都掉了也顾不得捡,跑到了曹操跟前,压着喘息,低声道:“父亲,钦使到了,传令你与袁绍前去觐见。” 听到‘觐见’二字,郭嘉眉头一挑,道:“真的是陈留王?” 曹昂对郭嘉还是颇为敬重的,闻言转过身,道:“军师,并不是,是二殿下以及右仆射荀攸,由中郎将赵云护送。” 二殿下刘愈的特殊身份自不必多说,右仆射荀攸、虎贲中郎将赵云,这可都是当今陛下最为亲近的人! 这三人的同时到来,说明朝廷对讨董之事的重视程度,进一步提升了。 甚至于,到了仅次于御驾亲征的地步! 曹操神情凝重,静等着郭嘉的分析。 “去!” 郭嘉放下酒壶,与曹操无比认真的道:“而且要立刻去,见了二殿下与荀仆射后,要事事听从,无有违背。而且,必须尽快攻破瓶壶关,杀向沛县,与董卓决战!” 曹操神情不变,语带试探的道:“那,如果荀仆射有歹心该怎么办?” 在朝野针对曹操的‘异口同声’中,兼任吏曹尚书的荀攸,明暗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几乎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倒曹幕后主谋。 而今董卓撤兵,拿下瓶壶关轻而易举,这样的大功劳,荀攸会轻易的允许曹操夺得而不加以干预吗? 曹昂听到他爹的话,顿时面露担心又愤怒的道:“我陪着父亲去!” “不必担心!” 郭嘉喝了口酒,自信一笑,道:“将军,你细想,陛下真的不知道荀仆射与将军的关系吗?为什么还派荀仆射来?而且荀仆射虽然是右仆射,是颍川党的魁首,可他并无领兵的经验,二殿下还年幼,赵中郎将资历浅薄,那……” 曹操瞬间双眸炯炯,接话道:“那,这场大战,是由我来决断的!” 因为除了曹操外,有资格的就唯独是袁绍! 朝廷断然不会将兵权交给袁绍! 是以,二殿下以及那位荀仆射,名义上是钦使,实则上,是来给曹操站台、助力的! 曹操想通了这些,直接翻身上马,道:“奉孝,你暂且留守,我去见二殿下。” 郭嘉急忙上前,拉住曹操的马绳,道:“将军,还有一事须谨慎。” 刚要走的曹操停了下来,道:“何事?” 郭嘉稍稍沉吟,道:“我料定,二殿下召见的不会只有将军,或许那袁绍也会去。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对袁绍有任何举动,而且要用力安抚。” 曹操脸角鼓动了一下,心中涌起怒火,瞬间又被压下,道:“我知道了。” 郭嘉还是有些担心,与曹昂交代道:“必要时候,要提醒将军,大局为重!” 曹昂应下,带着十几人的亲兵,追向曹操。 而在曹操的正北方,袁绍以及一众幕僚、将军,看着曹操的部将明晃晃的埋伏,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曹操的行动,就是明明白白的在告诉袁绍——我在埋伏你。埋伏的地点,兵马数量清晰可见。 越是这样,袁绍反而拿不定曹操真正用意,担心有诈,迟疑不决。 “将军,钦使的传话,命将军即刻前往觐见。”张导从后面赶上来,语气带着焦躁不安。 钦使的突然出现,猝不及防的召见,令张导很是不安。 不止是他,袁绍,沮授,许攸,张郃等人,同样惊疑不定起来。 来的钦使很不简单,不止饶过了他们的一层层巡查,还无声无息狙杀了众多侦骑小队。 袁绍倒是沉着冷静,下意识的扬起头,道:“是那刘协?” 张导道:“并不是,是二殿下刘愈以及右仆射荀攸,还有那赵子龙护送,带了有两千禁军。” 两千禁军? 这个数字,瞬间引起了众多人的强烈反应,眼神闪烁的悄悄对视起来。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七章 量小、惜身 两千兵马,相对于数万大军,可以说太少了,不足以保护刘愈与荀攸! 张导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道:“将军,或许那曹操早就知道钦使要来,他先一步去了。” 袁绍面无表情,余光瞥向其他人。 张导说的很清楚了,曹操先一步去了,他袁绍该怎么办? 不去的话,那‘讨董’之事,就会尽数落入曹操手中,而且被朝廷抓到了把柄,事后定然清算。 可要是去了,袁绍的安全便没办法保证。 最为重要的是,曹操明晃晃的摆出这么多陷阱,到底是什么目的? 这时,已经自定为‘外人’的许攸,从容自若,哈哈一笑,道:“将军,有何不可去?我以为,大可前去,而且要只身前往!” 袁绍顿时变色,盯着许攸淡淡道:“子远有何妙计?” 沮授,张导,高干,张郃等一众袁绍的谋士武将,目光都落在许攸脸上。 许攸也没有给他们多想的时间,笑容满满,道:“将军,现在瓶壶关的董卓已经撤兵退走,正是我等大军入瓶壶关,一路坦途杀向相县、剿灭董卓的良机!这种时候,朝廷岂会与将军为难,坐失良机?曹操虚虚实实做的这些,其实也是防备将军,我料定,曹操定然会寻找机会,先行攻破瓶壶关,拿下这个大功,而后派兵驻守,自行带兵入沛国沛县,与董卓决战!所以,将军这一次,大可放心的前往,非但无事,所有人还得让将军三分,包括那二殿下以及荀攸!最为重要的是,将军,一定要拿回大军指挥权,只要握住了兵权,这灭董的功劳就是将军的,豫、徐二州可顺理成章收入囊中!” 许攸长篇大论,有理有据,说的沮授,张导等人大为心动,飞快的思索着种种可能。 高干更是忍不住了,大声道:“许军师所言有理!舅舅,我护送你去!” 片刻后,沮授也抬头道:“将军,下官认为当去。” 他虽然不喜欢许攸,认为这个人胆小如鼠,贪财好色,更有背叛袁术的二心经历,不能信任。 但这个许攸确实是才思敏捷,眼光独到,屡有妙策。 张导见沮授同意了,跟着道:“将军,朝廷派了二殿下与荀攸来,说明对讨董的重视。在这种关键时刻,朝廷决然不敢与你为难,还得求助于你。那董卓本是西凉虎狼之辈,被世人唾弃,在豫州更是不得人心,他的败亡已在眼前,没人救得了他。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强夺豫、徐二州了。” 袁绍见他们都劝他去见钦使,神情不动,眼神里却阵阵发冷。 不过是瞬间,袁绍神色一沉,果断的道:“不必了!老夫不管那所谓的钦使,还有曹操!老夫要的是豫、徐二州。传我命令,命鞠义整兵北上,张郃,伱率兵南下,与曹操的那些陷阱对峙。其他人,随我在大营,坐观曹操与董卓血拼,静等渔翁之利!” 众人听傻了,这种时候了,袁绍居然还想按兵不动? 许攸担心错过良机,急忙道:“将军,决不能让讨董的指挥权落到曹操手里!若是将军讨灭董卓,江南士族必然归附,江东之地唾手可得,万不可拱手让于曹操啊!” “不用多说了!” 袁绍一摆手,坚定如铁的道:“就这么定下,张导,你派人盯着瓶壶关,一举一动,老夫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完,袁绍转身便离去。 众人哪里肯,这可是天赐良机,可他们追了几步,就被袁绍的亲兵给阻拦了。 “将军!” “将军!” 一众人焦急不已的呼唤,袁绍头也不回的走了。 沮授,张导等人扼腕叹息,又无可奈何。 身为‘外人’的许攸倒好似看出了一些什么,故作的摇头,无奈的离去。 等离开众人视线,许攸一个转弯,来到了田丰的牢车前。 他也没有见外,将刚才的事情径直说了,而后惆怅的道:“田兄,你说,将军到底在想什么?” 田丰被囚禁有些日子了,披头散发,脸角干枯,颇为狼狈。 但他神态依旧,双眼明亮,看着许攸道:“你与我说这些,是想要归顺朝廷,还是另有图谋?” 许攸呵呵一笑,道:“我许子远岂是背主之人。只不过是猜不透袁将军的心思罢了。” 说着,双眼一直盯着田丰的脸,一分一毫都不肯放过。 田丰没有露出一丝情绪,道:“不用试探了。袁绍无胆,比之曹操差的远了。” 许攸背着手,笑容更多,道:“田兄,不竟然吧,即便袁将军不动,曹操就敢乱动了?他真的敢肆意攻打瓶壶关,即便攻破了,也能孤军深入,与董卓决战?那吕布的勇猛想必你也知道,没有袁将军,曹操灭不了董卓的。” 田丰坐在囚车里,端坐着,道:“袁绍必败无疑。不过,还请许军师帮我一个忙。” 许攸一怔,这还是田丰第一次求人,略微好奇的道:“田兄要我做什么?通风报信,我可不做。” “并非,” 田丰脸上有种看穿生死的从容,道:“袁绍败后,我必不能活。还请许军师为我收尸,免我沦入野兽口腹。” 到现在为止,许攸还没有试探出什么,耐心渐没,索性单刀直入,道:“田兄觉得袁将军会杀你?你料到袁将军会败,而我又如何独活?” 田丰转头望向袁绍的大营方向,冷笑连连,道:“袁绍此人,比袁术强处,就是会多做一点样子,本质是一样的。猜疑、量小、多变,暴戾,非成大事之人。” 许攸见他不回答,道:“田兄,还有何话说?” 田丰虽然被囚禁在牢车里,可消息却灵通的很,转而就道:“二殿下既然都派出京了,想必兖州、青州那边也早有安排,董卓已是困兽之斗,撑不到冬天。这豫、徐之地,将会出现袁、曹相争,群狼环伺的局面。许攸,说的错多,不止是袁绍不能容你,将来你的新主也不会全无戒意!” 突然降温,不幸中招。 大家注意保暖啊~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八章 你是好人吗 袁绍阵营里,出现了丝丝杂音。 这些并不妨碍曹操,他带着曹昂与几个亲兵,来到了刘愈的临时驻地。 望着不远处站着等待他们的一众人,曹操跳下马,大步而行,来到近前,抬手沉声道:“曹操参见二殿下,见过荀仆射!” 不等众人反应,刘愈就走到曹操面前,仰着头,打量着曹操,甚至是环绕着曹操走了一圈。 曹操面不改色,抱拳不动。 他与这位二殿下没见过几次面,根本不在乎这四五岁的小孩,让他警惕的,是不远处那个‘颍川党’的魁首之一,尚书台右仆射——荀攸。 刘愈转了一圈,来到曹操正面,声音清脆的道:“你是好人吗?” 这句话一出,赵云等人变色,不由得有些紧张。 而荀攸虽然意外,却眼神冷漠的注视着曹操。 他对这个人一直抱有极大的警惕,曹操这个人,目无王法,肆意妄为,什么事都敢干,加上何颙等人的话,令荀攸对曹操观感一直非常的差。 ‘你是好人吗?’ 如果是寻常孩童问,曹操有一百个答案,但这位是二殿下,后面是荀攸,曹操摸不透这个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稍作沉吟,曹操道:“微臣立志于一个好人。” 刘愈又有些听不懂了,大眼睛眨了眨,道:“那你能打败董卓吗?” 曹操神情一肃,道:“微臣可以!” 刘愈点了点头,道:“那伱去吧。” 曹操一怔,抬头看向刘愈,见他一脸纯真无暇,又看向不远处的荀攸。 荀攸站着不动,淡淡道:“没听到殿下的命令吗?” “微臣领命!” 曹操不再迟疑,行礼之后,就要离去。 “等一等。” 荀攸忽然上前来,站在曹操跟前,道:“交出那块金牌。” 曹操已经转了一半的身形微僵,回过神,与荀攸对视,道:“敢问荀仆射,这可是陛下的意思?” 荀攸神色如常,道:“本官为钦使,有临机决断之权。交出来吧。” 曹操脸上不见丝毫情绪,没有怒也没有慌,片刻后,伸手从怀里,掏出那块刻有‘朕’字的金牌,递给荀攸。 荀攸接过沉甸甸的金牌,心里稍松。 这块金牌,理论上可以调动天下所有兵马! 如果这块金牌在曹操身上,待等他击败董卓,豫、徐二州就尽数落在曹操手里了! 这一点,荀攸绝不答应! 将金牌收入怀里,荀攸又道:“你的计策,大司马府知道了,皇城府也有汇报,陛下盛赞。这一次剿董,你当为首功。眼下要务,是剿灭董卓,不可与袁绍先行内讧。灭董之后,以形势观之,若能灭袁,便灭袁。” 荀攸这个交代,算是清清楚楚了。 曹操依旧神色不动,道:“下官领命!” 荀攸嗯了一声,道:“算算时间,兖州的黄忠率兵两万,已经攻入梁国,你要加推进速度。” “下官领命!”曹操再次应道。 在荀攸一声‘去吧’中,曹操转身,不远处翻身上马,飞奔离去。 刘愈来到荀攸身前,小脸疑惑的道:“荀仆射,曹将军是好人吗?” 荀攸微微躬身,道:“二殿下,这曹操从见到了殿下之后,从未提任何要求,即便微臣收回了陛下赐给他的金牌,依旧不见丝毫怒意。这样的人,要么大忠,要么大奸。” 刘愈眨了眨眼,道:“那,他是好人吗?” 荀攸稍稍沉吟,道:“二殿下再大一点,自然就懂了。” 刘愈还是很想知道曹操到底是不是好人,因为他与曹操的二儿子曹丕是好朋友。 这时,一匹侦骑飞奔过来,到赵云身前,道:“报,中郎将,瓶壶关撤兵了。孙策已经入关。” 赵云神情一震,道:“你说,瓶壶关上的董军撤走了?不是陷阱?” 侦骑单膝跪地,道:“是。董军撤走了,孙策已经入关。” 赵云挥手,而后看向荀攸。 董卓原本据守瓶壶关,联军根本奈何不了,加上袁绍心思叵测,反而损失近半联军。 可以说,在这场声势浩大的‘讨董’之战中,联军已经败了,退兵撤走,无非是时间的问题! 可曹操的计策奏效了,那董卓居然真的抛下瓶壶关,带着大军回师相县,而留守的胡轸紧跟着撤走,将偌大的瓶壶关丢弃,使得孙策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瓶壶关! 现在情势已经明朗了,董卓再无险阻可凭,面临的就是朝廷各方面兵马的围杀! 荀攸迅速思考着突变的局势,道:“那袁绍不来?” 赵云上前,低声道:“那边没有动静,应该不会来了。” 荀攸冷哼一声,道:“我们去瓶壶关。” 赵云又看了眼刘愈,道:“荀仆射的意思是?” 荀攸知道赵云的担心,道:“我们驻守瓶壶关,由曹操率兵追击董卓,袁绍还没有胆子与朝廷决裂,这样可以使曹操无后顾之忧,全力讨董。” 赵云听懂了,道:“末将领命!” 旋即,赵云下令,两千禁军开拔,直奔瓶壶关。 刘愈对这些大人的话十分好奇,可又听不懂,只能带着茫然的跟着他们。 另一边,曹操还在赶回去的路上。 曹昂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满脸担忧的在他父亲边上,道:“父亲,这是荀仆射的意思,还是宫里的意思?” 曹操抬头望着前方,双眸冷锐如刀,语气寡淡无情,道:“不管是什么,先剿灭董卓再说!” 曹昂向来知道他父亲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可这种时候了,还是忍不住的问道:“父亲,就不担心那荀攸卸磨杀驴吗?我们,还是要防着他的……” 曹操刚要说话,许诸就找了过来,道:“将军,那胡轸逃跑了,孙策已经入了瓶壶关。” 曹操脸色微变,道:“他有何举动?” 许诸勒住马,道:“没有,还派人通信,请示将军,下一步怎么做。” 曹操狭长双眼闪动,忽的打马,道:“全军出击,入瓶壶关!” 许诸应声,比曹操更快的回营传令。 曹操这边的动静,瞒不过袁绍半点。 在得知孙策已经进入瓶壶关,曹操大军从虚转实,从各处出来,开始不断聚拢后,一众谋士武将,纷纷来到袁绍跟前。 袁绍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冷哼道:“老夫早就说过,与其见那所谓的钦使,还不如趁机拿下瓶壶关,而今被曹操得了先机,你们说,现在当如何?” 众人被袁绍训斥的抬不起头,一时间无所定计。 许攸倒是看出来,袁绍是想推卸责任,但想着田丰的警告,他索性将想法咽在肚子里。 张导见没人说话,立即道:“将军,可以后将军的身份,大军逼近瓶壶关,索要瓶壶关,加之那钦使在侧,若是曹操抗命,正是口实!” 袁绍看着一众心腹,倒也没有遮掩,道:“你们是说,先灭曹,再灭董?” 沮授神情思忖,道:“将军,未尝不可,董卓已是强弩之末,灭他如反掌。现在将军最大的敌人,反而是这个曹操!” 沮授面上的杀意一闪而过,在场的人却也能清晰的感觉到。 袁绍默默思忖,见许攸一直不吭声,温和一笑,道:“子远,你怎么看?” 许攸虽然看清楚了他在袁绍这里的地位,但一无出路,二来还想再看看,故作沉思良久,道:“将军,灭董是当下第一要务,现在与曹操争执,反而对董卓有利。还有不足半月就要入冬,决不能让董卓将战事拖到冬天!” 袁绍对于许攸的话不置可否,坐直身体,看向沮授与张导。 许攸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眼光却是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张导,沮授听完的话,也面露迟疑起来。 确实不能将战事拖到冬天,一旦入冬,他们就不得不撤兵。 缓过这一年,再想剿董,别说朝廷组织不起来,就是袁绍本人也不会再来第二次。 董卓依旧占据豫、徐二州,这对袁绍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要吞下豫、徐二州,联通扬州,以这三州之地,逐鹿天下! 袁绍见他们不吭声,心里恼怒,坐直身体,沉声道:“传我命令,大军开拔,直奔瓶壶关!” 沮授等人闻言怔了下,相互对视后,又没人说话。 袁绍这个反应,倒也属正常。 压力给到曹操,就看曹操怎么反应了。 许攸将一切尽收眼底,冷笑不止。 ‘一群蠢货,没有我,你们能成什么事情!’许攸心里既愤怒又自得。 他倒是想看看,失去了讨董的功劳,又被曹操据在瓶壶关之外的袁绍,能怎么办? 另一边,曹操进入了瓶壶关,迫不及待的排兵布阵,在地图上指指画画,道:“孙策,命你率兵一万,从此路,直扑相县西北!夏侯惇、乐进,你们从这条路走,攻占各州县,切断与现相县的联络。曹仁,曹洪,你们为先锋,我与玄德公押解大军,随后就到!” “末将领命!”一众人无不抬手,沉声应道。 兵不血刃的拿下瓶壶关,一众将士士气大振,摩拳擦掌,准备好了与董卓大战一场。 曹操见一群人没有异议,便道:“好,即刻出发,不要片刻耽误!” 众将士领了将令,依次出去,只剩下了刘备以及郭嘉。 刘备见没有外人,面露忧色的道:“曹将军,这董老贼没有留下一粒米,我们的粮草最多只能撑三日,这可如何是好?” 曹操微微一笑,道:“玄德公莫要忧虑,我刚见过钦使,兖州黄忠已经发兵南下,会接济我等粮草。” 刘备顿时喜出望外,道:“那再好不过了。” 郭嘉没有从刘备的脸上看出什么,悠悠的喝酒。 曹操余光瞥了眼郭嘉,抵着身前地图上的‘瓶壶关’三个字。 现在,曹操需要面对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难题——这瓶壶关怎么办? 瓶壶关不能放手,可他要是派兵驻守,挡住袁绍,又担心兵力不足,派重兵把手,必然导致他与董卓决战的兵力减少。 刘备好像不知道曹操心里所想,道:“曹将军,钦使,可还有其他交代?” 曹操猛的会过意,连连向刘备致歉道:“那胡轸逃跑的太快,我还未来得及与钦使多说,就回来了,待下次见到,一定为玄德公分说。” 刘备从徐州过来,非但寸功未立,还损兵折将,可以清晰预计,‘徐州牧’,刘备是保不住了。 刘备僵硬的陪笑,心里无奈叹气。 他空有大志,奈何事不遂人愿! “奉孝……” 曹操不管刘备,想询问郭嘉的想法,刚开口,一个亲兵进来,道:“启禀将军,钦使来到了关下。” 曹操一怔,有些不明所以,这荀攸跑到瓶壶关来做什么? 郭嘉忽的神情微动,笑呵呵的道:“将军,解忧之人来了。” 曹操是通透之人,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玄德公,与我一同去迎接钦使。” 刘备被他牵着,疑惑不解,不知道曹操在想什么,甚至于,他还不知道钦使到底是谁。 待等曹操与刘备出了关,见到钦使后,刘备一阵发呆。 居然是二殿下?一个四五岁的孩童? “你是刘玄德?你是好人吗?”不等他们行礼,刘愈突然跑过来,仰着脸盯着刘备道。 刘备抬起手,看着眼前的稚嫩孩童,温和的笑着道:“回二殿下,微臣自是好人。” 刘愈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又看向曹操,小脑袋转来转去,似乎在对比两人的脸色。 “嗯,你比他像好人。”刘愈指着曹操,与刘备道。 曹操神色不动,保持着见礼的姿态。 倒是刘备有些不知道怎么答话了,相比于黑脸的曹操,他的面容确实白净不少。 赵云已经来到刘愈边上,但并没有出言干预,不时目光看向荀攸。 荀攸不是第一次见刘备,对这位汉室宗亲,心下难免失望。 本指望他能对曹操有所制衡,不曾想,居然完全依赖于曹操了。 荀攸上前几步,面露威严,道:“二殿下将坐镇瓶壶关,指挥各军,限你们在入冬之前剿灭董卓,不得有误!” 曹操听到这句话,心里大松。 由这二殿下坐镇瓶壶关,那袁绍,一定没有胆子强行攻打! 他可以放开手脚,全力征讨董卓了!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九章 闯袁营 瓶壶关的东西两侧,仿佛是两个世界。 曹操连夜带兵,疾驰如电,奔向相县。 大汉朝廷讨董之心是坚决的,但在反应是消极的,而在声势浩大的讨董联军中,人心各异,到了现在,真正有心有力讨董的,唯有曹操一人! 但是有一个人,跑在了他的前面——孙策。 孙策率先出关,带领一万人马,轻装简从,只带了三日的口粮,几乎以最快的速度,直扑相县西南方向。 曹操与刘备则押后,相对谨慎小心。 荀攸与赵云在安排布防,同时巡视瓶壶关。 “启禀荀仆射,赵中郎将,找到了叛将张济的妻女邹氏。”一个士兵来到他们跟前说道,接着一对士兵押着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一对母女走过来。 那妇人虽然蓬头垢面,可荀攸还是一眼看出了这妇人的美艳非常。 荀攸与钟繇不同,对女色不太在意,摆了摆手,道:“押下去。” 说完,等着邹氏母女被押走,荀攸走近赵云,低声道:“子龙,那袁绍可有动静?” 赵云摇了摇头,道:“探子说,袁绍将兵马推进到了十里外,而后就没有动静了。” 荀攸微微沉吟,有所迟疑的道:“那袁绍是胆大包天之人,当年率兵杀入禁宫,一路上人畜无存,刀锋甚至架到了陛下与娘娘的脖子上,还是不得不防。” 赵云自然知道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瞥了眼四周,道:“荀仆射,末将听说,当年陛下羁押了袁绍后,曾评点,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不知是否当真?” “是真的,” 荀攸作为当事人,知道的一清二楚,道:“不过也不得大意,还需要小心防备。” 赵云应着,刚要说话,迎面就看待优哉游哉,提着酒壶走过来的郭嘉。 对于曹操这个幕府的主要谋士,赵云还是颇为礼遇的,抬手道:“郭军师。” 荀攸则没有什么好脸色,同为颍川人,但这郭嘉与他们‘颍川党’并不亲近,反而跟了他们极其厌恶,想要遏制的曹操! 郭嘉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荀攸的神情,微笑着抬手见礼道:“郭奉孝见过荀仆射,赵中郎将。” 赵云隐约察觉到了,不动声色的抢话道:“郭军师,我与荀仆射正在讨论袁绍,推断他是会否会公然反叛。” 公然反叛的直接导火索,就是强攻瓶壶关,而后追着曹操杀入相县,争夺豫、徐二州。 郭嘉一身浓郁的酒气,笑呵呵的道:“不才觉得,他不敢。” 荀攸抱着双手,不咸不淡的道:“你凭什么觉得?如果强攻瓶壶关,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对于荀攸等人,郭嘉向来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喝了口酒,道:“荀仆射,不知,讨董之后,我家将军,可否重归大司马府?” 曹操曾一度被认为是接替皇甫嵩的大司马最有力人选,尤其曹操平定,青州、冀州黑山军后,呼声更高。 荀攸面无表情,道:“国之大事,还轮不到你一介谋士来置喙。” 郭嘉不以为意,笑着道:“荀仆射,不会还想着,联军损失过半之事,由我家将军来背吧?” 荀攸眼神冷漠,这个郭嘉确实是个大才,但是个桀骜不驯的之人。 ‘桀骜不驯’与‘大才’向来是冲突,兼而有之,极少得善终者。 荀攸对郭嘉的问题,选择了不理会,与赵云道:“子龙,青州,兖州那边有消息了吗?” 赵云有些意外荀攸当着郭嘉的面问这个,旋即便道:“黄中郎将以及司马使君已经出兵了,具体战况还没有过来。” 荀攸微微点头,道:“那刘表答应出兵了,灭董只是时间的问题。” 郭嘉知道荀攸是故意说给他的听的,却充耳不闻,悠闲的喝了口酒,道:“荀仆射,这豫州牧,不知朝廷可有人选?” 荀攸还是没理会他,道:“依我对袁绍的了解,今天他会派人进来试探,明天有所举动,到了第三天,才会真正试探。有了三天时间,即便我们让开路,袁绍也赶不上了,大事可定。” 郭嘉听着荀攸的话,故作思忖的摸了摸下巴的酒水。 荀攸的话,基本上就是他与曹操商定的策略。 但荀攸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基本上就是告诉郭嘉,豫州牧这个位置,轮不到曹操。 联系上下文,曹操也回不去大司马府。 ‘将军呐,有些难办啊……’ 郭嘉看了眼手心里的血丝,叹了口气。 “启禀仆射,袁绍派人求见。”一个军侯大步而来,抱着剑道。 荀攸冷哼一声,道:“阴邪虎狼之辈,打发走。让袁绍亲自来。” “是。”军侯应声,大步离去。 还没走几步,突然间,一个士兵急匆匆来了,急声道:“荀仆射,赵中郎将,不好了,二殿下出关了!” 荀攸,赵云脸色急变,二话不说,调头就追了过去。 荀攸走了几步,这才心慌意乱的与身旁的禁军低喝道:“不是让伱买看着二殿下吗?怎么回事?二殿下是怎么出的城?” 赵云也满脸怪异,二殿下虽然身份贵重,可到底是四五岁的孩子,没有他们亲自领着,怎么无声无息到了门口,还打开门出去了!? 这士兵嘟嘟囔囔,半天也说不明白。 荀攸气急,顾不得他,出了关口,骑上马,与赵云一同追向刘愈。 待等他们看到刘愈的背影的时候,是在袁绍的营地前。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刘愈带着四个禁卫,在许攸的亲自迎接下,进了袁绍大营。 荀攸面沉如水,头上的青筋不断的跳动着。 荀攸向来城府深,心思沉,鲜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感到恐惧。 可当刘愈进了袁绍大营,荀攸浑身冰冷,脖子上犹如针扎。 赵云手握银枪,双眼灼灼,与荀攸道:“荀仆射,我点一千人,将殿下抢回来!” 荀攸听到赵云的话,瞬间又冷静下来,盯着袁绍大营方向,淡淡道:“不需要。殿下怎么去的,袁绍就得怎么送回来。我们回瓶壶关,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了。对了,晚些时候,将那只兔子给殿下送过去。” 赵云见他要转身,急忙道:“荀仆射,二殿下是陛下最宠的皇子,他们要是有事,我们将百死莫赎!” 荀攸已经想透彻了,越发平淡道:“不用担心了,随我回去吧。” 赵云看着他的侧脸,又回头望了望袁绍大营,似乎有所明悟,跟着荀攸返回瓶壶关。 而看似平静的袁绍大营,一阵紊乱。 袁绍得知刘愈就带着两个禁卫来到他的大营,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惊疑不定。 “他在何处?”袁绍看向高干道。 高干道:“他在到处乱走,许子远想带他过来,根本不听,许子远也不敢硬来,只能通报舅舅。” 袁绍坐在位置上,紧拧眉头,神情不断变幻。 刘愈只带着禁卫跑过来,没有荀攸,赵子龙,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阴谋? 而这刘愈,虽然年幼,可到底是当今的二皇子,年纪幼小,谁敢小觑? 不管怎么样,这个刘愈,袁绍得见! 他深吸一口气,沉着脸,道:“走,去会会他!” 袁绍出了大帐,除了高干外,没有带其他人,故意将亲兵等侍卫疏远。 走出一阵,沮授匆匆来了,道:“将军,方向错了,那边。” 袁绍顺手望去,目光微变,道:“田丰?” 沮授擦了擦汗,面色凝重道:“将军,这二殿下突袭大营,其次直找田丰,来者不善,将军须小心应对。” 还不到与朝廷翻脸的地步,袁绍还要周全其中的颜面。 袁绍顿了片刻,便大步走了过去。 待等袁绍赶到的时候,只见锦衣华服的四五岁小男孩,蹲在囚车前,看着里面的田丰,小脸认真的道:“你是好人吗?” 田丰看着眼前纯真的小家伙,并不知认识,见四周人敬畏又疏离,猜不透身份,微笑着道:“田某,少时立志做圣人,中年时立志为好人,现在,只求一死。” 刘愈好像听懂了,双眼闪亮,道:“好人不能坐牢,快出来。” 说完,回头向许攸道:“快放他出来。” 许攸能接到刘愈,纯属是巧合,对于这个四处乱逛,完全不受制的二皇子,他也没什么办法,见刘愈要放出田丰,陪着笑道:“二殿下,田丰罪于后将军,微臣做不得主。” 刘愈小脸一板,站起来,学着他父皇背负双手,道:“本殿下不比他大吗?” 许攸被这个问话戳的呐呐不言。 田丰这才注意到刘愈的称呼,连忙整理衣服,抬手道:“敢问是宫里的殿下……” “殿下说放,还不赶紧放人!” 田丰话音未落,袁绍的声音接踵而至,而后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有了袁绍的话,囚车被打开,田丰从里面走出来,还没有分清楚,刘愈到底是谁。 袁绍龙行虎步,身后是一众谋士武将,冲着刘愈抬手行礼道:“下官等参见二殿下。” 刘愈也算是见惯大场面的,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等他们见礼完了,径直走向袁绍。 他带来的四个禁卫齐齐上前,手握刀柄。 袁绍身后的众人一阵紧张,甚至于四周的士兵突然拔刀。 袁绍用严厉的眼神制止,而后恭谨的静等着刘愈。 刘愈初生牛犊不怕虎,来到袁绍跟前,抬头看着他,道:“你是袁绍?” 袁绍面不改色,道:“是。” 刘愈眨了眨眼,道:“那你是好人吗?” 袁绍神情不动,稍稍思忖,道:“微臣无愧于天地。” 刘愈皱了皱眉,这个人说话,他也听不懂,还是刚才那个人好。 想到这里,他就转过头,来到田丰边上,打量一眼,道:“父皇常说,读书可以解惑,但也有困惑,所以须有先达解惑,你愿意为我解惑吗?” 田丰现在还没有理清楚状况,只能极力保持冷静的道:“微臣愿意。” 刘愈顿时高兴了,拉着他的手就向前走,大声道:“在宫里,曹丕是傻子,司马懿是个闷葫芦,何晏呆头呆脑的,根本不好玩,你来陪我玩……” 说着,刘愈就牵着田丰,来到了几匹马前——这是他来时的马匹。 田丰有些发懵,随着刘愈站到马前,少见的不知所措。 刘愈仰着小脸,道:“上马,带我回去,我要与荀仆射讨教,你到时候帮我。” 田丰立时好像会过意,余光转向袁绍。 刘愈带来的四个禁卫,不动声色的靠前,将刘愈、田丰两人保卫在身后。 袁绍见刘愈这么明晃晃,简单直接的就要带走田丰,眼神顿时阴沉。 但他边上的高干却悄悄拦住他,低声道:“将军,未必是坏事。” 沮授也凑过来,道:“将军,此事还须忍耐,切不可让朝廷抓到把柄,这二殿下,万不可动!” 许攸,高干,张郃等人都投来急切的目光,暗示袁绍不能冲动。 好一阵子,袁绍才脸角僵硬的微笑着道:“微臣亲自送殿下。” 刘愈仿若未觉,催促着田丰道:“你是不会骑马吗?” 田丰已经洞察很多东西了,悄悄打量了刘愈一眼,而后翻身上马,回头就见刘愈伸着一双手臂——意思很明显,抱我。 田丰只得弯腰,将刘愈抱上马,放到身前。 于是,刘愈在袁绍以及他的一众谋士武将的注视下,明晃晃的将田丰给带出了袁绍大营,直奔瓶壶关。 袁绍背着手,双拳紧握,咯咯作响。 但无人听见,却在他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他的愤怒。 张导冷笑一声,道:“将军,这多半是那位荀仆射想出来的招数,居然用二皇子冒险,还真是朝廷的忠臣孝子!” 沮授想的更多,道:“将军,并非是坏事,今晚不妨派人入关,商议借关而过,追讨董卓一事。” 许攸听得在心底嗤笑不断。 这沮授确实是聪明人,可聪明不在点上,刚才你怎么不说?现在田丰被带走了,你拿什么与那荀攸谈判? 在袁绍等各异的目光中,刘愈的背影逐渐消失。 而在瓶壶关上一众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刘愈带着田丰,施施然进了瓶壶关,不知道震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只不过,去时是四个禁卫,回来的,却只有三个。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章 贾诩 荀攸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却没有深究,反而拉着田丰,询问起袁绍大营的种种情况。 田丰‘回归’了朝廷,没了以往的压抑,在荀攸面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只是经过简单的梳洗,就落座在荀攸对面,先是对刘愈见礼,而后与荀攸道:“荀仆射,依下官来看,袁绍此人的狼子野心不比袁术差,朝廷当初诛灭袁家的罪案中,袁绍在其中是一个特殊的角色,比袁术还要重要!” 对于‘袁家一案’,因为袁家的声望,加上诸多的袁家门生故吏,朝野是讳莫如深,极少提及。 但作为右仆射,当今提拔起来的第一批人,荀攸知之甚深,亲自参与诛灭袁家的行动。 沉吟一阵,荀攸道:“你被袁绍羁押了多日,是以,并不清楚袁绍接下来的打算?” 田丰点头,道:“不过,依袁绍之前的计划,是想要吞并豫、徐二州,而后南下,将荆、交二州收入囊中,与朝廷二分天下。加上他与董卓是灭族之仇,断然不会轻易罢休,强行攻打瓶壶关,与朝廷决裂,也未尝没有可能。” 刘愈坐姿严整,双手放在膝盖上,突然开口道:“扬州现在什么情况?” 声音清脆,一如四五的稚童。 但这位稚童,刚刚独闯袁营将田丰给救出来,谁也不敢大意。 田丰连忙侧身,抬手道:“回二殿下,应当是鞠义等人在镇守。微臣听说,交趾太守士燮派人进京朝贡,不知是否安然到朝廷?” 从交趾入京,最方便的路,是荆州。 刘愈小脸平静,道:“朝廷没有见到。” 田丰现在也有些看不懂这个二殿下了,顿了顿,道:“殿下,是想在扬州做些什么吗?” 刘愈眨了眨眼,道:“不好吗?” 田丰怔了下,转向荀攸。 荀攸也不知地刘愈在想什么,道:“二殿下,交趾的士家貌似恭敬,但对朝廷的命令也不是完全遵从。而刘表,至今没有回信,恐难以调动,而吴郡的孙家,孙策在随曹操讨董,暂且没有办法对扬州做什么。” 刘愈有些懂的点头,道:“真的一点办法没有吗?” 荀攸心中若有所动,继而思索着道:“倒也不是,即便不能动,但放出一些消息是可以的。” “那就好。”刘愈撂下一句,便端正笔直,一脸‘我听你们说’的表情。 荀攸心里有了定计,转而问向田丰,道:“田丰,你认为,该如何防备袁绍?” 田丰双眼冷色一闪,道:“荀仆射,依下官来看,袁绍十有八九,还是会找理由攻打瓶壶关,一定要守住,将他挡在瓶壶关外!” 荀攸微微点头,道:“这件事,由赵中郎将与伱全权负责。二殿下与本官,要紧盯着讨董一事。” 田丰肃色抬手,道:“下官明白。” 荀攸没有再与田丰多说,显然袁绍防备着田丰,田丰所知有限。 他转向刘愈,道:“二殿下,是否休息?” 刘愈哪里睡得着,亢奋到了极点,但想着临行前老爹的嘱咐,还是乖巧点头。 而赵云带着田丰,则再次进行布置,以备袁绍随时可能发起的进攻。 瓶壶关上严阵以待,袁绍大营却颇为肃杀。 大帐。 袁绍坐在主位,面沉如水,双眼冷峻的扫视着下面的谋士与武将。 沮授居首,而后是张导,然后是已经是‘外人’的许攸。 对面是张郃,高干,张勋,颜良等人,相对多出不少。 沮授看着袁绍的神情,语气带着怒意的道:“将军,刚才就不应该放走那二殿下,若是那二殿下在手,现在便可入瓶壶关了!” 袁绍看了他一眼,心中怒意更多。 方才所有人都慌乱不堪,没人提醒他这件事,以至于让那个小孩子大摇大摆的进来,又从从容容的出去。 简直丢尽了脸面! 许攸坐在末尾,作思索状,心里却一直在冷笑。 这沮授与张导也是蠢货一个,事前想不到罢了,事后非但不弥补,还主动提起,是怕袁绍感觉到羞辱吗? 对面的张郃,高干等人明显不善于这方面,一直是‘你们说,我们听’的姿态。 沮授见没人接话,略微尴尬,旋即就道:“将军,现在瓶壶关布防森严,又有二殿下以及右仆射坐镇,强来不得。最好明日以计破之,只要进了瓶壶关,便能坐收曹操与董卓相争的渔翁之利,豫、徐二州,唾手可得!” “怎么进?”袁绍淡淡道。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 没能留住刘愈,无法挟刘愈令瓶壶关,袁绍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现在瓶壶关已经布阵严密,除非袁绍与大汉朝廷撕破脸,强行攻打,否则就只能看着朝廷扑灭董卓,将豫、徐二州收入囊中。 或许,还会反过来对付他! 张导看了眼沮授,见他不吭声,又转向许攸,这位还在思忖,只得道:“将军,不妨先礼后兵,先以后将军的身份,要求率兵入关,如果遭到拒绝,便以剿匪的名义,深夜强攻,他们只有两千人,不足一个时辰便可拿下!” 许攸眉头挑了挑,不装了,看着张导,心底只有两个字:蠢货! 瓶壶关里的是当今的二皇子以及右仆射,他们要是出事情,不管是皇帝还是朝廷,绝对不会容忍。 到了那时,曹操会回头,朝廷大军会从轘辕关入,甚至于荆州刘表都会北上,袁绍将成众矢之的,天下再无立锥之地! “下官也觉得当如此,” 令许攸没想到的,沮授居然也同意了,道:“将军,绝不可久拖。朝廷酝酿了数月,想必现在钱粮充足,兖州、青州的兵马已经南下,加上曹操,十多万大军,相县无险可守,鏖战之下,董卓必败无疑!一旦让曹操得了豫州,便不那么好取了。” “不错!” 有沮授的帮腔,张导瞬间清晰起来,道:“趁着曹操与董卓相争,将军以逸待劳,全歼他们二人,将朝廷兵马赶回去,临近寒冬,朝廷不可能继续出兵,这是天赐良机,豫、徐二州,静待将军所取!” 袁绍心里还是迟疑,但豫、徐二州是他极度渴求,决不能拱手让给曹操的! “子远,你怎么看?”忽然间,袁绍望向许攸,大声道。 许攸仿佛早就料到了,抬起手,道:“将军,下官认为,事不宜迟,不能拖,最迟不能拖过明天中午。” 袁绍听着,神色如常,心里更加挣扎。 袁术反叛,最终是众叛亲离,孤立无援,囚困而死。 袁绍不想走袁术的老路,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与朝廷撕破脸,想要维持表面的和平。 “好!” 袁绍余光扫过众人,见他们目光炽热,战意饱满,猛的沉声道:“明日我修书派人入瓶壶关,且看他们的态度。张郃,高干,你们各点一万人,随时待命!” “末将领命!”张郃,高干齐齐应道。 沮授,张导等人也默默点头,目光相交,颇有些踌躇满志。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最后关头了。 只要等着曹操与董卓拼个两败俱伤,他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轻轻松松收取豫、徐二州! 许攸冷眼旁观,分明看到袁绍言不由衷,心里冷笑不止。 自从发现他是‘外人’后,许攸越发觉得这袁绍不足以成事,优柔寡断,瞻前顾后,还不如袁术。 夜凉如水,瓶壶关上一片安静。 赵云站在城头,望着影影绰绰的袁军,与身旁的田丰道:“田军师怎么看?” 田丰还没有一个具体的官称,只能冠以‘军师’之名。 田丰胡子都刮干净了,一身长衫,是一个儒家的中年人,他与赵云自信的道:“赵中郎将不要慌,袁绍摆出来的其实并不重要。而且,他摆出来,我反而觉得,他不会硬来。” 赵云哦了一声,并没有追问,反而转头望向身后,相县方向。 任他袁绍有多少人马,他哪怕只有一个人,护送二殿下杀出去也是绰绰有余! 这时,孙策带着一万大军,昼夜不停,极速赶向相县。 与此同时。 董卓已经到了相县,看着破败不堪,几乎不见活人的相县,双眼怒睁,神情狰狞,拿着剑,似乎随时都要杀人! 一众人胆寒,根本不敢靠近他! “刘表!孔伷!” 董卓仰天怒吼,却又半点发泄不得。 但董卓也非常人,很快就冷静下来,转头道:“我儿奉孝,你带一万人,阻击曹操,莫要让他进相县。” 吕布哪里将曹操放在眼里,抬手就道:“义父放心,有孩儿在,曹操休想靠近相县半步!” 有吕布的话,董卓稍作安慰,又望向徐州方向,久久出神。 李儒担心他又在想念贾诩,连忙道:“明公,胡轸弃关而来,该作何安排?” 董卓内心其实深知相县收不了,还得去徐州,听到李儒的话,无力的摆了摆手,道:“命他同吕布一同狙击追兵。” 李儒应下后,便不再说话。 不止董卓愤怒到了极点,牛辅,郭汜,张济等人同样想要吃人。 相县被洗劫一空,他们的家眷不知所踪。 以他们领兵多年的经验,深知那些士兵的脾性,‘始终’往往意味着再也不会出现。 董卓这边收拾着破败的相县,而相县外不远处的山头,皇甫坚长啃着苹果,啧啧称奇,道:“先生,你说,这董卓是真没脑子吗?真的就回来了?” 程昱跟着摇头,道:“董卓没有根基,立足相县是一个昏招,相县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不得不撤兵。” 皇甫坚长蹲在那,瞥了眼史阿应该站的方向,道:“老史还没消息?” 一个紫衣侍卫上前,道:“回校尉,还没有。” 皇甫坚长倒也不担心,饶有兴趣的又与程昱道:“先生,你说,下面会怎么发展?” 程昱神情微微凝色,道:“董卓有近十万兵马,还有三万西凉老兵,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在担心,扬威将军要是轻敌冒进,被董卓伏击,或可再次改变局势。” 皇甫坚长有些蹲不住了,连忙站起来,道:“不是,兖州黄忠也出兵了吗?” 程昱看向他,道:“现在剿董的主力便是扬威将军,决不能有挫折,否则动摇军心,临近寒冬,一定要一战而胜,不能久拖!” 皇甫坚长顿时咧嘴,有些牙疼的道;“曹操啊,我也说不好啊,这个人厉害的时候,谁都不是对手,糊涂的时候,谁也拦不住啊……” 程昱就是在担心这一点,道:“另外就是,相县并不重要,如果董卓持续东退,推入徐州。且不说徐州多山多险,单说这个时间,就足以拖入冬。扬威将军不但没有冬衣,而且,我担心,他们的粮草也坚持不了那么久。” 皇甫坚长看着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在胸口擦了擦,揣入怀里,有些无奈的道:“这么说来,这一战还不好说?” 程昱点头,道:“还有那个袁绍,也是一个不安因素,一旦他有所举动,必然牵扯扬威将军,拖拽剿董军心。” 皇甫坚长脸色渐渐变得冷漠,握着腰间佩剑,冷声道:“我是否可以动手了?” 程昱却微微摇头,道:“二公子即便动了,也改变不了大局。现在最为关键的,就是看扬威将军的了,他要是再拿出平灭青州黄巾军的本事,区区董卓也不在话下。” “校尉!校尉!” 还不等皇甫坚长接话,突然间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皇甫坚长回头望去,只见史阿领头,七八个皇城府的侍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人。 这个人一身白衣,儒雅随和。 皇甫坚长双眼大睁,小跑过去,盯着上上下下的打量,而后一拍史阿的肩膀,大声道:“老史啊,由你的!” 贾诩看着皇甫坚长,面无表情,只是不时皱眉,因为捆他的绳子太脏了,令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不错不错!”皇甫坚长看着贾诩,笑容都快要溢出来。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一章 内讧 贾诩并不惧怕皇甫坚长,目光一直看着胸前,那里污渍在扩大,令他太阳穴不断的跳,十分痛苦,心烦意燥。 皇甫坚长从怀里又将苹果掏出来,大大的咬了一口,双眼眯的仅剩一条缝。 程昱站在皇甫坚长边上,上下打量着贾诩。 这个人了不得,董卓近来的一系列战略战术都是出自此人,尤其是在回下关一战,差点使得曹操全军覆没,要不是郭嘉兵出奇招,现在整个豫、徐都是董卓的了。 同样的,这一次董卓堵住瓶壶关,加上联军心思各异,其实拖下去是必胜的。 要不是曹操设计,使得相县被破,董卓撤兵,或许还是董卓胜。 这两种‘胜’的情形,对朝廷来说,都是极其不利! 由此可见,贾诩这个人,手段非常! 皇甫坚长观察了贾诩很久,见他完全不理,歪头向史阿,道:“老史,你是怎么抓到他的?” 皇甫坚长想抓贾诩很久了,但贾诩太精太鬼,一直没能得逞。 史阿抱着剑,根本不看他,道:“不知道。” 贾诩闻言才慢慢抬起头,道:“皇城府?” 皇甫坚长啃着苹果点头,道:“有话说?” 贾诩余光扫过程昱,道:“能在我身边安插人,还长达六年之久,佩服。” 皇甫坚长神情微动,旋即意识到,史阿抓到贾诩,或许不是他的本事,而是宫里那位陛下的手段。 皇甫坚长想到这里,连忙扔掉苹果,拍打着衣服,笑呵呵的道:“贾军师,到了这一步了,有什么话想说?” 贾诩面不改色,道:“胜者为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甫坚长一脸理所应当的点头,道:“董卓败势已定,你也没什么用处了,来人,找地方,直接埋了。” 皇城府的禁卫当即拖住贾诩,就往后拖。 程昱,史阿对此没有反对,史阿更是上前来,道:“青州牧司马防已经率兵入琅琊郡了。曹操那边派人说,速度要快,不能让董卓退入徐州,冬天临近,一定要速战速决。” 程昱道:“相县无险可守,一旦曹操大军赶过来,加上兖州黄忠,两面围攻,董卓除了东退,别无他路。” 皇甫坚长煞有其事的点头,道:“这么说来,曹操,黄忠,司马防……董卓败亡就在眼前了。” 不远处,被拖走的贾诩一脸镇定,直到要被拖出视线范围,这才不慌不忙的道:“我有话说。” 皇甫坚长立即道:“拉回来拉回来。” 贾诩就被拉回来了,一如刚才,站到了皇甫坚长的对面。 贾诩神色从容,没有慌乱,道:“我若归顺,可否既往不咎?” 皇甫坚长顿时搓了搓手,道:“贾先生,不瞒你说,家父皇甫讳嵩,家兄皇甫坚寿,暂为兵曹尚书,而我本人,是皇城府校尉,不客气的说,在陛下面前,也是说的上话的。” 贾诩对这些自然十分清楚,也同样明白皇甫坚长铺垫这么长的目的,道:“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不需要。” 皇甫坚长连忙道:“先生只要安静的待在我身边就行。” 贾诩微微皱眉,这位传说中的二公子,说话完全不留余地,连个台阶都不给。 他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做,那皇甫坚长留他做什么? 贾诩沉吟一阵,道:“按照我给董卓的规划,如果瓶壶关不可守,应当退守下邳,熬过今年冬天之后,再行进攻。我猜测,兖州黄忠,青州司马防并没有多少兵力可用,因为二州也不稳,朝廷赈灾都赈不过来。所以,董卓退守下邳,是一定的。那决战之地,也应该在下邳。下邳不同于相县,是一座大城,且多山多险,易守难攻。现在离入冬,最多半个月。” 程昱深深的看了眼贾诩,这个人对局势的洞察,果然不同一般。 皇甫坚长一直在嗯嗯点头,等贾诩说完也没有说话,还在嗯嗯点头。 贾诩眉头皱的更多,而后淡淡道:“我能帮伱劝降……至少两万兵马。” 皇甫坚长的‘嗯’字陡然被咽了回去,双眼大睁的道:“两万,什么时候?” 董卓手里虽然号称有十万大军,可真正能战的,不过半数,再招降两万,那董卓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贾诩道:“我需要亲自去劝说。” 皇甫坚长脸上的振奋顿时没了,平静的与贾诩对视。 贾诩双眸如水,毫无波澜。 片刻后,皇甫坚长道:“还是埋了吧。” 贾诩抬头望向相县,道:“吕布那等绝世猛将,皇甫校尉也不在意吗?” 皇甫坚长面露纠结之色,第一次不好接话。 吕布的勇猛,在瓶壶关下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这样的猛将,谁人不想要? 一直沉默不语的程昱淡淡开口道:“吕布,一无信小人,背主弑父,这等人要他何用?” 皇甫坚长连连点头,道:“贾军师,说点有用的,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办啊。” 贾诩深吸一口气,道:“董卓这几年,在豫州收罗众多的奇珍异宝,而且储备了大量的钱粮,藏在相县东三十里的一处山谷内,除了董卓与我外,只有牛辅知道。以我的推算,只怕现在董卓已经命人启出,准备运往下邳了。” “好!” 皇甫坚长突然大声道:“贾先生,我现在可以给你保证,你附逆一事,既往不咎!” 说着,他便急不可耐的与程昱道:“先生,调兵吧,将那些东西给劫了!” 程昱也很心动,要是能劫走董卓的粮草,自然是奇功一件!但得考虑,劫了之后,他们往哪走,如何摆脱董卓的追兵。 皇甫坚长见程昱沉吟不语,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粮草可以付之一炬,可那些奇珍异宝,怎么带走?必然需几十,甚至上百个辆马车,这怎么走得快? “我可以帮你。”贾诩道。 皇甫坚长一听,急忙向着贾诩身后的皇城府禁卫挨个指着道:“你你你,一点眼力见没有,我都叫贾先生了,还不给贾先生松绑!” 皇城府的禁卫都知道他们主子是什么性子,一下子涌上来七八个人,给贾诩松绑。 贾诩对皇甫坚长的故作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袖子,胸前以及感觉到身后的污渍,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跳,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令他心烦意乱,烦躁不安。 但他还是强忍着,与皇甫坚长道:“我带你们去,而后假作董卓之命,不会有人怀疑,只要走出一天时间,找地方掩埋,便可无惧追兵了。” 皇甫坚长大喜过望,沉色道:“贾先生好计策,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要亲自陪着先生。” 程昱脸色微变,道:“二公子,还是我去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二公子去做!” 史阿更是上前一步,耷拉着眉眼,一脸坚定的道:“我去!” 贾诩这个人他们信不过,谁知道会不会是一个阴谋,皇甫坚长这么去,太过冒险! 皇甫坚长一摆手,道:“没事没事。将现在的情况汇总,给二殿下,荀仆射通报一下,再给那个孔伷通个气,让他想想办法,拖一拖董卓,不能让他跑的那么畅快。” 相县之所以能被皇甫坚长那么容易攻破,孔伷这个‘内奸’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程昱见皇甫坚长主意已定,思索再三,只能应下。 这位二殿下平时不着调,可一旦做出决定,九匹马都拉不回来。 贾诩只是些许意外,并不在意,从容平静,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皇甫坚长不一样,心头火热非常,拉着贾诩谈论着董卓劫掠的那些奇珍异宝。 第二天一早,贾诩带着皇甫坚长以及众多皇城府侍卫装扮的董军下山,去向相县东。 而在相县西,孙策追上了胡轸,却因为人困马乏,无法发动进攻。 胡轸被吓了一跳,双方隔着一条,各自布阵,小心翼翼的对峙。 程普在孙策身旁,望着对岸,道:“大公子,这条河不难渡,关键还是怎么破敌。” 孙策握着佩剑,道:“我一直在想着这件事。现在董卓穷途末路,我必须要建功,实在没办法,我会强行渡河。” 程普欲言又止,心里也是无奈。 孙坚的突然被刺,没有来得及布置接班,孙策无官无职,统领孙坚留下的基业,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他急需军功,以袭承孙坚的乌程侯爵位。 而对岸的胡轸,跑回来后,也是提心吊胆。 既害怕追兵,也担心董卓治他的弃关逃跑之罪,是以有些进退两难。 他确定孙策一时半会人打不过来,只得苦闷的自饮自酌,唉声叹气。 一个亲兵走进大帐,神色慌张,道:“主人,出事了,有人说,吕布劫掠邹氏的事,是你透露给张济的,吕布正率大军赶过来。” 胡轸一怔,继而大怒,喝道:“何人造谣?即便是我,吕布一匹夫,我又有何惧?” 亲兵连忙上前安抚,道:“主人,现在不是与吕布起冲突的时候,还是要想办法自保才是。” 瓶壶关失守,董卓军心摇动,人人自危。 胡轸被他一劝,稍稍冷接下去,却嗤笑道:“那邹氏貌美,起止是吕布惦记,之前还被董公屡次招进府邸,那张济真的不知道,无非是敢怒不敢言,装聋作哑罢了!” 亲兵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不由得双眼大睁,不可置信。 胡轸又喝了一口闷酒,道:“董公肯定不容我了,你说,还能怎么办?” 亲兵是指望胡轸想办法的,胡轸这一反问,令他支吾的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 胡轸见着,烦躁的挥了挥手,道:“先让我睡一觉,明天再说。” 说着,胡轸裹着衣服,翻身向里面睡去。 亲兵没有办法,只能悄步退出。 而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吕布,察觉到了对岸的孙策,只得停兵,不敢内讧,让孙策得了大便宜。 但吕布也愤怒难当,十分不甘心。 大帐之内,他喝着酒,怒吼着道:“分明是那邹氏仰慕于我,自荐枕席,我有何错?” “张济,牛辅,郭汜之流,非我一合之敌!” “那胡轸最是阴险,犹如毒蛇,恨不得力斩之!” 他对面只坐了一个人,成廉。 成廉没有碰酒杯,看着吕布喝的差不多了,忽然道:“主公,想要杀那胡轸,其实也不难。” 吕布满脸通红,喷着酒气道:“你有什么办法?” 成廉瞥了眼大帐外,在吕布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等他说完,吕布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猛的摔碎,喝道:“胡轸小儿该死!走!” 成廉见吕布听从了他的建议,大喜的随着吕布出了大帐。 吕布召集了他一众心腹,将成廉的计策,喷着酒气,大声的说了出来。 除了高顺外,其他人都赞同,早就受够了那些西凉人的鸟气! 高顺本想劝吕布大局为重,但吕布在当众的大声密谋,只得藏下了心思。 吕布的计划,很快得以实施。 不多久后,本来昏睡的胡轸,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猛的翻身而起,大喝道:“出什么事情了?” 一个亲兵急匆匆跑进来,道:“主人,出事了,孙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河了,从东侧杀过来了。” 胡轸头疼欲裂,来不及多想,提前大矛就道:“快撤快撤!” 夜袭是最可怕的,无法有效阻止防御,胡轸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逃! 胡轸带头逃跑,在一片喊杀声中,胡轸狼狈向北逃窜,身后是迤逦了不知道多长的近万兵马。 这一逃,就是到天色大亮,不知道跑了多远。 他们本就是从瓶壶关马不停蹄跑回来的,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却又不得不再次逃命,可以说,已经是疲惫至极。 “报!” 这时,有个士兵上来,道:“报太守,吕布传消息,他已击退孙策。董公有令,命太守即刻返回,扼守要道,阻挡曹操渡河!” 胡轸自身疲惫至极,而士兵们也累的几乎站不稳,但董卓的命令,他还不能不听,坐在马上,口干舌燥的安抚道:“告诉诸兄弟,回去之后,大修三天,好酒好肉管够,不用赶,慢慢走就行。” 士兵们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可也没有办法,只能拖着疲惫,再次返回。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二章 江东小霸王 对岸的孙策,一直紧盯着对岸,眼见着莫名其妙的这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程普眺望着,与孙策道:“大公子,他们好像内讧了。” 孙策也有察觉,道:“再看看。” 他担心是陷阱,谨慎为要。不能为了军功,反而搭上去。 黄盖在另一边,忙着构建防御以及准备渡河的浮桥。 到了天亮,孙策巡视军营,发现一路急赶,无比疲惫的士兵,逐渐恢复过来,心里渐渐松口气。 “大公子,那胡轸又回来了。”程普急匆匆找过来。 孙策连忙来到河边的瞭望塔,眺望过去,只见胡轸真的又回来了。 “怪事。”程普目露疑色的道。 孙策双眸坚定,道:“先不管他们,我们先休息好,养精蓄锐再说。” 即便现在想打也打不了,一来士兵疲惫,二来浮桥还没有准备好。 程普点点头,道:“还得严加戒备。” 对岸,胡轸赶回来,见孙策并没有渡河,而且还没有修筑什么共事,直接瘫软在地上。 这么多天的奔波,饶是他都承受不住了。 “主人,现在怎么办?”身旁的钦佩,半跪在地上,大汗淋漓,大口喘气。但凡他伸个舌头,就是一只疲倦至极的哈巴狗。 胡轸费力的拖着重甲,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休息,让兄弟们都休息,先睡他娘一觉再说。” 孙策暂时没办法渡河,又有吕布在一旁,胡轸也不管了,决定缓口气再说。 不远处,吕布站在高处,俯看着胡轸的一万大军,忍不住的哈哈大笑道:“胡轸小儿,可笑可笑!” 他只是用了一个虚假的消息,就将胡轸耍的团团转,开心的如同六月饮雪。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的道:“成廉,准备好,我们这就去吞了胡轸的兵马!” 成廉闻声连忙道:“主公,不妨,再等一个时辰。” 吕布一怔,旋即醒悟,大笑道:“好,就让他们先睡一个时辰!” 高顺等人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 吕布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报复胡轸,顺便吞并他的兵马。 呼呼大睡的胡轸,哪里能想到,吕布居然起了这种心思。 而对岸的孙策,眼见着胡轸这么不拿他当人,气的咬牙切齿,只能催促着士兵加紧制作浮桥,同时暗暗整顿兵马。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吕布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秋老虎还是很可怕,燥热难耐,刺眼扎面。 “走!” 吕布跨上马,手持大戟,大喝一声,直冲胡轸的阵地冲去。 胡轸的兵马散乱一地,别说阵型了,清醒的都没几个。 哪怕是隆隆的马蹄声,惊醒的也并不多,包括胡轸,也只是翻个身,继续睡,一点没感觉到危机。 直到吕布大军杀近,这才惊恐坐起,拿起身旁大刀,喝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疲惫至极的士兵们,睡了一个时辰,这是最为困倦的时候,被强行唤醒,更加痛苦,哪怕面对危机,也是茫然无措,双眼无神。 “主人,主人,是吕布,是吕布杀过来了!”终于有人来报信了,这个士兵衣衫不整,没带头盔,披头散发,慌慌张张。 胡轸悚然一惊,这才清醒过来,急吼吼拉过一旁散乱的亲兵,大喊道:“列阵!列阵!” 所有的士兵,这才好像清醒过来,慌乱的列队。 可这种情形之下,哪里还有半点战斗力,吕布勇猛无双,径直杀到了胡轸的近前。 “胡轸小儿!” 吕布骑着高头大马,大戟一挥,直冲胡轸。 胡轸躲在一众亲兵身后,听着四处的喊杀声,情知大势已去,梗着脖子沉声道:“吕布,你这是何意?你若乱来,董公不会放过你的!” 吕布冷笑一声,道:“伱屡次坏我好事,欺辱于我,当我吕布是好欺负的!杀!” 二话不说,吕布就冲杀了过去。 吕布的实力,岂是十几个疲惫至极的小兵能抵挡的,三下五除二,吕布就击退了这些人,大戟如电,戳入胡轸的胸口。 胡轸双眼怒睁,大口吐血,颤声道:“董公,不会放过你的!” 吕布猛的一用力,眼见着胡轸要死,道:“你怎知不是义父要你死?” 胡轸满脸惊骇、不甘,缓缓倒了下去。 胡轸一死,原本的一万大军,如同鸟兽散,呼喊着,四处奔逃。 高顺,成廉等人四处围拢,要收服这些兵马。 吕布在广陵郡被孙策所败,折损严重,不得不投靠董卓,手里兵马有限,眼见着董卓日薄西山,自然要强大自身,以备不测。 吕布骑着白马,手持大戟,巡视各处,无不跪地投降,鲜少有反抗。 吕布志得意满,双眼灼灼,已经在畅想怎么击败对岸的孙策,一雪前耻了。 “杀!” 突然间,从他们对面爆发出惊天的喊杀声,继而是隆隆的马蹄声。 吕布猛的勒住马绳,大喝道:“怎么回事?” 很快,就有人来报,急声道:“主公,是孙策,他,他从西面过来了,没有走浮桥!” 吕布脸色大变,看着他大军,为了收拢胡轸的兵马,已经四散不成型,想要调整,根本来不及。 “孙策小儿!” 吕布大怒,这是熟悉一面,曾经,他就是这样被孙策伏击,败走广陵郡! 高顺快步走过来,沉色道:“主公先走,我以陷阵营断后!” 吕布不甘心撤走,可孙策来的太快,他来不及整兵,神情凶狠,又恨又怒。 “走吧主公!”成廉跟过来劝道,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吕布恨不得冲杀一番,但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怒吼一声,打马转身离去。 “杀!”潜伏过来的黄盖,眼见着吕布不战而逃,大喜过望,疯狂打马,大刀差点砍中他的马头。 他只带了一千人,这一千人犹如猛虎下山,气势滔天。 而另一侧的孙策见状,下令搭建浮桥,大军迅速滚动。 不多时,孙策渡过河,与黄盖汇合,如同潮水般,追杀向吕布。 吕布与胡轸原本有两万大军,结果孙策犹如狼入羊群,形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孙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惊喜,带着一万人,一路追杀,追了二十多里才堪堪停下来。 黄盖是敦厚毛胡脸,看着吕布狼狈逃回相县,欣喜的道:“大公子,军功有了,袭爵应当不成问题了!” 自从联军成立以来,几乎没有打过胜仗,孙策大败胡轸、吕布两万大军,足以大书特书了! 孙策这会儿却双眸炯炯的盯着相县,道:“小小县城而已!” 黄盖听到他的话,怔了又怔,道:“大公子,董卓还有数万兵马,是我们的数倍。” 程普这个时候上来,有些凝色的道:“大公子,斩首三千,俘虏二千。最关键的是,我们没有那么多口粮。” 孙策皱了皱眉,面露思索。 他为了抢夺军功,从曹操那取得了‘先锋’,但只带了三天的口粮,这里又加了两千俘虏,还怎么攻打相县? “扬威将军还有多久能到?”片刻后,孙策道。 程普见着孙策坚毅的侧脸轮角,仿佛看到了孙坚,连忙道:“扬威将军通报是两天。” “两天?” 孙策有些古怪了,旋即凑近程普,低语了几句。 程普面露惊色,与孙策对视片刻,默默点头,退走。 见程普听话,孙坚与黄盖道:“就地扎营,盯紧相县,明日攻城!” “末将领命!”黄盖与程普不同,只要是命令,他就听,丝毫不会反驳。 孙策这边安营扎寨,相县里却不安宁了。 吕布的勇猛是众所周知,加上胡轸是两万人马,居然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孙策杀的大败而归。 众人无不心生惊骇,退走的声音更大了。 李儒急忙抬手道:“明公,那孙策这般勇猛,后面还有曹操的大军,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郭汜最是看不惯李儒,冷哼一声,道:“那孙策再勇猛,也不过区区万人,董公有大军七万,精兵三万,有何惧于他!?” 牛辅也瞪大眼,道:“一万人就想吓退我们,真当我们西凉这般无能?” “董公,末将请战!”名不经传的刘艾,更是出列,抬手大声道。 李儒的口舌岂会怕这些粗笨武将,果断道:“明公,若是被孙策牵制,待等曹操赶来,围我们于相县,寒冬将临,可如何是好?” 董卓看着争吵的双方,老脸迟疑不决。 实际上,向下邳撤退的事情一直在进行,诸多宝物以及钱粮,都在城外,已经准备开始运走了。 但东西太多,单是马车就有近千辆,这要是被追击,还能安稳? 眼见着双方还要争吵,董卓忽的沉声道:“够了!” 董卓脸色坚定如铁,道:“明日老夫亲自出战,与那孙策对决!老夫倒是要看看,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有何通天本事!” 董卓的威信还是足够的,有了他的话,李儒便不敢多言。 牛辅,郭汜等人自然鼓舞,他们也需要时间,运走他们的东西。 当夜,相县里出来一些人,悄悄来到孙策大营。 孙策看着眼前的信使,冷眼相待,道:“你是说,董卓愿意将徐州分一半给我,还要认我为义子?” 来人是一个柔弱书生,见着孙策虎视眈眈,心肝一颤,连忙道:“孙将军威武,一战成名。可汉室将终,天下共知。将军何苦为一艘将沉的船殉葬?若是与董公结为姻亲,北可入青、兖,南可并荆、交,天下二分,何愁大业不成?” 嘭 孙策拍案而起,怒喝道:“我孙策岂会认贼作父!今日某不杀你,回去告诉董卓,明日要么出城一战,要么负荆投降!” 这个信使见着四周的杀气腾腾,不敢多言,诺诺抬手,退了出去。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三章 前狼后虎 吕布站在城头,神情幽愤。 李儒等人站在他边上,没人吭声。 孙策的勇猛超过他们的想象,给了他们巨大的压力。 或许是被孙策给激怒了,第二天一早,董卓亲率两万大军出了相县,排兵布阵,要与孙策一战。 两万人,分做左中右三军,遥遥对着的对着孙策一万大军。 董卓坐在中军之后,瞪着双眼,满面威严。 在他的正前方,是他的义子牛辅,矮冬瓜手握大刀,煞气腾腾。 对面的孙策也是整兵待发,虎视眈眈的盯着董卓大军。 黄盖一身甲胄,望着董卓严整的大军,有些担心的道:“大公子,董卓亲自出马了,怎么打?” 他们只有一万人,对面是两万,而且背后就是相县,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兵马。 程普神色思索,道:“大公子,要不,等等扬威将军吧,最多一天就到了。” “不必!” 孙策冷哼一声,道:“曹操要是到了,我还怎么挣军功?” 不等程普,黄盖说话,孙策手持长枪,目光炯炯的道:“我军大胜之下,士气正盛,董卓一路败退,气势颓废,两厢相较,即便他人数胜我,胜败亦未可知!” 程普见孙策主意已定,再说就会乱军心,道:“那,大公子有何策略?” 孙策浑身散发着强硬如铁的气质,仿佛头发根根如剑,语气更是铿锵如刀兵,长枪一指,喝道:“不管其他,直冲董卓中军!” 黄盖,程普一惊,这个策略,未免冒险了一点。 一旦他们无法击溃董卓中军,就会被董卓合围,包了饺子,一个都走不脱! 孙策根本不看两人,大声喝道道:“命所有将士抛下其他,随我冲锋,我今日就是要背水一战,与董卓分个高下!” 程普见着孙策的决心,有些担心他被胜利冲昏头脑,刚要说话,黄盖已经大声应是了。 孙策打马冲出,身后的大军如同离弦之箭,迅猛如虎,直冲董卓中军。 “杀!” 孙策一马当先,长枪如电。 身后的大军更是气势滔天,呼喝如雷。 这突然而出的动静,吓的原本稳坐钓鱼台的董卓一大跳,急忙喊道:“应战!应战!” 牛辅早就忍不住了,挥舞着大刀就迎了上去。 而左右两翼,迅速动起来,明显是要夹击孙策。 孙策恍若未觉,冲着董卓中军杀了过去。 双方大军迅速交叠,孙策锋芒毕露,长枪挥舞,力压牛辅。 牛辅自负勇武,但与孙策交手几招就知道,他不是对手,僵持下去,他肯定得死在孙策枪下。 走神之际,他被孙策一枪戳中了肩膀,大叫着后退。 孙策却没有理会他,远远望着董卓的大旗,大声喝道:“众将士,随我诛杀董贼!” 话音未落,打马飞奔,直冲董卓的位置杀去。 他身后的孙家数百老兵,高呼回应,随着孙策向前杀去。 有他们开道,身后的更多兵马也蜂拥而来。 犹如扇面被撕开了一条缝隙,孙策的大军强行插入,目标直指董卓! 孙策军心高涨,士气如虹,哪怕董卓有两万人,在磅礴的气势之下,短短时间就占据了上风。 坐镇中军的董卓没想到孙策这般不要命,心惊之下,老脸不露,镇定的沉声道:“拦住,命左右两翼快速合拢,诛杀孙策!” 董卓之所以镇定,是因为他处在中军,孙策想要杀过来,等着他的,便是层层阻拦,哪怕是再坚硬的箭矢,到了他跟前,也会寸寸碎裂。 更何况,孙策是带着大军而来,更不可能深入到这里。 但战事的发展,超乎了董卓的预料。 孙策凶猛的仿佛从未见过,一万大军锋利无匹,摧枯拉朽,无可阻挡。 董卓的中军,仿佛摆设一样,根本阻挡不了。 孙策一路杀过来,尸体遍地,血流成河。 战事的发展,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万万想不到。 孙策身在局中,难以看到全貌,只是拼命厮杀,冲击董卓的中军大帐。 而相县城头,所有人都震惊的说不出来。 他们居高临下,可以清晰的看到,董卓的两万大军已经呈现溃败之势,孙策大军以点带面,犹如扇形一样,在飞速吞噬董卓的原本阵地。 更令他们心惊肉跳的是,孙策仿佛离董卓的中军大帐,并没有多远了! “要,开门营救吗?”李儒头上冷汗涔涔,颤声的说道。 被董卓训斥后的吕布,与董卓的关系已经有些微妙,回头看了眼城里的大军,左思右想,道:“给我五千人,我去救义父!” 李儒下意识的点头,这才想起来,他没有这个权力,只能去找郭汜。 有了这个时间差,孙策近乎杀到了董卓的不远处,故作从容镇定的董卓,再难安坐,大呼着‘撤退’、‘撤退’。 孙策哪里肯翻过去,趁他病要他命,死死咬住,拼命追杀。 直到吕布五千人出城迎接,这才不得不停下来。 孙策浑身是血,双眸如玲,骑在马上,如同战胜一般,扫过满地的尸体,在望的相县,喝道:“黄盖,命你带五千人,守住西、南二门,其他人,打扫战场!” “是!”黄盖没有二话,直接带兵去围堵相县的西、南二门。 而程普注视着孙策,心惊之余,暗自松口气。 这孙策不比他父亲孙坚差! 他们辛苦多年积攒的基业,总算后继有人! 董卓狼狈的逃回相县,神情阴狠,双眼里全都是杀意。 正堂之上,董卓端坐,下面的李儒,吕布,郭汜,李傕等人根本不敢多言。 董卓瞪着眼,环顾一圈,忽的凶狠之色尽敛,反而笑呵呵的道:“这孙策小儿,果然勇猛非常,奉孝先前之败,非战之罪。” 众人皆是一愣,董卓的反应,太过反常了。 董卓一脸笑容,道:“老夫从戎数十载,大起大落无数,这点小败,根本不放在心上。还有十天便要入冬,只要我们退入下邳,官军缺衣少粮,就不得不撤兵。这豫州,还是老夫的。” 或许是董卓的话起到了作用,大堂里僵凝的气氛缓缓松动,好似还能听到有人长松一口大气。 董卓伸着头,满面亲近模样的与吕布道:“我儿奉孝,你来守相县,为老夫断后如何?只需两天时间即可。” 吕布哪还有拒绝的权力,当即抬手沉声道:“义父放心,有孩儿在,官军绝无可能追上义父!” 董卓满意的点头,环顾一圈,没找到牛辅,道:“牛辅何在?” 门外一亲兵出列,道:“回主公,牛将军中枪,正在休养。” 董卓老脸动了下,道:“好,命他随老夫一起撤入下邳。” 关于‘搬迁’的所有事宜,基本上是由牛辅与贾诩在负责。 贾诩还在下邳,诸多事情,董卓只能问牛辅了。 其他人见董卓要撤退,反而没之前那么紧张。 这孙策太猛了,区区一万人,就将董卓打的溃不成军。要是曹操再追上来,小小相县,如何守得了? 又交代几句,董卓便急匆匆入了后院。 董卓不在,其他人根本没有交谈的兴致,四散而开。 吕布面无表情出了官衙,还没走几步,高顺追上来,拉他到一旁,低声道:“主公,可是被留下来守城了?” 吕布目光发狠,冷哼一声,道:“董老贼欺我太甚!” 这种情形之下被留下来断后,往往意味着要拼命。董卓让吕布断后,基本上是等于要吕布去死。 高顺瞥了眼四周,越发低声道:“主公,我听说,那张济等人密谋,要趁机诛杀主公。” 吕布神色立变,低喝道:“消息可准确?” 高顺道:“是郭汜身边的亲兵说的,他与我同乡,不会诓我。” 吕布脸角变得狰狞起来,手里的大戟死死握住,恨声道:“我现在就先杀了他们!” 高顺一把拉住他,道:“主公,我们手里没有兵马,人在屋檐下,还须暂且忍耐。” 吕布何尝不知,强压内心愤怒,双眼通红的盯着董卓的官衙,道:“也罢!下邳是我的地盘,到了那边,还由得他们猖狂!” 高顺便没有再说。 董卓的阵营里派系太多,他们是外来者,与之很难相容,尤其是手里还没有多少兵马。 官衙内,董卓没等到牛辅,焦急无奈之下,只能从后门出,亲自去找他。 而与此同时,相县东二十里外。 上千辆马车在缓缓移动,在后面,还有不断的箱子装车,钱粮之物随处可见。 贾诩站在前面,一身白衣,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身前站着一个干瘦的年轻人,名叫胡赤儿。 胡赤儿站在贾诩身旁,余光瞥了眼他身后上百个陌生面孔,也不当回事,殷勤的讨好道:“军师,那个,我家主人可有递话?” 贾诩都没有看他,更别提回话了。 胡赤儿也不恼,依旧陪着笑道:“军师,那个,你看,我跟随主人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贾诩似乎厌烦了他的聒噪,道:“好了。” 胡赤儿知道贾诩的脾性,见他有生气的迹象,立马转变话头道:“军师,已经装好了,是按照原本的路线走吗?” 贾诩目不斜视,淡淡道:“我给伱指路,按我说的走。还有,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不得离开马车五步,不得交谈,不得擅离,凡是觊觎宝物,贪渎钱财,一律就地格杀。” 胡赤儿不疑有他,道:“是。末将领命!” 贾诩身后的皇甫坚长将一切尽收眼底,暗暗乍舌。 还是读书人脑子好啊,要换做是他,肯定是一番蛮干。 贾诩慢条斯理的对着账簿,好一阵子,将账簿甩给皇甫坚长,道:“收好。” “好嘞。”皇甫坚长丝毫不以为意,将厚厚的账簿揣入怀中。 而他身后的史阿握着剑,双眼犀利,随时都可能给贾诩致命一击。 “走吧。”贾诩与胡赤儿淡淡道。 胡赤儿一怔,道:“军师,不等我主人吗?” 贾诩转身上了他的专属马车,道:“打起来了,他脱不开身。” 胡赤儿,是牛辅的亲信。 胡赤儿不再多言,下令车队开拔。 上千辆马车,负责押送的就有数千人,队伍绵延数里之多。 皇甫坚长站在贾诩的马车上,望着这么长的车队,砸了砸嘴,自语道:“幸亏没有乱来。” 胡赤儿看着皇甫坚长,怎么想都没见过,大声道:“这位兄弟,你是军师新招募的吗?” 皇甫坚长咧嘴一笑,道:“不是,我在洛阳时就一心追随先生,只是没有机会。” “难怪,我听你的口音就是洛阳的。”胡赤儿作恍惚状,看着皇甫坚长的面容,甚至隐约觉得熟悉。 皇甫坚长坐下去,与胡赤儿道:“听你的口音,倒像是秦人?” 胡赤儿骑着马,跟在一旁,道:“小兄弟好耳力,咦,这要转弯吗?不是直走吗?” 皇甫坚长看着有些沙楞的胡赤儿,不以为意的道:“官军就要追过来了,反正,听军师的没错。” 胡赤儿重重点头,道:“小兄弟这句话说的有理,听军师的没错。” 皇甫坚长见胡赤儿半点怀疑没有,索性就看着车夫驾着马车,转向往北。 而马车内,贾诩对面坐着史阿,史阿半眯着眼,剑鞘半出。 “留些人,掩盖痕迹,制造另一个方向的痕迹,做的真实一点。”贾诩面无表情,语气轻忽,只有史阿能听到。 史阿一动不动,道:“这个不需要你说。” 贾诩目光注视着帘子,飘动之间,能看到皇甫坚长的侧脸,稍稍沉吟,道:“胡赤儿,你带着我的人,来回巡视,不要让任何人做手脚。” 胡赤儿好像陡然清醒,道:“是,我这就去。” 对此,皇甫坚长好像完全没听到,嘴里掉根草,一只腿在马车外晃晃悠悠,显得好不自在。 等胡赤儿马蹄声走远,贾诩这才道:“你是要杀我,还是送我去洛阳?” 皇甫坚长连忙转过身,掀开帘子,满脸写着真诚的道:“先生这是何话,在下还需要多多借助先生的智谋,怎会杀了或者送走?” “送我去洛阳,那便是难逃一死。”贾诩淡淡道。 皇甫坚长有些讨厌这贾诩了,太聪明,聪明的令他头疼。 “再等等,再等等。”皇甫坚长陪着笑道。 贾诩注视着皇甫坚长的表情,眉头微动,道:“不是洛阳,那你要送我去哪里?” 皇甫坚长不敢再跟贾诩说话,转过身,放下帘子,大声道:“军师有令,加快速度!”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天命 相县里,一片肃杀。 孙策围了两个城门,仿佛损失进攻,而董军已无守卫之心,全都在想着东撤。 董卓来到牛辅的府邸,只见牛辅浑身是血,头都被包了起来。 躲在枯井里逃过一劫的小妾,跪在地上哭喊道:“父亲,夫君,救救夫君吧……” 牛辅被孙策挑落下马,遭遇了可怕的袭击,倒地又经历了踩踏,是亲兵拼死救出来的,但伤势太重,医师束手无策。 董卓哪里管这小妾,呼唤半晌,见没有动静,只能无奈离开。 刚上了马车,他便与身旁的亲信沉声道:“派人将文和找回来,还有,让李傕,不,张济,不,郭汜来见老夫。” “是。”亲信应着,转而提马去找郭汜。 正在这时,郭汜,李傕,张济三人聚集在一处城头,佯装盯着作势攻城的黄盖,每个人却脸色阴沉,双眼暴戾,满是杀意。 “查清楚了吗?”郭汜冷声道。 李傕点头,道:“清楚了,胡轸的一些散兵跑了回来,就是吕布杀的!此獠狼子野心,想要吞并胡轸的兵马,所以杀了他!” 张济手握长枪,低喝道:“吕布近来好酒,时常喝醉,不如我们趁机带兵,将他诛杀!哪怕事后董公知道了,也无法怪罪我们!” 郭汜,李傕,张济三人,在董卓不断凋零的将领中,已经是最后的心腹了。 妻子邹氏被吕布掳走,使得张济恨透了吕布,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郭汜神色阴冷,道:“先不动他,留他守城,他要是侥幸活着回到下邳,再杀他不迟!” 张济虽然愤恨,但因为被边缘化,手里没兵,是以只能强忍,但心中的杀意非但没消减,反而与日俱增。 这时,曹操还在赶来的路上。 反而是瓶壶关,面临了巨大的压力。 袁绍仿佛已经知道孙策打破吕布以及董卓,兵围相县了,开始急切,陈兵在瓶壶关下,仿佛随时都会强攻。 城头上,荀攸神色泰然,望着不远处,骑着马的袁绍。 田丰在一旁,神色冷静,道:“荀仆射,这袁绍是真不担心扬州吗?” 他们散发了众多的谣言,最重要之一,就是刘表率兵进入扬州。 可袁绍大军丝毫未动,似乎吃定了是谣言。 荀攸抱手在身前,微笑着道:“这袁绍,倒是比袁术聪明不少。” 田丰微微点头,虽然看不起袁家兄弟,可相比之下,袁绍确实比袁绍强了很多,但是这份冷静、理智,就不是袁术可比的。 “荀仆射,若袁绍强攻,该作何应对?”田丰有些不安的道。他们只有两千人,根本撑不住数万大军的强攻。 荀攸笑了笑,道:“我们确实挡不住袁绍,但我们也没必要挡住他,只要拖延三五日,基本上诸事可定。” 在荀攸看来,董卓从瓶壶关撤退,是一大败笔,小小相县又无法坚守,朝廷大军合围之下,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董卓落败的消息传开,袁绍即便攻下了瓶壶关,那也是大势已去,豫州容不得他沾染半点。 赵云站在另一侧,抬手道:“荀仆射,末将请命出关一战,先挫一挫袁绍的锐气!” 荀攸抬手,阻止了赵云,道:“不着急,我也想看看,袁绍的敢不敢反。” 田丰听着荀攸的话,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从二十年前开始,公然叛乱的还少吗?到了现在,忠于汉室与心存叛逆,哪方更多,不是一目了然吗? 瓶壶关上一片肃静,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袁绍大营,几乎吵开了锅。 沮授,张导,逢纪等主张立即进攻,尾随曹操,好收渔翁之利。 而杨弘,张郃,高干,颜良等人则犹豫,认为暂时不能与朝廷翻脸,否则必为天下人所孤立,就是下一个袁术。 袁绍被他们吵的头疼,一时间也难以决断。 双方十多人,你争我吵,各抒己见,偏偏袁绍内心也是迟疑不定,是以吵到了深夜,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许攸站在谋士一方,偶尔也跟着争论,实则内心冷笑不止。 以他来看,自然是发兵为好,而且不能耽误片刻。 战机稍纵即逝,他们把握不住,就只能坐看朝廷收拾了董卓,调转兵马,再来收拾袁绍! 可袁绍居然任由幕僚争吵,毫无决断,岂不可笑! “子远!” 在一片吵闹中,袁绍忽然高声道:“子远,你如何看待?” 对于这个老友,袁绍是不怎么看得上的,贪财好色,心胸狭隘,锱铢必较,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人。 但这个人确有几分聪明,帮了袁绍不少忙,在关键时刻,袁绍又想起了他。 沮授,张导等人顿时冷眼扫过许攸,神情暗藏怒意。 他们已经知道许攸暗地里的不少事情,正在收集证据,一旦查实,就能将许攸置之死地! 许攸从容不迫,望着有些远的袁绍道:“将军,下官以为,暂时还不是与朝廷决裂时候。第一,朝廷在北方五州推行‘新政’长达五年,政通人和,汉统得续,人心归附,其兵力,钱粮等,暂不是将军可疲敌。第二,朝廷禁军十多万,此番一兵未动,殊是可疑。第三,那荆州刘表,到底是汉室宗亲,不可不防。第四,交趾士家,苦心孤诣向朝廷进贡,可见心属汉室。第五,曹操与董卓,真的会两败俱伤吗?若是陷阱,将军踏入,怎么回头?是以,瓶壶关一动,四面皆敌,将军如何立足?如何图谋大业?” 袁绍听着,不自禁的坐直了。 沮授等人一见,连忙道:“将军,我等早已经论过,这些不足为虑,只要……” 袁绍一摆手,沉声道:“子远所言有理,暂且不动。命人仔细探查曹操与董卓的消息,老夫要第一时间知道他们的胜负以及死伤!” 沮授等人要再劝,袁绍已经不耐烦,一甩手,起身径直走了。 沮授等人见状,立即对许攸怒目而视,甚至于挽起袖子,向着许攸走去。 许攸哪敢多留,当即就小跑了出去。 “许攸!” 沮授在后面怒吼,双眼怒睁,仿佛要吃人。 张郃,高干等人更不敢多留,纷纷加速离开。 张导望着空荡荡的大帐,长叹一声,道:“此等良机,绝无仅有,怎可错过啊?” 沮授更是悲愤的要哭出来,大声道:“将军啊,你怎么看不明白啊,那许攸就是贪财小人,怎能轻信……” 他们长吁短叹,袁绍可不管。 因为他的两个儿子打起来了,他忙着去劝架。 教训完两个儿子,袁绍头疼欲裂,望着还没走的两个儿子的老师审配,无奈的道:“先生怎么还没走?” 审配方脸长须,一看就是那种满腹学问,且刚正不阿之人。 他与袁绍对视,道:“将军要反了?” 袁绍一听,连忙摆手,道:“先生误会了,袁本初非是叛逆之人。” 审配双眸炯炯,片刻后,道:“天下大弊,万象更新,将军乃当世豪杰,切不可自怨自艾,自毁前程。” 袁绍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坐直道:“先生的意思是?” 审配目不斜视,神情肃重,道:“汉室,名存实亡,人心四散,一如秦末,英雄豪杰四起。太祖斩白蛇,败项羽而得天下。将军所为,差之远矣!” 袁绍要反,这是无数人共知的事情,只不过再等一个时机。 但听着审配直言不讳的话,袁绍有些不会了,看着他,不禁抬起手道:“还请先生说的明白一些。” 审配微微倾身,而后道:“将军,若有匪盗混入瓶壶关,威胁钦使以及二殿下,将军何为?” 袁绍双眼微睁,道:“先生,让我入瓶壶关?” “将军,不可坐失良机。”审配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袁绍看着审配,心里更加迟疑了。 不管找什么借口攻打瓶壶关,都等于是谋反,朝廷决然不会放过。 但袁绍,从心底来说,还没有做好与朝廷决裂的准备。 在黄门北寺狱那几年的遭遇,时常令他在半夜噩梦惊醒。 “老夫再想一想。” 袁绍越发头疼,以手扶头,对着审配摆了摆手。 审配知道这个决定有些难,没有强迫,抬手行礼,恭谨的退了下去。 瓶壶关上。 荀攸与田丰正在对弈,直到有士兵来点灯,两人这才同时转头,向着袁绍大营方向望去。 田丰抬手与荀攸道:“荀仆射神机妙算,这袁绍,果然还是无胆。” 荀攸笑着摇头,道:“来与不来,都无大碍。” 说着,裹了裹衣服,道:“不知道,曹操与黄忠那边怎么样了。” 田丰也感觉到了丝丝凉意,转头向东望去,道:“只希望他们能在冬天来临前结束。” 一旦拖到冬天,曹操缺衣少粮,又天寒地冻,还怎么打? 荀攸目中忧色一闪,却又转向北方,洛阳城方向。 他想起了临来前,那位陛下,突然将陈留王换做了二殿下后,交代的几句话。 “董卓必须灭掉,不能拖。” “无需考虑太多。” “最重要一点,要相信曹操。” 那位陛下的交代中,这是最后一句,甚至于,都没有提及保护好二殿下。 “曹操……”荀攸轻声自语,目光深邃。 瓶壶关安静无声,倒是皇甫坚长出现了小小的波折。 胡赤儿拦在贾诩的马车前头,有些警惕又不安的道:“军师,这不是去下邳的路,到底要去哪里?” 马车里的贾诩在史阿注视下,掀开帘子走出来,环顾一圈,四周黑漆漆的,只能看到一些山头轮廓。 他微微点头,道:“就这里吧,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将所有东西埋进去。” 胡赤儿已经怀疑贾诩了,听着他的话,一手握着刀,沉声道:“军师这是何意?” 牛辅与贾诩关系非同一般,而胡赤儿是牛辅的亲信,对贾诩也十分敬重,是以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想到贾诩会叛变。 贾诩脸色寡淡,道:“董公退守相县,吕布与胡轸在城外被孙策击败,董公昨日与孙策一战,同样大败。相县被围了两门,董公已经下令,吕布断后,大军撤入下邳。官军随时都可能追上,就地掩埋,我们去与董公汇合,他日再来启出。” 胡赤儿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敢置信,但手已经缓缓离开了刀柄。 “真的?董公都败了?”胡赤儿呆呆的问道。 贾诩表情不动,道:“牛辅身受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伱抓紧掩埋,吃点东西后,我们去与董公汇合。” 胡赤儿吓了一跳,已经不敢质疑贾诩,急忙应着,命手下开始挖掘,同时卸下箱子。 皇甫坚长在一旁看着,不得不佩服贾诩的手段。 “不错不错,我都有点舍不得你了。”皇甫坚长对贾诩十分满意,忍不住的笑着低声道。 贾诩面无表情,忽然回过头,道:“你之前说,偷袭相县,迫使董卓回兵,是曹操军师,郭嘉之计?” 皇甫坚长突然不想跟贾诩聊天,这个人眼太毒,心眼太多,多说一句,都可能被他猜到更多。 皇甫坚长打了个哈哈,命人不动声色的盯着胡赤儿搬运,深埋,以免他做手脚。 贾诩见他不说话,望向相县方向,轻声道:“天命,果然不在董公身上。” 皇甫坚长对‘天命’二字向来嗤之以鼻,暗道:天命?你们一个个都有天命,那洛阳城里的陛下是什么?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五章 恍然大悟 要将几千箱东西以及马车掩藏起来,并不是小工程。 胡赤儿带着他的两千人,吭哧吭哧的一夜,才算完成,做足掩饰之后,这才陪着笑脸到贾诩跟前,道:“军师,都做好了。” 贾诩坐在地上,正在研究一块地图,头也不抬的道:“你派人出去了?” 胡赤儿脸色微变,连忙道:“主人身受重伤,小人很担心,所以派人去探望。” 贾诩点点头,刚要说话,就有一个士兵飞奔而来,落地就急声道:“校尉,那孙策,果然围了相县,董公已经开始东撤了。” 胡赤儿虽然有所预料,还是紧张的道:“主人怎么样?” 那士兵口干舌燥,急声道:“确实受伤了,我没找到,只见到了张将军,他让我回来报信,一切都听军师的。” 胡赤儿这才放下心,与贾诩抬手道:“军师,那,我们现在去与董公汇合吗?” 贾诩盯着地图不动,道:“准备好了一点吃的,吃完休息半个时辰就上路。” 胡赤儿已经闻到香味,略带喜色的谢过,便带着人去吃饭了。 皇甫坚长给史阿一个眼神示意,而后就蹲在贾诩对面,见他在地图上划出了一个奇怪的圆,圆内分别是:豫、徐、青、冀、幽、并、兖、司隶,等八州。 贾诩抬头看向皇甫坚长,似带感叹的道:“陛下下了一副好棋。” 别人要是骂刘辩,肯定得挨皇甫坚长阴恻恻的报复,若是夸奖,那他就高兴的不行,当即双眼发光的道:“怎么说?” 贾诩目光又落在地图上,手指轻点着,道:“先是司隶,而后并州,接着是兖州,后面是冀州,然后是青州、幽州,现在是豫、徐二州,这一步步,陛下走的十分结实,一步一个脚印,小口慢食,马上就要吞下整个天下了。” 皇甫坚长跟着贾诩的手指看完,神色微惊。 果然! 就如贾诩所说,从宫里那位陛下继位以来,一步一步的,一个州一个州的,在不动声色间,陛下已然将大汉十三州,拿回了其中的八州! 直到现在,皇甫坚长才有所醒觉,暗自惊叹佩服,脸上笑开花的道:“你现在才发现,晚喽……” 贾诩也轻轻摇头,道:“本以为大厦将倾,无人可扶,谁又能想到,宫里那位陛下有这般逆天的手段。” 皇甫坚长注视着贾诩的表情,凑近一点,道:“你想不想知道,陛下之前以及之后发生的那些惊天大事,很多细节,伱问别人都问不到。” 贾诩抬起眼皮,见皇甫坚长满脸的‘快问我快问我’,神色如常,道:“我在洛阳待过一段时间,那位陛下确实非常人。不过,你也不要笑的太早,各州早已经积重难返,那位陛下想要中兴大汉,没那么容易。” 皇甫坚长有些我无趣的坐回去,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说‘新政’推行不下去的事?哼,那你也太小看陛下的手段了。” “是你不知轻重。” 贾诩卷好地图,站起来望向胡赤儿方向,淡淡道:“‘新政’推行六年了,为什么还是在原地踏步,因为那位陛下清楚,一旦动真格,大汉江山,有可能就真的亡了。” 皇甫坚长一惊,道:“真的有那么严重?” 贾诩没有解释,已经看到胡赤儿挣扎去拿兵器,道:“你打算杀了他们灭口吗?” 皇甫坚长心里还在想着‘新政’的事,随口的道:“我没那么残忍。你告诉,‘新政’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贾诩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告诉我,要怎么处置我?” 皇甫坚长深吸一口气,反而笑呵呵的道:“你知道吗?我也知道你一个弱点。” 贾诩面不改色,道:“我的弱点?” 皇甫坚长笑靥如花,嘿嘿笑道:“你怕死。” 贾诩眼神微变,继而沉默不语。 皇甫坚长确定了,而后大步向前,道:“将贾先生捆了。” 皇城府的卫士上前,将贾诩捆的结结实实。 皇甫坚长走到灶地前,便见史阿也在下令,将史阿等两千人捆起来,塞到车上,全数拖走。 皇甫坚长与史阿道:“老史,将他们交给黄忠,严加看管,我还得去去一趟瓶壶关,确保钦使与二殿下的安全。” 史阿道:“你小心,那个贾诩太过阴诡,一有不对,先杀了他。” 皇甫坚长也有同感,道:“嗯,完事后,你去下邳,在那边等我。” 史阿应着,两人便分头行动。 这时,董卓已经撤离相县,大军不断东撤。 而曹操这会儿,终于赶了上来,与孙策汇合。 曹操已经知道了孙策的战绩,但亲眼看到他围了相县,还是深感震惊。 大帐之内。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笑容满面的打量着孙策,道:“伯符,有乃父之风。乌程侯在天有灵,定然深感欣慰。” 孙策毫无傲色,抬手道:“愧不敢当。” 刘备坐在孙策对面,对于他的战绩,心里暗自羡慕,与曹操笑着道:“曹将军,伯符这番大功,当有重赏,你我联合上奏,请朝廷嘉奖如何?” 曹操双眼眯的更多,朗笑道:“理当如此。伯符,明日依旧由你主攻,破了相县,我上奏朝廷,重重嘉奖!” 孙策一心想要的是乌程侯爵位,对于其他的倒也不太在意,闻言还是沉色道:“多谢将军!” 曹仁站在一旁将孙策、刘备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给了曹操一个眼神。 曹操会意,与刘备道:“玄德公,一同出兵,继续追击如何?” 这要是刘备所想的,毫不犹豫的道:“一切听曹将军吩咐。” 曹操端坐,目色严正,道:“好,休整一晚,明日发兵,尽速灭掉董卓!” “末将领命!”孙策以及夏侯惇,曹仁等一众将领,大声应是。 曹操与刘备一路急赶,士兵疲惫,厄需休整。 而董卓不断撤离,败相已定,所有人心里都有些焦急。 尤其是曹操与刘备,眼见着孙策立下如此大功,岂能坐视不动。 第二天一早,孙策便发起了猛攻,最主要的就是西门。 没有围三缺一,就盯着西门强攻。 而曹操,刘备兵分两路,绕过相县,追击向已经撤走的董卓。 相县里负责守城断后的吕布,连半天都没有撑到,便被攻破了西门。 吕布哪敢久留,仓皇率军逃走。 孙策紧追不舍,而曹操,刘备更是马不停蹄的压阵,大军锋利如剑,目标直指下邳。 在相县被破之时,董卓已经撤退到了梧县。 还没来得及的入城,突然间从北面杀出大队人马,领头的赫然是张绣,他长枪直指,奔突如雷,喝道:“董卓老贼,等你多日了!” 董卓见着,倒也不慌乱,喝道:“郭汜!” 郭汜明白,当即提兵迎了过去。 董卓则马不停蹄,进入相县,不等休息,迫不及待的继续东进。 张绣神勇无匹,居然压着成名多年的郭汜打。 “叛徒!” 郭汜大吼,与张绣厮杀。 张绣冷眼相对,道:“我为大汉之臣,忠于汉室,何来叛逆?你等逆贼,今日便是死期!” 张绣不断冲杀,想要冲破郭汜的断后。 但郭汜也不是吃素的,仅仅五千人,就挡住了张绣。 眼见着董卓大军进入相县,张绣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冲杀一阵,只得恨恨撤兵。 而董卓出了相县,坐在轿子上,丝毫不见慌乱。 李儒骑着马,有些辛苦的跟在边上,道:“董公,那张绣撤走了,就是不知道那黄忠去了何处?” 显然,董卓对于张绣的埋伏,早有所料,是以从容不迫。 董卓老脸有些阴沉,双眸杀意浮动,道:“文和还没找到?那些宝物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李儒一天,呐呐的道:“这些,下官确实不知。” 董卓冷冷扫过他一眼,心里愤怒的恨不得吃人。 贾诩消失多日,他那些宝物也突然下落不明,这令他开始怀疑贾诩是不是背叛了他,另投了他人。 如果贾诩真的背叛他,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这些年,他的行动,基本依赖于贾诩的出谋划策,尤其是‘万一瓶壶关不可守,退守下邳,为长久计。’ 贾诩如果投效了朝廷,那下邳非但不是董卓的潜渊之地,更可能是他的坟墓! 郭汜追了上来,瞥了眼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张济,与董卓抬手道:“董公,那张绣退走了。” 董卓老脸如铁,双眸冷森,道:“你们说,老夫不去下邳,去广陵郡如何?” 众人一怔,除了李儒外。 李傕连忙道:“董公,广陵郡现在在孙策手里,而且,不是打探过吗?下邳最多三五日便会下雪,现在去广陵郡,是否不太合适?” 董卓老脸抽动了下,心里很怒交加,偏偏又没人商量。 好半晌,董卓阴沉着脸,道:“郭汜,你率兵一万,伏于半路,其他人不要管,只针对曹操。” 郭汜没有二话,抬手道:“末将领命!” 董卓余光一扫,道:“张济,你也一起去。如果奉先回来了,好生接应。”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天雷滚滚 吕布撤走,孙策紧追,曹操,刘备随其后。 一追一赶,这俨然是奔入徐州,可以清晰的预见,一场大战在即。 而这个时间点,不止是曹操等人心弦紧绷,瓶壶关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袁绍来说,是莫大的考验。 他到底会不会进攻瓶壶关?如果不进攻,就意味着放弃了之前的图谋,放弃了豫、徐二州,只能退守扬州。 对于一个立志大事的人来说,无意识不太可能。 也确实如此,袁绍渡过了无眠的,备受煎熬的一夜。 他的谋士、武将分做了两派,一方坚持进攻,一方认为时机还不成熟。 袁绍从大帐走出,满脸烦闷。 走着走着,他忽然又想到了审配,不自禁的向着审配的营帐走去。 还没走近,便发现审配已经在帐前等着他了。 “先生知道我要来?”袁绍来到近前,看着审配道。 以往,他对这个审配并不在意,只当做是西席,教教两个儿子。 可上一次的谈话,令袁绍觉得,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人了。 审配拉开帐门,道:“将军请。” 袁绍倒也没有迟疑,正烦闷,也想找人说说话,便直接进去了。 入眼一看,小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显然是早就在等着他了。 袁绍脱下披风,直接坐上去。 审配行礼后,坐到袁绍对面。 两人先是喝了一杯,袁绍拿起筷子,便开门见山的道:“先生都听说了?” 审配没有动筷子,微躬着身,道:“将军还记得,当年周室衰微发生的事情吗?” 大汉朝是周室之后,第二个朝代,王朝末年,总共就两个,一个是秦末,一个是周末。 而周末,是大汉朝最为热衷探讨的,里面有太多的事情,大汉朝在其中继承了一大半。 袁绍放下酒杯,疑惑的道:“先生指的是什么?” 周末,春秋战国数百年,太多事情了。 审配神色慢慢严肃起来,道:“当年周王室衰落,诸侯并起,可并不是所有人都野心勃勃。比如,齐桓公与晋文公,他们起兵震慑不臣,拱卫王室,天下共仰。” 袁绍神情立变,骤然坐直,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道:“先生说的是‘尊王攘夷’?” 所谓的‘尊王攘夷’,就是表面上尊奉周王室,实际上扩充实力,称尊称霸。 自然,审配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点头道:“不错。而今汉室衰微,异心之辈如蚁,纵观天下,唯有将军德望兼备,当是平定乱世,还于汉室的不二之臣!” 袁绍心跳如擂鼓,双眸炽热如芒。 他不能攻打瓶壶关,担心的就是现在与朝廷翻脸,为天下士人所摒弃,孤立无援。 可有了‘尊王攘夷’这个借口,他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袁绍抬起手,深深而拜,道:“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审配被这个大礼吓了一跳,连忙还礼道:“不敢,伏愿将军旗开得胜,平乱天下。” 袁绍将他扶起来,沉声道:“定不负先生所托!”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待等他一走,辛评走了进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都说袁绍会反,你怎么就不信呢?” 审配怡然的喝了口酒,道:“袁家四世三公,自古以来,无出其右。纵然袁家谋逆不臣,但世受皇恩,总不能所有人都是悖逆之徒吧?袁绍当年是举告袁家,是以获得陛下开恩,非赦无罪,另且重用,焉能不知报效?” “如果不是呢?”辛评疾步上前道。 审配吃了一口,嘭的放下筷子,冷哼道:“那岂不是猪狗不如!” 辛评见审配冥顽不灵,气急道:“我说,我的审兄啊,你怎么这般固执啊?你今日为他出谋划策,他日袁绍果真反了,伱可知那是滔天大罪?!” 审配不以为然,道:“那我便以死谢罪!” 辛评气的直跺脚,却拿审配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另一边,袁绍有了‘尊王攘夷’的借口,当即绕过沮授等谋士,直接命令张郃,高干,发兵瓶壶关。 瓶壶关上,荀攸,田丰,赵云等人望着林立的,蓄势待发的大军,神情多少有些凝色。 刘愈兴冲冲的从后面跑上来,大喊道:“要打了吗?要打了吗?” 经过多日的相处,荀攸越发认为这位二公子有明君的潜在,微笑着与他道:“殿下不怕吗?” 刘愈趴在城墙上,跳着向下望,道:“父皇还御驾亲征过,在上党郡,父皇不怕,我也不怕。” 荀攸笑容更多,刚要说话,田丰道:“荀仆射,袁绍来了。” 荀攸猛的抬头,只见袁绍单枪匹马的跑过来,来到关下不远处,向着城楼上大声道:“二殿下,微臣奉旨讨贼,为何阻拦我的去路?” 刘愈想要回答,可根本不够高。 赵云上前,一手拖住,将他抱在了怀里。 刘愈冲着袁绍,声音稚嫩的喊道:“你还有重任,在这里不准动,等待本殿下的命令!” 袁绍骑着马,来回走动,大声道:“二殿下尚幼,请荀仆射回话。” 荀攸神色威严,沉喝道:“袁绍,你原地待命,擅动即抗旨、谋逆!” 袁绍心里冷哼一声,抬起胸口,喝道:“荀仆射,本将同样是奉旨的钦使,与你一般无二!曹操四五万人马,根本不是董卓的对手,若是他们落败,这个责任,你扛得起吗?即刻打开关口,放我通行!本将是奉旨讨贼,为国平难!若是你等旨意阻挠,是为不臣之举,本将完全可以发兵讨伐!” “来了。”田丰轻声道。他早就料到,袁绍会反叛,终究还是来了。 荀攸面不改色,朗声道:“袁绍,你袁家世受皇恩,四世三公,而今,你也要反叛了吗?” 骑着马的袁绍,神情骤冷,这是他的逆鳞,是他被士族孤立的原因! 他双眸阴沉,骑着马,来回走动,余光一扫,沮授,张导,高干,张郃等人依次出现在阵前。 支持的,反对的,都来了。 袁绍脸角狠狠一抽,声音如雷鸣般的道:“汉室衰微,奸佞当道,天下疲敝,民不聊生!我袁绍,立志于齐桓公、晋文公,尊王攘夷,消灭一切奸佞邪祟,归政于汉室!” 原本反对出兵的张郃,高干等人听着,不由得神情微震。 而沮授,张导等人则双眸灼灼,心潮澎湃。 尊王攘夷! 没错!没错!就是尊王攘夷! 许攸同样惊讶,没想到袁绍找到了这样一个借口。 这个借口,足以拉拢众多的士族,改善袁绍的孤立境地! ‘谁给他出的主意?’许攸转向沮授等人,心里暗自嗤笑,这些蠢货,根本没有这种脑子! 而瓶壶关上的荀攸,田丰等人,神情则非常不好看。 袁绍为他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接下来,就是要强攻了。 “子龙,做好准备吧。”荀攸与赵云道。 赵云道:“荀仆射放心,守三五天,不成问题。” 刘愈这时抬头,看着赵云,小脸疑惑的道:“子龙,尊王攘夷是什么意思?” 赵子龙一怔,他虽然读过一点书,但这种事,他还真不知道,只能抬头看向荀攸。 荀攸余光见着袁绍大军已经逼近,依旧从容微笑的与刘愈解释道:“殿下,是这样。周朝末年,王室衰微,各路诸侯崛起,他们目无王室,以尊崇王室为名,行争霸之实,久而久之,代周自立。表为忠诚,实为逆贼。” 刘愈顿时明白了,道:“就跟现在一样,父皇经常说,忠臣与奸佞,自古难辨,立人与立国同理,不能依托旁人,还须自强。” 荀攸点头,笑着道:“殿下聪慧。” 咻咻咻 这时,无数箭矢,从天而降,扑面而来。 众多盾甲士兵迅速冲过来,将刘愈,荀攸,田丰等人笼罩在内。 “二殿下,还请下楼。”赵云一边指挥守城,一边急声道。 刘愈却没有什么畏惧,大声道:“我要去箭阁。” 荀攸看着小脸略带倔强的刘愈,犹豫了下,道:“微臣陪殿下去。” 于是,荀攸,田丰等人,护送着刘愈,来到了箭阁。 刘愈坐定后,望着赵云急吼吼的在指挥,从桌下抽出棋盘,与荀攸道:“荀仆射,与我下一盘。” 荀攸心里颇为紧张,脸上不露,微笑着道:“殿下请。” 刘愈自然不怎么会,荀攸耐心的下着指导棋。 田丰坐在一旁,如同君子,不言不语,只是偶尔目光从棋盘上转向城头。 城头上,弓箭手不断的射箭,盾牌兵来来回回穿梭。 田丰看的很莫名其妙,这是在守关吗? 而关下,张郃在不断试探,寻找着破绽。 在大军之后,袁绍亲自督军,面无表情,手握佩剑,心里不断的在估算着时间。 他必须尽快追上去,决不能让曹操以及各路官军灭掉董卓,一定要做那个渔翁——唯有这样,才能将豫、徐二州收入囊中。 张郃指挥着两万大军,猛烈进攻。 瓶壶关上只有两千禁军,哪怕再精锐,也经不起两万大军的猛烈进攻。 赵云不见丝毫慌乱,有条不紊的指挥。 守城器械十分的充足,箭矢,石头,滚油,几乎是不要钱般的疯狂扔出去。 喊杀声,惨叫声,在瓶壶关上下交叠,弥漫不知道多远。 一个时辰后,张郃来到袁绍身前,道:“将军,这瓶壶关,今天怕是攻不下来。” 袁绍早就注意到了,但他也不能肆无忌惮的强攻,将精锐折损在这,还怎么与曹操争夺豫州。 沮授这时上前,道:“将军,今天必须攻下来,夜长梦多!” 袁绍冷眼盯着瓶壶关,犹豫再三,道:“再给你一万人,不惜代价,强攻!再给鞠义去信,时机到了,命他拿下吴郡,兵发徐州广陵!” “是!”张郃应着,沮授也赞同。 两面出击,胜算更大。 张郃三万大军,所有手段都用上了,天上的抛石机,地下的隧道,加上弓箭手、撞门锤,攻势陡然变得激烈。 城头上的赵云瞬间就感觉到了,险要的瓶壶关,顿时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已经有援军登上来了,城上的禁军拼命厮杀,怒吼连连。 哪怕是在下棋的刘愈,荀攸也不淡定了,抬头望向城头。 田丰心头沉甸甸的,这瓶壶关不止有二殿下以及右仆射,更是曹操的大后方,一旦袁绍越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赵云却不见慌乱,依旧在不断调整,布置,手里的长枪轻松的将冲上来的袁军给刺下去。 袁军的攻势更猛了,冲上来的不断增多,头顶的石头,箭矢如雨,城头上的死伤肉眼可见的增加。 荀攸见状,心底暗沉。 他有所预料,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刘愈倒是不慌不忙,道:“不是还有两千人吗?” 荀攸回头望了眼,这是曹操留给他们的。 “暂且不能动。”荀攸轻声道。 刘愈不明所以,反而是田丰道:“荀仆射,要不要再与袁绍谈一谈,拖延时间。” 荀攸摇头,望着赵云,道:“拖延不了多久。”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赵云了。 这个人成名数年,而后便一直在禁军大营与宫里走动,鲜少再领兵。 “中郎将,有些撑不住了。”这时,一个军侯来到赵云身边,摸着脸上的血水道。 赵云仔细观看一阵,又沉默片刻,道:“命人抬上来吧。” 军侯大喜,急忙向着身后下面大喊,道:“将天雷抬上来。” 荀攸,田丰等人闻言一怔,天雷? 不多时,一个个大箱子摆了上来,铁锹逐一撬开,露出了里面一个个摆放整齐,犹如手柄一样的小木棍。 士兵们见状,如同条件反射,顺手吵起来,一口咬掉末尾的细绳,而后就扔了下去。 眨眼间就有数百个天雷抛下城楼,在短暂的安静后,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在城头下炸响。 城头上的禁军并不停歇,不断往下抛。 爆炸声有节奏的炸响,掩盖了喊杀声以及惨叫声。 同时,本来源源不断攀上城楼的袁军,瞬间仿佛消失了。 田丰忍不住的跑了过去,站在墙边向下望去。 他闻到了刺鼻的硫磺味,看到了滚滚的青烟,以及无数的残肢断臂。 而袁军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如同潮水般后撤。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七章 分兵 第三百五十七章 张郃在极力的控制溃散的军队,怒吼不止,督军更是连斩了三十多人。 不远处的袁绍,面无表情,心里惊骇异常。 瓶壶关的爆炸声渐渐停歇,在关口不远处,有着一条不规则的沟壑,青烟缭绕,四周遍布着残肢断臂,鲜血横流。 沮授,张导,高干,许攸,审配等人目瞪口呆,脸上全是惊色。 “这,这是火药吗?”高干喉咙发干的自语般说道。 袁绍迅速回过神,阴沉着脸,道:“朝廷有这种东西,为什么我不知道?” 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刘辩对于袁家以及门生的清洗是有限度的,是以,袁绍在朝野还是有着众多复杂的关系网。 沮授深思一口气,沉声道:“将军,事已至此,不能罢手,还请继续强攻!” 在袁绍军中不怎么起眼的颜良忍不住说话了,道:“军师,原本计划是死伤万人,这种情况,再强攻下去,怕是三四万都未必了。” 袁绍脸角抽搐了下,神情越发难看,心里的怒火已然要压不住了。 他原本的兵马不过四万,加上吞并、收拢联军,满打满算不过六万,要是损失三四万,还要什么豫、徐二州,不如坐等死期! 一众谋士武将不敢说话了,这样的代价太大了,他们不能多嘴,承担不起后果。 袁绍心里也在挣扎,双眼血红,紧盯着瓶壶关。 他没有料到,瓶壶关上会有这样的利器。 张郃从前线回来,见着所有人沉默,抬手与袁绍道:“将军,这只是暂时的,突然出现火药,士兵们惊恐,不可长久。半个时辰后,以弓箭掩护,再次强攻,区区两千人而已,今日不定能攻克!” 袁术双眸圆睁,语气冷漠,道:“你觉得,死伤多少人能拿下?” 张郃稍一估算,道:“最多一万人!” 沮授有些紧张了,道:“张将军此言当真?” 张郃一脸肃色,道:“愿立军令状!” 张导犹自不信,指着瓶壶关道:“你确定,瓶壶关除了火药,没有其他的了?” 张郃信心满满,沉声道:“有这般利器,朝廷怎会一直畏畏缩缩,末将相信没有!” “报!” 话音未落,一个士兵急匆匆而来,单膝跪地,道:“禀报将军,瓶壶关上轮换,出现了新的士卒,估计有三千人。” 袁绍一惊,连忙向前走了几步,遥遥望去。 只见瓶壶关上,挤满了人,似乎在准备着什么,虽然不清楚有多少,但肯定不止三千! “上当了。” 张导脸色有些惨淡,道:“早该想到的,瓶壶关这般重要,又有二殿下、荀攸在,怎么可能只留区区两千人……” 袁绍左拳握的咯咯响,胸口剧烈起伏,鼻息之间仿佛都带着火气。 沮授,张导,高干等人哪里不清楚袁绍的愤怒与不甘,但眼前这种情况,由不得他们拿士兵的命去填了。 在瓶壶关下损失两万人以上,对他们的打击太过沉重,无法接受。 沮授倒是面上沉着,压着心底的惊慌,道:“将军,眼下的情形,只能奋力一搏了。如果不能拿下豫、徐二州,便只能看着朝廷将两州收下,对将军极为不利!” 袁绍沉默不语,他何尝不知,但眼前的瓶壶关如同天堑,怎么渡过? 张导,张郃等人也不敢妄自开口,那是天大的后果,他们不敢承受。 瓶壶关上忙忙碌碌,袁绍四周静默无声。 好一阵子,袁绍回过头,见其他人都不说话,目光转来转去,落在了审配身上,道:“审先生有何见教?” 审配没想到,他第一次随袁绍来到阵前就遇到这样的难题。 心思翻转间,他与袁绍道:“将军,沮军师说的没错,这个机会,不能错过。汉室倾颓,不可挽救。豫、徐二州为曹操所占,将来必落入颍川党之手,党争复起,弊政迭来,一而再重复旧事,将军,万不可退怯!” 袁绍见审配与沮授想法相同,心里非但没有定下来,反而有些烦躁,直接看向许攸,道:“子远怎么看?” 许攸心思如鬼,哪里看不出袁绍有了推意,故作沉思一阵,满脸肃容道:“将军,如果在这里折损太多,破关而入也无大用,反而会狼入虎口,为曹操所趁。依下官来看,不如即刻退兵,返回江夏,而后北上徐州,与曹操开战。曹操与董卓一战,必定受损严重,加上冬临,缺衣少粮,将军可一战而胜,拿下豫、徐二州,依旧不费吹灰之力。” 沮授一听就喝道:“胡说八道!冬天一到,如何开战?曹操击溃董卓,士气大盛,如何击败?许攸,你妖言惑众,蛊惑将军,当斩!” “不错!” 张导跟着冷声道:“此计过于拙劣,不可相信!将军,眼前是千载良机,一旦错过,不复再来!” 一向主战的张郃等人不说话了,因为一旦强攻,损失他也无法估算,都是他的兵,损失到两万,他将肉疼的到死! 袁绍注意到了张郃等人的表情,心里同样痛苦挣扎。 好半晌,他望着瓶壶关,异常冷静的道:“今日将士受惊,士气受挫,暂停一日,明天再说。” 仿佛知道沮授等人不会放弃,他一摆手,转身大步离去。 沮授,张导等人果然不肯放弃,追着劝说。 许攸站在最后,漠然旁观,心里冷笑不止。 “许军师,” 突然间,审配来到他的身旁,道:“如果退到九江,真的能一举攻入徐州,击退曹操?” 许攸对审配不怎么了解,故作沉吟,认真思索状,轻叹道:“只是计议,两者相权取其轻罢了。” 审配若有所思的点头,道:“错过良机了。” 许攸转头看向他,心里好奇他这个‘错过良机’指的是什么。 是袁绍犹豫了这几日,还是说,退到九江郡也还是错过良机。 许攸没有与审配多说的意思,快步离开。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沮授等人在暗中调查他,已经拿到了他的一些把柄,他须要尽快擦屁股,以免成为袁绍盛怒之下的出气口。 审配走的很慢,心里在分析着许攸计策的可行性。 瓶壶关上。 荀攸望着袁绍撤军,摇了摇头,道:“果然是目光短浅,有勇无断之辈。” 田丰站在他身侧,道:“此人向来如此,也不知道,当年率兵入宫诛灭阉党的壮举,是怎么来的。” 对于士族来说,袁绍率兵入宫,诛灭阉党,是前所未有的壮举,是旷世未见的第一勇士!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袁绍的声望一时无两,为天下士族所称赞,连带着袁家也水涨船高,压过了其他所有世家。 荀攸虽然也赞同袁绍诛灭阉党的举动,但也很清楚,这种行动,是对皇权的巨大冒犯,是不能容忍的叛逆! 荀攸没有在乎这些,都是时过境迁的旧事,道:“这么看来,袁绍这几天应该不会再来了。” 田丰回头望向相县方向,面露凝色,道:“董卓退守下邳,冬天已临,怕是要多生波折了。” 荀攸望了眼天色,有些阴霾,逐渐湿冷。 冬天不会按来,或早或晚,现在来看,是早来了。 曹操不仅粮草不够,士兵的冬衣还没有准备,这一战,对曹操来说,将是巨大的考验! “对了,那郭嘉去了?”荀攸忽然问道。 田丰道:“是,应该快到相县了。” 荀攸对郭嘉很不喜,默默一阵,道:“田丰,伱也去吧,沛国即将除国,你为沛郡太守,好生安民。” 在朝廷里的计划里,对于天下的各个郡国,将逐步废除。 田丰一怔,没想到他这样一个人,居然一跃而上,成为一郡太守。 “下官领命!”田丰不是拘泥的人,抬手应道。 荀攸没有在意,道:“豫州牧,应该会是刘繇,你们要认真研究朝廷的‘新政’,戮力同心,万不可懈怠。” “是。”田丰应道。有些意外,豫州牧,居然会落到名不经传的刘繇手里,只是因为,他是汉室宗亲? 荀攸转过身,望着徐州方向,眼神里凝色一闪。 在朝廷的‘新政’中,‘军政分离’是最重要的一个支柱,现在文官的主官确定了,那驻守豫州的武将,会是谁呢? 荀攸心里有所猜测,可他不愿意。 荀攸目光中的徐州,董卓穿过彭城国,在吕县稍作休整,便直奔下邳国。 在董卓身后,是气势汹汹的孙策。 孙策的兵马只有一万,却士气如虹,杀气滔天,一路上摧枯拉朽,无可阻挡。 他紧跟着来到吕县,这里是一座空城,他在这里休整一晚,第二天便直接向着下邳开进。 紧随其后的曹操,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进入彭城国不久,便与刘备道:“玄德公,不若我们分兵合击,防止董卓难逃。” 刘备想了想,道:“曹将军的意思是?” 曹操双眸炯炯,道:“玄德公发兵广陵郡,而后北上,而我东进,北方的黄忠南下,我们三面合围,令董卓插翅难逃!” 刘备猜不透曹操在想什么,但他想争军功。 跟着曹操又只能喝汤,左思右想,刘备抬手道:“那便依曹将军之意,备发兵广陵郡,而后南上,与将军合围下邳。” 曹操抬手,望着刘备远去。 而后狭长双眼眯起,心中激荡,踌躇满志,拔出剑,喝道:“下邳!” “下邳!” “下邳!” “下邳!” 曹操身后的亲兵,武将齐齐拔刀,高声呐喊。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八章 合兵 曹操与刘备分兵后,不断的加快速度。 曹仁为先锋,不时派人回来报信。 “将军,” 一个士兵单膝跪地在曹操马前,大声道:“启禀将军,曹校尉已经穿过吕县。孙策已经抵达下邳,董卓已退入下邳,坚守不出。” 曹操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心里却不断澎湃。 董卓困守下邳,就是他合围,剿灭董卓的最佳良机! 曹操抬头看了眼有些阴沉的天色,一阵冷风吹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但他迅速控制住,一脸毫不在意,也不管身后的士兵,沉声道:“传令,全速前进,兵发下邳!” “遵命!”身后的亲兵握着旗帜,飞奔向后传令。 两万大军,再次启程,离下邳,也不过两日的路程。 曹操一路急行,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来到了吕县不远处。 乐进从吕县回来,骑着马,在曹操边上转了一下,道:“将军,吕县是空的,曹校尉已经穿过去了。” 曹操摸了摸胡须,道:“好,城外休整,生火造饭,三个时辰后继续行进。” 乐进应声,转而去传令。 而不远处的密林里,郭汜双眼阴冷又兴奋的注视着,如同一同猎豹,安静的在等待时机。 他身后是无数蓄势待发的董军,磨刀霍霍,饥渴难耐。 在他们的眼中,曹军仿佛鼓足气的气球,慢慢放空,在逐渐的虚弱。 郭汜在等,等曹军最为虚弱的那个时候。 半个时辰后,曹军阵地上空,弥漫着浓浓的香气,士兵们聚集在一起,开始狼吞虎咽,伴随的吵嚷声如波浪般在飘荡。 “杀!” 突然间,郭汜第一个冲了出去,激动的大吼。 他身后的士兵紧随而出,喊杀声冲霄,步履如震,咆哮如雷。 这突然的变故,瞬间令曹军大乱。 乐进,夏侯渊等人惊慌失措,大喊大叫,极力的整军。 他们上一次被华雄偷袭,损失惨重,曹操差点都没命。 整军是一件极其耗费时间的事,尤其是一群疲惫、刚吃饱的士兵,更需要缓冲。 郭汜显然不会给他机会,漫山遍野的兵马,如狼似虎,杀向曹军。 曹操骑着马,狭长双眼闪烁着寒芒,手里的大刀紧紧握起。 郭汜眼见着曹军一片大乱,哪里会犹豫,不远不近的距离,很快就冲出了一半。 “杀!” 就是这一半,郭汜大军的西侧,有一支骑兵如同天降,疾速如风,比郭汜还要快,眨眼间就杀到了近前。 乐进,夏侯渊望去,俨然领头的是夏侯惇与曹洪! “杀!” 不等他们反问,曹操一马当先,带着十几个亲兵,迎头杀向郭汜。 郭汜已经慌了,知道中计,大喝着道:“走!撤退!” 原本向北的方向,郭汜硬生生转向东,他骑着马,跑的飞快,可身后的士兵惨了,成排的拥挤、倒地、踩踏发生,不等夏侯惇的骑兵到来,已经乱做一团。 曹操双眸圆睁,脸角凶狠,甚至是一丝丝狰狞,提着刀,径直追杀向郭汜。 乐进,夏侯渊反应过来,也不管后面的,带着千余人,紧随着曹操追杀过去。 夏侯惇,曹洪的骑兵奔突如雷,几乎是一瞬间就将郭汜的伏兵冲击的七零八落,本就散乱的董军,在骑兵眼里,如同待宰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曹操砍杀了一个董兵,双眼越发凶狠,拼命打马,追着前面的郭汜。 他不是第一次被伏击了,但上一次华雄的伏击,差点要了他的命,所以,曹操学聪明了,留了一手。 万万没想到,孙策从这里过了没事,曹仁从这里过了也没事,偏偏,偏偏这郭汜,就在这里等他! 可恨! 曹操胸中万丈怒火,仿佛忘记了其他,只盯着郭汜,不断打马,砍杀。 郭汜的伏兵,没用多久要么死,要么降,只有郭汜带着十几人,跑的没影没踪。 曹操追了三十里,直到马跑不动了,这才停下来,狭长双眼里杀意消散大半,站在地上,大口喘气。 夏侯惇,曹洪追上来,道:“将军,没事吧?” 曹操摆了摆手,气喘吁吁的道:“传令,休息一个时辰,继续东进。” “是。”曹洪应道。 夏侯惇等他们走了,这才上前低声道:“只剩下三天了。” 只剩下三天的粮草了。 曹操慢慢直起身,同样低声道:“你看着处理。” 夏侯惇不动声色的后退。 一个时辰后,曹军整顿完毕,再次出发。 这会儿,孙策已经驻兵在下邳城外。 程普望着下邳城,皱眉道:“大公子,这下邳不小,董卓有兵有粮,一时半会儿怕是攻不下来。这天又冷下来,得早做准备。” 孙策转头向东望去,在下邳城北,黄忠领兵一万,虎视眈眈。 “朝廷那边,会有冬衣与粮草吗?”孙策语气平淡,虽然问出口,似乎也不抱希望。 程普也跟着摇头,道:“不能指望他们,别忘了,曹操还有数万大军。朝廷国库空虚,每年还要向世家大族筹借几十万万,现在临冬,想必是最穷的时候,根本没有冬衣以及钱粮。” 孙策脸角如铁,左思右想,道:“曹操还有一天就到,不行的话,就不惜代价的强攻,哪怕两败俱伤,也要尽早灭掉董卓!” “也只能这样了。”程普轻叹道。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们却不知道,下邳城里看似严阵以待,内里却早已经乱作一团。 董卓怒吼,疯狂的寻找贾诩,以及他的那些珍贵宝物,最重要的,自然是那些钱粮。 没有钱粮,他怎么养兵,怎么守城! 可贾诩向来独来独往,去哪里,做什么,鲜与外人说,所以,这么多天来,贾诩在哪里,干了什么,没人知道。 面对董卓的暴怒,李儒,李傕,吕布等人,只能撒开人,漫无目的的去找。 在暗中,张济,李傕等人针对吕布的行动,正在悄无声息的发展。 下邳城里外紧内也紧,曹操还在赶来的路上,刘备却更快,从广陵北上,已经抵达下邳境内。 朝廷的各路兵马,在快速集结,对下邳已然形成了包围之势。 “难。” 原本口口声声要去瓶壶关的皇甫坚长,押着贾诩,此刻也出现在下邳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上,此时,贾诩眺望着下邳说道。 皇甫坚长蹲在他前面,嘿嘿嘿直笑,嘴里不停的啃着苹果。 贾诩低眉看了他一眼,道:“你之前骗我说去瓶壶关,现在来下邳,是想让我助你破城?” “嘿嘿嘿……” 皇甫坚长笑声更大,然后连忙捂住,而后咳嗽两声,望着下邳道:“这个城确实不好攻,但董卓没粮草啊,撑不了多久。” 贾诩少见的冷哼一声,道:“下邳城里有我准备的粮草,至少能撑十天。曹操他们能撑十天吗?他们的粮草,最多五天!” 皇甫坚长不说话了,这贾诩太鬼,说多错多。 贾诩余光扫了眼程昱,史阿,淡淡道:“伱们很笃定,应该是有其他准备,事到如今,还不肯与我说一点吗?” 皇甫坚长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贾诩,道:“你知道吗?你真的太聪明了,聪明的想让我找个地方将你埋了。” 贾诩在皇甫坚长眼神里,真的看到了杀意,默默片刻,道:“我能帮你劝降郭汜,张济,以及吕布。” 皇甫坚长摇了摇头,道:“你都猜到了,我不需要你。” 贾诩望着下邳城,道:“下邳可有数万兵马,我能劝降至少三万,三万兵马,对你来说无所谓,可知对曹操,对朝廷有多重要吗?” “朝廷不缺兵马。” 皇甫坚长扔掉苹果,拍了拍屁股站起来,道:“朝廷缺的是钱粮。” 贾诩笑了笑,道:“你最好去问问曹操。” 皇甫坚长觉得他想的没错,也真想杀了这个贾诩,转向程昱,道:“先生怎么看?” 程昱倒是不在乎贾诩,道:“二公子,曹操等人,未必想要劝降,他们想要军功。” 皇甫坚长唔的一声,连连点头,道:“不管了,老史,等那曹孟德到了,你将人送过去。我制不住,让曹操想办法吧。” 史阿抱着剑,无声的应话。 贾诩有些意外,不曾想,皇甫坚长居然要将他交给曹操。 第二天中午,曹操赶到了,与此同时,刘备,黄忠开始进兵,将下邳城团团围住。 三位主将,外加孙策四人聚首,商讨着进攻策略。 曹操作为扬威将军,坐在主位,左右是刘备与黄忠,孙策是站着。 曹操一脸微笑,与黄忠客套道:“黄中郎将,别来无恙?” 黄忠是那种老成持重之人,闻言只是倾身,道:“末将见过曹将军。” 对于黄忠的反应,曹操也不甚在意,转而就道:“下邳城一时半会儿怕是攻不下来,黄中郎将有何建议?” 黄忠道:“末将有一些冬衣,还有些粮草,可以分润给曹将军。” 曹操神色立变,道:“有多少?” 黄忠道:“五万人马的冬衣,十天的粮草。” 曹操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当即抬手道:“黄兄,这是,借,还是朝廷……” “朝廷。”黄忠没有迟疑,意简言赅的道。 这下,不止是曹操,刘备,孙策都激动起来,悬着心,瞬间放下,继而涌起强烈的战意。 有了冬衣,粮草,哪怕是冬天,他们也能与董卓一战!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九章 黄忠战吕布 第二天一早。 曹操,刘备,黄忠三人合兵,围住了下邳。 围三缺一,各路大军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攻城。 “何人敢来一战!?” 还不等朝廷兵马合围,发动进攻,吕布先行一步出城,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大戟,遥看曹操大营,俾睨一切。 吕布这突然出城交战,使得官军阵营一阵沉默。 吕布,太强了! 强到刘关张三兄弟联手的都战不过! 孙策更是打不过,望着那嚣张的吕布,向曹操抬手,朗声道:“曹将军,已是这个时候,何须再斗将,末将请命强攻!” 曹操面无表情,沉默片刻,道:“玄德公怎么看?” 刘备略显尴尬,毕竟上一次是三兄弟战吕布,并不光彩,迟疑着道:“曹将军,我也认为当强攻,天气渐冷,不宜再拖。” 仿佛是为了印证刘备的话,这时一股寒风过境,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的一哆嗦,身后的士兵更是下意识的裹紧衣服,甚至有士兵手里的武器都掉落了。 曹操听到了,却仿佛没听到,注视着下邳西门,半天没一句话。 下邳城里的董卓有数万兵马,粮草未知,又寒冬降临,一味强攻,不说胜败,他们这近十万大军,能撑多久? “尔等皆是无胆鼠辈!” 吕布骑着马来回走动,向着曹操方向大喝,道:“可有人敢一战!?一人不行,来人,三人都可!” 话音传来,饶是曹操等人城府再深,此刻也忍不住的愤怒起来。 他们尚且如此,身后的士兵更是齐齐向着曹操等人瞩目。 夏侯惇,曹仁,关羽等人都感受到了,忍不住的也看过来。 任由吕布这般嚣张,对他们的军心士气打击太大了! “我来!” 在一片沉默中,黄忠忽然出列,手握大刀,双眸炯炯,面若钢铁,身上的气势攀上。 曹操眼见着黄忠的亲兵牵来战马,不由上前,道:“黄中郎将,吕布勇猛无比,不可轻去,强攻吧。” 黄忠要是败了,那打击就更大了。 “不必。” 黄忠语气平淡,没有半丝紧张。 他翻身上马,在一众人的注视下,狂奔而去。 黄忠的动作太快,曹操,刘备等人还来不及劝说,已经走远了。 黄忠本不是这次讨董的成员,又给了他们粮草、冬衣,是以曹操对他格外‘客气’。 一众人提心吊胆,眼睁睁看着黄忠杀向了吕布。 “这,曹将军,是否要做策应?”孙策转向曹操道。 刘备也看过来,神色些许严肃,道:“曹将军,如果黄中郎将败了,须强攻以对。” 夏侯惇,曹仁等人也看过来,等着曹操的命令。 只要曹操一声令下,他们将在下邳四门大举进攻。 但曹操考虑的更多,下邳并不小,加上董卓的经营,再有七八万兵马,哪里那么容易攻得下来? 如果强攻不下来,攻守易型,后果将不堪设想。 “吕布,南阳黄忠来也!” 黄忠手持大刀,直奔吕布冲杀过去。 咚咚咚 顿时间,双方战鼓如雷,轰轰而响,震天动地。 “无名鼠辈!” 吕布大戟横空,没有花里胡哨,直接向着黄忠劈来。 黄忠不闪不避,大刀挥起,迎了上去。 当~ 刀戟交击,刺耳的金鸣声炸响。 吕布双眼怒睁,只觉虎口裂疼,双臂发麻。 “好!再来!” 吕布万万没想到,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黄忠,居然能与他硬拼一记。 黄忠虽然对吕布的勇武传言有所了解,可没想到力气这般大,居然硬接了他全力一刀。 “杀!” 黄忠言简意赅,手持大刀,再次向吕布杀了过去。 他们双方对彼此的实力有所了解,没有一丝大意,你来我往,刀刀危险,戟戟要命。 双方你来我往,打的难分难解,不多时就是二十多招。 下邳城上观望的董卓,李儒,李傕等人目瞪口呆,十分讶异。 吕布乃是万中无一的猛将,可不曾想,这不显山不露水的黄忠,居然与吕布打了个不分上下! 董卓脸色逐渐阴沉,挺着的肚子一起一伏,显然生气了。 李儒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喘。 董卓近来杀心渐重,府里每天都打死十几个仆从、婢女。 李傕就更不敢了,董卓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凋零,官兵又围城,谁还敢触怒董卓? 董卓老脸梆硬,双眼隐约有些血红。 并不是生气,而是近来纵欲过度所致。 但见吕布无法击败黄忠,鼓舞生气,心头还是阵阵恼怒。 另一边的官军阵营,在起初的沉闷之后,突然爆发了阵阵喝叫。 一些低级的士兵小吏,纷纷举起兵器,大喝助威。 谁都不曾想到,不显山不露水的黄忠居然这般勇猛,与不可匹敌的吕布都能打成这样。 曹操僵硬的脸角慢慢松缓,露出笑容来,哈哈朗笑道:“黄中郎将威武!” 刘备,孙策等人悬着的心也慢慢放松下来,面带笑容的应和着道:“黄中郎将威武。” 夏侯惇,曹仁等人也微带微笑,手里紧握的刀兵慢慢松缓。 反倒是关羽,张飞脸色没那么好看,张飞是纯粹生气,而关羽则丹凤眼闪动,满脸写着不服气。 而战场上,黄忠与吕布的厮杀越发激烈,两人好像是打出了火气,不顾一切的拼杀,大喝不止,杀去如潮。 两人的虎口早就裂开,刀戟都在滴血,胯下的战马都累了,可还是来回冲击,俨然是在决一死战。 官军的士气大战,战鼓一声更强过一声,绵延不绝,敲击在每一个心口。 曹操双眸灼灼,猛的拔刀,喝道:“攻城!” 一声令下,传令兵带着旗帜,飞奔而出。 不多时,战鼓声在四面八方响起,早就准备好的大军蜂拥上前。 吕布见状,喝道:“今日且饶你一命!” 他一戟震退黄忠,转身进城。 黄忠追了几步,被城楼上的弓箭劝退。 “杀!” 孙策带着大军,向着下邳城杀来。 攻城战,开始了。 孙策,夏侯惇,曹洪,关羽等人督军,四门强攻,一上来就用了最猛烈,最齐全的手段。 抛石机漫天飞舞,箭矢如雨,笼罩着四门城头。 面对官军的强大攻势,下邳里的董军经过短时间的慌乱后,迅速镇定下来,一个个士兵上城,拼力守城。 吕布,李傕,刚刚醒过来的牛辅等人,全都在城楼上,大喊大喝。 而城楼下的各路官军,不要命的向前冲,撞门锤更是一下一下的轰击着四门。 曹操,刘备等人,亲临前阵,督军攻城。 “哎,真是一个蠢办法啊。” 在不远处的小山头,皇甫坚长看着这一幕,无奈的摇头道。 祝大家2024身体康健,幸福发财。 请了两天假,明天恢复更新。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章 煮酒论英雄 皇甫坚长蹲着,啃着苹果,望着下邳城头。 贾诩,程昱站在他身后,同样在眺望。 拖延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到了决战这一刻。 这一战,曹操等人如果胜利,朝廷便能将豫、徐二州收入囊中,到了那时,朝廷手握八州,‘汉室将终’这四个字,或许真的就将成为空话,日后不会有人再提了。 贾诩心思飞转,眼帘低垂,看着皇甫坚长的后脑勺。 这个人,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缜密、大胆的七窍玲珑心,行为做事,都恰好在最关键处。 ‘恰好?’ 贾诩眉头微动,忽然想起了他在洛阳时,一直被人监控,还不断设计抓他。 “为什么要抓我?”贾诩开口问道。现在抓他,他可以理解,毕竟董卓的计划基本都出自于他手里。可在洛阳时,他还只是牛辅手下的幕僚,在董卓跟前还说不上话。 皇甫坚长一怔,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道:“早就想抓你啊。” 贾诩与他对视,旋即微微点头,道:“黄门北寺狱,皇城府……都是宫里那位陛下的意思吧?” 皇甫坚长砸了砸嘴,叹气道:“陛下曾经说过,智者近妖,不是好事,会短命的。” 贾诩已经懂了,望向下邳,道:“你抓我,应该是个意外,并没有真想抓到。而我帮你劫走董卓的钱粮,也是不是计划中的事情。那么,宫里那位陛下,是打算怎么攻破下邳?董卓是困兽犹斗,撑十日没问题,伱们未必撑得住。” 现在天气已经冷了,再有十天说不得更冷,还会下雪,这对董卓来说,是天助于他。 皇甫坚长蹲在那,听着喊杀声,余光不动声色瞥了眼不远处,道:“你再乱猜,我就真给你送走了。” 这时,史阿走上来,道:“差不多了。” 皇甫坚长有些意外,拍拍屁股站起来,道:“这么快?” 史阿道:“凿通了。” “原来如此。” 贾诩面露恍然之色,语气平淡的道:“看来,用不着我了。” 皇甫坚长有些头疼,这个贾诩聪明的太过头,一个句话就能让他猜到这么多。 “算了算了,” 皇甫坚长有些头疼的摆了摆手,道:“老史,让人将他送给曹操吧,我怕了他了。” 贾诩眉头皱了皱,道:“曹操?” 旋即,他也无不可的转向曹操的方向,心里却想的是郭嘉。 郭嘉,他交手过一次,勉强算打了个平手。 下邳城下,激战还在继续。 曹操一上来就给了下邳巨大的压力,数万大军强攻,没有围三缺一,强势果决。 而下邳上的董军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逐渐稳定下来,双方在下邳城上城下进行了激烈的攻守战。 虽然明知道不会那么容易取胜,可眼见着陷入胶着,刘备等人的神情还是有些凝色。 曹操头也不回却仿佛看到了,随口般的朗声道:“玄德公,瓶壶关来消息了,说是那袁绍撤兵了。” 刘备神色一振,道:“这倒是好消息,我们不用再担心腹背受敌了。” 曹操笑了笑,目光落在孙策身上,心里更急了一分。 袁绍在瓶壶关受挫,肯定要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唯一合适的,便是孙策的老家吴郡了。 一旦袁绍占据了吴郡,便能一统扬州,南下交趾,西进荆州,北上徐、豫,可以说,吴郡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好位置! 孙策显然还不知道,一心猛攻,想要第一个登上下邳,以此大功,承袭乌程侯爵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他父亲的基业,以吴郡为根基,图谋大业! 攻城战一直到傍晚,曹操下令鸣金收兵。 各路官军井然有序的撤退,下邳城墙下,是一地的尸体,到处是鲜血。 孙策,夏侯惇,关羽等人回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各归阵营。 曹操倒是爽朗大笑,拉着刘备等人回到大帐,畅饮,俨然一副胜券在握模样。 或许是在曹操的激励之下,一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而另一边的下邳城内,情形与之十分相似。 眼见着轻松守下来,董卓大摆宴席,牛辅,吕布,李儒,李傕,郭汜,张济等一众人坐的满满当当,酒色歌舞一个不落。 董卓简单安抚了几句,便双眼通红的盯着领舞的女子,老脸松缓,笑呵呵不断。 李儒这会儿也放下心来,说着奉承的话,陪着董卓欣赏歌舞。 吕布坐在董卓左下首,由此可见地位非同一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双眼同样的盯着董卓看好的那领舞女子。 反倒是张济,李傕,郭汜等人各有情绪,一杯一杯的喝着闷酒,不时悄悄对视,而后余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兴奋莫名的吕布。 直到夜色黑透,宴席散开,一众人依次离开董卓的官衙。 张济,李傕,郭汜三人悄悄碰头,而后聚集在张济的临时府邸。 张济阴沉着脸,道:“我查到了,我妻女落在了官军手里,现在应当是交给曹操了。” 张济的妻子邹氏美艳非常,垂涎之人不知道多少。传出的艳事更不知道有多少,最多的是董卓,而后是被吕布掳走,好事者编出了一段又一段香艳故事。 李傕根本不关心张济妻女的死活,冷声道:“我听说,吕布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董公将两万大军交给了他!” 郭汜神色同样不好,道:“吕布现在能随时出入官衙,我们都没这个权力!” 张济知道他与李傕、郭汜所求不同,但殊途同归,眼神杀机一动,道:“那李儒与董卓暗通款曲,或许可以用点办法。” 郭汜瞥了他一眼,道:“我来做!” 李傕道:“胡轸与牛辅关系匪浅,他被吕布所杀,牛辅应当恨极了吕布,我们拉他一起!” 张济点头,又有些担心的道:“那贾文和到底去哪里了?” 贾诩这个人,看似人畜无害,可最为阴险,他从来不在正面出手,可暗地里的谋算,令人头皮发麻,不能不小心。 李傕满脸疑惑,道:“我问过牛辅,他也不清楚,好像失了联络,真是怪事。” 郭汜深吸一口气,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再拖下去,那吕布说不定会抢先动手,先杀我们!” 吕布虽然也出自西凉,可吕布是原并州刺史丁原的义子,与他们不是一路。 是后来董卓用尽办法,这才将吕布笼络到帐下。 李傕见意见统一了,果断的道:“好。吕布的罪证我们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只要拿下官衙的兵马,杀吕布易如反掌!” 张济顿时心潮澎湃,杀机再难遏制,道:“我还有五百亲兵,到时候,我亲自动手,董公要是怪罪,我一人承担!” “分头行事!”郭汜,李傕根本不担心董卓怪罪,而是诛杀吕布必须一击必中,否则生死难料! 三人商议一定,便悄然离开。 而董卓的官衙内,董卓在后院开无遮大会,吕布也不遑多让,没了邹氏,不知道从哪又掳来一美艳人妻,沉溺在床笫之间。 相比较他们,李儒则谨慎的多,在偏府里自斟自饮,对于吕布,董卓等人的董卓一清二楚,却只能对月无奈感叹道:“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越放纵,半点无忧虑之心……” 第二天一早。 曹操精神抖擞,再次督促大军进攻。 相比于前一天,这一次更为猛烈,只是那么短短时间就有一种错觉,仿佛下一刻就能攻下来。 吕布双脚虚浮,有些惊慌,不断的喝令士兵守城。 胶着的攻城战再次上演,双方你来我往,鼓声如雷,喊杀声震天。 这一战,从天明打到傍晚,几乎没有停歇。 到了收兵后,孙策,刘备等人的神情都有些不太好看。 攻城战是急剧消耗,领兵者最不愿看到的事情,折损的士兵太多了! 而曹操一如昨天,设宴款待各路武将,好生安抚,甚至于亲自下场敬酒。 些许的不满,无声被化解。 送走孙策等人,曹操单独留下了刘备,两人煮茶论事,从古说今,仿佛无话不谈。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操放下茶杯,与刘备笑着道:“玄德公,倘论当今天下,英雄几何?” 刘备也是一个健谈之人,闻言所做思索,道:“天下英雄,名副其实者,寥寥无几,首推曹将军。” 曹操狭长双眼半眯,似自嘲一笑,道:“我曹操算什么英雄,屡战屡败,为朝野所不容,若非陛下圣眷庇佑,早已尸骨无存,玄德公莫要取笑。” 刘备一怔,他在曹操的双眼中,看到了一些奇异光芒,隐约像是杀意。 刘备心里疑惑不解,曹操为什么会对他动杀意。 “玄德公,” 曹操与刘备四目相对,语气平淡又朗笑着,道:“剿灭董卓之后,玄德公的徐州牧归位,将来剿灭袁绍等逆贼,平定天下,封侯拜相,扬名青史,唾手可得。” 刘备心里陡然惊悟,连忙道:“曹将军取笑刘备了,刘备自入仕以来,无所寸功,庸碌无为,岂敢奢望。” 曹操直视着刘备,道:“玄德公,纵观我大汉朝野,能文能武者,屈指可数,依我来看,天下英雄,唯玄德公!” 咔嚓 一声清脆又令人心底发麻的雷声陡然炸响,仿佛就在曹操与刘备耳边。 当~ 刘备身前的酒杯被打翻,落在地上,发出闷哼,滚了一圈又一圈,居然没有停下。 刘备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笑呵呵的掩饰着尴尬,俯身将酒杯捡起来,道:“这雷,来的有些突然。” 曹操面无表情,仿佛没有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雷声,望了眼帐外,道:“玄德公,可有破董之策?” 刘备明显感觉到了曹操真的动了杀心,不动声色的摇头,故作无奈的道:“曹将军说笑了,备若有破城之策,岂会不与将军说明。” 曹操拿起筷子,吃了口菜,道:“玄德公,破城之后,可有徐州的打算?” 徐州的地理位置特殊,南方的广陵郡毗邻吴郡也就是扬州,而后是豫州、荆州,北接青、兖,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刘备叹了口气,道:“伏愿朝廷不问罪,哪还敢奢求官复原职。” 曹操将刘备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依旧在转念。 刘备这个人,他也看得分明,是那种潜龙在渊,只等时机腾飞的大事之人。 郭嘉曾劝他,这等人,要么收入麾下,要么杀之后快,以免日后成为大患。 “大哥!” 这时,张飞闯了进来,也不管曹操,直接嚷着道:“刘繇来信了,二哥让我拿给你看。” 刘繇等人被袁绍算计之后,四散而逃,来来去去,现在据说在荆州刘表处安身。 刘备瞥了眼曹操,道:“信在何处?” 张飞嗓门奇大,道:“没大,在大帐。” 刘备心里大为激动,不动声色的起身,抬手与曹操道:“曹将军,多谢款待,备这便回去了。” 曹操没有下定决心,漠然点头道:“玄德公慢走。” 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最为重要的是,现在还不能杀刘备,否则无法向朝廷交代。 刘备出了大帐,冷风一吹,这才惊觉后背湿透,心里一阵冰冷,脚步不自禁快了几分。 张飞走了一阵,离开曹操大营范围,这才道:“大哥,刘繇没来信。” 刘备脚步一顿,回头向张飞,疑惑道:“那你说的是?” 张飞道:“诸葛玄来了,他让我来找你,说你可能有危险。” 刘备没想到是诸葛玄,心里动了动,快步回帐。 来到大帐,果见诸葛玄在,他一抬手,抱拳要说话,忽然又道:“二弟,三弟,你们在门外看着,不要让人接近,我与诸葛公有要事商议。” 诸葛玄站在刘备对面,面色如常,略带一丝微笑。 等关羽,张飞出去,刘备这才伸手,道:“诸葛公请。” “不敢。”诸葛玄抬手,而后与刘备相继落座。 刘备现在是心惊胆战,满脑子都是刚才与曹操的对话,满眼希冀的看着诸葛玄,道:“诸葛公怎知曹操欲对我不利?”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一章 雷雨 刘备,诸葛玄对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刘备道:“诸葛公,怎么知道曹操欲对我不利?” 诸葛玄轻轻一叹,道:“曹操乃阉宦之后,鹰视狼顾,绝非善茬。而今董卓覆灭在即,焉能不先行剪除阻碍?” 刘备一惊,道:“曹操,也有异心?” 诸葛玄摇了摇头,道:“玄德公,你还没看明白吗?袁绍与曹操,其实是一样的。袁绍设计杀我等,吞我等粮草,兵马。这曹操,想的,怕是吞下豫、徐二州。” 刘备还是不可置信,道:“他,曹操深受皇恩,他曹家恩眷数代,怎么能反叛……” 诸葛玄有些无奈,道:“玄德公,你是真不明白。纵观朝野,整个大汉,真正的忠臣良将,又有几个?那袁绍要做齐桓公、晋文公,那霍光,王莽,就没人想做吗?” 刘备怔怔的看着诸葛玄,一个字说不出口。 他想到了袁家,想到了刘焉,想到了刘表,一个个世家大族,皇亲国戚,还不是心思叵测,忠奸难辨? 诸葛玄见着刘备的表情,道:“玄德公一心为国,老朽深知,这才冒险而来。” 刘备回过神,压着惊疑,道:“诸葛公,依你之意,我当如何?” 诸葛玄当即坐直身体,肃色道:“玄德公,伱为徐州牧,这徐州,决不能落在曹操手中!” 刘备不自觉的皱眉,认真思索起来。 如果没有刚才看到了曹操眼中的杀意,刘备绝对不会信诸葛玄的话。 现在,他信了七八分。 问题是,他怎么夺回徐州。 他手里的兵马是曹操给的,钱粮也控制在曹操手里,曹操手里掌握着讨董最多的兵马。 一旦董卓灭亡,豫、徐二州,根本没有人能与曹操抗衡。 “不对!” 刘备有些激动的道:“有人能制衡曹操,黄忠。” 诸葛玄微笑着点头,道:“这一点,正是我要说的。如果玄德公能与黄中郎将达成默契,便能阻止曹操占据豫、徐二州。” 刘备直接起身,就要去找黄忠。 诸葛玄连忙伸手拦住,道:“玄德公可想好措辞?” 刘备迫不及待,这才反应过来,道:“诸葛公有何对策?” 诸葛玄显然早有腹稿,道:“玄德公本就是徐州牧,现在下邳以北在青州牧司马使君手里,玄德公接过来,应该不成问题。而玄德公从广陵郡北上,虽然广陵郡在那孙策手中,但依目前形势来看,未灭董之前,孙策肯定不会与玄德公相争。这般算下来,便只剩下下邳了。” 原本已经是丧家之犬的刘备,听着诸葛玄的分析,心中大振,满脸的激动之色,上前一把拉住诸葛玄的手腕,道:“诸葛公,还请留下,助备一臂之力!” 诸葛玄微微一笑,道:“老朽年迈,不堪重用,我那侄儿,胜我十倍,玄德公切莫忘了他。” 刘备见诸葛玄还是退怯,心里叹气,只好道:“备记下了,他日一定登门拜访。” 诸葛玄点头,道:“玄德公,事不宜迟,一定要快。曹操这两人强攻不止,多半是有破城之策,万不可拖延。” 刘备郑重抬手,而后急匆匆的去找黄忠了。 诸葛玄随后出来,头顶闷雷不停,俨然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他望着刘备的背影,长长一叹,道:“真是比秦末还要热闹,只是不知道,那曹操是项羽,还是太祖,亦或者是齐晋之流……” 与此同时,曹操站在微雨中,静静望着下邳城头。 “奉孝还在瓶壶关吗?”好半晌,曹操漠然开口。放过了刘备,曹操不知道是对是错,这时分外想念郭嘉。 曹洪上前,道:“在来的路上了,估计还有几天时间。” 曹操脸角微抽,道:“准备好了吗?” 曹洪立即道:“准备好了!只是,将军,下雨了。” 曹操神情如铁,道:“不在乎这一两天。” 曹洪没有说话了,眼神里也有些炽热。 他们要是剿灭董卓,那是天大的功劳,他们的将军,或许要封侯了! 到了那时,他们也将论功行赏,升官发财! 下邳城里城外,官军与叛逆,不约而同的,都是暗涛汹涌,内讧不止。 刘备见了黄忠,以冠冕堂皇的话,说服了黄忠,得以分兵。 关羽,张飞带着兵马,悄然离去,一个向北,一个向南,俨然是要将徐州抓在手里。 而另一边,荀攸确认了袁绍撤兵,便带着赵云等人,转向下邳。 郭嘉喝着浓浓的药酒,脸色越发苍白,望着东方,与边上的赵云笑呵呵的道:“子龙,来一口?” 赵云也不知道为什么,与他相处了几日的人,都喜欢亲切的喊他表字,而忽略了官职。 这种亲近,似乎始自于宫里的那位陛下? 赵云迅速收敛发散的思绪,侧了侧身,道:“多谢,不用。” 郭嘉也没打算真让他喝,摸了摸苍白的脸角,有些感叹的道:“世事多变,又是一场大变了。” 赵云没说话,心里却也十分清楚。 董卓一旦覆灭,大汉局势将再次变化,朝廷收复两州,面对的是群狼环伺,群雄并起的局面。 这个局面,看似对朝廷有利,实则危机重重。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朝廷需要投入更多来治理豫、徐二州。 而朝廷,现在没有这些力气。 经过多年的‘新政’推行,大汉朝廷到了最为关键,也是最为虚弱的时候。 荀攸这时从马车里走出来,站在马车上,抬头看着不断增大的细雨,道:“一时半会儿赶不到下邳了,找个地方避雨吧。” “是。”赵云应着道。 郭嘉回头看了眼荀攸,对于这位颍川老乡,而今显赫的右仆射,‘颍川党’魁首之一,郭嘉稍稍沉吟,道:“你还是决意打压曹孟德?” 荀攸不喜欢郭嘉,尤其是他这种大胆,不分尊卑的态度,淡淡道:“曹操若忠,谁人会与他过不去?” 郭嘉嗤笑一声,道:“满朝文武,除去大司马府的刘公以及曹孟德,无不是颍川党,右仆射,你可知,这是取祸之道?” 荀攸背起手,目不斜视的望着东方,道:“我非王莽,亦非霍光,信于国事,忠于陛下,祸从何来?” 郭嘉见荀攸听不进去,摇了摇头,刚要喝酒,忽然的剧烈咳嗽起来。 他急忙从怀里掏出手帕,死死捂着嘴,可依旧咳嗽了半天才堪堪止住。 郭嘉不动声色的擦掉嘴角的血,将手帕揣入怀里,若无其事的继续喝酒。 荀攸注视他片刻,淡淡道:“酒大伤身,不想早死就少喝点。” 郭嘉根本不理会他,轻咳一声,道:“此战之后,你打算如何安排曹孟德?” 荀攸一手扶着马车,望向不远处的破庙,道:“这件事自有朝廷做主,你无需打听。” 郭嘉抱着酒壶,心里默默一叹。 也不知道,他死后,曹操的路怎么走。 ‘颍川党’对曹操的偏见深入骨髓,留在地方,朝廷猜忌不断;回到朝廷,党争酷烈,不是存身之道。 赵云找到了一个破庙,将二殿下刘愈安排进去,便亲自布置,以防不测。 还不等他巡视一圈,一个士兵忽然跑过来,急声道:“启禀中郎将,前侍御史刘繇求见二殿下。” 赵云对刘繇不清楚,一摆手,道:“去问荀仆射。” 士兵领命,冒雨跑向破庙。 刘愈赶了一路,正昏昏欲睡,被荀攸给要醒了,道:“二殿下,侍御史刘繇求见。” 刘愈揉了揉眼,道:“我称呼他什么?” 荀攸想了想,道:“二殿下不用在意,他与二殿下相当疏远。” 刘繇与刘岱是兄弟,而这对兄弟,往上追溯,是齐王刘肥的后代,在血缘上来说,比刘备还不如。 刘愈闷闷点头,这几年来,汉室宗亲冒出来的十分多,多是他爷爷辈。 不多时,浑身是雨水的刘繇进来了,见到刘愈,聪明行礼,道:“刘繇,参见二殿下。” 刘愈点点头,想着荀攸的交代,道:“所来何事?” 刘繇一扫扫过四周,立即道:“回二殿下,微臣前来,一是弹劾叛逆袁绍。二是请命去扬州,为朝廷讨逆。” 刘愈愣了愣,转头看向边上的荀攸。 荀攸对这个刘繇十分看不上,被袁绍设计后,逃的没影没踪,是个无能之辈。 他故作沉吟,道:“扬州牧空缺,你想做扬州牧?” 先帝时,大封宗室,州牧、刺史、太守无数,这刘繇来求官,依他以往的官职,最低也是太守,最合适的,便是一州之牧。 刘繇见荀攸说的这么直接,连忙道:“不敢。伏愿为国讨贼,无意权位。” 荀攸盯着他,好一阵子才淡淡道:“你且留下,袁绍之事,朝廷自有定夺。” 刘繇要再说,荀攸一摆手,道:“曹操那边没有多少钱粮了,你想办法去筹集一些。” 刘繇一肚子话被憋在肚子里,在听到荀攸的话,愣的一个字说不出口。 这寒冬腊月的,上哪去筹粮? 荀攸没理会刘繇,扶起刘愈,安排他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 雨势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下越大,其中还夹杂着雪花。 没有办法攻城,曹操再次大宴,对于各路兵马中的勇将,是分外照顾,亲自敬酒,拉着说话。 刘备与他虚假客套一番,不动声色的与孙策交谈起来。 “伯符,广陵郡,眼下是何情形?”刘备喝着酒,微笑着说道。 孙策瞬间警惕起来,却又不动声色的道:“玄德公,末将打退吕布后,驻兵三千在广陵,以为剿匪所用。” 广陵郡是徐州的郡,而刘备是徐州牧,刘备的问话,明显是意有所指了。 刘备故作叹息,而后笑着道:“伯符勇武。我虽为州牧,不能保境安民,说来真是惭愧。” 孙策有些摸不清刘备的意图,瞥了眼拉着黄盖,程普喝酒的曹操,道:“玄德公自谦,若非玄德公与吕布累战,末将怎能击溃于他。” 刘备惭愧的摆了摆手,道:“罢了。待灭董之后,我派兵入广陵,剿灭匪盗,安抚百姓,还徐州一个太平。” 孙策哪里还不明白刘备的意图。 广陵是他父亲孙坚用命打下来的,又与吴郡相连,这样一个大郡,岂能拱手相让? 但刘备是徐州牧,统治广陵郡名正言顺,而他孙策现在寄人篱下,无官无职,根本不能与刘备相争。 心里想着这一战后,直接回广陵郡,将广陵郡死死控在手里,不能给刘备机会。 思绪一定,孙策侧身,道:“玄德公所言有理。” 刘备只是试探,见孙策没有强硬态度,不由得笑呵呵道:“伯符,来,喝酒。” 刘备没有强逼强要,孙策心里一松,举起举杯,道:“玄德公请。” 曹操虽然在拉拢各处的勇将、谋士,可目光时不时落在刘备,孙策身上,见两人相谈甚欢,狭长双眼闪过冷漠之色。 距离曹操大营不远一个小山洞内,皇甫坚长等人躲在里面。 贾诩站在洞口,望着雨夹雪,道:“真是天助朝廷。” 皇甫坚长很是得意,道:“不急不急,再过两天,我就送你去曹操那。” 贾诩头也不回,望着地势很低的下邳,轻声道:“这一淹,不知道要死伤多少百姓,你真的下得去手?” 皇甫坚长早就做足了准备,拦截四周的合流,凿通了湖泊,加上现在的雨雪,可以想见,一旦决堤,水淹下邳,固然下邳城轻松可破,可受到波及的普通百姓不知道会有多少。 皇甫坚长嗤笑一声,道:“你居然会关心普通百姓?” 贾诩转向曹操大营方向,道:“我现在好奇的是,曹操不知道你的准备,他前两日强攻不断,是有破城之策?” 皇甫坚长一怔,这才想起来曹操,转头看向程昱,道:“先生,曹操有回话吗?” 程昱这才走上来,道:“没有。但他的回信,字里行间十分自信、笃定,似乎有所准备。要不要将贾诩现在送过去,以免我们的计划相冲,反而坏了大事。”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二章 曹操的艰难选择 这是永汉五年的第一场冬雨,稀稀落落,伴随着雪花,下了足足一天。 曹操的大军的冬衣早已经发下去,加上前几日的强攻,现在大半士兵都在帐里喝着热水,舒舒服服的休整。 曹操没有休息,带着曹仁,夏侯惇等人,来回的巡视。 这会儿,他们站在一处高地,望向下邳城。 曹洪站在身后侧,带着笑意的道:“将军,董卓他们应该没有准备冬衣,日子估计很难过。” “董卓的兵马多来自西凉,惯受酷冷,不会有太大影响。”夏侯惇倒是十分冷静。 曹操嗯了一声,刚要说话,曹昂从后面跑过来,道:“父亲,董卓又派人来了。” “斩了,悬于营前。”曹操不假思索的道。 曹昂应着,又道:“父亲,那刘玄德近来董卓十分鬼祟,兵马都派出去了,不知道是去往何处。” 曹操狭长双眼冷意森然,又浑然不在意的道:“破下邳要紧,其他的暂且不问。” 曹洪上前半步,道:“将军,问过附近的老人了,说是这冬雨,向来要接连数日不停,我们要一直等吗?” 寒冬腊月,雨雪伴随,怎么打仗?可不打,一直耗下去就更打不了了。 曹操静静直视着下邳城,心里同样在不断计较。 这场雨来的不是时候,仿佛老天要给董卓续命一样。 如果不能在今年剿灭董卓,明年的形势,就由不得他们了,或许豫、徐二州再次落入董卓手里。 再加上南方的袁绍,刘表,益州的刘璋,凉州的三羌,塞北的鲜卑、乌桓,大汉朝很可能遭遇四面围攻的可怕境地! 曹操回头看向曹昂,道:“二殿下什么时候到?” 曹昂道:“被大雨阻路了,很可能要晚几天。” 曹操脸角绷直,双眼微睁,道:“不等了,曹洪!” 曹洪会意,抬手沉声道:“末将领命!” 说完,就转身大步走了。 不多时,下邳四门外,官军冒着雨雪,在盾牌的掩饰下,向着下邳步步进逼。 这个举动,令曹操阵营很多人,包括刘备,孙策等人都十分意外,甚至是惊恐,慌张的跑来找曹操询问。 而下邳城更慌乱了,这雨雪交加的,怎么还攻城了? 不说张济,郭汜,吕布等人了,哪怕是董卓,都跑到了城头,眺望着曹军的动静。 在盾牌的掩饰下,曹军四门逼近,迎来的自然是城头上的如雨箭矢。 曹军在抵挡了一波后,弓箭手反手射击,只不过,他们的箭矢上,都绑着纸条。 没用多久,牛辅拿着一根箭矢与纸条,慌张无比的跑上来,气息急促,双眼圆睁的大声道:“义父,义父,官军,官军的纸条上说,文和归顺朝廷了,还,还带走了我们的钱粮以及义父的所有宝物!” 董卓闻言是两眼一黑,肥胖身形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亲兵连忙扶住,急声叫唤。 董卓双眼血红,满脸狰狞,夺过牛辅手里的纸条,看完后,怒吼道:“贾诩,老夫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倒是张济最为冷静,上前道:“董公,现在最要紧的是收拢这些箭矢,封锁小心,稳住军心。” 董卓迅速反应过来,道:“快去,快去!” 李儒站在一旁,万万没想到,那贾诩居然投降了朝廷了,还带走了董卓辛苦筹备了多年的钱粮与众多钱财宝物! 这对下邳城来说,简直是惊天噩耗! 之前他们并不清楚,还以为下邳城的钱粮足够支撑一两个月,现在来看,十天都是极限! 官军拿捏住了这一点,怎么会撤兵,哪怕耗也能耗死下邳! 李儒脸色有些苍白,艰难的蠕动着干燥的嘴唇,颤声道:“董公,贾诩,真的投降朝廷了?” 董卓太肥胖了,站立不稳,双眼狰狞欲裂,对于李儒的话,充耳不闻。 吕布,郭汜,李傕,张济等人各有神情,目光交错,短短片刻,仿佛有无数心思在流转。 “贾诩已降,无草无粮!” “贾诩已降,无草无粮!” “贾诩已降,无草无粮!” “贾诩已降,无草无粮!” 突然间,下邳城外,官军爆发了大喊声,从起初的混乱到逐渐统一,声音如雷,贯穿云霄,在下邳城上空弥漫,回荡,经久不绝。 下邳城上的董卓,猛的拔刀,恨不得冲下去,与曹操单挑。 可他瞬间就冷静了,大吼道:“控制军队,所有人不得乱动,违令者杀!” “是!’董卓表情狰狞,仿佛要吃人。 吕布,郭汜,李傕等人哪敢怠慢,带着人去四门,极力稳住军心。 没有粮草,对军心影响太大,必须要控制,否则曹军趁机攻城,破城只在旦夕之间! 四门外的曹军还在射箭,还在呐喊。 董卓则忙着稳定军心,丝毫不敢大意。 曹操,刘备,孙策等人眺望着下邳城上的乱象,情不自禁都握住腰间佩剑,恨不得现在就冲杀过去。 但他们知道,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消息刚刚泄露,还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来发酵。 孙策有些迫不及待,道:“曹将军,晌午之后,末将请命攻城!” 离晌午差不多还有一个半时辰,足够‘无草无粮’的消息发酵到最严重程度,下邳城也到了最乱的时候! 曹操瞥了眼刘备,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好。”曹操稍作沉吟便点头道。 刘备没有说话,心里也有些着急。 他分兵去占领徐州其他各郡县,在这里,反而没有多少,手中更无大将,只能眼看着破城的功劳让孙策,曹操抢走。 曹操见刘备不说话,双眼半眯,心里越发好奇,刘备在暗地里到底在搞什么事情。 曹洪等人指挥着大军,在下邳四门大喊大叫,不断的扰乱军心。 下邳城里,军心恐慌,已经出现了混乱,吕布手持大戟,当街砍死了七八人。 而其他人几乎用了同样的手段,杀了一批又一批,以强行控制逐渐混乱的军队。 随着不断发酵,吕布,郭汜等人有些弹压不住,董卓不得不出面,将这一切推给曹操,说是曹操的阴谋,并且展示了仓库的粮草,这才堪堪安抚住。 中下层安抚住了,可高层的李儒,郭汜,李傕,吕布等人却看得分明了。 那些冒充粮草的地方,是他们亲手布置的! 没有粮草,官军破城只是时间问题,他们怎么办? 吕布心慌意乱,回头找高顺,成廉等人商议。 而郭汜,李傕,张济等人更为失措,原本还计划杀吕布,现在想的是怎么活命! 下邳城里一片混乱,暗潮汹涌。 曹操的计策,取得了相当的功效。 可这却给皇甫坚长出了难题。 不大的山洞内,皇甫坚长盘腿坐在地上,神情十分无奈,道:“哎,我好像做了无用功啊……” 程昱与贾诩并排站在他身后,眺望着下邳城。 他们也都没有料到,曹操会来这一手。 程昱思索着道:“二公子,这样的天气,曹操强攻上去,胜败还两可。” 皇甫坚长顿时激动了,转头看向他,道:“还是决堤,水淹下邳更为稳妥?” 程昱微怔,会意的道:“水淹自是最为稳妥。” 皇甫坚长松口气,从怀里掏出苹果,道:“等灭了董卓,咱们就都回京,好好休息他个一年半载,这几年,差点没累死我。” 程昱俯视着皇甫坚长,虽然看不清脸,心里却明白,皇甫坚长对他父亲充满了愧疚,这是想回去守孝了。 “我能帮你劝降,” 一直沉默的贾诩,突然开口,道:“条件是,我去朝廷。” “劝降董卓?伱想上天我都帮你。”皇甫坚长啃着苹果,随口的道。 贾诩面无表情,道:“郭汜,李傕,甚至是吕布。” 皇甫坚长张大的嘴顿住了,而后慢慢将苹果从嘴里拿出来,转头看向贾诩,道:“你真的可以?” 贾诩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邳,道:“送我去曹操那吧。” 程昱却皱了皱眉,这个贾诩太过阴诡,不知道他有什么阴谋。 皇甫坚长下意识的咬了口苹果,审视着贾诩的表情,心里转悠了再三,道:“二殿下是不是要到了?” 程昱摇头,道:“荀仆射似乎有所顾忌,没有急着过来。” 顾忌什么,皇甫坚长心知肚明。 想了又想,皇甫坚长拍了拍屁股站起来,道:“好。我送你过去,老史,你跟着他,一有不对,先杀了他,不要犹豫。” 史阿抱着剑,冷冷扫了贾诩一眼,道:“哪怕他身前有十个人,我也能取了他的命。” 贾诩对这种威胁根本不放在心上,道:“再不过去,曹操就要强攻了。” 皇甫坚长对贾诩颇为忌惮,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道:“跟曹操也这么说,对了,将那曹昂叫过来,我很喜欢他。” 程昱会意,还是不忘提醒道:“我听说,那曹丕与大殿下、二殿下关系都很好。” 皇甫坚长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在贾诩面前多说。 史阿带着十个皇城府的禁卫,押着贾诩,冒着雨雪,赶往曹操的大营。 与此同时,曹操正在动员,准备着强攻,旌旗招展,杀气烈烈。 “将军,军师到了。”忽然间,曹洪来到曹操身后侧,低声道。 曹操双眼微睁,顾不得其他,掉头就奔向他的大帐。 刘备,孙策等人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动。 大战在即,不管曹操做什么,今日攻城,势不可挡! 曹操急匆匆返回大帐,就看到了门口立着的,一脸苍白,酒壶不离身的郭嘉。 曹操急忙上前,拉着他进帐,道:“外面这么冷,奉孝何必在外面等。来人,烧壶热酒来。” 郭嘉笑呵呵的与曹操进了帐,待坐好后,道:“将军,已有把握拿下下邳?” 曹操没了在外人面前的严肃,舒心一笑,道:“奉孝也看出来了?不出两日,必能拿下下邳,取董卓的人头!” 郭嘉坐在原地,沉吟片刻,道:“将军,这功劳,其实,不要也罢。” 曹操笑容慢慢收敛,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平静的道:“奉孝,是听说了什么?” 郭嘉没有喝酒,微微点头,神情带了一丝认真,道:“从那荀仆射的只言片语来看,他们对将军偏见已深,是容不得将军的。一旦将军破下邳,诛灭董卓,此番大功,足以封侯,但也暗藏着灭族大祸!” 曹操笑容彻底灭了,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他曹操自打记事以来,便立志做卫霍,蹉跎了四十余年,好不容易可以建功立业,偏偏遭遇了朝廷这般猜忌! 一个是无比渴望的功业,一个是暗藏的滔天大祸。 曹操心里愤怒又挣扎,难以决断。 郭嘉很了解曹操这个心思,默默叹了口气,看了眼身前的酒壶,他没有打开。 药味越来越浓,一旦打开,怕是瞒不过曹操。 ‘半个月……’ 郭嘉心里默念,他最多,还能活半个月。 这个半个月,他得为曹操谋划一个前程,一条相对安稳,长久的路。 好半晌,曹操抬起头,道:“奉孝,别无他法吗?” 郭嘉忍住了喝酒的冲动,道:“将军得圣眷太重,即便陛下一如既往的庇佑,颍川党也不会放过将军。只要有些许过错,不论是将军还是族人,都会落到将军头上。功过一时,口舌如刀,长久之下,怎得抱拳?” 郭嘉话里的意思很简单,你曹操功劳再大,长久的诋毁攻讦,曹操能抵挡及时?宫里哪怕再坚定,也能一味保全。 宫里旦有松懈,就是曹操亡族之时! 曹操脸色铁青,目光转向帐外。 下邳城破灭在即,他的功业唾手可得,却不曾想,一直给他助力的郭嘉,居然给他带来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消息! 曹操心里挣扎,痛苦,愤怒,委屈,无数情绪交杂,一时间无法言喻。 郭嘉在曹操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却仿佛洞穿了他的内心,道:“将军,将这份功劳让出去,想必陛下会看得明白。若是颍川党抓着将军不放,反而会惹来陛下不满,庇佑将军之心更坚。” “以退为进吗?” 曹操哪里听不出郭嘉的意思,自语一句,目光仍旧望着帐外,仿佛能看到下邳城。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三章 贾诩的投名状 曹操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要是剿灭了董卓,势必让朝野对他更加‘忧虑’,进而加强攻势。 剿灭董卓,曹操封侯在望,这样的功劳,是朝野无数人不想看到的,会促使那些人更加坚决的置他于死地! 郭嘉少见的轻叹一声,道:“将军,自古以来,功成名就的将相都难以善终,还须学会明哲保身的存身之道。” 曹操无动于衷,仿若未闻。 他心里在不停的分析、推敲,这一进一退的利害得失。 眼见渴求多年的功业到手,曹操怎么都不甘心放弃。 可功业背后,是灭族之厄,曹操也不能不顾忌。 郭嘉没有再说,默默喝了口药酒,同样陷入沉默。 他在为曹操谋划长久的存身之道,但他不善于朝政,更不善于党争。 他能够猜到朝野某些人的心思,却无法像军事行动那样去推断那些人的下一步动作。 郭嘉疏离朝廷,就是厌恶朝廷里的龌龊,不想触碰、沾惹,甚至不愿去了解。 “父亲!” 在一片沉默中,曹昂急匆匆掀帘而入,语气带着激动。 但看到郭嘉以及曹操的脸色,感觉着帐内的冷寂,不由得笑容一僵,到嘴边的话头止住。 曹操皱了皱眉,面无表情的训斥道:“说过多次,进帐先通报,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曹昂察觉出他父亲似乎暗藏怒意,连忙抬手道:“回父亲,是皇城府的皇甫校尉,他将贾诩送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要是别人,曹操根本不在意,但皇甫坚长不一样。 曹操下意识的与郭嘉对视一眼,忽的起身,直接走出大帐。 掀开帘子,就看到一身白衣,干净无暇,面容冷淡,双眼幽森的贾诩,静静站在帐门前。 史阿站在他身侧,亲自给他撑伞,右手的剑微微出鞘。 曹操打量了一眼,忽然大步上前,笑容满面的道:“文和,我等你喝酒了,快进来快进来,酒菜,快准备酒菜,我要与文和一醉方休!” 贾诩感觉着曹操伸过来的手,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却也知道,这是他今后的‘主人’,硬生生忍住了。 被曹操热情拉进了大帐,贾诩第一眼就见到了坐在左侧,将酒壶盖上的郭嘉。 同时,他也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郭嘉看了他一眼,顿时心生警惕,微笑着站了起来,道:“文和先生,有失远迎。” “文和,坐!” 曹操亲自拉着贾诩,坐到了郭嘉对面,热情无比的道:“我一直盼着文和来,今日终于等到了,待会儿,一定不醉不归!” 贾诩瞥了眼袖子上黑漆漆的手印,眉头不自禁的动了下,心里万分难受,还是不动声色的道:“曹将军客气。” 曹操又是连连客套,坐到主位上,看了眼立在贾诩身后的史阿,道:“史阿,坐啊,我们是老友,无需与我客套了。” 史阿曾经也是游侠,与曹操,袁绍,许攸等人都是相识,其中与曹操交往最多,算是最为投契。 史阿抬手,道:“而今为官,当分尊卑,扬威将军在前,未有下官坐席之地。” 曹操愣了下,没想到从来不将官宦放在眼里的史阿,今天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他也没在意,笑了笑,目光落在贾诩身上,道:“文和,往事不提,而今我们同朝为官,还须同心协力,为国除贼。” 贾诩心思都在袖子上的那几个脏兮兮的手指印,却又不得不强迫自身冷静,余光扫了眼郭嘉,道:“曹将军不是有了破城之计,何须贾诩多嘴?” 曹操连连摇头,道:“文和谦虚了。这里没有外人,有何计策,尽管直言,在朝廷的请功名单上,曹操绝不会少了文和之名!” 贾诩知道曹操是试探,故作沉吟,道:“皇甫校尉,早在一个月前,就将下邳四周的河流截断,加上这几日的大雨,足够淹没下邳城了。” 曹操双眼微睁,心中暗惊。 这一计策,他根本没有想过! 而皇甫坚长,居然在一个月前就准备好了! 这份料敌于先机的本事,让曹操莫名感到惊悚! 旋即,曹操瞥向郭嘉,而后拿起茶杯喝茶。 郭嘉同样没想到,忍着喝酒的冲动,与贾诩微笑着道:“皇甫校尉,每每料事于前,恨不能一见。” 贾诩哪里做的了皇甫坚长的主,那位平日里笑呵呵的,一肚子鬼主意,贾诩根本猜不透。 是以,他没有说话,垂着眼帘,一直盯着袖子上,曹操留下的黑手印。 他右胳膊一动不敢动,心里在想着尽快换衣服洗澡。 郭嘉见他不说话,喉咙也难受,抱着酒壶,道:“文和先生也认为,应当水淹下邳?” 贾诩微皱的眉头松开,摇头道:“强攻是下策,我可写几封信进去,或许能不攻自破。” 曹操闻言,非但没有笑容,反而更加沉默了。 破下邳,剿灭董卓已经不是难事,只是时间的问题。 曹操的问题在于,这个天大功劳,该不该得。 得了这份大功,该怎么面对朝野汹涌的攻击。 感觉着大帐内异样的气氛,贾诩转头看着曹操,心里略微起疑。 对于曹操,贾诩也研究过,尤其是几年前,他突然占据谯县,贾诩就料定,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忠臣,定然有着其他心思。 曹操很快反应过来,瞥了眼站在帐门口的曹昂等人,道:“你们都出去。” 曹昂等人顿时会意,撤走了所有亲兵,本来还想喊走史阿,结果史阿一动不动。 曹昂见曹操不说话,便带走了其他人,伫立在门外。 曹操沉吟一阵,道:“文和,不瞒伱说,破董于我来说,并不是难事,而是事后朝野对我的反攻倒算。” 贾诩瞬间就会意了,稍稍一想,便道:“颍川党?” 曹操轻轻点头,面无表情的道:“我曹操忠于汉室,至死不悔。奈何奸佞当道,令我不敢往前。逆贼当前,瞻前顾后,实不属我曹操之个性。” 贾诩倒是没想到,这第一次见面,曹操就提及这么忌讳的话题,转头看向身后的史阿。 史阿耷拉着眉眼,仿佛没听到也没看到。 曹操见状,道:“文和,不妨直言,史阿并非外人。” 郭嘉强忍着酒瘾,一直盯着贾诩,心里好奇他是否有对策。 贾诩沉默了一阵,淡淡道:“依我来看,曹将军有进无退。进则有机会自保,退则必死无疑。” 曹操抬起手,道:“请文和详解。” 在新老板面前,贾诩知道这是投名状,认真的再三思索,道:“进则有功,有所恃,自有人护于将军。若是将军寸功未得,群起而攻之,即便是陛下再有维护之意,也难以长久。” 曹操对于贾诩的话不是太满意,主要是以往郭嘉给他的计策,往往周全,鲜有纰漏。 “此战之后,我是归朝还是落于州郡?”曹操追问道。 “归朝。” 贾诩毫不犹豫,道:“曹将军,纵观大汉朝野,现在唯有将军能平定叛乱,其他人并不够资格。将军归朝,颍川党会安心,加之陛下以及大司马府的庇护,多半无事。依我所料,不出两年,朝廷必然再遣将军出洛阳平乱。” 曹操见贾诩说的多了一些,不由得思考起来,余光看了眼郭嘉。 郭嘉却没有说话,两年之后的事情,他已经看不到,也顾不到了。 抱着酒壶,思索着贾诩的话。 贾诩的话虽然略显空洞,可也确有道理。 剿灭董卓之后,曹操不能手握大军在外,否则不止是朝廷,即便是宫里也不安心。 郭嘉再次想起了刘辩给曹操的那三个问题,尤其是‘许县’,一直令郭嘉如鲠在喉,心怀惴惴。 不过片刻,曹操猛的坐直身体,双眸炯炯,掷地有声的沉声道:“好!传令三军,整军备战!” 郭嘉见曹操坚定了破城,并没有说话,审视着贾诩,心里判断着,能不能将曹操托付给此人。 贾诩对于郭嘉的目光熟视无睹,心里挣扎难受,想的还是手臂上的那曹操的黑手印。 曹操本还想与贾诩多聊一些,见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只要先安排他去休息。 贾诩行礼之后,走的十分苍茫,右手臂始终僵硬在那,一动不敢动。 等贾诩走后,曹操神情缓和,道:“奉孝,依你看,这贾文和,是否可信?” 郭嘉微微一笑,道:“可信与否并不重要,将军善用之便是。” 曹操怔了下,继而哈哈大笑道:“还是奉孝之言合我之意。好,三日内,必破下邳,年底之前归洛阳!” 郭嘉笑着应和,心里轻吐一口气。 只怕,我是无法跟你一起回去了。 曹操只当贾诩是饮酒过度,并没有在意,详细的与郭嘉讨论破城以及破城之后的事宜。 聊到最后,曹操狭长双眼闪过冷漠之色,道:“那刘备明显是要抢占徐州了,这豫州,奉孝怎么看?” 郭嘉忍不住了,打开酒壶,喝了一大口,擦着嘴,道:“刘备出了昏招。董卓未破,他便这么着急忙慌的抢占徐州,必定惹来陛下以及朝廷的怒火,大棒不会轻。至于这豫州,有二殿下与那位荀仆射在,将军也不用打这个主意。此战之后,将军将兵马留在沛国,只身返回洛阳。” 曹操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总归心里还是不安定,道:“奉孝,可否要再留一些后手?” 郭嘉大口的喝着药酒,笑容渐多,道:“我听说,刘公近来身体不太好,诸多事务都由兵部在梳理?” 曹操神情微动,这个消息,他还不知道。 继而,他深思着郭嘉这话里藏着的深意。 刘虞年纪确实不小了,随着先帝留下来的那些人逐渐病故,刘虞可以说是朝野中,最后一个先帝朝的遗臣了。 纵观大汉朝野,如果刘虞去了,那么下一任大司马会是谁? 论军功,论资历,尤其是卢植曾经为曹操铺好的路。 可以说,曹操是最合适,甚至是唯一人选! 曹操狭长双眼半眯,脸角如铁,脸上禁不住的浮动着笑意,发自肺腑的感叹道:“奉孝,我怎能离得开你?” 郭嘉悄悄将酒壶盖上,好像能掩饰那浓厚的药味,摸了摸嘴,笑着道:“将军,我无儿无女,将来死了,可要为我立个好碑,莫要让后世无人知我。” 曹操哈哈大笑,道:“奉孝,将来你我葬在一起!” 郭嘉看着曹操,脸上笑容浓郁,心里却暗自冰冷。 他真的要死了。 不得不说,曹操是一个不错的‘主人’,乱世之中,主择臣,臣择主,他郭嘉运气不错,没选错。 只可惜,他命短,不能辅佐他一路走下去,看不到他功业达成,名垂天下的那一刻了。 另一边,贾诩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顿时觉得浑身舒爽,神情气静,敏锐的思绪又回来了。 他坐在大帐内,仔细回忆着与曹操的对话,分析着曹操的处境。 ‘不会又是另一个董卓吧?’随着深入的分析,贾诩暗自皱眉,他发现曹操在很多地方与董卓相似。 性格,品行,能力以及给外界的观感,现实的处境。 好一阵子,贾诩又摇头。 还是有不同的。 曹操一直是忠于汉室的,这一点与董卓早露反意不同。 而这一点不同,至关重要! 汉室倾颓不假,可汉室人心还在,谁敢明目张胆的造反,必然被群起攻之,不得善终! 曹操在这一点,非常的聪明。 贾诩思索清楚,拿起笔,开始写信。 第一封信,他没有写给一直关系最好的牛辅,而是张济。 并没有写太多,只有一百多字。 而后,他顿了顿,写给了李傕,两百多字。 第三封,他写给的是吕布,这一封很长,写了足足五百多字。 写完后,贾诩拿起来,吹了吹,又审视一遍,看向不远处的史阿,递过去,道:“告诉曹将军,让他想办法送进去,一定要送对人。” 史阿拿过信,也不看,转身递给身后的皇城府卫士,道:“抄录一份,送给二公子。” “是。”卫士应着,转身出去。 贾诩站起来,整理好衣服,道:“再告诉二公子,破城最多三日,让他早些做准备吧。” 史阿眉眼抬起,道:“准备什么?” 贾诩道:“他知道。” 史阿知道贾诩向来诡谲,也不多问,让人代为传话。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四章 灭董就在今日 曹操这边整军备战,俨然是要继续强攻,而且一副势在必得模样,这使得下邳城里剧烈骚动不安。 贾诩投降朝廷,带走了钱粮,已经在下邳城传的沸沸扬扬,军心剧烈摇动。 而今曹操又要趁机强攻,顿时更加混乱。 董卓连连开会,大会小会密会,各种许诺,一整夜才堪堪安抚好手底下这群将领。 在董卓放心睡觉的时候,张济、李傕、郭汜悄悄聚首。 他们拿出了贾诩的信,彼此低声交谈。 不远处的灯光摇曳,三人藏匿在黑暗中,声音低的只有彼此才能听到。 “文和的信你们都看到了。城破就在几日之内,如果我们反正,他保我们官复原职,既往不咎。”张济目光湛湛,明显意动。 他本身不想跟着董卓造反,早在多年前,他就将侄子张绣推给了朝廷。 李傕则有些犹豫,道:“朝廷,真的能既往不咎?” 郭汜更为忐忑,道:“是啊,我们与朝廷作对这么多年,杀人,劫掠的事没少干,就是朝廷不追究,那些世家大族会放过我们吗?” 张济推了推贾诩的信,道:“你们也看到了,贾诩给我们作保,而且还有曹操附属,应当不假。再者说,如果杀了我们,日后谁还敢投降朝廷?” 郭汜与李傕对视一眼,神情迟疑不定。 一旦投降,那生死就由别人说了算,这个险冒的太大了。 张济哪里看不出他们的想法,道:“贾诩信里也说了,他还给吕布写了信,要是他抢了先手,到时候功劳就不是我们的了,说不定,我们还得是吕布的刀下之鬼,成为他立功的踏脚石!” 郭汜,李傕脸色微变,眼神越发的挣扎,明灭不定。 张济盯着两人的表情,已经看出了他们只差一丝,索性加大药力,道:“破城就在这三日内,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二位哥哥,我们没有时间迟疑了,还请尽速决定!” 李傕心里又惊又慌,道:“你那侄子在朝廷里颇受重用,至少得保命,我们可没有半点靠山。” 李傕也道:“是啊,我们但求活命,其他也不妄想,可一旦投降,真的能活命吗?” 张济听到他们的话,知道时机已到,直接道:“小弟有个主意,二位哥哥听一听,再做决断?” 李傕,郭汜连忙道:“贤弟快说!” 张济瞥了眼静悄悄的外面,凑近一点,道:“我们不投降曹操,投降那钦使。据说,那钦使是当今二皇子以及右仆射荀攸,曹操有可能变卦,二殿下以及右仆射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贤弟能联络上二殿下?”李傕几乎脱口而出,迫不及待。 郭汜也睁大双眼,带着丝丝激动。 张济重重点头,道:“不瞒二位哥哥,我收到了我侄儿的信,他们劝我归降,并且他能在那荀攸跟前说上话,与护送二殿下的赵云颇有些交情。” 郭汜与李傕下意识对视一眼,神情犹豫着,逐渐坚定下来,齐齐抬手道:“贤弟,我们的性命,就交托于伱了!” 张济按下他们的抱拳,道:“我们兄弟,何须客套,我这便写信给赵云,以现在的路程,最多一天便能有回信!二位哥哥,我们当早做准备!” 郭汜,李傕自然知道这‘早做准备’是什么意思,一个是吕布,二是董卓! 而第一步,他们就是要杀吕布,而后才能着手对付董卓。有吕布在身旁,谁都近不了董卓的身! 三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直到临近天明,这才悄然散开。 而另一边,吕布同样接到了贾诩的信,只是晚了几个时辰而已。 他看着贾诩的亲笔信,激动的来回走动,心里踌躇满志。 董卓要倒,只是所有人可以清晰预见的事,眼下,就是要各找庙门,寻找生路。 现在生路有了,庙门有了,就差提着的猪头了! 高顺,成廉等人急匆匆进来,吕布刚要开口,成廉却抢先道:“主公,出事了。郭汜,李傕,张济三人密谈了一夜。他刚才已经发现,城里的兵马有调动迹象,主公府邸四周,多了众多的眼线。” 吕布脸色一沉,一把抄过大戟,恨声道:“几个鼠辈,安敢算计于我!?” 高顺话不多,此刻也忍不住了,道:“主公,城内无粮,士兵们惶惶不安,外面官军随时会杀进城,还得早做准备!” 内忧外患,是个人都得为自己找出路。 吕布手握大戟,一脸阴沉,瞪向成廉,道:“有何办法?” 成廉路上就想好了,道:“主公,张济,李傕想杀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还须先下手为强!” “怎么先下手?”吕布问的干脆直接。他对郭汜,张济等人也看不上,不过一些鼠辈,怎敢与他作对? 成廉满面寒意,道:“主公,待等曹军攻城,将兵马埋伏于半路,直接伏杀。而后打开城门,放官军进城。有此大功,加上贾诩美言,以主公的勇武,必受朝廷重用,何须为董卓卖命!” 吕布顿时面露犹豫,道:“我为董公义父,怎能背离?” 成廉一眼洞穿了吕布话里的意思,直接上前一步,低声道:“主公,董卓谋逆不臣,天下唾弃。主公为当世第一猛将,天下敬仰,并非是一路人。主公为国除贼,天理昭然,无可指摘,何来背离一说?” 吕布右手紧紧握着大戟,脸上恨色凶狠,道:“好!我若不动,必为他们所趁!高顺,成廉,你们来安排,明天找机会动手!我这就给贾诩,曹操写信,约定开城门的时机!” 高顺,成廉皆是重重点头,到了这个关头,由不得他们了。 张济,郭汜等人在准备,吕布这边同样在紧锣密鼓,潜藏的杀机,一触即发。 而董卓自以为安抚好了一众心腹爱将后,也没有睡意,在后院踱步半夜,一大早将李儒喊了进来。 董卓顶着黑眼圈,满脸疲倦,却笑呵呵的与李儒道:“文儒,坐坐,还没吃吧,来人,上菜。” 李儒十分拘谨的坐在董卓对面,观察着他的脸色,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喘。 下邳城被围,粮草丢失,已然是死局。 郭汜,张济,吕布等人尚且知道谋求生路,李儒何尝不会。 只是,他身份太过特别了,原本他是王允的唯一心腹,因为王允而触怒了刘辩,被发配为汝南太守,在王允案发后,叛逆投奔了董卓。 几年之后,董卓要覆灭了,李儒还能投奔哪里? 倒也不是没有人选,可问题的是,他怎么在破城之前,逃出这下邳城? 不容李儒多想,董卓等婢女上完菜,笑容更多,道:“文儒,看看,是否合口味?” 李儒转醒过来,看着桌上的十几个精致菜肴,心里越发警惕,连忙抬手道:“美不胜收,垂涎欲滴。” 董卓曾经一度想要做个文人,但在进洛阳城后,发生了一系列大事,让他放弃了这个笼络天下士人的第一手段。 “吃吃,无需客气。”董卓拿起筷子,与李儒满脸堆笑,温和的不能再温和。 李儒拿起筷子的手都是颤抖,心里揣着董卓的意图,食不知味的吃了一口,便恭谨的放下,等着董卓的话头。 董卓吃了几口,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胃口,与李儒对视几次,索性道:“文儒,你以为,眼下破局之策在哪?” 李儒有所预料,也想过很多次,还是故作犹豫迟疑,颇为艰难的道:“董公,以困城来说,无非是坚守与突围二策。现今我们粮草不足,军心摇动,不能坚守,唯有突围一路可走。” 董卓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老脸疑惑的道:“能突围出去?官军追兵怎么办?” 李儒见董卓有这个想法,反而越发迟疑了,还沉默了起来。 董卓一直盯着李儒,见他不吭声,连忙追问道:“文儒,还请言无不尽,此番脱身,老夫绝不亏待文儒!” 李儒仿佛是被说动了,这才开口道:“董公,目前来说,向南突围为上策,以张济,郭汜等人的勇猛,趁曹军疲惫,突然出城,曹军猝不及防,董公以骑兵护送,疾速奔向广陵,再以吕布断后,至少能阻挡两个时辰。那时,董公入了广陵,天寒地冻,曹操等人未必敢追,即便敢,董公设伏于要道,定有奇功。” 李儒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道:“待等渡过这个冬天,董公养精蓄锐,豫、徐二州仍无对手,大可卷土重来!届时,朝廷无力再征讨,或是董公成大事之良机!” 强忍着等李儒说完,董卓一拍桌子,大声笑道:“文儒之言,深合老夫之意!来人,传牛辅,吕布,郭汜,李傕,张济来见老夫!” 李儒听着,心里暗松一口气。 实则上,以他来看,曹操或许就等着董卓突围而出,设计好了陷阱。 但李儒要出城,他要去投奔孙策或者袁绍,刘表等人,再不济,还有益州,西凉可选,完全不用绑死在董卓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上! 董卓可不管李儒真正是怎么想的,迫不及待的将牛辅,郭汜,李傕等人找来,稍作试探,便直接发布命令。 除了牛辅外,郭汜,李傕,张济悄悄对视,暗自发狠。 而吕布将愤怒就写在脸上了。 让他去断后? 这就是叫他去死! 但所有人都强忍着,没有发作,一如往常的乖乖听令。 董卓看出了他们的表情,只当他们是恐惧,又是一番安抚、许诺。 李儒在一旁看的十分清楚,越发迫切的想要尽早脱身。 离开了董卓的官衙,张济,李傕,郭汜近乎没有掩饰,直接凑在一起,边走边商议。 而吕布恨恨的盯着三人的背影,与形影不离的高顺沉声道:“走!” 高顺默不作声,手握大刀,护卫在吕布左右。 下邳城里,有不少兵马,在不合常理的调动。 但在一片混乱的情形之下,无人察觉,或者即便察觉,也无暇多顾,都在为生路奔波。 下邳城暗潮涌动,却不知道,董卓刚才的话,几乎是原封不动的出现在曹操案头,而且还是三封! 曹操坐在位置,狭长双眼里闪动着缕缕精芒。 这贾诩真的给他带来了大惊喜,有了这几封信,下邳城不破也得破! 好一阵子,曹操慢慢抬起头,一脸爽朗微笑,道:“看来,破董就在今日!” 董卓决定了今天晌午破城而出,是官军人困马乏之际。 贾诩一一身白衣,干净爽利,一如他的思绪,扫了眼郭嘉,道:“将军,郭汜等信里说要杀吕布,而吕布的信里,要诛杀郭汜等人,或许,还要生变。” 曹操毫不在意的摸着胡子,笑道:“让他们杀,杀的越多越好。不论是他们突围而出,还在城内厮杀,于我来说,都是大好消息!” 郭嘉知道贾诩这种心思缜密的人应该对他有所怀疑了,但他也没有在意,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还是喝了口药酒,道:“不妨再用水淹,吓一吓,厮杀是厮杀,突围是突围。” 曹操早就想到了,摸着大胡子,颇有些春风得意的道:“我已经让曹洪去安排了。” 不过旋即,他脸色一正,盯着郭嘉的脸,皱眉道:“奉孝,你该戒酒了。” 他只以为郭嘉的脸色是饮酒过度所致,尤其是郭嘉喜好上了味道古怪的药酒之后,脸色一比一天差,只是精神状态不错,曹操并未多想。 贾诩不动声色,并未接话。 以他局外人的冷眼旁观以及对病理的了解,他早已经看出来,郭嘉病入膏肓,怕是活不了多久。 郭嘉没看贾诩,只是笑着与曹操道:“只待将军破城,我便戒酒十日。” 曹操哈哈大笑,他们这样的打赌,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站起来,沉声道:“传令,众将大帐议事!” 郭嘉,贾诩闻言起身,并肩站到曹操左侧,将位置留给即将到来的众武将。 曹操好像想起了什么,快步出去,道:“让他们稍等我一阵。” 目送曹操出去,贾诩这才道:“奉孝,为何不与将军明言?” 郭嘉淡淡一笑,道:“人死是最无趣的事情,尤其是死前死后那段时间,来的无声,去的也应当安静。”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五章 破城 或许是感受到了曹操破城的决心,第二天雨雪渐止,各路官军将全数兵马压了上去。 但并没有急着攻城,只是蓄足了气势。 眼见破城之战一触即发,各处的情绪波动也到了最顶点。 下邳城北,黄忠的大营。 皇甫坚长一脸谄媚笑容,给刘愈行礼,道:“微臣皇甫坚长,参见二殿下!” 刘愈歪了歪头,自觉是第一次见这个人,打量一眼,而后指着田丰,脆生生的道:“人我给你救出来了。” 皇甫坚长一怔,有些古怪的瞥了眼田丰。 田丰旋即上前,抬手道:“多谢皇甫校尉救命之恩。” 皇甫坚长愣住了,怎么个情况?什么叫做给我救出来了? 但他是人精,迅速反应过来,连忙陪着笑脸道:“都是二殿下英明神武,微臣没做什么。” 荀攸将皇甫坚长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悚然一惊。 不是皇甫坚长? 那,只有是宫里的陛下了! 坐镇洛阳,困守皇宫,还能悄无声息的操弄千里之外的事情吗? ‘陛下,真是好手段……’ 荀攸心里不安的感慨一句,继而道:“皇甫校尉,破城就在今日?” 皇甫坚长正色向荀攸,道:“回荀仆射,此事还得问曹操。” 荀攸皱了皱眉,转而与刘愈道:“二殿下,破城在即,还请二殿下前往下邳,亲临督战。” 田丰,皇甫坚长,包括赵云,刘繇都知道荀攸话里的意思。 刘愈出现在攻城前线,那第一等的功劳,就是刘愈,而不是曹操! 田丰,皇甫坚长等人深知荀攸这句话里面的算计,又自不会反对,反而都乐见其成带着微笑。 “不行。” 刘愈少见的反驳荀攸的话,转头看着他,道:“父皇说了,不要我抛头露面。” 荀攸一怔,继而沉思不语。 宫里这样的交代,明显是要将剿灭的董卓给曹操。 可他不同意。 曹操有了这份大功,封侯是小事,最危险的,是曹操将借机入主大司马府! 刘虞近来病的很重,虽然在强撑,但所有人都在预计,他活不过明年。 曹操这个人太过复杂了,出身阉党,在当年何进屠杀阉党中,扮演着神秘又不光彩的角色,最重要的,这是一个不受控制的人! 曹操行事,百无禁忌,肆无忌惮,而从他突然发兵占据谯县之后,朝野对他的戒心十分重,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杀之后快! 荀攸以及颍川党,对曹操同样警惕不安,一直在打压,企图控制住他。 但这个人的能力确实非凡,每次落入谷底,非但不气馁,反而总能立下大功,再次站起来。 这种越压越强,俨然要一反常态,无法阻拦的感觉,令荀攸,钟繇等人倍感压力,同时更加决心要压制曹操! 现今,曹操灭董在即,蓄势待发了。 田丰这些日子与荀攸聊的非常多,知道他的担心,抬手向刘愈道:“二殿下不用抛头露面,亲临阵前,振奋军心即可。” 刘愈眨了眨眼,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还是向荀攸透着询问之色。 以往在宫里他是小魔王,天天调皮捣蛋,无法无天,可在宫外这些日子,他好像学会了一些东西,没了在宫里的那般任性。 荀攸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二殿下就在这里,等候捷报吧。田丰,刘繇,你们去曹操那,仔细看好了。” 田丰,刘繇瞬间会意,抬手道:“下官遵命。” 等两人走后,荀攸看着皇甫坚长,道:“袁绍在图谋吴郡,你对那孙策怎么看?” 皇甫坚长下意识的摇头,道:“这个人……年纪轻轻,却能数次击败吕布,勇猛无畏,而且颇有算计,是一个不能小觑的人物。” 荀攸微微点头,神色沉吟。 他也是这么看的,此子是孙坚的长子,与孙坚一样,有能力,也有野心。 荀攸原本希望用孙策来替代曹操,制衡袁绍,甚至将来灭袁也是他。 可荀攸心里又担心姑息养奸,养虎为患。 “刘备呢?”推敲再三,荀攸拿不到主意,再次抬头问道。 皇甫坚长还是摇头,道:“这个人,空有仁义之名,行事优柔,大事寡断,非成事之人,不可托付。” 荀攸听着,心里不禁暗叹。 这算来算去,能用的,还是只有一个曹操。 难不成,将来还要指望此人剿灭袁绍,平定江东吗? 荀攸不是没有想过其他人,比如黄忠,张辽,以及司马防,应劭等人,可这些要么名声不显,要么没有足够的战绩,不足以担大任。 荀攸颇为头疼,一时间难以委决,只好道:“伱回京之后,事情不能落下。你的功劳记录在案,你兄长袭承了你父亲的爵位,陛下亲口御言,将来你皇甫家将一门双侯。” 皇甫坚长瞬间双眼睁大,呼吸都急促起来。 要说赏他一些钱财,哪怕高官,皇甫坚长都未必高兴,可‘一门双侯’,皇甫坚长却激动不已。 这是皇甫家的巨大荣耀,是他告慰他父亲皇甫嵩的功绩! “好!”皇甫坚长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荀攸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道:“好了。诸事还得你善后,去吧。” “下官告退。”皇甫坚长带着满腔激动与豪情,大步出帐。 刘愈裹了裹衣服,道:“荀仆射,我们要回洛阳了吗?” 荀攸躬着身,道:“二殿下莫要着急,还得等几天。” 刘愈百无聊赖的点了点头,忽而轻咳一声,而后若无其事的站起来。 荀攸忽然想起来,以往几年,这位二殿下在冬天都是药罐子,藏在屋子里不能出来。 这两年,似乎大有好转。 荀攸的心思再次动了动,跟在身后,心里想的则是临来前,何太后与他的嘱咐:则选良家女子,为陛下充实后宫。 荀攸知道,宫里那位陛下不是先帝那种好淫之人,有些头疼。 与此同时,下邳城里的紧张气氛也在不断累积。 随着官军作势强攻,下邳城前所未有的紧张。 在董卓紧急调配主将,整顿兵马,准备守城之际,吕布,张济,郭汜等人同样在紧锣密鼓,准备施行他们的计划。 吕布率先带着兵马,来到了董卓的官衙,身穿甲胄,手持大戟,杀气腾腾。 他在等着郭汜,李傕,张济的到来,准备将他们击杀在这里。 但吕布万万没想到,李儒也在这里,还得知了吕布与贾诩通信的事情。 李儒惊恐万状,跌跌撞撞跑到了董卓面前,急声大呼道:“董公,董公,不好了!吕布,吕布与贾诩串通投降朝廷,已经带兵围住了官衙……” 董卓吓了一大跳,拔出宝剑,怒吼道:“此言当真?” 李儒脸色苍白,站都站不稳,道:“真的真的,是吕布亲信告知于我,董公,快杀了吕布,决不能让他开城门!” 董卓老脸铁青,狰狞可怕,手持宝剑,大步冲了出去,来到了门口,眼见着吕布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大戟,四周都是凶悍的亲兵,不由得大呼道:“我儿奉先,你这是何意?” 吕布双眸一瞪,大喝道:“义父,那张济,郭汜,李傕等人密谋杀我,投降朝廷,我是来保护义父,诛杀奸贼的!” “奸贼吕布!” 这时,张济带兵杀了过来,怒吼道:“你才是要投降朝廷的人!” 吕布手持大戟,眼见着张济过来,就要率兵冲杀。 董卓眼见着吕布要动手,顿时大怒道:“吕布,你当真要杀老夫?我是你父,你是我儿,岂有子杀父之理?” 张济见状,高声喝叫:“董公,吕布要效仿杀丁原一样杀你,绝不可亲信!” 董卓闻言,顿时心惊肉跳,满脸狰狞的道:“吕布,你胆敢弑父!” 这时,成廉在吕布身侧低声道:“主公,要速战速决,董卓,张济等人都在调兵,等他们赶来,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吕布顿时双眼通红,杀机骤起,瞪着董卓道:“老贼,你乃叛逆,吕布诛杀逆贼,有何不敢?” 说着,他猛的打马,向董卓杀了过去。 董卓吓了一大跳,转身就向里面跑,身后的亲兵蜂拥来阻拦。 吕布大戟横扫,将一干亲兵全速挑飞,骑马冲了进去。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不远处飞奔的董卓,手里的大戟抬起,猛的投掷过去,喝道:“董卓老贼,受死!” 肥胖的董卓,气喘吁吁的回头,双眼里就是一杆大戟在瞳孔中不断放大。 噗嗤 大戟灌入胸口,董卓应声倒地,僵硬的老脸还是不可置信。 吕布追过来,拔出大戟,挥舞之下,砍下了董卓的头颅,提着又冲杀出门,怒声喝道:“吕布奉旨杀贼,董卓伏诛,降者免罪,抗指不从,就地格杀!” 张济看着董卓死不瞑目,怒瞪双眼的头颅,心里大惊。 万万没想到,这吕布这般大胆,真的杀了董卓! 这已经是他杀的第二个义父了!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名声了?这世上,没有半点眷念了吗? “董卓杀害董公,兄弟们?杀了他!” 郭汜从后面赶了上来,又惊又喜,大喝着冲杀过来。 “杀!”张济闻声反应过来,挥舞着长枪,杀向吕布。 四周的兵马,仿佛听到号角,向着吕布围杀过去。 在下邳城的兵马,多半跟随董卓多年,眼见着董卓被吕布所杀,纷纷杀向吕布。 喊杀声震天,呼啸如雷。 下邳的官衙,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都是人,近身肉搏,如织如稠。 吕布也是当真勇猛,哪怕是这样,仍旧带人拼命厮杀,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下邳城乱来了。 到处都是厮杀声,劫掠,盗窃,怒吼咆哮,火光冲天。 这会儿,李傕打开了西门,孙策带兵,第一时间杀了失去。 “城破了!” 这个消息,如同炸雷,在下邳城回荡。 “降者不杀!” 南门也破了,夏侯惇带着大军杀进来,大喝不止。 群龙无首,无人抵挡,投降的人比抵抗的人多出了不知道多少。 黄忠从北门入,如入无人之境,直接与吕布迎头撞上了。 吕布对黄忠也不是太看得上,这会儿举着大戟,高声道:“黄将军,我已归顺朝廷,愿助你平下邳!” 黄忠自然知道,无声点头。 追来的张济,见着吕布归顺,顿时大感愤怒,又无处发泄。 “可愿助我平定下邳?” 黄忠手握大弓,射死了不远处还想反抗的一个董卓士兵,与张济淡淡道。 张济看着转过来的箭矢,连忙道:“愿助!在下与曹将军,赵子龙中郎将通过信!” 黄忠平静的摆手。 张济控制住兵马,依附于黄忠右侧,与吕布隔开。 在另一边,刘备,孙策,夏侯惇,曹仁等人也收拢了不知道多少兵马,迅速的平定下邳城。 一个多时辰后,曹操带着一众人,骑着马,施施然进城。 吕布,郭汜,张济以及李儒等人,或站或跪,全都在一旁,行礼大声道:“恭迎扬威将军进城!” 曹操坐在马上,狭长双眼微眯,在吕布,李儒,郭汜,张济等人脸上一扫而光,而后又慢慢落在吕布身上。 这时,夏侯惇提着董卓的人头,来到曹操身前。 曹操看着董卓的人头,面无表情,心里颇为感慨。 这一战,从夏天打到了冬天,总算是结束了。 “曹将军,” 吕布突然喜色的道:“董卓老贼是我所杀!” 曹操眉头一挑,余光瞥向吕布,眼中杀机一闪。 他身后的贾诩,郭嘉,曹昂,曹洪等人同样神情冷漠,眼神不善。 这个人,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的义父,还想以此邀功? 他还是个人吗? 曹操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与吕布,张济等人道:“你等几人,协助夏侯惇,曹仁整顿兵马,驻扎城外,其他人扫清下邳,准备迎接二殿下入城!” “遵命!”吕布,张济等人自然没有二话,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得听曹操的。 刘备,孙策等人也抬手应下,下邳即破,董卓已死,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了。 刘备现在想的,是官复原职,让他回到徐州,继续做徐州牧,而后为征讨袁绍做准备,再建功业。 孙策要求不多,只想要继承他父亲乌程侯的爵位,名正言顺的接收他父亲的‘遗产’,统治吴郡,以图将来! 而最大的难题,是曹操!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六章 郭嘉死 直到傍晚,二皇子刘愈才在赵云的护送下,进入下邳城。 随着下邳的收复,整个豫、徐二州已经没有大的叛乱,基本上算是再次收归朝廷。 刘愈或许不太懂其中深意,坐在主位,小脸平静,环顾下面坐着、站着的一众人。 荀攸,刘备,曹操,黄忠,刘繇,田丰,孙策以及众多的武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程普,黄盖,外加投降的吕布,张济,郭汜等等。 官衙不算小,可还是挤的满满当当。 刘愈有些兴奋,见到了这么多陌生人,脆生生的开口向吕布,道:“你就是吕布吗?是你诛杀了董卓?” 站在刘愈身前侧的赵云抬头看过去,下意识的紧握手里的长枪。 吕布已经被传神了,他十分渴望一战! 吕布是站着的,颇为激动的抬手,道:“微臣吕布参见二殿下,是微臣诛杀了逆贼董卓!” 刘愈平静的哦了一声,转向荀攸道:“荀仆射,是不是要赏?” 荀攸连忙侧过身,道:“殿下,平灭董卓,事关重大,须尚书台合议,上奏陛下御准,臣等不能擅自封赏。” 刘愈似懂非懂的点头,道:“那,交由荀仆射处理。” 这是荀攸早就与刘愈商议好的,从容应声,转头扫过在场的一众人。 一众人迎着荀攸的目光,有的直视,有的低头,有的闪躲,也有傲然相对的。 不管他们内心是什么情绪,谁都清楚,这位荀仆射深受当今陛下信任,是当今丞相的族叔,更是‘颍川党’魁首之一。 他一个人,几乎就能决定在场所有人的风声,甚至是前程! 是以,没人敢大意,屏气凝神,等着荀攸‘训话’。 荀攸目光锐利的在一众人脸上一一走过,神情威严淡漠。 从他内心来说,这些人中,除了黄忠,没有一个值得他在意,或者说信任的。 曹操不用多说,刘备在他眼里是‘无用之人’,孙策野心勃勃,而新降的吕布接连弑父,这等人,在他心里已经是死人了。 “张济,郭汜,李傕……” 在一片静谧中,荀攸微笑着开口,对象却是有些‘透明’的西凉三个叛将,令一众人颇有些意外。 张济,李傕,郭汜连忙上前见礼,道:“末将在。” 荀攸笑容多了几分,道:“你们的信,我收到了,张绣也为伱们说情。本官谅你们一片忠心赤诚,此番事了,可入禁军大营。” “多谢荀仆射!”三人大喜过望,异口同声。 现在大汉朝野都很清楚,基本所有的武将都会经历禁军大营,进了禁军大营,意味着前程远大! 就比如在场的,赵云,曹操,夏侯惇,曹仁以及孙策等人,都有在禁军大营的经历。 曹操神情如常,将荀攸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心里异常冷漠。 他冷眼旁观,看的明白,荀攸私心太重! 而刘备相对平静,在暗自忐忑,是否能继续担任徐州牧。 在这一场讨董之战中,刘备几乎全程打酱油,非但无功还有过失,实在无法上台面。 相对特别,喜形于色的,只有孙策与吕布。 在张济,郭汜,李傕已经确定了‘前程’后,吕布心怀激动,双眸炽热的看着荀攸,等着他的话。 荀攸注意到了,道:“吕布,你暂且归入扬威将军帐下,详细叙功,由他上奏大司马府。” 吕布倒是也很想去禁军大营,但他在朝廷并没有人,只能按下激动,悄悄瞥了眼曹操,道:“末将领命。” 荀攸迎着几乎所有的目光,再次巡视一番,落在孙策身上,神色沉吟。 孙策在讨董之战中表现太过抢眼了,一次大败吕布,二次大败董卓,三次再败吕布,更是第一个登上下邳城的人。 这样的军功,别说袭爵了,就是再封一个也不为过。 孙策暗自沉着一口气,与荀攸对视。 他这大半年,拼了命的征战,就只有一个目的——袭爵! 袭爵了,才能名正言顺的继承他父亲留给他的遗产! “孙策,” 荀攸似乎面露为难的开口,道:“孙静曾以你年幼为由,上书朝廷,应当由他袭爵,加上你擅自逃离禁军大营,朝廷里支持孙静的声音更多,包括你舅父吴景,他也赞同。” 孙策脸色微变,张开要说话,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孙静,是他父亲的弟弟,是他的叔父。 程普这个时候出列,颇为恭谨的抬手道:“启禀荀仆射,子承父业,古之定理,孙太守不当袭承乌程侯爵位。” 荀攸面露赞同之色,道:“我也这样认为,不过,朝中颇有些争执,吴尚书原本是支持你的,后来也改为支持孙静。再后来,王廷尉从中斡旋,得出了个折中办法,就是乌程侯由你袭承,但吴郡太守由孙静担任。” 孙策深深拧眉,拙于言辞的他,不知道怎么反对。 孙静是一个看似与世无争的人,几乎没有做过官,这突然冒出来,他本能的觉得有问题,尤其是他舅父,为什么也改变了主意? 程普本想再再争,荀攸摆了手,道:“孙策此番居功至伟,当予重赏,具体的,待我回京之后,与尚书台、大司马府仔细商议再定。” 别说程普了,就是孙策在这里都算是无名小卒,哪里轮得到程普三番两次的说话。 程普见孙策默不吭声,只能应声退下。 接下来,就只有曹操与刘备了。 荀攸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曹操一直冷眼旁观,默不作声,见着荀攸的做派,心里冷笑不止。 他倒是想看看,这荀攸会怎么‘处置’他! 而刘备一直小心谨慎,如同等待‘判决’。 他的两个兄弟,并没有参与下邳之战,反而却攻掠徐州其他郡县,这种行为,刘备能找到足够的借口,但荀攸以及朝廷未必信他。 刘愈坐在主位上,将荀攸的所有动作看在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里多了一块板笏,静悄悄的在上面写写画画。 荀攸这口茶喝的有点久,好一阵子才慢慢放下茶杯,转向刘备,淡淡道:“刘使君。” 刘备心中暗凛,神色如常的道:“下官在。” 荀攸冷哼一声,道:“你为皇室宗亲,这几年,可有功绩?” 刘备心里轻叹一声,抬手道:“下官无能。” 他听出了荀攸问罪的意思了。 纵观这几年,刘备的经历与曹操前几年十分相似,屡战屡败,东奔西走,狼狈不堪,有过无功,难有立锥之地。 荀攸见刘备还算老实,面无表情的道:“朝廷会免了你的徐州牧,你要有心理准备。” 刘备心里越发苦涩,艰难的抬着手,道:“下官明白。” 荀攸在刘备脸上梭巡再三,慢慢将目光移到了曹操脸上。 这一刻,所有人都注视向曹操。 刘愈停止了写写画画,抬起了头。 赵云也看过去。 刘繇,田丰,刘备,孙策以及夏侯惇,吕布等等,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下意识提起了一颗心,莫名的紧张。 大汉朝野莫不知晓,朝廷对曹操十分‘警惕’,颍川党一直在寻求‘制裁’曹操,要不是宫里屡次强行庇护,曹操的坟头草都要三丈高了。 相比于其他人的紧张,曹操神情十分从容自如,狭长双眼半眯,满脸的络腮胡,傲然而坐,无惧无畏。 荀攸对曹操这个表情很不满,心里怒火暗动,道:“扬威将军,尚书台与大司马府合议过,剿灭董卓后,你暂为豫州将军,督豫州军事。刘繇为豫州牧,总政事,田丰为沛郡太守。望你们戮力同心,抚定豫州,推行新政,莫要懈怠。” 曹操神情不动,只是静默片刻,便抬手道:“下官领命。” 荀攸对这个安排自然是不同意,但宫里点头,他也只能来传达命令。 料理好了这些,荀攸转身与刘愈抬了抬手,而后道:“二殿下与本官在两日后会离开徐州返回洛阳,你们各行其是,抚定豫、徐二州。” “下官/末将领命!”官衙里的人,齐齐抬手应声。 角门东董卓,本应该是欢天喜地的大事,但不论是对于参与剿董的诸多将领,还是负责安抚善后的荀攸,内心都不太满意。 他们有着众多无法宣泄的不满,只能强忍不发,暗藏在心里。 这种强行压抑的不满,将来会在某一天爆发出来,酿出大祸。 会议散后,曹操,刘备,孙策等人相继走出,各自回归他们的临时驻地。 “大公子,赶紧回吴郡!”这是程普的紧张忐忑声音。 “朝廷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主公没有半点功劳不成,一句话就带过了!”这是成廉的冷哼。 “玄德公,还得另谋他路才行。”这是刘备的大舅哥与他的忠告。 而官衙内,荀攸送走了这些人,还在与刘繇,田丰等人仔细商议,确保曹操这个新任的‘豫州将军’能够被制衡、限制。 待等送走这些人,荀攸又忙着收拾下邳城的里里外外。 他的善后,不止是收拾灭董的残局,还要会见豫、徐二州的世家大族,以安抚、善用他们。 荀攸忙的脚不沾地,没有半刻空闲。 而曹操,却迎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城外,郭嘉的大帐内。 曹操跪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眼枯槁,明显是油尽灯枯的郭嘉,罕见的落泪。 泪珠挂在胡子上,曹操痛彻心扉,握着郭嘉的手,又悔又恨的道:“奉孝,为何瞒我至此?” 郭嘉虚弱一笑,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拿酒壶,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 他歪过头,看着曹操,轻笑着道:“将军是大丈夫,何故做小女儿姿态?” 曹操哭的更多了,脸角如铁,道:“奉孝……” 郭嘉抬起眼皮,向着帐门看去,而后轻声道:“将军,那贾诩,我查探过了。此人心思诡谲,有经天纬地之才。但他性洁,惧死,这两个弱点,足以将军拿捏于他。” 曹操这个时候哪里还关心这些,只能恨声道:“奉孝,都怪我,若是我能早发现……” 郭嘉虚弱的笑着打断了曹操,道:“要是这点都瞒不过将军,岂不是辜负了将军对我信任?” 曹操哭的泪水不止,死死握住郭嘉的手,悔恨满脸。 郭嘉艰难的吐了口气,道:“官衙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想来还是宫里陛下的护佑。将军,为臣者,不能失上心。荀仆射这次出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为陛下选秀,充实后宫。” 曹操虽然在悔恨痛苦,可并没有失去理智,抹了把脸,道:“陛下不是先帝那样的贪色之人。” 郭嘉忽的呵笑一声,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查探。陛下不好财不贪色,品行端正,无有半点缺点,俨然一副圣人模样,醉心于国政,无欲无求。将军,这世上,真的有圣人吗?” 曹操双眼微睁,道:“奉孝的意思是?” 郭嘉笑容更多,道:“或许是人之将死,我发现以前忽略的事情。越是克制的东西,往往越是贪念非常。咱们的陛下,实则好色、贪财,与先帝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懂得克制,隐藏。他将他的好色隐藏在宫里只有两个美人之下,他将的他的贪财,藏匿于重重国政之下……哈哈哈,将军,咱们的陛下,也是一个凡人……” 曹操震惊了,万万没想到,郭嘉会与他说这些! 莫不是,真的如郭嘉所说,那位在宫里深藏不露的陛下,实则也是一个贪财好色之人? 郭嘉耸动着喉咙,酒瘾犯了,这使得他脸色更加苍白,疲惫。 他想要翻身,可一旦动弹不得,只能轻叹一声,道:“将军,眼下的情势错综复杂,万不可轻动。将军在外,危机在朝,若要自保,还须有寇。” 曹操瞬间就听懂了,道:“奉孝,是要我养寇自重?” 郭嘉双眼渐渐有些涣散了,语气也有些急喘、飘忽,道:“未必需要亲自动手……将军……珍重……” 曹操猛的向前,死死握着郭嘉的手,急声道:“奉孝,奉孝,你要撑住,我不能没有你……” 可是,郭嘉还是慢慢闭上了眼,呼吸渐渐消失。 曹操狠狠咬牙,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扑在郭嘉床边,痛哭出声。 “奉孝……”曹操低吼,痛苦之声传出帐外。 帐外的夏侯惇,曹仁,曹洪等人默默不做声,低着头,悲伤溢于言表。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不啻惊雷 “郭嘉死了?” 皇甫坚长站在一处陈姓大宅前,有些意外的道。 程昱道:“是。曹操非常伤心,据说数度哭晕。” 皇甫坚长撇撇嘴,道:“这些人的表面功夫是真的好,我但凡能做到,将来也能封侯拜相。” 程昱对于二公子的直率没有评价,反而道:“还有一个消息,说是那吕布对曹操颇为恭敬,言必称‘曹公’,有个……说法。” 皇甫坚长看着皇城府的卫士在陈姓府邸里抄家,随口道:“什么说法?” 程昱表情有些难受,道:“有好事者说……事之如父。” 皇甫坚长眉头禁不住的跳动,控制都控不住。 转过头,微张着嘴,一脸愕然的与程昱对视。 程昱如同便秘般难受,艰难的点头。 吕布,可是已经连杀两个义父了。 皇甫坚长嘴角抽了抽,刚想继续问,忽然听到了里面的惨叫声,似乎有人逃走,突然被砍杀。 皇甫坚长收住话头,道:“让老史快点,咱们还得去启那些宝物。不能让贾诩抢先了。” 皇甫坚长担心贾诩耍滑头,抢先将那些宝物与钱粮取出来,送给曹操。 程昱道:“这是最后一家了,与董卓等叛逆有关的,差不多清理完了。” 皇甫坚长嗯了一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加上董卓的那些,咱们这一次捞的够多的啊……陛下应该很满意。” 程昱听到皇甫坚长提到刘辩,忽然又道:“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说是陛下秘密选秀,从曹操以下,包括刘繇,田丰等人,都暗中留意良家女子,听说已有十七个之多,准备送到洛阳。” 皇甫坚长吓了一大跳,道:“他们真的这么干了?” 程昱点点头,道:“做的还算隐蔽,但瞒不过我们的暗探。” 皇甫坚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陛下之前说,上行下效,上位者一个眼神,就可能造成某个地方巨大的灾难,果然不假啊。” 程昱本来还想劝说皇甫坚长加入这个行列,闻言顿时咽回肚子里。 皇甫坚长没有理会这些,清理完这些,便急匆匆离开了下邳。 荀攸在豫、徐二州做足安排,待等稍稍稳固,也带着刘愈,启程回京。 他在外面耽搁太久了,正值年底,他这个右仆射兼吏曹尚书,不能离开的太久。 荀攸从豫、徐二州带走了很多人,其中颍川最多。 赵云护送着他们,一路上小心谨慎,可还是遇到了众多匪盗,可区区匪盗,又怎么会是赵云的对手? 曹操与贾诩站在一处高地,遥遥望着,仿佛还能看到刘愈、荀攸的车队。 贾诩仿佛看穿了曹操的心事,道:“将军在担心朝廷?” 曹操脸色颓然,带着伤感之色,漠然一叹,道:“不太担心。” 贾诩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站着,等了不短时间的吕布,道:“将军,一动不如一静,平定了董卓,朝廷现在需要安静。” 曹操微不可察的点头,脸上的伤感之色更浓。 郭嘉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郭嘉临走前告诉他不用担心朝廷,他就不担心,他在伤感,全是因为失去了郭嘉,有些彷徨无措,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贾诩倒是有建议,不过他也清楚‘交浅言深’的道理,只能静待时机。 “孙策逃走了?”好半晌,曹操道。 贾诩道:“是,袁绍在图谋吴郡,他以抵御叛逆为由,突然带兵走了。” 曹操不意外,或者说,是他故意放走,道:“刘备呢?” 贾诩道:“去了琅琊郡,与青州司马使君做交接,朝廷没有旨意之前,他依然是徐州牧。” 曹操深吸一口气,道:“去见见刘繇吧。” 刘繇,即将成为豫州牧,而曹操是豫州将军。 在曹操转过身,贾诩在他脸上看不出半点伤感,更多是坚定之色。 贾诩心中暗自异样,想到了郭嘉临走前与他的对话。 ‘曹将军,是一个心志如铁的人,不用尝试去蛊惑他,否则你会死。’ 贾诩秉持着谨言慎行的性格,陪在曹操身后。 “曹将军,末将有要事禀报!”吕布抬手向曹操,一脸认真、诚恳。 自从投降之后,原本一本以为的‘重用’没有发生,被荀攸扔给了曹操,而曹操对他是‘弃之不顾’。 不管吕布表现的多么‘孝敬’,曹操都是不冷不热,十分疏离。 曹操从吕布身边走过,仿佛没有看到一样。 吕布望着曹操的背影,瞪大双眼,心里又恨又怒,偏偏发作不得。 他的兵马都被曹操收走了,除了几个亲兵,再无实力。 而刘繇,田丰等人正在忙着商量战后的豫州‘恢复’,这是一项十分复杂,艰巨的任务。 但在他们不断努力下,混乱的豫州,在肉眼可见的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平灭董卓,收复豫徐’的消息,早已经传遍洛阳城。 洛阳城里的气氛迅速高涨起来,街头巷尾都是议论声,民心士气得到了极大的振奋。 永汉五年,十一月中,第一场雪有些姗姗来迟。 一向好雪的刘辩,在芳林苑漫步,踩着雪,高兴的看着芳林苑的花草树木,与身后的荀彧笑呵呵的道:“卿家,朕这御花园的雪景怎么样?” 荀彧本就面容老成,经过一年的忙碌,更显‘年老’,看了眼雪景,陪着笑道:“此景独树一帜,臣在其他地方从未见过,想来是陛下亲手设计。” 刘辩笑容更多,道:“朕打磨好几年了,总算有些样子。” 荀彧无心赏雪,瞥了眼不远处的亭子,热气腾腾,茶水显然煮了很久,站在边上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娇柔女子。 荀彧预计的刘辩停脚谈正事没有发生,刘辩继续走着,道:“这雪啊,每年都不一样,百看不厌,卿家有没有写一些歌赋的想法?” 荀彧看着刘辩的侧脸,心里暗秉一口气,道:“臣才疏学浅,怕让陛下见笑。” 他今天入宫,并非是因为平灭董卓,而是因为‘清丈田亩、户丁登记’有了一个结果。 在刘辩的强大压力下,各州郡再三修订后,上报了一个相对可靠的数目。 荀彧跟在刘辩身后,亦步亦趋。 前面的陛下是知道他入宫的目的的,但却不开口,明显是已经知道了,可还是不满意。 刘辩来到一株梅花前,伸手轻轻折下来,抖落了不少雪。 荀彧望着那截断了的新枝,默默一阵,道:“陛下,臣认为,总体是可靠的。” “兖州三百八十万,冀州一百二十万,青州三百万,幽州二百万,司隶二百二十万,并州,只有四十万……” 刘辩如数家珍,回头看向荀彧,微笑着道:“卿家,这样的数据,你信吗?这六州人口加起来,不过一千二百万,中平年间,我大汉户丁一千万,人口约五千万,最富饶的六州才五分之一……” 荀彧刚要说话,刘辩微微抬头,道:“六州的耕地面积,不过二百万顷,不足中平年间的三分之一……卿家,你要劝朕相信吗?” 荀彧见刘辩这般洞彻,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抬手道:“陛下,臣并非推责,也不相信,只是,一昧强迫,臣恐生变。国家大乱未定,还须上下一心,当以优柔为主,不宜过于苛刻。” ‘清丈田亩、户丁登记’,之所以能有这些数字,绝大部分原因,是刘辩的一再施压,强迫尚书台,也逼迫地方州郡的主官。 这些高压手段,尚书台以及朝廷都颇有怨言,更别说地方上的土皇帝了。 刘辩对荀彧的话不置可否,注视着荀彧的眼睛,道:“这洛阳城里,当官的拉帮结派,非我即敌。世家大户联姻串联,铁板一块。地方上的州牧,郡守世家大户,个个想方设法增加实力——巧取豪夺,苛捐杂税,圈地豢民,培植私兵……” 荀彧微微躬身,并没有辩驳。 这是事实,众所周知的事实。 汉室衰微,皇权旁落,最直接的体现,除了权臣出现外,地方上的头头脑脑也开始逐渐的独霸一方,自成势力,对于朝廷的命令,从最开始的小心谨慎,接着是选择性接受,到最后的充耳不闻,所用的时间,其实非常的短。 刘辩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道:“总体来说,现在是地多人少,卿家认为,安置流民,划分土地,虽然暂时做不到人人有其田,但七八成,应该不难吧?” 荀彧稍稍沉吟,道:“不难。” 刘辩眉头一挑,有些意外的道:“卿家说的是不难?” 荀彧抬着手,面色认真,道:“陛下,从各州郡的奏疏来看,地是够的。” 刘辩仔细想了想,道:“青壮呢?” 地方官宦、世家大族以及名望之势,除了热衷于圈地外,还有就是豢养青壮,聚拢、藏匿了大量的青壮作为私仆,私兵。 荀彧道:“尚书台决定,对于佃租等限定,确保百姓收成,至少可以果腹。” 刘辩神色微动,笑着道:“来,卿家坐下说。” 世家大户的收入,大部分来自于佃租,一旦限定佃租,对世家大户来说,将是一记重锤。 刘辩走向不远处的小凉亭,径直坐下,拎起茶壶。 荀彧在刘辩对面坐下,瞥了眼这个陌生女子。 女子恭谨的坐下,无声的刘辩身旁摆弄茶具。 刘辩给荀彧倒了杯茶,道:“卿家这一年的施政,朕看在眼里,总体来说,顾大局,保民生,措施得当,温和有序,没有大起大落,北方各州稳定向上,朕很满意。” 听到刘辩这句话,荀彧才悄然长长松了口气。 面对眼前的陛下,荀彧向来压力如山。别说他了,前面的无为丞相杨彪,也没有得到认可。 “喝茶,” 刘辩放下茶壶,神态轻松,道:“吏曹,户曹的尚书,不换了,伱们继续兼任。” 荀彧知道,这是‘奖赏’,拿起茶杯,躬着身,道:“谢陛下。” 刘辩喝了口茶,摆了摆手。 潘隐会意,给四周的人一个眼神,悄步退走。 等人走了,刘辩抱着茶杯,笑着道:“关于明年的改元,建安,嗯,不错。关于立储,朕是属意刘绍的,不过,暂且不立,卿家知道就行。” 荀彧微怔,旋即道:“臣明白。” 说着‘明白’,荀彧心里却暗自发紧。 按理说,纷纷扰扰多年的关于立储一事,眼前的陛下终于松口,总算尘埃落定,对朝野来说,是一剂巨大的安心剂。 可荀彧却十分明白,眼前的陛下给了他这么大的‘好处’,作为丞相,他须要代表朝廷,做出相对巨大的‘回应’。 刘辩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双眼盯着荀彧,继续笑着道:“豫州牧,刘繇就刘繇吧,徐州牧也给那刘备。朕准了尚书台的奏请,不立即推行‘新政’,以稳为要。” 荀彧再次躬身,心里如坠大石。 刘辩轻轻喝了口茶,道:“未来两年不动兵也准了。” 荀彧有些头皮发紧了,这‘好处’,给太多了! 见荀彧不说话,刘辩又笑了一声,道:“卿家不要那么紧张,朕也没什么过分的要求。” 荀彧不敢抬头,道:“臣恭请陛下训示。” 刘辩放下茶杯,故作的沉吟一阵,道:“第一,郡县合并要加快,县太多了。第二,保甲制度要推行,不容敷衍塞责。第三,废除郡国刻不容缓。第四,赋税的改革,要落实清楚。第五,军政分离要进一步推行。第六,‘户丁登记,土地清丈’还要继续。第七,土地划分要尽快施行。第八,对于一些顽固的世家大户,强行迁移至江东。第九,垦荒不断。第十……” 荀彧听着刘辩不咸不淡,毫无气势的话,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这哪里是几个,转眼间就十个了! 有些看似不轻不重,可真正推行起来,每一个阻力都异常的大! 荀彧躬着身,一字不落的听着,心里想着怎么讨价还价。 他很清楚眼前陛下的脾性,是一个可以‘商量’的人,前提是得找准方向。 刘辩说了很多,而后一转话头,道:“卿家,颍川的官员太多了,压一压。” 这句话对荀彧来说,不啻惊雷。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八章 任重道远 ‘颍川的官员太多了’。 刘辩说的平平淡淡,似随口而出,可在荀彧听来,犹如在耳边炸响,令他心神震动。 “陛下!” 荀彧迅速镇定心神,抬手,伏地,道:“臣等并无意结党,请陛下明鉴!” 刘辩俯视着他,静静片刻,这才伸手拉他,笑着道:“朕随口一说,卿家无需在意。” 荀彧没有起身,伏在地上,道:“陛下,臣,请,修改尚书台议事规定。” “不用。” 刘辩收回手,笑容依旧,道:“朕也是为卿家考虑,‘颍川党’频频出现在奏本里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朕对诸位卿家,是信得过的。” 荀彧的头磕地,老成的脸角前所未有的凝重,心跳如擂鼓。 他回洛阳有几年了,担任丞相也一年了,虽然面临诸多质疑、压力,可从未有过惧怕这种情绪。 今天,他怕了。 ‘结党’在现在来说,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事。 前面不远,就是阉党与外戚的大将军何进,再前面,还有‘党锢之祸’,这些都是当今朝野讳莫如深的话题,鲜少有人敢提。 而‘颍川党’是好事者口口相传,到现在,俨然是名副其实,难以辩解。 丞相,左右仆射皆是是颍川人,六曹尚书还有两个,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占据了朝堂一半。 更遑论是由吏曹遴选的地方上了!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形,与当初刘辩继位,清理袁氏,遭遇士族抵制,进而入仕者极少,官位空缺多半有关。 那段时间,荀攸使尽浑身解数,说服了不知道多少人入仕,这些人,要么是颍川人,要么与颍川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颍川党’,是在不知不觉中出现的。 荀攸原本无意结党,荀彧,钟繇等人更是无心。 但是走到了今天,‘颍川党’已然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不止是宫里忌惮,朝野的反对声也此起彼伏,从未断过。 荀彧跪在地上,心里想着对策,但一时间也没有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心念飞转之下,道:“臣请右仆射不再兼任吏曹尚书。” 刘辩喝了口茶,道:“朕刚才不是说了,继续兼任,暂且都不动。起来,与朕说说,你们对曹操的看法。” 荀彧从刘辩的话语听出了一些味道,没有再硬解释,起身抬手又拜了拜,这才镇定心神,缓缓的道:“陛下,曹操在征讨董卓一事中,有诸多晦涩难明的举动,尤其是刘繇,诸葛玄,刘备等各路兵马为董卓所伏,固然是袁绍算计,为何他堪堪躲过?他与袁绍到底是什么关系?而且,他的兵马不止四万,粮草也好像有来处,疑点重重,尚书台、六曹等颇为疑虑。” 刘辩神色不动,抱着茶杯,双眼微眯,心里同样为荀彧的话所扰。 曹操的举动,刘辩也有很多看不懂的地方,而曹操的解释不足以消除刘辩心中的困惑与怀疑。 ‘曹操,真的养不熟吗?’ 刘辩抬头,望着林子外,不知不觉,又开始下雪了。 曹操是朝野心中的一根刺,何尝不是刘辩的。 对于曹操,刘辩的心态经常有反复,随着曹操各种反常举动、立下大功,表现为信任与不安。 而这一次,曹操是否与袁绍合谋,消灭了各路讨董诸侯,刘辩与荀彧等人一样,倾向于‘是’。 袁绍有侵占豫、徐二州的野心,曹操应该也有。 就比如几年前,他突然发兵,抢占谯县,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江东战局,当时朝野就沸反盈天,认为曹操居心叵测。 事后曹操的解释,刘辩也是不置可否。 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刘辩也有些无奈。 每到王朝末年,总有忠肝义胆之事,也不乏奸邪之辈。 作为皇帝,实在难以判断,到底是忠是邪。 即便有后世的角度,刘辩对曹操,仍旧难以下判断。 ‘他才是齐、晋啊……’ 刘辩望着南方的豫州方向,心里起伏不定。 袁绍大喊着要‘尊王攘夷’,实际与历史上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本质上是一样的,表面遵从汉室,无不是为了自身利益。 曹操到底是一代奸雄,儿子篡汉自立。 “让他回京吧。” 刘辩繁杂不定的心思,突然一扫而空,喝了口茶,淡淡说道。 荀彧猜不透刘辩的心思,抬头问道:“陛下,为何职?” 刘辩目色坚定,道:“大司马府也该改一改了,大司马下设左右司马,设四将军,具体官职,卿家与大司马商议一下,不过,曹操回来,要负责主推‘军政分离’,豫、徐已经在手,北方各种基本稳定,不能再拖了。” 因为诸多原因,在朝廷手里的北方几个州,如冀州,青州,推行‘军政分离’一直是暂缓或者小步慢走,并没有全面推动。 荀彧这会儿也抛开了刚才的惊悸,心中思索再三,道:“陛下,兵部尚书虽说是文官,到底也主管统兵,曹操可否为兵曹尚书?” 在刘辩的改革中,兵曹负责统兵,大司马府负责调兵。 荀彧话里的意思很简单,还是不想让曹操接触调兵之权。 刘辩摇头,道:“当年,朕与曹操有过约定,就让曹操回大司马府。待等豫州稳定了,卿家找个时间与大司马通气,将他调回来。朝廷里反对声,卿家要找他们谈一谈,不要总是揪着不放,国事繁巨,还是要以做事为主。” 荀彧明白了,道:“陛下,那刘备,是否也当调入朝廷?孙策屡次大败吕布、董卓,比之其父还要凶猛,臣担心刘备守不住徐州。” 这句话,倒是让刘辩有些迟疑,继而沉吟起来。 对于刘备的能力,刘辩还是信任的,但从目前的表现来看,刘辩还不具备后世的汉烈帝的能力,一直在吃败仗,没有惊艳表现。 历史上,他好像就失过徐州吧? 刘辩心里推敲一阵,道:“让他也进大司马府吧,调张辽入徐州吧,汉中那边,让大司马府再遴选其他人。” 刘焉已死,刘璋回到益州,经过一番苦斗,虽然勉强接管了益州,但他不是益州牧,名不正言不顺,还处于一个颇为艰难的境地。 在益州,有不少官员并不认可刘璋,打着‘心向朝廷’的旗号,屡屡与刘璋为难。 是以,作为扼守冀州与朝廷要道的汉中,便没有那么危险了。 “那徐州牧呢?”荀彧问道,对于调张辽入徐州,他没有什么异议。 刘辩瞥了他一眼,再次拿起茶杯,道:“调朱符暂为徐州牧。” 荀彧神色微动,朱符? 朱符,朱儁之子,原本是交趾刺史,在面对异族以及袁术的进攻,兵败后便不知所踪,这是活着回到洛阳了? 荀彧无不可的点头,继而道:“陛下,豫、徐既定,是否考虑对凉州动手了?” 在整个北方,唯有凉州还不在朝廷手里。 ‘三羌’这几年,一直希望‘归附朝廷’,实则上是索要好处,全数被刘辩拒绝了。 眼见着朝廷不断势大,三羌再次上书缩减了‘筹码’,话里话外都是一种‘两安无事’的意思。 刘辩感觉手里的茶杯有些冷了,再次煮茶,眼神转动着,道:“朕听说,乌桓也蠢蠢欲动?” 这两年天气格外寒冷,塞外的游牧民族日子很不好过,是以刘虞的安抚策略开始松动,又出现了扰边的事情。 荀彧坐在刘辩对面,道:“是。鲜卑那边好像有统一大漠的意思,对乌桓、匈奴等屡屡动兵,匈奴求援多次了。” 刘辩煮茶的手一顿,淡淡道:“骑兵训练的怎么样了?” 荀彧问佢知雅意,道:“禁军大营有一万骑兵,加上其他各处,总数三万左右。” 刘辩嗯了一声,续了杯茶,抱在怀里,与他对视,道:“卿家以为,何时我大汉骑兵可再现大漠,扫灭夷患?” 荀彧心头暗紧,躬身道:“陛下,以臣之见,至少十年。” 他没有解释,只是平淡的说了‘十年’这个数字。 想当初,卫霍之所以能打垮匈奴,是因为有数代积累,家底厚实。 每一次作战,动员后勤人数高达数十万,不算钱粮,至少人均三匹马,回来折损六成以上! 这样的激烈的程度,不是现在衰弱的大汉朝廷能够承受的。 荀彧不说,是因为刘辩心知肚明。 刘辩喝了口茶,笑了笑,道:“众卿家努努力,也许用不了那么久。” 荀彧躬着身,没有‘狡辩’。 之所以说‘十年’,还是安抚眼前的陛下,故意说少一点。 大汉朝廷内忧外患,朝廷年年入不敷出,‘新政’是涩阻难行,想要平定天下,十年都是虚数。 想要有所恢复元气,二十年才是起步。 “三羌的事不急,” 刘辩没有继续大漠的话题,道:“匈奴那边,适当的派兵支援,粮草也给一些。乌桓那边,要恩威并重,不要客气。” 匈奴,乌桓现在基本上都是大汉的小弟,只不过在大汉朝衰弱之下,反骨渐生。 荀彧会意的应声,道:“陛下,荆州的刘表,交趾的士燮,臣等认为,还是可以争取的,他们应当是心向朝廷的。” 刘表在经过刘辩的屡次敲打后,已然选择对‘讨董’作壁上观,明显是要坐看风云变幻,以待时机。 而士家表现则不同,表面上对大汉朝廷十分尊崇,上贡是坚持不懈,奏本里言辞恳切,俨然是忠臣良将。可背地里,将交趾死死抓在手里,水泼不进。 刘辩喝了口茶,道:“心向朝廷就好,给他们发文,奖励一下。孙策袭乌程侯,孙静为吴郡太守。这么一来,南方或许要安静一阵子了。” 荀彧深知眼前人不是‘安静’的人,道:“陛下,改元之后,是否巡视冀、青二州?” 刘辩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刘辩没有想通荀彧在暗示什么,道:“巡视也当是巡视天下。” 荀彧见状便明白了,道:“陛下,平灭董卓是为中兴之相,是否封禅泰山?” 刘辩眉头一挑,原来是这个意思。 想了想,刘辩还是摇头,道:“没什么意思。对了,那个九品中正制,卿家怎么看?” “朝廷里颇有些非议,臣等还在商议。”荀彧接着话头道。 九品中正制,表面上由陈群提出来的,可从宫里透出的消息,是眼前陛下指导之下的结果。 这个九品中正制,将官员分做了三六九等,最为争执的一个点,就是这个‘九品中正制’,改变了以往的‘察举制度’,侵夺了官员,尤其是高官的举荐权。 九品中正制冒出来好几年了,朝廷里争执不断,刘辩能理解。 “关于大考,力度还不够。” 刘辩又转了话题,道:“豫、徐二州即归,朝廷需要的大小官员更多。明年开始,秋闱要提升规格,由礼曹尚书与太常寺卿联合为主考官,前五十年进崇德殿,朕要亲自考校,当面嘉奖,任命。各地举荐的官员,也要参加秋闱,不合格的不任用。” 荀彧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深吸一口气,道:“臣领旨。” 这么一来,朝野争执要更多了。 这将是对他这个丞相的巨大考验。 “太学,鸿都门学推行的怎么样了?”不等荀彧反应过来,刘辩又道。 到了这一步,刘辩的目的已然是昭然若揭了。 荀彧脸角动了动,道:“在太常寺等的推动下,各州目前已建学超过七十,入学人数超过三万,明年都要过百学生通过秋闱,入仕为官。” “数百?” 刘辩皱眉,旋即也微微点头。 庶民想要入学很难,想要坚持到学业完成更难,再想到了洛阳通过秋闱,是难上加难。 这里面,不止是士族垄断了‘读书’的机会,也有庶民无财力支撑到学业结束的原因。 在一个极度固化的社会中,哪怕刘辩撕开一个口子,给了机会,庶民也需要拼尽全力,还要有足够的机缘巧合。 即便那入仕的几百人,其中一多半,怕是也与世家大族脱不开关系。 刘辩心里清楚,这些事情急不得,可还是有些按耐不住,很想给庶民一定的‘份额’。 但他知道,即便有了这种份额,也未必有几个能真正落到庶民手中。 想要庶民成长起来,打破世家大族对权力的垄断,任重道远。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九章 未雨绸缪者众 直到晚间,荀彧才出了内廷,回到尚书台。 钟繇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见他回来,直接拉到值房,关上门,低声道:“陛下说了什么?” 荀彧神色倒是平静,坐下后,仔细回忆一阵,才慢慢道:“陛下说,改元之后,不得大动。” 钟繇坐在对面,咀嚼着这几句话,神情有些不解的道:“什么叫做不得大动?” 荀彧看着他,道:“尚书台、六曹的官员基本不动。” 钟繇先是一怔,而后神色警惕,道:“陛下之前,不是要亲自遴选户曹,吏曹尚书人选吗?刑曹的司马儁身体也不好,孔融不是要升任礼曹尚书吗?那工曹的吴景不当去职吗?” 荀彧见他一口气问这么多,知道他紧张,道:“不用多想,陛下已经认可了户丁、田亩,目标还是分地安民。” “只有这样?”钟繇狐疑的追问道。 荀彧头有些疼,道:“确实还有其他事情,但是多而杂,一时半会儿我难以与你说清楚,不算过于严重。” 钟繇还是心里不安,道:“陛下,没有强逼你应承某些事情?” 宫里那位陛下与先帝迥异,定下的目标,不达成决不罢休,钟繇不信刘辩会中途放弃。 “没有。” 荀彧喝了口茶,道:“陛下的目标未变,虽然提了很多要求,但没有我们预期的那么严重,态度相对缓和,没有强逼。” 钟繇听到这里才算安心,向来严肃的脸角放松下来,道:“那便好,我们做起事情来,从容一些,或许能避开诸多祸事。” 荀彧看了他一眼,稍稍沉吟,道:“陛下还提及了‘颍川党’的问题。” 钟繇脸色瞬变,道:“陛下怎么说?” 这是宫里第一次提及‘颍川党’问题,钟繇不能不重视。 ‘颍川党’已经在不知不觉坐大到了独霸朝堂的地步,宫里看在眼里却一直不说,现在提出来,钟繇怎么能不担心。 荀彧神色不变,没有外漏什么情绪,道:“陛下只是随口一说,还不至于。” 钟繇脸色稍缓,欲言又止。 荀攸,钟繇,荀彧,是所谓‘颍川党’的三魁首,而荀攸明显是三魁首中的魁首,众多出自颍川或者与颍川相关的官员,八成以上由荀攸举荐、安排。 在他们三人中,钟繇是一个沉默又长袖善舞的人,在一张严肃的脸下,是一口能说会道的嘴,是以在朝野中人脉极广,官声相当的好。 但他不是一个热衷权力,结党营私的人。 而荀彧不善于交际,身为丞相,也没有培植私人,更多是‘就事论事’,是一个秉持中立,忠于用事的人。 他被卷入‘颍川党’,是自然而然的无心之举。 但荀攸不同。 荀攸出自大将军何进的幕府,在刘辩继位之前,不过是黄门侍郎,只是一个跑腿的小官。 刘辩继位后,一朝天子一朝臣,荀攸被发掘出来,在清理了阉党、外戚以及袁氏后,荀攸一步步走高。 随着清算的不断深入,洛阳城里空缺了大半的官职,厄需填补。而阉党、外戚、袁氏占据了大汉朝廷内外,不论是因为恐惧还是怨恨,士族开始抵制朝廷,拒绝入仕。 那段朝廷极度困难的时间里,荀攸愁白了头,四处求人,可以说是求爷爷告奶奶,用了足足两年时间,才算将朝廷填补起来。 而后,随着刘辩的改制,权力从九寺转向六曹,荀攸作为吏曹尚书,不管是用意还是无意,都给了‘颍川党’成型以及坐大的客观条件与机会。 再经过这几年的时间,尤其是去年以来,荀彧拜相,钟繇,荀攸为左右仆射,‘颍川党’实际上已经把控了尚书台,掌握了大汉朝廷的最高理政机构。 这自然会促使‘颍川党’的进一步膨胀,不说朝野百官,听到‘颍川’二字都会侧目,即便是普通百姓,对于颍川人那也是敬畏有加。 钟繇早就对此有所警惕,再听到刘辩提起,自然愈加不安,甚至是惶恐。 自古以来,上位者最忌朝臣结党,尤其是在乱世之时,帝王最是忌讳! 荀彧能猜到钟繇在想什么,却不点破,道:“明日公达就会到,你亲自去迎一下。而后顺道去拜会司马儁,王朗,皇甫坚寿以及孔融。” 这些人都身居要职的‘非颍川党’无形中的制衡存在。 钟繇若有会意,道:“是否与公达谈一谈?” 在他们三人中,唯有荀攸热衷于权力,不断的巩固、扩大‘颍川党’的势力范围,他才是‘颍川党’真正的魁首。 荀彧轻轻摇头,道:“我在想,是否请他去做一任州牧。” “不可!” 钟繇满脸肃容,道:“这个想法不可有,也不能让公达知道半点!” 一个右仆射被调任一州州牧,无疑是严重的贬谪,对于荀攸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会酿出极其严重的后果! 荀彧又喝了口茶,忽的警觉,这是宫里那位陛下的习惯,慢慢放下,道:“我知道了。” ‘颍川党’已然是尾大不掉,即便是荀彧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去处置。 但任由‘颍川党’扩大下去,迟早会触动宫里的逆鳞,进而引来雷霆之怒。 区区‘颍川党’算什么,阉党、何进、袁氏,哪一个不比现在的‘颍川党’强盛百倍,可还不是风吹而倒,身死族灭。 荀彧平静,钟繇可不淡定,道:“我来想办法,这件事伱千万不要管,而且要装作不知道。” 要是荀氏这对叔侄闹掰,朝廷将瞬间分裂,陷入内讧。 这种情形,钟繇万万不想看到,同时也是宫里不想的。 真的发生了,对‘颍川党’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荀彧早就想过了,沉默一阵,道:“暂且没有那么严重,陛下没有拿掉公达的吏曹尚书,说明还是信我等的。专心于国政吧,年底之前,做好总结,对明年的计划进行确定,呈报陛下御准。” 钟繇应了一声,还是不放心的道:“对于公达,万不可再做出激怒他的事情。” 荀攸与他们还是有一些心结的,但因为特殊关系,合而不破,可心结终究是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荀彧是相信荀攸是有公心的,并未太在意,道:“将那个杨修,陈群,司马懿,曹昂等调到尚书台来,做尚书台从事官。” 所谓的‘从事官’,是类似于从事史一类的小官。 但作为丞相的‘小官’,可就不能单纯用品佚去衡量了。 而这些孩子,背后都有着不可小觑的背景。 钟繇明白荀彧的意思,不等他说话,道:“对了,明年改元之后,陛下有意调曹操回京,徐州牧应劭,徐州将军张辽。刘备转任豫州将军。” 钟繇这就不懂了,曹操回京可以理解,毕竟宫里对他也有疑窦,为什么要任用刘备为豫州将军? 荀彧道:“不用多想。那孙策的事,就依我们之前商议的,士燮那边不是要派儿子进京吗?准了他。刘璋那边,你再派人施压,每年赋税必须足额缴纳,否则罢了他的官!” 虽然汉室衰微,可没有朝廷的正式官职,是不能服众的,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刘璋本就不是益州牧,承接刘焉的基业十分不顺。 这种时候,朝廷要是罢了他的官,对他来说,将会是大麻烦! 钟繇应了声,道:“那,凉州的三羌也定了?” 荀彧点头,道:“陛下不同意,看来陛下还是执意征讨,彻底平定三羌,不做虚与委蛇。” 钟繇能够理解,仔细盘算一番,道:“乌桓,鲜卑那边,明年我亲自走一趟,朝廷接连平定逆贼,士气正盛,向来可以震慑,或许能争取个三五年。” “三五年……” 荀彧评估这个时间,道:“三年,应该是最艰难的时候,五年就有所恢复,可以一战,最好是五年。” “天遂人愿罢。”钟繇道。大汉朝疲敝入骨,想要逆反天罡,可不是简单动嘴说一说的事。 荀彧与钟繇两人在值房里讨论到了深夜,这才离宫回府。 “正神腾空,降妖除魔!” 钟繇坐在马车里,正疲惫的假寐,突然被一阵吵嚷的喝叫惊醒。 他掀开帘子,只见黑灯瞎火中,有一群人提着灯笼,打着白帆,在一众人的领头下,呼喊着沿街而行,来来回回,只有这么一句。 “这些是什么人?”等这群人走过了,钟繇皱着眉问道。 身旁的侍卫走近,道:“回仆射,是五斗米教,也就是天师道,他们来洛阳传教了。” 钟繇脸色顿时不好,因为所谓的‘黄巾起义’就是打着各种‘教’冒出来的,尤其是那张角,令大汉朝野无比痛恨。 “是什么人领头?”钟繇道。 侍卫骑着马,跟在边上,道:“好像是叫张鲁,十五六岁的少年,是天师道人的嫡孙,号称五雷正神。” 钟繇更加不喜了,道:“通知洛阳府,严禁传教,赶出洛阳去,还有……” “仆射,” 钟繇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在钟繇一脸怪异中,侍卫凑近,低声道:“仆射,有传言说,那张鲁的母亲前不久进宫为太后娘娘治病,很得太后娘娘喜欢,现在就住在宫里。” 钟繇一怔,这个消息他还真不知道。 不由得眉头皱的更深了,思索一阵,他道:“让洛阳府约束一下。” 钟繇对这些宗教十分反感,尤其是这个五斗米教教,入教须交五斗米,不是赤裸裸的诈骗吗? “是。”侍卫应着。 此时,大司马府。 徐荣风尘仆仆,从徐州赶了回来。 “末将参见大司马。”徐荣一身戎甲,器宇轩昂,表情又是沉默敦厚。 相比于半年前,刘虞脸角枯瘦,双眼凹陷,眼皮重的仿佛抬不起来。 他披着厚衣,神情幽冷的注视着徐荣,道:“我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 徐荣被刘虞的神情吓了一跳,这人简直是从地狱爬出来一样,幽冷,寒戾,脸角枯瘦又分明,双眼更是如毒蛇,能够直视人心。 徐荣连忙低头,抬着手道:“回大司马,有些眉目。刘备在徐州与董卓接连大战,皆都败北,无一胜迹,去汝南,是曹操所邀,未见结党痕迹。联军为董卓伏击,应该是袁绍设计,曹操是否参与无法确定,但他确实逃过一劫,得以保全实力。他军中的粮草数目不明,但至少比对外所说的还多出一倍,不知道从哪里筹集。董卓撤兵,追剿董卓的过程,曹操有意拖延时间。城破之后,曹操接掌了董卓近七成的兵马,虽然遣散众多,但依末将的调查,在谯县,沛郡驻扎的兵马,可能超过七万……” 刘虞静静的等他说话,冷哼一声,道:“七万大军,你可知道所需要多少钱粮?朝廷供养十万大军已是捉襟见肘,要四处借钱,他曹操哪来的这么多钱粮?” “末将不知!” 徐荣面不改色,道:“但末将查探的不会错,只多不少。” 刘虞注视他良久,道:“我还派了另一拨人,你若欺瞒于我,是死罪!” 徐荣仍旧毫无异样,道:“末将绝无虚言。” 刘虞思索再三,道:“你暂且留在洛阳,住进鸿胪寺,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离开。” 徐荣倒也不怕,道:“末将领命。” 刘虞等他走了,低头看着身前的文书,神色阴沉,心里惊疑不定。 一直以来,曹操养兵的钱粮都是自筹的,不管是一万两万三万四万,可现在飙升到了七万,还是养的轻轻松松!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粮?真的是从世家大族那借的吗? “大司马。” 在一片冷寂中,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从侧门走进来,躬着身道。 刘虞头也不抬,道:“都听到了?” 老者躬着身,颇为恭谨,道:“是。下官不太相信。” 刘虞这才抬起头,道:“我本来属意你为幽州将军的,看来得等到明年了。” 公孙度神色不动,道:“大司马,还请保重身体。” 刘虞病的太重,俨然油尽灯枯,却又比不过他的心思重。 刘虞还有很多事情想做,还有很多的顾虑,他想在临死前,为大汉朝廷排除潜在的大贼! 刘虞抬头望向黑漆漆的外面,淡淡道:“我要死了,这个时候,我谁也信不过,曹操不信,徐荣半信半疑,你,我只信六成,去了幽州,天高皇帝远,你会不会是第二个公孙瓒我不知道,也看不到。” 公孙度没有动作,垂着眼帘,道:“大司马,下官明年也要六十岁了。” 在这个时代,六十岁,是高寿了。 刘虞不可置否,道:“等我的命令吧。” “下官告退。”公孙度抬着手,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刘虞眼珠子转动,目送着公孙度走入黑夜,许久之后,冷哼一声,道:“若非我病重,又何须你?” 鲜卑,乌桓,高句丽等蠢蠢欲动,幽州边境不宁,作为大司马,作为前任幽州牧,刘虞在未雨绸缪。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章 天子忌讳 汉中郡。 张辽从城外剿匪回来,还不带卸甲,便有一个幕僚笑着进来,道:“中郎将,剿灭了这一处匪患,汉中便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了。” 张辽没有应声,大口的喝茶。 趁着冬季,匪患聚集不出,张辽半个月剿灭了七八处匪患,将汉中郡几个大匪患是彻底拔除了。 汉中是一处战略要地,多年来不知道多少人在争夺,加上连连战乱,汉中是一片疲敝,盗匪丛生。 孙坚为汉中太守时,也曾极力剿匪,但背后因为有刘焉等人的暗中扶持,所以收效甚微。 刘备继任后,在笼络人心中,派遣张飞,关羽四处出击,只取得了明面上的效果。 但张辽这一次不同,随着刘焉病死,刘璋困顿,没有对汉中进行滋扰,给了张辽一个天赐良机。 张辽用了近一年的时间,几乎平定了所有匪患,同时招募青壮,在汉中积极训练,一副厉兵秣马的态势。 幕僚等张辽喝完茶,这才沉吟着道:“中郎将,大司马府的公文没有说明调将军回洛阳的用意,但以下官猜测,无非是豫、徐二州。以将军的能力,加上圣眷,怕是要封号将军了。” ‘中郎将’在大汉朝的军阶中,勉强算中等,‘将军’是一个分水岭,一旦封号将军,哪怕是杂牌,也意味着前途无量,将有大用! 更何况这个人是张辽,这可是当今陛下的爱将! 张辽性格谨慎,心思内敛,有韬略也有胆略。他脱掉铠甲,面不改色,道:“我不过剿灭了一些匪盗,哪里有资格封号将军,莫要胡说,引人笑话。” 幕僚却不觉得,道:“中郎将,接下来朝廷的平乱目标,无非是益、荆、扬三州。朝野对那曹操忌惮颇深,不可能再由他领兵,以圣眷来看,下官推测,唯有三人,一是赵云,二是黄忠,三就是中郎将。” 张辽仔细思索,似也有些同意了,道:“不论是哪里,尽忠用命就是了。” 幕僚见说通了张辽,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中郎将,最好是徐州,徐州是战略要地,又有豫、请为臂膀,讨贼最为得力。” 张辽刚要说话,忽然一个亲兵跑进来,道:“禀报中郎将,马腾派其子马超过境,准备上洛阳进贡。” 幕僚闻言,道:“朝廷平灭董卓,威震海内外,这三羌也坐不住了,这是要派马车进京为质吗?” 张辽想了想,道:“那马超是何等人?” 亲兵道:“回将军,身形健硕,孔武有力,在凉州颇有勇武之名,在马腾诸子中,此子最是出息。” 张辽点点头,道:“看来马腾是有诚意的,放他过境吧。” “是。”亲兵应着,转身出去。 幕僚等亲兵走后,忽的低声道:“将军,我听说,朝廷在商议,要再设一个雍州,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将军或许不用调离。” “假的。” 张辽随口般的道:“我在洛阳时,陛下亲口驳回。陛下说,州郡太多,要合并郡县,不会再设一州。” 幕僚略微诧异,这种机密之事,张辽也知道? 他知道张辽有圣眷,只是没想到张辽的圣眷,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那应该是徐、豫二州之一了……’幕僚心里想着。 张辽不等他多想,道:“先生再与众人商议一番,我要料定清楚才能离开。” 幕僚会意,抬手道:“下官这就去。” 张辽目送他离去,而后瞥向门旁的大刀,走过去,拿起来,认真的打量。 张辽虽然出身寒微,可这些年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他已经不是那个不入流的兵卒了。 他也有些千里讨贼,一朝封侯,锦衣还乡的勃勃野心! “我倒希望是豫州!”张辽摸着大刀自语。 他却不知道,他不想做汉中太守,困守一地,可也有人在打汉中的主意。 洛阳,洛阳府。 河南尹被废,改建洛阳府,洛阳府尹为陈宫。 陈宫这几年为了洛阳府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做出了很多政绩,加上他不偏不倚,谨言慎行,在朝野的官声出奇的好。 这会儿,他站着,站在一个人面前,神色恭谨小心。 钟繇翻着案牍上的公文,道:“你说,你处理不了那五斗米教,让我亲自过来跟你说?” 陈宫不畏惧荀攸,对荀彧也只是敬为上官,但唯独这个脸色严肃,不怒自威的钟繇,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有些惧意。 陈宫已经赶走了其他人,值房里只有他们二人,没有伪装,一脸的坦诚,道:“仆射,非是下官推诿。实则是这天师道并未有过错,既无杀人也无劫掠,洛阳府六都尉都有查探,皆无实证。” 钟繇抬头看着他,淡淡道:“妖言惑众不算罪责吗?什么五雷真神,什么斩妖除魔,欺瞒无知百姓,榨取米粮,这些不算吗?” 陈宫怔了下,而后道:“仆射,天师道,由来已久,朝廷向来礼遇,先帝还曾下旨封赏。” 钟繇面无表情,威严自顾,道:“伱收取了他们的好处?” 陈宫脸色微变,抬手道:“并无来往,更无贪渎半分,请仆射明鉴。” “明鉴是实话,你要是继续虚言糊弄,我便参你一本。”钟繇道。 陈宫顿觉口干舌燥,欲言又止。 钟繇是左仆射,真的要参他一本,即便宫里不会拿他怎么样,官声也毁了,加上激怒‘颍川党’,陈宫怕是在洛阳城呆不了多久,只能自请调离。 陈宫犹豫再三,还是道:“仆射,按照规制,六都尉是双重辖制,除了洛阳府,还受御史台指导行事,六都尉都曾与下官说,他们曾试图驱离,都被御史台的巡城御史给阻止了。” 这次轮到钟繇怔神了,道:“这件事是御史台的主意?戏志才知晓?” 陈宫回头扫了眼外面,道:“依下官的推断,是陈留王。” 钟繇有些恍然了。 难怪陈宫有庇护那五斗米教的意思,背后居然是陈留王刘协。 而提到陈留王刘协,就少不了宫里那位陛下。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宫里。 思索片刻,钟繇又道:“我听说,那张鲁之母美艳非常,现在正在太后宫里?” 陈宫道:“这个下官不知,都是些谣言。” 钟繇想了又想,暗感棘手。 对于邪教的危害,钟繇深知,一旦让他们聚集成众,稍一蛊惑就是大乱子。 前面已经有一个黄巾军了,不能再来一个紫衫军。 “你盯紧他们,” 钟繇站起来,道:“明年即将改元,不能有任何乱子。尤其是各种祭礼,不容他们出现。” “下官领命。”陈宫抬手应道,心里却压力大增。 五斗米教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宫里背景,短短一年便发展壮大,遍布洛阳。 钟繇没有多说,离开了洛阳府。 这还没走多久,又是一群人,打着帆,敲着锣,四处喊叫,引来无数人围观。 钟繇有些厌烦,让侍卫绕道。 这会儿在宫里,喜气洋洋一片。 刘愈回来了。 何太后,唐姬,唐瑁,加上站在一旁的荀攸,赵云等人,挤满了后殿。 “哎呀,不错,你怎么还胖了?” 刘辩将小家伙抱在怀里,信手乱摸。 “啊啊啊……痒,痒,父皇痒……” 小家伙大叫,脸上笑不断。 何太后,与唐姬等人看着,微笑不语。 好一阵子,刘辩将他抱到一旁,满意的点头道:“朕都知道了,做的不错,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小家伙睁着大眼睛,猛的站到软榻上,双手舞动,大声道:“父皇,我要做太子!” 话音一落,满殿皆静。 刘辩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瞥了眼荀攸,微笑着与刘愈问道:“哦,你要做太子?太子是什么你知道吗?谁教你的?” 不远处,唐姬脸色发白,嘴唇哆嗦。 而她父亲唐瑁双腿打颤,头上不断渗出冷汗来。 而被刘辩余光扫过的荀攸,更是心惊胆战,浑身紧绷,一动不动。 刘愈有些好奇怎么突然安静了,眨了眨眼,道:“我听说,除了父皇,太子最大,我要做父皇下面最大的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刘辩笑了笑,将他抱在怀里,道:“尽听人胡说?朕怎么最大了?朕还能打得过你祖母?再说了,你就是太子,你还有母亲。将来还有老师,怎么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小家伙愣住了,愣愣看着刘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唐姬俏脸煞白,都快哭出来了。 何太后似有些生气,上前拉过刘愈,道:“行了,乖孙才回来,说这些做什么。乖孙,饿不饿,去祖母那,祖母有好吃的。” “好啊好啊。”刘愈顿时从刘辩怀里跳下来,抱着何太后,仰着小脸,充满乖巧的道。 何太后笑容更多,顺手将快要绷不住的唐姬拉走。 “除了荀攸,你们都走吧。”刘辩伸手拿起茶杯,语气寡淡的道。 唐瑁冷汗直流,一个句话不敢说,双腿如灌铅,一步一挪的走了出去。 赵云应该是最为轻松的人,随后走出。 内监,宫女最后出去,只留下一个荀攸。 荀攸同样心惊胆战,万万没想到,刘愈会在刘辩面前,当众说出要做太子这种话。 如果是平日,那就是童言无忌,最多追究他的母亲或者外祖父。 可这是荀攸一路护送去豫州又护送回来,进宫回奏的第一面! 荀攸心神紧绷,不自觉的向着刘辩走去。 但下意识觉得不对,可又走出了几步,只能硬着头皮,来到刘辩面前,躬着身,一言不发。 走过来已经是错了,再开口解释,那就是坐实! 刘辩抱着茶杯,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目光看着对面墙壁上巨大的大汉地图。 沉默。 荀攸没有开口,刘辩也无声。 荀攸低着头,看着刘辩的双脚,心里千思百转,在想一个合理的解释,能够让眼前的陛下信服。 不知不觉间,荀攸感觉到了脖颈发冷,双脚扣紧。 他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一定要让眼前的陛下信服! 因为,王允在前! 王允当年暗中操弄,妄图东宫,激起了宫里的怒火,王允被夷三族,相关涉及,被杀的高达数百人,而被罢免,流放的更多达千余人! 这其中,还包括了刘辩的老岳父,文名盖世的大儒蔡邕! 荀攸不想做第二个! 所以,他要找到一个足够合理的解释,不能步王允的后尘! ‘一定有,一定有的!’ 慌乱无比中,荀攸在心里呐喊,咆哮不断。 可越是紧张,越是无法思绪半点,难以周全。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平淡的声音,在荀攸耳边响起。 “卿家,你觉得我大汉的危险,是这些四处的叛逆,是关外的夷族,还是在这洛阳城里?” 这一声如同炸雷,将荀攸惊醒。 荀攸抬头,愣了下,完全没有听到刘辩在说什么,脑子乱成一锅粥,双眼迷茫的看着刘辩。 刘辩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回答,转过头,就看到了荀攸的表情。 刘辩一笑,道:“卿家,你觉得我大汉的危险,是这些四处的叛逆,是关外的夷族,还是在这洛阳城里?” 荀攸哦哦两声,心神回归,强压着心悸,道:“臣认为是在洛阳城里。” “嗯,” 刘辩又转过头,盯着地图,道:“朕也是这么认为的。叛逆也好,夷族也罢,只要我们君臣一心,戮力同心,夷族,逆贼都不再话下。最可怕的,就是君臣离心,朝臣内讧。今天天子杀良臣,明日奸臣还良将,这杀来杀去,都是在耗我大汉朝的元气,叛逆,夷族只会偷着笑,连离间计都省了,多好的事情啊……换做是朕,做梦都能笑醒。” 荀攸悄悄耸了耸喉咙,思绪艰难转动,但太过僵硬,无法理解刘辩话里的意思。 刘辩又喝了口茶,道:“这朝臣离心,是一大忌。还有一个,是天子家。诸皇子争夺东宫之位,这种内讧最为可怕,分门别类,拉帮结派,相互攻击撤走,那种酷烈程度,朕都不敢想。”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一章 纳女入宫 夺嫡之争! 这一次,荀攸听懂了,浑身冰冷,双手禁不住颤抖起来。 荀攸熟读史书,尤其是春秋战国那些历史,是他们这些饱读诗书之人最热衷于研究的,研究如何避开,建立一个万世太平的王朝! 王朝衰弱、更替,其中最大的一个因素,除了朝臣党争,还有夺嫡之争! 尤其是秦国的教训,最为惨烈! 始皇帝的万世基业,结果二代而终,多少人为之扼腕叹息。 荀攸嘴角哆嗦,颤颤巍巍的抬起手,道:“陛下,二殿下那些话,非臣所授。”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干巴巴的这样解释。 眼前的陛下心机深沉,在他面前如果没有万分周全的借口,那都是欲盖弥彰,后果严重。 刘辩依旧看着地图,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道:“那个诸葛玄不错,让他去吏曹做个侍郎,去吧。” 荀攸心惊胆战,哪敢多言,道:“是。臣告退。” 刘辩没理会他,还在注视着地图。 大汉十三州,目前已经拿回了八州,还剩下五州。 同时,北方的塞外游牧夷族也在不断滋扰,大汉朝依旧危机四伏。 “荀彧说十年,十年……”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十年,他等不及! 但朝廷里,尤其是尚书台,需要一个有足够魄力,敢作敢为,勇闯无惧的人。 荀彧,荀攸,钟繇等人,都是能力出众的人,唯独缺少的是一种开拓进取,打破常规的人。 从刘辩的角度来看,最合适的人,其实是曹操。 如果曹操任丞相,一定能够四面出击,大破大立,为刘辩披荆斩棘,冲破牢笼,踏出一条血路来! “曹操……” 刘辩神情思忖,对于这个人,他心底的忌惮越来越多。 以往曹操只是败事、坏事,这些于刘辩来说,不算事,可他突然抢占谯县,在征讨董卓一战中,有太多吊诡之处。 手里有两大情报机构,刘辩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因此对曹操怀疑渐多。 “他从蹇硕嘴里,都知道了些什么?” 刘辩歪了歪头,斜看着地图,心里转悠不断。 荀攸极力控制着表情、步伐,自以为镇定的出了崇德殿,走向嘉德殿。 但四周路过的郎官,内监,宫女都清晰的看到了这位右仆射脸上的惶恐不安以及步伐的僵硬,谁都没敢多说,等荀攸走远了才窃窃私语。 荀攸强压着心头的恐慌,来到了嘉德殿旁的尚书台。 “仆射,丞相有请。”他甫一进门,司马懿就上前道。 荀攸对他毫不在意,嗯了一声,转向荀彧的值房。 来到门口,一抬头,便迎来了三双六只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 荀攸惊魂未定,坐下后道:“容我喝口水再说。” 而后,拎起茶壶,感觉着水温,直接掀开,大口大口的灌着。 水从壶嘴,从荀攸嘴边哗啦啦落下。 荀攸没有在意,仿佛不知道渴了多久,要一口气喝个饱一样。 荀彧,钟繇,戏志才直勾勾盯着他,并没有急着说话。 虽然他们已经知道崇德殿后殿发生的事情,养气功夫极好的几人,强耐着心思。 “呵……” 荀攸喝了不知道多少,拎着茶壶,大口喘气,脸上布满惶恐不安,心惊后怕。 “陛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戏志才忍不住了,如大病初愈的苍白脸色,写着急躁。 荀攸放下茶壶坐下来,拧紧眉头,回忆着刘辩的话,道:“陛下……没有说什么特别的,大概意思还是要君臣一下,团结一致,不可内斗。” “就这些?”戏志才不信。 ‘立储’一事,在王允死后成了某种禁忌,即便是他们,也要小心谨慎的应对。 荀攸强迫自身冷静下来,尝试着分析道:“陛下的意思,大概还是不会立储。并没有为难我,似,有意放我一次。” 戏志才坐不住了,道:“二皇子当众说出口要做太子,你又是吏曹尚书,右仆射,‘颍川党’魁首,陛下真的会放任不管,毫无反应?” 相比于现在的荀攸,权势滔天,党羽遍布天下,当初的王允根本不够看。 钟繇神情严肃,若有所思。 倒是荀彧轻轻点头,道:“应该是真的。” 荀攸一怔,道:“你知道什么?” 荀彧坐在那,平淡从容,道:“陛下先前对尚书台宽容了很多,还说东宫属意皇长子,现在,又放过公达。明年改元之后,我们得加倍用事了。” 天子宽宥至此,朝臣焉能不誓死以报? 钟繇瞬间明悟,想到那些棘手的政事,顿时心情沉重,道:“真的要强行推动下去吗?” 荀攸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刚要反对,猛的又住口,满脸凝色,反对的话到了喉咙,怎么都出不来。 他这个时候要是还反对,那就太不识抬举了。 荀彧见荀攸沉默了,便道:“现在确实是个好机会,由易到难的去做,先开垦荒地,安抚流民。至于土地兼并问题,需要一步步来,不可一蹴而就,我相信陛下心里也清楚。” 大汉朝连连大战,说不上十室九空,可土地荒废了不知道多少。 虽然尚书台的‘户丁登记、清丈田亩’的数据有非常大的水分,可透过这些数据也能窥见一斑,那就是大汉朝现在无地百姓非常多,世家大族圈地也多,可无主之地同样不少。 钟繇默默点头,肃色的脸上有所和缓。 大汉朝的根基不在百姓,也不在刘家,而在于士族。 士族撑起了大汉天下,是大汉朝最为重要的基石。 朝廷如果想要动摇世家的立足根本——土地,那引来的反噬将是不可想象的。 匈奴、三羌、黄巾军没能灭亡汉家天下,可世家大族可以! 荀攸是憋了一肚子话,换做以往,早就发怒反驳了,现在只能阴沉着脸,不敢多说一个字。 一旦有风声传到崇德殿,他的下场不会比王允好多少! 荀彧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沉吟片刻,道:“近来,朝野提及‘颍川党’的奏本日渐增多,公达,得让陛下清晰看到伱的董卓。” 荀攸作为吏曹尚书,对这一点比荀彧敏感,梗着脖子道:“我来做。” ‘颍川党’,也不是荀攸的初衷,可走到了今天,已经由不得他了。 荀攸不再反对掣肘,荀彧心里多少松口气,转而挺直腰板,道:“在年底前,我们要整理出施政纲要,并提出一个三年计划与目标,务必要让陛下满意!” 钟繇点头,在庞大繁杂的‘新政’中,有太多艰难的地方,有些政策,从内心来说,他们是不支持,甚至是反对的。 但宫里坚持,恩威并施之下,他们已经没有反对的余地了。 钟繇担心荀攸变卦,忽然道:“我近来发现那五斗米教在洛阳有壮大的趋势,你们怎么看?” 荀攸根本不在意什么五斗米教,还在缓和刘辩给他带来的紧张压力。 直到现在,他依旧心神紧绷,头上青筋跳动。 荀彧道:“你想怎么做?” “封禁!” 钟繇毫不犹豫,道:“妖言惑众,迟早为祸患,洛阳京畿重地,不能任由他们壮大!” 荀攸面露一丝疑惑,道:“有难度?” 钟繇是左仆射,他的命令,洛阳府,御史台,刑部三方不会全数拒绝。 钟繇道:“现在五斗米教的所谓正神是那张鲁,张鲁之母善符术,进宫给太后娘娘治病,听说太后娘娘十分喜欢她,留她在宫里住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那张鲁数次入宫,据说常在陛下面前言说天师道,是以洛阳府,御史台那边态度暧昧。” 荀彧,荀攸同时皱眉,他们对‘符术’这东西深感厌恶。 他们不是那种愚民,一点骗术就上当,送钱送粮不说,还掏心掏肺。 “这件事我来。” 荀彧知道钟繇的难处了,深吸一口气,道:“接下来,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一是豫、徐二州的善后,尤其是各级官员,要谨慎任命,最好不用当地士人。第二,是明年的预算,这件事要未雨绸缪,仔细核算,不能有半点差错。第三,就是合并郡县的事,要加速推进。还有以百户为一里,五里为一乡,每里置里正一人,每乡设乡长一人,以县统乡,以乡统里,安民督税……” 钟繇,荀攸静静听着,很显然,这是宫里交代的任务。 这些政策,都是一种配套,为的是稳固社稷。 而深层次的目的,或许还是为了遏制兼并,打击世家大族。 荀攸默默无声,心里压抑难受,却又发不出一言。 他出自荀氏,而今荀氏在大汉世家当中,已然是第一世家,曾经煊赫的袁、杨,都已是过眼云烟。 钟繇等荀彧说完,道:“年前,将各州州牧叫到京城来,为他们排忧解难。” 名义上是排忧解难,实际上还是施压,布置任务。 荀彧点头,道:“大司马府那边还要多沟通,相互配合,不能冲突。” 荀攸终于接上话了,道:“大司马身体还好吗?” 荀彧转向他,稍作沉吟,道:“陛下考虑在大司马下设左右司马,曹操……要回大司马府。” 荀攸张开嘴反对,硬生生止在喉咙里。 荀彧道:“在京里总比在外面好,他主要负责是‘军政分离’,既无统兵,亦无调兵之权。” 荀攸不能说话,只是回了一个不信的冷哼。 钟繇担心荀攸会忍不住,连忙插嘴道:“丞相,诸事繁杂,还是找时间开个大议,将一些事情定下,免得再争论不休,拖延时间。” “我也是这个意思,” 荀彧老成的脸上不动分毫,既不威严也不平淡,道:“在这之前,先摸一下他们的想法。尤其是御史台、大理寺,还有九寺那边。” 为制衡‘颍川党’,刘辩安排很多事情,比如御史台,大理寺以及九寺中的绝大部分,都不是‘颍川党’在掌控。 “我来。” 钟繇长袖善舞,基本上是代替荀彧在各处穿梭,道:“对了,有人近来似乎对杨公等人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荀彧起身,道:“不用理会,全数压着。” “丞相!” 荀彧刚要离开,一个小吏急匆匆而来,抬手道:“工曹的吴尚书,带着两个妙龄少女入宫了。” 荀攸站在荀彧边上,皱眉道:“大惊小怪,这有什么好惊奇的!” 小吏有些害怕荀攸,连忙道:“陛下……收下了。” 荀彧,钟繇,荀攸三人齐齐变色。 要知道,先帝是出名的贪财好色,不但收取臣子‘行贿’的钱财、女子,还变着法压榨朝臣的钱财,各处寻觅美女。 可当今陛下不一样,继位之初就封锁了西园,废除了先帝那些荒唐做法,尤其对于后宫,这么多年,始终只有两个美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纳女入宫! 还是吴景送的! 是那两女子有所特别,还是因为吴景以及背后的孙策?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二章 佛与道 荀彧稍稍沉吟,道:“我去一趟御史台。” 钟繇道:“我去大理寺。” 荀攸愣了下,道:“我回吏曹。” 三人没有其他交流,眼神都没有,齐齐出了尚书台,各自忙活。 对于宫里那位陛下,三人心中都十分忌惮,他的一举一动都令他们关注。 而今,宫里破天荒的纳秀,三人心里隐约都猜到些什么,却又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各自找借口散开。 御史台已经搬出了皇宫,与刑曹,大理寺在一起,合称‘三法司’。 对于荀彧罕见来访,尤其是从宫里特意过来,刘协吓了一跳,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荀彧抬手见礼,道:“下官见过殿下。” 刘协连忙回礼,而后引着荀彧向里走去,道:“丞相来御史台,是有要事?” 荀彧不苟言笑,道:“并无大事,一则关于御史台改制的下一步,下官要与殿下商议。其二,对于京察的结果,年底前应该有个结果,殿下始终未与尚书台通报。其三,是明年御史台监察御史出京巡视的事宜,下官还想与殿下再做讨论。” 刘协本以为多大的事情,闻言心里稍松,道:“丞相请。” 两人来到值房,对面而坐,待小吏上茶之后,刘协试探性的问道:“京察的结果,吏曹也有,丞相何必亲自跑一趟?” 京察是吏曹与御史台一同主持的,对北方五州各级官员进行考察,这些事务拖拖拉拉好几年,在刘辩的催促下,终于有了结果。 荀彧没有喝茶,道:“五州,六成官员‘贪赃枉法’、‘官商勾结’、‘受命士族’、‘欺压百姓’……殿下,这样的结果,下官不敢不来。” 刘协闻言,轻叹了口气,道:“丞相,这个结果,其实已经算好的了。” 荀彧心知肚明,还是道:“能否再宽宥些?” 刘协怔了下,道:“丞相是想如何宽宥?” “最多三成。”荀彧道。 刘协看着他,一时语塞。 这个‘京察’,看似是吏曹与御史台共同主持,实则一举一动宫里一清二楚。 对于结果,宫里也早就知道了。 荀彧现在来说,将‘六’变‘三’,是一种众所周知的不得已——那就是不能让事情变得太难看。 大汉朝六成以上的官员不合格,大汉朝的脸面往哪放? 而这‘众所周知’中的‘众’,不止是刘协,荀彧,荀攸等人,还包括宫里的刘辩。 这样荒唐的结案,最不能接受,大概就是刘辩这个皇帝了。 刘协知道,荀彧既然问出口,多半是判断宫里能够接受,道:“丞相,这件事,是否该由吏曹来做?” 这口大黑锅,刘协不想背。 荀彧也没有让刘协来做的意思,点头道:“关于御史台的改制,御史台在各州、郡设以常驻督查司,不知,这督查司放在何处,官位是多少?” 刘协看着荀彧,有些明悟过来,道:“丞相是有其他事情吗?不妨直言。” 这些改制方案,早就送到了崇德殿,尚书台没理由不知道。 荀彧心里有些无奈,论人际交往,还得是钟繇来,他不擅长转弯抹角。 荀彧喝了口茶,面不改色的道:“是关于那天师道,也就是五斗米教,近来在京畿一带发展迅速,教众据说已破十万。” 刘协神色诧异,道:“有这么多吗?” 荀彧道:“只多不少。” 刘协已经不是以前了,迅速从荀彧的话来明白了问题的关键,道:“丞相是想问那卢氏与宫里的关系?” “还请殿下明言相告。”荀彧抬起手,些许老成的脸上出现肃色。 刘协点头,道:“丞相无需多礼,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卢氏确实貌美,但与陛下没有关系,是太后娘娘引为知己。不过,那卢氏善言,与她相处,确实如沐春风,赏心悦目。” 见那卢氏不是被刘辩纳入后宫,荀彧心里放松,道:“那,对天师道,陛下是何态度?我听说,陛下见了那张鲁多次。” 刘协脸色有些古怪,迟疑着道:“有一次那张鲁进宫,我确实在一旁,听到了陛下提及了国教之类的话,但只言片语,我也不好下定论。不过,陛下后来似兴致缺缺,没有再理会。御史台之所以阻止洛阳府驱赶五斗米教,是因为其中多是灾民,赶出洛阳,等于逼他们入死路。” 荀彧面露恍然之色,道:“殿下,能否劳请殿下找个时间入宫,询问国教一事,如果陛下无意,我准备将天师道封禁。” 短短时间就聚众十万,还是在洛阳京畿附近,任谁都不能安心。 刘协明白荀彧的来意了,道:“这个好办,今天或者明天我便入宫为丞相打探。” 荀彧再次抬手,道:“多谢殿下。” 刘协身为当今唯一的一个皇帝,地位特别。 他是曾经与刘辩争夺皇位的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身份十分敏感,一度被刘辩软禁在宫里。 但随着刘辩坐稳皇位,威加海内,尤其是两个皇子长成,为了体现皇家的和睦,刘协一步步被‘释放’,不止从宫里搬了出来,还解除了暗中监禁。 荀彧虽然不善于沟通,但简单的人际交往还是懂的,上门求人办事,不能空手。 不过,他是丞相,不是寻常百姓。 稍作沉吟,荀彧道:“殿下先前说的,善待宗室,尚书台深以为然。废除郡国,虽然是‘新政’的要求,但善待宗室,也是陛下旨意。俸禄以及婚丧嫁娶皆由朝廷承担,另外,会在洛阳专门修建府邸,以供亲王、郡王居住。改元之后,明文下发,绝无更改。请殿下放心。” 在大汉朝廷掌握的各州里,基本上废除了郡国,那宗室就是朝廷要解决的大问题。 按理说,刘协也应该就藩渤海或者陈留,但因为敏感的身份,一直被留在洛阳。 作为当今唯一的亲王,自然关注朝廷如何对待宗室。 听到荀彧的话,虽然不太满意,刘协还是微笑道:“有劳丞相。” 荀彧客气的抬手,道:“宗室里一些人不太满意,但朝廷困窘,殿下深知,还请殿下代为说和,勿要宗室之内起暗涛,令陛下为难。” 这句话说的刘协一点脾气都没有。 宫里自上而下,都十分节俭,何太后五年来只做了五件新衣服,两位美人只有三件,而刘辩是一件新衣没有,吃喝之类,更是朴素,不见丝毫奢华。 刘协勉强的道:“不须丞相说,我自会去做。” 荀彧再次抬手,以示感谢。 大汉朝的宗室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又复杂。 有的宗室后代做到了三公的高位,如刘弘等人,也有封疆大吏,如刘焉,刘表,刘岱,刘繇等人。 而其他的文豪,大家,盘踞一方的化作士族的更有不少。 朝廷不能不小心翼翼,以免激起宗室的反弹。 荀彧的来意基本上说完了,刚想走,便见到了刘协欲言又止的故作表情。 荀彧心里微动,瞬间就想到了,也跟着沉默起来。 在尚书台拟定的‘大汉宗室律’中,还有一条十分关键的内容:继承法。 这个‘继承法’,不止是宗室继承,还有关于皇室的继承,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嫡长子继承制。 这条制度一出,朝野焦虑已久的东宫人选,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但宫里始终迟迟不肯立太子,又令所有人没底。 尤其是前不久,派二皇子出洛阳督军,又引起诸多人的猜测以及朝野的波澜涌动。 荀彧沉默许久,还是道:“殿下,陛下亲口有言,皇长子无过错,无意更改,暂不立太子,态度不变。” 刘协闻言,脸上出现了大松一口气的表情,抬手而拜,道:“多谢丞相。” 按理说,这种事是不应该说给刘协这个‘身份敏感’人,但荀彧说出来,那便是一份大人情。 荀彧又哪里不知道,宫里明言告诉他,就是要借他的口,告诉一些人,平息因东宫虚悬而引起的朝野动荡。 认真回礼后,荀彧告辞离开御史台。 顺带着,他又去拜访了大理寺卿王朗,这位前任丞相的唯一遗留在朝廷的心腹。 半个时辰后,出大理寺,荀彧又转去了刑曹,与刑曹尚书司马儁对弈了一局。 传言病重的司马儁,精神矍铄,在棋盘上与荀彧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 与此同时,钟繇在太常寺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你是说,有诸多世家大族的人加入了五斗米教?杨,王,荀氏都有?” 钟繇严肃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之色。 孔融像是一个富家翁,笑呵呵的道:“是,天师道与以往不同,教人向善,听说太后娘娘都斋醮,是以有人跟随,也不算意外。” 他不意外,钟繇不能不意外。 在他看来,五斗米教是邪教,之前还参与了叛逆,虽然改头换面,但本质没有不同。 他甚至都不知道,太后娘娘也加入了五斗米教! 事情的复杂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 “太学,鸿都门学可有人加入?”转而,钟繇就沉着脸,低喝道。 孔融反应过来了,不解的道:“钟仆射,可是有何不妥?” 宫里太后都喜欢五斗米教,为什么这钟仆射这般态度? 钟繇冷哼一声,道:“如实回答我!” 在别人眼里,孔融是当世大儒,尊崇有加,可钟繇不当回事,酸儒而已。 孔融没了笑容,心里警惕,认真想了想,道:“应当有一些。” 钟繇脸角绷直,径直起身,道:“你当的好官!” 说完,拂袖而走。 孔融愣住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追出去。 钟繇不理会他,上了马车,道:“入宫,丞相回来了,立即通知我。” “是。”马车旁的侍卫应声道。 钟繇并没有直接回尚书台,而是又去了一次洛阳府,半个时辰后出来,惯常严肃的脸上,凝重又阴沉。 回到尚书台,荀彧已经回来了,钟繇推门而入,沉声道:“是我们想简单了。” 荀彧刚要处理公文,抬头看着他的的脸色,放下笔,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钟繇坐到他下首,道:“我仔细查了一下,宫里虽然不清楚,但有不少内监加入了五斗米教,洛阳的大小官员少数也有百人,另外涉及禁军,羽林军,各士族大户,或许,禁军大营也有……” 荀彧向来八风不动的脸上,罕见的绷直,双眼圆睁,道:“你查清楚了?” 钟繇神情如铁,道:“尚且不完全清楚。” 不完全清楚,不是不清楚,而是事情只大不小! 荀彧注视着钟繇,心如电转。 一个不起眼,谁都没当回事的五斗米教,短短时间,居然发展到了这种程度! 宫里宫外,禁军,羽林军,朝廷百官,居然无声无息的都加入了五斗米教! 加上近十万的教众,就在洛阳,这要么不出事,一出事便是大事! “伱怎么考虑?”好半晌,荀彧语气寡淡的道。 钟繇道:“我想了很久,这件事,还得先探明陛下的态度,他未必不知情,也许有其他用意。” 荀彧想到了刘协的话,道:“陈留王方才与我说,陛下提及过‘国教’一词,见过那张鲁几次,后来不了了之。” “国教?” 钟繇咀嚼着这个词,若有所思的道:“陛下有意立教吗?” 荀彧摇了摇头,道:“从陈留王的话来看,陛下好像是一时兴起,而后没有后续。” 钟繇闻言,坐直沉声道:“先不管陛下如何想,不能任由五斗米教这般发展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荀彧微微点头,眼神里杀机一闪而过,道:“我进宫面见陛下,你召去见大司马,说明事情的严重性。而后通知洛阳府尹,刑曹尚书来尚书台等我。” 钟繇知道荀彧要做什么了,道:“我要不要先见一见典韦与赵云,与他们通气。” 荀彧神情如铁,目光坚毅,道:“暂且不用。等我回来再说。” 钟繇点头,与荀彧起身,分头行事。 朝臣们的动静,哪里能瞒得过刘辩。 这会儿,他在小桥上,撒着鱼饵,看着小河里不多的游鱼,有些无奈的摇头。 他确实有立教的想法,可与那张鲁交流几次后发现,现在的道教十分驳杂,既无完整的教义,也无仪程,还在十分原始的阶段。 这种事情,刘辩没有一点办法,偏偏佛教来势汹汹,已经有遍地开花之势。 “不过,” 刘辩忽的又笑起来,道:“丞相这一次展现的魄力,倒是令朕意外。潘隐,皇甫坚长是不是回京了?不要让他闲着,去给丞相打个辅助。” “是。”潘隐应着,小碎步的退走。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三章 对于曹操的默契 潘隐一走,刘虞如约而至。 他瘦骨嶙峋,双眼凹陷,拄着拐,不断咳嗽,一步步走来。 刘辩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 在便宜老爹遗留的三公中,刘辩最看好的就是刘虞,这个人品行端正,能力也不错,又是皇室宗亲。 刘辩一度希望他接替杨彪,成为第二任丞相。 但这个人又有着十分清晰的缺点,缺乏魄力,行事优柔,一味的主张‘和为贵’。 “微臣参见陛下。”刘虞有些艰难的行礼。 刘辩轻叹一声,道:“朕已经答应卿家公孙度出任辽东太守了,何必大冷天还亲自跑一趟。” “谢陛下。” 刘虞坚持行礼,而后才道:“陛下,辽东须有得力武将镇守,臣以为,公孙度能够胜任。这次来,是请辞。” 刘辩深深皱眉,平静的注视着刘虞。 刘虞虽然病入膏肓,没有多久可活,但依照上位者不到死是不会放弃权力天然性格特点。 刘虞没死就想辞官,那便是另有要求了。 小桥上平静了一阵子,刘虞再次抬手,道:“陛下,臣举荐曹操任大司马。” 刘辩已经猜到了,站在桥头,目光转向桥下的小河,鱼儿已经消失,河水一片平静。 对于曹操,刘辩自然是寄寓了很大的期望,但又不希望他走的太快,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曹操来办。 “陛下是担心尚书台反对?臣有办法劝说他们同意。”刘虞见刘辩久久不言,再次开口道。 刘辩余光一扫,盯着他枯槁的面容,情知他或许熬不过今冬,心里又是一叹。 这人世间最大的不舍,无疑是生离死别。 刘辩不想皇甫嵩死,不想卢植死,不想朱儁死,可一个个的都走了。 现在,轮到刘虞了。 刘虞一死,灵帝留下的老臣基本就绝了,朝堂上都将是新面孔了。 “陛下,丞相到了。”这时,潘隐走了过来。 刘辩点点头,再次往小河里抛鱼饵。 荀彧走过来,见刘虞也在,有些意外,还是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刘辩嗯了一声,道:“是关于那五斗米教的事?” 荀彧抬着手,正色道:“陛下,五斗米教已涉入朝廷,甚至渗入禁军,在外更是聚众十万,须尽早处置,臣特来请旨。” 不等刘辩说话,刘虞突然插话,道:“十万众,丞相打算怎么处置?” 荀彧侧身对刘虞见礼,以示尊重,而后道:“我以为,先擒头目,拿到入教名单,清理禁军、朝廷之人,而后禁绝五斗米教,驱散那些教众。” 刘虞形容枯木,面无表情,道:“要是已走漏风声,拿不到名单,那十万众闹事,丞相作何应对?” 荀彧明显察觉刘虞话里有话,果断道:“是以,当先发制人,迅速行动,不给任何人机会!” 刘虞微微摇头,与刘辩道:“陛下,丞相设想是好,可不够周全。此事如行兵打仗,万不可大意,臣已不堪大用,举荐曹操接任接掌大司马府。” 荀彧神情微变,没想到,刘虞是这个目的。 “丞相怎么看?”刘辩专注的喂鱼,随口的道。 “臣反对!” 荀彧异常干脆,道:“陛下,曹操在诸多征讨叛逆的战事中,有非常多的可疑之处,这些一点没有查清楚之前,臣反对曹操执掌大司马府。” 刘虞冷哼一声,道:“我方才说了,丞相不懂行兵打仗,战场瞬息万变,除了局内人,外人根本看不清楚。你们怀疑曹操,可曹操哪次没有平定叛乱?从青州到冀州,再到豫州,他的军功,当世何人可比?你们安心坐着吃饭喝茶,清闲阔淡,他们是拿着性命在搏杀,结果反是你们怀疑他们,欲杀之后快?丞相,道德文章写的不错,可文章是给别人看的,道德还须自身有。” 刘虞的话,不能说不客气,甚至是相当刻薄,如同当面开大辱骂了。 荀彧养气功夫足够,脸上丝毫不见怒色,平静的道:“刘公,伱凭什么担保,那曹操是忠臣,而不是奸邪?” 刘虞剧烈咳嗽两声,而后道:“皇甫嵩,卢植都信任于他,着力培养。陛下更是力保数次,方才让曹操平灭青州黄巾,抚定冀州黑山军,这次更是剿除董卓,平复豫、徐二州。这番功绩空前,如何在丞相眼里就是奸邪了?” 荀彧慢慢直起身,收起了对刘虞的那份尊敬,淡淡道:“王莽。” 刘虞双眼怒睁,刚要说话,又剧烈咳嗽起来。 王莽大概是东汉一朝最为忌讳,也最为警惕的存在。 王莽凭借着无可比拟的声望,居然篡位称帝了!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最重要的是,当时朝野以及世家大族是鼎力支持的,之所以事败,是他推行的各项改革使得天下大乱,继而被推翻。 但凡他不那么激进,哪怕是混吃等死,现在皇帝必然还是姓王! 刘辩也轻轻转头,望着荀彧。 他对荀彧最多的印象,大概就是历史上的曹操要称王,荀彧极力反对,最终曹操还是称王,而荀彧‘病死’。 有人经常给曹操辩解,说曹操一生是汉臣,可实际上,并不是。 高祖皇帝临终前,与众臣杀白马盟约:非刘不王,非功不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 当曹操称王那一刻,已经不是汉臣了。 反倒是荀彧,一身为汉臣,到死都在反对曹操称王。 旋即,刘辩又看向刘虞。 这位老臣在剧烈咳嗽,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再也起不来。 “陛下!” 刘虞再次直起身,枯槁的脸上有一丝丝涨红,大声道:“仅凭一句王莽,便要杀良将,无异于毁我大汉江山社稷,臣请陛下明鉴!” 荀彧见着刘虞这般情形,似也有些不忍,缓和道:“陛下,非是臣有私心,曹操身上疑点颇多,还是等查清为好,否则朝野难以信服,恐多生事端。” 刘虞冷笑一声,道:“朝野?丞相说的是颍川党吗?以老夫看来,十个曹操,也比不过一个颍川党!党争是亡国祸根,春秋战国数百年,丞相读书比老夫多,须老夫与你举例百十吗?” 荀彧被一句‘颍川党’堵的是哑口无言,一个字发不出来。 他抬头看向刘辩,迎着刘辩的目光,慢慢低头,沉默再三,道:“陛下,臣……” “好了,” 刘辩摆了摆手,笑着道:“也没什么好争的,曹操的事,这也一直在查,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朕还是信他的。这样吧,调他为右司马的计划不变。他不会是大司马,但可以统管大司马府的事务。二位卿家,这样如何?” 荀彧犹豫着,没办法说出反对声。 刘虞想了想,抬手道:“微臣谢陛下。” 解决了曹操的事,刘辩迅速转移话题,道:“丞相,五斗米教,你想好怎么处置了?” 荀彧暗中吸了口气,也只能放下曹操的事,抬手道:“是。臣认为应当速战速决,不宜拖延。” 刘辩想了又想,道:“可以处置,但不是封禁。我朝对于积极向上的宗教,还是秉持宽容之策。一切宗教,只要合乎律法,便允准传教、发展。丞相处理这件事,要有理有据,不可一刀切,不能波及无辜,不能伤害宗教的未来发展。” 荀彧仔细品味着刘辩的话,片刻后,道:“是,臣明白了。” 刘辩点点头,而后看向刘虞。 荀彧似乎有所明悟,抬手道:“臣,告退。” 刘辩目送着荀彧的背影,与潘隐道:“搬两把椅子来,朕与刘卿家坐一会儿。” 刘虞本来还想说话,闻言只能躬身。 不多时,两把椅子摆在小桥上,刘辩坐在桥边,刘虞稍后一点。 刘辩看着手里的鱼饵,道:“卿家觉得,除了曹操,何人还能担任大司马?” 刘虞闻言一怔,继而有些愣神。 他仔细算了算,仿佛除了曹操外,还真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 虽然当今陛下继位后,着力提拔‘年轻人’,可明显还没有人有足够的资格,担任大司马。 再看尚书台,荀彧,荀攸,钟繇都是年轻后辈,在声望上,相比灵帝时的那些人,都差的太远! “朕需要时间。”刘辩扔着鱼饵道。 刘虞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刘备不日入京,卿家有空,提携他一下。”刘辩道。 刘虞听懂了,想起了卢植临终前提携曹操的事,继而道:“臣明白了。刘备宽仁,知兵坚韧,是合乎大司马的人选。” “卿家,” 刘辩忽然回头,目光怪异的道:“在朕看来,曹操其实是适合丞相,但早年前,他与朕有约定,为功业愿跃马疆场,而不是文官一路。” 刘虞也知道这件事,沉吟一阵,道:“陛下,是想再设大将军?” 刘辩眉头一挑,笑了笑,转过头,道:“不会。朕随口一说。公孙度倒也合适去辽东,最多是疥癣之疾,但至少能为朝廷拖延出四五年时间。至于曹操,卿家的奏本朕看过了,也查过了,他的那些钱粮出处……没查出来。” 连陛下都没查出来? 刘虞脸色微变,沉声道:“陛下,曹操之能,当今天下无出其右,不能不用,但也需警惕把控,放在洛阳是为最恰当之选。” 刘辩神情古怪起来。 在不知不觉间,君臣、尚书台与大司马府、朝野达成了对曹操‘无比警惕’的默契。 另一边,尚书台里在召开秘密会议。 等众人听完荀彧的转述,钟繇若有所思的道:“陛下还是有意立国教的,只是这五斗米教太过不堪,所以看不上。” 荀攸道:“那便先礼后兵,将宗教这一块交给礼曹、太常寺来管,命他发布管理细则,而后要求五斗米教交出会众名单,而后是钱粮进出账簿。” 陈宫在一旁静静听着,道:“那,对那十万教众,该如何处置?” 十万人,可不是小数目,一旦闹起来,就是大事! 洛阳京畿之地,一个不好就后果难料,是在座都背不起的黑锅。 “先诛首恶!” 荀彧语气果断,道:“先抓了张鲁等人,而后命他们认罪,解散五斗米教,对于顽固不从者,杀鸡儆猴。” 陈宫还是觉得不妥,道:“丞相,还须有万全之策。禁军、羽林军必须确保不会被裹挟生变,而后是朝廷百官。” 禁军要是生变,那简直不可想象! 但对于这一点,荀彧一点都不担心,他不相信宫里会对五斗米教一点没有警觉,也不信那张鲁能够策动禁军! “是须以防万一,” 荀彧道:“羽林军是归于大司马府,我待会儿再去见大司马,请他配合。” 陈宫这才放心,道:“丞相,此事须密,万不可走漏风声。” 荀彧与陈宫见了很多次,这才发现,这个人心思缜密,考虑周全,点头道:“好。公达,你去太常寺,与他们说,要他们迅速发文给五斗米教,三天之内,必须交出来。陈宫,你命人监视五斗米教,尤其是张鲁等人,他们的行踪一定要查仔细,不可大意!” “遵命!”荀攸,陈宫立即应道。 “还有一个事。”钟繇抬头与荀彧对视道。 荀彧旋即沉吟起来,道:“那卢氏与陛下没什么关系。” “那太后呢?”钟繇道。 张鲁的五斗米教之所以能发展迅猛到这种程度,就是因为那张鲁之母卢氏进宫为何太后治病,得了何太后的欢喜,而今还住在宫里。 要是他们这边对张鲁动手,何太后突然插手进来,他们怎么办? 荀攸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冷声道:“我看,先找机会,将那卢氏抓了,事后如果何太后追问,再放出来便是!” 陈宫皱眉,却又没有反驳。 荀攸与荀彧不同,与荀彧说话,只要有理有据,当面直喷都行。可荀攸不一样,这个人会记仇,会报复! 钟繇摇头,道:“不可!这件事事关重大,万不可横生枝节!” 左思右想,钟繇与荀彧道:“我看,还是与太后明言为好。” 荀攸直接反对,道:“太后听不进,反而走漏风声又当如何?” 荀彧见他们又要吵起来,打断他们道:“还有三天的准备时间,莫要着急,太后届时真的插手,我来应对。”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四章 真相 第二天中午,陈留王府。 “这是朕第几次来这里?” 刘辩冒着雪,信步的在院子里走着,与边上的刘协笑着说道。 对于刘辩的突然到来,刘协异常的紧张,脸上不动,微笑着道:“应该是第三次,第一次是臣弟生子,第二次是祖母病了,这是第三次。” 刘辩点点头,瞥向他,道:“朕这个做兄长的是不是不够格?” 刘协连忙道:“陛下日理万机,还能想到臣弟,已是臣弟万幸之福,怎会不够格。” 刘辩倒也没有真在意这些,道:“朕记得你家那小家伙,没事让王妃带着孩子进宫,母后就喜欢小孩子,他们几个也是兄弟,莫要生分了。” 在宫里的小孩子其实不少,除了刘辩的三个,还有何咸的儿子何晏,曹操的儿子曹丕,荀彧的儿子荀恽等等。 “是。”刘协悄然警惕,不动声色的应着。 到现在为止,刘协还不知道刘辩这才突然造访的目的。 相处了这么多年,刘协已经褪去了稚嫩,对于这位皇兄陛下有了足够多的了解。 他这位兄长,向来无利不起早,他突然做某些事情,必然有着某种目的,绝不会平白无故浪费时间。 刘辩对于刘协的心思,多少猜到一点,左顾右看,道:“你这里倒是清净。” 走了一半了,刘辩只见到了十几个仆从,偌大的院子,显得十分冷清。 刘协道:“祖母喜好清净,臣弟也不用那么多人,所以总共不过三十仆从。” 这些刘辩自然知道,刘协自从‘懂事’后,处处小心,生怕给刘辩找到杀他的借口。 想着这个弟弟的不容易,刘辩也感慨于他的宽容,换做历史上某些人,早就杀的干干净净了。 刘辩一路向北,穿墙过屋,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刘协闲聊。 院子很大,走了很长时间,刘协本就提心吊胆,现在逐渐惶恐了。 因为绕来绕去,刘辩走向的,是他们的祖母——董太后的院子方向! 董太后自从搬入陈留王府,一直深居简出,更不见什么人,这些年除了偶尔病重,几乎没人知道她还活着。 “臣弟听说,陛下近来新纳了两个少使?”刘协试图转移话题,安抚内心的慌乱。 刘辩唔的一声,继而笑着道:“是。那孙策为朕收罗的,朕见他们貌美,就收下了。” 刘协躬着身,目光却注视着刘辩的侧脸。 他哪里会信刘辩的话,这么多年不纳后宫,偏偏纳了孙策送来的两女,这里面定然存在什么他们不了解的关系! 刘协正想着要接话,刘辩已经道:“是乔氏女,虽是小门小户,倒也知书达理,是有名的美女。” 刘协猜不透其中的关窍,附和的笑着道:“既然陛下看重,想必定是美若天仙。” 刘辩笑着摆手,满脸谦虚之态,慢慢停下脚步,已经来到了一个院子前。 相比于陈留王府其他地方,这个院子说不上精致,但处处干净,整洁,显然时时有人打理,颇为用心。 门口的婢女、仆从已经过来见礼,动作表情都是战战兢兢之色。 陈留王与眼前这位陛下曾经的那段竞争,由不得他们不惊慌。 刘辩瞥了眼刘协,大步走了进去。 刘协暗提着一口气,紧随其后,刚要踏进门,余光就看到不远处的伏氏抱着孩子,一脸惧色的急匆匆而来。 刘协双眸圆睁,立即用眼神喝止了她。 伏氏抿着嘴,犹豫再三,没有再过来。 刘协深吸一口气,作无事状,快步跟上刘辩。 高大的典韦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也熟视无睹。 刘辩走进了董太后的院子,直奔香堂。 来到门口,便闻到浓浓的香气,这是什么味道,刘辩也分辨不清楚,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董太后背对着他,跪坐在一尊金色神像前,虔诚的参拜。 刘辩一直知道董太后信鬼神,见她这样,一点也不奇怪。 大汉朝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信这个,信那个,庞乱驳杂,数也数不清。 “刘辩见过祖母。” 刘辩颇有些大大咧咧的走进去,抬手朗声道。 董太后身体明显的顿了下,而后没理会,安静的对着金色神像,仿佛在祈愿什么。 刘协在一旁见着,张嘴欲说,又没说出口。 刘辩也不在意这位祖母对他的偏见,脱下鞋子,棉衣,就坐到小桌旁,自顾的倒茶。 刘协不敢坐,小心翼翼的陪在一旁。 刘辩喝着茶,十分有些耐心,慢慢的等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董太后终于转过身,长眉细眼,似轻蔑似冷漠的注视着刘辩,语气淡漠的道:“我还以为,你要等我死的那天才会来看我。” 刘辩眉头一挑,有些诧异,这位便宜祖母,火气有些大啊。 “祖母说的是哪里的话,” 刘辩满脸笑容,道:“只要祖母愿意,朕将祖母接进宫,天天都能见到。” 董太后顿时冷哼一声,道:“伱是嫌我死的慢。” 刘协嘴角动了动,这两人一见面就冷嘲热讽,令他更加不安。 刘辩双手抱着茶杯,道:“祖母这就误会朕的一片孝心了,今天还是明天?” 董太后神色越发冷漠,起身坐到了刘辩的对面。 “说吧,大雪天陛下亲自来找我这个要死的老太婆,是为了什么?”董太后语态越发不善。 对于刘辩的‘威胁’,董太后一点都没在心上。 他们这对‘祖孙’,从来没有半点祖孙之情,在董太后眼里,只有她一手养大的刘协,而何太后生的刘辩,那是一个孽障——一样的歹毒! 刘辩看着董太后的表情,心里想了又想,忽然意识到了关键。 董卓一直是假借是董太后本家,与董家攀扯了不少关系。董卓死后,朝廷秋后算账,诛连不少董家之人。 这董太后,大概是因为这个生气。 无妄之灾啊…… 刘辩心里摇头,他真的没有刻意针对,索性也不绕弯子,道:“朕听说,祖母也入了那五斗米教?” 董太后面不改色,斜眼冷对,道:“是又如何?” 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刘协已经脸色煞白,嘴唇在哆嗦。 刘协执掌御史台,是当今朝廷三大权力机构之一,他怎么会不知道,尚书台正在密谋铲除五斗米教! 刘辩笑着坐直身体,道:“第一,祖母从来不知道五斗米教。第二,朕知道,有些人为了攀附祖母,也加入了五斗米教,朕要名单。第三……” 刘辩说着,转过头,直视着刘协,道:“皇弟要是照顾不好祖母,便送到宫里来吧。” “陛下!” 刘协噗通一声跪地,满头冷汗,颤声道:“陛下,祖母,祖母……” 一向心思密集的刘协,居然找不到话说,慌乱到了极点。 董太后闻言,又看向刘协,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坐正身体,急声道:“我入五斗米教,是为了祈愿、消孽,与其他没有关系,那些人,那些人,并没有其他意图……名单,名单我写给你,你不要误会,协儿根本不知道……” 刘协头磕在地上,浑身冰冷。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简直是坐实了! “写吧。”刘辩从容自如,再次喝了口茶。 董太后比刘协还要恐惧,连声道:“我写,我写!拿纸笔来!” 仆从端着文房四宝,双手颤抖的摆好,飞快又退下。 董太后仔仔细细写完,而后嘴唇干裂的与刘辩,颤声道:“你相信我,我不知道那些事,协儿也不知道,你,你不要误会……” 刘辩拿过来,仔仔细细看着名单,忽然抬头看着董太后,道:“朕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董太后压着惊慌道。她其实不怕死,快七十的人了,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刘协被刘辩找到借口诛杀。 刘辩放下名单,神情怪异,道:“祖母是哪里来的钱?这一年,祖母就给五斗米教捐了上千万,加上这些年给董家的钱,少说也有数十万缗,祖母怎么会比朕的国库还有钱?” 董太后怔了下,表情有些僵凝,但见刘协还颤巍巍跪在地上,只好道:“先帝,我收了不少孝敬,这些钱大部分在宫外的皇园,你继位后的几场大乱,都没有波及到。” “哦~” 刘辩双眼大睁,大为恍然的点头。 董太后与他那便宜老爹灵帝是一样,或者是灵帝是董太后一手教的——极度贪财。 灵帝为了贪财,无所不用其极,卖官鬻爵不算,甚至于直接下场,强行要求朝野官员向他行贿,简直荒唐到了极点。 而这位董太后也不差,有的是捞钱手段。 相比于灵帝各处修园子,酒色财气的纵欲,花钱如流水,倒是董太后一毛不拔,多年下来,积攒了不少钱。 而她将那些钱放在了洛阳城外的皇园中,没有被那几处洛阳大乱波及,不同于皇宫被抢了七零八落,反倒是幸免的得以保存。 继而,刘辩双眼半眯,精芒跳动。 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另一个人——曹操! 当年,曹操同为西园校尉,在袁绍率兵杀入深宫的时候,曹操不见踪影。 曹操在这一场大乱中,不显山不露水,谁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是事后才冒头的。 如果说,他趁机也劫走了一大笔钱粮,无声无息的藏了起来,是不是能解释,他这几年养兵的那些神秘钱粮的来源了? 刘辩顿时满脸感慨,长声道:“果然王朝末世啊,人心都散了……” 董太后听不懂刘辩为什么突然感慨,盯着刘辩道:“我已经写给你了,你要答应我,这件事不能牵扯协儿。” 刘辩回过神,见刘协还跪在地上,笑着道:“行了,起来吧,朕知道你没参与。” 刘协悄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陛下明鉴。” 颤巍巍站起来,脸色苍白未退。 刘辩注视他片刻,道:“五斗米教一案,交给你来查办如何?” “微臣领旨!”刘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抬手道。 刘辩嗯了一声,又喝了口茶,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走了。” 董太后看着刘辩的背影,欲言又止。 这个孙子,她从来不信,可不信也没办法。 刘协想与董太后问一些事,见刘辩要走,连忙亲自相送。 刘辩出了陈留王府,将董太后写的名单,随手给了左栗,而后上了马车。 马车内,温玉软香,不止有炭,还有两个美人——大乔、小乔。 两女连忙给刘辩脱下棉衣,递给他暖水袋。 刘辩坐在两人中间,舒服的吐了满腹的冷气。 “陛下,还顺利吗?”小乔按捏着刘辩的肩膀,轻声问道。 大乔则打开手里的暖水壶,递给刘辩。 刘辩左右看了她们一眼,笑着道:“顺利。” “那就好。”小乔有些俏皮的说道。 小乔说话俏皮,可貌相成熟典雅,不似这个年纪,倒是姐姐,一张娃娃脸,显得娇俏清纯。 着实是相当反差。 两人没有多说,就这么安静的陪着刘辩。 刘辩轻松写意的走了,陈留王府却不安静。 刘协夫妻与董太后说了很久,居然抱头痛哭起来。 而另一边,从刘辩手里拿到名单的左栗,已经返回了黄门北寺狱。 一众黄门北寺狱的酷吏研究着名单,其中一个军侯道:“贵人,这名单有些出入,有些我们是不知道的,有些还不在名单上。” 左栗坐在正中,雪白的脸上带着丝丝冷意笑容,道:“在与不在也没那么重要,一起都抓了。” 军侯一怔,小声的道:“贵人,这一次抓这么多,不会出事情吗?” 左栗扫了他一眼,又转向其他人,加他们都面带忧色,不由嗤笑,道:“你们还没看明白吗?尚书台是在清理五斗米教?区区一个张鲁,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甚至于连陛下都亲自出宫?” 说话的军侯陡然会意,又瞬间大气不敢出。 “懂了?”左栗脸上带笑,语气却不咸不淡。 “懂了!”一众酷吏重重点头,目光都在左栗身上。 左栗冷笑一声,道:“那还等什么?将你们的人都撒开。现在要抓的,过去我们不好抓、不能抓的,这一次,一锅烩!” “末将领命!”一众人齐齐抬手,声音低沉的应道。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五章 新年旧故事 尚书台。 皇甫坚长坐在荀彧下首,端坐笔直,目不斜视,实则在悄悄打量着这间房,心里嘀咕:我好像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是丞相的值房,按理说,作为皇甫嵩的次子,皇城府的校尉,怎么都不应该是第一次。 但皇甫坚长这么多年漂泊在外,东奔西跑,洛阳都很少回,更别说这尚书台了。 在座的,除了丞相荀彧,还有左右仆射的钟繇,荀攸以及洛阳府尹陈宫。 荀彧没有客套,直接道:“我要你调集的人手,明天能到吗?” 皇甫坚长果断点头,沉色道:“丞相放心,明天肯定到。” 钟繇一脸严肃,道:“确定都是生面孔,与洛阳没有什么干系?” 皇甫坚长比他还严肃,道:“钟仆射放心,这些是下官在兖州秘密训练的,常年待在基地,鲜少与外人联络。” 荀彧点点头,道:“将他们秘密召集到洛阳,后天等候我的命令。” 皇甫坚长抬手应下,继而道:“总数一千人,丞相,够用吗?下官听说,那五斗米教,号称十万众。” “无需担心,” 荀攸倒是从容,道:“他们总坛就在城外,平时也不过几百人。你的任务很简单,拿到名册以及账簿,其他不用管。” 皇甫坚长稍稍沉吟,道:“不用顾忌吗?” 荀攸顿了下,转向荀彧。 如果那张鲁等人反抗,动起手来,死伤在所难免,可要一下子死伤数百人,足以震惊朝野了。 那样不太好交代。 “不用在意。” 荀彧目光冷静,道:“但是动作要快,必要的时候,结束之后,皇城府的卫士暂住篁苑,不要露头,你将名册、账簿给我。” “下官领命!”皇甫坚长再无顾忌,神态轻松,明显对五斗米教的乌合之众不太在意。 钟繇见状,绷着脸,沉声道:“皇甫校尉,五斗米教已经发展的超出想象,在朝野都有人入教,甚至是羽林军、禁军中都有人,而且涉及宫里。我提醒伱,你一定要干脆利落的拿到东西,擒获匪首,不能与禁军、羽林军起冲突,更不能激怒宫里!” 皇甫坚长听着钟繇的话,再看其他人,瞬间会意,收起了小觑之心,道:“下官领命。” 荀彧这才点头,与陈宫道:“摸清楚了吗?” 陈宫道:“大致摸清楚了,在城西一处半山腰,两日后,张鲁会开坛讲法,教众可能有上万人。” 荀彧再次转向皇甫坚长,道:“禁军,羽林军现在的情况不明,不能调用,所以要等那些教众散走再动手,尽可能的将影响降到最低。” 皇甫坚长已经明白其中的严重性,道:“下官明白。” 荀彧与荀攸,钟繇对视,见两人点头,又与陈宫道:“洛阳府人多眼杂,一定要谨慎小心,不可走漏风声!” 陈宫抬手道:“丞相放心,下官已仔细筹谋,绝不会泄露!” 荀彧稍稍沉吟,道:“其他事情,皆有人去处理,你们做好你们的事情,如果……视若未见。” 陈宫一怔,旋即明悟。 尚书台显然不止是因为五斗米教坐大,渗入朝廷对大汉社稷构成了重大威胁而决定动手,还隐藏着其他更深层次的目的。 皇甫坚长也听懂了,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本正经的坐在这些大人物之间,心里暗爽的不行。 “丞相!” “丞相!” 忽然间,门外响起急切的脚步声,继而是更加急切的呼喊。 荀彧心里莫名一咯噔,神色不动的道:“进来。” 小吏推门而入,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见有皇甫坚长这个陌生人,欲言又止。 荀彧看着他,道:“皇甫二公子,直言无妨。” 小吏一听,急忙道:“丞相,消息走漏了。在洛阳城里的五斗米教的教众在闹事,谣传朝廷要逮捕他们,四处敲锣打鼓的喊叫。” 包括荀彧在内,所有人色变。 荀彧刚才还再三强调要保密,这就已经泄露出去了? “可知何人泄露!?”荀攸冷着脸,语气带着强忍怒意。 小吏道:“暂且不清楚,但外面已经乱做一团了。” 荀彧深吸一口气,道:“钟繇,你去三法司,要他们协助控制局势,陈宫,你即刻回去,六都尉全数调集,要是谁敢在这个时候乱来,直接投入天牢,从重论处!” “是。”钟繇,陈宫抬手,知晓事情严重,不敢多耽搁,急匆匆的走了。 荀彧又看向荀攸,道:“公达,你去六曹九寺,安抚好他们,不管他们中有没有加入五斗米教亦或者什么人加入了,一定不准他们在这种时候乱来!” 荀攸重重点头,起身离去。 只剩下一个皇甫坚长了,他不动声色的展露出了渴望荀彧分配任务的情绪。 “二公子,请你即刻调人,有多少算多少,随时等候我的命令!”荀彧与皇甫坚长沉声道。 “下官领命!”皇甫坚长二话不说,抬手应下,起身疾步离去。 他在洛阳城并没有多少卫士,还得从各处调集。 荀彧坐在原地,稍作沉吟,跟着起身离开。 他出了尚书台,穿过嘉德殿前走廊,来到了大司马府。 刘虞还在埋头书写着什么,对于荀彧的到来,没有什么客气,头也不抬的道:“丞相随意,老夫写完这些。” 荀彧也不见怪,坐到他对面,道:“处置五斗米教的消息走漏了,外面现在乱作一团。” 刘虞猛的抬头,凹陷的双眼犹如利剑,冰冷刺人,盯着荀彧道:“不就是你们尚书台知道吗?为何走漏?” 荀彧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为了防止五斗米教狗急跳墙,还须做些应对,尤其是禁军,羽林军。” 刘虞会意过来,沉默片刻,道:“来人,去传赵云,张杨来见我。还有,请典韦过来。” “是。”不远处一个小吏起身,应着急匆匆离去。 “消息走漏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刘虞枯槁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荀彧心里也颇为压抑,道:“他们公开闹事,倒是给了朝廷处理他们的理由。计划不变,只不过需要大兵弹压,确保洛阳无虞。” 刘虞审视了他片刻,道:“闹不起来的,不过,你的动作一定要快,不能让事态延烧。” 荀彧点头,道:“有劳大司马了。” 刘虞没再说话,继续埋头书写。 荀彧抬手,而后无声告辞。 等荀彧的脚步声消失,刘虞睁大眼睛,长吐一口气,望向屋外有些阴沉的天空,叹声道:“陛下还是没变,总喜欢将鱼养肥了再杀。” 或许是人之将死,刘虞有了一种奇异的旁观者清的角度,对以往困惑难解的事情,在这个时候,突然的明白,看的清清楚楚。 就比如眼前这件事,五斗米教为何能发展、坐大到这种程度? 同样的,他也猜到,为什么宫里会将五斗米教培养起来。 “刘公,” 从侧门内,公孙度走出来,一如既往的恭谨,道:“这尚书台到底要做什么?这么大的动静,让我想起了五年前的洛阳城。” 五年前,是刘辩继位前后的那段日子。 洛阳城里掀起不间断的杀戮,先是皇宫被血洗,接着是城外,在那个不长的时间里,数万人死于明晃晃的屠刀之下。 刘虞也想起来,神情有些恍惚晦涩,目光闪动。 那个时候,洛阳城里所有人都仿佛变得一样,在屠刀下,随时可能丧命。 满朝文武是,煊赫一时的大将军何进是,不可一世的十二常侍也是,哪怕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兵锋也到了近前。 “这是今年的第三场雪,与当年有些不同。”刘虞望着门外,怔怔出神。 在当年,宫里刚刚继位的陛下如履薄冰,对袁绍杀入宫里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以大势压人,对何进虚以为蛇。 接下来袁术的屠戮洛阳,烽火照亮整个洛阳城,宫里的陛下躲在宫里,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只能坐看那一切的发生。 而今年的第三场雪,来自宫里,而非宫外。 五年多来,情势已转,那位陛下再也不似当年。 公孙度看着恍惚出神的大司马,对于他的话根本听不懂,并没有追问,故作犹豫的道:“大司马,近来辽东颇为不宁,下官请尽早上任。” 刘虞迅速回过神,浑浊双眼闪过精芒,道:“我就要死了,你何必这么迫不及待?” 公孙度躬身更多,抬手道:“刘公,下官担心,再不走,辽东要出大事情。” 刘虞慢慢收回目光,一如往常,淡淡道:“你将来会怎么样,我是看不到了,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公孙度心里大松一口气,抬手拜道:“多谢大司马。” 公孙度慢慢退了出去,向着宫外走去,不知不觉间,脚步有些快。 他在大司马府听到,看到了太多以往接触不到,甚至想想不到的事情,心里产生了恐惧,他在担心,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公孙度走后没多久,赵云,典韦,张杨先后进入大司马府,不多久又急匆匆离开。 不大的皇宫内,悄然弥漫着肃杀之气,自然,也确实有人死了。 而宫外,更为热闹。 “五雷真神,降妖除魔!” 五斗米教的教众,男女老少皆有,身穿黑衣,打着白帆,成群结队,走街串巷,大声呐喊,敲锣打鼓,震惊四邻。 “怎么回事,五斗米教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人?” “是啊,我在城西也看到了,来来回回,都是生面孔,遍布了整个洛阳。” “洛阳城看似不大,可到处都是,少数也得数万人吧?” “五斗米教,有这么多吗?” “他们,他们要干什么?” 普通百姓都能感觉到,当了官,更为敏感一点,不自觉的心里害怕起来,仿佛回忆起了什么。 官职更好一点,知道一些内情的,则更为害怕。 “快走快走!” 礼曹郎中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颤颤巍巍的翘班回到府里,找到了失宠多年的老妻,急声道:“快,收拾东西,即刻出城。” 老妇人虽然失宠,可作为正妻,依然掌握着府里的金匮,闻言只是不咸不淡的嘲讽道:“你不是说,我永远是正妻吗?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让我们新官人失魂休妻了?” 老郎中急的跳脚,道:“胡说八道!要出事情了,我们都得走,收拾细软,将其他的埋在后院枯井,我们今天就出城,先去冀州躲个一年半载。” “哦,这是惹到大人物了?是他的妻还是妾?”老妇人不为所动,坐在那,依旧冷嘲热讽。 老郎中急了,道:“你还记得五年前的事情吗?你兄弟都被杀了,还想带上我,带上你几个孩子吗?” 老妇人双眼一睁,惊慌站起来,道:“又又有人要屠城了?” 老郎中向来镇定,这会儿满脸慌乱,颤声道:“差不多,差不多,赶紧收拾,再不走来不及了!” 老妇人刚要应话,跟随多年的老仆从踉踉跄跄的小跑过来,道:“主人,主人,不好了,羽林军,封城了。” 老郎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眼失神的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 老郎中虽然没做过什么高官,却在官场上穿梭游走,能看清高官们还看不懂的东西。 从这一系列的事情上,明显是有人磨刀霍霍,准备杀人了! “可怎么办啊?”老妇人与老郎中争斗了一辈子,这一会儿也只能抱在一起,哭喊不断。 “对对对,” 老郎中突然爬起来,与老妇人道:“快快快,将府里所有关于五斗米教的东西都烧掉,还有还有,那些书信,都要烧的干干净净……” 老妇人听着‘那些书信’,陡然反应过来,啊哦一声,爬起来就走了。 老郎中坐在地上,根本站起来,抬头看着颇为高大的老仆,一身老好人的他,眼神狠厉,咬牙道:“去,将知道那些事的人,给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消失。” ‘消失’二字,咬音特别重。 老仆人似乎没听懂,愣神了好一会儿,这才惊觉,急声道:“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办。” 老郎中目送他的背影,而后一个激灵。 院外,又想起了‘五雷真神,降妖除魔’的锣鼓声,以往令他神清气爽的喊声,这会儿仿佛催命符,令他口干舌燥,心惊肉跳。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六章 王莽未篡时 工曹。 一群侍郎,郎中等挤在吴景的值房,满脸忧色,七嘴八舌的袒露心声。 “尚书,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好端端的,大白天为什么会封城?” “是啊尚书,尚书台与大司马府要做什么?羽林军已经上街了,这,这,不会又要……又要……” “尚书,要是出事情了,你可得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保我们啊……” “尚书,能否告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莫不是,有人谋逆吧?” 吴景被吵的头疼不已,却无可奈何。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羽林军封城的十分突然,尚书台事先没有半点消息。 而那大小乔刚刚送进宫,吴景还不敢贸然联络,以免令宫里生疑。 吴景一个头两个大,正不知道怎么安抚这些人,值房的从事史进来,道:“尚书,荀朋友请你去吏曹。” 吴景如蒙大赦,急忙站起来,道:“你们在这里等候本官。” 其他人连连应声,知道这是朝廷通气了,焦急不安的目送吴景离去。 在吴景赶到后,荀攸的值房里,已经坐着司马儁,皇甫坚寿,孔融等一大群六曹、九寺的头头脑脑。 荀攸虽然是吏曹尚书,可还是右仆射,更是‘颍川党’的魁首,谁都不敢大意,分坐在两旁。 荀攸见人到齐了,面色淡漠,开门见山的道:“有些话,一直以来我都不想说,因为陛下曾明旨:过往不究。过去了就过去了,历史原因太过复杂,不宜深究,只要忠于用事,便依旧是我大汉良臣。” 一众人听着荀攸的开场白,莫名的紧张起来,眼神各异的观察着荀攸的神色,心里猜测不断。 荀攸也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继续说道:“但是有些人不懂感恩,不知足,贪赃枉法、敷衍塞责、推诿堕落,无可救药!甚至于,一些人心思叵测,欺君罔上,与阉党、袁氏、董贼、黄巾等叛逆依旧勾连不清,沆瀣一气……” 小小的值房里,坐着十几人,听着荀攸的话,纷纷变色,更有几人脸色发白,眼神闪躲。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联想到董卓平灭,袁绍凸起,一些人浑身冰冷,瑟瑟发抖。 原来如此! 荀攸注意到了一些的表情,眼神冰冷,淡淡道:“本官不是无情之人,现在给伱们机会,凡事有所牵连的,将详细写上来,能保的本官一定力保,若是心存侥幸,负隅顽抗,一旦查实,夷三族!” 小小的值房内,鸦雀无声。 距离先帝时期,过去了只有五年时间,在场的,谁能撇得清与阉党、袁氏等的关系? 即便是皇甫坚寿,吴景,孔融这些人也都是沉默不语,心里浮想联翩,思索着曾经的往事。 另一些人则更为惶恐了。 阉党当年打着先帝的旗号卖官鬻爵,强行索贿,凡是那段时间有所升迁的,几乎都去西园送钱了。 而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即便不是直接的,也得考虑转弯抹角的关系。 在他们沉默不语的时候,荀攸又道:“回去之后,问问你们手底下的人,如实传我的话,只要老实交代,本官力保他们不死。” 司马儁慢慢抬起头,道:“荀仆射,真的能保他们不死?” 司马儁一开口,众人心惊看去,而后满脸期望的转向荀攸。 荀攸没想到真的有人开口追问,神情淡漠的注视着司马儁。 司马家虽然也出自颍川,但司马儁手段高明,与‘颍川党’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是朝野公认的‘一心体国,心无旁骛’之人。 司马儁迎着荀攸目光,老脸从容的道:“不瞒仆射,刑曹里有些人是袁氏的徒子徒孙,一旦消息传出,我担心他们食不下咽,夜不能寝,将影响刑曹的事务。” 荀攸对他这个解释不知道是认可还是不认可,道:“如果是徒子徒孙,与袁绍之流有些往来,可以理解,只要如实称述,本官当众再次明言:保他们不死。” 司马儁也不知道荀攸是真心还是假意,抬手道:“下官代他们多谢仆射。” 其他人见着荀攸这个态度,心里稍缓,脸上的紧绷之色慢慢松弛。 荀攸见状,道:“还有一些人,加入了五斗米教,这一点不合律法。御史台、尚书台、大司马府将联合发文,禁止朝廷官员、将士以及其亲属未经批准加入其他任何组织,更不允许参加某些犯禁的活动,本官要你们传话,已经加入的,即刻退出,否则按律严惩!” 这一点,大部分人倒是不太在意,纷纷趁机应和,来缓解紧张。 只有少部分意识到五斗米教潜在的、巨大的危险,若有所思的,没有跟着说话。 荀攸估摸着时间,神色一肃,沉声道:“话我就说到这里,这几天朝廷会有各种行动,你们要配合,莫要添乱。对于一些冥顽不灵,执着于谋逆不臣的奸邪之辈,朝廷绝无宽宥!” 在场的人都知道,朝廷要出手了,带着压抑忐忑,纷纷起身抬手道:“下官告退。” 荀攸目送他们出去,心里沉思不断。 尚书台自改制以来,从杨彪到荀彧,几乎没有自主做出大事的决断,这一次处置五斗米教,是第一次! 荀攸顾虑前后,思绪丛丛。 “仆射。”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抬手见礼道。 荀攸见到来人,平静的点头道:“孔璋,怎么样了?” 孔璋,陈琳的字。 陈琳比在大将军府时更加沉稳了,道:“下官劝说了几人,可一些人似乎有些畏惧,对下官顾左右而言他。” 荀攸冷哼一声,道:“我早就料到了。不用管他们了,自有人去料理。” 陈琳坐到荀攸下首,面露担心的道:“仆射,尚书台这次动作太大,我担心会波及无辜,令朝廷声誉受损。” 荀攸瞬间就听懂了陈琳的话,‘声誉受损’的不是朝廷,而是代表朝廷的‘颍川党’。 一旦世家大族开始怨恨‘颍川党’,后果将是严重且漫长的。 荀攸却并不在意,道:“我已仁至义尽,更何况,我又何惧于他们?孔璋,你拟定一份官吏操守规定,而后与御史台通气,上报尚书台。” 陈琳见荀攸主意已定,情知尚书台那边更为坚定,无可更改,只好道:“仆射,尚需做好事后的安抚。” 本已经准备起身的荀攸,听到这句话忽的坐下来,目光怪异的打量着陈琳,道:“孔璋,在你眼里,朝廷是否一直是以优容为主,实则优柔寡断,懦弱无能?” 陈琳一怔,道:“仆射何出此言?” 荀攸注视着他,道:“不是吗?” 陈琳想着当今继位以来,确实对世家颇有照顾,但那是外表,朝廷一直在悄无声息的打压世家,尤其是在冀州,借着诸多大小事,冀州世家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并非如此。”陈琳道。但他也没有说更多,国库困窘,在诸多事情上,尤其是地方稳固,朝廷相当长一段时间是依赖地方世家的,无形中给予了他们特权。哪怕到了现在,很多地方上的主官,如县令、太守,甚至是州牧,他们的命令远不如世家的话好使。 至于圣旨,还不如那些主官。 这是多年下来形成的既定事实,短时间内无法改变。 荀攸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好,那就先这么定。” 陈琳抬手,道:“下官领命。” 荀攸再次目送陈琳离去,脸色有些冷漠,自语道:“朝廷的威严,是时候重塑了……” 与此同时,大理寺。 大理寺少丞秦峥此刻在值房里来来回回的走动,不时看向门卫,满脸焦虑,冷汗涔涔。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吏急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的道:“少丞,探听到了,说是那五斗米教与董卓等叛逆有勾结,一些朝廷官员加入其中,意图不轨。” 秦峥一步冲到他跟前,急声道:“你探听清楚了,是董卓,不是其他人?” 小吏被他吓了一跳,犹豫着道:“小人,小人再去探听?” 秦峥脸色发狠,却又强忍怒意,低喝道:“还不快去!” 小吏还是第一次见秦峥这副模样,心惊胆战的应着,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秦峥站在原地,目光闪烁的盯着门外,心里急转不停。 封城了,逃不出去,只能找人保了…… “也不知道那王朗会不会念在我一心追随他的份上,保我这一次!” 秦峥浑身都是冷汗,心里无比焦急。 他确实加入了五斗米教,可这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五斗米教不像张角那样谋反,一切都可转圜。 他担心的是,朝廷借着清理五斗米教的由头,追究一些不算隐秘的事。 就比如,他与袁术、袁绍的多次书信往来! 与此同时,洛阳城东门,一些百姓、商旅排队入城。 哪怕洛阳封城,只进不出,还是有众多人的有着必须进的理由,同时也认为,洛阳城里的大事,与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无关。 在人群中,有两个人看着普通,仔细打量又不单纯普通。 一个貌似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平平静静的站在人群中,双眸透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激灵劲。 他好奇的打量着前面的人群,尤其是盘查严密的城门,低声道:“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黄盖瞪大眼睛,道:“应该与我们无关,否则吴尚书会示警我们。” 孙权低低嗯了一声,道:“希望大哥那边一切顺利。” 黄盖道:“朝廷那边已经批准了大公子袭承爵位,只要爵位一到,诸事可定,再无人置喙。” 孙权虽然年幼,却也见识不浅,颇为忧色的道:“朝廷用心不存,那袁绍虎视眈眈,徐州刘备、荆州刘表,三面皆敌,我们还得想办法破局。” 黄盖是粗人,没有那么脑子,道:“程侯一定有办法。” 以前的程侯是孙坚,现在的程侯是孙策。 孙权没有说话,心里却一直想不到破局的办法。 他这次入京,其实是作为一个质子,让朝廷放心的。 队伍在缓慢前进,终于轮到他们到城门口。 守门的士兵,简单核验了他们的户籍文书以及当地官府开局的文牒,随即摆了摆手,道:“进进,记住了,到了地方,不要出门,给自己惹麻烦。” 孙权本想抬脚就走,闻言有些好奇的道:“我见你说了不知多少遍,可是城里要发生什么大事情?” 本来就不耐烦的士兵顿时双眼一瞪,道:“小子,这里是洛阳城,收起你的好奇心,不想死的,现在可以回头,进去了,就要学会管住舌头!” 孙权在吴郡是二太子,什么时候被守城门的教训了,当即涨红脸就要发怒,黄盖一把拉住他,憨笑一声道:“我家公子鲜少出门,切莫生气,切莫生气。” 那士兵冷哼一声,也没多理会,继续查验。 孙权被带走了,依旧气愤不已,与黄盖阴阳怪气的道:“果然是天子脚下,这守门的狗东西都这么狗眼看人!” 黄盖摇了摇头,道:“二公子,虽然我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说的没错,在这里,还须谨言慎行。” 孙权气不过,但洛阳终究不是吴郡,只得恨恨的道:“先去见舅父再说。” 黄盖点头,护送着孙权,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两人入了城,就直奔吴景的府邸。 而在不远处的一个茶楼,程昱看着孙权进来了,笑着与坐着喝茶的皇甫坚长道:“二公子,这位也叫二公子!” 皇甫坚长顿时大怒,重重的锤了下桌子,道:“这世上,只能有我一个二公子!先生,你派人去将那孙权给抓了,不要让他去见吴景,直接送到鸿胪寺,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已经入城了。” 程昱一想,就知道皇甫坚长的目的,继而又瞥了眼城门,道:“二公子,那曹操也要到了。” 皇甫坚长瞬间收起了玩笑之色,盯着城门,自言自语般的道:“曹操的作为,我也生疑,可找不到半点证据。你说,他是真的大忠,还是藏匿的太好?” 程昱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二公子,如果说,那王莽在篡逆之前便死了,你说,他是大忠还是大奸?” 皇甫坚长一愣,这是从未想过的道路,回头与程昱对视,半晌竟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王莽当年之所以能篡逆,是因为名望太高,天下咸望,要是他在篡逆之前就死了,岂不是成了一代名臣,千古歌颂?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不问东西 在皇甫坚长与程昱的沉默间,曹操进城了。 与孙策的轻装简从不同,曹操成群结队,带着一大帮人进了城门。 贾诩,夏侯惇,曹仁,曹昂等等,还有郭汜,李傕,张济等人,外加扈从,林林总总近六十人。 程昱审视片刻,与皇甫坚长道:“二公子,这曹操也太过高调了吧?” 皇甫坚长低头喝茶,担心被认出来,道:“贾诩那份名单核实的怎么样了?” 贾诩交出了一份董卓在整个大汉的党羽名单,其中一部分在豫、徐二州已经解决了。 程昱道:“核实过了,基本没有问题,但我怀疑,他还藏了一部分。” 皇甫坚长低着头,眼皮抬到最高,注视着曹操一行人,道:“换做是我,我也藏,就是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给曹操。” 程昱想了想,摇头道:“不清楚。” 贾诩的心思着实难以判断,而曹操的心机更是深沉,这两人搭档在一起,谁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继续盯紧他。”皇甫坚长等曹操走过去,这才抬起头,双眼晦涩的道。 程昱道:“有那颗钉子在问题不大,夏侯惇等人没有轻碰。” 皇甫坚长轻吐一口气,道:“那就好。先生,陛下前几日召见我,与我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可听了你的话,这疾风、板荡也未必作数,不到最后,谁又知道谁忠谁奸?” 程昱知道皇甫坚长的感慨来自哪里。 这曹操自当今陛下登基之后便备受恩宠,多少次大难都是陛下强力护佑,甚至不惜与朝廷对抗。 可到头来,这曹操还是忠奸难辨,人鬼不清。 曹操带着一大群人,直奔曹府。 边走边注意着洛阳城的动静,到处都是巡逻的羽林军,四周的百姓肉眼可见的稀少,明显是要有大事发生。 贾诩一身长衣,洁白无瑕,面无表情的道:“看来,朝廷这次是要借着五斗米教的事,彻底清洗洛阳城,为明年改元扫清障碍了。” 曹操不动声色的摸了下腰间的酒壶,狭长双眼冷静非常,并没有接话。 夏侯渊在一旁道:“倒也不算奇怪,毕竟是陛下第一次改元。” 郭汜,张济等人则不太敢说话,他们的身份是叛将,在洛阳城里说错一个字都可能人头落地。 夏侯惇,曹仁等人就更不说话了,对于这种事,他们向来不管不顾,只听曹操的命令。 贾诩见曹操不说话,道:“将军是有其他顾虑?” 曹操点头,道:“旧事重提,不知道多少人要被牵累,我曹家出身宫内,难免被波及。” 贾诩听出了曹操言不由衷,却也不点破,望着迎面而来的羽林军,道:“将军,或许可以拜访一下卢家、皇甫家,大司马那边,可以迟一点。” 曹操也瞬间懂了贾诩的意思,摇头道:“先将奉孝安葬了再说。” 贾诩闻言,便不再多言。 倒是夏侯惇,曹仁等人暗自点头,心里再次泛起难过之情。 曹操,或者说他们能有今天,大部分是在得了郭嘉相助之后,现在郭嘉死了,他们仿佛被抽取了筋,虽然有骨,还站着,总是有气无力。 不多久,一众人畅通无阻的回到了曹府,洗漱一番,曹操便准备进宫复命。 刚出门,便看到贾诩已经在等在院中。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继而走向贾诩,道:“文和,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吗?” 贾诩直言不讳,道:“将军此番进宫,只可请罪,不可邀功。” 平灭董卓这个功劳,虽然上面有袁绍,后来有刘愈、荀攸等掺和,但谁都知道,最大的功劳,在于曹操。 可朝野又十分清楚,这个功劳,决不能给曹操! 曹操在灭董一战中,再次暴露出了诸多问题,令朝野起疑,对他十分警惕。 曹操轻叹一声,道:“这么说来,封侯无望了?” 贾诩已经习惯了曹操的故作姿态,道:“将军一步踏错,就有可能引来牢狱之灾!” 曹操皱眉,道:“我平灭董卓,朝廷反而会将我下狱?” 贾诩轻蔑一笑,道:“狡兔死,走狗烹。这是朝堂文官最喜欢做的事情,一旦将军入狱,那就是有罪之身,日后想要翻转,是千难万难。” 曹操神情凝重了几分,贾诩的话,令他谨慎起来。 他原本没有想过会这么严重,可仔细想来,朝廷或许会真的这么干! 仔细沉吟再三,曹操抬起头,道:“文和有何教我?” “直接认罪!” 贾诩与曹操对视,道:“一点都不要犹豫,陛下问什么答什么,要坦诚,越心虚越坦诚!” 曹操神色动了动,而后道:“我知道了。” 说完,曹操便出了门,上马车直奔宫里。 贾诩注视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 他在曹操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味,自从郭嘉死后,曹操忽然好上了饮酒,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喝。 他以为别人不知道,可他浑身的酒味,早就出卖了他。 曹操在马车上,已经听到帘外的刀兵声,掀开帘子看去,只见羽林军在追着一些五斗米教的教众,已经有人倒地,鲜血横流。 呐喊声,脚步声,刀兵声以及呼啸的箭矢,离曹操不过几步之遥。 驾马车的夏侯渊回过头,低声道:“孟德,要绕道吗?” “无需。” 曹操淡淡道。他纵横沙场几十年,这点场面还不足以令他绕道。 “孟德,那好像是西凉人……”突然间,夏侯渊又道。 曹操上前半步,拉开车帘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人骑着高头大马,颇为强壮又英姿勃勃,与他们迎面而来。 曹操在这年轻人身上仿佛看到了吕布的影子,道:“回头打探一下是什么人,看看能不能笼络。” 夏侯渊应着,目送着马超错身而过。 马超只是扫了眼这个普通的马车,并没有在意,身后是禁卫,一路东走,他奉命去禁军大营接受训练。 曹操的马车进了宫,在外廷停下,步行前往崇德殿。 他穿过嘉德殿的时候,引来了尚书台与大司马府的注视。 大司马府是小吏在远远看着,而尚书台内,荀攸站在屋檐下,无声的遥望着曹操。 曹操注意到他了,与他对视,只是片刻,他就错过头,直行嘉德殿。 荀攸也转过身,进入尚书台。 这是无声的警告,代表着尚书台,也代表着朝廷。 曹操这个备受争议的人物,逐渐演变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禁忌。 朝廷对他有所忌惮,不能直接出手,是以才有荀攸这个无声警告。 曹操穿过嘉德殿,见崇德殿已经在望,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双眸微睁,里面尽是冷漠、警惕之色。 对于朝廷那些人,曹操根本不放在心上,真正令他忌惮的,是宫里那个神秘莫测又心机深沉的陛下。 曹操脚步不停,很快来到了崇德殿前。 徐衍上前,微笑着接引曹操进门。 曹操满脸络腮胡,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拱手,随着徐衍进门。 没走几步,他余光一瞥,在侧门看到了一个小私塾。 里面有几个孩童围绕着桌子,正在练字。 曹操认得不少,大皇子刘绍,二皇子刘愈,何咸之子何晏,以及他的二子曹丕,还有几个比较陌生,曹操没见过。 扫了一眼,曹操随着徐衍走入后殿。 并没有如以往,刘辩不在这里。 徐衍微笑着,道:“曹将军,陛下在后面的廊庑,还请跟我来。” 曹操点头,一点都不意外,跟着徐衍继续向里面走。 又是进出几个门,绕了几个弯,曹操终于来到了一间很大的廊庑,门口站着卢毓。 徐衍见状,道:“曹将军,小人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曹操再次抬手,转而向卢毓。 卢毓与曹操关系亲近,上前低声道:“陛下与大司马在等你,谨言慎行。” 曹操无声应下,暗自沉着气,随着卢毓向里面走。 进门右转,便看到刘辩与刘虞正盯着一个巨大的木框,头也不抬,正在说着什么。 曹操上前,行礼道:“微臣曹操,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刘辩一转头,笑容满面的道:“朕的大功臣来了,快来,看看这个。” 曹操想过面见刘辩的很多种可能,拒见、冷漠、训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唯独没有想过,刘辩会这么笑容。 曹操谢恩之后,来到近前,只是一看,顿时面露惊色。 这个木框内,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不止标准了大汉十三州,还有北方的大漠草原,西方的羌族,南方的蛮夷以及东方的海岛。 刘辩一把拉过他,一脸的踌躇满志,道:“卿家,仔细看看,而后说一说,怎么平定剩下的五州?” 曹操看着巨大的地图,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这位城府深沉的陛下,目中绝不止是大汉十三州那么简单。 故作的看着沙盘沉吟,心里飞速转念。 刘虞根本没有看曹操,自顾的盯着沙盘,心里好像在推演着什么。 刘辩从卢毓手里接过茶杯,连忙道:“给大司马,曹卿家也上一杯。” 曹操连忙谢恩,而后道:“陛下,臣以为,先北后南,先解决三羌,平复凉州以及西域。” 刘辩抱着茶杯,轻咦了一声,道:“卿家与大司马的意见正好相左。” 刘虞接过卢毓的茶杯,这才直起身,枯槁的脸上淡漠无情,道:“我的意见,是先南后北,先平定内患,再迎外敌。” 曹操没有与刘虞争辩,反而放下茶杯,单膝下跪,与刘辩请罪道:“陛下,臣有罪。在剿灭董卓一战中,臣未能事先察觉袁绍的阴谋,致使联军大损,臣请严惩。” 刘辩摆了摆手,道:“那些都查清楚了,是董卓与袁绍的合谋,卿家能躲过一劫已是不易。这件事,朕与尚书台、大司马都说过了,无功无过。” 曹操还是跪在地上,道:“陛下,还有……” “没有了,” 刘辩喝了口茶,道:“朕都说过了,卿家无需在意。朕都知道,战场瞬息万变,领兵者应势利导,朝廷不能逮着一点就不放。卿家还是说一说平乱的事。” 曹操见刘辩丝毫不提,还未他辩解,没有了以往的感激肺腑,反而阵阵不安。 他脸角狠狠绷直,狭长双眼闪过一丝不安,继而站起来,感激涕零的道:“臣领旨谢恩。” 刘虞不等曹操说话,便道:“陛下,凉州太过复杂,与羌人关系太密,一旦朝廷大军征讨,恐会再演旧事。” 刘虞说的‘旧事’,是灵帝时,羌人叛乱,一直打到了三辅,洛阳大震,朝廷为了击退羌人,前前后后用掉的钱粮高达两百多万万,可以说,羌人的叛乱,是大汉朝没落的开始,重创了大汉朝。 而‘羌人’不止是现在凉州的三羌,还有西北真正的羌人地盘。 曹操沉思思索状,片刻后,道:“陛下,臣觉得三羌不足为虑,反倒是北方的乌桓,鲜卑,匈奴等当先行应对。” 刘虞看了眼曹操,低头喝茶。 他病的太重,哪怕喝茶都小心翼翼,不断吸溜。 曹操见着刘辩作思索状,道:“陛下,依微臣来看,袁绍,刘焉刘表之流,不过土鸡瓦狗,绝无成事可能,只要陛下给臣五年时间,臣定能平灭他们!” 刘虞头也不抬,继续吸溜着茶水。 刘辩抱着茶杯,微微点头,道:“朕是相信卿家的能力,只不过,世事多变,谁又能说得清还会有什么变化。是南,是北,朕再斟酌。乌桓那边,那公孙度与朕信誓旦旦的立了军令状,且看看他的能力。鲜卑倒是不比以往的匈奴,也不用太担心。三羌,锐气已失,无需操心。益州那边,刘璋懦弱无能之辈,反手可灭。至于袁绍,刘表,有伱曹孟德在,朕也不放在心上。倒是朝廷里的‘新政’,举步维艰,阻塞难解,曹孟德,朕需要你打破僵局,给朕,给尚书台做一个样子出来。” 曹操立即抬手,沉声道:“臣领旨,绝不负陛下之恩典。” 刘辩笑了笑,看着他,道:“你知道朕要你做什么?” 曹操面不改色,道:“陛下之命,臣之所往,不问东西!”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八章 提前了 吸溜着茶水的刘虞缓缓抬起头,凹陷的双眼静静看着曹操,隐约有一丝杀机闪过。 “卿家请起。” 刘辩笑容满面,伸手拉起曹操,道:“有卿家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朕加你为你大司马府有司马,授权你统领各州驻军,推行‘军政’分离,将各地驻军制度化、正规化、常态化,强化朝廷对地方兵马的控制……具体细节,大司马会与伱交代。” “微臣领命!”曹操站在刘辩身前,大概只有一拳的距离,声音低沉有力。 刘虞这个时候开口了,淡淡道:“各州、郡、县的主官们未必肯放手,你要做的是稳,既要分离兵权又不能闹出大乱子,尤其是冀、青、幽三州,形势复杂,要因势利导,不能一刀切,一蹴而就。” 曹操知道刘虞在刘辩面前说这些的目的,不动声色的抬手向刘虞道:“下官明白。” 刘虞转而与刘辩道:“陛下,徐州那边放张辽,臣没有意见,豫州是要害之地,还须一个稳妥之人。” 豫州四通八达,北面是兖州、司隶,南面是扬州,东面接徐、杨,正如刘虞所说,这是一个十分要害的地方。 刘辩闻言,心里也沉吟不断。 明年就是建安元年了,大汉朝看似人才济济,可能用的人,仿佛都还没有成长起来,守一州之地能人十分欠缺。 “你怎么看?”刘辩看着曹操道。 曹操抬手,不假思索的道:“臣举荐徐州牧刘备。” “好,就它了。” 刘辩同样不假思索,道:“你在豫州的兵马留一半给他,其他的还归禁军大营。” “臣领旨。”曹操回答的没有半点犹豫。 刘虞将曹操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暗自沉了一口气。 这样的人,要么大忠要么大奸。 这时,潘隐急匆匆进来,扫了眼刘虞,曹操,来到刘辩耳边低声道:“陛下,太后娘娘发怒了。” 刘辩眉头一挑,道:“是那个卢氏挑唆的?” 潘隐犹豫了下,道:“倒不是,是二殿下又病了,按照陛下的旨意,禁止卢氏以及天师道靠近,娘娘掌掴了三人了。” 刘辩神色微变,与刘虞道:“其他的事情,由卿家交代,朕先走了。” 不等刘虞接话,刘辩快步如风,直奔永安宫。 卢氏那些符水的花招能骗过何太后,可骗不过他! 之前任由卢氏在宫里行走,是刘辩想要看一看现在的宗教,现在看明白了,自然由不得卢氏乱来。 尤其是在他的宝贝二儿子身上! 刘辩到永安宫的时候,发现了罕见的一幕——婆媳对峙。 唐姬护着躺在床上的刘愈,咬着嘴唇,泣不成声,死活不让端着水碗的卢氏靠近,而何太后一脸寒霜,在大声呵斥。 “你个贱婢,要是耽误了我孙子治病,本宫活剥了你!” 何太后满脸怒容,指着唐姬呵斥。 唐姬向来担心,母族又遭遇打压,没有足够依靠,在宫里又因为皇子夺嫡的因为,战战兢兢,一步不敢多走,一句话不敢多说,只要是刘辩的话,一字不落记在心里,半点不敢忘记。 既然刘辩说不能让卢氏靠近刘虞,她死活都不能让卢氏过来。 面对何太后的呵斥,唐姬紧抿着嘴,流泪满面,还是摇头。 “来人,给我将这贱婢赶出去!”何太后耐心到极限了,因为床上的宝贝二孙子脸色越加苍白,头上是大滴大滴的冷汗。 两个中黄门走过来,要上前拉开唐姬。 唐姬一转身,死死抱住刘虞,不断向何太后摇头,早已经泣不成声,恐惧到了极点。 “好了!” 刘辩走进来,呵斥道。 众人闻言转过身,何太后先行一步抢话道:“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个贱婢干的好事。” 刘辩没理会何太后,径直来到床边,拉过唐姬,在后背上拍了拍,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唐姬娇躯已经无力,只能依靠在刘辩怀里。 刘辩揽着他,坐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刘愈。 小脸煞白,枕头已经湿透,浑身发抖,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刘辩心里难受,转头向医师道:“怎回事,好好的怎么又发病了?” 医师瑟瑟发抖,上前道:“回回陛下,二殿下,今天去河里了。” 刘辩顿时大怒,转眼瞪向宫里的服侍刘愈的一干宫内、内监,又不得不强行忍耐,向着医师喝道:“诊治,开药,等什么!” 医师没敢动,悄悄撇头向何太后。 何太后早就忍不住了,道:“卢氏准备了符水,快让愈儿喝下,这些没用的医师,全数赶出宫去!” 刘辩揽着唐姬起身,让开位置,与医师道:“治不好,朕要你的脑袋!” 医师哪敢二话,颤巍巍的上前给刘愈号脉。 不等何太后再说,刘辩双眼杀机如实质,盯着卢氏,道:“你的符水,能治百病?” 卢氏貌似三十出头,俏脸粉嫩,锁骨半露,是男人一见就想抱上床的尤物。 她无声的躬身行礼,而后道:“陛下,天师有云……” 刘辩冷哼一声,道:“宫里有很多将死之人,你这碗符水能救回来吗?潘隐,找一个过来!卢氏,朕告诉,救不回来,朕就让你们合葬!” 卢氏身躯一颤,伏地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民妇再也不敢了……” “辩儿!” 何太后怒急了,刘辩这哪里是呵斥卢氏,简直在打她的脸,好多年没有叫出的‘辩儿’,再次脱口而出。 刘辩对这个便宜老娘也是头疼,为了儿子,只能强硬到底了,道:“母后,你之前的风寒本就是要好的,她给你的符水还不知道掺和了什么东西。母后,这等妖言惑众的贱婢,应当杖毙,以儆效尤!” 何太后愣住了,刘辩还是极少杀人的,这‘杖毙’一词,她好像还是第一次从刘辩嘴里听到。 地上的卢氏浑身抖个不停,怎么都想不到,平日里对她十分客气,偶尔还能一起泡茶的皇帝陛下,今天居然要杖毙她! 刘辩不给何太后继续搅和的机会,直接喝道:“潘隐,传旨,今后宫里不得出现宗教人物,什么道士、和尚,什么符水、炼丹统统不准!” “小人领旨!”潘隐不敢大意,应着转头就走。 何太后见刘辩真的发怒了,顿时不敢说话,但又下不来台,颇有些尴尬,皱眉站在那,脸色愠恼。 唐姬半靠在刘辩怀里,抬头看着刘辩的侧脸,脸上又是止不住的落泪。 靠在这里,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拉出去,交给陈留王!”刘辩一摆手,抱着唐姬又转身看向刘愈。 卢氏惊恐万状,不停磕头,求饶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卢氏在何太后的注视下被拖走了。 刘辩看着床上的刘愈,原本以为好了,现在看着却越发的严重。 医师头上也是冷汗涔涔,好半晌这才转身与刘辩道:“陛下,那个,二殿下风寒入体,只要只要吃几服药就好。” 刘辩双眼一瞪,道:“真的假的?敢诓骗朕,杖毙了你!” 医师噗通一声跪地,道:“陛下陛下,那个,真的,真的,二殿下并无大碍……” 刘辩意识到他有些失态了,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道:“好了,开方子去吧。” 医师应着,双腿颤抖的站起来。 刘辩坐到床边,看着痛苦难当的小家伙,心里轻叹。 这个小家伙着实不容易,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每年冬天都要在阎王殿的门前走一趟。 刘辩伸手给他擦汗,换了枕头,轻轻摸着小脸。 他就三个孩子,除了女儿好一点外,两个儿子似乎都有些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唐姬端着药碗过来,轻轻唤他,刘辩这才醒转过来,伸手道:“朕来吧。” 唐姬好像补过妆了,没有之前的凄然,将碗递给刘辩。 刘辩刚要喂,忽然见何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道:“母后呢?” 唐姬咬了咬嘴唇,道:“娘娘走了,陛下,太后娘娘,会不会生妾身的气……” 刘辩头疼的叹了口气,道:“不会儿,待会儿朕再去一趟永乐宫就是了。” 说完,刘辩试着药汤的温度,开始给小家伙喂药。 小家伙似有些抗拒,紧抿着嘴,刘辩费了好大的功夫,这才给喂了一小半。 实在喂不进去,刘辩这才放下碗,与唐姬道:“你在这看着,朕先去永乐宫。” 唐姬有些担心刘辩,低声道:“要不,妾身陪陛下一起去,娘娘打妾身几耳光想来就出气了……” “行了,有朕在,没事的。” 刘辩搂了搂她,又看了眼刘愈,出了永安宫走向长乐宫,去安抚那便宜老娘。 而另一边,卢氏被送到了御史台。 刘协自然明白宫里的意思,一面命人审讯卢氏,一面传话,邀请丞相荀彧。 尚书台是看着卢氏被押走出宫的,等接到刘协的传话,哪里还不明白。 荀彧,钟繇,荀攸三人坐着,相互对视一眼,皆是了然的点了下头。 荀彧稍稍沉吟,道:“洛阳城内,以刑部、洛阳府为主,司马儁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陈宫那边,公达,你再走一趟,一定要交代清楚,不可闹大,也不能放过一个!” 荀攸道:“洛阳已经封城,问题不大,关键还是城外那五斗米教的总坛。陈宫那边说,或许藏匿了人,三千人也说不定。” 荀彧道:“我已与大司马商议过,从羽林军调集五千人,归皇甫坚长调遣,必要时候,强攻也要拿下。” 钟繇再次提醒,道:“关键还是名单与账簿。” 从他们的调查来看,五斗米教已经是‘五毒’汇合之地,里面不止藏有各叛逆、余孽,还有朝野、世家大族等里里外外的人。 这些人不彻底查清楚,将来总归还是祸患。 荀彧想了又想,道:“那张鲁要活捉,黄门北寺狱那边的密报,说他与益州那边有所牵扯,或许能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 钟繇道:“好,我亲自出城一趟。” 荀彧连忙道:“你可以去,但不能露面,一切交给皇甫坚长去处置,万不可插手。” 钟繇听懂了,道:“那,御史台那边,是你去还是我去?” 荀彧起身,道:“我去。” 钟繇,荀攸没有说话,对视一眼,跟着起身。 宫里将事情加快了,他们得迅速跟上。 荀彧出了尚书台,传话皇甫坚长后,便出宫,直奔御史台。 到了御史台,便与刘协对坐。 刘协递过一叠供状,道:“这是卢氏交代的,那张鲁比我们预想的要大胆,已经收买了很多人,想做汉中太守。” 荀彧神色不动,接过供状,仔仔细细看完,继而若有所思的道:“汉中太守……他倒是感想,还当现在是先帝时期了。” 刘协同样若有所思,道:“卢氏所知有限,但她身份特殊,在张鲁身边见过很多人,不止有朝野的,还有董卓、袁绍,甚至是刘璋,刘表的人,牵扯的比我们预期的要大。” 荀彧双眼冷漠,道:“这要是再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刘协轻轻点头,心里也有后怕。 这五斗米教牵扯了这么多势力,又有教众十万,一旦‘起事’,洛阳瞬间大乱,影响外溢,或许又是一场黄巾之乱! 不过片刻,刘协看着荀彧,道:“陛下将这件事交给我,我待会儿便出宫,亲赴五斗米教那总坛。” 荀彧当即摇头,道:“殿下不可。这件事,只能有皇城府来办,殿下、御史台,尚书台以及朝廷其他衙司,不可参与。” 刘协一怔,先是不明白,后来若有所动,道:“皇城府,能做得来吗?” 荀彧轻轻一笑,道:“殿下有所不知,皇城府校尉是皇甫坚长,是皇甫公的二公子,这些年,暗地里的功劳甚大,尚书台请旨,陛下御准,皇甫一门两侯。” 刘协其实是知道一些,只是不那么清楚,见荀彧这么说,只好点头道:“那,我做什么?” 荀彧道:“殿下坐镇洛阳即可,待等皇甫坚长扫灭五斗米教的总坛,御史台要发文查禁五斗米教,驱散教众。”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九章 诈 北邙山西。 这是一处不大的山头,因为形状犹如十指指天,被选为五斗米教的总坛。 与外人想象的奢华不同,这里极近简约,入眼全都是祭祀物,来往的男女老少都面带虔诚微笑,气氛祥和。 在半山腰,瘦瘦高高的张鲁高挽发髻,手持符帆,黑衣飘飘,仙风道骨。 他静静的看着山下,或者说望着洛阳城方向,面露愁色道:“倒是没想到,朝廷会反应这么激烈。” “嘿,” 他身后走出一个人,满脸轻佻之色,道:“也不是冲你,是朝廷那些人觉得‘新政’阻力太多,想要趁机铲除异己。” 张鲁转头,看着许攸,轻叹一声,道:“许先生可有教我?” 许攸好整以暇,完全不在意,道:“你这里有信徒三千,甲士两千,朝廷能把你怎么样?一旦城里有动静,金蝉脱壳就是了,伱后面不是留了小路吗?” 张鲁没想到许攸会看穿,淡淡一笑,道:“许先生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逃走。” “呵,” 许攸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一丝无奈,道:“朝廷太阴险了,要是以往,你别说买个太守了,刺史都没能买到。你要是有了地盘,朝廷还能把你怎么样?可惜,可惜啊……” 张鲁闻言,心里也十分惆怅。 朝廷的突然的强烈反应,出乎他的预料,他本想买下汉中太守,运作都差不多了,没想到朝廷横插一手,打破了他所有的美梦。 “师君,” 一个教众模样的壮汉来到张鲁身后,道:“有一些人悄悄摸过来了,都是生面孔,可能有数百人。” 许攸伸头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估计是外面的禁军调来的,我建议你,还是早点走吧。” 张鲁颇有些不甘心,道:“先生教我建的那些防御,购买的那些箭矢甲胄,岂不是完全无用武之地了?” 许攸一脸愕然的看着张鲁,道:“你觉得,就凭那些东西,你能在洛阳外,对抗朝廷大军?” 张鲁嘴角动了动,半晌没说出话来。 许攸知道他舍不得辛苦赚取的基业,忽的笑呵呵的道:“朝廷已经容不下你了,还是想办法将你的钱财运走,而后脱身走人。朝廷部署向来周密,现在走还来得及,再晚一时半刻,你未必走得脱。” 张鲁心里有万般不舍,尤其是老娘还不知道一点消息,但大难临头,由不得他多犹豫,道:“传我命令,所有教众准备打醮,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乱动。” “尊师君之命!”身后的壮汉应着,转身出去。 张鲁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向许攸,道:“许先生来我这里,不止是通风报信吧?” 许攸笑眯眯的与他对视,道:“即便我不说,你不是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吗?” 大汉朝廷里可以说什么人都有,虽然屡经清理,可毕竟才短短五六年,烂掉的根子还在,烂根上的蛇鼠虫蚁依旧无数。 “那先生的目的是?”张鲁盯着许攸的眼睛,准备判断他的每一个字的真假。 许攸笑容更多,道:“我将将军求贤若渴,张天师是大才,我家将军请先生去扬州传教。” 张鲁对许攸的话,标点符号都不信,淡淡道:“我自有去处,不劳先生费心。” 许攸笑容渐冷,道:“张天师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再说一遍,北方已没有张天师的立锥之地,唯有扬州可保你的荣华富贵。” 张鲁深知他在扬州没有半点势力,唯一令袁绍垂涎的,大概就是他在朝廷里的人以及他攒下的偌大家底。 “我考虑一下。”张鲁淡淡道。他没有直接拒绝,知道许攸敢单独来找他,或许有什么办法制衡他。 现在,他只要脱身离去,便是天高海阔,不管是朝廷还是袁绍,都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许攸也不着急,背着手,欣赏着风景。 这洛阳附近,他有好多年没来了,勾起了他的众多回忆。 要想多年前,他与曹操、袁绍等人,仗剑游侠,在洛阳横行无忌,不知道多自在快活。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这些人逐渐走到了这一步。 不论是袁绍、曹操,还是死了的袁术,都算得上是扬名立威,唯独他许攸,还寄人篱下,卑躬屈膝。 五斗米教的教众十分虔诚,随着张鲁传话,一个个排列整齐,布满了不大的广场以及上山的路。 而上下的皇甫坚长看着这一幕,愣了又愣,咂嘴道:“这张鲁是个人才啊,这种办法都能想到。” 上山的路被堵了个严实,都是普通百姓,官军总不能一路杀上去吧? 程昱也点点头,道:“不过是小聪明。” 皇甫坚长摸着下巴,道:“他们的后路找到了吗?” 程昱道:“还在找,这山不大,张鲁要逃,不会带多少人,人手撒开,很容易找到。” 皇甫坚长嗯了一声,不忘提醒道:“尚书台要的是那份名单,我们要的是钱粮,一样不能少。” 程昱听到这句,忽然想起来,道:“二公子,上次咱们带回了多少钱粮,陛下没有个说法吗?” “差不多,朝廷三五年的税收吧。”皇甫坚长完全不在意的说道。 程昱跟着皇甫坚长不短日子了,从他抑制不住的嘴角就知道,宫里一定给了他远超他预期的好处。 程昱望着上山越来越多的人,道:“五斗米教,一人五斗,十多万教众,加上各种捐纳、祭祀,以及其他敛财手段,张鲁掌握的钱粮,怕也超过朝廷一年税赋了。” 皇甫坚长心情顿时大好,急声催促道:“调人调人。” 尚书台突然提前行动,皇城府的卫士还没有到齐。 程昱应着,心里盘算着如果这些教众闹起来,该如何收场。 这里有数千人,洛阳城里有数千,其他各处加起来,号称‘十万众’,一旦‘不法’,这可不是小事情! 皇甫坚长撒开了人手,漫山遍野的探查可能存在的后山小路。 而山上的张鲁在做足准备后,带着许攸以及那壮汉,三个人在山腹的大殿中打开了一个暗门,率先走了进去。 许攸也不意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黑漆漆的通道,道:“你是早有准备?” 张鲁走在前面,只有模糊的轮廓,声音在回荡:“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所以将总坛选在这里。” 许攸不见一丝慌乱,道:“想好没有,只要你将东西给我,我保你一郡太守之位。” 虽然大汉朝廷在推行‘军政分离’,剥夺主官的兵权,可在其他地方,一郡太守,那是实实在在的军、政大权在握,俨然是一个土皇帝。 张鲁脚步不停,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许攸不紧不慢,道:“不着急,张天师大可慢慢考虑。” 张鲁自顾的走着,通道越走越黑,还有些潮湿,不时有奇怪的声音响起。 走在最后的大汉,手无寸铁,却目光凶狠的盯着许攸的背后,如同一个野兽,随时都会扑上去,将许攸撕个粉碎。 不知道走了多久,许攸终于看到了一点亮光,笑呵呵的道:“张天师,想好了吗?” 张鲁听出了威胁的味道,不咸不淡的回应道:“许先生,这里不是扬州,莫要欺人太甚。” 许攸余光瞥了眼身后的大喊,嘴角露出一丝嘲弄,道:“其实,我来这里有三天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才来见你吗?” 张鲁仿佛没有听到,径直来到洞口外。 他看着豁然开朗的山色,尤其是不远处的一条河,笑容多了起来,道:“许先生不妨直言。” 许攸来到他身旁,同样望着山色,注意到了那条河,道:“你是想坐船,而后沿江南下或者西去?” 张鲁也不意外他能猜到,轻吐一口气,双眼里闪动着野心,道:“既然朝廷不给我,我就有别的办法得到!” 许攸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里,思来想去,道:“你还是想要去汉中?” 汉中是一处要害之地,但在现在来说,也是一处‘无争’之地,好像谁都没有在意,偏离在朝廷西方,隔着三辅,颇有些孤零零的。 这本该是一处三不管的好地方! 张鲁不置可否,道:“先生还没有说完。” 许攸哦的一声,笑呵呵的道:“前些日子,我主要在找,找张天师的钱粮藏在了何处。” 张鲁神色微变,继而更加从容,道:“那先生是想错了,我得到的钱粮已经全数捐纳出去,并没有多少剩余。” 许攸背起手,道:“听张天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张鲁转头,盯着许攸的侧脸,阴沉无比的道:“不可能!没有外人知道,你不可能知道!” 许攸背着手,脸上写满了自信与不屑。 本以为会恼羞成怒,与他谈判,可许攸万万没想到,张鲁瞬间就冷静下来,抬脚下山。 许攸一直等着张鲁走出十几步,这才确定张鲁不是诈唬他,急忙小跑追过去,道:“张鲁,你辛苦这么年攒下的钱粮,真的就这么痛快的放下了?” 张鲁没了之前的从容,冷笑道:“我不信你找得到!” 许攸还以为他真不在乎,笑呵呵的道:“那么多的钱粮,即便你将负责运送的人灭口,可总有人知道的。” 张鲁脚步顿了下,继续向前走。 许攸的话,确实戳中了张鲁的要害,可张鲁还是不信,许攸能在两天时间内,找到他藏匿钱粮的地点。 “你不妨想想,总共有几个人知道。”许攸跟在他边上,循循善诱。 张鲁虽然知道许攸的话不可信,可还是忍不住的想起来。 原本知道的人很多,但都被他逐步灭口,剩下的不超过三人,两个亲信在汉中,一个是身后的贴身保护他的大汉。 但猛然间,张鲁脚步一停,脸色狰狞,狠狠咬牙,双眼急急闪烁、变幻。 他想到了,还有一个人! ——他的母亲,卢氏! 而卢氏,现在落在朝廷手里。 以他对他母亲的了解,别说用刑了,只是稍稍吓唬,他娘都会将一切招供出来! 张鲁想到了这个要害处,气息急促,不断的思索着对策。 他藏匿的钱粮,是他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本想着做大事的时候用,却不曾想,大事刚开了个头,就迎来了朝廷的雷霆打击。 尤其是这么一大笔钱粮,要凭白送给朝廷,张鲁怎么都不能接受! 许攸站在他边上,见他脸色一阵弃一张白,自以为是说中,笑容更多,道:“怎么样,这笔买卖不错吧?” 张鲁现在恨不得宰了这个人烦人的许攸,想着他的钱粮又想着要逃命,再三挣扎,他神情迅速恢复,道:“好,我答应了。” 许攸顿时大喜,道:“好。你将东西即刻启出,沿江而下,我家将军都安排好了,扬州的太守之位,任你挑选。” 张鲁快步来到河边,等小船靠近,道:“我给你地址,你自己去取吧。” 许攸一怔,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可心心念念的东西就要到手,他也顾不得了,跟着上船,笑着道:“好,我来办。” 张鲁上了船,坐在船中,自顾的闭幕大作,以排解心中的痛苦烦闷。 钱粮没了,老娘没了,而今要只身逃命! 这么多年的辛苦谋划,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 许攸坐在张鲁对面,见他这般假模假样,强忍着追问藏匿钱粮的地址,耐着心的看着小船飘飘荡荡向西而行。 另一边,皇甫坚长还在不断探查,只是耐心渐渐没了。 “禀校尉,没有动静。”一个扮作信徒的皇城府卫士不动声色来到近前禀报道。 程昱一怔,道:“那张鲁在做什么?” 卫士道:“没有见到。” “是一直没有出现吗?”程昱急忙追问。 卫士看着两人,道:“是。” 皇甫坚长沉着脸,与程昱道:“先生,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程昱脸色有些难看,道:“现在可以推断,那张鲁多半是逃走了,必须尽快将出口找到,决不能让他逃走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章 破局 “二公子,从城里调兵吧。”程昱道。 之前担心走漏风声,洛阳城内的羽林军,禁军都没有轻动,荀彧要求皇甫坚长从外地调兵。 但时间太紧,皇甫坚长调的皇城府卫士还有一天时间才能到齐。 眼下那张鲁明显还是得知了消息,提前跑了。 既然张鲁跑了,皇甫坚长也没有了其他顾忌,道:“调个两千人吧,将这座山附近搜个遍。” 程昱应着,吩咐人去传令,而后望着不远处的山头,道:“这些人怎么办?我们总得上去抄了这个山头的。” 皇甫坚长嗤笑一声,道:“如果张鲁在确实难办,既然他跑了,放把火就行了。” 程昱愣了又愣,他完全没想到,但这个办法确实好,就是有些无赖。 程昱又喊过来几个人,迅速安排。 没有多久,所谓的五斗米教的总坛开始各处走水,伴随着各种喊叫声,瞬间乱做一团,人群蜂拥着从半山腰往上下奔逃。 皇甫坚长对这些没有在即,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有些焦躁,道:“还没有那张鲁的消息吗?” 程昱也催问了好多次,还是摇头道:“没有。显然那张鲁早有准备,一得到风声,毫不犹豫的就逃走了。” 皇甫坚长有些奇怪,道:“那张鲁真的能舍得?这么大的家业,还有老母亲,这般果断的就丢弃跑了?” 程昱也已经想了很久,道:“他终归要有个去处,这里是洛阳,最方便的是南逃,可一路上官府一定会发海捕文书,他怎么逃,能逃去哪里?” 皇甫坚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咬牙切齿的道:“名单与账簿一定要拿到手!” 这是朝廷这次行动的目标,决不能有失。 程昱不断接到汇报,而后逐一再次命令,忙的几乎没有与皇甫坚长说话的机会。 皇甫坚长望着那总坛位置,火势渐大,冲下山的人群,估摸着上山的时机,侧头与程昱道:“待会儿,让兄弟提两桶水,就是去救火的,不要与那些信众冲突。” 程昱很欣赏皇甫坚长偶尔冒出来的小聪明,道:“好。” 皇甫坚长看了一会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接过卫士递过来新绘的山林图,摸着下巴,寻找着张鲁可能的逃生路线。 没用多久,羽林军就到了,开始漫山遍野的搜查,一树一洞都没放过。 而皇甫坚长带着皇城府的卫士,提着两桶水,急吼吼的上山,大喊大叫道:“救火救火,让开让开!” 惶惶不安的信众们,看到是官兵,又提着水,并没有多想,纷纷让开路。 程昱则一脸‘好心’的在一旁劝说道:“火势越来越大,太过危险,所有人有序下山,不得耽搁。” 虽然有些信徒担心他们的师君,但看着大火,还是依依不舍的下山。 皇甫坚长冲到了总坛位置,看到了一些人‘信众’警惕的眼神,水桶一扔,直接道:“收拾他们,而后搜!” 蓄势待发的皇城府卫士,手里的短弓举起,咻咻射出。 这些‘信众’虽然有准备,但架不住皇城府人多,在一片喊叫声中,迅速被控制住。 继而开始了搜查,皇甫坚长没闲着,亲自参与,恨不得将这个总坛翻过来,掘地三尺的找到他渴求的账簿与名单。 “校尉,发现了一个密道!”没有多久,一个卫士打开了张鲁逃走的密道暗门,大声道。 皇甫坚长双眼一睁,道:“来一百人,跟我追!” 皇甫坚长一马当先,冲进了黑漆漆的甬道内。 程昱来晚了,没来得及劝说,只能再派一百人跟过去,以防万一。 “有查到什么吗?”好半晌,程昱向搜查的卫士大声道。 一个军侯跑过来,道:“启禀先生,没有什么有用的。这里钱粮、宝物并无不多,各类书籍都是有关于天师道的,并没有账簿与入教名单。” 程昱其实也猜到了,点点头,道:“继续搜。” “是。”军侯应道。 程昱心里已经不抱希望了,看着甬道方向,暗道:希望二公子能追到那张鲁吧。 张鲁明显有大图谋,加上早有准备的逃离,这种机密的东西,肯定藏的严密,寻常手段几乎没有可能。 另一边,皇甫坚长在黑漆漆的甬道内虽然小心翼翼,可也心急,不断加快速度,很快就来到了出口。 出口已经到了山底,皇甫坚长观察一番,大声道:“撒开,搜!” 两百卫士应着,迅速向下冲去。 不到半空中,有军侯沉色来报:“校尉,其他地方没有路,也没有踪迹,只有一处小码头十分显眼,有些痕迹,可能是坐船走了。” 皇甫坚长闻言,直奔那小码头。 站在木板前,看着模糊的脚印,木板的碰撞痕迹,抬头左右四望,道:“这条河是通往哪里的?” 军侯道:“洛水,一旦到了洛水,东西南北都大可去得。那张鲁可能有其他伪装身份,稍加易溶,将轻而易举的逃走了。” 皇甫坚长冷哼一声,道:“他休想!传话给尚书台,请发海捕文书,一定要抓到张鲁!” “是!”军侯应道。 皇甫坚长说完这一句,有些头疼。 张鲁跑了,那五斗米教藏匿的大量钱粮,尤其是那入教的名单将永远消失,宫里以及尚书台定下的计划与目标彻底落空! 这种结果,皇甫坚长接受不了! 左思右想,皇甫坚长道:“留两个人在这里盯着,其他人随我回去。” 他觉得,张鲁留下的那些人不会完全无用,一定能拷问出有用的线索! 与此同时,尚书台一直焦急的在等待皇甫坚长的消息。 而宫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刘协这会儿也在永安宫,陪在刘辩身后。 刘辩坐在床前,看着逐渐好转的小家伙,心里长松了一口气,摸着小家伙的苍白小脸,轻声道:“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胡来……” 小家伙刚刚醒过来,有气无力,张了张小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小脸都是委屈之色。 刘辩端过来药碗,道:“喝完就睡。” 小家伙点头,小脸上有不安,好像真的知道怕了。 刘辩喂完了,给他压了压被角,悄步走了出去。 来到门外,刘辩就看到左栗兴奋无比,小跑着过来,道:“陛下,找到了,都找到了!” 说着,他身后带来的几个人,端着盘子上前。 刘辩双眼一亮,伸手拿过最上面的名单,翻开看去,只是匆匆一扫就眉头挑起。 这最上面的名单,赫然有着董太后,而后是宫里的一些老人。 这些人,时常来往宫里与陈留王府之间。 而后是尚书台、六曹等大大小小的官员,这些官员涉及到朝廷的赋税、军情,基本上都身处要害位置! 刘辩慢慢翻阅,仔细审视,这里面有诸多他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有内监、有官吏,也有当世大家,还有朝野的名望大儒。 刘辩看了一半就扔了回去,而后与刘协笑着道:“皇弟,你也看看?” 刘协哪敢,躬着身道:“陛下,五斗米教居心叵测,臣请彻查、严惩。” 刘辩注视着刘协,笑着道:“皇弟,你说,如果那卢氏在别人手里,路上供出了张鲁藏匿钱粮的地点,他完全可以不动声色的摸去,而独占偌大的钱粮,尤其是这份名单,想要操弄百官,简直易如反掌……” 刘协听出了刘辩话外之音,心神骤然紧绷,急忙抬手,打断了刘辩的话,道:“陛下,臣断定,我大汉绝无此等逆臣贼子!” 刘辩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微笑着按下他的双手,道:“朕就是随口一说,祖母年事已高,不要让她再牵扯到什么事情当中。伱我兄弟,朕想周全。祖孙一场,朕盼孝终。” 刘协脸上已经渗出冷汗来,语音发颤的道:“臣弟谨记!” 刘辩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转身向着崇德殿走去。 刘协在原地,口干舌燥的嘴唇动了动,而后才惊觉,连忙跟上刘辩。 刘辩一边走一边道:“这件事还是要瞒着尚书台,给皇甫坚长递话,让他假装找到,密报给朕了。” “是。”潘隐道。 刘辩走了一阵,忽然心情爽利,道:“现在,朝廷的钱粮够用好一阵子了吧……” 从董卓那抄来的钱粮、宝物,加上这次五斗米教的,远远超过大汉朝廷十年的赋税! 有了钱粮在手,刘辩心里底气十足,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一些事情了。 “左栗,” 来到崇德殿,刘辩脚步飞快,与左栗道:“重新拟定一份名单,一些对‘新政’十分重要又比较麻烦的人,交给尚书台去处理。剩下的人由你来办,一定要严审,查的彻底。” 左栗心中大喜,道:“小人领旨。” 刘辩坐下后,喝了口茶,道:“大司马府那边要盯紧了,‘军政分离’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 刘辩坐在椅子上,眼神闪动不休,心里已经抛开五斗米教的事,开始思索明年的事情了。 明年将改元建安,‘新政’的推行进入关键时,能不能成,能成多少,能有多大的改观以及对后世的影响,都将由明年的成败几何决定! “都去吧。” 思索良久,刘辩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一边翻一边拿出笔。 在潘隐,左栗等人的轻微脚步声中,刘辩慢慢下笔,修改、规划着他的原定计划。 到了第二天一早,尚书台才收到皇甫坚长从宫外送来的名单。 尚书台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荀彧,刘协,钟繇,荀攸,司马儁,王朗以及陈宫。 “账簿没有找到?”在荀彧翻着名单的时候,钟繇问下亲自前来的程昱。 程昱抬手向钟繇,道:“回钟仆射,非但没有找到账簿,也没有抓到那张鲁,即便是这份名单,也是审讯而来。” 钟繇皱眉,这个结果,与他们预想的大相径庭。 王朗这个时候插话,道:“也就是说,那张鲁是早有谋算,提前脱身,逃离了皇城府的追捕?” 程昱不卑不亢,道:“是。从现在的调查来看,他图谋极大,并不是简单的传教,涉入朝廷极深,与各处叛逆都有所勾连。” 在场的人纷纷异色,悄悄对视。 他们之前都有所预估,但事情的发展,还是远超他们的预估。 荀攸若有所思,道:“那卢氏是张鲁之母,她没有什么交代吗?” 程昱没有说话,余光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刘协。 刘协面不改色,摇头道:“张鲁对其母也多有隐瞒,卢氏并不知全貌。” 荀攸,钟繇都是人精,从刘协的表情、动作,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时,司马儁开口,道:“其实,没查到也好。” 陈宫不解,道:“司马公这是何意?那五斗米教勾连叛逆,渗入朝廷,如不能尽数拔除,我等如何向陛下交代?” 司马儁坐在那,一动不动,平静的道:“查到了才不好交代,诸位忘记陛下曾经当找烧掉一事了吗?这种事,不能有第二次。” 钟繇却迅速会意,道:“司马公说的是。” 荀彧也懂了,已经看完名单,确定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震动,将名单递给司马儁,道:“刑部会同洛阳府,抓人吧。” 司马儁,陈宫齐齐抬手,道:“下官遵命。” 荀彧神色严肃一些,与陈宫道:“该追究的一定要追究到底,不能放松,但该松的,一定要松。尤其是洛阳以及附近的教众,洛阳府不能大意,不能用强,尽可能的劝说。本丞的意思,你懂吗?” 陈宫抬着手,道:“下官明白。” 洛阳城附近有五斗米教‘十万众’,这些人要是突然搞出事情来,不止洛阳大震,整个大汉都会惊骇。 荀彧微微点头,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这件事,要尽快了结,年底没有几天了,我们的精力要在了结今年的事情,规划好明年的事,尤其是五年计划,必须得到陛下的允准!” “下官领命!”一众人几乎同时抬手,齐声应道。 相比于往年,宫里宽容了很多,可这种宽容反而给了他们更大的压力。 ‘新政’阻塞难行,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就是因为不是一天两天,宫里已然到了无法接受的程度,明年,势必要破局!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一章 瑞雪兆丰年 第二天,洛阳城头飘起了漫天的大雪。 进出皇宫的御史台大小官吏一如往常,只是裹了裹厚实的棉衣。 “姓陈的,昨天突然封城又解封,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姓陈的’揣着手,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反正该说不该说,该做不该做,你心里要有数,不要自找麻烦。” “哎,你说,咱们在尚书台,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这次的行动,啧,又快又狠,我跟伱说,肯定不简单。” ‘姓陈的’哼了一声,道:“你别跟我一人说,待会到了偏堂,你跟所有人说。” “你这人,我跟你关系好才跟你啰嗦的,其他人,我跟他们说得着吗?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吏曹那边说是要年终定案,今天六曹尚书亲自坐班,将召集很多人去问话。” ‘姓陈的’满脸不在乎,揣着手,在大雪里迎头,道:“每年都搞这么一出,无非是做给陛下看的,咱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就是了。” “哎,陈从事史,吏曹那边通知,让你去辰时去刑部。”正好一个同样官服的小吏迎面而来道。 ‘姓陈的’不以为意,道:“知道了,你干什么去?” 这人哈着气,摇头无奈的道:“丞相又熬了一夜,我得去给他弄点吃的,还得再去一趟御史台,听说御史台那边的监察卷也要在年底前定下。” ‘姓陈的’摇了摇头,对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十分反感,却也无奈,只能道:“快去吧,我点卯之后再去刑曹。” 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几人简单交谈几句,便匆匆各自离去。 ‘姓陈的’来到偏堂,见诸多同僚的位置是空的,也没有在意。照常的擦拭桌椅,烧水,为各位大人物准备公文书信。 这一圈忙下来,见来的人还是稀稀拉拉,想着今天太冷,估计有不少人告假,他也没有多在意,在诸位参政、仆射的值房前走过,确定没有什么动静,与同僚交代几句,这才离开尚书台,来到刑曹。 看着刑曹门口排起的偌大长队,‘姓陈的’一如往常,缩着脖子,老老实实排队,在人群既不显眼,也不主动攀谈,像一个逆来顺受的老实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姓陈的’注意到,进去的多,出来的少,不禁有些疑惑。 “兄台,怎么有人没出来?”‘姓陈的’悄悄与前面的一个中年人低声道。 中年人回头看了眼,神神秘秘的低声道:“我听说,得出辛苦钱。” “什么辛苦钱?”‘姓陈的’一直在尚书台,经历了不少风雨,还是第一次听到‘辛苦钱’的说法。 中年人看了眼前面,歪着头道:“就是交钱保平安,一人五缗,保你一年平安无事。” ‘姓陈的’带着恍然的疑惑哦了一声,而后想着要不要回去取钱。 他虽然不担心有事,可能花钱保平安,那再好不过——他不差钱。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姓陈的’终于进了,来到的是刑曹侍郎钟毓的值房。 钟毓正低头看着他的档案,赞许的点头道:“勤勤恳恳十余年,未有半点过错,难得。” ‘姓陈的’拘谨微笑,道:“不敢,皆是下官本分。” 钟毓抬头看着他,面露异色,道:“没有半点过错,也无半点功绩,你是怎么做到的?” 十余年不犯一点过错,也不曾有一点功劳,在大小事情上,都没有他的名字,‘本分’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罕见能形容的了。 ‘姓陈的’一怔,连忙讪笑道:“小人无才无能,让侍郎见笑。” 钟毓嗯了一声,道:“去吧。” ‘姓陈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两个衙役,握着刀走进来,与他道:“袁成,走吧。” ‘姓陈的’脸色骤变,双眼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 这是他藏了多少年的秘密,怎么都没想到,钟毓居然知道! “不,不,不可能……”袁成脸色发白,浑身剧烈抖动。 钟毓摇了摇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去吧。” 袁成恐惧到了极点,整个人僵在那,嘴唇蠕动,似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发不出来。 钟毓摇了摇头,继续翻着案卷,感觉有些疲倦,拿起茶杯,道:“还有几个?” 一旁的值房从事史从案桌上起身,道:“回侍郎,分配到刑曹的还有十二个,目前都在门外,暂无异动。” 钟毓缓了缓,道:“好。让他们盯好了,不能放走,也不要闹出动静了。年底了,大家都不想再闹出大动静来。” “是。”从事史应着道。 刑曹这般有条不紊,其他四曹也在进行着类似的举动,一些人茫然的上钩,而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五曹官衙内。 这会儿,大理寺的小吏们正在除雪,一个个冻的瑟瑟发抖。 “这雪怎么越来越大了……” “估计是老天知道陛下喜欢雪,特意下大一些。” “就是苦了我们,这天不亮就来除雪,估计中午,晚上还得有。” “中丞来了,见过中丞。” “见过中丞。” 秦峥僵硬着脸,点点头,道:“府里可有什么事情?廷尉来了吗?” 小吏连忙道:“廷尉还没到,府里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尚书台那边通知,要求尚书台尽快处理积案,准备年终审结的事。” 秦峥没有说话,径直走入大门。 经过一夜的忐忑,秦峥多少缓和了一点,没有了昨天的紧张忐忑。 ‘那张鲁应该逃走了,不然不会这么安静。’ 秦峥安慰着自己,来到值房前,脱掉外衣,掸了掸雪,推门进入值房。 “秦少丞。” 秦峥刚进门,门外忽然站出了三人。 秦峥回头看去,见是司狱司的人,不由疑惑道:“一大早有什么案子吗?” 司狱微微一笑,道:“少丞,是这样,我们那边有点事情,需要少丞亲自处理。” 秦峥皱了皱眉,将外衣挂好,淡淡道:“等会儿再说。” 他是廷尉府少丞,仅次于廷尉王朗,自有威严。 司狱笑容不变,道:“少丞可能没有听懂下官的话,须是必须的须。” 秦峥终于反应过来,威严之色变成了惊恐,指着那司狱,哆嗦着嘴角,道:“你你,你是要羁押我?你凭什么?我是少丞!” 司狱的笑容彷如万年不变,道:“下官有廷尉的手令,如果少丞觉得不够,尚书台的手令,下官也有。” 啪打 刚刚挂好的外衣突然落地,发出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秦峥双眼一黑,就要向后倒去。 所有的忧惧,所有的惶恐,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化作乌有,尘埃落定。 “带走。” 司狱任由他倒地,等了一会儿见秦峥没有反应,这才淡淡道。 两个狱卒上前,扶起秦峥,径直拖走。 或许是天冷,或许是还早,秦峥被带走,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偌大的洛阳城,在大雪的掩盖下,悄然中发生着剧烈的震动。 不止是是尚书台、六曹九寺,禁军、羽林军中也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更为隐秘的左栗,在路口,在转弯处,在黑夜中,在路人碰撞中,无声的带走了不知道多少人。 在一个个投入黄门北寺狱后,一顿酷刑之下,牵连出了更多的人。 白茫茫大雪,掩盖了一场血腥的大清洗。 直到足足五天之后,洛阳城的各个官寺终于逐渐反应过来。 他们熟悉的同僚,已经消失了很多天,既无告假,也无其他消息,仿佛凭空蒸发了一样。 看着空荡荡的座位,很多人想要探寻,但迎来的,都是上级的严厉痛斥。 再接着,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言流出来,震惊了不知道多少人。 传统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官场技能发动,没用多久,便没人追问那些消失的同僚了。 工曹尚书吴景的府邸。 因为风寒告假的吴景,躲在府里以避开这场汹涌的暗潮。 “舅父,” 颇有些明眸皓齿的孙权担心的看着吴景,道:“不会牵扯到你吧?” 吴景虽然病着,可脸上都是从容微笑,道:“这次是朝廷明摆着借五斗米教,清算过往叛逆的党羽,我们不在其中,无需担心。” 孙权这才放心,观察着吴景的脸色,道:“舅父,我来洛阳几天了,宫里还是没有召见我,你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意味?” 吴景有几年没有见过孙权了,听着他的话,有些意外的打量他,道:“这是你想问的,还是有人教你?” 孙权不解,道:“是我想问的,不应当吗?” 吴景没有在孙权脸上看出其他东西,顿时笑着道:“你年纪轻轻便能有这种敏锐,着实不错。” 孙权恭谨的躬身,对于他舅舅的夸奖不见多少高兴之色,反而道:“舅父,这几天我悄悄观察过了,朝廷的局势十分晦涩难明,‘颍川党’一家独大,却又有诸多势力制衡,宫里的陛下,这是谁都不信吗?” 在当今皇帝之前的几代皇帝,要么宠信宦官,要么信任外戚,从来没有眼下的这种‘平衡’朝局。 吴景深深的看了眼孙权,道:“屋里只有我们舅甥二人,我便与你直言,在洛阳城里,多看少说,尽量不说。” 孙权瞬间就懂了,继而道:“舅父,那我应该怎么做?” 吴景转头望了眼门外,见大雪还在飘,轻轻一笑,道:“聪明人就要表现的不那么聪明,只有不聪明的人才能让人安心。” 孙权闻言,几乎没有犹豫,抬手道:“舅父,我打算入学太学。” 吴景怔了下,旋即大为欣慰的点头,道:“文台有后,老夫也就放心了。” 文台,孙坚的字。 “不敢当。” 孙权连忙抬手,满脸谦逊,道:“舅父,还请舅父写信给兄长,请他韬光养晦,暗蓄实力。” 吴景对于孙权大为满意,道:“已经发出去了。另外,我准备在京里为你们兄弟谋划两桩婚事。” 明显是有目的的联姻,孙权毫无抗拒之色,道:“父亲不在,全凭舅父安排。” 吴景对孙权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颇为感慨的点点头。 孙坚这两个儿子,大儿子孙策勇武过人,驰骋疆场;这二儿子孙权明显机智敏锐,有勇有谋。 令人羡慕。 这时,一个家仆来到门外,远远的抬手大声道:“主人,荀仆射派人来请主人赴宴,说是寻常家宴。” 吴景摆了摆手,等那家仆走了,与孙权道:“在洛阳城里要提防很多人,这荀攸就是最大的一个。此人貌似心胸宽广,礼贤下士,实则小肚鸡肠,眦睚必报。惹怒了他,后果极重。” 孙权认真的听着,道:“我听说,那黄门北寺狱才最是可怕,进去的人,鲜少活着出来。” 吴景面露忧色,轻叹道:“有些事情还不告诉你的时候,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还有,在太学里,要低调,切莫与任何人走的太近,更不要企图暗中拉拢什么人。” 孙权知道吴景的意思,不解的道:“要谨慎到这种程度吗?” 吴景双目恍然,似心有余悸的道:“记住就是了。” 孙权清晰都感觉到吴景的情绪,抬手道:“外甥记下了。” 吴景嗯了一声,沉默一阵,道:“伯符那边,我们都尽量不要通信。朝廷这一次的动作干脆凌厉,与以往大为不同。以我的推断,尚书台是准备好了,明年会有大动作了。” “什么大动作?”孙权下意识的追问道。 吴景瞥了他一眼,道:“应该与我们无关,事关‘新政’。‘新政’涩阻多年,宫里早已经无法忍耐,‘颍川党’势力渐大,要是不作出一些成绩来,对于宫里来说,‘颍川党’就只剩下威胁,那便死路不远了。” 孙权心中暗惊,道:“舅父的意思,是宫里与‘颍川党’到了这种程度吗?” 他之前只是猜测,宫里对‘颍川党’并没有外表看似的那么信任,远没有想到,居然已经到了决裂的程度! 吴景嗤笑一声,道:“‘颍川党’坐大到这种程度,宫里换做任何人都不能放心。你在洛阳时间还短,慢慢看就是了。” 孙权应了声,心里却逐渐慌乱不安。 如果洛阳城是这种情形,对于他们吴郡来说,是好是坏? 孙权一时间判断不清楚,总觉得坏处更多。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二章 末世风气 崇德殿,后殿。 刘辩状若老师,在诸个孩童之间走来走去,观察着他们书写应试。 领头的是他两个儿子,后面的是何晏,曹丕等一群孩童,大概都是五到七岁的年纪,正是开蒙的最好时机。 不远处,站着曹操,卢毓,皇甫坚寿等人,静静的看着。 卢毓,皇甫坚寿相对平静,这里的孩童与他们关系不大,更多是一种‘期待’。 二位皇子殿下不用说,何晏、曹丕等人,能够在宫里陪读本身就说明了眼前陛下的潜在培养之意,现在更是亲自督学,可以想见重视。 曹操满脸络腮胡,看不清什么表情,只是双眼越发狭长,给人阴恻恻之感。 曹操目光在两个皇子之间转悠,而后扫过他的次子曹丕。 他与曹丕聚少离多,可以说,曹丕几乎在宫里长大的,曹操这个父亲与曹丕接触的时间远没有刘辩多。 在以往,曹操认为宫里将曹丕安排为皇子伴读,是一种‘质子’,可从现在来看,未必如此。 曹操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曹丕这样的待遇,对他来说有害无益。 刘辩来回巡视良久,见小家伙们颇为紧张,不动声色笑了笑,走出了私塾,向着外面走去。 曹操,皇甫坚寿,卢毓等人自然跟着,向着芳林苑走去。 宫里清雪的速度比较快,刘辩一心想要踩雪,直到芳林苑都没能如愿,心里觉得空落落的,还是道:“说说吧。” 皇甫坚寿早就等着了,闻言神色拘谨,字句谨慎的道:“陛下,从目前来看,禁军、羽林军以及禁军大营都被叛逆有所渗透,但总体来说并不严重。典校尉,张中郎将已经在着手剔除。微臣已经派赵云去禁军大营,亲自料理,最多半个月便能清除干净。” 刘辩嗯了一声,走进芳林苑,道:“卢毓,宫里是什么情况?” 卢毓相对从容一些,道:“回陛下,宫里是有些人信了五斗米教,也暗中传递了不少消息,但还并无叛逆的迹象。大长秋依据罪责轻重,正在处置。” 刘辩嗯了一声,径直来到小亭子坐下,自顾的开始煮茶。 皇甫坚寿,卢毓两人站在对面,心里颇有些忐忑。 在不知不觉间,宫里,禁军,羽林军,禁军大营都被渗透到这种程度,简直不可想象! 曹操站在两人边上,看着刘辩行如流水的煮茶,心里在想着这件事。 尚书台的动作快如雷霆,短短两三天的功夫,就办成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身为大司马府右司马,完全被隔绝在外,直到今天早上,才隐约明白尚书台要做什么。 以往低调内敛,力求稳定的尚书台,突然张开獠牙,令很多人错愕,甚至是措手不及。 更多的是,对于明年的担忧。 自当今继位以来,便不间断的制定了一系列国政,涉及体制、赋税、人丁、土地、兵制等等,囊括为‘新政’。 但在内忧外患的困境中,‘新政’阻力巨大,推行的十分缓慢,即便五六年时间过去,依旧远远没有达到预期。 在平定了董卓,将豫、徐二州收归朝廷,朝廷手握八州之地,在整个纷乱的大汉乱局中,已然占据了绝对优势。 多年准备、酝酿,加之平灭董卓,威加海内,必然会有一个较长时间的和平稳定时期。 万事俱备了。 尚书台突然凌厉出手,是在做准备,其实也是对外界的一种试探。 短短时间,曹操心潮如海,想到了太多事情。 “曹操?” “曹孟德!” 曹操猛的惊喜,抬头见刘辩注视他,连忙抬手道:“陛下恕罪,臣在考虑禁军大营之事。” 刘辩见他有些魂思不属,笑着道:“禁军大营不用你考虑,自有赵云料理。说说吧,你是怎么筹划的?” 曹操定住心神,沉色道:“回陛下,臣打算由北向南的推行。边塞诸城暂且不动,如五原,雁门,以及辽东等。徐、豫二州暂且也不动,待等稳定,视之情况推行。其他地方,臣建议,以抽调、轮换、明升暗降,一面换其主官,一面抽其兵,依形势采取不同手段,或双管齐下,以期在实际情况下,实现‘军政分离’,而后徐徐图之。” 刘辩眉头一挑,笑容满面的道:“卿家这个主意不错,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坐吧,喝杯茶。” “谢陛下。” 曹操面不改色,在刘辩对面坐下,举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放下茶杯,曹操继续道:“陛下,自三羌、黄巾之乱以来,洛阳时时受危,臣以为,须有重兵卫戍,禁军大营离洛阳有些远,臣建议,将禁军大营一分为三,分驻于洛阳北、西、南三面,以拱卫京畿,确保洛阳安全无虞。” 刘辩不可置否的喝了口茶,面露沉吟色。 对于这个也早有考虑,但在他心里,洛阳不是一个国都的好位置,国运东移,是一个不可逆的大趋势。 放下茶杯,刘辩颇为悠闲自得的笑着道:“你之前提出的屯点,朕认为很有可取之处,这一次伱督‘军政分离’,可以借机落实下去。对于一些形势复杂的地方,切记莫要太过蛮横,须刚柔并济。另外,北方各处的匪患此起彼伏,顺手也给料理了。出京的话,顺道去泰山看看,说不定,朕哪天也想去看看……” 曹操见刘辩不接他的话茬,没有追问,抬手道:“微臣领旨。” 刘辩抬头看向皇甫坚寿,道:“大司马身体不好,对于兵制改革的众多事务,你与曹司马多商议。” “微臣明白。”皇甫坚寿道。 刘辩嗯了一声,继续拎起茶壶,慢悠悠的煮茶。 皇甫坚长,曹操,卢毓等人见着,静静等待着。 他们都很清楚,将他们三人叫进宫,不会只是这样简单的交代。 “就这样吧。” 令三人意外的是,煮茶半晌的刘辩,忽然说道。 三人怔了下,互相对视一眼,齐齐抬手道:“微臣告退。” 刘辩拎起茶壶,将七个小茶杯挨个浇了一遍,而后从左向右的慢慢品尝,喝到第三个,他便皱眉的放下。 他抬起头,望着曹操,卢毓三人出门的背影,面无表情,语气寡淡的道:“确定朝廷里有高层给董卓、袁绍通风报信?” 潘隐上前一步,低声道:“是。皇城府那边审讯董卓一些亲信得出的结果,但不清楚是谁。” 刘辩的目光注视着曹操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道:“你说,贾诩是不是知道?贾诩如果知道,曹操是不是知道?” 潘隐浑身发冷,一言不敢发。 真的要坐实朝廷有高层私通叛逆,而曹操包藏了这个人,那将是天大的祸事! “朝廷高层……” 刘辩双眼眯起,心里闪过一个个人影。 能给董卓、袁绍通风报信的高层,又在剿董之际,多半与讨董战略战术有关,知晓这些的高层,范围非常的小! 刘辩心里愤怒,眼神杀机一闪,喝道:“查!不管查到谁,绝不姑息!告诉皇甫坚长,无论是谁,他皆可先斩后奏!” “是。”潘隐应着,低着头,小碎步急急离去。 刘辩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怒火,自语道:“果真是王朝末世,牛鬼蛇神,不到最后,真的说不清一张张正直脸后,藏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曹操,皇甫坚寿,卢毓三人离开芳林苑,交谈几句,皇甫坚寿去往尚书台,卢毓送曹操前往大司马府。 曹操想着芳林苑里刘辩的一言一行,总觉得似有所深意,心里捉摸不定,忽的脸色黯然,轻叹一声,道:“子家,我还是想出去带兵。” 子家,卢毓的字。 卢毓微微一笑,道:“洛阳城向来水浑,现在这种情形,可比以往好上太多了。” 在刘辩继位之前,党争酷烈,各种阴谋构陷那是层出不穷,远没有现在的和谐。 曹操自然清楚,回头看向他,道:“子家,刚才陛下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而后又对我欲言又止,是否,我做错了什么而不自知?” 曹操算是卢植的半个门生,临终前对曹操大加扶持,视作了衣钵传人。 而卢植丧事时,卢毓尚未成年,是曹操作半个义子主动承担下来的。 因此,卢毓对曹操一直是当做兄长,十分亲近,毫无防备。 听着曹操的话,卢毓笑着道:“曹将军不用担心,估计是尚书台那边又说了什么。只要将军忠心用事,陛下自会分明,不会让将军受委屈的。” 曹操见卢毓也不知道,故作迟疑的道:“子家,我观朝局晦涩,杀机四伏,不如我想办法将你调出京去,你在地方上躲一躲。” 卢毓见曹操一片关心照顾,心里感动,笑容更多道:“我不过是一个掌宫令,没人会在意我的,将军不用担心。” 曹操见卢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暗自沉着气,转而道:“我不打紧,你要想出去了,随时与我说。” 卢毓见状,仔细思索一番,道:“说起来,今天陛下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只是话到嘴边又没说出来,将军今后行事要分外小心,切莫与人交情过密。” “交情过密?你指的是……”曹操面露疑惑的问道。 卢毓扫了眼四周,见没有其他人,这才低声道:“陛下对‘颍川党’有了警惕之心,近来三番两次的敲打。将军在洛阳,切莫结党,即便是至交好友也要减少往来,莫要给人口实。” 曹操会意,继而道:“我听说,大司马打算将我的部将都调离?” 曹操的兵马被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豫州给了刘备。一部分归还禁军大营,收归朝廷。 倒是他的一众部将不离不弃,曹操不带兵了,便一直住在曹府,哪也不去。 卢毓没有听出来,反而为曹操高兴道:“是叙功,他们跟随将军征战多年,记录在案的功劳很多,大司马一次性封赏,夏侯惇,曹仁都是中郎将了,恭喜将军。” 曹操笑了笑,眼神深处有些阴沉。 刘虞这么做,明显是要打散他的班底。 他在京城里,马上就是孤家寡人了。 两人说着,便来到了大司马府。 刘虞裹着厚厚的毯子,脸角枯瘦的下人,咳嗽两声,抬头见卢毓也在,道:“卢毓,你代我走一趟鸿都门学,那边要建武院,你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 卢毓连忙抬手,道:“是。” 说着,给了曹操一个小心谨慎的眼神,转身离开。 刘虞坐直一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浓茶,见曹操已经坐下,笑着道:“孟德,还习惯吗?” 曹操对刘虞还是颇为恭敬的,笑着应声道:“习惯在军营中了,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刘虞颇有些感慨的点点头,道:“想当年,你我都是大将军府上的宾客,匆匆五年多过去,物是人非,你我还能坐在一起,着实是不容易。” “刘公说的是。”曹操面露回忆的道。 想当年,在与阉党的对抗中,大将军何进深受士人的推崇的,力拱他与阉党相争。 在那时,大将军府里宾客如云,来往如织,既有名士相投,如陈琳,荀攸等人,也如曹操,袁绍这些勉强上台面的小辈,更有蔡邕,王允等士族中流,更有位列三公的刘虞,丁宫,刘弘等等。 可以说,人才济济,高朋满座。 但随着何进‘告病宫中’,大将军府一夜间做鸟雀散,到如今,剩下者聊聊,同时也因为各种问题而分崩离析,再难如当年那般相聚一堂了。 曹操面露追忆,实则余光一直注视着刘虞。 他与刘虞的关系其实从来就十分疏远,毕竟刘虞在先帝时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尉,名副其实的三公,而曹操只是西园校尉,又是阉党之后,完全上不了台面。 刘虞突然间与他回忆过去,必然是有所‘要求’。 刘虞裹着毯子,抱着茶杯,望着门外静静出神。 他真的在回忆过往,回忆先帝时的大将军府。 那种时候虽然阉党只手遮天,洛阳城乌烟瘴气,但在大将军府确实一种难得的和气氛围。 因为大将军何进就是他们当之无愧的领袖,没有人能够挑战他的地位。 而今的朝廷,看似和谐,实则一盘散沙,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宫中,朝臣们如同失了魂,诸事彷徨,事事难定。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不足事 曹操坐在刘虞不远处,案桌上摆满了各种公文。 对于这些,曹操可以说信手拈来,没有任何压力。 他故作的翻开奏本,静静的等着刘虞解开谜底。 刘虞破天荒的与他叙旧,必然是有所图。 果然,好半晌后,刘虞回过神,自嘲的摇了摇头,看着曹操微笑道:“我记得孟德之前一直渴求血战沙场,建功立业,效仿卫霍,名垂青史,万世扬名,世事多变,孟德,初心改否?” 曹操神色不动,道:“初心不改,纵横万里,只为不世功业。” 刘虞审视着他的表情,慢慢点头,道:“若求功业,对于孟德来说,易如反掌。人之一死,万事成空,唯有名声可垂后世。陛下欲中兴大汉,能臣名将,必流芳百世,唯万世所仰。相比于万年史册,生前的功名利禄,富贵荣华又算得了什么?” 曹操听懂了刘虞的话,不动声色道:“刘公说的是。” 刘虞在曹操脸上看不出什么,道:“过几日你便出京吧,先去并州。那边地广人稀,形势复杂,且须用心。” 曹操对于刘虞这个安排有些无法完全理解,沉吟不语。 要他出京,是要驱离他朝廷核心,将他变成一个执行者,无法掌握大权。 可在这种时候,年底将近,刘虞眼见大限将至,明明大司马府离不得人才是。 曹操一时想不透彻,还是不动声色的道:“下官领命。” 刘虞见他连多问一句都没有,心里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愈加沉重。 这样一个隐忍的人,不是大忠就是大奸! ‘希望我的想法是错的。’ 刘虞目光不离曹操,心里轻轻一叹。 他就要死了,能做的并不多,对于曹操的制衡也未必有效。 大司马府有炭火在燃烧,并没有外面那么冷。 大雪在洛阳城飘个不停,将洛阳城装裹的一片银白,仿佛只有一个颜色。 三法司以及皇城府、黄门北寺狱并没有停歇,按图索骥,一个个人被或明或暗,或静或闹的带走,消失的一干二净。 无声无息的寒意从洛阳城向外肆意,各州郡也陆续展开行动,以往一些不能动,不好动的人,被以各种理由带走,而后再也没有出现。 在‘五斗米教勾结叛逆,渗入朝廷,图谋不轨’的大帽子下,几乎没人能反抗。 各州郡同样感觉到了庞大的压力,依照尚书台的命令,开始为着明年种种‘新政’计划做着准备。 但压力最大的不在地方,而在尚书台。 宫里给了前所未有的宽容,这种宽容令他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永汉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距离明年已经没有几天,尚书台还在加紧做着准备,最后一次会议,如期到来。 尚书台大会议室,尚书台以及六曹九寺等各个部门的头头脑脑、诸多官员齐聚。 这种规格的会议是极其少见的,由此可见这次会议的重要性。 荀彧坐在主位之上,这位年轻的丞相并无多少威望,甚至于,在座的,九成以上都比他更有资格坐那个位置。 荀彧神情威严自重,一眼扫过众人,道:“‘新政’的各项内容基本定下,还有一些争议较大的。第一,是关于九品中正制。第二是入仕大考。第三是税收。第四,是三法司地位与职权划分界定。第五,是关于朝廷制度的改革与恢复。第六,是关于‘新政’的推进计划与目标。诸位,今天是年前最后一次大议,诸事不可再拖,都说说看法吧。” 荀攸作为吏曹尚书,神色思忖的道:“丞相,关于九品中正制,吏曹并不反对。只是其中的推举、选拔、定阶,涉及十分广泛,牵扯颇多,还请丞相给予时间,以令吏曹好好筹算,尽可能的拾遗补缺。” 这九品中正制,宫里可以说酝酿多年了,之所以一直无法落实,最大的阻碍,便是朝廷各官员反对吏曹一把抓,这样就剥夺了他们推举官员这项最重要之一的权力! 荀彧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道:“吏曹总览官吏的选拔、调迁、任罢,已是定制,不可更改。御史台,廷尉府可有异议?” 荀彧说着,突然看向了刘协以及廷尉王朗。 “没有异议。”刘协向来极力远离朝政,对于荀彧的问话,自然不会出声反对。 倒是王朗沉吟不断,并不开口。 ‘颍川党’已经霸占朝堂,要是这九品中正制再落入‘颍川党’手中,岂不是天下世族任由其拿捏? 荀彧见王朗没有说话,并不急。 其他人同样在等着王朗说话,偌大的议事厅,落针可闻。 王朗看似是孤身一人,可他是前任丞相杨彪留下的唯一‘亲信’,很自然的继承了杨家在朝野的政治遗产。 王朗并不是杨彪那样无为之人,纵然低调内敛,可在不知不觉中,身周也站了不少人,在朝野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不论是声望还是势力,荀彧都有所顾忌,王朗如果执意反对,这九品中正制他也不能强行推动。 司马儁,皇甫坚寿,吴景以及孔融,陈宫等人端坐不动,实则余光都在王朗身上。 他们这些人都不属于‘颍川党’,面对‘颍川党’的强势,他们多数时候只能低头,私心来说,他们也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对‘颍川党’说一个‘不’字。 “下官……没有异议。” 在一片静寂中,无数人的注视下,王朗从容开口。 他的声音还未落下,已经有很多人颇为意外了。 之前一力反对的王朗,怎么突然改口了? 荀攸不意外,面无表情,因为杨修要任吏曹考功司员外郎。 为了换取王朗的支持,他将考功司让了出去。 荀彧点点头,道:“第二项,是关于太学与鸿都门学的联考,这种考核,古来有之,不算奇怪。自中平五年以来,朝廷官吏缺损严重,厄需补缺。这种情形,到现在都没有改变。是以,吏曹与太常寺联合提议,将联合大考定为三年一次,一次选拔官员三百,配合察举、举荐,足以弥补朝廷缺员。六曹九寺提出了诸多意见,错综复杂,今天我想听听诸位的看法。” 孔融早就等着了,当即道:“丞相,世家子弟,鲜有加入太学、鸿都门学,两院生员劣等居多,下官反对从中选士。” 作为太常寺卿,孔融第一个反对,后面的反对声此起彼伏。 礼曹尚书邴原更是直接,道:“丞相,世家子弟,皆有私塾,要他们再入太学三年,岂不是虚度光阴,浪费人才?再者言,所谓大考选出来的,一定是人才吗?矮个子里拔高个,对于朝廷来说,还不如不要。” “下官也不赞同,朝廷缺员,大可命地方察举、举荐,再由朝廷考核,择优而仕,岂能笼统一考便授予官职?未经世事,毛头嫩青,岂堪大任?” “世家大才,无不有傲气,要他们与庶民一同举士,形同侮辱,怎能忍受?” “丞相,我朝举士历有成法,此乃祖宗规矩,万不可轻动。” …… 一众人七嘴八舌的反对,一时间议事厅里颇为热闹。 荀攸,钟繇等人看着,并不说话。 从内心来说,他们同样认为这种大考录仕方式尚有诸多商榷之处,但宫里固执己见,他们也不能一直冥顽不灵。 而司马儁,吴景,皇甫坚寿等人不言不语,作沉思状。 他们都是出身士族,以举荐入仕。同样的,他们也以此方式,使得族人入仕为官,壮大家族,威望一方。 这种‘大考’的方式,对他冲击太大,内心来说,并不赞同。 除了反对声就是一片沉默。 荀彧,钟繇,荀攸等人将众人的话听在耳朵,沉默的表情也尽收眼底,不由对视。 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反对声强烈,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太常寺是反对联考吗?”待等他们话音落下,荀彧声音从容响起。 孔融抬起手,道:“丞相,下官并非反对。只是这大考弊端太多,下官作为太常卿,不能不如实上述。” “太常卿继续。”荀彧端坐笔直,丝丝威严出现在脸上。 孔融毫无退让之意,道:“丞相,能否将大考的规格降低,以他们充吏。” “不可!” 钟繇断然阻止,满脸严肃的道:“关于大考,是尚书台定下的大策,你们可以有不同意见,不同想法,都可以讨论,但不能改变大考的性质!” 荀攸神情冷漠,抬着下巴看着孔融,道:“孔太常,你这一年举荐了三十多人,除了那一两个外,其他人要么不堪任用,要么滥竽充数,我一直给伱留着面子,是非要我将他们给你打发回去,你才知晓吗?” 孔融脸色微变,僵硬道:“他们,他们都是通过了吏曹考核的。” 荀攸冷哼一声,道:“他们是怎么通过的,孔太常要我将考功司那几个叫过来,当众解释给众同僚听吗?” 孔融顿时不说话了,脸色涨红如猪肝。 他举荐的那些人,他自身是没有什么行贿之类的,但出面或者通过其他人打招呼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官职的安排,他也插手了。 毕竟是他举荐的,肯定要安排到位。 这也是举荐后的惯常操作,所有人都是这么干的。 虽然这是明面上的事情,但不能揭破。 荀攸堵住了孔融,见邴原要说话,丝毫不顾及他的名家大儒身份,嗤笑道:“邴尚书,礼曹,快姓邴了吧?朝廷的官职,就这么私相授受?邴尚书,你反对大考,是反对什么?” 邴原是当代名家,与孔融齐名,不曾想,在这朝堂之上,被荀攸这般不留情面的揭穿。 他面沉如水,双眼圆睁,脸角鼓动不停。 他很想反驳几句,可一来荀攸是右仆射,二来,荀攸说的是真的,他没有足够的理由! 荀攸注视他片刻,目光游移,在其他同僚脸上一一扫过。 谁还敢直视,谁又还敢知会? 荀攸三两句便将孔融,邴原压的抬不起头,任谁都不敢再去触霉头! 荀彧见状,皱眉的摆手,道:“好了,此乃公事,莫要徇私。诸位同僚,可还有其他异议?吴尚书,皇甫尚书,陈府尹?” “下官均无异议。”吴景,皇甫坚寿,陈宫哪里还会出声反对,齐齐抬手道。 荀彧转向司马儁,王朗,刘协等人,目露探寻。 三人齐齐抬手,道:“均无异议。” 荀彧嗯了一声,将手里的公文放到一旁,拿起下面一道,道:“这件事便这么定下。第三件事,是税赋的事。户曹拟议,削减赋税,减轻百姓负担。对于人头石之类,逐步废除,统一归为田税,暂定为二十税一。而商税等杂税,合并减退,尽可能的惠及于民。对于诸多叛乱、灾情严重的郡县,拟减免赋税一年到五年不等……” 听着荀彧的话,一众人神情各异,忍不住的悄悄对视,甚至于窃窃私语。 大汉朝的国库空虚了不知道多少年,尤其是当今继位以来,多次平乱,耗尽了国库,官吏的俸禄都拿不出来。甚至于,几次征讨,都是将领自行筹措,大汉朝廷可以说尴尬到了极点。 即便到了现在,朝廷依旧入不敷出,还拖欠各大世家高达五十万万钱! 原本朝野都寄望于‘加赋’,却不曾想,尚书台非但不加,居然还想减免! 向来与‘颍川党’保持距离,以‘公正’闻名的司马儁,破天荒的第一次大口,打断了丞相荀彧的话,抬手道:“丞相,豫、徐二州需要抚恤的将士、安抚的灾民,总钱粮超过三十万缗。预期需要归还的欠债是二十万缗。朝廷各项支出,想见在二十万缗以上。去岁黄河决堤,明年定要修河,至少二十万缗。青州拖欠的钱粮已超过五十万缗。尚书台要减税,可是有其他税赋来源,以补亏空?” 荀彧对司马儁还是比较尊重的,没有计较打断话头的无礼,道:“司马公,朝廷的困难,总有办法熬过去,可百姓如果的困难,如果朝廷不问不顾,他们怎么办?能熬过今年冬天吗?明年夏天呢?”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汉皇家钱庄 司马儁与荀彧对视,片刻后,默默收回目光,道:“丞相,胸有成竹,是下官冒昧了。” 吴景本不想插话,但司马儁提到了明年修河的事,他要是现在不开口,明年就得背锅,硬着头皮道:“丞相,去年黄河决堤,淹没数个州郡,差点酿出民变,明年,必须要修了。” 荀彧神色不动,道:“这些你们无需担忧,我自有办法。本相现在问你们的是,税赋整体改革方案,有无异议?” 众人齐齐看着荀彧,心里狐疑,面上狐疑。 不说其他,单是司马儁所说,加起来超过百万缗,这笔钱即便是以前的朝廷也不是随随便便拿出来的。 钟繇这个时候说话了,道:“如果朝廷拿不出钱应付诸事,是丞相,是尚书台的责任,与诸位无关。现在讨论的,是税赋改制的事情。诸位有何看法,不妨直抒胸臆。” 司马儁见荀彧,钟繇,荀攸三人神色笃定,若有会意的点头,道:“如果丞相确有办法,那便是下官冒昧了。税赋改制,总体上减免,于国于民皆是好事,下官并无异议。” 其他人见司马儁都点头了,便齐齐应道:“下官等均无异议。” 荀彧嗯了一声,道:“那第四项,是关于三法司的改制以及权责分属问题。卢毓,将草案再给诸位同僚发一遍。” 一旁负责会议记录的卢毓连忙起身,将一旁盘子端起来,挨个发放。 实际上在座的都已经看过了,只不过尚书台又做了‘微调’,这算是最终的定稿。 众人低头细看,没人敢不关心。 御史台在以往号称‘三台之一’,与尚书台,谒台并列,是大汉朝最高的监察机构,又是陈留王刘协坐镇。 ——事关自身安危,谁能不关心。 在朝廷高官们商定一系列国政要事的时候,刘辩这会儿出现在了钱庄。 刘辩站在柜台前,一个三十五六的男子在柜台内,手里的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不时拿起笔,在账簿上添一笔。 典韦站在刘辩身后看着,瓮声道:“你这人,陛下只是看个账簿,伱紧张的满头大汗作甚!?” 刘巴只觉口干舌燥,浑身都在抖,他顾不得擦汗,抬头给了典韦一个僵硬的笑容,迅速又低头继续算账。 在袁术攻打荆州的时候,刘巴逃难到了汝南,而后一路北上,本来是希望去冀州的,但路过河东的时候,被蒯良举荐入朝,而后突然莫名其妙的就成了钱庄的大掌柜。 这近一年下来,刘巴从起初的忐忑不安,到逐渐上手,再到得心应手,只用了不足半年时间。 在后来的半年里,他几乎用神奇来形容,不止将钱庄的欠债迅速还清,还实现了大幅度盈利。 从每个月几万钱,到这个月的近十万缗,着实震惊了宫里的刘辩。 这也是今天刘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微笑着没有阻止典韦,也不说话。 柜台一分为二,里面的刘巴在算账,外面的刘辩看着‘钱庄概要’的文书。 这套文书,是刘巴亲自编纂的,几乎都是钱庄的业务,涵盖了存储、借贷、代管、典当、运送等等。 这些都还是最原始的经营手段,但刘巴能短时间能掌握并运用自如,着实是难得。 ‘人才啊……’刘辩慢慢又无声的翻着,抬起眼皮看了眼刘巴,心里感慨道。 对于钱庄的具体运作,他其实是一知半解,并没有很深的涉入以及了解,想要符合现在的历史情形是极其艰难的,但刘巴十分聪明,在他的主持以及变化下,不动声色的‘现代化’已经完成了。 钱庄已经开始盈利,同时在不断辐射全国,一旦经济情形好转,可以清晰的预见,钱庄将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生财机器! 刘巴还在飞快的打着算盘,注意到了刘辩的目光,手指头顿了下,更加飞快的打起来。 倒不是他对钱庄业务不熟悉,不清楚钱庄的账目,根本原因,是皇宫的内库,突然间再次对钱庄进行‘注资’。 这次注资非比寻常,单是现钱就在后院清点了足足一天,而其他需要钱庄售卖的各种贵重之物也不计其数。 刘巴也是出身世家,见过一些大人物的家底,也掌管了钱庄近一年,但真真切切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以及珍惜宝物! 他来不及多想,只想将身前的账簿尽数算清楚。 这些是要上呈给眼前的陛下的,一分一毫都不能错。 刘巴定住心神,又是一顿噼里啪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算盘,将写好的账本递给刘辩。 双手打颤,账本也在抖。 刘辩微笑着接过来,道:“怎么,你也怕朕?担心朕是传言中的暴君,见人就杀?” 刘巴其实不是怕,主要是打算盘太用力,有些抽筋,但听到刘辩的话,脸上的汗就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冷汗了。 “微臣不敢。”刘巴有些口干舌燥,还没有完全镇定下来。 刘辩倒也没有在意,点头看着账本,从上到下,分别是储蓄的现钱、保管的贵重之物、典当的宝物、盈利情况以及钱庄现在拥有的总共财产。 刘辩一条条看下去,不断暗自点头,心里对刘巴的能力再次提升一个台阶,但看到最后的数字,眼皮直跳,他斜过账簿,递给刘巴,用手指着,道:“这些,是确实的?” 刘巴伸头看了眼,连忙抬手道:“回陛下,确实。” 刘辩还是有些狐疑,不过心里大抵是相信了。 由不得他不狐疑,因为这‘总’的一栏写着:六百八十二万五千三百二十一缗。 相对于六十万万多,而大汉朝去年的赋税,还不足十万! 刘辩短暂的狐疑、恍惚后,心里突然涌出了一抹强大的自信,忍不住的大笑道:“好好好,有这笔钱粮在手,朕还有什么可仇的!” 刘巴躬着身,悄悄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心里也震惊于这么一大笔钱。 实际上,他知晓这些的来历,多半是征讨各处得来的‘赃物’,包括了黑山军、黄巾军以及桥冒、袁术、董卓等人。 从年份上,这些钱先前应当一直存在宫里,最近才一次性取出来,存入钱庄。 刘巴不知道眼前的皇帝陛下想用这笔做什么,但想着先帝的荒唐,心里不禁担心,彷徨。 要是这位陛下要用这笔胡来,他是不是应该尽早辞官,免得为虎作伥,贻害天下? 刘辩迅速回过神,看着刘巴的眼神有些炽热,道:“走,陪朕走走,朕有些话与你说。” 刘巴应着,对着里面吩咐几句,小跑着跟刘辩出了钱庄。 刘辩走出钱庄,很想踩踩雪高兴一下,但路上都被打扫干净,只能背着手,与刘巴笑着道:“卿家做的很不错。虽然这钱庄暂时没有品佚,但只是暂时的,过几年,朕考虑将钱庄挂到尚书台之下,品佚嘛,如九寺。用新的品阶来算,你算从三品。你可能听不太懂,这样说,六曹的尚书是正四品,侍郎从三品。丞相是正二品,仆射是从三品,各参政是正三品,因为各参政一般要兼任各曹尚书……” 刘巴有些愣神了,迅速消化着刘辩的话,心里颇为激动,这眨眼间,他就能位列九寺了? 刘辩见他有些恍惚,抬头望了眼皇宫方向,道:“与你说这些,主要是关于朕对钱庄的一些考量,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 刘巴恍惚双眼一定,躬着身肃色道:“微臣在。” 刘辩摆了摆手,道:“朕就是与你闲聊,无需这么正经,又不是在崇德殿。” “是。”刘巴应了声,却不敢大意,毕恭毕敬的跟在刘巴身后侧,心里不安越多。 他在想,眼前的陛下要是让他做些荒唐事,他该怎么推脱?如果推脱不掉,晚上走哪条路逃走,逃去哪里。 刘辩哪里能晓得刘巴这么多心思,稍稍沉吟,道:“这第一个,是明年改元的事,这钱庄也应该趁机改名,就叫做大汉皇家钱庄好了,另外,朕会给你配备一定数量的禁军,确保钱庄的安全无虞。钱庄在各地的分庄,也可以安排。” “微臣明白。”刘巴连忙抬手道。这是六百多万缗,不怕禁军保护,刘巴都担心他不日夜守在地库门口都不敢合眼! 刘辩嗯了一声,道:“第二个,是关于钱庄的具体运营,这方面朕不多说。最重要的一点,钱庄钱的流向,要关注于中小户、庶民,不能成为世家豪族的钱袋子,这一点要谨记。过几日,你拿着朕的手谕,去御史台,见陈留王。” 刘巴心中大动,更加严肃抬手,道:“微臣明白。” 这一点,确实也说到了刘巴担心的地方。 因为在兖州,有些人利用钱庄的漏洞,甚至收买钱庄的人,将钱庄大肆掏空,甚至于还背上了偌大的负债,以至于刘巴亲自赶过去,还不得不拿钱还债! 这一来一去,钱庄可以说损失惨重,刘巴也狠狠的憋了一肚子怒火。 但他又无可奈何,那些世家豪族与当地官府关系复杂,别说他们做的手脚干净,即便不干净,刘巴这个不算强的虾米也压不过那些身强体壮的地头蛇。 但有了身前陛下的手谕,有了执掌御史台的陈留王的帮助,谁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辱于他? 迎面一阵寒风,刘辩缩了缩脖子,看着皇宫方向,道:“宫里估计差不多了,朕与你就长话短说吧。” “微臣恭听圣训。”刘巴抬着手,心里更加紧张,知道刘辩要露底了,就是猜不到刘辩到底要他干什么。 刘辩点点头,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关于发行新币的事。这些年,朕一直在准备,钱庄这边也是万事俱备,只是缺了新币的材料。现在,你手里有了六百多万抿新币,加上河东那边的铜矿,发行新币的条件,已足够充分了……” 刘巴见刘巴丝毫没有提及什么荒唐事,心里大定,抬着手,沉声道:“回禀陛下,钱庄一直在做准备,现今有了这些旧币,臣两年内便可至少铸造一千万缗,届时朝廷废除旧币等杂钱便时机成熟……”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他只是说了发行新币,这刘巴就想到了这么多? “你是个人才。” 刘辩满意一笑,道:“既然你都懂了,朕也不废话。这新币出来了,怎么出去,第一个,自然是借贷出去,但最重要的客户,是户曹。” 刘巴一怔,道:“户曹?” 他已经猜到,这些钱肯定要花出去,也会给朝廷,可是借贷给户曹,刘巴一时反应不过来。 刘辩一边走一边嗯了一声,道:“嗯。钱庄不是豪族大户的钱袋子,也不能是朝廷的,钱庄钱的进出,须有凭有据,不能任由朝廷任予任取,须有借有还。具体的办法,到时候朕会安排你与荀卿家商谈,要拿出一个详细的章程来,决不能乱。两年时间替换所有旧币还是不够现实的,但逐步的废除还可以做到。各地私自铸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五铢钱,先行给他废除,禁止流通……” 刘巴认认真真的听着,暗自琢磨着刘辩话里的意思。 刘辩说着,就来到了皇宫不远处,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他停住脚步,回头与刘巴道:“钱庄的事,暂且隐下来,告诉钱庄的人,口风要紧一点。朕今天与你说的,心里多想想,也不要说出去。” 刘巴神色一正,抬着手,道:“臣明白。” “今天就到这里吧,” 刘辩深吸一口气,又望着皇宫,道:“朕也去接朕的麻烦了。” 刘巴怔了怔,还有人敢找陛下的麻烦? 刘辩已经转身走了。 刘巴目送着刘辩的背影,想着刚才短暂的谈话,没了刘辩是先帝的荒唐担忧,瞬间心中也涌起豪情来,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番。 刘辩走到宫门口,与等在宫门口的潘隐道:“到哪里了?” 潘隐随到刘辩身侧,低声道:“陛下,到最后一项了,是关于‘新政’的计划与目标,诸位朝臣还认为太过操切,容易适得其反。” 刘辩倒是不意外,道:“谁的反对声最大?” 潘隐犹豫着,低头没有说话。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令你都不敢吭声,看来,确实有些严重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五章 争斗 在刘辩去往尚书的时候,尚书台内的‘争论’渐趋激烈。 工曹尚书吴景沉着脸,道:“丞相,工曹目前主要负责的五项,第一,是治河修河,如果要达成尚书台的任务命令,不止需要大量的钱粮,还有足够的民夫,更重要的是时间。三年内完成对各大官道的整修,确保两河不再决堤泛滥,下官无法尚书台做出保证。” 太常卿孔融跟着接话,道:“目前,太学、鸿都门学在北方各州持续扩建,主要依赖的是地方士绅的捐纳,包括校舍,学生用度,博士俸禄等等。尚书台要求五年内扩建到所有郡,增加至少一百五十院。丞相,恕下官无能,太常寺做不到。” 刑曹尚书司马儁同样皱眉,道:“刑曹本就人手短缺,近年来一直推动刑曹在各州郡县的改制,但这并不是刑曹一力可以推行下去的。对于各种大案要案,刑曹勠力侦办,但无法按照丞相的要求,在五年内了结永汉之前的所有案件。” 兵曹尚书皇甫坚寿神色犹豫,还是跟着道:“丞相,兵曹的事情,过于复杂。一面要裁撤杂兵,一面要扩大禁军大营。对于兵制的改革,下官需要与大司马府仔细商议,才能做出决定。丞相提出的精兵策略,在当前纷乱的局势下,下官也不敢苟同。至于尚书台提出的削减军俸支出,下官坚决不同意!” 在场的官员看似心平气和,可接二连三的话,都是在对尚书台制定的‘建安五年施政纲要’提出批驳、反对,语气平和,态度坚定。 刘协,陈宫,王朗等人冷眼旁观,心里也在斟酌着措辞。 这份‘建安五年施政纲要’,是对‘永汉新政’的一次全方面的总结以及进一步的完善与推动,几乎囊括了大汉国政的方方面面。 刘协的御史台,王朗的廷尉府,陈宫的洛阳府,都在这份‘纲要’之内。 但对于尚书台提出的‘迫切’改革计划,他们都难以接受,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 他们并没有急着开口,因为这份‘纲要’真正主力并不是他们,而是‘颍川党’掌控的最为要害的两个部门——户曹与吏曹。 他们在等,等荀攸开口。 所有人都清楚,论资排辈,荀攸都是高过钟繇与丞相荀彧的,是‘颍川党’的真正主人。 面对着六曹九寺的高官们不一而足的反对声,丞相荀彧,左右仆射的钟繇,荀攸都面不改色,只是一直暗动眉头。 余光一扫,三人心中更沉。 说话的其实并不重要,真正需要他们警惕的,是那些没吭声的! 荀彧端坐着,微笑着与刘协道:“殿下,御史台可有问题?” 本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刘协,瞬间惊醒,故作沉吟的道:“丞相,御史台的改制,目前来说还算顺利。” 刘协的话,戛然而止。 前面的人无不长篇大论,刘协的短短几句,看似附和了荀彧,实则犹如一记闷棍,使得会议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荀彧看的明白,听得清楚,刘协这是‘保留态度’,本质上是对尚书台拟定的改革计划持有异议。 荀彧默默一阵,向着王朗道:“廷尉?” 王朗坐直身体,一本正色的抬起手,道:“廷尉府的‘新制’推行本就受阻严重,钟仆射应该深知其中的难处,是下官无能。如果尚书台执意推进新计划,下官只能请辞。” 本来就有些安静的会议厅,瞬间落针可闻! 王朗,可不是简单的廷尉府廷尉,也不是一个人,他所代表是前任丞相杨彪以及四世三公的底蕴! 他以‘辞官’反对,一旦传出去,可以想见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尤其是对尚书台拟定的‘五年纲要’带来不可想象的冲击与阻碍。 荀彧,钟繇,荀攸万万没想到,之前还谈的好好的王朗,会在这个时候公然以辞官要挟! 钟繇满脸严肃,沉声道:“王廷尉,廷尉府确实事多繁杂,但你这一推二六五,动辄辞官,是想要胁迫尚书台吗?” 荀攸同样很生气,这王朗平日油盐不进就算了,居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发难! 荀攸冷哼一声,道:“王朗,你的辞呈准备好了吗?” 眼见着‘新旧丞相’两党要公开相争,一旁负责记录会议内容的卢毓突然出声,道:“这些,要记录进去吗?” 荀攸问王朗要辞呈,这是刀兵相见,肉身相博,是撕破脸! 王朗面不改色,从怀里掏出一道公文,双手举起,道:“回右仆射,下官准备好了。” 卢毓在宫里一直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人,身为掌宫令,却又不怎么参与朝政,加上卢植的余荫以及刘辩的刻意庇护,从来没有人为难过卢毓。 但此刻卢毓还是头皮发麻,怔怔的看着王朗双手举起的那道公文。 这是王朗的正式辞官公文! 卢毓心里一个激灵,转头看向最前面的三人——丞相荀彧,左仆射钟繇,右仆射荀攸。 王朗已然是决意反对,不惜辞官。 ‘颍川党’要怎么应对,是接还是不接? 这要是接了,必然朝野不安,天下震动。 可王朗做到了这一步,他们要是不接,颜面何存? 安静的会议厅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王朗这道奏本上,心思如潮,浮想联翩。 王朗连辞官的公文都准备好了,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是这王朗要做什么?还是王朗背后的杨家不甘蛰伏了? 钟繇向来极有城府,喜怒不露于表面,但这会儿,他真的愤怒了! 对于这个他的继任者,廷尉府的廷尉王朗,钟繇的怒火遏制不住了。 他直接起身,大步走向王朗。 这一幕,令在场的所有人呼吸顿促,双眸圆睁。 这,钟繇是要接吗? 王朗要被赶走吗? ‘新旧丞相’两党的党争,从这一刻开始吗? “咳咳咳,” 突然间,在静寂无声中,司马儁剧烈咳嗽起来。 这一咳嗽就止不住了,会议厅里都是他的咳嗽声在回荡。 这位太老了,八十多岁的年纪,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小辈,而且是孙辈居多。 所有人都看向他,有人担忧,有人惊疑,有人恍然。 钟繇不得不停下脚步,他判断不准这位颍川老前辈是在解围还是真的不行了,只得转过身与荀彧道:“丞相,司马公病重,还请暂且休会,请医师为司马公诊治。” 荀彧微微点头,道:“好,休会半个时辰。” 说着,他心里暗松一口气,径直起身离开。 如果钟繇接了王朗的辞官公文,朝廷瞬间崩裂,且不说这场会议进行不下去,最重要的是‘建安五年施政纲要’将沦为一场极其不好笑的笑话! 到了那时,后果将严重的超过所有人的想象,谁都承担不起那个责任! 荀攸紧随着荀彧来到偏房,顿时就阴沉着脸,难以遏制怒火的低吼道:“我看就罢了那王朗,我看还有谁敢反对新政!” 跟着进来的钟繇强压着愤怒,道:“不可。王朗是有备而来,我们必须妥善处置,一定要顺利完成这件事。宫里,可是一直在盯着。” 荀彧坐下来,倒是不见丝毫情绪,倒了杯茶,自顾喝了一口,道:“元常,之前是你与那王朗沟通的,可有异常,今天为何反复?” 钟繇坐在左首,沉吟着道:“倒是没有。该让给他的都给他了,莫不是他还有什么其他的图算?” 荀攸冷笑一声,道:“休想!就这么多,他想再多一点都不可能!” 荀彧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钟繇深吸一口气,道:“我与他再谈谈?” 荀攸心里恼恨,并没有失去理智,是以没有反对。 如果今天不能让王朗松口,同意他们拟定的‘纲要’,宫里的雷霆之怒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荀彧还是摇头,道:“他之前不提,反而现在发难,应该是想清楚了,我们现在要弄清楚,王朗为什么做,对症下药。” 钟繇稍稍沉吟,道:“得找个人。” 他们现在不能直接与王朗对线,需要找一个中间人。 思来想去,钟繇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因为朝廷的高官,都在隔壁的会议厅里。 “曹操。”忽然间,荀攸说话了,冷笑着道:“那杨修就在曹操的帐下,用曹操最适合不过。” 钟繇略有迟疑,道:“曹操,能劝动王朗?” 荀攸越发冷笑,满是恨意的道:“一丘之貉罢了,曹操是我给那王朗最后的颜面,他要是冥顽不灵,便是拼着受陛下的严惩,我也先料理了他!” 依‘颍川党’现在的实力,别说王朗了,就是杨彪都能随意拿捏。 荀彧看向他,道:“关于吏曹、户曹的部分,他们还没有说。” 荀攸张嘴要辩驳,却又没发出声音来。 ‘新政’内容中的两大支柱,一是土地、二是吏治,而这两部分责任在户曹,吏曹,也就是在荀彧、荀攸身上。 如果这两项摊开来讲,才是最为艰难的。 钟繇径直起身,道:“我去找曹操,应该不难,就看他能不能说动王朗。” 荀彧应了一声,道:“他要是提了什么要求,暂且答应下来。” 钟繇点头,快步离开。 议事厅里那么多人还在等着,必须尽快回去,否则夜长梦多。 荀攸坐在那,双眼恨意闪动,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而这时,刘辩已经来到了与尚书台一墙之隔的嘉德殿。 坐在偏殿里,颇为悠闲的喝着茶,听完徐衍、卢毓的转述后,面露怪异,摸着下巴,自语般的笑道:“有趣了。吴景,皇甫坚寿,邴原等人出腔不意外,司马儁也跟着反对了……咱们那位廷尉终于不忍耐了?” 卢毓低着头,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刘辩抱着茶杯,目光异色的看着门外。 对于尚书台发生的事情,他也很是意外,原本以为针对的地方会是关于清丈田亩那些,不曾想到这里就卡住了。 一个小吏急匆匆进来,道:“启禀陛下,钟仆射去了大司马府。” “哦?” 刘辩越发意外了,心里琢磨着,一时也想不透彻,道:“让人盯着,徐衍,伱去将陈留王叫来见朕。” “是。”徐衍应着,退后出去。 没等多久,刘协就急匆匆的来了,神情谨慎的行礼道:“臣弟参见陛下。” 徐衍这会儿越过刘协,来到刘辩身后侧,低声道:“陛下,钟仆射请了曹司马,曹司马正在去往尚书台偏房,准备与王廷尉私会。” “私会?” 刘辩古怪的眨了眨眼,继而思索更多,道:“你是说,钟繇请出了曹操,去劝说王朗?” “应该是这样。”徐衍躬着身道。 刘辩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却并不认为曹操能说服王朗。 因为曹操与杨彪,与王朗其实并没有多少交情,曹操有什么能力,说服王朗改变心意,与‘颍川党’合作呢? “皇弟,你怎么看?”刘辩忽的转头看向刘协,笑眯眯的说道。 刘协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刘辩,道:“臣弟相信,钟仆射有他的考虑。” 对于这样的回答,刘辩自然不满意,道:“你反对尚书台的那份施政纲要?” 刘协最怕刘辩问这个了,硬着头皮,道:“臣弟不反对。” “也不支持?”刘辩端起茶杯,在喝之前淡淡道。 刘协头皮发麻,心里挣扎再三,道:“臣弟支持。” 对于刘协来说,说出‘支持’二字是艰难的。并不止于御史台的改制计划对他来说太过凶险,还在于支持尚书台的‘施政纲要’,会将他推到那些反对者的对立面。 刘协向来是极力远离朝政,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形的出现。 “那就说出来,” 刘辩喝了口茶,看着他道:“不要藏着掖着,你是朕的皇弟,有什么可怕的?大胆的说出去。” 刘协浑身一抖。 这是,要他在尚书台会议室,公然的支持尚书台,支持‘颍川党’吗? “陛下,” 还不等刘协回答,一个小吏急匆匆跑进来,道:“曹操与王廷尉携手而出,似相谈甚欢。” 刘辩眉头一挑,道:“相谈甚欢?”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六章 重复的历史 曹操说服了王朗,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刘辩双眼眯起,静静看着门外,笑呵呵的道:“看来,朕对诸位卿家还是了解不够啊。” 潘隐,徐衍,卢毓等人低着头,不敢接茬。 刘协躬身更多,后背隐隐发冷。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已经对这位皇兄有所了解。 这是一位表面看似春风和煦,实则内心阴沉,对皇权有着绝对把控欲的皇帝! 臣子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即便上天,他也不在意,依旧双眼温和,温声细语。可一旦超出了控制范围,各种手段压迫之下,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曹操本就诸多非议加身,刘协不相信刘辩对曹操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 曹操在这么多时间内说服了王朗,是不是表示,曹操与杨家悄悄勾连上了? 四世三公的杨家虽然在权力上比如以往的袁家,可在现今的朝野中,杨家的声望是无人可比的,一枝独秀! 这要是杨党与‘颍川党’公然对峙,发起新一轮党争……刘协心里打了一个寒颤,不敢深想! 刘辩轻轻喝了口茶,挥了挥手。 卢毓,徐衍以及刘协抬手,大气不敢喘的悄步退了出去。 在嘉德殿外,曹操与王朗分别,目送着他进入了尚书台的会议厅。 曹操顿足片刻,穿过嘉德殿前,径直回转大司马府。 他脚步不停,络腮胡满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来到大司马府前,一身洁白长衣的贾诩已经在等着了,待等曹操到跟前,第一句话就是:“将军,这是冒了天大之危险了。” 曹操回头看了眼静谧的嘉德殿,语气平淡道:“我是在为陛下分忧。” 贾诩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神态始终如一,道:“陛下未必乐见你这么做。而且,定然会引来‘颍川党’的忌恨,王廷尉也不见得领将军的情。” 曹操注视着嘉德殿良久,摸了摸胡须,转而道:“进去吧。” 他不喜欢贾诩。 贾诩这个人总是点到即止,仿佛藏了无数心思,不像郭嘉,即便藏了什么,也藏的坦坦荡荡,令曹操心里舒服,不会有丝毫怀疑。 贾诩是人精,很清楚曹操不喜欢他,这对贾诩来说并不重要,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尚书台的偏房内,等荀彧,钟繇,荀攸三人得知曹操说服了王朗,神情都不太好。 荀攸本就一肚子火,眼神冰的道:“大司马不是要将曹操放出京吗?我看,得尽早了。” 钟繇这次不反对了,与荀彧道:“丞相,还得摸一摸王朗,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荀彧轻轻点点头,面若有所思。 他倒是不担心杨彪复出,抢班夺权,而是在思考,王朗突然跳出来反对背后的目的,以及他们是否成为‘新政’的阻碍。 “先完成今天的事情。” 片刻之后,荀彧起身道。 钟繇,荀攸也没有多说,跟着起身。他们今天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完成‘建安五年施政纲要’在大议上通过。 他们这位陛下很多地方与先帝迥异,但不喜欢开朝会是一样。 当今陛下登基五六年了,开过的朝会屈指可数。 荀彧,钟繇,荀攸三人进入会议室,立即迎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司马儁,皇甫坚寿,陈宫等人注视着三人,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 因为王朗先一步他们进来,神态轻松,似乎还有一丝微笑。 他们,达成了什么秘密约定? 不止是他们,哪怕在场的‘颍川党’成员,心里也狐疑不定,猜测不断。 荀彧坐下,不怒自威,道:“关于三法司一事,暂且跳过,尚书台要从长计议。接下来,我们讨论关于‘清丈田亩、户丁登记’以及划地给无地、少地庶民一事,诸位有何看法?” 一众人不言不语,目光在荀彧、荀攸,钟繇身上转悠。 这些事情,是户曹的事,也就是丞相荀彧的责任,也是‘新政’计划最难啃的骨头之一。 别人推都来不及,谁想牵扯其中? 是以,会议厅不出意外的一片安静,没人吱声。 荀彧等了一阵,微微点头,道:“那这一项便过了。诸位同僚,还有其他异议,现在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明日本相便会代表朝廷,上呈陛下。” 整个议事厅的高官们闻言,相互对视,不消片刻又窃窃私语。 荀彧神情不动,耐着心等待着。 今天的会议内容都十分敏感,虽然他们以迂回的方式抛开了‘土地问题’,可其他问题同样严肃。 荀攸坐在刘协边上,面无表情,双眼却十分冷漠,时不时扫过王朗等人。 刘协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会议厅里的暗涌完全无所觉。 皇甫坚寿、陈宫,司马儁等人并没有交头接耳,作沉默状、状有所思、若瞌睡,对荀彧的话仿佛没有听到。 好一阵子过去,钟繇转过头,淡淡道:“有何说话,尚书台议事,如此吵闹,成何体统?” 众人顿时息声,齐齐抬手道:“下官等均无异议。” 荀彧嗯了一声,淡淡道:“那便具本附议吧。” 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卢毓听着,愣了又愣,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到这里戛然而止了? 很快卢毓恢复平静,将早就准备的一道道奏本,挨个分发给在座的高官们。 高官们仔细看完,是他们的本曹、寺的‘新政’内容,便拿笔署名、盖印。 卢毓又一个个亲自收拢、核验好,转交给荀彧。 荀彧放到一旁,神情越发威严,道:“诸事已定,明年正月初十颁布改元诏书,届时,各曹、寺及有司,要戮力同心,清除弊政,推行‘新政’,再兴大汉!” 面对这种官话,在场的官员齐齐抬手,道:“下官等领命!” 荀彧扫过一圈,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他才觉得他像个宰相,不自禁的挺直腰杆,不怒自威,心里对国政的路线越发清晰。 内心的异样情绪外表丝毫不露,荀彧端着盘子,起身离开。 荀攸,荀彧紧跟着,而剩下的官员待等三人走后,瞬间爆发了激烈的议论声。 “就这样结束了吗?丞相不谈一谈吏治以及土地的事情吗?” “谈?怎么谈?谈什么?这大小事情,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这场大议,本就是走个过场,是给陛下看的!” “看看给我们定下的?再看看给他们定下的?我们还算讨了便宜的!” “这新丞相,还是不如杨公稳重,杨公在时,何尝这般逼迫我等?” “哎,丞相年轻,担不起大任啊?陛下将国事交托于尚书台,这般下来,怎么得了?” “不然交给谁?你看看,满朝文武,有哪一个适合丞相重担的?” “这……倒是没有,那也不能交给一个毛头小子吧?” “三十多岁了,算不得毛头小子。哎,不说了不说了,反正已经定下,硬着头皮做吧。” “且熬着吧,哪一天实在熬不动了,咱们也学学那些人,挂玉归乡,做一个闲散富家翁,乐得逍遥,再也不管朝廷里这些是是非非了……” 朝臣们离开尚书台,三三两两成群,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个不停。 等他们渐渐走远,刘辩从嘉德殿的廊庑走出来,站在台阶前,望着他们的背影,笑着道:“果真是末世啊,表面上,朝臣们一个个义正言辞,为国赴难,真到了时候,遇事能躲则躲,能推则推,实在躲不了了,辞官归乡,坐等风向转变。” “刘卿家,” 刘辩背着手,笑容更多,道:“伱说,这风向会变吗?” 在刘辩身后侧,站着一个颇为高大英武,又面容仁厚,儒雅随和的中年人。 他躬着身,道:“陛下,也不是所言朝臣都是这般。” 刘辩呵的一笑,道:“你躲避话头,那就是会变了。风向会变,可人不会,但在风向变化后,他们就会成为正确的那批人。风向变来变去,正确的人也是来来往往。官帽你我他,国政天天变,明明还有气数的国祚,在这种折腾下,亡于叛乱,亡于敌国,实则上,是亡于自身,怨不得他人……” 刘备面色恭谨,心里却阵阵不安。 他是被突然传进宫的,也陪着刘辩听到了那些议论声,可是,陛下这些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刘备一时间猜测不透,只能作聆听圣训状。 刘辩指着那些人,与刘备道:“卿家,朕敢跟你打赌,不用到明年,就这年底的两三天就会有人辞官,而且不少。到了明年,‘新政’会貌似大幅度推进,但很快又会陷入停滞……朝廷以及地方官员们开始扯皮,相互推诿,争吵是主要的,任事是末位的,甚至是不在考虑的……” 刘备隐约听懂了一些,悄悄抬头,注视着刘辩的侧脸,片刻又悄然收回。 身前的皇帝,在发泄对朝臣无能的不满。 ‘陛下召见我,是什么用意?’刘备心里千思百转,想不通,就更加不安。 刘备这些年几乎没有多少功劳,凡事败事居多,东奔西跑,浪费了十几年的时间。 好不容易登上高位,本以为能一展抱负,不曾想一败再败,败的有些无地自容。 但刘备心性坚韧,百折不挠,并没有气馁,一直在寻找、等待机会。 眼下,或许就是一个好机会! 刘辩确实是在发泄对朝臣们的不满。 ‘新政’那么复杂,那么多事情,就这么简单的在尚书台过了?没人谈论其中的细节,建言献策吗? 为了一个官职任命都能你争我夺半个月,如此重大的国政,在一片沉默中,几乎无所阻碍的就过去了? 刘辩心里压着怒火,对着刘备发泄一通,望着昏暗的天色,似又要下雪,道:“卿家,豫州那边,朕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形。” 刘备一怔,慢慢抬起手,道:“臣明白,定当遵旨行事,日夜不怠。” 刘辩微微点头,道:“在豫州好好做,将来征讨袁绍,朕会以你为主帅,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刘备内心瞬间涌动起来,突然大声道:“臣一定不负陛下旨意!” 刘辩眉头一挑,回头看向他,道:“卿家对刘表怎么看?” 刘备面露愤色,道:“陛下,刘表身为宗室,貌忠实奸,臣深为不齿!” 刘辩注视他,心里忽然泛起古怪的念头:这刘备,能相信吗?如果他有了割据一地的实力,会不会也表面尊汉,实际上像刘表坐看风向,等待时机? 刘备迎着刘辩的目光,仿佛看出了什么,不动声色的微微低头。 刘辩笑了笑,甩掉了这个念头,道:“刘表,刘璋你多留心。对了,朕听说,卿家丧妻了?” 这刘备,说起来比曹操坎坷多了。 曹操虽然是宦官之后,但曹家也说得上是有名有姓的大世家,曹操的父亲曹嵩甚至还买了一个太尉,位列中平年间的三公,可以说的上是显赫了。 而刘备从小贫苦,年长后织席贩履,在最底层摸爬滚打,后来虽然凭借征讨黄巾军有了点功劳,但受不了官场的黑污氛围,弃官而走。 这么多来,颠沛流离,四处奔走,妻与子不知道死了多少个。 刘备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倒不是很在意,可刘备问起,还是故作悲伤的道:“是臣连累了妻子。” 刘辩也不管他怎么想,道:“朕听说,孙坚有一个女儿,生的貌美,知书达理,朕差人问问孙策的想法。” 刘备心里暗惊,不动声色的道:“陛下,大丈夫生于斯,当以家国为业,逆贼不平,天下不定,臣不敢家为。” 刘辩只当没听到,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卿家回到豫州后,好生准备。走之前,去拜访一下大司马,他与你话交代。” 刘备心里一百个不宁,也不敢反驳刘辩,只得抬手道:“臣领旨、告退。” 刘辩点点头,目送着刘备离去。 “有他在,应该能为朕争取一点时间吧?”刘辩轻声自语。 豫州现在是四战之地,东南面分别是孙策、袁绍,南面是荆州刘表,西面是益州。 这地方四通八达,俨然是要害,必争之地! “陛下,” 徐衍快步过来,道:“王廷尉去了大司马府,大司马府内只有曹司马在。”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七章 千奇百怪 “你说,王朗去见曹操了?他怎么去的?” 刘辩就站在嘉德殿前,根本没见到王朗。 徐衍道:“本来王廷尉是要进宫的,陛下不在,是以直接直返去大司马府了。” 刘辩有些意外的哦了一声,目光闪动的看着昏暗的天色,道:“怎么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了……” 潘隐,徐衍等人低着头,哪敢接话。 朝廷这些大人物心思谁能摸得清,在这种时候公然显现,也不知道是藏了什么用意!? 刘辩站在嘉德殿前看了许久的昏暗天色,直到一阵凉意袭来,他这才转身,淡淡道:“明天叫皇甫坚长进宫。” “是。”潘隐低着头,小碎步的跟在刘辩身后。 刘辩并没有回崇德殿,而是来到了永乐宫。 刚进院子,刘辩就看到一些宫女、内监显得十分慌张,眼神闪躲。 刘辩面露古怪,还是大步直接走向何太后的寝殿方向。 “辩儿!” 还没走几步,何太后就从正宫出来,笑容有些僵硬的喊道。 刘辩隐约从何太后语气里听出了什么,回头瞥了眼潘隐。 潘隐摇了摇头,示意不清楚。 刘辩迎上何太后,笑着道:“今天天气寒,朕来看看母后。” 何太后不像以往拉着刘辩往里走,反而有些拘谨的立在门口,道:“这有什么,马上就开春了。你国事那么忙,抓紧去忙吧,母后这里没什么要紧。” 刘辩听着她的话,又见她堵在门口,疑惑的道:“母后,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何太后笑容更僵了几分,道:“母后能有什么事情,你去忙伱的。” 说着,何太后还推着刘辩往外走。 刘辩立着不动,何太后便推不动。 “母后,有什么事情与朕说就是,我们母子还用得着见外吗?”刘辩说着就绕过何太后,向着里面走去。 何太后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道:“没有事没有事,母后真没有事……” 她话音未落,便见迈过门槛的刘辩停了下来,静静看着里面。 里面坐着一个人中年人,正在大快朵颐,满手是油腻,看到刘辩进来,鼓着腮帮子与刘辩对视,楞在了那。 何太后紧张到了极点,拉着刘辩的手,嘴唇蠕动,有些慌张的解释道:“辩儿,那个……” “哈,是二舅啊……” 刘辩没给何太后解释的机会,大步走了进去。 楞在那的何苗,连忙爬起来,想要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但又怎么都咽不下去,急急忙忙行礼,含糊的道:“臣参见陛下。” 刘辩走到近前,打量着何苗。 这位二舅家,要说也曾经是显赫的人,位居车骑将军,仅次于大将军,封济阳侯,荣耀一时。 在刘辩登基后,对灵帝时的各种污秽进行清理,这何苗被王允找了个借口,褫夺官职、爵位,发放归里。 再后来,不甘心的何苗几次三番跑到洛阳,暗戳戳的不知道搞些什么事情,被刘辩下旨,勒令归乡,无旨不得擅离。 可是现在,何苗不但擅离了,还出现在宫里!? 何苗颇有些狼狈,穿着的是内监服饰,显然是冒充宫人混进来的。 而这会儿咽不下去,憋的满脸通红,浑身抖动不停。 何太后也紧张,站在刘辩边上,僵笑着道:“辩儿,你舅舅在乡下被人欺负了,不得不跑出来,你不要怪罪他……” 刘辩没有在意何太后的话,坐到了何苗的对面,神情异样,心里念头涌动。 宫外的那些朝臣,开始展露心思,这何苗又突然跑到洛阳……是因为朝廷灭了董卓,所有人都意识到接下来有段和平时期,开始各自谋算起来了? 何苗见刘辩不吭声,心里慌到了极点,艰难的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噗通一声跪下,哭喊道:“陛下,那河南尹,不南阳太守欺辱于臣,还请陛下做主!” 刘辩对于他的话恍若未听到,淡淡道:“是你自己跑出来的,还是有人指使?” 何苗没想到何太后没拦住刘辩,六神无主的道:“是臣,是臣,想念太后,所以,所以来洛阳见见太后……” 何太后连忙坐到刘辩边上,添油加醋的道:“辩儿,那南阳,河南的那些人太过分了,克扣你二舅的俸禄不说,还时不时去借钱,说是要赈灾,不给就堵门,还驱赶府里的佣人,弄的鸡犬不宁,你二舅忍无可忍,这才进京的……” 刘辩对于这些根本不信,何苗再怎么说也是他亲舅舅,是何太后的二兄,何大将军虽然已经是故事,但余威尚在,断然不会有人欺辱何苗到这种地步。 看了眼桌上狼藉的菜肴,刘辩目露一丝怪异,道:“你进京,想做什么?” 何苗闻言心里顿时一激动,脱口而出的道:“陛下,臣……” “他就想多看看我,” 何太后突然打断他,与刘辩笑呵呵的道:“毕竟就我这个一个妹妹了,他想我,陪在我身边。辩儿,你看看,外面还有那么多空缺的官职,你随便赏他一个,就是那种不用管事,就要个名头就行,就这样,就……” “是是是,臣就是这么想的,就是多想看看太后……”何苗忙不迭的接话道。 刘辩右手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双眼微微眯起。 这何苗居然又想回来做官了。 真是他的想法,还是有人在背后撺掇? 这时,潘隐来到刘辩身后侧,递过一道奏本,低声道:“陛下,杨公的奏本。” 刘辩眉头一挑,回头看向他,道:“杨彪?” “是。”潘隐道。 刘辩接过来,打开看去。 仔仔细细看完,刘辩完全没看出什么东西,又重头看了一遍,旋即案子皱眉。 杨彪这道奏本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大概就是为刘辩歌功颂德一番,丝毫没有提及其他事情,字里行间一点若有所指都没有。 刘辩盯着这道奏本,目露思忖。 杨彪这个人,或许是被袁家的事吓到了,被刘辩硬按在丞相之位上,一心‘无为’,几乎毫无作为,凡事不碰,遇事就躲。 在那几年时间里,除了给刘辩搞了一些钱外,其实没有做什么事情。 而致仕,是杨彪一直以来所渴求的,致仕回了弘农后,杨彪便再无一点消息,整日锁在屋子里,从没有见过任何人。 偏偏在这个时候,上了这么一道奏本,奏本还全是无病呻吟,一点实质内容都没有。 刘辩看了好几遍,眉头紧皱,神情思忖不断。 他看不透这道奏本的内容,不知道杨彪为什么突然上了这么一道奏本。 刘辩见没有尚书台的批语,道:“尚书台怎么说?” 潘隐道:“卢毓说,这是给陛下的,并不是公事,就没有给尚书台,直接送到宫里来了。” 刘辩嗯了一声,还是想不透,但对杨彪,他又不能大意,抬眼便见到何苗还跪在那,不由得厌烦,道:“你去弘农见杨彪,问问他奏本的意思,然后就陪他待在弘农,再敢无旨踏出半步,朕流放你去辽东戍边!” 何苗跪在地上,怔了又怔,蠕动着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何太后见刘辩要将何苗发配去弘农,急忙道:“辩儿,辩儿,不做官就不做官,就让他待在京城里吧,你外祖母过世了,母后就这么一个亲人了,你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就饶了你舅舅一次吧……” 刘辩盯着何苗,冷哼一声,道:“看在母后的份上,这一次朕不追究,去弘农回来后,在洛阳老实呆着。” “是是,臣领旨,臣领旨,谢陛下,谢陛下……”何苗磕头如捣蒜,语调里全是激动。 何太后见刘辩没有为难何苗,这才展露松了口气的笑容,与刘辩道:“这就好了。晚上将几个孩子都叫过来,我们一家好好吃顿饭,热闹热闹……” 刘辩随口应着,心思却还在杨彪的奏本上。 简单应付两句,刘辩拿着奏本走出永乐宫,边走边道:“派人去南阳查一查,看看何苗最近接触过什么人。这道奏本……留中吧,” “是。” 潘隐应着,紧随其后的道:“陛下,那诸葛玄又上书了,说是年事已高,不堪重用,不肯到京赴任。” 刘辩眉头一挑,旋即忍不住的笑了,道:“好嘛,既然他不想来,就不要来了。他那两个侄子,你留意一下。” “是。”潘隐道。 刘辩直奔崇德殿,道:“东观那边也要留心,对于礼法的修订,要尽可能谨慎小心,但不能走极端,有草本了,先拿给朕看。” “是。”潘隐道。 “张辽到徐州了吧?让驻兵广陵,不得大意。”刘辩道。 “是。”潘隐道。 “京里那些人质,也看好了,不要让他们出事,更不能让他们跑了。”刘辩道。 “是。”潘隐随着刘辩脚步加快,有些小跑起来。 …… 在刘辩返回崇德殿时,尚书台里,荀彧,钟繇,荀攸还在对‘建安五年施政纲要’进行修订,同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其他人尚且好说,那王朗得多留心。”荀攸漫不经心的说道。 钟繇笔头不停,道:“嗯,是有些古怪,让人盯着吧。” 荀攸也不抬头,道:“不是盯着那么简单,我不信他与曹操之前没有联络。这么明晃晃的在我们眼前,是什么意思?想干什么?我的想法是先发制人,先查一查廷尉府。” 钟繇眉头皱了下,作为前任廷尉,他不喜欢有人去查廷尉。 不过他旋即就道:“不要那么直接,朝廷还是以和为贵,我找机会与他谈一谈。” 荀攸冷哼一声,道:“之前还谈的少吗?他要是敢乱来,我就让他在廷尉府待不下去!” 荀攸有说这个话的资格,廷尉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他安排的人,一旦他授意,廷尉府瞬间会政务停顿,亦或者暗中用点手段,王朗有一百张嘴也辩解不清。 荀彧这个时候抬起头,淡淡道:“好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个我明天呈送陛下,改元的事,公达你来负责。元常,你明天走一趟礼曹,确保各项仪程不出差错。” 钟繇,荀攸应着,有荀彧开口,两人便收住话头,埋头做事。 但内心里,他们二人对于王朗,有着各自的固执想法。 在尚书台忙碌着的时候,王朗从廷尉府离开,回到府邸已经是深更半夜。 王朗也是一个十分勤勉的人,从不迟到早退,夙兴夜寐是常事。 他回到后院,还来不及换衣服,杨修已经来了。 “老师。”杨修抬起手,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王朗看了他一眼,无声的继续脱衣服,换衣服,直到换好,在一旁坐下,这才淡淡道:“是因为尚书台的事?” 杨修坐到王朗对面,看着自从入仕后,越发不苟言笑、威严加身的老师,没有了以往的亲近,稍稍沉默,道:“是,学生有些不安。” 王朗自顾的喝了口茶,而后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道:“是担心我被‘颍川党’针对,还是害怕陛下猜忌我与曹操?” 杨修心里一惊,连忙道:“老师既然清楚,何必做的那么直接?” 王朗目不斜视,双眼毫无波动,道:“我做的这般坦荡,‘颍川党’要是还针对我,那我做错了什么?曹操是陛下宠信之人,我与在尚书台交谈,与他在大司马府畅聊,不避他人,陛下有何猜忌于我?” 杨修怔了又怔,一时间居然无法反驳王朗的话。 “你在尚书台好好做事,” 王朗见杨修不说话了,收回目光,继续喝茶,道:“无需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做你自己的事情。曹操那边,你不要来往了,曹操的人,也不要联络。” “老师,” 杨修回过神,犹豫着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是你一个人这么做,还是……有什么人一起?” 王朗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面带一丝异色的道:“你说的是谁?你父亲给你来信了?” “没有父亲参与吗?” 杨修心里暗松一口气,还是劝说道:“老师,还是莫要与他们争了,‘颍川党’势大,陛下信赖有加,一时半会儿,没人动得了他们的。”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八章 帝心 “你父亲怕颍川党吗?” 对于杨修的劝说,王朗丝毫不在意的问道。 杨修认真想了想,道:“父亲并不在意颍川党。” 杨彪在位的时候,‘颍川党’只是初露苗头,相比四世三公的杨家,荀攸,荀彧,钟繇都是不起的小辈,甚至于根本不值一提。 王朗神情淡漠,道:“我也不在意。” 杨修不解其意,道:“老师,颍川党占据大半朝廷,他们要是发难,老师,怕是也不好应对吧。” 王朗看着杨修一脸的担忧,忽然笑了,道:“在朝廷的这几年,我发现了一件事,看似寻常,微不足道,却是身为人臣,无法逃避,但又是安身立命的关键所在。” 杨修双眼大睁,有些不可思议,道:“关键所在?老师发现了什么?” 王朗双眼里出现了一丝得意,坐好一点,道:“两个字:帝心。” 杨修面露思索,好像听懂了一些又不得要领,抬手道:“还请老师指点。” 王朗对于杨修这个门生还是很喜欢的,倒也没有藏掖,道:“简而言之,就是宫里陛下的心性与作风。经过我多年的观察,在陛下的心中,国政大于一切。所谓的舅舅,也就是何大将军,到后来的袁家,王允,以及你父亲,不论声望、功劳亦或者是品德,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能不能为他处理国政。” 杨修轻轻点头,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他父亲为了避免杨家重蹈袁家覆辙,在相位上,一直是‘无为而治’,这一点令宫里大为厌恶,以至于朝野众所周知。 “再到如今的‘颍川党’,” 王朗继续说道:“这些人都算是年轻人,是陛下着力培养,取代先帝时期之人,是属于他的朝臣。这些人最重要的特点不是在陛下继位以来,一直支持陛下又躲开了各种纷争,最重要的,他们能为陛下做事。中平年以前的弊政,基本上都是‘颍川党’在清理,这是陛下最看重的一点。” 杨修有些听糊涂了,道:“既然陛下如此看重他们,老师为何还公然与他们为难?尤其是在尚书台,还与曹操密谈。这不止‘颍川党’会记恨,陛下也会猜疑吧?” 王朗得意一笑,道:“你还是没明白。陛下看重的,是做事的人,重点在做事,而不是人。这个‘人’,在过去可以是阉党,可以大将军何进,也可以是袁家、是王允,还可以是董卓、袁绍等等,现在是‘颍川党’,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杨修似乎听懂了,可还是困惑不安,道:“老师,伱到底要做什么?” 王朗自信的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道:“对于‘颍川党’,我完全可以不用在意。我只要做事给陛下看看就行了,只要我在做事,‘颍川党’与我为难,那本质上就是为难陛下。这种时候,陛下会倾向我。” 杨修彻底明悟了,却皱眉道:“老师,一定要这么做吗?不怕与虎谋皮吗?” 在杨修看来,他老师这个举动太过危险了,‘颍川党’气候已成,一旦真的对王朗动手,未必还会有王朗自证的机会。同样的,那曹操也是大麻烦,不应该轻易触碰,尤其是在尚书台,宫里的眼皮子底下,简直形同挑衅! 王朗脸上浮现笑容,道:“我就是做的光明正大,堂堂正正,不怕陛下知晓。至于曹操,大司马已经告假多日了,眼见要不行,曹操这位信任大司马,即便有些冒险,也须结交。” 杨修总觉得王朗的话哪里不对劲,百般思索,忽然道:“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王朗向来知道杨修聪慧,见瞒不过他,便道:“其他事情,你暂且无需知道。还是那句话,你在尚书台,埋头做事,其他的不要管,不听不闻,过一段时间,我将你外放出去,省得我们担心。” 杨修听到王朗这么说,不再多言,抬手道:“学生让老师担忧了。” 王朗看着杨修,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轻叹道:“朝局晦涩,人心不古,我与你父亲能做的并不多,将来,能否再兴大汉,还要靠你们。” 杨修抬手而拜,深深伏地。 …… 曹府。 后堂。 两盏灯,一张棋盘,棋子啪啪啪落下,再无其他声音。 贾诩不是郭嘉,以谨慎为要,不似郭嘉豁达开朗。 曹操城府渐深,又对贾诩有戒备,始终面无表情的的盯着棋盘,思索着棋局。 吱呀 这时,丁夫人推门而入,端着盘子,来到近前,轻手轻脚的摆放。 曹操瞥了眼盘子里的温酒,温声道:“天晚了,你早点休息,无需管我们。” 丁夫人轻声应着,有些好奇的打量了贾诩一眼,退后出去。 听到关门声,曹操这才轻吐口气,抬头看向贾诩,道:“文和,怎么看今天的事情?” 贾诩即便足不出户,对洛阳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落子道:“所谓的‘建安五年施政纲要’,是必然会通过的,陛下苦心孤诣多年,没人能挡。将军出面,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曹操伸手倒酒,道:“文和不觉得我冒失?” 贾诩不太喜欢喝酒,还是陪着曹操喝了一杯,而后道:“不觉得。想必王廷尉以及尚书台诸公,都会感谢将军仗义出手,全乎了朝廷的颜面。” 曹操喝了口热酒,伸手拿起棋子,道:“文和,对王廷尉突然发难尚书台怎么看?” 贾诩同样捏着棋子,道:“应该看到了某种机会,陛下对‘颍川党’不满早有迹象。如果颍川党倒下,或许王廷尉能一跃冲天,入尚书台拜相。” 曹操一怔,抬头看向贾诩。 这是他未设想的道路,只当王朗或者是身后的人有其他图谋,万万没料到,还有这种可能! 不过仔细算起来,尚书台、六曹九寺里的大人物,要么老的要死,要么资历尚浅,王朗在其中还颇为凸显。 不过片刻,曹操摇了摇头,道:“陛下对‘颍川党’不满是真的,可还不到忌惮的程度,而今‘新政’到了最紧要的时候,断然不可能清理‘颍川党’。” 贾诩点头,跟着落子,道:“那么就是为了‘新政’的某些好处,大理寺掌审断,一旦铺向全国,必然对‘颍川党’的权力造成冲击,王廷尉或是要先下手为强了。” 曹操又拿起茶杯,双眼冷漠,道:“文和是说,朝廷又要有党争了?” “不至于,” 贾诩专注的盯着棋盘,道:“‘党争’会引来陛下的雷霆之怒,只不过是暗地里的争斗浮于水面罢了。” 曹操对他与贾诩的这种对话模式很不喜,强忍着不耐,放下茶杯,道:“文和,怎么看大司马府?” 贾诩落子后,收回手,直视着曹操,道:“大司马或许挺不过明年一月,届时,将军便是事实上的大司马。在与‘颍川党’以及王廷尉的关系上,要小心拿捏。” 曹操分外想念郭嘉了。 郭嘉虽然不太擅长朝廷争斗,可提出的建议总是有效的,合乎曹操心意的。 这个贾诩总是在说一些看似有用的废话。 曹操觉得口干,再次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道:“天色晚了,文和早点休息。” 贾诩抬手,道:“贾诩也早点休息,下官告退。” 曹操没理会,收拾着棋盘,待听到关门声,伸手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望着黑漆漆的屋梁,长叹道:“奉孝,何以弃我而去……” 贾诩出了曹操的院子,走在黑漆漆的路上,自语道:“将军的酒瘾是越发的大了。” 领路的家丁不敢说话,提着灯笼,小心翼翼。 第二天中午。 刘辩从小乔的床上爬起来,感受着窗外的冷意,有些瑟瑟发抖的穿衣服。 小乔站在他边上,倒是不惧冷意,笑着道:“陛下,臣妾听说,洛阳外的皇家园林挺暖壶的……” 刘辩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道:“那里只会更冷,往南去才会暖和一点。” 小乔妩媚的皱了皱鼻子,道:“可能要去交趾,吴郡那边也冷。” 刘辩看着她,神色古怪的笑了笑。 这大小乔姐妹俩,大乔长的瘦弱稚嫩,偏偏十分的知书达理。这小乔浑身上下透着成熟模样,可行为做事颇显娇俏。 小乔看着她的表情,忽然拱进他怀里,不依道:“陛下不准多想……” 刘辩笑着抱了抱她,安抚几句,离开了小乔的院子。 徐衍在外面等了很久,见刘辩出来,连忙道:“陛下,丞相在崇德殿等候多时了。” 刘辩嗯了一声,道:“先去给母后请安,顺便吃点东西。” 徐衍一愣,只好应着,命人摆驾。 足足半个时辰后,刘辩才出了永乐宫,返回后殿。 “臣参见陛下!” 刘辩一坐定,荀彧便抬手见礼道。 刘辩坐下后,习惯性的喝了口茶,瞥了眼荀彧身后的一大盘子奏本,笑着道:“免礼,坐吧。” “谢陛下。” 荀彧来了这里不知道多少次,习惯的坐到了左首第一个椅子上。 潘隐将盘子端给刘辩,而后立到一旁。 刘辩瞥了眼分门别类放好的奏本,与荀彧道:“卿家,这是都准备好了?” 荀彧侧过身,道:“是。陛下,‘新政’九个大类,三十六小类,臣等已经准备完毕,呈请陛下御览。” 刘辩没有去看,反而道:“能确保,按计划、按时间完成吗?” 荀彧神色不动,道:“回陛下,臣有信心。”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慢吞吞的道:“卿家之言……当真?” 荀彧面不改色,道:“臣,愿立军令状。” 刘辩在荀彧脸上没有看出什么,伸手拿过一本,随手翻着,道:“‘军政分离’一直都是优先事项,在推行‘新政’,尤其是比较棘手的地方,一定要确保‘可控’。出乱子可以,但不能有大乱子,‘可控’是第一位的!” 荀彧抬起手,道:“臣明白。” 刘辩将这一道放下,道:“与曹操的关系,朕希望尚书台能够主动缓和,而后尚书台与大司马府要通力配合,绝不可相互掣肘,互相设陷。朕要的是‘新政’稳步推进,而不是再次出现‘党争’!荀卿,朕的话,够明白了吗?” 荀彧哪里能不明白,心里沉着气,起身抬手道:“臣明白。” 刘辩双眸灼灼,盯着他道:“朕要的不是你明白,是要你们切实去做!” “是,臣定与大司马府通力配合,完成陛下的‘新政’!”荀彧抬着手,义正言辞的道。 刘辩这才微微点头,道:“王朗那边,朕会敲打,尚书台无需多做什么。” “是。”荀彧道。他虽然有些‘老成持重’,可也明白的很,身前的陛下这是要保王朗,要‘颍川党’不能动他。 “这些,朕会慢慢看,” 刘辩始终注视着荀彧,道:“即将改元,有很多事情要做,卿家辛苦了。再加一件事,皇家钱庄那边,卿家有空走一趟,改元之后,要发行‘建安铜钱’,力争十年,废除其他杂钱。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卿家也上上心。” 这件事荀彧也是知晓的,抬着手道:“臣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转而声音温和的道:“二十万缗,够不够用?” 荀彧神色也和缓,道:“谢陛下,足够朝廷用到明年夏收了。” 二十万缗,对荀彧来说,简直天降横财! 之前宫里与透过消息,会给他一大笔钱,但怎么都没想到,居然高达二十缗! 相当于朝廷三年的赋税! 能够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大解他燃眉之急!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未来几年,朕每年补你二十万缗,用心去做,再大的难处,朕在你后面。” “臣领旨、谢恩!”荀彧抬着手,语气一如往常,可逻辑重音变了。 刘辩听出了他的激动,微笑着道:“今天就到这里,卿家且去忙吧。” “臣告退。”荀彧抬着手,缓步后退出去。 至始至终,两人都没有谈及‘新政’的种种事情。 刘辩目送他出去,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忙忙碌碌了六年,终于还是走到了今天。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九章 手段百出 永汉五年在蹒跚中结束,建安元年如期到来。 朝臣们结束了最后一天的公务,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年假朝休。 仿佛早已经养成了习惯,朝野上下不约而同的息兵止戈,放松身心的准备过年。 宫里先后举办了三场宴席,第一场,主要是宫里的,何太后亲自主持,刘辩以及宫里的女人、皇子等,算不得多大,但很是热闹。 第二场,主要是皇亲国戚。由于灵帝是过继而来,皇室宗亲便极其稀少,倒是外戚不少,何家、蔡家,唐家等等,足足数十人。 第三场,则是外廷的朝野大员,这一场最为热闹,多达上百人,挤满了却非殿。 刘辩尽显仁君风度,礼贤下士,亲和温润,与朝臣们打成一片,拿着酒杯,在群臣之间穿梭不断,气氛十分热烈。 这场大宴,直到半夜才结束,几乎所有人都罪了,摇摇晃晃的离开却非殿。 刘辩醉醺醺的回到嘉德殿,喝了一大口浓茶,稍微醒醒酒。 皇甫坚长恭谨又正经的站在一旁,等刘辩抬头看向他,连忙上前抬手道:“回禀陛下,经过臣的探查,尚未发现王朗有不轨之举,近期与他多有联络之人,谈论的几乎都是关于廷尉府的‘新政’,并未涉及其他。” 刘辩拍了拍额头,吐着酒气,若有所思的道:“杨彪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皇甫坚长似有迟疑,道:“皇城府多番探测,并未发现不妥。根据皇城府的推断,或许,杨公只是为了显示存在。” “存在感?” 刘辩陡然若有醒悟,点点头,笑着道:“说得通了。王朗也是在彰显存在,是不甘心被‘颍川党’压的无声无息,只能从附随。” 皇甫坚长并没有点评这些,他只是根据程昱的推断,实事求是的回报,没有一丝一毫的添油加醋,夹带私货。 刘辩脑子有些昏沉,沉吟着道:“曹操呢?” 皇甫坚长沉默片刻,道:“臣没有查到什么,曹司马按时进出宫,回到府邸便足不出户,也无人进入曹府。” 刘辩抱着茶杯,笑了笑,道:“你怎么看曹操?” 皇甫坚长抬着手,道:“臣不知。” 刘辩审视他片刻,没有为难他,道:“王朗的事,你无须管了。接下来,你的主要任务有三个:第一,盯住曹操,‘军政分离’是朕定下的国策,不可更改,但最重要的前提——朕大汉的军队,要忠于朕!而不是大司马府或者其他什么人!” 皇甫坚长保持恭谨的神色,道:“臣领旨。” “第二件事,” 刘辩目光冷峻,道:“是关于境内的叛逆,袁绍,刘表,刘璋以及士家,还有三羌,伱要不断渗透,朕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用什么手段朕不管,朕有什么事情,朕给你兜底。” 皇甫坚长抬着手,道:“臣领旨。” 刘辩对于皇甫坚长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微微点头,道:“第三件事,是境外的。匈奴,乌桓,鲜卑以及羌人,拿出手段来,必要的时候,边境的郡县以及军队,你可以调用。” 皇甫坚长这次动容了,但迅速归于平静,抬着手,道:“臣……领旨!” 刘辩说完这三件事,又喝了口茶,道:“嗯,就这三件事。对了,朕听说,周瑜最近与吴郡那边通信频繁?水师那边有没有动静?” 周瑜与孙策原本是孙坚送到洛阳为‘质子’的,孙坚后来被偷袭,不久便重伤而死,孙策冒险逃出了禁军大营,倒是周瑜被留了下来,一直安置在蓬莱水师。 这蓬莱水师是原本的荆州水师,在袁术叛乱不久,便被刘辩调动到了蓬莱,一直不声不响,潜藏到现在。 皇甫坚长倒是没想到刘辩突然问这个,仔细想了又想,道:“臣没有接到回报,即刻回去探查明白,回禀陛下。” 刘辩喝了口茶,道:“那个周瑜很重要,水师更重要。” 皇甫坚长瞬间明悟,道:“臣领旨。” 刘辩醉意再次袭来,强忍着疲惫,道:“这几年不会让你如前几年那么辛苦,但也不要掉以轻心,有什么事情即刻上奏,去吧。” 皇甫坚长抬着手,道:“臣领旨,告退!” 刘辩目送他离去,这才放下茶杯,踉跄的站起来,与不远处的左栗淡淡道:“你的职责明白了吗?” 左栗以往瘦瘦弱弱,脸色雪白,现在颇显富态,脸角圆润,一双小眼睛越发显得阴冷。 他连忙上前,道:“小人明白,盯着洛阳的朝野百官,监察不臣。” 刘辩嗯了一声,摆了摆手,道:“去吧。” 左栗躬着身,等刘辩走出去,这才出门。 刘辩出了后殿,直接来到永靖宫。 相比于大乔,刘辩还是喜欢外表成熟,内心稚嫩的小乔。 宫里一片祥和,宫外也少见的安静。 朝臣们从宫里出来,各自回府,有的呼呼大睡,有的与家人团聚,有的则相聚于挚友。 在宫里醉意上头,昏沉欲睡的荀攸,这会儿精神奕奕的在与陈琳对弈。 陈琳被荀攸叫到洛阳,便一直是‘幕僚’的身份待在荀府,外面知道的人并不多。 陈琳早年间是何进大将军府的主簿,在何进一步步作死的时候,陈琳察觉到危险,先一步逃走了。 而当时同为大将军府幕僚,为何进举荐为黄门侍郎的荀攸选择了留下。 这一去一留,造就了两人现在天差地别的身份地位。 陈琳当年还劝过荀攸一同离开,眼见着荀攸现在位极人臣,炙手可热的当朝‘公老’,心里自是五味杂陈。 不过,他脸上不露丝毫,下着棋,微笑着道:“荀公还在担心那王朗与曹操合流?” 荀攸身为右仆射,完全可以比拟以往的三公,称一声‘公’完全不为过。 荀攸在陈琳面前倒是没有隐瞒,皱着眉道:“王朗不同于杨公,韬光养晦多年,我之前倒是忽略了他。现在他突然跳出来,又与曹操关系莫测……我在担心,一着不慎,便是泼天大祸。” 陈琳抬头看着荀攸,道:“荀公的担忧不无道理,但以荀公现在的地位与权力,压制一个廷尉,应当不难才是。” 荀攸闻言双眉高高抬起,不由的长吐一口气,与陈琳对视,道:“你不在朝,不懂其中的晦涩。我只告诉你一点,丞相进宫后,陛下直言警告:不可再起党争。” 陈琳有些惊疑,道:“陛下……直言警告丞相?” 这可不是小事情,宫里如果对丞相起疑,那将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开始! 荀攸摇了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了解陛下,陛下说出口反而没事,最可怕是什么都没说。” 陈琳隐约会意,道:“荀攸,那不妨暂且看看,以王朗的情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骤起的可能,‘新政’离不开丞相与荀公,钟公。” 荀攸见陈琳要他罢手,淡淡一笑,道:“棋如官场,不进则退。你我攻守交错,互有往来,方可寻机取胜,只守不攻,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陈琳不解,道:“陛下直言在前,荀公如果再出手,不怕引来陛下的盛怒之火吗?” 荀攸很欣赏陈琳的远见以及才能,但对于他谨慎守身的性格不喜,道:“孔璋,要对付一个人,不止是明面上的刀枪剑戟,还有明面上的斧钺钩叉。” 陈琳神情困疑,抬起手,道:“还请荀公解惑。” 荀攸笑容自得,摸着胡须,道:“其实也简单,给那王朗事做,一件接着一件,我不需要做什么,不需要设谋,只要等着他犯错,一个接着一个。” 陈琳心生惊恐,荀攸这是阳谋,只要正常的做事,便能令王朗深陷泥沼,不可自拔! 到了一定时候,只要稍稍用力一推,王朗以及背后的人,将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陈琳面上不露,故作忧色的道:“荀公,王朗一倒,兔死狐悲之下,丞相与荀公,怕是也有危险。” 陈琳的话已经够直接明了了,一旦王朗真的覆灭,宫里肯定会怀疑,即便不会怀疑,一家独大的‘颍川党’,同样难有善局。 荀攸从容自如,道:“我不是十二常侍那些阉货,更不会像大将军那样自大,我自有办法让宫里安心。” “那下官便祝荀公如愿以偿。”陈琳微笑着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心里出现了强烈的去意。 荀攸也笑了笑,道:“孔璋你胸怀锦绣,才华惊世,永汉初,陛下还曾特旨征召,只是未曾找到。” 陈琳面露惭愧,道:“当年为了著书,离开大将军府后便一直藏于山中枯庙,避世苦研,错过了陛下的诏书。” 当前这种时候,避世而居,躲避纷乱的士人非常多,俗称‘隐士’,但凡遇到不能接受的事情,往往以此借口躲避。 “礼曹侍郎空缺,孔璋有意否?” 荀攸也知道是信与不信,微笑着说道。 已经有了去意的陈琳,哪敢接受,连忙抬手道:“荀公抬爱,下官闲云野鹤,不堪重任,多谢荀公美意。” 荀攸摆了摆手,道:“有我在,有什么事情是重任?就这么定了,陛下那么也准了,年后到任,一同参与改元仪典。” 陈琳万万没想到,荀攸居然已经为他安排好了! 就这样被绑死在‘颍川党’的船上,陈琳心生寒意,面色不动,抬着手道:“荀公,那,下官只好勉为其难了。” 荀攸见陈琳应承下来,哈哈一笑,起身拉过陈琳,道:“好,今日高兴,孔璋,走,随我去丞相府,今日,不醉不归!” 陈琳心里苦涩不已,又不能挣脱,只能跟着荀攸去丞相荀彧府邸。 这一去,便彻底坐实了陈琳‘颍川党’的身份,再难更改了。 而这会儿,曹操府邸异常的冷清。 曹操在外漂泊多年,加上性格问题,与家人并不亲近,曹操吃完饭,便一人在院子里溜达。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以往郭嘉的小院。 站在院门口,曹操下意识的拿起腰间的酒壶,长长的灌了一口。 等凉酒下肚,曹操睁大双眼,不由得仰天长叹。 自从郭嘉死后,曹操不知不觉的也好酒了,酒壶不离身,每次喝酒,眼前都能浮现郭嘉的音容笑貌。 “奉孝……”曹操看着漆黑的天色,心里堵的难受。 原本以为平灭董卓后,他曹操能够扬名立威,至少封侯不在话下,可还是被郭嘉料到了,非但无功,反而差点落罪入狱。 而今,他的军队被收走,部将被打散,往日嬉闹的院子,而今凄冷的就剩下他一人。 茫然无措,内心挫败。 “将军,何故一人饮酒,对月长叹?”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身白衣的贾诩出现在曹操身前。 曹操看着贾诩,这才想起来,原本郭嘉的院子,是给了贾诩。 曹操面不改色,神情恍惚,道:“前路渺渺,无立足之地,是以长叹。” 贾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道:“将军为有司马,不久便是大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谁人不慕?而今叛逆环绕,蛮夷寇边,正是将军用武之地,何以不知前路,何以无立足之地?” 曹操皱眉,看着贾诩道:“文和的意思,将来我还有代表出征之日?” 贾诩面露不解,道:“怎会没有?那袁绍,刘表,刘璋,三羌以及乌桓,鲜卑,除去将军,还有何人能够平定?陛下命将军为右司马,厉行‘军政分离’,不是委以重任,待等时机?” 曹操瞬间酒醒了,刚才的茫然无措消散一空,双眼微微眯起,与贾诩对视,道:“文和之言……甚是有理。只是,我担心未必能活着等到那个时候。” 贾诩摇头,道:“陛下唯能是举,以将军之能,怎会无故夭亡?只是小错,将军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曹操从贾诩话里清晰的感觉到话里有话,双眸闪过一丝精芒,道:“文和,有何助我?” 贾诩道:“将军贪赃之事,若是被家仆举告,想来很多人会高兴的过个好年。” 曹操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道:“小智大慧,文和高才。今日,当痛饮十坛!” 贾诩微笑一对,想起了郭嘉临走前的话:曹操性坚,力不可催,成大事者也。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章 毒计 建安元年,正月初九。 按照规制,这是开朝的最后一天休假。 王朗早早就到了,坐在值房里,处理着积务。 廷尉来了,各少丞等同样不敢继续休假,廷尉府相比于其他还冷清的官寺,显得颇为忙碌。 少丞张洪坐在王朗对面,道:“廷尉,今年的计划有些严峻,并、司隶、兖、冀四州就需要超过八百人,钱超过八万缗,关键还在于,地方上的太守,县令十分抗拒,想要建寺立足,将是十分困难。” 王朗已经不是第一天到任了,道:“这个我会亲自与各州州牧沟通,尚书台那边也不会坐视,压力最大的,还是人与钱粮。人,我来想办法,钱,也能筹集一部分,但远远不足……” 八万缗,看似不多,但对于现在的朝廷来说,也是一大笔数字,不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 尤其是王朗与尚书台的关系明显出现裂痕,可以预计,要到钱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洪同样大感压力,道:“廷尉,我听到一个消息,户曹突然得了二十万万钱,明年会将拖欠的官吏俸禄一次性补清。” 王朗神情微动,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准确吗?” 二十万万,可是一大笔钱,这要是分摊下来,廷尉府也能得到不少。 张洪道:“从户曹传出来的,还不确切,但应该假不了。” 王朗心里已经激动起来,盘算着怎么从这二十万万里分得一笔。 只要有了钱,没有什么事情是难办的! “廷尉,廷尉!” 王朗值房从事史急匆匆跑进来,紧张的喊道:“廷尉,不好了。曹司马的家仆突然来廷尉击鼓,举告曹操贪赃枉法,还拿着账簿为证,有曹司马的盖印!” 张洪顿时色变,惊疑不定的看着王朗。 王朗却不慌不忙,心里好似已经想到了什么,冷笑道:“是颍川党对我出手了?这种构陷、挑拨,倒是够下作的!” 张洪不敢大意,连忙道:“廷尉,万不可小觑。曹司马是陛下信重之人,又是‘颍川党’的眼中钉,一个不好,倒霉的会是廷尉!” 王朗越发冷笑,冷笑中带着自信,道:“你知道,我知道,‘颍川党’也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做?贪渎算什么,整个大汉,有几个是干净的?这种事,无非是不了了之!” 张洪怔了下,道:“廷尉,这……是何意?” 王朗却不提了,侧耳一动,仿佛听到了外面的鼓声,淡淡道:“没什么,你亲自去,记住了,一旦严格去办,有证据就一定要坐实,一定要仔细核验,不能有任何差错。” 张洪完全懵了,道:“廷尉,这可是一个陷阱,而且那是曹操,闹大了,不止是尚书台会找廷尉麻烦,陛下也会降下雷霆之怒的……” 王朗有些急了,催促道:“我能不比伱清楚?行了,我自有定计,去吧。” 张洪见王朗这么说,只能迟疑着起身,前往处理。 王朗等他走了,颇为悠闲的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嗤笑着道:“还真是拙劣……” 张洪到了前厅,见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四十出头的汉子,端坐着面无表情的检查过账簿以及已经录好的口供,猛的一拍桌子,瞪着眼喝道:“你在曹军三十多年,而今举告,以奴告主是大罪,你可知晓!” 汉子浑身一颤,跪在地上道:“小人,小人是据实举告,按照,按照廷尉府的规矩,应该有功,要赏,要赏的……” 张洪盯着他的脸,见不似作假,冷喝道:“你倒是聪明!但你可知晓,这点东西,不足以把曹司马怎么样,你想过事后曹司马会怎么收拾你吗?!” 汉子肩膀哆嗦个不停,道:“知知晓,但,但小人已经发现了,不举告也是死……” 张洪深深皱眉,又低头看着供状以及那份账簿。 以他的经验来判断,这件事简单明了,曹操贪渎无疑! 但就是太过简单明了,反而越发坐实了,是‘颍川党’在故意设计,将王朗推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 不管事情怎么处理,怎么收尾,王朗与曹操都不可能再有什么亲密关系了。 张洪心里深深的为王朗以及廷尉府的未来担忧,又追问了几句,眼见没有什么破绽,整理好卷宗,张洪便又来到王朗的值房。 王朗接过卷宗,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尾,一点错漏都没有。 张洪满面忧色,道:“廷尉,这件事十分麻烦,曹操碰不到,又不能压着,着实难办。” 王朗合起卷宗,笑容舒展,道:“嗯,八九不离十了。这曹操也太不小心,这种东西都能漏出来。” 张洪对王朗的反应十分困惑,道:“廷尉,这个案子太过棘手,还得想办法才是。” 王朗见他惶惶不安,拍了拍卷宗,道:“你说的没错,这个案子太过棘手,既然这么棘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廷尉的意思是?”张洪伸着头,有些好奇的道。 王朗将卷宗整理,放入袋子,站起来俯看着张洪,道:“曹操是大司马府有司马,廷尉府无权拿问他,大司马府,尚书台也不能。” 张洪瞬间双眼大睁,急急站起来,道:“廷尉,你是要将这个案子捅到御前?” 王朗见张洪终于明悟了,道:“不错。陛下肯定不会亲自审案,那么,要么是御史台,要么是三司会审,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是我廷尉府一家之事。” 张洪面露犹豫,道:“廷尉,不是与曹司马……” 王朗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做了一个交易。” 张洪陡然放下心,转而心思一动,上前低声道:“廷尉,既然要闹,就闹的大一点。” 这会儿轮到王朗疑惑了,道:“怎么闹大?” 张洪颇为神秘一笑,道:“廷尉什么都不做,廷尉府按部就班的审理,下官再稍稍透露,廷尉府无权审理,欲朝休结束,上禀宫里,那时,自有人着急。” 王朗不由得摸了下胡须,很是欣赏的笑着道:“我与尚书台有个约定,可以举荐一人为户曹侍郎,好好做。” 张洪大喜过望,抬手道:“多谢廷尉提携,下官没齿不忘!” 廷尉府少丞与户曹侍郎,依照现在的品阶,那是从四品直接跨到了从三品,这可不是一般的升迁! 王朗将卷宗递回给他,道:“这个案子肯定还有隐情,你继续审。” “下官明白!”张洪一脸‘下官懂得’的表情,拿着卷宗,脚步轻快的离开了王朗的值房。 王朗站在那,透过窗户望向尚书台方向,脸色淡漠嘲讽,道:“这般拙劣,我还真是高看了你们!” 曹操的家仆,在廷尉府击鼓,举告曹操贪渎无法一事,‘不经意’的迅速在洛阳城传了开口。 还在朝休的朝野朝臣们,先是一头雾水,继而一些人便浑身冰冷,预感到有大事发生了! 丞相府。 荀彧一向稳重,脸上不露什么情绪,但是这会儿,难掩怒容,直视着钟繇。 钟繇同样满脸严肃,摇了摇头,道:“我不知情。” “是公达?”荀彧话语里的怒气已经压不住了。宫里再三警告,不得为难曹操、王朗,不得掀起党争。 万万没想到,这朝休还没过,就有人对曹操与王朗同时出手了! 钟繇沉默片刻,道:“与传言一样,廷尉府无权审理曹操,那家仆应该去御史台举告,而不是一墙之隔的廷尉府。” 钟繇很明显,出手的人,就是要一箭双雕,对曹操出手,同时拉王朗下水! 荀彧脸角抽搐再三,道:“公达在何处?” 钟繇道:“来之前我问过了,在西城外巡视祭坛。” 荀彧越发肯定是荀攸了,双眼冷漠,道:“这件事,不管背后是什么人,曹操是否真的贪渎,要在今天之前收尾,绝不可拖到明日开朝!” “我也是这样想的,” 钟繇大感头疼,道:“但那王朗扣着人,没有转交给御史台,说明也有意搏一搏,现在的关键,反倒是那王朗的态度。” 荀彧想着年前的那次为难,沉色道:“不管他想什么,都要结束!” 钟繇神情动了动,起身道:“我去见王朗,公达那边,还须丞相有所交涉。” 荀彧点点头,心里想着如何说服荀攸。 荀攸是荀彧的侄子,官位也在荀彧之下,但实际上,荀攸比荀彧大十几岁,入仕更早,荀彧还是荀攸举荐的,同时,‘颍川党’是荀攸一手缔造,是‘颍川党’真正的领袖。 荀彧与荀攸早有嫌隙,一直弥而不破,荀彧不希望与荀攸发生大矛盾,甚至是决裂,那比王朗跳出来更为可怕! 钟繇出了丞相府,前往廷尉府。 可到了廷尉府,被告知王朗不在,还在休假。 钟繇继而调转马头,转向王朗的府邸,结果被告知王朗出门访友未归。 两次闭门羹,钟繇已经十分清楚王朗的态度了,稍稍思索,道:“去御史台。” 除了廷尉府外,还有一个部门能够了结此案,就是刘协主理的御史台。 曹操这个品级的官员,恰好在御史台的监察范围,只要刘协强行接过这个案子,便能迅速了结,避免事态扩大。 在钟繇去往御史台的时候,荀攸第一时间赶到了荀攸的府邸。 他阴沉着脸,怒火写满了脸上,恨声道:“不是我!” 荀彧盯着他的脸,一句话也不说。 在整个洛阳城,除了‘颍川党’,还有谁敢对王朗出手?谁又有理由出手? 荀攸自然深知这一点,被怒火冲击的失去了理智,怒吼道:“我说过了,不是我,是有人陷害我!” 荀彧语气淡漠,道:“你是打算,也这样在陛下面前解释吗?” 荀攸恼怒的点就在这里,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做的,即便宫里也是,他还百口莫辩! 荀攸感觉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被人算计又无可申辩,胸腔简直要炸开! 他在荀彧面前来回踱步,思索着重重可能,可半天一点线索都没有。 举告的是曹操——有物证有人证;举告到廷尉府,将王朗拉下水。 整个洛阳城,除了‘颍川党’,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敢以及能对这两人同时出手的人! 颍川党内,钟繇与荀彧不是。 那便只能是荀攸。 荀彧静静观察荀攸许久,见他还是这般愤怒,明显不是装的,心里也泛起疑惑——莫不是真的有人在算计? 如果真存在第三方势力,那这个手段可就太狠了。 将‘颍川党’、‘前丞相党’、外加军方势力最大的曹操一股脑的装进去——想想就令人感到惊悚。 荀彧神色不动,心里还是觉得荀攸的可能性最大。 荀攸转悠半晌,没有找到什么怀疑的人,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瞪着眼与荀彧道:“我说过了,不是我,你要是认准了我,便拿我的人头给陛下交代吧!” “不是你,” 荀彧神色如常,语气平静,道:“你没有这么愚蠢。” 荀彧被荀攸最后这句话点醒了,这种事一出,荀攸便是众矢之的,完全是取死之道,荀攸不会这么做。 荀攸见他相信了,急忙坐到他对面,满脸期待的道:“你想到了是谁做的了?” 荀彧摇头,道:“谁做的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在宫里降怒之前,平息这件事。” 荀攸恨不得将搞出这件事的幕后凶手千刀万剐,情知荀彧说的才是重点。 宫里一旦认定荀攸出手对付曹操与王朗,无视他的再三警告,那便是欺君之罪,对荀攸来说,绝对将是灭顶之灾! “现在该怎么办?”荀攸脑子嗡嗡响,心里慌乱不已,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荀彧早就在思考这件事了,道:“元常还在外面,不论他能否说通王朗,我们都得多面出手。我待会儿想办法见一见大长秋,你去见卢毓,让他打听一下曹操那边是怎么回事。如果没有什么进展,最迟中午,我们三人一同去见王朗。” “如果那王朗不从呢?”荀攸紧追着问道。事关身家性命,荀攸再如何都不能淡定如常。 荀彧脸上少见的出现了一抹狠色,道:“由不得他!这件事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再者说,尚书台,还是我做主!”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一章 烈火烹油 陈留王府。 钟繇来到了陈留王府,还是第一次。 对刘协来说,他这座陈留王府,也是第一次有朝廷高位大员莅临。 刘协没有感觉到半点蓬荜生辉,只有慌乱与不安。 待等坐下之后,听明钟繇的来意,刘协眉头拧起,道:“钟仆射的意思,是要本王强行从廷尉府接过案子,而后尽速结案?” 钟繇一脸严肃色,道:“没错。这个案子疑点重重,我担心有人从中构陷,居心叵测,必须遏制住,从长计议。” 刘协也不傻,冷眼旁观朝局这么多年,哪里不清楚‘颍川党’的行事作风,能让钟繇亲自登门,要求压下的案子,岂能简单? 再想着其中涉及到的曹操与王朗,刘协屁股挪了挪,道:“钟仆射,这,按规制,倒是可以这么做,只是,廷尉府不答应,我也不能强来,其次,这个案子到了御史台,我该怎么断?难不成真的要拿曹操问罪?要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后面……更不好交代吧?” 钟繇没有退让,道:“殿下,只要压过今天,后面,自有尚书台承担。” “不妥不妥。”刘协直接摇头。 这个案子明显不简单,鬼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后手,刘协要是这个时候强行揽过来,等于是自跳陷阱背黑锅。 咚咚咚 钟繇刚要说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在外面响起。 两人回头看去,只见戏志才颇有些风尘仆仆赶过来,抬手见礼后,便坐到刘协右下,咳嗽两声,道:“殿下,这个案子,御史台非接不可。” 刘协闻言,瞥了眼钟繇,故作沉吟起来。 戏志才虽然是御史丞,是代刘协斟酌主管御史台的人,可也是‘颍川党’,与荀彧,荀攸,钟繇等人关系密切。 钟繇没心思关心戏志才怎么来了,与刘协继续道:“殿下,这件事的关键不在曹操,也不在廷尉府的王廷尉,关键在于宫里。陛下一直在要求朝廷和睦,不可再现党争。一旦捅破到陛下面前,不论是尚书台,廷尉府亦或者是曹操,都不会有好结果。最为重要的,将会影响陛下的国政,还请殿下三思!” 刘协神情动了动,抬起眼皮,余光扫过钟繇与戏志才,面色沉思。 别的刘协可以不在意,但这个‘国政’,却直冲刘协要害。 说到底,刘协心里也有着强烈‘再兴大汉’的野望,尤其是他与刘辩的复杂关系,容不得不在意‘国政’二字。 “我可以……” 刘协抬起头,看着钟繇,语气犹自迟疑的道:“试一试,但王廷尉如果不肯移交,我也不会强迫,你们也不能再来找我。” 钟繇稍稍沉吟,道:“好。” 刘协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三人出了陈留王府,开始向着廷尉府走去。 原本是朝休的廷尉府,现在却格外的热闹,迎来送往,一个接着一个人进进出出。 张洪不知道替王朗接待了多少人,喘了口气,来到王朗值房,苦笑道:“廷尉,这已经是第九个……” 他的话头瞬间止住,因为他看到,司马朗坐在王朗对面。 司马朗回头看了眼张洪,与王朗道:“廷尉,祖父的意思,请廷尉一定要慎重,切莫上当。” 王朗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张洪替他挡了不少人,可还有一些是挡不住的。 司马朗言简意赅的说完,起身抬手离去。 等司马朗走了,张洪这才进门,面露忧色的道:“廷尉,这司马儁也插手了?” 王朗脸色阴沉,冷笑道:“都知道‘颍川党’势大,不敢去说‘颍川党’,反倒是都来逼着我低头认错了!” 张洪更加不安了,道:“那,现在怎么办?” 原本他们计划将事情闹大,将责任推给‘颍川党’,不曾想,感受到最大压力的,还是他们! 王朗心情很不好,被算计不说,还被这么多人合伙欺辱,双眼血丝狰狞,猛的站起来,低喝道:“廷尉府从现在起闭门谢客,所有大小主事,全部回去,谁都不准见,更不准乱说话!” 张洪一见王朗要死磕到底,吓了一大跳,道:“廷尉,真,真要这么做吗?” 这可太得罪人了! 并且任由事情发酵下去,最先倒霉,或许还会是廷尉府! 王朗一甩手,直接走了出去。 张洪直接浑身发冷,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刘协到来的时候,没有吃闭门羹,但廷尉府确实没有主事的人。 不是闭门羹的闭门羹。 刘协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不与钟繇再多寒暄,径直离开。 戏志才没走。 他站在廷尉府大门前,神情变幻,恼怒的道:“元常,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公达做的!” 王朗几乎清空了廷尉府,这是明显的要斗到底的意思。 王朗不松口,那就一定会闹到御前。 ‘颍川党’已经被宫里再三警告,这还没开朝就发生这种事,是明晃晃的打宫里的脸,换做谁人能接受?! 钟繇双眉紧锁,摇了摇头,道:“我想了一路,应该不是公达的手段,不会这么拙劣,或许是有人想要一石三鸟,将我们都算计在内。” 戏志才将信将疑,病态苍白的脸上都是凝色。 ‘三鸟’,一是曹操,二是王朗,三是‘颍川党’。 真要有这神秘人,那这份手段着实太过狠毒了! “现在怎么办?”戏志才想不出是谁做的,只能瞪着钟繇道。 钟繇抬头看向皇宫,道:“丞相去见大长秋了,先探探情况。在陛下没有降怒之前,还有转圜余地。” 戏志才没有多问‘转圜’在哪里,道:“我再去劝劝陈留王。” 钟繇点头,心里却不抱希望。 而到了这会儿,曹操被家仆举告到廷尉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阳城。 皇甫府。 皇甫坚寿,皇甫坚长两兄弟正在吃饭,虽然坐在对面,却几乎没有什么交谈。 皇甫坚长早年玩世不恭,惹出了诸多祸事。 皇甫嵩常年领兵在外,管教皇甫坚长的责任就落长子皇甫坚寿身上。 皇甫坚寿是一个坚守礼法,对待家人向来刻板严厉,对于纨绔弟弟,那是管的相当严格。 而皇甫坚寿越是严格,皇甫坚长越叛逆,两兄弟关系在很长时间是‘针尖对麦芒’。 皇甫坚长更是背地里称呼皇甫坚寿为‘二爹’。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甫坚寿坐起身,擦了擦嘴,看着皇甫坚长道:“你怎么看?” 皇甫坚长没有一点正行,盘腿在那,吸溜着稀饭,头也不抬的道:“狗咬狗,还能怎么看?” 皇甫坚寿越发坐直,淡淡道:“说点有用的。” 皇甫坚长伸手去抓馒头,掰开后,一边往里塞菜,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又不关伱的事,操心那么多干什么?你好好学学爹,不要插手那些破事就行了。” 皇甫坚寿从这个‘成器’的弟弟话里听出了某种‘俯视’的味道,眉头拧起,胸中怒气聚集,刚想教训,就看到门外的程昱急匆匆而来。 皇甫坚寿忍下怒气,起身离开。 程昱恭谨的行礼,等皇甫坚寿走了,这才进来,坐到了皇甫坚寿的位置,道:“二公子,事情有些古怪。” 皇甫坚长大口的咬着馒头,指着桌上的饭菜,含混的道:“先生吃了吗?没吃就一起。” 程昱没有吃,看着他道:“二公子,下官核实过了。那家仆举告的都是真的,现在事情有些难办了。” 皇甫坚长吃了几口,又喝了一口稀饭,顺了下去,脸上露出舒爽的表情,神情古怪的道:“难办?有什么难办的?这些事情由着他们闹去,关我们皇城府什么事情?” 说着,皇甫坚长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二公子,你觉得” 程昱脸色变得郑重,道:“那曹操真的落罪,这个案子,陛下会交给谁来彻查?” “咳咳咳,” 吸溜稀饭的皇甫坚长牙齿咬在了碗边,将碗打翻,而后剧烈咳嗽起来。 但他也管不得这些,抹了把嘴,急吼吼的道:“先生是说,曹操真的会落罪?曹操,那可是陛下最宠信之人,未来的大司马!” 程昱见皇甫坚长听进去了,双眸思忖道:“不好说,具体还看他们怎么斗,以及曹操有没有自保的手段。” 皇甫坚长紧拧着眉头,心如电转,道:“先生,我要不要进攻禀报?或者先行对曹操用些手段?” 程昱摇头,道:“暂且不能妄动。洛阳城的水太浑,皇城府还是不宜立即浮现。” 皇甫坚长连连点头,道:“现在怎么办?不能坐等着大麻烦落到我们头顶啊!” 程昱却瞥了眼门外,道:“二公子,这件事吊诡之处太多,不可乱动,不妨再看一看,最迟中午就会有结果。” “中午就会有结果?”皇甫坚长愣了下,又补充了一句,道:“这么快?比我审案都快了。” 程昱却点头,道:“不会超过中午,因为这是宫里陛下耐心的极限,一旦越过中午,便是天降雷霆!” 皇甫坚长双眼一睁,道:“你是说,陛下已经知道了?” 程昱见皇甫坚长在他面前装傻充愣,故作不知的道:“或许,还早于我们。” 皇甫坚长恍然的哦了一声,而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道:“那得做点事情,走。” 程昱不知道皇甫坚长要做什么,起身跟上。 与此同时,荀彧在宫里见到了大长秋潘隐,荀攸在卢府见到了掌宫令卢毓。 宫外如烈火烹油,而宫内安静如深渊。 同样安静的,还有曹府。 曹操坐在凉亭里,与贾诩正在讨论新作的短赋。 但没说几句,就有家仆来禀报,硬生生将曹操的诗兴给打断了。 曹操无奈的摆了摆手,与贾诩哈哈大笑道:“文和,此计堪称绝妙!妙极!” 对于贾诩这个计策,曹操原本只当是以退为进的自保,可从今天的效果来看,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 他置身其中,便没有人会怀疑他是主谋。 而这个计谋,成功的算计了‘颍川党’,将‘颍川党’架在了火山口。 亲耳听着他们一个个如热锅蚂蚁,六神无主;又如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曹操高兴的像是六月饮雪,舒爽到了极点! ‘颍川党’可以说是曹操最大的威胁,一直是企图对他进行‘限制’,甚至送他进大牢问罪! 贾诩不动如山,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道:“将军,你的罪名坐实了,就不担心真的被问罪吗?” 曹操笑容不变,摸着胡须道:“如果是这个罪名落实,那洛阳城九成以上的都得陪我进去,‘颍川党’不会不知道,他们会周全我的。” 贾诩见曹操已经想透彻了,便道:“将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曹操笑容收敛,双眼半眯,注视着贾诩,道:“文和觉得,我是该先发制人的入宫请罪,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着有人上门来拿我?” 贾诩与他对视,道:“正常来说,将军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 曹操认真的想了想,道:“冷眼旁观,坐观风向。” 贾诩沉默一阵,道:“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将军应该清查府里,将首尾切割干净。” 曹操立即点头,道:“好,我这就让人去办。” “曹公也应当出去走动走动。”贾诩又补充道。 曹公,指的是曹操父亲曹嵩,曾经的太尉。 “没问题。”曹操道。这些表面功夫,根本不费事。 贾诩便没有再多说,眼前这位新主人不是董卓,心机深沉的可怕,他不能多说一句,也不能多走一步。 曹操见贾诩不吭声了,心里不满,只得追问道:“文和,可还有后计?” 贾诩道:“还须坐看各方反应。” 曹操顿时知道贾诩有了,下意识的从身边拿起酒壶,喝了一口,笑着道:“有文和在,操无忧矣!” 贾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瞥了眼曹操手里的酒壶。 两人各有心机,不约而同在再次讨论桌上的短赋。 在贾诩与曹操论诗的时候,荀彧与荀攸相继从皇宫里走出来。 两人交谈几句,便上了马车,去向杨府。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二章 透心凉 杨府,后堂。 王朗离开廷尉府,并没有回他的府邸,而是来了杨府。 他以为,没人会想到他躲到了这里。 杨修恭恭敬敬的给王朗准备了一番,这才坐到对面,疑惑的道:“老师,为何要躲到学生这里?” 杨彪回了弘农,杨修成年,理所应当的继承了这个曾经的丞相府,从少主,变成了主人。 王朗优哉游哉的喝茶,笑呵呵的道:“这几年没有考校过你的学问了,今天得闲,看看你是否大有长进。” 杨修倒是不怵这个,自负已经小成,是以轻声道:“老师,一定要……这样下去吗?” 王朗笑容不变,放下茶杯道:“怎么?你害怕?” ‘颍川党’势力太大了,占据了大半朝廷,控制了几乎所有人的升迁调任。 朝野里,谁人不对‘颍川党’畏惧三分? 杨修却是摇头,道:“老师,学生觉得,这件事颇为可疑。” 王朗本还想与杨修好好聊一聊,见他执意这件事,摸了摸胡须,道:“伱是说,‘颍川党’这个手段,太过拙劣?” 杨修见王朗看出来了,连忙道:“学生以为不止是拙劣,简直是陷阱自埋,太不合常理了,形同失智。” 王朗微微点头,有些欣慰的看着杨修,道:“你能看到这一点,说明确实长进了。杨公归乡是不得已,将来的杨家,还须你站出来。” 王朗的意思很简单,杨家四世三公,乃是不世的大世家,下一代,就要靠杨修扛起大旗,在朝廷里有所作为。 杨修自知他不如他父亲,沉默一阵,道:“老师对这件事是作何打算,如何收尾?” 王朗摸着胡须,笑容骤多,道:“我们都不想闹到御前,没人愿意承受陛下的怒火,但想要收尾,还得看‘颍川党’的态度。他们如果铁心构陷于我,那我也不介意将官司打到御前!” 杨修对这种两败俱伤的处理方式很不赞同,又情知主动权不在他们手上,左思右想,道:“老师,学生前两日在蔡公府拜访。” 王朗知道他的意思,摇头道:“他人说和没用,还须与‘颍川党’当面谈,谈妥则罢,谈不妥,无非是辞官归乡。‘颍川党’做的如此拙劣,已经太过,天下世家,尤其是陛下,不会容忍他们太久。” 杨修见王朗态度坚决,不好再劝,道:“学生让人准备一些吃的,很久未与老师当面请益了。” 王朗笑容自然了很多,点点头,道:“甚好。” 不多久,小桌上摆上了一些小酒菜,但两人都没有吃,反而一问一答,真的开始考校学问起来。 王朗与杨修这对师生正在上课的时候,家仆突然来报:“主人,王先生,右仆射荀攸来了。” 王朗脸色微变,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杨修倒是沉着冷静,与王朗道:“老师,想必你出廷尉府,他们就知道了。” 王朗迅速恢复脸色,冷哼一声,道:“他们倒是做的周全。不见!” 杨修连忙道:“老师,荀仆射找到这里了,不能不见。” 荀攸亲自找到了门口,要是王朗拒见,双方将不是明争暗斗,而是你死我活了。 王朗也意识到了,强压着怒火,思忖片刻,道:“请他到前厅吧。德祖,你不要出面,我去见他。” “好。”杨修没有反驳,有些事情,是需要他们‘密谈’的,不能有第三人在场。 王朗起身,理了理衣服,面无表情的向前厅走去。 荀攸这会儿已经在前厅了,看着颇为朴素的厅堂。 要说杨家与袁家,都是四世三公,威望著于天下,在行事风格上也颇为相像,虽然家财万贯,可府邸宅院节俭如寒门。 王朗来到侧门时,就看到荀攸背着手,随意的打量着墙壁上的画。 王朗静默一阵,从出面出来,淡淡道:“荀仆射还真有些闲心,来杨公府邸看画。” 荀攸转过身,注视着王朗,忽然微笑着道:“我听说,杨公前不久上了一道奏本,杨公这是有复起之心?” 以杨彪的威望,真想要付出,不知道多少人得拱,即便上不来,也会给‘颍川党’造成巨大的压力以及麻烦。 王朗闻言,面不改色,淡淡道:“杨公已是闲云野鹤,荀仆射多心了。” 荀攸自从出宫后,便没了之前的慌乱,反而越发冷静,思绪敏捷,道:“杨公威望隆重,若想复起,我是支持的。” 王朗心里冷笑,知道这是荀攸准备开出价码了,直接坐下,理着衣服道:“杨公无意,荀仆射无需费心。” 荀攸不紧不慢的在他对面坐下,道:“着实可惜了。” 王朗自顾的倒茶,没有接话。 荀攸等着他倒好茶,这才道:“杨公不复出是可惜,曹操这个事着实蹊跷,王廷尉怎么看?” 王朗脸色毫无波动,轻轻吹了口茶,道:“荀仆射觉得蹊跷?” 荀攸端坐不动,道:“出此计策之人,心思歹毒,用心险恶,不可不防。” 王朗喝了口茶,道:“荀仆射,下官以为,些许宵小是要提防,但我等身为朝臣,还须以国事为重。” 荀攸正色应了声,道:“王廷尉说的是。廷尉府责任重大,关于将廷尉府提升与御史台平级一事,尚书台从始至终都没有异议。” 王朗不苟言笑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惊色,又瞬闪而过,道:“这些是尚书台的权责,下官无权多问,只是,廷尉府扩展迅猛,在大小官吏以及所需钱粮上,还请尚书台多多抬手。” 荀攸嗯了一声,故作沉吟,道:“王廷尉可以给我一份名单,吏曹会在开朝之后,尽速斟酌。至于钱粮,尚书台与户曹已经拟定,未来三年,拨给廷尉府的钱粮,不低于十万万钱。” 三年十万万,每年三万万多! 要知道,大汉朝廷,现在每年的税赋,也不过十万万左右! 王朗双眼起了警惕之色,淡淡道:“荀仆射此话当真?” 荀攸微微一笑,道:“这些是尚书台拟定的,开朝就会呈送陛下,做不得假。” 王朗盯着荀攸,想从他脸上判断荀攸话里的真假。 王朗没有看出来什么。 王朗心里惊疑不定,荀攸开出的价码着实非常的高,高的远超他的预计! 将廷尉府抬升与御史台平级,而御史台在规制上是与尚书台平级的,也就是说,廷尉府将与尚书台、御史台、大司马府并列,为大汉朝最高的四个机构! 而荀攸对于廷尉府的预算,给的也相当慷慨,没有半点犹豫。 这就令王朗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荀攸的缓兵之计,一旦过了这个时间就会秋后算账。 “茶不错。” 荀攸对于王朗脸上的狐疑视若无睹,又喝了口茶,径直起身离开,没有半点犹豫。 王朗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老师,” 等荀攸走远了,杨修才走出来,坐到王朗对面,道:“荀仆射的话,可信吗?” “可信。” 王朗神色沉思,道:“到了他这个位置,越是简单的话越是可信。我在想的是,他以及‘颍川党’是否另有算计。” 杨修这是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朝局险恶,不敢再多说,怕打断王朗的思绪。 王朗想了很久,微微点头,直视着杨修,道:“你觉得,是什么人在背后算计我们?” 很显然,王朗已经确信,曹操这件事不是荀攸以及‘颍川党’的手笔,存在第三股,他们所不知晓的势力,在黑暗中悄悄设计了这么一出。 杨修直言道:“学生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 大汉朝现在的局势相比于灵帝时已是相当的‘清洁’,朝野之人都浮于水面,没有那么的乌烟瘴气。 王朗也想不出来,沉吟半晌,道:“这个人手段十分歹毒,你在尚书台切记要小心谨慎,不可行差踏错。” 杨修应了声,而后道:“老师,那曹操的案子怎么处置?他是陛下最为重新之人,又是候任大司马,须万全之策。” 王朗显然早有对策,随口般的道:“无非是家仆状告贪渎,不管是那家仆反口,还是勒令曹操退回,或者罚些钱就是了,谁会深究不放?” 如果是以往,‘颍川党’一定会穷追猛打,不会轻易放过曹操。 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想的都是尽快平息事态,不能激怒宫中,是以,王朗清晰的预见,朝廷内外将会心照不宣的揭过此事,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 杨修也是极其聪明的人,道:“老师,御史台不是想要吗?不妨给了吧。” 王朗早就通盘考虑过,嗯了一声,道:“我总觉得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你要留心一点。” 杨修见事情总算解决了,心神放松,露出一丝微笑。 …… 荀攸出了杨府,上了马车,与上面的荀彧道:“王朗答应了。” 荀彧紧凝的神情微微松缓的点头。 王朗既然答应和解,那就避免了最坏的结果,他布置的后手也就不需要了。 荀攸坐到荀彧边上,在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神情变得阴沉,道:“我倒是很好奇,是谁这么大的胃口,一招便将我们一网打尽,全数算计进去!” 荀彧目露好奇,自语道:“我想了很久,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理不出头绪。” 荀攸双眼闪动着冷冽的杀意,道:“不着急。等过了今天,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查!” 荀彧看向他,道:“注意一下宫里,太安静了。” 荀攸脸色一肃,道:“我知道。” 曹操这件事发生了这么久,宫里无声无息,他们进宫也没有探得什么消息。 说到底,真正令他们不安的,根本不是什么王朗,还是宫里的那位陛下! 马车驶离杨府,从朱雀门前穿过,转向了御街上的吏曹。 而皇宫里,确实很安静。 侍中庐。 刘辩身前站着刘绍,刘虞,何晏以及曹丕四个小家伙。 都是五六七岁的年间,虎头虎脑,齐齐盯着正在阅卷的刘辩。 刘辩挨个看过四人的考卷,心里很是讶异。 四个孩子中,以何晏的字迹最为工整,案卷最为整洁,答题有模有样。 而刘绍一板一眼,字迹稚嫩,所写都是课上先生所教。 刘愈的字最为潦草,斜的没边,刘辩认了半天也没认全乎。 而令刘辩更为惊讶的,是曹丕。 字,不差不好,答案有板有眼,可就是显得‘平平无奇’,没有任何优缺点。 ‘平庸。’ 刘辩心里给了曹丕这个评价,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还小的缘故。 “都不错。” 刘辩抬起头,看着四个小家伙,笑着道:“放你们一天假,出去玩吧。” “谢父皇/陛下!” 四个小家伙几乎同时抬手,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欢呼雀跃。 看着迫不及待跑出去的四个孩子,刘辩也笑了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便见赵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门外,不由笑着走过去,道:“禁军大营的事处理结束了?” 赵云行礼后,道:“回陛下,基本上清理完毕。” 刘辩嗯了声,跨过门槛,边走边道:“那张鲁,真的就消失了?” 赵云道:“臣怀疑,是顺河下,去了扬州。” 刘辩并不在意张鲁,随口嗯了一声,道:“让皇城府去办,没什么大不了的。” 潘隐这才敢说话,上前低声道:“陛下,尚书台似乎与廷尉府那边谈妥了。” 刘辩出了侍中庐,站在小桥上,望着宫外明亮的天色,哼笑一声,道:“好好的日子不想过,那就都别过了。你给卢毓递句话,要他拟一道旨意,大概内容是,曹操削去一切封爵恩禄,尚书台,御史台,廷尉府所涉及的人,降三级留用,三年内,禁止晋升!” “是。”潘隐应着道。 他小步后退,一点声音不敢发出来。 这还只是‘拟旨’,还没有发出去。 可只要消息传出去,就是一盆透心凉的冰水,会将朝廷里那些焦动浮躁的人浇的狗血淋头,迫使他们冷静下来。 “陛下,不好了!” 徐衍突然急匆匆跑过来,道:“陛下,大司马府传来消息,大司马,病故了!”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一记重锤 刘府。 刘辩坐在刘虞的床头,看着已经闭上眼的老人。 满脸枯瘦,犹如皮包骨头,稀疏的白发散落在头顶,已然是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 在床边,还放着一份散开的公文,露出的部分,显示是关于青州兵政的事。 刘辩静静坐着,心里五味杂陈。 刘虞病没,不仅是大司马府失去了主事人,还意味着灵帝时的最后一个重臣走了。 仿佛一个时代的告别,令刘辩恍若隔世。 不过六年时间,好像已经走了很久很久,带走了他一个个倚为臂膀的股肱。 在刘辩身后侧,站着刘虞的儿子刘和以及老部下阎柔。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渐渐回过神,伸手给刘虞压了压被角,道:“刘卿,临走前有交代些什么吗?” 刘和躬着身,神情倒是平静,道:“父亲说,朝局晦涩,人心难测,孰信孰疑,唯上自决。” 刘辩品味着八个字,默默点头,起身道:“让卢毓来协助你办理丧事吧。” 刘和急忙道:“回陛下,父亲临终前有言,希望丧事从简,葬回故里。” “好。”刘辩没有回头的走了。 刘虞病逝的消息,如冷风过境,传遍了洛阳城。 不知道多少大小官员眺望刘府方向,心里有着种种不安。 刘虞的过世,预示着大汉朝廷改朝换代的彻底开始,从刘虞病逝的那一刻起,大汉朝朝廷,将是‘年轻人’的天下。 “曹操拦不住了。” 吏曹内,荀攸与荀彧,钟繇,面无表情的轻声道。 刘虞一死,大司马府将毫无意外的落入曹操手里,谁都拦不住。 这是宫里筹谋多年,早就定好的规划。 跳出来的王朗,加上位的曹操,朝局的变化,对他们‘颍川党’来说,越发不利了。 钟繇不是很在意,道:“刘公一死,‘军改’在曹操手里必然会加快,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大波澜,我们须早做应对。” 荀彧看向荀攸,沉色道:“还须等王朗了结曹操一案,必须平平静静,干干净净的开朝。” 荀攸会意,道:“廷尉府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已经移交给御史台了。志才之前与我说过,案子到了尚书台,会以罚银结案。” 大汉朝除了谋逆等不赦大罪外,几乎都可以花钱赎罪。 曹操这个贪渎之罪,凭他们的身份手段,可以无声无息的抹除。 荀彧轻轻点头,道:“希望一切顺利。” 钟繇严肃的脸上出现一抹凝色,若有所思。 明天就要开朝了,如果在这最后一天节外生枝,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开端,对于他们的施政,将带来无穷的压力与麻烦。 曹府。 曹操喝了不知道多少酒,但脸色毫无波动,思绪也没有太受影响,坐在亭子里,一直遥遥的看着皇宫方向。 满脸胡子,双眼半眯,酒壶不离嘴。 自从回到这洛阳城,他便感觉到了浑身的难受,比以往所有时候都不舒服。 他喝着酒,心里思念着郭嘉。 那贾诩虽然给他出了一个计策,说的是精妙,可还是远不如郭嘉。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洪从外面进来,脚步凌乱,步伐匆匆。 曹操皱眉,倒也没动,自顾的饮酒。 曹洪见没有其他,来到他身后,低声道:“将军,从宫里传出消息来,说是陛下震怒,削去将军一切恩眷封赏,尚书台,廷尉府,御史台众人降三级留用,三年内不得晋升!” 曹操脸色微变,转向他道:“确实?” 曹洪与他对视,重重点头,又瞥了眼四周,道:“是卢毓传来的。” 曹操吐了口酒气,道:“卢毓的话,应该不会有假了,请贾先生过来吧。” 曹洪应了声,刚要转头离去,又道:“对了,御史台传出消息,待会儿估计将传唤将军,大概以罚钱结案。” 这个曹操料到了,喝了口酒,没有说话。 曹洪不再多话,转身离去。 曹操看了眼手里的酒壶,双眼有些迷蒙的睁了下,自语道:“这酒就是没有与奉孝一起喝有意思,没滋没味……” 不多久,贾诩来了。 贾诩见礼后,便坐在曹操对面。 他一如既往的白衣胜雪,气质儒雅,又带着丝丝的冷漠自傲。 曹操看着手里的酒壶,道:“陛下震怒,雷霆之下无幸免,我将被削去一切恩眷封禄,三年内不得晋升。” 贾诩神色不动,心中默默推演一阵,道:“对将军来说,不是坏事,或许是幸事。” 曹操双眼半眯,注视着贾诩,道:“我之前问先生,可否有后手,现在可否告知于我?” 贾诩道:“雷霆之下,任何谋算皆是飞灰。” 曹操心里的怒火仿佛被点燃,瞬间又被压下去,朗朗一笑,道:“文和,接下来,我当如何做?” 贾诩敏锐的察觉到了曹操双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不动声色的道:“遵旨行事,静观风向。” “好。” 曹操应着,大口灌酒,心中暗道:‘奉孝啊,奉孝啊……’ 在曹操这边感慨万千的时候,宫里的消息也陆陆续续的传递出去。 最先知道,是尚书台的荀彧,钟繇,荀攸几人,除了沉默,他们没有什么其他反应,也不能有。 而后面的王朗,则是苦笑后还带着莫名的欣慰。 至于御史台的戏志才,咳嗽着,将曹操贪渎一案给结案了。 对于大人物来说,是忙碌、麻烦的半天,可对于洛阳城其他人来说,不过是平凡又不寻常的一天。 不寻常在于,明天就要开朝,改元了。 而开朝的第一道诏书,并不是改元诏书,而是对于尚书台、大司马府,御史台,廷尉府四大官寺主要官员的惩戒。 这对大汉朝野来说,无疑是一记重锤。 除了一些高层知晓内情外,其他人惶恐不安,如无头苍蝇般四处打探。 但这不能妨碍大汉朝的改元仪典。 平灭董卓,收复豫、徐二州,对大汉朝廷来说,无疑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 旁落的皇权、零落的国土,逐渐归一,洛阳城里的民心士气正在不断高涨,‘汉室将终’的谶言提及的人是越来越少。 准备过年啦了,今天有点忙,明天补上~大家一路平安顺风~~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四章 裂痕 改元的仪典,在诏书颁布之后,如常的进行。 先是宫里祭祀宗庙,而后出城祭祀四方神邸,无数的臣民跟随。 锣鼓开的,鞭炮齐鸣,热闹的前所未有。 礼曹侍郎陈琳亲自主持,祭词也由他所写,来来往往,以他最为辛苦。 尚书台,六曹,九寺的头头脑脑一个不缺,在东西南北忙碌不断。 刘辩穿着厚重的冕服,一举一动带着无上的威严,并不如以往那般玩偶,亲力亲为,诸多仪式一本正经,不苟丝毫。 他已经是皇帝了,做了六年皇帝,过往的那种随性,对各种典礼仪式的厌烦,有了不一样的态度。 他认真的祭祀皇天后土,朗读着一道一道祭祀悼文。 祭坛向外,先是皇室宗亲,接着是百官,而后是百姓,着实是里三层外三层。 “大殿下也来了,这是,陛下是要立储了吗?” 有六曹的下官们,趁着刘辩在祭祀,百无聊赖的窃窃私语。 “早就传出风声了,应该快了吧?” “陛下只带了大殿下一个人,看来,果真是大殿下。” “大殿下是皇长子,陛下又未立后,自然是立长。” “不过也说不准。我听说,大殿下有些痴傻,二殿下深受陛下宠幸,要是陛下立唐娘娘为后,那二殿下就是嫡子了……” “二殿下不是一直在生病吗?不是长寿之人啊……” “那也总比痴傻的好……” “不见得不见得,你们还没听说吗?宫里新晋的二位美人极其受宠,已经有了身孕,要是她们之一被立后,说不得东宫另有人选……” 这些小官吏们躲在一起悄声议论,更后面的则是一些各州郡以及塞外进贡的使臣。 乌桓,鲜卑,匈奴,羌人,三羌,刘璋的人,刘表的人,士家的人,还有一些身份敏感又比较边缘的人,比如周瑜,马超,以及袁绍之子袁谭。 袁谭负手而立,遥遥望着在祭祀的刘辩,神情很是羡慕,双眼灼灼的低声道:“我听说,那董卓在相县也进行过类似的祭天?” 审配抱着手,扫了眼四周,道:“公子,莫要妄语。” 袁谭同样警惕了眼周围,旋即冷笑道:“别看这狗皇帝现在这么嚣张,他日我一定随父亲杀回洛阳,一雪灭族之仇!” 在袁谭看来,如果不是狗皇帝灭了袁家,凭借袁家四世三公的威望,他又岂会位列在人群之后,应该在最前列才是! 审配暗自摇头,再次抬头,注视着那远处的背影。 那皇帝还在祭祀,以审配的目光来看,姿势拙劣,流程不清,形同一个不知所谓的士家纨绔。 ‘回光返照吗?’ 审配心里思索着,目光复杂。 大汉朝到了今天,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大乱之后方有大治,这般强撑,于国于民,没有半点好处? ‘若是早些年的黄巾军一举攻破洛阳,覆灭汉室,群雄逐鹿天下,到了现今,或许已经有人平定天下,安民于四方了吧?’ 审配从刘辩背影转移,落在前面的荀彧,荀攸,曹操等人身上,暗自皱眉:‘莫非,真的要重现周末,那数百年的乱世不可吗?’ “先生,我给这个狗皇帝准备了一份大礼。”突然间,袁谭凑到审配带着得意的低声道。 审配脸色骤变,道:“曹操那件事,是你做的?” 袁谭一愣,连忙道:“那不是,我刚准备好。” 审配提起的心骤然又放下,道:“那就好那就好。” ‘曹操贪渎案’貌似无声无息的过去了,但知晓内情的人都清楚,这个案子绝对不会过去。 曹操不必说,王朗以及背后的杨家,尤其是执掌朝廷的‘颍川党’,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绝然不会轻易罢休。 要是查到了袁谭头上,他们肯定得死,说不得,扬州那边还得再掀大战。 这些,严重不符合袁绍定下的战略。 审配冷静之后,又问道;“公子准备做什么?” 袁谭冷笑连连,道:“先生等着瞧便是。” 审配刚要追问,鼓声骤起,仪典变动,前面人头攒动,开始跟随鼓声移动。 转动间,袁谭注意到了周瑜以及不远处刘琦,眼珠子转动,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 仪典一直进行到晚上才算结束,刘辩在却非殿摆下大席,大宴群臣。 最前面的,分别是左边的荀彧、王朗,右边的曹操、刘协。 朝臣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座次,不由得议论纷纷。 刘辩坐在位置上,饮着酒,与站在边上卢毓说话。 荀彧喝了两口,便抬起酒杯,与曹操道:“曹司马,请。” 曹操连忙举起酒杯,道:“丞相,请。” 刘协,王朗,荀攸,司马儁等人见着,不动声色的继续喝酒。 荀彧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微笑着道:“曹司马,打算从哪里开始,从何处着手?” 曹操端坐笔直,一脸坦诚,道:“已经得陛下允准,明日出京,先去并州。” 荀彧点头,道:“我已经给何使君去过信,他会配合曹司马,有任何问题,只管来信尚书台。” 曹操拿起酒杯,道:“多谢丞相。” 荀彧举杯相和,喝了一口,道:“曹司马,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 话音一落,以荀彧、曹操附近瞬间安静了下来。 即便是上面的刘辩,也止住话头,神情平淡的看向曹操。 对于曹操被举告这件事,刘辩心里也有着诸多疑惑之处。 而后面的人感受到突然的安静,不约而同的住口,楞在原地,转头四处张望。 曹操直视着荀彧,面不改色的道:“颇有些可疑之处。” 荀彧脸上带着一丝好奇,道:“曹司马详细说说。” 刘协,王朗,钟繇,荀攸,司马儁,皇甫坚寿,吴景等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曹操身上。 身为大汉最高层,他们对白天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里面有太多吊诡之处了。 即便是刘辩,也拿着酒杯,静静的等着曹操的回答。 这件事,皇城府,黄门北寺狱都参与了暗中调查,却始终没有查到任何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就仿佛真的是那个家仆受不了曹府的欺压,主动跑到廷尉府举告曹操。 这时间点,举告曹操到廷尉府,单是这两个巧合就足以说明此事不是巧合! 曹操自然感受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刘辩的,神色一沉,道:“丞相,陛下登极以来,再三劝告朝臣,党争祸国,朝廷须以‘团结’为要,下官深以为然。今日之事,定有不轨之徒从中构陷,请丞相明断是非,大局为重。” 荀彧直视曹操双眼,在这双眼里,除了冷漠幽深,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曹司马说的是。”荀彧拿起酒杯,不远不近的对着曹操。 曹操举杯相迎,面不改色的一饮而尽。 荀攸观察着曹操,却又悄悄注视着荀彧。 ‘文若是看出什么了?’荀攸心里暗道。以荀攸的性格,不会在这种场合对曹操进行质问,除非是有所指向。 ‘是为了离间曹操与王朗吗?’荀攸若有所思,在曹操放下酒杯后,忽然道:“曹司马,三法司对‘赎罪银’不太满意,想要取消,你怎么看?” 曹操稍稍思忖,道:“这是三法司的事,下官只能说,并不反对。” 王朗见荀攸要祸水东引,出声道:“荀仆射,下官以为,对于朝廷高官要职,不仅是须吏曹、尚书台举荐奏禀陛下,还当朝廷共议。” 荀攸淡淡瞥了他一眼,道:“王廷尉,廷尉府独专审断之权,知否有些不妥?” “诸位,” 刘协笑呵呵的拿起酒杯,道:“今日是改元庆典,不宜讨论政事,还请举杯共饮。” 有刘协打圆场,众人不能拒绝,纷纷举杯,高声应着。 刘辩坐在那,将朝臣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与身旁的卢毓低声道:“卢毓啊,伱对曹操的话怎么看?” 卢毓躬着身,在一旁嘈杂中回应道:“陛下,那件事确实十分吊诡,有着诸多说不通的地方。” 刘辩的目光在曹操,荀彧,钟繇,荀攸,王朗,司马儁等人身上流转,笑容不变,道:“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你说,这妖孽是在座的,还是在外面?” 卢毓神情微变,连忙道:“陛下,大汉中兴在即,祥瑞无数,无有妖孽。” 刘辩双眼微眯,审视着一个个觥筹交错的朝臣,拿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道:“下次给曹操传递消息的时候慢一点,不能快过尚书台。” 卢毓脸角紧绷,低声道:“微臣明白。” 刘辩伸手招向不远处自顾坐着的刘绍,道:“来父皇这里。” 六岁的小家伙,颇有些虎头虎脑,小脸憨厚平实。 听到刘辩的声音,站起来,就来到了刘辩的身前,睁着眼睛,目露好奇以及探寻。 刘辩伸手揽过他,让他坐到身边,笑着道:“今天累不累?” 刘绍摇了摇头,并没有答音。 刘辩习惯了他这个个性,看向殿内坐着的众臣,笑着道:“去,招呼一下丞相与曹司马。” 小家伙回头看了眼,而后就去他的位置拿起酒杯,来到刘辩身前倒了半满,转身就走下台阶。 满殿的人虽然热闹非常,可谁的余光能绕过刘辩? 眼见着他将那位大殿下叫过去,眼见着大殿下拿着酒杯走下台阶,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不少人望着刘绍的目光十分复杂,心中起伏不定。 这位是皇长子,在无嫡子的情况下,东宫的最有可能人选! 加上之前祭礼的事,一些人浮想联翩,目光由复杂变得炽热。 刘绍来到荀彧跟前,双手举起酒杯,道:“丞相,请。” 荀彧连忙跪坐起来,双手举着酒杯,低着头道:“殿下请。” 小家伙行礼之后,便喝了一半,然后转向曹操。 “曹司马,请。”小家伙一本正经,礼数周全。 曹操满脸庄重,举着酒杯,道:“不敢,殿下请。” 小家伙这次喝完,然后转头望向上面的刘辩。 刘辩笑着道:“你嘱咐曹司马几句。” 小家伙眨了眨眼,又转向曹操,道:“曹司马,还请为国分忧。” “臣遵命。”曹操躬身应道。 小家伙眨了眨眼,再次转向刘辩。 刘辩招了招手,道:“曹司马听到了,你回来吧。” 小家伙走上台阶,又来到刘辩的身前。 刘辩拉着他,坐到边上,俯视着在座的朝臣,朗声道:“这改元仪典完成了,酒席也喝了,诸位卿家,辛苦了。” “臣等领旨!” 一众朝臣齐齐抬手,大声应道。 刘辩慢慢起身,而后看着刘绍道:“朕在这里,诸位卿家不自在,你代朕在这里招呼诸位卿家,不用担心,卢毓陪着你。” 小家伙脸上并没有惧怕的神色,看了看卢毓,坐在那道:“嗯。” 刘辩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转身离去。 “臣等恭送陛下。”文武百官,向着刘辩的背影行礼。 等刘辩走后,刘绍坐在那,看着满殿朝臣,不知道该怎么做,抬头向卢毓。 卢毓会意,命人将刘绍的小桌子搬过来,而后在他耳边低声道:“殿下什么都不用,也不用说,吃就行了,等到了时间,微臣会与殿下说。” 小家伙点了点头,便拿起筷子,自顾的吃起来。 荀彧见刘绍不说话,便也坐回来,自顾的吃着。 曹操,王朗,刘协等人几乎一样的动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 这里是却非殿,是在宫里,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这些大人物矜持,可后面一些相对小一些便没有那么多顾及,几杯酒之后,便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交谈。 “这么看来,应该是大殿下了吧?” “是啊,陛下今天带殿下出来,又坐到那个位置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陛下是要立储了吗?没有风声啊?” “这不就是风声?有了今天,明日,不今日就会有人写举荐奏本,待到合适时候,陛下便可顺水推舟的立后、立储。” 蔡邕这会儿也在,自从因为王允一事,被刘辩贬谪,只剩下一个东观校书郎的官职,现在主持东观事宜。 不远处的孔融突然抬起手,与蔡邕笑呵呵的道:“蔡公,可喜可贺。” 本来一直低头吃饭,默不作声的蔡邕,闻言直觉心惊肉跳,浑身冰冷,根本不搭理孔融,急急起身,与刘绍行礼之后,疾步如飞的离开了却非殿。 这一幕看到孔融目瞪口呆,完全不明所以。 其他人见状先是一怔,旋即若有所觉,吵闹声渐渐消停。 孔融富态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只能放下酒杯,心里嘀咕不断。 最上面的刘绍望着他的外公跑了出去,眨了眨眼,转头向边上的卢毓。 卢毓俯身低语道:“殿下莫管。” 小家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吃着小桌上的饭菜。 而最前面的荀彧,曹操,刘协,王朗等人似无所觉,自顾的吃着,偶尔相互敬酒,不冷不热的交谈几句。 是真的交谈,不像之前那么机锋凌厉,刀兵暗藏。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毓与刘绍低语一句,而后直起身道:“时辰到!” 朝臣们其实早就吃好了,不约而同的在等时间,听到卢毓的声音,抬手向刘绍,道:“臣等告退!” 刘绍抬起手,颇为恭谨的回礼。 然后,在卢毓的搀扶下,从侧门离开。 刘绍走了,朝臣们在三三两两起身,窃窃私语,分批次的走出却非殿。 走在最前面的是荀彧,荀攸,钟繇三人,其他人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落后了三人几步。 对于身后的议论声,荀彧三人并没有理会,反而转向了尚书台。 曹操注视着三人的背影,也转道去了大司马府。 刘协,王朗,司马儁等人见着,无声的继续出宫。 “你们怎么看?”荀彧的值房内,荀彧甫一坐下便问向荀攸,钟繇二人。 钟繇神色松缓,略带笑意的道:“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大殿下。” 荀攸还是有些疑虑,道:“应该是,但陛下,似乎只是为了安抚朝野人心,并未有立即立储的意思。” 荀彧点头,道:“陛下春秋正盛,立储有意就行,无需太急。我问你们的是,关于曹孟德。” “曹操?” 荀攸迅速反应过来,道:“你刚才在殿里逼问曹操,是否是发现了什么?” 荀彧却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曹操与宫里的反应有些奇怪。” 钟繇闻言,若有所思的道:“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宫里这一杆打了所有人,并不像陛下以往的作风,除非里面另有蹊跷。” 荀攸神情骤冷,道:“那曹操或许知道些什么!” 荀彧见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道:“不管如何,我今天算是给了他一个警告,改元之后,须以‘新政’为当先,那种事情,决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钟繇瞥了眼荀攸,荀彧这句话,其实是说给荀攸听得。 荀攸心里一直压着怒气,听到荀彧的话,脸色有些难看,并不作声。 荀彧只当没看见,道:“明日之后,尚书台会陆续颁布‘新政’命令,我会陆续将各州牧以及一些太守招到洛阳来,届时你们做些准备,必须迫使他们应下任务。再过一个月,我会遣六曹九寺的主官出京巡视,对于一些不作为的,不论官职背景,一律罢除,重则下狱论罪,你们要有心里准备。” 钟繇见荀彧亮刀,率先抬手道:“下官领命!” 荀攸哪里听不出荀彧对他的‘指指点点’,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道:“下官领命。” 荀彧见他应下了,与钟繇道:“元常,你再去见一见那袁谭,刘琦,马超等人,朝廷的精力要集中在‘新政’,尽可能的不要再开战。” 钟繇道:“好,必要的话,我亲自走一圈。” 大汉朝四周都是威胁,从北方的乌桓,鲜卑,匈奴,西北的三羌,西南的益州刘璋,南方的刘表、士家,东南的袁绍,大汉朝已经被异族、叛逆所包围。 这些威胁并不能一次性解决,而虚弱至极的大汉朝需要时间来清理弊政,安定百姓,恢复元气。 借着平灭董卓的威风,大汉朝廷上下,希望能争取到至少三年的和平时期。 有了三年时间,大汉北方的八州能够趋于稳定,渡过最艰难的时间,进而恢复一些元气,有能力应对一场大战。 只要缓过这口气,大汉朝就能续命,而后逐步的解决异族与叛逆,再兴大汉! 荀攸皱了皱眉。 ‘建安五年施政纲要’,五花八门,包含了整个大汉的方方面面,可古人云‘治国先治吏’,而这‘吏’,绝大部分都在荀攸手里。 ‘新政’的第一步,便是冲着荀攸,以及以荀攸而来的‘颍川党’! 钟繇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默默许久,与荀攸道:“公达,吏治,是陛下一直在整顿的事,‘京察’的那份名单,陛下一直都不满意。皇城府,黄门北寺狱其实一直在做事,我们不能姑息养奸了。” 荀攸脸角抽动再三,道:“我知道。” 钟繇听着他生硬的回答,道:“我与丞相商议过了,此事交给你,以吏曹为主,尽可能不引起波澜。” 荀攸自然不会信钟繇的话,心里的怒火隐隐有些压不住,忽的起身,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钟繇伸手想要阻拦,一时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随着‘新政’的不断推进、深入,荀攸的对于‘新政’的态度不断的发生变化,在两年前,钟繇与荀彧就察觉到了。 荀彧与荀攸的摩擦悄然发生,并且逐渐累积,这么久下来,弥而不破。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改元了。 从明天开始,‘新政’将要进入一个新阶段,一切阻塞,甚至无法推进的地方,将要被强行贯通。 “算了。” 荀彧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待会儿去他府邸。” 钟繇有些忧心的注视着荀攸离去的地方,道:“我担心你劝不住他,我更担心他行差踏错,引来灭族之祸。” ‘新政’是宫里推行多年,以求中兴大汉的国政。 为了‘新政’,宫里在去年做出了前所未有的让步。 这不只是让步,还是一种杀机凌厉的最后警告! 六千字,求一张月票~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五章 隐秘之事 第二天,大汉朝廷前所未有的忙碌起来。 先是尚书台召开扩大会议,足足两百多人参与,而后各台、曹、寺再次开会,大会接着小会,各项工作被一层一层的布置了下去。 「朕听说,今天的气氛不错?」 刘辩从崇德殿走向永乐宫,脚步轻快的笑着道。 身后的徐衍也笑呵呵的道:「是。小人听说,众位朝臣谏言十分踊跃,会议顺畅又和睦,并无争吵。」 刘辩一脸满意,道:「大司马府那边呢?」 徐衍道:「也很顺利,黄忠中郎将提议在兖州建一大营,驻兵五万。赵云中郎将提议禁军大营一驻三辅,二驻河东,三驻洛阳北。」 刘辩嗯了一声,道:「这些暂且留着,缓议。」 「是,曹司马也是这么说的。」徐衍紧跟着在刘辩身后,道:「皇甫校尉谏言,在各军中设一战情都尉,曹司马说是要斟酌。」 「那便斟酌吧,慢慢来就是。」 刘辩一直在用各种手段加强对兵马的控制,这战情都尉,也是重要的一环。 两人说着,便来到了永乐宫。 何太后生病了。 刘辩到的时候,不止是蔡文姬,唐姬,大小乔也在,还有几个孩子。 「臣妾……」 一众人刚要行礼,刘辩摆了摆手,道:「免了,母后怎么样了?」 刘辩上前来,坐到床边,只见床上的何太后脸色发白,虚汗涔涔,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何太后拉着刘辩,有气无力的道:「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刘辩皱了皱眉,轻声道:「病的这么重了,怎么才通知朕,医师怎么说?」 蔡文姬刚要说话,何太后就道:「没什么事,就在风寒。你坐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刘辩俯身,用袖子给何太后擦了擦汗,低声道:「母后先休息,有什么事情,等你病好了再说也不迟。」 何太后轻轻摇头,然后与蔡文姬等人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与陛下说几句话。」 蔡文姬,唐姬等人见着,行礼后,带着几个孩子出去。 等她们走了,何太后用力的抓着刘辩的袖子,双眼坚定又担忧的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要立储了?」 刘辩稍稍沉吟,道:「不瞒母后,储君事关国本,天下人心,朕打算……」 「我就问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何太后更加用力,气喘吁吁,双眼直直盯着刘辩。 刘辩没有瞒她的意思,道:「是。‘新政"到了最为紧要的时候,厄需凝聚人心,立储,是朝野最后一块心病,朕决定立绍儿为太子,正位东宫,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何太后大喘一口气,躺了回去,还是死死拉着刘辩,道:「我要与你说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了。」 刘辩再次给何太后擦了擦汗,道:「母后说,儿臣听着。」 何太后的手慢慢收了回去,面露恍惚,语气轻缓、飘忽,道:「我自从诞下你后,恩宠犹在,你我母子日子还算好过。自从你父皇宠幸那王荣,后又诞下刘协,恩眷飘移,你我母子便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刘辩见她回忆过往,刚想劝阻,何太后忽的双眼冷漠,恨声道:「那***仗着恩宠,屡次欺辱于我,更是欲废我后位,阴谋害你。我日夜惶恐,辗转不眠,求助于你舅舅,可你舅舅不敢插手后宫。再后来,你父皇真的动了废我后位,改立那***,更是要立刘协为太子!」 刘辩见何太后咬牙切齿,恨意难消,心里有些奇怪。 那王荣都死了多 少年了,而今他做了皇帝,怎么何太后今天突然提及这些陈年往事? 何太后咬牙切齿,仿佛那王荣已死多年,心中恨意依旧没有消除。 她双眼通红,寒声道:「我在宫里多年,哪里不知道废后的下场,同时还有人告诉我,若是我被废,你也活不了多久。害我,我忍了,害你,绝对不行!」 哪怕已经知道事情结果,刘辩听得还是心惊肉跳。 这个故事,怎么那么熟悉? 是吕雉? 或者说,古往今来的后宫里,总是在重复上演着相似的事情? 何太后脸色苍白,有些狰狞的继续说道:「于是,我心一狠,拿着你我母子的命赌了一把!我命人毒死了那***!」 刘辩没有意外,这是宫里公开的秘密。 何太后嘴角出现一丝冷笑,道:「但我不够聪明,也太过匆忙,行事不够周密,被人发现了。再后来,那董老太婆知道了,那十二常侍知道了,你父皇也知道了。我了大价钱买通了十二常侍,这才得以保全你我母子性命。」 刘辩知道这些,十二常侍被刘辩羁押在黄门北寺狱时,这些全数招供了出来。 他静静看着何太后,还在好奇何太后说这些的原因以及目的。 何太后似乎有些累了,喘息一阵,平复之后,神情嘲讽,道:「再后来,你父皇疏远我,也疏远你,更是将你送出宫,他还与所有人说,要立那刘协为太子。母后只是个妇人,求了那十二常侍,求了你舅舅,求了所有能求的人,可没人帮我!」 何太后说着又很怒交加,气息急促的近乎低吼道:「母后绝不会让那***之子登上皇位!」 刘辩见何太后这个样子,连忙道:「母后,先养病,病好了再说。」 何太后突然又一把拉住刘辩,双眼怒睁的道:「我听说,外廷那些人,要给那***追封,还要与先帝合葬?」 刘辩瞬间恍然,为什么何太后与他说这些了。 「没有,母后放心。」 刘辩安抚着何太后,道:「王美人的事已经过去了,宫里宫外都不会再提。宫里的隐秘之事,外廷也不会知晓,母后切勿担心。」 何太后好像放心了,放下手,冷笑道:「我不怕他们知道,但我不能容忍那***上尊号,更不允许那***与先帝合葬!」 「儿臣明白。」刘辩心里直叹气,也不知道是宫外哪个不开眼的,这么会给宫里找麻烦。 何太后双眼血丝充斥,死死的盯着刘辩,道:「你不明白!」 刘辩一怔,道:「母后的意思是?」 何太后脸上迸射着杀意,恨声道:「处死刘协!」 刘辩心里一突,终于明白何太后说这些的真正目的了。 何太后似从刘辩脸上看出了什么,用力抓着他的胳膊,道:「你不杀他,后患无穷,那个孽畜,迟早会为他母亲报仇,决不能相信!」 刘辩静静的与何太后对视,并没有答应,心里不由得侥幸轻叹。 也就是何太后不是吕后,否则他迟早也得被吓死。 从何太后的话里,刘辩想到了很多,当年的宫斗,绝对不是何太后说的这般,肯定有着诸多隐情。 何太后突然要杀刘协,不会是因为刘辩要立储了,也不会是朝臣上了尊崇王美人的奏本,应该还有更深次的目的。 ‘是什么呢?" 刘辩神色不动,心里静静思索。 突然间,刘辩想到了何进的死,想到了那传说中的‘遗诏"。 ‘真的有那么一份遗诏吗?" 刘辩到现 在也分不清,见何太后还恶狠狠的盯着他,刘辩刚要说话,何太后忽然向后一倒,昏死了过去。 刘辩吓了一跳,猛的站起来,大喝道:「医师!医师!」 在偏殿的医师飞速赶了过来,给何太后号脉之后,紧张不安的脸色松缓,抬手与刘辩道:「陛下请宽心,娘娘急火攻心,只要吃几服药,休息几日便会好,并无大碍。」 刘辩长松一口气,道:「你好生照顾母后,母后醒了有赏。」 「微臣领旨。」医师连忙又号脉,而后开药方,亲自去煎药。 刘辩亲自看着,站在屋檐下,望着天空,淡淡道:「永乐宫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 潘隐还不知道何太后与刘辩的对话,却从刘辩身上感觉到了不寻常,异常的小心谨慎道:「小人这就去查。」 刘备背着手,望着天空,双眼冷峻,心里思绪翻涌。 何太后并不是有什么大野心的人,她每次发怒或者有什么大动作,多半是他有关。 何太后今天说了这么多隐瞒多年,不该说出口的秘事,有生病发烧的缘故,但肯定也有外界的刺激! 不多时,潘隐回来,站在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小人仔细查过了,昨天袁绍之子袁谭进宫,为太后娘娘上贡,待了一炷香时间,并未查到说了什么出格之言。夜里……永乐宫一女官跌落井里,今天捞上来已经死了。」 刘辩眉头一挑,转头看向他,道:「是什么人?」 潘隐低着头,道:「是娘娘亲自召进宫的,名叫孙英,是南阳人,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刘辩双眼眯起,道:「你信吗?」 潘隐急忙道:「小人这就去细查。」 说着就要走,刘辩哼了一声,道:「一个死人,你还能查出什么?让皇甫坚长查一查那袁谭吧,多半与他有关。」 「是,小人这就去。」潘隐不敢大意,急匆匆的走了。 宫里死人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永乐宫死人,陛下还这么在意,那就一定不是小事! 刘辩站在屋檐下,思索了很久,命人将奏本搬过来,便在永乐宫偏殿批阅起奏本。 而这时,掌宫令卢毓却忙的脚不沾地,一点空闲都没有。 他需要在尚书台,大司马府以及崇德殿来回穿梭,甚至于还要出宫。 「令史,」 一个小吏端着一大盘子走过来,放到卢毓的案桌上,气喘吁吁的道:「下官已经分门别类了,来自六曹九寺等等,全都是上书赞扬蔡美人,贤婉淑德,宜正中宫。」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卢毓抬头瞥了一眼,道:「留下吧,也不要给陛下送了,我待会儿要出宫,这里你多盯着点,有什么事情,派人去蔡公府找我。」 小吏一惊,瞥了眼四周,上前低声道:「令史,真的是蔡美人?」 宫里的蔡美人,只有一个——蔡文姬。 蔡文姬如果‘正位中宫",那顺理成章的,子凭母贵,她的儿子也应该‘正位东宫"。 卢毓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淡淡道:「你是想去益州还是交趾?」 这小吏吓了一跳,急忙道:「小人多嘴,还请令史息怒!」 卢毓没有理会他,整理好桌面,便出了房门。 他出了宫,坐着马车,直奔蔡公府。 作为掌宫令,卢毓渐渐有了官仪,已经不是昔日的稚嫩幼子了。 没走出多久,驾车的禁卫回过头,低声道:「令史,孔太常进去快半个时辰了。」 卢毓皱了皱眉,道:「他们是当世文豪,或许只是讨论经义文章。」 禁卫并没有接话,回过头继续驾车。 没有多久,卢毓来到了蔡公府后门,立在门前等着。 不多久,白发苍苍的蔡邕赶过来,抬着手,笑呵呵的道:「掌宫令,怎么有空来我府上了?」 卢毓是卢植的儿子,与蔡邕不算陌生。 卢毓抬起手,恭谨的行礼,而后道:「蔡公,听说东观修史有成,下官代陛下来一探。」 蔡邕紧绷的脸角微微松缓,连忙道:「掌宫令请。」 经过王允一事,蔡邕仿佛没了以往的虚夸浮躁,满头白发,精神矍铄,也更显内敛儒雅。 卢毓进了蔡公府,没走几步,便道:「蔡公,孔太常还未走吧?」 蔡邕直觉心惊肉跳,整张脸的表情都在不规则的抽动,脚步顿停,双眼了写着震惊与恐惧。 卢毓等了片刻,回过头见着蔡邕的表情,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道:「蔡公切莫误会,并没有其他意思,今天只是我前来,并非是陛下之意。」 蔡邕颤巍巍的抬起双手,脸上写满了惊恐,道:「敢问贤侄,当真?」 见蔡邕连‘贤侄"都称呼出口,卢毓心里暗自摇头,道:「自然,还请蔡公宽心。」 蔡邕身体一颤,就要倒下,还好一把拉住边上的树,这才没有倒下。 卢毓急忙扶着他,见没有其他人,低声道:「蔡公,东宫一事,自有陛下圣裁,身为臣子,切莫妄揣圣意,私言废立,更不可阴谋册立,结党营私。」 蔡邕是吃过一次大亏的人,哪里不明白其中的凶险,连连点头道:「贤侄的话,老夫记下了。」 卢毓扶着他,感受着他的惊慌,又道:「孔太常似不知,蔡公还须警醒。」 孔融在昨天的大宴上,公然恭喜蔡邕,今天又亲自跑过来,别人不想多想都难!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六章大事在即 蔡邕连连应下,心中慌乱,脸上热情,拉着卢毓就进他的书房。 孔融就坐在里面,一边看着书,一手拿着茶杯,脸色赞叹欣赏。 看到蔡邕进来,孔融富家翁的温和笑道:“蔡公,这关于《左传》的补注,甚为精妙,佩服之至。” 蔡邕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道:“文举,掌宫令来了,想要看看我们修的史书。” 孔融看着随后进来的卢毓,倒也没有惊讶,打量着卢毓,点头道:“子干的学问,我自愧不如。子家,虽说宫中事务繁忙,切莫忽略了学问,这是为人处世之根本。” 卢植在世时,也是东观修史的成员,同样是当世大儒,享誉海内。 卢毓连忙抬手,道:“学生见过孔先生。” 孔融对卢毓的表现很是满意,笑着道:“好,不错,坐吧,我与蔡公正好在讨论一些事情,你是掌宫令,可有些说辞。” 蔡邕倒也没有惧色,神态逐渐轻声的坐下,与卢毓道:“文举此来,是问一些关于太常,尤其是太学、鸿都门学扩大到全国各州的事。我毕竟做过几年太常,是以来问一问的想法。” 卢毓在两人边上坐下,道:“据学生所知,尚书台编列的支出中,三年为太常寺准备了五万万。” 孔融一惊一喜,道:“真的有五万万?” 卢毓道:“是。不过,尚书台的要求也很多,至少要在北方八州,所有郡建好郡学,各郡学入学人数,不能少于三千人。” 孔融笑容顿失,迟疑着道:“每郡本就有郡学,加上鸿都门学,这几年准备的差不多了,建起来并不难,只是每郡三千人,这教学博士,生员,尤其是钱粮支出,怕是远远不够……” 卢毓没有应声,瞥了眼蔡邕。 蔡邕在任时,基本上没有花朝廷的钱,全靠自筹。 蔡邕瞬间会意,笑着与孔融道:“文举,其实都不难,届时我与你亲自走一趟,请一些士族名流捐纳一部分,应当足以。” “肯定不够!” 孔融却较真了,沉色道:“蔡公,北方八州,至少两百个学,六万多人,吃喝拉撒不算,单是笔墨纸砚一项便足以惊人,士家名流能支撑一时,可这学业并非一时之事啊……” 蔡邕笑呵呵的道:“文举,事在人为,这不能没做就摆困难,事关教化,再苦再难,我等也应该迎头而上,无惧无畏才是。” 孔融愣住了,盯着蔡邕道:“蔡公,这可不是说大话的时候,这州学、县学建起来容易,可要养五六万生员的,那是登天之事……” 蔡邕见孔融推诿了,心里直叹气,又不能在卢毓面前说一些私底下的话,笑容更多,意有所指的道:“尚书台暂且给你的任务,不过是九十学,还没到两百,也是考虑到其中的艰辛。文举,‘新政’伊始,百废待兴,切莫说丧气话。” 孔融也不傻,瞥了眼卢毓,微笑重新浮现到脸上,道:“蔡公说的是,是我杞人忧天了。子家,关于东……” “咳咳,” 蔡邕剧烈咳嗽,打断了孔融的话头,正色道:“文举,有些事情,我等臣子不可私下妄言。” 孔融怔了下,瞬间会意过来,富家翁的脸上满是温和笑意,道:“蔡公,我说的是东观的事,现今已小成,当呈送陛下御览,再一两年,便可择机颁布天下了。” 蔡邕心里骤松,心想这孔融倒也不是完全痴傻,微微点头,与卢毓道:“对于修史,陛下可有谕示?” 卢毓对于两人的对话好、表情像没听到,谦卑恭谨的道:“回蔡公,陛下的意思,是大、全、真,对于一些不能写入正史的,也要以其他行事记录下来,给后人知晓,在面临家国存危之际,他们的老祖宗还是做了事情的。” 蔡邕沉色点头,道:“陛下高瞻远瞩,非臣下所及,我等理当按照陛下御示,从严从谨的修史。” 孔融对刘辩的批示也颇为认可,道:“那,在正史之外,修订一部,那以永汉,还是建安为名?” “以建安始,以建安名,为妥。”蔡邕道。 孔融点头,道:“我还想修一部诗词歌赋,尤其是自太祖以来,歌赋在我朝尤盛,当以记述。” 卢毓闻言,想了想,道:“我听说,曹司马近来写了不少长短赋,字句慷慨,言辞豪迈。” 蔡邕摸着胡须,道:“我倒是知晓,礼曹陈侍郎的所著,颇有些古意新言,令人耳目一新。” 孔融想了想,道:“北海徐干,擅长经义,所思所写,深邃奥妙,为当世大才。” …… 三人伱一言我一语,真的开始讨论经义文章来了。 卢毓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才从蔡公府离开,坐上马车没多久,便看到一群十六七岁的年轻生员模样,聚众而行,神情愠恼,脚步飞快,不知道去往哪里。 卢毓没当回事,洛阳城里,哪天没有大小事情。 回到皇宫,刚到廊庑,一个小吏就迎上来,低声道:“令史,宫里好像出事情了。” 卢毓一惊,道:“什么事情?” 小吏摇头,越发低声道:“宫里好像在查什么事情,有大长秋的人来盘问了几句,似乎与最近进出宫的人有关。” 卢毓想了想,道:“与我们无关的话就不要多嘴舌。” “是。”小吏连忙应道。 卢毓进了值房,扫了一眼,道:“有什么新奏本吗?” 小吏站在他边上,指着桌上的几摞奏本,道:“令史,这些是吏曹的,这些工曹的,这些是鸿胪寺的,这一些是太常寺的,这些,是兖州、青州……” 卢毓伸手拿起几本,看了看署名,有些困惑的道:“一曹一寺有这么多?” 小吏表情纠结了一下,道:“是。有很多琐碎的事情,应当在各曹、寺解决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上书了。” 卢毓稍稍一想就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在‘建安五年施政纲要’中,明确罗列了‘吏治’的要求,这是争着抢着表现了。 卢毓摇了摇头,道:“先送去给尚书台,让尚书台细分后再给陛下。” 小吏应着,而后俯身低声道:“谏言立后的奏本还在增加,尚书台那边刻意压了不少,没有直接送过来。” “我们不要掺和。” 卢毓拿起笔,道:“待会儿你去一趟工曹,将他们治河修路的计划表拿过来,陛下是今天要的。” “是,小人这就去。”小吏应着。 卢毓拿起笔,开始做他的事情。 去了一趟蔡公府,想必蔡邕以及孔融便会分寸,不会胡来,强行打乱宫里的计划。 这会儿,尚书台同样忙碌不停,一道道政令变成了公文,分发向大汉十三州。 即便那些名义上属于大汉,实则自立的州,尚书台也没有忽略。 钟繇从他值房里出来,与迎面的荀攸打了招呼,进了荀彧的丞相值房。 “丞相,各曹、寺需要的钱粮数目统计好了。”钟繇递过一道文书给荀彧,道:“各州的在这一两天应该会统计好,比我们预计的要多得多。” 荀彧拿过来,扫过总计的‘一百七十万万’,直接放下,道:“各州要的只会更多,暂且不用管。豫州刘繇的奏本到了吗?” 钟繇刚要说话,荀攸带着两道奏本进来,道:“还要再等,不过我接到了他一封私信,说是其他可以等,赈灾的钱粮必须到,否则必会生乱。刘备也上书,所筹钱粮不足五万大军所需,请求朝廷拨付钱粮。” 钟繇沉吟着,道:“徐州那边也不能大意,张辽虽然没有上书,但宫里给禁军大营又拨了五万缗,大部分应该是给徐州的,张辽是在陛下跟前待了几年的人。” 荀攸头疼不已,道:“我与钱庄的刘巴谈过了,年中的时候,还能挤出十万万给我们,再多,就得请示宫里了。” “就十万万,” 荀彧不想一而再的向宫里要钱,这不是一个正常的朝廷应有的举措,会显得尚书台无能。 他想了又想,道:“再举债吧,这次手笔大一点,利息给的高一点。” 钟繇不喜欢这种借债过日子的方式,道:“未来几年,朝廷用度会大幅度增加,税收反而会减少,或许五年都未必有还钱的机会。” 荀攸道:“还有一个办法,朝廷官员的俸禄,一些富裕的地方加一些税,总体控制的,影响不会太大。” 荀彧果断摇头,道:“不妥。这种时候,决不能加税,削减官吏的俸禄同样不妥。借吧,尚书台兜底,时限尽可能的长一点。” 钟繇默默点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大汉朝在先帝之前,弊政丛丛,国库早就崩溃了。 当今继位以来,勠力废除弊政,以求中兴大汉,但问题太多,病苛太重,税赋无法短时间内恢复。 好在,大汉朝的士族大户很多,也非常有钱,凭借着朝廷以及朝臣们的威望,加上朝廷作保,总能借到一些,不至于沦落到加税那条绝路。 荀攸神情渐渐冷漠,道:“这一次,不能只在洛阳以及周边去借,北方八州,我看一个不能少!” 钟繇看着他,顿时会意他的意思,斟酌着道:“用这种方式甄别,倒也未尝不可,但他们如果真的借了,朝廷很多事情,反而不好做了。” 荀攸嗤笑一声,道:“朝廷借的,跟地方官员有些什么关系?” 钟繇一怔,这个说法,有点流氓了。 荀彧稍加思索,道:“好。由户曹来办。而且要快,不能片刻耽误。” 钟繇点头,道:“对了,我观三羌那边归附的意思更加坚定,尤其是马腾,不止派了其子马超入朝,还带了重礼。” “刘表那边,虽有蛇鼠两端之嫌,暂且应无碍,可以用些手段。”荀攸接话道。 荀彧道:“还是以陛下之意为要,恩威并重,不能示弱。” 钟繇应了声,道:“确实当如此,朝廷决不能示弱半点,否则群狼必然蜂拥而至,朝廷四面受敌。” “还有一个,就是太常寺,” 荀攸看着荀彧道:“陛下对教化之事向来看重,已再度要求尚书台给予更多钱粮,加速扩大建学。” 荀彧神色如常,道:“这等事,有时候面子是大于实际的,过几日,我亲自去太学走一走。” 钟繇双眼一亮,道:“此法甚妥。” 荀攸扫了两人一眼,不动声色的道:“剩下的,就是‘京察’一事,是以吏曹为主,还是御史台为主。” 荀彧看着他,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 钟繇闻言,也沉默不语。 荀攸这个问题,不是简单的谁主谁次,也并不是私心问题,而是其中复杂的朝局现状。 御史台是以刘协为‘督掌’,是宫里为了制衡‘颍川党’所立,一旦以御史台为主,那么‘整顿吏治’的主动权在御史台,或者说,是在宫里。 而宫里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势必会强硬果决的清理,这与尚书台力求的‘平稳过渡’相冲突,必然给‘新政’带来不可预测的影响。 可他们要是强夺‘京察’的主导权,会不会引起宫里怀疑? 宫里是否已经默定了此次‘京察’以御史台为主? 荀彧有些头疼了,道:“公达,与陈留王再商议,暂且不要提及主次之事。” ‘京察’以吏曹与御史台联合行事,刘辩从未下旨明确谁主谁次。 荀攸点头,道:“那接下来,便按计划行事了。” 荀彧,钟繇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神情逐渐坚定,目光湛湛。 大事在即! …… 三天后,荀彧带着孔融,卢毓,司马懿,陈群等人,出现在太学,与太学一众师生漫步,谈笑风生。 孔融挺着肚子,在荀彧身后,笑呵呵的道:“丞相,目前太学有生员两千六百多人,皆是品学兼优的栋梁之材,去年在秋闱上,可有足足六十人入榜……” 荀彧漫步走着,不怒自威,不苟言笑,道:“本相也知道,其中有几个人着实不错,陛下亲自点名嘉奖。六十人还是太少了,未来,尚书台考虑,将一年改为两年,录取人数扩大到三百……” 孔融小眼睛一睁,大喜道:“丞相英明,太学生定然刻苦学习,以报朝廷。” 这时,不远处一群年轻人,愤怒的冲了过来,大喊大叫。 新年快乐! 祝所有书友,身体康健,阖家幸福,暴富!!!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七章 刀风起 “这是什么课纲?以往的经史子集,连十分之一都剩了!” “还有加的这些是什么,兵法、算术,物理,这些都是什么?” “董圣罢黜旁门,今日又还魂了不成?” “不行不行,一定要召丞相要一个说法!” 十几个人气势汹汹,直奔荀彧一众人冲了过来。 随着不断逼近,荀彧等人已经听的十分清楚,神情各异的等着了。 领头的年轻人拿着一本《九章算术》,来到近前,大声喝道:“丞相,还请给我等一个解释!” 他本想冲过来,但被便衣禁卫给拦住了,只能不远不近的挥着课本,大声喝叫。 荀彧神情不动,余光瞥了眼孔融,卢毓等人,背着手,并没有说话。 孔融仿佛被这一幕弄的怔住了,不知所措了一阵,忽然上前,训斥道:“你们干什么?想要冲撞丞相吗?” 领头的年轻士子毫无畏惧,冲着孔融大喊道:“孔太常,敢问今后课纲里,都没有经史了吗?圣人教化,要弃之一旁了吗?” 孔融瞪着眼,喝道:“课纲乃是朝廷所定,你等为学生,安心学习便是,怎可胡闹,还不速速退去!” “我们学的都是什么?兵法,物理,算术,这些旁门左道,怎能上大雅之堂?” “孔太常,你身为当世大儒,难不成也是学了这些吗?” “圣人经典,百不存一,敢问孔太常,心有何想?” 孔融被堵的脸色铁青,一个字说不出来。 卢毓,陈群,司马懿站在荀彧身后侧,目睹着这一切,目光微微闪烁,并没有说话。 荀彧背着手,神情如常,目光在孔融以及这些士子身上来回扫视。 他是知道朝野对尚书台拟定的‘建安课纲’有反对声的,而且还不小,但尚书台并没有理会,或者说是故作不知。 因为,这是宫里钦定的。 在多年以前,蔡邕还是太常卿时,这些课纲就在逐步的修订。用宫里的话来说——‘教化不能完全倚靠圣学,还须务实,因事因时而动而变,不能顽固守旧,更不能生搬硬套’。 孔融被堵的说不出话来,那些士子们更加群情激奋,冲击着阻拦的禁卫,向着荀彧大喊道:“丞相,伱的圣贤书,还记得多少?圣人之言,还有几分在耳旁?” “停下!停下!” 六七个禁卫堵着这些士子,用力推搡,已经有些抵挡不住。 “啊……” 突然间,一个年轻人大叫一声,身体剧烈抖动,双眼大睁,直挺挺的向后倒。 群情激奋的士子们吓了一跳,纷纷避让,眼睁睁的看着那年轻人倒地。 年轻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动再三,忽的就停止了。 这一幕,令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注视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刹那,一个禁卫上前,试探一番,转身来到荀彧跟前,低声道:“丞相,死了。” 向来镇定从容的荀彧,此刻脸色骤变,背在身后的双手,死死握在一起。 “丞相杀人啦!” 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继而那十几个激愤的士子大喊大叫,有人更是奔逃而走。 还愣在原地的孔融,突然一个激灵,惊呼道:“不准喊,不得乱说!” 孔融还在这边呼喝,太学里不知道多少人已经听到,迅速围聚过来,同时更是传播不知道多远,多少人。 卢毓将一切尽收眼底,悄悄上前,低声道:“丞相,还是先行离开吧。” 荀彧身后的手慢慢松开,冷眼注视了孔融背影片刻,转身离开。 荀彧只带了十多禁卫,这些便衣禁卫迅速包围着荀彧,带着他离开。 但闻讯而来的士子们,已经将荀彧给堵住了,愤怒的嘈杂声淹没了天上地下。 “丞相快走,我们留下断后!” 司马懿走上前,神情凝重的道。 这种时候,荀彧要是被堵在这里,愤怒的士子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后果不可想象! 不等荀彧说话,卢毓已经上手,拉过荀彧,禁卫用衣服遮盖,急匆匆转入小路。 司马懿带着几人,拼命断后。 而孔融惊慌失措,在阻拦不断聚集的士子,大喊大叫,呼吁愤怒的士子冷静。 “杀人凶手不准逃!”愤怒的士子还是追了过来,冲着荀彧等人扔石头。 陈群被砸了一个踉跄,还是咬牙道:“丞相快走!” 他带着几个禁卫,拦住了小路,为荀彧争取时间。 荀彧满脸凝重,一边疾走一边思索。 今天的事情太过诡异了,明显是有人设计。 卢毓带着荀彧奔走一段时间,见前后无路,忽然道:“翻墙过去!” 荀彧眉头皱了皱,还不等他说话,紧跟过来的两个禁卫已经拖着他,要送他翻墙。 荀彧也不是迂腐之人,几个用力,真的就翻了过去。 卢毓也才二十出头,紧跟着翻过去。 左右四顾,拉着荀彧就小跑,道:“丞相,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里是御街,到处都是太学师生,被人认出来,他们两个或许就走不了了。 荀彧要是出点事情,作为当朝丞相,洛阳城得炸锅! 荀彧看着不远处的茶馆,直接大步过去。 卢毓先行一步,拿出一些一些钱,这家不大的茶馆便闭门谢客了。 荀彧站在厅里,一直没有松开的眉头拧的更紧,看着卢毓道:“你说,孔太常是否参与其中了?” 卢毓脸色微变,抬起手道:“下官不知。” 孔融是当世大儒,在文坛的地位,是高于蔡邕的。 蔡邕之所以名盛,是热衷于酒席宴会,擅长诗词歌赋,孔融则是真正的经学大家! 如果孔融参与了这件事,加上‘建安课纲’的事,朝廷想要处置,将极其棘手! 荀彧心里思索,难以判定,转身上了二楼。 他来到窗边,透过缝隙,便看到太学无数师生从大门涌出,呼喊震天,似向着皇宫方向涌去。 卢毓也看到了,心里顿沉,道:“丞相,是否即刻回宫?” 荀彧微微摇头,道:“去了是火上浇油,现在要想办法让太学师生冷静下来,阻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卢毓也想到了,道:“丞相,那得刑部迅速介入,查清那生员的死因,这才能还原真相。” 荀彧没有说话,抬起头,便看到鼻青脸肿的司马懿,陈群翻墙而出,衣衫凌乱,满是泥土,很是狼狈。 “让他们上来。”荀彧转过身,在椅子上坐下,心里思考着这件事怎么妥善处置。 卢毓来到床前,等司马懿,陈群走近了,这才低声呼喊了一句。 两人见着,便左右四顾,见没人注意,快速向茶楼走来。 司马懿,陈群来到二楼,忍着痛给荀彧见礼。 荀彧打量他们一阵,见没有很严重,便问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陈群,司马懿都没有立即开口,两人都是相当谨慎的人。 “司马懿。”荀彧点名了。 司马懿缓缓抬起手,道:“丞相,下官以为,这件事看似是冲着‘建安课纲’,实则是冲着‘新政’去的,有些人不希望朝廷继续推行。” 荀彧不置可否,道:“陈群。” 陈群面露认真思索色,道:“回丞相,下官以为,尚书台两天前发布丞相要来太学,知道的人太多,可以设此阴谋的不少,一时并无头绪,还须妥善处理眼前的事,以免事态扩大,真的影响朝廷大政。” 荀彧喝了口茶,默默一阵,道:“卢毓,用点办法,将孔融带过来,然后我们就在这里,不准告诉任何人。” 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太过诡异,荀彧看不清楚,他要静静的观察。 卢毓抬手道:“下官领命。” 说着,他带着几个禁卫,悄悄出了门,去寻找孔融。 司马懿,陈群站在那,神情凝色不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善了,肯定是一场巨大的朝野风波! “丞相,好像是刑曹的司马朗带着人进太学了。”床边的禁卫回过头,与荀彧汇报道。 “来的挺快。”陈群有些意外道。 司马懿神情不动,道:“事关重大,刑曹怎能不快?” 陈群瞥了眼司马懿,心想着你们司马家,是真的中立吗? 而这时,荀彧在太学打死学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阳城。 皇宫门前,更是围满了太学师生,大喊着要交代。 尚书台内,风声鹤唳,鸦雀无声。 荀攸与钟繇站在台阶前,眺望着宫外,太学方向,神情如铁,似怒似愤。 “能猜到是谁做的吗?”钟繇严肃着脸,双眼在喷火。 针对荀彧出手,这不是第一次,可是最直接,最凶狠,最猛烈的一次! 荀攸胸口起伏,强压怒火,语气森然的道:“还在查。那么多人,总会有些蛛丝马迹,我倒是想知道,有些人,是不是将我荀公达当做了脚下的泥,随时随地都可以踩几脚!” 荀攸真的很生气,曹操的事才过去多久,这就有人忍不住,针对荀彧出手了? 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啊! 钟繇心里同样愤怒,回头看了眼,道:“宫里有什么消息吗?” 荀攸神色动了动,道:“刚才与徐衍试探了几句,陛下已经知道了,但没有旨意。” “那就是给我们时间处理了。” 钟繇会意,道:“我让志才也插手吧,尽快查清楚。”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八章 谣言四起 司马朗带着人来到太学,见到了小路上的那具尸体。 三个仵作,一个从头,一个在身,一个双腿,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在查验。 四周都是刑曹的衙役,围了很大一圈,有不少师生被隔的很远,在不断、重复的问话。 司马朗站在尸体边上,面无表情,实则手心里都是汗。 他的祖父本想亲自来的,但近来有些病,力不从心,只能司马朗代为前来。 ‘希望祖父没事。’司马朗心有戚戚的暗道。 随着刘虞的病逝,司马朗八十六的高龄,在朝廷里越发的凸显,每一个喷嚏,四周的人都会望过来,总觉得这位司马公可能随时倒下,变成尸体。 司马家出仕的越来越多,野心也在悄然膨胀,司马朗不敢想,他的祖父一旦过世,司马家会遭遇怎样的打击。 三个仵作验了好一阵子,又交头接耳低语一阵,其中一个抬手向司马朗,道:“禀员外郎,这个人有一掌外伤,或许是本身体弱,脏腑破裂而死,详细的,还得回去解剖。” 司马朗走上前,仔细看着那个掌印,漠然道:“轻轻一推就死了?” 仵作又回头看了眼,道:“或许,有其他病灶。不过,那一掌确实是诱因。” 司马朗心里顿沉,道:“带回去。” “是。”一旁的衙役应着,开始上前搬运尸体。 不远处盘问的衙役过来,拿着一叠笔录,道:“员外郎,查问清楚了,基本上确定了,是丞相的侍卫推了一掌,才导致那庞雑身死。” 司马朗本还以为能查出点别的,见状也是无奈的,道:“回去,整理案卷,我要上报尚书。” “是。”衙役也知道这个案子牵涉丞相,事关重大,那是一点大意不敢有。 司马朗收拾好,便带着人离开太学。 在他穿过那个不起眼的茶楼上,孔融站在荀彧身前,冷汗涔涔。 孔融不停的擦汗,圆润富态的脸色此刻有些发白,浑身上下充满了忐忑不安。 荀彧坐在那,神情异常的平静,道:“你是太常卿,你不会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吧?” 孔融心头一颤,顾不得擦汗,急忙道:“丞相,伱也知道,太学里的生员,都是十三州各州郡县推举上来的,什么人都有……今天的事情,太过仓促,下官,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毓站在荀彧身后,冷声道:“孔太常,在丞相面前一问三不知,不知到了天牢,是否能想起一点什么?” 丞相在太学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孔融难辞其咎。 而孔融心里更为清楚,不论事态怎么发展,第一个问罪的,不会是荀彧,而是他! 孔融口干舌燥,心惊肉跳,神情挣扎,抬着手道:“丞相,请,请给下官一点,一定为丞相查的清楚明白。” 荀彧老成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沉默一阵,道:“半点猜疑都没有吗?” 孔融胖脸抖动,左思右想,还是苦涩的道:“丞相,太学里的师生太过复杂,下官,下官着实无从猜测。” 陈群冷哼一声,道:“孔太常,恕学生不敬,建安伊始,百废待兴,朝廷正值用事之时,此番事情,太常卿没有足够的交代,怕是过不去。” 孔融讪笑着擦汗,没有因为陈群的无礼而生气,只是心中更为慌乱。 陈群的话是大实话,荀彧是这件事的漩涡,可最终背锅的,极有可能是他孔融! 司马懿俯身,道:“丞相,孔太常这里没有头绪,是否需要下官去一趟刑曹,问问他们是否有进展。” 荀彧缓缓抬起头,道:“不用,再等等。” 卢毓,司马懿,陈群等人皆是一怔,‘再等等’,是要等什么? 刑曹。 司马儁,王朗,戏志才三人聚集在停尸房,看了眼已经死透的尸体,便讨论起案卷来。 司马朗站在他们身旁,道:“王廷尉,戏御史,死者名叫庞雑,丹阳郡人,避战祸到兖州,经兖州陈留推荐,入太学备大考,父母兄弟死于战祸,孤身一人,独来独往,疑似有痨症,死因是脏腑破裂。” 王朗看着手里的案卷,神情肃重,道:“从案卷来看,这个庞雑本身就命不久矣,那侍卫一掌,恰好要了他的命。” “确实恰好。”戏志才合起手里的案卷,看向王朗与司马儁,道:“二位,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构陷丞相。” 王朗注视着案卷,不冷不热的道:“从案卷上来看是没错,但还须有切实的证据,否则‘丞相打死太学士人’形同坐实,无法向外解释。” 案子在明眼人眼里是清楚的,但定案不是靠‘看’,而是‘证据’。 司马儁轻轻点头,声音苍老,道:“太学那边群情激奋,暂且不好进去详查,丞相去太学知道的人太多,范围广泛。有心针对丞相或者‘新政’之人更是不知凡几,此案,有些难办。” 戏志才脸上是病态的苍白,道:“这个案子本身不难,难处在于,要尽快将丞相摘出来,迅速遏阻事态扩大。” 司马儁看了两人一眼,一个是‘前丞相’的人,一个是‘现丞相’的人。 “我看这样吧,” 司马儁双手拄着拐,道:“先从外围查,摸清楚这庞雑的来往情况,同时再查太学的情形,抓到线索,逐步深入,尽量在天黑之前有个结论,上报陛下。” 王朗这才警觉,宫里,好像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按理说,丞相涉入杀害士子的大案,宫里不应该无动于衷才是? 戏志才也暗自沉了口气,道:“只能先这样,我摸一摸太常以及太学的是官员以及教授、博士,还请司马公查庞雑的亲朋好友。” 没有直接的线索,只能用这种笨方法了。 三人商议妥了,一边向外走,一边还在继续讨论。 司马儁道:“戏御史,还请去见一见丞相,当面询问清楚。” 戏志才道:“这个自然,刑曹这边,还请把紧口风,除了尚书台以及陛下,千万不能事先泄露。” 司马儁道:“戏御史说的是,如果有什么消息,还请通报刑曹,以免错漏。” 王朗忍不住的插话,道:“司马公,戏御史,这个案子,是闭门审,还是三司会审?” “如果丞相未涉入,那便是小案,廷尉府自行审理即可,无所谓公开与否。”戏志才抢在司马儁之前说道。 “那且看吧。”王朗不置可否。 三人说着,商议了个大概,便各行其是。 而这时,洛阳城里已经是谣言四起,议论纷纷,茶楼酒肆,街头巷尾,都是‘丞相打死太学士子’。 “这丞相,好端端的为什么打死太学生啊?” “我听说啊,是家族矛盾,荀家与庞家有百余年的世仇!” “不是不是,你听错了,是那庞雑的父亲打死了丞相的父亲,仇人见面,丞相自然要为父报仇!” “胡说八道,即便有仇,身为丞相,怎能光天化日的动手?我听说的是,丞相给了身边侍卫一个眼神,侍卫动的手,十多人出手,当场就要了命!” “这这,丞相,怎么能如此糊涂啊?” “你们说,丞相,会得到什么处置?公然杀人,不会还是官官相护吧?” “这还不简单,将打死人的侍卫推出来,错手打死的,最多判个三五年,出来后,即便不能当官,丞相家里也有的钱财供养,家族子孙,说不定就一飞冲天,跻身士族……” 一个中年人,正独自一人行走在御街上,耳边充斥着各种乱八七糟的谣言,不时苦笑摇头。 “堂堂丞相,岂会如市井莽夫?” 周异望着不怎么高大,但颇显威严的六曹官衙,神情晦涩,默默一叹,道:“辗转多年,虚度韶华,不曾想,还是又回来了……” 作为曾经的洛阳令,袁家的门徒,周异在袁家事败后,虽然没有太可怕的清算,却也失去了前程,不得已辞官。 那几年,他带着儿子周瑜东奔西走,为仕途本命,最终还是不得不返回庐江。 可随后的战乱,越发使得周家颠沛流离,几有灭族之厄。 好不容易幸存下来,江南稍稳,眼见朝廷有了‘光大’迹象,周异以‘念子’为由,动身来到了洛阳。 周异看着六曹门前人来人往,心里羡慕,嘴上却道:“公瑾在何处?” 他来洛阳有一阵子了,可始终没有找到周瑜。 他去拜会了吴景,也见了孙权,可始终没有周瑜的消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陈孔璋?” 忽然间,周异双眼一亮,注视到了从礼曹出来的陈琳。 他与陈琳并不熟,但也算有点交情,如果透过陈琳,与‘颍川党’搭上关系,或许能够再入仕途! 但他刚要抬脚,又看到了一个人,不由得神色微变——袁谭。 在周异的眼中,袁谭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进礼曹,与陈琳只是见礼,便入了礼曹大门。 ‘再等等。’ 周异按住心里的踌躇,自语道。 在他看来,荀彧这件事不会有什么结果,最有可能的,也是最经常发生的,便是四个字——不了了之。 但他还是想等等,等尘埃落定再活动。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九章 未雨绸缪 不起眼的小茶馆内。 钟繇坐在荀彧对面,神情凝色如冰,道:“从三法司的调查来看,幕后之人设计的十分简单。那庞雑既是死者,也是执行者,他一死,所有线索都断了。” 荀彧在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卷宗,尤其是那庞雑的日常生活,不紧不慢的道:“从这些线索来看,幕后之人至少准备了一个月以上,有心了。” 钟繇见他并不见紧张、慌乱,心里稍缓,道:“由此也可见,并非是王朗等人所为,我怀疑,还是一些叛逆余孽所为,因由是五斗米教之事。” 去年,尚书台借着五斗米教,将洛阳城内的多年积累下不好处理的种种‘叛逆余孽’进行了大清理,这种清理到现在还持续中。 荀彧翻开到最后一页,是三法司所写的总结语:拟定于明日上呈陛下御览。 荀彧抬起头,看着钟繇道:“是你压着的?” 钟繇也注意到了,道:“是,明天中午。” 钟繇给三法司施压,今天不呈报宫里,但时限是明天中午! 这样的大案要案,荀彧施压三法司拖半天已经是极限,再多,三法司不答应,宫里也得起疑。 荀彧沉吟着,道:“我估计,他们还有其他后手。” 钟繇道:“我与公达,志才都商议好,都在等着,眼见要太黑了,估计差不多了。” 荀彧起身来到窗口,眺望着皇宫方向,道:“太学生围堵在朱雀门?” 钟繇站到他身后,道:“已经散去不少了,还有几百人。” “我知道了,你们都去吧。”荀彧慢慢背起手,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都去? 卢毓,司马懿,陈群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走了,丞相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丞相躲在这个小茶馆,到底在想什么? 钟繇回头看了眼,淡淡道:“你们都随我回宫。” “下官领命。”卢毓三人心底虽然有众多困惑,还是连忙应着道。 钟繇又看了眼荀彧,没有再多说,带着一众人离开。 荀彧站在窗口,些许老成的脸上,闪过一丝丝茫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甫坚长悄悄上来,抬手道:“下官见过丞相。” 荀彧回过头,面无表情的道:“这么大的事情,伱都未向我禀告,是陛下有旨意,还是你眼里没有我这个丞相?” 在五斗米教事发后,皇城府便被‘借调’给了尚书台。 皇甫坚长抬着手,面色严整道:“下官不敢,此事,下官已经有些眉目,还在加紧查证。” 荀彧来到皇甫坚长跟前,语气寡淡,道:“你这么快查到眉目了?” 皇甫坚长听出了荀彧话里的怀疑,神情异样的动了动,道:“几天之前,宫里出了一些事情,大长秋命下官调查,恰好与丞相的事情有些重叠。” 荀彧慢慢直起身,道:“本相能知道是谁吗?” 皇甫坚长一直抬着手,道:“下官还未查实,一旦拿到证据,第一时间禀报丞相。” 那就是不能了。 荀彧慢慢坐回去,喝了口冷透的茶,道:“暂且不要动,本相还要再看看。” “是,下官告退。”皇甫坚长应命,转身离去。 荀彧坐在那,放下茶杯,看着小桌上的两道奏本。 一道来自冀州牧应劭,关于朝廷的‘建安五年施政纲要’,言称‘任重务艰,非人力可为’。 字里行间,言简意赅,没有任何的弯弯绕绕,直言:不行。 另一道来自青州牧司马防,奏本洋洋洒洒三百余字,核心只有一个:要钱。 朝廷拖欠青州官吏的俸禄达五年之久,军俸更是只有一半,而所涉及的赈灾,修河,抚恤等,全数一分没有。 表面上是要钱,实则是一种‘要挟’,没有钱,怎么推行‘新政’? 荀彧神情斟酌,好半晌,自语道:“‘吏治’……” 在他看来,‘吏治’是国政的关键,唯有吏治清明,才能推行‘新政’,才能革除弊政,中兴大汉。 至于眼前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是很在意。 “荀彧,杀人凶手!” “陛下,丞相当众杀人了!” “陛下,还请主持公道!” …… 上百太学、鸿都门学以及其他一些人围堵在朱雀门前,大呼小叫。 朱雀门上下的禁卫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平静的守卫着,任由他们喊叫。 原本从朱雀门出入的官吏,早已经改道其他门户。 王朗坐着马车,绕过朱雀门,转向御街,准备去吏曹见荀攸。 他撩开窗帘,看着呼喊的学子们,皱眉道:“他们喊叫了一天吗?” 张洪就在他边上,跟着看了一眼,道:“好像换了不少人,不是之前的那些。” 王朗放下帘子,道:“宫里呢?” 张洪摇头,道:“没有动静。” 王朗轻叹一声,道:“宫里要是发怒,我等还能轻松一点,宫里没有反应,我们要食不下咽,寝不安枕了。” 张洪有些疑惑,道:“廷尉,这是丞相自招其祸,我们没有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还要费力帮其雪冤?” 王朗神色一沉,呵斥道:“胡说八道!丞相乃是万官表率,尽统我大汉国政,身份何其贵重!我等身为下属,陛下臣子,怎能见其有冤而幸灾乐祸,袖手旁观?” 张洪闻言,急忙抬手,道:“下官糊涂,丞相教训的极是!” 王朗摆了摆手,神情凝色道:“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十分棘手,三法司最多拖延到明天中午,否则无法向陛下,向朝廷,向天下交代,一定要在明天中午之前,查清原委,还丞相清白!” “下官领命!”张洪沉声道。 两人正说着,马车停在吏曹门口。 王朗刚一下马车,便看到不远处的戏志才带着一大群人从礼曹离开,前前后后足足五十人,声势颇为浩大,来去匆匆,转眼间就消失在王朗的视线里。 张洪道:“廷尉,现在最为卖力气的,反倒是御史台。” 王朗微不可察的点头,道:“我怎么感觉,御史台好像查出了什么?” 张洪道:“我听说,御史台盘问了很多人,那庞雑近来有接触的,几乎都被盘问了,太学里差点闹出冲突。” “戏御史还是有分寸的。”王朗评价了一句,道:“待会儿见了荀仆射,谨言慎行,没有把握的话,一个字都不能说。” 张洪躬身,道:“事关重大,下官省得。” 皇宫,崇德殿。 吴景站在刘辩身前,满脸筹算的道:“陛下,自先帝以来,各地旱情,水情不断,近十多年,大旱,洪灾不断,受灾民众不计其数。工部拟在未来三年年,对经常决堤或有决堤隐患之处进行修筑,确保至少十年不会决堤……” 应对大水,总归是有办法的。 刘辩静静听着,并没有插话。 吴景说了不知道多久,继续道:“对于灾民,尚书台拟定了诸多策略,其中臣最为赞同的是两条:一是‘以工代赈’,这样的举措,修桥铺路,开垦荒地,利国利民,比单纯的赈抚更为有效。其二,迁民,对于尚书台拟定将受灾百姓前往太湖一带安置,臣深为认同。太湖四周,虽然瘴气多,但近湖少山,沃野千里,一旦开垦得宜,必大壮国库……” 太湖一带,现在大致是在荆扬二州,吴郡更是占据了最好的一块地方。 而今乱世当前,土地重要,人口更为重要! 刘辩神色不动,微笑着道:“关于刘备与孙家的联姻,卿家准备到了何处?” 吴景没想到刘辩不提国政,反而问起了这个,稍一犹豫,道:“回陛下,臣暂且不知,之前听说,孙家倒是颇为愿意。” “那就快一点。” 刘辩笑呵呵的道:“刘备也是当世英雄,与孙坚卿家有旧,联姻是亲上加亲,莫要拖延了。” “微臣回去,一定多加催促。”吴景连忙抬手道。心里却更加不安,迟疑不定。 对于眼前的陛下突然为刘备、孙家拉扯联姻,吴景以及孙策等人心里很是疑惑,多有警惕。 这也是‘孙刘联姻’拖延到现在的原因。 刘辩将吴景的表情尽收眼底,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随口般的道:“卿家,那孙权在太学里……听说成绩不错?” 吴景直觉心惊肉跳,浑身冰冷,飞速接话道:“回陛下,孙权年幼不更事,只好读书,平日里,往返于课堂、鸿胪寺之间,从未与他人接触,便是微臣也只见过两面,还请陛下明鉴!” 刘辩春风和煦的一笑,道:“卿家这是想哪里去了,朕是觉得,孙权确实不错,叫到宫里来吧,与宫里那几个小家伙一起。” 吴景怔了怔,道:“是是,臣领旨。” 刘辩对于他头上的细汗视若未见,起身向外走,道:“吴卿家,朕今天叫你进宫,还有点事想问。” 吴景躬身在刘辩身后,亦步亦趋,异常恭谨的道:“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景沉着一口气,低着头,心中惴惴不安。 丞相荀彧在太学打死太学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阳城,不知道多少人注视着这件事。 宫里在这个当口将他叫进宫,吴景用脚指头想,都不会是为了政务。 “孙策在吴郡有多少兵马,多少粮草?”刘辩迈出门槛,同时说道。 吴景一只脚刚要踏过门槛,闻言一个踉跄踩歪了,径直撞到了刘辩后背。 刘辩猝不及防,向前连连跑了几步才停下。 “大胆!”一旁的禁卫同样猝不及防,飞速反应,冲了过来。 一个禁卫一脚踢在吴景小腿,另一个击打胸口,随后两个直接拔刀,将吴景死死按在了地上。 这些不过是眨眼间完成,吴景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脸死死贴在地上,这才惊呼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臣,臣臣崴脚了……” 刘辩转过身,看着吴景,神情动了动。 在被吴景撞到的那一刻,他心惊肉跳,下意识的认为遭遇了此刻,生出了多年未有过的恐惧! ‘这是人之常情,还是帝王的天然秉性?’ 刘辩心里自语了一句,旋即微微一笑,道:“放开吴卿家吧,不过是崴脚了,无需大惊小怪。” 禁卫这才收回刀兵,将吴景拉起来。 吴景只觉小腿,下盖,胸口,肩膀,脸,哪哪都疼,却也顾不得,抬着手连连请罪道:“臣,臣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治罪!” ‘这可是真冲撞啊……’ 刘辩转过身,继续走,笑声道:“卿家无需在意,陪朕走走。” 吴景心惊胆战,咬着牙,陪着刘辩走出崇德殿。 走几步,这才感觉小腿疼的要命,一瘸一拐的跟在刘辩身后。 “卿家还没有回答朕的话。”走在前面的刘辩等了一阵子,没有等到吴景的话,再次问出口。 吴景已经回过神,迅速思考,道:“回回陛下,据臣所知,乌程侯严格遵守大司马府的命令,在吴郡驻兵五万,粮草,只够一月有余,去年还上书尚书台,请求拨付粮草。” 刘辩踱着步子,神色沉思,道:“如果说,袁绍发兵吴郡,孙策能抵挡多久?” 吴景一怔,袁绍发兵吴郡,这是何意? 他一瘸一拐,疼的头上冒冷汗,抬头看了眼天色。 这才正月,寒冬腊月,吴郡靠海,更为凄冷,袁绍要在这种时候发兵吴郡? 吴景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刘辩在问什么,审慎的道:“陛下,乌程侯向来勇猛,袁绍,哪怕是倾巢而出,相信也能抵挡,直到朝廷援兵赶至。” 刘辩仿佛听不出吴景话里的颤音,点头道:“朕刚刚已经传旨给豫州刘备,徐州张辽,命他们将兵马向南移,与吴郡形成掎角之势,以防备袁绍北上。” 吴景脸色骤变,双眼大睁的看着刘辩的背影。 不过他猛的又低头,心里更加的战栗、惊恐。 刘备,张辽率兵向南,这是围住了吴郡! 这是防备袁绍,还是要吞并吴郡? 刘辩走了几步,回过头,道:“卿家要与乌程侯好好说,莫要误会。” 吴景头上冷汗涔涔,僵硬的抬起手,道:“臣明白。” 刘辩低头看了眼,裤脚有些血渍,想必禁卫下脚够狠。 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刘辩继续踱步,道:“如果袁绍真的入侵吴郡,那须以刘备为首。” (本章完) 第四百章 慎言慎言! 吴景走了。 是尚书台的小吏们从宫里抬走的。 尚书台的小吏接到宫里通知赶到的时候,吴尚书跪在地上,屁股后面全是血。 当时小吏们傻愣了好一阵子,完全不敢猜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辩走回嘉德殿前,目送着吴景的背影。 皇甫坚长站在他身后,道:“陛下,基本查清楚了。之前与那庞雑有接触,比较可疑的的,只有袁谭以及他的老师审配。” “要看不到了。”刘辩望着吴景,见他要转弯,忽然说道。 皇甫坚长躬身越多,道:“是,只是还没有找到证据。” 刘辩怔了下,回头看向他,目光怪异的道:“什么证据?” 皇甫坚长神色一正,沉声道:“回陛下,今夜皇城府便会潜入他们住过的所有地方,一定会找到证据。” 刘辩哼笑一声,道:“要什么证据?既然你说是他做的,那就是他们做的。” 皇甫坚长低着头看着地面,眉头暗皱,有些不明白刘辩话里的意思。 刘辩余光一扫,隐约看到尚书台人影闪过,似乎有人在盯着他。 笑了笑,刘辩又转头看向大司马府。 大司马府前一片静寂,半个人影都没有。 “陛下。” 徐衍从后面上来,身后两个中黄门端着厚厚的奏本,道:“陛下,这些是掌宫令整理的奏本,最多的是……弹劾丞相以及揭发‘颍川党’的。” 刘辩眉头一挑,略带笑意的信手翻了翻。 “这些都是什么人?” 刘辩翻了几本,发现只是隐约有印象,根本想不起都是谁。 “陛下……” 徐衍刚要说话,刘辩摆了摆手,道:“都送去尚书台吧,钟卿家回来了?” 徐衍连忙收住话头,道:“是。卢毓,陈群,司马懿都在尚书台,钟仆射下了禁令,任何人今夜不准离开尚书台。” 刘辩没有什么意外,转头望向御街方向,道:“丞相呢?还在那小茶馆?” “是,” 这次说话的是皇甫坚长,道:“丞相似乎另有考虑,在那里见了很多人。” 刘辩搓了搓手,颇有些期待的道:“那就等到明天,看看朕的这些卿家,有什么手段!” 皇甫坚长,徐衍不敢应声,目光也忍不住的悄悄向宫外看去。 在朝野几乎所有人的眼里,当今丞相荀彧,是刘辩硬生生提拔上来的,既无什么特别的才能,也没有什么政绩,三十多岁了,虽然出自荀氏,可本身并无什么威望。 与前任杨彪相比,可以说,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丞相’。 大司马府。 曹操自顾的处理着手里的公文,端坐笔直,神情冷静专注。 刘虞死后,刘辩并没有再命大司马,是以曹操这个右司马,就成了尚书台的主事人。 大司马府虽然屡经扩建,可由于涉及兵权,太过敏感,依旧是‘一人负责’,大小事情,都在大司马府裁决,是以曹操这几日是格外的忙碌。 在他身前左侧,贾诩俯身在小桌前,手握着笔,笔头不断,一道一道的公文得到处理。 两人都没有说话,不大的开放性值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阎柔悄步进来,抬着手道:“禀曹司马,兵曹那边派人询问,曹司马何日出京,大司马府何人主事?” 曹操这才抬起头,稍稍沉吟,道:“再等五日,待我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完。依旧由我主事,如果紧急,可先报宫里。” “是。”阎柔应着,欲言又止的向后退去。 曹操看着他,摸了下络腮胡,道:“宫外有什么动静?” 阎柔一听,连忙回转,抬着手道:“禀曹司马,外面谣言四起,朝廷各曹、寺等官衙都动了起来,在寻找幕后凶手,目前还没有找到。丞相并没有回尚书台,不知去向。三法司原本在天黑之前上禀陛下,又因‘疑处颇多’,暂定明日御前奏报。”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异色,瞥向贾诩,道:“文和怎么看?” 贾诩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笔,面露思索,道:“蹊跷颇多。” 曹操等着了一阵,见贾诩只有四个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摆了摆手,朗声道:“阎中书是自己人,无需避讳。” “好像尚书台在谋算着什么。”几乎不等阎柔反应,贾诩就飞快的道。 曹操点头,神情不动,道:“我也觉得奇怪,朝廷这是上下一致,要保丞相了?有陛下的意思吗?” 刘虞死后,阎柔就是无根之萍,三番四次的想要返回幽州,至少自在。 几次阴晦的想要投靠曹操,曹操都没有什么回应,不曾想,曹操今天居然说出了‘自己人,无需避讳’。 阎柔心里激动,满脸喜色,迅速又变为正色,道:“回司马,并非是团结一致,弹劾丞相的也有不少,据下官所知,从掌宫令那送到尚书台的就有十多道弹劾奏本。陛下,也暂无明确旨意。” 贾诩好像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他,道:“那里面,没有廷尉府,刑曹,兵曹等的人吧?” 阎柔一怔,仔细回忆一阵,道:“确实没有廷尉府,其他的,下官并未留意。” 曹操笑了一声,道:“咱们不用管,大司马府不涉朝政,这是陛下定的铁律。本官走后,阎中书,你留大司马府,有什么消息,预先通知于我。” 阎柔心中大喜过望,抬起手道:“下官领命!” 对于收下阎柔,曹操并不是很在意,等他走了,转头向贾诩,道:“文和,看出了什么?” 贾诩没有什么表情,道:“陛下不是下令张辽,刘备向吴郡移兵?之前下官疑惑,现在看来,多半事出有因,或许并非针对那新乌程侯孙策,而是袁绍。” 曹操神情微动,瞬间恍然的道:“袁绍的手段?” “八九不离十,” 贾诩道:“陛下向来不会无的放矢,这么做,显然是在谋算着什么,或许不止是一石二鸟。” 曹操再次看向门外,狭长双眼眯起,自语般的道:“朝廷,不臣逆贼,孙策,袁绍,这鸟,确实不少。” 贾诩目露认真,道:“将军,得尽早离京才是。” 这洛阳城风起云涌,没完没了。曹操本就是朝野敌对的人,一旦风波稍定,必然又是众矢之的! 曹操看似广结善缘,与所有人都能笑谈几句,可内里的人都清楚,曹操‘貌狠戾、性孤僻’,真正的朋友极少,更别提朝廷上的政治盟友了。 曹操会意的点头,道:“就这几日了。” 贾诩没有多说,荀彧的这场劫难,与他们来说并无多大关系,可也要谨慎小心,以免被有心人算计,顺手拉下水,百口莫辩。 吴景出了宫,被侍从抬上了马车。 家仆见他半个身子都是血,心惊肉跳,道:“主人,这,这,是陛下,陛下吗……” 吴景满头冷汗,脸色发白,咬着牙忍着,摇头道:“不是陛下,一场误会,与任何人都无关。” 家仆已经认定是宫里那位陛下干的了,神情更加惶恐不安,道:“那,主人,要,要准备逃走吗?” 吴景感觉小腿那处被禁卫踢的地方好似断了,钻心的疼,却冷哼一声,呵斥道:“胡说八道,再敢妄言,割了你的舌头!” 家仆顿时不敢说话了,上了马车,拉着绳索,道:“主人,是回府吗?” “不,回工曹,” 吴景立即反驳,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将医师叫到工曹,再打听一下,兵曹的皇甫尚书是否在兵曹。” 家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紧张不安的应着,驾着马车,又稳又快的向着工曹走去。 工曹就在皇宫外不远处的御街上,几乎是转眼间就到了,家仆以及侍从小心翼翼扶着吴景下来,又架着他送到工曹。 一路上的人见着,已是议论纷纷。 “吴尚书这是怎么了?怎么下半身全是血?” “伱看,屁股那里最多?裤子却又完好无损……” “这这这,吴尚书怎么还出来了?不是应该回府换衣服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吴尚书,这这……真是怪哉……” 吴景听得清清楚楚,哪里还管的了这些,满头冷汗的被架着进了大门。 来到值房,医师已经在等着了。 “不需要管其他地方,” 吴景坐那,伸着腿,气息急促的道:“就是小腿伤了,你看看,是不是断了,抓紧处理,本官还有其他的事情。” 医师并非来自于宫里,却隶属于宫里的‘太医院’,时不时进宫,又在宫外钻研医术、医书,是有正规编制的。 “是是,” 医师倒是不慌张,小心翼翼的割开裤子,仔细检查。 随着医师的动作,吴景咬牙,疼的直入心肺。 “吴尚书,并无大碍,” 好在医师迅速做了判断,道:“应该还未断裂,小人先清理伤口,而后固定这里,尚书每日换药,一个月便可弃杖,三个月差不多可以恢复……” 吴景听着,虽然脸色发白,还是点头道:“有劳。” 医师便开始着手处理,身边的工具齐备,并不需要再着手准备。 吴景时不时咬牙切齿,哼哼唧唧不断,就差当众嘴里咬布。 不过,他多少是经历一些兵阵的,不是完全那种废物文官,稍稍缓和,便抬头向不远处一直等候的工曹大小官员,道:“说事吧。” 一个从事史立即上前,道:“尚书,暂无大事,最为紧要的,是关于这份联署,请尚书过目。” 吴景颤抖着双手接过来,只是稍一翻开,就神色微变,啊的一声大叫出声。 医师顿了下,便又继续。 吴景头上冷汗铺面,还是咬着牙盯着那小吏,沉声道:“这是哪里来的?谁挑的头?” 小吏躬着身,道:“这,下官不知,但在六曹传遍了,若是不签署,便被痛骂为‘奉承丞相,阿谀无节’。” 吴景低头看了眼,医师正在他小腿上擦理着药水,深吸一口气,恨声道:“谁敢签署亦或者有人胆敢背我尚书弹劾丞相亦或者‘颍川党’,本官就亲自请他去幽州公干,本官一日在朝,一日不得归!” 在场的人吓了一大跳,震惊无比的看着吴景。 幽州,那是苦寒危险之地,近年去那里的,十有五不归! 吴景向来是个温和的人,这么直接狠厉的话,显然不是因为小腿的疼痛。 一众人相互对视一眼,还是那小吏忍不住的上前,低声道:“尚书,可要是不做点事,丞相一倒,我们工曹便无立身之处了?还须双管……” “你想抗命?”吴景瞪大双眼,神色狰狞,不知道是小腿疼的,还是心里恨的。 小吏顿时不敢多嘴,讷讷的退下。 医师在给吴景绑木板了,下手并没有那么温和。 吴景身体不自禁的挺了起来,浑身湿透,恶狠狠的盯着身前的一众下属,呵斥道:“没有我的允许,谁敢乱来,便是侍郎,我无权罢除,也要尚书弹劾,绝无情面!” 围观的一群人哪里还不明白吴景的态度,齐齐抬手,道:“下官等遵命!” 感觉着小腿被裹紧,痛入骨髓,吴景死死咬牙,满脸铁色,硬生生的忍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医师一声‘好了’后,吴景一屁股坐了回去,脸上,脖子上全是汗。 医师站起来,仿佛冷风过境,吴景狠狠打了个哆嗦,如坠冰窟。 但吴景迅速摇了摇头,顾不得身上的冰冷,道:“兵曹的皇甫尚书在吗?” 一个小吏连忙道:“小人打探过了,在的,已经为尚书递过话。” 吴景感觉着小腿没那么疼了,还有一点清爽,道:“扶我过去。” 这时,侍郎钟毓急匆匆进来,道:“尚书要去兵曹吗?我听说,皇甫尚书准备去禁军大营。” 吴景一听急了,双手撑着地就要起身,道:“快快快,扶我去,我有要事与他谈。” 一群人见着,只好扶他起来,也不等医师去准备拐杖,出工曹,奔不远处的兵曹。 “吴尚书这是怎么了?” “屁股上怎么那么多血?屁股是完好的,小腿怎么包扎了?” “嘘,这裤子都不换救出来,估计是掩人耳目!” “这这,不至于吧?他他,可是从宫里出来的……” “慎言慎言!”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一章 龙潭虎穴 吴景听得了,根本没有解释的心思,只能黑沉着脸,急匆匆来到兵曹。 再晚来一点,皇甫坚寿就可能走了。 待等吴景到了皇甫坚寿的值房,皇甫坚寿看的发怔,道:“吴尚书,这是?” 吴景哪里顾得了这些,直接问道:“皇甫尚书,徐州、豫州兵马调动,你可知晓?” 皇甫坚寿没想到吴景问的这么直接,这种军事调动,尚书台以及六曹等是无权过问的。 “吴尚书是从宫里出来?”皇甫坚寿转而问道。 吴景点点头,道:“是,陛下要我写信给乌程侯。敢问皇甫尚书,此番调动,是针对袁绍?” 皇甫坚寿已经明白吴景的用意了,稍作沉吟,道:“我确实接到了大司马府的通报,之所以调动徐州、豫州兵马,是因为袁绍向北移兵,有不轨企图。” 吴景双眸如电的盯着皇甫坚寿,道:“皇甫尚书,吴郡在徐、扬交界,关乎徐、豫二州的安全,而今寒冬腊月,徐、豫初定,既无钱粮,亦无冬衣……皇甫尚书,还请实言相告,朝廷,是否要对扬州动手?” 扬州,包含了吴郡! 吴景说的冠冕堂皇,义正言辞,实则还是担心朝廷假道伐虢,真正目的是吴郡。 皇甫坚寿是个老实的读书人,可也是个聪明的老实人,哪里听不出吴景的真实用意。 “只是防备袁绍,” 皇甫坚寿面带微笑,道:“吴尚书不用担心,朝廷并无冬日用兵的打算,大司马府以及陛下都只是防备,无意征讨。现今的情形吴尚书也知道,朝廷上下,用心一致,推动‘新政’落实,除弊安民为要。” 吴景的眼神一直在皇甫坚寿脸上,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了迟疑以及掩饰,心里更加慌乱不安。 吴郡,是孙坚的起家之地,多年以来的基业,作为孙家的姻亲,吴景自是希望孙策能继承孙坚的基业,立足吴郡,在乱世之中,坐观风云变幻,以待时机。 自然,有孙策在外,吴景在朝中的地位也会变得重要。 吴景无法判断朝廷到底要干什么,还是道:“皇甫尚书,朝廷已经拟定了未来三年的支出,不知,是否能够准确兑现?” 皇甫坚寿微笑着道:“吴尚书放心,前不久,我亲自去了太仓,验收给禁军大营的冬衣以及钱粮,足足五万万,已经悉数到账了。” 吴景面露疑惑,道:“太仓,怎么这么有钱了?” 他好歹是工曹尚书,对朝廷国库的情况一清二楚,可眨眼间朝廷好像暴富了一样。 皇甫坚寿是知晓的,毕竟有那么一个‘不成器’的弟弟,笑容不变,道:“吴尚书,切莫想那么多,身为人臣,奉命行事,千万不要行差踏错才是。” 吴景瞬间警醒,意识到莽撞了,连忙道:“皇甫尚书莫要误会,我只是担心朝廷缺少钱粮,寒冬腊月出兵,于国政不利。” “那是自然。”皇甫坚寿道。 吴景暗自吸了口气,回过神,顿时感觉小腿疼的厉害,挣扎着站起来,道:“皇甫尚书,打扰了。” 皇甫坚寿跟着起身,道:“吴尚书,过几日,我要去一趟禁军大营,正好有一条官道在修,是否一同前往?” 吴景苦笑着看了眼腿,道:“只怕,我短时间内是做不了什么了。” 皇甫坚寿理解的道:“吴尚书辛苦了。” 吴景客套两句,急匆匆出了兵曹。 从兵曹回到工曹,一路上不知道多少窃窃私语,可他是半点听不进去。 他从皇甫坚寿得到了一点有用的,那就是——朝廷不差钱! 朝廷如果不缺钱了,那对吴郡动兵,就是合乎逻辑的了。 ‘我得尽快见一见孙权。’吴景心里想着,却又分外不安。 在这种时候见孙权,一旦被人发现,一个‘图谋不轨’的大帽子是逃不掉的。 天色渐黑,洛阳城里的热闹却并没有停歇。 ‘丞相杀人’的谣言在洛阳城传的是越演越烈,衍生出了各种版本,无一例外的是对荀彧极其不利。 三法司还在寻找破案线索,希望尽早将荀彧摘出来。 有些人已经惶恐不定,辗转难眠。 荀彧是丞相,更是‘颍川党’的三魁首之一,一旦荀彧落罪、罢相,那势必牵连‘颍川党’,这将会引起朝廷的剧烈震荡,甚至是崩溃! 而‘颍川党’同样没闲着,几乎动用了一切资源与人脉,想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御街上的小茶馆。 荀彧埋头处理着手里的公文,身边的烛火已经延烧过半,一点光亮,大部分处于幽暗之中。 荀攸坐在他对面,沉着脸道:“幕后之人准备的十分充足,手段很干净,三法司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荀彧头也不抬,道:“我跟你说了,不用过来,这么多事情,我估计要忙到天亮。” 荀攸神色越沉,道:“你真的这么沉得住气?明天中午,要是没有找到什么证据,伱这个丞相还能做得下去?我与元常,既不能为你说情,说不得还得自请辞官!这个后果,你知道有多严重吗?” 大汉朝廷屡经波折,以前靠杨彪的威望撑着,后来逐渐稳固,便是‘颍川党’在撑着,尚书台没了荀彧,荀攸,钟繇三人,大汉朝廷将瞬间崩溃! 荀彧仿若未闻,拿起手里的一道公文,递给荀攸,道:“陈留郡这个杀人案,为什么久拖不决?” “那是陈留王的家仆,案情有些复杂,还羁押在刑曹,并没有过堂。” 荀攸根本不看就知道荀彧说的什么,简单回答又道:“你还有心关心这些?王朗等人表面上在帮忙,实则上就在等着坐实这个案子。你别忘了,杨彪是有复起之心的,一旦我们明天落罪,杨彪后天就能再登相位!” “不可能。” 荀彧收回奏本,拿起笔,一边批示一边道:“即便我出事了,杨公也不会再任丞相,这种时候,朝廷需要的是一个果决有力的尚书台,而不是无为丞相。” “你倒是说话!”荀攸对于荀彧这种淡定从容的态度十分不满,他们忙忙碌碌一天,全是为了荀彧,到了这会儿,反而像是他们一厢情愿,不知所谓! 荀彧在这道奏本上批示完,拿起下一本,语气寻常的道:“你冷静一点。陛下是不会允许我出事的,宫里到现在这么安静,就说明没有你们预想的那么严重。” 荀攸对荀彧这个解释很不满,心里怒火涌起,双眼锐利的盯着荀彧,但旋即忽的消散,反而疑惑的道:“你,是不是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荀彧嗯了一声,道:“这一次冒头的,我打算都送走。” 荀攸悬着一颗心回到肚子里,顿又更加恼火,一甩起身,大步离去。 他们忐忑担忧了半天,还真是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荀彧也没留他,在幽暗的灯光下,处理着他的公务。 司马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下上来,抬手举着一道公文道:“回丞相,名单已经拟定好了。” 荀彧伸手接过来,仔细审视一遍,稍一沉吟,道:“事关廷尉、刑曹、御史台以及太仓,皇家钱庄,交趾、荆州的全数剔除。” 司马懿顿了下,道:“丞相,剔除这些,等于剔除大半。” 荀彧将这份名单放下,道:“照做吧。” “是。”司马懿恭谨的抬手,悄步后退。 来到门口,向来谨慎小心的司马懿缓缓抬起头,注视着幽暗灯光下的丞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以往温和谦让的丞相,脸角轮廓分明,双眸炯炯有神。 好像不太一样了。 司马懿没敢多停留,无声的下楼。 司马懿心有戚戚,出了茶楼,快速的返回司马家府邸。 司马家在洛阳是住了一个大院,并没有分家。 在路过鸿胪寺的时候,司马懿有些意外,向来喧闹的鸿胪寺外,居然漆黑一片,安静无声,连个路人都没有。 “出什么事情了吗?”司马懿暗自低语,但以他的性格,并不会多管,任由马车穿梭而过。 墙角一个黑暗处,皇甫坚抬头看着不见的月色,默默估算时间。 程昱走过来,低声道:“二公子,可以封路了,以免横生枝节。” 皇甫坚长点头,看着身前的史阿道:“老史,动作一定要快,尽可能不引起其他的注意。那袁谭,审配一定要活口!其他人不论。” 史阿将脸上的黑面罩拉起来,双眼凌厉如剑,道:“放心吧。” 皇甫坚长对史阿自然放心的很,只不过事关重大,他也不得不再三叮嘱,道:“这里面住了不少人,一定要小心,不能伤到他们。要是被他们发现什么了,也不理会,做你们的事情。” 鸿胪寺里,住着都是‘客宾’,有的来自塞外的异族,也有袁绍,刘表,三羌,孙策等反叛势力送到洛阳的质子。 史阿应了一声,招过几个手下,低声嘱咐几句,而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悄然翻过不高的墙壁,跃入了鸿胪寺内。 程昱站在皇甫坚长身后侧,警惕着四周,低声道:“宫里,真的不需要担心吗?” 皇甫坚长先是愣了下,回过头与程昱对视一眼,忽然醒悟,道:“你是说太后娘娘?” 前不久袁谭进宫给何太后献礼,不知道嘴皮一翻,捣鼓了什么,居然令何太后生了一场大病,还前所未有的强烈要求刘辩杀了刘协,以绝后患。 程昱点头,道:“太后娘娘虽然不怎么理会朝政,但她要是插手,陛下也无可奈何。” 大汉朝向来崇孝,何太后如果当众要做些什么,刘辩着实不能公然相抗。 皇甫坚长直接摇头,道:“那是陛下的事,咱们不管。最重要的事,还是要还丞相清白,确保朝廷稳固。” “什么……唔……” 突然间,墙内传出一声惊呼,旋即又闷哼一声,然后再无声音。 皇甫坚长,程昱竖着耳朵听,但后面便没有半点声音了。 程昱伸手招来边上的军侯,低声道:“路都封好了?” 那军侯道:“是,绝对不会放一个人进出!” 皇甫坚长摸着下巴,摆了摆手,道:“别慌,且看着。” 程昱学着他,抬头看着不高的墙,等着里面的动静。 史阿带着黑衣皇城府卫士,从各处涌入,在黑暗中潜行,穿墙过屋,来到了袁谭的小院。 “中郎将,都解决了。”一个卫士来到史阿身后,低声道。 史阿目光紧盯着不远处袁谭的卧房,那里灯火通明,两个人影似乎在对弈。而在门外,站着四个彪形大汉,明显是袁家家仆,来保护袁谭的。 史阿静静观察一阵,悄悄挥手。 身后的黑衣卫士迅速行动,无声的在墙底下穿梭。 “什么人!?” 哪怕再隐蔽,还是引起了四个袁家家仆的注意,当当拔刀,神色警惕。 咻咻咻 不等他们反应,暗中有短剑飞速射来。 “啊…啊啊…” 四人身形一颤,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便缓缓倒地。 暗中的黑衣卫士蜂拥而出,前面的几人抬着右手,短弓直对着四人。 吱呀 这时,袁谭房门打开,袁谭站在门口,与冲过来的黑衣卫士面面相窥。 砰 袁谭神色惊变,猛的关门,急声大吼道:“老师快走!” 跟过来的审配还没来得及反应,拉着审配就要往里面跑。 咻咻咻 黑衣卫士跟着追了进去,速度迅疾如风。 “你们是什么人?”审配眼见着黑衣人追过来,神情惊骇的喝道。 谁能想到,在洛阳里,天子脚下的鸿胪寺里,居然有刺客! “好大的胆子!”袁谭怒喝,拔出剑,往身后的窗户退去。 咻咻咻 皇城府的黑衣卫士根本不废话,手里的短弓直接按射而出。 虽然袁谭拼命挥剑,可还是中招了。 这些是浸泡了麻药的箭矢,袁谭没撑几息便缓缓倒地。 审配就更不如了,倒在了袁谭边上。 史阿进来,仔细确认两人身份后,低喝道:“带走!其他人,搜!” 皇城府卫士在这方面十分熟练,几个人抗走审配,袁谭,其他人则翻箱倒柜的搜查。 不足半刻钟,皇城府的卫士如同潮水,悄然离去。 临走之前,不忘熄灯关门。 鸿胪寺,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足足又过了一刻钟,孙权站在漆黑的房间内,从窗户缝隙望着天际,轻声道:“这洛阳,果然是龙潭虎穴……”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二章 阴险计谋 鸿胪寺住着很多人,来自各地。 孙权站在窗内暗自心惊,还有很多人于漆黑中无声惊疑。 袁谭、审配以及袁家的人,在短短时间内被消失无踪,地上的血迹都被清理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事后又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没有人做出什么多余的反应,鸿胪寺内静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在熟睡。 皇甫坚长带着人,也带着袁谭、审配等人返回了皇城府所在。 皇城府在洛阳城西南角,是一个不起眼的院子,墙壁灰旧,墙头爬满藤植,唯有匾额的烫金‘皇城府’三个字熠熠生辉。 袁谭,审配被押入了地牢最底层的审讯室,这里摆满了刑具,一路炭火烧的通红,几个赤膊大汉,抱着手,双眼如毒蛇的盯着被绑在刑架上的两人。 袁谭头上的黑罩被扯掉,他急忙扫过四周,顿时脸色发白,神情惊恐,双腿不停打颤,被堵住的嘴里,不停发出呜呜声。 审配则淡定的多,看着这间可怖的刑讯室,心里一沉又一沉。 他自从昏迷的前一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是以后悔不已。 袁谭曾经与他说过,要给朝廷送一个‘大礼’,当时他不以为然。后来袁谭告诉了他计划,审配觉得这个计划不错,是以亲自帮忙运作。 只是万万没想到,刚才他们还在弹冠相庆,庆祝朝廷即将大乱,不曾想,下一刻,皇城府就破门而入,将他们带来了这里。 审配嘴也被堵了严实,不断逼迫自己保持冷静,思索着脱身之策。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甫坚长啃着苹果,优哉游哉的晃悠着进来,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腐肉等混杂的恶心味道,不由得拧起眉头,没好气的道:“早就跟你们说过,要仁义,要讲道理,你们怎就不听?整天就知道刑讯逼供,弄的这里乌烟瘴气……” “二公子说的是,小人记下了。”一个狱吏立即一脸严整的抬手应道。 皇甫坚长又啃了口苹果,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才对嘛,他们你打算怎么审?” 这狱吏回头看了眼袁谭与审配,面不改色的道:“二公子,小人是这样想的,先鞭打五十,而后钢针穿过手脚,随后是烙铁,再剥掉指甲,以细针穿过五指……” “呜呜呜……” 狱吏还没说完,不远处的袁谭剧烈挣扎,双眼大睁,惊恐的脸色苍白,不停的冲着皇甫坚长点头。 皇甫坚长顿时没好气的瞪了眼这狱吏,道:“胡说八道,刚刚还说要讲仁义,怎么能吓着别人。行了,我就是来看一眼,我去睡个午觉。” 这狱吏至始至终就没变过脸色,闻言道:“二公子在醒之后,小人便将供状呈上。” 皇甫坚长一脸满意的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要走。 皇甫坚长还没走多远,身后便传来了令他后脖子发冷的闷哼惨叫。 皇甫坚长狠狠的摇了摇头,自语道:“将来我要是有这副田地,早就咬舌自尽了。” 程昱迎面而来,肃色低声道:“二公子,丞相来了。” 皇甫坚长一怔,道:“到哪了?” “在院里坐着,” 程昱目光闪烁,道:“二公子,要见吗?” 皇甫坚长也犹豫起来,啃着苹果心里飞转。 皇城府不是黄门北寺狱,向来低调,加上皇甫坚长这么多年一直在外奔波,专注于军事情报,是以洛阳城内,很大一部分人还不知道有‘皇城府’这么一个存在。 当然,这绝对不会包括丞相荀彧。 而荀彧深夜来到这里,是什么目的? “可以不见吗?”皇甫坚长凑近程昱道。 看着皇甫坚长意味不明的神情,程昱沉吟着,摇头道:“丞相来这里,多半是已经知道了,二公子避而不见,以后在洛阳城怕是不好行走。” 皇甫坚长又啃了口苹果,皱着眉道:“我倒是不怕这个,我是担心,这位丞相探得了皇城府的根底,以后会有很多麻烦。而且袁谭的事,也不应该先让丞相知晓。” 程昱一怔,旋即会过意,跟着疑惑道:“丞相不应该不知道这里的忌讳,他来这里肯定不会是什么秘密,除非……” “快请!” 不等程昱说完,皇甫坚长猛的惊醒,顾不得啃苹果,大步向外走,道:“我亲自去,程先生,伱去看着袁谭,不要太难看了。” 除非,是宫里许可。 程昱抬手,转身向刑房走去。 皇甫坚长走了几步,忽然反应过来,停下脚步,倚靠着墙壁,自顾的又啃起苹果来。 黑漆漆的通道内,皇甫坚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拍了拍手,快步来到外院,一脸热情的想与荀彧好好客套一番。 荀彧背着手,神情寡淡,道:“我要见见袁谭,问几个问题。” “丞相请!”皇甫坚长几乎是半躬着腰,谄媚的像个市井纨绔。 荀彧走在前面,身前是两个打着灯笼的皇城府卫士。 荀彧目不斜视,脚步不快不慢。 皇甫坚长很想与这位丞相交谈几句,拉近一下感情,但看着他的侧脸,暗自咂嘴,只好将满腔的‘亲热之情’压在心底。 荀彧没走多久,便感觉到了阴冷潮湿以及那股混杂刺鼻的难闻味道。 他没有什么反应,一直走着。 这皇城府的地牢异常的长,也异常的安静,却给人从心底发冷的寒意。 不知道走了多久,皇甫坚长突然几步冲到前面,谄媚的道:“丞相,就是这里,人,下官刚抓回来,还没来得及审。” 他说着就屁股朝后的进屋,一转头,就看到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模样的袁谭。 他愣了下,忽的直起腰,向着那狱吏训斥道:“我不是跟你们说过,要讲仁义!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要用刑,刑讯逼供出来的,能是真的吗?” 那狱吏已经看到荀彧了,噗通一声跪地,道:“小人立功心切,请校尉重重治罪!” 皇甫坚长大怒,一脚踹了过去,道:“知罪就好,拉出去砍了!” “是!”门外的卫士听着,大步冲进来,将这狱吏给押走了。 狱吏再没有辩解,就那么低着头被带走‘砍’了。 程昱就站在一旁,悄悄注视着荀彧的表情。 荀彧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于皇甫坚长的表演视若无睹,径直来到了袁谭身前,淡淡道:“本相荀彧。” 袁谭耷拉着头,似乎想要抬起来,可没有半点力气,隐约听到几声嘟囔,而后便没有反应。 荀彧等了一会儿,走向还是完好的审配,伸手扯掉他嘴里的黑布,道:“审配?你应该能回答本相。” 审配神色怅然,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屋梁,叹道:“该说不该说的,袁谭都说了,你看供状吧。” 皇甫坚长闻言,瞥向程昱。 程昱手握着一叠供状,轻轻点头。 皇甫坚长砸了砸嘴,有些后悔了,准备的不够充分。 荀彧对于皇甫坚长用了‘无视’的应对方式,背着手,直视着审配,道:“第一个问题:袁绍的目标,是北上还是南下?” 袁绍占据了大半扬州,北上便是徐州、豫州,而后是兖州、司隶,直扑洛阳。而南下,则是荆、交趾,以长江为界,占据江东,与朝廷二分天下。 审配默默无声,只是看着黑漆漆的屋梁。 荀彧等了片刻,道:“你是士族出身,应该也不是什么坚毅之辈,袁谭的酷刑你亲眼见过了,要用完再回答本相吗?” 审配脸角狠狠一抽,缓缓低下头。 先是看着荀彧,确定他不是玩笑后,又看向进气少出气多的袁谭。 审配心如死灰,长叹一声,道:“罢了,我说完,你会给我一个痛快吗?” “依律审理,不会用刑。”荀彧道。 审配心里还是挣扎了片刻,道:“南下。” “第二个,” 荀彧盯着审配的脸,道:“袁绍与交趾士家,荆州刘表,益州刘璋,三羌,是否有勾连?” 审配神情颓然到了极点,摇了摇头,道:“应该有。那许攸出去走了一圈,谈了什么,只有袁绍以及亲信知道。” 荀彧微微点头,道:“第三,太学那一出,应该只是开始,你们应当还有后手,后手是什么?” 审配好像第一次认真的看向荀彧,目光异色,道:“都说你是皇帝硬抬上去的傀儡,倒是小看你了。” 荀彧背着手,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审配等了一阵,道:“刘协。我们计划好,等你落罪后,将揭发你是被诬陷,幕后凶手是刘协。” 皇甫坚长陡然色变,上前道:“所以,袁谭进宫给太后娘娘那些话,也是你事先设计好的?” 审配转向他,忽然的深深拧眉,道:“是,袁谭在宫里漏了陷?” 皇甫坚长顿时嗤笑一笑,倚靠着墙壁,再次啃起苹果来。 说起来,还真是袁谭在宫里弄巧成拙,引起宫里怀疑,这才因缘际会的,‘恰巧’发现了袁谭的阴谋。 “呵……” 审配已经看明白了,苦涩无比的呵了一声,再无半个字。 荀彧问完了,默默思索着一阵,转身与皇甫坚长道:“好好照顾着袁谭,明天移交给御史台。” “下官领命。”皇甫坚长连忙吐掉苹果,大声道。 荀彧没有再多说,径直离开。 皇甫坚长没有送荀彧,而是盯着袁谭、审配,眼神闪烁不休。 他倒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人,不止是算计了丞相荀彧,还有一个后手,是针对陈留王刘协的! “好手段啊!” 皇甫坚长抬着手,朝着审配,道:“是你的手段,还是袁谭的?” 审配已经有了死志,一脸无所谓的道:“袁谭的想法,我的设计。” 皇甫坚长点点头,转向程昱,道:“这个人想办法留着,有的是用处。” 程昱想了想,道:“有点难,明天送到御史台,估计下午就会到廷尉府,我们不好插手。” 皇甫坚长使劲的搓着下巴,啧啧道:“可惜,这是个人才啊……” 程昱没有回答,大汉朝缺人才吗? 不缺! 是真的一点都不缺! 那些隐居避世的,厌恶官场的,痴迷治学的,世家蔑视权贵的,还有众多游离四方的等等。 大汉朝,什么都人才都不缺! 审配置若罔闻,没有一点求生的意志。 至于袁谭,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稍微挣扎了下,还是垂着头。 …… 第二天一早。 关于袁谭、审配设谋陷害丞相荀彧的事‘不胫而走’,如冷风过境,无声无息,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街头巷尾,迅速热闹起来,议论声是此起彼伏,甚嚣尘上。 “我就说,丞相在太学,光天化日的打死学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不是,仔细一想就觉得不可能,那么多人在场,就是丞相下令,侍卫也不敢啊。” “那可是丞相,当众打死人,太可笑了!” “那袁谭,果真可恨!” “袁家本就是居心叵测的不世奸邪,袁家是,那袁术,袁绍更是,这袁谭,更为可恨!” “当诛九族!” 舆论在翻转,咒骂荀彧的人好像瞬间消失不见了,全都是在为荀彧鸣不平,继而痛骂袁绍。 袁谭、审配的囚车在大清晨出了皇城府,悄然入了御史台。 早就预备好的,御史台高速运转,各种证据列摆分明,只等时间,移送廷尉府公开审断。 皇宫内,永乐宫。 一个宫女急匆匆跑进了何太后的寝宫,见何太后在梳洗,刚要说话,就迎来何太后一个瞪眼。 宫女转头,就见二殿下刘愈趟在床上,四仰八叉,睡的正熟。 何太后悄步走出门,宫女这才低声道:“娘娘,奴婢刚从御膳房出来,正好遇到了掌宫令的人,听他说,丞相是那袁谭设谋陷害的,那日他是故意在娘娘面前诋毁陈留王的,要将陷害丞相的事推给陈留王,好让陛下杀了陈留王,祸乱朝廷!” 何太后脸色陡变,厉色喝道:“你说的是真的?!” 宫女一缩脖子,道:“应该是真的,宫里宫外都传遍了。” “好好胆!好胆,算计到本宫头上来了!” 何太后气的胸口起伏,满脸狰狞,双眼里迸射出杀意来。 她万万没想到,那袁谭居然敢欺骗她,她还中计了,在刘辩那说了那么多!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三章 踌躇满志 宫女感觉到了何太后的愤怒以及杀意,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喘,余光瞥向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小黄门。 小黄门神色淡漠,给了她一个无声的警告。 宫女再次缩脖子,颤巍巍上前,低声道:“娘娘,外面,外面都在传,是不是,该给陛下说一声……” 何太后气急,却没有失去理智,站在门口,冷声道:“那袁谭,会怎么处置?” 宫女愣了下,道:“构陷丞相,是是大罪吧?” 何太后狠狠咬牙,道:“大罪,那就得死!” 宫女不敢多嘴了,她其实是知道袁谭是袁绍的儿子,杀了袁谭,袁绍肯定得造反。 “刘协在干什么?”宫女不说话,何太后突然问道。 宫女道:“奴婢不知,不过,那袁谭应该已经押到御史台了。” 何太后冷哼一声,神情有些犹豫。 她不喜欢刘协,恨不得多年以前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如果不是老妖婆护着,就不会出现当年争夺皇位那一出,或许他那个好兄长也不用死。 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个该死的王荣! 每每想到这里,何太后就恨得不行,但旋即,她又得意的嗤笑一声,道:“不过,继承皇位的还是辩儿,而我,是当朝太后,无人可比!” 宫女低着头,紧抿着嘴。 宫里的忌讳太多,有时候多说一句,甚至多听一句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何太后站在门口,望向陈留王府方向,眼神的嘲讽愈浓。 在那座王府里,还住着一个老太后,按理说,应该独一无二,位高地崇,现在,只能缩在那,没有半点太皇太后的尊荣。 何太后心情好了,一摆手,笑容晏晏的道:“来人,准备一点东西,去陈留王府。” 不远处的小黄门心里一惊,不动声色的上前道:“娘娘,要准备些什么?是否要凤仪?” 何太后望着宫外,心情大好,道:“给陈留王妃以及世子的,凤仪都准备好,直接摆出宫。” “是。”小黄门立即应着,出门安排,悄然支走一个中黄门。 何太后转身,换了一身正式衣服,坐着凤仪,从永乐宫出,大摇大摆,颇具声势的出宫。 崇德殿,后殿。 刘辩有些意外的看着曹操,道:“都处理好了?” 曹操站在刘辩身前,正色道:“是。臣收到消息,兖州、青州、冀州有些情形,臣认为,须当尽早出京,完成陛下‘新政’,方可彻底消除地方的不宁,使我大汉江山永固。” 刘辩审视着他,转而就笑着道:“曹卿家有这份心,朕深感欣慰。嗯,你身边没什么文官,朕给你派些人,一些小辈,也要锻炼锻炼。” 曹操神情如常,抬着手道:“臣谢陛下。” 刘辩神色思忖,道:“那个杨修,你继续带着,司马懿也带着。张济,张绣叔侄伱也带着。” 曹操听着这些名字,作认真记下状,但旋即,一道平静如炸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对了,那个邹氏,现在在哪里?” 曹操神情毫无变动,心里却异常震惊,呼吸顿了片刻。 只是瞬间,曹操若无其事的抬起手,道:“回陛下,已经归还张济。”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就好,那个张绣还是很不错的,你带着培养一下。还有一个,马腾的儿子,马超,朕见过一次,属实勇猛,但好像缺些谋略,你带着他,调教调教,将来朕有大用。” “臣领旨。”曹操抬着手道。 刘辩静静注视着他片刻,道:“还有一个人人。” 曹操缓缓抬头,看着刘辩。 留在最后一个说,是很特别吗? “审配。”刘辩淡淡道。 曹操脑子里立即想到了袁绍,道:“臣领旨。” 刘辩笑着起身,走到曹操身前,按下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神情和睦、亲近,道:“你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这些年也靠着你东征西讨,为朕平定叛逆。这一次,不是讨逆,但更为艰难,也更为危险。不过,有朕在,你大可放手去做!朕在一日,无人可损你分毫!” 曹操当即就要下跪,被刘辩一把拉住。 “这些虚礼,你我之间就不用了,” 刘辩用力的握着曹操的手,笑容和煦,语态亲近,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什么困难,直接与朕说!” 曹操躬着身,气息似有些急促,沉声道:“臣愿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辩神情不动,看着曹操的发髻。 他的话,有点短啊? ‘莫非,那蹇硕真的与他说了些什么?’ 刘辩握着曹操,心里推断着。 在刘辩即位之初,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坐稳皇位,对于掌控西园八校尉的上将军、十二常侍的蹇硕,进行着力拉拢,是以,蹇硕知晓他不少秘密。 但蹇硕到底知道多少,刘辩想了很久,也无法确定。 曹操对于刘辩的态度,也出现了多次不起眼的起伏以及两次不寻常的军事动作。 “有卿家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刘辩的另一只手,搭在曹操肩膀上,用力拍了拍,道:“再给你一个特权,州牧一下,先斩后奏!” 噗通 曹操跪地,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声道:“陛下皇恩浩荡,曹操不胜惶恐!臣此行,不成功,便成仁!” 之前还算平静的曹操,突然间跪地了。 ‘反应有点大啊,是觉得之前朕给的权力不够吗?’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曹操的背影,笑呵呵的伸手拉他起来,道:“朕已经传旨给赵云了,你可从禁军大营调兵两万,青州,兖州,冀州,青州,幽州那边,朕都去了旨意,放心大胆的去做!” 曹操站起来,脸角激动难遏,目光坚定如铁,道:“陛下,臣,告退!” 刘辩点点头,目送着他的背影。 膀大腰圆,笔直如松,一步一踏犹如摹刻。 “不成功,便成仁……” 刘辩咀嚼着曹操的话,总觉得似意有所指。 ‘军政分离’是刘辩即位之初就定下的大政,为的就是收回地方诸侯的兵权,削减他们的权力,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 但大汉朝廷积年羸弱,国库空虚,加上叛乱迭起,地方上如果没有足够的兵权,非但是纵容叛乱,还会使得世家豪强接手地方,进一步削减朝廷的控制力。 是以,推行这么多年,除了足够稳固的地方,大部分是小心翼翼,收效甚微。 但是经过多年的准备,加上灭董的威势,阻塞的‘新政’,已然到了临界点,必须要进入最为艰难的时刻了。 政务是,军政更是! “曹操啊……” 刘辩望着曹操转入大司马府,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么多年下来,刘辩还是没办法确定曹操的真实心意。 “陛下。” 徐衍悄步过来,在刘辩耳边低语了一阵。 刘辩双眼微睁,哦了一声,道:“母后去了陈留王府,摆足了凤仪,还带了礼物?” 徐衍道:“是,禀报的中黄门说,太后娘娘好像很高兴。” 刘辩只想打消何太后杀刘协的心思,却没料到何太后会亲自前往陈留王府。 想了想,刘辩也不觉得何太后会失分寸,便道:“让人盯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朕。” “是。”徐衍应道。 刘辩的目光从大司马府转向尚书台,道:“丞相入值了吗?” “还没有。”徐衍道:“不过,袁谭已经在御史台了,说是下午送廷尉府过堂。” “荀彧这件事倒是处理的很冷静,” 刘辩面露赞许,旋即颇为期待的道:“处理了这件事,想必就差不多了,该做事情了。” 准备了这么多,这么久,刘辩摩拳擦掌,踌躇满志。 另一边,曹操进了大司马府。 与贾诩仔细说完,曹操看着他,道:“文和,你怎么看?” 贾诩神情思忖,道:“从将军的转述来看,陛下,似乎对将军并不太放心。”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这种话,即便是郭嘉也从未说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放在心底。 贾诩与曹操对视,脸上毫无畏惧或者其他情绪。 曹操双手放在膝盖上,淡淡道:“文和,这里是大司马府,上次劝我自立之人,已被我亲手斩杀。” 贾诩仍旧没有任何异样,道:“下官知晓。” 曹操的目光如毒蛇一样盯着贾诩,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没有在贾诩脸上看出一丝想看的,收回目光,淡淡道:“文和,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将军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将军的功业不在此时。”贾诩语气平静如常。 “三年吗?” 曹操转头看向门外,眼神深邃。 隔了嘉德殿的尚书台内,钟繇,荀攸,刘协,司马儁,王朗五人在座,在讨论着‘袁谭构陷丞相’一事。 刘协做了简单的通报,道:“目前,洛阳城的舆论已经翻转,只要判定袁谭,便可了结此案了。” 对于刘协来说,这个案子与他关系不大,只是不想被涉入朝争之中罢了。 王朗心下些许失望,道:“下午,我亲自审断。” 荀攸,钟繇没有说话,两人昨晚便已经知晓了,现在反应倒是从容。 司马儁如置身朝廷之外,洞若观火,轻咳两声,道:“袁谭的事情,怎么审,怎么断都简单,关键在于袁绍。尚书台,是否有了应对之策?” 刘协,王朗闻言,转向荀攸,钟繇,心里暗动。 到现在为止,荀彧还是没有露面。 而袁谭犯的是死罪,不可嫩不对袁绍做应对。但到现在为止,他们一点风声都还没听到。 貌似他们是朝廷大员,实则上仍在权力核心之外。 钟繇道:“此事已经通报大司马府,自有大司马府应对。” “那便审吧。”王朗心里升起无名火,直接站了起来。 司马儁手里拄着拐,仿佛没听到,道:“还有一个,鸿胪寺可住着很多人。” 鸿胪寺里,住着各地来的‘质子’,除去大汉境内,还有乌桓、鲜卑,匈奴等的使臣。 要是朝廷诛杀了袁谭,或许将对那些人形成某些冲击与影响。 钟繇轻轻点点头,道:“司马公说的是,我会亲自去解释,安抚他们。” 司马儁这才不多说,拄着拐,慢慢闭眼假寐。 “是否,该见一见丞相?”刘协道。 出了这么大事情,丞相至始至终躲着不见人,这叫什么事情? 荀攸意味难明的看了他一眼,道:“丞相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刘协本想缓和气氛,但见着荀攸的眼神,心里莫名一突,不再接话。 他还不知道,袁谭构陷荀彧的后手,是嫁祸给他! 而这会儿,何太后已经到了陈留王府。 对于何太后的到来,陈留王府瞬间紧张、警惕起来。 陈留王妃伏寿战战兢兢的迎到门口,礼数周全的道:“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对于何太后来说,简直是陈留王府的梦魇。 她即是董太后嘴里,毒害陈留王刘协生母王荣的凶手,也是一直虎视眈眈,企图杀害刘协的人。 不等何太后走下凤銮,董太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她满头白发,脸角苍老,冷眼注视着走下来的何太后。 何太后一身华服,见到董太后,虽然心里万般不愿,还是颇为恭谨的屈身行礼道:“臣妾见过母后。” 董太后一怔,何太后的反应,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作何反应? 要知道,哪怕先帝在时时,她们都生活在宫里,婆媳俩也是极其不对付,即便是公开场合,何太后对董太后那也是不冷不热,行礼更是万般不情愿。 这样的情形,还是第一次! 好一阵子,董太后才醒转过来,淡淡道:“太后免礼。” “谢母后。” 何太后起身,脸上如花绽放,一把拉过伏寿,道:“陈留王妃也免礼。本宫听说陈留王奏请立世子了,想着,也是本宫的孙子,本能偏差了。今日来,就是好好看看那孩子。” 伏寿瞬间浑身冰冷,面色紧绷,声音颤抖道:“回回娘娘,孩子,孩子已经睡下了……” 何太后不管那么多,一摆手。 身后的黄门、宫女端着,抬着众多东西进门,摆放在门内。 一个小黄门站到门内,尖锐着嗓子道:“陈留王妃,太后娘娘有赐,赐陈留王妃锦缎十匹……赐陈留王子,长命金锁……” (本章完) 第四百零四章 拳打脚踢 小黄门在宣读,中黄门在掀开遮盖,打开箱子。 别说伏寿懵的不知所以,便是见惯风浪的董太后也是愕然。 这毒寡妇,是有什么阴谋吗? 等小黄门宣读完,何太后拉着伏寿,一脸责怪的道:“刘协是陛下的弟弟,与我亲子无异,他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子,只要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们……” 伏寿这些年可以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不敢多走一步,多说一句,宫里几乎没进过,生怕触怒何太后。 眼见着何太后突来的热情,伏寿手足无措,余光求助于董太后。 董太后也拿不准何太后的意思,站在不远处,拘谨着身份,淡淡道:“行了,进去说吧。” 何太后放过伏寿,三步并两步的来到董太后身前,一把扶住她,道:“母后说的是,外面着实有些冷。臣妾听说母后近来身体不适,可有看过医师?” 不等董太后反应,何太后转过头,与小黄门道:“去,将宫里最好的医师叫过来,给母后看病,母后要是有什么不妥,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小黄门连连应着,转头出去。 董太后微微皱眉,不喜欢何太后靠近。 但她这两年身体很不好,没力气反驳,而且心思都在警惕何太后想要干什么上。 “母后,咱们进里面说。” 何太后搀扶着董太后,一脸孝顺儿媳模样,道:“咱们皇家啊,向来是讲究和气。刘协对我也算孝顺,过往的是是非非,就让它过去,咱们过好日子才是正紧不是?” 董太后见身边没有什么人,压低声音道:“哼,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太后闻言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声更大,道:“母后说的是,咱们皇家,从来都是母慈子孝,刘协世子的事,我做主了,三天之内就会有旨意,您老尽管放心。陛下也想念您老的紧,这几日,我接您到宫里,咱们好好团聚团聚……” 董太后面带怒色,越发低声道:“我告诉你,伱要是对我重孙做什么,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何太后不见丝毫怒意,心里反而越发爽快,搀扶着董太后,道:“瞧母后说的,儿媳哪里贤惠了,还不是您老教的好,我给您准备了不少东西,要是不够,尽管与我说,我还给您老送来……” “臣刘协,见过太后娘娘。” 这时,刘协急匆匆赶过来,远远的就喊道。 何太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急匆匆而来的刘协。 仿佛第一次认真看刘协,原本那个机灵小鬼已经这么大个了,而且还有了孩子。 恍惚之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 刘协几乎是一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的来到跟前,心神万分警惕的抬着手道:“微臣有失远迎,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伏寿跟在刘协边上,低着头,紧抿着嘴,满心的不安。 从当年争夺皇位失败后,刘协、董太后,再到后来成婚,可以说,一直活在忧惧之中。 对于何太后的突然登门,阖府上下,无不惊恐。 何太后扶着董太后,笑着与刘协道:“免礼。本宫听说母后病了,特意来看看。加上你那小子要册封世子,作为祖母,本宫也当来看看。” 刘协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赶过来,一路上想的都是袁谭与何太后的关系以及何太后此行的目的。 “是是。”刘协应着,心里是七上八下。 何太后不管他们怎么想,扶着董太后向里面走,嘴里是一套一套的词。 董太后,刘协,伏寿是一个字都不敢信,但在外人听来就不一样了。 何太后温和有礼,对董太后孝顺有加,对刘协视如己出,好的不能再好了。 后面的事情,更加坐实了陈留王府仆从、婢女的想法,何太后对刘协的儿子抱在怀里不松手,亲自给他带上了长命金锁,各种殷切嘱咐,看的下人们感动不已。 足足一个时辰,何太后才依依不舍的出了陈留王府,走之前,还与陈留王、妃热切交谈,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温暖场面。 何太后上了凤撵,心满意足的吐了口气,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 她对于今天这一趟,非常的满意! 何太后高高兴兴的走了,门口目送的刘协、伏寿却依旧忐忑不安,对视一眼,匆匆进门。 待等大门关上,夫妻俩赶走仆从,走向董太后的小院。 “夫君,不会有事吧?”伏寿看着刘协轻声道。 刘协神情凝肃,安抚着妻子道:“没事,丞相、袁谭的事都与我无关,陛下心里清楚,不会责难于我。” 伏寿神情动了动,欲言又止。 伏寿出自伏家,也是官宦世家,哪里不懂官场上的险恶。 宫里清楚,就不会责难了? 刘协也知晓这个回答有些苍白,道:“无需担忧,从之前来看,太后娘娘并未有恶意。待会儿我还要进宫复命,有没有祸事,我见了陛下就知道了。” 伏寿轻轻点头,看着夫君的侧脸,心疼的想伸手去摸一摸。 这么多年战战兢兢,他太不容易了。 刘协握着她手,温和的笑了笑。 …… 崇德殿。 荀彧坐在刘辩身前不远处,正在汇报:“陛下,并州的何颙,兖州的刘岱到京了,臣将他们安置在礼曹。” 鸿胪寺充斥了‘敌人’,荀彧不敢将朝廷重臣安排在那。 刘辩点点头,刚要说话,潘隐快步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待他说完,刘辩眉头一挑,道:“你是说,母后看望了祖母,还对刘协大加赏赐,夸奖他孝顺,让陈留王妃经常带世子入宫?” 潘隐道:“是,娘娘对小世子十分喜欢,抱了很久。” 刘辩笑容浓郁,轻叹一声,道:“朕这个弟弟,总算是熬出头了。” 对于刘协,刘辩从来没有过杀心,最多是提防。而真正想要刘协消失的,是何太后。这些年,刘辩明里暗里为刘协挡了不知道多少次危险。 何太后的这一趟,即便不是她的真实心意,那也说明,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何太后不会再对刘协出手了。 潘隐对这句话无所觉,只是余光悄悄看了眼荀彧。 荀彧坐在那,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消除一件大麻烦事,刘辩心情愉快的伸手拿起茶杯,与荀彧笑呵呵的道:“待会儿袁谭就要过堂了,卿家有什么想法?” 荀彧老成的脸上不见什么表情,道:“陛下,臣已下令刑曹、洛阳府做好洛阳的治安,不可生乱。也与朝廷百官,各使节等喝茶,详细说明这件事。” 刘辩见荀彧做的都是善后,没有提及自身,沉吟片刻,笑着道:“甚是妥当。有卿家在洛阳,朕就放心了。” 荀彧神情立动,抬起手,道:“陛下要出京?” 刘辩喝了口茶,抱着茶杯,笑着道:“静极思动,想出去走走。” 荀彧面露沉思。 要是先帝说这话,荀彧一百个相信,眼前的陛下,他是一万个不信。 “陛下,计划何时出京?”荀彧问道。他很清楚,他阻止不了刘辩,只能事先做些准备。 刘辩与他对视,笑容不减,道:“暂且不好说,不过,朕打算微服出京,走一走,看一看,散散心。” 荀彧顿觉心中压力山大,沉默一阵,道:“陛下,何时归京?” “不好说。” 刘辩又喝了口茶,道:“京里事情太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身。” 荀彧心里明白,眼前的陛下是要对他们的施政进行‘大考’了。 “臣明白。”荀彧道。 “启禀陛下,” 徐衍迈过门槛,道:“三法司的人来了。” 刘辩唔的一声,放下茶杯,道:“朕就不见他们了。丞相,你来料理。对了,曹司马要离京了,卿家去见一下,要通力协作,切莫内讧。” “臣领旨。”荀彧起身,行礼后离去。 刘辩目送着荀彧的背影,等他走了,不由得笑着道:“咱们的大丞相,现在是有城府,有魄力,有耐心了。” 说起来,荀彧的仕途非常的短,屈指可数,从掌宫令到户曹尚书再到丞相,总共不过五年时间。 这种晋升速度,简直是前所未有! 但至少经过这么短短的几年,三十出头的荀彧,逐渐有了丞相气度,诸多素质日益凸显。 好半晌,赵云从外面进来,抬手道:“陛下,一切准备就绪了。” 刘辩嗯了一声,心里再次沉吟,盘算着全局,道:“明天。” “臣领旨。”赵云应着,转身出去。 刘辩站起来,道:“去永安宫。” 还得找个措辞,安抚一下宫里的女人们。 与此同时,荀彧带着刘协,司马儁,王朗走出宫,一边走,一边说着事情。 最主要的,莫过于袁谭一事。 诛杀袁谭是轻而易举,但所引起的后果,朝廷也要准备好善后。 与三法司的三人说好后,荀彧便转向尚书台。 宫里那位陛下要出京巡视,还是微服私访,这对尚书台来说,将是巨大的、不可预测的压力! 廷尉府。 “斩立决!” 刑堂外,围满了百姓,义愤填膺的在呐喊。 洛阳城里的舆论在无声中被翻转,袁家叛逆过往再次被拔出来,洛阳城沸腾,对于袁家、袁谭、袁绍的喊杀声如雷似鼓,在整个洛阳城震荡不休。 在呐喊声中,一片焦躁不安中,廷尉府少丞张洪满面威严的走进来,坐到了大堂之上。 “肃静!” 面对吵杂不堪的堂外,张洪大喝一声,惊堂木随即重重落下。 “威~武~” 两边的衙役敲击杀威棒,大声应和。 外面的嘈杂声瞬间被压下去,百姓们息声,望向堂内。 张洪见压下去了,沉着脸,道:“带人犯!” “威~武~” 杀威棒敲击地面,威严肃穆,震慑人心。 当当当~ 厚重的铁链拖拉着地面的声音响起,袁谭一步一步走进来。 他浑身是血渍,面色冷漠,双眼扫过一众人,非但没了之前的惧色,反而梗着脖子,双眼血红,充斥着愤恨色。 “跪下!”押着他的衙役,一脚踹下,将袁谭按跪在堂中。 “杀了他!” “斩立决!” “袁氏叛逆,不得好死!” 百姓们再次呼喊,甚至有人要冲过衙役,杀气腾腾。 衙役死死的拦住,棍棒挡在大门口,阻挡愤怒的百姓。 “肃静!”张洪瞪着眼,再次拍下惊堂木。 百姓们到底是怕官的,吵嚷着还是被推了回去,静等着审案。 张洪面色威严,等了一阵子,摊开身前的状纸,而后看向袁谭,喝道:“袁谭,刑曹状告你,谋逆不臣、构陷丞相、图谋不轨……共十三条罪状,可有辩驳?” 袁谭高抬着头,冷笑道:“奸佞邪祟,谋害忠良,要想杀我,何必多言?” 张洪直视着他,道:“刑曹提供的证据,有你购买的毒药,与庞雑的书信,以及亲信的指认,你是说,这些都是作假?” 袁谭脸角动了动,道:“是!” 啪 张洪再拍惊堂木,喝道:“袁谭!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你袁氏一族,深受世代皇恩,就是这么知恩图报的吗?” 袁谭嗤笑不已,道:“你们杀我之心已坚,想要我认罪?休想!” 张洪冷哼一声,道:“负隅顽抗!传阅证据!” 有胥吏快速走过来,拿过一叠证据,开始周围流转,给衙役,也给百姓观瞧。 “奸贼,杀了他!” 有个年轻人见着那书信,大怒,竟然直接冲过了衙役的封锁,一脚飞踹在袁谭的后背。 “奸贼,我打死你!”这年轻人手脚并用,对着袁谭狠狠的拳打脚踢。 其他百姓见状也忍不住了,纷纷冲了进去。 “逆贼,不得好死!”愤怒的百姓们围了过来,怒吼不断。 伸手的伸手,脚踹的脚踹,极其凶狠。 “拦住他们!”张洪吓了一跳,连忙喝止。 四周的衙役纷纷过来,拉扯着愤怒的百姓,同时劝说不断。 “不能打,不能打!” “打死了你们也要被抓的!” “住手住手!” 百姓们哪里管这些,拳打脚踢,根本停不下来。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五章 人心溃散 “拉开他们!拉开他们!” 座位上的张洪急的大吼,不停的拍惊堂木。 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又在廷尉府大堂,总不能太过,衙役们奋力拉扯,根本拉不开,愤怒的百姓淹没了大堂。 四处闻讯而来的衙役冲进来,几乎是一个一个的将人给拖了出去,然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袁谭给救出来,带到了后堂。 “怎么样?” 后堂一间偏房内,王朗伸着头问道。 医师翻来覆去折腾半天,还是转头抬手道:“回廷尉,没救了。” 王朗,张洪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好的审案,结果罪犯被百姓打死在正堂,这叫什么事情? 张洪挥手,赶走了所有人,与王朗低声道:“廷尉,现在怎么办?” 袁谭被打死在廷尉大堂,而且案子还没审完,这怎么向朝廷,向宫里交代? 尤其是‘颍川党’要是怀疑其中有猫腻,认为是廷尉府针对‘颍川党’,将惹来大麻烦。 王朗沉思一阵,道:“你老实告诉我,其中是否有你安排的人?” 百姓愤怒可以理解,但愤怒到这种程度,就令人心生怀疑了。 张洪回头瞥了眼,越发低声道:“是有几个人,下官已经让人给钱封口,出洛阳躲一阵子了。” 王朗皱了皱眉,道:“殴打袁谭,也是安排的。” “不是。”张洪道:“只是让他们带带风向,是百姓太过愤怒了。” 王朗冷哼一声,道:“不是你的人,伱猜会是谁的人?” 张洪脸色微变,道:“廷尉……” “行了,” 王朗打断了他的话,道:“死了就死了,这个案子要的尽快结束,不能继续损害丞相、朝廷的声誉,我去一趟尚书台,说明一下即可。你将案情了结,将判词贴在门外。” “是。”张洪道。但他心里还是觉得,这里面颇为诡异,还有别人的手笔。 …… 王朗还没到尚书台,消息已经先一步到了。 钟繇下意识的瞥了眼荀攸,与荀彧道:“袁谭被百姓打死,未必是一件坏事,转圜余地大了很多。” 袁谭被愤怒的百姓打死,至少会减轻朝廷面临的压力,袁绍要谋反的借口也并不那么充足。 荀彧神色不动,道:“各州州牧以及一些郡守将陆续进京,我们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说服他们,完全支持‘建安五年施政纲要’,并戮力同心,全力推动。” 荀攸仿佛没有察觉到钟繇的目光,道:“吏曹也准备好了,对于一些语焉不详,迟疑不决之人,会安排他们轻松的事情,或者请他们辞官。” 钟繇有些意外的看着荀攸,这种自断羽翼的行为,不是荀攸的风格。 荀彧轻轻点头,道:“我已经拟定了一份名单,等我们见过各州州牧后,名单会扩大,吏曹要做好准备。” 荀攸飞速接话,道:“好。” 荀彧抬头,仿佛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道:“公达,你见一见王廷尉吧,我与元常去见何颙与刘岱。” “好。”荀攸起身,转身向外走去。 等他走了,钟繇面带疑惑道:“公达这是怎么了?” 荀彧拿起身边的茶,淡淡道:“今天有个风声,诸葛玄即将进京,接任吏曹尚书。” 钟繇一怔,道:“他不是打定主意不入仕吗?” 荀彧喝了一口,道:“何颙与公达一同入朝,刘岱是宗亲,这两人的态度至关重要,一定要说服他们。” 钟繇已经明白了,所谓的风声,多半是荀彧放出去的。 就这样轻松的拿捏住了荀攸,简单,直接,有效。 “我来。”钟繇严肃着脸道。 他惯常严肃着脸,但朝野都知道,这位钟仆射是出名的善于游说,三羌,乌桓,鲜卑都是他为钦使,安抚再三。 荀彧看着他,道:“吏治,赋税,户丁,土地,这四大项,从吏治开始,目前的重点还是赋税。” 钟繇作思索状,道:“治粟都尉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另外,遏制土地兼并,也要落到实处。” 大汉朝廷的赋税,绝大部分来自于土地,是以‘赋税问题’,归根结底,还会落在户丁、土地上。 两人说着,对视一眼,顿时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连年战争,制造了无数人口死亡,同样遗落了众多的荒地,对朝廷来说,是不缺地的,但另一方面,世家大族也在趁机发战争财,土地,尤其是腴田基本都落在士族大户手中,同时,这些士族大户也成了受难百姓的‘庇护所’。 因此,士族大户比以往更加膨胀,有地有钱有粮,更有无数青壮,随时可以武装。 相对而言,朝廷在地方的权力影响本就微弱,即便多年改革,企图增加控制力,可‘稳定’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同样弥足珍贵,他们消化了战争中的迅猛发展,在地方上的影响力与控制力更是不同以往。 大汉朝廷推行的‘新政’,想要从他们身上收税,面临的阻力可想而知。 这些阻力在‘新政’推行这么多年后,朝廷深知其中的艰辛,是以感受到压力最大的尚书台,不说呼吸不顺,那也是举步维艰。 两人对视着,沉默半晌,钟繇道:“你是打算从哪里开始?” 荀彧道:“并州。并州地广人稀,连年战乱,相对压力小一些,由并州开始,也算积累经验。” 钟繇也猜到了,顿了顿,道:“好,司隶不能乱,不过,我觉得青州也可以同时进行。” 荀彧神色动了动,摇头道:“力量不够。” 大汉朝廷虽然已经实际上控制了北方八州,可对于地方上的实际掌控力,跟不上来说,还在依托于地方的士族大户,同时在两州‘开战’,朝廷将面临巨大的压力,各种资源应对上,也是‘捉襟见肘’。 钟繇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道:“那就并州!晚上我们宴请何颙。” 作为并州牧,何颙在并州的‘新政’推行上,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的态度,执行力,都是对‘新政’的成败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荀彧坐着没动,欲言又止。 宫里要出京微服私访,这给尚书台平添了巨大压力。 “还有事情?”钟繇看着他问道。 荀彧起身,道:“没事,走吧,我也去见见陈宫。” 钟繇面临疑色,却也没有追问,与荀彧往外走,道:“洛阳府尹俨然等同于以往的司隶校尉,只不过没有兵权,听说,他最近在三辅之地推行‘兵农一体开垦’,还是颇有成效。” 荀彧点头,道:“陛下对他也颇为赞许,近年来,他安置了灾民数十万,能力不错,品行俱佳,将来或可入尚书台。” 钟繇道:“我去年在宫里,听陛下的意思,好像有意陈宫去工曹。” “这些再说吧,司隶不能乱,但‘新政’也不能停。” 荀彧与钟繇边走边说,出了尚书台。 …… 宫外,袁谭的判决书被贴在了廷尉府外,引来了无数驻足围观。 在刻意的引导下,洛阳城的舆论锋芒直指袁氏,将荀彧彻底给摘了出来。 孙权乔装打扮,仔细看过判决后,悄悄离开,来到不远处一个茶楼。 “舅父。”孙权进到包厢,抬手见礼道。 吴景神情凝重,道:“坐下说吧。” 孙权依言坐下,静等着吴景说话。 吴景神色沉思,仿佛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半晌才道:“朝廷这边诛杀了袁谭,袁绍肯定有动作,徐、豫州聚兵吴郡,到底是针对袁绍,还是你兄长,尚且难说。” 孙权早就接到了吴景的密信,脸上也疑惑的道:“朝廷这次处置的有些果决,而且仿佛有意逼反袁绍,这是有什么阴谋吗?” 吴景轻叹一声,道:“非同以往了。朝廷拿下徐、豫二州,已经有了兴盛之象,无惧任何叛乱,袁绍反不反,对于朝廷来说,疥癣之疾。” 孙权深深拧眉,朝廷的强大,对他们来说,并非是好事情。 孙权虽然才十四五岁,可已经十分成熟,认真思索半晌,道:“舅父怎么看?” 孙策占据吴郡,被夹在朝廷与袁绍之间,可以说是相当凶险。 吴景为此也想过多日了,道:“陛下之前一直在推动孙刘联姻,那刘备虽然能力不济,但总归是宗亲,又是豫州将军,与他结亲倒也是不错的选择,早日将你们二姐送入豫州吧。” 孙权面色迟疑,道:“这一点,怕是不够吧?” 吴景点点头,道:“你兄长那边自有考虑,你无需多虑。蔡邕或者钟繇有女,我想办法让你婚配,你可有异议?” 孙权一怔,旋即抬手道:“愿听凭舅父安排。” 吴景看着孙权,心里微松。 这孙坚二子,一个勇猛无畏,一个心思缜密,都是当世不可多得的人才。 吴景尽心尽力的为孙家外甥谋划,沉吟着道:“再过几日,我送你入宫侍读,陛下对你兄长颇为忌惮,你要小心谨慎,与二位殿下的关系要谨慎处理。虽说大殿下是默认的东宫太子,但未正式册立之前,一切都有变数,切莫大意。” 这样是宫里早就要求的事情,吴景拖延多日,现在只能应命了。 孙权沉色点点头,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袁谭的身死,令他倍感不安。如果说洛阳是龙潭虎穴,那皇宫就是刀山火海,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吴景见孙权点头,心里还在思虑。 这些手段,根本不足以帮助孙策在吴郡立足,还需要其他手段。 可他虽然是工曹尚书,看似位高权重,实则远离权力核心,在无形中被孤立,对于孙策的帮助,微乎其微。 “我再想办法,为你兄长谋划一桩亲事吧。”吴景道。 在这种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手段比联姻更为有效了。 孙权看着吴景,道:“舅父,朝廷里,真的无人可用吗?” 吴景看着孙权,细思着他的话,不由一怔,道:“你的是意思?” 孙权道:“以我来看,朝廷并非铁板一块,有些人,是可用的吧?” 吴景深深的注视着这个外甥,道:“你是指……” 孙权抬起手,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吴景看着那个字,紧紧皱眉,旋即伸手抹掉,道:“我尽量想办法试一试。” 孙权旋即一笑,道:“舅父也无需为兄长太过担忧,袁绍看似兵多将广,但寒冬腊月,他不会贸然开战。即便开春,也不会。袁绍没能占得豫、徐二州,便处于守势,不会贸然公开叛乱,他只能向南,吞下荆、交二州,联络益州刘璋,三羌,共抗朝廷,二分天下。” 吴景摇了摇头,道:“杀子之仇,岂是那么容易忍下的。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只能看天意了。” 到了这种时候,他们的选择并不多,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但也是绝佳的机会!” 孙权却并这么想,双眸隐晦闪动,道:“舅父,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袁绍叛逆,为天下所不容,如果兄长择机,先行灭袁,尽得荆、交二州,以江东基业,坐观天下,未尝没有大业之机!” 吴景脸色骤变,左右四顾,继而沉声低喝道:“休得胡言!” 孙权却直视吴景,道:“舅父,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朝廷的‘新政’,这些正常破肖王莽新朝,必然激起天怒人怨,或是自毁之举!” 吴景老脸纠结在一块,心里堵的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内心来说,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向着朝廷的,希望大汉中兴。 可他也有自私的一面,希望家族不倒,香火永续。 孙权说的没错,朝廷的政策,是‘自杀之举’,是一种由上而下的强迫,别说地方上了,便是六曹,便是尚书台,最支持宫里的‘颍川党’,都是在强大压力下,不得不执行。 这样‘不得人心’的国策,可想而知会带来怎样的反弹以及可怕后果。 吴景心里挣扎着,无奈的叹息道:“谨言慎行。” 孙权微笑着,道:“舅父,只要朝廷这一次不是针对吴郡,那么我们便有机会。依朝廷的的‘新政’,至少需要三年时间,三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听着好外甥的话,吴景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默默点头。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六章 杀鸡骇猴 建安元年,二月初。 朝廷所控的八州州牧、刺史相继到京,在尚书台连开多日会议。 这次的会议是秘密的,只有尚书台丞相,左右仆射三人主持,外人不得而知。 而后便是与御史台,廷尉府以及六曹九寺各级主官的大会,足足进行了半个月。 尚书台,荀攸值房。 何颙喝了口茶,道:“公达,为何不见陛下?” 何颙是刘辩提拔起来的第一批人,与荀攸一样,出自何进大将军府,与荀攸关系密切,相对亲近。 荀攸摇了摇头,道:“不见也好,见了不会我们这般轻松了。” 虽然这样说,荀攸心里也疑惑,宫里太过安静了,一连近一个月不曾露面,他们求见也被‘要事’而挡回。 何颙看着他,道:“公达,并州……其实还好,世家大户并没有那么多,推行‘新政’压力并不大,兖州,冀州,豫州,青州,徐州,怕是不易吧?” 这五州,是经济、文化最为发达的地方,而世家大族层出不穷,大族之下还有小族,层层叠叠之下,构建了一套早已经成熟的统治体系。 朝廷想要夺回原本属于它的权力,那就是与这些士族相争,朝廷对这些地方早就失去控制,哪怕有多年准备,依旧犹如鸡蛋碰石头。 再后面的种种‘新政’,更是可想而知。 荀攸倒是从容,道:“消除弊政,中兴大汉,是国策,容不得任何人阻拦。这一次,朝廷下定了决心,坚决推行到底!” 何颙皱眉,道:“一味强推,不怕引起骤变吗?” 荀攸双眼冷芒一闪,而后平淡道:“朝廷在各州驻兵两万以上,禁军大营更有十万精锐,何惧变乱?” 何颙见荀攸不肯说实话,直接点题道:“朝廷经得起吗?国库欠债超过五十万万了吧?还能再打一次羌人之乱吗?黄巾之乱再起,朝廷能撑几年?士族若是与朝廷离心离德,何以支撑我大汉国祚?” 荀攸神色不动,目光直视何颙,道:“这些,是他们不敢当面说的话,让你来开个口?” 何颙也不掩饰,道:“朝廷里外敢怒不敢言,荀仆射真的不担心吗?” 荀攸下意识的坐直了,威严顿露,道:“你说的‘敢怒不敢言’,指的是谁?” 荀攸话里的这‘谁’,是令朝廷里外敢怒不敢言的人。 何颙面上稍一迟疑,道:“尚书台即将颁布的‘吏治三十六条’。” “如果持身守正,何惧之有?” 钟繇从门外进来,语气中带着怒意,道:“伯求,你是也与那刘岱一样,想要什么‘谨慎处之’吗?” 何颙与钟繇也是旧友,倒是并不畏惧,看着他坐下,这才沉着眉头道:“元常,莫非也要我说违心的话?何某不是不会。” 钟繇坐下,严肃着脸,道:“我不管伱们怎么想,你们的态度必须与朝廷一致。在洛阳城里说什么,回去之后就说什么!如果欺上瞒下,明里暗里与朝廷大政对抗,我不会顾情面!” 何颙仿佛被激起怒火了,冷哼道:“刘岱,司马防,刘繇都准备辞官了,加我一个又如何?!” “是吗?” 这时,荀彧闻声踏进门,身后跟着司马防,刘岱、刘繇兄弟。 司马防,刘岱,刘繇几乎是一样的凝重之色,随着荀彧进了荀攸的值房。 众人都各有情绪,简单行礼之后,列座分明。 何颙与荀彧同样是老友,深吸一口气,抬起手,道:“丞相,朝廷的用意,下官明白。国之大策,下官理应遵从。只是如此庞大的计划,争议之处那么多,岂可一刀而下,不容分辨?” 荀彧威严自顾,对于何颙的话,仿佛没有听到,道:“来人,上四份笔墨。” 门外的小吏应着,迅速离开。 钟繇,荀攸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疑惑。 荀彧要四份笔墨做什么? 何颙,刘岱,司马防,刘繇同样不解,不是在讨论‘新政’推行之事吗? 小吏的动作很快,仿佛早有准备。 四份笔墨,整整齐齐摆放在刘岱,何颙,司马防,刘繇四人跟前。 荀彧目光冷漠,道:“你们现在写,我带了大印,即刻批准,你们无需担心,陛下那边,我去说,有什么事情,我来承担。” 说着,荀彧拿出大印,放在身前的小桌上。 荀攸,钟繇神色立变,旋即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双眼锐利的扫过在座的四个州牧、刺史。 何颙,刘岱,刘繇,司马防同样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荀彧。 即便他们要辞官,这荀彧,也用不着这般吧? 这是震怒,撕破脸吗? 何颙神色阴沉,别人就算了,这荀彧,居然这般对他? 他是写还是不写? 刘岱,司马防也没说有说话,看着眼前的笔墨,神情凝色如冰。 谁想辞官呢?一州主官,封疆大吏,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一方诸侯,大权在握! 刘繇感觉着上面那三位大人物的逼视目光,心里莫名发冷,笑呵呵的道:“丞相,钟仆射,荀仆射,下官等并无逼宫的意思,只是‘新政’中有诸多可以商榷的地方,下官等是陈情,还请息怒。” 对于刘繇的打圆场,自搭台阶,荀彧丝毫不领情,沉声道:“好话歹话,本相皆说过,自认仁至义尽。如果有人将我当做了杨公亦或者其他什么人,那是妄念,本相眼里不揉沙!四位,写吧,我会在京里为你们寻一个官位,保证你们衣食无忧,颐养天年。” 这这这…… 司马防心惊肉跳,这‘颐养天年’都出来了,那就是一撸到底,永不叙用了! 并且,这种程度的撕破脸,肯定会牵连家族! “丞相,” 司马防紧张的抬起手,道:“青州事态复杂,不宜一视同仁,只是请区别对待,还请丞相明鉴!” 他父亲司马儁眼见快不行了,要是他再被明升暗降,司马家可就毁了! 刘岱,刘繇两兄弟对视一眼,清晰的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不安。 两兄弟好不容易坐到这个位置,正是大展宏图,弘扬门楣的时候,大好前途就在不远,怎甘心去颐养天年? “丞相……”两兄弟几乎同时抬手,向荀彧道。 “写!”荀彧打断了他们的话,神情既怒又威。 “我来写!” 何颙好像被激怒了,直接拿起笔,撸起袖子就要写。 这个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司马防,刘岱,刘繇如坐针毡,这何颙写了,他们怎么办? 不写吗?被架到这种程度,不写是否有损颜面? 写,他们的大好前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断送吗? 荀攸愤怒何颙这么给他难看,同时又不忍心这个老友的离去,刚要说话,被钟繇的眼神给阻止了。 荀攸转头看向荀彧,目露询色。 荀彧根本不说话,打开盒子,拿出印玺,开始沾泥。 这一幕,看的司马防,刘岱,刘繇胡须都顿住了。 真的到了这种时候吗? 荀彧这般果决吗?这可是四个州牧、刺史,占据了朝廷控制的八州的一半! 一下子四个辞官,荀彧这个丞相怎么向宫里交代? 还有就是,这四人因不满‘新政’而辞官,‘新政’还怎么推行?四州之地,又会是什么反应? 荀彧,承担得起这么大的后果吗? “拿去!”何颙写完,也不管墨迹,直接扔给荀彧,继而起身,解开玉佩,丢给荀彧,嘲讽道:“祝丞相官运亨通,名垂青史。下官无能昏聩,就此拜别!” “等等。” 荀彧接过来,仔细审视。 何颙冷哼一声,站着不动。 司马防,刘岱,刘繇双眼紧紧盯着荀彧,大气不敢喘的等着荀彧的反应。 不止是他们,荀攸心中也不安,不知道荀彧要做什么。 这可是四州主官啊,他们一同辞官,宫里绝对不会答应! 同时,对于他们来说,将是巨大的挫折,会动摇他们的位置! 咚 荀彧拿起印玺,直接盖在了上面。 “你!”何颙双眼圆睁,气的指着他,道:“好好好,不愧是大丞相,我倒是看你怎么向陛下交代!” 司马防,刘岱,刘繇只觉浑身冰冷,心惊肉跳。 这何颙的辞官,被准了? 轮到他们了吗?怎么办?笔墨就在眼前,要写吗? 这一写,可就前程尽毁,‘永不叙用’了! 荀攸眉头直动,还不等他说话缓和,徐衍从门内进来了。 他低头哈腰,一脸拘谨讨好之色,来到了荀彧身前,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枚玉玺,递给荀彧。 玉玺! 钟繇,荀攸十分吃惊,这居然是玉玺! 同时他们也明白,这不是荀彧的愤怒之举,而是早有预谋,已经得到宫里的允准! 何颙自然认得那枚玉玺,见着荀彧举起来,轻轻的在他那道请辞奏疏上盖印,只觉瞬间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失去了精神,摇摇欲坠。 他不怕得罪荀彧,也不怕得罪‘颍川党’,但他怕宫里那位陛下! 这玉玺一旦盖下,就不是‘一时辞官’,那是一辈子! 咚 一声轻响,盖上了。 荀攸的值房里,静的落针可闻,没有半点声音。 如果有什么的话,就是一股寒意,冰冷入骨,袭遍了何颙,司马防,刘岱,刘繇四人。 荀彧合起何颙的辞官文书,看着他,道:“你暂且住到鸿胪寺,没有本相的允许,不得擅离,更不得任何人勾连。来人!” 门外走进来四个禁卫,手握佩刀。 “送何颙去鸿胪寺。”荀彧语气寡淡,不怒自威。 “遵命!”四个禁卫上前,直接架着还在呆愣的何颙架了出去。 荀攸,钟繇都没料到,荀彧这般果断,那他们的人,尤其是何颙开了第一刀! 何颙是最早投靠当今的人,是他们‘颍川党’在地方最为重要的成员,没有之一! 可是,他在荀彧的强硬态度,被逼辞官了。 荀攸心里又惊又怒,可在这个场合,他还是强忍了下来,并没有发作。 钟繇严肃着脸,没有空闲顾及那位老友,目光一直在剩下的三人身上。 免掉一个何颙,影响不大,反而有助于尚书台立威。 可一下子罢免四人,那就不是立威,而是要引起众怒了。 荀彧将玉玺放到身前摆好,抬头径直落在司马防身上,道:“青州牧。” 司马防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只觉口干舌燥,一个字说不出来。 他是青州牧,位高权重,是司马家的‘兴盛二代’,也是最为重要的第二代。 如果司马防这个时候被罢官,或许将直接送走已行将就木的老父亲司马儁,同时将已经展露头角的司马家三代,司马朗,司马懿等人送回老家。 以宫里那位陛下的年纪,或许,司马儁将在未来数十年无出头之日,逐渐没落,消弭无踪! 在荀彧的冷冽灼灼的目光下,司马防艰难的抬起手,涩声道:“下官只是有些不同思虑,并无辞官之意,请丞相明鉴。” 虽然这么说脸面全无,可相比于他的颜面,司马家的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荀彧看着司马防,静静好一阵子,一转到了刘岱、刘繇兄弟身上。 这两位,是皇室宗亲,刘岱在剿灭桥冒等叛逆、近年‘新政’推行上颇有功绩,屡受朝野赞誉。 而钟繇相对差一点,可在剿灭董卓一事上,表现的颇为坚定,被世人认定为‘忠贞不屈之士’,声望还高过刘岱。 两兄弟面对荀彧的逼视,无声的压迫,压力如山,心跳如擂鼓。 现在,他们只要多说一个字,甚至一个不好的眼神,这位年轻丞相就能像逼迫何颙辞官那样,拘谨他们在鸿胪寺‘颐养天年’! 钟繇见荀彧没有向对待何颙那样逼迫这三人,瞬间会意,端坐笔直,满脸严肃,沉声道:“朝廷大政,不得妄议!你们二人,须与朝廷保持绝对一致!本官是这么说的,你们是这么听的。本相也希望,你们会说于其他人听,字句可变,内容不可偏差分毫!可明白!?” 刘岱脸角狠狠抽搐再三,抬起手道:“下官领命!” 刘繇立即接话道:“下官领命!” 一旁的徐衍见状,无声的上前,将那枚玉玺收走。 他冷眼旁观,看得清楚。 这丞相与左仆射一唱一和,已经将刘家兄弟拿捏的死死的了。 (本章完) 第四百零七章 此消彼长 尚书台,小会议厅。 御史台,廷尉,六曹尚书,外加以应劭为首其他四州州牧、此时,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向侧门。 首先走进来的司马防,而后是刘岱、刘繇兄弟,三人的神情十分不好,如同铁凝,眼神中难掩慌乱,不敢与人对视。 众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悄悄对视,却没人说话。 左仆射先后出去,而后是那四州州牧、刺史,接着是宫里来人,丞相离开,这一连串的变化,无声的预示着发生了某种大事! 从司马防,刘岱、刘繇两兄弟的表情上更加得到印证! 司马懿,卢毓分别跪坐在丞相座位的两边,躬身低头作恭谨状,实则也是耳听八方,目观六路。 司马懿看到了他父亲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预感不好,悄悄抬头,望向他祖父司马儁。 司马儁抱着拐,低着头,仿佛睡着了一样。以往时不时的咳嗽声,这会儿也没了。 刘协,王朗等人都注意到何颙没有出现,神情微微异样。 这位并州牧,是右仆射荀攸的至交,出自何进大将军府,与荀攸一同得到圣眷,几年前接替卢植,成为并州牧,扛起了在并州推行‘新政’的大旗。 而并州一直以来,是推行‘新政’最为卖力的地方,也是‘新政’的风向标,众多‘新政’的经验来自于并州。 是以,何颙在朝廷里颇受瞩目,加上身为‘颍川党’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传言他步入尚书台只是时间问题。 何颙没有出现。 刘协,王朗等人没有认为何颙在与尚书台那三位密议什么,从司马防,刘岱、刘繇三人的表情,他们有着强烈不安的预感。 吴景,皇甫坚寿,陈宫等人也有所察觉,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道平静的侧门。 脚步声响起,两道人影迅速步入众人的眼帘。 ——钟繇,荀攸。 钟繇惯常严肃色,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 而荀攸沉着脸,掩藏着难以掩藏的怒色。 众人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小会议厅也更加安静,在观察荀攸、钟繇表情的同时,也在不断扫过侧门,等待荀彧。 不多时,荀彧手拿着一道文书走了进来,神色如常,脚步从容。 不知道为什么,一众人看着熟悉的年轻丞相,忽然心里涌出了一种莫名的陌生感。 这位丞相行事平稳,待人温和,寡言少语,做事平平正正,做人也平平淡淡。 没有犯过错,也没有什么突出功绩。 甚至有很多人将他与前任的‘无为丞相’杨彪相比,认为他只是会‘阿谀奉承’,并没有本质区别。 但是就在刚才那么一瞬间,他们突然发现,这个年轻的丞相,有点陌生,还没有那么熟悉与了解。 荀彧坐下后,没有什么客套之词,在众目审视之下,迎面而上,道:“并州牧何颙,身体不适,自认不能担当重任,请辞并州牧,本相再三挽留不得,只能奏请陛下御准。” 小会议室内,刹那间,静的落针可闻! 何颙,可是‘颍川党’的的元老,地位上,仅次于眼前的三人,是‘颍川党’在地方的表标志性人物,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归京,入尚书台! 这就辞官了? 司马儁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双眼,静静的观察荀彧一阵,慢慢又闭了回去。 其他人心惊之余,瞥了眼脸色沉肃的司马防,刘岱、刘繇,哪里还不明白,荀彧说的‘身体不适’,只是借口,根本原因,还是何颙反对尚书台拟定的‘建安五年施政纲要’,遭到了罢黜! ‘好狠的一刀啊……’吴景冷眼旁观,看的分明,不由得心惊肉跳。 他猜到‘颍川党’会有立威之举,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拿何颙来开刀! 何颙被罢,说明尚书台的意志已经无比坚决,不可撼动了。 陈宫,皇甫坚寿等人似乎有所预料,并未出声。 应劭等四州州牧、刺史神情有些异样,似欲言又止,最终并没有接这个话茬。 一旁的钟繇,明显的感觉到,小会议厅里之前那种躁动不安的情绪已消失不见,这些同僚们,一举一动,开始有了某种恭谨的表示。 不止钟繇发现了,荀攸居高临下的俯视,将一些人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心里怒火更多。 牺牲掉了何颙,才换来这些人的‘识趣’吗? 荀彧始终没有什么情绪,一如既往的坐在那,道:“经尚书台商议,奏请陛下御准,洛阳府尹陈宫调任工曹尚书,经工曹尚书吴景推荐,原洛阳令周异升任洛阳府尹。工曹尚书吴景,调任并州牧。” 陈宫一怔,他还不知道这个事! 可旋即,他想起了,久违逢面的左栗。 昨天夜里,他突然在宫门口,偶遇到左栗,那张白色脸上,是诡异莫名的笑容。 ‘这是什么意思?’陈宫暗自惊疑,不知道是否是左栗在其中有所涉及。 他厌恶左栗,厌恶阉宦,一点都不想沾染! 想到这里,陈宫对于这个任命,从心底起了恶心感。 但他没有出声,现在不是时候。 吴景也是一怔,他是推荐过周异,可不是洛阳府尹啊! 周异是什么人,虽说周家也风光过,作为袁家的门生,尤其是袁氏当朝的时候。 可袁氏伏诛后,周异被被罢官,随后投奔关系密切的蔡邕、孙坚,最终还是没能再次入仕,带着儿子周瑜东奔西走,颠沛流离。 这转身之间,周异就悄然而上,成为洛阳府尹了? 洛阳府尹与过去的司隶校尉简直相当,在朝廷里地位凸显,甚至有人将洛阳府尹与六曹尚书并列而论,只要擢升,直指尚书台! ‘是他又攀上了蔡邕吗?’吴景心里猜测不断。 前几年,蔡邕触怒了刘辩,遭遇了仕途上的致命打击,至今只能窝在东观修书。 可随着宫里大外甥地位的攀升,蔡邕的影响力无声的随风见长。 要是蔡邕从背后出力,也不无可能! 皇甫坚寿,司马儁,王朗,刘协等人对于这个人任命同样深感异样,余光在陈宫,吴景的身上扫了扫去,可最终都落在吴景身上。 陈宫向来是孑然一身,不朋不党,一心用事,是公认的‘忠直之士’,只听命于宫里。 可吴景不同,这个人是故乌程侯孙坚的大舅子,现乌程侯孙策的舅舅,他在洛阳里,只是了为展现朝廷的‘仁德’,连质子都算不上。 可吴景调任并州牧,而与孙策有总角之交的周瑜之父升任洛阳府尹,这里面可以琢磨的意味就变得十分浓郁了。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江东势力’异军突起,不容忽视了。 ‘是孙策对朝廷有所表示,展露了忠心吗?’ ‘还是说,朝廷要抬升孙策的分量,用他来抵挡袁绍?’ ‘那孙权好像被叫进宫,作为大殿下陪读了?’ “可有异议?” 不等众人心思疑虑的想多少,荀彧平淡中不乏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荀彧的目光注视中,司马防,刘岱、刘繇三人第一时间抬手,道:“下官等无异议。” “下官等均无异议。” 三人话音未落,其他人陡然警醒,迅速跟上。 声音坚定,不含一丝犹豫,在小会议室久久不息。 不一样了。 曾经还稚嫩,优柔,宽仁的年轻丞相,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钟繇瞥了眼荀攸,道:“对于尚书台拟定的政策、目标、计划以及时间表,众位同僚如果有其他异议,可以单独上书尚书台,依照不同情形,尚书台会酌情考虑调整。” 满厅的人,没人说话。 连何颙都‘辞官’了,他们还能怎么异议? 这不是什么昏庸弊政,‘新政’的每一条都清清楚楚的写着‘为国为民’,难道他们能像抗拒奸邪,愤怒辞官,博取名望吗? 真的要这么干,尚书台或者说‘颍川党’反手就给你来一个‘庸碌无能’、‘畏惧艰难’、‘弃国弃家’的大帽子! 那可就名声尽毁,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钟繇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回头与荀彧抬手,道:“丞相,诸事已定,下官建议,从并州开始,全面推行‘新政’,扫除一切阻碍,力争三年达成初步目标!” 荀彧点头,眼神平静的落在吴景身上,语气如铁,道:“吴尚书,人钱粮兵,本相都已准备好,三年,本相只给你三年时间!” 吴景的大脑还处在一种发懵的状态,对于荀彧的话,似乎没有听清,只是愣愣的与荀彧对视。 至始至终,吴景都想过他调任并州牧的事,一心都在想着周异上位,对他那个好外甥的影响以及朝廷这么做背后的深层次目的。 “吴尚书,不,吴使君,你有异议?”荀攸冷淡中带着火气的声音响起。 吴景一个惊喜,连忙抬手道:“下官遵命。” 其他人似乎对吴景的失态有所了解,也显得宽容,并没有什么幸灾乐祸。 荀彧嗯了一声,道:“本相亲自送伱到并州上任,并且从禁军大营调一万兵马随行,有什么你需要调的人,只管列名单给我,粮我先期给你准备五万石,钱五万万,不够再说。” 吴景嘴角抽了下,身体不自禁的弯了下来,肩膀如重泰山,根本直不起半点。 “下官多谢丞相。”吴景抬着手,声音在发颤。 荀彧注视着了他片刻,道:“好,暂且到这里,明天继续。” “下官等告退!” 六曹尚书外加各州州牧、刺史迫不及待的抬手,而后依次退了出去。 短短时间,给他们的震惊太多了,他们有太多的混乱需要时间来理清楚。 在出宫的路上,司马防小心翼翼的扶着老父亲,神情凝重,一句话不敢说。 吴景泽单独一个人走,心情沉重,头上是涔涔冷汗。 皇甫坚寿,陈宫等‘帝党’则悄然走在一起,窃窃私语,但又丝毫不给他人听到。 最后面的,便是北方七州的州牧、刺史。 这些人大部分是不熟悉的,天南海北,互不影响,可这一会儿,仿佛抱团取暖一般,下意识的走到一起,目光接触,千言万语,无语凝噎。 总的来说,出宫路上的大臣们,多以沉默为主。 年轻丞相变了,原本尚书台扛着的巨大压力,开始向下移动,将要由他们来承接了。 这是压力,更是责任,一有不妥,那宫里的雷霆之怒就在他们头顶! 心慌意乱,心事重重,就是他们最真实的写照。 而尚书台内,短暂的平静之后,瞬间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荀攸满脸铁青,双眼瞪如铜铃,怒火简直要炸开,吼叫着道:“我做的还不够吗?你一再逼我,丝毫不给我留余地,你还要我如何帮你?今天是何颙,明天是否就是我了?我的人头,足够你大丞相立威了吧?是今天,明天,我现在回去洗脖子,让大丞相砍的顺手一点,不能临死还伤着大丞相!” 荀攸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钟繇哪里敢让他走,他这一走,真的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他猛的起身,一把抱住荀攸,笑呵呵的道:“公达切勿生意,这并不是丞相的意思,是宫里的意思。” 荀攸一把挣开钟繇,冷笑连连道:“都说你钟繇从来不笑,一笑必有事。怎么,你与我们的大丞相什么时候这般亲近了?不是去我府里的时候了?” 在以往,荀攸与钟繇关系亲近,两人对诸多事情有着相似看法与态度。但在荀彧入京,尤其成为丞相之后,钟繇与荀彧越走越近,反而疏离了荀攸。 钟繇拦着荀攸,看着他愤怒的表情,依旧笑着道:“没有的事情,公达,这真是宫里的意思,丞相还做了辩护,只是宫里态度坚决,一定要那何颙杀鸡儆猴,丞相,也是无奈。” “陛下已出京多日,你真的当我不知道吗?!” 荀攸的咆哮声,几乎在小会议室炸响,已然怒不可遏。 他一把推开钟繇,大步离去。 钟繇还想阻拦,荀彧轻轻拿起茶杯,道:“不用追了,我了解他,这会儿解释无用,晚些时候再说。” 钟繇神情凝重无比,道:“这次非同以往,我担心公达不肯罢休。” (本章完) 第四百零八章 老乌龟 司马防搀扶着司马儁,出了皇宫,回到了刑曹。 司马防迫不及待的将荀攸值房里的事情简明扼要的说完,而后躬着身,道:“还请父亲解惑。” 司马儁拄着拐,站在窗口,静静望着吏曹方向。 司马朗有些忍不住了,道:“祖父,父亲,朝廷这一次,是要动真格了。连何颙都被处置,后面可能不会再宽容其他人。” 司马防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司马儁的背影,等待着他的‘解惑’。 好半晌,司马儁缓缓转过身,本就苍老的脸角,多了一丝苍白,似已行将就木,他对着司马防轻轻点头,道:“你做的不错。为大事者,能屈能伸,不做匹夫之勇。丞相拿何颙杀鸡骇猴,这‘鸡’未必只有何颙一只。” 司马防恭谨的道:“是,儿子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丞相分明是要立威,一个何颙,未必够。” 司马儁慢慢走到小桌边,极其缓慢,小心翼翼的坐下,颤巍巍的伸手去拿茶杯。 司马防,司马朗父子没有动,只是四只眼注视着司马儁的一举一动。 司马儁虽然入仕时间并不长,但岁数在这里,同时多智,晚辈多敬重他,是司马儁的家主,更是灵魂。 司马朗有些忍不住,刚想开口,被他父亲给眼神阻止了。 司马朗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心里越发急迫。 丞相不再‘宽仁’,对于下官来说,将是一场噩梦,尤其是在这么紧要的大事关头,更显得危机四伏,刀光暗藏。 司马儁喝了口茶,而后闭着眼,仿佛在假寐一样。 司马朗并没有太深的城府,特别在意司马一族的未来,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都硬生生的忍住了。 或许是司马朗的焦急影响到了司马防,司马防抬起手,轻声道:“父亲,眼下局势越发复杂,还请父亲明示,孩儿等该如何应对。” 司马儁缓缓睁开眼,注视着这个儿子,苍老的声音出口,道:“你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吗?何须问我。” 司马防心里这才松口气,道:“是。孩儿早已经准备好了另一道奏本,晚些时候便亲自送去尚书台。” “要与丞相面谈。” 司马儁加了一句,道:“还有,我不日便会告老还乡,接替我的人,你们要多加留意,未来的刑曹尚书,重要性或许会高于廷尉府。” 司马防一惊,下意识的上前,道:“父亲,要告老还乡?” 司马朗也面露惶恐,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司马儁在刑曹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事情,可身份地位摆在那,尚书台、六曹都要敬重几分。一旦司马儁辞官,司马家在朝廷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司马儁沉默一阵,道:“我活不了几日了,以退为进,或许能为伱们争取到一些便利。” 司马防顿时面露悲伤,欲言又止。 他父亲的年纪,真的是太大了,八十多岁的高龄,真的是说没就没。 司马朗更不敢吭声了,这种话题,作为小辈是怎么都没有资格插嘴。 司马儁倒是看得很开,抬头看着司马防,道:“今后,家族就交给你了,万事用‘忍’,时过境迁,再大的事也微不足道。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八个字——‘亲近丞相、远离颍川’。” 司马防认真的思索着‘亲近丞相、远离颍川’八个字,隐约会意,抬起手道:“父亲的意思,是要孩儿唯丞相马首是瞻,却又要疏离颍川党?可丞相不就是颍川党的魁首吗?” 司马儁微微摇头,浑浊双眼闪过一道精芒,道:“那是你没有看清楚。‘颍川党’并不是所有的颍川官员,比如为父。同样的,丞相与‘颍川党’也不能等同,这一点,你慢慢就会知道,并不着急。” 司马防对于他父亲从来没有怀疑过,恭敬而郑重的行礼,道:“多谢父亲指点,孩儿明白了。” 司马朗连忙跟着抬手,比他父亲还要恭谨。 而不远处的工曹,吴景并不在,但却颇为热闹。 吴景调任并州牧,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而陈宫胜任工曹尚书,同样令所有人十分意外。 在‘永汉改制’之下,各级官寺运行还不够顺畅,是以‘尚书’几乎独揽大权,掌握了所有官员的任升迁罢。 已经有人在悄悄串联,怎么去拜访未来的陈尚书了。 吴景这会儿,在鸿胪寺不远处一个小茶楼内。 孙权急匆匆赶过来,一进门就急声道:“舅父,这是怎么了,这般着急传唤我?” 吴景看着他,满面轻松,甚至是颇为得意的微笑着道:“两虎相争,不曾想,我倒是得利了。坐下,慢慢说。” 孙权看着吴景,神色好奇,连忙坐下,一脸的‘恭听’状。 吴景似乎回忆着什么,嘴角笑容不减,道:“简单来说,丞相罢了何颙的并州牧,而我调任并州牧,周异胜任洛阳府尹,此两事,可喜可贺否?” 孙权瞬间就愣住了,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吴景这个舅父,万万是不肯相信的! 谁都知道吴景与孙策的关系,也知道孙策与周瑜的关系,朝廷先是杀了袁绍之子袁谭,转而升吴景、周异的官,这里面能没有鬼吗? 吴景看着孙权,笑容更多,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无需多想了。既然朝廷要抬举我们,那便是好事,至少眼下来说是。” 孙权沉色思索,道:“朝廷,要用我兄长来抵挡袁绍,甚至希望我们两败俱伤。这一点,得尽快告诉兄长,要他有所提防。” 吴景点头,身心舒展,一扫往日阴霾,道:“这个是自然,但也不用太过担心。朝廷抬升我们,肯定也要抬举你兄长,这本身就是有震慑袁绍之意。有朝廷为后盾,至少在未来几年,你兄长安然无忧矣。” 孙权听着吴景的话,隐约觉得有些乐观过头,却又不无道理,思索着道:“舅父,那,洛阳这边,要交给周叔父吗?” 孙周两家同样交好,孙权叫周异一声叔父也不为过。 吴景摇了摇头,道:“周异是袁氏门生,与蔡邕,王允等交好,与颍川党同样关系密切。这一次他的升官,固然有朝廷深意的原因,未尝没有私交在其中,不可轻信。” 孙权应下,仍旧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的无法定住心神,冷静思考,尤其是吴景离开洛阳,这对他们孙家来说,不是好消息。 朝廷有人好做官,他们孙家需要有人在朝廷! 孙权很想张口劝说吴景留下,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抬手道:“恭贺舅父,履任并州牧!” 尽管朝廷改制已经推行多年,但在很多人眼中,相比于工曹尚书,一州州牧那是‘为天子牧边’,区区六曹尚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吴景顿时大笑不已,摸着胡须,道:“我到了并州,周旋的余地就会变大,届时,朝廷真想要做些什么,也需要顾虑我的态度,你们兄弟,大可安枕!” 孙权明显的察觉到,吴景有些得意过头,情知这时不是劝说的时候,连忙道:“多谢舅父。并州路远,还请叔父一路保重。” 吴景对孙权更加满意了,瞥了眼门外,凑近一点,低声道:“你们兄弟的婚事我在加紧筹备,孙刘联姻也要加快,切莫耽搁。” 袁绍那边暂且还没有动静传到洛阳,但袁谭被诛,袁绍肯定不会毫无反应,是以孙策还得联盟各方,以固自强。 “是。”孙权应着,心里想的还是朝局。 朝廷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止是为了抬举孙家,制衡袁绍,还有更为深层次的目的。 这个目的,看似是为了‘新政’,可即便是旁观者,孙权也隐约察觉到,其中还有诸多‘险恶用心’藏匿其中,隐而不表。 当天夜里,荀攸府邸。 荀攸阴沉着脸,与陈琳在对弈。 听着棋盘上不间断的噼里啪啦声,陈琳心头沉重,无奈的叹了口气。 “主人,” 这时,又一个家丁跑过来,道:“丞相还在后门。” 啪 荀攸又猛又用力的落子,冷声道:“他愿意待,他就待,没人求他来!” 说着,他直起身,抬头看向陈琳。 陈琳神情微紧,道:“荀公,那何使君当众与丞相为难,罢黜他,也是不得已。您是下官,又是是叔侄,还是要见的。” 荀攸怒气上涌,冷声道:“我为了这位叔公,百般忍耐,受尽屈辱,到了现在,他丞相大位坐稳,便欲卸磨杀驴,对付我,对付颍川同僚,你让我如何去见?” 陈琳看着荀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荀彧或明或暗的削弱‘颍川党’,荀攸早就知道,但为了共同的大业,荀攸一退再退,一忍再忍。 但到了罢免何颙的地步,是荀攸万万没想到的。 尤其是荀彧事先并不通报,‘擅自做主’的行为,令荀攸大为恼火! 你荀彧是丞相不假,可没有‘颍川党’,你又算的了什么丞相? 作为‘颍川党’实际的魁首,荀攸对荀彧的这次作为,万难接受! 陈琳等了一阵,轻轻落子,道:“荀公,到底是丞相,这般拒而不见,甚为不妥,下官代为一见如何?” 荀攸啪的落子,道:“谁都不准见!” 陈琳心里叹气,他感觉荀攸是想见的,但面子上似乎让他抗拒。 ‘是不是再递一个台阶?’陈琳心里判断着,琢磨着措辞。 “主人,” 家仆再次急匆匆而来,道:“丞相的马车走了。” 嘭 荀攸一拳击翻棋盘,起身而走。 陈琳看着荀攸怒气冲冲的背影,头疼不已。 这对叔侄的矛盾由来已久,并不是一个何颙造成的。 前几次,丞相屈尊,亲自过来解释,荀攸都还开门迎接,现在直接拒之门外,而丞相似乎也在通过离开告诉荀攸,只是他最后一次了。 这对叔侄,丞相与右仆射兼‘颍川党’真正魁首,会决裂吗? “不会!” 陈琳轻声道。 他看着荀攸的背影在一个墙角消失,心里逐渐有了判断。 这对叔侄,一定会维持表面的‘和谐’,绝对不会撕破脸,那样的后果,双方谁都承担不起。 而且,他们在‘和谐’的表面之下,争斗会更趋激烈,但只会在水面之下,并且要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分寸。 因为,他们头顶还有一位看似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皇帝陛下。 在那位陛下的‘温和’的表面之下,是登基以来的一路尸体,血腥味至今浓郁不散。 这些尸体,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这一点,荀彧,荀攸叔侄,比陈琳要更为清楚明白,是以忌惮入骨。 “罢了,希望他们以国事为重吧。”陈琳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 去往陈留郡的官道上,一群人骑着马,摇摇晃晃,不紧不慢的行进着。 皇甫坚长跟在刘辩边上,说着洛阳城里发生的小事情,最后道:“陛下,微臣还听说,丞相在荀仆射府邸吃了闭门羹后,又去了司马尚书的府邸,待了两个时辰,提及了诸多新政事项,还有辞官归老之意。” 刘辩拉着马绳,有些不熟练,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 在刘辩右侧,还有典韦,赵云,程昱等人,皇甫坚长的话,他们仿佛都没有听到,自顾的看着前方。 皇甫坚长说完,便不再多言,跟在刘辩身旁,谨慎小心。 半晌,刘辩似乎想明白了,侧头与皇甫坚长道:“丞相,荀仆射那边不用担心,且看着吧。你刚才,司马儁与丞相提及辞官归老?” “是。”皇甫坚长道。 刘辩不由得笑了一声,道:“这司马家,真的是不简单啊。司马防,司马朗,司马懿……” 何止是不简单,司马儁是老乌龟,这司马防颇肖其父,到了司马懿,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隐忍’一道,在司马一族,简直是超凡入圣! 曹操的那些后辈,但凡学到一丁半点,也不至于丢了江山。 皇甫坚长不知道刘辩的意思,想了想,道:“陛下,臣抓到了两个人。” “哦?谁啊?”刘辩略带好奇的道。 (本章完) 第四百零九章 微服私访 皇甫坚长打着马,凑近一点,道:“陛下,那张鲁抓到了,还有一个意外之喜。” 刘辩伸手摸了摸下巴,笑容浓郁的瞥了眼皇甫坚长,道:“你都说意外之喜了,想必真的很意外。” 皇甫坚长越发凑近,低声道:“陛下,人就压在陈留县,除了那张鲁外……” “哎哎,” 刘辩摆了摆手,道:“惊喜一定要留到最后,不然叫什么惊喜?说说洛阳的事。” 皇甫坚长立即收声,顿了下,道:“陛下,第二日,荀仆射与丞相有说有笑,‘新政’基本定下,各州都认下了任务与目标,签署了军令状。再有一日,应当相继离开洛阳,返回治所。” “没有其他事情了?”刘辩拉着马绳,刻意走的很慢。 皇甫坚长悄悄看了眼对面的程昱,见他点头,这才道:“陛下,司马防近来经常出入丞相府邸、吴景与荀仆射交往甚密、钟仆射与御史台、廷尉府近来……常去……” 刘辩默默听着皇甫坚长的话,分析着其中的门道。 大汉朝廷即将进入新阶段,这个阶段是革除弊政,由乱向新的过程,是必然,绕不过去的。 这个过程,将充斥着争斗,甚至于兵乱,既是改革的阵痛,也是利益再分配。 ‘已经争起来了……’ 刘辩心里嘿笑一声,这种争斗,是他乐于见到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刘辩忽然醒神,歪了下头,道:“袁绍呢?” 皇甫坚长连忙道:“陛下,两日前的消息,袁绍暂无动静。从安插在袁绍幕僚中的人发来的消息,袁绍很是愤怒,已经下令点兵了,像是要进攻九江、江夏方向。” 刘辩忍不住的笑出来,道:“他要是真的这么失智,那就是自取灭亡,是朕高看他了……还是得再抬一抬孙策,祸水东引才是。” 皇甫坚长深以为然的点头,故作思忖模样。 刘辩抬头望向前方,道:“子龙,安排好了?” 赵云一身豪仆的灰色长衣,腰挎短刀,上前道:“陛下,人都已安排进去,扮作行商,再有臣等护卫,确保陛下无忧!” 刘辩摆了摆手,道:“有你们在,朕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不要引起注意,朕要看看。” “是。”赵云应道。 皇甫坚长,程昱等人同样悄悄压慢了速度,刻意多落后刘辩一点。 他们都知道,身前的陛下这次出京的目的。 ‘新政’推行了多年,实际上最重要的效果就是‘稳’,稳住了大汉朝廷的摇摇欲坠,稳定了地方上战乱,给予了朝廷几年的时间。 这几年时间是宝贵的,这段时间,朝廷相继剪除了众多的权臣,重塑了皇权,地方上击退了匈奴的叛乱,平定了青州黄巾,兖、冀黑山军,剿灭了董卓,使得大汉朝廷威风再现。 ‘新政’是有着巨大的,不可磨灭的作用与功劳的,但论及实质,‘新政’的诸多政策,推进缓慢,相当一部分更是沦为纸面,从未真正实施。 随着剿灭董卓,大汉朝廷威加海内,可以预见,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势力再敢公然挑衅大汉朝廷。 这是一个的难得的机会,大汉朝廷将用全力,推动‘新政’的进一步发展! 他们身前的这位陛下,时常说想看一看。 根本原因,是不论尚书台还是地方的奏本,都无法令他相信,便是地方以及尚书台也知道,他们上奏‘数据’严重失实。 可是没有办法,朝廷早已经失去对地方的控制,而朝廷任命的地方官,也难以掌握地方实权。 从上到下,大汉朝廷活在一个‘估算世界’中。 刘辩想看看,看看真实的世界。 他勒着马,迎着风,眼睛半眯,双脚用力,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 第二天傍晚,他们来到了陈留县外的一处庄园。 这个庄子看着不大,但刘辩骑马向里面走,直直小半个时辰,才到庄子。 一个半百老者,远远的就迎过来,抬着手,朗声笑道:“诸位贵客,快请快请。楞头,快烧水,杀猪宰羊,招待贵客!” 刘辩翻身跳下马,看着像是普通院落的庄子,兴致勃勃的道:“老丈,你这庄子不大啊?” 老者本来已经亲自给刘辩牵马,闻言连忙走过来,陪着笑道:“公子说笑了,小人就是个看庄子的,不敢不敢。” 刘辩笑了笑,肆意的打量着这个庄子。 老者陪在刘辩身边,倒是没有什么警惕,一副‘客随主便’的模样。 倒是来来去去的仆从不时打量着刘辩一行人,目光怪异,窃窃私语。 他们这个庄子来来去去的人不少,但这些人,明显不太一样。 领头的年轻人,从衣着看非富即贵,那种目空一切的神态,更是令他猜测,绝对是出自大世家,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气度! 而身后那些随从,一看就不好惹,明晃晃的带着利器,双眼犀利,似随时会暴起杀人。 不得了! 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家的贵公子。 皇甫坚长似乎安顿了什么,走过来,仰着鼻子与老者道:“喂老头,伱们家主人的信你收到了吧?” 老者一听,神色微变,立即道:“收到了收到了。诸位在这庄子里想做什么都行,小人全力配合。” 皇甫坚长冷哼一声,道:“少说废话,好酒好菜上来。再把你们庄子里好看的姑娘都叫出来,只要我家公子看上了,你们就不用守着这破庄子过苦日子了。” 这破庄子?苦日子? 不远处的仆从听得愣住了。 这庄子,有腴田两千,下田一万,他们每家每年能的月钱超过十万,这种日子对一般人来说,简直是天上神仙,梦寐以求的。 在那仆从眼里,居然是苦日子? 仆从心里嘀咕,老者确实相信,只是脸色为难的向刘辩道:“公子,那个,这庄子里,都是些乡下村妇,怕是,入不得你的法眼。小人听说,郡中有万燕楼,其中的女子皆是国色天香……” 刘辩冷哼一声,大步向里面走。 老者心里一咯噔,紧追过去,道:“公子,公子,小人小人这就派人去郡中请,今夜一定送到……” 典韦一步挡在老者身前,手里大棒挡的锤落在地面。 老者只觉地面一颤,再看着典韦瞪大的双眼,煞气腾腾的面容,哪敢再说,悻悻的退下。 刘辩穿堂过户,直接来到后院,肆无忌惮的在院中闲逛,根本没人阻拦。 皇甫坚长收敛在老者面前的纨绔色,跟在刘辩身后,低声道:“公子,前面就是粮仓了,不过现在还是未开春,钱粮都被运走了,看不到什么。” 刘辩没理会,径直来到了粮仓。 或许是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并没有什么人看护,几个打扫的豪仆见到刘辩,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行礼道:“小人等见过公子。” 刘辩背着手,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大摇大摆的直接走进粮仓。 仆从们显然得到了命令,并没有阻止。 刘辩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腐臭味,顿时皱眉,捏着鼻子,走了进去。 入眼就是一个个大粮柱,高耸入云,望不到头。 “一二三四……” 刘辩借着有些昏暗的光线,稍稍一数,这貌似不大的粮仓内,居然有高达上百个! “这一仓能装多少粮食?”刘辩捂着鼻子,随口的问道。 一个豪仆的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道:“回公子的话,这得看是什么,如果是稻谷的话,一仓起码千石起步。” 刘辩眉头一挑,暗自心惊,这一个小小的庄子,一年居然有数十万石的收成! 皇甫坚长满脸嫌弃,在刘辩身旁道:“公子,这里没什么可看的,还是吃点东西吧。那司阍说是要将账簿给公子看。” “嗯。”刘辩本想继续转一转,闻言点头道。 他们这一次冒充了关东大户,是来高价买地的。 刘辩又转了几处,这才来到后院。 外面冷风扑面,寒冷刺骨,屋内炭火熊熊,温暖似夏。 “公子。”皇甫坚长扮足了殷勤狗腿子,伸手给刘辩的外衣脱下。 刘辩顿觉轻松,活动了一下,坐到小桌前,招了招手,道:“老头,坐吧。” “是。”老者手捧一摞账簿,十分恭谨的坐在刘辩对面。 眼前这个年轻人,有可能是不久后他的新主子! 能买下这么大庄园,再想想老主人信里的内容,老者越发恭谨,呼吸都小心翼翼。 “公子请看,这些三年来的账簿,分毫不差。”老者递过来,颇有些自信得意。 刘辩随手接过来,漫不经心的打开,道:“这里的佃户好管吗?可不要给我闹事。朕,真来这里买地,就是想安安心心的收租子,没工夫搭理那些刁民。” 老者立马笑容满面的道:“公子放心,有小人在,绝对能管的他们服服帖帖,绝不会给公子惹麻烦。公子只需在府里静坐,小人每年都会将数目完完整整的押送过去,保证不差一粒一钱。” 刘辩正看着账簿,闻言略带好奇的道:“我三辅那的几个庄子,动不动折腾,烦都烦死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老者完全不疑有他,陪着笑脸道:“公子,三辅民风彪悍,刁民众多,但这里不同。小人有的是办法。” 刘辩顿时不看账簿了,饶有兴致的拿起茶杯,道:“说说。” 老者脸上带着得意,道:“其实,也就是那几招。第一步,控制好种子,耕具,水源。第二步,杀鸡儆猴,打死几个人,其他人就老实了。第三,恩威并重,只要再给他们一点粮食,只要饿不死,他们就不会闹事了。每年按时间发放种子,耕具,开放水源,有的是他们求庄子的时候。”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叹气。 这些手段,看着上不得台面,但确实管用,是士族统治的最有效的手段。 皇甫坚长,程昱,赵云不说话,只是目光一直在刘辩身上。 这种最底层的龌龊手段,他们都是深知,也经历过的。但眼前这位陛下自小长在宫里,所见所闻无不‘高大上’,这种事,除非他亲眼所见,否则怎么能知道? 天底下的龌龊太多太多了,偌大的天下,一个皇帝,不能尽知,更管不过来。 老者见刘辩在思索,继续说道:“再不行,就换一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种地的汉子,从青州,冀州,豫州,徐州逃过来的不知道有多少,只要给他块饼,至少几年之内,他们全家都会死心塌地的为公子种地的。” 刘辩闻言,抬头笑了笑,道:“手段不错。但三辅之地,逃民众多,这些手段不足用。对了,你们这里,每年要给官衙多少?” 老者一怔,面带疑惑的道:“公子……在三辅庄园,要给官衙交税?” 刘辩也愣住了,道:“是。当年地震后,杨公到了三辅,亲自拟定的赋税,从五十税,到去年的三十税。” 老者顿时笑起来了,道:“公子是个善人,只想买地,坐等收租?” 刘辩一摆手,道:“不瞒你说,家里不准出仕,只能买些地过日子了。” 老者对这一点倒是不怀疑,从刘辩继位之初,不知道多少士族大户拒绝出仕,到现在,仍旧有很多士族冥顽不灵,自诩士节,不肯入仕。 老者思索了一阵,有些迟疑的道:“三辅之地,小人不太清楚。不过,小人中平元年来这庄子,便没有交过税,陈留县也从未收取。税赋,也不应该落到庄子头上。” 刘辩注视着老者,明显感觉到这老者起了疑心,是以突然警惕了起来。 皇甫坚长,程昱对视一眼,两人看向刘辩。 刘辩沉吟一阵,道:“那就好。这个庄子我要了,具体细节,我会与你主人说。今后这院子还归你管,佃租照旧。” 老者一喜,抬手而拜道:“小人见过主人!” 刘辩摆了摆手,道:“出去吧。告诉所有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庄子,谁要是走漏风声,直接轮棍打死!” “是,主人放心!”老者似放下了警惕,连忙应着退出去。 皇甫坚长见着,给了身后便衣卫士一个眼神。 那卫士无声点头,带着人悄悄跟了出去。 “程昱,你说,这种庄子,在我大汉多吗?”刘辩忽的转过头,看着程昱道。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章 冰山一角 程昱眼神动了动,躬身上前几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以往,程昱跟着皇甫坚长东奔西走,只为征讨逆贼,无暇多想。 可随着皇甫坚长入京,尤其是以皇甫坚长的特殊身份,他知道了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朝政。 他深刻的明白,眼前的陛下是多么渴望中兴大汉,恨不得是下一刻。 不论是从继位之初推行的种种‘新政’,再到归纳为庞大复杂的‘建安五年施政纲要’,尤其是强压着朝臣推动,无非了革除弊政,安民强国,再兴汉室。 只是了解其中一部分,程昱便能明白眼前的陛下是何等的苦心孤诣,费尽心血。 他有些心疼眼前的陛下,以至于不忍开口。 是的,他是心疼,是不忍,与其他人的恐惧,害怕不一样。 程昱不忍心告诉这个自小长在深宫里,有着一腔热血报复的陛下,现实是多么残酷。 他不说,有人说。 典韦站在刘辩身后侧,正啃着汤饼,瓮声道:“陛下,多,到处都是,俺以前就是庄里的杂仆,啥都干,挑水种田,打扫院子,收粮运粮,俺一个月能瘦三十多斤……” 刘辩皱了皱眉,神色思索,道:“程昱,以你的推断,这种情形,占我大汉田地的几成?大胆估算,又不是什么大事,放开了说。” 程昱低着头,心神紧绷,慢吞吞的道:“回陛下,臣无从推断,但以臣在兖州的见闻,起码六成以上。” “六成?” 刘辩微微点头,坐了回去,拿起筷子,端起碗,自语般的道:“尚书台那些人不肯与朕说,你们皇城府也不肯与说,朕就想听几句真话,就这么难吗?” 程昱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地,道:“臣有罪!” 赵云,皇甫坚长看了他一眼,神色微沉,不敢吭声。 哪怕典韦,啃着汤饼的嘴也停了下来。 他是粗人,但不傻。 刘辩随意夹了几筷子,放在碗里,慢慢搅和着,道:“你这句话,朕快听出茧子来了。朝廷里那些人,只要请罪,就是甩锅,把十分对错全甩给朕。错了,那是朕昏庸无能,与他们无关。对了,那是他们的贤良,与朕无关。里里外外,他们不担责任。太平时,还能一甩玉佩,荣归故里,还能搏一个正直不阿的美名。这混乱之时,争权夺利时慷慨陈词,遇难之时,缄口不言,请陛下圣裁。隐而不出的,坐观风向的,等待时机的,弄风弄雨的……还有一些人,平日里慷慨激昂的空谈,无能无用,最后一死报君王,美名千古传……他们是留了名声了,可于国于家,又有什么用?江山破碎,社稷倾颓,白骨如山,血流成河,于他们而言,生前微不足道,何况死后……” 程昱跪在地上,脸颊冷汗直流。 这些话,太过诛心! “臣,臣……”程昱想要辩解几句,可半天找不到一个词。 刘辩搅拌着碗,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瑟瑟发抖,不由笑着道:“行了,朕一时感慨罢了,起来吧。” 程昱头上冷汗涔涔,谢恩都忘了,小心翼翼的爬起来。 刘辩吃了口菜,道:“给伱个任务,去冀州,摸一摸冀州的情况。朕要真实的。” 程昱神色顿正,抬手沉声道:“微臣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觉得这饭菜没滋没味,索性道:“明天一早入城。” “是。”赵云应道。 刘辩摆了摆手,信手翻起身前的账簿来。 这份账簿真假难辨,刘辩还是想从中看出一些什么。 皇甫坚长,赵云悄悄退出去,只留下典韦。 刘辩翻看着账簿,越看越心惊。 从这些账簿上来看,土地上的产出已经被剥削到了极致,百姓辛苦一年,连果腹一半都未必够! 这一个不起眼的小庄园,至少有数千人为他们耕种。看似是土地主与佃户的关系,实则上这数千人已经沦落为庄园的奴仆,任予任求,毫无反抗的力量。 “难怪随便一个大户就能拉起来数千人马,这还是低调的,如果他们倾尽全力,怕是数万也不难吧……” 刘辩双眸冷峻,轻声自语。 他对这种情形是有预期的,但亲眼看到,还是头上渗出冷汗来。 刘辩一直知道,大汉朝中兴的真正敌人是谁,在哪里……可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这般强大! “怪不得,荀彧等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看来,还是他们比朕更了解这个世界……” 刘辩慢慢翻着,从蛛丝马迹中,推断着这个庄园的真相。 “陛下,” 皇甫坚长又走进来,在刘辩身后低声道:“在后院发现了十几具尸体,从那些家仆嘴里还得知,后山起码埋了上百人,不分男女老少,都是近两年的事。” 刘辩摆了摆手,专注的看着这份账簿。 皇甫坚长会意,再次无声退走。 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庄园内,静悄悄的发生着一些事情。 一些人在悄然消失,一些人在黑夜中离去。 第二天一早,刘辩简单吃过,便骑着马,直奔陈留郡。 骑着马,刘辩翻着手里的奏本,问道:“京里,是不是差不多都知道朕出城了?” 皇甫坚长道:“暂时没有泄露,但,该知道的人应该都已经猜到了。” 刘辩嗯了一声,继续翻着。 皇甫坚长等了一会儿,见刘辩没有其他吩咐,悄然后退。 还不等他走到门口,一个便衣皇城府卫士急匆匆跑进来,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庄园四周出现了众多火把,似有人在向这里靠近。” 皇甫坚长脸色骤变,不等刘辩说话便喝道:“什么人?” 卫士道:“已经派人去探查了,暂且在一里外,很快就会到,估计有两三百人。” 皇甫坚长神情凝色,向着刘辩抬手道:“陛下,恐是消息走漏,臣请即刻调兵增援,以护圣驾安全。” 刘辩丝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目光没离开账簿。 皇甫坚长会意,退了出去。 黑漆漆的外面,赵云开始调兵遣将,部署防卫。 对于区区两三百人,他一点都不放在眼里,神情平静,双眼冷漠,眺望着灯火。 庄子四周,不断靠近的火把逐渐清晰,也映衬着来人的大概数量。 “三百多人……” 赵云心里估算着,与身旁的军侯道:“多久能到?” 军侯沉色道:“回中郎将,五百禁军骑兵在一里外,两千五百禁军在三里外,随时可到。” 赵云没有说话,右手摩挲着手里的长枪。 有几年他未领兵出征了,这把长枪干净如洗。 不多久,庄子大门被冲开,无数火把涌入,鼓声如雷,大喊大叫,直冲向后院,刘辩所在的位置。 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锦衣华服,神情俊逸,盯着赵云,又看向半开的门内,冷笑一声,道:“我不管你们是从哪里来,有什么目的,将人放出来,我放你们离开,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 赵云不善言辞,根本不理会,手里的长枪缓缓转动。 但有擅言辞的。 皇甫坚长嘿笑一声,蹲在赵云边上,啃着苹果,道:“喂,小子,你姓什么?” 年轻人盯着皇甫坚长打量几眼,神色不屑的冷声道:“你们是来自御史台,还是六曹哪个官衙?不管你们来自哪里,这里是陈留郡,由不得你们!将人放出来,我保你们平安无事。如果你们冥顽不灵,后山上的坑多的是,不差你们十几人!” 史阿悄无声息来到皇甫坚长身后,淡淡道:“前后都被围住了。” 皇甫坚长仿佛没听到,心里有些腻歪,道:“小子,你这表情我很不爽啊,当年爷爷在洛阳城纵横的时候,你还没出生。这样吧,让你的人都来院子里,挨个跪好,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年轻人站在火光中,身后火把如龙,一个个壮汉手持刀刃,煞气腾腾。 对于皇甫坚长的话,他回应的只有嗤笑,道:“我知道你们有来头,但这里不是洛阳!我再说最后一次,将人交出来,我让你们离开,否则刀枪无眼,死在这里,没人会知道。” 皇甫坚长砸了砸嘴,看了眼手里的苹果,直接扔到地上,拍了拍手,道:“行了,你+主子都没有你这么大口气,再啰嗦下去,我可要先动手了。” 年轻人脸色有些阴沉了,道:“我本不想杀人,既然你们找死,也怪不得我了。” 说着,他向后退去,眼神阴冷的道:“做的干净一点。明天这个庄子会走水,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前面的半句,是对他身后的壮汉说的,后面半句,是说给皇甫坚长,赵云听的。 皇甫坚长拍了拍手站起来,看着不断逼近的那些壮汉,道:“喂,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这个庄子吗?” 本来已经退到家仆身后的年轻人忽然抬起手,又走出来,冷冷的盯着皇甫坚长,道:“说!” 皇甫坚长拍着屁股,嘿笑一声,道:“因为朝廷有几波人,在这个地界消失了。” “你们的身份是?”年轻人还是想知道皇甫坚长的来历。 皇甫坚长刚要说话,典韦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瞪着眼,瓮声道:“公子嫌少,想睡觉了。” 年轻人抬头望向灯火通明的屋内,隐约见到半个影子,忽然大声道:“屋里的公子,我们不想得罪朝廷,只要你现在离开,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否则今日,你得死在这里!” “大胆!” 典韦突然大喝,从门后超出他的狼牙大棒,直接掷向那年轻人。 “主人闪开!”年轻人身后的壮汉眼疾手快,拉开了年轻人。 duang~ 狼牙大棒嵌入地面,颤抖不止。 年轻人神情惊变,看着那大棒,知道今天难以善了了,脸色发狠,道:“那就怪不得我了!上,全都杀了!” 他带来的两百多人闻言,纷纷亮出刀枪,毫无迟疑,向着门口杀去。 咻咻咻 黑暗中,十几根箭矢射出,击中了最前面的几人。 有十几个便衣走出来,手持短弓,不断射击。 年轻人见状,大喝道:“他们不过二十人,全都给上,但有死伤,每人十万钱!” 他带来的壮汉、家仆顿时大吼,举着大刀,向着典韦,赵云,皇甫坚长杀去。 皇城府的便衣卫士悄悄后退,手里的短弓不间断的射出。 皇甫坚长不善于打斗,悄悄退到了史阿身旁。 赵云,典韦可就擅长了。 赵云长枪如风,径直杀了过去。 典韦大吼一声,双拳轮动杀过去,抢过狼牙棒,横扫而出。 赵云犹如离弦之箭,无可阻挡,眨眼间不知道多少人倒地。 典韦则是大开大合,大棒挥舞,一棒下去就有数人飞走,横扫之下,更是十几人连连倒退,抵挡不住。 仅仅是赵云,典韦两人,就将这两百人杀的不敢近前,只能抵挡。 皇甫坚长早就知道这两人战力凶悍,可这样凶悍,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又掏出一个苹果,啃着道:“老史,你打得过他们吗?” 史阿抱着剑,守在门旁,耷拉着眉眼,道:“赵云的是战阵之术,战场上我不是对手。典韦几乎是蛮力,我比不过。但要是生死搏斗,活下来的一定是我。” 皇甫坚长啃着苹果,呜呜几声,不知道说了什么。 但他心底,是认可史阿的话。 史阿修习的是剑术,讲究的就是杀人。 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燃烧起来,到处是火光。 年轻人带来的两百人一会儿上前一会儿退后,根本靠近不了刘辩的门口。 年轻人站在后面,脸色越发阴沉。 倒不是因为杀不过去,他有的是人,随时调过来。 而是典韦,赵云的表现,以及暗处那些不断射击的短弓,处处都透露着,房间里的那人不简单! ‘不会真的有什么大人物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吧?’ 年轻人目光惊疑不定,心里却更加发狠,越是大人物,越不能放走! “将人调过来,今天,一个不能放走!”年轻人举着火把,低喝道。 有家仆应着,跑出去传令。 皇甫坚长看的清楚,砸了砸嘴,道:“咱们的人也快到了吧?” 史阿闭上眼,片刻睁开,道:“来了。” 皇甫坚长闻言,顿时放下心,又掏出一个苹果,坐在地上,大喊道:“喂,别打了别打了,咱们好好聊聊。” 年轻人听到了,跟着喝止他的人。 他也要等他的人都过来,一举将这些不速之客剿灭。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一章 随手 皇甫坚长见双方停下来了,啃着苹果,上前与那年轻人道:“喂,你到底姓不姓王啊?” 年轻人也走到前面,打量着皇甫坚长,赵云,典韦,史阿一群人,神情阴翳,道:“我姓什么不重要。不过,这里是陈留国,即便你们是朝廷的人,在这里也不可放肆!” 皇甫坚长有些腻歪,道:“怎么就不能好好聊聊天呢?” 年轻人没有理会皇甫坚长,目光盯着灯火通明的门房。 他能看到一个影子,这个影子至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仿佛对外面的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丝毫没有担心害怕。 年轻人眼神凶狠,杀机更浓。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挽回,只能将这些人全部灭杀在这里! 这里极其荒僻,除了他的人,不会有人知道。 这十几人,将无声无息,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上,谁都不会发现,再怎么查都不会有结果! “主人!” 突然间,一个汉子疾步过来,道:“主人不好了,有有一队骑兵冲这里来了。” 年轻人脸色骤变,第一时间反驳道:“不可能!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骑兵!” 但转瞬间,他就双眼震惊的看向皇甫坚长,冷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皇甫坚长啃着苹果,一屁股坐在地上,优哉游哉的道:“现在能好好聊天了?说吧,伱是不是姓王?” “我不是!” 年轻人一口否定,铁青着脸,道:“我有五百人,你来人再多,总不能将我们全杀了!一旦消息走漏,即便你们有朝廷大官撑腰,也绝不可能活着走出陈留国!” 皇甫坚长砸吧着嘴,道:“哦,说说看,你想怎么样?” 对于皇甫坚长漫不经心,一副吃定他的模样,年轻人心里恨意涌动,目光森然如冰,道:“咱们到此罢休,这个庄子,我一分不要的送给你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你们执意不肯,那便鱼死网破,我有五百人,你们想清楚了!” 咚咚咚 年轻人话音未落,马蹄声大作,地面震颤,仿佛有千军万马向这里杀了过来。 咻咻咻 不等他们反应,无数箭矢从天而降,在黑暗中出现,射向年轻人的那些壮汉家仆。 无数惨叫声响起,往日里凶悍的豪仆避之不及,大叫着开始躲避。 不多时,一身红甲的张绣持枪杀进院中,第一步就是隔开了年轻人与皇甫坚长,同时大喝道:“围住他们,不准走脱一人!” 黑色重甲的禁卫应命,将年轻人与他的豪仆包围起来,刀兵明亮,杀气腾腾。 那年轻人看着从未见过的高头大马,黑甲士兵,神情变得极其阴沉,心里恐慌到了极点。 他转而看向皇甫坚长,然后看向那一动不动的门内影子。 张绣来到院中,没有发现刘辩,单膝跪地,向着赵云道:“末将参……” “外面还有一些人。” 赵云打断了他的话,道:“留下五十人,将其他人全数抓获,但有反抗,就地格杀!” 张绣顿时知道刘辩要隐藏身份,立即应命道:“末将领命!” 说着,张绣也不顾及其他人,翻身上马,飞速离去。 这种乌合之众,岂会在张绣眼里? 年轻人见张绣扬长而去,甚至没看他一眼,心中更沉,回头一看,他身边不知道多少人已经待伤,甚至被箭矢贯穿,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年轻人咬着牙,向着刘辩的门房,大喝道:“今天我认栽,还请贵客出来一见。但有要求,无所不从!” 他也是光棍,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了谈判的资格,索性认怂。但他要知道,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的,到底是什么来头! 吱呀 这时,一直虚掩着的门被打开,刘辩手里拿着卷饼,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赵云,典韦,史阿立即收敛姿态,皇甫坚长更是如烫着了一样跳起来,向着刘辩行礼,道:“公子。” 刘辩笑吟吟的走出来,一屁股坐到皇甫坚长边上,望着不远处的年轻人,道:“你是王子服的第几子?” 年轻人将一切尽收眼底,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刘辩,确定不认识,抬手正容道:“王中郎将外室子王靖见过公子,敢问尊府何处?” 刘辩咬了口汤饼,点点头,道:“王子服当年涉及了袁氏谋逆案,被大司马府驱赶出京,不曾想居然落足在了陈留郡。” 说着,他偏头向皇甫坚长,道:“苹果还有吗?有点口干。” 皇甫坚长俯视着刘辩,刚要开口,突然意识到什么,直接半蹲到刘辩边上,看着手里仅剩下的半边,道:“公子,只有半个了。” 刘辩看着那半边,有心啃一个,又担心有皇甫坚长的口水,摇了摇头,转头向那年轻人大声道:“王靖是吧?有没有苹果?有的话,今天你非但不用死,我还送你一场泼天富贵。” 皇甫坚长一怔,转头看向王靖。 赵云,典韦,史阿等人同样看向他,略带好奇的审视着。 别人说‘泼天富贵’,那大概是玩笑,可眼前人说的‘泼天富贵’,那就是真的泼天富贵了。 王靖听着刘辩的话,又瞥了眼皇甫坚长,赵云等人平静的神情,犹豫片刻,道:“偏房里,确实有几箱苹果。” 刘辩一怔,还真有? 皇甫坚长愣了下,挥手让不远处的卫士去查看。 不多时,两个皇城府卫士抬着三箱子过来,打开摆在刘辩身前。 刘辩扫了眼,面色古怪的道:“二公子,你看看?” 皇甫坚长嘴角抽了下,别人叫他‘二公子’,是因为他是皇甫嵩的二儿子,可眼前陛下这么称呼,多少有些调侃味道了。 但他也不敢耽搁,伸手拿过一颗,在手里搓了搓,一口咬了上去,顿时睁大双眼,道:“公子,比我的好,脆,香,甜。” 刘辩看着手里的汤饼,顿觉不好吃了,站起来往回走,道:“二公子,去找他聊聊吧。” “好嘞。”皇甫坚长高兴的跟着站起来,等刘辩进屋了,直接走向王靖。 他上下扫视着,似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过来,你的泼天富贵到了。” 王靖环顾局势,尤其是瞥见涌入更多的黑甲禁卫,心中如坠大石又如坠冰窟,情知没有什么选择,深吸一口气,上前抬手道:“二公子,还……” “来吧。” 皇甫坚长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拉向一旁。 王靖一个踉跄,还是连忙稳住,同时喝止乱动的手下,跟着皇甫坚长来到了阴影中。 不知道皇甫坚长与他谈了什么,王靖走出来时,脸色苍白,双腿一直在打颤。 皇甫坚长还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的道:“行了,让你的人老实待着,跟我进去。” 王靖脖子都是硬的,艰难的走向他的那些壮汉豪仆。 嘀嘀咕咕一阵,一众豪仆放下刀兵,蹲在角落。 赵云指挥着禁卫,将这些看牢,而后与皇甫坚长一左一右,带着王靖进了房间。 刘辩这会儿正在喝汤,顺着干硬的汤饼。 噗通 王靖看着刘辩的背影,双腿一颤,直接跪下,道:“罪名王靖,参见陛下……” “嗯?” 刘辩喝汤的嘴一顿,回头看向王靖,似疑惑的嗯了一声。 王靖头磕在地上,听着刘辩的声音,浑身冰冷,忽的又福临心至,立即道:“王靖,见过公子。” 刘辩微微一笑,道:“行了,起来吧。” “谢公子。”王靖的声音的在打颤,扶着打颤的双腿,颤巍巍的站到了刘辩身后。 刘辩感觉吃的差不多了,转过身,接过皇甫坚长洗干净递过来的苹果,笑呵呵的与王靖道:“你手里有多少地?” 王靖立即抬手,道:“回回公子,总数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一亩,其中腴田三千……” 他话头瞬间止住,因为刘辩皱眉了。 “才这么点?” 刘辩意外的摇了摇头,倒是高看这个王靖了。 王靖闻言连忙道:“回陛下,给小人一些时间,小人至少能为……公子买来三万亩……” 刘辩忍不住的笑了,道:“三万亩?” 皇甫坚长在一旁啃着苹果,没好气的道:“你以为公子差你这点地?” 王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愣愣的看着刘辩。 他是王子服的私生子,上不得台面,平日里狐假虎威,巧取豪夺,积攒的不过一万多田,已经是极限了。 再说了,三万亩地,着实不算少了吧? 当然,跟眼前陛下是一点都比不了的。 “三万万亩怎么样?” 在一片安静中,刘辩笑吟吟的道。 王靖瞬间犹如石化,一个字发不出来。 三万万亩,这相当于大汉一半的田亩了! 王靖迅速回过神,僵硬着脸道:“公公子,小人,没有那么多钱……” “那,如果给你足够的钱,还有人为你保驾护航呢?可以做到吗?”刘辩道。 王靖怔住了,迎着刘辩的灼灼双眸,心中剧震,继而疯狂涌动着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几乎没有多想,噗通跪地,脱口而出的道:“小人可以做到!” 刘辩啃了一口苹果,道:“确实香甜。三万万亩,可不是三箱苹果,你在朕面前说这种,可是欺君之罪,你知晓吗?” 王靖头皮发麻,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但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不断咆哮:这是天大的机会,这辈子最大的,没有再大了,不能错过!绝对不能错过!哪怕千刀万剐,刀山火海,也不能放过! 王靖双眼血红,脸角硬如铁,咬着牙道:“敢问公子,可否任由小人使用手段?即便……再下作……冒犯汉律……也可?” 刘辩想起了之前那老者与他说过的手段,顿时摇头,道:“不要太下作,也不要太冒犯。朕强调几件事,这是买卖,不是强取豪夺。第二,尽量不要出人命,出人命的事,告诉二公子,让他去办。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朕要买的,不是庶民的地,是世家大族的。” 王靖浑身一个哆嗦,而后头狠狠磕在地上,道:“小人明白!” 他知道这其中的难度,但到了这一步,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一往无前的跳下去,绝不回头! “试试吧,” 刘辩对这个王靖了解不多,但试试没坏处,歪头与皇甫坚长道:“卢毓什么时候到?” 皇甫坚长想了想,道:“回公子,三天后应该能到。” 刘辩啃了口苹果,有些含混的道:“好,你派人送他去京城的皇家钱庄,见大掌柜大掌柜刘巴。告诉他,王靖以地换贷,有多少地就贷双倍的钱,用每年收成还,其他的具体细节,要他商定好,发给朕。” “是。”皇甫坚长应声,而后与王靖道:“走吧。” 王靖又一重重磕头,沉声道:“小人定不负圣意!” 刘辩没有在意,随手布的棋子,等王靖走了,沉吟着与赵云道:“改变方向,去冀州巨鹿。” “微臣领旨,这就安排。”赵云道。 刘辩嗯了一声,转过身,目光又落在小桌上的账簿。 这道账簿的内容太多了,多的令他惊讶。 以往在宫里看到的,都是官员们整理好,穷尽春秋笔法所写,真相在其中,但没人能透过这些猜到真实所指。 “看来,这一路的惊喜不会少了……”刘辩自语一句,继续翻着账簿。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二章 城外府内 惊喜,来的很快。 三天后,刘辩一行人骑着马,离开了陈留郡,正向着冀州巨鹿走去。 皇甫坚长递过一封奏本,道:“陛下,宫里转送来的。” 刘辩已经有些熟悉马了,放心的松开手,接过奏本打开,一目十行,笑着扔回去,道:“这袁绍,倒也知道进退。” 这是袁绍的‘请罪奏本’,大概意思是袁谭咎由自取,他这个做父亲的管教不严,也有罪,请朝廷严惩。 皇甫坚长稳稳揣入怀里,而后打马靠近一点,越发低声道:“陛下,惊喜已经到了,就在巨鹿县。” “哦?” 刘辩面露感兴趣之色,摸着下巴,道:“孙刘联姻到哪一步了?” 皇甫坚长神色一正,坐回去道:“回陛下,据说媒人在其中穿梭,正在商定婚事的具体细节,婚期,定在七月。” 刘辩脑海里将江东局势再次复盘,良久,双眼微眯,笑道:“好,咱们就再看看,这小霸王与刘皇叔,到底谁更胜一筹。” 刘辩微微点头,道:“有孙刘在,挡住袁绍不成问题。袁绍想要向南,就由他去。刘表,刘璋,士燮那边,你要盯紧了,还有就是乌桓,鲜卑等,不能大意。朕是想要一段和平时期,但一定要打的话,就要打的他们够狠,够痛!” “微臣明白。”皇甫坚长抬手应道,神情冷冽、认真。 刘辩骑着马,晃晃悠悠的思索着,道:“按照计划,我们是不是应该绕过其他县城,直奔巨鹿?” “是。”回答的是赵云,他负责一应的护卫以及前路安排。 刘辩望向前方隐约可见的山头,道:“人家都说,河北是天下之险要所在,并非没有道理。这样吧,先去前面的列人县,也不要进去,找个村落住一晚。” “微臣领命。”赵云道。 他对这些并不在意,他的职责只是保护刘辩,对于行程并不在意。 皇甫坚长却明白的很,刘辩是担心有人给他事先安排好了,不能看到真实的世界。 刘辩骑着马,手里是各种奏本,他没有批复,只是在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甫坚长上来,有些迟疑的道:“陛下,前面除了列人县,没有村落。” 刘辩正看的入神,闻言一怔,转头看向他,道:“没有村落?什么意思?” 皇甫坚长似不知道怎么回答,顿了一会儿才道:“卫士查探了方圆十几里,基本上都是空的。应该,是都逃难走了。” 刘辩眉头皱起,没有说话,抬头望向前方的列人县,心里已经明白。 列人县是冀州巨鹿郡下的一个小县城,并不起眼。但冀州饱受匪乱侵袭,虽然远不如豫、青州那么严重,但多年下来,十室九空,百姓流离是正常的。 正常到,黄巾军溃败多年,平定黑山军数年后的今天,依旧没有恢复,说不上赤地千里,但数十里渺无人烟比比皆是。 沉默良久,刘辩勒住马头,道:“列人县有多少呢?” 皇甫坚长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 刘辩也不知道,虽然他手里有上次冀州上来的‘户丁登记’的奏本,但里面只有郡,没有县。 从现在的情形来推断,列人县里,也不会有很多人。 “走吧。” 刘辩再次打马,望着不远处道:“咱们在列人县过夜。” 赵云,皇甫坚长应命,开始紧急安排起来。 等刘辩到列人县的时候,已经是天色黑透,原本被封闭的城门,还是打开了。 一众人来到一家被重金包下来的酒楼,暂且安顿在这里。 站在窗口,刘辩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面,好奇的道:“这是宵禁,还是本就没有多少人?” 皇甫坚长道:“公子,据卫士的消息,白天还是有不少人的。” “好,今天都休息吧,明天出去逛逛。”刘辩并没有太在意。 皇甫坚长观察着刘辩的侧脸,道:“陛下,微臣明天把那个惊喜带过来?” 刘辩嗯了一声,道:“好,注意下并州的动静,有什么消息立即来报。” 吴景是新任的并州牧,而曹操也已经去了,作为‘新政’旗帜的并州,刘辩的双眼从未离开过。 “是。”皇甫坚长应道,而后悄悄后退。 刘辩望着稀疏的月色,抱着茶杯,心里推敲不断。 大汉朝的情形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的多,弊政不是简单的废除了事,弊政造成的后果,需要明课严法来纠正,并且不是一时半会儿,需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时间来慢慢改变。 “有时候,直接打破重建,比修修补补容易啊……” 刘辩不由的轻声感慨。 大汉朝眼下情形,实则介于两者之间,大汉朝差点亡国,虽然国祚保存了下来,但各地几乎都被打的稀碎,可又不是推倒重来,朝廷式微,世家大族得到凸显,此消彼长之下,朝廷威望摔落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各地世家演变成了一个个‘事实诸侯’。 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实诸侯’盘踞在大汉地图的每一个地方,掌握着政治、经济、土地、人才、青壮等几乎所有权力。 刘辩继位之后就着手推行‘新政’,目的想要重塑秩序,但在当时的困境中,只起到了‘维稳’的作用。 “六年了……” 刘辩望着灰暗的天色,双眸如星,自语道:“万事俱备,就看朕的决心了……” 六年时间,刘辩解决了很多问题,皇权加强,国力恢复,大汉雄风若隐若现,而‘汉室将终’的论调,渐渐消弭——时机到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刘辩穿戴整齐,带着典韦,赵云,皇甫坚长在列人县大街上溜达。 “确实有些人气。” 刘辩观察着路两边,开着的店铺不少,人来人往,颇有些热闹。 皇甫坚长没敢吭声,他昨天去调查了一下,列人县只剩下不足一千户,也就是一个县,最多不过三五千人。 冀州是人口大州,这样的数字,着实令人心惊。 逛了一阵,刘辩发现,街道两边的铺子的人,时不时涌向一个方向,手里都带着礼,很是热闹的模样。 没有多久,刘辩发现,两边的铺子好像约定好了一样,突然间关闭,大大小小的主事人提着礼物,急匆匆赶向前面的一条路。 没用多长时间,半条街的铺子都关了,来往的百姓也消失不见。 半条街,空了! 刘辩望着前方,不由得好奇道:“那些人是干什么去?” “走,去看看。”不等皇甫坚长说话,刘辩已经兴致勃勃,大步走了过去。 典韦,赵云立即跟上,不远处的便衣禁卫前前后后紧紧包围着。 随着向前走,发现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竟然堵住了一条路。 刘辩眺望着不远处的府邸,隐约好像这些人是奔哪里去的,刚想问问,就听到不远处的对话此起彼伏,更为热闹起来。 “看,那是琅琊王家的人……” “那个,好像是中山甄家的人……” “泰山陈家,常山韩家,陈留董家……” 其实还有很多,因为太过模糊或者刘辩根本没印象,但只是有印象的,足足有十多当今名门望族,遍布冀、兖、青三州。 刘辩站在不远处,静静观望着,心里很是好奇,什么人什么事惊动了一整条街? 皇甫坚长悄悄来到他边上,低声道:“公子,是乔老太爷过寿,各地世家前来恭贺。” 刘辩眉头一挑,余光瞥向他,道:“是那个乔?” 皇甫坚长仿佛知道刘辩问的是哪个‘乔’,点头道:“是。” 刘辩沉吟着,刚要说话,一个年轻人伸着头,一脸冷色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刘辩,没好气的道:“我说,你是哪家的?空手来的?丢不丢人?” 刘辩与他对视,旋即微笑道:“路过的,看着热闹,所以来瞧瞧。” 年轻人顿时双眼大睁,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大声道:“什么?看热闹的?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乔老太爷的八十寿辰,伱不送礼贺寿,居然还敢来看热闹,说,你是哪一家的,我非上门问一问你的父母,是怎么教你的!?” 刘辩怔了怔,这人怎么回事? “年轻人,快点去买贺礼,现在还来得及!” “没错,快点去,要是能博得乔太爷高兴,你的前程富贵就有了!” “还愣着干什么,看你穿的也不是普通世家,难道乔老太爷都不知道吗?” 围观的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甚至有人过来,要拉刘辩。 典韦顿时上前一步,虎目一瞪,将逼近的全数吓退。 原本的年轻人见着典韦,情知刘辩不好惹,冷哼一声,道:“好心当作驴肝肺,摆在你面前的大好前程不知道珍惜,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教的!” 刘辩原本还只是一种‘游戏人间’的心态,见着年轻人一而再的提及父母,不由得心生怒气,直接一脚踹了过去,道:“想想我为什么踹你!” 年轻人猝不及防,哎呦一声,被踹倒在地,愣了下,突然爬起来大叫道:“好好好,你居然敢踹我,我今天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来人,都给我过来,给我打,往死里打!” 不远处乔家门口,顿时涌出十几个家丁,手持大棒,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领头的壮汉显得尤为愤怒,大吼道:“什么人敢欺负冒公子,给我打!” 典韦赵云见状,上前挡在刘辩身前,不远处的便衣禁卫悄悄围过来,手臂上的短弩已经露出一截来。 “好了!” 突然间,门口出现一个中年人,冷着脸盯着刘辩,道:“我不知道你是哪一家的这么不懂事,但今天是老太爷的寿辰,我便不跟你计较了。走吧。” 本来气势汹汹的家丁们闻言,纷纷冲着刘辩冷哼一声,提着大棒掉头回去。 那被踹的年轻人,摸着胸口,怒色道:“今天算你小子走远!” 刘辩没理会这些,抬头望着乔家大门方向,摸着下巴,道:“二公子,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去贺个寿?” 皇甫坚长环顾四周,上前低声道:“公子,这里人多眼杂,暗卫进不去,还是不要进去了。” 刘辩砸了砸嘴,道:“这倒是。不过也不能这样算了。你想办法,让人将乔老太爷这次所收贺礼想办法弄来给朕看。过个寿,各地世家大族赶过来不说,居然半条街都空了,了不得啊……”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三章 这还怎么改革啊? 刘辩还是进去了。 因为他被认出来了。 二十出头的甄俨曾经在洛阳待过一段时间,凭借着祖上的留荫见过刘辩,再三确认后,还是上来见礼。 刘辩便与甄氏一族众人,一同进了乔府。 入门便看到手里的偏房已经塞满,各种礼物摆满了院子。 “请请请。” 门旁登记礼物的不知道是谁,满头大汗,不断摆手,不管来人是谁,只顾登记姓名,核验礼物。 刘辩扫了眼,不动声色的道:“我记得,你不是举孝廉了吗?怎么没入仕?” 甄俨连忙躬身,道:“回……公子,家父病逝,兄弟姐妹尚幼,小人尊父遗训,不敢擅离。” 说着,他身后十三四岁的两男一女跟着躬身,仿佛在证明甄俨的话, 刘辩对这个借口不置可否,目光环顾四周,道:“多年不见,你还能认出朕,真是不容易。” 甄俨倒是不紧张,道:“陛下腰间的玉佩,小人见过一次,世间只此一块,是以敢确认。” “称呼公子。”皇甫坚长在他耳边提醒道。 甄俨立即道:“是,公子。” 刘辩在这大院信步走着,人流如织,嘈杂声此起彼伏,好一派热闹景象。 “喂,你们,对,就说伱们,坐那,坐外面,里面不是你们能进的!” 仿佛是是乔府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向着刘辩,甄俨等人大喊道。 甄俨在刘辩边上,默不作声。 甄氏在常山国是有些声望,加上祖上余荫,是有资格来给乔老太爷祝寿,但想要坐到里面,他这个小辈还是远远不够的。 刘辩根本没理会,径直向中庭走去,道:“能认出朕,你还算不错。” “小人不敢。”甄俨道。他明显感觉到刘辩有些漫不经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按着心里的不安,亦步亦趋的跟着刘辩。 他身后跟着一对少年少女,少年朗眉星目,仪态从容,一看就没少读书,家教极好。 少女明眸皓齿,肌肤如雪,虽然小小年纪,但既有清纯又带着丝丝妩媚之色,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喂,你们没听见吗?下去!” 那管事的中年人本来正在一边指挥家丁搬运礼物,眼见着刘辩等人大摇大摆的进了中庭,顿时大怒的冲过来,一边喝叫一边就要上前扒拉刘辩。 “啊……” 典韦一个反手,握住中年人,几乎将他给提了起来。 中年人吃痛,满脸通红,急声道:“住手!住手!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典韦一甩手,将这中年人扔了出去。 刘辩也不在意这些,径直步入中庭,见三大桌摆的整整齐齐,还无人落座。 刘辩也不在意外面的大喊大叫,在主座上落座,向着甄俨点点头,道:“坐。” “是。”甄俨谨慎小心的坐在刘辩边上,保持着一直的恭谨内敛。 他的弟弟妹妹同样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被典韦扔出去的管事,铁青着脸来到了中庭,他身后是手持大棒的十几个家丁。 管事冷冷的盯着刘辩,又扫过甄俨等人,喝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乔府放肆,神仙也救不得你们!” 典韦一马当先,挡在了那管事身前,手里拿起一条板凳,瞪着眼,一脸凶神恶煞。 刘辩也不理会,看着甄俨道:“我听说,甄氏是袁氏的门生故吏?” 甄俨陡然色变,瞬间伏地,道:“陛……公子误会,家里祖辈只是在朝廷为官,与袁氏并无关系,请公子明鉴!” 刘辩不由笑了声,抬头看了眼那年纪尚小的甄宓,道:“甄氏与袁氏还有联系吗?听说,袁绍正在为他最喜欢的儿子寻找良配,你这次来巨鹿,是否是去江东的顺便之举?” 甄俨浑身冰冷,哪怕是他身后的甄宓姐弟也立即跪地,瑟瑟发抖。 甄俨头上渗出丝丝冷汗,道:“回回……” “给我打!”不等甄俨说话,那管事已经怒不可遏,一挥手,命身后的家丁上前。 十几个家丁立即蜂拥而上,手持大棒,向着典韦砸去。 “误会误会!” 突然间,皇甫坚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身边还有一个中年人。 皇甫坚长拦在典韦身前,笑呵呵的道:“都是误会,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那管事早就受够刘辩的无视了,愤怒难当,哪里肯罢休。 倒是与皇甫坚长一同出来的中年人,不悦的皱眉,道:“怎么与皇甫公的二公子说话?让他们走!” 皇甫坚长当即向中年人抬手,道:“多谢世伯。” 说着,来到刘辩跟前,一边伸手扶起他一边低声道:“陛下,拿到了。” 刘辩坐着不动,微笑着与甄俨道:“好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不打紧的,你忙你的,有空来去洛阳看看我。” 甄俨死死伏在地上,沉声道:“公子的话,小人禁忌。” 刘辩轻轻点头,这才起身。 听到刘辩的脚步声,甄俨顾不得其他,悄悄擦了擦脑门的冷汗,连忙爬过来,紧跟着过去。 等刘辩一行人出了中庭,那管事才来到中年人身旁,愤怒又疑惑的道:“吴公子,那人是谁啊?” 中年人背着手,双眸如鹰,淡淡道:“我不认识,但能让甄家公子下跪,皇甫二公子搀扶,无非是洛阳城那几位显贵。” 管事一惊,道:“那要不要做些准备?” 中年人神情异常的冷峻,道:“皇甫二公子都亲自出面了,我们又能做什么?安心过寿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管事显然知道一些什么,点头应着。 甄俨恭送走了刘辩,也不敢多待,带着弟弟妹妹,上了马车,急匆匆离开。 甄宓看着甄俨,轻声道:“二哥,事情严重吗?” 甄俨凝色如铁,眉头拧成川字,瞥了她一眼,道:“陛下绝对不会是无意中来到这里的,或许,是故意被我恰好遇见。” 甄宓俏脸有些发白,咬着嘴唇道:“二哥,那怎么办?” 甄俨心头如坠大石,呼吸困难,道:“回去吧,我等好好想一想陛下话里的用意。” 甄宓心里紧张,但也不敢打扰她二哥。 甄氏自从他父亲过世后便一度沉寂,尤其是袁氏被诛后,更是闭门不出,极少交际。 不曾想,近十年来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当今的皇帝陛下! 甄俨眉头拧的生疼,却也顾不得,心里的恐惧已经到了极点。 他这次带着甄宓出常山郡,其实是准备南下。甄氏准备出仕了,但在哪里出仕,却需要认真挑选,仔细甄别。 另一边,刘辩也在骑着马走出列人县。 刘辩手里捧着‘礼单’,耳边是皇甫坚长的话。 “陛下,微臣仔细打听过了,乔氏在列人县,几乎拥有所有的铺子,因此也被称为‘乔一城’。” “乔氏的田亩不好算,但列人县以及附近的大部分庄田,都是乔家的。” “另外,微臣听说,乔氏与应使君有姻亲,近年来走动十分频繁,乔氏子弟多在冀州入仕,并没有入学应试。” …… 刘辩静静听着,手里是礼单的副本,只是粗略一算便逼近七万万,比得上大汉朝一年的赋税了。 “这还怎么改啊……” 刘辩仰头看向不远处的城门,不由得轻叹道。 乔氏拥有列人县一个城,这怎么改?难不成要将人杀干净,抢回来吗?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四章 回马枪 这个乔氏是‘乔一城’,不知道还有多少的‘乔半城’、‘乔万亩’、‘乔千顷’,怎么改? 各种战乱导致了国家破碎,百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之中,可承担这个后果的,只有国家与百姓,而中间的士族,却趁机发齐了国难财,在经历短暂的慌张迷茫后,迅速的反应过来,通过种种手段,在土地,粮、钱、人的方面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吞噬、膨胀。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手里有地有钱有粮,自然也不会缺人。在朝廷暗弱,失去对地方控制的时候,这些士族自然而然取而代之。 士族的坐大,蒙难的还是国家与百姓,国家进一步衰弱,无力维持稳定,而百姓无有寸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长此以往,国家与百姓将陷入无尽的苦难深渊,无法自拔。 皇甫坚长,赵云,典韦跟在刘辩身边,不敢接话。 ‘新政’一直以来备受争议,不知道多少人指责‘新政’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朝廷甚至形成了某种约定成俗的‘抗拒默认’——抗拒‘新政’同时‘默认新政’。 抗拒是因为‘新政’太过庞大、复杂、‘不切实际’、继而选择性执行。‘默认’是因为宫里太过强势,恩威并重,由不得他们拒绝,在口头上,尚书台以及六曹高官是无人反对的。 作为刘辩身边的近臣,他们都知道‘新政’面临的困境以及眼前的陛下苦心孤诣,想要消除弊政,中兴大汉的决心。 皇甫坚长几次想张嘴劝慰几句,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是在土地上……” 在走出列人县大门的时候,刘辩突然自语道。 打击劣绅豪强是既定国策,但问题的根本是在土地上。 这个时代,土地就是一切,所有的活动都是基于土地之上,只要土地改革做的好,那么既能富民强国,也能削弱士族的力量。 某种程度来说,庶民与地主士绅是天然敌对的关系,只有庶民一方完全溃败,才会不得不卖身投靠。 当然,还有揭竿而起,奋起反抗。 刘辩看完这份礼单,扔给皇甫坚长,朗笑着道:“二公子,你说的礼物呢?” 皇甫坚长一听,连忙陪笑着道:“陛下,已经在陈留郡了,很快就能送过来。” 刘辩望向陈留郡方向,忽然勒住马头,神情振奋,充满斗志的道:“朕出现在列人县的消息估计很快会散播出去,走的慢一点,咱们来个回首掏,再去陈留郡。” “是。”赵云,皇甫坚长应着道。 如同刘辩所料,离开列人县没有多久,他出现在列人县的消息,迅速传遍列人县,向着四周疯狂扩散。 洛阳城,皇宫。 尚书台比以往时候忙碌了十倍不止,已经一而再的扩人,尚书台更是连接了六个廊庑,来来往往,多达百余人。 钟繇从外面进入丞相值房,头疼不已的道:“陛下不在宫里,那位二殿下是要翻天了……” 荀彧仿若未闻,道:“吴景上了一份‘改革详述’,我看着还行,你也看看。” 钟繇坐下后,喝了口茶,直接摇头道:“我看过了,过于虚泛了。” 荀彧抬头看向他,道:“不在于虚泛,而是有可取之处,说明他也用心了。” 钟繇脸上都是疲惫之色,道:“我前日见了何颙,他有意归乡,请我放他走。” “暂且不能放他走。” 荀彧否决,而后道:“并州、司隶无地百姓登记了不少,以‘安民’的名义,先行给他们分地,尤其是三辅之地,是重中之重。” 钟繇见荀彧还是不肯放过何颙,心里也无奈,没有多劝的意思,道:“好,我协调洛阳府尹来做。说起来,这周异倒是热情似火,做起事情来没有白天黑夜的,比陛下还勤奋。” “希望他不是一时的,” 荀彧又翻起公文,嘴上道:“冀州那边的盐场要进一步把控,要将盐税收上来,未来几年,我们都要靠盐税过日子了。” 钟繇忽然想起来了,重重点头,道:“你说的是。我之前与应劭讨论过了,由朝廷派遣治盐使,统管生产、运输、分派,确保所有利润收归太仓,初步估算,明年收个十万缗是最低,够大用了。” 十万缗,对于现在的大汉朝来说,是一笔巨款! 荀彧批了几个字,而后道:“豫州那边,刘繇的计划还是不错的,刘备也肯于用事,总体还算好。” 钟繇嗯了一声,道:“还有就是今年秋季大考的事,吏曹那边预估今年报考的人可能超过万人,打算十录其一,以弥补朝廷、地方的官吏缺额。” 荀彧写字的笔一顿,缓缓抬起头,看向钟繇道:“我打算,另觅吏曹尚书,伱怎么看?” 钟繇脸色骤变,猛的回头,旋即起身,来到门旁,仔细查看没有其他人,向不远处的小房间喊道:“没有我与丞相的允许,任何人不准靠近!” 正在整理文书的小吏听到,小跑出来,站在门房不远处,道:“是。” 钟繇坐回去,满面肃色,沉声道:“不可!” 荀彧与钟繇对视,片刻收回目光,注视着手里的公文,沉吟不断。 荀攸兼任着吏曹尚书,虽然不管秋季大考,可这些录取的士子的任命归他管理,所以,荀攸的权力在某种程度来说,是大过荀彧这个丞相的。 按理来说,荀攸掌控着天下官员的帽子,对于他们推行‘新政’以及施政是有利无害的。 但随着荀彧与荀攸矛盾的不断加深,尤其是宫里对‘颍川党’的忌惮,荀彧有心削弱‘颍川党’。 可一旦动手,势必引起荀攸的强烈反弹,真到了撕破脸的程度,尚书台可能被架空,荀彧将成为空头丞相。 这就是钟繇反对的根本原因! 钟繇见他不说话,沉着一口气,越发肃色的道:“这件事,除非宫里提及,否则你不能再提,甚至想法都不能有!” 荀彧同样清楚的很,是以沉吟不决。 ‘吏治’是‘建安五年施政纲要’非常重要的一环,可绕来绕去都在荀攸手里,不管是旧的罢除还是新的任免,尚书台能插手的少之又少。 不知道感染了哪个流,头疼感冒咳嗽不断,这两天写的少了,好了之后会努力加更回来~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太一 建安元年,二月初。 陈留郡,禁军驻地。 黄忠经过几年的磨练,更显成熟,一举一动颇有些大将稳重气度。 他跟在刘辩身边,随着刘辩巡视军营,道:“陛下,刘使君还是遵守朝廷命令的,没有干预禁军的事,除去偶尔借兵剿匪外,并无太过之举。” 刘辩看着不远处哼哈训练的士兵,单手负背,踱着步子,道:“嗯,刘岱向来是谨小慎微,不会有大过,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黄忠手握佩刀,双眸冷静,亦步亦趋。 在刘辩边上,还有典韦,赵云,皇甫坚长,卢毓等人。 “陛下,是否要见一见刘使君?”卢毓在一旁道。 陈留郡,或者说陈留国,是陈留王刘协的封地,在理论上是不归兖州牧刘岱管的,可在惯例中,刘协只是名义上陈留国的王,实际上陈留国的大小事务,由陈留国相打理,而陈留国相由朝廷任命,是以,还是归属兖州牧管辖。 但陈留国相是董承,是刘协的远房舅舅,董承不太理会兖州牧,是以,陈留国又有点半独立的意思。 刘辩踱着步子,道:“不见。最近有什么热闹可看吗?” 卢毓想了想,目光看向皇甫坚长。 皇甫坚长仔细想了又想,道:“陛下,暂且没有。” 他们都知道,刘辩说的‘热闹’,绝对不是他们心中的那种热闹。 刘辩忽的回头,看向黄忠身旁不远的一个中年人,笑着道:“蒯卿家,你有没有?” 蒯良上前,思索着,道:“回陛下,郡中有祭祀求雨的仪典。” “求雨?” 刘辩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这才二月就求雨了?” 蒯良道:“是本地的一个习俗,据说是源自周礼。” 刘辩顿时来了兴趣,道:“周礼?有什么讲究,说来听听。” 蒯良道:“回陛下,原本是祈雨的祭礼,后来演变成家族的庆贺,据说,凡是成年亦或者出生,都会得到祖辈赐福,是以不论是高门还是小户,都异常重视,堪比太一。” “哦?” 刘辩来了兴趣,兴致勃勃的道:“蒯卿家,还有多久?” 太一,或者说是‘太一神’,这是汉朝一个重要的祭奠,时间上正月十五,与元宵重叠,由此可见重视程度。 刘辩摸了摸下巴,双眼放光的道:“好!二公子,你弄个好身份,咱们混进去,吃一顿免费的。” “是。”皇甫坚长应道。 他说着,环顾四周,似乎在审视这些人是否可信,是否会走漏消息。 黄忠等人没有什么意外,眼前的陛下这次出京就不寻常,是带着浓重‘考察’意味,不会真的是去混一顿免费酒席。 第二天一早。 刘辩带着皇甫坚长,赵云,卢毓,扮作了豫州陈家年轻人,混进了丁家大院。 卢毓坐在刘辩边上,打量着来来往往混杂的人群,低声与刘辩道:“公子,咱们就只需坐在这里,等着开席就行了。” 刘辩嗯了一声,从桌子底下将坛子往边上挪了挪,不动声色的道:“礼金我们出了多少?” “三百文。”卢毓道。 刘辩啧了啧嘴,道:“有点多,咱们多吃点,然后再带点。” 对于刘辩偶尔冒出来的‘不正经’,卢毓早就习以为常,越发低声道:“公子……还是要小心些,可能会有些人认得公子。” 陈留郡离洛阳太近了,又是刘协的封国,还是董承为国相,有人认出刘辩,一点都不奇怪。 刘辩点点头,道:“尽量坐的久一点。” 卢毓躬身应着。 ‘久一点’,是想多看看,而不是真的多吃一点回本。 不多久,院内院外锣鼓喧天,唱和不止。 而丁府中出现了一群群人,来来往往,相互恭贺,仪程复杂的让刘辩看的头疼。 “什么时候上菜啊?”刘辩抖着腿,敲着筷子,毫无形象,颇有些急切的道。 “公子莫急,” 这时,一个中年人恰好路过,抱着手,看了眼桌上的铭牌,笑呵呵的道:“原来是陈家几位公子,是第一次参加我们这的太一祭礼吧?且稍候,马上就来。” 刘辩见中年人颇为温和,不由得道:“是第一次来。敢问外面是什么仪程?” 中年人看了眼外面,颇有些得意的道:“这些其实都是迎来送往的客礼,主要是送给我们丁府关系亲近之人的。” 刘辩瞬间明白了用意,借这个祭礼,走动关系的。 这时,侧门被打开,一群农户模样,推着一车一车的东西进来。 蔬菜不用说,猪狗牛羊等,一眼看不到头,然后是一袋袋粮食。 中年人越发得意,抱着手,微笑道:“这是城外庄子的佃租到了,想必陈公子这个不少见吧?” 刘辩想起了前几日见到的,顿时摇头,道:“我们府里不是这么做的,一般十二月底就到,不会拖到现在。” 中年人连忙解释道:“按理说是这样,不是朝廷那边什么治粟都尉在查吗,所以晚了一点。陈留不比豫州,到底离司隶近一点。” 刘辩听着话,目光还在那侧门。 只见各种牛车一个接一个,不断向后院走去,仿佛没有尽头一样。 这时,中庭里又走出一大堆人,男男女女,足足三十多人,拥挤着向外面走去。 中年人似有意在刘辩这里停留,看到刘辩的目标便道:“这是给别府的。” 刘辩点点头,大户人家都不止一个大院,所谓是嫡庶有别,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支,家主一脉,都得照顾到才行。 ‘这得多少钱啊……’刘辩看着那些人手里捧着的盒子,心里颇有些好奇。 咚咚咚 还不等他想多久,一阵钟鼓声,不远处有人大喊:“祭祖!” 一声落下,从中庭两边,一道道菜被传过来。 几乎是人传人人,没有人走动,一直到中庭里面。 刘辩坐的有点远,看不清里面,但从那些精致的菜肴来看,这祭礼耗费着实不少。 足足半个时辰后,钟鼓声再次响起,又有人大喊:“拜寿!” 只见从中庭两侧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个正装的男子,年纪不一,无不肃穆,依次走过来,进入中庭。 刘辩伸头,还是看不清,转向中年人,道:“是给你们老祖宗拜寿?”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是老祖宗,虽然年岁小一些,但辈分着实很大,我们家主人也得喊一声爷爷。” 刘辩哦了一声,目光与其他人一样,还是盯着中庭。 皇甫坚长目光玩味的扫了眼中年人,已经不动声色挥退了三波手下。 不多久,这些中年人走出来,手里捧着大盘子,上面摆放着衣服、贵重之物、事物。 所有人几乎都是这样三样,但三样又全然不同,似乎寓意着彼此不同的身份。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六章 子曰 刘辩从衣着上判断,这些都是丁家女眷,有着一定身份。 这些女眷进去的时间有点久,但出来都是喜笑颜开,手里的盘子堆满了‘赏赐’,布料,钱袋以及首饰,琳琅满目,一看就价值不菲。 刘辩摸了摸下巴,瞥了眼中年人,道:“你们丁家这是炫富给我们看了?” 中年人一怔,连忙躬身抬手道:“陈公子误会了,这祭礼多年来都是这样,并无炫耀之意。” 刘辩神色玩味,没有点破,侧头与边上的卢毓低声道:“蒯良?” 卢毓稍稍思索,跟着低声道:“这是陛下临时起意,应该不是事先设计。” 刘辩微微点头,继续观看。 那中年人也站了回去,抱着手,望着中庭。 在一众宾客的议论声中,女眷喜笑颜开的走了,接着来的是一群孩童,也不全是,还有些一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排着队依次进入中庭。 本以为二三十个就算不错了,可不曾想,好一阵子后,刘辩都没有看到结尾,‘孩童们’好像无穷无尽一样,稍一估算,至少超过百个! “好大一个家族啊!” 刘辩忍不住的感叹,百十个孩子啊,以此推算这个家族,人口不知道有多少。 中年人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孩童用的时间比较多,他们得到的赏赐并不像之前的那些人丰厚,可也不简单,是寻常人家一辈子辛苦都赚不到的东西。 孩童们相继离开,而后是一群女子,这些女子普遍面容姣好,婀娜多姿,成群结队。 但她们没有进中庭,而是在门口,挨个得到‘赏赐’。 看着那些珠光宝气,精致的布匹,刘辩有些羡慕,与皇甫坚长道:“二公子,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啊?” 刘辩是真的羡慕,这些年,宫里厉行节俭,他的衣服普遍穿了好几年,宫里的女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逢年过节的赏赐相比以往,那简直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皇甫坚长恭谨的侧过身,不动声色的道:“公子,这个人以前是太学博士,或许见过公子。” 刘辩唔的一声,倒是没有在意,而是继续望着那群女子捧着赏赐,兴高采烈的离开,好奇的道:“还有吗?” 中年人连忙侧过身,道:“陈公子,还有是一些仆从,按照惯例,都要赏赐的。” 中年人话音未落,中庭两侧走出了一些衣着明显是仆从的男女老少,他们并排站在中庭前,里面出现了一些衣着相对华丽的仆从,挨个给他赐赏。 刘辩伸着头,大概看出了,是一些肉,布料,还有钱袋子——显然,丁家颇为大方。 刘辩心里默默算了算,单是这些‘赏赐’,加起来就有数千万钱,相当于几万缗,也就几万两银子。 “真是大手笔啊……”刘辩忍不住的感叹出声。 这几年,刘辩一直紧衣缩食,想尽办法省钱。 几万两,足够他养活禁军大营一年了! 中年人听到刘辩的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走开了。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侧身向皇甫坚长道:“二公子,有没有办法,将这丁家的钱,变成朕的钱?” 皇甫坚长一怔,旋即连忙低头凑近,道:“陛下的意思?” 刘辩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一点幽默都没有……” 虽然话是这样说,刘辩真的是眼红,恨不得抢了这丁家。 这丁家的家产,怕是足够他养活朝廷两三年了。 大汉朝廷一年的赋税,杂七杂八的加上来,去年已不足五万万,这丁家的家产,可不止两三个大汉朝廷一年的赋税。 皇甫坚长有些悻悻的缩回去,就那么一瞬间,他心里真的起了抢了这丁家的念头。 以他的身份,再有刘辩默许,抢一个士族太过简单,完全可以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 但这太上不得台面! 而且,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开始! 卢毓自然不会认为大汉到了抢一个世家续命的地步,余光注视着门口,向着刘辩低声道:“公子,陈留国相来了。” 刘辩抬眼看去,果然见到董承大步流星进门。 四周宾客纷纷起身,蜂拥过去,各种讨好之词仿佛早就酝酿好了,脱口而出。 刘辩见他们要凸现出来了,连忙起身,道:“走走走,不要被他发现了。” 皇甫坚长,卢毓跟着起身,掩护刘辩离开。 董承是刘协的舅舅,是见过刘辩的。这要是被认出来,刘辩这回马枪算是暴露了。 董承人高马大,颇为英武,在人群游刃有余的应对着,余光瞥见几个年轻人背影,隐约觉得熟悉,但被一个敬酒的人打断,来不及多想,只好继续笑呵呵的应付着。 而在刘辩等人出府的时候,之前一直站在刘辩桌旁的中年人,抱着手,目送着刘辩的背影,皱眉自语道:“不是说去了巨鹿吗?还是我认错了?四五年未见,应当是我看错了吧?” 刘辩出了丁府,上了马车,就道:“走,去郡学看看。” 驾车的史阿应着,等人准备好,这才拉动马车。 马车里,卢毓,皇甫坚长恭谨的分坐两旁。 坐了一会儿,远离了丁家,刘辩脑海里还是丁家那一幕幕‘赏赐’的场景,忍不住的问道:“皇甫,卢毓,世家都是这样的吗?” 皇甫坚长立即摇头,道:“皇甫府不是,我父亲一向节俭,从没有这种奢靡之风。” 卢毓也道:“陛下,卢家,向来清贫,人也没有这么多。” 这些刘辩是知道的,微微点头,想到了当今诸多有名有姓的大世家,好似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笑,道:“这丁家要是造反,随随便便就能拉起来数千人,要是支持某个人……嘿,也不奇怪了。” 皇甫坚长,卢毓都知道刘辩话里的‘不奇怪’指的是谁,无声的低头。 现在的世家大族确实有钱有人,就比如那袁绍,一得起复,短时间就拉起了数万人,这数万人所需要的钱粮、衣服、兵器都不是小数目,可他轻轻松松,并不费多少力气。 那曹操多年来行兵打仗全靠‘募集’,兵丁、钱粮、器械都是自行筹集,可以想见,这些不是普通百姓能支持得了的,后面还不知道站着多少世家大族! 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不是不求回报的,曹操的每一次胜战,都会在明里暗里对他们进行巨大的回馈。 以求得到继续、长久的支持。 有些事情,几乎所有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就是不能摆到明面上! “算是开了眼界。” 刘辩微笑着评点,不见丝毫怒色。 卢毓想说些什么,却又卡在喉咙里。 皇甫坚长倒是有话说,道:“陛下,那惊喜晚些时候就会到了。” 刘辩嗯了一声,道:“朕记得,陈留的郡学,是蔡公当时一力督建的?” 卢毓道:“是。合并了诸多县学,目前有一千多士子。鸿都门郡学,有二百多人。” 刘辩哼笑一声,道:“花钱的郡学一千多人,免费的鸿都门学两百多,还真是有趣。” 卢毓没办法接话了,这里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就是士人抵制鸿都门学,那二百人,不过是为了向朝廷交代,甚至是骗取朝廷钱粮,实际上的作用等同于无。 从近年大考的录取人数就能看得出来,鸿都门学不到百分之一! 也就是说,一年录取的庶民,不过一二人之数。 刘辩轻吐一口气,仿佛要将怒气吐出来,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只见街道两旁都是人,路上十分拥挤,欢声笑语不断,列人县不可同日而语。 刘辩笑了笑,道:“陈留还是不错的,经历的战火少一些。” 皇甫坚长,卢毓不自禁的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实际上,陈留郡的人口相比于几年前,也是锐减了三成以上,只是在表面的热闹之下,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他们二人有些担心,担心他们身前的陛下看到的多了,将会出什么大事情。 这与朝廷里那些大人物的想法有些相同了。 在刘辩的观察中,马车来到了郡学。 刘辩下了马车,站在大门口,只见大门的石碑上,苍劲有力的刻写着两行六个大字:太学,陈留郡学。 刘辩端详一阵,认不出是谁的笔记,立着不动,与卢毓道:“可以直接进去吗?” 卢毓连忙道:“微臣已经安排好了,公子可以直接进去。” 刘辩旋即抬脚,径直走入。 没有任何阻拦,来往的师生只是看了眼便各忙各的。 刘辩走在青石路上,观察着这座郡学。 布置的颇为幽静典雅,没有洛阳城那么奢靡,偶尔还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刘辩满意的点头,信步走着。 不多时,他来到一片竹林前,看着一群年轻人席地而坐,仿佛在争论着什么。 刘辩顿了顿,悄步走近。 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白布铺地,中间有香炉,摆放着各种吃食,在竹林内,举办着一场文会。 “子曰……” “董圣言……” “太祖……” 刘辩只是稍稍听了几耳朵就皱眉,不动声色的离开。 卢毓,皇甫坚长观察着刘辩的神色,默然不语。 好一阵子,刘辩来到了一座不大的藏书楼前,看着两边楹联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不由得轻叹一声,道:“空谈误国……这里的教材,还是以前的吗?” 卢毓只觉头皮发紧,上前一步,低声道:“是。听说是陈留国相亲自定下的,以宣扬圣人教化。” 刘辩不置可否,端详一阵,转身往外走道:“走,去见见你那个惊喜,这么多天了,看看能不能惊喜到朕。” 皇甫坚长见刘辩自称‘朕’了,情知他心情不好了,连忙道:“微臣保证是给陛下的一个惊喜!” 刘辩没理会他,向着大门走去。 他来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建设,如太学那样,学生不像样,或者各种乌烟瘴气,倒是完全忽略了空谈这件事。 确实,在这个时期,众多名士大儒热衷于清谈,钻研经义,对于庶务是一种十分厌恶,鄙视的态度。 “时间……” 刘辩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望着窗外,轻声自语。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刘辩心里清楚的知道急不得,只要时间足够,是完全可以改变的。 但坐在这个位置上,亲眼见到了,还是忍不住的生怒,而后焦虑,肩膀更重。 “陛下,” 卢毓面带一丝微笑,道:“微臣听说,并州那边土地丈量有了新结果,出了大量空地,尚书台计划从兖、冀、青三州移民过去,屯驻各地,以充实边塞。” 刘辩摇了摇头,道:“本身就因为战乱人口锐减,再从河北移民,平原之地,岂不空了?” 卢毓本想缓解刘辩的情绪,闻言顿了顿,道:“微臣听说,盐场那边有了好消息,据说出了新工艺,产盐更多,更好了。” 刘辩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行了,朕没那么脆弱。待几天,咱们去青州转一转,然后再将朕出现在陈留的消息放出去。” “是。”皇甫坚长应着道。 马车摇摇晃晃,颠的刘辩难受,他极力坐稳一点,心里还在想着丁家的所见所闻。 世家啊,真的是富强的可怕。 战乱之后,朝廷与百姓双输,世家大赢! 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刘辩等人到了皇城府的秘密驻地,在陈留县东南角的一个貌似普通的民房内。 站在牢门前,刘辩看着由远及近被押过来的两人,神情一振,惊喜莫名的道:“哎呀,二公子,这个惊喜,真的好啊,不错不错,今晚咱俩一醉方休!” 皇甫坚长笑呵呵的,一脸得意,道:“陛下,为了抓这两人,臣可没少费力气,皇城府卫士的马都跑死了好几匹。” 刘辩双手背后,双眸灼灼的盯着被抓到近前的两人,朗声道:“赏!重赏!” 噗通 一个貌似猥琐,披头散发的中年人,猛的磕头在地上,急声道:“陛下饶命,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求陛下饶命……” 另一个颇有些仙风道骨,站在刘辩身前,目不斜视,一种坦然赴死的从容。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七章 许攸 刘辩看着磕头如捣蒜的许攸,摸着下巴,脸上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了。 这个许攸,确实是个人才,在袁术那,帮助袁术建立了偌大地盘,到了袁绍那,也帮着袁绍图谋深远。 在历史上,许攸也是曹操战胜袁绍的‘官渡之战’的关键人物! 而另一个,则是张鲁,哪怕到了现在,依旧保持着‘天师’的尊严,颇有些桀骜不驯,视死如归。 对于这两个人,刘辩曾经勒令皇甫坚长一定要抓到,没想到过去这么久,还真抓回来了。 “陛下,陛下!” 许攸抬起头,满脸的惶恐之色,急声道:“小人,罪人知道知道袁绍的重要情报,要禀报陛下,来洛阳,就是就是弃暗投明,请陛下明鉴!” 刘辩哦了一声,道:“你能不能学学张鲁,说不定朕看在你有骨气的份上,就饶你一命?” 许攸脸色发白,根本顾不得,急急的道:“陛下,袁绍有狼子野心,他将袁术私自铸造的玉玺,龙袍都私藏了起来,随时准备谋逆……” 刘辩背着手,双眼漠然的看着许攸。 这个人,能力,心机,野心都具备,如果用得好,绝对是一把好刀。 但这个人能力有,可骨气没有,但就是没骨气,对刘辩来说,反而更好用。 许攸求饶一阵,似乎察觉这些没用,立即又道:“陛下,陛下,小人知道袁绍军粮藏在哪里,也知道他们有多少兵马,还有还有多少世家暗地里支持,小人,小人都知道,只求陛下饶命……” 刘辩没理会他,目光转向一旁的张鲁,微笑着道:“张天师?五雷真神?降妖除魔,这妖魔,指的是谁啊?” 张角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叛乱,自号‘天公将军’。 而这张鲁,也不遑多让,号称‘五雷真神’,是代天罚罪,降妖除魔。 张鲁梗着脖子,冷哼一声,道:“凡有乱世,必出妖孽,我天师道,代天罚罪,降妖除魔!” 刘辩见他胡言乱语,摆了摆手。 当即有皇城府卫士,将张鲁给拖走了。 张鲁脸色大变,却依旧挺着胸口,毫无求饶之意。 刘辩没理会他,淡淡道:“审过了吗?” “审了。” 皇甫坚长连忙应着,从身后卫士手里接过一大叠供状,转交给刘辩。 刘辩信手翻着,发现这许攸真的是什么都招了,而且回答的十分详细,从这些供状上可以清晰的看到,记录的小吏用了很多总结性的词语。 许攸见张鲁被带走了,双腿抖个不停,忽的双眼一睁,急声道:“陛下,陛下,我还知道,还知道曹操,对,曹操有不臣之心……” “住口!” 皇甫坚长突然出声,喝断了许攸的话。 许攸脖子一冷,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一旁的卢毓神色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朝野都知道卢毓与曹操关系匪浅,源自于卢植临终前对曹操的大力扶持以及曹操以‘义子’的身份,为卢植操办后事。 倒是刘辩心思微动,抬头看向许攸。 朝野里对曹操不满的大有人在,但真正能对曹操形成威胁,或者说制衡的,仿佛没有。 朝野好像都有所忌惮,鲜少有人明刀明枪的与曹操面对面,硬碰硬。 这许攸…… “不错!” 刘辩一合供状,还给皇甫坚长,对着许攸道:“卿家能将袁绍不臣之事及时揭发,有大功于朝廷!” 绝境中的许攸瞬间捕捉到了生的希望,立即道:“小人,罪臣与袁绍等逆贼不共戴天,只求戴罪立功,为陛下扫除叛逆,中兴汉室……” 卢毓,皇甫坚长有些好奇刘辩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但并没有什么反应。 刘辩背着手,双眼半眯,瞥了眼卢毓,道:“六曹还有哪些官职空缺?” 卢毓抬起手,道:“回陛下,刑曹……” “刑曹!” 刘辩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心里的算盘更加活络了,笑呵呵的与许攸道:“许卿家,伱揭发袁绍,功莫大焉。但袁绍还没有公开谋逆,朕也不能明着赏你,这样吧,叙你灭袁术之功,加你为刑曹侍郎。” 许攸双眼大睁,愣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刘辩。 他只想活命,怎么还会加官? 卢毓有些意外,略带好奇的打量着许攸。 倒是皇甫坚长瞬间就想到了司马儁病入膏肓,三番几次请辞。 这许攸,是未来的刑曹尚书? “怎么?不满意?”刘辩迎着许攸惶恐不安的目光,淡淡道。 许攸猛的惊醒,扑通扑通磕头,道:“小人满意,小人领旨,小人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刘辩上前拉他起来,笑眯眯的道:“卿家请起,朕还有很多事情与卿家请教。” 卢毓看到这个笑容,顿觉不好,眼观鼻鼻观心。 皇甫坚长更是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自顾的啃了起来。 许攸是战战兢兢,眼见着刘辩亲自搀扶,受宠若惊,心中是恐惧到了极点。 待等许攸从刘辩的临时书房出来,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状态,双腿打颤,两眼无神,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脑子里都是刘辩的声音,从‘吏治’、‘军政分离’再到户丁、人口、土地等等,几乎全是‘心中’的内容。 许攸自从被皇城府抓后,就忐忑不安,忧惧难眠,经历了刚才生死两重天,许攸神经绷到了极致。 在与当今皇帝陛下对面,‘恭听圣训’之下,边听边思考,还要说出点东西,证明他有用。 是以,许攸在惶恐不安中又前所未有的全神贯注。 哪怕这会儿出了门,他的神经依旧紧绷着,脑海里不断盘悬着刘辩的话。 “许侍郎,这边请。”卢毓走过来,伸手向许攸示意。 许攸被惊醒,连忙向卢毓抬手道:“多谢掌宫令。” 卢毓微笑着,道:“许侍郎不必客气,下官送你去房间休息,明天一早,皇城府会护送许侍郎回洛阳,届时一切就绪,许侍郎可安心入刑曹办值了。” 许攸还是回不过神,他一个叛逆,怎么转眼间就成了大汉朝的刑曹侍郎了? 他是被抓回来的,不是投诚! 许攸有心跟卢毓打探,但交浅言深,只好收住嘴,脑袋轰鸣着,走进了卢毓为他安排好的房间。 而刘辩坐在书桌前,拿着笔,顿了一阵,认真的写道:世家数代累积,家资不可数,田亩不可算,人丁兴旺,仆从无数。地方依赖世家,朝廷受制世家,俨然世家已垄断、把控一切,成尾大不掉之势……解决之道,上遏其权,下壮庶民,双管齐下,富民强国……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八章 手段 刘辩在陈留国写日记的时候,身在并州的曹操,也没有闲着。 太原郡,晋阳县。 曹操与吴景坐在主位上,左手边是并州九郡的太守,一个不落,悉数到齐。 而右边留给郡都尉的席位,全数空缺,一个不在。 大汉朝内陆的州郡县,一般由主官领全权,也就是行政、兵权、司法一体。 而在边关各郡,往往设郡都尉,领兵权,以应对敌人袭扰。 而并州在经历羌人叛乱、匈奴袭扰等事件后,九郡都设郡都尉,也就是说,并州的兵权,实际上在各郡都尉手中,而不是州牧或者太守之下。 吴景瞥着空缺的九个位置,忽然的笑着道:“曹司马,或许是诸位都尉有要事耽搁了,不如我们就开始吧,不等了。” 曹操面无表情,坐着不动,目光直视着门外。 九个太守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位新任的州牧以及大司马府的右司马曹操,心思浮动不止。 朝廷明摆着要将兵权从朝廷或者说尚书台转向大司马府,原本就是一道公文事,可各地郡都尉都有抗拒的理由,一则,他们在边塞自由自在惯了,不愿接受朝廷的‘严苛法度’。二,他们向来以州牧为首,现在突然要向突然冒出来的大司马府、兵曹领命,‘很不习惯’。第三,一旦脱离地方复杂的关系网,他们就是无根之萍,难以立足。 九位太守相互对视,神情各异,谁都没有吭声。 ‘军政分离’是关乎兵权,与他们无关。可吴景这位新州牧在这里,提醒他们,还有一件事与他们有关——合兵郡县。 尚书台拟将并州九郡九十八城合并为六郡五十九城,这一下子就少了三个太守,三十九个县令,这‘少’谁,以及‘少谁的人’? 这也是九位太守不得不来的原因。 他们要为自己争,也得为底下的人争! 曹操不吭声,其他人也不好说话,只能看向吴景。 吴景开口说了一句之后,便没有了动作,如老僧坐定一般,不声不响。 ‘我能帮的都帮了,我还要在并州待,可不会为你曹操得罪人。’吴景心中笃定,是以没有再出言帮衬的意思。 曹操左侧还侍立着曹洪,曹昂等人,两人脸上隐有怒色,强忍不发。 曹操不说话,吴景也不说话,其他人就更不敢吭声了。 一众人各有心思,正襟危坐,实则余光都在曹操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操双眼微睁,道:“时间过半了吗?” 曹洪立马上前,沉声道:“回右司马,过半了。” 曹操嗯了一声,转头与吴景道:“吴使君,按照规矩,你领州、郡、县兵总两万人,应该足以应对一些小变故吧?” 吴景神情微变,不动声色的道:“曹司马,这些都是城防兵,非要事不得调动。这小变故是指……” 曹操双眸平静异常,道:“按照大司马府的计划,将收各处兵马,归于朝廷统辖,驻兵雁门,太原。九位郡都尉正在饮酒,本司马去会一会。” 吴景顿时满面正色,一只手按在曹操的手背上,道:“曹司马,切勿恼怒,各郡都尉领兵多年,关系复杂,一旦强来引发不测后果,你我皆承担不起!” 兵者,国之大事,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一旦兵变,天下震动。 曹操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径直离开了大衙。 吴景看着他的背影,神情逐渐凝重,与一旁的小吏低喝道:“去,盯着他们,有什么动静,立即来报!” “是。”小吏应着,从侧门退走。 吴景脸色不好看,心里担心曹操引出祸端来,到时候他要背黑锅,瞅着眼前的九位太守,越发的不顺眼,冷哼一声,道:“我知道诸位郡守有话说,不过,本官的丑话说在前头,‘新政’旨在消除弊政,安民强国,是利国利民的国策!我不管伱们有什么心思,我奉劝诸位,收一收你们的心思,至少在外面,你们都要给本官异口同声的支持‘新政’,但凡本官听到有人指摘‘新政’,两面做人,尚书台能罢了何颙,本官也能罢了你们!” 九位郡都尉瞬间心神凛然,齐齐抬手道:“下官领命!” 何颙的下场,着实令人震惊。 何颙不是辞官了事的,而是被羁押在鸿胪寺,他反对‘新政’的态度逐渐传出,朝野之间,俨然将他打入了‘佞臣’的行列! 他们能接受辞官,无非坐等风向,随时可以起复,可被打上了‘佞臣’的标签,不止自身仕途断绝,还会连累宗族! 这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 吴景见他们这个态度,神情稍缓,淡淡道:“不过,诸位也放心,合并郡县,我会尽量照顾诸位,各地空缺的太守,县令之位众多,本官可以亲自举荐,为诸位以及门生故吏谋一个好前程。” “多谢使君。”九人闻言,不管信与不信,还是抬手,语带感激的道。 吴景为代表的江东势力在朝廷有崛起的迹象,众人心里多少有些安慰,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忐忑了。 吴景见这一棒一枣很有用,面上带着一丝笑意,道:“还有,根据新规,州都尉统领州城防兵,位仅次于本官,有意者或者贤者尽可向本官自荐或者举荐。以及州、郡、县治粟都尉,可直通朝廷,位卑权重,有意者或者贤者,自荐举荐皆可。” 九人瞬间双眼亮起,神色意动。 这些官职,可都有大好处,州都尉仅次于州牧,这可是要职,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升任州牧或者步入朝廷。 而‘治粟都尉’本就是京官,位卑权重,随时能在朝廷里升迁。 一众人忍不住的窃窃私语起来,如果不是还有所顾忌,对这位新任州牧不了解,他们怕是要当场自荐以及举荐门下了。 吴景越发满意了,摸着胡须,心里颇有些踌躇满志。 另一边,曹操来到了一处酒楼,站在楼下,狭长双眼闪动着冷色。 曹昂跟在他边上,犹豫再三,还是低声道:“父亲,还须慎重。” 曹洪暴脾气,冷声道:“他们在这里大吃大喝,让司马在那边苦等,还慎重什么,直接全抓了,看他们有什么话说!” 曹操神色不动,道:“调过来了吗?” 曹昂回头看了眼,道:“最多半刻钟就到。” 曹操直接抬脚,向楼上走去。 曹昂心里担心,却也紧跟着。 刚走上楼梯,曹操,曹昂,曹洪三人耳边便传来了种种喊叫声。 曹操面无表情的走了上去,来到了二楼,余光一瞥,就看到不远处的包房里,觥筹交错,喊叫声如雷。 包房里,九位郡都尉已经喝的面红耳赤,话头也没了把门。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瞪着大眼,怒声道:“想当年,我在上党,就挡在陛下面前,匈奴人箭矢如雨,老子愣是一步没退!后来陛下还拍着我肩膀,说我不错。” “啊,我想起来了,老陈是禁军出身,常年跟在陛下身前……” ‘老陈’得意的冷哼一声,道:“当时陛下是怎么被匈奴人围在上党的,还不是那曹操引过来的,当时我觉得他居心叵测,现在看来,果然是个奸佞!” “不错!曹操要收我们的兵权,要我们去驻地接受训练,凭什么?老子从军的时候,他曹操还不知道在哪里撒尿和泥呢!” “还要查我们的粮草,他凭什么!那些钱粮,是老子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老子贪了一粒了吗?他曹操,给过我半点吗?” “自武帝设五原郡,我王家世代驻守,抵御了匈奴数百年,他曹操,凭什么要将我们调走?五原郡有失,他曹操担得起责任吗?” …… 这些人一个个喷着酒气,肆意发泄着对曹操的不满。 而曹操立在原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曹昂,曹洪脸色难看,几次要上前教训这些人,都被曹操伸手给拦住了。 “父亲!”曹昂咬着牙低声道。 曹操却是微微一笑,大步上前,朗声道:“诸位都在这里啊,倒是让曹操好找。” 热闹喧天的包房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龙行虎步而来的曹操。 蹬蹬瞪 凳子椅子盘子的各种声音响起,有人稍微清醒的站起来,惶恐的向曹操抬手见礼道:“曹司马。” 也有人借着酒劲,摇头晃脑,仿佛没听到。 曹操笑容和煦,进了包厢,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大声笑道:“都坐,曹操不吃人,今天曹操,是给诸位送好消息来了。” 一众人还在艰难醒酒,对于曹操的‘好消息’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盯着曹操,脸色通红,目光闪烁。 ‘老陈’没有站起来,自顾的倒酒,冷哼道:“好消息?能有什么好消息?要我们的兵,要我们的钱,要我们的粮,就差要我们的命了,好消息,是现在就宰了我们?” 陪他坐着的,还有雁门郡都尉张起,他一饮而尽,猛的将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怒声吼道:“我守雁门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怎能这样对我?” 其他人顿时深有同感,同情张起的同时,也对曹操升起了无穷的恼恨。 曹昂见着情势急转,不由得焦急起来。 这些人可是并州大老粗,常年凶野惯了,并无规矩,加上喝了酒,一个不好,他们三人都得交代在这里。 曹操坐在那,佁然不动,微笑着道:“张起,豫州那边,缺一个老成持重的郡都尉,俸禄翻倍,还有宅子。雁门苦寒之地,何必久待?你到了那边,同族子嗣,入太学,优者先入仕。” 本来忿忿不平的张起顿时双眼大睁,道:“我的同族子嗣,真的能入太学?” 张起出身庶民,熬了一辈子,积累了无数战功,才得到了雁门郡都尉一个官职,可到底是庶民,不能荫蔽同族子嗣。 曹操点头,道:“这是朝廷的规矩。” 张起神色意动,忍不住的要站起来,余光又忍不住的瞥向‘老陈’。 ‘老陈’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对于曹操的话,无动于衷。 曹操将张起的表情尽收眼底,笑容不减,越发朗声的道:“陈列,陛下在宫里,时常提及你,说你当年十分英勇,挡在他前面,悍不畏死,想你不怕耽误你的前程。” 陈列脸色骤变,猛的坐起来,急声道:“陛下陛下,真的提及我了?” 曹操笑容更盛,道:“说了,你当时在城墙下,还拍着你肩膀,要你好好干,将来封个侯什么的。” 陈列顿时知道,曹操说的真的。 因为,当年在上党城墙下,刘辩就是这么对他说的! “陛下!” 陈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洛阳方向,哭声喊道:“微臣,愧对你的栽培,至今寸功未见……” 曹操立即上前,用力搀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胳膊,沉声道:“大丈夫,怎能哭哭啼啼?曹操四十多了,才有微末寸功,你还比我年轻几岁,怎可自暴自弃!?” 陈列一咬牙,抹掉脸上的泪,单膝下跪,大声道:“曹司马,但有吩咐,末将无所不从!” “末将也是!”张起急忙紧跟着。 “末将愿听命!” 有这两人打头,其他人哪敢犹豫,纷纷跟着跪下,齐声的‘愿听命’。 曹洪,曹昂对视一眼,暗自松口气,心里对曹操的手段,大为佩服。 “起来!” 曹操站在众人身前,大声道:“本司马也是领兵之人,岂能不知你等困苦?只要有本司马在,不敢说列将封侯,但官升三级,绝无问题!” 一众人对曹操顿时又敬又畏,俯首听命。 曹操拉着众人坐下,添了座位,换了菜肴,曹操坐在主位之上,与九位郡都尉谈笑风生。 曹操久经战阵,也算是宿将,从他口里说出的战事,从跟随皇甫嵩征讨黄巾军,再到抵御羌人,而后是平定青州黄巾,收服黑山军,征讨董卓。 一连串的战事讲下来,直到深夜,包厢里依旧灯火通明,谈笑声不绝于耳。 晋阳官衙内。 吴景听到消息,大感意外,疑惑道:“传言曹操是鲁莽之辈,怎么会有这般手段?” 曹操用一顿饭就收买了九位郡都尉,这样的手段,可不是鲁莽之人做的出来的。 (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九章 新婚之夜 建安元年,三月初,泰山郡。 刘辩带着一群人在爬泰山,爬了不知道多久,一个个累的气喘吁吁,哪怕是赵云,典韦,也呼呼大喘气,抬头望着高耸入云,不见一丝顶峰的山道。 卢毓是一众人中最年轻的,同样累的够呛,气喘吁吁的跟在刘辩边上,道:“陛下,并州那边消息传来了,说是,曹司马已经在整训各郡兵马,各郡倾力支持,同时上表,称赞曹司马为人中肯,勠力国事。” 刘辩擦了擦头上的汗,停下脚步,极力的挺着腰,缓解酸痛,道:“并州屡经战乱,人口凋零,本就地广人稀,曹操能够降服九郡都尉,朕并不意外。哪怕是吴景顺利推行‘新政’中的‘户丁登记,清丈田亩’,朕也不惊讶。十三州中,大概并州是最容易的了。” 一众人来到刘辩身后,一个个全都在喘气,根本顾不得思考、回答刘辩的话。 刘辩也是第一次爬泰山,不止是浑身疼,脑子也涨,回头看了眼,见众人状态都不太好,索性一屁股坐下,招手道:“都坐下,休息会儿。” 众人见刘辩都坐下了,只好也跟着坐,但在皇帝陛下跟前,还得保持仪态,是以更为辛苦了。 刘辩深吸几口气,忽然看向卢毓身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年轻,笑着道:“贾衡是吧,你怎么看?” 这个年轻人闻言,立即站起来,颇有激动的抬手道:“回陛下,草民以为,曹司马、吴使君手段太过温和,起不到震慑之用,恐会为其他各州的‘新政’增加难度。” 刘辩眉头一挑,有些意外的道:“这你能看出来?” 贾衡想要控制脸上的激动,可就是控制不住,声音都带着颤抖,语气飞快的道:“是。而且草民以为,最难的不是司隶,而是兖、冀二州,若不行霹雳手段,‘新政’将遇阻,或入泥潭。” 刘辩笑容更多,道:“河东出入才啊,今年去参加秋季大考吧,朕很期待看你的试卷。” 贾衡更加激动了,深深而拜,道:“草民领旨!” 刘辩接过典韦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小口,而后目光落在司马防身上,笑着道:“司马卿家,伱觉得难度大吗?” 司马防正色坐好,向着刘辩躬身,道:“陛下,青州……形势依旧复杂,各处匪患不断,各州郡的大小官员,皆与地方士族关系密切,想要进一步推行‘新政’,臣忧引发更大的变故。” 司马防没有直接反对,而是说出了现实的困境。 青州貌似平定了两年,可黄巾军并没有彻底消灭,或者说,引发民变的根本原因没有得到解决,天灾人祸之下,百姓们揭竿而起,时降时叛,起起伏伏,没有半点消停。 刘辩嗯了一声,道:“五年时间,未来五年,朝廷会完全免除青州的赋税用来弥补朝廷对青州拖欠的钱粮,另外,还会补助青州五年总计不低于二十万缗。” 司马防双眼微睁,惊讶之后,迅速低头,心里飞速计较,旋即沉声道:“臣领旨!臣定配合上尚书台、大司马府,全力推动‘新政’落实。” 刘辩微笑着点头,道:“有卿家这句话,朕就放心了。青州乱了多年,也该稳下来了,必要时候,朕会命张辽率兵进青州,弹压一切变乱。” 司马防脸色再变,旋即更加坚定的道:“臣定不负圣意!” 刘辩轻轻吐了口气,回头望了眼不见顶的阶梯,喝了口水,回过头,道:“你们觉得,司隶难不难?” 众人虽然很累,可对于刘辩的问话,一个激灵,神情异样,不敢接话。 司隶,遍布士族,所有的地几乎都在世家手里,这个地方想要‘安民’,简直难如登天。 刘辩看着他们的表情,轻轻笑了笑。 兖、冀二州难,最难的,还是司隶。 刘辩望着上下,心里突然犯愁,这上山不容易,下山更累,下山怎么办? 与此同时,豫州,相县。 刘备一路上吹吹打打,亲自从吴郡,将孙策次女,孙策的二姐孙氏迎回了相县。 名为香澜别院的大院内,一片热闹,豫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包括了刘繇,田丰等人,为刘备恭贺大婚。 按理说,洞房花烛,可刘备只是在洞房里停留了片刻,便出来与刘繇,田丰等人商讨豫州的‘新政’事宜。 众人不肯,推脱再三,还是熬不过刘备。 一众人倒是众志成城,想到了很多办法,定下了诸多政策,连夜规划了众多的路线图,从吏治,赋税,安民,到剿匪,布防等种种事宜,皆有了定论。 直到天明,刘备等人依旧没有散,还在讨论,而且招来了更多的人加入,俨然将大婚之日变的与往日无异。 婚房之内,红烛已经烧完了,孙氏盖头没有挑开,还坐在那。 她身旁的婢女,皱眉盯着门房不知道多久。 噗 突然间,孙氏拉扯掉盖头,一张颇为英气的俏脸充满怒意,恶狠狠的道:“好他一个刘备!我委曲求全,嫁他一个老男人,他居然敢这般羞辱于我!定不与他干休!” 婢女吓了一跳,连忙低声劝慰道:“二小姐,切莫生气,刘将军只是有要事不得脱身,马上就会来了。” 孙氏冷笑连连,道:“新婚之夜,弃我不顾,还想我莫生气!你等着瞧,看我是那么好欺辱的吗!?” 婢女想着二小姐往日的脾气,心里不禁担心,低声道:“二小姐,来之前,孙侯可是有交代的。” 孙氏越发咬牙切齿,恨声道:“如果不是为了伯符,你以为我会坐到现在!” 婢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只能焦急的看着门房,期待着刘备早点回来,好好哄一哄她们家的二小姐。 而刘备,还在与刘繇,田丰等人讨论种种大事。 直到中午,一众人实在顶不住了,这才告辞离去。 刘备倒是毫无睡意,依旧兴致勃勃,将人送走,站在路口,轻声叹道:“我若是有刘繇,田丰这等大才相助,何以自筹如此?” 糜竺站在他身后,神情动了动,没有接话。 他虽说也算是世家出身,但在刘备眼里,居然不算大才? 等糜竺走后,关羽摸着胡子上前,道:“大哥,还记得诸葛公之前说的那个诸葛孔明吗?” 刘备猛的想起来了,顿时来回踱步,激动不已的道:“是了是了,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叫上三弟,我们即刻去南阳,我听说,诸葛孔明在南阳,现在就去!” 这个病反反复复,要了命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章 新任小主事 建安元年,三月中下旬。 刘辩出现在平原郡城外,他从大大小小的县穿过,看着了不知道多少荒废寂寥的村落。 一众人骑着马,扮作普通商旅,准备进入平原郡。 刘辩摇摇晃晃,抬头看着天上的大太阳,燥热的擦了擦汗,道:“这是要入夏了吗?” 卢毓手里捧着一叠公文,顾不得抬头的道:“陛下,尚书台对并州的‘新政’进度有所存疑,已经要求御史台派监察御史督察,并且考虑再设督邮。” 刘辩嗯了一声,道:“准了。” 卢毓连忙拿着笔,在这道奏本上画了个圈,而后拿起下一本,道:“五原上报大司马府,匈奴似有异动,正在探查。” 刘辩愣了下,回头看向卢毓,道:“匈奴?曹操怎么说?” 卢毓也抬起头,道:“曹司马在奏本上附语:不足惧,严监查。” 刘辩微微点头,道:“有理。” 卢毓闻言,连忙又画了一个圈,刚要翻下一本,连忙抬头道:“陛下,御史台那边有消息说,刘使君新婚之夜拒绝同房,以致与孙氏夫妻不和,孙策等有所不满,认为刘使君苛待孙氏,想要将损失接回吴郡。” 刘辩第一反应,觉得孙策这是故作委屈的在向朝廷要‘补偿’,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刘辩琢磨了好一阵子,转头看向身后的司马防,卢毓等人,道:“你们说,孙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孙刘结盟出现了裂痕?” 司马防一怔,沉吟着道:“臣以为有这种可能。只是,刘使君不与孙氏同房,是否另有原因?” 刘辩呵笑了一声,道:“这一个个的,没一个省心的,尽想着给朕添堵来了。” 司马防也是暗自摇头,有些不懂这刘备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大婚之夜,放着娇妻不管不顾,与人在正厅里开起了政会? 即便不顾及孙氏,也不管吴郡的乌程侯,洛阳朝廷以及宫里的态度,总该顾及一二吧? “对了陛下,刘使君,做过平原相。”突然间,卢毓提醒道。 刘辩点点头,道:“这个朕知道。现在的平原相是崔钧?” “是。”卢毓道。 刘辩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阉党的影响力,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卢毓,司马防显然也都知道,神色发紧的默不作声。 这崔钧的父亲崔烈与曹操的父亲曹嵩一样买官,花了五百万从阉党手里买了个太尉,以此位列三公,显赫一时。 刘辩继位后,在复杂的朝局中极力求稳,是以对阉党的处置十分克制,并没有大肆诛连,是以崔氏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崔烈被罢官闲住,但是他的几个儿子依旧官运亨通,次子崔钧做到了平原县,相当于一郡太守。 哪怕过去了六年时间,刘辩勠力铲除弊政,铲除阉党、袁氏造成的恶劣影响,可灵帝时留下的‘遗泽’依旧无时无刻的不在影响着大汉朝廷,影响着大汉朝廷的国政,如同跗骨之虫,除之不尽。 “陛下,崔府君,还是颇为用事的。”司马防犹豫再三,还是为崔钧辩驳了一句。 平原郡是青州下属的郡国,司马防于情于理,都得维护一下。 “到底如何,朕去一趟就知道了。” 刘辩对司马防的话没有多在意,道:“卿家,令尊身体近来不大好,得空还是多回去看看才是。” 司马防神色一紧,躬身低头道:“是。” 他不知道刘辩的话里是不是有什么其他隐喻,但他父亲司马儁确实有了大限之相,能不能撑过今年都两说。 不多时,他们就进了平原郡城,司马防,贾衡等人告退离去,刘辩一行人住进了一家不起眼的茶楼。 卢毓如影随形,手里捧着一大堆奏本,放到刘辩的案桌上,道:“陛下,这些是宫里转来的,尚书台催的紧,请陛下尽早批阅。” 刘辩嗯了一声,喝了口茶,望着窗外,道:“二公子,平原郡认识朕的人不多吧?” 皇甫坚长立即上前来,道:“回陛下,应当是没有的。崔钧近几年未曾得到召见,其他官吏,也少有洛阳的履历。” 刘辩沉吟着,道:“好,按计划行事吧。” 皇甫坚长面露凝色,还是劝谏道:“陛下,此番太过冒险,是否再做斟酌。” 刘辩坐好,拿起奏本批阅,道:“都准备好了,还担心什么。行了,你坐镇这里,注意兖州、冀州、徐州的动静。算算时间,曹操估计很快就要去兖州了。” 皇甫坚长心里还是忧心忡忡,见刘辩态度坚决,不敢再劝,却略有些惊讶的道:“陛下,曹司马,这么快就去兖州吗?并州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刘辩看完手里的奏本,批了几句话,拿起下一道,笑着道:“你太小看曹操的手段了,明面上的是做给朝廷看的,暗地里的手段,伱都未必查得到。并州地广人稀,相对容易一些,他处理了最难的部分,剩下的就交给大司马府跟进就是了。兖州还好说,最重要的是冀州。” 兖州是刘辩第三个握在手里的州,又紧邻司隶,是以向来重视,兵马绝大部分掌握在黄忠手里,但在理论上,州牧刘岱依旧有兵权,没人清楚他手里到底有多少。 但有黄忠制衡,加上刘岱并非野心勃勃之辈,处理起来,也不会有大乱子。 最难的,是冀州。 冀州常年遭遇纷乱,当年应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稳脚跟,随后又被黑山军强烈冲击,差点整州陷落,在赵云,张辽等人的相助下,堪堪守住。 事后,应劭理所应当的掌握了冀州的所有大权,兵马、税赋、钱粮,官吏任免,可以说,在冀州,他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应劭这个人,向来沉稳有力,寡言少语,极少向朝廷提要求,完全是一个人应对所有困难。 在得到朝廷不断嘉许的同时,也更加坐实了他在冀州的威望与权力。 加上冀州掌握着朝廷的唯一盐场所在,是以,冀州的重要性再上一个台阶,一旦有风吹草动,朝廷便要震三震,抖三抖。 “微臣领旨!”皇甫坚长沉声应道。 刘辩嗯了一声,道:“去吧。” 皇甫坚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微臣告退。” 卢毓站在一旁,更是不敢言语,默默看着刘辩批阅奏本。 另一边,司马防还没有离开平原郡,便得到通风报信。 “使君,” 一个扮相老农的小老头,来到司马防马车外,低声道:“陛下的銮驾有意动,似乎准备悄悄出城。” 司马防坐在马车里,面无表情,自语的道:“又是声东击西吗?” 老农越发低声道:“陛下这么明显的来平原郡,还带着使君,只怕目的不在此,或许还杀回马枪,再回兖州。” “也可能是冀州。”司马防双眸闪烁,若有所思的道。 老农悄悄扫了眼四周,道:“小人可以肯定,不是使君,否则就不会召见使君了。再说,使君在青州有功无过,即便陛下见到了什么龌蹉之事,也不会怪罪到使君头上。” 司马防也是这么想,是以没有那么忐忑,默默一阵,道:“让所有人都离开吧,平原郡那边也不要多说什么,我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谁倒霉被撞上,只能自认倒霉,不是我司马防见死不救。” “是。”马车外的老农应着道。 司马防的马车继续前进,速度有些快,仿佛是着急赶回济南,也好似在刻意躲避着什么。 平原郡,郡衙。 后堂之内,一脸方正,双眉浓厚,本应该是正直大汉模样的平原郡国相的崔钧,此刻愁苦满面,在不断的翻着账簿,甚至掰着手指在苦算。 他身前站着户房主簿,更是苦涩的道:“府君,别算了,下官算了一夜,实在挤不出钱来了。还是想想办法,请朝廷拨付吧。” 崔钧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算着,同时拧眉道:“朝廷的情况你也知晓,即便能给,也不要指望有多少。即将开春,开渠,耕牛,粮种,官吏的俸禄,夏收之前,还得剿匪、赈济灾民,前几年欠下的钱也得还了……” 户房主簿笑不出来了,只能心里长长一叹。 朝廷没钱,平原郡同样没钱,可没钱不代表什么都不做,反而要做的更多。 那么多百姓张着嘴等着吃饭,他们当官的,不能什么都不管。 好半晌,崔钧长长吐了口气,忽然道:“兵曹的钱,能不能暂时不发,或者少发一点?” “万万不可,” 户房主簿吓了一跳,急声道:“府君,这不可!要是把他们逼急了,别说闹出点事情了,就是他们什么都不做,任由匪盗横行,府君也会有大麻烦。” 崔钧脸角动了动,神色无奈,望向门外,目光逐渐坚定,道:“我就再厚着脸皮,宴请他们吧。” 户房主编嘴角犹豫着,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知道崔钧话里的‘他们’指的是谁,平原郡的士族大户。 在以往府衙缺钱了,都是找他们借的,这利息不说,还要附带种种条件。 比如他们的买卖,他们举荐的人,比如要为他们做些什么事情,比如不能对他们做什么事情。 常年累积之下,府衙对世家大户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就差唯命是从了。 崔钧知道这种情况延续下去的恶果,可他没有任何办法,朝廷不给钱,税收又收不上来,那么多百姓嗷嗷待哺,他这个父母官,舍弃一点颜面,又算不得什么?! 崔钧收拾着账簿,刚要起身,忽然又道:“对了,新任的户房主事是什么人,你打听清楚了吗?” 主簿连忙道:“打听到一些,说是姓刘,走的是尚书台的关系,可能是个宗亲。” 崔钧摇了摇头,道:“又是一个活祖宗,你盯着点,不要让他惹事,熬个半年,说不得就要外放县令了,与我们无甚干系。” 在朝廷不断推荐入仕变革的大背景下,通过‘大考’被录取的士子,往往是先任州郡六曹主事,考核不错的,才会升官。 显然,崔钧将这位新任的户房主事,当做是某个宗室子弟下来镀金的,最多半年就会升调去其他地方。 “下官明白。”户房主簿应着,道:“晚上,是否要下官陪同?” 崔钧站起来,向外走,道:“丢人的事我一个人来就行了。对了,那两个村又打起来了,我还得去一趟,你让兵曹那边,多准备点人。” “好,下官这就去。”主事道。 崔钧没有再多说,急匆匆出了府衙,他现在得阻止青壮,准备开渠,为春耕做准备。 平原郡国的府衙相当忙碌,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都是国相崔钧的带头作用。 第二天一早。 一个身着华丽,腰佩暖玉,面容温和,一脸平易近人,却又贵气逼人的年轻人,手持吏曹的任命文书,大摇大摆的进了府衙。 府衙忙碌的人看到他,只当是什么世家公子又来搞什么事情,避之不及,根本没人理会。 刘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前后看了眼,笑了声,更加大摇大摆的在这平原郡国的府衙闲逛起来。 这座府衙不知道多少年了,颇为陈旧,没有什么华丽的地方,只是相对整洁一些。 在刘辩闲逛了足足半个时辰后,有点渴了,便看着不远处‘户房’的门头,直接走过去,迈门而入,扫了眼有些空荡的值房,只有大小猫三两只,见到桌上的茶壶,径直倒了一杯,旁若无人的喝起来。 正在做事的三人愣了下,相互对视一眼,确认不认识后,一个小吏走过来,呵斥道:“你是谁?这里是府衙,没事赶紧出去!” 刘辩只顾喝茶,将手里的任命文书递了过去。 小吏疑惑的接过来,匆匆一扫,急忙行礼道:“小人见过刘主事。” 其他人不知所以,跟过来,看到文书,纷纷跟着见礼,颇为慌张。 刘辩放下茶杯,笑眯眯的道:“无需客气,我刘波初来乍到,大家都和气一些,和气生财。”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一章 贵公子 几个小吏不知所以,对于这位穿着打扮,贵气的异乎寻常的年轻公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给,” 刘辩像是个完全自来熟,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道:“据说是城里最好的点心了,我吃着一般,你们尝尝。” 三个小吏愣了下,虽然有些不懂这位新主事的套路,可到底是他们现在的‘主人’了,犹豫着接过来,道:“多谢主事。” 刘辩嗯了一声,道:“哪里是我的值房?将所有人都叫到我值房里来。” 其中一个小吏连忙道:“刘主事这边请,主簿出去了,府君还没有到,你且安坐,小人这就去通知。” 刘辩好整以暇的随着小吏往前走,道:“好,你叫什么?” “小人陶二更。”陶二更道。 刘辩点点头,来到值房门口,推开门,道:“好,伱以后就是我值房的值事了,将近半年的事情,账簿,公文,县志之类的,送到我值房来。” 入眼一看,刘辩愣住了,道:“这么小吗?” 这个值房不能说用小来形容,只有一张桌子,桌前还能站一个人,就这么大,挤的让刘辩心里十分膈应,开门还一股霉味扑面。 刘辩顿时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在身前挥了挥,皱眉道:“有没有大一点的,干净一点的房间。” 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刘辩早就习惯了宽敞明亮的环境,这种形同茅坑的房间,他真的忍受不了。 陶二更一怔,旋即看着刘辩精致的衣服,顿时反应过来,道:“刘主事,那个,值房就这一间,不过,小人可以给你打扫一下,去去味道。” 刘辩心里十分不舒服,但想着只有一个月,便道:“干净打扫吧,再给我煮一壶好茶,茶叶我自己去买。” 刘辩说着,转身离去。 三个小吏就看着刘辩这么离去了,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肯定是洛阳城来的大族子弟!” “你看看他的穿着,我都没见过这种衣料,在平原估计找不出第二件。” “来头绝对不一般,要么是名门望族,要么是高官子弟!” “反正是一个活祖宗,咱们谁都惹不起,小心伺候着吧。” “是啊,万一惹他不高兴,我们就毁了……” 几个小吏你一言我一语,目送着刘辩消失在视野里。 刘辩并不是去要卖茶叶,平原郡能有什么好茶叶,他是要回去拿。 走出大门的时候,迎面走了两个颇有些衣衫不整,头发还有些凌乱的中年人。 ‘估计是有什么事情吧……’ 刘辩打量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错身而过。 崔钧急的满头汗,与身旁的户房主簿王成道:“还得另想办法,过几天,我去一趟济南,看看能不能要到一点,你再盯着他们几家,我回来后,还得宴请他们……” 说着,忍不住回头看向已经走出几步的刘辩,双眼放光的盯着他那一身精致华服,忽的低声道:“这人是谁?哪一家的?” 王成也跟着看,摇了摇头,道:“面生的很,没见过。” 崔钧旋即意识到事态了,轻咳一声,道:“你记下我说的话。对了,你那个主事要是来了,好生招待,不该给他看的东西,千万不能让他看到。” “下官知道,” 王成紧跟在崔钧身后,道:“种子的事,赵家那边应承会帮衬,但他们想要城东那块地。” “不行!” 崔钧断然否决,道:“那块地是清淤后的肥沃之地,州牧那边早有规定,是要安置给灾民的,任何人不准动。” 王成苦笑,道:“府君,不给他们,灾民安置来了,他们有地方住,有点吃喝,有种子耕种吗?” 崔钧脸色凝重又难看,道:“反正不能给他们!这件事没的商量!” 两人说着,步入后堂。 等王成出来的时候,只能长叹一声,转向户房。 陶二更已经在等着了,一见他过来,飞快迎上去,道:“王主簿,刘主事到了。” “刘主事?” 王成左右一看,道:“在值房吗?” 陶二更摇头,道:“刘主事嫌弃值房小,有味,可能也觉得我们府衙没有什么好茶叶,出去卖茶叶了。” 王成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人啊这是,上任第一天,嫌这嫌那,还跑出去卖茶叶了,真当平原郡府是青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王成心里不满,淡淡道:“是什么人,你看清楚了吗?” 陶二更回头看了眼,见没人,这才上前低声道:“一身精致的小人从未见过的华服,非富即贵,二十出头模样。” “精致华服?” 王成顿时更不满了,道:“我们这破地方,一个小小主事,他还穿什么精致华服?他是来做事情的吗?” 陶二更不敢多言,这是他们当官的事,不是他们这种小吏可以掺和的。 王成压着怒火,道:“算了算了,伺候好这位大公子吧,他不惹事,不乱来就行。” 陶二更陪着笑,将一众文书、账簿准备好,送到王成的案桌上。 主簿,是一种没有正式编制,普遍适用用各个机构的官名,是主官的私人秘书、幕僚、心腹,也可能是打杂的小吏,不一而足。 是以,王成没有值房,与户房小吏们共用一个房间。 刘辩拿回了茶叶,悠哉悠哉的回到户房。 王成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穿着华丽,神态亲和,仿佛对谁都能微笑的年轻人,瞥了眼他腰间那块玉佩,眉头下意识的皱了下,而后就他一脸笑容的起身,抬手道:“下官户房主簿王成,见过刘主事。” 刘辩笑呵呵的打量一眼,点头道:“王主簿,嗯,好。将近半年的账簿拿给我,还有未来半年的收入与支出,我都要看。” 说完,就径直走向他的值房。 王成见他这样,连忙道:“刘主事,那个……” 刘辩停住脚,习惯性的道:“有困难?” 王成一怔,道:“不是不是,是那个,刘主事,是不是应该先去见一见府君,先述职。” “哦,” 刘辩恍然,笑着道:“好,先去见府君,带路。” 王成应着,走在前面带路。 刘辩手里还拿着茶叶罐,打量着府衙各处。 他之前逛的时候,只是走在正路上,这样的廊庑以及各处值房没有临近观察。 ‘吏房,工房……’ 刘辩心里默数着,暗自点头。在这方面的改制,平原郡推进倒是不错,各方面应有的职能基本配齐了。 走在右前方的王成,余光实则一直瞥着后面,看着刘辩的鞋子,裤子,他眉头一皱一皱。 从头到脚,这位新主事贵气逼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世家之人。 ‘怕真的是高门显贵啊……’ 王成忧心忡忡的暗想,这样一个贵公子到了他们这种小地方,谁能把他怎么样? 他要是肆意乱来,整个平原郡都得跟着倒霉。 王成领着刘辩来到后堂,崔钧的值房前,停住脚,道:“刘主事,到了。稍等,我去通报。” 刘辩点头,透过门缝,歪头瞧着里面。 王成见刘辩堂而皇之的偷看,心里担忧更重,只得进屋。 “进来。”只是片刻,里面传来一声沉喝。 刘辩走进去,先是看了眼环境,暗自点头:倒是一间朴素的值房,味道也清雅,应该不是个油腻之人。 崔钧正襟危坐,方正大脸,威严正色。 见这‘刘辩’如同在逛街一样闲庭散步,毫无敬畏之色,心里不太舒服起来。 刘辩迅速回过神,笑着向崔钧道:“崔府君,下官刘波前来述职。” 崔钧见他手都不抬,无礼至极,顿时发怒,冷声道:“本官不管你是哪一家,又是谁举荐的,这里是平原郡,一切都要按规矩行事。若是你乱来,本官可在你的考核评语上重重点评,打发你哪里来回哪去!” 刘辩没想到挨了一记下马威,倒是也不生气,笑着点头道:“下官省的,崔府君尽管放心。” 完全不惧! 王成心里一咯噔,这‘刘波’的表情是完全不惧考核,只怕来头不小! 崔钧心里更怒,沉声道:“最好是这样!你先熟悉一下事务,按时入值散值,其他时候,不得惹是生非!在平原郡,不是当官就可肆意妄为,你要是惹了什么人,本官亦庇护不得!” 刘辩有些意外了,这平原郡府对他颇有些敌意啊? 这就是地方保护主义吗?还是有什么秘密? 刘辩心里嘀咕着,面色如常,道:“多谢崔府君,下官记下了。” 崔钧皱眉,这刘波,是在反讽他吗? 这么大胆吗? 一旁的王成心惊肉跳,这心里的主事胆气太足了,这就公然挑衅府君了!? “府君,” 王成知道崔钧脾气同样不好,急忙出声打断,道:“刘主事初来,下官先带他熟悉一下事务。” 崔钧强忍怒气,冷哼一声,摆了摆手。 他很想再警告一下这毛头小子,也担心真的弄巧成拙,这个年轻人与他杠上,到时候,他就进退不得,脸面大失了。 王成拉着刘辩往外走,直到走出门外,才苦笑着道:“刘主事,你,你这初来乍到,可不能给府君这般说话啊。” 刘辩哦了一声,意识到刚才确实有些不太礼貌,旋即笑了笑,不在意的道:“我就待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亲自摆酒,给崔府君道歉,将来到了洛阳,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在洛阳,我还是能说几句话的。” 王成明显感觉到刘辩不将崔钧当回事,心里越发难受,忽而一惊,双眼大睁的道:“刘主事,一个月?” 刘辩点头,道:“对,一个月后,我就会调回洛阳。” 王成怔了下,瞬间豁然开朗,笑容无比真诚的道:“刘主事,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下官,能办到的,下官一定为你去做。” 刘辩想了想,道:“除了刚才的账簿之类的,确实还有一件事,就是那值房太小了,给我换一间大的,每隔半个时辰叙茶,一个时辰点心,点心不要重样。我做事的时候,不要随意打扰,有事记得事先通报。另外,跑外跑内的事不要叫我,懒得动。对了,还有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不要烦我,时间紧迫,不想做没用的交谊……” 王成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刘辩一口气提了这么多要求。 忍了好一阵子,王成实在忍不住了,僵硬着脸道:“那个,刘主事,这里是平原郡,不是洛阳,你的这些要求,下官,基本上都做不到。” 刘辩眉头一挑,嗯了一声,道:“能理解,值房能换吗?” 王成看着刘辩,道:“那个,不能,各房主事的值房都是一样,我们户房换的话,其他值房不好交代,如果都换,没有那么多,那么大的值房,而且还得上报府君。” 刘辩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你刚才信誓旦旦,到头来,你是一个忙都帮不上是吗?” 王成笑容很不自然,道:“下官……” 刘辩摆了摆手,没有为难他,继续向前走,道:“将我要东西准备,拿到值房来。陶二更。” 不远处站在门口的陶二更小跑过来,道:“刘主事,小人在。” 刘辩从怀里掏出一袋钱,扔给他,道:“去买些最好的点心,再买条鱼,让厨房红烧,记得,口味清淡偏咸一点,要有汤。” 话音落下,刘辩转身走向值房。 陶二更抱着钱袋子,不知所以的目送刘辩,而后转向王成。 他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求。 王成无奈,道:“去办吧,厨房那边,我去说。” “是。”陶二更应着,快速小跑离开。 王成望向刘辩值房,见刘辩已经进去,似乎很是嫌弃的开始擦拭,顿时头疼不已。 这位贵公子明显娇贵的很,衣食住行都考究的很,只希望以后这短短一个月别惹出事情来。 ‘一个月,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王成心里安慰着自己。 刘辩确实很嫌弃这个值房,霉味难以消除,又挤的很,还是跪坐,真的是十分难受。 放好茶叶,刘辩清理了下桌上的水渍,而后检查了一下笔墨纸砚。 “真是难以凑合啊。”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二章 强龙与地头蛇 刘辩收拾了好一阵子,这才稍微舒心的坐下。 王成也抱着几大箱子走进来,将最上面几本厚的放到刘辩桌上,道:“刘主事,这是半年的账簿,如果有什么疑问,下官就在外面,喊一声就过来。” 刘辩迫不及待的伸手接过来,翻了第一页,忽然抬头直视着王成,道:“王主簿,府衙内,没有什么秘密账簿或者小金库之类的吧?” 王成面不改色,道:“主事说笑了,这些都是副本,正本是要呈送州牧以及朝廷的,怎么会有假。” ‘有假?’ 刘辩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道:“没有就好,有什么事情我叫你。” “下官告退。”王成转身离开,临走前瞥了眼身旁的几大箱子,心想,这个没有十天半月是看不完的,后面再安排一些琐事,应该足够撑过一个月了。 刘辩翻开账簿,埋头看了起来。 陶二更站在门旁外,有些百无聊赖。 这位新的主事有很多怪癖,不止吃喝挑剔,值事的时候,还得有个小吏站在门旁,随时听候差遣。 忙碌惯的了陶二更突然闲下来,看着不远处忙碌的同僚,着实有些尴尬。 王成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好半晌不见刘辩有动静,装作有事的模样,出了户房,悄悄来到崔钧的值房。 崔钧听完王成的回报,有些意外的道:“能坐得住?” 王成点点头,道:“下官仔细观察许久,不像是作假。” 崔钧脸色略微和缓,道:“仔细想来,刚才我说的有些重,那刘波虽然阴阳怪气,倒是没有撒泼耍赖,不像是不懂事的顽劣之徒。” 王成附和的点头,道:“府君,那刘波倒是小事。现在筹不到钱,开春之后,可怎么办?” 崔钧闻言顿时愁容爬上眉梢,沉吟着道:“我猜想,司马使君那边也凑不到多少,还得我们自行想办法。” 王成听着,忽然道:“府君,司马使君要我们至少安置五千灾民,不应该给足钱粮吗?再说了,在洛阳时,尚书台不是说,要给青州至少五万万钱吗?” 崔钧呵笑了一声,无奈叹气道:“又不是立即给,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自行想办法吧。实在不行,看看有什么家当,再卖一点吧。” 王成左右四顾,这偌大的府衙已经家徒四壁了,哪里还有什么可卖的? 他又知道崔钧不是那种贪官、庸官,一门心思为百姓计,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这种情形,他们总不能凭空变出钱粮来吧? “府君!” 突然间,有个小吏急匆匆跑进来,慌张的道:“吏房陈主事回来了。” 王成一惊,道:“他不是去济南了吗?这才几天,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小吏直摇头,道:“小人不知。” 崔钧冷哼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王成也是摇头,但突然间脸色微变,道:“不好!府君,要出事!” 崔钧皱眉,道:“又要出什么事?” 王成急忙道:“府君忘了吗?原本那户房主事是陈家极力要的!” 崔钧猛的坐直,沉声道:“你去,盯着他们,不要让他们出事!” 一个是洛阳城来的不知底细的贵公子,一个是平原郡数一数二的大士族,都是惹不起的祖宗! 王成应着,急匆匆往外走。 此时,府衙对面的茶馆内,皇甫坚长,赵云,典韦站在二楼窗口,望着这座貌似平静的府衙。 “准备好了?”赵云问道。 皇甫坚长望着大门,道:“安排了,四周总共八百人,府内准备安排三十人,正在设法在最近几天送进去。” 赵云瞥了眼身旁高大巍峨的典韦,心里想着怎么把他送进去。 皇甫坚长顿时看出来了,摇头道:“典韦太过扎眼了,而且也容易查。” 赵云神色微凝,道:“我还是担心。” 皇甫坚长却相对从容的多,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区区一个平原郡,还没人敢造次。” 赵云还是不放心刘辩一个人在这个府衙内,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而这会儿,一个满脸酒气,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年轻人,一脚踹飞了户房的一扇大门,顿时尘土飞扬,地面震颤。 陶二更回头,见到是陈邕,脸色骤变,又看向值房里,看着账簿正入神的刘辩。 刘辩头也不抬,淡淡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陶二更哪里用看,见陈邕直奔这里过来,进退不是,手足无措。 而其他的小吏,更是躲到一旁,边都不敢沾。 刘辩注视着手里的账簿,双眉紧锁在一起,神情冷漠如铁。 “滚开!” 陈邕来到了刘辩值房门前,一把扯过半挡不挡的陶二更,而后踹开了半关的门。 duangduangduang~ 本就不牢固的门房,一阵颤动,使得刘辩值房都晃了又晃。 刘辩被打断了,面无表情的抬起头。 迎面而来的臭烘烘的酒气,而后才是一个脸色略显苍白,动作浮夸的年轻人。 陈邕倚靠在门口,指着刘辩道:“你就是新来的户房主事?谁让伱来的,你知不知道,这个位置,是我留给我兄弟的!”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笑着道:“你兄弟的?你是谁?” 陈邕明显醉意上头,挣扎走过来,猛的跪坐下来,双手按在刘辩的桌上,瞪着血红双眼,怒声道:“老子是陈邕!吏房主事,陈家的二公子!” 刘辩放下茶杯,指着桌上的账簿,道:“这上面说,平原郡九城,户十万九千,总人口不足六十万,田亩八千顷,是真的吗?” 陈邕瞪着刘辩,嗤笑道:“真个屁!我告诉你,平原郡起码有一百万人,地,至少两万顷!你这种书呆子,这个给朝廷的你也信,你出去看看,这么大的平原郡,只会有六十万人吗?这是骗洛阳城里那些大官,骗那傻皇帝的!” 刘辩眉头一挑,双眼眯起,笑着道:“骗到了。” 嗝 陈邕酒气上涌,打了个饱嗝,忽瞪着血红双眼,一伸手,要去抓刘辩衣领,但身形却一个踉跄,直接趴倒在刘辩桌上。 “哎呦,” 这时,王成急匆匆跑过来,一把拉过陈邕,急声道:“陈主事,陈主事,你没事吧?” 他极力的想要把陈邕拉起来,还不忘对着刘辩赔笑脸道:“刘主事,陈主事喝多了,见谅,见谅。” “没醉!” 陈邕艰难的坐了回去,依旧瞪着刘辩,道:“我问你,你凭什么抢我兄弟的官位?你可知道我是谁?” 刘辩抱着茶杯,瞥了眼王成,道:“我记得,平原郡下面有一个县令是空缺的,陈邕是吧,有没有兴趣?” 陈邕一怔,哪怕酒劲冲头,闻言还是有所清醒,道:“你有办法?” 不说他了,王成,陶二更都愣住了。 县令,别说六房主事了,便是太守崔钧也只有举荐之权,怎么在这刘波嘴里,是可以随口而定的? “有。” 刘辩喝了口茶,优哉游哉的说道。 陈邕酒醒更多了,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刘辩,旋即拿起刘辩茶壶,一股脑的灌了下去。 旋即,他一抹嘴,认真的道:“说吧,你要多少钱,或者什么条件。” 刘辩道:“从济南到这里,来回一天够了,明天晚上,我给你信。” 陈邕再次打量着刘辩,神色狐疑了。 济南到这里,来回一天肯定是不够的,而且,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让司马防给你一个县令,你以为你是皇帝啊? 王成也担心这‘刘波’吹大气,事后兑现不成,反而激怒陈邕,坏了崔钧筹钱大计,连忙要扶起陈邕,道:“陈主事,还是先醒醒酒吧,晚上还有事情呢。” 陈邕不停的打酒嗝,摇摇晃晃,指着刘辩道:“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我来找你……” 陶二更接过陈邕,与王成一起,抱着他往外走。 “王主簿,你留下。”刘辩看着王成道。 王成只好嘱咐陶二更几句,然后回转过来,与刘辩笑着道:“刘主事,这陈主事,年轻气盛,他的话不用放在心上。那个,县令的事,也当没说过,都是同僚,切勿伤了和气。” 刘辩摆了摆手,道:“一个小小县令罢了。我留下你,是陈邕告诉我,你给我的这份账簿有问题。” 王成故作的愕然,道:“有问题,什么问题?” 刘辩将茶杯放下,直视着他,道:“这份账簿里记录的平原郡户籍只有十万,而陈邕说,平原郡有二十万。至于田亩,则在两万顷左右。” 王成心中一惊,没想到陈邕那个大嘴巴这都乱说,顿时满脸苦笑,道:“刘主事有所不知,青州为黄巾叛匪祸难深重,大量的百姓逃走,留下的并不多,平原郡的则多往泰山郡去,是以剩下的十万户不足为奇。至于田亩,是永汉四年,朝廷清丈出来的,并非是平原郡所为。” 刘辩神情微异,道:“你是说,这户丁、土地的数目,都是永汉四年的结果?上给朝廷的,也是这些。” 王成神色不动,低垂的双眼里都是警惕之色,道:“是,这是副本,原本都已经上报给了朝廷。” 刘辩双眼微睁,有些感慨的道:“我一直知道那些数据有水分,只是没想到,水分会这么大。” 王成不清楚刘辩的来历,见他之前已经知道数据,不由得再次揣摩起来。 刘辩再次拿起茶杯,一边喝,一边心里思索。 人口是六十万,实际上在一百万以上,田亩同样缩水近一半。 花了那么大力气,那么多精力,没曾想,得到的数据,居然只有一半! 是只有平原郡这样,还是所有地方都是,或者是更甚? 刘辩沉思着,放下茶杯,再次看向王成,道:“平原郡是否有能力,再次普查人丁,丈量土地?” 王成满脸苦笑,道:“刘主事,府衙都发不出俸禄来了,核查户丁,清丈田亩,这要多少人,多少时间?所需的钱粮,怕是刘主事也猜不到吧?” 刘辩倒是没有生气,点点头,道:“现在府衙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筹钱。”王成不假思索的道。 刘辩嗯了一声,道:“需要多少?” 王成不管刘辩问这些做什么,直接掰着手指,道:“首先是全郡官吏的俸禄,拖欠了五年,总共七千万。开春之后,所需的粮种,耕牛,农具,加上通衢等等,所需在三千万左右,还有拖欠各大世家的钱粮,总数在一万万以上……” “两万万?” 刘辩对这个数字有些讶异,道:“有这么多吗?” 大汉去年的赋税,才是五万万,这一个平原郡就需要这么多吗? 王成道:“只多不少。” 刘辩仔细想了想,没有反驳,沉吟一阵,道:“好,朕……真多。” 王成仔细打量刘辩一阵,道:“刘主事可还有其他事情?” 刘辩默默片刻,道:“将全郡的赋税情况,整理一份给我。” 王成看了眼刘辩桌上,道:“刘主事,那份就是。” 刘辩怔了下,伸手拿起王成看的,道:“这本?” 王成道:“是。这里涵盖所有的田亩了。” “只靠这些田亩?”刘辩话语里,难掩意外。 王成的神色略微古怪,道:“是。” “其他……” 刘辩刚要问出口,旋即若有所悟,道:“好,我知道了。将郡里士族大户的名单给我一份。” 王成心里飞转,面上不动,道:“下官这就去。” 刘辩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手里的账簿。 这平原郡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要严重的多。 王成又看了刘辩一眼,这才转身出去。 他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户房,来到了崔钧的值房。 王成将刚才所见所闻仔细转述后,肃容道:“府君,这刘波的来历,怕是非同一般。” 崔钧反而想的更多,沉声道:“从他问的这些事来看,怕不是随意待一个月就走的样子。” 王成瞬间警醒,道:“府君,怎么办?那刘波还说,明天要给陈邕一个县令。” 崔钧目光冷峻,道:“先看看,见机行事。” 王成会意,心里却不安。 这强龙与地头蛇的争斗,不论胜负如何,到头来都要他们来善后。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三章 兄长 是夜。 刘辩回到茶馆,依旧在研究手里这份账簿。 相对于尚书台整理后给他的,这一份纵然有假,但也更真实,更接近现实。 刘辩目不转睛,一页一页的翻着,手边的手札上,记录着一个又一个数字。 典韦蹲在不远处,瓮声道:“陛下,将他们抓来,审一审不就知道了。” 刘辩默默摇头,没有说话。 他不是来查案的,而是想要透过这些数字,看透背后,以寻求解决之道。 皇甫坚长倒是更为明了,虽然他掌握着皇城府,可以轻松打探很多事情,但‘户丁、土地’这种耗时费力的事,他做不到。 甚至于,大汉朝廷也做不到。 赵云站在门口,心里想的则是刘辩的安全。 赵云回过头,看向皇甫坚长,道:“二公子,安排的人走了吗?” 皇甫坚长无声的啃着苹果,闻言连忙道:“准备好了,司马防等人,应该都在猜测陛下去徐州了。”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盯着账簿上‘祝阿’二字,道:“这祝阿有地一千顷,可人口只有八百户,总数不过两千人。” 皇甫坚长闻言,仔细想了想,感觉有些不对劲,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刘辩喝了口茶,笑了笑,道:“他们隐瞒了人口,但这些地没办法一下子消失,所以,地实实在在是有的,但不用交税。” 皇甫坚长顿时明白了,道:“用不了多久,这些地也会消失。” 刘辩润了润喉,点头道:“应当是这样。这平原郡隐瞒了近一半的人口,根据之前的数字,北方八州,至少还是有两千到三千万左右人口的。” 这两千到三千,单位是‘万’,差距是一千万人! 而黄巾之前,大汉人口,还在五千万以上。 这么多年大战下来,人口减少了一千到两千万之多! 皇甫坚长,典韦,赵云对这些并不懂,只是听着刘辩说话,扮演着听众。 刘辩沉吟一阵,忽然道:“卢毓呢?” 皇甫坚长道:“去城外了,说是尚书台那边来了奏本,他担心暴露,所以在城外接收。” 刘辩望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道:“那王成说是缺钱,好像有钱就能解决一切一样。” 典韦刚接过皇甫坚长的苹果,来不及啃,道:“陛下,不是吗?” 他跟在刘辩身边多年了,知道刘辩有太多事情,为‘钱粮’二字所掣肘,为了‘钱粮’二字,可以说是殚精竭虑,费尽心思。 刘辩笑了一声,转头看向他,道:“是问题导致了缺钱,而不是因为缺钱所以才出现的问题。” 典韦啃了一口,以他的脑袋,明显想不通。 刘辩也没有与他解释,起身来到窗前,道:“钱不会凭空来的,只有解决问题,才能有钱,否则即便有钱,也解决不了问题。” 皇甫坚长隐约听懂了,思索着道:“陛下的意思是说,即便有钱了,也会填进弊政的无底洞里去,根本还是在解决弊政,而钱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刘辩伸手指了他一下,道:“还是二公子聪明。要下雨了,明天晚点去。” 皇甫坚长,典韦,赵云都无所谓,看着刘辩伫立在窗口。 刘辩在眺望在南方,心里转念。 依现在来说,南方地广人稀,诸多地方没有得到开发,还是烟瘴之地。 能否将开发南方作为解决北方土地兼并严重的一种手段呢? 而这时的南方,豫州南阳。 刘备,关羽,张飞三兄弟,来到了一处宅子前。 刘备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敲门。” 张飞,关羽很听话,看着刘备上前敲门。 一个门房打开门,探出头,道:“你找谁?” 刘备顿时满脸微笑,抬着手,道:“还请通报诸葛先生,豫州刘备前来拜访。” 门房一怔,道:“我家主人姓韩,并无诸葛。” 刘备面露疑惑,道:“不是诸葛先生的府邸?” “你找错地方了,请回吧。”门房说完,关上了门。 刘备还想再说,只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张飞上前,不满的喊道:“大哥,那诸葛玄是不是故意哄骗于伱。” 刘备回头看了眼,思索着道:“诸葛公不会骗我,想来是诸葛先生为了避难,换了地方,我回头再打听,我们先回去吧。” 关羽,张飞对他们的大哥向来没有二话,翻身上马,急匆匆赶回豫州。 张飞看着刘备郁结的神情,大声道:“大哥,不就是一个诸葛亮吗?天下大才多了去了,不用为他烦心!” 刘备轻叹一声,道:“三弟,你不懂。诸葛公向来极少夸人,尤其是自家子侄,他说诸葛孔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得之如龙遇水,扶摇直上。我有种预感,此人,与我相合。” ‘与我相合’,翻译一下,就是有德者居之,他就是‘德’,而且是玄德! 张飞还想再说,关羽道:“大哥,听说那那诸葛亮之兄已入仕吴郡,或许可去信问一问。” 刘备一听就皱眉,脸上更加郁结,心里更是烦躁。 那孙氏,他之前就派人打听过,是一个舞刀弄枪,脾气极坏之女,相处那几日也足以说明,此女不是良配。 ‘须得另找地方安置。’刘辩心里暗道。 安置在别处,眼不见心不烦,也能堵住孙家的嘴。 与此同时,身在相县的刘繇。田丰遇到了一个麻烦——大规模匪乱。 豫州本就匪患不绝,加上平定董卓后,众多世家逃散,又是临近开春,无数饥肠辘辘的百姓上了山头,大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他们并不没有什么主力,对豫州的统治没有重大威胁,但匪乱太过普遍,不能用大军征讨,需要依赖各州县自行努力。 这里,又涉及两个绕不过去的字:钱粮。 刘繇,田丰等人几乎变成了和尚,四处化缘。 刘备此时,还在赶回去的路上。 作为豫州将军,他有着平贼的第一责任。 平原郡,府衙。 直到临近下班,‘刘波’还是没有出现。 户房内,陈邕坐在那,阴沉着脸,双眼恶狠狠的盯着门口。 昨日他虽然醉酒,可还是听清楚了那刘波的话——给他一个县令! 这是他梦寐以求,用了无数手段而没有得到的,心中唯一的遗憾! 他当时仅存的一丝清明在暗暗发誓,如果那刘波真的能给他弄来一个县令,那么,刘波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别说钱财把握这些东西,哪怕是家里正妻,也能洗干净送到刘波床上。 但是,刘波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陈邕双眼血红,不知道是宿醉还是愤怒,咬牙切齿的道:“他住哪里?我要弄死他!” 王成心里一凛,不动声色的微笑着道:“陈主事,刘主事来自洛阳大族,即便今天不成,还有明天,或许,对他来说,一个县令,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情。” 陈邕冷笑一声,道:“管他来自哪里,在平原,他敢戏弄我,我就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王成眼神凝重,还是劝说道:“陈主事,不是将来有志于去洛阳吗?现在交好刘主事,将来会方便很多。” 王成知道陈邕是什么德行,愤怒之下,真的可能弄死那刘波。 而刘波明显来历非凡,一旦死在了平原郡,平原郡将惹来大麻烦! 陈邕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抽出,双眼注视着闪烁着寒芒的锋芒,满脸的杀意。 王成一咯噔,这陈邕,是真的动了杀意了? 这得赶紧通知府君,只有府君现在才能阻止陈邕。 他神色不动,一直悄悄给门口的陶二更使眼色。 陶二更接到目光,时不时探出头,回头又给王成一个‘没来’的微微摇头。 王成心中急的不行,对陶二更破口大骂。 陈邕握着匕首,轻轻在桌面上划着,血红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 给了他莫大的希望,到头来却是一个笑话。 陈邕右手用力,桌面上发出吱吱的刺耳声音。 王成忍不住了,直接道:“陈主事,下官出去一下,你稍坐。” 陶二更看不懂他的眼神,现在只能他亲自去将崔钧请过来了。 陈邕没理会王成,自顾的划着,目光偶尔扫过门外,等着昨天那个刘波再来。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刘波’的脸,越想越觉得讨厌,恨不得用匕首将他的脸给划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邕耐心渐渐支持不住了,猛的用力一划,怒声道:“我杀了你!” “杀人?你要杀谁?”这时,一声清亮又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旋即刘辩出现在门口,转身进来。 陈邕看着这张厌恶的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握着匕首,脸色狰狞,恶狠狠的大步冲向了刘辩。 刘辩笑了笑,手里的文书慢慢抬起来,道:“拿去吧,填上你的名字就行了。” 陈邕脚步猛的顿住,双眼怒睁,下意识的道:“成了?” 刘辩神色有些奇怪,道:“不就是一个县令,有什么难的?” 陈邕飞快抢了过去,打开看去,格式化的任命文书,名字是空的,尤其是最后那司马防的大印,鲜红刺眼。 陈邕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一把扯过陶二更,道:“你给我看,这个是真的假的?” 陶二更睁大眼睛,眨了又眨,道:“小人见过几次,有点像。” 陈邕心里惊疑不定,看看文书,抬头看看刘辩,而后又盯着文书。 他是吏房主事,是见过很多次司马防的来往公文与大印的,可这会儿脑子好像坏了一样,根本分辨不出。 “是真的?” 陈邕还是抬头看着刘辩,道:“这一来一往,一天……不够吧?” 他万分渴望是真的,又有种明知的不可能,两厢纠结之下,令他挣扎、难受,无法言说。 刘辩施施然走了进去,来到陈邕刚才的边上坐下,悠然道:“一个时辰前就到了,不过那家烧鸡确实不错,配合一点自酿的小酒,过于陶醉,有点忘了时间。” 陈邕急忙跟过来,犹自不死心,不甘心的道:“真的?” “真的?” 王成这会儿回来了,见到‘刘波’好生生的坐在那,又听到陈邕的话,心里莫名一惊。 崔钧满脸威严,大步进来,淡淡道:“什么真的?” 陈邕根本没有与崔钧见礼,如同见到救星,飞奔而来,递过刘辩刚才给他的公文,道:“府君,快,帮忙看看,这道公文是真是假。” ‘公文?’王成心里且惊且疑,目光盯着刘辩。 刘辩自顾的倒茶,虽然着实很难喝,但是解渴,解酒。 崔钧面无表情的扫了刘辩一眼,接过陈邕递过来的公文,只是一眼,崔钧就可以判定,这是真的! 他恰如其分的掩饰了眼中的惊讶与不可置信,继而又深深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刘波’。 这是真的。 就一天的来回,这‘刘波’真的拿到了司马防的任命公文!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是京中贵族,士族大户,还是司马家的人? 在崔钧沉思不定的时候,陈邕正目光灼灼,充满期待又忐忑的注视着崔钧,见他久久不言,忍不住的出声道:“那个,崔府君,是真的吗?” 看着平日里不可一世,连他这个太守都不放在眼里的陈邕突然有了礼数,崔钧心知肚明,面不改色的道:“是真的。” 陈邕一把抢过这份公文,如视珍宝的捧在手里,脸角激动的扭曲,胸口起伏,气息急喘,刚想要做些什么,突然间两眼一翻,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陈主事,陈主事……”王成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没让他完全倒下去。 陈邕没有昏厥,只是太过激动,脆弱的身体承受不住,艰难转过身,根本起不来,直接爬向刘辩,脸色潮红,双眼炽热的盯着刘辩,道:“那个,什么,你,你今后就是我大哥,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绝无二话!” 刘辩将一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微笑着道:“区区一个县令,无足轻重。” 陈邕一把抱住刘辩的腿,大吼道:“小弟见过兄长!”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四章 之外 崔钧值房。 刘辩与崔钧对坐,两人身前的小桌上摆放着那份任命文书,打开的,司马防的大印清晰可见。 只有他们两个人,已经安静了好一阵子,谁都没有开口。 崔钧确认再三,这个大印没有假,就是没有假,他才对眼前这个‘刘波’产生了更多的怀疑。 如果是以前,只当‘刘波’是某个宗室或者显贵大族子弟派下来历练,积攒资历的。 可短短一天,就能拿到司马防这个青州牧的亲自盖印的任命文书,那就不一样了。 什么人,能让青州牧言听计从,说给就给? “你到底是什么人?”崔钧想不明白,直接问道。 看着崔钧方正脸上的严肃与疑虑,刘辩微微一笑,道:“府君希望我是什么人?” 崔钧冷眼相对,带着警告的道:“我希望你是一个守规矩的人!这里是平原郡国,我是国相,你是要乱来,我可以直接拿伱!” 刘辩有些意外,道:“我到任不过区区几日,府君为何对我这般不客气?” 崔钧直视着刘辩,道:“今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离开郡城,做任何事情之前,须知会王成,本官必须知晓!” 刘辩若有所思,笑容不变,道:“好。不过,大小事情,我也得知道,府君最好带着我。嗯,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长长见识。” 崔钧对刘辩这种随意的态度,内心很不满,也更担心,沉着脸,道:“可以。但是,如果你乱来,本官拼着官位不要,也定不与你干休!” 见崔钧说着这么赤裸,刘辩会过意了,道:“府君这么说,应该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崔钧脸角抽动了下,道:“没有其他事情,你就走吧。” 刘辩稍稍沉吟,道:“我还想知道几件事,请府君如实回答。” 崔钧神情变得冷峻,语气更加不善,道:“我是府君,我希望你搞清楚你的位置!” 刘辩浑不在意,道:“第一,目前平原郡,可以收的税,真的只有不到两千亩,其他的税,一个收不上来?” 虽然屡经改制,加上朝廷的各种减税措施,但复杂的税收制度下,平原郡可以收税的名目依旧很多,比如口赋,算赋,车船,缗钱,盐税,徭役,各种复杂的商税等等。 崔钧深吸一口气,强压怒意,道:“本官可以回答你,不过你要信守诺言。” 刘辩点点头,自顾的拿起茶壶给他自己倒了杯茶。 崔钧见状,脸角如铁,道:“除了田税以外,其他的税确实收不上来。原因是匪乱甫定,安民为要,百姓确实没钱可收。至于商税,盐税,徭役等等,朝廷改制之后,那是州牧权力,郡县无从插手。” 刘辩喝了口茶,道:“那州牧收取之后,没有分发给郡县吗?我觉得尚书台有明确的政令,规划了州郡县收税分配比例的。” 崔钧从刘辩的话似乎察觉了什么,眼神异色微闪,道:“确实有这个命令。但州牧也缺钱,每年分发下来的少之又少,根本不足用。” 刘辩轻轻点头,这是一种现实窘境。 “第二个问题,朝廷有意整顿、开垦荒地,安置流民、灾民,无地之民,我看了账簿,平原郡好像没有半点进展。” 刘辩双手抱着茶杯,问向崔钧道。 崔钧道:“开垦荒地需要人,需要时间,更需要钱粮,这些,平原郡都欠缺。” “也就是说,如果有钱粮,平原郡就能做到?”刘辩追问道。 崔钧刚要张嘴,顿时又语结,似又不甘心的道:“有,总比没有好。” 刘辩观察着他的神色,道:“第三……” “最后一个。”崔钧有些不耐烦了。 刘辩笑了笑,道:“好,最后一个。我想知道,平原郡的困境,需要什么才能解决?是钱粮,是青壮,还是军队?” 崔钧脸上异色更多,目光深深的打量着刘辩,道:“你不是寻常的世家子弟吧?” 刘辩又轻轻喝了口茶,道:“寻常的很。” 崔钧自是不信,那些世家子弟跑过来,一面满天下嚷着要名,一面又肆意捞钱,完全不将他们这些官员以及普通百姓当人,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哪有这‘刘波’这般,问这种最刺耳的问题。 崔钧沉默一阵,道:“以我来看,是你说的所有。” 刘辩眉头一挑,道:“这么严重?” 崔钧也拿起茶杯,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见刘辩手里的茶杯没有多少了,抬了下下巴。 刘辩很自然的放到了桌上,等着崔钧倒茶。 崔钧嘴角动了下,也没有将刘辩当做普通下属,直接倒茶,道:“弊政持续了太多了,遗留下太多问题,不论是哪一样想要解决,都需要莫大的魄力,除了魄力之外,还需要应对因此带来的严重反噬。所以,钱粮要有,军队,也要有。” 刘辩再次拿起茶杯,神色沉吟。 崔钧这个倒是说了实话,刘辩其实早有预期,只是这种实话最为扎心,尤其是对于刘辩这个皇帝来说。 一个小小平原郡便需要大量的钱粮,预备足够的兵马,那偌大的大汉朝呢? “即便有这些,也未必能解决。”崔钧也喝了口茶,接着道。 刘辩一怔,道:“有钱有粮有兵,还不足以解决?问题在哪里?” 崔钧放下茶杯,眼皮不抬,道:“你慢慢会知道的。” 刘辩面露不悦,道:“少打官腔,也不要卖关子,直接说。” 崔钧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刘波’目无尊长的做派,直接起身,道:“你去问王成吧。” 说完,他就回到他办值的位置上,左手拿起公文右手拿起笔,准备做事。 刘辩点点头,道:“好,这是第一次,我就原谅你了。” 崔钧握笔的手一顿,脸色难看,强忍着怒意,当做没听到。 刘辩出了崔钧的值房,刚出来,不远处的陈邕飞快奔来,满脸急切的道:“兄长,我的任命文书呢?我何时上任?” 刘辩瞥了眼走过来的王成,随口道:“公文在府君那,具体的,得由他安排。” 陈邕连连点头,抬着手,沉声道:“兄长,我包下了万花苑,今夜,保你满意!” 刘辩没理会他,转头看向王成,道:“王主播,我有话问你。” 陈邕仿佛没听到,几乎怼在刘辩脸上,热切无比的道:“兄长稍等,我先去见府君拿回任命文书,待会儿我请兄长去陈公楼吃饭!” 说完,大步冲进了崔钧的值房。 刘辩没有‘稍等’,走向王成,而后背着手,边走边道:“王主簿,府君好像对我有些敌意,可知为何?” 王成神色犹豫,顿了下,还是道:“下官即便不说,刘主事很快也会知道。是这样,前年也有个洛阳的贵公子来平原郡,担任县丞。他来之后,着实做了几件事情,府君对他很是信任,将通衢、灌溉的事情交给了他。不曾想,他将府君辛苦筹来的钱粮悉数卷走,还暗中敲诈了郡中数个大世家,非但事情没有做成,还留下了偌大的烂摊子,府君到现在都在为此善后。” “哦,前车之鉴,” 刘辩明悟了,不在意的道:“我刚才与府君闲聊,府君说,平原郡的问题,即便是有足够钱粮与以及军队镇守,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问他还需要什么,他让我问你。” 王成愣了下,有些惊疑的看着刘辩的侧脸。 这刘波与府君这么熟了,聊这么深的问题了? 不管真假,王成故作沉思,片刻后道:“下官给刘主事举个例子。” “你说。”刘辩颇有些期待的道。 王成好像在认真的组织语言,道:“从永汉二年以来,平原郡便一直在勠力对抗各种匪乱,自朝廷平定黄巾军后,各种大小匪患盘踞在平原郡各处山头,时不时还攻掠郡县。自那时起,平原郡上下筹齐了众多钱粮,募集了数千青壮,一直在企图剿灭所有匪患,护境安民,前前后后已经四年时间了。” 刘辩面露思索,道:“还是没有剿清。” 王成嗯了一声,道:“起初,是领兵之人无能,然后便换人,后来一直换人,换了十几人,花了数千万钱粮,匪患越剿越多。”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逐渐的洞悉了王成话里的意思,踱着步子,思忖着,道:“你是说,即便有足够的钱粮,还须有人用事。剿匪只是冰山一角,是一缩影。在平原郡的诸多急迫的事情上,即便钱粮砸下,还是会被以各种手段贪渎,非但徒劳无功,反而会指使事情更为严重。” 王成道:“是。府君维持着平原郡不乱已是不易,想要再多做一点事情,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于,不敢做。” “不做便不会更坏。”刘辩轻轻点头。 王成一直在注意着刘辩的神情,见他一直在沉思,隐约也察觉这‘刘波’好像不太寻常,心生警惕,道:“是这样。” 刘辩背着手,踱着步子,道:“朕……真相是这样。” 王成不再说话了,说多也错多。 刘辩略带感叹的道:“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钱粮与问题的排序,是问题在前,需要解决问题,才会有钱粮,而不是凭空来钱粮去解决问题,这样只会使问题更加严重。现在看来,在钱粮与问题之上,还有一个,就是吏治,或者说是人心。” 王成眉头皱起,这‘刘波’的话,他有些听不懂了。 刘辩停下脚步,站在廊庑下,看着天色。 三月了,天气正在回暖,春回大地,冬天寒冷掩盖的事情,要逐一的生根发芽,暴露在视野中。 刘辩还在思索着‘吏治’的事情,对于‘吏治’,他一直很在意,在朝廷方面,他一直在发力,一代一代的‘奸邪’被剔除,直到强行扶持年轻的‘颍川党’上位。 但对于地方,刘辩始终鞭长莫及,边说县了,便是郡一级,各种妖魔鬼怪也是层出不穷,斩不尽杀不绝。 ‘皇权不下县’,真的不是一句空话,简直是至理名言。 在权力寻租之下,一层层递减,皇权的意志,衰弱至极,形同虚无。 可最基础的‘吏治’问题不解决,便如地基虚空,稍有波动,高楼大厦便摇摇欲坠。 大汉朝廷,现在就是这种情形。 “真不是有钱,有兵就能解决的……” 刘辩一时间想了很多,最终又想到了那句话,自语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即便到了现在,蛮横、暴力也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话是对着君王说的,也只对君王有用。 大汉这座‘高楼大厦’是刘辩的,刘辩不能肆意的将地基打碎了重新来,那样只会倒塌的更快。 但换做其他人就不同了,其他人想要打碎刘辩的地基,建造属于他们的‘高楼大厦’。 偏偏,刘辩是大汉皇帝,是这座‘高楼大厦’的主人,他要守护这个地基,阻止其他人的妄念。 “加固地基……” 刘辩神情平静,双眸灼灼的轻声道。 现在,或许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大汉朝的‘地基’已经破碎严重,有足够的土壤,来给刘辩机会。 “时间!” 刘辩双眸骤然变的坚定,道:“治大国如烹小鲜,烹小鲜需要小火……” 王成站在刘辩身后,听着他模糊不清的自语,目光异色。 这个‘刘波’,很明显与他以往见过的那些贵公子不同,总是在以各种方式寻找问题,一直在思考,不像是为名为利而来。 “对了,” 刘辩忽然回头,看向王成,道:“近来府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王成被刘辩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旋即道:“有有,即将开春,府衙需要筹钱购买粮种,耕牛以及开渠灌溉,府君要宴请郡中大户,请求他们借钱给府衙。” 刘辩哦一声,道:“好,我也去。” 王成定住心神,迟疑的问道:“刘主事也去?” 他还是不放心刘辩,担心刘辩随时惹出事情来。 刘辩却不在意,笑着道:“长长见识。” 王成不敢答应,这位洛阳来的贵公子好像完全不知礼数,有种自然而然的目空一切。 要是惹恼了那几位,钱借不到是小事,他们在平原郡无法立足才最为可怕!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五章 碎嘴子 王成官不大,可担忧的事情不少。 他的主事给他十分矛盾的感觉,看上去是一个温和如玉的谦谦公子,可行为举止仿佛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一点礼数都没有,偏偏对谁都笑脸相迎,没有半点架子。 他对衣食住行异常的挑剔,可又很容易接受,难喝的茶,难吃的饭,他并非全然不能接受。 他来去随意,将府衙视作无物,但很坐得住,在值房里,不声不响的能坐一天,哪怕滴水未进,也异常的坚持得住。 他关心很多不起眼的小事,比如府衙里小吏的俸禄,生活支出,婚丧嫁娶,甚至于厕所,马桶这些都询问的一清二楚,毫无避讳。 同时,他经常说一些空话、大话,还喜欢评点时事。比如,他喜欢与底层小吏讲‘建安五年施政纲要’,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哪怕对方再不听不懂,再不耐烦,他也能讲下去,乐此不疲。 他还认为并州的‘军政分离’处置的欠妥当,右司马曹操心急事糙,并州牧吴景敷衍。认为朝廷,尤其是尚书台对‘新政’的理解过于浅显,做事畏首畏尾,忌惮太多。评点尚书台的诸公,包括丞相,对自身定位不清晰,不够了解丞相以及尚书台的权责,不懂得充分运用权力等等,随口指出他们是‘稚嫩团队’。 前面小吏当乐子看,到了后面,哪怕是王成都开始听不懂,再后面,王成等人不敢听他‘胡说八道’了。 王成坐在刘辩值房不远处,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这个暂时还算省心的,来自于洛阳的贵公子。 在他的注视中,唯有吏房主事陈邕对‘刘波’热情日益高涨,各种讨好手段层出不穷,整日围绕在‘刘波’周围,嘘寒问暖。 但对于陈邕希望带‘刘波’去体验平原郡的风土人情之类时,被‘刘波’一句:‘比洛阳差’而重创,再没提过。 在刘辩上任的第七天中午,他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王主簿,” 刘辩看着站在桌前不远处,毕恭毕敬的王成,面露疑惑的道:“我上任这么久了,好像就没做什么事情。” 他是户房主事,应当负责平原郡的田亩,赋税,户籍等等,可以说责任重大。 可上任七天了,一点正事没有。 王成低眉顺眼,道:“是这样的刘主事,因为正值春耕,府君亲自理事,是以,没有刘主事什么事情。” “我记得,你之前说有什么事情来着?”刘辩也不想理会过于琐碎的事情,但今天的事情,他要亲自去看一看。 王成抬起头,道:“刘主事,这件事是府君一直在做的,我们,还是不要插手吧。” “把不字去掉。”刘辩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作势就要出门。 王成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刘主事,这,府君一切都准备好了,你,还是不要去了,坐等府君筹来钱就是,何必去看人脸色。” 刘辩笑了,道:“我已经有好些年没看过别人的脸色了,今天去看一次。” 说完,刘辩就绕出桌子,与不远处的陶二更道:“备车,先去陈家糕点。” 陈家糕点与洛阳的风味完全不同,刘辩前两天发现,有些喜欢上了。 陶二更没敢答应刘辩,而是看向王成。 王成面色犹豫,还是道:“刘主事,怕是不妥,要不,下官请示一下府君?” 刘辩已经迈出值房大门了,道:“我才是你的上官,再啰嗦,给伱禁闭到我离开。” 王成对刘辩没有任何办法,也不敢答应,随着刘辩出门,悄然转向了崔钧的值房。 待等崔钧听王成说完,也是皱眉,道:“他也要去?是有什么目的吗?” 虽然刘辩表现的很平静,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可从刘辩那日的对话,以及在值房废寝忘食的研究平原郡的户丁、土地的行为来看,绝对不是无的放矢,显然有着明确的目的! 对于这样一个不知根底,不知所想的贵公子,崔钧一直十分警惕。 王成摇了摇头,道:“下官看不出来,他与那陈邕也不算亲近,甚至有些嫌弃,与陈家并无其他关系。” 崔钧神色微凝,思索着要不要带刘辩去。 带他去,是一个不可预测,不可控制的变数。不带他去,他态度坚决,可能自行过去,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王成见崔钧迟疑,上前一步,低声道:“府君,既然拦不住,那就带他去,让陈邕盯着他,安排在外桌,不让他与外人多接触。” 崔钧心里还是不放心,道:“你也跟着去,盯着他,不要让他有任何出格之举!” 王成应着,旋即又担心的道:“府君,陈家答应借钱了吗?” 崔钧神色沉默,好一阵子才道:“我们能给的不多了,陈家的胃口有些大,就看今晚那陈政是否松口了。” 王成心里也是一叹,默默点头。 说的是‘借’,可平原郡早就穷的揭不开锅,借了也无力还,是要用其他方式‘抵偿’的。 但即便如此,经年累月之下,平原郡能拿出来交易的‘东西’也已经不多了。 崔钧与王成又商议良久,待等天色将黑,便起身出发,前往陈家。 与此同时,刘辩在陈家的糕点铺吃了个半饱,手里提着一盒,一边走向陈家一边与陶二更闲聊。 刘辩慢悠悠的走着,消化着食物,道:“这陈家,是郡中最大世家?” 陶二更跟在刘辩屁股后面,声音从背后传来,道:“是。陈家祖上封侯,几十年前,还有一任尚书令,在郡中颇为显贵。” 刘辩唔了一声,道:“倒是有些意外。陈家现在有什么人在做官吗?” “大官。”刘辩又接了一句道。 陶二更连忙道:“有,听说陈家二房有人在洛阳为官,是吏曹的郎中,陈家人近些年入仕的人非常多,据说与那人有关。” “那人?没有具体名字吗?”刘辩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语带好奇的问道。 “不太清楚,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具体是谁,叫什么,陈家有意瞒着。”陶二更道。 刘辩微微点头,道:“倒也算是聪明的做法。走吧,去看看陈家摆的什么宴。” 话音未落,皇甫坚长悄悄摸了过来,递过一道文书,低声道:“公子,是老陈送来的。” 程昱。 刘辩伸手接过来,忽然道:“对了,老陈是哪里?与这里的陈家有无关系?” “东郡人,” 皇甫坚长脱口而出,旋即犹豫着道:“与这里的陈家是否有关,不清楚。” 刘辩嗯了一声,道:“东郡那边,你盯一下。” “是。”皇甫坚长应着,停下脚步,目送刘辩渐走渐远。 陶二更就跟在刘辩屁股后面,将他与皇甫坚长的对话尽收耳底,心里不断泛起嘀咕,越发觉得这位来自洛阳城的贵公子不简单。 刘辩没有在意他,打开程昱的奏本。 匆匆扫了几行,刘辩就不断皱眉。 程昱在奏本里,重点提及了冀州的‘盐政’情形,说是表面‘宁和一片,内则混沌’,盐场几乎被瓜分完毕,‘进出操之他人,已与朝廷无涉’。 简单来说,冀州的盐场,已经无声无息的脱离了朝廷掌控,落入了地方某些人手中。 刘辩面无表情,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程昱就事论事,并没有指责谁,甚至暗示都没有。可越是这样,刘辩心里越是起疑。 冀州的大小官员肯定有人参与其中,参与多少,参与多深? 应劭呢?作为冀州牧,应劭是否知道这件事,或者说,他是否有份? 盐税,目前是朝廷最重要的税赋来源,甚至超过了土地税,要是对盐政大动干戈,朝廷怕是要断炊。 “刘主事,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陶二更的话,将刘辩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刘辩深吸一口气,将程昱的奏本揣入怀里,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陈宅。 高门大户! 这是刘辩的第一感觉,陈宅的门户高大,与之配套的院墙同样高出四周院落一大半。 刘辩走了几步,来到近前,匾额上的‘陈宅’二字隐约有些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来。 “慢着,可有请柬?”在刘辩想要踏门而入的时候,一旁的家丁窜了出来,堵在刘辩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六章 登门拜访 “请柬?” 刘辩回头看向陶二更。 他在洛阳时,只有为了表演礼贤下士才会搞请柬那一套,否则去哪里都是畅通无阻。 陶二更上前一步,颇有些恭谨的道:“这位兄弟,这是我们郡户房主事,与陈二公子是同僚,还请通过。” “不行,没有请柬,今天谁都不能进!”门房站在门槛内,鼻孔朝天,斜睨着刘辩,嗤笑道。 刘辩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在他的印象里,所谓的‘宰相门前七品官’,陶二更在普通百姓眼里,怎么说都算个‘官’,可在陈府门房眼里,还不如普通百姓。 好像,还得加上他这个郡户房主事。 这也从侧面说明,州郡县的威望无存,权力流失。 陶二更很自然的转过身,与刘辩道:“刘主事,要不,咱们回去吧?” 刘辩看了他一眼,与门房道:“要么我现在进去,要么陈邕的县令没了,你自己选。” 门房一怔,好像第一次认真打量刘辩,从门槛内出来,脸上带了一点小心,道:“你是户房主事,刘波?” 刘辩没理会他,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这门房哪还敢拦,神情变了又变,与另一个门房交代一句,小跑着越过刘辩,急匆匆向里面跑去。 陶二更跟在刘辩身后,不安的道:“刘主事,我们这样硬闯进来,不太好吧?” 刘辩浑然不在意,这个天下,他哪里去不得? “这陈府倒是不怎么奢华?” 刘辩边走边打量,这陈府处处都显得颇为‘朴素’,路、墙,院落显然有些年头,只是有些干净整洁,并无奢华奢靡迹象,就好像一个寻常大院。 陶二更道:“陈家主饱读诗书,崇尚节俭,所以陈家的人,都以简朴为荣。” 刘辩点点头,这种人倒是不少。 他一路漫步,很快绕过花坛,来到了中庭。 刘辩看着不大的前厅,径直就要走过去。 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一群家丁搬着一张桌过来,堵住刘辩,道:“刘主事,烦请你留在这里,厅中有伱们府君在。” 刘辩看着摆好的小桌,前后四顾,只有这么衣着,他要是坐下,偌大中庭之前,就是他孤零零一个人。 刘辩摸了摸下巴,忍不住的笑着道:“你们陈家这是有意羞辱我啊,陈邕的那个县令是真不想要,还是有了更好的了?” “一个小小主事,好大的口气!” 这时,厅里走出一个中年人男人,神情淡漠,抱着手,俯视着刘辩淡淡道。 随后走出的,便是平原郡国相的崔钧以及王成。 崔钧面无表情,凝目给了刘辩一个不明不暗的警告。 刘辩伸出右手小指掏了掏耳朵,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慢慢抬起脚,将身前的小桌给踢翻了。 “你!” 中年人顿时怒指着刘辩,旋即转向崔钧,冷声道:“好好好,崔府君,这不是借钱来了,这是来打我陈家的脸面来了!” 说完,中年人一甩手,就要往里走。 崔钧脸色急变,一把拉住这中年人,道:“陈兄,误会,误会,区区小事,切莫生气……” 崔钧万万没想到,他千防万防,没想到发生的这么突然,猝不及防。 王成看着崔钧这般‘卑躬屈膝’,不由得跟着着急。 陈家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要是借不到钱,春耕就荒废了! 刘辩也没当回事,听着崔钧与那中年人拉扯着消失不见,慢悠悠的走进前厅。 厅里摆放着两张小桌,桌上的酒菜也相当简朴,只有两道冷菜。 刘辩摇了摇头,这陈家的架势,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真的这般强势吗? “兄……” 陈邕从侧面急匆匆跑过来,张口就要喊兄长,好像又想起什么,故作一本正经的道:“那个,刘主事,你来了。” 刘辩笑了笑,往侧门走,道:“你们陈家打算借多少钱给府君?” 陈邕神色纠结,还是跟到刘辩身旁,低声道:“兄长,那个,我只是个庶子,决定不了那么多事。” 刘辩嗯了一声,道:“我记得,你的任命文书还在府君手里吧?” 陈邕小心的观察四周,道:“是,下个月才能去上任。” 刘辩神情略微古怪,道:“你们陈家好像吃定了府君,不对,好像吃定了我?这是查到了我什么底细了?” 陈邕越发纠结,刚想说什么,便看到有家仆经过,顿时抬头挺胸,与刘辩并肩而行,目不斜视。 刘辩闲庭散步,直接走向后堂。 一见没人,陈邕连忙低声道:“兄长,待会儿切莫多说,让府君去办。刚才那人是我三叔,他跟老大关系好。” 刘辩唔的一声,道:“他是故意给我难看,是不想你得那个县令?” 陈邕不说话了,神情多少有些灰暗难受。 刘辩余光看了他一眼,笑着道:“看来,你在陈家的地位一般啊,也没有在外面表现的那么潇洒。” 陈邕越发纠结了,心里似乎在挣扎着什么,直到临近后堂,才忍不住的拉住刘辩,低声道:“兄长,如果,我这个县令没有了,你,能带我去洛阳吗?” 刘辩一怔,道:“为什么没有了?” 他安排的事情,还能没有了? 陈邕神情僵硬,急忙接话道:“我有钱,我有六十万钱,可以都给兄长。” 刘辩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的道:“不用担心那么多。对了,你们陈家打算借多少给府君多少?” “三千万。”陈邕道。 刘辩微微点头,三千万,相当于三万两银子,这笔钱着实不是小数目,寻常大户未必拿得出来。 “看来,我是小看陈家了。” 刘辩直接走向后堂,想亲眼看一看崔钧与陈家讨价还价的过程。 陈邕跟在后面,欲言又止。他现在比崔钧还担心,担心他的县令真的没了。 刘辩进入后堂的时候,原本对刘辩冷眼相对的中年人站到了一旁,与崔钧对坐的是一个颇为精致儒雅的稍长的中年男子。 中年人看到刘辩进来,忍不住的冷哼一声,道:“这些当官的,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刘辩瞥了他一眼,打量起坐着的男子,如果没有意外,这个人应该就是陈家当代家主陈政了。 能在乱世之中维持这么大的家业不倒,这陈政肯定有着独到之处。 崔钧没有理会刘辩,端坐笔直,与对面的陈政道:“陈兄,那块地,我着实给不了,须有司马使君手批才行。” 陈政也只是看了一眼刘辩,笑容亲和,给人一种涵养深厚,如沐春风之感。 这种涵养,是需要多年培养的,已经深入骨髓,暗含在一举一动中,不是刘辩那种虚浮的表演。 陈政道:“愚弟也不是非要不可。府君,这样,这块地,租给我如何?我每年按照朝廷规矩,给府君交税如何?” 崔钧顿时沉色不语。 陈政这个‘变通之道’倒是行得通,但跟不上来说,这个‘租’字在完成的时候,那块丰腴之地,实际上就是落入了陈家之手。 崔钧不想给陈家,一旦给了陈家,崔钧在平原郡就得更依赖陈家,或许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了。 陈政见他不说话,笑容更为浓郁了一些,语气如风,温和似玉,道:“今后府君从陈家购买的耕具,粮种,耕牛之类,一律八折。” 崔钧神情微动,喉咙有些干涩的道:“当真?” 八折,每年省下的两折,起码数百万,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陈政道:“自然当真。不过,涉及这些的买卖,都得交给我陈家。” 崔钧脸角绷直,拧眉沉吟。 陈政说的‘这些’,其中的耕具、粮种,耕牛等,按照约定,这些东西用完了,是要低价给陈家回收的。 最为重要的是‘这些’的产出,也就是粮食。 陈政要求粮食要卖给陈家,同时,粮价还得陈家来定! “可以,不过要事先与我商议,得到我允许。”挣扎半晌,崔钧还是松口了。 他没有其他路可走,急需陈家这笔钱,没有这笔钱,将荒废很多地,饿死很多人。 陈政笑容顿时真诚了不少,伸手给崔钧倒了杯茶,道:“府君,今年的盐,应该快到了吧?” 崔钧眼神骤变,不假思索的道:“这个你别想了。尚书台已经钦命了青州治粟都尉,关于盐政的所有事情,由州牧与治粟都尉负责,我插不了手。” 对于盐政,尚书台的策略很简单:专管专卖,完全绕开了地方。 陈政放下茶壶,笑着道:“府君误会了。陈家家大业大,需要很多盐,想要先一步买一些。府君也不用担心,原价购买,不会让府君难做。” 崔钧没有说话,对于陈政的目的是一清二楚,他犹豫着要不要拒绝。 一旦拒绝,之前说好的,可能瞬间作废。 刘辩在一旁听了很久,也琢磨了很久,再到盐政这块,神情不由得多出了一些恍然,与感叹。 这陈家借给崔钧钱,崔钧需要从陈家购买所需,而这些‘购买’的东西,在春耕之后,是要低价给陈家‘回收’的。 其实,这不是买卖,更像是租赁!陈家非但不会亏,还会从中赚取一笔大差价! 事后的地里产出的粮食,还会进入陈家的仓库。 这一通操作下来,从平原郡府衙到重地的百姓,全数给陈家打工了! ‘好手段啊!’ 刘辩心里真的是感慨万千,这样的手段,他是第一次听说,也是第一次见到! 偏偏崔钧还拒绝不了,没有陈家这笔钱,他就只能坐看土地荒废,坐看百姓饿死,坐看百姓揭竿而起。 到了那时,还得找陈家借钱剿匪! 从头到尾,崔钧都已经被陈家吃的死死的,毫无挣扎的缝隙! 而陈政说的‘先一步’购买盐,本质上就是官盐变私盐,妄图垄断平原郡的盐! “这是陈兄最后一个要求了吧?”沉默半晌,崔钧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政道。 刘辩听到这句话,暗自摇头,崔钧这是妥协了。 果然,陈政笑容前所未有的绽放,道:“最后一个了。钱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送入府衙。” 崔钧脸角动了又动,最后还是点头,没有再发出一个字。 他没有选择,即便明知陈家对他,对平原郡敲骨吸髓,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走一步看一步,先渡过今年春耕再说。’崔钧心里安慰着自己,也是一直以来说服自己的借口。 陈政将崔钧难看的脸色尽收眼底,但他浑然不在意。 崔钧不是平原郡的第一任‘太守’了,前几任,有的合谋、分一杯羹,有的强硬拒绝,也有的与崔钧一样。 但不管他们如何,来来去去,陈家依旧屹立不倒,而且越发壮大。 陈政搞定了崔钧,心情大好,却忽的脸色微冷,转向刘辩,淡淡道:“你就是刘波?” 刘辩还在想着陈家的套路以及破解之道,闻言下意识的点头道:“对,刘波。” 出门在外,身份自己给,名字全靠编。 陈政的目光一直在刘辩脸上,冷漠,疏离,带着丝丝冷意与警告,道:“如果我没猜错,老二那份任命文书,是你买给自己的吧?一天时间,从平原到济南来回,这种鬼话骗不了我。你将县令都让给老二,这般处心积虑的接近我陈家,是有何图谋?” 刘辩怔了下,倒是没想到这陈政突然间转来质问他。 “有点聪明,但不多,” 刘辩旋即拎起茶壶,给他自己倒茶,道:“你说的,除了不是那一天来回外,其他都错了。” 陈政冷哼一声,道:“你到底来自哪一族!?” 崔钧,王成,陈邕,陶二更等人瞬间都盯着刘辩,神情各异。 他们都在猜测刘辩的来历,也用了不少办法去查,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根本查不出这个‘神通广大’的人,到底是什么背景! 这个就很不正常! 大汉朝世家多如牛毛,可都是有迹可循的,不会凭空冒出来。 对于四周的目光,刘辩从容不迫,喝了口茶,然后又吐了回来,摇头道:“真难喝。” 他放下茶杯,看着陈政道:“我仔细想了想,在六曹里姓陈的郎中,只有吏曹的选举郎陈义,他是你们陈家人?” 陈政脸色骤变,双眼凶厉一闪。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七章 见世面 “看来,我猜对了。” 刘辩看着陈政,肯定的道。 崔钧,王成,陈邕等人都看向刘辩,神情异色。 陈家在朝廷里有人,在场的除了陶二更这样的小吏外,其他人都很清楚。 但这个‘刘波’,这么快就查到了,还点出了陈义的名字,这么的神通广大,有恃无恐吗? 陈政原本只以为这‘刘波’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物,还想在崔钧面前杀鸡骇猴的立威,不曾想,被一语道破。 “陈邕,是不是你说的!” 不等陈政想清楚怎么应对,他身后的中年人突然跳出来,冲着陈邕厉声大喝道。 陈政听到这句话,也慢慢抬头看向陈邕。 陈邕迎着他父亲的目光,顿时浑身冰冷,噗通一声跪地,颤声道:“父亲,我,我不,我没有……” “不是他说的。” 刘辩端坐不动,微笑也不变,与陈政道:“陈义啊,我知道他,据说荀仆射很欣赏他,委以重任。但丞相,以及王廷尉等人很不喜欢,攻讦他的人不少。朝廷近来大力整肃吏治,查出了不少大案,牵连众多。陈郎中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陈政顿时知道,不是陈邕说的了,因为这些不止是陈邕,即便是他都不是很清楚。 但眼前的年轻人,轻轻松松,一语道破! 陈政瞥了眼一直不吭声的崔钧,脸上浮现一丝笑容,道:“刘主事,敢问尊府何处?” “你还不够资格知道。”刘辩轻飘飘一句,看向崔钧道:“我好奇的是,平原郡,没有皇家钱铺吗?” 崔钧对这‘刘波’忌惮更重,不动声色的低头喝茶,道:“之前有,不过被挤兑走了。” 刘辩哦了一声,面露恍然色,道:“我想起来了,前几年,有些人将皇家钱铺当做了肥肉,内外勾结,挤兑破产了十几个大小钱庄,使得洛阳总铺十分尴尬,御史台、刑部为此查办了好些人。” “是你做的?”刘辩微笑着与陈政道。崔钧这个举动,已经不能说是暗示了,简直是明示。 “陈家向来遵守法度,” 陈政直接一推二六五,目光死死盯着刘辩,道:“伱到底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崔钧神情微动,也抬起头看着‘刘波’。 在以往,他只当这‘刘波’是某个显赫家族的贵公子前来历练,一个月就走,但经过陈政的提醒,他也意识到,这‘刘波’似另有所图! 王成,陈邕等人也都看向刘辩,目光闪烁不断,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刘辩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道:“我出洛阳之前,听说尚书台正在准备铸造新币,废除所有旧币。平原郡如果没有钱铺,那就只能去附近的郡,如果数额比较大,还只能去洛阳。这一路上押韵到洛阳再回来,陈家主就不担心吗?” “不劳担心,” 陈政心里在揣度着刘辩的身份,语气不那么友善的道:“老夫不管尊府何处,这里是平原郡,希望你能遵守平原郡的规矩。” 刘辩面露讶异,笑着道:“平原郡的规矩?陈家主定了什么规矩?说来我听听。” 陈政身后的中年人上前一步,冷哼一声,道:“你今天要是不说个明白,休想走出这里!” 陈邕脸色微变,想要说话,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而门外,六个壮汉家仆手持棍棒走进来,虎视眈眈的盯着刘辩。 刘辩回头看了眼,笑着道:“府君,我不是虎,你别想着坐山观虎斗了,说句话吧。” 崔钧方正的脸角抽了下,慢慢挺直腰板,淡淡道:“陈家主,莫要太过了。” 陈政瞥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挥手退走了那六个家仆。 他转而神情冷漠的与刘辩道:“我希望你不是那种伸手不知五谷的世家公子。” “确实不是。” 刘辩看着他,神情思索,道:“我现在好奇的是,对于朝廷的废除旧币,陈家是打算怎么应对的?” 刘辩一直在筹划废除旧币,直到现在才算可以真正实施。本身的目的,是为了解决货币种类太多,不利于商品经济发展。 可在这个兑换过程中,也会将那些藏匿大量铜钱的世家大族给暴露出来。 就比如眼前的陈家,数千万,甚至是数万万的铜钱,可不是简单、容易的事情。 一千铜钱相当于二十五斤左右,到了千万级别,就不是几辆马车,十几辆马车能解决得了的。 “老夫自有办法!” 陈政端起了架子,但明显对崔钧还是有所顾忌,站起来,道:“天色已晚,老夫就不留诸位了,请便吧。” “如果,” 刘辩坐着没动,道:“平原郡发文,请求本郡大族捐纳钱粮,以共度难关,陈家是何态度?” 陈政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大步离去。 倒是那个中年人,嗤笑一声,道:“捐纳,你直接抢好了!” 说完,一甩手,跟着陈政走了。 “抢?”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倒也不是不行。” 崔钧皱了皱眉,径直出门。 王成,陶二更看了眼刘辩,连忙跟上。 刘辩又喝了口茶,这才慢悠悠的起身,看着欲言又止,神情彷徨的陈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不用担心,你的县令跑不了的。” 陈邕回头看了眼,而后低着头,狠狠咬牙,忽的抬起头,直视着刘辩,道:“只要你答应我,不能得那个县令,你就带我去洛阳,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没问题。” 刘辩一口答应,道:“后面,确实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 陈邕神情不定,目光闪烁不断,看着刘辩的背影,心里一狠,还是跟了上去。 他只是个庶子,别看在外面狐假虎威,可在陈家,什么都不是。 庶子,与家仆无异! 刘辩走出了陈家大门,便看到崔钧等在不远处,背对着他,显然等了有点时间了。 刘辩瞥了眼身旁的陈邕,径直走过去,道:“府君,这是在等我?” 崔钧转过身,满脸严酷色,声音低沉的道:“你在陈政当面,说要抢陈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平原郡每年要失踪多少大小官吏,你的两个前任是怎么离开的,你一点都不清楚吗!?” 刘辩笑了笑,道:“府君这是为我担心了?” 崔钧见刘辩浑不在意,神色越正,呵斥道:“你休要不在意!这里是平原郡,不是洛阳!在这里,陈家要想对你动手,我护不住你,事后,我还得为陈家打掩护,你就是死了,也是枉死!你族里,想为你报仇都找不到借口!” 刘辩眉头一挑,笑容更多,道:“我之前以为府君忌惮陈家,只是为了从陈家借钱粮,原来,还有这一层畏惧。” 崔钧的怒气已经爬上了脸,眼前这个年轻人完全不知道好歹,不知死活! 这平原郡的郡城里,有陈家做不到的事情吗?别说一个小小的主事了,就是他这个府君,哪天突然死在哪里,一点都不用奇怪! “不对啊,” 刘辩突然想起来了,看着崔钧道:“我记得,令尊也是位列三公,当今显赫世家,为什么惧怕一个小小陈家?” 陈家虽然在平原郡作威作福,但却并没有出现过什么显赫的大人物,而崔钧不一样,崔钧之父不止在地方做过太守,在洛阳做到了九卿,更是买过一任太尉,显赫一时。 崔氏,在冀州也是有名有姓的大士族! 崔钧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意,低喝道:“这里是平原郡!你要是不听我的,我便将你关在府衙之内,半个月,派人押送你回洛阳!” 刘辩自然知道崔钧是好意,满意的点头,道:“你虽然能力不太行,但总归是有一片为民之心,人也算正直。这样吧,我临走前,为你解决陈家这个大麻烦。” “你……”崔钧大怒,指着刘辩,气的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王成在一旁看着,几次想要插嘴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位主事,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完全不知道世间的人心险恶。 陈邕却不太一样,他隐约觉得,这个‘刘波’好像真的不怕,心里涌出了一股强烈的希望。 崔钧一甩手,阴沉着脸大步走了。 他已经决定要将这‘刘波’关在府衙之内,十二时辰派人看守,确保他不惹事,更确保他不会为陈家所害。 在他看来,这位贵公子虽然不着调,可也不算是什么混账。 刘辩见他上马车走了,又回头看了眼陈府的大门,转身往茶馆走去。 陈邕跟在他身后,张着嘴,几次欲言又止。 刘辩踱着步子,轻声道:“今天这一遭真是没有白来,算是见了世面了。陈家的这种操作,肯定不是独门手艺,多半是世家大族管用手段。既能将州郡县的官府牢牢把控在手里,还能继续盼剥百姓,将自身立在一个超然不败的地位……” 今天,刘辩真的是开了眼界。是第一次真实的了解士族的黑暗一面。 这些士族的手段凶狠,霸道,欺压地方官府,剥削百姓,自身不断膨胀,官府、百姓如同被抽血一样,一榨再榨,无止境,没尽头。 长此以往,百姓苦无生路,官府虚弱到了极点。 百姓们没有活路,揭竿而起,官府却没有一点应对的能力。 民变骤起,天下大乱。 刘辩想了很多,自语的声音也没有断绝:“士族有地,有钱,有粮,有人,他们可自身成势力,也可以投资他们认为的‘王命之人’,左右天下局势。而朝廷,进退两难,苦苦挣扎……” 陈邕跟在后面,断断续续听到了不少,很想找机会插上两句,与刘辩拉拉关系,可最终还是没找到切入口。 “改革,还是太过温和了吗?” 刘辩目色沉思,心里也在反思。 他的‘新政’立足长远,捉眼于解决重点矛盾,可看似蛮横的种种‘新政’措施,似乎对各大士族并未有什么实质的触动。 朝廷里那些人,一直认为刘辩勠力推行的‘新政’有着种种问题,是以敷衍塞责,议论纷纷,甚至于公开反对。 但刘辩亲眼所见之后,却发现,他还是太过‘善良’了! “公子。” 突然间,皇甫坚长悄悄来到了刘辩身旁,瞅了眼身后的陈邕,低声与刘辩道。 刘辩醒转过来,抬头看着他,道:“二公子?” 皇甫坚长微微躬身,又看了眼陈邕。 陈邕刚要识趣的告辞,刘辩就道:“没事,自己人。” 皇甫坚长立即放下戒备,道:“公子,我查到那个陈义就在山阳郡,是与御史台那边查办山阳郡弊案,牵连了数十人。” 刘辩哦了一声,双眼泛起亮光来,笑着道:“这不就巧了吗?去,将他请过来,给点压力。” 皇甫坚长会意,道:“是。” 刘辩见茶馆就在不远处,迈步向前走,忽然又道:“对了,将这个陈邕也带上,投桃报李,也让他见见世面。” “是。”皇甫坚长应着,看向陈邕。 心里想着,陛下从来不无的放矢,这陈邕,是有着什么特别之处,或者有什么用吗? 陈邕愣了愣,他听到了眼前这个与他差不多大的‘二公子’与‘刘波’的对话,心里正惊疑,再听到‘刘波’的话,立即道:“兄长,我,我要去哪里?” “你很快就知道了。”刘辩没有理会,是皇甫坚长说的。 陈邕目送着刘辩走进茶馆,对着面前的‘二公子’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来。 “走吧。”皇甫坚长自来熟的毛病又犯了,一把楼过他,头与头碰在一起,低声道:“公子让我带你去见世面,我让你见一个大的!” 陈邕浑身僵硬,有了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好预感。 陈邕跟着皇甫坚长走了,他不知道是,身后一个陈家家仆,悄悄注视着一切。 他不知道,皇甫坚长却很清楚。 皇甫坚长十分亲热的将陈邕安排进了马车,等他走远了,这才转身来到茶馆对面的酒楼,透过窗户缝隙,注视着陈家那个盯梢的家仆。 “看样子,有人似乎要对陛下不利。”史阿抱着剑,语气寡淡的道。 皇甫坚长微微抬头,右手摸索着佩剑,道:“暂时不用动,陛下要我请那个吏曹选举郎陈义过来。” 史阿没有吭声了,他向来寡言少语。 但他心里如明镜,这陈家,要倒大霉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八章 拼死而为 刘辩回到茶馆,稍一休息后,便开始处理各种公文、奏本。 第一道公文,是来自于新任洛阳府尹周异。 这道公文,详述了他针对司隶的‘新政’总体推行计划,涉及了土地,赋税,户丁,治安,商业等等,洋洋洒洒近三千字。 刘辩仔细看完,忍不住的道:“有趣。” 周异上任之后,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在上书的奏本中,在尚书台议事中,不断提出各种想法以及政策,尤其是在行动力上,亲力亲为,着实做了不少事情。 “是个人才。” 刘辩赞许了一句,在这道奏本上画了一个圈,放到一旁,道:“那个周瑜,还在东莱郡?” “是。”一旁的卢毓伸手,为刘辩整理奏本,同时道:“东莱水师目前有一万人,战船二十一艘,根据东莱郡的奏报,周瑜日夜训练,从未懈怠。” 刘辩看着手里的奏本,恰是孙策弹劾刘备苛待他姐姐的,稍稍沉吟,道:“让他来一趟,朕见见他。” “是。”卢毓道。 他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清楚。 周瑜,是周异的儿子,与孙策关系莫逆,当年孙策逃出禁军大营,本想带走周瑜,但事发匆忙,只能一个人逃走。 而从荆州移到东莱的水师,目前是由周瑜为都督,曾经发生过一次非常奇特的事——周瑜将水师带到了徐州中部,名义上是‘训练’,引起了大司马府高度警惕,但最终,水师还是回到了东莱郡。 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到现在刘辩也没有查清楚。 但有一点刘辩是肯定的,相比于他们的父辈,周瑜,孙策这一代对汉室没有那么多感情,反而是更崇尚项羽,刘邦,萧何,韩信。 皇甫坚长从外面悄悄进来,等了一阵子,在刘辩换奏本的空隙,连忙上前道:“陛下,那陈家派人在盯着茶馆。” 刘辩头也不抬,道:“暂且先不动。” 皇甫坚长回头看了眼门旁的赵云,道:“陛下,微臣给你安排两个贴身卫士吧,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一般人近不了陛下的身,还能检查一下饮食。” 刘辩无所谓的点头,道:“兖州那边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皇甫坚长连忙道:“没有具体的,只是说,曹司马在兖州走动十分频繁,与黄忠中郎将,刘岱使君等时常议事,但没有具体的策略出来。” 刘辩神色微动,沉吟一阵,道:“知道了。” 兖州的兵马,基本上掌握在黄忠手里,去年征讨董卓时,顶峰时高达近五万,现在也还有三万。 对于兖州,刘辩一直控制的很严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真正令刘辩有所忧心的,一个是青州,一个是冀州。 刘辩正在考虑,要不要对应劭来一个调虎离山,等曹操处理好冀州的事,再将他放回去。 但没有应劭在配合,冀州的事,即便是曹操也不会处置的多么顺畅,一旦引起兵变,加上民变,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局势,又得大乱一场。 卢毓瞧见刘辩有些不思的神情,微笑着道:“陛下,东观那边准备为二位小殿下取名,询问陛下是否有示下。” 刘辩顿时面露笑容,抬头看向他,道:“嗯,具体的没有,总体的是要英气一点,不要富贵那一套。” 二乔前不久为刘辩同时生下了儿子,现在,刘辩有四儿一女了。 “是。”卢毓应道。 刘辩想到还未蒙面的两个小儿子,忍不住的开心,拿起茶杯,与皇甫坚长,赵云道:“二公子,子龙,你们也得抓紧了,要是你们自己没遇到喜欢的,朕可就要拉纤保媒了。” 皇甫坚长吓了一跳,道:“回陛下,微臣有,微臣有。” 刘辩这才想起来,皇甫坚长以往就是个纨绔,女人不少,便没管他,看向赵云道:“子龙,伱呢?” 赵云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腼腆之色,道:“陛下,臣,臣未有,但也不急。陛下的国政大业……” 刘辩摆了摆手,道:“行了,这些话不要说,该成家成家。朕去信给宫里,请太后为你留意一下,等回去后,你去见一见,看看能否遇到合心的。” 赵云犹豫再三,道:“谢陛下。” 刘辩又看向卢毓,这个小家伙,也已经成年了。 ‘看来,有的忙了。’ 刘辩心里暗道,除了卢毓,司马懿也到了年纪,还有曹操的儿子曹昂。 …… 第二天中午,刘辩拎着一盒糕点,带着两个便衣的皇城府卫士,施施然的来到了府衙。 他一如既往的将糕点递给几个小吏以及王成,闲话几句,便进入值房。 稍微不同的是,门旁多了两个便衣卫士。 王成漫不经心的吃着刘辩带来的糕点,看着那两个壮汉,心里暗松的道:‘到底也不是完全嫩头青。’ 这‘刘波’知道害怕就好,知道害怕就会有所顾忌,不会肆意乱来。 “陈邕去哪里了?”王成心里还有一个疑惑,从昨天到现在,陈邕好像消失了一样。 刘辩在值房里处理了一些琐事,忽然向外面喊道:“王主簿。” 王成下意识的一惊,连忙起身,来到刘辩的值房,道:“刘主事?” 刘辩抱着茶杯,看着他道:“我忘了问了,那陈政答应借的钱粮,还算数吗?” 王成也正在为这件事苦恼,面带难色,道:“这个,下官也不清楚,多半,是难说。” “难说?”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告诉府君,不用着急,我临走前,会给他借到至少五千万,而且不用还的那种。” 王成完全不信,勉强的应付道:“下官会转告府君的。” 五千万,相当于五万缗,这笔钱,即便是朝廷也不是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的。即便是一般的寻常世家,一口气拿出这么多,也会伤筋动骨。 刘辩嗯了一声,也不管他信与不信,道:“平原郡的治粟都尉,什么时候到任?” 王成道:“这个,下官不知,是要司马使君举荐,报请尚书台批准的。” “郡丞,郡都尉呢?”刘辩又问道。 王成愣了下,道:“这个,暂且也没有消息。” 按照朝廷规矩,郡一般配置是太守、郡都尉、郡丞,但由于之前青州的黄巾军之乱,在平定后,为了确保地方稳定,尚书台一直有意空缺郡丞,郡都尉,给足了郡守权力。 刘辩沉吟着,道:“确实也要再等等,不过也不用太久,最迟年底,都会配齐。” 从刘辩现在看到的情况来说,郡守太过势单力孤了,根本无法与当地士族对抗。郡守事实上失去了治理地方的权力,也等于朝廷失去对地方的控制。 那么,‘军政分离’,在某种程度来说,可以加强太守,在郡都尉的兵权配合之下,或许至少能与士族保持某种微妙的平衡。 这其中的操作还得十分精细,小心谨慎。 王成似习惯了刘辩的自说自话,等了一会儿,道:“刘主事,城外有两个村落,为了水源的事又打了起来。府君希望刘主事前往劝说,让他们罢手。” 刘辩一怔,道:“我去?” 他倒不是不能去,而是有些突然,还是去城外。 王成点头,道:“是。府君有事走不开,想请刘主事代劳。” 刘辩哪里不明白他们的意思,笑着摇头,道:“陈家这么可怕?” 王成见刘辩戳破,倒也不隐瞒,回头望了眼,走近低声道:“刘主事,这暗箭难防,府君也是为了你好。只要拖过半个月,刘主事大可安稳回洛阳,前程似锦,何必在这里自陷泥潭。” 刘辩又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朕,真是可笑。我是朝廷命官,居然要四处躲避,苟延残喘,这王法何在?” 王成见刘辩还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神情无奈,道:“下官言尽于此,还请刘主事斟酌。” 刘辩随意的点头,道:“找一找,将平原郡在中平以前的田亩、赋税等资料找出来,我要看。” 王成心里叹气,应着退了出去。 不多久,陶二更就抱着一大堆奏本进来,放到一旁,整理着往刘辩案桌上放,道:“刘主事,这是中平元年的,这是中平四年的。” 刘辩余光瞥了眼,道:“只有这两年?” 陶二更道:“是。” 刘辩目光异色,抬头看了眼王成的方向,见他背对着,微不可察的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陶二更退出去,路过王成时,与他悄悄对视了一眼。 王成会意后,坐了一会儿,不动声色的出了户房,转向崔钧的值房。 王成不用通报,一进门就看到崔钧与以往大不相同,没有戴帽子,披头散发,满脸枯槁。 王成吓了一跳,快步上前,道:“府君,这是?” 崔钧脸角如铁,强压着怒气,道:“陈政反悔了。” 王成心里咯噔一跳,神情也跟着不好了,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劝慰。 陈家,是他们最后一条路了,如果陈家不肯借钱,春耕就要歇菜,不知道多少百姓得饿死,又有多少百姓百姓变成绿林好汉,平原郡匪乱再起,又还得去找陈家借钱募兵弹压。 这绕来绕去,始终是绕不过陈家的。 崔钧整理着头发衣服,恢复仪态后,神色带着丝丝阴沉,道:“那刘波怎么说?” 王成一听到‘刘波’的名字就头疼,道:“他不肯出城,还说临走前会给府君留下至少五千万钱。” 崔钧听得十分厌烦,道:“命卒役将户房看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出府,直到他任期结束。” 王成想了想,道:“好,下官这就去办。” 崔钧默默一阵,道:“还有别的办法筹钱吗?” 王成跟着沉默了,心头如坠大石,呼吸难受。 能想,能用的办法,他们早就想过,用过了,陈家是他们不得已的最后手段。现在,陈家因为‘刘波’的搅局而功亏一篑,他们已无路可走了。 “司马使君那边,是否有办法?”崔钧抱着一丝希望,看着王成问道。 王成轻轻摇头,道:“司马使君管着整个青州,即便能挤出一点来,也远远不足用。” 崔钧何尝不知,道:“那,朝廷那边呢?” 王成苦笑,道:“府君,你忘记了,即便朝廷有钱粮,也得先走济南,而不是我们平原郡。到了济南,狼多肉少,也分不了多少给我们的。而且,上报朝廷,来来回回,一两个月都不止,根本来不及。” 崔钧一手扶头,满脸痛苦无奈。 王成也不说话,心里为崔钧纠结难受。 崔钧一心用事,为了百姓屈膝折腰,可世事如此,徒呼奈何? 有时候,王成也在想,崔钧即便不做个贪官腐吏,学着那些人‘中庸’一些,不那么用心劳力,即便事后州牧、朝廷追责,那也是现实所迫,是州牧、是朝廷不给钱,他又何错之有? 可崔钧不听,累死累活,苦心孤诣,为了平原郡上下,折节受辱都在所不惜。 “我再去一趟陈家。” 突然间,崔钧站起来,脸角如铁,目光坚定,道:“他们不久是贪得无厌吗?那块地,我就给他们,至少要让平原郡的百姓有地可种,明年有粮可吃!” 王成神色立变,急声道:“不可!府君,那块地,司马使君明文不可动用,那是尚书台盯着的,是要安置给无地灾民的,如果你擅动,那是死罪!” 崔钧比他清楚,深吸一口气,越发坚定,道:“一切罪责,我来承担!” 说完,他大步向外走。 王成可不敢让他干这种糊涂事,连忙追上,苦苦劝说。 可崔钧已经下了狠心,谁说都无用。 等王成回到户房的时候,看向刘辩值房的目光,带上了丝丝怨恨。 如果没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刘波’,府君何至于此! 将来一旦事发,崔钧死罪难免! 刘辩对这些浑然不知,一直是看着王成送来的中平元年的平原郡的土地、户丁、赋税等记录。 这一看,令刘辩颇为感叹。 现在平原郡剩下的田亩,不足中平元年的三分之一、户丁不足一半、赋税,连三成都不到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九章 软禁与驱赶 而即便剩下的这‘三分之一’、‘一半’、‘三成’,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锐减,再过几年,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朕的旨意,果然是出不了皇宫啊……” 刘辩看着账簿,忍不住的轻声叹道。 从几年前,他就一直在试图遏制土地兼并,各种政策、手段用了不知道多少,可现今来看,效用微乎其微。 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极其微弱,地方的官员即便有心也无力。第二,便是地方的士族大户,早就有了系统性规避朝廷政策的手段,明里暗里,有的是办法。 这种叠加之下,刘辩的圣旨,只能在皇宫里有用,落实不了半点。 刘辩慢慢放着,想要从这些不断的减少的数字中,寻找某种蛛丝马迹,以找到应对之策。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刘辩感觉有些饿了,便起身出门。 刚要出户房门口,突然涌出了六个卒役,围住了大门。 王成站在六个卒役后面,冷着脸看着刘辩,道:“刘主事,府君吩咐,你暂且留在值房,一应衣食住行,皆由他安排。” 刘辩眉头一挑,好奇的笑问道:“我听出了你语气中似乎很生气?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你们要软禁我?” 王成见他还是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顿时压不住怒火,喝道:“因为伱,陈家不肯借钱,现在府君又去陈家了,你知道府君要受多大的屈辱吗?你可知道,府君要是借不到钱,平原郡要饿死多少人?民乱再起,又得死多少!?你这种在洛阳城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为什么来我们这里添乱!” 刘辩抬头望向陈家方向,微微点头,略带满意的道:“这崔钧虽然能力不行,倒是有着一份为民折腰的魄力与胸襟,殊为难得。” 王成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大怒,喝道:“将刘主事给我送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放他出来!” 刘辩对王成的态度倒是很能理解,微笑着道:“你也不错。” “但我要出去吃饭,那一家的醉鹅特别好吃。” 刘辩紧接着又说了这一句,看着逼近的六个卒役,轻轻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两个皇城府卫士,如猛虎猛豹,迅猛而出,六个卒役根本没想过刘辩会反抗,准备‘有礼貌的’请这位刘主事回去,最多推搡两下。 是以,在猝不及防的攻击之下,六个卒役只来得及惨叫,便倒地不起。 王成愣住了,他只当那两人是‘刘波’的家仆,从未想到,这两个家仆,身手这般凶狠。 “跟府君说,不要太心急,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给他办到的。” 刘辩迈步走了出去,留下了身后一众惊疑不定。 出了府衙大门,刘辩径直来到了‘天上居’。 很是习惯性的上了二楼,来到包厢,还未等他坐下,醉鹅等一众美食就摆到了桌面上。 刘辩搓了搓手,与皇甫坚长,赵云招呼道:“都坐都坐,朕一个人也吃不完,都来尝一尝。” 皇甫坚长,赵云都是跟随刘辩多年的人,知道他的脾性,谢恩之后就坐下了。 刘辩率先动筷子,美美的吃起来,感觉着口腔的温润舒爽,笑呵呵的道:“在宫里节俭惯了,陡然吃到不一样的口味,着实有些谗,你们莫要笑话朕啊。” 皇甫坚长刚拿起的筷子,连忙放下,道:“陛下,这一顿也不过百文钱,远算不上奢靡。” “吃吃。” 刘辩拿着筷子,指着皇甫坚长与赵云二人,旋即看到卢毓进来,道:“子家,来,一同吃。” 卢毓稍稍行礼,道:“陛下,刚刚收到的奏本。有朝廷的,还有兖州、冀州。” 刘辩唔的一声,放下筷子,伸手接过来。 卢毓坐下,与皇甫坚长,赵云一样,没动筷子,静静看着刘辩。 刘辩翻开第一道,是兖州牧刘岱的奏本,言语中颇有些‘微词’,言称不断有人找他告状,指责曹操在兖州‘行事霸道,欺压官民’,同时又再三坚称支持‘新政’,将与曹操配合。 刘辩摇了摇头,随手放到一旁。 这是冀州牧应劭的奏本,主要提及的是黄巾叛乱有再起的迹象,各地匪乱在增多,请求朝廷拨付钱粮,以应匪患。 “这是,对朕先下手为强了?” 刘辩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瞥了眼卢毓,道:“子家,冀州近来有什么动静吗?” 卢毓作为掌宫令,是朝廷文书周转的中心,仔细想了又想,道:“回陛下,没有听说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就是盐场那边的产出有所减少。” “盐场?”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的点头,放下这一道。 后面这一道,是左栗上的‘绝密奏本’,刘辩看了眼封漆,撕开后,是一封信。 刘辩看着,眉眼不自禁的低垂。 左栗在奏本里,详述了刘辩出京后,洛阳城里发生的大小事情,重点描写了丞相荀彧,左仆射钟繇与右仆射荀攸以及‘颍川党’若隐若现的矛盾,在尚书台内,短短一个半月,争吵了不下十余次。 外加就是刑曹尚书司马儁似要不行,已是弥留之际。 他还在末尾,提了一句:‘侍郎许攸办事牢靠,已查贪渎十余起,人证物证俱在’。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心里计较起来。 这左栗,不会与许攸悄悄有所勾连了吧? “卢毓,” 刘辩右手拿起筷子,左手翻起下一道奏本,道:“给尚书台传话,刑曹尚书由许攸接任。陈琳接任礼曹尚书。对了,这个崔钧,你们怎么看?” 卢毓刚应下,闻言顿了顿,道:“陛下,御史台的考核,评语是:忠直用事,清正有为。” “忠直用事,清正有为?” 刘辩笑了声,道:“确实有这个优点。” 虽然说是‘优点’,可在这种时候,实则上刘辩更希望他是一个外圆内方之人,哪怕做错了,犯了规矩,只要能成事,刘辩都可宽宥。 崔钧确实方正,也能用事,可他太过方正,直来直往,反而不能成事。 但在这种礼法崩坏,贪渎成风的换乱时候,‘方正’已经殊为不易,刘辩再要求过多,显然是有些苛责的。 刘辩一边吃,一边翻着奏本,只是看,并没有批阅什么。 皇甫坚长,赵云,卢毓三人偶尔也动动筷子,认真扮演一个饭搭子。 吃的差不多了,刘辩擦了擦嘴,刚要起身,一个便衣卫士进来,抬着手道:“陛下,崔钧从陈家出来了,神色很不好。” “是没借到钱吧。”刘辩微笑着,道:“走,去安慰他一下。” 皇甫坚长闻言,连忙道:“陛下,那崔钧居然胆敢企图软禁陛下,是否要做些警告?” 刘辩摆了摆手,道:“没必要,朕来处理。” 皇甫坚长与赵云对视一眼,神色多少有些忧色。 刘辩回到府衙的时候,王成早就在等着了,一见刘辩就是满脸怒色,咬着牙道:“府君在等你。” 刘辩嗯了一声,迈步走进去,与王成道:“放轻松一点,无非就是一些钱粮的事。这天下间,钱粮之事是最为简单的。” 王成只是冷哼一声,没有搭理。 平原郡但凡有钱粮,怎么会受制于陈家?朝廷若是有钱粮,又怎会任由社稷破碎成这样? “钱粮不是万能的。” 刘辩仿佛看出了王成的心思,道:“平原郡的症结也不在钱粮。” 王成不想理会刘辩,脚步加快,直奔崔钧值房。 一路上的官吏指着刘辩窃窃私语,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刘辩有些好奇的道。 王成还是没说话,埋头走路。 他对这个洛阳来的贵公子已经失望透顶,满腔怒火的一个字都不想理。 刘辩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崔钧值房。 崔钧坐在那,腰杆笔直,神情如铁,双眼冷峻,显然是在酝酿着什么事情。 刘辩在他对面坐下,笑呵呵的道:“府君,这是又没借到钱?我不是说了吗?最多半个月,五千万,一分不少,肯定给你筹齐。” 崔钧脸角抽动再三,双眼血丝充斥,语气十分平静的道:“陈家答应了,不过有个条件。” “又有条件了?” 刘辩倒是不意外,伸手拿起茶杯,道:“能令府君这么为难,不会是与我有关吧?” 崔钧双眼瞪大了一些,道:“他们要我将你问罪,否则一分不借。” 刘辩哦了一声,瞬间通畅了,笑着道:“难怪府衙里的大小官吏对我指指点点,原来陈家提了这个条件。” 喝了口茶,刘辩看着崔钧道:“府君怎么想的?答应了?” 崔钧看着这‘刘波’完全不放在心上的神色,心里挣扎犹豫,愤怒又愤怒。 “你到底是谁?”崔钧忍不住的再次反问。 他对眼前这个‘刘波’的身份早就有所起疑,用了不少办法去查探,可始终没有结果。 “七天,” 刘辩心里估算着时间,道:“最多不超过十天,我保证陈家会乖乖拿出五千万钱给你,不止不用还,以往的债务也一笔勾销。至于他们的那些龌龊勾当,你也无需在意,照规矩办事就成。另外,郡尉,郡丞我也给你配齐,皇家钱庄会再开。崔府君,你的用武之地要到了。” 崔钧听着刘辩还是在不断的重复大话,眉头紧皱,神色厌烦,道:“我没有答应他。不过,我要你明天就离开平原郡!” 刘辩有些无奈,道:“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春耕至少还有一个月,十天你都不能等吗?” 王成也忍不住了,冲着刘辩喷口水,怒声道:“是还有一个月,但前期要准备充分,难不成要等到春耕才着手吗?” “来得及来得及,” 刘辩笑着安抚两人,道:“好吧,给你们透露一点,我已经派人去洛阳搬救兵了,一来一回,七天时间差不多,最迟不过十天。” “救兵?” 崔钧眉头拧成川字,隐约还带着一丝希望,道:“什么救兵?你能从洛阳要到钱?” 刘辩摇头,道:“要不到,但来的人能。” 崔钧根本不信,心下对这好说大话的‘刘波’失望透顶,不再抱一丝希望,道:“丞相来了,也不可能让陈家白给五千万钱。明天我会派人护送你回洛阳,不要耍花招,你虽然有些好手护卫,但这里是平原郡!” “丞相来了也没用?” 刘辩对崔钧的威胁丝毫不放在心上,道:“对了,陈家欠了多少税?” 崔钧已经没有与刘辩说话的心思了,径直起身,大步离开。 王成见状,跟着要离开,忽的又转过身来,警告道:“希望你不要再惹事了。” 刘辩一把拉住他,道:“你先告诉我,陈家欠了我们多少赋税?” 王成走不脱,冷笑着道:“欠?他们怎么会欠?是府衙欠他们的,算下来,有七千万之多,这还没算利钱!” 刘辩放开手,抬头看了看屋梁。 他有些尴尬,居然问了这样一个蠢问题。 说起来又有些可笑,陈家到处是铺子,拥有着不知道多少田亩,一分钱税不交,反而让官府欠了他们的钱! 高达七千万之多。 还没算利钱。 王成冷哼一声,大步走了。 刘辩又喝了口茶,这才起身。 “我这个户房主事做的有些失职啊。” 出了崔钧的值房,刘辩感慨的道。 崔钧,王成几乎将所有事情都瞒着他,来了这么多天,他除了看账本,几乎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事务,以至于对平原郡很多事情还不甚了解。 这时,负责保护刘辩的两个皇城府卫士,其中一个上前低声道:“陛下,平原郡的城门校尉去见了赵中郎将。” 刘辩一怔,道:“怎么个情况?” 卫士瞥了眼四周,越发低声道:“此人出自禁军,见过赵中郎将,无意中被他撞见,认了出来。不过,他应该还不知道陛下也在平原郡。” “这不巧了吗?” 刘辩往户房走,笑着道:“让他来府衙,我要与他叙叙旧。” “是。”便衣卫士应着,悄悄后退,无声的离开。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一章 狠辣手段 崔钧感觉他担任平原相以来,所有的艰难困苦都没有这一刻来的多。 他焦躁不安,徘徊不定,惶恐又惊悚,无法定住心神。 这是他前所未有的体验,来回踱步,头上冷汗涔涔。 王成这会儿也看出了些什么,越发现小心的低声道:“府君,真的有天大来头?” 崔钧脚步一停,脸上苦涩浓的化不开,嘴角抽动,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不就是天大的来头,这天下间,就没有比他更大的来头了! 崔钧心怀忐忑,无语凝噎,转头看向户房方向。 他一直对‘刘波’的身份十分起疑,揣测不提,也用了不少关系去洛阳调查,可来来回回,没有一点准信。 可今天见到那王豹对‘刘波’的态度,令他心里一咯噔,想到了一个不敢置信的可能! 这个可能起初只是一个念头,可在不断发酵之后,令他越发的笃定,笃定之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满脑子的万千思绪,化作了一句话:他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是宫里的陛下,他不止是言语威胁,甚至还企图囚禁,这可是夷族大罪! 崔钧还想到了更多,比如这位陛下蛰伏在平原郡这么久,到底想查什么,查到了多少? 崔钧自认是一个正直官员,可再正直,在当前如墨染的官场泥潭中,他也不干净,很不干净! 就说他与当地各士族的‘交易’,随便拿出一样,但凡较真一点,那也是足够掉十次脑袋的! 王成不敢说话了,目光顺着崔钧,同样看着户房方向,心里好奇那‘刘波’到底是谁,居然让府君这般惊恐万状,神思不属。 这会儿刘辩的值房里,翻着一本新的账本。 看着这道账本,刘辩是不断摇头,感慨不断。 这是开年以来,平原郡的真实账本,从这道账本来看,平原郡总收入不过十万钱,支出三万,而账面的钱又标注为:欠。 也就是说,不管是收入还是支出,实际上都未发生,都是在‘拖欠’。 平原郡今年以来的近三个月,根本没有收入,也没有支出! 简直离了大谱! “这是普遍情况吗?” 刘辩眉头紧锁,声音中不自禁的带了一丝紧张。 如果这是普遍现象,那北方八州表面的稳定之下,随时可能塌陷! 地方官府依托于本地士族面前维持着统治,而这些士族则敲骨吸髓,进一步抽干官府的统治基础,这是一个可怕的死循环! 即便给了这些郡县钱粮,在早已经败坏的制度、腐朽的潜规则之下,这些钱粮也会迅速流入士族大户手中,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进一步恶化局势,促使局势更加迅速恶化,大而化之,将加速王朝的灭亡! 刘辩深深拧眉,脸角如铁。 真实世界,再次给了他一记暴击! 是夜,陈家。 陈政正在看书,他的书房朴素典雅,丝毫不见奢靡,也不见金银俗物。 不远处的灯烛是刚刚换过的,熏香同样是新换的。 这时,刘辩见过的那个中年人悄悄推门而入,然后关上门,安静的来到陈政不远处,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犹如雕塑。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政才放下书,笑着与他道:“古人的智慧,真的是非我等所及,这本书我看了不下二十遍,每一次都有新的感悟,古人,诚不欺我啊。” 中年人连忙走出黑暗,来到陈政跟前不远,堆着笑道:“还得是兄长,我啊,看两眼都能睡着。” 陈政摇了摇头,对这个同族三弟也是无奈,整理着书桌,道:“你啊,算了,说多了,你又生我气。” 中年人笑容更多,道:“我就喜欢兄长说我,说什么都我不生气。” 陈政笑容更多,起身来到外间的小桌,道:“不说了不说了。出去一趟,办的怎么样了?” 中年人等陈政坐下,这才坐到他对面,神情肃色的低声道:“兄长都办妥了,给了他们一些钱粮,主要攻打高唐县。高唐县都是我们的人,只要准备的好,最多一个时辰就能破城。” 陈政喝了口茶,有些无奈的叹道:“我本想两岸无事,可偏偏那崔钧不知好歹,我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中年人道:“我就是觉得兄长读书太多,过于仁慈,这乱世之中,还是需要一些手段的。” 陈政看了他一眼,神情有那么一丝灰暗,道:“哎,乱世之中,仁慈是灭族之祸,非我不知,实是不忍。” 中年人一脸我了解你的模样,不再出声。 好一阵子,陈政好似整理好了心情,道:“高唐县一旦为乱匪攻破,平原郡必然大震,须尽快募集兵马征讨,收复高唐县,届时,那崔钧再来,就由不得他了。” “兄长说的是!”中年人不由得挺直胸口,双眼里闪烁着冷漠的怒意。 上一次那崔钧还推推拖拖,这一次,可就由不得他了! 陈政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经过这么长时间,那崔钧已经完全掉入他的陷阱中,现在,崔钧即便明知是陷阱,想要回头也难了! 高唐县一破,陈政不止要那块地,平原郡的大小官职,将任由他安排! 而他现在最为看重的,便是那城门校尉! 虽说陈家不缺钱粮,不缺庄园,更不缺家仆,可到底他们只是‘士’,不是官。 一旦将城门校尉拿在手里,就等于陈家像其他大族一样,手里握有兵马,进可攻,退可守。 说的更不客气一点,也可以向前几年那些郡守一样,拿到檄文便可响应,率兵而出,博取名声不说,更是能名正言顺的坐大。 郡守已是一定之王,但有风云变幻,一州在手,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土皇帝了! 陈政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也只是偶尔这么畅想一下,情知以他以及陈家的能力,根本走不了那么远,可是,谁还能管得着他心里怎么想,夜里做什么梦? 中年人看着陈政的笑容,道:“兄长,还有一件事,陈邕不见了。” 陈政对那个庶子也没有多少在意,道:“无非是又混在哪个青楼,不用管他,最好眼下的事情。” 眼下的事情要做好了,那平原郡就是他们陈家的了! 中年人也不喜欢陈邕,只是随口一说,旋即目光泛着冷芒,道:“大兄,还有那个刘波,崔钧这般庇护,或许不是寻常人,不知道会不会坏了大兄的谋划。” 陈政立时也想起了那日刘辩给他的‘侮辱’,神情淡漠,道:“不用,高唐县一破,崔钧会为我们做好一切,何须我们亲自动手。” 中年人刚要点头,陈政忽的仰起脸,在灯光映照下,一丝阴冷闪过,道:“但他侮辱陈家,合该教训一下。” 中年人迅速接话,道:“大兄,那刘波住的茶楼我已经摸清楚了,今夜,我就给让他知道,我们陈家不可辱!” 陈政微不可察的点头,笑了笑,道:“其实,也不用那么急,高唐县的事不是还有两天吗?” 中年人立即会意,笑着道:“大兄高明!” 陈政不再说话,微笑着喝茶,道:“让各处庄园准备好人手,那处腴田要好好耕种,乱世之中,什么都没有粮食来的重要。” 中年人深以为然的应下。 他们只要有钱粮,别说一个小小的平原相了,便是青州牧又如何? 前几年为了剿匪,那司马防都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求粮! 平原郡在外人看来,一如既往的平静。 但心思敏锐的也察觉到了丝丝不同。 最重要的,是为了钱粮东奔西走的崔府君突然安静了下来,连带着整个府衙都从躁动中突然静默,静默的有些冷。 王成更没了以往对待刘辩,那不自觉展露的‘高傲’,现在是有求必应,恭谨异常。 是以,刘辩少用了一些手段便能看到更多对他来说隐秘的账本,对于平原郡的运作也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第二天的晚上,茶馆内,刘辩专注的写着日记,总结着这段日子的所得所思所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毓悄步进来,低声道:“陛下。” 刘辩头也不抬,道:“让他们去办。” 卢毓道:“陛下,那王豹也来了。” 刘辩皱了皱眉,道:“让他跟着子龙,别瞎捣乱。” “是。”卢毓又悄步退了出去。 刘辩继续埋头写着,最近他受的暴击有点重,他要想办法,暴击回去。 而在外面,又有人企图给他来一记切实的暴击。 对面的二楼,赵云,皇甫坚长,王豹并列,通过窗户,望着暗中悄悄摸来摸去的黑色人影。 王豹阴沉着脸,低喝道:“中郎将,查清楚了,是赵家的人,看样子,他们是要放火烧楼!” 皇甫坚长,赵云根本没有什么反应,淡定的异乎寻常。 王豹不想错过这种表现的机会,咬牙切齿的道:“中郎将,末将这就点兵,将陈家给灭了!” 图谋杀害皇帝,别说一个陈家了,一百个也得灭! 皇甫坚长瞥了他一眼,道:“看他们这个举动,应该只是想吓唬一下。” 黑暗中的人并不多,潜藏的火把,燃烧物也就那么点,明显不是想杀人灭口之类的。 “那也不行,惊扰陛下就是死罪!”王豹沉声道。 赵云不得不说话了,从容冷静的道:“陈家是要留给崔钧的。” 王豹陡然醒悟了般,道:“末将明白了。” 他们这边说着,那些暗中的人已经开始扔火把了。 噗噗噗 这些火把刚扔进去,还没来得及烧起来,就被早就准备好的一盆盆水给浇灭了。 再等那些人想要扔干柴火药之类,茶馆里已经冲出一些人,大喊大叫。 黑暗中的陈家人顿时慌作一团,仓皇而逃。 皇甫坚长看着直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道:“就这种手段,也敢拿出来,哎,真是不知死活啊……” 皇甫坚长那也是经历过战场上种种的,这种扔几个火把就跑的小手段,在他眼里着实可笑。 赵云眉头动了下,转身下楼。 皇甫坚长连忙跟上,不忘与王豹道:“伱留心点,不要乱动,坏了陛下的计划。” 这戳中了王豹,他确实有心给陈家一个教训来着。 赵云来到茶馆,站在刘辩的桌前,道:“陛下,微臣觉得有些不对,陈家不应该只有这种小手段才对。” 刘辩写的差不多了,看着笔墨未干的字迹,轻轻吹了一口,道:“陈邕他们还有多久能到?” 皇甫坚长跟过来,连忙将啃了一半的苹果揣入怀里,道:“回陛下,最迟,明天下午也应该回来了。” 刘辩将手札收好,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笑着道:“时间正好。” 皇甫坚长也觉得正好,道:“陛下,那周瑜差不多也是明天到。” “哦,” 刘辩有些意外的笑着,继而看向漆黑的窗外,双眸微微闪动,轻声道:“确实差不多了。” 在这里‘学习’的差不多了,在平原郡待的也差不多了,该南下了。 刘辩一脚睡到第二天中午,优哉游哉的洗漱,吃饭,一如往常的在晌午才赶去府衙入值。 “公子,公子!” 还没走出多远,王豹就急匆匆跑过来,身后还带着几个甲胄齐全的城防兵。 这一幕,使得附近的暗卫迅速涌出来,护卫在刘辩身后,阻挡了王豹等人的靠近。 王豹也顾不得这些,急声道:“公子,有一千多匪徒昨夜攻破了高唐县,现在,据说有数千人响应,要攻来平原郡了。” 刘辩一怔,道:“高唐县?被一千人攻破了?” 暗卫悄悄让开一条道,让王豹近前。 王豹走近,瞥了眼四周,低声道:“微臣查过,高唐县四周的匪徒与陈家关系莫测。” 刘辩眉头一挑,恍然的笑道:“昨夜子龙与我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原来,陈家还有这么一手。” 王豹神情凝色,道:“陛下,平原郡没有钱粮,想要征讨数千人的匪乱,平原郡的城防军不够,要么招募,要么从其他各县调集,可没有钱粮不行!” 刘辩哪里不懂其中的猫腻,沉吟着,不等他说话,王成急匆匆跑过来了,气喘吁吁的道:“刘主事,府君请你尽快赶过去府衙。” 刘辩嗯了一声,道:“我已经知道了,府君有什么对策吗?” 王成看到了王豹,却没有多说,道:“陈政也来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二章 惊喜与意外 等刘辩来到崔钧值房的时候,陈政正满脸笑意的与崔钧在说话。 崔钧面沉如水,双眼阴沉的可怕。 甚至于,刘辩余光一扫之下,还看到了侧门隐约有刀光一闪而过。 刘辩双眼眯起,心里略微诧异,旋即也明白了。 “府君,什么事情生这么大的气?” 刘辩笑呵呵的走进来,旁若无人,从容依旧。 崔钧近乎下意识的想要起身,但立即又意识到这样不妥,死死绷着脸角,淡淡道:“陈家主来给府衙捐献钱粮了。” 刘辩身后的王豹,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把崭新的凳子,亲自搬到刘辩屁股底下,甚至于还用袖子用力擦了擦,一脸赔笑的道:“公子请坐。” 刘辩施施然坐下,看向陈政,有些意外的道:“哦,陈家主打算捐献多少?” 陈政瞥了眼王豹,心里对这‘刘波’的身份再次起疑。 他料定‘刘波’来历非凡,可能让王豹这般殷勤的,那说明这‘刘波’的身份比他预想的还要贵重。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陈政笑容春风和煦,道:“崔府君说的不错,我已经听到高唐县的事了,所谓唇亡齿寒,我陈家决定向府衙捐献钱粮二十万,外加青壮一千,以供崔府君剿匪所用。” 二十万钱,也就是二百缗,相当于二百两银子! 崔钧听到这个数字,哪里不知道陈政这是准备讨价还价,向他勒索更多好处,冷哼一声,不作回应。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陈政了,余光一直悄悄在刘辩脸上打量。 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觉得像,心里那个可怕猜测越发的趋近于笃定。 他确实没有见过刘辩,但他见过先帝,看着刘辩的眼角眉梢,脸庞轮廓,这仿佛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崔钧这样想着,心里惴惴不安,不自觉的悄悄弯腰低头。 刘辩面露沉吟,倒是没有注意到崔钧的神色,打量着陈政,道:“二十万钱,陈家主未免太小气了,这样吧,一万万。” 陈政笑容顿收,冷眼向着刘辩,不客气的道:“刘主事,一万万,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刘辩微笑着,道:“怎么,陈家家大业大,这点钱拿不出来?” 陈政身后的中年人压不住怒气了,大声呵斥向刘辩道:“放肆!你一个小小主事,哪里轮得到伱说话!” 崔钧心里一突,猛的又坐直,沉声喝道:“陈三,这里是平原郡府衙,还轮不到你一个仆从教训朝廷命官!” “你……!”陈三大怒,面露凶狠,可却又猛的守住口。 他与陈政是同族,是‘末支庶出’,族里或者外人都会客气的称呼他为一声‘三叔’,可实际上的地位,确实如崔钧所说,不过是陈家奴仆。 这是出生决定的,除非逆天改命,否则一辈子都会是他身上的烙印。 崔钧喝退了陈三,余光在刘辩脸上飞快的一扫而过,目光冷峻森然的注视着陈政,道:“若是你想助我平定匪乱,我自上报朝廷嘉奖,你若是想要以此为要挟,企图不轨,本官一律不答应!” 陈政脸色微变,慢慢的冷沉下来。 这崔钧的态度,在近些日子是一变再变,逐渐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了。 陈政心里恼火异常,下意识的又看向刘辩,目光明灭不对。 这‘刘波’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政心里狐疑,猜测不断,崔钧的态度变化,近乎全数与此人有关。 不说崔钧出自崔氏,父辈位列三公,乃是当世显赫世家,即便作为一郡郡守,这个年轻人,有什么资格令他这般顾忌,以至于最在乎的百姓都弃之不顾以迎合他的态度? 刘辩察觉到了崔钧的态度有异,却也不是很在意了,对于陈政的阴晴变幻的神色,更是不看在眼里,道:“一万万,对陈家来说,九牛一毛。这个呢,只是捐献给平原郡剿匪的。朝廷那边也缺钱,陈家向来急公好义,这样吧,再向朝廷捐纳十万万,当然了,可能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但卖卖地、商铺、家里的贵重之物,一个月,怎么也凑得齐了。” 陈政的脸色顿时变的十分难看,双眼阴沉的可怕。 这个‘刘波’,在敲诈他! 没错,陈政看的清楚明白! 在他眼里,这‘刘波’的脸上写满了风轻云淡的笃定! 这‘刘波’,吃定了他们陈家! 陈政眼角直跳,心里第一次对刘辩涌出了强烈的杀机。 但在陈三眼里,刘辩的话十分幼稚可笑,以至于根本懒得驳斥。 但他看到了他大兄的神情,不由得跟着变色,一步踏出,向着刘辩喝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不是傻子,是以语气中带着警告,试探之意。 崔钧现在更加确定了,再次躬身低头。 而一旁的王豹,更是理所当然的抬头挺胸,心里默算着十万万这笔巨额该怎么花。 刘辩根本没有在意陈三,与陈政微笑着道:“陈家主,做人胸襟要广阔一些,目光要长远一点,不要紧盯着平原郡这种小地方,你还年轻,路或长或短,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陈三忍不住了,刚要大声呵斥,陈政抬手,拦住了陈三,双眼幽深如寒潭,死死盯着刘辩,道:“你到底是谁!?” 陈三不傻,陈政更不傻。 从崔钧的态度,王豹的神情,都可以清晰的推断,这个‘刘波’非同寻常,而且是那种非同寻常的非同寻常! “主人!主人!” 这时,一个陈家的家仆急匆匆跑了进来,声音焦急无比。 崔钧坐直身体,沉声喝道:“谁让他进来的!我府衙还有没有半点规矩!” “我让的。” 刘辩笑了一声,道:“或许,是陈家主的好消息。对崔府君来说,也可能是好消息。” 崔钧神态顿时收敛,躬身向刘辩,半点异议都没有。 陈政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惊怒交加,脸色铁青中又怡然不惧,道:“我知道,你可能是朝廷高官,但平原郡的事,需要大量的钱粮,更需要时间,十年八年都未必能有朝廷想要的结果。即便你是朝廷大臣,也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改变的!” 刘辩好整以暇的伸手准备去拎茶壶倒茶。 崔钧见着,急忙伸手要给刘辩倒茶。 但还是有人抢先一步,王豹早就盯着了,动作飞快,拎起茶壶,翻开茶碗,一气呵成的给刘辩倒好,还端到了刘辩身前,一脸谄媚的道:“公子请。” 刘辩接过来,看着陈政道:“陈家主,不先听听消息?” 陈政看着崔钧,又看向王豹,心里更加惊疑。 什么人能让崔钧,王豹抢着倒茶? 陈政对于洛阳城其实并不熟悉,一来是变的太快,二来,他也不是太关心。 一时间猜测不透,神情阴沉的转向那家仆,道:“什么事情?” 那家仆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看着一众大人物颇有些迟疑,闻言还是小跑进来,在陈政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政脸色骤变,目光更加阴沉凶狠的扫过在场众人,猛的起身大步离去。 刘辩悠闲的喝茶,微笑不减。 等陈政,陈三等人离开,崔钧的值房里,便只剩下崔钧,王豹,王成,外加门外的两个皇城府便衣卫士。 等陈政走远,崔钧忽的起身,来到刘辩身侧,噗通一声跪地,道:“罪臣崔钧,叩见陛下!” 王成惊恐的浑身一抖,双眼大睁,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刘波’是是…… 噗通 他也跟着跪地,嘴唇哆嗦,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王豹站在刘辩身侧,见崔钧认出来了,多少有些诧异。 刘辩抱着茶杯,余光瞥向他,笑着道:“起来吧,说说,你是怎么猜到的?” 崔钧颤颤巍巍的起身,脸角抽动不断,哪怕刘辩承认了,心里依旧是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罪臣,罪臣,是从王校尉的态度,加上陛下与先帝颇为相似,是以大胆猜到的。”崔钧声音发颤,头上冷汗涔涔。 王豹没想到崔钧拉上他,毫不犹豫的噗通一声跪地,道:“罪臣有罪,请陛下惩治。” 刘辩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没好气的道:“行了,别动不动整这一出。” 王豹起身,讪笑着道:“是是是。” 刘辩起身,看着崔钧,微微点头,道:“你虽说迂腐了一些,但品性还算不错,不算有罪。” 崔钧说的‘罪’,其实是之前对于刘辩的冒犯,听到刘辩的话,心里稍松,躬着身道:“是,臣,臣糊涂。” 刘辩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看向门外,道:“司马儁,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司马儁? 崔钧一怔,怎么突然提到刑曹尚书司马儁了? 他一时间想不透关窍,只能低头不语。 这时,典韦,赵云,皇甫坚长,卢毓等依次进来,齐齐见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嗯了一声,看向皇甫坚长。 皇甫坚长会意,道:“陛下,都来了。” 旋即,他又道:“周瑜也到了。” 刘辩微微点头,神情思忖,道:“看来,还是得走一趟徐州。” 皇甫坚长等人没吱声了,这位陛下行事,他们难以捉摸,是以不敢多嘴。 而崔钧看到赵云,心里再无疑虑了。 他见过赵云。 刘辩望着门外,思索良久,道:“陈家那边,会给你一万万,你好好用,将平原郡好好打理。另外的十万万,一半给司马防,一半给皇家钱庄。” “微臣领旨。”崔钧立即接话道。 之前,他对刘辩的话肯定不信,但是现在,他没有半点怀疑。 十万万就是十万万,陈家一分都不会差! 只是因为眼前的人是当今陛下,没有其他原因。 “将周瑜带来。”刘辩走出崔钧的值房,习惯性的向着户房走去。 皇甫坚长等人没有二话,应着跟在刘辩身旁。 崔钧,王成见状,本来想说话的,可是那么一大群人,硬生生的止住了话头,跟随在最后面。 而另一边,陈政急匆匆回到了府邸,便见到了两个人——陈义,陈邕。 陈义是一个半百老者,须发皆白,眉目如鹰,自从陈政进来,双眼锐利的就一直盯着他。 陈政见只有他们两人,连忙快步上前,抬手道:“三伯,你,怎么回来了?” 陈义神情冷漠,道:“陈邕,告诉他,你那半天都见了什么人。” 陈邕一哆嗦,抬手向他父亲,道:“爹,我在山阳郡半日,见到了兖州中郎将黄忠,州牧刘岱,以及右司马曹操。” 陈政心里本就对府衙的事疑心丛丛,加上陈义的突然回来,更是忧惧不安,但听着陈邕的话,虽然极力思考,还是有些满头雾水,道:“三伯,这是何意?” 陈义双眸冷峻,道:“就这些人,便是我亲自登门求见都未必能见到,但是你这个庶子,半天之间,全都见到了!” 陈政神情陡变,疾步上前,声音打颤的道:“三伯,那,那刘波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 陈义回答的异常干脆,神情更加冷漠严肃,道:“我也不想知道。我不管你之前怎么得罪他了,但你活到了现在,我要你不管用任何办法,都要继续活下去!” 陈政继续活下去,那就是陈家继续活下去! 陈政懂陈义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心胆俱寒,浑身冰冷,陡个不停。 “他他,” 陈政嘴角哆嗦着,难以流利的说话,道:“他要,一万万,一万万捐给府衙,还还要要十万万,十万万,捐,捐给朝廷。” 陈义目光更加锐利,道:“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如数筹齐,一文不少的给我送过去!但凡少一文,你会突然暴毙而亡!” 陈政双腿一哆嗦,道:“是是是,我这就去办,一定一定给那刘波筹齐!” “蠢货!” 陈义第一次发怒了,低喝教训道:“是为平原郡剿匪,是为朝廷分忧!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便将你舌头给割了!” “是是!” 陈政脸色苍白,双腿颤抖,快速转身离去。 在陈家,表面上他是家主,可以决定一切事情。那是因为陈义为官,真正主事的,其实是陈义! “蠢货!” 陈义冲着陈政的背影,还是忍不住的骂了一句。 他当年,怎么会选这样一个蠢货继任家主! 陈政仿佛没有听到,急急的去执行陈义的话了。 一旁的陈邕至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而后满脑子都在猜测一件事——那刘波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只敢在心底猜测,不敢问出口。 陈邕悄悄看着身旁的三叔祖,心里明白,他一定知道那刘波的身份。 可陈邕不敢问。 在以往,他只是一个狐假虎威的陈家庶子,可那半天时间,让他仿佛见识到了这个世界!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三章 江东 三天后,崔钧值房。 陈政坐在崔钧对面,没了以往的目空一切,神态谦卑有礼,恭恭敬敬。 崔钧端坐笔直,瞥了眼边上的大箱子,面无表情的又带着丝丝的不怒自威。 陈政躬着身,拿出一道文书,推给崔钧,道:“府君,陈家已经决定,放弃那块腴田,并无府君捐纳一千万钱,用以救灾安民。” 崔钧没有动,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陈政等了片刻,连忙又拿出一道,道:“府君,关于高唐县剿匪,陈家愿意拿出两千万钱以及两万石粮食,以供府君剿匪安民。” ‘三千万了。’崔钧心里暗道。 陈政说完,又拿出一道文书,道:“这些,是陈家在平原县的仓库,钱粮总数,约为两千万,愿全数捐纳给府君,伏愿平原郡在府君治理之下,国泰明安。” ‘五千万了!’ 崔钧神情肃色了几分,看了眼桌上的三道文书,并没有只言片语。 这只是最基本的,大头,在后面! 陈政见崔钧不说话,情知他在等什么,默默片刻,再次弯腰,从箱子拿出一道厚厚的文本,神情郑重,明显有舍不得,但片刻还是恭敬的奉上,道:“府君,这是陈家的二十商铺,七处宅院,一千顷八百顷田亩,另外金银玉器等若干,现钱一万万三千万……” 崔钧听着他报账,神情异色,道:“十万万?” 陈政顿了下,脸角僵硬的躬身道:“是,经过陈政仔细核算,十万万,一文不差。” 崔钧伸手去拿账本,面上平静,心里却起伏如涛,波涛汹涌。 十万万钱啊,虽说他出身崔氏,可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更何况,现在是要经他的手。 如同穷困多年的老农,崔钧拿着账本的手都在颤抖。 他第一先去看了‘十万万’的那道,从头到尾,看的是仔仔细细,一个字都不敢错漏。 这笔巨额款项,不是给他的,一半是给青州,一半要给皇家钱庄。 但这道账本肯定是要陛下验收的,如有错漏,他崔钧也得背锅。 好半晌,崔钧才看完,强忍着酸痛的双眼,抬起头道:“这些……” 陈政的心一直在滴血,这些可都是陈家数代近百年的积累,现在,要全数送出去了。 他心里一直在想着那‘刘波’的身份,朝野里大人物想了个遍,始终没有一个确定的人选。 听到崔钧的话,急忙醒转,道:“都已登记造册,随时可以过户,还请崔府君验收无误。” 崔钧微微点头,神色思索。 这可是十万万钱,相当于一百万缗,即便是陈家是平原郡首屈一指的世家,一口气拿出这笔钱,也绝对会大伤元气,没有几十年休想恢复过来! 没有多久,崔钧放下这道账簿,没有看他的五千万,而是微笑着道:“陈家主,平原郡郡丞一职空缺,可有意否?” 陈政一怔,连忙摇头道:“在下并无入仕之心,再者,现今入仕,皆须通秋季考核,在下并无资格。” 崔钧笑容多了一点,道:“那是针对年轻人未入仕之人的,陈兄也曾入仕,并不在列。这样,由我举荐,陈家主明日到任如何?” 陈政看着崔钧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这崔钧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这是打定主意要他入仕平原郡郡丞,为什么? 陈政心里一激灵,陡然警惕起来,躬身道:“府君,在下无德无能,不配为朝廷命官……” “陈家主谦虚了,” 崔钧一摆手,神情微笑又笃定,道:“平原郡谁不知晓,陈兄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这件事便这么定下,陈兄无需谦虚了。陈兄到任后,主要负责解决高唐县的匪乱,我会请王校尉协助于你。” 陈政脸角下意识的抽了下。 果然是个阴谋! 谁不知道高唐县的事,是他们陈家做的! 不曾想,这崔钧居然反手让他来解决! 貌似浓眉大眼的崔钧,不曾想这般阴险! 崔钧不会让陈政拒绝,转而就道:“陈家主,还有些麻烦事需要你出面。比如,对郡内户丁的普查,对田亩的清丈,尤其是对难民的安置,作为郡丞,陈家主,责无旁贷。” 陈政神情有些不好了,这崔钧好像吃定了他! 不过片刻,他心里又泄了口气。 短短三天时间,攻守易也。 崔钧见陈政不吭声,不禁暗自猜测:看样子,他应该还不知道陛下的身份,那陛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陈政乖乖交出家产,不敢有一丝反抗? “王成。” 崔钧也不是太关心陈政,转而看向门外大声道。 王成连忙进来,抬着手,恭恭敬敬的道:“府君。” 崔钧伸手将案桌的所有账本、文书拿起来,起身道:“你带陈郡丞熟悉一下事务,再请王校尉来,一同商议剿匪事宜。” “是。”王成瞥着崔钧有些抱不稳的文书、账本,知道发生了什么,微微躬身与陈政道:“陈郡丞请。” 陈政默默起身,没有一丝反抗。 崔钧手捧着文书、账本,赶走了要帮忙的小吏,径直来到后堂的一处偏房。 “使君。” 他一进门,就再难掩饰故作威严,僵硬的脸角,笑容满面的道:“成了!” 坐着颇为淡定的司马防,闻言飞快站了起来,从崔钧手里接过账簿,一边翻一边急声道:“真的有十万万?” 崔钧站在他面前,呼吸急促,道:“下官仔细看过了,确实不假,现钱估计有三万万,足够用了!” “好好好!” 司马防捧着账本,双手都在抖,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顾一页一页的翻着。 他是青州牧,他比崔钧更缺钱,虽然尚书台承诺今年开始给钱粮,但那么一点,远远不足够他应对诸多事情。 眼前,一下子五万万,不止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还能极大的缓解青州的压力,能够解决诸多停滞不前,早就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太好了太好了……” 司马防激动的语无伦次,完整的意思都无法表达清楚。 崔钧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的低声道:“使君,陛下临行前交代了。这些钱,一定要花在刀刃上,若是发生了上下盘剥,肆意贪渎,十不存一的情况,将拿我们的人头祭天。” 司马防双手一颤,差点没托稳那些账本,急忙拿好,神情凝色道:“是是是,要花在刀刃上……” 虽然这么说,司马防心里却慌张的很,一点底都没有。 别说青州这种地方,便是洛阳城里,贪赃枉法时不时发生,想要这五万万全数落到实处,简直难如登天! 司马防不是圣人,他用的人基本上都是他的亲朋友好,司马家的门生故吏,其中的龌龊,外人看不到,司马防却清清楚楚。 他现在不愁钱了,而是愁这笔巨款怎么花,花在哪里才能落到实处! 崔钧看着司马防的神情,心里同样压力如山。 他对下面的人同样很清楚,虽然他不贪,但他不能阻止别人贪。除了官场上那些不能言说的潜规则外,崔钧需要有人为他做事,不把这些人喂饱了,怎么做事? 而最底层的那些官吏,俸禄微薄不说,还时不时拖欠,他们托儿带口的,不给他们贪,有活路吗? 两人沉默良久,抬头对视,相顾无言。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王成站在门口。 崔钧回头看了眼,连忙直起腰,沉色道:“什么事?” 有了刘辩走的这一遭,崔钧现在底气十足,官威浓郁。 王成进来,抬着手道:“使君,府君,是这样,王家,张家家主来了,有意向府衙捐纳。” “哦,” 崔钧眼神意外一闪,旋即也不意外了,道:“将他们请进我值房,片刻我便去。” 王成应着,又道:“还有便是那陈邕,该如何安置?” “陈邕?” 司马防隐约听到这个人,看向王成道:“陈家的人?” 王成道:“是,陛下,似乎有意提点,但临行前并未明确。” 崔钧沉吟着,道:“高唐县吧。” 司马防神情不动,并没有反驳。 王成见司马防默认,应下后,与崔钧对视一眼,接着道:“使君,王校尉,去兖州了。” 司马防神色微变,旋即不动声色的道:“我知道了。” 兖州,曹操正在那里推行‘军政分离’,要将兵权从州牧、郡守、县令手中剥离,收归大司马府。 受此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州郡县主官,其次就是因为特殊形式而出现的城门校尉,王豹跑去兖州,不用猜,就是为他的前途铺路,俗称跑官。 一个小小的城门校尉,放着州牧不管,跑去兖州,由此可见,司马防在青州并无太大的权威。 “使君,还是先收账吧。”崔钧好似什么都没看出来,低声说道。 司马防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好。这件事由伱来办,我派人协助。必须在年中全数入库。对了,优先给皇家钱庄,平原郡的分庄要尽早建立,日后很多事情需要钱庄。” 崔钧道:“是,下官明白。” 司马防的思绪很快又转移到这笔钱上,道:“春耕之后,我会召集所有郡守到济南议事,平原郡要先行准备,首先是三项:旧币废除、户丁、土地,这三项,你平原郡要走在前面,要让陛下看到你们的政绩。” 说到这里,他神情严峻了几分,意味深长的道:“陛下,有可能还会回来的。” 崔钧心里一突,抬起手,沉色道:“下官明白。” 实际上,崔钧可以判断,那位陛下不会再回来,应该是走豫州返回洛阳。 但谁又能说准那位陛下的心思? 在此之前,谁能猜到,这位陛下会在平原郡做了近一个月的户房主事? 他们讨论的刘辩,这会儿已经离开平原郡,坐着平淡无奇的马车,慢悠悠的向着徐州行进。 在马车里,还坐着两个人——周瑜以及皇甫坚长。 刘辩微笑着打量着周瑜,脸上一直保持着从容的微笑。 相比于几年前,周瑜褪去了不少的书生气,多了一些英武,端坐在那,仿佛一个即将跃战沙场的将帅。 朕的水师大都督成长起来了吗? 刘辩暗暗点头,道:“周卿家,水师,你觉得放在哪里最为合适?” 周瑜躬着身,双眼异常的冷静,道:“回陛下,臣以为,朝廷应当有两支水师,一支在青州,一支在荆州。” 刘辩听着,道:“有些道理。你觉得吴郡怎么样?” 周瑜眼神微变,立即道:“回陛下,臣以为,吴郡荒僻,并无战略要点,放在吴郡,并不合适。” 吴郡,地处长江三角口,地理位置可要说十分险要。 但那是大战略,依现在大汉的情形来说,周瑜的话并没有什么错。 即便是东莱水师,政治意义也大过实际用处。而荆州水师,则是战略要害,可以横亘在长江之上,是一把利剑。 在周瑜看来,刘辩之所以提及吴郡,多半是在试探他。 刘辩没有试探周瑜的意思,道:“水师,也不能一直在海,朕希望,到了合适的事后,水师能够出去走一走,交趾以南,朕还是很好奇的。” 周瑜从刘辩的话里,根本判断不出真实用意,安静片刻,道:“陛下,两代乌程侯忠心耿耿,勠力为国讨贼,为当世不二忠臣。” 刘辩眉头一挑,微微侧头,看着周瑜的脸,道:“卿家这么说,就不怕朕猜忌于你?” 周瑜面不改色,道:“皆是臣肺腑之言,臣一片赤诚,请陛下明鉴!” 刘辩顿了顿,继而笑着坐回去,伸手掀开帘子,向外看去,漫不经心的道:“朕听说,有人为卿家说媒,是乌程侯的姐姐?令尊不太同意?” 江东一些世家在不断的为孙策增加实力,与周瑜联姻,也是近期才出现的声音。 而周瑜之父周异,上任洛阳府尹之后,热情澎湃,但对于孙氏以及吴氏有意的疏远,是以并不赞同周瑜与孙家的联姻。 周瑜神色如常,道:“臣也不赞同,已经回绝了媒人的好意。” 刘辩的目光一直望着外面,道:“其实啊,也不用为刘备与孙氏的事情所困扰,不是所有夫妻都不合的,卿家与令尊,再考虑考虑。” 周瑜心中暗紧,躬身更多道:“臣与家父并非是因为刘使君与孙氏,而是臣,心有所属,已经回绝了孙家。” 刘辩闻言回过头,淡淡一笑,道:“卿家再想想。”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四章 京内京外 周瑜听着刘辩温和如玉的话,心里冰冷,头皮发麻。 随着吴景调任并州牧,他父亲复起洛阳府尹,吴郡那边的情势便悄然发生了某种变化。 江东士族有意的抬高周家,并且极力催促孙周联姻。 这种联姻的目的,明眼人都看得十分清楚。 尤其是朝廷里,充斥着无数的鬼精,岂能看不出来其中的蹊跷? 可洛阳城里的反应十分奇怪,而身前的陛下更是亲自促成,这里面——更有鬼! 周瑜很早之前就猜测了种种可能,但直到刘辩说了这句‘卿家再想想’,周瑜陡然觉得,或许,他们都猜错了。 宫里并不是想要抬举孙策以抗衡袁绍,将袁绍阻挡在扬州。 但到底是什么,周瑜也猜不透。 不管怎么说,眼前陛下开口了,周瑜的选择性就大大减小,或者说——消失了。 “臣,领旨。”周瑜应道,神色依旧平静,心里却涌起了阵阵不安。 如果是以往,他或许有硬顶的勇气,大不了就是一死。 可是,他父亲复起了。 他可以顾念与孙策的兄弟之情,但现在,他更多的要考虑周家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想,他父亲的复起,真的是他父亲一意孤行,或者说巧合吗? 刘辩见他答应了,笑容更多,道:“那就好。卿家,写一封信给乌程侯,朕要在下邳见他。” 周瑜神情微变,道:“是。” 他现在心里越发没底了,生出了丝丝不安。 孙策,会来吗?如果来了,会是什么结果? 刘辩伸手向皇甫坚长。 皇甫坚长一怔,躬身道:“陛下?” “苹果。”刘辩伸着手,道:“有点口渴了。” 皇甫坚长急忙从怀里掏出苹果,在身上左擦右擦,这才递给刘辩。 刘辩没那么在意,一口咬下去,笑眯眯的与周瑜道:“卿家说的是有理的。水师,分做两支,一支在东莱郡,另一支,朕想放在吴郡。如果有可能,朕还想再建一支,放在南海郡。” ‘南海郡?’ 周瑜思索着这个三个字,隐约能察觉到,笑语晏晏的这位陛下,似乎藏着更大的野心。 ‘袁绍,不是他的头等大敌吗?刘表,士家,益州刘璋,凉州三羌,匈奴,乌桓,鲜卑,都不在他眼里吗?是自信,还是自大?’ 周瑜心思百转,越发看不透眼前这位陛下了。 在刘辩赶往徐州的时候,各种消息也从平原郡如波浪一般,迅速荡漾而开,传递四面八方。 最先收到消息的,莫过于洛阳了。 吏曹值房。 左侍郎朱建平坐在荀攸对面,面露忧色的道:“仆射,御史台自今年以来,查处大小官员近百人,牵累者更多,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一个案子,如果无休止的追查下去,那牵扯的人也就是无休止的。 荀攸面沉如水,看着桌面上的公文,那一个个名字都十分熟悉,几乎都可以冠为他的门生故吏。 同样的,也可以概括为‘颍川党’。 荀攸仔细看完,沉吟着道:“我倒是不担心御史台,那许攸盯上了太仓令?” 朱建平神情微变,道:“是。刑曹那边已经悄悄拿下了右丞秦逸,不知道掌握了多少证据。” 太仓令,执掌太仓,而太仓,便是大汉的国库! 这是一个极其要害之地,一旦深查,不说钱粮多少人,便是上一任太仓令,丞相荀彧都难逃干系! 荀攸冷哼一声,道:“司马儁就没有干预吗?” 朱建平摇头,道:“司马公病重,宫内的医师说,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荀攸神情有些不好看了,盯着桌上这份即将罢除的名单。 他不喜欢许攸,这个人面相猥琐,行事冷酷,又不受约束,自诩是‘天子钦封’,在洛阳城里近乎百无禁忌,惹人生厌。 更令荀攸心烦意乱的是,这个许攸,明显是宫里准备接替司马儁的人。 这个人要是升任了刑曹尚书,可以预见,朝廷里表面的平静将被打破! 很多事情,应该在他们朝廷,尚书台内解决,不应该扩大,引起朝野波荡。 可这个许攸,不会是那种知晓大局,行事谨慎的人! 朱建平见荀攸不说话,又道:“我还听说,礼曹那边,正在复审‘汉礼’,东观那边修的众多仪典,排着队等过审。一旦颁布,怕是很多人会不好受。” 所谓的‘汉礼’,是基于大汉朝多年来的礼法崩坏后而重新修订,可以说,是专门针对当下官员、士族的处世礼法。 这是一种强力约束,必然会对很多早已经习惯礼法崩坏的人形成冲击,令他们难受,不自在。 荀攸皱了皱眉,道:“这些没什么可说的,他们要是不自在,回去读书就是了。” 话音落下,他抬头与朱建平对视,目光冷漠,道:“你有没有听到消息,吏曹尚书,要换人了?” 朱建平神情骤变,差点站起来,很是紧张的看着荀攸道:“我我并未听说,仆射,你,是丞相说的吗?” 吏曹尚书就是荀攸! 如果吏曹尚书要换人,对荀攸,对‘颍川党’来说,将是巨大的打击! 荀攸深吸一口气,道:“倒是没有。不过,我有清晰的预感。如果是真的,我会想办法力保你接替我,伱要做好准备。” 朱建平很是不安,欲言又止,好一阵子,还是道:“仆射,还是须与丞相,钟仆射缓和一二才是。” 随着‘建安五年施政纲要’的不断推进,荀攸的利益受到了巨大伤害,这也导致了荀攸与荀彧,钟繇的关系渐行渐远。 有些东西一旦裂开,出现了缝隙,那就会不断扩大,直到完全崩溃。 荀攸面无表情,沉吟良久,道:“陛下在平原郡,到底查到了多少,你有什么消息吗?” 朱建平见他不不提与荀彧、钟繇的事,心里一叹,坐回去道:“户房主簿王成给我写了一封密信,信我已经烧了。按他信里所说,陛下知晓了士族的一些阴暗手段,还有平原郡真实的户丁、田亩,以及当地士族与乱民勾结等等。” 荀攸脸角如铁,神情越发厌躁,还是道:“不过是一隅之地,还不能代表天下士族的。” 朱建平闻言,连忙道:“仆射说的是。我大汉士族,世受皇恩,还是光明坦荡,以圣人教训为导,忠于朝廷,忠于陛下的。” 荀攸将身前的名单合起来,递给朱建平,道:“全数罢除吧。你再给御史台回信,请他们严查,不可错漏一个贪赃枉法之辈,我大汉官吏,以‘清正忠直,持身守正’为要,绝无贪婪阴邪之蛀虫!” “是。” 朱建平应下,道:“刑曹那边怎么办?太仓深追下去,不知道要牵累多少人。” 荀攸看着他,道:“你老实告诉我,太仓到底有多少事情?” 朱建平顿时苦笑,道:“仆射,何须问我?但凡猜一下,便知晓了。” 荀攸没有猜,而是问道:“丞相,是否涉入其中?” 荀彧,是前前任太仓令,同时兼任户曹尚书,掌握钱粮的收支,看似权力不大,实则影响力没边。 朱建平心里一突,连忙道:“下官不知。仆射,最好,莫要往那处想。” 荀攸面无表情,心里是左思右想。 朱建平担心荀攸真的做出出格的事情,认真的劝说道:“仆射,太仓不干净是众所周知,但应该不至于牵扯到丞相。可所涉及的六曹九寺以及廷尉,御史台等,就十分难说了。” 朝廷没钱,可越是没钱,大小官吏们为了捞钱,越是会穷尽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太仓里的大小官员不说自身不是圣人,再有外面的威逼利诱,有几人能挺住? 不爆发集体性窝案,已经是朱建平心里最好的预估了。 “刑曹那边,我来想办法。”荀攸沉思再三,与朱建平道。 他必须要保太仓,一个是为了大局,二也是为了‘颍川党’。 朱建平见荀攸终于松开,神情放缓,道:“还有一事,仆射须要认真对待。我从太常寺那边得到消息,今年报名秋季大考的人数,远超往年,据说高达七八千人。” 荀攸猛的坐直身体,带着讶异之色,道:“你说多少?” “或近万人。”朱建平道。 荀攸面色认真,眉头微皱的沉吟起来。 近万人报名,最根本的原因,是朝廷平定了董卓,收复了徐、豫二州,‘汉室将终’的谣言不攻自破,民心在归附。 大考,是由礼曹与太常寺共同主持,阅卷、录取在东观,吏曹只能在最后环节,任命才能插上手。 虽然也有一定权力,可真正影响力最大的,在于‘录取’! 这个录取之权,操纵在礼曹与太常寺,也就是陈琳与孔融手里。 毫无疑问,‘颍川党’在受到巨大的冲击,长此以往,冲击会越来越大,直到将‘颍川党’取而代之! “仆射,” 不等荀攸思索清楚,值房小吏来到门口,道:“刑曹那边发文过来,要求选举郎陈义前往刑曹回话。” 朱建平脸色一沉,喝道:“放肆!” 小吏低头,道:“是,正式公文。” 荀攸倒是平静,道:“告诉他们,我知道了。” “是。”小吏聪匆忙退走。 荀攸见朱建平还是很愤怒,摇头道:“平原郡的事,走个过场吧。” 在他看来,陈义在平原郡没有什么罪责,还是能保下来的。 朱建平却没有那么乐观,道:“仆射,还是须与丞相缓和。” 不能与荀彧,钟繇共同进退,荀攸以及吏曹便被孤立了。 荀攸没有说话,心里压着怒火。 在他看来,荀彧,钟繇与他渐行渐远,并不是他的过错,而是那两人背离了他们之前的施政策略,一味的迎合宫里,以至于情势大变,令他们极其被动,‘颍川党’成了众矢之的。 …… 另一边,近来风头正盛的刑曹右侍郎许攸,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了司马儁的府邸。 司马朗挡在门口,看着许攸浩大声势,阴沉着脸道:“许攸,你想干什么!?” 许攸背着手,颇有些摇头晃脑的道:“司马朗啊,怎么与本官说话的?” 他话音落下,一个小吏上前,喝道:“许侍郎是来吊……是来探望司马尚书的,你一个小小从事史,还不让开!” 虽然着小吏没有说完,但司马朗还是分明的听到了‘吊唁’二字,神情越发阴沉,怒声道:“祖父还未死,许攸,你莫要放肆!” 许攸抬头望着里面,摸着下巴的稀碎胡须,道:“还真是奇怪,司马家没人了吗?让一个小辈挡在这里。” 说着,他迈步进去,伸手推开了司马朗。 司马朗刚要用力阻拦,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声音:“兄长,祖父请许侍郎进去。” 司马朗回头看去,只见司马懿平静的点头。 许攸看了眼司马懿,得意的笑着道:“还是司马尚书知道礼数,这帮小辈,该好好教一教了。” 司马朗满脸怒色,却被司马懿拉着。 许攸带着数十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司马府,穿墙过屋,径直来到了司马儁的病房前。 这会儿,司马儁病房里挤满了人,在洛阳的司马家的男子,几乎都在这里,足足有二十多人。 许攸只是淡淡一扫,便径直走向司马儁。 司马家的一众男子对许攸怒目相视,不发一言,偌大的病房内,只有许攸的脚步声。 “司马公,你可安好?” 许攸来到司马儁床榻不远处,看着面色枯槁,病入膏肓的司马儁,突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司马儁床边,一脸关心的问道。 司马儁睁开眼,眼神虚泛,轻轻摆了摆手。 一屋的司马家男子悄步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许攸。 许攸回头看了眼,笑眯眯的道:“司马家的家教,真令人羡慕。” 司马儁放下手,双眼只能挣开一丝,语气飘忽的道:“许攸,我已经上书,举荐你为刑曹尚书。” 许攸一怔,司马儁这个反应,大出乎他的预料。 司马儁眼帘眨动了一下,道:“你们谋刺先帝的书信,有两道在我手里。” 许攸脸色大变,再没有了之前轻佻自信。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五章 暗潮 许攸从司马家出来,站在大门口,颇为春风得意的理了理衣服,而后迈下台阶,大声道:“走,回刑曹!” 本来随着他一同前来,虎视眈眈的刑曹大小官吏不知所以,面面相觑之下,一个员外郎上前低声道:“侍郎,就这么走了吗?” 许攸立即瞪向他,喝道:“胡说八道什么!司马公一心为国,那是得到陛下赞许的!本官前来,是代表刑曹同僚探望司马公,何有他意?” 一众人听得直愣愣的看着许攸,仿佛怀疑许攸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拿司马儁立威,给朝野一个震撼吗? 许攸视若无睹,脸上出现了一抹崇敬之色,道:“今日之后,司马家但有事情,一定要先告知本官,遵守礼法之下,本官一定倾囊相助!听到没有?” 跟随许攸也都是人精,哪里不明白,当即有一个郎中抬手道:“谨遵侍郎之命,下官这就去拜会司马公,询问有何需要刑曹协助之处。” 许攸点了下头,便大步离去。 一大群人如同跟屁虫一样,随着许攸消失在司马府大门前。 司马家向来低调,不朋不党,是以门可罗雀,这会儿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 “啊……” 许攸还没有走多久,司马家后院突然爆发了凄厉的哭喊声。 司马朗,司马懿跪在司马儁病床前,拼命磕头,泣不成声。 司马儁闭着眼,枯槁的脸上,带着一抹释然,永远的闭上了眼。 司马家家规森严,司马儁治家近一甲子,无望无可比拟,不管是族人还是奴仆,无不泣不成声,哭喊成一片。 司马儁病逝的消息,更是飞快传递向洛阳城的四面八方。 许攸还没到刑曹,就收到了消息,顿时大喜的拍着大腿,道:“好好好!” 一众随从官员,被他这变来变去的态度弄的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回事。 许攸摸着下巴稀碎的胡子,双眼里激动难抑,道:“这样,你们先去司马府,做戏做全套,我待会儿就去。” 众人不知道许攸壶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应着道:“是。” 许攸等他们一走,立即回府,翻箱倒柜一番,径直奔向黄门北寺狱。 黄门北寺狱的一处偏房。 左栗近几年有些发福,脸角胖了起来,笑眯眯的给人一种颇为敦厚的模样。 许攸可不敢当他真是弥勒佛,坐在他对面,颇为拘谨的道:“贵人,那个,司马儁死了。” 左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喜好起了煮茶,品茶,自顾的摆弄茶具,抬着眼皮看向他,道:“你有意?” 许攸从怀里掏出一叠文书契约,轻轻放到桌上,道:“贵人,这是关中一千二百亩,还请贵人笑纳。” 左栗立即满脸笑容的放下茶杯,伸手拿起那一叠地契,满意的道:“还是你办事,最合我的心意。” 许攸恭谨又小心,道:“贵人让我办的那几件事,都已经办妥了。我听说,荀仆射现在很头疼,在吏曹大半天没有出来了。” 左栗将地契放到一旁,审视着许攸一阵,道:“司隶那几家?” 许攸连忙道:“已经在着手,我已经掌握不少证据,他们若是听话尚可,不听话,我随时送他们入天牢。” “最重要的是抄家,还要抄的有理有据,让一些人无话可说。”左栗笑容收敛,淡淡道。 听到左栗的提醒,许攸正色道:“贵人放心,一切都是我秉公而为,人证物证切实,即便官司打到御前,我也义正言辞,绝无惧怕。” 左栗再次满意一笑,道:“好,记住伱这句话吧。去吧。” 许攸犹豫了下,还想追问一句,可看着左栗笑眯眯的神色,还是咽了回去,起身道:“那,许攸告退。” 左栗目送着他出门,笑容渐渐消失,变得阴冷渗人。 “登记造册。” 左栗将许攸送来的一叠地契,递给身后的小吏。 “是。”小吏应着,拿起笔,将这笔‘收入’记录好,而后放入后面的柜子里。 左栗自顾的喝茶,对于许攸,除了嗤笑,还是嗤笑。 这个人,即便是他都看得出来,是十足的小人,贪财好色,阴险狡诈,得意便猖狂。 左栗喝了口茶,然后便看到门外走过两个军侯,对他毕恭毕敬的见礼后离开。 左栗面无表情,余光看了眼身后的小吏。 ‘这个,应该是陛下的人,刚才那两个……有一个应该是,那一个……应该也是。’ 左栗心里默默想着,暗自警醒。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倚重为心腹的人,都不算是真正他的人。 自从那次兖州之行后,左栗便小心谨慎起来,身边的心腹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可他始终无法全部信任,疑心病日益加重。 “登记好了,过一阵子送到宫里去。”心里惶恐不安的想着,左栗脸上不动,淡淡道。 “是。”小吏连忙放下笔,应着道。 左栗站起来,走到门口,望向刑曹方向,自言自语的道:“这许攸要是上位,想必‘颍川党’会十分头疼吧?” 说着,左栗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即便他是仅次于大长秋的大太监,可在那些士族出身的文官眼里,他不过是个‘阉宦’,他陪着笑脸往边上凑,即便迎来的不是口水吐沫,也是冷眼相对,根本无人与他亲近! 尤其是‘颍川党’,对他以及黄门北寺狱是口诛笔伐,恨不得杀之后快。 这时,司马儁的病逝,在洛阳城里掀起了不小的动静。 司马儁虽然官位不是最高,但威望不小,加上他不朋不党,做事公允,是以官声极好。 一时间,上到尚书台的顶级大佬,下到六曹九寺的主官,纷纷亲自前往,登门吊唁。 而这会儿,在董承的府邸,有一个人遮掩的结结实实,从后门步入了董承的府邸。 自从刘辩在陈留郡杀了个回马枪,董承便十分惶恐,跑到京城来寻求庇护。 他看到对面的人,掀开帽子,几乎是跳起来,脸色大变指着来人,失声道:“你你你……” “董兄何故如此惊讶?”来人倒是从容不迫,笑着道。 董承脸色急变再三,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房,慢慢的坐下,阴沉着脸道:“你来我这里做什么?!这里可是洛阳,你活腻了吗?” 桥瑁毫无惧色,自顾的喝了口茶,道:“没人知道我在洛阳,董兄无需担忧,即便出了事情,也决计不会连累董兄的。” 董承神情凝重又警惕,盯着他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桥瑁放下茶杯,抬头看着董承,道:“董兄,还是这么着急吗?” “休要废话!”董承哪里能不急,桥瑁是叛逆,这要是被人发现,他的三族就没了! 桥瑁笑着摇头,而后猛的定色,目光咄咄的道:“董兄,你甘心吗?” 董承一怔,道:“你这话何意?” 桥瑁直视着他,道:“我换句话,陈留王,甘心吗?” 董承倏的脸色再变,低喝道:“你想干什么!?” 桥瑁道:“那刘辩篡逆皇位,杀害忠良,屠戮世家,更是倒行逆施,以恶政祸乱天下,世人无不敢怒不敢言!陈留王乃是先帝遗诏的继承大统的天命之人,值此良机,莫非要坐失不成?” 董承哪怕已经猜到了,还是浑身冰冷,指着桥瑁颤声道:“你你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大逆不道,是要诛九族的!” 桥瑁冷笑一声,道:“我有哪一点说错了?有哪一点不是世人共知?董兄,是你不知晓,还是陈留王不知晓?而今大汉天下,看似有了中兴之兆,实则回光返照,分崩离析只在旦夕!陈留王,难道就没有一点匡扶社稷,继承先帝遗志之心吗?” 董承后脊阵阵发凉,口干舌燥,一个字说不出来。 这种话,桥瑁不是第一个与他说的,可谁都没有桥瑁说的来的震撼。 毕竟,桥瑁是真正造反之人,在被曹操平定之后,一直下落不明,不曾想,今日出现在了洛阳! 桥瑁死死的盯着董承的表情,道:“董兄,现今那刘辩出京在外,洛阳城里,除了尚书台那几年轻小辈,再无威望之人。正是成大事的良机!” 董承还没有消化心中的震惊,脱口而出的道:“你别忘了,还有张杨的一万五千人羽林军,宫里还有一万禁军。” “如果,这些都被调走了呢?”桥瑁意味深长的看着董承道。 董承一惊,还是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别忘了,八州到处都是刘辩的人,从并州,到三辅,河东的禁军大营,再到兖州的黄忠,曹操,豫州的刘繇,刘备……没,没机会的……” 桥瑁双眼笑容一闪而过,更加认真的道:“如果,那刘辩被困在徐州,或者死在徐州呢?如果各地不忿刘辩篡逆之人同时起兵响应,如果乌桓,鲜卑大军压境,各处兵马不得不集结北上,洛阳空虚……” 董承浑身一个激灵,如坠冰窟,不可置信的看着桥瑁,失声道:“你你你……你能做这么大的事情?” 桥瑁微微一笑,道:“我自是做不到,可只要因势利导,一旦大势趋成,必然从者云集!届时,我等扶匡正陈留王,陈留王登高一呼,重整社稷,大汉中兴,只在眼前!” 董承脸角抖索个不停,看着桥瑁,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哪里说。 桥瑁的话,在董承看来是有一定道理的,而且有着极其可能的操作性! 桥瑁将董承的表情尽收眼底,进一步劝说道:“如果陈留王拨乱反正,登得大位,董兄以从龙之功外加亲戚之谊,封侯拜相,岂有远乎?” 董承心里顿时抽动了一下,强忍着不安与惧怕,思索再三,道:“我我我要考虑考虑,现在不能答复你。” 有你这句话,你还能拒绝不成? 桥瑁心里冷笑不已,这董承,还真是个蠢货! 但他,喜欢董承的愚蠢! 桥瑁认真的点头,道:“好,我静候董兄的佳音。我还要去其他地方走一趟,董兄旦有决定,可前往城中香橼茶楼留信于我。” 董承僵硬着脖子点头,心里已经在考虑,是否要与刘协细说这件事。 他拿捏不准刘协的态度,如果刘协惧怕刘辩而不敢,那他董家就要搭进去九族了。 桥瑁又审视了董承一阵,见他六神不属,脸上笑意一闪,起身见礼,戴上帽子,匆匆离去。 董承没有送他,而是坐在那,紧拧着眉头,消化着桥瑁给他带来的这个惊天的惊喜以及惊吓。 董承府邸发生的事情,悄无声息,外人一点都察觉不到。 而在前往司马家吊唁的朝廷官员,陆陆续续的离开,三三两两凑集在一起,无不感慨万千,悲伤溢于言表。 荀彧不是最先到的,但是最先离开的。 刘协随后而出,追上荀彧,两人并肩,踱着步子,说了几句关于司马儁病逝的感伤。 不多久,刘协便道:“丞相,我听说,吏曹那边,对御史台与刑曹近来的整顿吏治,有所不满?” 哪怕是刘协,陈留王,当今皇帝陛下的唯一亲弟弟,对于‘颍川党’也是忌惮再三。 荀彧微微一笑,道:“殿下行事果敢,雷厉风行,正是尚书台以及吏曹所渴求的。正如陛下所说,整顿吏治,是为朝廷排毒,是治病救人,应该大胆推进,无需顾忌。” 话是这么说,谁敢真的无所顾忌的去做? 刘协瞥了他一眼,道:“丞相,许攸是陛下钦定的下一任刑曹尚书。” 刘协的话没有说透,但听得人是却是明明白白。 许攸不是司马儁,不会那么有分寸,一旦放开手脚,首当其冲的必然是‘颍川党’,到了那时,‘颍川党’,尤其是丞相荀彧,左右仆射的钟繇,荀攸,将被摆在最为尴尬的位置——进退两难! 荀彧些许老成的脸上没有什么意外之色,与刘协道:“陛下的意思,我是能体会的,相信殿下也能。” 刘协一怔,转头看向荀彧。 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的意思?陛下是什么意思? 刘协心里惊疑不定。 难道,陛下真的要对‘颍川党’动手?荀彧,会坐视不管,甚至帮着宫里对付‘颍川党’? 刘协只是稍稍一想就觉得不可能,便道:“丞相,对于平原郡的事怎么看?” 荀彧背着手,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皇宫,道:“卢毓来的公文我看过了,陛下并未明言。” 刘协顿时停下脚步,满脸严正的道:“就是未有明言,才需要我等担心。” 那位皇兄居然假作户房主事,在平原郡待了近半个月,谁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他没有明言,才最为可怕!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六章 野心 如果那位皇兄真的看不到了什么他们不愿意他看到的事情,说不得就是雷霆之怒,牵连无数。 最终承担那个后果的,还会是他们。 荀彧自然听懂刘协话里的意思,踱着步子,道:“我已经要求崔钧入京述职了。殿下,各路监察御史,收效收微。” 很明显,荀彧不想多谈平原郡的事,转移了话题。 刘协不知道荀彧心里怎么想的,默默一阵,道:“按照规矩,监察御史查到什么,是需要移交给各州郡县主官的,并州那边不断给我写信,认为并州初乱未定,一再要求以稳为主。” “殿下考虑的太多了,” 荀彧道:“并州不是司隶,也不是兖州、冀州,乱一乱,有益无害。” 刘协转头看向荀彧,心里越发奇怪他的态度了。 这位丞相,不是一直求稳的吗? “殿下,” 董承从后面追上来,抬手道:“丞相。” 荀彧回过头,微微皱眉,道:“陈留相还在洛阳?” 董承连忙陪笑,道:“回丞相,还有些事情要与吏曹汇报,荀仆射留我多待几日。” 荀彧刚要开口,就看到荀攸迎面而来了。 荀攸神情平淡,来到近前,与刘协见礼道:“殿下。” 刘协见他没给荀彧见礼也不觉得奇怪,两人是叔侄,关系向来亲密,微笑着道:“荀仆射,我陈留是有什么事情吗,要留国相多待几日?” 荀攸抱着手,笑着道:“主要还是王家的事。” 刘协神情微动,没有接话了。 王家,也就是王子服,这里面,又要牵扯到他那位皇兄。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禁军在某个偏僻村庄,杀了近百人。其中内情,到现在还是晦涩难明。 荀彧看着荀攸,道:“有事?” 荀攸也与他对视,道:“御史台那边的名单我看过了,吏曹开了个会,决定全数依照御史台的意见处置。” 荀彧眼神微不可察的动了下,道:“我知道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与你们通报一声,曹操从禁军大营又调走了一万人。” 荀攸立时沉色,道:“他要做什么?兖州有黄忠的三万大军,即便有所叛乱,也足以镇压,他调兵为了何事?” 荀彧摇头,道:“大司马府只是例行通报,但既然曹操调兵了,应该是有了陛下御准。” 荀攸神色更加凝重,道:“兖州那边,没有更多的奏报吗?曹操本来就带着两万,现在又是一万,究竟是何企图?” 刘协也若有所思,兖州是要害之地,紧邻着司隶,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司隶的震动。 荀彧看着他,道:“我只是与你们通报一声,黄忠还是可靠的。” 黄忠,张辽,赵云这些人,都是刘辩从微末捡拔,与世家没有什么牵扯,又在身边带了不少时日,平日里也是颇为谨慎,无偏无党,是以朝野都颇为信任。 荀攸对曹操十分不放心,左思右想,道:“何颙,你打算怎么办?” 何颙被荀彧罢官,软禁在鸿胪寺,已经快两个月了。 “再等等,” 荀彧神色沉吟,道:“吏治方面,还要快速推进,不论是朝廷的高官,州牧、刺史,郡守,县令,亦或者是末流小吏,但凡品行有缺,全数罢除,不可优容。” ‘品行有缺’,这个四个字,几乎涵盖了一个人的所有,既有操守,也有行为。 荀彧的话平平淡淡,但在荀攸听来,仿佛有刀兵之声,杀戮骤起。 荀攸脸角抽搐了下,面无表情。 他还想用那百十人,换取荀彧的退让,不曾想荀彧非但没有退让,还得寸进尺了。 刘协明显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微笑着道:“丞相,荀仆射,我与董国相还有些事情,就先行一步了。” 荀彧,荀攸连忙见礼,目送着刘协离去。 不管怎么说,刘协也是当今的皇帝的幼弟、亲王,身为臣子,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等刘协走了,荀攸与荀彧相顾无言,片刻后,荀攸道:“曹操那边,伱就那么放心吗?” 荀彧迈步向前走,道:“你想说什么?” 荀攸与他并肩而行,道:“对于大考,朝野反应强烈,认为剥夺了他们的举荐之权,今年报名大考的人数骤减。” 荀彧道:“自春秋以来,即便是举荐,也是要考核的,现在不过是将考核统一,何来剥夺他们举荐权之说?又是有人借题发挥,表达不满?” 对于荀彧的指桑骂槐,荀攸好像没有听到,道:“我的意思是,大考应该由吏曹与太常寺主持,而不是礼曹。” 荀彧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道:“我记得,陈琳是你举荐的。” 陈琳,新任的礼曹尚书。 “我说的是规制上的合理,而不是谁任礼曹尚书,在这方面,我并无私心。”荀攸神情淡漠,步伐从容。 荀彧摇头,道:“这件事,是陛下定下的,我无权更改。吏曹发个文书,对于公然抵制入学、大考的人以及士族,可以禁考、禁止入仕,根据情节严重,可从一年至五年到永禁。” 荀攸见荀彧油盐不进,不由冷哼一声,道:“你这般自断臂膀,伤人伤己,到底是为何?” 荀彧慢慢踱着步子,道:“晚上去我府里坐坐?” 荀攸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这时,陈群才快步跟上,低声道:“丞相,兖、冀、并、幽四州有十多位郡守联合上书,反对朝廷整肃吏治,认为有损地方稳定,并建议暂缓‘军政分离’,以方便他们剿除匪患,安定民生。” 荀彧停下脚步,抱着手,望着荀攸的背影,轻轻摇头,道:“早有所料的事,关于九品中正制,你要尽快理清。” 九品中正制,是荀彧整肃吏治十分重要的‘武器’,在的计划里,至关重要。 “下官领命。”陈群道,神色难免激动。 经过几年的锻炼,他少了往日的稚嫩骄傲,多了一点成熟稳重。 董承跟着刘协回到了陈留王府,两人对坐,说着朝野以及陈留郡的大小事。 “你,真的没有在陈留见过陛下?”刘协问道,声音多少有些不安。 如果董承在陈留郡见过刘辩,或许会埋下不可预知的祸根。 董卓正色的道:“殿下放心,确实没有见过。” 刘协这才放下心,道:“那便没有多大的事,只要好生整顿便是。王家那边,我来操持。” 董承并未太担心,目光闪烁一阵,忽然面露忧色的道:“殿下,现今陛下离京,洛阳城并无人镇守,若是有宵小叛乱,如何是好?” 刘协神态从容,道:“无需担心,洛阳有精锐三万多,加上四周并无乱匪,即便有叛乱,也足以撑到河东的援兵赶至。” 董承认真的点头,实则心里不在意,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的凑近,低声道:“殿下,我又听到了一些人提及先帝遗诏一事,你如实告诉我,是否真的有这份遗诏?” 刘协脸色微沉,倒也没有多想,这件事时不时就有人提起,认为董承也是关心他,直接否决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祖母也没有,当时的十二常侍同样没有。这件事,是直到袁术叛乱才出现的。” 他的意思很简单,这个‘先帝遗诏’,是袁术炮制出来造反的借口。 董承心有不甘,又害怕问的太多让刘协起疑,松了口气的坐回去,笑着道:“那便好那便好,真要有,那才是祸事。” 刘协也是庆幸,脸上一丝僵硬一丝微笑的道:“也幸亏没有,否则我与祖母,断然活不到现在。” 董承是知道刘协,董太后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可以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随时可能没命。 这么想着,董承心里有些不舒服,仿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脸上却笑容满满的道:“殿下,依你说,我大汉朝廷,现在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刘协喝了口茶,缓解了心情,道:“自是首推袁绍,其次是孙策。” 袁绍目前可以说是朝野公认的‘准叛逆’,他的谋反,只是时间问题。而孙策,是因为他行事乖张,多有不法,之所以将他排在刘表,刘璋,三羌之前,是因为孙策太过凶悍了。 在征讨董卓一战中,孙策表现的最为亮眼,一路击溃吕布,董卓,杀到了相县,曹操等人,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董承听着,心下明悟。 那桥瑁要去的地方,多半就是吴郡与会稽。 袁绍要是造反,首当其冲的便是豫州,而豫州与司隶相连,最多半个月,便能兵临城下。 能阻挡他的,一个是孙策,一个是豫州的刘备。 刘备是众所周知的无能之辈,几无建树,只会沽名钓誉。 如果孙策一同造反呢? 董承想到这里,心中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殿下说的是。” 刘协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道:“你有什么事情?” 董承连连摇头,而后笑着道:“没事。只是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难免有些忐忑。” 刘协深有同感的点头,道:“听多了也就无所谓了。关于吏曹那边,我会为你说话,无需担心。” 董承心事重重,点头应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刘辩穿过琅琊郡,赶向下邳的时候,他召见孙策的诏书,已经到了吴郡,乌程。 孙策坐在主位之上,看着诏命,神情默然,眉头拧成川字。 他的下面分别坐着程普,顾雍。 程普神色沉思,并没有说话。 这道诏书,来的莫名其妙,而一旦去了下邳,那便是生死难料! “顾先生怎么看?”好半晌,孙策抬起头,目光如剑的看着顾雍道。 作为吴郡大世家,顾氏与孙氏早就绑定在一起,顾雍出仕乌程侯,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顾雍不足三十岁,却颇为丰腴,给人沉稳有力之感。 他只是一沉吟,便道:“孙侯,去!当无事。” 程普一惊,抬头看向他。 “先生此话何讲?”孙策连忙追问道。顾雍早有贤名,入仕极早,在吴郡已经做过三任县令了。 顾雍神色如常,抬手与孙策,道:“回孙侯,其一,朝廷需吴郡遏阻袁绍。其二,朝廷极力催促孙刘联姻,便要孙、刘联合辖制袁绍。其三,周公瑾与孙侯联姻,也是为了加强吴郡。其四,洛阳城里,吴、周二位使君相继捡拔,朝廷有意抬高吴郡。综合所言,下官认为,还不到鸟尽弓藏之时。” 孙策闻言,心中大动,旋即与程普对视。 程普想了又想,道:“孙侯,此事难说,依我之言,还是找借口推脱为好。” 程普也说不出理由,但他心里隐隐不安。 孙策又看向顾雍,心里也在推算。 顾雍见状,不假思索的道:“孙侯,如果不去,朝廷必起疑心,或驱狼吞虎,或与袁绍一同征讨,孙侯不立忠直之名,如何立足于乱世,如何筹谋大业?” 孙策眼神突变,旋即沉声道:“顾先生所言有理。回复天使,本侯即刻启程,前往下邳面见圣上。” “下官领命。”顾雍起身,后退出去见天使。 程普还是担心,却无话可说,因为顾雍说的句句在理。 与此同时,刘辩要去的下邳,倒是颇为热闹。 下邳城外的演武场,吕布手持大戟,下跨白马,与数十人激战不败,大喝连连,刀兵之声冲霄。 张辽站在高台上,看着勇猛无匹的吕布,神情冷漠。 他身后站着几个亲兵,余光都能看到他握着大刀的右手虎口列开,鲜血不断流出。 几个亲兵也看向演武场上无敌的吕布,心中暗自震惊。 在过去,一直传言吕布勇猛无敌,大战刘关张三兄弟而不败,可都是传言,亲历者不多。 现在,他们亲眼看到了。 他们的中郎将也一员猛将,在军中少有对手,可在吕布手中,十个汇合都没撑住。 也就是在演武场,换做是战场,或许张辽在五招左右就会被吕布斩下马。 这吕布,是一个绝世猛人! 张辽看了半晌,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还有多久到?” 一个亲兵抱手道:“最多还有半天时间,赵中郎将或许会提前到。”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多面下注 张辽注定空等了。 是夜,刘辩寄宿在一个普通的农家,只带了赵云一个人。 不大的院子内,支起了一口大锅,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用棍子搅拌着大锅,与刘辩、赵云笑呵呵的道:“家里很久没来客人了,切勿见笑。” 刘辩看着锅里的剩菜剩饭以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野菜以及模糊的碎肉,微笑着道:“老丈客气了,我们带了一些干饼,给口水就行。” 屋里的老妇人拄着拐走出来,一脸慈祥笑容,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就我们一户人家,你们要是再走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刘辩看向她,道:“老婆婆,就你们吗?孩子们呢?” 老妇人腿脚有些不好,艰难的在老者身旁坐下,先是看了眼锅内,而后才笑着道:“老大生下来就没了,老二被人打死了,老三被拉去打仗,很多年没有音讯了,估计也不知道死在了哪里。” 刘辩听着老妇人平淡从容的语气,神色微怔,道:“是晚辈冒昧了。” 老者收回木棍,盖上果盖,坐到老妇人边上,给她腿上盖好毯子,笑着与刘辩道:“早就看开喽。” 刘辩看着两人脸上没有什么悲伤之色,笑着道:“老人家的胸襟,令晚辈佩服。” “什么胸襟,” 老者拄着妻子的拐,面露追忆,道:“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刘辩其实是不善于与人攀谈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倒是赵云第一次开口了,道:“老人家,这里荒无人烟,二老也不能重地,是如何生活的?” 老妇人倚靠在老者边上,褶皱里都是笑容,道:“倒也不难,野菜遍地都是,还养了些鸡鸭,正好够吃。” “不吃米面吗?”赵云面露疑惑。 老者道:“年纪大了,吃不了。” 刘辩看着两人的牙口,若有会意,道:“我看四处荒地不少,少种一些,应当可以吧?” 老者笑着摇头,道:“不成的,这些地都是有主的,一旦种了,主家知道,是要赔钱的。” 刘辩一怔,仔细环顾,道:“这里荒地怕是有上千亩之多……那个,要赔多少?” “赔十年的佃租。”老妇人道。 刘辩皱了皱眉,道:“这么多荒地,任由荒了,也不让人种吗?” “是这样的。”老妇人道。 刘辩有些摸不清这里面的道理,道:“为什么,给人种了,多少能收回一些租子,这完全荒了,主家不是一年亏一年吗?” 老者有些异样的打量着刘辩,旋即有些恍然的道:“客人,也是出自大士族吧?” 刘辩思索着点头,道:“倒也不大,全赖祖辈余荫。” 老者笑呵呵的道:“难怪了。其实啊,之前我们也不懂,是后来一位落魄的先生路过,与我们说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愿闻其详。”刘辩神色微肃。 老者见他如此,不由得仔细回忆那位先生的话,道:“先生说,主家是不想降租。如果这边将荒地给穷人种,那就要贴上粮种,耕具,一时半会儿还收不回成本。如果为了这几块荒地,引起其他佃户的不满,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话头有些绕,但刘辩稍一思索,还是明白了。 主家不止这一块地,如果这边降低佃租,甚至要投入穷人开荒种地,那边的佃户就不好交代了,是以,这些地宁可荒了,也不能给穷人种。 刘辩想起了那个牛奶理论,就是宁可倒掉也不降价。 “这里的荒地很多吗?”赵云见刘辩陷入沉思,接住话头道。 “多,” 老者看了眼锅盖,无奈的道:“过去十多年,到处都在打仗,死了太多人,落下了不知道多少荒地。” “既然是荒地,又怎么会有地主?”刘辩抬头,看着老者道。 老者伸手掀开锅盖看了眼,然后才道:“逃难走的,临走前都会将地卖掉。” 老妇人跟着道:“他们的地都不好,好的地,早就被买走了。我听说,东庄的李家,二百万钱买了五千多亩地。” 二百万钱,相当于两千两银子,五千多年地,这一亩平均不过四百钱,还真是便宜啊。 刘辩心里感叹一句,而后道:“这些地都在士族大户手中吗?” 老者站起来,拿起碗,开始给刘辩盛饭,道:“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凡是跟着士族大户的,都吃饱穿暖,跟我们不一样。公子,粗茶淡饭,还请莫要嫌弃。” 刘辩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道:“多谢老丈了。” 老者笑呵呵的,又给赵云盛饭。 刘辩喝了一口,感觉什么味道都有,而且没有盐,十分寡淡。 赵云接过老者递过来的碗,没有喝,看了眼刘辩,道:“我记得,官府时不时会丈量土地,这些没有丈量登记吗?官府也任由这些田亩荒废吗?” 老者给他与妻子也盛了一碗,坐回去道:“这些小老儿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些地,荒废有些年头了。有流民跑到这里,本也想开垦,都被打跑了。” 老妇人吃了一口,打量着刘辩与赵云,疑惑道:“我观二位客人穿着华丽,也不像寻常人,怎么喜欢打听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 刘辩一怔,食指摸了摸脸,尴尬的道:“常年在家读书,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让婆婆见笑了。” 老妇人顿时释然,笑着道:“不见怪不见怪,老太婆多活几年,也见过不少这样的读书人。” 刘辩又喝了口,感觉着喉咙有些刺疼,道:“老人家,平日里就吃这些吗?” 老者似乎有些误会了,道:“是为了招待客人,平日里,吃不了这么好。” 刘辩笑着附和了一句,有些艰难的吞咽着这碗什么都有的‘好饭’。 赵云倒是没有刘辩这么‘矫情’,吃的飞快,很快半碗下肚,见刘辩不说话,开口道:“老丈,这里官府会强派徭役吗?” 老者将他碗里的菜夹给老妇人,闻言道:“以前是有的,今年就没有了。听说是官府那边有别的要紧事,以往通衢整田修路,现在都停了下来。” 老妇人吃了一口,看着赵云道:“好像是一些年轻人都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干不了什么。” 刘辩瞥了眼赵云,面露思索的道:“下邳郡的人口,也减少的这么多吗?” 老者对刘辩这个不谙世事的读书人似乎有些好感,笑着道:“客人一路南来,见了不少荒村荒地吧?说不上十室九空,但差不离了。” 刘辩微微点头,下邳郡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人口锐减,土地荒芜,千里荒野,人烟渺渺。 “你们会交税吗?”突然间,刘辩抬头看向老者道。 老者叹了口气,道:“要的,人头税,哪里都跑不了。有几个晚辈从兖州跑回来,一人一年五十文,不分男女老幼。” 刘辩打量了一下老者家徒四壁的情形,心里默默记下这一个。 …… 第二天一早,刘辩告辞,与赵云慢慢离开这户人家。 老者看着刘辩,赵云远去的背影,轻叹道:“又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后生,这一路要吃苦头了。” 老妇人也面露担忧,道:“这两个后生倒是颇有礼数,不是那些人,只希望他们早点回家吧。” 两个人有些忍,等刘辩,赵云转过一个林子,背影消失,这才回头。 相互搀扶着,颤巍巍的走回院子。 老者弯腰收拾碗筷,一翻开刘辩的碗,发现了一个钱袋子,伸手一拿,顿时吓了一跳,小跑着出门,可哪里还有刘辩,赵云的影子。 “怎么了?”老妇人拄着拐过来,疑惑的问道。 老者摇了摇头,道:“确实是好后生,给我们留下了一袋子钱。” 老妇人看了眼老者手里的钱袋子,望向那片林子,叹气道:“这么好的后生,希望别被抓走了。” “陛下,前面是几处土匪占据的山头,得绕道了。”皇甫坚长跟在刘辩身后道。 刘辩看了眼,转向赵云,道:“子龙,伱有意问了那几句,是有意的?” 赵云神色不动,躬身道:“是。”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几个问题,确实也是朕想知道的。” 赵云向来谨慎,在他身边从来不多嘴。 慢慢走着,刘辩道:“事情,比朕预想的要严重:一面是荒地众多,人口锐减;一面又是土地集中,无法开垦。只是洛阳城里定下政策,发文而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皇甫坚长,赵云,卢毓等人没有说话,这个话题,已经不是他们能置喙的了。 刘辩慢慢走着,抬头望着远方,目光深邃的道:“土地问题,还是根本问题。而基于土地的人丁,赋税同样有大问题,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从上到下的统一行动,朝廷要坚定意志,同时地方要戮力同心,方能奏效。这就又牵扯到了吏治的问题,而吏治不是三言两语,一年两年能够解决的。朕原本以为,五年,加上前面的五年,十年时间,总该有个小成,现在来看,别说小成了,目标的一半都未必能达成……” 刘辩是大汉朝的皇帝,大汉朝的根基又在士族。大汉朝廷没有士族的支撑,早就亡了。 可士族的不断膨胀,又在侵蚀大汉朝的根基,长此以往,大汉朝还是会亡。 但凡刘辩换个身份,就能破罐子破摔,将一切不利于他统治的势力砸的稀碎,重头再来。 一如历史上的曹操。 曹操要的是属于他的力量,而不是大汉朝的,他披着汉臣的外衣,将反对或者不利于他的势力统统横扫,几无顾忌。 但刘辩不行,他不是披着汉皮,他是真正的大汉皇帝,他要汉皮,更要汉骨! 卢毓等跟在刘辩身后,一个字不敢说。 这是‘国政大策’,他们没有资格,也没有胆量‘参与讨论’。 刘辩慢慢走着,不断沉思,脑海里闪过了种种对策。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毓发声了,道:“陛下,洛阳来信,说是司马公病逝了。” 刘辩没有意外,停下脚步,背着手,道:“让许攸主持丧礼吧,格调大一点。同时给尚书台递话,许攸继任刑曹尚书。” “是。”卢毓应道。 刘辩深吸一口气,甩掉脑中的杂绪,道:“兖州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皇甫坚长上前,道:“回陛下,暂且没有特别的。曹司马并没有什么大动静,禁军大营调去的兵马,已经在陈留了。” 刘辩嗯了一声,目光炯炯的看向北方,道:“一切的变革,都要在稳定的基础之上,‘军政分离’,将兵权收归朝廷,才能应对‘新政’可能引发的祸乱。” 曹操的动作,有些慢啊。 “陛下,” 赵云这时上前来,道:“张辽,吕布来了。” 刘辩闻言,转过头,只见东面不远处,两匹快马,正在疾驰而来。 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刘辩跟前,并没有带武器,跳下马,齐齐单膝下跪,道:“臣张辽/吕布,参见陛下!” 刘辩打量两人一眼,这吕布的身形,其实还不如张辽壮实。 “免礼。”刘辩微笑着道。 “谢陛下。”两人同时起身,躬身立在刘辩身前。 相比于张辽的从容,吕布则十分激动,跃跃欲试,欲言又止。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刘辩,却是最近的一次! 他低着头,双眼放光,心里在想着怎么与这位陛下亲近,抱上这只大汉朝最粗的大腿。 “随朕走走。” 刘辩继续迈步向前,瞥着张辽,道:“朕看过徐州方面的奏报了,你的屯田做的很好。” “臣只是奉旨行事。”张辽道,脸色沉稳,不动分毫。 刘辩笑了笑,道:“屯田应该支撑不了你的开支,其他的,是你募捐而来?” 张辽神情略带迟疑,道:“是。徐州各士族,每个月都会向臣捐纳一定的钱粮,以供应军需,此事,臣每月都会上报……” 刘辩摆了摆手,道:“朕没说你做错什么,无需介意。” 张辽躬身,道:“是。” 刘辩望着远方,踱着步子,心里推敲不断。 乱世之中,所为主择臣臣亦择主,世家大族也在不断下注,刘备主政徐州时,众多世家支持,而今是张辽。 除了钱粮外,还有家族子弟,在各‘王命之人’幕府中出仕。 多面下注,两面三刀,是当世士族不约而同的做法。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八章 砍瓜切菜 张辽性子沉稳,与他用兵是一样的,心思缜密,极少外漏。 刘辩不问,他便不开口。 而刘辩踱着步子,思索着江东的局势。 袁绍占据了扬州除吴郡外的所有地方,一直对外释放要南下,与刘辩二分天下的消息。 吴郡的孙策,在征讨董卓一战中,威名赫赫,勇猛远超其父。 西面的刘表,对朝廷是‘忠心耿耿’,时不时表达忠心,可在具体事务上,又敷衍塞责,明显的‘听宣不听调’,与很多人一样,在‘静等变化,坐观风向’。 北面,则是徐州的张辽、豫州的刘备。 “朕听说,刘备在徐州挖了你不少人?”走了几步,刘辩笑着道。 “也不算,” 张辽紧随着刘辩,道:“刘将军乃是原徐州牧,有众多追随者。” 刘辩嗯了一声,心里不置可否。 刘备的情势,与几年的曹操十分相似。 那时的曹操,屡战屡败,名声扫地,加上又是阉宦之祸,可以说,门庭冷落,几无谋士,在洛阳以及四处求告无门,没有什么大才愿意进入他的幕府。 现在的刘备,如出一辙。 手底下不少小门小户之人,还有商贩,可就是没有大才。 “他去找那个诸葛,找到了吗?”刘辩回头看向皇甫坚长。 皇甫坚长立即摇头,道:“扑了空,臣也试着找了下,没有找到,据说是隐居了。” 刘辩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现在的读书人,动不动就喜欢做隐士,有的是真隐士,有的在等待,有的是沽名钓誉。 “你们对孙策怎么看?”刘辩问道,算算时间,孙策应该快到了。 身后一众人,没有人先开口。 孙策现在是一个‘特殊人物’,在征讨董卓一战中,表现的英勇无畏,忠心耿耿。 相比于刘表的阴晦,孙策在行动上表明了他是忠于汉室的,没有什么出格之举。 但他们孙家黑历史太多,朝野对于孙策十分不小心,一直在企图打压他,是以一直压着孙策继承乌程侯爵位,直到需要孙策阻挡袁绍后,朝廷才松口。 所以,在朝廷最高层看来,孙策与袁绍等无异,都是居心叵测之徒。可在外面,孙策在平定董卓,抵御袁绍的攻城,不说继承乌程侯爵位,再封一个也不过分。 卢毓,赵云,张辽等人不吭声,可吕布忍不住了。 他早就想有所表现,见其他人不说话,顿时抬手,沉声道:“陛下,依臣来看,孙策不过土鸡瓦狗之辈,臣只需一万人,便可为陛下大破孙策贼子!” 刘辩笑着摆了摆手,道:“孙策,朕还另有用处,暂且用不着吕卿家出手。不过,以吕卿家的勇猛,放在徐州,等同于闲置,让朕想想,哪里可以为吕卿家建功立业……” 吕布一听,顿时面露激动,双眼满是期待的看着刘辩。 张辽,赵云,卢毓等人欲言又止,瞥了眼吕布,暗自皱眉。 这吕布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毫无忠义可言,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小人! 他这一路走来,皆是反叛,而且噬主,令人极其厌恶! 若不是他反水董卓,于朝廷立下功劳,朝廷赦免罪责,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原本是放在曹操帐下,可曹操不喜,一直冷落着。曹操入大司马后,左思右想,将吕布放置在了张辽帐下,写信明言:严加防备,旦有不妥,果断杀之,后果不论。 卢毓将一众人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上前,轻声道:“陛下,近来,乌桓蠢蠢欲动,屡屡侵扰边境。” 刘辩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眼,卢毓在这种事情上,可是向来谨言慎行,从不开口的。 一回头,便迎上了卢毓,赵云,皇甫坚长,张辽等人明晃晃的意味深长的表情与眼神。 刘辩眉头一挑,哪里还不明白,不由得笑着向吕布,道:“卿家,去边塞,可愿意?” 吕布神色动了动,明显的犹豫起来。 边塞向来寒苦,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刘辩见状,会意的点头,道:“嗯,朕明白了。这样吧,卿家先去曹卿家帐下,曹卿家在兖州遇到了一些麻烦,卿家去助他一臂之力。” 吕布眼神微变,张嘴道:“陛下,臣,臣……” 他说不出话来了。 吕布不愿意去曹操帐下! 在曹操帐下,他备受冷落,哪怕想认曹操为义父,也被不声不响的拒绝了。 如果再去曹操帐下,肯定还是偏远角落,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 刘辩脸上的笑容没了,抱着手,看着他淡淡道:“我大汉的一官一职都是有规矩的,可不是任由卿家挑挑拣拣。” 吕布脸色骤变,猛的单膝跪地沉声道:“臣领旨!” 话音落下,吕布心里万分后悔。 倒不是答应刘辩的第一句,去边塞。而是应该抢先开口:臣想护卫在陛下左右,为陛下鞍前马后! 如果是这样,或许,就博得了前所未有的大好前程,而不是现在的惹恼了刘辩,还得去曹操帐下! 张辽,赵云等人松口气,悄悄对视一眼,对刘辩作恭谨状。 去曹操那,他们就丝毫不担心了。 虽然朝野的文官集团对曹操百般诋毁,但是在武将一系,他们都将曹操视为偶像。 曹操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先后平定了青州黄巾军,冀州黑山军,更是剿灭董卓,这种战绩,若非文官诋毁,足以封侯拜相,名垂青史! 刘辩扫了他们一眼,与吕布道:“卿家,莫负朕望。” “臣领旨。”吕布满心苦涩的应道。 刘辩刚要说话,抬头远望,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皇甫坚长同样看到了,连忙道:“陛下,是皇城府的便衣卫士。” 刘辩嗯了一声,静静等着。 便衣卫士来到跟前,跳下马,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乌程侯孙策已到,求情面圣。” 刘辩哦了一声,笑着道:“说曹操……说孙策孙策就到,让他过来吧。” “是。”便衣卫士应着,起身翻身上马,飞奔离去。 刘辩再次踱步,慢慢走着,道:“吕卿家,到了兖州,凡事要以国事为重,若是曹卿家或者是黄卿家等人有所顾忌,你可上奏于朕,也可先行后禀,莫要顾忌。对于卿家,朕还是信得过的。” 这话,要是换做对皇甫坚长,赵云等人说,没人怀疑,可对着吕布,皇甫坚长,赵云等人目不斜视,恍若未闻。 “臣,领旨谢恩!”吕布却激动非常,再次单膝跪地的大声道。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他一眼,也不知道这吕布,能不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过,他也没有在意,无非是一步闲棋,暂且还不是大用的时候。 “文远,与朕说说徐州的事。”刘辩背着手,慢慢向前走。 张辽立即接话,道:“是。陛下,目前臣在下邳驻兵两万,在其他各郡分兵两万,总数四万,全数出自于禁军大营。其中,广陵郡屯兵一万,大部分是在屯田与训练之间,并无战事……” 张辽这边说着,不远处的山头悄悄聚集着一群粗布衣,手持各种混杂的刀兵棍棒的汉子,目光炯炯,犹如饿狼看到群羊一样,热辣又急切。 “渠帅,” 其中一个圆脸汉子低声道:“我们打探过了,这些人应该是北来的,穿着华丽,腰兜子结结实实,好东西肯定不少。” 领头的‘渠帅’满脸横肉,手持大刀,有些迟疑的道:“刚才那匹快马,伱们怎么看?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 圆脸立即道:“肯定不是,哪有大人物跑到这荒郊野外来的,看他们的样子,都是弱不禁风,估计是哪家的贵公子迷了路。再说了,咱们在这里悄无声息的做了他们,尸体扔到后山喂狼,没人会知道的!” ‘渠帅’回头看向身后的一众人。 面黄肌瘦,衣衫不整的汉子们连连点头,眼神里充满了饥饿的渴望。 他们真的是饿了。 从冬天到现在,几乎没有劫到什么有钱人,两天饿三顿,不说他们了,寨子里妻儿更惨,活活饿死了不少。 杀了这几个有钱贵公子,他们至少能吃上几顿肉了! ‘渠帅’见状,神情一狠,咬牙道:“好。老四,你从后面摸过去,你,老二,绕到北面,我们三面合围,速战速决,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那对老不死怎么办?”圆脸问道。 ‘渠帅’双眼凶狠,道:“杀了,多烧几炷香。” 圆脸点头,开始安排各兄弟做事。 在他的一声声命令下,三十多汉子在山林间悄悄穿梭,想要将不远处的刘辩一行人合围。 刘辩并没有察觉,仍旧在与张辽讨论着徐州的事。 张辽虽然在屯田,可铲除远远不足弥补军需所需,而朝廷还拖欠着禁军大营的钱粮,又哪里有钱粮来拨付给张辽。 刘辩背着手,与张辽沉吟着说道:“缺额三千万,嗯,不算多,朕来想想办法。卢毓,还能挤出一点来吗?” 卢毓是掌宫令,很多杂事,他比刘辩熟悉。 闻言上前两步,道:“陛下,宫里已经无法节俭了,丞相之前提及削减官吏俸禄,尚书台那边争议很大,没有通过。只有……内库还有一些。” “还有多少?”刘辩回头看向他。 卢毓与他对视,犹豫了下,低声道:“临来之前,臣询问过大长秋,说是不足一千万,是为,为东宫预备的。” 张辽一听,立即道:“陛下,无需为臣多虑,今年开春,臣至少还能开垦一千顷,军粮足够用了。” 刘辩摇了摇头,道:“那是你的本事,也是朕的无能。朕再来想办法……” “陛下,” 这时赵云悄悄上前来,目光警惕四周,道:“有人靠近了。” 刘辩立即抬头,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转向皇甫坚长。 皇甫坚长立即道:“陛下之前不允许我带太多人,是以四周没有皇城府的坛子,最近的,还在三里之外。” “臣有五百禁卫,在不远处。”赵云道。 张辽虎目圆瞪,看向四周。 这里是徐州,要是在徐州令陛下有危,是他的失职,是滔天大罪! 吕布更是猛的翻身上马,沉声道:“陛下,有臣在,定护陛下无忧。” 刘辩看着他,不由得笑了笑,旋即与赵云点了点头。 赵云会意,从身后的仅有的一个禁卫手里拿过大刀,扔给了吕布。 吕布接过大刀,感觉着轻巧,不由得皱眉。 不过,他也没有在意,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不远处鬼鬼祟祟摸过来的十几人,当即一声大喝,拍马冲了过去:“何方鼠辈!” 不远处的‘渠帅’见被发现了,便也不再隐藏,站起来,大喊道:“兄弟们,吃肉了!” 立时间,三面八方三十多人,呼号声四起,挥舞着刀枪棍棒,向着刘辩方向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 张辽,赵云,皇甫坚长,卢毓等人护卫在刘辩四周,警惕着这些人。 赵云手持长枪,毫无慌乱,道:“陛下无忧,禁卫很快就到。” 刘辩好整以暇的站着,笑着道:“有卿家在,朕什么时候怕过,不过是一些山匪罢了。” 刘辩看的分明,这些并不是什么有组织的刺客,明显是他们走入了一些山匪的地盘,是要被劫道了。 赵云可不敢大意,已经迈开半步,准备迎敌了。 不远处,吕布犹如虎入羊群,气势如虹,一马当先穿过,大刀左右劈砍,眨眼间就砍翻了四五人。 那领头的‘渠帅’被吓了一跳,但见这不远处孤孤单单,颇为瘦弱的刘辩一群人,还是一咬牙,冲了过去:“先杀他们!” 一群人匪徒冲过去,赵云,张辽迅速上前,拉开与刘辩的距离。 一人手持长枪,一人大刀劈砍,将冲过来的匪徒全数给阻挡,时不时有人殒命倒地。 那渠帅对上的张辽,几招下来,差点没命。 再回头时,吕布如砍瓜切菜一样,他的手下短短时间,十余人没了。 这还打什么? “快跑!” 那圆脸反应比他快,跑出了几步,才疾声大喊。 但来的容易,走的岂能简单? 赵云,张辽等人已经开始反攻了。 而不远处,一队禁卫骑兵,犹如风卷残云般,闪电而来。 (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九章 乌程侯 本来这群匪徒就心惊胆战,面临溃败,大队骑兵杀过来,直接吓破胆。 大呼小叫,四散而逃。 那领头的‘渠帅’更是被赵云一枪刺死,‘快跑’二字,只还喊出了一个‘快’。 “别杀我,别杀我!” 扮演着‘军师’角色的圆脸汉子,被张辽砍伤,眼见着张辽挥刀,要结果他,顿时急声道:“我知道一个大消息,大消息,关于袁绍,关于袁绍!” 张辽高高举起的刀顿时止住了,旋即架在他脖子上,将他提溜到了刘辩跟前,按跪在地上。 而那队禁卫,迅速将其他匪徒控制,一个没走脱,皇甫坚长习惯性的开始审讯去了。 其他人站在刘辩身后,打量着这个圆脸‘军师’。 “你知道袁绍?”刘辩背着手,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他。 像这种占山为王的‘绿林好汉’,大汉朝到处都有,盗匪的总数,比大汉朝军队都多。 但是这荒郊野岭的小山头,能知道袁绍,那就有点意思了。 圆脸不知道这是惹了哪路神仙,连连点头,急声道:“是是,前不久,袁绍派人过来,说是要招安,招安我们,给了我们不少钱。” 刘辩眉头一挑,瞥向张辽。 张辽立即躬身,神色发紧的道:“臣,并不知道。” 这时,皇甫坚长过来,脸上也带着一丝紧张。 刘辩背着手,目露思忖,道:“这袁绍的手,倒是挺长的。” 皇甫坚长立即道:“臣立即查清楚,将袁绍的触手全数斩断!” 圆脸听着之前还没听清楚张辽的‘臣’,这次皇甫坚长的‘臣’是听的清清楚楚,愣在在原地,双腿不住打颤,脸色苍白,一丝血色都没有。 刘辩摆了摆手,禁卫将这圆脸拖走了。 赵云这时上前,低声道:“陛下,那对老夫妇受到了惊吓,但人没事。” 刘辩嗯了一声,背着手向前走。 这些匪徒,其实不算什么,袁绍或者什么人想要招降也不奇怪。连连战乱,天灾人祸,人口锐减,这时的‘青壮’就变成了什么重要的‘资产’,甚至于比土地还重要。 刘辩关心的问题,是这个匪乱对他推行‘新政’的影响。 没有一个和平稳定的环境,所有事情都会事倍功半,甚至是无从谈起。 但是想要剿匪,尤其是全境的大规模清扫,需要时间,更需要钱粮。 同时,还得地方上还得干净,戮力同心,将这些钱粮用到实处。 绕来绕去,这又回到了‘吏治’上,‘吏治不清’,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这仿佛是一个死循环,没有钱粮做不了事,有了钱粮需要吏治,而没有吏治收不上来税,没有钱粮。 “时间吗?” 刘辩思来想去,归结到了‘时间’二字上。 ‘整肃吏治’是一个浩大又漫长的过程,去腐存清,大考出生的那些人,更需要时间成长。 皇甫坚长,赵云,张辽,卢毓等人跟在刘辩边上,不敢出声打扰。 在他们看来,这处匪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事,哪里都会发生,哪怕加上袁绍这个敏感人物,也不算多大,毕竟这处匪患也就是三十多人。 可眼前的人不一样,他的所思所考,不是简单的消灭这处匪患,而是有着更为深层次的考虑。 刘辩踱着步子,思绪良久,道:“关键,还在于一个‘做’字。” 思索良久,刘辩渐渐有了头绪,微笑着道:“虽然吏治不清,但还是要边走边做,不能拖,更不能等。要多管齐下,多条腿走路。在确保军队能够弹压地方变乱的同时,加大力度,狠一狠心。” 赵云,张辽等人没有什么感触,他们接触‘新政’并不多,或者说,对于朝政采取了远离,漠不关心的态度。 但卢毓不一样,作为掌宫令,他所知晓的国政大策,甚至超过了尚书台。 眼前的陛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他可以清晰的预见到,尚书台以及六曹九寺,甚至是地方官员,将要承受更多,更可怕的压力。 刘辩忽然有些口渴,不由得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下邳城,道:“二公子,孙策是不是要到了?” 皇甫坚长连忙道:“是,估计快了。” 他话音未落,不知道不是潜意识,耳边真的仿佛听到了马蹄声。 而接着,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两匹快马,风驰电掣,极速而来。 刘辩遥遥望着,笑着道:“还真是快。你们说,对于这位乌程侯,朕该怎么处置?” 赵云,张辽,卢毓等人,哪怕是吕布都不说话了。 孙策在大汉朝的名声现在极其响亮,勇猛无畏,忠心耿耿,俨然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有人甚至于将他比作了霍去病,认为他是新的冠军侯,将来会有更大的功业,名垂青史。 但又有很多人心知肚明,这位新乌程侯,比他父亲老乌程侯还要桀骜不驯,并且野心勃勃。 在两年前,他在吴郡,先后击败了吕布、董卓,袁术,稳稳占据了吴郡以及广陵郡,并且对丹阳,九江等虎视眈眈。 要不是袁绍异军突起,加上袁术快速败亡,孙策的扩张步伐遭到了重挫,尤其是朝廷强势出击,使得孙策这才不得不退回吴郡。 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在错综复杂的大环境之下,孙策暂且不能动,更不能杀。 对孙策以及江东采取‘怀柔’手段,是朝廷定下的策略。 刘辩也不指望他们回答,心里自顾的推敲着。 “乌程侯孙策,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孙策来到刘辩近前,单膝跪地,沉声道。 “免礼。” 刘辩打量着他,声音平淡。 “谢陛下!”孙策应着,起身站在刘辩不远处。 他躬身低头,做足了忠臣的恭谨模样。 即便是这样,他也早已经看到了刘辩身旁两侧的赵云,张辽,吕布等人。 他神色不动,心里却暗自紧张。 他一人一马而来,眼前这位陛下真的对他起了歹意,那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了。 “卿家,一路可顺?”刘辩微笑着道,心里还在想着怎么处置这个孙策。 “回陛下,一路顺畅。”孙策回答的一板一眼。 刘辩还是没有想好,踱步向前走,道:“这次叫卿家大老远过来,主要有两件事。一个是刘备与孙氏不合,二是关于袁绍。” 孙策跟在刘辩身后,不远不近,中间两旁跟着赵云与张辽。 孙策没有说话,作聆听圣训状。 孙刘联姻,可以说是眼前的陛下强行逼迫所致,孙策以及江东众多大小官吏是不同意的。 而孙策的姐姐孙氏出自武将世家,颇有些英气,不是寻常大家闺秀,在刘备表现了冷淡态度后,也不惯着刘备,自行其是,在相县来气自如,动辄就是群架,惹来相县无数非议。 刘备没有办法,给孙氏建了个小楼,将孙氏安置在那,想着眼不见心不烦。 但孙氏更加生气了,与刘备关系越发紧张,甚至于要公然殴打刘备,令刘备颇有些颜面扫地。 原本这种‘家事’是上不了台面的,可双方一个是乌程侯,一个是豫州将军,场面太过不堪,自然而然就闹到了朝廷,以至于天下皆知。 刘备倒是能忍,面对乌程侯以及江东的指责,只是上书辩解了一次,便再无声音。 可孙策与江东忍不了,更认为这是朝廷对乌程侯以及吴郡的‘刻意欺辱’,是以将事情闹的越发的大,场面难看,不太好收场。 孙策内心同样对刘备的软弱无能不满,更对刘备欺辱他的姐姐十分愤怒,私底下三番四次扬言要一枪了结刘备。 因此,面对刘辩提及这件事难堪的事,孙策保持了沉默,同样是在表达不满。 刘辩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着道:“朕在洛阳时,听说有人保媒,想要你那弟弟孙权与蔡氏联姻?” 孙策脸色骤变,下意识的开口道:“陛下,这是谣言,臣从未听闻!” 刘辩停下脚步,面露意外的道:“假的?朕还想着与卿家亲近一点。” 当今大汉的有名有姓的大士族‘蔡氏’有不少,可首屈一指的,还得是洛阳蔡邕的蔡氏。 蔡邕是刘辩的老丈人,在蔡文姬之子刘绍逐渐成为众望所归的‘东宫太子’后,蔡氏的地位日益凸显,即便蔡邕没有实权,可蔡氏的飞黄腾达,所有都有着极其清晰的预见。 “确实是假的。”孙策硬着头皮道。 这件事,自然是真的,是孙策、孙权的舅舅吴景一手操办,借与蔡氏联姻,抬高孙策与吴郡的重要性,为江东发展谋划、铺路。 孙策如果在江东,他大可乐见其成,可到了刘辩跟前,他得矢口否认! 别人不清楚吴郡与朝廷的复杂关系,孙策岂能不明白? 该低调的时候,半点高调都不行,尤其是眼前的陛下! 刘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续向前走,道:“孙权,真挺喜欢这个小家伙,在侍中庐读书也不错,将来啊,朕给他寻觅一个好姻缘。” “谢陛下。”孙策完全猜不透刘辩到底想干什么,只能坚定心神,先应着,回去再做应对。 刘辩回头看了孙策一眼,道:“吴郡的屯田做的怎么样了?” 孙策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着,想着临来前顾雍,程普的交代,连忙道:“回陛下,吴郡地广人稀,土地荒贫,臣用尽办法,也不能自足,还须朝廷援助。” 吴郡环太湖,肥沃土地并不少,但开垦的并不多,或者说,眼下还不足够开垦的条件。 但孙策说‘不能自足’,完全是扯淡,孙氏在吴郡近乎得到了所有世家的支持,钱粮一块完全不缺。 地广人稀倒是事实。 刘辩嗯了一声,道:“朕已经下旨给了尚书台,命他们将应给吴郡的钱粮器械,优先给足。对了,上四条腿派给吴郡的人,可有不妥的?” 尚书台以推进‘新政’的名义,发文给孙策,对吴郡的各州县进行了统一的改革,并且派遣了众多的大小官吏。 “皆是能吏,” 孙策脱口而出,道:“吴郡上下皆很是欢迎,功劳颇多。” “那就好。” 刘辩停下脚步,看着孙策,心里的犹豫逐渐消散,笑着道:“乌程侯这两年立功无数,朝廷一直记录在案,说吧,卿家有什么要求,不论是官职还是其他,朕无有不准!” 孙策再次想起了临来前顾雍的话:若有降恩,大则拒,小则受,万不可主动求取。 “臣伏愿为陛下解忧,已位继侯爵,不敢奢求其他。”孙策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这样吧,” 刘辩也懒得与他绕圈子,道:“朕加卿家为扬州将军,督扬州军事。” 孙策心头一惊,连忙单膝跪地,道:“臣微功薄劳,不敢受赐。” 扬州将军,扬州除了吴郡都在袁绍手里,他要是任了扬州将军,督扬州军事,袁绍非得与他拼命不可! 这是在驱狼吞虎! 刘辩摆了摆手,笑着道:“就这么定了,俸禄加倍。走,随朕去豫州。” 孙策还想拒绝,可刘辩已经转身了。 孙策张着嘴,最终没有喊出声,只是心里很是慌乱,想要尽快返回吴郡。 去豫州? 孙策猛的反应过来,他要随驾去豫州?而不是返回吴郡? 这是什么意思? 孙策想不透,心里更加不安,甚至是惶恐了。 他这一趟来,本就心怀忐忑,担心眼前的陛下会趁机杀了他。 现在没有杀他,可为什么要带他去豫州?是要说和他与刘备,还是另有目的? 他不在吴郡,担任扬州将军的消息散发出去,袁绍发兵吴郡,谁能抵挡? 孙策一时间心思百转,还来不及想多少,张辽拍了下他的肩膀,平静又淡漠的道:“乌程侯,请。” 孙策一个激灵,只得点头,在一众禁卫的包围下,硬着头皮追上已经走出许远的刘辩。 刘辩走在前面,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孙策暂时带走了。 这个人确实不能小觑,有能力不说,还能屈能伸。 这是做大事的关键,孙策有行大事的能力! 众人翻身上马,在一大队骑兵的护送下,没有去往下邳,反而反方向北上,前往豫州。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章 和尚 建安元年,六月初。 刘辩带着一大群人,分坐四艘船,逆流而上,准备从下邳穿过彭城郡,进入豫州沛郡。 咚咚咚 刘辩的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刘辩头也不抬,继续批阅着奏本。 卢毓拉开门,便见皇甫坚长端着一盘酒菜进来,轻手轻脚的道:“陛下,天色晚了,用一些吧。” 刘辩抬起眼皮瞥了眼,道:“又什么事情?” 自从刘辩坐船北上,这河上的大小麻烦就没有停过。 皇甫坚长连忙陪着笑,道:“没多大事,就是又有人拦河收税,收的有点多。” 刘辩的目光从奏本上收起来,抬起头,倚靠在椅子上,面露异色的笑着道:“让二公子都觉得有点,看来确实不少了。” 皇甫坚长陪笑越多,道:“倒也不算多,他们核算了我们船上运送的粮食,要收两成。” 刘辩眉头狠狠一挑,习惯性的伸手拿过茶杯,余光看向卢毓,道:“你昨天说这漕运归谁来管着?” 卢毓一直站在不远处,闻言立即上前,道:“回陛下,彭城太守笮融。” 刘辩喝了口茶,仔细想了想,道:“我们之前南下下邳的时候,没有路过彭城吧?” “是。”卢毓道。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两成,便是三百万钱,倒也不算多,给他。” 皇甫坚长道:“是,微臣这就去办,今夜便可到吕县,再有三天,可进入豫州沛郡。” 刘辩嗯了一声,与他道:“仔细查一查,看看徐州各郡,是不是都在这样巧立名目的收税,还是只有彭城一郡。” “微臣领旨。”皇甫坚长应命,后退出去。 刘辩目送他出去,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徐、豫二州初定,匪患未觉,诸事混乱,加上朝廷没有钱粮,各郡县用尽手段收税,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刘辩抱着茶杯,沉吟许久,看了眼桌面上的奏本,道:“你对这个朱建平怎么看?” 卢毓神情微变,低着头,道:“微臣并不了解,只知道他是荀仆射的至交好友,从中平三年以来,便为同僚,不离不弃至今。” 刘辩放下茶杯,右手摩挲着腰间佩玉,目光思忖不断。 荀彧决定更换兼任吏曹尚书的右仆射荀攸,而荀攸先发制人,以‘力有不足’为由,请辞吏曹尚书,极力举荐侍郎朱建平接任。 短短五天时间,刘辩已经接到了十几本举荐奏本,除去了公认的‘颍川党’外,重量级的还有礼曹尚书陈琳,洛阳府尹周异,太常卿孔融,兵曹尚书皇甫坚寿,以及左仆射钟繇。 很显然,荀攸为了让朱建平接任,守住吏曹这个大本营,是用了不少手段,也肯定付出了不少代价。 “荀卿家……” 好半晌,刘辩双眼微眯,似自言自语的道:“虽说与丞相有些嫌隙,但并无私人恩怨,矛盾在于‘新政’的推行方式方法上,严格来说,并无过错。” 卢毓听着刘辩的话,脸色平静,并没有接话。 刘辩抬头看着卢毓,道:“荀卿家,为了‘新政’也是付出了巨大努力,‘颍川党’在‘新政’推行上也有大功,现在也越发重要。这样,这道举荐,朕准备了。卢毓,你写一封私信给荀攸,就说朕,准备命他以右仆射的身份,协调吏、刑、御史台整顿吏治。” 卢毓道:“遵旨。” 刘辩嗯了一声,感觉脖子有些疼,起身道:“走,出去吹吹风。” 六月了,天气越发燥热,刘辩也没有准备冰炭,哪怕在床上,依旧是坐一会儿就热的不行。 卢毓陪着刘辩出了房间,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那封‘私信’的用意。 他能猜到一些,但总觉得猜不到全部。 刘辩来到船头,便看到四艘大船停在一处码头,四周围满了小船,一些穿着破破烂烂吏服的小吏,在上上下下,还有众多是粗布衣,手持棍棒,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卒役。 不知道是不是皇甫坚长使了钱,这些人并没有上他们的船。 刘辩的船居中,在一众商船,民船中颇为显眼。 好以整暇的看着,刘辩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观察。 不远处,一些看似商人的人,围绕着一个小官模样的人,极尽讨好之色,手里都端着礼物。 那小官鼻孔朝天,斜眼看着那些礼物,并不伸手,只是偶尔点头,身后的小吏喜笑颜开的接走。 那些商人便拿到了一些文书,也喜笑颜开的离开。 这时,赵云,典韦,孙策等人也跟过来,抬手行礼道:“见过公子。” 刘辩听到了典韦的声音,回头看向他,道:“怎么样,伱母亲没事吧?” 典韦咧嘴一笑,道:“没事了陛下,俺娘好了,还说是陛下保佑,等陛下回京,想要叩谢皇恩。” 刘辩笑着摇头,道:“没事就好……” “阿弥陀佛。” 刘辩话音未落,突然间,耳边响起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佛号。 他连忙转过头,就看到了一众僧人,双手合十,虔诚的走出不远处的小船,而后依次上岸。 没有人阻拦他们,十多个僧人上岸,旁若无人的径直离开。 刘辩面露异色,道:“这里居然有和尚?他们为什么不交税?” 卢毓,赵云等人皆是疑惑,好奇的望着那些僧人。 大汉朝是有不少佛寺以及僧人的,但并不是太多,而且因为遭到各种抵制,是以往往很是低调,从不显山露水。 因此,刘辩多年以来,从未亲眼见过僧人、佛寺,今天,还是第一次。 皇甫坚长从对面的船舱走出,跳上了船头,抬手道:“公子,出了三百万钱,我们现在就可以了。” 刘辩目光依旧看着那群即将消失的僧人,道:“他们为什么可以不交税的离开?” 皇甫坚长看过去的时候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由得道:“公子说的是?” 刘辩无所谓的道:“算了,只是好奇。对了,彭城相是笮融?这些收上去的钱粮,都是归笮融吗?” 皇甫坚长认真想了想,道:“陛下,这笮融好像是去年到任的,臣并不了解。” 刘辩回头看向卢毓,道:“这笮融官声怎么样?” 卢毓道:“微臣只知道他原本是徐州牧陶谦的幕府掾属,被举荐为广陵太守,在黄巾军叛乱后,历经了丁原,吕布,刘备等人,有段时间没有消息,好像是隐居了,去年是豫州刘使君举荐,担任的彭城太守,兼领彭城下邳,沛郡三郡漕运。” “尚书台没有评语吗?”刘辩问道。按照惯例,郡一级的任命,需要尚书台核准,在备案书上都要有举荐人,任命人的评语。 卢毓面露拘谨,躬身道:“这,微臣并未记得。” 刘辩倒也没有为难卢毓,大汉朝那么多郡守,卢毓不可能全数记得。 “算了,” 刘辩没有多想,道:“在彭城过一夜,尽快赶到豫州吧。” 他这次的主要目的是豫州,至于巧立名目乱收税这种事,还得交给朝廷,统一去处置。 这等事,绝对不是这条河上才有,也不会仅仅止步于彭城。 “是。”皇甫坚长应着道。 典韦,赵云,皇甫坚长没有多想什么,倒是孙策欲言又止。 他被刘辩带离,不得离开,心里是焦躁不安,想尽办法离开返回吴郡。 自然,没能得逞。 他之所以欲言又止,是他对彭城的事有所了解,知道那笮融是什么人。 但想到他现在的特殊处境,思虑再三,孙策还是没有开口。 “乌程侯。”就在孙策低头沉思的,刘辩忽然大了一点的声音响起。 这一声,犹如炸裂,令孙策陡然清醒,连忙抬手道:“臣在。” 刘辩笑眯眯的看着他,道:“你说,朕将你留在了身边,吴郡那边,会不会将周瑜也留下?” 刘辩以‘考察驻地’的名义,将周瑜派去了吴郡。 孙策心里骤冷,极力保持脸上的平静,道:“回陛下,周都督愿不愿意留在吴郡,一在陛下旨意,二在他本人意愿,吴郡绝无人敢违逆圣意,强行留人。” 刘辩笑容更多,道:“有卿家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周瑜在吴郡的事,卿家还是要多多支持的。” 孙策镇定住心神,道:“陛下放心,吴郡上下,定全力支持周都督!” “陛下,” 不等刘辩说话,皇甫坚长道:“可以开船了。” 刘辩抬头看去,只见前方的大小船动了,给他们腾出了不少地方。 “走吧。” 刘辩守住了话头,道:“老规矩,找些村落停下,不去郡城。” “是。”这是赵云应声,路途的安排,一直是由他主要负责。 船很快动了,刘辩晃了一下,等稳了,这才略过孙策一眼,转身回转船舱。 典韦与卢毓紧跟着,其他人恭送后,各行其是。 刘辩回到房间,再次拿起奏本批阅。 他离京的几个月,洛阳城里着实发生了不少事情,一些矛盾被揭发出来,朝政也不可避免的再次发生。 除去了尚书台与‘颍川党’的矛盾有些压不住,有迹象的公开化外,其他人也没闲着。 以王朗的廷尉府为代表的旧丞相势力在无声无息中凝聚,廷尉府以大力‘整肃吏治’为由,着重惩处了众多大小官吏,尤其是‘颍川党’,一些本能赦免的被判了三年,十年的,直接二十年,而十年以上的,动辄斩立决、流放。 御史台相对温和一些,可这引起了信任的刑曹尚书许攸的不满,认为刑曹费劲力气查办,御史台则轻巧放过,有悖‘新政’要求,以及刘辩的旨意。 为此,他与御史丞戏志才公开‘争论’了多次,甚至是要求召开尚书台廷议,公议这些案件。 另一边,朝野对于太常寺、礼曹颇为不满,不时有弹劾、攻讦之声,主要是因为‘大考’,有传言说:太常寺与礼曹暗地里商议的录取份额,‘庶民与士族二八’。 这激起了士族的强烈愤慨,认为学识与出身无关,才华不论出身,强行录取庶民,有悖公平,不利于朝廷备才,强烈要求太常寺与礼曹解释。 在这些复杂的声音中,尚书台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不断有人弹劾荀彧,指责他‘年轻气盛,肆意妄为’,要求他主动辞官。 刘辩看着一道道奏本,不由得也有些头疼。 这些奏本,都是大道理开头,占据了道义制高点,还真不好批驳。 “是不是,得找机会,杀几个立威?” 刘辩心里若有所思,低声自语。 杀人并不能解决所言问题,刘辩始终认为,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可又不得不承认,杀人往往是解决或者压制一些问题最高效的手段。 刘辩默默的翻阅,不时批复一两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船一晃,停了下来。 刘辩抬头看去,只见天色漆黑一片,外面有着无数的奇怪声音,像是蛙叫又好似蝉鸣亦或者众多虫鸟叫的和鸣。 刘辩摇了摇酸痛的脖子,伸手拿起茶杯。 赵云随后就进来了,抬手道:“陛下,靠岸了。这里是吕县外不远的一个村落,臣已派人去查探了。” 刘辩喝了口茶,浑身舒爽,笑着起身,与赵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朕娇生惯养,吃惯了御厨的菜,这些日子路过农家,吃他们的饭菜,总觉得别有滋味,更合胃口。” 赵云不是擅长说话的人,也不会拍马屁,闻言只是躬身让开。 刘辩走出门,感受着丝丝凉风,笑着与过来的皇甫坚长,道:“二公子,走,吃农家饭去。” 皇甫坚长见刘辩心情好,顿时乐呵的道:“谢陛下。” 刘辩笑了声,直接走向船头,在典韦的搀扶下,下了船,有便衣禁卫领头,直奔不远处星星火火的村落。 还没走几步,一个便衣的皇城府卫士急匆匆赶回来,单膝跪地的道:“启禀陛下,村子名为‘望’,现在有一些卒役正在收税。” 刘辩一怔,抬头看了眼天色,道:“这么晚还在村子里收税?收什么税?” “好像是人头税,” 便衣卫士道:“每户五十文,每人十文。” 刘辩愣了下,而后道:“你是说,每户先收五十文,然后每户人家,一人头再收十文?” “是。”皇城府的卫士显然很尽责,打听的颇为详细。 刘辩皱了皱眉,道:“走,去看看。”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一章 末等小民 刘辩上了岸,向着不远处的村落走去。 身后只带着典韦,卢毓,皇甫坚长三人,其他人都远远尾随。 刘辩望着不远处的点点星火,道:“卢毓,朕记得,四年前,人头税就取消了吧?” 卢毓跟在刘辩右侧,道:“是的陛下,杨公在位时,再三发文给各州郡县,要求不得再收取人头税。荀丞相上位后,也从未收取。” 刘辩点点头,眼神冷漠了几分,大步向前走去。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院落前。木质大门已经被踹的稀烂,里面几个卒役在屋里肆意的打砸,一个男子在被殴打,隐约还听到一对母女的哭泣声。 卢毓皱了皱眉,转头看着刘辩。 典韦面露恼怒,他最恨这种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瓮声道:“陛下,我去将他们全扔出去。” 刘辩抬起手,阻止了典韦,道:“再看看。” 说着,他悄步走进院子,立在门口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望着屋内发生的一切。 总共有六个卒役,每一个都凶神恶煞,已经将屋内的东西打砸完,将稍微之前的东西已经拿到身前,对男主人的殴打还在持续。 “别打了别打了……”妇人忍不住了,鼓足勇气,推开殴打她夫君的两个卒役,护在他身前。 领头的卒役一把拎起跟着跑过来的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冷声喝道:“总数两百文,我问你们,交还是不交!?” 小女孩只有三四岁模样,被吓的大哭不止。 妇人一把扑过去,跪在地上,急声道:“放下我女儿放下我女儿,多少钱我们都给,求你了……” 那汉子也顾不得疼痛,艰难爬过来,道:“有有,我们明天就去借,一定交上,求你放下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领头的卒役见他们肯交钱了,冷哼一声,将小女孩直接扔给那妇人,喝道:“明晚我们再来,若是没有见到钱,放火烧伱们的房子,抓你们去服徭役!” 妇人接过孩子,与孩子一起痛哭不已。 汉子抱着娘俩,狠狠咬牙。 放火烧房其实不算什么,大不了重新建,可要是抓他们去服徭役,那就是要逼死他们这一家子了! 边上一个卒役一脚踹倒汉子,不满的道:“亭长想方设法,花了多少钱才免去你们的徭役,你们倒好,非但不知恩图报,居然朝廷赋税也敢不交,你们活腻了,想造反吗?” 男子忍着痛,道:“知道知道,明天就交!” 几个人卒役似乎还不泄气,又大骂几句,顺手将桌凳踢飞,门也给拆,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刘辩等人藏在阴影里,这些卒役目不斜视,根本没有发现。 等他们出了远门,典韦忍不住了,道:“陛下,俺去教训教训他们!” 刘辩摇头,从不大的缝隙,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一家人,淡淡道:“你今天教训他们,明天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还给这对夫妻,还给这里的百姓。” 典韦还是有些忍不住,蠢蠢欲动。 卢毓同样强压怒气,低声道:“陛下,这些卒役未免太过了。这哪里是征税,明显的强取豪夺!” 刘辩稍稍沉吟,悄步上前,来到门房外,无声的看向屋内。 “他爹,可怎么办啊?”妇人还在哭,抱着孩子,满脸苦涩、绝望,看着她的丈夫。 孩子脸上残留着害怕,大眼睛眨动,皆是疑惑与无辜。 男人是一个比较瘦弱的汉子,半坐着,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咬着牙,脸角有了丝丝狰狞,低喝道:“你将后院藏起来的肉拿出来,给孩子做顿好的。我去找王大哥借些钱,咱们天不亮就走!” 妇人一惊,道:“走?去哪里?” 男子目光凶狠的看向门外,恨声道:“这里活不下去了。我一直听说司隶在修河,是给钱给饭的,我们先去那边看看,再不行,就去冀州,投靠陈大哥,他在荀氏做护院,说不得能有一个容身之所,其他的,再看吧。” 妇人听着,回头看了眼已经被砸烂,家徒四壁的房子,只能默默垂泪,虽然舍不得,但再待下去,他们这家子都得被逼死! 男人休息了一会儿拿过半截房门棍,艰难的站起来,径直出门。 “打扰了。” 男人还没走出门,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男人吓了一跳,差点门棍脱手,摔倒在地。 里面的妇人同样大惊失色,急忙抱着孩子来到男人边上。 刘辩微笑着从阴影里走出来,抬手道:“在下是从洛阳来的,一夜赶路,确实迷路,叨扰了兄台。” 男人艰难站好,看着刘辩,再看向刘辩身后走出来的典韦与卢毓,仔细打量,确定不是什么凶恶之人,这才放下心,抬起手道:“小兄弟是要问路吗?此处向南二十里,便是吕县了。” 刘辩笑着道:“多谢了。” 说着,他便直接迈步上前,在这家人的愕然的注视着中,直接走进了堂屋。 刘辩打量着破烂不堪的正堂,摇了摇头,伸手扶起凳子以及半张桌子,径直坐下,回头与典韦道:“老典,准备一些吃的,我们暂且休息半个时辰。” 典韦双眼一亮,道:“是。” 话音未落,他就迫不及待的,甚至小跑出去了。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疑惑,这典韦有些莫名的兴奋? 卢毓跟着走进来,见这个环境,又看着这对夫妻面面相觑,连忙解释道:“兄台莫要误会,我家公子只是有些累了。一应吃食,我们皆有携带,休息半个时辰后就走,绝不多打扰。” 男人观察过刘辩,见他不像什么恶人,想了想,与妇人道:“他娘,你先带囤儿去睡,我陪这位兄台聊一会儿。” 妇人只好应着,与刘辩屈礼之后,抱着女儿走出了堂屋。 男人等妻女走了,这才艰难坐到刘辩对面,脸色尴尬的道:“兄台想必也看得出来,见笑了。” 刘辩倒是不在意,只是没有茶,有些口干,道:“兄台贵姓?” 男人听到这句话,更加苦笑,道:“那还有什么贵,姓王,王赜。” 刘辩点点头,道:“王兄是要远行?” 王赜顿时更加尴尬了,而后长叹一声,道:“兄台是看到了。” “不多。”刘辩道。说的自然,从容,毫无人情世故。 王赜脸角抽了下,引起了疼,倒也没有隐瞒,默然一会儿,道:“还请兄台为我保密。” 刘辩微笑着点头,道:“我会给王兄送上一些盘缠,还请兄台为我解答几个疑惑。” 王赜一怔,道:“盘缠?疑惑?” 这个年轻人看着十分富贵,脸上肌肤润泽,丝毫不像寻常百姓家的饥瘦蜡黄,尤其身上的穿着,怕是一个边角落都足够他们富足的生活一个月了。 刘辩刚要说话,一个便衣禁卫端着饭菜进来,还有一个便衣禁卫搬来一张好的桌子。 王赜闻着香气,顿时肚子咕咕直叫,双眼紧紧盯着,甚至于有些血红,恶狠狠之色。 刘辩等便衣禁卫安排好,退下之后,忽然道:“老典干什么去了?” 已经走出门口的禁卫急忙回身,抬手道:“回陛,那个,说是茅房,回避了。” 刘辩眨了下眼,道:“哦,知道了。” 禁卫抬着手,后退出去。 刘辩回过头,便看到王赜双眼盯着桌上的饭菜,一动不动,唯有肚子更加剧烈的叫,以及偶尔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刘辩微微一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肉,道:“王兄尽管请,无需客套。” 王赜抬头看向刘辩,本想客套几句,可手还是忍不住的抓向了汤饼,放到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大口。 其实并不大,但王赜鼓着腮帮子,好像塞满了一样,用力又不敢太快的咀嚼。 刘辩看出他估计很久没有吃过面饼了,自顾的倒茶,轻轻喝了一口,道:“王兄,你还有多少地?” 王赜本还想细细感受,闻言有些不舍的吞咽,手里握着小半张饼,苦涩道:“哪还有什么地,早就没了。” 刘辩倒是不意外,抱着茶杯,道:“那王兄这一家子是如何过活的?” 王赜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人估计是一个从大户人家走出来贵公子,似有些无语,好一阵子才道:“给大户人家做些事情,混些钱粮,山林里寻觅,有什么吃什么。” 王赜说的简单,刘辩却听出了其中的艰难,道:“你们一年要交多少税?” “田税、人头税、徭役,过路费……年年涨,说不清,反正官府会派人来收缴。”王赜如数家珍,一口气说了十多种,可却没有具体的数额。 刘辩心里默默估算,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这种收法,普通百姓哪还有活路? 刘辩喝了口茶,道:“我记得,这些杂税,朝廷早就取消了,这些会不是胥吏自行强夺,可有去官府告诉?” 王赜愣了又愣,旋即不由得苦笑摇头,道:“公子怕是多年未曾出家门吧?” 刘辩点头,拿出了极其好用的借口,道:“一直闭门读书,今年才出来游学。” 王赜满脸艳羡的看着刘辩,哀默一叹,道:“那是难怪。我们这等末等小民,哪里知道朝廷,亭长说收什么,收多少,就是收什么收多少,至于去官府告诉……要么没到官府就被打断腿,扔到河里。要么就是进去了,再也出不来。官官相护,他们是官,我们是民,天下间,哪有民告官的道理?” 刘辩眉头一挑,继而若有所思。 似乎,有很多事情,是他想的理所当然了。 底层的黑暗,真的是永远只有你们想不到,没有不发生的。 王赜说完这些,再次盯着桌上的饭菜,悄悄将手里的半张饼藏到了桌下的双腿间,再次拿起一张。 刘辩思索了一阵,再次道:“如果说,官府明正严法,不再收取这些,并且给你们分下田亩,可能留下,我是说活下去?” 王赜咬了一小口,不动声色的将手连带着饼放到双腿间,直视着刘辩,道:“公子说笑了,怎会不收?不收这些,当官拿什么过活?分地给我们更是妄想,只会收的更多,把我们往死里逼。” 刘辩微微点头,喝了口茶,连忙道:“吃,无需客气。” 王赜很自然的抬起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入嘴里,目光还是时不时扫过桌上的汤饼。 刘辩神色沉思。 朝廷确实废除了诸多弊政,也在试图解决土地、赋税等根本性问题,可在实际操作中,并不是一道政令或者派人督办就能扭转多年遗留下来的‘现实规则’的。 ‘要怎么办?’刘辩心里低语。 这种底层的浑浊,并不在‘整肃吏治’范围内,这更像是一种气氛,弥漫在整个大汉,无处不在,深入骨髓。 这种病,要怎么治? 王赜见刘辩低头沉思,又悄悄瞥了眼门外,见无人注视,又将两张面饼藏到双腿间,还夹了几块肉,一些菜,用衣服遮挡藏好,小心翼翼,如同做贼一般。 “王兄,” 刘辩忽然抬起头,看着王赜道:“方才听你说要去司隶与兖州,那边的情形,是否好一些?” 王赜被吓了一跳,筷子差点脱手,还以为被发现了,急忙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有听闻,那边,能活命。若非走投无路,我也不想拖家带口的背井离乡,说不定就被山匪杀死或者饿死在半路上。” 刘辩心情十分复杂,轻轻点头。 他能轻而易举的解决这王赜一家遇到的麻烦,甚至还能给他们荣华富贵。 可这只是一户人家,大汉朝千万户,该怎么解决? 王赜见他没有发现,迟疑再三,没有敢再‘偷’,担心被发现,一边观察着刘辩,一边小口快食。 他并不在乎这些饭菜的口味,只想尽速填入肚子中。 刘辩注意到了这一点,转头向门外,道:“再准备一份,给王兄妻女送去。” 王赜一惊,下意识的看了眼裤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很想客套,但想到妻女也饿了很久,这么好的饭菜,怎么能因为颜面不让她们吃? 王赜低着头,没有再动筷子,男子的尊严,多少令他感受了一些不舒服。 但他没有阻止,一言不发。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二章 吊诡 刘辩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忽然向后坐了一些,随意的问道:“王兄,你们村子里有多少人?” 王赜似乎听到了隔壁妻女的欢呼声,神情也和缓不少,见刘辩放松了,略带感激的跟着放松,正准备大口吃,闻言苦笑道:“没多少人了,能走的,早就走了。现在这年月,哪里能活去哪里,我明天一早也得走。” 刘辩嗯了一声,道:“你认为,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让百姓……你们安居乐业?” 王赜看了眼刘辩,抓着汤饼的手放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道:“除非……除非,改天换日。” 刘辩眉头一挑,双眼冷漠的盯着王赜。 门外的卢毓,皇甫坚长不动声色的跟着走进来。 窗外人影晃动,有人在无声逼近。 王赜看到这一幕,不由愣了下,连忙道:“是,是我多嘴了,那个那个……兄台贵姓?不,是我多嘴,还请切勿生气。” 刘辩抬起手,阻止了皇甫坚长,眯着眼,淡淡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应该从伱一个普通汉子嘴里说出来。” 王赜神情发紧,手从桌上收回来,道:“这,那个,兄台,这些不是我说的,是城里人经常这么说,我偶尔在城里干活,听了这么一嘴,你,你可别往外说啊……” 刘辩听着,也觉得多疑了,慢慢起身,直接往外走。 王赜看着他的背影,急急起身,想要跟上去解释,皇甫坚长拦住他,双眼冷峻,隐含杀意的道:“今天,没有任何人来过,你的这些话,也不要再说,否则,你们家会突然走水,谁也没走脱。” 王赜脸色骤变,当即道:“是是是,我记下了我记下了。” 皇甫坚长又审视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刘辩出了院子,望了眼天上明亮的月色,随意的走着。 王赜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 实际上,王赜的话,并没有什么错。 不管是从理论上,还是实际出发。 亦或者,早就流传多年的‘汉室将终’,‘改天换日’,也不过是这句话的另一种说辞。 而在另一边,五六个卒役,拥挤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往回县城走。 “这王赜应该能炸出一点,明天再去拿陈家,他们祖上做过胥吏,我敢肯定,家里藏着好东西!” “陈家有点远啊,要不去赵家,我听人说,他们前些日子购买了一头牛!” “耕牛?真的,那这赵家非去不可了!亭长,你说呢?” 领头的亭长也双眼放光,道:“现在这耕牛可不便宜,你确定是赵家买的?他们哪来这么多钱?” “我们去一趟不就知道了?他们欠了那么多钱粮,我们去是名正言顺!” “那明天就去赵家,他们要是再敢拖延,先抓了再说!” “好,就这么干!反正大牢里还有那么多空房。” “对!先抓了再说,喂,你谁啊?” 五个人正兴奋的商议,忽然有人看到了不远处有个高大的黑影拦路,顿时不悦的喝叫道。 高大黑影没有理会,无声无息,如同柱子一般,立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其中一个见他一动不动,顿时怒了,上前就拔刀,喝道:“什么狗东西,居然敢不搭话,你爷爷我……啊……” 在黑夜中,其他四人根本看不清动作,只听到一声惨叫,以及倒飞而回的同僚。 四人愣了下,继而大喝道:“给我剁碎了他!” 当当拔刀,四人怒急的向高大黑影扑了过去。 “啊……” “啊……” “啊……” “啊……” 四声惨叫十分有节奏,间断如一的响起,而后四人一个个倒飞出来,与第一个倒在一起。 不知道是高大黑影出手很重,还是这五人太虚,歪七竖八的躺在那,惨叫不断,居然爬不起来了。 高大黑影手持一根木棍,走到五人近前,一块黑布蒙着脸,双眼瞪如铜铃,瓮声道:“再敢仗势欺人,俺打断你们的腿!” 五个人拥挤在一块,恐惧的盯着这个比他们高了两个头的大汉,从仅漏的双眼,推断他的身份。 那领头的亭长咬牙道:“我们是吕县的卒役,你竟然敢殴打我们,你不想活了吗!?” 高大黑影上前,如拎小鸡一样,扯过他的衣领,高高举起。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这亭长顿时惊恐大叫,拼命挣扎。 高大黑影一用力,将这个亭长扔飞了出去。 不知道扔出多远,漆黑的夜里,只听到了一声闷响以及惨叫,然后便再无动静。 剩下的四个,吓的浑身发抖,脸色惨白,拥挤着不断后退。 高大黑影没有再动手,瞪着眼喝道:“还敢欺负人吗?” “不敢不敢……”四人吓的差点尿裤子,哪里还敢说别的。 高大黑影瞪着几人,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四个人见他背影完全消失了,这才一齐瘫软,大口喘气,形如劫后余生。 “亭长!”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旋即四人狗爬式的起来,四处寻找起来。 而另一边,刘辩踱着步子,与卢毓道:“对了,刚才给他们一些钱了吗?” 卢毓想了下,刚要摇头,一个便衣皇城府卫士跑过来,道:“陛下,不好了,典中郎将,将那些卒役给打了。” 刘辩一怔,这才想起来典韦离开的情形,不由得皱眉,道:“让二公子去善后吧。” “不用,俺蒙着脸,还绕了一圈,他们不知道是俺。”典韦从黑暗中大步冲了过来,咧着嘴,向着刘辩颇为得意的笑着道。 刘辩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旋即也笑了,道:“你倒是会用兵法了。行了,收拾收拾,去吕县。” 皇甫坚长快步跟上来,上前低声道:“陛下,微臣觉得那王赜有些问题,吕县还是不去为好。” 刘辩摆了摆手,道:“随机选择的一个普通百姓,又有谁能提前算计。行了,不用想那么多。” 皇甫坚长不再说话,安排来马车,一大队人马,分坐三辆马车,开赴吕县。 坐在马车上,刘辩还在回想着与王赜刚才的对话。 大汉朝多年积累下的弊端,并不是他或者朝廷发几道公文就能解决的,也不是换一个州牧一个郡守一个县令可以彻底改变。 重病,有时候需要猛药,有时候也需要慢慢的精心调理。 “治大国如烹小鲜,古人诚不我欺。” 刘辩闭着眼假寐,轻声自语。 两边的卢毓,赵云听着刘辩突然出声,也睁开眼看向,见他又不说话了,慢慢再次跟着假寐。 他们比刘辩更为辛苦,一路上没怎么休息过,忙前忙后,这是难得的休息时间。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天亮再去吕县。” 刘辩仿佛感受到了他们的心声,深吸了口气说道。 外面骑着马的典韦瓮声应着,然后拍马去找赵云了。 马车行进迅速慢了下来,甚至是停了。 但刘辩略有烦躁的已经困了,晃晃悠悠的睡着了。 其他人都不敢打扰,各自找地方休息,睡不着的则窃窃私语。 不知道睡了多久,刘备被一阵阵奇怪的声音惊醒。 他睡眼朦胧的揉着眼屎,撩开帘子,打开向外看去。 只见入眼是一群和尚,他们成群结队,沿着路两边,双手合十,神情虔诚的向前走去。 刘辩一怔,伸出头,左右四顾,不由得愣神。 他前面不知道多远,到处是光头,而后面同样望不到尽头,粗略估算,少说也有一两千人。 “一两千个和尚?” 刘辩目露惊讶,前世今生,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么多和尚。 卢毓悄悄来到窗口旁,轻声道:“陛下,听说,吕县在进行浴佛节,这些都是前往礼佛的。” “浴佛节?” 刘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节日,心里对佛教在大汉朝的发展有些好奇了,道:“人数很多吗?谁人发起的?” “好像是彭城相笮融。”卢毓道。 刘辩皱了皱眉,道:“准备洗漱,待会儿进城。” 卢毓应着,接着就有卫士端来洗脸盆以及毛刷。 刘辩对这些没有什么在意,用毛刷戳了戳牙,而后冷水铺面揉了揉便算结束。 他顿时神清气爽,前后看了眼,见不止有和尚,还有众多百姓,携家带口,神情异色,招过皇甫坚长与赵云,低声道:“你们殿后,朕带着典韦与卢毓,随着人潮进吕县。” 皇甫坚长脸色微变,急声道:“陛下不可!陛下的行踪可能走漏了,还是小心为上。” 刘辩望着吕县方向,摆了摆手,道:“没有那么多神机妙算。你们准备吧。” 刘辩在皇甫坚长看来,是那种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者主意,立即就要行动,简而言之,是‘说走就走的人’,别人根本劝不住。 他与赵云对视一眼,领命去安排了。 于是,刘辩,典韦,卢毓换了常服,不动声色的融入了官道上东进的人群。 刘辩前后打量,都是和尚,倒是对面有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有心攀谈,却见前后的和尚,双手合十,默默念诵,头也不抬,开口几次,都没有搭理他。 刘辩见吕县还远,便耐着心,跟着人群,缓慢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前方一阵阵‘阿弥陀佛’响起,如同潮水般向后涌来。 和尚们倒是相对平静,而对面那些衣衫凌乱的百姓则激动不已,平静的队伍瞬间乱了,不知道多少百姓蜂拥着冲上前,大喊大叫。 刘辩也好奇的踮起脚尖向前望去,却都是人头,什么都看不到。 “阿弥陀佛,” 这时,身后的和尚终于开口了,面色慈悲,道:“施主莫急,圣佛在一路上都有布粥,吃不完,无需着急。” 刘辩回头看向他,心里微动,道:“圣佛?有那么多粮食吗?” “阿弥陀佛,” 这是一个中年和尚,满脸悲苦之色,却微笑着道:“圣佛再三奏请,朝廷免去了彭城国三年赋税,这些钱粮,都被圣佛用来布粥。此等圣心,理当成佛,圆寂归于极乐。” 刘辩看着他,一时间心思千转。 圣佛是谁?还能奏请朝廷免彭城国三年赋税?还用来布粥? 是谁在收买人心吗? 刘辩刚要发问,和尚道:“施主,还请继续前行,莫要多想。” 刘辩回头,只见已经空了一大截,连忙跟上去,不忘回头道:“大师,真的够吃吗?” 和尚微笑,道:“施主只管前行就是。” 刘辩很想再问,但见人潮汹涌,后方的百姓已经冲上来,只好忍住,快步追上去。 走了没多久,刘辩便来到了一处凉棚,只见几个穿着僧袍又留着须发的人,正在忙碌的煮粥,同时一碗一碗的盛着,边上还有一块块面饼,任由过路的吃喝。 刘辩睁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要知道,大汉朝困窘了很多年,不止是朝廷,地方上同样也是。 这其中有连年征战的缘故,也有天灾人祸,只有那些底蕴深厚的士族大户才过的舒服。 可也没有人,能够肆意的布粥,任由百姓吃喝! 这多厚的家底,也得被吃干抹净! “施主请。”棚里的‘僧人’见刘辩愣神,十分客套的说道。 刘辩见前面空出了一块,后面又有声音急切的催促,连忙端起一碗粥,向前走去。 卢毓也拿了一碗粥,倒是典韦,拿了一碗粥,还拿了三块面饼。 棚里的人没有阻止,仿佛没看到一般,继续给后面的人盛粥。 刘辩更加惊奇了,这施粥的力度,大的有点超乎想象。 他看了眼手里的粥,顿了顿,张嘴喝了几口。 很稠! 刘辩双眼眯起,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凉棚,心里直觉万分诡异,诡异的令他不敢置信。 卢毓跟在刘辩身后,低声道:“公子,我问了几嘴,到吕县还有不到五里,每两里就有布粥,任由到来的僧侣,百姓吃喝,吃饱为止。” 刘辩望着前方不远的吕县城,心中疑虑重重,道:“是那个浴佛节吗?我怎么觉得万般吊诡?” 卢毓也觉得不可思议,世上还有这般圣人? 这圣人,未免也太过大方! 大方的奢侈!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三章 金碧辉煌 大汉朝十分困窘,不止是朝廷,地方州郡县同样是。 比如之前刘辩去过的那个平原郡,崔钧为了钱粮,四处求爷爷告奶奶,装足了孙子,就差把府衙给卖了。 可这个彭城国居然有粮布粥,而且布出了几十里,任由百姓吃饱! 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每有超出常理的事,必然有着其吊诡之处! 刘辩端着粥,看着典韦大口咬着面饼,神情怪异,跟着人群,不断向前走去。 越是靠近吕县,普通百姓不知不觉的变少,反而是僧侣渐多,似乎,除了他们几个,其他人都是僧侣。 光头僧衣,双手合十,虔诚向前,一路上念念有词。 皇甫坚长,赵云,孙策等人骑着马,跟随在不远处,注视着刘辩身前身后。 卢毓时不时回头,想与身后的僧人交谈,但这些僧人却没有交谈的意思,而且没有什么礼貌,问什么都没有半点回应。 刘辩揣着满肚子疑惑,不知不觉,来到了下一个布粥凉棚。 他跟着前面的人,将碗放下,领了十文钱。 “快走,不要耽误后面的高僧。”布粥多年轻小吏,催促着刘辩。 刘辩掂量了下手里的铜钱,有心打探几句,还是被人推着往前走。 卢毓趁机离开,跑到皇甫坚长那嘀嘀咕咕了一阵。 等他返回的时候,刘辩已经来到了吕县的大门口。 只见这处东正门,两旁立有佛像,匾额上有古怪的字体,像似梵文,而且从城门内传出阵阵唱作大念的诵经声,还有浓郁的檀香弥漫而出。 刘辩看了眼,跟着人群,一步一挪的进入了吕县。 进了城,僧侣们好像各有去处,忽然散开,走向四面八方。 刘辩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不知道向哪边走。 卢毓站在身后,低声道:“公子,在城西,有一座圣佛寺,那边在举行浴佛节。” 刘辩手里掂量着十枚铜钱,自语的迈步,道:“每人十文,从来时的估算,少说有数千人,加上我们看不见的,以及不知道进行了多少天,单说现钱,怕是有数百万之多。” 卢毓低着头,道:“公子,总共五天,如果加上那些布粥,可能花费在两千万以上。” 刘辩神色如常,脚步加快了一些,道:“这些钱,都是笮融出的吗?” “是。” 卢毓道:“二公子那边说,彭城相笮融笃信佛教,这几年大兴土木,建造了众多佛寺殿宇,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浴佛节,时不时还会加一场。” 刘辩看着街道两边,几乎都是僧侣,双眉紧锁,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粮?” 大汉朝的郡守们,虽然几乎都出自有名有姓的大士族,但家里与官家分的很清,不可能用族里的钱办朝廷的事。 所以,笮融这么大的花销,是从哪里来的? 这一场就数千万,每年办个几场,可就上亿了! 这么问着,刘辩又想起了崔钧为了三千五钱,差点给陈家下跪的情形。 卢毓犹豫了下,还是道:“他分管彭城国,下邳以及广陵郡三郡的漕运。” 卢毓向来以其父为标杆,力求‘不言他人是非’,可还是说出口了。 刘辩一怔,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道:“漕运?我记得,漕运没有多少钱吧?” 一直以来,刘辩都没有将漕运当回事,其中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查看了先帝以来的所有赋税情况,漕运几乎微乎其微,第二,就是潜意识的认为,当今的漕运并不足够发达,没有可观的收入。 卢毓低着头,道:“回公子,应当是有不少,而且,来路时,时不时有拦路收费,每年夏秋,加上其他种种,收个几千万,应该是没问题的。” 刘辩眉头狠狠一跳,盯着他道:“你说多少?几千万,只是彭城,下邳,广陵三郡?” “是。”卢毓道。 刘辩双眼眯起,沉默片刻,转头看向所谓的圣佛寺方向。 只是徐州的区区三郡,居然能收入几千万! 虽然其中有巧立名目的乱收税以及分润的,可全国各地加起来,筹划得当,一年收他几个亿,应该不成问题! 可这么多年下来,居然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 “你是现在才知道,还是很早就知道了?”刘辩背着手,双眼冷芒跳动。 卢毓听着寡淡的语气,心里骤冷,旋即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回陛下,这这,其中十分复杂,微臣也是才知晓。这漕运,涉及诸多,朝廷即便想收,一时半会儿也收不上来,朝廷……或许不知其里。” “不知其里?” 刘辩冷哼一声,道:“估计是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块吃力不讨好的硬骨头,不好啃,已经有那么多了,所以不愿意再增加这一个。” 卢毓不敢吭声了。 他确实是第一次知道漕运的事,可也仅仅是知道。那位二公子言语过于简单,卢毓难以一斑窥全豹。 刘辩沉思一阵,道:“走,去看看这位彭城相是怎么治理郡县,保境安民的。” “陛下。” 突然间,皇甫坚长来到了刘辩身后,语气有些急切的低声道。 刘辩回头看向他,道:“怎么了?” 皇甫坚长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道:“那边有些事情,需要陛下亲眼看一看。” 刘辩顺着他目光看去,是一个有些阴暗的角落,想了想,没有追问,径直走过去。 “陛下,绕一绕,去那边的二楼。”皇甫坚长忽然又道。 刘辩由着他,抬步向前。 一众人七拐八折,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楼,上到了二楼。 皇甫坚长率先走到窗口,悄悄推开。 顿时一股恶臭传来,令所有人都作呕。 刘辩深深皱眉,用袖子捂着鼻子。强忍着靠近。 目光向下一扫,刘辩脸色瞬间阴沉,双眼迸射出前所未有的杀机! 这偏僻小楼后是凑水沟,沟里布满了尸体,泛起阵阵恶臭。 而在岸边,还有众多卒役,正在搬运尸体,往凑水沟里扔,同时还有人运送一车一车的土,似要填埋。 只是那么简单估算,这凑水沟里的尸体,超过数百,具体多少,刘辩一想就心惊肉跳! “谁做的!?”刘辩咬着牙,语气嘶哑,杀气腾腾。 自从出洛阳以来,刘辩见了不知道多少黑暗龌龊,可都站在高处俯视,极少动杀心。 这是第一次! 皇甫坚长面如铁,道:“陛下,应该是笮融。这个人,在彭城等周边,官声极好,乐善好施,清正廉洁,可还有另一面,就是性格暴戾,杀戮无常,横征暴敛,治下饿殍盈野。” 刘辩深深吸了口气,猛的双眼大睁,旋即臭味填胸,忍不住的转身,趴在墙角,大口呕吐起来。 在那匆匆一瞥间,他看到了从臭水沟里浮起的众多凄惨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尸体。 层层叠叠,好像填满了臭水沟。 刘辩呕吐了不知道多久擦了擦嘴,双眼通红的道:“走!” 皇甫坚长听出了刘辩语气中的冰冷刺骨,默默跟在边上。 卢毓却有些担心,道:“陛下,吕县到处都是笮融的人,还是,还是将他诏回洛阳再处置为妥。” 刘辩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走。 卢毓担心出事,转头看向皇甫坚长。 皇甫坚长犹豫着,见刘辩头也不回,招过一个皇城府便衣卫士,道:“你去通知赵中郎将,告知他这里的情形。” “是。”便衣卫士应着,悄步离开。 刘辩没当回事,出了这偏僻小楼,直奔那所谓的圣佛寺走去。 他走的很快,有些急。 身后的一众人紧紧跟随,比他还急。 不多久,便来到了圣佛寺前。 刘辩站在台阶下,眺望着这座宏伟的佛寺,身前的台阶足足有数百,不远处的‘正佛’二字如同金色染成,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在正门两旁,还有两座佛像,一个像是观音,另一个刘辩不认识。 刘辩抬脚上了台阶,一步一步的走上前。 没走几步,这才发现,脚下的阶梯似乎也不简单,用脚跺了跺,道:“这是玉吗?” 卢毓俯身观察了一会儿,抬头道:“是。” 刘辩面无表情,大步向上走去。 刚到大门前,便听到了一阵阵钟声,伴随着声势浩大的诵经声,以及浓郁的化不开的檀香。 刘辩扫了眼雕梁画栋的大门雕饰,迈入门槛。 大门内,到处都是盘坐的僧侣,他们虔诚礼佛,头也不抬,专心致志。 刘辩一步步向前,不多久,来到了大雄宝殿,拾阶而上,入门便看到了一座金身佛像。 刘辩从小门进入,看到了众多诵经的和尚,而更多是,一个个大大小小不一的佛像,每一个都是纯金之色,在金黄的灯光之下,闪耀着莫名的光泽。 刘辩仔仔细细的打量,神情如同凝固了一样。 皇甫坚长悄悄来到身后,低声道:“公子,全是真的。” 真的,也就是,全部都是纯金! 刘辩脸角抽了下,转身往外走。 纯金啊,笮融是真有钱啊! “施主,还请留步。”突然间,一个须发皆白的和尚,双手合十的与刘辩微笑着道:“来者有缘,何妨听一听经?” 刘辩打量他一眼,见他倒是周正,并无市侩之色,忽的从怀里掏出十文钱,放到功德箱,而后对着金身佛像,双手合十的躬身。 “阿弥陀佛。”老和尚行佛礼,高唱一声。 刘辩也与老和尚回礼,而后无声的离开。 卢毓,皇甫坚长,典韦等人对视一眼,紧跟着离开。 老和尚目送刘辩的背影,不自禁的皱眉。 “师傅,怎么了?”一个年轻小和尚走过来,疑惑的问道。 老和尚叹了口气,道:“我在那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贵气,也看到了煞气。” 年轻和尚有些懵懂,道:“师傅,这是何意?” 老和尚摇了摇头,道:“他若向善,百姓之福,若是岔路,苍生之难。” 年轻和尚还是没听懂,更看不到刘辩的背影。 刘辩转过大雄宝殿,来到了天王殿,这里不是金碧辉煌,可也是十分精致,金玉其表,铜铁铸身,威严又霸道。 接着,刘辩又来到了观音堂,看到了一个个玉做观音,每一个都栩栩如生,甚至有几个,是完整的玉雕刻而成,散发着温润色泽。 刘辩走出来,神情默然看天。 他来之前便听说了笮融大兴土木,可到了之后才知道,大兴土木的背后,是这般的奢靡。 用奢靡来形容佛寺明显不合适,可在这里,刘辩觉得,‘奢靡’二字都不足形容。 皇甫坚长,典韦看着刘辩的背影不敢多嘴,只能看向卢毓。 卢毓等了好一阵子见四周人来人往,着实担心刘辩的安全,上前低声道:“陛下,还有藏经楼……” “不看了。” 刘辩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觉脸角很是僵硬,迈步走向阶梯,径直向外走去。 没走几步,便发现他们有些走不脱了。 一队队和尚走过来,堵住了门,他们低着头,诵着经,环绕着一颗好似菩提树的大树,整齐划一缓慢移动。 刘辩站着没动,等他们走进来,好半晌门才空出来。 等刘辩走出这个圣佛寺,不由得长吐一口气,站在台阶下,再次望着这座奢华的佛寺,忍不住的道:“二公子,伱来估估价,建造这座佛寺,得要多少钱粮?” 皇甫坚长哪里不知道刘辩是动了震怒,没了以往的嬉闹,认真打量着,道:“陛下,起码要几十万缗。” “几十万缗,几万万钱是吧?” 刘辩背着手,轻声感慨。 大汉朝一年的赋税也不过那么几万万,可笮融在这里建造一个佛寺就用了几万万。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钱,非常的值钱! 皇甫坚长,卢毓等人不敢吱声。 这么一座佛寺就几万万钱,这笮融哪里来的钱?有这么多钱,非要建这种奢华的寺庙吗?那么多嗷嗷待哺的百姓,就视而不见吗? 那边饿死无数,这边虔诚礼佛? “这钱啊,当官的只要想捞,是真的容易啊……” 刘辩长长吐了口气,呵笑着道。 笮融的钱是花完,肆意挥洒。崔钧则是四处筹借,伏低做小还借不到。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四章 黑夜中的杀机 虽然这座圣佛寺已经给足了刘辩震撼,刘辩还是强忍着不适,在吕县各个地方巡查了一遍。 这吕县是一座佛城,到处是僧侣,寺庙遍布,虽然不如那圣佛寺,可也从中能清晰的推断,这几年彭城国的钱粮都花在了哪里。 “还是有些不对劲,” 天色黑下来,刘辩住进了一家租下来的茶楼,站在窗口,看着还是络绎不绝的僧人,目露疑色,道:“即便有漕运或者苛税,但也不足以支撑吕县建造这么多奢华的佛寺,养活这些僧人……” 大兴土木是花钱的,那些金身是花钱的,还要养活僧侣,自处布粥,动辄数百万、数千万的花,别说小小的彭城国了,便是大汉朝廷都做不到! 哪怕是冰山一角,刘辩还是能够推断出来,单单是吕县,怕是两三百万缗打不住,相当于大汉朝与羌人十多年叛乱的支出! 背后站着的卢毓,皇甫坚长一怔,闻言也思索起来。 片刻后,皇甫坚长道:“陛下,要不要,将那笮融带过来,好好审一审?” 刘辩摇头,道:“花都花了,现在即便杀了他,又能怎么样?” 他这一次出宫的目的简单又直接——看一看真实的世界,为他的‘新政’拾遗补缺。 现在现身处置笮融,完全没有必要,说到底,彭城,只不过一个小小的郡城罢了。 “查一查。”刘辩道。现在的重点,是彭城国‘发财’的秘密。 皇甫坚长抬手,道:“是,微臣这就去办。” 刘辩目光还在窗外的街道上,僧侣一个个肤色圆润,白白胖胖,无忧无虑,与他在城外看到的那些面黄肌瘦,苦苦挣扎,背井离乡的百姓大不相同。 这吕县,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富足,安逸,虔诚礼佛。 卢毓看着皇甫坚长走了,几次欲言又止。 他倒是听说过一些传闻,可那只是在传闻,在刘辩跟前,决不能用传闻来揣度这件事。 刘辩看了一会儿,收敛情绪,转过头,与卢毓微笑着道:“说不得,咱们能从这吕县身上,找到一条赚取的新方法。” 见刘辩开起了玩笑,卢毓也跟着微笑道:“陛下,典中郎将在不远处的佛寺中带出来几份斋饭,陛下是否要尝尝?” “不吃了,” 刘辩没有什么胃口,道:“将奏本都拿过来吧,朕集中处理掉。” 现在大小事情非常多,加上长途转送过来,刘辩只要耽误半天,就不知道积累多少。 卢毓见刘辩好像瘦了一些,张嘴想要安慰几句,刘辩却已经径直来到了他的临时小书房。 书房内,刘辩坐下来,喝了口茶,开始认真处理他的政务。 而另一边,皇甫坚长出了茶楼,召集了他的一众心腹干将,秘密分派任务。 史阿抱着剑,颇为冷酷的站在一旁,等一众人走了,这才与皇甫坚长道:“你与陛下说了?” 皇甫坚长正在想着怎么从笮融那找到彭城国这般富裕的秘密,最好拿到账本之类,听到史阿的问话,忽然一愣,道:“说什么?” 史阿耷拉着眉眼,眼神却锐利,道:“那笮融是荀仆射举荐的人,与‘颍川党’关系匪测。” 皇甫坚长脸色骤变,急忙悄步无声的来到门口,左右四顾,见确实没人,这才松口气,来到史阿跟前低声道:“这种事,万不可乱说!” 便是皇甫坚长,对‘颍川党’也深为忌惮,因为‘颍川党’把控了朝廷的方方面面,在当今天下,无可匹敌。 哪怕是以往那些不可一世的大将军、大司马,也做不到的程度! 史阿神色淡漠,道:“笮融每年都会往洛阳城送很多东西,你不担心你兄长也收取吗?” 皇甫坚长顿时连连摆手,道:“大哥不是贪财的人,伱要是送他一些珍稀孤本,他乐意,可金银钱财,他不屑一顾。” 史阿见他不以为然,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皇甫坚长说完,本还无所觉,与史阿对视片刻,不由得心惊,道:“你是说,大哥,真的收了?” 在以往,皇甫坚长私底下称呼皇甫坚寿为‘二爹’,一种‘泄愤’的意思,主要是皇甫嵩出征在外,都是皇甫坚长管理家族,皇甫坚长这个纨绔,对皇甫坚寿是又敬又怕。 在皇甫嵩病逝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皇甫坚长对皇甫坚寿不论公开还是私底下,都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大哥’。 史阿道:“我不清楚,只是随口一说。” 皇甫坚长面露沉色,缓缓坐下,默默一阵,道:“大哥真的要收了一些,也不打紧,他肯定不会为笮融枉法。可笮融真的要是在洛阳城大肆行贿,势必会牵出‘颍川党’,这会令陛下十分为难,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刘辩身边的近臣都明白,刘辩强行提拔‘颍川党’这帮年轻人掌握中枢,不止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不是扫灭权臣的不得已举动。 而是要利用庞大的‘颍川党’推行‘新政’,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爆出了‘颍川党’大肆贪赃枉法的恶劣行径,那将是对‘新政’最为严重的打击! 皇甫坚长仔仔细细的考虑着其中的厉害,好半晌才抬起头,与史阿道:“这些,其实与我们来说,并无太大关系,只要据实禀报就是了。在事情没有确凿之前,这些传言,也不能在陛下面前说。” 史阿见皇甫坚长想的透彻,道:“我是担心,你现在不说,将来陛下查到,会对你起疑。” 皇甫坚长神色为难,心头压力如山,道:“我知道的意思,我找个时间,在陛下面前暗示几句。” 这样说着,皇甫坚长还是犹豫。 虽然这些都是‘猜测’,可真要查实了,真正为难的,还是他们的陛下。 “希望不是我们猜测的那样吧。”皇甫坚长目光晦涩的轻声道。 史阿抱着剑,将皇甫坚长目中一闪而逝的杀意看的清楚,道:“要调人过来吧?” 皇甫坚长一怔,旋即会意,道:“暂且不用。陛下虽然愤怒,还不想暴露行踪,下一站是豫州。” 史阿淡淡的嗯了一声,再不多说。 如果不是史阿,换个人,哪怕是皇甫坚寿,他都没有这么多话。 这么多年下来,他与皇甫坚长‘相依为命’,早就生死同命了。 不大的茶楼内,卢毓陪着刘辩,典韦护卫在门外,皇甫坚长与史阿窃窃私语,赵云在巡视茶楼,而孙策随在赵云左右。 以孙策的官位,已经步入了‘将军’的行列,是大汉武将的高层了,赵云这个‘中郎将’,最多也就算个中层。 但孙策这个乌程侯还是跟在赵云身后,没有任何不适。 看着到处都便衣禁卫,暗藏的短弩、刀兵、甲胄,孙策心事重重。 他想的自然不是今天的所见所闻,而是怎么逃离。 孤身一人来见驾,又被带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吕县,怎么样才能无声无息的潜走? 他不是简单的逃离刘辩的视线,而是还需要两天的时差,在刘辩对吴郡动手后,抢先一步回到吴郡,做足应对策略! 这显然不太容易。 赵云对孙策的魂思不属并不在意,带着他转遍茶楼,忽然道:“乌程侯,可有回禁军大营的想法?” 几年前,孙策就是从禁军大营逃离,跑回吴郡,接收了他父亲孙坚的死后的庞大遗产。 孙策神情不动,道:“自是以陛下的旨意为准。” 赵云对他的表情,语气完全不在乎,继续说道:“吴郡的兵将,送到禁军大营轮训如何?” 孙策心头一沉,面不改色,道:“我没有异议。” 很明显,这不是赵云在他与‘闲聊’,是那位陛下在借赵云的口与他对话。 赵云道:“好,六月开始,先是五千人,乌程侯还请做好准备。” 孙策抬手,道:“孙策领旨。” 赵云一身粗布青衣,形如家中仆将,见孙策点破了,也只是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孙策看着赵云的背影,暗自秉了一口气。 很显然,那位陛下对他忌惮很深,不止要将他调离吴郡,还想将手伸进吴郡的兵马里! 孙策急急的想着对策,脚步跟上赵云。 “一个不留!” 这会儿,一支兵马,伫立在刘辩昨夜待过的小村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兵马,将这小村子围住,领头的一个校尉模样的汉子,语气冷淡,平静如常的道。 “杀!” 一队骑兵冲了进去,见人就杀,更有步兵,挨家挨户的踹门而入,尖叫、恐惧声骤然升起,又戛然而逝。 有人惊恐万状的四处奔逃,可没跑几步就被射杀。 有人试图求饶,可冲进来的士兵根本不废话,举刀砍杀,毫不留情。 更有人躲在茅房,楼顶,地窖,哪怕再隐蔽,还是被抓了出来,一刀刀捅进,砍下了头。 王赜小院。 王赜看着到处的火把,听到那些似远似近,似真似幻的的惨叫声,王赜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他的妻女抱在一起,同样望着不远处,没几步就到的火把,站都站不稳。 生在乱世,他们或许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却明白,他们要死了。 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更逃脱不了。 “要不是那人给的那笔钱,我们或许就走了,或许能活命……”笮融望着不断亮起来的火把,绝望的喃喃自语。 他不知道这些见人就杀的官兵与那位贵公子有没有关系,他也不期望那位贵公子从天而降,救下他们一家,只是苦涩的自语了一句。 但明知逃不了,王赜还是不愿意坐以待毙,迅速反应过来,拉着妻女向院后跑。 他院后有一个废弃的枯井,只要稍微掩饰,在黑夜里便不那么容易发现。 他用了今生最快的速度,将食物,妻女藏了进去,嘱咐几句,就要转身。 妇人一把拉住他,低低的急声道:“他爹,你要干什么去?” 王赜犹豫了下,道:“还有几样东西,你们先藏好,不管听到什么,天不亮,你们不准出来!” 妇人闻言,这才松手,抱着孩子,躲在井里,大气不敢出。 王赜没有找东西,而是迅速点燃了屋子,而后拿着一把菜刀,不顾一切的向着村后跑去。 见人就杀的士兵,看着突然起火的院子,飞速冲了过来。 火势已经大了,他们冲不进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在意,因为这个村子,他们待会儿也得少。 所以,他们搜查四周,见没有其他人,便继续挨家挨户的杀,一个个头颅被挂在腰间,血淋淋的带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众士兵撤出了院子,来到了领兵的校尉跟前。 “可有人走脱?”校尉双眼冷漠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大火,火光倒映下,神情闪动着兴奋。 一个军侯上前,抬手道:“回校尉,这个村子被围的滴水不漏,并无人走脱。” 校尉一直看着大火,道:“多少了?是不是差不多了。” “总共七十颗,” 军侯站在校尉的马头前,声音不大不小,显然没有隐瞒的意思,道:“加上之前的一千四百三十,正好一千五百首级!” 校尉脸角猛的抽动一下,大声道:“好,明日回城,向府君报捷!” “遵命!”军侯的声音里也带着兴奋。 报捷,那是要重赏的! 马上的校尉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一个个大箱子,足足数百个,里面除了现钱,还有众多的金银珠宝等贵重之物。 这些东西,有一大部分要上贡给那些可以给他升官发财的大人物,一小部分,是他自己的。 …… 第二天一早,因为熬夜批阅奏本,刘辩还在睡觉。 卢毓,典韦等人不敢打扰,自顾的做他们的事情。 可是突然之间,好像满城都在敲锣打鼓,一阵阵混杂的声音由远而近。 刘辩向来喜好清净,是以这个茶楼相对偏远,忽然响起的锣鼓声,不止让卢毓等人惊讶,也吵醒了刘辩。 刘辩揉搓着脸,开门而出,道:“怎么回事?” 卢毓连忙上前,道:“陛下,已经派人查探了。” 刘辩嗯了一声,顺眼向楼下街道看去,人潮涌动,听到了不少的‘阿弥陀佛’声。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五章 尾随 刘辩简单梳洗后,便急匆匆下楼。 在他下楼时,人群涌动,向着城中涌去。 刘辩跟着人群,眺望着,道:“又是什么佛会吗?” 皇甫坚长急匆匆赶过来,还揉着眼,大声道:“陛……公子,说是剿匪大获成功,剿灭了四处山匪,斩首一千余,全城轰动。” 刘辩下意识的皱眉,不由得加快脚步。 不多久,刘辩来到了一处路口,便看到一众士兵正在慢悠悠的走来。 领头一个汉子骑着高头大马,昂着头,霸道又煞气,目不斜视,马身上挂着四颗头颅。 后面的士兵,一个个身上挂满了人头,抑制不住的喜色,不断的向两旁的百姓拱手。 两旁的僧侣见着,纷纷双手合十,低头‘阿弥陀佛’,而后默默诵经。 倒是百姓们群情激奋,大喊叫好。 领头的大汉感受着百姓们的热情,嘴角也勾勒一丝笑意,越发的昂首挺胸。 卢毓站在刘辩身旁,神情有些怪异,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赵云,孙策等人同样隐约觉得怪异,一时间又想不出在哪里。 倒是皇甫坚长在刘辩边上,低声道:“陛下,彭城国听说花了大力气剿匪,动辄斩首千余,朝廷为此嘉奖了数次,还要求徐、豫同时跟进,尽速剿灭匪患,安民肃境。” 刘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脸色无比的阴沉,背在身后的双手,死死的握在一起,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道:“城里奢华无比,一心崇佛,阴暗里到处是尸体,苛捐杂税,强逼百姓,你觉得,这样一个人,会真心为民剿匪吗?” 卢毓看着刘辩的表情,心头一冷,道:“陛下的意思是?” 刘辩脸角抽搐,双眼痛恨无比,指着不远处一个士兵的腰间,道:“你们看那里。” 卢毓,赵云等人顺着手指看去,齐齐色变。 尽管那颗人头披头散发,闭着眼,可他们从大半张脸上,还是认出来了——王赜! 这一幕,这么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杀良冒功! 赵云,皇甫坚长,孙策等人对这种事太过熟悉了,不是他们干过,而是知道太多人干过了! 但被当今陛下亲眼撞见,这笮融,是第一个! 典韦,卢毓,赵云,皇甫坚长,孙策等人全都看着刘辩,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他们这位陛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吃人表情,他们几人跟随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刘辩目送这队不足三百人的剿匪队伍,穿街过巷,渐渐走远,阴沉的神情也慢慢恢复如初。 皇甫坚长越发心惊肉跳,他想起了昨夜史阿与他的对话,但这个时候再提点,就有些晚了。 “去颍川吧。”刘辩面无表情的转身,自顾离开。 皇甫坚长右手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注视着刘辩的背影,心头阵阵发冷。 ‘或许,陛下早就知道了……’皇甫坚长口干舌燥,魂思不宁。 颍川郡,颍川党的故乡,当今的丞相,左右仆射以及众多六曹九寺的尚书、侍郎、寺卿都是出自颍川郡! “陛下,就这么走了吗?”典韦跟在刘辩身旁,瓮声道。 卢毓,赵云,皇甫坚长等人瞥了眼这个傻大个,心想:也就你敢在这个时候问出口了。 “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可说的!” 刘辩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在他心里,笮融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说的死人,就一定是死人! 典韦顿时不吭声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刘辩不给他面饼吃。 卢毓,赵云等人同样没有接话,这笮融,是他们这一路走来,做的最为过分,最为可恨,甚至是可怕的一个人! 在他们走出没多远,一个中年人走出拐角,神情冰冷,双眼含恨,自语道:“说是在下邳,没想到却在彭城,这刘辩,还是一如既往的狡诈!” “桥兄?”他身后小跑过来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气喘吁吁的道:“怎么了这是?” 桥瑁回头看了眼来人,心里转悠一个危险的念头,不动声色的微笑道:“没事,还以为遇到一个熟人,可能是我看错了。” 来人立即道:“桥兄,还须慎重!” 桥瑁是一个叛逆之人,当年从东郡走脱,消失无踪,一旦被人发现,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桥瑁微笑着道:“好。” 说着,还是回头望了眼刘辩消失的方向,心里那个危险的念头越发强烈——要是能把刘辩杀死在这里,那就万事大吉了! 不过,他手里并没有兵马,想要做成这件事,还得依靠笮融。 可笮融,有这个胆子吗? 有什么办法拿捏住他?或者,从他手里借兵? 刘辩等人已经看不见了,桥瑁心里反反复复的想着,那股冲动的杀意越来越浓,难以遏制。 “桥兄?”中年人见桥瑁频频回头,跟着望了眼,没有见到什么特别之处,不由得追问道:“是遇到了什么仇敌?” 桥瑁神色不动,微笑着道:“算不上。对了,笮府君现在在哪里?” 中年人见桥瑁不肯说也没有继续追问,道:“府君在礼佛,晚些时候会亲自宴请桥兄,不过,桥兄还请不要再四处走动,别人发现会惹来大麻烦。” 桥瑁道:“知晓知晓。” 他现在心里想的是怎么从笮融手里借兵,又如何做成这件前所未有的大事! 而满心杀意的刘辩,并没有再回茶楼,而是径直走出吕县。 这吕县一趟,他看到了为官者最为阴暗的一面,一面自私自利,穷奢极欲,一边对百姓凶残暴戾,毫无底线。 与此同时,他又营造了一个‘清正为民’的人设,朝野颇为赞许,再三嘉奖。 笮融将一个奸佞的阴险凶残,沽名钓誉,演绎的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刘辩亲眼所见,怕也是会为奏本所蒙蔽,认为这个人是一个能臣,大力提拔。 刘辩带着满腔怒火,出了吕县。 没有多久,一只只信鸽从吕县上空飞过,奔向下邳,奔向豫州,奔向洛阳。 一些事情,在这些信鸽的飞舞中酝酿。 “这个笮融,不要让他轻易死了,朕要处他极刑,震慑天下阴邪之辈!” 上马车之前,刘辩语气寡淡的道。 “是。”卢毓扶着刘辩,低着头道。 自身前这位陛下登基以来,力气‘平稳’,在诸多事情上表现了‘宽仁’的一面,尤其是刑罚,随着三法司以及牢狱的不断改革,‘刑罚’一再削减,车裂、五马分尸、凌迟这些酷刑,早就名存实亡,多年没有施行了。 这笮融,很可能已经破例,要成为这些酷刑的第一人了! 但对于笮融以及彭城国来说,一切都没有变化,他依旧是彭城国的土皇帝,可以为所欲为,无人可以干涉。 但实际上,在刘辩话音出口的时候,一切都已注定。 刘辩又去了那个已经被烧成灰烬的村子看了眼,没有一个活口,连一只活的家畜都没有,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 刘辩默默站了一阵,将一些无头尸体给掩埋。 第二天,吕县附近下起了大雨,刘辩赶路变得有些慢。 马车里,刘辩在翻阅奏本,头顶上大雨坠落的敲击声,咚咚咚,密集如雷,没完没了。 不知道多久,皇甫坚长冒着雨上了马车,见礼之后,接过卢毓递来的毛巾,一边擦着满脸的雨水,一边道:“陛下,彭城国,尤其是那吕县的情形有些复杂,微臣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进去,是否有些手段?” 想要短时间内侵入彭城国核心,获取机密,显然不太可能,想要知晓,只能用一些十分激烈、冒险的手段。 刘辩面无表情,道:“慢慢查吧,朕有的是时间。” 笮融怎么死,刘辩在心里已经决定好了。 皇甫坚长应了一声,而后道:“陛下,微臣还发现,这吕县有些不太寻常,来来往往无数的人,虽然扮作了僧侣,可还是有些人面熟,皇城府的卫士,正在想办法弄清楚。” 刘辩眉头一挑,想到袁绍,嗤笑道:“是袁绍?” 皇甫坚长顿了顿,道:“不止,还有一些,似乎是乌桓人。” 刘辩怔了下,抬起头道:“伱说,乌桓?他们的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乌桓与大汉朝的关系是起起伏伏,在大汉朝强盛的时候,乌桓与匈奴一样,都是忠实小弟,可随着大汉朝国力衰弱,内战迭起,乌桓开始来回横跳,一会儿表忠心,一会儿侵扰边境,反复无常。 尤其是自刘虞离开幽州之后,乌桓蠢蠢欲动,三番两次侵入辽东,杀人劫掠,胆子是越来越大。 皇甫坚长摇头,道:“微臣也不知道,或许,得询问大司马府。” 对于幽州,尤其是塞外的夷族,皇甫坚长的手还没有那么长,最了解乌桓的刘虞已经过世,剩下的,便只有大司马府掌握塞北夷族的具体情形了。 刘辩嗯了一声,心里忽的升起不好预感,道:“卢毓,给曹操去信,命他调查一番,给朕回信。” “是。”卢毓应道。 刘辩按下不提,继续翻阅奏本,道:“豫州现在有什么特别的情形吗?” 皇甫坚长与卢毓对视一眼,躬身沉默。 卢毓见状,只得道:“回陛下,主要的,还是刘使君与妻子不合,其他的,并无特殊之处。” 刘辩皱了皱眉,道:“这刘备,真是一点事不懂,那孙氏也是。” 孙刘联姻,是刘辩强迫下形成的,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刘备会大婚之日不进洞房,冷落孙氏,而孙氏也不甘落后,反向与刘备为难,尽扫他的颜面。 由他亲自指定的婚事,这两人居然这般不知轻重,闹得难堪不说,还弄的天下人尽皆知! “用最快的速度,直接去相县!”刘辩换了一道奏本,道。 骑着马在床边的赵云应道:“臣领旨。” 刘辩伸手,撩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大雨,皱眉道:“这种天气,怕也是走不开吧?” 皇甫坚长道:“是,道路已经十分难行了。” 刘辩想着最近一阵子都是飞速赶路,身边的人只休息了半天,沉吟片刻,道:“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吧,也不急于一时。” 对于刘辩的体恤,赵云心里松口气,回头看了眼疲惫的士兵,仰天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势,道:“传令,前方林子,休整。” “是。”一个传令兵应声道。 不多久,队伍停了下来,卢毓撑着伞,扶着刘辩下车。 刘辩看了眼对面的破庙,迈步走了进去。 还不等刘辩坐定,皇甫坚长急匆匆而来,凝色道:“陛下,有人跟着我们。” 刘辩不在意,坐下后,擦了擦雨水,便准备继续批阅奏本,道:“是哪处不开眼的匪盗?” 皇甫坚长道:“应当不是,他们很有追踪技巧,时远时近,还会换人,不是一般匪盗会有的手段。” 刘辩拿着奏本,双眼半眯的看向门外,笑眯眯的道:“你是说,是吕县的人?有人认出了朕?” 皇甫坚长沉色道:“臣也是这样怀疑的。” 典韦双眼一瞪,手握大棒,怒声道:“俺去将他们都打杀了!” 这时,赵云,孙策等人急匆匆赶过来,赵云抬手道:“陛下,臣确认过,确实不像是匪盗所为。” 大部分匪盗是被逼落草为盗的百姓,普遍大字不识几个,不能指望他们有高明的追踪与反追踪技巧。 刘辩拍打着手里的奏本,思索一阵,忽然嗤笑道:“这个雨天,是杀人越货的好时机,可不利于征战。他们短时内应该不会动手,先看看是谁认出了朕。” 赵云想了想,道:“陛下,微臣手里只有一千禁卫,若真的是那笮融心生歹意,臣未必能护卫陛下周全,还是请陛下尽早远离吕县。” “有众卿在,朕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子龙,你去布置吧。”刘辩开始翻阅奏本,一脸不在意的说到。 他还想看看,如笮融这类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赵云闻言,只好应命,转身去安排。 皇甫坚长不甘落后,道:“臣也去。” 破庙里,除开典韦,只剩下了一个定位敏感的孙策躬身立在刘辩身前。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大雨之下 皇甫坚长神情凝肃,道:“微臣还在查。” 刘辩细细思索一阵,道:“朕记得,辽东太守公孙度,好像是刘公举荐的?” “是。”卢毓道。 卢植临终前,大力扶持曹操;而刘虞死前,并没有什么遗产,只是举荐了公孙度担任辽东太守,并且曾经与刘辩提及过,希望公孙度接任幽州牧。 刘辩沉吟着,道:“行了,由着他们吧。” 网已经开始编织,至于会捞到多少鱼,刘辩现在不去想,想多了,会失去惊喜。 皇甫坚长应了声,悄悄后退。 外面的雨势更大了,除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再无半点声音,地面上污水流淌,俨然要成河。 赵云站在一处高地的大树后,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追踪来的人十分聪明,并没有靠近,远远的尾随着,目的不明。 但从他们这般谨慎的动作已经足够明了——有人认出了刘辩,意图不轨! 大雨还在落,可‘敌人’却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典韦,赵云,皇甫坚长,孙策等人都不敢大意,来来回回的巡逻,也曾用手段试探,结果那些人比猴子还精,从不肯冒险,动辄后退,消失在大雨中。 第二天一早,刘辩将身边的奏本整理好,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感觉双眼酸涩,来到门口,接着雨水,狠狠的揉搓着脸。 卢毓倒是眯了一会儿,这会儿稍微精神,道:“陛下,微臣已经让人煮了……” 刘辩长吐一口气,望着无休无止的大雨,道:“朕就不吃了,让将士们吃好了,半个时辰,咱们继续出发。” 卢毓想着还有很多点心,便道:“是。” 典韦从外面进来,甩了甩头上的水,瓮声道:“陛下,马车走不了了,到处都是水。” 刘辩站在门口,背着手,望着漫天大雨,道:“那就不行,不能在这里空耗。” 典韦回头望了眼,道:“陛下,徒步也不好走。” 刘辩摆了摆手,道:“再难也得走。” 众人见刘辩坚持,便也不再多劝。 不过,即便是卢毓,典韦,都认为刘辩不会坚持太久,在他们看来,刘辩娇生惯养,一直生活在宫里,对于民间真实的泥泞道路的艰辛,根本没有体验过。 不多久,皇甫坚长赶过来,道:“陛下,是要诱敌深入,一举歼灭吗?” 刘辩怔了下,摇头道:“这里是彭城国,想要彻底灭杀朕,除非动用城防兵,至少两三千人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相当于彭城国倾巢而出,笮融还没那么大胆子。” 皇甫坚长闻言,犹豫了下,道:“陛下,还是小心些为上。” 刘辩对于所谓的‘尾随者’并不是很在意,望着外面的大雨,忽然道:“这几年,大旱大涝,百姓日子不好过吧?” 皇甫坚长回头看了眼,只好硬生生的跟着转移话题,道:“是。青、豫、徐,兖,冀去年旱情严重,很多地方绝收。陛下仁德,赦免了诸多地方的钱粮赋税,百姓无比感恩戴德,歌颂陛下的宽仁。” 刘辩双眼微眯,目光转向皇甫坚长,面露异色的笑道:“二公子这马屁,拍的有些突然啊。” 皇甫坚长与刘辩的相遇,差点没被刘辩活活打死,是以后来,在刘辩跟前,哪怕装的再怎么从容不迫,内心一直是紧绷的,极少拍马屁。 皇甫坚长急忙道:“微臣不敢。” 刘辩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心里微动,转向卢毓。 卢毓不动声色的悄悄低头,不敢与刘辩对视。 刘辩不由得笑了,背着手,抬头望着泼天大雨,道:“朕来分析一下。你二公子向来轻佻散漫,皇甫家一门两侯,皇甫卿家过世,你们兄弟都是朕的近臣,荣耀权力,在当世士族屈指可数。能够让你二公子冒着险的在朕面前若有所指的拍马屁,朕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伱兄长了,而你兄长不热衷于权力,立足于党争之外,同样的,他也不是轻易求人的人,尤其还是你这个唯一的亲弟弟。能够让你兄长开口的,多半是国事,而令他为难,又不得不借你之口,捅到朕跟前的,想来,也只有尚书台了……” 皇甫坚长面色发紧,噗通一声跪地,道:“臣,臣,臣有罪!” 刘辩不以为然,余光瞥向卢毓,道:“连你都三缄其口,想来这件事还挺大?” 卢毓倒是没有下跪,躬着身,心里惶惶,道:“微臣,微臣收到过宫里几封信,说是,说是尚书台酝酿加赋,但只是在讨论,还未定案,是以微臣没有奏禀。” 刘辩眉头一挑,这件事,他确实不知道,但能够令皇甫坚寿迫不及待的写信给皇甫坚长,将事情捅到他这里,多半是已经私底下商议妥当,或者说,有了大部分共识,皇甫坚寿无可奈何,出此下策。 刘辩背着手,神情慢慢思忖。 他继位以来,大汉朝面临着分崩离析的绝境,是以,对内对外,他都在极力求稳,为他自己争取时间,为大汉朝续命。 在这个目标之上,他对地方的税赋是一减再减,一免再免。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汉北方六州的元气有所恢复,确实有了恢复一些税赋的基础。 但‘加税’向来是一把双刃剑,尤其是在乱世,简直就是催命符。 荀彧,钟繇,荀攸等人不是清楚,虽然面临着国库困窘的局面,但多年下来,刘辩还是再三否决了朝廷加税的提议,而今荀彧等再次提起加税,说明国库是真的严重缺钱,不得不为了。 刘辩沉思良久,扫了眼地上的皇甫坚长,淡淡道:“皇甫坚寿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皇甫坚长头磕在地上,后背发冷,道:“回陛下,兄长的信里说,最好劝陛下拦住尚书台,不能让他们成案,否则即便事后陛下否决,地方也会借机收取,受难的,还是百姓。” 刘辩轻轻点头,道:“起来吧。” 皇甫坚长起身,神情依旧紧绷,心怀忐忑。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天灾人祸 刘辩走出了破庙,开始徒步的冒雨而行。 他原本就有点着急,离京日久,说不得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皇甫坚寿的这封信,促使刘辩回京的心更加迫切了几分。 大雨磅礴,道路泥泞,哪怕刘辩选择最为见识的砂石路,还是步步维艰,行走的十分缓慢。 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有人在尾随。 不知道走了多久,赵云一身蓑衣的追上来,在刘辩身旁大声道:“陛下,那些人退走了。” 刘辩一手撑着伞,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望着前路,道:“不要掉以轻心。” “是。”赵云应道。 刘辩走了几步,鞋子已经湿透,裤子半湿,道:“最近的是萧县?” 卢毓相对轻松一点,道:“是萧县,再近一点的便是相县。” 相县,是沛郡治所,也是豫州的治所。 刘辩沉吟一阵,道:“好,去萧县。” 卢毓一怔,欲言又止。 这位陛下行事还真是捉摸不透,原本,他们都以为,此行目的地是相县。 而外面的人,则认为,刘辩还在下邳。 远远跟随刘辩的一行人,这会儿远远退后,没有再继续追踪。 一个年轻人握着刀,与边上的桥瑁道:“先生,他们不过五百人,我们有一千人,不管偷袭还是埋伏,胜算都在我们,为什么不进反退?” 这个年轻人确实疑惑,再三进言,可这位来历高深莫测的先生,似乎十分忌惮那群人,一直不敢上,一有风吹草动就跑,胆小如鼠。 桥瑁面无表情,头发丝都是雨水,一身蓑衣,像是一个瘦弱的老农。 他望着西方,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磅礴大雨。 他面无表情,没有理会身旁年轻人的问话,而是在思考。 确实有好几次,桥瑁忍不住的想要发兵,博一个天赐机缘。 可是犹豫再三,他还是放弃了。 一个是没有把握,刘辩明明知道有大股追兵,非但不跑,反而休息了一晚。 桥瑁也曾怀疑刘辩是虚张声势,故布疑阵,不知道是畏惧还是疑心,他没有动手,一次次的错过。 第二个,则是在考虑,现在要是杀了刘辩,洛阳城扶持一个小皇帝上来,反而会坏了他现在筹谋的大计! 权衡了一遍又一遍,桥瑁还是放弃了,只能目送着刘辩渐行渐远。 ‘罢了。’ 桥瑁心有不甘的叹了口气,道:“还有机会,走吧。” 年轻人对桥瑁有些腻歪,犹犹豫豫,瞻前顾后,读书人的臭毛病。 而这会儿,身在相县的刘备,已经收到了刘辩的飞鸽传书。 刘关张三兄弟,对着这封‘私信’研究了小半个时辰,依旧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刘备愁容满面,心里渴望有个谋士,能为他排忧解难。 关羽似乎看出了大哥的心事,眯着丹凤眼,道:“兄长,依我看,陛下是要你准备兵马,随时出兵彭城国,或许彭城那边有所异动。” 张飞立即扯着嗓子道:“彭城太守是笮融那厮吧,我记得大哥还上书举荐,夸奖过他。” 刘辩神情微变,道:“莫不是那笮融出事了?” 关羽皱眉,与刘辩认真的道:“兄长,此事须慎重,一旦那笮融真的犯了大罪,切莫牵连兄长。” 张飞紧张的看着刘备,道:“大哥,你说怎么办!?” 刘备也才想起来笮融的事,瞬间就觉得,前面的半个时辰全是废话,心中的压抑更重了。 “遵旨吧。” 刘备没有其他办法了,道:“先调兵,将彭城监视起来,一旦有异动,先发制人。” “兄长,” 关羽丹凤眼闪动,道:“是否要与那张辽通气。” 刘备点头,道:“应当,我这就写信。他是陛下的亲信,知晓的肯定更多,与他通气,再好不过。” 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进来,道:“主人,田府君那边来消息,说是尚书台要求豫州将去年所有收支账簿呈送上去,田府君请主人早做准备。” 刘备面露疑惑,道:“账簿?尚书台要这些做什么?” 关羽,张飞同样面面相觑,一时间接不上话。 刘备的话,按理说是有问题的,毕竟尚书台要求地方呈送收支账本,那是理所当然。但问题在于,尚书台几乎没有给豫州拨付过一分钱粮。 自动作平定以后,豫州的所有钱粮支撑,全部是刘繇,田丰,以及刘备等人的自筹。 现在尚书台要这些账簿,目的何在? 小厮道:“小人不知,是这么传话的。” 刘备摆了摆手,神情微微凝色。 他手里有曹操留下的四万兵马,是镇守豫州的根本。这四万兵马,几乎都是出自禁军大营的精锐。 刘备用了很多手段,试图将这四万精兵收服,可每当他做点什么,如同漏风的筛子,别说刘繇,田丰等人迅速知道,便是洛阳也发文来‘询问’。 刘备知晓了其中水深,不敢过分逾越。 但为了养活这四万精兵,刘备除了屯田外,最主要的钱粮来援,其实是向各大世家‘化缘’。 各大士族都不是善人,不会凭白给你钱,是以,刘备与给钱给粮的各大士族都有着暗地里不可言说的交易。 其中最为扎眼的,便是他的小舅子糜竺,但随着刘备东奔西走,并没有预期的飞黄腾达,给糜家带来足够的利益,这位小舅子对刘备的不满,就差写在脸上了。 刘备心里沉思再三,道:“二弟,三弟,伱们先调兵,我去见田府君。” 关羽,张飞没有二话,应着就出门。 刘备枯坐一会儿,与不远处的小厮道:“诸葛孔明还是没有消息吗?” 小厮道:“是。有人说在南阳隐居,有人说回了琅琊郡,还有人说去了兖州,冀州,也有人被人举荐,已经在洛阳出仕,但小人都仔细查过,没有准确的。” 刘备不由得轻叹一声,仰天道:“苍天,何薄我刘备,为何就不能给予我一个大才……” 小厮是知道他家主人对贤能的渴求之心的,神情也是无奈。 在刘备去往府衙的时候,豫州牧刘繇则在巡河。 他一身蓑衣,身后跟着一群大小官吏,沿着河走了很长一段路,脸色不断的凝重,一言不发。 他身后的众人不断的劝言:“使君,还是先离开这里吧,雨势这么大,随时可能会决堤的。” “使君,这里有我等足够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使君,还有众多公务等着你……” 刘繇好似没有听到一样,来到一处高地,看着下游奔突不休的浑水,心头沉重,道:“你们说,现在确保不决堤,需要多少钱粮,多少人?”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还是来自御史台的巡河御史接了话头,道:“刘使君,浑河常年决堤,若是早几个月还有可能,现在正值雨季,无法修筑了。” 刘繇猛的转头看向他,双眼怒睁,喝道:“你是说,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水决堤,淹没无数吗?你可知,要死多少人!?” 随从的官吏们噤若寒蝉,低头不语。 刘繇也知道他们这些的德性,道:“我问你们,去年是有一笔钱粮拨下治河的,工曹亲自监管,为什么没有奏效,钱粮去了哪里?” 众人悄悄对视,而后立即缩回头,半点声音都没有。 刘繇脸角绷直,神色铁青,大喝道:“巡河御史!” 这巡河御史十分年轻,不到三十岁,闻言连忙道:“回使君,这些钱粮,下官不知,下官只负责监督河工。” 刘繇心里咯噔一声,预感到了什么,道:“哼,巡河御史的职责,你比我清楚。钱粮的去处,没有的你签字,根本发不出去!本官现在问你,那笔钱粮去了哪里,若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本官现在拿了你,正好为决堤顶罪!” 巡河御史吓的直接噗通一声跪地,向着刘繇急声道:“使君息怒!使君息怒!钱粮,钱粮,被各州郡瓜分了,他们说,他们说,朝廷拖欠的俸禄,以及剿匪,赈灾……他们,他们全拿走了,下官,下官我冤枉的……” 刘繇狠狠咬牙,双眼通红。 他早就有所猜测,可亲耳听到了,还是愤怒难当。 可他又不能真的拿那些郡守、县令怎么样。 一旦他有了这个意思,这些郡守、县令会先一步叫苦连天,接着他们背后的人跟着施压,他刘繇在豫州,不出半个月就会被孤立! “我问你,” 刘繇强压着愤怒,吼道:“现在要想修河,确保不决堤,有什么办法?” 巡河御史眼神一阵闪烁,道:“这个,这个,下官,下官也不知……” 刘繇恨恨的一甩,转身大步向前走。 身后的一众官吏心惊胆战,硬着头皮跟上去。 他们在担心,决堤后,刘繇真的他们拿他们当替罪羔羊! 刘繇前前后后,巡视了近十多里,越看越心惊,以至于手脚冰凉。 哪怕他不善于治河,还是能看出来,一旦大雨继续下下去,决堤是早晚,而且来势凶猛,至少要淹掉中下游几十个郡县! 刘繇迫不及待的回到相县,找来田丰与刘备。 听完刘繇的口述,田丰沉默许久,道:“现在想要抢修,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短时间难以凑集。或许,可以紧急调配一些,在下游挖河,将决堤的洪水引走,尽可能减少淹没的郡县。” 刘繇看了他一眼,转向刘备。 刘备双眉紧锁,面色思忖。 田丰的话,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现在抢修是不可能了,只能尽可能的减少损失。 说白了,决堤已是必然了。 刘繇见刘备不说话,沉着脸,道:“玄德,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田丰也看过来,目露审视。 对于这位自称汉室宗亲的豫州将军,田丰一直观察不透。 这个人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能力,既无足够的大局观,也无凌厉锋芒,单以‘仁德’而闻名。 在田丰看来,这位豫州将军,善于沽名钓誉,少有实为。 刘备见刘繇追问,不得已的道:“若是有钱粮,未必募集不到人。” 刘繇眉头皱的更深,转而与田丰道:“不管怎么说,先将下游的百姓转移出来,好生安置。而后,我们分头去见那些世家,尤其是可能被淹没的那些,想必他们为了自身,也愿意掏出钱粮来抢修河堤。” 田丰双眼一亮,道:“使君说的是,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刘繇没有那么乐观,他对那些士族的秉性太过了解了,即便是这种情况,不咬下他们一块肉,休想从他们的仓库拿的一分钱一粒米。 刘备左思右想没有一点主意,心里越发渴望有大才辅佐。 他是一个对自我认知十分清楚的人,知道他的能力,是以很清楚他需要什么人才,什么样的人才能助他成就一番功业! 刘繇不敢耽搁,整个相县仿佛都被惊动了,全力筹集钱粮,招募青壮,准备抢修河堤。 而另一边,通过艰难跋涉,刘辩一行人终于到了萧县。 或许是连续多日大雨的缘故,街面上看不到一个人,只有漂泊的大雨。 租了一个酒楼,刘辩住了进去,洗澡换衣服,来到客厅,吃了一口热腾腾的汤面,这才长吐一口气,道:“活过来了。” 两世为人,这也是刘辩第一次这样冒雨赶路,全是徒步。 这些年,他养尊处优,要不是年轻,他绝对撑不到现在。 赵云,卢毓,典韦等人先一步熟悉好,这会儿一人手里捧着一碗面,同样在狼吞虎咽。 这一路上他们都是吃的干粮,饥肠辘辘之下,热腾腾的汤面简直是绝世佳肴。 刘辩见他们吃的欢实,笑了笑,也不再多说,自顾的吃了起来。 刘辩吃了两碗,皇甫坚长才从外面进来,脱下蓑衣,浑身一个哆嗦,甩了甩头,才来到刘辩身前,道:“陛下,打听的差不多了,陛下要的萧县官吏名录,晚些时候就能拿到。”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是为了尽可能的详实,以及查清楚其中的关系,所以才会晚一点。 刘辩点头,道:“坐下吧,汤面还有,快吃。” 皇甫坚长也饿急了,谢恩之后就坐到了刘辩对面,眼巴巴的望着厨房方向。 在汤面上来的那一刻,皇甫坚长突然又与刘辩道:“陛下,微臣还听说,萧县有不少躲难来的百姓,说是浑河又要决堤了。”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八章 楼外楼 刘辩猛的抬头,看向他道:“朕不是已经给公布拨了钱粮,尚书台与工曹以及御史台,一直在整修河工吗?” 他话语里带着吃惊,由不得刘辩不吃惊。 为了遏制水灾,刘辩咬着牙,从内库,甚至挪用了一些军队的钱粮,给工部用来治河,怎么到头来还是要决堤? “不对!” 刘辩旋即拧紧眉头,道:“朕记得,豫州,工曹,御史台那边的上奏,都说整修的远超以往,今年不会有决堤的风险!” 皇甫坚长神情动了动,道:“微臣只是听难民说的,或许,今年不会决堤。” 看着皇甫坚长迟疑的表情,刘辩哪里还不清楚,神情变得凝重,站起来,来来回回的踱步,心里思考不断。 王朝末年,天灾之下,加上人为,百姓们走投无路,揭竿而起,几乎是成了一种定律。 刘辩继位以来,在最为艰难的情形之下,一直关注着水涝、旱情,挤出每一分力气应对。 自两年前,刘辩便不断给工曹拨钱粮,用来整治河道。 左思右想,刘辩突然回头,看向卢毓,道:“朕记得,当时吴景信誓旦旦的给朕上奏过修河的具体成果,还配有几张图,卢毓,带着了吗?” 卢毓低着头,道:“回陛下,没有。” 刘辩心里升起了强烈的不安,指着卢毓,道:“立即给豫州发文,要他们无论如何也堵住缺口,绝不容决堤!再告诉刘备,必要的时候,用军队上。再发文给尚书台,命他们准备十……不,来不及了,传话给刘巴,从皇家钱庄直接调,调二十万万,拨付给豫州……” 卢毓应着,飞速记下。 刘辩说完这些,神情逐渐阴沉,道:“皇甫坚长,查,现在就给朕查,从洛阳到豫州,挨个给朕查,谁敢在这件事糊弄朕,朕用的他九族给那些灾民抵命!” 没有了以往‘二公子’的调笑,皇甫坚长情知刘辩动了震怒,立即道:“是!” 刘辩心里更加急切了,道:“再给尚书台,御史台发文,要他们紧盯着水情,要防患于未然,要他们清查所有用于治河钱粮的去向,凡是有人胆敢向这笔钱粮伸手的,一律严惩!不管是谁,如果尚书台,御史台有人包庇,二公子,你可先斩后奏!” ‘二公子’又出现了,可不是以往的调笑,而是杀机腾腾! “微臣领旨!”皇甫坚长单膝跪地,沉声应道。 刘辩摆了摆手,与卢毓道:“你去,再给陈宫去信,命他来一趟豫州,给朕好好看着。还有,让田丰……算了,估计他也脱不开身,先这样,你们去吧。” 刘辩烦躁的摆了摆手,面也没有心思吃了,转身上楼。 卢毓等人抬手,等刘辩上楼,这才轻吐一口气。 皇甫坚长不知道他这多嘴的这一句是对是错,起身与卢毓道:“我得出去一趟了,这里就交给伱了。” 卢毓僵硬着脸道:“好。” 皇甫坚长没有再说,快步离开。 他有种清晰的预感,在‘治河一事’,或许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 卢毓没有什么预感,而是情知要发生大事! 对于‘治河’里的龌龊,朝野早有风闻,御史台,刑曹,工曹也都派人查过,可最终都是不了了之。 豫州回馈朝廷的,都是‘颇有效用’,没有半点不利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作为掌宫令,卢毓十分清楚,豫州肯定有事! 尤其是尚书台,御史台,工曹连番调查之后,事情更大! 卢毓心里清楚,可这种无凭无据的话,他不能与刘辩开口,甚至不能与任何人说。 外面的大雨还在下,萧县是一个不大的县城,涌入的灾民遍布各个屋檐下,挤凑在一起,抵御着凄风冷雨。 而萧县上下,对这些视若无睹,萧县的县令,县丞等大小官吏,足足十多人,正在醉香楼玩乐。 “果然是削骨洗髓啊……” 一个中年人男子,衣衫半露,左右搂着四五个女子,满脸醉红,仰头大笑。 边上几个样子几乎一样作态,摇摇晃晃,附和着道:“县尊,这是我们萧县,最好的青楼,别人在这里一晚上就得三四缗,姑娘都是最水灵的……” 被称为县尊的男子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今天,本官很开心,你们很不错,来,喝酒!” “喝酒喝酒!” 一众人应和着,举起酒杯,讨好阿谀之声不绝。 “刘成,刘懋,刘秧……” 县尊喝完酒,左右四顾,看着几人道:“你们要品行有品行,要能力有能力,豫州有的是官职,越过年中,我就给你们些举荐信,至少也是一个县令……” “多谢县尊!” 一众人齐齐抬手,马屁声不绝于耳。 而姑娘们旋即莺莺燕燕的围绕着众人,讨好旖旎之态各有特色。 不多时,县尊摇摇晃晃的起身,五六个姑娘扶着他上楼。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各自搂着姑娘,恶心的话语飘荡不休。 而不多久,整个醉香楼都好似摇晃起来。 屋内是春色生香,楼外是大雨瓢泼。 第二天,刘辩的临时小书房。 他看着卢毓递过来的文书,从头到尾看了三遍。 卢毓站在他对面,低着头,不声不响。 好一阵子,刘辩抬起头看向他,神情怪异,欲言又止。 卢毓与他对视,同样是欲言又止。 卢毓可能是有所顾忌,但刘辩不是,而是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份公文,是皇城司调查的萧县的大小官吏的履历以及关系网,并没有多精细,只要找个萧县消息灵通的人便能打探的差不多。 刘辩之所以欲言又止,是因为这份名单令他语结。 “都是姓刘?”又是好半晌,刘辩忍不住的开口道。 卢毓自然是先一步看过了,低着头道:“是。” 萧县从县令、县丞、县都尉,再到六曹等大大小小的官吏,八成以上‘姓刘’。 如果是一个小村子,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可这是一个县,被一个姓垄断,那就不可思议了。 而细究之下,这些‘刘姓’都是宗室,与刘繇、刘岱、刘备等关系或远或近。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九章 田丰的狠辣 大汉朝采用的是降爵制度,是以不管当时多么显赫,三代之后,便与皇室没有多大关系,三代之后就更别提了。 是以,刘备自称中山靖王之后,可仍旧织席贩履,拿不到朝廷半点好处。 而老刘家也有不少争气的,如刘弘,刘虞等人,凭借自身努力,位列三公,虽然是宗室,可那只是名头,实际身份已‘非宗室’,只是庶民。 刘繇,刘岱兄弟,同样是宗室,辈分也算是刘辩的皇叔。 可这种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关系,只是噱头,实际上没特别用处。 刘辩看着手里的这份名单,神情怪异又凝色,这些人,既是刘姓宗室,也是士族大户,他们盘踞在萧县,只是萧县吗? 豫州其他郡县呢?大汉各州呢? 士族大户垄断了权力,那么也会加剧土地的兼并,更加肆无忌惮的奴役百姓,促使本就激化的矛盾,更趋于无可调和。 过去几年,刘辩为了土地变革,一直在极力遏制土地兼并,用了不知道多少手段,可现在看来,似乎效果并没有多少,甚至是没有! 卢毓看着刘辩在沉思,恭谨的立在一旁,心里暗自摇头。 刘繇也是声名在外,朝野对他赞誉有加,豫州牧落到刘繇头上,也是朝野共同举荐的结果。 只是如今看来,治河问题,以及大肆泽披宗族,已然触及陛下的底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抬头望向窗外,雨打窗棱的声音如同击鼓,大雨似乎一时半会儿根本停不下来。 “卢毓,朕想见见那朱建平。”刘辩轻声开口道。 卢毓顺着刘辩的目光看了眼窗外,道:“陛下,是召到豫州来吗?” 刘辩皱了皱眉,旋即深吸一口气,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道:“等回京吧。” 卢毓默默应着,心里细数着这一路上的经历。 “陛下!” 突然间,史阿大步冲了进来,浑身湿漉漉的递过一封信,道:“陛下,兖州急信。” 卢毓转身看了眼,见那红色印鉴,脸色骤变,急忙接过来,送到刘辩跟前。 刘辩飞快撕开,抽出里面的信件。 这种红色印鉴,是皇城府最高等级的‘急件’,非是重要大事,不会用这种印鉴。 内容,也没有辜负着红色印鉴。 刘辩面色如常,双眉不知道什么时候紧锁在一起。 他既震惊于信里内容,又有那么一点释然。 转而,刘辩双眼眯起,将信递给卢毓,道:“你看看,然后猜一猜,洛阳会是什么反应。” 卢毓本就十分好奇,但还是强耐着,接过信之后,低头看去,眼中惊现骇色,而且是再三变幻,好一阵子才抬头看向刘辩,结结巴巴的道:“陛下,曹曹司马,真的,真的屠了三城……” 这是兖州皇城府的暗卫发来的消息,五日前,曹操在兖州山阳郡,连屠了金乡、单父,方与三座县城,依照暗卫的估算,至少有三万人被屠戮。 不止卢毓震惊了,送信的史阿听得清清楚楚,同样不可置信。 行军打仗,对待敌人,屠城灭国是常事,在现今的大汉朝,虽然会有责难,但也不算什么大事情,其他人不说,皇甫嵩连京观都摆出来了。 但山阳郡不一样,那是和平的地方,是朝廷绝对控制的兖州首府,什么人敢在这里屠城? 卢毓话说不完整,心里为曹操极度担忧。 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一旦消息传到洛阳,定然朝野炸锅,曹操将成为众矢之的! 是那种万箭齐发,箭矢如雨的攻击! 这种攻击,何人能承受? 刘辩也不是真的想要卢毓去猜什么,洛阳里会有什么反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轻轻起身,来到门口,从磅礴大雨中,眺望洛阳方向,怔怔出神。 这注定又是一场大风暴,而风暴中心的,除了曹操外,还有刘辩这个皇帝。 曹操从西园校尉,被刘辩短短五六年时间,拉到了大司马府有司马,主持了大汉军务,是事实上的大司马。 这些年,曹操出格的事情做的不少,刘辩都一力维护,不断提拔。 但连屠三城这件事,刘辩要是没有给出一个明确交代,可以清晰预见,朝野定然不会罢休。 刘辩不怕朝野闹腾,但他需要维护朝廷的稳定,集中精力去推行‘新政’,解决弊政,安定民生。 而不是陷入无休无止的朝争。 曹操,又给刘辩出了一个大难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忽然出声道:“五天?曹操没有上书吗?” 卢毓立即就道:“还没有,如果有,应该是在出洛阳的路上。” 现在还不清楚曹操有没有上书辩解,而皇城府卫士也没有给出曹操屠城的理由。 事情,还在一头雾水中。 刘辩脸角绷直,双眼锐利如芒,道:“回京吧。” 这一路上,看的也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去了。 卢毓心中忐忑不安,道:“陛下,是现在就回吗?” 刘辩点点头,道:“先去一趟相县,现在就走。给黄忠,刘岱传旨,命他们稳住局势,暂且不要乱说话。” “是。”卢毓头皮发麻的应着。 刘辩背着手,站在屋檐下,心里不断的思考着这件事。 他必须要控制事态,尽快的的解决掉,不能让它持续发酵。 正好,他去一趟相县,察看一些治河情况,这段时间,兖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差不多也该汇总上来了。 赵云等人得到刘辩的命令,纷纷赶过来,但刘辩没有与他们说的意思,转身进了书房,将一众人都挥退了出去。 不多久,赵云,孙策等人也知道了,神情震惊,不敢相信。 卢毓与赵云道:“赵中郎将,准备起行,一定要严加防备,必要的话,可从豫、徐调兵。” 赵云抬手,道:“我明白。” 曹操屠城一事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但御驾非同小可,必须确保无万一! 刘辩出发了。 冒着大雨,离开萧县,向着不远处的相县进发。 曹操屠城的消息原本可以更早到刘辩手里的,但因为刘辩行踪不定,皇城府绕了不知道多少弯。 而现在消息传递并不发达,加上屠城一事还没有散播开,是以,豫州现在也还没有什么动静。 相县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抵御洪水。 随着治河的龌龊被揭开,从刘繇,刘备,田丰再到沿河的州郡,全都被惊动,如临大敌。 不决堤还好,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有人想借决堤掩盖一些事情,而一些人担心决堤后承担责任,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治河在艰难行进。 沛郡官衙。 田丰冒着大雨回来,顾不得其他,直接与已经等着的刘繇道:“刘公,我借了二百万,还有五百青壮。” 刘繇坐在那,小桌上是一张张纸,俯身执笔,奋笔疾书。 他仿佛没有听到田丰的话,一边写一边道:“涉及了三郡十七县,我已经给他们发了文书,沛郡这边能调集的青壮只有三千,那么多河口,根本不够用……” 田丰在他对面坐下,道:“刘公,玄德公那边怎么说?” 刘繇摇头,道:“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羁押了不少人,你命人好生看护,不能让他们逃了,也不能让他们死。” “刘公放心。”田丰明白,都是在治河一事上贪污腐败,蝇营狗苟之徒。 这些人欺瞒了他们,也欺骗了朝廷,背后的水还不知道有多深。 一旦有人逃走或者死了,事后,他们豫州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刘繇哪里放得下心,这场大雨之下,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他名义上是豫州牧,实则很多事情他是被孤立的、欺瞒的,形如一个木偶。 放下笔,看着一张纸纸,神情僵硬如铁,道:“难办了,决堤的怕是不止那几处,如果大雨继续下,淹没的也不止那几个县,半个豫州都要被牵连。” 田丰早有预料,沉色道:“刘公,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筹措钱粮,招募青壮,运送木石,用尽一切办法堵住缺口。” 刘繇头也不抬,道:“那几家,我好话说尽,他们也都应承,可我再去要钱便见不到人,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田丰神情动了动,轻轻叹了口气。 他费尽口舌,许诺了诸多,也就从三家借了二百万钱,相当于两千缗,两千两银子。 杯水车薪。 “还能坚持多久?”刘繇忽然的抬头看向田丰道。 田丰一怔,迅速反应过来,道:“难说,随时都有可能。” 刘繇面色沉默,好一阵子,道:“我去见刘玄德,看看能不能从他的军饷里挪出一部分来。” 田丰直接摇头,道:“他本身就不够用,一直向朝廷催要。这会儿即便能挤出来,也不会有多少。” 寒冬刚过,夏收未至,正是青黄不接之时。 本要起身的刘繇,慢慢又坐了回去,道:“你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吗?” 田丰看着刘繇,双眼闪过一道厉色冷芒,道:“刘公,也不是没有。” “什么办法,快说!”刘繇一听,神色一振的道。 田丰目光如剑,凑近一点,低声道:“那些人贪渎了那么多,肯定没有来得及藏匿,现在严加审讯,立即抄家,应当足够了!” 刘繇神色立变,道:“不可不可!他们背后不知道有什么人,我们贸然动手,说不定反而成了浑河决堤的替罪羔羊,那可是诛族大罪!” 田丰却冷哼一声,道:“刘公,到了这个关口,我们犹豫不得!一旦浑河决堤,即便事后刘公用那些抵罪,焉知他们不是早就找好了借口,等着刘公以及下官等自投罗网?浑河不决堤,刘公没事,一旦决堤,作为豫州牧,刘公难辞其咎!” 刘繇脸角抽了抽,看着田丰,张了张嘴,道:“元皓,伱你……”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之前还很好说话的田丰,怎么突然言辞这般犀利? 田丰越发沉色,道:“刘公,迫在眉睫,由不得多犹豫了。只要你点头,其他的事情下官来做,只要抄到了钱粮,便能尽可能的防止浑河决堤,事后功劳是刘公的,罪责,下官一力承担!” 刘繇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一抖,却强撑道:“胡说!本官岂是诿过于下之人!” 田丰见他不松口,瞥了眼门外,道:“刘公,一旦决定,下官相信,朝廷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命刘玄德羁押刘公入洛阳问罪!” 刘繇嘴角哆嗦,神情僵凝,欲语还休。 他自然知道田丰的话是对的,而且是必然会发生的。 可给那些人定罪,抄他们的家,在相县还好说,可一旦出了相县,谁还能控制得了? 他们背后是什么人,会牵出什么,刘繇根本不敢想! 尚书台,御史台,工曹,随便牵扯出一个,都够刘繇受的! 田丰见刘繇还是犹豫不决,双眼光芒尽敛,淡淡道:“下官言尽于此,刘公好生斟酌吧,下官回去睡觉了。” 眼见着田丰要走,刘繇急忙道:“元皓且慢!” 田丰不动声色的坐回去,直视着刘繇。 刘繇与他稍一对视,连忙挪开,蠕动着嘴唇,口干舌燥的道:“元皓,真的可行吗?他们,他们后面,有大人物,或许还不止一个。” 田丰知晓刘繇的估计,冷哼一声,道:“刘公,此事简单。抄家之后,要么处斩,要么畏罪自杀,一切掩盖过去。即便他们背后有人,也不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证据,投鼠忌器,非但不会为难我等,或许,还会颇为客气。” 刘繇心中暗惊,这是要杀多少人? 这田丰,这么狠的吗? 刘繇心里挣扎,左思右想,还是咬牙道:“好!元皓,你去办吧。我我去找刘玄德借兵,要是有人乱来,先杀他们一个下马威!” 刘繇也是被田丰的几句话逼到了墙角,不得不作为了。 浑河真的要决堤,他三族将被夷定了! 田丰见刘繇终于松开,神色一正,沉声道:“刘公,此事要迅疾,绝不可拖延,更不能走漏消息!我看,就现在吧,那城门校尉我知道是刘公的侄子,应当可以信任。” 刘繇没想到田丰这么急,还想缓一缓,却听到田丰道:“刘公,暂且不可与刘玄德明言,他是仁义之士,见不得这些。”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章 退无可退 刘繇不是一个大能之人,在田丰的威逼之下,艰难的点头。 有了刘繇的同意,田丰当即回转沛郡的大牢,带了一众心腹,脚步匆匆,杀气腾腾。 田丰甫一走近,左手边的两个牢房里顿时一阵脚步声,十几个人冲过来,在牢房里大吼大叫。 “田丰,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抓我!” “田丰,你无权关我,我是河堤使者,隶属朝廷!” “快放我出去,我是巡河御史,伱们擅自抓我,形同谋逆!” “田丰老贼,你想清楚,我是来自少府,你敢抓我,你不想活了吗!?” “刘繇,刘繇,我要见他!他敢这么对我,他是怎么做的州牧!?他忘记了吗?” “我可是他的亲侄子,他难不成还敢杀我!田丰,放我出去!不然我保证你的仕途尽毁,家破人亡!” 田丰站在牢房外,静静看着这些叫嚣不止的人。 来自前少府的,来自工曹的,来自御史台的,还有水衡都尉,都水使者,河堤谒者,外加豫州、沛郡、相县等的大小官吏,足足二十余人。 这些不止有着来自朝廷的的大人物,也有改制之下,隶属于御史台,位卑权重的‘监察者’,同样的,也有豫州的实权以及关系复杂之人。 别说对这些人抄家了,单是这么一关,就是惹下无穷麻烦。 田丰任由这些人叫喊,神情冷漠。 他在分辨,那些人的家眷在相县,比较有钱。他也在分析,是只抄几个大户,还是全抄了。 田丰在思索,他身下的人可忍不住,配角兵曹主事猛的大喝道:“住嘴!你等贪渎治河钱粮,虚假修河,以至于浑河决堤,你们百死莫赎,还敢大言不惭,眼里没有了王法吗!?” “栽赃陷害!” 顿时有人怒吼回应,道:“谁人贪渎了,有何证据?我等治河修堤,向来认真!” “不错!那些钱粮去处,都是有清清楚楚,我们有账簿为证,休要胡言!” “若是浑河决堤,那是也是大雨所致,关我等何事?” “田丰,再不放我等出去,若是浑河决堤,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这句话,点醒了田丰。 他抬起头,目光冷冽,第一次开口,道:“不错,浑河不能决堤!” “那还不放我们出去!” 牢房里的人炸锅了,所有人都在吵闹,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踹门了。 他们认为,田丰要放他们出去,甚至有人已经咬牙切齿,准备出去先揍一顿田丰。 田丰见这些人冥顽不灵,双眼忽的平静,与边上的兵曹主事点了点头。 兵曹主事得到田丰的命令,武夫出身的他,可不惯着这些人,直接喝道:“让他们闭嘴!” 话音落下,牢房里的人视线之外的甬道内,瞬间涌出二十多,穿着甲胄,手握长刀的士兵快速冲了过来,径直打开牢门。 牢房里的人吓了一大跳,纷纷后退。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冲入牢门的士兵,刀不出鞘,直接向着牢房里的二十多人砸过去,而后就是毫不留手的拳打脚踢! “啊啊……” “田丰,田丰,你疯了吗?我是巡河御史,我是钦使,你敢打我?” “啊,住手,住手!你们这些贱种,滚开啊!我可是河堤使者,你们要造反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谒者,我是陛下的近侍,哎呦,哎呦……” 田丰冷眼旁观,自然知道这些人的身份,虽然他们在夸大,可认真论起来,他们说的也没错。 一旦放出去这些人,即便他们什么都不做,背后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死人了!” 有人蜷缩在墙角,恐惧又激怒的大喊!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啊,别打了……” “田丰,田丰,我认罪,我认罪……” 但田丰没有喊停,那兵曹主事就被吭声,所以牢门的士兵继续殴打。 不多久,有人急了,开始反抗,怒吼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这些被逼急的权贵们急了,开始与士兵们推搡,想要冲出去逃跑。 这些人几乎都是身娇肉贵,养尊处优,哪里还有力气冲出去,迎来的又是一顿暴击。 “好了,” 田丰将这些人的状态尽收眼底,眼见差不多了,淡淡道:“检查一下。” 兵曹主事亲自进去,喝止了打上头的士兵,将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人分门别类的搬运,放成了三堆。 一堆是来自洛阳的,一堆是豫州本地的,还有一堆是死的。 兵曹主事出了牢门来到田丰边上,低声道:“府君,死了三个。” 田丰面无表情,走进牢门,看了眼死的那三人,恰恰全是来自洛阳的,其中一个还是御史台那个巡河御史。 这人是牢房里二十多人中官阶最低的,但身份又是最特殊的,隶属于大汉最高机构的‘二台’之一的御史台,出京皆为‘钦使’,见官大半阶,位卑而权重。 田丰审视着他,心里估算了一下后果,而后面无表情的转向剩下的两堆。 “招招,我们都招,田丰,田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对对,田府君,我们知道错了,别打了别打……” “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别杀我别杀我……” 还有些力气的人,见着田丰看过来,立时双腿发软,急声喊道。 田丰身后那三具尸体还带着温热,谁都不想成为第四具尸体。 他们谁都没想到,这田丰疯魔了,居然真的敢当众打死人! 田丰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双眼冰寒如渊,道:“现在治河需要钱粮,诸位,可愿捐纳?” “我出二十万钱!”当即有人喊道。 “打死。”田丰看都没看到,听到声音直接道。 两个士兵如狼似虎的冲过去,直接拉出来。 “别别,我出五十万。” “啊,别打,别打,我出一百万!” “啊,两百万,五百万,啊啊,一千万一千……” 那‘一千万’的万字还没有出口,这人身体一挺,双眼大睁,而后呃呃两声,直接倒地。 剩下的十几人,噤若寒蝉,浑身冰冷。 疯了,疯了,这田丰真的是疯了! 这田丰,真的是疯了! 田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剩下的十八人,道:“本官不想耽误时间,每人六千万,五百石粮食起步。” “我愿出,我愿出!” 豫州工曹主事第一个出声,大喊道:“田府君,我愿意出,出七千万,一千石粮食。” “来人。” 牢房外,沛郡户房主事带着几个小吏进来,小吏手里拉着小桌,小桌上是笔墨纸砚。 那工曹主事忐忑不安,极力蜷缩,本还想继续加,见状,嘴角哆嗦的等着。 “白纸黑字,自愿捐纳。”田丰道。 工曹主事哪里不懂田丰的意思,这时还哪敢多言,连滚带爬到小桌旁,拿起笔就写。 写完双手颤抖,转头看向田丰。 “你派人去,” 田丰看向他的兵曹主事,道:“清点清楚,多一文不可。” “少一文不行!” 兵曹主事与身旁的军侯补充了一句。 “小人领命!”军侯应着,亲自架着那工曹主事离去。 工曹主事浑身颤抖,但心里松口气,这会儿,只想活着离开牢房。 “我出七……八千万!一千石粮食!” “我也出八千万……” “我我我出九千万……” “田府君,我我出七千万……” 眼见着有人活着离开,被吓破胆的一众人,争先恐后的喊叫起来。 田丰只是摆手,士兵随机拖过一个,将他按在小桌旁,命他白纸黑字的写‘自愿捐纳’。 在四具逐渐冷却的尸体旁,十八人没有任何意外,依次写完,而后被带出大牢,前往他们的府邸清点钱粮。 田丰看着一封封捐纳书,眉头略微舒展。 有了这些钱粮,他就不愁招募不到青壮,有了足够的人手,他就能尽力的去治河,堵住那些可能决堤的河口。 他身旁的兵曹主事一脸担忧,低声道:“府君,不怕他们反悔吗?” 这些被抓来的人,本质上,是刘繇为了将来推脱责任用的,一个个背景非凡,在相县关系网复杂,一旦出去了,可不是在大牢里这么听话。 田丰神色不动,道:“按照计划,他们要是反悔,直接抄家。” 兵曹主事更加不安了,道:“府君,真抄吗?” 真的抄了,那就是撕破脸,一条路走到黑,后果不堪设想了。 “抄。”田丰语气平淡,可意志坚决如铁。 兵曹主事见他没有后退之意,咬咬牙,道:“为了数郡百姓,小人便与府君拼死走这一遭!” 田丰心里一抽,旋即若无其事一笑,道:“放心,我这么做自然有我做的底气。” 兵曹主事看着他的神情,神色微松,重重点头。 田丰将手里的一叠捐纳书放入怀里,道:“准备招募吧,越多越好。我已经让工曹那边核查危险的河口,我们要尽快,半点都不能拖!” “小人领命!”兵曹主事沉声应道。 田丰与他又仔细交代几句,便带着人走出大牢。 他刚回到府衙,刘繇便急匆匆跑过来,顾不得脸上的雨水,急声道:“田丰,你在干什么!?你杀了多少人!?” 田丰瞥了眼他的吏房主事,那主事来到他身后,低声道:“府君,外面谣言四起,说是你杀了几十人,连钦使都杀了。” “也不算是谣言,” 田丰直视着刘繇,抬手道“刘公,确实杀了几个,我已经抽调沛郡的城防兵,去各府出收取钱粮。” 刘繇见人比较多,只得来到近前,满脸凝色,愤色的拧着眉低喝道:“你这么做,是将我们都逼上了死路!” 田丰面不改色,道:“刘公不用担心,事情皆是下官所为,只要抄到了钱粮,堵住了缺口,刘公拿下下官,向朝廷交代就是,绝不会连累刘公半点。” 刘繇本准备了一肚子呵斥田丰、命他放人的话,但看着田丰视死如归的表情,顿时说不出口了。 “使君,田丰!” 这时,一个中年人大步而来,神色阴沉,语气愤怒难当。 刘繇回头看了眼,心里咯噔一声,预感不好。 这是豫州的州丞陈淼,是刘繇的副手,是沛郡的本土人,因为在对抗董卓一事上表现果决,英勇无惧,誓死不从贼,是以很得朝廷赞赏。 也是为了在冀州站稳,拉拢本土派系,是以被朝廷任命为州丞。 但陈淼与刘繇等人很不对付,因为刘繇等人死死把握权力,排挤了他。 陈淼大步而来,怒喝道:“田丰,你真的杀了巡河御史?你是要造反吗?” 田丰对着陈淼抬手,道:“臣州丞也听信了谣言?杀害钦使,那是诛族的大罪,我田丰可不敢干。” 陈淼刚要脱口的大骂,瞬间堵在喉咙,憋的他难受,好一会儿才狐疑的道:“你,真的没杀?” 田丰神情淡漠,道:“州丞,还请理智一些,勿要为谣言所惑。现在当务之急是防止浑河决堤,不可内讧。” 陈淼看着田丰的表情,又瞥了眼刘繇,神情犹豫。 他得到了几个府邸的报信,言之凿凿,可听着田丰的话,确实又不太可能。 谁敢当众杀害钦使,还若无其事的站在这里? 诛九族的大罪! 他哪里知道,田丰的族人早就被袁术所害,只剩下听他一人了。 田丰决意赴死,只为阻止浑河决堤! 刘繇见事情到了这个关头,也由不得左右摇摆了,提了一口气,沉色与陈淼道:“既然田太守这么说,那便是谣言了。陈淼,本官命你,随我巡河,用一切手段堵住缺口,疏浚河道,浑河,不可决堤!” 陈淼心里还是狐疑不定,见刘繇为田丰背书,慢慢抬起手,道:“下官……领命。” 刘繇给了田丰一个深意的眼神,带着陈淼急匆匆的走了。 现在,钱粮应该不成问题了,剩下的,就是要堵住缺口! 在这件事上,刘繇与田丰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浑河决堤,刘繇是第一罪责人! 田丰望着他们的背影,脸角如铁,目光坚定。 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没有退路!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一章 风暴 “王从事,这刘家是真的富啊……” 一个士兵站在刘家的府库内,望着四周琳琅满目的大箱子,半露的铜钱,金银珠宝以及各种珍贵之物,这些寻常在外面是难以一见,现在却是目不暇接。 王从事也激动,咽了咽口水,道:“快,都装起来,搬回府衙。告诉兄弟们,先别拿,到了府衙,府君会每人分二十缗。” “好,好,好……”士兵强按着激动应道。 二十缗,这是他一辈子才能赚到的钱! 士兵们装箱,搬出,上车,一气呵成,直接运送向府衙。 刘家没有半点声音,除了尸体,其他人都被押在后院,血淋淋之下,鸦雀无声。 在另一边的豫州都水从事府里是另一番情形,这个人十分老实,打开了仓库,任由士兵们搬运,一直在陪着笑脸。 倒是他的家眷哭喊连天,望着那些家财被搬走,撕心裂肺,拼命阻止。 这个都水从事名叫贺明,并没有一丝阻止,反而一直在陪着笑。 直到他的仓库被半空,这才舔着脸来到户房主事跟前,道:“那个,这位兄台,我都已经捐了,那个,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户房主事一愣,脸色古怪道:“我们什么时候要抓你了?这不是你白纸黑字写的吗?我们是奉命来取,并非是要抓人。” 这都水从事愣了又愣,俯身低头,试探着问道:“那个,我可以出城吗?” “又没人拦你。”户房主事留下一句,大步走了。 还有好几家等着他去‘取’,时间宝贵,不能耽搁。 都水从事点头哈腰的将他们送到门口,还热心的帮他们搬箱子,系绳子,满脸微笑的目送他们远走。 这时,被拉到一旁的管家终于跑过来了,痛心疾首的跺脚道:“主人啊,这可是几代主人积累的家资,就这么送出去了……” 都水从事见他们转弯不见,赔笑的脸色骤然一变,阴沉着脸低喝道:“快,什么都不要了,将人都带上,立即出城。” 管家一愣,道:“主人,这是……” 都水从事冷笑一声,道:“伱以为只是抄家吗?再不走,人头都保不住!” 管家一激灵,顿时明白过来,连连道:“是是是。” 距离这里不远处的一个宅子,被围的水泄不通,大门被死死抵住,官兵几次都冲不进去。 领头的沛郡郡丞骑着马,神情冷峻,喝道:“何从善,再不开门,以谋反论处!” 里面立即传令一声大喝,道:“放你娘的狗屁!我是朝廷任命的相县县令,他田丰有什么资格拿我!你们今日冲进来,就是擅杀朝廷命官,是谋逆,我看你们敢不敢冲进来!” “冥顽不灵!” 郡丞冷哼一声,道:“听我命令,翻墙而入,胆敢抗法,就地格杀!” 士兵们如狼似虎,架好梯子,就准备翻墙而入。 咻咻咻 突然间,一阵箭矢从院内射出,墙头的士兵几个被射中倒下,其他人则缩回来,不敢上去。 郡丞见到这一幕,脸色无比阴沉,怒喝道:“今日,每人一万钱,死伤皆有朝廷抚恤,继续!给我撞开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士兵们大吼着涌上城头。 同时士兵们搬来巨木,开始撞击大门。 这只是普通的宅门,只是几下墙壁晃动,大门摇摇欲坠。 “老子跟你们拼了!”何从善的大吼声从里面传出来,有拔刀的铿锵。 咚 大门被撞开,声音如雷,土尘四起。 翻墙的士兵也已经冲进来了,喊杀声四起。 郡丞脸角抽搐了一下,来之前田丰就告诉他做好最坏打算,没想到,真的是最坏的那一种。 想着田丰的交代,郡丞狠狠咬牙,下了马,手持大刀,喝道:“给我杀进去!” 士兵们如狼似虎的冲杀进去,整个何府都弥漫着喊杀声。 远处围观的百姓探着头,窃窃私语。 这一幕,让他们想到了董卓盘踞在相县的时候,那时也是三天两头的抓人抄家。 郡丞杀了进去,何从善身边只有十几个家仆,其他的都是尸体。 何从善身材高大,肥头大耳,却没有什么胡须,他脸色凶狠,大刀护卫在身前,怒视着郡丞道:“让田丰来,我要见他!” 郡丞目光一扫,冷声道:“要么投降,要么,死!” “你敢杀我!我是朝廷命官,田丰,哪怕是刘繇都没资格杀我!”何从善怒吼,如同被逼急的疯狗。 郡丞目不斜视,沉声道:“就凭你犯的那些事,杀你都是便宜的。我数三声,不投降就是死!” 何从善大急,怒声道:“我不信你敢杀我!” “三!” “二!” 郡丞没有犹豫,手里的长刀高高举起,见何从善没有投降的意思,直接喝道:“杀!” 早就蓄势待发的士兵,蜂拥的冲了过去。 “你们凭什么杀我!我是朝廷命官!”何从善誓死不从,拿着刀与城防兵对抗。 没有任何意外,他被城防兵砍死在地上,到死也是不甘,与不信。 “抄!”郡丞看着何从善的尸体,低喝道。 何从善死了,相县县令,被他杀死在府里。 这件事绝对小不了,别说田丰,就是刘繇都扛不住! 事到临头,他也不犹豫,直接下令。 士兵们可不管这些,天塌下来有这些大人物顶着,急吼吼的开始抄家。 相县里乱了。 那些‘自愿捐纳’的人一回到府邸,有的顺从,更多的是便开始反悔,聚集家中豪仆,拼力反抗。 兵曹与城防兵的士兵有刘繇以及田丰的命令,下手毫不犹豫,拔刀就以‘抗命格杀’的名义,与这些豪仆厮杀。 田丰的准备十分充分,事先就在这些府邸四周布置了兵马,在人数绝对优势之下,并没有什么意外,‘自愿捐纳’在他们预先设想进行,变成了‘抄没家产’。 事情也在迅速发酵,田丰‘杀害朝廷命官,抄家灭族’的消息,如同旋风一样,向着四周滚荡传播。 田丰自然听得到,但他没有理会,在府衙清点着抄没来的钱粮,只是清点了一家半,就重重点点头,道:“足够了。” 然后他看向身旁的小吏,道:“传我命令,全豫州,招募至少三万青壮,立即修河筑堤,防止洪水决堤!” “是!”小吏应着,急匆匆跑出去,没跑几步就满头大汗。 他不是跑的,而是紧张的。 在相县,他也是见了不少大事,但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 因为董卓也不敢打死钦使,一次性抄没十几个人的家,其中还有诸多朝廷官员以及朝廷钦使。 这与造反无异! 田丰望着他的背影,又抬头看着稀稀落落的小雨,神情淡漠,目光坚定,没有一丝退怯之意。 他知道后果的严重,也知晓这么做的结局,但他已经想好了。 到了傍晚,传来了诸多对田丰说的好消息。 在不缺钱粮的情况下,很快招募到了很多青壮,迅速赶往各处河口,准备与洪水对抗。 刘繇,田丰等人亲自带队,整个豫州高层都动了。 修河款被贪墨,修河全是弄虚作假,真要洪水决堤,朝廷问罪之下,豫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没有一个能逃脱。 是以,现在没有人大意,分工明确的出现在各处危险河口,全力筑堤。 没人知道,他们能不能抵挡住洪水。 相县的上空,仿佛有着一个巨大的风暴在酝酿,随时可能炸开。 正在赶往相县的刘辩,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这会儿正在一处山谷里休整,听着皇城府的回报,看着手里的公文,神情呆滞,怔怔出神。 卢毓,赵云等人站在刘辩身前,也被这个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刘繇,田丰等人在相县杀了巡河御史,还抄了十多个与治河有关的官员的家? 甚至于将相县县令何从善诛杀在府邸,全家百余口,一个没留! 这是多大的胆子,才能干出这种事! 卢毓看着刘辩的表情,心里惴惴不安。 前有一个曹操屠了三个县城,后有刘繇、田丰杀害钦使,对朝廷命官抄家灭族。 这些个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翻了天了吗!? 好一阵子,刘辩才反醒过来,看着报信的皇城府暗卫,道:“你是说,刘繇,田丰等人用抄来的钱粮去治河了?都去了?” 暗卫单膝跪地,道:“是。刘使君,田府君亲自督工,招募了数万青壮,在各处危险河口修堤疏浚。” 刘辩又仔细看着手里的公文,这是皇甫坚长亲自写的,调查的相对详细。 刘辩神情动了动,有些不自然的站了起来。 或许是见惯了官员们的犹犹豫豫,私心较重,田丰这么果断,不惜命以治河的作为,令他很不适。 刘辩心里还是有不少狐疑,道:“再查,将事情查清楚回报。” “是。”暗卫应了一声,快速离开。 刘辩站在山岩下,目光看着已经不太远的相县,心里转悠着无数念头。 田丰这种做法,在刘辩看来,其实没有什么问题,换做他在相县,杀的只会更多。 只不过,毫无疑问,不论能不能堵住洪水,刘繇、田丰都会在风暴口,最终将汇集在洛阳,如同一个炸弹,将他们炸的粉身碎骨。 或许,还得连累他们的宗族! 刘辩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道:“一个一个的,没一个省心的。罢了,回京吧。” 他要是再不回去,局势就要控制不住了。 卢毓闻言,小心的道:“陛下,不去相县吗?” 刘辩知道他的意思,道:“事情发生在相县,但解决在洛阳,去相县没用。” 赵云上前,道:“陛下,是否要做些安排?” 刘辩看了他一眼,也听懂了他的意思。 曹操是右司马,实际上的大司马,他在兖州屠了三城,若是有异心,后果不堪设想。 刘辩神情思忖,良久,道:“曹操那边的安排足够了,洛阳那边,得朕回去才压得住,暂且只能延缓。” 卢毓想着那些安排,默默点头。 “启程吧。”刘辩摆了摆手,不想再耽搁,心里都是洛阳朝廷,有些心焦了。 卢毓,赵云等人应命,纷纷传令。 不多时,刘辩坐上了马车,在官道上艰难行进。 而与此同时,洛阳城里已经得知了曹操屠三城的消息,如同炸锅一样。 从尚书台、御史台,大司马府,再到六曹九寺,没有一个不震惊的。 而在野的官员,高士名流,同样坐不住了,纷纷上书弹劾。 丞相荀彧本还想压一压,但很快就压不住了,事情闹得太大,只能接连召开大小会议,结果就是吵来吵去,加上刘辩不在洛阳,一些人想要趁机落井下石,是以朝野近乎是一致的想要将曹操捉拿回洛阳问罪。 荀彧极力的想要控制事态,但根本阻止不了,只能以‘事关重大,须得圣意’为由,尽可能拖延。 虽然勉力控制着局势,但这只是一根紧绷的细弦,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断! 傍晚,吏曹。 荀攸坐在尚书值房,满脸阴沉的看着曹操上来的‘辩解书’,气急而笑,冷笑连连,道:“这就是他的辩解,即便那些人抗命,就一口气杀数百人吗?屠了三城,只说杀了几千人,真当天下人都是瞎子,朝廷就那么好欺瞒吗!?” 朱建平与他对坐,也是沉着脸,道:“荀公,从这两日来看,丞相似乎,有些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荀攸冷哼一声,道:“我岂会看不出来。在丞相值房,他与我说,曹操为右司马,位高权重,又手握数万兵马,不可轻动。不可轻动,难道就是不动吗?” 朱建平脸角动了动,道:“丞相……可能是顾忌陛下。毕竟,曹操行事荒诞不是一次两次,再大都被陛下不动声色的保了下来。” 荀攸双眉紧锁,神情发狠,道:“以往且不提,而今他肆意妄为,连屠三城数万人,这般暴戾之举,人神共愤,我就不信陛下还能容他!” 朱建平轻轻点头,道:“荀公说的是。” 不止是荀攸,朱建平,几乎在朝野所有人看来,曹操这是犯了天怒,谁都救不了他! “荀公,” 突然间,值房小吏来到门外,敲门道:“有贵客来了。”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二章 贵客 荀攸与朱建平的对话被打断,齐齐回头,又相互对视一眼。 以荀攸的地位,什么人称得上是‘贵客’? 朝廷里的真正大人物,都与荀攸关系匪浅,即便那些不仕的名家大儒,到了吏曹这里,也算不上什么‘贵客’。 “是谁?”朱建平挺直腰板,皱眉不悦的与那小吏道。 作为既定的吏曹尚书人选,朱建平不自觉的有了一股威严。 小吏闻言,犹豫了下,在没有得到允许中迈入了门槛。 这一幕,令荀攸,朱建平都生起了怒火,双目四眼紧盯着这心腹,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贵’在哪里。 小吏来到近前,压低声音道:“是杨公,低调而来,已经偏房在小客厅了。” 朱建平神情立变,道:“杨公?你说的是哪个杨公?” 大汉朝能被称为‘公’的杨姓还是有那么几个,但朱建平已经下意识想到了是谁,所以心惊。 荀攸恢复了情绪,淡漠又冷静,道:“谁人陪同?” 小吏立即道:“就两个家仆搀扶,并无其他人。” 荀攸稍一沉默,道:“好,我这就去。” 小吏应着,快速退了出去。 朱建平却心中不宁,道:“荀公,杨公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洛阳?” 陛下不在京,曹操屠城一事甚嚣尘上,杨彪却突然出现在洛阳。 作为被‘颍川党’赶走的前任丞相,再次回京,是否意味着,一直传言的‘复出’,真的成为现实了? 荀攸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沉吟片刻,道:“冲我来的,我去见见就知道了。你不要露面,你现在去见兖州监察御史,他一直躲着我,想必肯定有什么缘故,弄清楚。” 朱建平一怔,道:“这件事,不应该问志才吗?” 戏志才作为御史丞,实际上掌握着御史台的具体事务,如果兖州监察御史查到了什么,那戏志才肯定是第一个知晓的人。 荀攸双眼怒意不自觉的一闪,道:“他应该受到压力了,也躲着我。” 朱建平立即知道是这个压力是谁给的了,再次忍不住的道:“荀攸,丞相那边,厄需缓和。” 荀攸有些烦躁的起身,道:“好了,伱去办吧。对了,廷尉府那边,你走动一下,这个案子,最终还是会落到廷尉府。” 朱建平跟着起身,疑惑道:“不是在陛下吗?” 荀攸看了他一眼,道:“你还不懂,以后慢慢就懂了。” 朱建平愣了下,有些参不透荀攸话里的意思。 荀攸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出了值房,脚步故意加快的来到了小客厅,见到了预料中的人。 杨彪,四世三公,当今大汉朝最有威望的人,无可比拟。 他是当今皇帝陛下‘复古丞相’后的第一任丞相,纵然碌碌无为,可在无数人眼里,他是一个清贫自守,不求富贵,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好丞相。 在荀攸眼里自然不同,最为不同的,是杨彪比以往更胖了,坐在那里,如同一座小山。 “见过杨公。”荀攸顿了下,整理着仪容,面带微笑着走进来,抬手见礼道。 杨彪这几年养尊处优,神态比在洛阳时好了不少,只是头发梢有些许白发,对于荀攸这个晚辈,当今的右仆射、吏曹尚书,‘颍川党’魁首,大汉朝最有权势的人,杨彪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起身,只是笑呵呵的道:“荀公客气,可有叨扰?” 听到杨彪称呼他为‘荀公’,荀攸眼神微动,有种恍若隔世,沧海桑田之感。 自当今陛下继位以来,屡经大变,可细算下来,也不过六七年时间,六七年前,荀攸还是大将军何进的门客,被举为黄门侍郎。 那时候的荀攸,卑微如蝼蚁,杨彪这等人,是天边的人物,高不可攀,可望不可及。 现在,杨彪居然开口,称呼他为‘荀攸’。 虽然以荀攸现在的官职完全可以‘称公’,但说出口的是杨彪,那是另一回事,完全不同的感觉。 荀攸恍惚了一下,旋即就颇为恭谨的坐到了杨彪的对面,道:“在杨公面前,安敢如此称呼,还请杨彪呼我表字。” 杨彪见荀攸还有一点谦逊,笑呵呵的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如过去一眼,称呼你公达了。” 荀攸没有任何不适,伸手给杨彪倒茶,笑着道:“这就舒服多了。杨公,前不久我听说杨公身体不适,可有大好?” 杨彪摸了下肚子,叹气道:“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嘴,这几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顾着吃了,这不,又胖了五十斤。” 荀攸将茶杯放到杨彪身前,打量着他的大肚子,笑容更多,道:“丞相大度。” 杨彪闻言,胖脸笑呵呵的抖了又抖,道:“肚是大了,丞相不是丞相喽。” 两人笑容满面的打着机锋,相对于从容不迫的杨彪,荀攸则满腹猜疑。 “杨公请。”荀攸双手端起茶杯,借着这个空隙,心里不断推敲杨彪的话。 杨彪一只手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而后道:“公达,你觉得景兴为官如何?” 景兴,王朗的字。 “公正严明,天下称颂。”荀攸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谁人不知道,王朗与杨彪算得上是师兄弟。 王朗是杨家的门生,是杨彪留在朝廷里的唯一‘杨党’高官,继承了杨家的衣钵。 杨彪微微点头,摸着肚子道:“那就好那就好。” 荀攸猜不透杨彪的用意,也不想猜来猜去来浪费时间,索性直接点题,道:“王廷尉……杨公的来意是?” 杨彪脸上再次如菊花绽开,哦了一声,道:“是这样,我听说吏曹尚书空缺,我想为景升谋个前程。在位时,前瞻后顾,左右顾忌,不敢徇私,现在……哈哈,公达,见笑见笑了。” 荀攸心中暗惊,故作的面露惊讶,道:“杨公要举荐王廷尉为吏曹尚书?” 荀攸如何不惊,杨彪这个人虽然不得圣心,于‘颍川党’来说是不世大敌,千方百计打击杨家势力,阻止杨彪复出。可一旦杨彪真的有所动作,比如举荐王朗调任吏曹尚书,权衡考虑,宫里多半会给这个面子! 杨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进京? 为什么来找他,而不是去找荀彧或者钟繇,而是来找他? 为什么要举荐王朗为吏曹尚书,杨家与袁家不同,向来低调,尤其是杨彪的性格,不管在位丞相之前,还是之后,笃行‘无为’,怎么去位多年后,反而明晃晃的直言要为‘谋私’了? 荀攸左右猜疑,还是摸不清杨彪的真实用意。 杨彪将荀攸脸上一闪而逝的惊疑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笑呵呵的道:“见笑了。以景兴的能力,还是能胜任的。” 荀攸伸手拿起茶杯,目中沉思不断。 吏曹是他的大本营,是绝不会让给王朗的。但杨彪亲自来见他,开了尊口,不会没有底气。 他的底气在哪里? 荀攸心里越发猜疑,弄不清楚杨彪的底气在哪里,他便不能随意答话。 “杨公,是否已经举荐?”荀攸下意识的放下拿起的茶杯,抬头看着杨彪道。 杨彪摇了摇头,道:“尚且没有。” 荀攸越发猜测不透了,再次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沉吟着道:“此事,还须陛下做主,我无权决定。” 面对荀攸的再一次试探,杨彪小眼睛眨了眨眼,道:“我听说,公达正在为曹操的事发愁?” 荀攸看着杨彪,暗自屏住呼吸。 发愁?我有什么好愁的? 曹操自取死路,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也谁都救不了他! 这杨彪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打官腔? 荀攸再次喝了口茶,道:“杨公,是为了曹操一事而来?” 杨彪双手抱着肚子,笑呵呵的道:“公达,有没有觉得,在朝野之中,看似拥簇无数,声势浩大,实则有被孤立之感?” 荀攸不自禁的皱了下眉头,道:“杨公,这是何意?” 杨彪道:“在曹操一事上,公达登高一呼,摇旗呐喊者无数,遍布朝野,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荀攸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道:“杨公误会了,曹操一事,起因皆是是曹操屠城,激起众怒,并非是我做了什么。” 杨彪摇了摇头,道:“公达,‘二台一府’,尚书台、御史台,大司马府,可有人主官上书?六曹九寺,可有主官发声?” 荀攸眉头皱的更多。 对于朝廷里的反应,荀攸比杨彪了解的更深,反驳道:“身为主官,自有其顾虑,岂能随意表态?” 杨彪看着荀攸,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嘲弄,道:“这般大事,换做以往,也会如此吗?” 荀攸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了,心中惊恐,不由得坐直,与杨彪对视,道:“杨公的意思是?” 杨彪见荀攸开窍了,笑呵呵拿起茶杯,道:“公达,可愿举荐?” 举荐? 荀攸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是要举荐那王朗为吏曹尚书! 这怎么可能! 吏曹是荀攸起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作为‘颍川党’魁首的真正原因! 吏曹可以给任何人,就是不能给王朗! 在朝廷之中,真正对‘颍川党’起到威胁的,也就是杨彪留下的‘杨党’。 在去年的无声争斗中,‘颍川党’其实吃了闷亏,让王朗得以保存,并且借机坐大,迅速整合杨党。 是以,杨党是‘颍川党’的头号威胁,又怎么会将吏曹这样要害的地方交给王朗? 荀攸沉默。 成年人的沉默,就代表着拒绝。 杨彪浑不在意,抚摸着大肚子,道:“公达,可想坐那个位置?” 荀攸听得懂,却道:“杨公,还请直言来意。” 猜来猜去,荀攸惊疑之中,也有些不耐烦了。 哪怕你杨彪再如何,他荀攸现今也不差! 杨彪将荀攸的情绪看在眼中,胖脸如常,道:“公达是不是忘记了,文若能够上位,是我举荐的。将来的下一任,也须有文若举荐,这是丞相交替的秘密。” 荀攸对杨彪的话,心里嗤之以鼻。 即便他将来上位,需要荀彧的举荐,以他与荀彧的关系,有一万种办法,根本不需要杨彪这个提点。 “这是作为下官,”杨彪笑呵呵的,再次道:“虽然重要,也不是关键。关键是,作为臣子。” 荀攸悚然变色,面露惊容,双眼怒睁,直视着杨彪。 杨彪却不理会他,自顾的低头喝茶。 荀攸脸角绷直,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知道杨彪为什么突然回到洛阳,突然来见他了。 还是因为曹操的事! 是受了宫里的旨意! 没错没错,也只有宫里才能致使得动这位老丞相! 直到这一刻,荀攸才惊觉,洞悉了这一切! 但就是如此,荀攸心中更加的惊恐不安,起伏不定。 宫里‘请动’了杨彪,表明了宫里再次庇护曹操的态度,而杨彪的出现,也表明了宫里的坚决态度。 这是‘一击致命’的手段,给荀攸只有一种选择——死。 要么曹操活,要么他荀攸活死。 荀攸如果固执己见,继续反对下去,以浩大的能量,推动朝野舆论,在巨大的‘非议’声中,宫里不能再次挑战朝野耐心极限,只能选择用曹操的命来安抚。 可后果是,荀攸触及逆鳞,只能跟着陪葬。 而曹操活着,他荀攸才能活着。 荀攸想通了一切,不自觉的眼中涌动着愤怒以及恨意。 他对曹操向来不满,这件事,可能还要从当年的何进大将军府开始,曹操在何进发动的宫变中扮演了极其不光彩的角色。 别人不清楚,荀攸看的明白,这是一个不安,不肯居于人下的危险人物。 后来的一切,都证明了荀攸的判断,以曹操的一个个作为,死一百次都足够了! 同样的,若不是宫里一而再的庇护,曹操的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荀攸对曹操一而再的出手,想要尽早扼杀这个奸邪。 但令荀攸愤怒又不甘的是,宫里也一而再的冒天下之大不韪,一而再的庇护那曹操!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三章 继往开来 杨彪看着荀攸的表情,神情悠闲的拿起茶杯喝茶。 而对面的荀攸,短短时间,内心是波涛骇浪,想了无数。 但他到底不是寻常人,很快冷静下来,沉着脸,端起茶杯。 杨彪是一个说客,是一个分量极重,甚至是最重的说客。 这表明了宫里庇护曹操的决心! 现在摆在荀攸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一意孤行,置曹操于死地,同时,也是忤逆抗旨。 其二,就是顺着宫里的意思,保下曹操。 但这对于荀攸来说,着实艰难,内心难以接受。 曹操此人,鹰视狼顾,绝非屈居人下之辈,一而再的纵容,是姑息养奸,迟早会酿出大祸! 荀攸内心挣扎,端着茶杯,不喝也不放下。 杨彪一直看着荀攸,心里暗自摇头。 这荀攸与荀彧的差距,在这一刻得到了凸显。 荀彧给人一种年少老成,行事慢吞吞的感觉,但在该做决断的时候,不会像荀攸这样。 ‘难怪陛下绕过荀攸,命荀彧为丞相。’杨彪心里有种恍然。 虽然荀彧是荀攸的侄子,年纪比荀攸小,入仕资历更比不上荀攸,但宫里就是绕过荀攸,荀彧做了丞相。 荀攸沉默良久,渐渐也理出了头绪,抬头看着杨彪,面无表情的道:“王景兴吏曹尚书,那廷尉呢?” “不知道。”杨彪回答的异常干脆。 荀攸直视着杨彪的眼睛,片刻,道:“曹操呢?陛下想如何处置?” “不知道。”杨彪回答的与刚才一样干脆。 荀攸深吸一口气,脸角绷直,强压着怒火,道:“前几次,总归是有些借口的。这一次,陛下仍旧强行庇护,真的不顾朝野非议,天下万民沸荡吗?” 他终究是忍不住了。 这次,轮到杨彪沉默了。 他对于刘辩为什么一而再的庇护曹操感到困惑,尤其是这一次,曹操屠三城,注定震惊天下,这又是剿匪,屠灭兖州三城,如此暴戾之举,朝野谁能答应? 可宫里,还是要庇护! ‘这个曹操,对宫里就这么重要吗?’ 杨彪心里这样想着,嘴上道:“所以,这件事,必须要有个妥善的处置。朝廷大员,都是一心为国,品行高洁,为天下表率。” 荀攸听着杨彪的话,猛的变色,急声道:“也就是说,陛下并非不是要庇护曹操?只是要……妥善处置?” 杨彪注视着荀攸片刻,心里再次摇头,伸手拿起茶杯,悠悠喝茶。 荀攸目光闪烁,越想越觉得可能,忽的抬手,道:“杨公,此事,我当如何做?” 他现在心潮起伏,难以自定,无法冷静思考,下意识的求教杨彪。 杨彪啧了一声,道:“好办,以尚书台的名义,迅速结案,平息物议。” 荀攸虽然不情愿,还是默默点头,思索着这件事。 将曹操摘出来,平息朝野非议,对荀攸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想的,是事后怎么处置曹操以及大司马的人选。 ‘军政分离’是宫里定下的国策,推行了很多年,直到今年,条件才算完全成熟,决不能因为曹操而耽搁。 杨彪将荀攸看的明白,心里叹气,这位,怕是永远做不了丞相了。 “我还有其他事情,就不耽误荀仆射了。”杨彪双手按着桌子,有些艰难的起身。 荀攸连忙起身,扶着他,道:“杨公,还有何赐教?” 杨彪走了几步,本不想多说,还是想结个善缘,停下脚步,沉吟着道:“陛下一直要求朝廷要团结,要和睦,荀仆射,对于圣训,一定要铭记。” 荀攸心领神会,再次抬手道:“多谢杨公赐教。” 杨彪笑了笑,挺着大肚子,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值房,出了吏曹。 一到门槛,杨修便举着伞,迎着他父亲出门,同时警惕左右,为他父亲遮挡。 荀攸站在值房门口,双眉紧锁想,心潮涌动。 宫里还是要庇护曹操,这是荀攸没有想到的。 由他掀起的朝野沸荡之声,还得他压下去。 同时,他还需要举荐王朗为吏曹尚书。 这一次,对他来说——亏大了。 荀攸无声的立着,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冷峻如剑的望着外面细雨绵绵的灰暗天色,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杨彪的马车慢慢驶离六曹的驻地,杨修这才忍不住的问道:“父亲,荀仆射答应了?” 杨彪一笑,伸手拿过糕点,道:“我都亲自出面了,他还有什么余地拒绝?” 杨修还是担心,道:“荀仆射向来耿介,遇事极难回头,他,会不会表面答应,一条路走到黑?” 杨彪吃着糕点,直接摇头道:“不会。他现在应该明白了,对付曹操,其实就是对付陛下,对付陛下,怎么会有好结果?前车之鉴不远,荀攸作为亲历者,深知其中厉害。” 杨修这才神色放松,道:“父亲,我还是不明白,陛下为何到了这种程度,还要庇护那曹操,这曹操,有什么地方,值得陛下这般看重?” 曹操虽然有些军功,但不至于令宫里‘与天下为敌’的一味强行庇护。 杨彪也是摇头,又喝了口茶,道:“罢了,我们不用去管这些。我这次进京,除了这件事,也是向陛下解释之前那道奏本。处理完这几件事,我便回弘农。你,去平原郡做一任县令吧。” 杨修愣了愣,道:“父亲,这是何意?老师上任吏曹尚书,正值用人之际。” 杨彪擦着嘴,小眼睛笑意浓郁,道:“要那么多人做什么,他做的不顺才对。” “不顺才对?”杨修思索着他爹的话,隐约懂了,又不胜明了。 杨彪吃了点心,心里有底了,掀开帘子往外看,道:“这几年,应该会太平下来,大家都冷静冷静吧。” 杨修听到了他父亲话里的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父亲在位丞相时,是当今陛下继位以来最为混乱的时期,阉党、外戚,袁氏相继被诛,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他父亲以‘无为’的方式,稳住了局势,渡过了那段艰难时期。 随着袁遗、桥瑁以及青州、冀州,豫、徐等相继平定,朝廷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局面,正是继往开来的大好时机。 但这个时机,是‘颍川党’的。 就比如眼前曹操这件事,只要说服了荀攸,一切都不是问题,‘颍川党’已经能够轻松化解。 “主人,主人。” 突然间,外面传来脚步声,并有急切的喊声。 杨彪一歪头,是洛阳府里的老仆从,道:“怎么了?” 老仆从追上来,气喘吁吁的道:“豫州的消息,说是刘繇,田丰擅自诛杀了巡河御史、相县县令,还抄没了诸多河官的家。”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四章 压力如山 杨修惊的说不出话来,直愣愣看着他父亲。 杨彪小眼睛眨了眨,反而没有多少紧张,笑呵呵的道:“知道了,回去吧。” 老仆人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望着老主人的马车,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刘繇,田丰,这是反了吗?”杨修结巴着说道。 巡盐御史,那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是天使,带有圣命的,这样的官,别说杀了,豫州连管的权力都没有! 相县县令,抄家灭族,这没有宫里的旨意,刘繇,田丰等人是怎么敢的!? 真当还是以前了吗? 杨彪抱着肚子,看着这个得意儿子,点拨道:“你觉得,现在陛下在哪里?” 杨修一怔,道:“不是在下邳吗?前不久张辽还去觐见,又上书给朝廷做了汇报。” 杨彪忍不住笑了,道:“景兴说的没错,你的聪慧适合做学问,不适合仕途。” 这不是他父亲或者他老师王朗第一次说这种话了,杨修面不改色,抬手道:“还请父亲赐教。” 杨彪嗯了一声,目露思索,道:“刘繇我是知道的,他不是那种有魄力做这种事情的人,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陛下已经在相县了。” “是,陛下的意思?”杨修惊恐又恍然,若有所思的道:“这么说来,豫州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激怒了陛下。” 杨彪也是这么想的,旋即笑呵呵的道:“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荀文若这个丞相之位,不比我好坐啊。” 杨修这几年多数时间在尚书台,是亲眼所见荀彧经历了多少事情,点头道:“父亲,你说,荀氏叔侄,真的会决裂吗?” 荀彧与荀攸的矛盾日益尖锐,公开化,‘颍川党’内部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站队。虽然荀彧固守自持,从未结党,可到底是丞相,站队他的人非常多,已然与荀攸分庭抗礼。 但‘颍川党’现在不止是盘踞朝廷,在地方上同样势力庞大,难以清楚计算,一旦‘颍川党’决裂,可以清晰的预见,对国政,尤其是对刘辩所勠力推行的‘新政’会有多大的影响。 “所以,伱老师调任吏曹尚书。” 杨彪双眼闪过精芒,道:“‘颍川党’是陛下捧出来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为的就是清除、替代先帝遗留。你老师,责任重大啊……” 杨修只是稍稍一想,就忍不住头皮发麻,不由担心道:“父亲,那,老师有危险吗?” 杨彪胖脸微微绷紧,沉吟一阵,道:“我这几年在老家,除了吃喝,最多的就是在想着朝局。冷眼旁观之下,越发觉得陛下野心勃勃,不止是要中兴大汉那么简单。他所推行的‘新政’,无不立意深远,为千秋所计。你老师,与为父一样,只是一个守成之人,并无开拓之心。调任吏曹尚书,一个是给荀攸的警告,二来,也是为处理‘颍川党’做准备。如果,只是不动声色的处理‘颍川党’还好,我担心,你老师会控不住,演变成第二‘颍川党’。陛下能容忍一个‘颍川党’,那是情势所迫,可第二个,就是自取死路了。” 杨修不由得口干舌燥,道:“那,我劝说老师放弃?” 杨彪听着儿子的话,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啊,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做学问吧,官场,非你福地。” 杨修还是不明白,道:“还请父亲指教。” 杨彪心里无奈,道:“且不说你老师愿不愿意放弃,单说这是宫里的安排,荀攸拒绝不了,你老师同样拒绝不了。就像当初,我拒绝不了做丞相一样。宫里,将我们都拿捏的死死的,没有半点后退余地。” 杨修心里莫名惊悚,道:“陛下,这么可怕吗?” 杨彪闻言,不由得笑了一声,道:“不完全是陛下高明,也是我们自食恶果。这是一种……交易,我们有所求,陛下给了,我们就得付出。吏曹尚书,是你老师想要的。” 杨修到底还是年轻,听到这些,似有明悟,后背又阵阵发冷。 杨彪看着这个儿子,越发觉得他不适合入仕,心里在想着怎么才能让他打消为官的念头。 杨修不想再问了,冷静片刻,道:“父亲,这是去哪里?” 杨彪看了眼帘子外,道:“去见一个人人都不待见的老东西。” 杨修仔细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能让他父亲称为‘老东西’的人。 这会儿,荀攸已经到了尚书台。 尚书台三巨头,荀彧,钟繇,荀攸三人坐在偏庁茶房,或许是荀攸带着微笑,气氛和缓了很多。 钟繇惯常严肃的脸上,也是微笑着看着荀攸,道:“公达,这是新换的茶,你尝尝?” 荀攸拿起茶杯,浅尝了一口,而后作如沐春风状,道:“好茶。” 荀彧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荀攸,心里在考虑着措辞。 因为‘曹操屠三城’一事,他与荀攸的关系紧张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不论是他与荀攸的叔侄关系,还是作为丞相,荀彧都不希望与荀攸决裂,但荀攸在诸多问题上的观点与他渐行渐远,关系日趋尖锐。 荀攸喝了口茶,坐起身,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开门见山的道:“对于曹操,我同意丞相的看法,先查清楚再做处置。” 荀彧与钟繇闻言,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钟繇却飞快接过话头,道:“公达,有什么想法?” 钟繇怕荀攸反悔,直接让荀攸开条件了。荀攸做出这么大让步,自然会有更大的诉求。 荀攸对两人的反应置若罔闻,道:“第一,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日后曹操罪名坐实,你们得与我一起,要求陛下严惩不贷。” 钟繇转头看向荀彧。 荀彧稍一沉吟,道:“好。” “第二,” 荀攸面无表情,道:“关于吏治,任何政策以及升迁调罢,需要我的同意。” 荀彧默默片刻,道:“可。” “第三,” “公达,” 荀攸刚开头,钟繇忽的打断他,道:“你刚才说,日后曹操罪名坐实,是何意?” 荀彧神情微动,目光注视着荀彧。 论人脉,荀彧以及钟繇加起来,都比不过做了多年吏曹尚书的荀攸。 荀攸神色不动,道:“第三,我要你们答应我,不论任何时候,曹操都不会成为大司马。” “我答应不了。”荀彧道。语气十分平淡,又十分诚恳。 荀攸目光坚定,沉声道:“你们必须答应我!” 荀彧,钟繇齐齐凝色,对于荀攸的要求,他们实属难以做到。 但荀攸这个要求,其实没有问题,曹操这等人,是不应该上任大司马的,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他们,而是在宫里。 “公达,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沉默一阵,钟繇再次问道。 荀攸没有回答,反而道:“对下一任吏曹尚书以及吏曹的权力,我认为应当有所限制,尤其在重要官员的任迁上,应该由尚书台来决定。” 钟繇越发觉得荀攸是藏了什么事情,余光看向荀彧。 荀彧也已经察觉到了,荀攸做了这么大让步,应该是有什么原因,道:“这件事……” “丞相,丞相……” 突然间,荀彧的丞相值房小吏踉踉跄跄的飞奔而来,手里握着一道湿漉漉的公文,急声道:“豫州,豫州的八百里加急公文。” 荀彧猛的变色,道:“决堤了?” 这是荀彧的第一反应,在豫州,朝野最关心的无不是今年的第一次大雨。 小吏摇头,将公文塞到了荀彧手里,气喘吁吁,根本不敢说话。 荀彧也顾不得其他,急匆匆打开,在他急匆匆的目光下,脸色是一变再变。 钟繇,荀攸对视一眼,同样面露忧色。 天灾,向来是引发民变的最大原因,豫州初定,一旦再起波澜,朝廷就得拿出不知道多少钱粮去赈灾、剿匪,而这是朝廷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荀彧看完,神情渐渐恢复,沉思着,将文书递给了钟繇。 钟繇满面严肃的接过来,在的不断点头抬头中,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色。 钟繇默默不语,一只手将湿漉漉的文书给荀攸。 荀攸早就急不可耐,一目十行之下,先是惊愕,旋即是愤怒,一拍桌子,怒声喝道:“刘繇,田丰这是要造反吗!?” 钟繇瞥了他一眼,道:“钟繇,田丰没有这个胆量,应该是事出有因。但瞒不过多久,洛阳城很快都会知道,到时候,尚书台该怎么反应?” 荀攸脸色如铁,迅速想到了。 钟繇是豫州牧,田丰是沛郡太守,这两人不可轻动,而且汛期刚至,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将这两人捉拿回洛阳问罪。 可一旦消息传到洛阳,必然朝野沸腾,尚书台不能不做反应。 曹操一事还未定,这豫州又生乱子! 荀彧慢慢坐直身体,面露威严,道:“先下手为强,这样,尚书台与御史台,先派人去豫州调查,在没有结果之前,以此为借口,不做其他回应。” 钟繇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个办法。但还是得想办法,查清楚豫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万不能决堤!” “待会儿,我见一下陈宫,” 荀彧目光严峻,道:“豫州这件事,没有预想的那么严重,刘繇,田丰翻不了天,再说还有刘备在一旁,无需担心,关注点还是浑河。” 荀攸轻轻点头,认可了荀彧的话,道:“豫州一事可以拖,但曹操一事,要尽早有个结果,不能因此生乱。” ‘曹操屠三城’,是天怒人怨之举,如果不能尽快了结,必然天下沸然,还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恶果! 钟繇看向他,道:“曹操已经答应,六月回京,向尚书台解释。并且,兖州黄忠已经接管了曹操手里的所有兵马,暂且可控。” 荀攸神色微微和缓,没有再言语。 关于王朗调任吏曹尚书一事,他还不想告诉钟繇与荀彧,这里面,还有一些可操控的事情,他要在这个时间差内完成。 钟繇见荀攸不说话,深吸一口气,又提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道:“陛下,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消息了吧?” 荀彧,荀攸都看向他,神色暗沉。 宫里那位陛下自从出宫后,行踪一直沉迷,唯有在平原郡透露了一些消息回来。 他究竟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查到了什么,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尚书台的三人一无所知。 这令他们十分忧心。 宫里那位陛下本就不是什么‘规矩人’,他要是看到了一些他们不愿意他看到的事情,那将会发生什么,他们也就无从想象。 这对尚书台来说,比曹操屠三城,豫州杀钦使还要可怕、严重! “先解决眼下的事情吧。”荀彧道。 单单是曹操与豫州的两件事已经够他们头疼的了,荀彧着实不想再给朝廷增加难度。 钟繇应了一声,道:“还有就是,青州司马防回乡奔丧多日,有意守孝,辞去青州牧。” 司马儁病逝,按理说司马防应该守孝的,但也可以不守,‘国事为重’,关键还在于司马防本人。 “我再想想。”荀彧沉吟一阵,道。 对于‘州牧’、‘刺史’,大汉朝廷一直力求‘不设’,豫州是因为甫定,不得不设。 而青州,现在的情形是在以乱向稳的过渡,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时期。 钟繇明白他的意思,道:“好,待会儿我去一趟御史台,与陈留王商议一番,请志才走一趟豫州,先堵住朝野之口,拖延时间。” 荀彧摇头,道:“志才分量不够,这样,元常,你走一趟,摸一摸豫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另外,看看陛下在不在。” 钟繇神色微动,道:“你说陛下……你说陛下!” 钟繇猛的反应过来,神情大惊。 荀攸同样瞬间明悟,道:“你是说,是陛下豫州,杀巡河御史,抄家灭族,是陛下的旨意?” 荀彧面不改色,道:“我只是猜测,豫州的事情,只有去了才知道。不过,陛下应该在豫州,元常,你要小心一点。” 钟繇沉色点头。 现在,所有的压力都来了,集中到了一起。 荀攸坐在那不动,心里并不太在意豫州的事,思考着,新廷尉的人选。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头疼 傍晚,御史台。 刘协送走了钟繇,站在御史台正殿屋檐下,看着漫天细雨,神情凝重。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兖州与冀州相继出大乱子,令刘协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殿下。” 这时,大殿左侧,戏志才咳嗽着走过来,递给刘协一封信,道:“董国相的来信,下官在进来时,恰巧碰到了王府扈从。” 刘协随手接过来,神情没有半点缓解,道:“豫州的事你知道了吧?怎么看?” 戏志才摇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道:“这件事古怪的很,尚书台的决定是对的,先查清楚,再做决断,对于朝野将起的风波,以拖为上。” 刘协叹了口气,道:“这豫州与兖州相邻,陛下又不在京里,真要出什么事情,我等着实难以应对。” 戏志才却是一笑,道:“陛下在徐州,比洛阳还近一点,恐比我们先得到消息,殿下,切勿多虑。” 刘协神色无奈,打开手里的信。 这是董承寄来的,刘协从头看到尾,却是越看越皱眉。 董承这封信,看似是一张家常,可字里行间似乎另有所指,刘协一时半会儿根本看不出什么真实内容。 戏志才站在刘协对面,刻意低头回避了一下,等刘协收起信,这才道:“殿下,钟仆射去豫州,下官是否要一起去?” “你觉得呢?”刘协反问。 作为一个身份敏感复杂的当今皇弟,加上尚书台以及戏志才同为‘颍川党’的特殊关系,刘协也不敢大意。 戏志才倒是没有想那么多,道:“豫州的事,摆明没有那么简单。风声传过来了,刘繇,田丰,刘备等人的奏本一个没有,下官请命,亲自去查一查。” 刘协想了想,道:“刘备,应该是信得过的,此人仁义无双,忠心耿耿,必要的时候,可以倚重。” 戏志才应着,而后道:“殿下,兖州那边,是否亲自走一趟?遍观朝堂,也唯有殿下最适合前往的了。” 刘协一怔,道:“我去?”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以刘协多年的自觉,就是没有旨意,别说出京了,就是府邸都不随意迈出。 戏志才正色道:“是。我御史台,总不能一直跟随尚书台,当有所主见。” 刘协还是迟疑,忽的又想起了手里董承的信,莫名心里一惊,好似联想到了什么,急声道:“不可!没有旨意,我不可出京!” 戏志才被刘协的反应吓了一跳,旋即也想到了,连忙道:“殿下,也,不用那么在意,已时过境迁了,若事事在意,反而不美。” 刘协死死握着手里的信,面色发紧,道:“这件事无需再说。兖州的事,我请兵曹的皇甫尚书走一趟。” 戏志才见他反应这么大,心里古怪,也不能强迫,道:“那好,下官今日便出京。” 刘协重重点头,道:“好。” 戏志才又打量了刘协一眼,见礼后离去。 刘协目送他远走,左右四顾,这才再次打开捏成一团的信,盯着上面的字,一个个的看去,尤其是看到:孝仁太后,守先帝遗志,顾刘氏至今,未有不妥,宜当奉顺。 起初,刘协只是觉得这句话突兀,来不及多想,可念及戏志才刚才的话,陡然觉得惊悚——这董承,莫非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他在陈留,曹操在山阳郡,这两人,莫不是有什么勾连? 越想越觉得心惊,刘协浑身冰凉,左思右想,快步出了御史台,招呼马车道:“回府,快快快!” 车夫被吓了一跳,扬鞭打马,在细雨中疾驰。 两天后,刘辩已经在轘辕关了。 “子龙,听说,这里还有你修建的功劳?”在关上漫步,刘辩笑着说道。 赵云跟在后面,打着伞,道:“是,臣在此处驻扎过。” “还一枪刺死了那个文丑。”典韦在身后瓮声道。 都是皇帝陛下的近臣,赵云就时不时出去征战,立下功勋,典韦几乎没有出去过,半点功劳没有,简直就是无用的吃货。 是以,典韦对此‘忿忿不平’,经常要求领兵出征,为刘辩征讨叛逆。 刘辩自然听得出,笑呵呵的道:“莫急莫急,有的是机会。” 说着,他停下脚步,向着东北方眺望。 轘辕关,是当初何进位了抵挡进入洛阳的黄巾军所建立的八关之一。这里,离洛阳已经非常近了。 而身后,就是颍川郡。 赵云打着伞,同样望着洛阳城。 洛阳城看似平静,实则也是暗涛汹涌,谁都不知道底下到底藏了多少人,多少事,在蠢蠢欲动,等待时机。 刘辩静静看了一会儿,又转过身,走到另一边,望着偌大的颍川郡。 颍川,在当今大汉朝可以非同凡响,因为‘颍川党’统治了朝堂,尚书台的三巨头全是颍川人,而六曹九寺以及各地大小官吏,更是无数,在短短时间内,已是盘根错节,势力庞大。 对于‘颍川党’,是刘辩刻意提拔,纵容的结果。 他需要用年轻人来替换灵帝遗留下的那些老臣,涤荡那些腐朽。但后果也是显而易见,‘颍川党’坐大,控制了朝廷的方方面面,所有的国政,都得依靠他们。 他们的态度以及执行力,对刘辩的‘新政’已是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在准备了多年后,‘新政’到了最为艰难,最为关键的时刻,‘颍川党’的作用越发得到凸显。 ‘颍川党’,到底是士族集团,而刘辩‘新政’的几乎所有政策,都是有损士族的,‘颍川党’内部的反对声也在不断累积。 “荀彧,能压得住吗?”刘辩忽然低语出声。如果荀彧压不住,他就得考虑,对‘颍川党’进行必要的限制以及削弱。 “陛下,” 卢毓上前半步,道:“洛阳的消息,钟仆射以及工曹的陈尚书以及御史丞戏志才已经出京,赶赴相县了。” 刘辩收回发散的思绪,甩了甩头,道:“相县那边,有什么最新消息吗?” 卢毓道:“暂且没有,不过皇甫校尉昨天来信,今天应该会赶到轘辕关,当面向陛下禀报。” 刘辩嗯了一声,道:“刘繇,田丰,刘备还是没有奏报?” “没有。”卢毓道。 刘辩哼笑了一声,道:“都藏着心思啊……” 卢毓等人不敢接话,因为这件事着实太大了,大的他们不敢多说一个字。 刘辩倒是不认为刘繇,刘备,田丰等人会造反,其实其中细节不清楚,总是心中难安。 “曹操的辩驳书,伱怎么看?”刘辩沉吟一阵,回头看向卢毓。 卢毓一惊,连忙躬身道:“臣不敢讳言,谨遵旨意。” 刘辩笑了笑,轻叹一声,有些头疼。 曹操所谓的‘辩驳书’,就是上了一道奏本,言说了大概事情经过,杀的只是一些聚众抗命,公然不臣的士族,极力否则屠城一事。 对于这些,皇城府还在查,暂且没有回报。 刘辩有些头疼,这一个个的,没有一个省心的。 自然,他也不认为曹操会叛乱,暂且来说,曹操还没有这个实力。 至于有没有什么心思,刘辩并不在意。 现在的文臣武将,又有居心叵测之辈太多太多了。 但刘辩只看一点——有没有那个实力。 “陛下,是否现在回京?”在一片静寂中,赵云出声问道。 刘辩背着手,道:“暂且不动,朕要再看看。” 转了一大圈,地方上的事看的差不多了,他现在要看一看朝廷里这些股肱之臣,到底是什么心思。 赵云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给皇甫坚寿地句话,” 刘辩沉吟良久,道:“他到了兖州,不要说,多看多听,尤其是刘岱,黄忠,曹操……暂且不用管他说什么,要他……按部就班。” “遵旨。”卢毓应着,悄悄抬头看向刘辩的侧脸,心里异常的紧张。 曹操弄出这么大的事,陛下非但没有什么反应,反而要他‘按部就班’,这可不是什么皇恩浩荡,其中蕴藏了怎样的危机,谁都不清楚! “陛下!” 一个禁卫上来,道:“皇城府校尉皇甫坚长求见。” 刘辩唔的一声,转过身道:“快让他上来。” 禁卫应着,快步退走。 不多时,风尘仆仆的皇甫坚长疾步而来,单膝跪地行礼道:“微臣……” “罢了,说事。”刘辩一摆手道。 皇甫坚长话头止住,起身后,组织了一下措辞,道:“回陛下,经过皇城府的再三查探,先已查明,右司马曹操屠三城一事,确有其事。起因是三县共谋,拒绝放弃兵权,并意图谋害右司马曹操,曹操军司马曹洪率兵,诛杀三县两千余人,是以传出屠城一事。” 刘辩面色如常,道:“还有吗?” 皇甫坚长抬头看了刘辩一眼,道:“皇城府还查到,其中有人穿针引线,故意撺掇,但知情人都被诛杀,暂且没有线索。”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闪过一缕寒芒,道:“幕后还有人……有趣了。” 他对皇甫坚长的话是信的,也知道,这里面还有隐情,被曹操刻意隐藏,同样的,幕后还有人。 这错综复杂的,一时半会儿,或者说,永远都查不清。 卢毓,赵云等人听着不做声,任谁都知道,事情不会这般简单。 刘辩沉默良久,道:“继续查吧。那吕县是怎么回事?” 皇甫坚长闻言,神情动了动,道:“回陛下,那笮融欺君罔上,贪赃枉法,肆意加税,杀良冒功,侵夺民田等事,基本查实。吕县出现的那些乌桓,鲜卑等人,明面上是因崇佛,但经过皇城府辨认,一些人是袁遗、桥瑁等叛逆的余孽,藏匿其中,苟且性命,有时扮作僧侣,有时扮作商旅,在豫州东西奔走,不敢滞留一地。” 刘辩眉头挑了挑,不由得嗤笑一声,道:“这等人,真的是赶不尽杀不绝啊。” 袁遗,桥瑁等人的叛乱,发生在刘辩登基不久后,朝廷根本没有多少力量,只能大致平定,不能尽数歼灭。 原本以为,桥瑁是逃往了幽州,而后奔走塞外,不曾想,居然是南下,藏匿在了豫州。 “这些,不过是疥癣之疾,” 刘辩挥手,不在意的道:“连着笮融一并收拾吧。说说相县的事,查到了多少?” 皇甫坚长这段日子可以说累的够呛,动用了几乎皇城府所有力量,自身也南来北往,差点跑断腿。 悄悄吸了口气,皇甫坚长道:“根据皇城府的查探,事情起因是豫州牧刘繇,沛郡太守田丰等巡河,发现修河钱粮全数被贪渎,治河一事完全落空,洪水暴涨,随时可能决堤。刘繇等求告诸多大世家,想要筹借钱粮,遭到拒绝。是以,田丰逼迫刘繇下令,抓捕所有涉及治河的官员,逼迫他们纳捐,这些人手写认捐书,事后反悔,田丰这才被迫杀人抄家。目前,刘繇,田丰等筹集到了足够的钱粮,招募了十多万青壮,正在全力修补缺口,疏通河道,阻止浑河决堤。” 刘辩太阳穴一跳一跳,脑袋上的神经鼓起,疼的好像裂开一样。 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零碎的消息,现在综合来看,居然是田丰为主导,逼迫刘繇一起,干了这么一见大逆不道的事情! 刘辩揉了揉太阳穴,长吐了一口气,道:“头疼啊……” 田丰擅杀巡河御史、相县县令,属于谋逆,不赦大罪。但他又事出有因,并且不顾身家性命是为了治河。 可以说,是极具勇气与魄力,值得赞赏。 刘辩是赞赏的。 但想要将他保下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曹操杀那么多人,总还能说是那些人抗命不法,谋害钦使,先斩后奏也不为过。 可田丰,是众目睽睽之下,强逼纳捐,杀人抄家,这不是田丰一个沛郡太守,甚至不是豫州牧刘繇的权力。 这是大罪! 这等大罪,朝野没人会答应! 卢毓,皇甫坚长等人看着刘辩不说话,情知眼前这位陛下想要保那刘繇与田丰了。 好一阵子,刘辩还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头疼不已的道:“二公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皇甫坚长躬着身,道:“回陛下,臣……没有。” 这么大的事,那么多人亲眼所见,想要造假,太难了。 刘辩点点头,道:“确实为难你了,得找一个擅长作假的人才行……” 卢毓,皇甫坚长下意识的跟着想,朝廷里那么多人,谁擅长造假,而且,还能背起事后被翻案的的后果。 “好,就他了。”刘辩忽的笑了起来,神清气爽。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六章 金刀之谶 卢毓,皇甫坚长等人好奇的看着刘辩,心里想着是哪个人选。 大汉朝野还是有很多人的,尤其是先帝遗留下来,那些被闲置的以前的大人物。 刘辩迎着他们的目光,笑着道:“来,猜一猜,朕想到的人物是谁?” 皇甫坚长见刘辩心情好了,顿时陪着笑脸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使劲的在胸口擦着,道:“微臣猜测,是新任的刑曹尚书许攸。” 刘辩摇头,道:“他分量不够,根基浅薄,查不了这么大的案子。卢毓,你说?” 卢毓犹豫片刻,低着头,道:“黄门北寺狱的左公公?” 刘辩还是摇头,笑容更多,道:“行了,不玩了。传旨回洛阳,让钟繇,陈宫,戏志才等人回去吧。起复曹嵩为将作大臣,领工曹、御史台,刑曹等诸官协作,为钦使,巡视豫州水情。” 卢毓神情立变,猛的又反应过来,道:“是。” 他之所以这么惊恐,是因为曹嵩是曹操的父亲,先帝时的太尉。 曹操那边出了大事,这边任命曹嵩为钦使查办豫州之乱。 这里面,有太多诡谲,卢毓稍一想就心底发寒,连忙收敛思绪。 皇甫坚长咬苹果的动作慢了一点,而后睁大眼道:“陛下,那兖州那边派谁去?” “刘协。” 刘辩双眼里一丝冷芒闪过,淡淡道:“不过,不是朕的旨意,让丞相去说。” “是。”卢毓认真记下。同时心里想到,朝廷那边的安排,几乎被全数推翻了。 半解决了这两件事,刘辩心情舒畅,望向豫州,自语道:“现在,就差豫州的水情了。其他各处有消息了吗?” 卢毓抬起手,道:“暂且没有。圣旨以及朝廷的旨意已经接连发过去兖州,冀州,青州,徐州了。” 这四州,是历来洪涝最为严重的地方,动辄淹没无数州县,人或相食,不忍卒视。 在刘辩眺望之际,豫州丝毫没有平静。 即便刘繇、田丰等人将防止浑河决堤当做了头等大事,扯后腿、搞事情的人永远有。 在一处渡口,田丰冒着大雨,指挥着招募过来的农夫,全力搬运材料,以堵不断增长的水位。 的郡丞从不远处跑过来,在他耳边大声道:“府君,有人克扣伙食,今天的中饭还没有送来。” 田丰脸色一沉,喝道:“带兵去查,谁乱来,先斩后奏!立即筹措,或者从别处调,这个时候,决不能乱!” 现在是治河的关键时刻,要是招募来的民夫吃不上饭,还治什么河,不如直接扒开。 郡丞应着,然后临走前还大喊一声,道:“府君,还是需要你亲自都管的。” 田丰面沉如水,看着眼前波涛汹涌的浑水,拉过都水郎,认真交代几句,转身急匆匆离开。 在这条线上,短短不过几十丈,却布满了超过两万青壮农夫。 在与田丰这里相隔不足二十里,刘繇披着蓑衣,浑身湿透,披头散发的在大雨中呼喊:“快!快!快搬过去,堵住缺口!” 那处的洪水已经在不断伸出来,细小河流不断,不远处的堤坝在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坍塌。 而里面的洪水汹涌澎湃,一旦奔突而出,那就是一个无情的猛兽,吞噬地表的一切! “使君!使君!” 这时,都水尉拿着两块砖来到刘繇跟前,痛心疾首,甚至是哭喊着道:“我们被骗了,这些砖头,石料,木材,都是假的,以次充好,根本挡不住洪水……” 刘繇脸色一变,抢过他手里的转头,在手里一碰,顿时碎落一地。 “可恶!”刘繇跺脚大吼,道:“所有都是这样吗?谁去买的?什么人卖的?都该死!” 都水尉连忙道:“使君息怒,只是这一批是假的,下面的,下面的还没送上来!” 刘繇心里顿时涌起希望,急声道:“都不准用了!快,去,第二批,严格验收,绝不准再有假的。还有,还有,衣食住行,都要严格,决不能有假。告诉水友堤口,一律照此署理!” “遵命!”都水尉应着,转身大步离去。 大雨瓢泼,道路如沼,艰难跋涉,差点摔倒。 刘繇望着,心里忧心忡忡,却又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 与此同时,刘备也在督建另一处面临崩溃的河口,指挥着放下武器的士兵,全力运送石料。 相比于刘繇、田丰等人,他这边是有条不紊,没有那么多慌乱。 刘备站在一处高地,神情悲伤,与身旁的糜竺轻叹道:“若是决堤,不知道多少百姓受罪受难……” 糜竺默默不语,心里在盘算刘繇等人送来的那些钱粮怎么使用。 毫无疑问,这一次是一个赚钱的大好时机,尤其是他作为刘备的大舅子,可操作的空间实在太大了。 “大哥!” 张飞从后面跑上来,急吼吼的道:“相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出现了众多大小股的匪徒,粗略有上万人,请求大哥回兵救援。” 刘备倒是不惊,愣了下,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匪患?” 水灾、旱灾确实容易滋生匪患,可这水还没有决堤? 张飞见没有外人,便大声道:“来人说,有些可能是要救城里被关的那些水官,还有一些是原本的匪徒,想要趁火打劫。” 刘备回头看了眼水情,神色犹豫。 现在要是带兵离开,这里缺口多半会被重开,到时候不知道要淹没多少郡县。 而不回相县,相县一旦被乱匪攻破,那也是大罪! 糜竺在一旁见着,稍稍思索便道:“将军,还是回兵吧,相县不容有失。” 刘备皱眉,烦恼的叹气道:“我若走,这下游的数县百姓该怎么办?岂不是等同于为我所屠戮?” 糜竺一怔,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飞大声嚷嚷道:“大哥不必烦恼,区区匪患,我一人,三千兵足以!” 刘备双眼一亮,道:“三弟,你通知二弟,伱们各带一千兵马,不求剿匪,只要击退他们即可。” “领命!”张飞也不管缩水了一千人,抱拳一声,大步转头离去。 刘备依旧忧心忡忡,目送张飞骑马飞奔而走。 为了治河,可以说引发一系列种种龌龊,刘繇,田丰,刘备等人无暇分身,全力治河。 而整个豫州都被牵连,或许是慑于刘繇、田丰的狠辣,不想被杀或者抄家亦或者是真的关心不想,不想浑河决堤,总之,不少郡县纷纷派人运送钱粮以及青壮前来支援。 这大大缓解了刘繇,田丰等人的压力,但大雨非但没有停歇,反而越下越大,水位不断高涨,始终处于危险的边缘。 这一天晌午,田丰坐在一颗大树下,摸了下满脸的泥土,低头吃着盒子里的米饭,也不管大树不断滴落的雨水。 不远处的各处树下,坐满了人,都在急急吃饭,时不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河堤。 那里的大水澎湃,不断嘶吼拍打河堤,如同一只饥饿的困兽,想要冲出来。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满脸忧色。 田丰埋头吃饭,脸色如同一块半红不黑的转头。 郡丞吃了几口,来到他身边,抬头看了看天,道:“府君,下官问过了,说是大雨这两天可能会停,但根据经验,过不了几天还会再下。” 田丰将饭盒放到一旁,神情如铁,道:“还有什么办法?” 郡丞摇头,道:“能用的都用了。加上刘将军的士兵,动用的青壮有十多万了,要是再堵不住,也是天意。” 说完,他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情?说吧。”田丰眉头一皱道。 郡丞瞥了眼四周,将其他人挥手赶走,上前低声道:“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很多谣言,说这洪水是示警,指的是陛下失德,昏庸暴虐,苍天惩戒。” 田丰摆了摆手,道:“不用理会。” 这种谣言,但凡出点事情都会有类似的,尤其是在王朝末世,换汤不换药,层出不穷。 郡丞见他不在意,又道:“还有,还有就是……金刀之谶。” 田丰脸色终于变了,站起来,直视他的双眼,厉芒如剑,低喝道:“哪里传出来的?!” 郡丞一惊,急忙道:“不清楚,传的到处都是,下官已经下令弹压了,但是,没空详查。” 田丰脸角抽搐了一下,双眼冷漠的看向不远处的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同僚与百姓。 ‘卯金刀为劉’,‘金刀之谶’,看似是指刘姓将继续统治天下,可也被用来谋反,意图取而代之。 ‘金刀之谶’被广泛使用,尤其是黄巾之乱时,‘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下,也有着‘金刀之谶’为佐。 在田丰的目光之下,很多人投来疑惑的询问之色。 田丰收敛神色,低头沉思,不过片刻,沉声道:“准备一些兵丁,对于逃跑的民夫以及肆意杀编造、散播、传播流言的人,就地格杀!” 郡丞神情凝重,低声道:“府君,真要这么做吗?一旦引发乱子,可不好收拾。” 这些民夫都是临时招募过来的,并没有经过什么训练,一旦引发他们骚乱,非但控制不住,引发民变不说,最重要的治河也成了空。 “不控制乱子更大!” 田丰双眼冷厉,道:“你暗中注意下,找出是什么人。” 郡丞顿时反应过来,道:“府君,你是怀疑,有人刻意散播谣言,图谋不轨?” “嗯,” 田丰没有隐瞒,心里压着怒气,眼中都是杀机,道:“再通知刘使君以及刘将军,要他们切莫手软,这种时候,任何乱子都不能有,一旦发现,必须雷霆震慑!” “遵命!”郡丞警惕起来,沉声应道。 田丰再次望向河堤,那边还有农夫在堆砌河堤,抵挡不断坐大的洪水。 他神情凝重,心里苦思着办法。 实则上,到了现在,他也清楚,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治河时间,只能不断垒高,没有什么办法。 可现在还不到七月,现在不过是开胃菜,真正的雨季还没有到。 即便这一次渡过去了,下一次,下个月呢? 田丰心情沉重,更加痛恨那批贪渎修河款,欺上瞒下,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豫州这边全力治河,同时纷乱起伏,谣言四起,乱成了一锅粥。 而从谯县出发,作为钦使前往相县查案的曹嵩,也已经迈入了沛郡。 可他一迈入沛郡便失去了踪迹,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轘辕关。 刘辩坐镇这里,盯着豫州的水情,也关注着洛阳。 他正在临时书房处理奏本,卢毓急匆匆跑进来,递过几道奏本,急声道:“陛下,冀州,兖州,青州的奏报,大雨连绵,河水暴涨,汛情已现了。” 刘辩早有所料,神色不动的接过来,仔细看完几道奏本,沉思一阵,道:“交给尚书台处理吧。对了,再给各州中郎将下旨,必要时候,要他们率兵支援,务必堵住洪水,不可决堤!” “是。”卢毓应着就要转身。 刘辩忽的又道:“等等,再传话给尚书台,要求丞相,左右仆射,择机出京,奔赴各地,指导各地治水救灾。” “遵旨。”卢毓应着,等了片刻就刘辩不说话,快步离去。 刘辩太阳穴疼的厉害,双手大拇指用力的按着,紧皱眉头,猛的抬头看向门外,道:“潘隐。” “小人在。”潘隐小跑着进来道。 潘隐前不久才从洛阳赶过来,知晓着发生了重重大事,是以越发的小心谨慎。 刘辩双眉紧锁,面色沉思,道:“洛阳那边,还有什么遗漏没有?” 潘隐仔细想了又想,道:“回陛下,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好,并无遗漏。” 刘辩点点头,道:“传话回宫里,让刘绍与丞相一同去冀州。” 潘隐心中暗惊,欲言又止,还是上前低声道:“陛下,是否有些不安全?” 刘辩知道,潘隐指的是曹操。 摆了摆手,刘辩道:“不用想那么多,传旨吧。对了,再给刘巴传话,看看皇家钱庄能挤出多少钱粮来,朕要用。”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七章 人心摇曳 第457章人心摇曳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仿佛笼罩了大汉所有的州。 吕县,一座佛堂内。 脸角宽厚,面色红润,身穿僧衣,披头散发的笮融,正跪坐在佛像前,认真的礼佛。 在小佛堂外,桥瑁吃着斋饭,不断的摇头。 他瞥了眼里面虔诚无比的笮融,眼神闪过不屑冷笑,转头看向门外。 雨势渐小,但到处都是雨水在蔓延,流淌,一些低洼处更是积了不知道多少,肉眼看不见深浅。 “桥兄,我这斋饭如何?”不知道什么时候,笮融走了出来,一脸宽厚慈悲模样,微笑着坐到了桥瑁对面。 桥瑁放下筷子,摇了摇头,道:“没滋没味。想当初的笮县令,跃马扬鞭,威名赫赫,现今也吃得下这种粗茶淡饭了?” 笮融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双手合十,唱喏了一声‘阿弥陀佛’。 旋即,他看着桥瑁,道:“平生业障太多,但克制己身,以赎罪孽。” 桥瑁是一个字都不信,也不想与笮融绕弯子,与这个人绕下去,天黑都绕不回来。 桥瑁坐直了一些,神情慢慢肃色,道:“南郡遭遇大雨,洪水冲垮河堤,淹没了三个郡,我听说,刘使君已经发信求援了?” 笮融轻叹一声,越显慈悲,道:“阿弥陀佛,百姓受灾,我亦感同身受,愿佛祖保佑。” 桥瑁神情冷漠了几分,道:“笮兄,你的佛主能保佑荆州百姓,能否保得住你?” 笮融面不改色,道:“桥施主谬矣。佛祖慈悲,普度众生,我为芸芸之一,佛祖岂会弃我不顾。” 桥瑁冷笑一声,道:“朝廷只是自顾不暇,但凡腾出手来,不说笮兄在这里的作为,单说三郡漕运,会一直交托于笮兄吗?一旦有人接手,笮兄的所作所为,如何掩盖?凭借笮兄手里的五千人还是你的佛祖?” 笮融被触及到了痛点,笮融满脸慈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凶狠之色,目光阴恻恻的盯着桥瑁。 看到这个熟悉的表情,桥瑁反而笑了,道:“笮兄,大争之世,须未雨绸缪,早做谋算。” 笮融脱掉了身上的僧衣,束起了头发,而后才沉声道:“桥瑁,我知道伱在彭城有很多人,我也容得下。但你来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事情!?” “这才是我认识的笮融,” 桥瑁笑容爽朗,旋即目色一正,道:“笮兄,据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 笮融神情骤变,旋即嗤笑一声,道:“多年前桥兄不是已经试过了吗?那时朝廷内忧外患,行将溃散,桥兄举起了大旗,而今如何?丧家之犬耳!” 对于笮融的讽刺,桥瑁丝毫不在意,反而道:“那时确实是我操之过急,但时移世易,现今的朝廷,看似兵强马壮,团结一致,可外强中干,内里虚浮,经不起一点挫折。只一处溃,天下立崩,汉室必终!” 笮融其实早就知道桥瑁贼心不死,却依旧冷笑不止,道:“桥兄,是要我带着彭城几千人谋反?” “不是彭城,” 桥瑁神色一变,道:“举大事者众,届时有人登高,笮兄举旗响应,天下景从,大事成矣!” 笮融满脸不屑,双眼森冷,道:“阉党,何进,袁氏,袁遗,你,袁术,董卓……前车之鉴如此之多,桥兄,你车底下还差你一颗头颅。” 桥瑁没有任何愠恼之色,道:“南方有士燮,袁绍,刘表,带甲二十万,西方刘璋,割据一州,出汉中十万。北有鲜卑,乌桓,匈奴,骑兵五万。而今朝廷国库空虚,连兵马粮草都不能供养,只须一把火,立时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给卯金刀,束之高阁!” 桥瑁知道这一点说服不了笮融,继续说道:“那曹操掌天下兵马,而今屠戮三城,定为刘辩所弃!曹操一死,何人掌兵?且豫州,乃大乱之地,此番暴雨之后,定有良机!” 这句话,令笮融神情微动,却还是冷声道:“我为一郡太守,食君之禄,岂有反叛之理。桥兄,念在过往交情,我不拿你向朝廷邀功已是极限,切莫多言,请吧!” 笮融严词拒绝,可在桥瑁眼里,分明已经是答应了。 他起身后,抬手见礼,朗笑道:“笮兄,告辞!” 笮融冷哼一声,看都没看,反而穿起僧衣,解开头发。 这时,彭城郡尉刘皓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低声道:“府君,这桥瑁之言,恐多有不实,只是为了鼓动府君叛逆,向洛阳泄愤。” 笮融起身,站在佛堂门口,满脸悲悯之色,语气却冷漠如冰,道:“管他图谋什么,我们不动,坐观风云变幻就是。” 刘皓面露喜色,道:“府君高明,下官告退。” “慢着。”背对着他的笮融出声道:“那桥瑁刚才说,南郡大雨,荆州刘表派人来求援?” 刘皓愣了下,道:“是。不止是荆州,徐州,兖州,豫州都有派人来,索要钱粮,都已经被下官打发走了。” 笮融沉默一阵,静静看着佛像,道:“给豫州那边送三千青壮,一万石粮食。” 刘皓一脸疑惑,道:“府君,豫州与我们毫无干涉,那刘繇与府君还有些龌龊,为何要帮他?” “去办吧。”笮融没有解释,双手合十,虔诚的迈入佛堂。 刘皓顿时不敢再问,躬身后退离开。 但没多久,他又小跑回来,看着跪坐在佛像前,专心礼佛的笮融,欲言又止,满脸焦急。 笮融低着头,喃喃自语,不知道过了多久,出声道:“什么事?” 刘皓连忙举着一封信,道:“是张辽,张辽发信来,要抽调彭城所有城防兵,还要求府君将过去一年的漕运所得,悉数运送去下邳,以用来治水。” 笮融双眼冷漠一闪,旋即向佛像躬身,念了声‘阿弥陀佛’,而后默默一阵,道:“只给一半。” 刘皓道:“所有都给一半吗?” 笮融道:“对,另外,多拖延几日,去信给那张辽,言说彭城的困境。” “遵命。”刘皓心里一松,应下就走。 “加税吧。” 刘皓还没走几步,又传来笮融的声音。 刘皓顿时知道,这是要找补回来,当即道:“下官明白。” 笮融没有再说话,专心礼佛。 这会儿,桥瑁已经上马,准备离开吕县。 他回头看了眼,仿佛冒着浩大佛光的圣佛寺,心中既怒又不屑,自语道:“到了那时,还由得了你,蠢货!” 桥瑁骑着马,慢悠悠的走着,心里对着吕县有着种种想法。 这吕县的资货真的太丰厚了,要是能拿下了这里,十万大军的数年钱粮就有了! ‘最好相从,否则就拿你祭旗!’桥瑁心里发狠。 没用多久,桥瑁出了城,身边的仆从望着前面的大路,道:“主人,我们现在是去荆州还是扬州?” 桥瑁一路走来,摆在眼前的,是先去见刘表还是袁绍? 桥瑁稍稍沉吟,道:“先去吴郡。” 仆从一怔,道:“主人,那吴郡的乌程侯孙策对朝廷忠心耿耿,据说主动上书,愿意做狗皇帝的扈从,现在已经不在吴郡了。” 桥瑁望着吴郡方向,道:“不过是虚与委蛇之举罢了。那孙坚就不是什么忠贞之辈,他的儿子又岂会是什么忠臣良将?走吧,先去吴郡。” 仆从再无二话,跟着桥瑁向东南行去。 此时,刘繇还在忙于治河,虽然雨势变小,但水位还在不断增加,冲击着河坝,随时可能会溃堤。 樊能从前面下来,脸色愤恨,随手举起一根大木头,咬牙切齿的与刘繇道:“使君,还是有以次充好,你看这木头,里面都是空的,是假的!” 刘繇吓了一跳,连忙走近,伸手一掰,看似粗壮结实的木头,瞬间分崩离析,碎屑掉了一地! “什么人干的!?” 刘繇又惊又怒,转头看向堤坝。 要是下面都是这些东西,那决堤几乎是必然的! 樊能一见,急忙道:“使君放心,一发现我就来禀报了,暂且没有埋进去的。” 刘繇神色立松,道:“快快快,将假的都找出来,决不能放入河堤。” 于麋这时走过来,道:“使君放心,我正在命人找。但是,下官担心其他地方。” 刘繇猛然惊醒,道:“对对对,快快,通知田丰,刘备等人,一定要严格核查,决不能容许这种东西用来铸造堤坝!” “府君,” 他话音未落,田丰已经快步过来了。 他浑身是泥,脸上的泥都已经干了,眉头上都是,只有一双眼睛还是通红,血丝充斥。 田丰握着佩剑,大步而来,沉声道:“不是说严查,严格验收吗?为什么还有这种东西?但凡稍有不慎,我等功亏一篑,如何向豫州的父老乡亲交代!?” 刘繇明显感觉到了田丰急了,语气中杀气腾腾,立即喝道:“樊能,你说!” 樊能是跟随刘繇多年的人,哪里不清楚他的意思,急声道:“使君,田府君,并非是下官等疏忽,该验的,该查的都做了,下官,下官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田丰确实动了杀心,情知朝廷问罪的人很快就会到,他要是被抓走了,这河堤怎么办?那些人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为所欲为! “给我查!” 田丰怒喝,这个时候,他比刘繇还要有威势,直接道:“不管是谁,查到了就杀!” 刘繇吓了一跳,当即出声阻止,道:“不可!” 旋即又意识到不妥,快步上前,拉过田丰到一边,低声道:“元皓,此时不宜轻动。或许,这是一些人的阴谋,这个时候,切勿生乱,一切要稳!” 田丰何尝不知道,到处的谣言纷飞,作乱的更是不少,恨的面露狰狞,道:“使君有何良策?” 刘繇抬头,看了眼逐渐停下来的雨势,道:“元皓,现在雨停了,正是良机。我们先堵住缺口,而后下游疏通,让水位降下来,确保洪水得控。眼下,万不可节外生枝,坏了大事!” 田丰见刘繇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强压怒气,道:“好,便依使君。” 实则上,田丰另有想法。 他要在被朝廷抓走之前,将那些隐藏的宵小全数抓获,甚至全数诛杀! 只有这样,他们修河的事才能得保,继续下去,豫州的数郡百姓不会被洪水吞没。 刘繇见田丰听话,心里稍松,回头看了眼,凑近道:“我前不久得到消息,朝廷派钦使来了。” 田丰并不意外,他在相县杀了那么多人,朝廷无动于衷才是奇怪,神色不动道:“是何人?” “曹嵩。”刘繇道,只说出了这两个字,没有多说其他。 田丰一怔,道:“曹嵩?” 他自然知道这个人,且不说他是威名赫赫的曹操的父亲,单说曹嵩本人也是能人,一路官运亨通,在中平年间更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尉,天下何人不知? 更何况,曹嵩的养父还是贯穿三朝的大长秋曹腾! “曹操之父曹嵩?”田丰面露怪异。 兖州发生的事情,田丰自然知晓。曹操在兖州屠戮三城,朝野沸腾,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朝廷这个时候反而命他的父亲为钦使来豫州,这是何意? 刘繇见田丰沉思,道:“元皓,其他的我们无需多想。这曹嵩本一直居于谯县,不声不响。他从谯县进入沛郡之后,突然消失了踪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担心,他已经在相县了,正在暗查。” 田丰双眸拧成川字,道:“使君的意思是?” 刘繇又抬头看了眼天色,故作迟疑的道:“这雨据说要停好几天,我们有时间回相县,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田丰哪里不明白刘繇的意思,当即沉声道:“府君放心,人是田丰抓的,也是田丰杀的,绝不连累使君!使君暂请继续治河,下官去相县领罪!” “不可不可!” 刘繇连忙道:“此事,怎能是元皓一人之过。我们一同回去,阐说其中厉害,相信朝廷以及陛下自有公断。” 钦使都杀了,还对相县县令抄家灭族,这种事,朝廷以及陛下,还怎么公断? 田丰心知肚明,道:“使君安心,下官知道如何办!” 田丰自从下了决定,也有赴死之心,这会儿,只想摘出刘繇,好让他继续治河。 不管怎么说,刘繇不算是贪腐无能之辈,还是有为民为国之心的。 刘繇刚要继续说话,樊能突然跑过来,急声道:“使君不好了,钦使落入了匪徒之手!”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八章 杀红眼 第458章杀红眼 刘繇心胆俱寒,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道:“你是说……曹嵩?” 这个时候的‘钦使’范围非常广泛,除了圣旨诏谕外,还有御史台的各级御史,六曹九寺的官员,凡事带有圣命,皆可被为‘钦使’或者‘天使’。 “是是曹嵩。”樊能道。 樊能的回答,击碎了刘繇的侥幸,瞬间六神无主,慌乱中,转头看向田丰。 曹嵩是来查他们的,突然间在沛郡落入匪徒之手,这罪责,只会加诸到他们头上! 田丰倒是沉着,道:“府君,回相县吧。” 现在是不得不回去了,曹嵩真的出了事情,整个豫州或许都要被牵连! 刘繇连连点头,道:“元皓说的是,走走,快走,必须要将钦使给救出来!”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刘繇已经慌张到了极点。 田丰却道:“使君先走,给我一天时间,将诸多事情善后。对了,刘将军那边,使君也传话,营救使君,非他不可。” 刘繇已经顾不得多想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元皓说的是。收尾之后,立即赶回相县。” “于校尉留下来帮我一下。”田丰见于糜也跟着,追加了一句。 于糜脚步一顿,看向刘繇。 刘繇脚步不停,道:“事后护送田府君回相县。” 于糜应声,转头看向田丰,不由一愣,他在田丰的眼中,好像看到了一抹凌厉的杀意。 不是冲他的。 那冲谁? 田丰目送刘繇等一群人走远,上前与于糜道:“于校尉,我给你一千人,准备好了,给我抓一些人。” 于糜心里一惊,立即低头,道:“末将听命。” 田丰抬头看向不远处,人影幢幢,目光闪躲。 而他的郡丞,悄悄走到田丰身后,低声道:“府君,郡尉到了。” 田丰伸手,将眼睫毛上的泥给抹掉,淡淡道:“给他三天时间,我要一份名单,不管涉及什么人。” “是。”郡丞应着道。 于糜听的是一清二楚,头皮发麻的不敢抬头。 有了刘繇的授权,田丰迅速接管了所有治河的兵卒、农夫,分门别类,调出调进,明里暗里的调查。 到了晚上,田丰手里已经有了一份长长的名单。 田丰看着这份名单,神情莫名,因为他所熟悉的名字不过三五个,但名单长达上百人。 “糜竺?”田丰看到了一个关键之人,眼神厉芒跳动。 郡丞在他身旁,脸色凝重,低声道:“府君,大部分是推测,暂且没有实证。这个糜竺,也是。不过,大部分石材都是他过手的,他的嫌疑很大。” 田丰脸角抽搐了一下,将名单还给他,淡淡道:“他们都是死于治河救灾,给他们报功。糜竺那,我想办法。” 糜竺已经跟随刘备回相县了,即便在这里,田丰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郡丞犹豫了下,还是点头答应,道:“好,我与于校尉去做。府君还是尽早回相县吧,事情……不是没有转圜余地。” 田丰眼角抽了下,望向相县方向,神色漠然,道:“是该回去,还有些事情没有做。” 郡丞嘴角动了动,没有再劝。 天黑之后,雨势全部停了,但还是有诸多民夫在夜以继日的加固河堤,疏浚河道,企图降低水位。 而在一些黑暗中,一声声惨叫突然响起又戛然而止。 浑河河道两旁,悄然间埋下了诸多尸体。 这一切,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一切都被掩盖在黑夜中,悄无声息。 第二天,天色微亮,田丰安排好了诸多事情后,这才骑着马,带着一众人,返回相县。 相县里还有诸多龌龊,他必须要清理,否则他所做的一切都可能是徒劳! 而这时,关羽,张飞带着两千人,如同风卷残云,已经剿灭了十多路匪患,俘虏的匪徒高达四千多人。 张飞看着身后一众席地而坐,张着嘴等开饭的俘虏,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二哥,这些俘虏,我看都杀了吧,他们吃了浪费我们粮食,什么都不是!” 关羽没理会他,望着不远处的山头,道:“只剩下这一处了。” 张飞看了眼,顿时更气,大骂道:“他娘的,几百人不敢出来,躲在山里,算什么绿林好汉!” 关羽丹凤眼也是动了下。 几百人守一个易守难攻的山口,对他们来说确实有些难办。 他们这次出来,带的都是骑兵,可不想用来攻山。 “回去吧。”片刻后,关羽做了决断。 张飞也不大想理会,道:“好。先去帮大哥,也不知道大哥那边怎么样了,要是洪水决堤,直娘贼的,那就麻烦了!” 关羽并不太在意是否决堤,想的是他们三兄弟的前程。 刘备这一路走来,功劳大大小小不少,但算得上‘功业’的没有,而且屡屡大败,在朝野天下中,除了‘仁义’二字外,几无其他评价。 作为一个有抱负的人,刘备十分苦恼,关羽也看的分明。 关羽,张飞撤兵了,带着嗷嗷待哺的数千俘虏。 他们对面的山头的匪徒并没有任何动静,警惕小心,担心官兵是‘诈退’。 但离这里不过几里地的一处小山谷,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汉子飞快奔回,大声喊道:“大哥大哥,官军撤了,官军撤走了!” 满脸络腮胡,眼睛奇小的汉子猛的从地上站起来,瞪着眼道:“真的?你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报信的汉子道:“确实走了!” ‘大哥’喜形于色,摸了摸脑门,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道:“好好好,他娘的,这要是还不走,咱们的脑袋都得搬家。” 他身前身后还站着七八个汉子,齐齐点头,一个个都深有同感。 他们只有十多个人,平日里也就敢劫道,远一点都不敢去,躲在山里混点吃的。 可这官军疯了一样,到处剿匪,吓的他们食不下咽,寝不安枕。 现在,可是终于走了。 “大哥,” 一个颇为精瘦的汉子从山谷里跑出来,拿着一叠文书,道:“这是搜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 ‘大哥’不在意的接过来,道:“他们招了吗?都是什么人,家里能出多少钱?” 精瘦的汉子摇头,道:“不肯招,兄弟们看那两人年纪大,没敢打,只是吓唬了几句。” ‘大哥’点头,认可的道:“不能打,打死了我们找谁收钱。那个,老七,这个是什么字?” 一众人顿时齐齐凑过去,十几个头,三十只眼睛,盯着一张文书。 “好像是‘钦差’的意思,五哥,伱看看?”‘老七’盯了半晌,迟疑着道。 “不对,” 老五神色思忖,目光睿智,道:“好像是柴火,可能是家书,让那老头多囤些柴火,毕竟最近大雨下了好多天。” 其他人纷纷点头,觉得老五说得对。 ‘大哥’却摇头,摸着脑门道:“我看不像,这‘彻查’我是认识的,还有这‘严惩’,怎么会有柴火的事?” “大哥说的对。” “还是大哥认字多。” “那是,村头老官,就喜欢大哥,肯定偷偷教了。” “大哥厉害了!” ‘大哥’被他们这一众马匹拍的有些不自然,故作的咳嗽两声,道:“好了,既然官军走了,咱们就该干活了。你们先做点吃的,待我去审问清楚,这一次,一定要打一条肥的!” “好!” “听大哥的!” “就这么办!” 一众兄弟大声应着,摩拳擦掌,准备干一票大的。 ‘大哥’则带着一叠文书,走向山谷里。 不大的山谷里,坐着两个老头——一个是曹嵩,一个是他的老仆从。 老仆从看到有人进来了,连忙挡在了曹嵩身前,一句话不说,佝偻着腰,一副誓死保护主人模样。 曹嵩半头白发,双眉翘起,毫无惧怕色,道:“坐下吧。” 老仆人回头看了眼,而后跪坐到了曹嵩身后。 ‘大哥’来到曹嵩身前,打量着他,将公文递还给他,道:“不认字,说吧,你是什么人,家住哪里,肯出多少钱赎你?” 曹嵩双眼讶异一闪,而后平淡的道:“说出来,会吓到你。” ‘大哥’顿时哈哈大笑,连带着他身后的一个兄弟也笑了起来。 好一阵子,‘大哥’很是潇洒的坐到曹嵩对面,大声道:“老子是土匪,就是皇帝老儿在这里,我又怕他作甚!” 曹嵩面无表情,将公文打开,摊在他面前,指着最后两个字,道:“这两个字,念‘钦此’。” ‘大哥’盯了好一会儿,认真的点头道:“多谢赐教,记下了。” 曹嵩身形僵了一下,继续道:“这两个字的意思‘亲临此处’,只有皇帝才能用。” ‘大哥’越发认真,刚要抬手,忽的瞪大双眼,道:“只有皇帝才能用?你你……” “你是皇帝老儿?”‘大哥’身后的好兄弟替他喊了出来,满脸惊色。 曹嵩的老仆人忍不住了,冷声道:“我家主人是钦使,天使,钦差,这总能明白了吧?” ‘大哥’终于懂了,抬着的双手忍不住的颤抖,嘴角哆嗦个不停,颤声道:“天使,那个,那个,你,真的是天使?” 曹嵩神色如常,将一堆文书收好,而后看着他,道:“杀害钦使,诛灭九族。放我们走,只诛你们。你怎么选?” ‘大哥’身形一个不稳,差点后摔。 这怎么选都是死! 还不等他反应,身后的好兄弟晃晃悠悠,直接倒了下去。 ‘大哥’回头看了眼,脸色苍白,冷汗满脸,哆哆嗦嗦道:“那个,天使,那个,你,你,要多少钱?” 曹嵩缓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双腿,道:“这次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什么人。” ‘大哥’仰头看着曹嵩,不停的眨眼,脸上的冷汗都不敢擦,眼巴巴的。 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这副表情,令见多识广的曹嵩都有些愣住了。 旋即也摇头,暗自叹气。 这山野村夫,果然是一点弯子都不能绕。 “不想死,为我效命,每个月给你们五百钱。”曹嵩背着手,面无表情的道。 ‘大哥’这会儿听懂了,猛的一头磕在地上,大声道:“小人王莽,叩见主人!” 曹嵩身形一个晃悠,差点没摔倒。 老仆人扶着曹嵩,神情古怪的看着他,道:“谁给你起的名字?” ‘大哥’不怕了,跟着站起来,比曹嵩还高半个头低头看着两人,道:“我们家邻居,读过书,据说还做过官。” “那你们肯定有仇。”老仆人道。 曹嵩无奈的看着他,道:“算了算了,带着你的兄弟赶紧走吧,不要让人发现。” 王莽却不干了,急声道:“天使,你要是觉得我名字不好,我可以改,每个月也不要五百,三百就成。” 曹嵩直摇头,迈步向外走。 老仆人跟在他身后,挡住了王莽。 ‘王莽’啊,小门小户你用就用了,曹家要是用了,在这个时候,那就是送人把柄,自寻死路。 “姓也可以改……” “三百多了吗?两百也成……” “一百一百,不过得管饭……” 曹嵩不理会,只顾往外走。 外面一众忙碌的兄弟看过来,都愣住了。 只见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哥,这会儿点头哈腰,一脸央求的表情,紧随着他们的‘俘虏’。 最终,曹嵩还是没熬过,收下了王莽一众人。 因为王莽的一众兄弟不肯放过这肉票,曹嵩想走,只能带着他们。 曹嵩给王莽改了个‘忠’字,勒令他们不得提及以前,然后便带着他们,悄悄摸摸的向着相县走去。 而相县这会儿风声鹤唳,刘繇,刘备等人商议后,数万大军从相县散开,四处查探,拼命剿匪,想要将曹嵩给找出来。 作为豫州牧,刘繇如坐针毡,根本坐不下。 他动用了所有关系网,在不扩散消息的前提下,四处找人。 刘繇还不知道,田丰又悄悄摸摸的杀了数百人。 待等田丰回到相县,没有去见刘繇,带着城防兵,又四处抓人,这一次抓的,几乎全部涉及了售卖给他们治河料材的商人、世家。 大大小小,又是数百人!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三天结案 第459章三天结案 “我的田大府君啊……” 刘繇恼怒交加,不停的跺脚,道:“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啊?那么多钦使,那么多朝廷命官,那么多的名望士人,你,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啊……” 刘繇气急,他身后的一干文官武将同样脸色很不好,对着田丰怒目相视。 本来他们擅杀巡河御史,抄家相县县令的事就很大,但终归还是有转圜余地,可田丰一而再的这么杀下去,是将他们往死里逼! 田丰面不改色,反而直视着刘备,道:“刘将军,伱也庇护那些贼子吗?” 刘备极力控制情绪,抬起手,道:“敢问田府君,本官要包庇何人?” 田丰目光一转,落在了刘备身后的糜竺身上,淡淡道:“短短半个月,糜别驾城外庄园的的仓库已经装不下了吗?” 糜竺脸色骤变,继而沉声道:“那是我为刘将军筹措的军饷,田府君莫不是也想抄了去!?” 田丰手握佩刀,语气冰冷,道:“那糜别驾就说说,那么多粮袋钱箱为什么有我沛郡的官印!?” 糜竺心里一慌,却道:“田府君休要胡言!那些钱粮都是我从各大士族、各大商人那交易所得,怎会有你府君的官印!?田丰,我看你是杀人杀疯了!” 刘备神色动了动,依旧抬着手,与田丰十分真诚,道:“田府君,我四万大军,粮饷短缺多日,糜别驾为此东奔西走,劳苦功高,还请切勿迁怒。” “刘将军,” 田丰握着佩刀,道:“觉得我是在冤枉他?” 刘备抬着手,张嘴要说,突然间,刘繇一跺脚,急声喝道:“够了!够了!” 刘繇退后一步,满脸恨色,大吼道:“我还是豫州牧!你们要是不想活了,老夫就陪你们一起,不用等钦使来!” 田丰见刘繇急了,脸角如铁,恨恨的退后一步,余光却一直盯着糜竺。 这糜竺,倒腾治河石材,差点误了大事,田丰决意在被朝廷押走前,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刘备见田丰明显不肯罢休,面露愁色,转而与刘繇道:“使君,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钦使。” 刘繇怒急攻心,目光阴郁,道:“好。有劳玄德了,有我坐镇相县,断无其他事情发生!” 这指的是谁,就差指名道姓了。 田丰仿佛没有听到,一身泥尘,立着不动。 刘备道:“我二位贤弟正在剿匪,想必会有些消息,我这便出城,有任何消息,立即回报使君。” “好好好,玄德慢走。”刘繇连声道。现在他也只能依靠刘备了,这田丰已经疯了,只知道杀人。 刘备又与田丰郑重一抬手,快步离去。 糜竺冷眼扫过田丰,大步跟在刘备身后。 他是刘备的大舅子,根本不怕田丰。 等他们一走,刘繇冲着田丰,道:“你给我待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 说罢,刘繇一甩手,大步离去。 田丰深吸一口气,神情漠然。他心里还筹谋着,怎么将那些奸商一网打尽。 相县前所未有的紧绷,弥漫着肃杀之气。 刘备出了城,数万大军撒开,在整个沛郡寻找曹嵩。 而曹嵩则悄悄带着‘王忠’等十几人,来到了相县城外,因为相县戒严没能进去,只能借住在城外农院。 王忠等一行人被赶在外面,倒是老仆人为曹嵩忙前忙后,一边给他洗脚,一边道:“主人,还是没有消息。小主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真是愁的老奴没办法合眼。” 曹嵩手里拿着书,倒是精神稳定,道:“自从我被任命为钦使,我就不担心了,你担心什么。” 老奴仆抬起头,道:“主人,这,天意难测啊,都说那位陛下十分善变,杀人无形,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小主人不利。” 曹嵩看了他一眼,眉宇间也升起了一丝烦躁。 曹操屠三城,震惊天下,朝野沸荡,到现在也没有个说法,只是弹劾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止是洛阳,各州的县令,郡守,州牧纷纷尚书。 这么大的压力,排山倒海涌入洛阳,那位陛下,还能保的下吗? 老仆人给曹嵩洗着脚,话头一转,道:“主人,那,相县里的事情怎么办?从相县跑出来的人说,那田丰杀疯了,当街又杀那么多人。豫州牧大怒,已经将他关在州府了。” 曹嵩的任务,其实并不是所谓的查办,而是将刘繇,田丰等人摘出来,平息豫州的乱象。 现在田丰跟封魔一样,动辄杀数百人,还怎么救? 但曹嵩神情不变,瞥了眼外面叫嚷不休的王忠等人,道:“无非是推卸责任,豫州有的是人,圆乎过去就行。” 老仆人一愣,道:“这么简单?” 曹嵩随手翻书,道:“我是钦使,刘繇,田丰没有不帮我的道理,只要我们几人口径一致,其他人还能说什么?这是陛下的意思,朝廷肯定也不想闹个没完没了,所以,最多几天的事情,事情就能结案。” 老仆人手都停了,跟随曹嵩一辈子了,可还是第一次这么惊讶。 这么大的事情,就这样三言两句的遮掩过去了? 曹嵩浑然不在意,安静的看书。 事情再大又如何?别说他现在有圣意,即便没有,只要他与刘繇,田丰等人口径一致,朝廷又能怎么样? 豫州初定,无凭无据,朝廷难不成还要与刘繇这样的封疆大吏撕破脸,旷日持久的查办下去? 迅速了结这个案子,是圣意,也是朝廷所想。 “再等两日进城。”曹嵩目不转睛的盯着书道。 事情发酵的还不够充分,再过两日,才是解决的好时机。 这会儿,刘关张三兄弟,正在剿匪。 这会儿,豫州牧刘繇忙着善后,一边是治河的事,一边安抚相县上下,同时不断给洛阳写信,上书。 这会儿,田丰被软禁在州府里,可算计并没有停。 于糜不动声色支开了守卫,进了田丰的值房,神情僵硬的道:“田府君,查清楚了。” 田丰自顾的写字,淡淡道:“我说过,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你。” 要不是你拿在河口杀人的事要挟我,我能不怕!? 于糜心里恼恨,嘴上道:“多谢田府君。” 田丰落笔,这才抬头,目光冷寂,道:“查到多少?” 于糜回头看了眼,上前低声道:“那糜竺与郡中各大士族关系密切,那些石材、粮食,都是从那些士族手里买的,不止吃了巨额的回扣,石材作假,粮食也有问题……” “有证据吗?”田丰语气异常的寡淡。 于糜目光发紧,紧张的道:“是查到了一些,但没有实证,想要人赃并获,除非发奇兵,抄没了他们的仓库。” 田丰冷笑一声,道:“我现在连城防兵都调不动了,你让我去查刘备的仓库?你可知道,那里有多少人看守?” 于糜慢慢后退,不敢说话了。 不管是田丰还是刘备,这两位都是他惹不起的。 田丰低头,继续落笔。 于糜见他不说话了,悄步后退。 “摸清楚那糜竺的行踪,其他事情不用你管,你我两清。”田丰的话,从他后背轻轻飘来。 于糜神情变了变,还是忍不住的回过身,与田丰道:“下官倒不是怕被连累,田府君,一定要做到这一步吗?自古以来,治河就没有顺利的,当官的也好,商人也罢,那些世家更不用说,哪一次没有事情?那个,是赶不尽杀不绝的,何必呢?你现在收手,一切还有回头的余地。” 田丰自顾写字,置若罔闻。 于糜见状,叹了口气,抬起手,道:“下官告退。” 烛火摇曳,或明或暗的灯光映照在田丰脸上,明暗交替,杀机浮动。 两天一晃而过,封禁的相县打开,百姓们疯狂进出,到了晌午才算平静下来。 曹嵩一身常服,拄着拐,如同寻常老太爷,带着一个老仆,慢慢走进了相县。 老仆在他耳边不断说话:“主人,相县里的信,能信吗?那些人离家多年,还能对主人顺从吗?” 曹家虽然居于谯县,可也是沛郡大族,在相县里也是有诸多产业与人手。 曹嵩慢慢走着,目不斜视,道:“别的事情他们会欺瞒我,但这件事他们不会,也不敢。” 老仆人若有所思的应下,继而道:“那,主人,现在去州府,会不会有些冒失?要不要多带些人?” 曹嵩余光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也老了?知道怕了?当年你随我征讨羌人,可没有这么多话。” 老仆扶着曹嵩,苦笑道:“主人,就别说笑了,我真的害怕,这豫州,现在是虎狼之地。” 曹嵩望着不远处的州府,道:“尽早了结,回京复命,阿瞒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老仆顿时明白,小主人才是这老主人最关心的事。 曹嵩拄着拐,径直到了州府,刘繇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见过曹公。”刘繇故作欣喜,抬着手,小跑过来。 刘繇对于曹嵩来说,只不过是个小辈,哪怕现在是一州之牧,封疆大吏,也不在曹嵩眼里。 “行了,将田丰叫过来吧,旨意是给你们两人的。”曹嵩只是看了他一眼,拄着拐,脚步不停往里走。 刘繇一怔,心里万分警惕,还是吩咐人去传,紧随着曹嵩,道:“曹公,关于巡河御史,相县县令之死,我……” “好了,” 曹嵩抬了下手,阻止了刘繇,道:“先听完旨意再说。” 刘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能紧跟在曹嵩身后。 曹嵩在正堂坐下,刘繇坐在边上,茶前茶后的一番客套,见缝插针的想要解释,但曹嵩总是简单直接的推开,根本不想听。 不多时,田丰便到了,一身官服,虎步生风,来到曹嵩近前,直接抬手道:“参见天使。一切,皆是下官所为,请天使带我进京治罪!” 曹嵩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除了刘繇,田丰,其他人退到十步以外,十步以内,斩!” 豫州的一众大小官员,齐齐看向刘繇,田丰。 刘繇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哪里顾得了其他,直接道:“都下去。” 众人抬手告退,只剩下了曹嵩仆从以及刘繇,田丰四人。 “休要废话了。” 曹嵩懒得与刘繇,田丰绕来绕去,道:“朝廷已经得到消息,巡河御史以及诸多河官,包括那相县县令,相互勾结,贪渎修河款,罪无可赦。你们是奉了朝廷的命令,临行决断,这才诛杀他们,但行事过于暴戾,降级三等,暂留官侯罪。” 刘繇,田丰完全愣住了。 他们什么时候得到过朝廷的命令了? 而且,功过相抵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哪里听不出曹嵩话里的意思,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两脸狐疑的看着曹嵩。 曹嵩是一点都不想与他们废话,道:“三天之内,必须结案。给我断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要是我回了洛阳,御史台,廷尉府那边查处纰漏,你们二人便以死谢罪吧。” 刘繇与田丰确实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过来。 相比于田丰的震惊,刘繇是喜出望外,连忙道:“一切都听曹公的。只是,田府君又杀了一些人,都是……” “哼!” 曹嵩越发不耐烦了,直接道:“你们要是办不好,就直接绑上,随我回洛阳吧。” “能!” 刘繇立即道:“曹公放心,下官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绝无纰漏!” 曹嵩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田丰,目光凌厉如刀,道:“田丰,有位贵人让我告诉你一句话:绝无二次,否则田氏夷族。” 田丰的族人是被袁术杀光了,可田氏并没有。 田丰噗通一声跪地,脸角如铁,双眼通红,以头抢地,沉声道:“罪臣,领旨!” 能让曹嵩称为‘贵人’的,根本不用猜,天下无第二人。 曹嵩拄着拐,慢慢站起来,道:“那刘备知道多少?” 刘繇急忙道:“他不知道,一切都是我与田丰所为,一定能处理干净,绝无把柄!” 曹嵩面无表情,道:“三天后,田丰随我回京。刘使君,贵人还有一句话:不可决堤。”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章 诱惑 第460章诱惑 有了作为钦使曹嵩的话,相县发生的事情,飞快的得到梳理。 众多河官玩忽职守,贿赂巡河御史,勾连相县大小官吏,贪赃枉法,事发后,甚至聚众叛乱等错综复杂的事,在三言两语中得到了定性。 而田丰‘擅杀’的罪名,也因为有曹嵩的背书而得到‘正名’。 在刘繇,田丰等人的全力运作之下,一场形同谋反的大乱,迅速得到了平定。 三日后,州府。 曹嵩居于主位,两旁分别是刘繇,刘备,田丰,再无其他人。 田丰瞥了眼刘备,仍旧不甘心的道:“曹公,涉及治河一案,还有诸多人逍遥法外。” 刘辩神情微变,哪曾想,到了这种关头,田丰依旧不肯罢休,还想着糜竺。 这几日,曹嵩已经将事情查了个清楚,淡淡道:“要论罪,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三个,都应该枭首示众。” 好不容易逃得一难,刘繇哪里肯‘旧事重提’,连忙道:“曹公说的是。元皓,此事到此为止。” 他看着田丰的目光,满是凌厉警告。 田丰见状,默默片刻,没有说话。 他也看出来了,曹嵩来,就是要‘糊弄’,并非真的是什么彻查。 同样的,刘繇,刘备已经被摘出来了,田丰却不一定,因为,田丰要随曹嵩回洛阳。 到了洛阳,宫里以及朝廷会怎么处置他,田丰心里并没有底。 曹嵩记挂着曹操的事,没有心思与这些人虚与委蛇什么的,直接道:“五件事:第一,治河。第二,剿匪。第三,屯田。第四,吏治。第五,‘新政’。具体的政策方向以及目标,尚书台已经发给你们了,你们研究之后,拿出具体的可行之策上报。我再提醒诸位一句,陛下还在豫州。” 刘繇,刘备,田丰神情骤变,吃惊的看着曹嵩。 不是说,陛下还在下邳吗? 旋即,三人悚然惊醒,曹嵩没有道理骗他们! 而‘还在’二字,很值得玩味。 “下官领命!”三人齐齐抬手,沉声道。 曹嵩拄着拐,站起来,看向田丰,道:“准备一下,明日随我一同返回洛阳。” “遵命。”田丰面不改色的道。 他自从决定那么做,就有赴死的决心,临头了自然也不畏惧。 只是,还有些不甘心。 当天夜里。 豫州的一众高官,迅速制定了治河、剿匪、屯田等的具体方案,并且直接发文去了各郡县,效率高的超出以往百倍。 豫州上下,体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曹嵩对这些视若无睹,他所住的驿站内,从早到晚都是人,门口排了不知道多长的队伍,但全数被挡在外面。 老仆人从后门悄悄送走一人,来到曹嵩的卧房,轻声笑道:“主人,这些人,还是念着主人的。” 曹嵩在泡脚,面容淡漠的看着书,道:“他们要拿几千亩?” 老仆人一听,连忙道:“是。清淤之后,必然多出不少腴田来的,即便他们不拿,也会落入豫州这些官员手里,总得,分一杯羹才是。” “要小心些。”曹嵩抬头看向他,道:“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 老仆人自然知道是什么‘不一样了’,沉色道:“主人放心,小人已经仔细叮嘱过他们了。而且,主人拿着刘繇等人的把柄,即便有所不妥,想来他们也会遮掩。” 曹嵩心里还是有些不宁,但数千亩腴田,实在是太诱人了。 “阿瞒那边有消息了吗?”曹嵩转而就问道。他最关心的,还是他的宝贝儿子。 老仆人来到曹嵩身前,跪下给他洗脚,同样忧色道:“没有其他消息了。就是听说,大殿下与丞相等到了兖州,除了大殿下秘密见了小主人一次外,其他人都避之不及。” 曹嵩脸角动了下,沉吟着道:“大殿下……阿瞒还没有回信吗?” 老仆人认真的洗脚,道:“没有,怕是小主人也担心牵连主人,是以不敢有所动作。” “父子之间,谈何牵累。” 曹嵩淡淡一句,道:“洛阳呢?” 老仆人抬头看向曹嵩,神色凝重,道:“很奇怪,原本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可突然间,好像被人掐断了一样,绝大部分弹劾奏本没了,只有一些在野的以及名士继续上奏,有些……雷声渐小。” 曹嵩眉头皱起,目中担忧更浓,道:“雷声渐小,要么是消散,要么是酝酿更大的雷霆。” 能够酝酿真正雷霆的,唯有宫里那位天子。 老仆人听懂了曹嵩的意思,不安的道:“主人,那,陛下还会继续保小主人吗?” 曹嵩慢慢抬起头,看向漆黑的窗外,目光锐利又深沉,道:“保与不保,皆非好事。宫里那位陛下的心思,何人又能猜得透?” 老仆人嘴角动了动,到了这个层次,他这个仆人,着实插不上嘴。 但他知道一件事,就是宫里那位保了他家小主人太多次了,多的朝野已经忍无可忍,如果宫里再次强行庇护,定然惹来朝野疯狂反弹。 这一回,他家那位已经四十多的麒麟子,还能否安稳渡过这一劫? 第二天一早,曹嵩带着刘备给的百余士兵,离开沛郡,北上回洛阳。 因为大雨,马车走的很慢,田丰坐在曹嵩边上,一直在安静的观察着他。 曹嵩来的快,去的也快,即便田丰被软禁,还是知道,曹嵩在相县是做了很多事情,其中有些上不了台面。 曹嵩闭着眼,却也感受到了田丰的目光,道:“田府君有话说?” 田丰躬身,道:“下官好奇的是,曹司马的事。” 曹操。 曹嵩慢慢睁开眼,看向田丰,淡淡道:“好奇什么?” 田丰与他对视,道:“曹司马在兖州屠三城,下官不信。但事情发生的,与豫州全然不同,突然爆发,朝野尽知,天下沸然。” 曹嵩慢慢闭上眼,懒得理会田丰了。 这不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情,定然是‘颍川党’刻意做的,就是为了将他儿子‘一击必杀’。 田丰见他闭上眼,不慌不忙的道:“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曹司马应当无忧。” 曹嵩眉头动了动,睁开眼,漠然道:“怎么说?” 田丰道:“曹司马之所以失去分寸杀人,肯定是遇到了不得不杀的情形。这一点,下官能看出来,陛下以及尚书台诸公肯定也清楚。是以,单从这点来看,曹司马便不会有太大的事。加上曹司马的特殊身份,朝廷定会全力保他。而且,今年是建安元年,陛下明诏发布‘建安五年施政纲要’,刚开始半年,这便要折损大司马府有司马,陛下以及尚书台是决然不可接受的。” 曹嵩目光异色的注视着田丰,道:“这么说,我儿定然无事?” 田丰肯定的点头,道:“这是自然。只不过,具体会怎么处置,下官猜测不透。毕竟,朝野沸荡,终归要有所安抚。” “关键是那屠三城的事?”曹嵩一点既透,身形坐正了一些。 田丰却又摇头,道:“是也不是。兖州发生的事只是诱因,曹司马为朝野所不容是根本,曹司马如果不能缓和与‘颍川党’的关系,祸事早晚。” 曹嵩收起了小看田丰的心思,抬手道:“还请田府君赐教。” 田丰连忙抬手,道:“不敢,只是粗浅看法。” 曹嵩放下手,神情肃穆,道:“请说。” 田丰思索片刻,道:“联姻。” 曹嵩瞬间就明白了,想着他曹家的适龄子女,又回忆着‘颍川党’的年纪以及他们的子女,好半晌,他道:“荀公达好像有一个儿子尚未婚配,倒是与我一孙女年龄相当。” 田丰忍不住的笑了声。 曹嵩眉头一皱,道:“元皓这是何意?” 听着‘元皓’,田丰收敛了一下表情,道:“儿女联姻还是差了一层。” 曹嵩顿时明悟,若有所思,道:“‘颍川党’足够分量的,有七八位,最好莫不过尚书台三位,但他们都有正妻,若是为妾……即便为妾,他们怕是也不敢收。” 曹嵩知道曹操为‘颍川党’所厌恶,曹家想要与他们联姻,简直难如登天。 田丰微微一笑,道:“若是下官能为曹军与‘颍川党’联姻,曹公可否应承下官一件事。” 曹嵩双眉如鹰的翘起,暗自警惕,道:“什么事?” “自然是会令曹公以及曹司马万分为难之事。”田丰微微抬头,眼神也变得凌厉。 “既是万分为难,伱以为老夫会答应?”曹嵩双手握着拐,脸色冷漠道。 田丰道:“只是交易罢了,曹公只当下官没有说过便是。” 曹嵩注视着田丰,双眸幽暗森冷。 田丰与他对视,目光平静,如冰似霜。 不过片刻,曹嵩便深吸一口气,道:“我要知道联姻的是何人。” “暂且不能说。”田丰道。 曹嵩脸角抽搐了一下,肉眼可见的怒意爬满老脸,但他没有发作,反而慢慢闭上眼,作沉思状。 曹嵩看的十分明白,现在的田丰,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威胁的了。 田丰一旦到了洛阳,定然会被问罪,而且是必死之罪,只不过会低调处置罢了。 一个将死之人,又如何威胁他? ‘田丰,要我应承的是什么事情?’ 曹嵩闭着眼,心里在思量。 田丰这种疯子,在临死前帮他与‘颍川党’联姻,所图谋肯定非同小可。 一边是彻底解除‘颍川党’对他儿子曹操的敌意,渡过此劫,与‘颍川党’和解,那曹操的前程将不可想象! 而另一边,则是田丰所图谋的事,这件事,或许将给曹家带来灭顶之灾! 曹嵩在心里分析着利害,久久无法做出决断。 田丰好整以暇,不慌不忙的等着。 在他看来,曹嵩其实是没有什么选择的。 曹操这次即便过去了,后面的麻烦也是无穷无尽,‘颍川党’与曹操已是‘死敌’,不能化解,以‘孤臣’示人的曹操,如何应对庞大的‘颍川党’的攻击? 果然,曹嵩慢慢睁开眼,神色平静,抬手道:“那,一切便托付于元皓了。” “钟仆射。”田丰抬手相对,平静的道。 曹嵩一怔,道:“钟繇?” 之所以直呼‘只要’,因为以曹嵩的资历,朝廷里九成九都是‘小辈’,作为曾经的太尉,称呼一声‘钟繇’,完全不为过。 同时,钟繇的秉性喜好,在曹嵩脑海里浮现,面色迟疑的道:“钟……仆射,倒也是合适。” 钟繇在‘颍川党’内部,是一个相对特别的存在。 目前‘颍川党’有四位大人物,一个是丞相荀彧,左仆射钟繇,右仆射荀攸,还有一个,是御史台的御史丞戏志才。 戏志才或许是御史丞的缘故,与朝廷百官走动的极少,相对边缘。 丞相荀彧性情疏淡,为人公允,从未某私利,是以虽然是‘颍川党’名义上的领袖,实则并不为‘颍川党’上下官员所喜。 而右仆射荀攸,是一手缔造‘颍川党’的人,‘颍川党’上上下下,也为他马首是瞻,是‘颍川党’实际领袖。 而钟繇这个人,平日里严肃着脸,与谁都不亲近,可偏偏又长袖善舞,与谁关系都不差,不止是管理鸿胪寺,游走于边塞异族,在朝廷里,同样游刃有余,形如是一块万金油。 曹嵩听到‘钟繇’的名字,仔细思量,觉得与钟繇倒是最为合适,即不低,也不高,不会无用,也不会太突兀。 “能成?”曹嵩带着一些担心的追问道。 曹嵩与钟繇没有多少接触,但以钟繇的出身以及现在的身份,并不缺女人,更不缺士族支持。 而与曹家联姻,定然会引起‘颍川党’的反对,有什么理由,能让钟繇抛开这些,与曹家联姻? “曹公只需记得对下官的应承,其他事情,自有下官来办。”田丰微笑着道。 曹嵩神色犹豫,总觉得有些冒险,可这又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令他不舍后退。 田丰将曹嵩看的一清二楚,也不想再说,以免曹嵩真的反悔。 “好。”许久之后,曹嵩还是应下了。 与‘颍川党’联姻,这个诱惑太大,他忍不住!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一章 思吴否 第461章思吴否 在曹嵩‘押解’着田丰返回洛阳的时候,在轘辕关的刘辩,已经将相县里发生的大小事情查了个清楚。 听着皇甫坚长的奏报,目光异样的看向相县方向,自语道:“朝廷里,倒是缺少这么一个狠人……” 或许是刘辩继位以来,杀戮太重,亦或者都是年轻小辈,朝廷里敢肆无忌惮行事的,鲜少。 像田丰这样拼死作为的人,更是没有。 皇甫坚长站在刘辩身侧,听着刘辩的话,心里暗暗吃惊。 这听说的已经够吃惊的了,可查到的,着实令皇甫坚长都惊愕不已。 这田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前前后后杀戮了近千人! 这些人中不止有钦使,朝廷命官,还有诸多士族名门之人,手段比董卓还要狠辣! 皇甫坚长暗自咋舌,等了一阵子,道:“陛下,曹公正带着那田丰回洛阳,是否要做些布置?他们这一路可能不太安宁。” 田丰杀的太狠了,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即便是跟随曹嵩,可以想见,一定会有人铤而走险。 刘辩唔的一声,从思考中回过神,道:“你安排吧。对了卢毓,朝廷那边官职调整到到什么程度了?” 卢毓上前,低着头道:“回陛下,荀仆射已经上书,不堪重负,请辞吏曹尚书,举荐廷尉王朗调任。目前,廷尉空缺。” 他说完,屏气凝神,心里有着一种不安的猜测——陛下,不会将田丰放到廷尉府吧? 刘辩神色沉吟,道:“以田丰的官阶,升任廷尉有些拔太高了,而且作用不大……” 廷尉,虽然是大汉朝最高的审断机构,但也只是审断,在品阶以及权力上,相比于尚书台,御史台还差的远,甚至不如刑曹。 让田丰去做一个大判官,在刘辩看来,着实有些浪费。 卢毓,皇甫坚长等人看着刘辩,心里好奇,皇帝陛下会怎么安排这个狠人。 毫无疑问,田丰这样的狠人,不管放在哪里,对于已经被‘颍川党’僵化的朝廷来说,都会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 “御史丞!” 突然间,刘辩双眼发光,笑着朗声道:“御史丞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戏志才调任廷尉。” 卢毓闻言,轻轻躬身,神色则暗紧。 戏志才是‘颍川党’的四巨头之一,调任廷尉,而廷尉王朗调任吏曹尚书。 相当于‘颍川党’与杨家进行了一次交换,而不那么显眼的御史丞,则由田丰这个‘外来者’担任。 御史丞在改制后的朝廷里,只不过相当于正四品,相当于六曹的中层,满洛阳都是,并不显眼。 可御史台是由陈留王刘协‘代管’,实际上运作则交给了御史丞,是以,御史丞的真正权力,大的不可想象! 真的要是田丰这样的狠人做了御史丞,可以想见,‘颍川党’要有大麻烦了。 而这也正符合宫里谋取对‘颍川党’进行限制的想法。 卢毓转瞬就想了很多,悄悄抬起眼皮看了眼刘辩,见他从容朗笑,手里多了一把折扇,颇显儒雅随和。 卢毓头皮发麻,再不敢多看一眼。 皇甫坚长倒是对这些无所谓,道:“陛下,田丰到了洛阳,怕是还有一些麻烦。” 刘辩轻摇着折扇,点头道:“你提醒的对,不过,朕不插手。” 卢毓顿时明白,陛下这是想继续看了。 他抬起头,望向洛阳城方向,不过片刻,又转向了兖州。 豫州的事情,算是有了一个结果,只剩下曹操。 ‘屠三城’,不论放在什么时候,都是有伤天和,人神共怒,不可饶恕的罪过。 即便有尚书台转圜,那始终是‘屠三城’,不能完美的解决,将会是一个可怕的魔咒,笼罩在大汉朝上上下下所有人头顶。 刘辩没有看兖州,而是轻叹道:“你们说,今年,会决堤吗?” 今年的大雨来的格外早,也格外凶猛,是刘辩继位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 如果真的决堤,大汉朝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元气,又得倾付而出。 并且,决堤之后,伴随着的安民赈灾、弹压民乱……将严重拖累刘辩推行‘新政’的节奏。 大汉朝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卢毓,皇甫坚长等人顺着目光望去,两脸凝色。 这决堤与否,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刘辩倒是很想去看一看,却也知道,他去与不去,并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銮驾还在下邳?”沉思一阵,刘辩突然道。 潘隐接话道:“回陛下,已经在琅琊郡了。” 提到琅琊郡,刘辩又想起了一些事情,顿了顿,道:“司马防,夺情。调他徐州牧,崔钧升任青州牧。” 司马儁过世后,司马防一直以‘守孝’为由,辞官回乡,因为青州事关重大,尚书台一直没有做出决定。 “遵旨。”卢毓应道。 刘辩又仔细盘算一阵,道:“绍儿与丞相的信还没到吗” 潘隐道:“回陛下,还没有新的。” 刘辩心里斟酌再三,深吸一口气,目光深邃,闪动着坚定灼光,道:“再等两天。让銮驾启程回京吧,传旨给曹操,要他继续做事,而且要大张旗鼓,轰轰烈烈的做!朕要告诉天下人,‘新政’,有进无退,谁也阻止不了!” “小人领旨。”潘隐躬着身道。 卢毓,皇甫坚长等人不自禁的躬身,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不远处一直默不作声的孙策,冷眼旁观,将一切看在眼里,相比于卢毓等人,他心里除了压力,还有阵阵不安。 这个只比他大了两岁的年轻皇帝,心机深沉的可怕。 曹操犯下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也能忍! 世界上最可怕的,莫过于耐心了。 偏偏这个皇帝,太过年轻,有足够时间的配合他的耐心! 孙策不禁想起了他父亲生前的一些话,暗自怀疑道:汉室真的还能中兴吗? “孙卿家,孙卿家。”在孙策默默思索的时候,刘辩温和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孙策猛的惊醒,连忙沉着脸抬手道:“陛下。” 刘辩笑了笑,道:“思念吴郡否?”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二章 孔融怒喷尚书台 第462章孔融怒喷尚书台 孙策心头一沉,立即道:“臣只愿追随陛下左右!” 豫州之事解决,这位陛下即将回京,意味着巡视结束,该解决一些‘隐患’了。 而他孙策以及吴郡,就是‘隐患’之一。 刘辩对孙策的态度很满意,笑着道:“既然卿家这样说,朕也不能拒绝,随朕回洛阳吧。有孙静在吴郡,朕也放心。” “臣领旨。”孙策神情坚定,语落干脆。 孙策继承了孙坚的乌程侯爵位,而吴郡太守之位,刘辩给了孙坚之弟,孙策的三叔,孙静。 孙静,有一些能力,却没有野心,是一个立志于治学的读书人。 刘辩审视了他一眼,道:“二公子,刘表有什么消息吗?” 皇甫坚长道:“暂且没有,传旨的也没有消息,臣担心路上遇到了匪徒,并未到长沙。”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哼笑了一声,道:“到没到,也只有刘表知道了。他既然不肯来见朕,那朕就得给他做些安排了。” 皇甫坚长当即道:“陛下,这刘表记吃不记打,要不臣……”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刘辩直接摆手,道:“先不管他,比袁术还不如的人,不值得浪费精力。士燮那边怎么说?” 卢毓道:“回陛下,卢毓上奏,会严格执行朝廷‘新政’,对于朝廷派过去的人,也都按尚书台命令安排到位了。” 刘辩目光越过荆州,望向交趾,心里翻转着念头。 士家看似恭敬,实则也有着他们的想法,王朝末年,人心四散。 洛阳城。 从徐州传来消息,銮驾即将回京,本来就沸荡的洛阳城,瞬间犹如烙铁入水,声浪如白雾,笼罩整个洛阳城。 六曹九寺不说,哪怕是街头巷尾都是‘曹操屠三城’的流言蜚语,惊恐之声不绝于耳。 尚书台,也不能幸免。 此时,尚书台召开了一次扩大会议,六曹九寺的主官其在,近二十人,对于‘曹操屠三城’的事,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许攸作为刑曹尚书,端坐在人群之中,语气阴冷,道:“‘屠城之举’,天下不容,下官不知道,荀仆射为何替那曹操说话!” 面对荀攸的阴阳怪气,荀攸作为右仆射,端坐在右侧第二,只是淡淡扫了荀攸一眼,道:“御史台的监察御史的汇报,你不是看过了吗?是一些人勾结匪徒,企图杀害曹司马,曹司马反击而已。” “这不是屠城的理由?” 许攸立即回怼了过去,但也没有继续与荀攸争论,而是看向了隔了一位的礼曹尚书陈琳,大声道:“陈尚书,礼曹就没有说法吗?” 在六曹之中,户、吏的权力最大,因为管辖范围最广,涉及了‘钱权’二字。刑,兵,工则相对弱势,而礼曹地位最为特殊,因为‘礼’字最重,甚至超过了‘律法’。 陈琳见许攸点名,作思索状,道:“还须进一步查明。” 陈琳向来心思敏锐,看事长远。但在‘曹操屠三城’一事,即便面对提携他的荀攸,陈琳也不能相护。 因为,这件事太大,当下且不说,这事还会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 陈琳绝不会允许史官落笔:建安元年,操屠三城,琳为之辨。 王朗坐在左边第二,钟繇下面,闻言沉色道:“只是进一步查明吗?此干天之事,朝廷就这般轻描淡写?我等如何向陛下交代?朝廷还如何取信于天下万民?” 钟繇见王朗下场了,回头看向他,道:“廷尉府,有何想法?” 面对钟繇的正面进击,王朗也不会躲避,直接接下,道:“自然是要解除曹司马所有兵权,由兖州中郎将黄忠亲自押解回京,交由三司会审。” 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御史丞戏志才破例出现在这里,提醒道:“王廷尉,依照朝廷规制,大司马府不归三法司监察。” 许攸冷笑一声,道:“御史台的意思,也是不管了?那谁来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有人能逃脱王法不成?御史台还请慎言!” 说着,他瞥了眼右边最前面的刘协。 刘协眉头皱了皱,神情勉强的道:“依照规制,确实不归我御史台管,涉及大司马府,当先有陛下旨意,御史台方可介入查办。” “不对吧,” 许攸冷笑着道:“我记得,陈留王是有权力调查大司马府的,这是陛下给殿下权力,曾经有明诏,是与不是?” 刘协神情不自然,还是道:“是,不过,本王不会轻易动用。” 在过去几年,刘辩与刘协以及董太后的关系异常紧张,朝野时刻担心着刘辩会杀害兄弟,甚至是弑祖母。 当时袁氏刚灭,天下恐慌,民心不安,为了安抚,刘辩向天下展现了‘皇室和睦’,给了董太后以及刘协一系列特权。 这可‘无旨监察不法’,是其中之一。 “现在不用,何时再用?” 突然间,一声大喝响起,震的会议室所有人侧面。 说话的不是许攸,也不是王朗,而是太常卿孔融。 他坐听了半晌,也强忍了半晌,这会儿终于是忍无可忍了,一声落下,更是站了起来,来到正中,直视着前面的几位真正决定此事的大人物,怒喝道:“曹操屠戮三城,近万人,此等暴行,上厌于天,下弃于地,乃万恶不赦之举!尚书台敷衍塞责,毫无作为,御史台更是避之不及,明哲保身!你等诸公,承陛下旨意,理天下之政,面对如此恶行,束手无策,袖手旁观,当真不知‘羞愧’二字吗?” 荀彧,钟繇,荀攸,刘协等人被孔融一顿怒喷,神情瞬时有些不好了。 这可是尚书台会议厅,这里都是大汉朝最高级别的官员,被如此当众怒骂,任谁都不能轻易接受。 荀攸绷着脸,道:“孔太常,此事尚未查明,怎可轻动?须知曹司马带有旨意出京,既无旨意,又无实证,你要我等如何?” “狡辩!” 孔融顿时被激怒了,从怀里掏出了一道文书,直接打开,直对着荀彧等人,大吼道:“这份名单,伱们没有吗?兖州三十多世家,被屠数千人?这不是实证是什么?荀仆射,你的那些鬼话,在这里说,出了宫,你可还敢再说一次?” “你……”荀攸脸色铁青,指着孔融,怒的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到,杀伤力最大的不是王朗,而是这个孔融! 陈宫,皇甫坚寿等人坐在那,目睹了这一切,但却并没有半点出声的意思。 在他们眼里,曹操这件事已经演变成了‘党争’,陛下不回京,不会有结果。 陈琳是荀攸举荐的,也是‘颍川党’成员,见荀攸被围攻,心里叹了口气。 他虽然是‘颍川党’,但并不想涉入党争,可身在局中又不得不出声,只好道:“孔太常,这份名单从何处得来?来自御史台,还是兖州州府?” 孔融双眸圆睁,怒视陈琳,喝道:“陈尚书,你说这份名单是假的?那你告诉,真的在哪里?尚书台,御史台可敢公布你们的卷宗?屠戮数千士人,这与屠城何异?那些庶民,会出现在名单之上吗?到底是数千还是数万,尚书台,御史台,可敢大声说出来,让我等,让陛下,让天下万民知晓?!” 这次不止是荀攸了,荀彧,钟繇,刘协,戏志才等人同样脸色铁青,对孔融又恨又无奈。 孔融的字字句句都在戳他们的肺管子,偏偏在这种大是大非上,他们还不能如其他事情那般肆意狡辩,玩弄文字,以免留下话柄,遭秋后算账。 荀彧端坐不动,余光瞥了眼在角落里奋笔疾书,记录着在场所有人一言一行的徐衍,深吸一口气,道:“第一,请旨于陛下,命曹操即刻回京。二,请旨,由三法司联合调查此案,限期查明。第三,命兖州先行安抚各郡县,确保不生乱。第四,在曹操没有到京,在没有陛下旨意之前,任何人不得再对此事有任何言语!” 一众人听着荀彧终于说话了,品味着他的话,暗自点头。 有了这样的态度,那时间还可以再拖一拖。 之所以要拖,一个是因为这件事确实还模糊不清,不清楚曹操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以及,曹操是否真的有问题,要做足防范。 第二个,则是,朝臣们也要等待宫里那位陛下的态度。 事情发酵了半个月,銮驾在徐州的那位陛下始终没有旨意,连态度都没有表露,以至于朝臣们颇为顾忌,不能放开手去查办,甚至是话语都谨慎再三。 第三点,是‘颍川党’的反复态度,使得‘颍川党’之外的大小官员一头雾水,不知所以,一部分继续愤然攻讦,一部分则开始作壁上观。 “孔太常,如何?”荀彧见其他人不说,看向还站在厅中的孔融。 孔融怒气难消,胸口剧烈起伏,只是对荀彧的话稍稍一想,便继续怒喝道:“丞相好手段!还是要继续拖下去吗?陛下离京,托政务于丞相,丞相便是这般回报于陛下?造福万民的?曹操如此恶行,一拖再拖,而今丞相几句话,是否又要拖半个月?兖州三城,数万冤魂可就在我们头顶,丞相,你可敢抬头看一看?” “孔融,你放肆!” 荀攸大怒,猛的站起来,大声道:“你如此胡搅蛮缠,当众羞辱丞相,可还有半点体统?即刻向丞相请罪,否则本官依规治你的罪!” “哈哈哈!” 孔融忽然如疯癫一样大笑不止,手指着荀攸,而后指向荀彧,钟繇几人,眼泪都笑出来了,声音如雷的吼道:“那曹操屠三城,乃万恶不赦之徒,当千刀万剐,告慰天地!你们肆意纵容,弃之不管,反倒是要治我的罪!好好好,我孔融虚度四十余年,读书通文,尚且知晓是非廉耻!” 孔融说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扒开上衣,接着就脱了下来,仰天怒声道:“陛下,你所托非人,大汉江山必然毁于这等奸邪之手,陛下,你糊涂啊……” 荀攸大惊失色,哪想到这孔融疯癫到这种程度,这等疯话也敢当众说出口! 眼见着他上半身光溜溜的,即将脱裤子,荀攸急声喊道:“快,按住他,不要让他脱了!” 当即一些小吏冲进来,按住了孔融,甚至扑倒他。 朝臣们都在围观,神情各有怪异。 这可是太常卿,要是尚书台会议厅这种地方脱光衣服,尚书台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钟繇严肃着脸,怒气填胸,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抬出去!” 钟繇看着还在挣扎的孔融,道:“看好他,没有尚书台的命令,不准放出宫!” 这样的孔融要是放出去,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祸事来。 荀攸现在恨不得杀了这孔融,他今天的面子,是被这孔融扫了一干二净! 感觉着那些若有若无的眼光,荀攸根本不想抬头去看,目光冷厉的扫了那被捂着嘴拖走的孔融,神情如铁的坐了回去。 王朗,许攸等人看向尚书台的三人,神色各异,目光却隐含着得意冷笑,在等着看他们三人的笑话。 刘协,陈宫,皇甫坚长等人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扫过两党众人,不动声色的坐着,只希望这场闹剧尽快结束。 尚书台的三人这会儿也悄悄对视,目光里都有凝色。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借机安抚朝野,等宫里表态后再采取行动。可孔融这一闹,将他们都逼到了墙角,不得不做出进一步,明确的回应。 荀彧坐直了一些,面色威严,道:“本相刚才说的话不变。最迟不超过五天,曹操必然到京,届时安置在鸿胪寺,由黄门北寺狱负责看管,直到查明,交由陛下裁决。诸位,可有异议?” 皇甫坚寿,陈宫等人悄悄对视一眼,又瞥向王朗,许攸等人。 许攸,王朗等人刚要说话,一直默不作声,负责记录的徐衍突然插话道:“丞相,是说黄门北寺狱吗?是否要小人请左贵人过来?” “不用,本相会亲自与他交代。”荀彧道。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三章 贾诩之言 第463章贾诩之言 提及到了‘黄门北寺狱’,王朗,许攸等人神情暗紧,不再开口。 黄门北寺狱这几年低调了下来,极少出手,可每一次出手,被带走的人便再无消息,哪怕是荀彧,荀攸,钟繇,刘协,王朗都探听不到半点,更别说‘营救’了。 谁都知道,黄门北寺狱是从宫里移出来的,同时也明白,黄门北寺狱的真正主人是宫里那位陛下。 荀彧见压制住了这些人,起身道:“散了。” 钟繇,荀攸跟着起身,三人从侧门离开。 刘协等人相继起身,各自绷着脸,心事重重转身从正门出去。 王朗,许攸等人稍微慢一点,但后面的人,不自觉的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刘协转过拐角,向着兰台走去,身后跟着戏志才。 走出拐角,刘协回头,望向迤逦着出宫的朝臣们,眼角直跳,停下来,目光充斥着怀疑、冷漠以及警告,道:“你老实告诉我,曹操真的屠了三城,还是被人算计,本王要知道其中的内情!” 戏志才躬着身,面色恭谨,道:“殿下,下官与殿下的禀告,句句实话,绝无虚假。” “但有所隐瞒!”刘协沉声道。 戏志才神色不动,道:“殿下,此事错综复杂,御史台派去的人,回报也千差万别,没有确凿证据,下官不敢禀报。” 刘协顿时冷哼一声,道:“本王不知道你们‘颍川党’在打什么主意,但如果本王察觉到你们图谋不轨,本王会先罢了伱!” 戏志才见刘协罕见动怒,发出威胁,沉吟片刻,道:“殿下放心,下官明白。” 刘协瞪着戏志才片刻,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而尚书台,荀彧值房,三位巨头同样在商讨对策。 荀攸被孔融激怒了,到现在都铁青着脸,道:“我看那孔融,是留不得了!” 钟繇满面严肃,双眸炯炯,作思索状,与荀彧道:“丞相,原本还能低调处理,经孔融这么一出,宫外怕是要炸开锅了。” 孔融到底是当世大儒,又是孔圣之后,他在最高会议室怒吼咆哮到脱衣明志,势必会激起朝野的‘同仇敌忾’,被荀攸压下去的舆论,定然更加炽烈的翻涌再起。 荀彧轻轻点头,道:“不宜再拖了,须早做了结。” 钟繇却道:“陛下不回京,我们能怎么了结?而且,我有预感,陛下还会保曹操。” 说着,钟繇瞥了眼荀攸。 虽然荀攸藏着掖着,但他们都是当今大人物,手眼通天,荀攸能瞒一天两天,可瞒不了太久。 荀攸也不解释,反而道:“曹操不能处置,至少不能是现在。‘新政’伊始,绝不可有如此大的挫折!” 荀彧自然知晓这些,道:“宫里我会去说,王朗那边,元常,你走一趟,直接告诉他,吏曹尚书之位,我还没批。” 钟繇看着荀彧,见他公然拿出‘威胁’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情知他是真的动怒了,点点头,道:“好,我去说,那许攸怎么办?他近来跳的很,似有些无所顾忌,不知道依仗些什么。” 荀彧面无表情,道:“让人递个话给他,朝廷需要有人前往荆、扬、交趾传旨,问他愿不愿意。” 荀攸将荀彧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深吸一口气,压着愤怒道:“我看不用这么委婉,直接打发出洛阳。” 荀彧道:“后面还有很多事情离不开他,让他留在洛阳。公达,你待会儿去见周异,命他督六部尉,弹压洛阳城近来冒出来的谣言,尤其是什么‘金刀之谶’,决不能传到陛下耳朵里!” “好。”荀攸应着道。 实际上,他们三人都清楚,这种事情绝对瞒不过宫里,但事情他们得做,这样的谣言,必须要遏制住! 荀彧心里仔细思索再三,道:“陛下什么时候回京?” 钟繇直接看向荀攸。 荀攸一愣,立即道:“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陛下不在徐州,应该在豫州。豫州的事,或许是陛下授意,但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 即便荀攸权倾天下,门生故吏遍布,但刘辩的行踪,他还是查不到。 荀彧倍感压力,沉吟不语。 曹操一事,归根结底,是要宫里决断的,他们无权缉拿,甚至是查办都只是名义上的,并未深究。 曹操,不止是宫里的爱将,大司马的候任,作为右司马,平定诸多叛乱的大功臣,尚书台对曹操本就多番忌惮,担心惹急了曹操,真的会迫使曹操叛乱。 曹操要是反叛,可不是桥瑁、袁术、董卓之流可比,以他的能力,足以将大汉掀的天翻地覆。 宫里苦心孤诣多年营造的大好局势,顷刻间化作了虚无! “先这样吧。”左思右想,荀彧还是草草说道。 钟繇心里叹气,知道荀彧的为难,道:“陈留王也在刻意躲避,兖州那边含糊其辞,丞相,我担心,曹操在兖州,或许真的做了什么事情。” 兖州就是洛阳边上,人口,天地,经济几乎北方八州最好的,同样的,曹操曾经也在那经营过一年。 荀彧摇头,道:“不用担心。不把他逼急了,他不会乱来。或许,这也是陛下不表态的原因。” 荀攸听着就来气,怒声道:“这曹操已然尾大不掉,我真的想不通,陛下为何一而再的袒护于他?我大汉文臣武将多如牛毛,少他一个曹操又如何!?” 荀彧看了他一眼,道:“近来杨公复起的传言颇盛,公达,你去请他离京吧。” 荀攸丝毫不意外荀彧知道杨彪的事,从容点头道:“好。那杨修作何安排?” 作为杨彪之子,四世三公的杨家,杨修备受瞩目。 荀彧道:“高阳令。” 荀攸一怔,旋即道:“好。” 不过,转而他坐直身体,目光灼灼,语气坚定如铁,道:“在王朗上任之前,我会做些安排,我希望尚书台不要有任何阻拦。” 荀彧,钟繇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担忧。 荀攸的权力已经足够大,做了这么多年吏曹尚书,门生故吏怕是比袁、杨两家加起来都要多! 或许底蕴还远远不如,可他要是在这个关头,突击提拔任免一些,或许会引来王朗的强烈不满,甚至是宫里的审视。 “好。”荀彧点头道。 这种时候,他也不想与荀攸再起争执。 一个兖州、一个豫州,已经足够他头疼了。 钟繇见荀彧退让了一步,心里长长吐了口气。 荀攸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那就好。” 荀彧抬头,目光似穿过墙壁,看向了兖州,道:“大殿下还在兖州?” 钟繇瞬间想起来了,重重点头,道:“是。我听说,大殿下亲自巡视诸多河道,还拿出了蔡娘娘,太后娘娘给的钱,赈济灾民。” “希望,不要决堤吧。”荀彧默默道。 今年的大雨来势凶猛,这才七月,多处河口便预警了。 要知道,过去几年,工曹一直在尽力修筑河堤,如果这样还决堤的,那只能说明朝廷投入的还不够。 但朝廷,也拿不出更多的钱粮来了。 钟繇,荀攸同样忧心忡忡,心中如坠大石,呼吸难受。 …… 在荀彧三人担心着的时候,曹操已经离开山阳郡,在黄忠的亲兵‘护卫’下,开赴洛阳。 这些亲兵跟随在曹操等人一众人后面,亦步亦趋,并没有任何僭越。 曹操骑着马,身旁是曹昂、曹洪,乐进等人,而贾诩则坐着马车,跟在马后。 而原本朝廷派给曹操的那些人,比如审配,司马懿等人,早就被悄悄带走,不知去向。 曹昂回头看了眼,神情不安的道:“父亲,真的就这样回去吗?” 曹操络腮胡更为浓密了一点,狭长双眼眯起,静静看着前路,并未说话。 曹昂等了一阵,不敢再问。 但曹洪忍不住了,道:“司马,这样回去,凶多吉少,我们,还是再等等吧,看看朝廷到底想要怎么处置。” 曹操做的事,曹洪,曹昂都在身旁,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们知道归知道,也能说得清楚,但同一件事,在不同的人,尤其是不同位置的人看来,完全是两件事! ‘曹操屠三城’已经传遍天下,在这样的舆论之下,朝廷定然会做出激烈反应。 以‘颍川党’对曹操的态度,这次定然会落井下石,将曹操置于死地! 曹操还是没有说话,骑着马,慢慢走着。 曹洪见他不说话,心里焦躁,可又不敢再问。 曹洪回头看了眼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是白衣胜雪的贾先生。 这位贾先生与之前的郭嘉完全不同。 郭嘉虽然智计如妖,可为人亲和,与谁都能相处的极好,要是带壶好酒,他还能与抵足而眠,没有任何隔阂。 但贾诩不一样,这个人寡言少语,喜欢站在不远处,静静观察着所有人。 曹洪不喜欢这个人,因为在贾诩的目光下,曹洪好像没有穿衣服一样,十分不舒服,因此心里反感、厌恶。 他的这种态度,与绝大部分一样,曹操幕府中的文官武将,几乎没人喜欢贾诩,都离的他远远的。 纵使不喜欢贾诩,曹洪还是希望这个时候贾诩能走出马车,说一些话安抚他们的慌张,同时为他们入京,指出一条明路来。 但贾诩不是郭嘉,他没有出来,车帘摇摇晃晃,没有半点动静。 曹洪回过头,看向前面的曹操,满腹心事,一个字说不出口。 曹操走的不快不慢,后面的黄忠亲兵紧紧跟随。 一直到天黑,曹操才停下来,在一处山脚下休息。 直到这时,贾诩才下了马车,来到曹操等人边上。 一众人围着火堆,无声的吃着喝着,伴随着阵阵冷风,气氛忽冷忽热。 曹操用小刀剔着羊腿,火光照耀在他脸上,将他的影子拉的忽明忽暗。 贾诩喝着热茶,并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避免污渍溅到他的衣服上。 曹洪坐在他对面,看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使了多少次眼色,可贾诩就好像没有看到一样,始终一言不发。 “贾先生!” 曹洪忍不住了,猛的站起来,大声道。 “坐下。”他还没说完,曹操就淡淡道。 曹洪话头戛然而止,看着漫不经心吃着羊肉的曹操,强忍着一肚子怒火又坐了回去。 曹操开了口,贾诩将茶杯慢慢放下,道:“那吕布留在了山阳郡。” 曹昂闻言,立即道:“贾先生,这有什么说法?” 大汉朝廷的文臣武将,都不喜欢吕布,甚至是讨厌他,不少人甚至想要将他暗中处死。 曹操同样不喜欢,之前在豫州一直采取冷落处理。但在下邳时候,刘辩又将吕布派遣给了曹操。 贾诩余光扫了眼曹操,道:“这说明,陛下并未对曹司马起疑。” 曹操仿佛没有听到,自顾的吃着。 曹昂眼里只有贾诩,紧接着追问道:“那就说,父亲回洛阳后,并不会有难?” “没错。”贾诩道。他语气平淡,仿佛在下棋,随意落子,并不在意其他。 曹昂拧眉,脸上明显不信,转头看向他爹。 曹操从腰间拿起酒壶,咕咚咕咚,直到喝完,这才放下,然后就铁硬着脸,双眸圆睁,鼻孔里不断喷着气。 曹昂脸色有些不自然,心里担心他父亲。 他知道,自从郭嘉病逝后,他父亲便不知不觉好酒,每次这样喝的时候,都是极度想念郭嘉的表现。 曹昂能知道,贾诩更是清楚。 清楚的同时也明白,曹操这是在对他表达不满。 贾诩稍稍沉默,便道:“司马回京之后,闭门不出,谁都不要见,直到陛下召见。见了陛下之后,不要提及屠三城的事,只言说‘军政分离’的严峻,若是陛下提及、追问,司马也要绕开,绕不开,司马就请罪。”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慢慢转头看向他,道:“这样就能打消陛下的疑虑?” “不能。” 贾诩神情平静如常,道:“但也能打消七八成。我所料不错的话,司马这次应该会被免去一切官职,最多一个月,将军便会以某种钦使的身份,再次出京,继续推行‘军政分离’。” 曹操的眼神如刀似剑,静静看着贾诩。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四章 克绍箕裘 第464章克绍箕裘 贾诩迎着曹操的眼神,一脸平静,道:“司马,还有顾虑?” 曹操将手里的小刀放下,抬头看向豫州方向,浑身上下都是冷漠之意。 贾诩顺着他的目光,道:“‘颍川党’?司马多虑了,朝廷诸公并非皆是不择手段排斥异己之辈,再者说,他们也得考虑陛下的‘新政’,真的肆意构陷司马,第一个震怒的,便是陛下,朝廷诸公不会不清楚。” 曹昂,曹洪听着贾诩的话,紧紧盯着曹操。 曹操坐直了一些,依旧眺望着豫州,道:“我不是应该先去豫州见陛下吗?” 贾诩这才明白曹操看向豫州,并不是颍川,直接道:“不可!” “为何?”曹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他。 贾诩脸色认真了几分,道:“司马,这件事,一定不可对陛下解释!司马尽可对兖州,对尚书台解释,但在陛下面前,要主动请罪!” “为什么?” 曹洪瞪着眼,道:“陛下已经对司马起疑,要是不解释,陛下一个震怒,杀了司马怎么办?” 贾诩没理会他,越发沉声道:“司马,在陛下没有召见你之前,也不可对任何人多言。至于那些攻讦之人,也不要阻止,任由他们去。” 曹昂,曹洪愣住了,完全不明白贾诩在说什么。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明悟之色,旋即冰冷的脸上展露一丝笑容,道:“文和说的有理。” 曹洪见曹操信了贾诩的话,顿时急了,道:“司马,陛下到现在都没有表态,这可不是好事情,这,真的不解释吗?” 曹操点头,再次望向豫州方向,拿起身前的小刀,割着羊腿,道:“我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不表态,但至少说明,陛下没有对我起疑。尚书台这次前倨后恭,显然是遭遇了某种压力,我猜测,应当是陛下提前出手,有所遏制。” 贾诩微微点头,道:“司马说的不错。‘颍川党’对将军恨之入骨,能令他们息声的,也唯有陛下。从这上面来看,陛下对兖州发生的事情,怕是已经查的七七八八,是以,司马解释是多余的。” 曹洪,曹昂这会儿听懂了,神情颇为振奋。 曹操虽然面露笑容,可脸上依旧紧绷,淡淡道:“你们不要那么乐观,陛下的心思,谁人能猜?并且,如果这次渡过去了,也是最后一次。” 曹洪,曹昂一怔,顿时想起了什么,低头不语。 贾诩眼中少见的闪过一丝忧色,沉吟起来。 曹操的处境可以说非常的不好,不止是现在,未来更是。 曹操出自曹家,在过去便是当今大世家,从小桀骜不驯,浪荡不羁,更是看不惯官场上的种种龌龊,入仕之后,不论是阉党还是何进大将军一系,都是不假以颜色,杖杀阉党亲族,对何进吐口水,那都是信手拈来。 是以,仕途崎岖,三十多岁蹉跎而过。 到了当今陛下继位,曹操屡次有机会,可也以‘自以为的大局’为重,不仅陷当今陛下为匈奴围困上党,在征讨各种匪乱上,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对朝廷命令,宫里旨意选择性执行,甚至是肆意妄为。 一桩桩一件件,无异令朝廷不安,令宫里的陛下震怒。 但那位陛下一而再的庇护曹操,使得曹操走到了今天,距离大汉朝最高兵权机构——大司马府大司马仅半步之遥! 这一次,‘曹操屠三城’,深深的触动了朝廷,也是对宫里那位陛下的极限考验。 曹操哪怕平安渡过了这一劫,将来旦有风吹草动,宫里都不会再庇护,甚至是将一切旧账翻出,连本带利,对曹操处以极刑! 曹操的一句话,将曹洪,曹洪,贾诩三人都打击的沉默了。 倒是他自身,悠悠的吃着羊腿,转头四顾,道:“二公子的人,是不是在四周?” 曹洪神情一凛,端坐笔直,凝色看着曹操低声道:“在。司马,要传信吗?” 曹操吃着羊肉,忽然大笑三声,道:“那便没事了,有二公子的人护卫,可比黄中郎将的人更稳妥,一路无忧矣。” 曹洪怔了又怔,这是什么意思? 贾诩看了眼曹操,道:“司马,曹公那边,还得有所传信。” 曹操神情微动,道:“家父向来持重,无需担心。” 贾诩微不可察的点头,望向洛阳方向。 曹操这次回京,注定不会太平,到底会是什么结果,贾诩心底其实也没有底。 ‘颍川党’其实很好判断,真正的难处,是在宫里。 那位陛下心思诡谲,着实难以揣度。 从豫州,从兖州,从并州,都有人在赶赴洛阳。 并州牧吴景的速度更为快一点,已经先一步到了洛阳。 他在向尚书台述职之后,便来到隐秘的茶馆,秘密见了一些人,而最后见的,是他的好侄子——孙权。 孙权脸色担忧,道:“舅父,朝廷里弹劾你的人逐渐增多,不止是豫州,兖州,冀州,青州的治河官员已经被抓了不少……” 吴景面沉如水,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已经知道,我就为了此事入京的。我现在问伱,曹操一事,朝廷是怎么打算的?” 孙权一怔,道:“舅父,为何不关心自己,反而关心那曹操?” “说你的。”吴景道。 他作为前任工曹尚书,一直被委以重任,主要任务之一便是治河,为此朝廷给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不少钱粮。 现在各处都传出河官贪渎,并无实际修河的事,作为当时的工曹尚书,吴景近来被疯狂弹劾。 孙权见状,只好道:“舅父,朝廷里众说纷纭,争执的十分激烈,至今没有定案。不过,以我来看,关键并非是所谓的曹操屠三城一事,而是帝心。” 吴景现在颇为慌乱,闻言立即道:“继续说。” 孙权谨慎的组织话语,道:“在我看来,陛下现在看重的,其实并不是稳定局势的人,现在也不需要稳定局势,而是做事的人。尚书台诸公,行事四平八稳,没有破局的锐气。反倒是曹操,屡屡打破常规,对于苛政弊政从不手软。我猜测,这或许是陛下看重的原因……之一。” 吴景双眼微睁,继而恍然大悟般的连连道:“对对对,你说的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吴景说着,神情不断变幻,心里涌出了无数个念头。 他认为孙权的话是对的,这也或许是他脱身的关键。 “舅父,也要对曹操出手吗?”孙权见吴景久久不言,忍不住的问道。 他这么说是有道理的,曹操的战功赫赫,先后平定黄巾军,袁术,董卓,也自然是可能是吴郡孙氏的最大敌人! 吴景迅速回过神,双眸灼灼的注视着孙权,道:“不是。而是,如果朝廷对曹操轻拿轻放,那么对治河一事,或许也不会大动干戈。” 孙权不明所以,道:“这是为何?” 吴景现在是满腹心事,没有心思与孙权解释,道:“我问你,你在宫里可还顺遂?” 孙权点头,道:“并无大碍,皇子以及其他世家子弟,倒是颇为和谐,并无欺辱于我。” “那就好。”吴景长吐一口气,道:“那你就好好待着,与大殿下关系亲近一点。我为你安排的婚事,出现了一些波折,我再为你重新寻觅一个。” 孙权对此并不在意,反而凝色道:“舅父,兄长被陛下带走,是否有危险?” 吴景直接摇头,道:“如果陛下要对伯符动手,不会这么大费周章,不必担心。好了,你早些回去,莫要引人怀疑。” 孙权见吴景这么匆匆打发他,不由得道:“舅父,可是……” 吴景已经起身了,道:“行了,没有你的事,好好读书就是了。” 说着,吴景急匆匆的离开。 他现在浑身都是官司,得想办法脱身。 孙权目送吴景匆匆离去,心里还是一百个担忧。 三天之后。 刘辩回到了洛阳,悄悄进了宫。 潘隐一路随行,汇报着近来宫里宫外发生的事情。 刘辩时不时点头,脚步有些快。 时隔半年回京,他有些想家了。 潘隐小碎步,亦步亦趋,道:“陛下,目前孔太常还被关在尚书台偏房,时不时叫骂。” 刘辩眉头一挑,摆手道:“孔卿家怎么说也是太常卿,当世大家,怎能如此对待?你让人去将他放出宫。” 潘隐道:“是否要交代几句?” “不用,朕回来的消息,暂且瞒一瞒。”刘辩道。 潘隐应着,道:“是,小人这就安排。” 刘辩嗯了一声,绕过却非殿,道:“让左栗来见朕。” 潘隐应着,道:“陛下,曹嵩带着田丰已经到京了,田丰关在鸿胪寺。” 刘辩直接道:“又不是什么罪人,关着他做什么,放出来。” “是。”潘隐应着,道:“曹司马,明天到京。” 刘辩脚步一顿,旋即继续走,道:“他也不关。” “是。” 潘隐跟着刘辩,一边说一边来到了嘉德殿,两人不动声色的让开。 刘辩直奔他的崇德殿,道:“让大小乔带着孩子去后殿,晚上,后宫所有人去永乐宫。” 潘隐道:“是。陛下,近来洛阳城谣言四起……” 刘辩随意的嗯了一声,道:“让他们去办吧。对了,杨彪还在洛阳吗?” “前日出城了,”潘隐跟在刘辩身后,道:“好像是钟仆射拜访之后。” 刘辩深吸一口气,道:“王朗最近在忙什么?” 潘隐道:“在审案,听说,廷尉府要将过去积累的案子,在半个月内全数审结。” 刘辩哼了一声,道:“荀攸也在进行突击提拔,他们倒是心有灵犀。” 潘隐不说话了。 廷尉府与吏曹易主,等于是‘颍川党’与‘杨党’换家,对双方来说,都是一场潜在的巨大危险。 刘辩看着已经在望的崇德殿,道:“行了,今天就这些吧,让徐衍来见朕。” “是。”潘隐应着,脚步停下,目送刘辩进入崇德殿。 刘辩进入崇德殿,就是迈入的那一刻,瞬间有种无法言说的安全感,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还是家里好啊。” 看着熟悉的一幕幕,刘辩微笑着,走向后殿。 到了后殿,他脱掉外衣,与侍女道:“准备洗澡水,朕洗个澡。” “是。”宫女应着,退后出去。 刘辩坐在他椅子上,安全就更浓了,摸了摸椅子,双手放在桌上,笑容忍不住的浮现,道:“舒服……” 这会儿,只见门外响起脚步声,旋即两个女子抱着孩子走进来,一个清纯可人,一个美艳成熟——大小乔姐妹。 两女见到刘辩,也是喜形于色,来到近前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刘辩已经走出去了,扶起两人,双眼直直的看向她们怀里的孩子。 “刘箕,刘裘……”刘辩激动的双手颤抖,伸出两个手指,轻轻戳了戳两个小家伙粉雕玉琢的小脸。 两个小客户睡的很熟,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戳他们的脸,吧唧着小嘴,轻皱眉头,表达不悦。 ‘箕’、‘裘’,是这两个小家伙的名字。 “朕抱抱。”刘辩揽过双臂,抱向两个初次见面的儿子。 大小乔都是笑着,要将孩子递过去。 “陛下,水准备好了。”宫女出现在不远处,轻声道。 刘辩顿时想起来,浑身臭汗,收住手,道:“朕先洗澡,待会儿抱。” “是。”大小乔看着刘辩,目光盈盈,水润如波。 刘辩看着两女,忽然在她们愕然中,伸手将两个孩子接过来,而后放在软榻上,一把拉过两女,直奔浴房。 两女顿时俏脸绯红,对视一眼,连忙低头,跟着刘辩进了浴房。 ……(此处省略一万个字) 一个时辰后,刘辩从浴房出来,身着白色单衣,披头散发,一身双臂,浑身舒泰的走向软榻。 后面跟来的大小乔,也是身着半透明的轻纱,披散着头发,俏脸如水,媚眼如丝。 刘辩抱过两个儿子,见他们还在睡觉,轻轻点头,笑着道:“箕裘,这个名字不错,丞相取的名字,颇有深意。” 克绍箕裘。 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而‘克绍箕裘’,则是继承父祖基业。 而‘箕裘’之前,还有一个‘绍’字,寓意颇深。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五章 敏锐 第465章敏锐 刘辩虽然刻意封锁回宫的消息,但这一通知二通知,宫里还是很快都知道了,不得不将内外廷的大门给关上。 刘辩与大小乔温存了一阵,便来到了永乐宫。 何太后早就置办了酒菜,一见刘辩就埋怨道:“这一走就半年,你还知道回宫?” 刘辩笑呵呵的请罪,坐到他边上,见蔡文姬,唐姬,刘愈,刘旌都在,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吧?’ 刘辩心里暗道,与何太后说笑着,问了问蔡文姬,唐姬近况,而后就是一对儿女。 刘愈,刘旌都已经六岁了,都还颇为稚嫩。 刘愈,刘旌都是天生大胆的主,几句话就挤到刘辩怀里,要他讲述着一路上的趣事。 这种和谐欢乐的氛围,着实难有,刘辩也乐得其中,直到深夜才醉醺醺的散席。 永宁宫。 刘辩一身酒气,搂着蔡文姬,询问着宫里的大小事。 后宫之主,自然是何太后,但何太后从来只管‘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蔡文姬与潘隐,徐衍等人负责。 蔡文姬有问必答,细声细语,言辞之间又颇为谨慎。 再问到几个孩子的事情,蔡文姬的回答就更为‘惜字如金’,对于刘愈以及还未满半岁的三儿子、四儿子,蔡文姬几乎是一句带过。 刘辩仔仔细细的听完,忍着酒意,轻笑道:“倒也还算平静。本来啊,三跟四,朕是希望蔡公来取名的,但蔡公很是避讳。” 蔡文姬枕着刘辩的臂弯,看着他的侧脸,轻轻抿了抿嘴。 蔡邕当年与王允合谋‘册立东宫’,引发刘辩的震怒,王允被夷族,蔡邕则被罢去一切官职,赶出了洛阳。 直到几年后,时过境迁,加上刘辩为了稳固朝局,凸显了刘绍的地位,蔡邕这才得以回洛阳。 这几年下来,老老实实在东观修书,不敢插手朝廷事务。 刘辩低头瞥了眼蔡文姬,用力搂搂她,道:“行了,不必想太多。绍儿是朕的长子,将来立储,他的不二人选。朕之所以不立,也是为了他还好。这‘东宫太子’,是世界上最难坐,也是最危险的位置,不管谁坐,都是大凶啊……” 类似的话,蔡文姬其实听过一次,抬头与刘辩对视,轻声道:“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 刘辩笑了笑,搂紧她,道:“好,朕知道,这些事且不说他。下个月有个祭礼,你与绍儿代朕去。” 蔡文姬双眸亮起,道:“绍儿要回来了?” 刘辩嗯了一声,不禁又想起了各处的水患。 蔡文姬见刘辩出神,忽然道:“陛下,臣妾听父亲说,近来洛阳城里来了很多人,气氛有些古怪。” “古怪?什么古怪?”刘辩笑着道。 ‘曹操屠三城’以及‘豫州之事’,已经搅的天下不宁,入洛阳的人多不奇怪,不多才会怪。 蔡文姬轻皱眉头,道:“父亲也说不上来,好多人他都不认识,只是听闻。” 刘辩眉头一挑,现在朝中的老人不多了,蔡邕算是‘老’的一批,连他都不认识的人,那真的就是传说中的了。 …… 而这会儿,尚书台内灯火通明,尚书台不止‘三巨头’都在,连大小官吏全在当值。 钟繇拿着一道公文出了值房,来到荀彧值房,见钟繇也在,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而后上前道:“你们看看吴景上的这道奏本。” 钟繇正在与荀彧说着今年秋季大考的事,荀攸一进门他就守住话头,看向他。 荀彧从容不动,接过来仔细看完,递给钟繇,与荀攸道:“伱怎么看?” 荀攸冷哼一声,道:“居然将责任推给尚书台,我看他是昏了头!” 钟繇一目十行的看完,有些疲惫的道:“他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吴景的这道奏本,详细的规划了一个‘治河大略’,将治河一事,提升到了朝廷的‘头等’,并且对治河方略、钱粮进出、监察、巡视等等,做了一个完整的说明。 单看这道奏本,必然是出自一个治河经验丰富,为国为民的能臣干吏。 “那也不能掩盖他推卸责任的本意!”荀攸不满的道。 荀彧认可的点头,道:“他这道奏本,你们认为该怎么回复?” 荀攸直接道:“工曹出了这么大弊案,吴景难辞其咎,我认为先行羁押,等候陛下旨意!” 钟繇沉默片刻,道:“吴景是孙策的舅父,动了他,会坏了朝廷的大计。” 吴郡连接着徐扬二州,是一处战略要害之地,朝廷一直在企图扶持孙策,平衡袁绍,以争取时间。 如果处置吴景,逼迫孙策投靠袁绍或者造反,那就是得不偿失。 荀攸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目光炯炯的看着两人,道:“你们说,陛下将孙策从吴郡带走,是否已经察觉到了治河上事,提前做了布置?” 钟繇一怔,旋即看向荀彧。 以他对宫里那位陛下的了解,这极有可能! 荀彧沉吟了一会儿,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事关重大,须从长计议。” 荀攸对荀彧的犹豫不满意,沉声道:“那也不能放任不管,我的看法是,先将他羁押在御史台,待等各处查明,一并审断!” 钟繇与荀彧对视一眼,看向荀攸,道:“吴景,是小事。曹操很快就要到京了,朝廷必须要拿出一个态度来。再不然,朝野大乱,将出大事!” 荀攸哪里看不出荀彧与钟繇故意拖延,心里恼怒,道:“你们这是在姑息养奸!” 荀彧道:“公达,吴景的事,随时都能处置,暂且先放一放。曹操到京后,该作何处置?” ‘曹操屠三城’已经甚嚣尘上,传遍了天下,洛阳城更是人声鼎沸,喊杀声如雷,充斥着大街小巷。 如果他施施然进了城,悠然回了府邸,别说外面的百姓了,就是他们三人都接受不了。 荀攸压着怒气,道:“依我看,直接羁押在御史台,派人专门看守。” 钟繇摇头,道:“不可。曹操一案,还未定性,直接关押,等同于有罪,我们可操作的余地就小了。” “那就大司马府。”荀攸道。 荀彧见他怒形于色,想了想,从桌下拿出一份公文,片刻又放回去,而后又拿出来,递给荀攸,道:“公达,你先看看这个。” 荀攸好奇荀彧这到底在犹豫着什么,伸手接过来,只是一看就愣住了,道:“曹嵩?田丰?御史丞?” 他一连三个疑惑,待等看完,神情略微漠然,道:“曹嵩举荐田丰为御史丞?这是陛下的意思?” 曹嵩被罢多年,加上曹操为朝野不容,这些年一直很低调,要不是宫里突然钦命,朝野都忘记了这个曾经的太尉。 他突然冒出来,举荐一个沛郡太守为御史丞,事情古怪,稍微一想,荀攸就联想到了宫里。 “我从宫里得到消息,” 荀彧看着荀攸,道:“志才去廷尉府。” 荀攸双眼微睁,怔了又怔,良久,忍不住的感叹,道:“陛下……真是好手段啊。” 这是将他们‘颍川党’与‘杨党’进行换家了。 王朗为吏曹尚书,戏志才为廷尉,而他们‘颍川党’还失去了对御史台的掌控。 这一来一去,他们损失巨大! 这是宫里,对他们‘颍川党’的打压吗? 钟繇见荀攸感叹一句就沉默,跟着道:“公达,智者须知进退,吏曹的事,得放手且放手。” 荀攸这几日在吏曹做的事情,自然瞒不过荀彧、钟繇,突击提拔、任免,还故意对吏曹大换血,明显是要给王朗添堵。 荀攸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我若放手,你们的命令,连洛阳都出不了。” 钟繇严肃着脸,想要说什么,张嘴又没有什么声音。 荀攸这句话,固然是大义凛然以掩盖其私心,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尚书台的政策,基本上都是依靠‘颍川党’在支持、推行,一旦失去‘颍川党’的支持,尚书台将变成无根之木,看似枝繁叶茂,实则毫无根基,如空中楼阁。 荀彧也深知其中的艰难,道:“说曹操的事。我的想法,阻止他入城,将他安置在城外,待等陛下回京,探明圣意再做决断。” 荀攸深吸一口气,道:“你还是先问问宫里吧,我觉得,陛下对曹操早有定计。” 钟繇迅速反应过来,与荀彧道:“丞相,公达说的有理。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前期陛下不声不响可以理解,但到了现在,不应该没有动静,或许,是早有安排也说不定。” 荀彧被这一提醒,好像想到了什么,点头道:“公达,明天开议,吏曹,廷尉,御史丞的任命,明天通过,三天内到任。崔钧,司马防的事,也一并处理。至于吴景,交给田丰来。” 荀攸看着荀彧,心里狐疑,道:“你……” 荀彧忽的起身,道:“我去见陈留王,公达,你去见王朗,与他说清楚,明天不要起争执。元常,你去见田丰,仔细与他交代清楚。” 荀攸知道荀彧有事瞒着他,却也没有追问,应着起身。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尚书台,走出宫去。 在朱雀门外,荀攸转向城西,而荀彧、钟繇向城东。 荀攸回头看着两人黑夜里的背影,心里强压着怒气。 在以往,他与钟繇才是肩并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钟繇站到了荀彧一方。 而钟繇与荀彧肩并肩走着,向着陈留王府走去。 钟繇见走出不远了,这才道:“丞相,是有意支开公达?” 荀彧点头,神情和缓,道:“白天的时候,我好像见到了子家。” “子家?” 钟繇怔了下,道:“他不是一直陪同着陛……” 猛然间,钟繇反应过来,脚步顿住,吃惊的看着荀彧,低声道:“你是说,陛下已经回宫了?” 荀彧点头,道:“今天宫里确实有些异常,现在想来,应该是陛下回宫了。” 钟繇脸上,也下意识的放松下来,整个人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自语的道:“好好好,陛下回京了,那诸事可定,省得我们忧心劳力了。” 荀彧脚步轻快,道:“该做的事情还得要做。” 钟繇道:“这倒是。洛阳这里,不用担心了。兖州、豫州那边还要做安抚,我找机会再走一趟。” 荀彧望着黑漆漆的前路,目光闪动的道:“元常,你有没有发觉,近来洛阳城还有些不太一样。” 钟繇道:“周异与我汇报过,突然涌入了很多人,鬼影重重,好像在密谋着什么。周异悄悄拿过几个人,但也没审出什么来。” 荀彧点点头,道:“找时间,我要与张杨谈一谈,加强一下洛阳的防卫,必要的话,从禁军大营调兵,驻扎在洛阳城外。” 钟繇眉头皱起,道:“你是说,有人图谋不轨?在洛阳?是不是你太过敏感了?” “希望吧。” 荀彧长吐一口气,这段时间,他确实有些疲惫,道:“有备无患。曹操一事,要尽早了结。这场大雨来的太过突然,今年夏税肯定大幅度减少,还得再做规划。” 这里面,又涉及‘钱粮’二字。 钟繇瞬间又压力到肩,道:“我再去走一趟钱庄,不过,也不能报太大希望。” 短短半年,从皇家钱庄给尚书台的钱粮,高达六万万,还不算其他间接给的。 皇家钱庄的也不是金库,不可能一直由着他们往外掏。 荀彧沉吟着,道:“我打算继续发债。” 向来支持荀彧的钟繇,这次却没有说话。 自刘辩继位以来,相当长一段时间,朝廷是靠‘借债’过日子的,并且一度还不上,差点让朝廷信誉破产。 这有借有还才是正理,但朝廷的收入就那么多,债台却会越来越高,将来真还不上怎么办? 并且,朝廷不能一直依靠借债过日子,那样总有一天会垮。 “丞相,” 突然间,他们后方跑来一个小吏,急匆匆来到跟前,在荀彧身后低声道:“丞相,有消息传来,说是曹司马刚刚进城了。” 荀彧与钟繇对视一眼,皆是从彼此的目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六章 旧事 第466章旧事 “比我们预计的要快。”钟繇说道。他低头沉思,心里有些恼怒。 这曹操,向来不讲规矩,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敢耍这种手段。 荀彧神色沉吟,道:“他为什么提前到京,他又想做什么?” 他们基本上为曹操安排好了,只要按部就班,所谓的‘曹操屠三城’一事便可揭过,大家都省心省力。 可曹操要是在这个关口乱来,那不止是坏他们的计划,也是自寻死路。 这种结果,不是他们,更不是宫里想看到的! 钟繇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道:“我去拦住他,亲自将他送到城外!” 钟繇刚要走,荀彧伸手拦住他,轻声道:“曹操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暂且看看,你们去盯着曹操,看他去哪里,见过什么人,详详细细的记录下来。” “遵命。”两个便衣禁卫应着,在黑暗中快步离开。 钟繇看着两个禁卫的背影,低声道:“会不会,是进宫?” 荀彧背着手,想了想,道:“不会。现在,我们就做我们的,其他的事情,以观望为主。” 钟繇点头,目中有些无奈。 当今朝局,看似平静,没有以往那么你死我活的激烈的党争,但在平静之下,依然是波澜诡谲,复杂难明。 即便是他们,一个丞相,一个左仆射,依旧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荀彧看了他一眼,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慢慢走着,道:“我现在不担心曹操的事,有陛下在,还没有人能翻天。我更担心的是公达,他深陷朋党,不能自拔,长此以往,只会将陛下的耐心消磨殆尽,那时才是大祸。” 钟繇默默一叹,道:“我何尝不知,你我劝说了不知道多少次,可公达半句也听不进去。依我来看,王景兴调任吏曹尚书,是陛下给公达的一次严厉警告,可公达视而不见,反而在吏曹肆意妄为,志才被调离御史台,那心狠手辣的田丰接任……我很是忧心啊……” 荀彧老成的脸角,逐渐硬朗起来,双眼闪过坚定之色,道:“我要做些事情了,到时候,伱必须要支持我。” 钟繇心里一惊,道:“你要做什么?公达可是积累了无数怨气,切不可再激怒他。” 荀攸是‘颍川党’的实际领袖,一旦与荀攸决裂,后果不堪设想。 荀彧眉头不自禁的拧起,道:“慢慢来吧。” 钟繇默默点头,现在局势错综复杂,一言难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说着,便来到了陈留王府。 看着这座十分低调,内敛,与以往王府的高贵奢华完全两样的陈留王府,荀彧心里组织着措辞。 想要刘协亲自下场,料理曹操一案,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 刘协的身份确实高贵,在朝局中,他的身份除了当今陛下,几无可比。 但他的身份同样是敏感的,得追究到多年前先帝驾崩的那场夺帝之争。 作为失败者,总共历史上,能活到现在也是极其罕见的。 刘协这么多年来,一直活的战战兢兢,对于政务从不发一言,更不插手,御史台的事情,全权放手,坚持做一个名义上的‘御史大夫’。 除非宫里发话。 但这一次宫里极其罕见的保持沉默,作为丞相,荀彧不得不亲自出面,主持大局,为这件震动全国的大案,给出一个有足够说服力又体面的结果。 朝野在看,士族在看,万民在看,宫里也在看。 钟繇等了一会儿,出声道:“走吧。” 荀彧抬起头,同时抬脚,迈上门槛。 “丞相!” 这时,不远处黑暗中,一个便衣禁卫急匆匆而来,左右四顾,在荀彧耳边低声道:“曹操去了鸿胪寺,鸿胪寺好像早就在等着了,开门将他接了进去,而后就关上了大门。” 荀彧并不意外,回头瞥向钟繇。 钟繇上前来,与他一同看着近在咫尺的陈留王府大门,低声道:“现在看来,陛下是早有布置。” 荀彧神色不动,道:“走吧。” 钟繇应了一声,跟着荀彧走上台阶,有随从小吏上前打门。 黑夜中,敲门声清脆悠扬,突然炸响,绵延不绝。 大门很平静,没有半点回应。 “回来吧。”荀彧叫回小吏。他并不着急,陈留王,也有资格让他等。 而这时,刘协就在大门内,与荀彧、钟繇跟着一道门。 他双手揣在一起,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门缝,心里挣扎,犹豫不定。 荀彧钟繇还没走近陈留王府,就被王府的仆从发现,禀报给刘协了。 刘协深知这个时候的时机多么敏感,担心他们是冲着他来的,所以慌不择路的跑到门口。 不曾想,这两人,真的是冲他来的! 他身旁站着老管家,同样忧心忡忡。 他们家殿下要是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可就等于是掉进了漩涡里,会有大危险的! 刘协心如电转,分析利弊,尤其是现在不开门,明摆着拒绝丞相荀彧,会有什么后果。 同时他也在分辨,宫里他那位皇兄是什么态度!? 门外,静悄悄的。 荀彧与钟繇没有走,也没有继续敲门,就安安静静的等着。 刘协跟着厚重的大门,心里渐渐沉了下去,轻叹一声,心里暗道:罢了。 说完,他悄步往回走,走出十几步,才与管家低声道:“将他们带到前厅偏房,避开其他人。” 老管家想劝说几句,最终还是无奈的应着,转身回去。 不多时,大门打开,荀彧与钟繇迈步进去,一干随从、护卫都被留在门外。 陈留王府外黑漆漆一片,而陈留王府内也是静悄悄的。 同样黑漆漆、静悄悄的,还有鸿胪寺。 曹操进了鸿胪寺,偏院亮起了灯光,传出阵阵脚步声,不多久就归于平静。 在偏院不远处,曹嵩与田丰站在门口,眺望着曹操的偏院。 田丰稍一思索,便道:“恭喜曹公,曹司马应当无碍了。” 曹嵩同样洞悉了其中奥妙,心里暗松,微笑着道:“恭喜元皓了。御史丞,元皓这是踏出半步了。” 在过去,大汉朝是有‘三台’的,但随着刘辩的改观,‘谒台’消失,但御史台依然存在,并且是由陈留王坐镇,是以‘二台一府治国’,御史台与尚书台、大司马府并列,是大汉朝最高审断机构。 而陈留王是公认的名义上的‘御史大夫’,实权在御史丞手里。 但御史丞到底不是御史大夫,所以曹嵩才说田丰是‘踏出半步’。 这半步,无数人一辈子都踏不上来。 田丰倒是不为所动,道:“曹公放心,下官与曹公的承诺,仍旧作数。” 曹嵩目光骤警,道:“到了这种时候了,元皓还是不肯与老夫明说。” “还不到时候。” 田丰望着曹操偏院的灯火渐熄,道:“曹公,不去看看曹司马?” 曹嵩见田丰不肯说,无奈的摇头,道:“明天吧。” 田丰没有说话,望向皇宫方向。 这一夜,真的不太平,却又好安静。 第二天一早,朱雀门口大开,早就等着的官员们依次进入。 除了尚书台的几位,御史台的刘协、戏志才,廷尉府的王朗,还有六曹的尚书,以及曹嵩,田丰。 尚书台的会议,召开的很迅速,因为有昨夜的铺垫,几份任命很顺利的被通过。 御史台、吏曹整理文书,上报宫里。 只要宫里盖印送回来,王朗,戏志才,田丰的任命就会得到批准,关于廷尉府,吏曹,御史台主官的换人就算完成了。 解决了这些事,尚书台趁机将青州、徐州的主官,也就是崔钧、司马防的事情给通过。 而后便审议‘治河’一事,最终决定,暂且不动,待等汛期过去,再做全面查办。 …… 不久后,崇德殿,后殿。 刘辩案桌上,堆着一堆最新的奏本。 荀攸请罪的。 曹操请罪的。 吴景请罪的。 陈宫请罪的。 刘繇请罪的。 刘岱请罪的。 应劭请罪的。 司马防请罪的。 还有就是御史台刚刚的会议通过的任命文书以及会议记录。 刘辩坐在椅子上,身前站着刘愈,小家伙瞪大眼睛,看着他老爹一本一本的翻阅奏本。 见刘辩什么都没说,回过神扬着小脑袋看了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又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坐着的王叔刘协。 “好嘛,” 好半晌,刘辩笑着将手里的会议记录扔到桌上,道:“关于‘曹操屠三城’一事,是只字不提。这是将这大麻烦留给朕?对与错,都是朕的锅。” 刘协眼神微变,连忙道:“回陛下,关于曹司马一事,御史台已经查的差不多,是一些不臣之徒,纠合在一起,欲谋害曹司马,曹司马这次率兵清剿,并无过错。” 刘辩打量着他,道:“这是你查到的?还是有什么让你来做说客?” 刘协摸不透刘辩的心思,恭恭敬敬的站着,谨慎的措辞道:“回陛下,是御史台查到的,并无人指使臣弟。臣弟,也是秉公而为,并无私心。”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 刘协感受着安静的气氛,后背隐隐发冷。 在过去,曹操出事,宫里向来当机立断,亲自出门力保。 但这一次,宫里无声无息,既无明旨,也无暗示。 虽然朝臣们都知道,宫里还是要保,可到底怎么保,保到什么程度,帝心是否转变,是一点没有底。 刘愈有些受不了这种安静,转过身,趴在刘辩怀里,双手抓着刘辩的胳膊,撒娇道:“父皇,曹司马真的有罪吗?” 刘辩放下茶杯,摸着他的头,道:“你觉得呢?” 刘愈眨着大眼睛,道:“曹丕说他父亲没罪,做的对,是奉旨行事。儿臣也觉得没错,那些人要杀曹司马,曹司马是父皇派去的钦使,这是造反,不能姑息。” 刘辩眉头一挑,神色不动的注视着刘愈。 刘愈眨着大眼睛,清澈透明,一脸纯真。 刘辩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刘协。 刘协低着头,心里却暗自发紧,有了不好的猜测。 曹丕是曹操的儿子,曹丕也不过六岁,这样的话,是他自己想的,还是背后有人教? 刘愈今天突然撒娇耍赖的跑来这里不肯走,是不是就在等着说这几句话? 刘愈的背后,有没有教? 如果有,这位二殿下的背后,是与曹家有所交涉了吗? 刘协下意识的绷紧脸,不敢多想。 感受着刘辩的目光,刘协头低的更多。 他与这位皇兄交往多年,这样的目光,他不止一次见过,这是一种‘颇有深意’的注视。 只不过,这次注视的其实不是他,而是他怀里的二儿子。 刘协心里已经很清楚,他的好皇兄也想到了。 刘协不敢多想,安安静静的站在那,他都没有发现,他浑身紧绷,双手紧贴裤腿。 刘辩默默良久,忽然微笑着抚摸着刘愈的小脑袋,道:“你说得对。那你说,这个案子是交给你皇叔办,还是廷尉府?” 刘愈眨了眨眼,回头看向刘协,脆生生的道:“皇叔吧,皇叔向来谨慎,从无过错,一定会为父皇分忧的。” 刘协听到后,倒是不意外,因为这个案子,只有他来处置是最为合适,也是最能堵住悠悠之口的。 同时,将来曹操要是再犯错,秋后算账,那他刘协也将是被清算的背锅之人。 他脸色平静,一丝慌乱都没有。 刘辩将一切尽收眼底,又看了眼怀里的二儿子,心里不禁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多想,可作为皇帝的本能,会下意识的起疑,并且以此联想,无休无止,直至找到一个‘绝对安全’。 “好。” 刘辩压着心里的怀疑,与刘协微笑着道:“皇弟,这件事,交由三司来处置,由田丰,戏志才,荀攸为主官,你不要插手。你代朕出京,从豫州开始,巡视河道,督察河工,务必全力治河,阻止洪水决堤。” 刘协一怔,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刘辩。 他这位皇兄,是刻意调他离开,在保他吗?昨夜荀彧、钟繇的深夜造访,不是他的意思? 还是说,因为刘愈的几句话,改变了他的心意?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七章 生分 第467章生分 “你家那小子听说感冒了?”在刘协沉思着的时候,刘辩突然又道。 刘协下意识的抬手,道:“回陛下,经过医师诊治,已无大碍。”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就好。等他身体好了,带进宫来,让他与愈儿一起玩闹。都是兄弟,莫要生分了。” 刘协看了眼刘辩怀里的刘愈,心里古怪,还是应着道:“臣弟记下了。” “好,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明天便出城。”刘辩道。 刘协对此没有什么异议,抬着手道:“臣领旨,告退。” 不管怎么说,刘协心底的恐慌尽散,悬着的心落了地。 在得到刘辩的圣旨后,接受了任务,离开崇德殿。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二儿子,心里翻涌着阵阵念头。 有些事情,现在考虑还太早,但刘辩又不得不未雨绸缪。 “父皇,皇叔好像很高兴。”刘愈转过头,仰着小脸道。 刘辩看着他白白净净的小脸,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忍不住一笑,双手捧着他的小脸,用力的揉搓起来。 小家伙顿时痛苦的皱眉,急声道:“父皇,疼……” 刘辩还是搓了几下,笑着道:“行了,去玩吧。” 小家伙揉着脸,似乎觉得他父皇有些古怪,嘟囔着走了。 刘辩坐在椅子上,有些头疼。 这‘东宫’,立也不是,不立也不是。 “小家伙啊,你真会给伱父皇出难题啊……”刘辩看着小家伙迈出门槛,轻声自语。 ‘嫡长子制’盛行了两千年,自然有它的好处,最重要的,就是传承有序,尽可能降低了最高统治集团的内讧,确保一个国家的长治久安。 作为一国之君,刘辩没有理由反对。 但同样的,‘嫡长子制’也有着他天生的缺陷,‘嫡长子’自从出生就决定了将获得一切,这对其他庶子来说是不公平的。 对国家,对百姓来说,同样是不公平的。 作为皇帝的‘嫡长子’,是要继承皇位,继承一个国家的。 这‘嫡长子’的善恶贤愚,品行能力,根本不在‘选择’的范围内。 或者说,自从‘嫡长子’出生那一刻,所有人,都无从选择。 不公平,也不负责。 刘辩静静的思索着,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屁股。 旋即他便想到了,他屁股下的这把椅子,在漫长的历史上,浸润着滔天的血水。 多少萧墙之祸,多少父子、手足相残,每一页的历史书上,可见不可见的字里行间,血迹斑斑。 哪怕刘辩读了一些历史书,可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益的经验,反而是教训一大堆。 刘辩沉思良久,还是无所定计,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潘隐,道:“绍儿是不是要到京了?” 潘隐连忙上前几步,道:“是。左贵人已经去接了。” 刘辩点点头,伸手拿起奏本,开始批阅。 而刘协急匆匆出了崇德殿,满腹心事,也不敢再去尚书台,径直出宫。 本想直接回王府,犹豫了下,转向御史台。 刘协急匆匆进入后院,习惯性的喊了一句:“志才。” 这会儿,田丰刚刚到任,正在与戏志才做交接,听到声音,两个人同时走出来,行礼道:“见过殿下。” 刘协看着两人,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皱了皱眉,道:“田丰,你跟本王来。” “是。”田丰八风不动的应着,随在刘协身后。 戏志才眼神略微怪异,他在刘协脸上,看到了一种莫名的轻松释然,没有了早上的慌乱不安。 “坐。”一到值房,刘协就沉着脸道。 田丰心里疑惑,不动声色的坐到刘协对面。 刘协神色威严、肃然,沉声道:“田丰,你老实告诉我,从豫州、兖州、冀州到青州、徐州,水患实情究竟是如何?” 田丰好像被触动了什么,双目紧盯着刘协,道:“殿下不是已经查明豫州之事,又何故多问这一句?” 刘协端坐着,摆足了仪态,低喝道:“本王说的是两河以及众多大河,不只是豫州!” 田丰若有所觉,不动声色的道:“殿下,是关心水情,还是,想要查什么案子?” 刘协见田丰还在绕圈子,直接道:“实话告诉你,陛下要我巡视两河,确保今年两河所过之处不会决堤!” 田丰顿时明白了,神情略缓,却又沉默了下来。 刘协死死盯着他,道:“我要知道实情,如实告诉本王,本王只所以一次,事关社稷国政,不可有私心!” 田丰见刘协目光凌厉如剑,显然是动了真格,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极其冷漠,道:“如果,下官与殿下说了实情,此次,殿下是否能带上下官?能否放手让下官去查办。” 刘协同样是聪明人,立即从田丰的话里察觉出了什么,不禁的道:“真的很严重,如豫州那样,钱粮全数被贪渎,河堤半点没修?” “甚至有人,希望决堤,或者故意决堤。”田丰淡淡接了一句。 刘协双眼大睁,不可置信的道:“什么人这么大胆?他们疯了吗?洪水决堤,淹没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聚众为寇,更有瘟疫蔓延……这,与那些人有何好处?” 田丰坐在刘协对面,神情冷漠非常,双眼微红,强忍着怒意,道:“他们可图谋的多了。洪水决堤,他们顺势吞掉逃难百姓仅剩的家资,更是将那些青壮收为家仆。朝廷一旦派兵剿匪,那必然有无数钱粮流转,一多半也得进入他的仓库。最后,匪患平定,他们捐纳一些钱粮,那各地的一切官职,自由他们来分配。到了那时,洪水退去,出现无数无主的丰腴之地,那也是他们嘴边肉。洪水决堤,对他们来说是一场盛宴,相反,朝廷堵住了缺口,他们一无所得。殿下,两厢之较,若是你,作何选择?” 刘协没有理会田丰最后的那大胆一问,被他前面的话震惊的张着嘴,满脸震惊与愕然,半点声音发不出来。 大汉天下的所有人都知道,大汉朝烂透了,到处都是贪官污吏,哪怕那些人表面上衣冠楚楚、正义凛然,可背地里的肮脏龌龊,隔了十几里都能闻得到。 可即便如此,刘协也万万不敢想,那些人居然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万恶至极之举! 刘协愣了好半晌,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你在豫州发那种疯,换做是我,我怕也会杀……” 田丰双眼泛起浓郁的杀意,低声道:“殿下,下官这些,连在奏本上都没敢写,我说与你听了,还请信守承诺,带下官一同出京巡视。” 刘协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陛下只让我一人出京,旨意上并没有你。” 即便有,刘协也不敢带。 这田丰明显对那些人恨之入骨,这要是带出去了,让田丰名正言顺,肆无忌惮的杀戮,那简直不可想象! 田丰面带不忿,沉声道:“殿下这是何意?故意欺辱下官不成?” 刘协见着,又是连连摇头,瞥了眼外面,俯身凑近低声道:“那个,田,元皓,是这样。陛下让我出京,并非是要查案,主要还是督促治河。现在这个时机,还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一切以治理水患为要,大规模的彻查,必将适得其反!” “殿下,要视若不见?可知有数百万百姓正在面临水灾,一旦决定,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田丰越发恼怒,嘴里喷溅出口水。 刘协稍微向后躲了躲,脸色僵硬的陪着笑道:“元皓,是这样,朝廷,是要暗中调查,等待水患结束,一并处置。” “以御史台为主?”田丰道。 刘协有些害怕田丰,立即应声道:“自然是。我御史台是三法司之首,本王身份尊贵,岂能任由那许攸,戏……志才驱使。” “下官要这个查办之权!”田丰猛的坐直身体,声音低沉,目光逼视。 “好,本王答应你了。”刘协毫不犹豫的说道。即便没有田丰这句话,刘协也不想插手。 涉及两河的河官,不说地方了,单是京城,六曹九寺就不知道多少,还有他们御史台。 真要彻查下去,洛阳城里就得有数百人掉脑袋,加上地方,这个数字得翻好几倍! 这种捅马蜂窝的事,谁愿意沾边? 田丰愿意! 田丰依旧一脸愤然不甘,敷衍的一抬手道:“多谢殿下。” 刘协有些悻悻的笑了笑,心里十分难受。 这田丰是个疯子,今后与他共事御史台,怕是没有安宁日子可过。 刘协不想与田丰多坐,找了个借口,急匆匆离去。 田丰坐在原地不动,刚才的愤然表情瞬间消散,面无表情的思索起来。 突然被提拔为御史丞,这是田丰始料未及的。 同时他也隐隐感觉到,这不是尚书台的意思,多半是宫里陛下的旨意。 这直接可以说明,陛下对治河一事深感愤怒,提拔他为御史丞,就是准备对治河弊案重拳出击。 他方才试探了陈留王几句,果然如他猜测一般。 “只是,陛下究竟想要我查到哪一步?”田丰皱眉,低声自语。 田丰在地方流转多年,深知其中的龌龊,‘治河一案’真的要彻查,几乎能将所有州郡县的主官牵扯进去,更别说其他所涉及的大小官吏。 一旦揭开,那是惊天大案,足够死刑的,至少数千人! 在当下这种‘力求稳定’的大环境之下,朝廷是不允许发生这么大案子的。 田丰也猜不透刘辩的心思,想到了在鸿胪寺写的那十几道‘绝命奏本’,田丰心里犹豫,要不要送入宫里。 那些奏本是记录了在豫州‘治河’上发生的大小事情,宫里要是看到了,绝对会震惊无比,降下前所未有的雷霆之怒。 但田丰又不敢。 雷霆之怒降下来了,承受的不是他一个小小御史丞,最终将反噬给朝廷,反噬到宫里! …… 刘协急匆匆跑出御史台,上了马车才松口气。 田丰如果坚持,刘协还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那是一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刘协回到陈留王府,直奔大院深处,来到了董太后的住处。 来到‘灵室’,董太后正跪在神像前,肃穆的礼敬。 刘协静静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董太后念了一句:“神仙保佑。” 这才起身,来到偏房。 董太后满头花白,脸角瘦削,坐到刘协对面,淡淡道:“刘辩回来了?” 刘协一怔,道:“祖母怎么知道皇兄回京了?” 董太后自顾的倒茶,冷哼一声,道:“除了他,谁能让你这么慌张?” 刘协摸了下脸,苦笑着道:“这一次,倒不是皇兄,是那个田丰,孙儿刚才见了,字字句句都杀气腾腾,简直像是一个杀星。” “田丰?” 董太后思索一下,完全没有印象,递茶给刘协,道:“说吧,遇到什么事情了。” 刘协喝了口茶,定住心神,绕开田丰的烦恼,道:“昨夜的事,祖母已经知道了,荀彧与钟繇要我主持处理曹操一事,我原本以为是皇兄的意思,所以不敢不见。今天进宫之后才知道,不是皇兄的意思。” 董太后端着茶杯,脸色困惑,道:“你说的我都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协直接道:“皇兄让我出京,巡视河道,曹操一案,交由三法司处置。” 董太后连忙放下茶杯,有些紧张的道:“是他亲口说的?还是别人转述?” “当着我的面说的。”刘协道。 董太后神情微微放松,依旧不解的道:“他怎么突然发善心了?还是另有企图?” 刘协倒是想到了刘愈,不过没有在董太后面前提,道:“祖母,不管怎么说,能避开曹操一案已是大幸,其他的,孙儿也不愿多想。” 董太后想不通便道:“好,远离洛阳这个是非之地。再找个机会,想办法让他同意你去就藩,哪怕被软禁在陈留,也比在洛阳令人放心。” 刘协不是没有想过,但不敢提。 他的身份太过敏感了,别说刘辩不同意了,怕是朝廷也不会同意。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八章 少年 第468章少年 董太后知道这件事的危险,叹了口气,道:“罢了。什么时候走?” “明天。”刘协道。 “明天?” 董太后又疑惑了,道:“这么急?难道他又要做什么?他还说了什么?” 刘协对于这次出京,其实还是很期待的,至少避过了朝廷这次大风波,听着董太后的话,仔细想了想,道:“皇兄,还让绅儿去宫里,陪二皇子玩耍。” 刘绅,刘协之子。 董太后神色一沉,道:“他这还是怕你有不轨,是要绅儿为质子!” 刘协倒是不担心,道:“祖母,我明日出京,府里的事情,还请祖母多费心。” 董太后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去吧,早去早回。什么人该见,什么人不能见,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心里要有数。” “祖母放心,这些孙儿都懂。”这么多年了,刘协早就练出来了。 董太后倒也不是很担心,刚要说什么,突然外面传来极其混杂淡淡喊叫声。 “什么人在鬼哭狼嚎?”董太后不悦的皱眉,这些年他喜好清净,而且陈留王府四周也确实鲜少热闹。 刘协也转头看向门外,静静等着。 不多久,一个仆从跑进来,道:“回娘娘、殿下,是太学生、鸿都门学生在闹事,他们喊闹着什么诛杀曹操,正涌向太常寺。” 刘协一怔,与董太后面面相觑。 董太后旋即不屑哼笑一声,道:“刘辩自以为能掌控一切,我看这次曹操,他究竟要怎么保!朝廷他能,万民之口他能堵的住吗?” 刘协摇了摇头,太学生与鸿都门学生闹腾这些,他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没当回事。 不过,现在曹操已经回京,太学生与鸿都门学生这么一闹,就是要逼迫朝廷尽快做出决断了。 并且,还得合乎朝野以及这些学生的心意,一旦朝廷宣布曹操无罪,后面会发生什么,刘协都不敢想象。 “早点出去吧。”董太后比刘协更为敏感,神情淡漠的说道。 刘协嗯了一声,起身道:“祖母请保重身体,孙儿告退。” 董太后无声的目送着刘协,脸色逐渐复杂。 刘协一出门,董太后就不断的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口津四溅。 侧门的婢女立即跑过来,扶着她进入寝室。 陈留王府外,学生们吵嚷着从大门穿过,走上御街,在朱雀门前浩浩荡荡而行,直奔太常寺。 “曹操屠三城,这般恶行,岂能放过!” “朝廷不作为,唯有孔公才能伸张正义!” “走走走!我们去见孔公,请他代我们上呈联名奏疏,一定要严惩曹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屠戮三城,与禽兽何异?这等恶徒,当处以极刑,不可轻饶!” …… 学生们义愤填膺,怒容满面,蜂拥着来到了太常寺前。 太常寺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早早关上了大门,通报了给太常卿孔融。 孔融因为在尚书台会议厅怒喷荀彧,钟繇,荀攸三人,更是要当众裸体抗议,被荀彧关了小黑屋,后面被刘辩放出。 这会儿坐在值房内,正在看着尚书台的通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对于‘豫州一案’的定性,而后就是一系列官员调动。 孔融没有什么态度,‘豫州一案’,朝廷早就通报了不知道多少次,尤其是现在‘治河’被定为头等大事,豫州那边的河官贪渎修河款,河堤半点未动,这些都该杀! 而廷尉、吏曹的主官换家,孔融更是不在意,在‘田丰’的名字一扫而过,便翻到了最后,不由得抬头看向身前的值房小吏,道:“只有这一本?” 小吏一怔,道:“是,寺卿的意思是?” 孔融猛的坐直身体,沉声道:“我问的是曹操屠三城一事,尚书台可有决议?” 小吏连忙道:“没有。小人问过了,尚书台并没有讨论曹司马一事。” 孔融顿时满脸铁青,怒气上涌,冷声道:“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想庇护那曹操!” 小吏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他也没想到,他这位寺卿,居然在尚书台当众怒喷尚书台三公,更是要裸体相抗! 自当今继位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大胆! 孔融怒气难消,又拿尚书台没有办法,越想越气,突的一拍桌子,低喝道:“全是庸碌无胆之辈!” 小吏被他吓了一跳,忽的又听到门外的吵嚷,道:“寺卿,那,外面的学生们怎么办?” 孔融冷哼一声,道:“闹什么?他们以为他们联名就有用了?连陈留王都躲着,他们又有什么用?” 小吏不说话了。 那么的吵嚷声,让孔融十分厌烦,径直起身,道:“走,随我去见蔡公。” 小吏跟在他身后,道:“寺卿,蔡公,已经不理朝政了,找他也没用吧?” “探听一下陛下何时回京,我就不信,陛下能坐视曹操这般肆意妄为!”孔融压着怒火道。 小吏恍然的应了一声,快速去准备马车。 而外面的学生们并不罢休,吵嚷不断,并试图冲进去。 路过的百姓、大小官吏都绕着走,不敢沾惹这种是非。 “孔兄!” 突然间,后面的一个学生看到了路过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他,道:“孔兄,我们正在向孔公请愿,一起来吧。” 少年本想拒绝,猝不及防被拉着走了几步,这才道:“牛兄且慢,我正要去买书。” 少年四周瞬间聚拢了五六个人,不约而同的拉着他向前走。 “孔兄,买书什么时候不能买。” “是啊,我们正在为曹操屠三城一事声援孔公,请他代为向朝廷请愿,严惩曹操!” “孔兄,伱还没署名吧?快来签字。” 少年被一众人推搡着,倒也不慌乱,微笑着拿起笔,在上面写下‘孔亮’二字,道:“好了,诸位兄台,我先去买书,待会儿再过来。” 少年要走,却被一群同学硬拉着,道:“孔兄,咱们不能走!我们必须先一步请愿,鸿都门学那边,听说正在去王廷尉的府上,我们还能输给那些庶民不成?” “孔兄,待会儿我与你一同去,先见到孔公再说,买书不迟!” “孔兄,你也姓孔,你与孔公可有何关系?”突然间有个人问道。 这一问,齐刷刷迎来无数目光,更多的人围聚过来。 少年不由一笑,道:“在下出自南阳,与青州并无关系。牛兄,你不是知道吗?” 一众人顿时想起了‘孔亮’的来历,有些失望的继续转向太常寺大门。 但他们也没有放任少年离开,而是拥簇着他,将他挤在中间。 少年神色无奈,即便十四五岁,身高也与二十左右的同学相差无几,只能一同望着紧闭的太常寺大门。 等了不知道多久,太常寺大门始终没有打开,少年心里叹了口气。 他很想劝说身旁的同学,但在此之前已经劝说过,根本没有人听,索性也不废话。 又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这些学生们似乎终于明白,孔融是不会见他们,愤怒中揣了大门计较,吵吵嚷嚷的陆陆续续离开。 少年终于解放了,先去买了书,回太学时候,恰好路过了招贤馆,不由得驻足观看。 招贤馆,是刘辩即位之初复起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招募人才,填补当时朝廷的大量空缺。 而随着刘辩、朝廷威望的逐渐恢复,尤其是‘大考’的异军突起,招贤馆已经实质弃用很长时间。 “公子,是要进去吗?”比少年小一两岁的书童见少年不动许久,不由得出声问道。 少年静静看着,道:“我听说,陈尚书时常来这里。” 书童转头四顾,道:“公子,是想见陈尚书吗?有主人的拜帖,公子可以随时去见的。” 少年默默无声,看了不知道多久,突然道:“等大考之后吧。” 说完,少年抱着书,走向御街。 御街上到处都是三三两两聚集的太学生,话语里‘曹操’二字几乎时时出现,仿佛所有人都在讨论‘曹操屠三城’一事。 “我听说,你们知道了吧?王廷尉调任吏曹尚书了!莫非是因为曹操一案?” “我看未必,御史丞戏志才调任廷尉,戏志才可是颍川人,他对曹操早就看不惯,御史台查曹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鸿都门的那些贱民,见了王……尚书了?还是戏廷尉?” “不知道,那些贱民狡诈的很,一见我们就躲,根本不肯说!” “哼,贱民就是贱民,哪里知道家国大义,是非忠奸!” …… 书童听着,不由得看向少年,道:“公子,你说,朝廷在拖什么?曹操犯了这么大的事,难不成就不想处置吗?” 少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两旁,径直的走着。 书童很好奇,忍不住的走近一点,低声道:“公子,你说,这个案子,到底会怎么样?即便那曹操是陛下的宠臣,也不能都屠城了,还当做无事发生吧?” 少年从容不迫,慢慢走着,道:“我与你说,你不得说出去。” 书童双眼一亮,道:“公子,你还不知道我,我的嘴嘴严了!” 少年瞥了他一眼,目中闪过一丝笑意,道:“这件事的根本,并不是曹操做了什么,而是他为什么这么做。曹操是奉旨落实‘新政’中‘军政分离’一政,这是陛下的国政,是朝廷的决议,更是为了解决我大汉一大弊政,是必须要解决的。” “今年是建安元年,陛下、朝廷下定决心,推动停滞的‘新政’,不说这屠城定有内情,即便曹操真的屠城了,陛下,朝廷也不允许曹操落罪。” “曹操落罪,等于是陛下的‘新政’是错的,朝廷的命令是错的!陛下与朝廷,决不能接受!所以,曹操一案,自从发生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走向与结果。我料定,曹操是看准了,才做的。” 书童瞪大双眼,道:“公子,你是说,曹操是吃定了朝廷与陛下,所以这么干的?” ‘或许,是陛下与朝廷的授意也说不定。’ 少年心里想着,嘴上道:“不然,谁敢在兖州屠城?河东有数万大军,兖州还有黄忠四万大军。曹操发兵屠城,很容易变成谋逆,你当曹操真的愚蠢吗?” 书童口干舌燥,吓的不敢说话。 屠城这么大的事,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内情! 这曹操,太可怕了! 书童丝毫没有怀疑他家公子的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家公子说的话,少有不中,是人见人夸的奇才。 少年又瞥了他一眼,脸上微笑,若无其事沿着御街,继续向着太学走去。 而另一边,鸿都门学数百学生,分别围堵住了三法司。 御史台,刑曹,廷尉的大门都是鸿都门学生,他们举着状纸,大喊大叫,声音激烈,神情亢奋,比太学生更有‘热情’。 而三法司的主官,谁都没有出现,先前还派小吏沟通,后面直接是不见人。 田丰,戏志才,许攸这会儿聚在御史台,在后院偏房围坐在一起。 三人端坐笔直,认真的审视着桌上的三堆案卷。 在他们身后,更有三个大小官吏,同样在翻阅案卷,时不时用笔写几个字,圈几笔。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小吏进来点灯,众人才不约而同的抬起头,而后相互对视。 许攸定住心神,拿起茶杯,一脸自信自得的喝茶。 戏志才脸色苍白,神态虚弱,深吸一口气,提着精神向田丰道:“田兄,你怎么看?” 在品佚上,田丰肯定是不如戏志才这个新任廷尉以及刑曹尚书许攸,但没人看低他,甚至以‘兄’相称。 田丰目光炯炯,棱角刚毅,放下手里的案卷,瞥了许攸,淡淡道:“从案卷来看,是兖州那十几户士族,勾连匪盗,意图对曹司马不轨,聚众数千,曹司马率兵剿灭,并无过错。” 许攸冷眼扫过他,旋即笑呵呵的道:“田兄说的是。不过,其中有些手段,确实过激了,还须认真对待。” “许尚书说的是。” 田丰看向他,道:“许尚书是何看法?” 戏志才慢慢伸手拿起茶杯,实则余光也在许攸身上。 许攸这个人,在洛阳城里逐渐成了刺头,有些桀骜不驯,并不买‘颍川党’的帐。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九章 风起云涌 第469章风起云涌 许攸的神态悠然自得,仿佛不是什么大案要案,就是家里小事,眼角眉梢都是戏弄之色,在两人的目光之下,道:“很简单,没罪的就没罪,有罪的就论罪。” 田丰,戏志才看着他,而后对视一眼,说好了一样,故作沉思。 许攸的话一点毛病都没有,可这明显有所指向。 戏志才等了一会儿,见田丰不说话,只好道:“许尚书掌握了什么证据?” 许攸道:“就是刚刚收到了一些举告,并无实证,是关于曹家侵夺民田,买官卖官的事。” 戏志才深深的看了眼许攸,再次喝茶。 ‘侵夺民田’与‘买官卖官’在当今陛下继位之前,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民田’只是名义上的属于庶民,实际上那都是世家大户的鱼肉,任予任求。 至于‘买官卖官’,那就是公开的事情,不说朝野官员了,就是宫里的先帝、太后都公然的大肆卖官! 不过,那是旧黄历。 当今陛下继位之后,在大规模改革体制的背景下,对于官吏的选拔、迁调也进行了改革,尤其是吏曹以及‘两学大考’的不断确立,‘买官卖官’的风气已经被扫灭一空,多年未见。 但这是明面上的,私底下的买官卖官从未停止过! ‘新政’的内容庞大复杂,尤其是‘吏治’问题,在近年不断被提出,‘整肃吏治’是朝野共识,现在要是爆出曹家‘买官卖官’,必然会是一个巨大的深水炸弹! 田丰,戏志才目光闪动的注视着许攸,心里转悠着念头。 真的是‘刚刚’,还是蓄谋已久? 田丰可是与许攸在袁术帐下‘共事’过,知道许攸与曹操乃是旧识,曾是洛阳有名的游侠。 这是反目成仇了吗? 田丰作沉思状,并没有接话。 对于曹操一案,他一点都不在意,更关心的是河道的事。 不过,他想着与曹嵩的交易,心里暗道:看来,得加快一点速度了。 戏志才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道:“此案重大,还请许尚书将涉及曹家的举告信、获得的证据与御史台,廷尉通报。” 许攸摸着三角胡子,笑眯眯的道:“那是自然。不过,为了防止泄密,只能与二位穿越,若是密而透风,还须二位与我一同到陛下面前领罪。” 听着许攸赤裸裸的威胁,以及暗藏的凶险,戏志才反而犹豫了,直直看着许攸。 戏志才知道许攸这个人阴险,担心是陷阱。 许攸见戏志才不说话,笑容更多,转向田丰,道:“田兄,这个案子,是否要联合而办?” 田丰心如明镜,不动声色的道:“还是请许尚书专力来办,御史台不会插手。” 许攸似乎对田丰的反应很满意,笑呵呵的道:“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明天将曹操叫到御史台来,询问这些卷宗的疑点?” “好。”田丰没有意见。 戏志才也点头,这个案子不能拖,必须要尽早收尾。 “那,许某告辞。” 许攸得到了他想要的,心满意足的起身,抬手之后,大步离去。 戏志才心里对许攸有些厌烦,这是一个不可控的麻烦人物。尚书台对曹操一事已有定案,这个许攸横插一手,不知道会不会带来变故。 “田兄,告辞了。”戏志才咳嗽几声,起身道。 “戏兄,” 田丰突然叫住了他,道:“豫州一案,尚书台想要压一压?” 戏志才立即就想到了,所谓的‘豫州一案’,田丰就是当事人,而且是手拿屠刀的那个! 戏志才故作沉吟片刻,道:“尚书台那边认为,现在防洪才是当务之急,不能引发各地河官惶恐,待等汛期结束再做处置。” 田丰不意外,道:“御史台已经在做一些准备,一旦汛期结束,便会对所有河官,不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进行全面的彻查。” 戏志才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晕,似乎在强忍着什么,道:“我知道了。” 说完,戏志才转身离开,心里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一个许攸已经够他头疼的,这田丰居然也在磨刀霍霍。 等两人走了,田丰默默一阵,起身出了门,小吏立即跟上来,不等他说话,田丰便道:“准备马车,我要去拜访钟仆射。” “是。”小吏迎着道。 第一个出了御史台的许攸,瞥了眼那些还不肯放弃的鸿都门学生,眼神闪过不屑冷笑,上了马车,道:“隐蔽一点,去黄门北寺狱。” “是尚书。”车夫道。 戏志才是最后一个出来,徒步走向不远处的廷尉府,从侧门进入,一回值房就道:“尚书台诸公都在吗?” 小吏道:“钟仆射应当不在,丞相,荀仆射在。” 戏志才在值房里收拾了一番,带着一叠奏本,道:“进宫。” 洛阳城里,因为‘曹操屠三城’,风起云涌,所有人几乎都被惊动了。 而当事人的曹操,则安安静静的在鸿胪寺看书。 曹嵩,曹操父子对坐,无声的下着棋。 曹操是那种遇到事情,要么与信任的人商议,要么就是憋在肚子里。 现在,他就面无表情,专心的落子,半晌不发一言。 曹嵩对这个儿子极其了解,一手拄着拐,一手落子。 曹操时不时喝口酒,除此之外,再无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洪从外面悄步进来,神色古怪的看了眼曹嵩一眼,站到了曹操身后侧。 “什么事?”曹操淡淡道。 曹洪又看了眼曹嵩,道:“司马,钟仆射府上托人传话,说是钟家夫人十分喜欢十七小姐,希望能纳入府中。” 曹操一怔,转头看向曹洪,道:“十七?钟仆射,你说钟繇?钟繇要纳十七为妾?” 曹洪嗯了一声,又瞥向曹嵩。 曹操顿时会意,转头看向曹嵩,神情异样,欲言又止。 钟繇,是‘颍川党’的魁首之一,当今的左仆射,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权贵。 但‘颍川党’一直对曹操虎视眈眈,数次企图将曹操置于死地。 现在,又怎么会主动与曹家联姻? 曹嵩神色如常,慢慢落子,心里却也诧异不已。 他没想到,田丰居然真的做到了,而且还这么快! 有了与钟繇的联姻,曹家在朝廷的处境将大为改变,感受着曹操的目光,曹嵩慢慢抬起头,言简意赅的道:“我促成的。” 曹操心中暗惊,忍不住的问道:“父亲,你是怎么做到的?” 曹嵩直接道:“你不用问这些,好好利用,伱能不能安稳渡过此劫,或许就在钟繇身上。” 曹操没有再问,而是起身,郑重的抬起手拜下,道:“儿子不孝,让父亲劳心。” 曹嵩一笑,伸手按下,道:“父子之间,何谈这些?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曹操恭恭敬敬的坐回去,思忖片刻,脸色沉色,道:“父亲,我料定朝廷不会大动干戈,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曹嵩也是久经宦海,自然看得清楚,道:“关键,还是要有一个体面的收尾。” ‘体面’,不止是曹操,还有朝廷以及宫里那位陛下。 曹操狭长双眼微动,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等陛下回京,我所料不错,陛下应该已经回来了,或许事情,就在三五天之内解决。” “你有何对策?”曹嵩问道。 曹操道:“以不变应万变。” 曹嵩与这个大儿子对视,片刻后,轻轻点头,道:“好。若是需要钱粮财物,尽管支取就是。” “多谢父亲。”曹操抬手拜道。 曹嵩又看了眼棋盘,拄着拐起身,道:“晚上去我那吃饭。” 曹操应着一声,目送着他父亲的背影。 他还是好奇,他父亲是用了什么手段,让钟繇与曹家联姻的? 钟繇与曹氏联姻可不是小事情,作为左仆射,‘颍川党’魁首,他与曹氏联姻,在‘颍川党’内部以及朝野,将引发无数联想,或是轩然大波! “知道是为什么吗?”曹操面无表情,一个一个的收拾着棋盘。 曹洪摇头,道:“属下也是刚知道,问过太夫人,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曹操收拾着棋子,目露思忖。 他父亲这一手,出乎他的意料,但对他眼下的困境,确实有帮助。 但也不会很大,真正的关键,还是在宫里——帝心! 宫里一反常态的默不作声,令曹操心里隐隐不安。 曹嵩走出曹操小院,径直准备离开鸿胪寺。 老仆人跟在身后,低声道:“主人,这是要去哪里?” 曹嵩拄着拐,道:“去陈留王府,拜访一下老太后。” 老仆人吓了一跳,左右四顾,急忙道:“主人,不可啊。老太后与陈留王都是宫里猜忌之人,万不可轻易接触。” “光明正大的去。”曹嵩不咸不淡的道。 老仆人不敢多说,只能去安排,心里却很是慌张。 他知道一些曹嵩的密事,比如,当年买太尉,其实并不是从十二常侍手里买的,而是那位老太后。 曹嵩上了马车,穿街过巷,直奔陈留王府。 而在穿过御街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一个英姿勃勃,气势凌厉的年轻人与马擦肩而过。 孙策推门而入,上了二楼,与吴景面对面。 “陛下,还是把你带进洛阳了。”吴景看到这个大外甥,忍不住的一叹,忧心忡忡。 孙策相当平静,端坐在吴景对面,道:“这些年,舅父为我父子劳心劳力,孙策在此拜谢!” 吴景双眼睁了睁,有些欣慰的点头,道:“闲话少叙把,可见过仲谋了?” 孙策道:“还未见过,他在宫里,进出不自由。” 吴景嗯了一声,道:“他那边你不用担心。反而是你在洛阳,可有难处?” 孙策一笑,道:“舅父不用担心,陛下暂且对我没有杀心。赵子龙的意思,应当是要我去禁军大营,不是留在洛阳。” 吴景心里一松,默默点头。 孙策等了一阵子,见吴景不说话,忽的抬起头,道:“舅父,可是遇到麻烦了?” 吴景眉宇间顿时出现厌躁之色,道:“还是河道的事,各处濒临决堤,贪腐案不断爆发,很多人将矛头指向我。尚书台里传出风声,本来想将我收监,但后面又没有,我在想,这里面是否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收监?” 孙策吓了一跳,道:“即便舅父是前任工曹尚书,所有的事情也不至于推到舅父头上吧?那户曹,吏曹,还有御史台,他们就没有责任吗?” 吴景苦笑一声,道:“他们都是‘颍川党’,自然官官相护,你舅父我孤零零一人,他们不拿我顶罪,难不成还能主动认罪不成?” 孙策冷哼一声,道:“舅父,这样的朝廷,不待也罢!不如我拿钱赎罪,舅父尽早返回吴郡,以免遭罪!” 吴景连忙摇头,道:“还不到那种时候。我在洛阳还是有些关系的,朝廷真要拿我,再走也不迟。我最担心的,还是你们兄弟。” 原本孙权为质子已经够吴景提心吊胆,现在孙策也被带到了洛阳,吴景如何能不投鼠忌器? 孙策神色坚定,道:“舅父,无需担心我们,朝廷现在还用得着我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舅父为我父子涉险多年,伯符绝不愿叔父陷入如此险境!” 吴景对于孙策的话颇为感动,这么多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 就是孙策这么说,吴景就更加不能一走了之了,道:“再等等。现在朝廷最头疼的是曹操的事,你舅父暂且无碍。你老实与我说,你与曹操,是否有牵涉?” 孙策见吴景不肯走,只能颓色的摇头,道:“我与那曹操交情并不多,也没有什么来往,舅父不用为我担忧,再大的事,也牵扯不到我。” 吴景放心的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去禁军大营的话,早点去,远离洛阳这个是非窝。禁军大营你也不是没去过,熟门熟路,但又不对,先行离去,不必因为我与仲谋而舍身犯险,切记!” 孙策脸角如铁,双眼圆睁,沉声道:“舅父,我兄弟一定与舅父共同进退,要走也是一起走!” “你……”吴景指着孙策,一脸无奈。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章 尚书台风云 第470章尚书台风云 第二天一早。 洛阳城里发生了很多事,朝野议论纷纷。 御史台,廷尉,刑曹三法司得到旨意,正式审理‘曹操屠三城’一案。 而兖州各处的受害者突然聚集在一起,向着三法司喊冤。 陈留王刘协奉旨出京,巡视河道。 出京巡视的銮驾抵达河东,即将回京。 曹操已归京,暂住鸿胪寺的消息被传开。 紧接着,曹家‘侵占民田’、‘买官卖官’、‘戕害人命’等各种罪名,在洛阳城遍地开花。 一时间,洛阳城好像炸开了一样,所有的压力,瞬间激流勇上,汇聚向朝廷。 原本被荀攸暂时压住的舆论,彻底被点燃,要求严惩曹操、曹家的声音,冠盖整个洛阳城。 六曹九寺的主官们,不约而同的齐齐入宫,整齐划一的列队在朱雀门外,等候着入宫。 更有一些人,无视这些规矩,从其他门进入,他们不是去尚书台,而是直奔内廷。 尚书台的三人,简单急促的商议一番,便在尚书台,等着六曹九寺的主官们了。 尚书台不大的会议厅内,一时间吵成一片,说什么的都有。 周异作为洛阳府尹,有资格坐在这里,他是第一个忍不住的说话的人,直接冲向了兵曹尚书皇甫坚寿,大声道:“皇甫尚书,我现在要问的,是曹操是否还掌握兵权,兖州、兖州的兵马,他能否调动?禁军大营的兵马,他能调动多少?禁军、羽林军,他是否有我们不知道的关系在其中?” 这句话,仿佛点燃了所有人的担忧,齐齐看向皇甫坚寿。 皇甫坚寿与他父亲皇甫嵩一样,向来极力躲避党争、朝野争斗,不曾想是第一个被点名,神色沉着思索片刻,道:“按照规矩,无旨意大司马府无权调兵,即便是权宜,也需兵曹附属。” 对于这种官话,在座的哪那么容易打发,新任的吏曹尚书王朗直接沉声道:“皇甫尚书,现在的情形,你很清楚!我就问你,若是狗急跳墙,曹氏叛乱,他能调动多少兵马?尤其是禁军大营,我们要听实话!” 所有人,包括丞相荀彧,左仆射钟繇,右仆射荀攸齐刷刷的都看向皇甫坚长,目光灼灼,万分警惕。 曹操近些年,是大汉朝军功最多的人,南征北战,手下猛将如云,所统领的兵马不计其数,步伐遍布北方八州。 谁也不清楚,有多少人忠于他,他要是叛乱,会有多少人追随,多少兵马,多少地方燃起战火! 面对着这些人的目光,皇甫坚寿面色微沉,仔细思索再三,道:“我不清楚。” 孔融脸色立变,差点站起来,瞪着皇甫坚寿道:“你不清楚?伱是兵曹尚书,统属我大汉兵马,你不清楚,谁人清楚?” 荀攸也坐不住了,脸角如铁,声音带着警告又诚恳的道:“皇甫尚书,现在已是万分紧要的关头,你实话告诉我,就两件事,第一,洛阳城与附近,是否安全?第二,禁军大营,是否可控?” 不说其他人了,就是与皇甫坚寿一样,躲着党争的陈宫等人,此刻也注视着皇甫坚寿,脸上难以掩饰的担忧与不安。 曹操一直被认为是当今陛下的第一宠信之人,从随驾出征青州匈奴,然后的兖州桥瑁,青州黄巾军,冀州黑山军,再到豫州、徐州的董卓等等,他战功赫赫,统领无数兵马,而今手下将领分散各州。 一旦曹操被逼急,公然叛乱,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朝廷里的大人物们才发现,曹操是如此恐怖,哪怕是阶下囚,依旧令他心惊胆战,万分忌惮。 皇甫坚寿在不断的逼迫中,左思右想,不得不道:“豫州将军是刘备,应当没有大碍。兖州,青州,冀州……兖州难说,但黄忠是可信的,他手里有四万大军。至于禁军大营,曹操在禁军大营待了很久,下官,也无从判断。至于洛阳城……禁军绝对没有问题,羽林军也无碍。” 所有人都听出了皇甫坚寿话里的迟疑与保守,刑曹尚书许攸伸着头,道:“如果,为了以防万一,当如何布置?” 皇甫坚寿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而后向着最前面的三人道:“丞相,下官以为,事情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无需这般慌乱。” 不容荀彧说话,王朗冷哼一声,道:“已经到了那种地步了!一旦曹操叛乱,必然骤起,哪里容得我们从容布置!皇甫尚书,你干系重大,绝不可抱有侥幸!” 皇甫坚寿被这句话堵的说不出话来,但他又不能说出他所知道的一些事情。 早在半个月前,他便接到旨意,对禁军大营进行了调整,并且还有一支兵马就驻扎在洛阳城城外不远。 是以,他沉默不语。 他沉默,就激的其他人忧惧不安了,礼曹尚书陈琳接过话,问了一句自以为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道:“陛下的銮驾在河东,可否安全?” 钟繇一听陈琳问出这个,立即出声打断道:“好了,不用争了,先听丞相说几句。” 钟繇一开口,顿时止住了即将爆发的更激烈的争吵,众人瞬间就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 说到底,最上面的三位才是做决定的人。 荀彧端坐,神色淡漠威严,道:“第一,曹操在鸿胪寺,还未审断,所以暂时不会有异动。第二,曹操不是大司马,还调不动禁军大营的兵马。第三,兖州、豫州等地,陛下早有布置,无有不妥。第四,关于曹操一案,尚书台的要求是,由三法司以‘证据确凿,无有疑碍’为本来进行审断,其他人不得干涉。第五,今次会议,主要目的有二,第一,为曹操一案定调,尽早解决。第二,是关于曹氏‘侵夺民田,买官卖官’,因为涉及前任太尉,不得不谨慎。其他事项,不在今次讨论范围。” 众人听着荀彧的话,神情逐渐安定下来。 只要曹操调不动兵马,无法叛乱,那其他事情都好说。 钟繇见状,不给他们反弹的机会,直接向田丰道:“御史丞,陈留王不在,由你主持御史台,关于‘曹操屠三城’一案,御史台怎么说?” 田丰当即抬起手,朗声道:“回丞相、左仆射,根据御史台查明,以及综合廷尉府、刑曹,先行可以判定,不存在屠城一事,为有心人恶意夸大,所图不明。” “当真没有?” 孔融顿时怒容满面,向着田丰喝道:“那份名单……” “孔太常,” 田丰面不改色,直接打断了孔融的话,道:“经过御史台的调查,那份近千人的名单,可找到的已经有百余人,据他们供述,因为曹司马率兵剿匪,他们担心波及,所以举家逃难,并未被屠杀。” 孔融一怔,这是他没想到的,但旋即就喝道:“那还有七八百人……” “孔太常,” 田丰与他对视,神色似有不满,道:“这份名单已经有假,且来历不明,难道三法司要以这样的所谓的证据来判案吗?” 孔融看着田丰,被他怼的说不出话来,转而又道:“那,曹操杀了很多人,总不是假的吧?” 田丰脸色逐渐不耐,道:“孔太常,根据监察御史以及兖州州牧刘岱、中郎将黄忠等人的口述,并未发生所谓屠城,那三城经过实地走访,街面如常,并没有大量人口失踪。” “胡说八道!” 孔融惊怒无比,猛的站起来,大声道:“田丰!这里是尚书台,你敢信口雌黄,欺上瞒下!?曹操在兖州杀了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你居然敢在这里为他张目,你眼里可还有王法!?”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看向孔融,仿佛他下一刻就要跳出来脱衣服。 田丰没有见到之前的那一幕,但也听说过,不为所动,目光冷漠又锐利,淡淡道:“孔太常,本官是御史丞,查案寻情,只讲证据。你这里说了这么多,可有半点证据?只要你拿得出来,本官即刻拿人!若是你没有,便是信口雌黄,构陷朝臣,即便本官拿不了你,也能到御前告你一状!” “你!” 孔融瞬间气炸了,直接起身,大步奔着田丰冲了过去。 “拉出去拉出去!”荀攸急声喊道。这要是让孔融走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们尚书台、朝廷的脸面就算丢尽了。 一群侍卫早有准备,快速跑进来,抱着孔融就往外拖。 “奸贼!” 孔融剧烈挣扎,怒吼着道:“田丰,你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你你不得好死……” 孔融的话在小会议厅里回荡,令所有人神情异样。 满厅的人,眼神怪异的在田丰脸上扫了扫去。 虽然‘豫州一案’被宫里掩埋了,但在座的都是当今的大人物,关系网复杂,只要用点关系,就探听到了与定案不同的内容。 是以,大家都知道,田丰是一个‘疯癫杀神’,却不曾想,田丰在尚书台,居然也能面不改色的与孔融针锋相对。 田丰说的冠冕堂皇,但大家都知道,那是为曹操遮掩,并不是事实。 ‘这位,也是面厚心黑之人。’ 不知道多人悄悄得出这个结论,不敢小觑田丰。 许攸摸着三角胡,眼神异色的打量着田丰。 他与田丰共过事,知道这是一个向来耿介的,不曾想,现在居然变成了一个奸邪小人。 王朗同样暗自皱眉,御史台落在这样一个人手里,对朝廷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而其他人,同样心思浮沉,对于田丰的初次‘登台’,各有想法。 荀彧等了片刻,道:“曹操一案,由三法司审断,务必在三日内结案。接下来,我们说一说曹氏的案子。许尚书,你来说。” 许攸顿时放下手,故作的轻咳一声。 众人目光在他身上流转,逐渐的变成了惯常的面无表情的之色。 近来的朝野官场,出现了一个令人讨厌的人,那就是许攸。 这个人不属于任何势力,同时行事又肆无顾忌,屡屡坏规矩,使得原本表面和谐的朝廷,不断的起波澜,令朝廷大人物们十分厌躁。 许攸整理着衣服,坐好后,神情肃色认真的道:“回丞相,刑曹根据举告,仔细查证,曹氏在中平年间,共侵夺民田……” “中平以前暂不提。” 荀彧打断了他,道:“永汉以来的可有实证。” 对于近年的‘整肃吏治’,朝廷默认是‘不溯既往’,对于刘辩登基以前,不做追究。 因为一旦认真追查,没人能逃得了。 在座的逃不了,不在的也逃不了。 宫外的逃不了,宫内的也逃不了。 活着的逃不了,死了的也逃不了。 许攸倒也不介意,继续道:“是。经过刑曹仔细查证,自永汉以来,曹氏侵夺各类民田,三千七百顷,殴伤人命过百,买官卖官,可查证的,超过百余,其中有朝廷大小官吏,也有地方郡守、县令。曹氏买的官职包括三公……” “好了!” 这一次,是钟繇打断了他的话,一脸严肃的警告道:“永汉以前的,不得再提!” 许攸没有半点恼色,颇为恭敬的道:“是。根据刑曹查证,曹氏在朝廷买的大小官职过百,卖出的也过百,目前证据基本确凿。” 等许攸说完,众人目光若有若无的瞥向右仆射荀攸。 在两三天之前,荀攸还兼任着吏曹尚书。 不大的议事厅里,鸦雀无声。 作为新任吏曹尚书的王朗,并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心惊于许攸的手段。 这是真的有人在最近举证?还是许攸早就暗中对曹氏进行了摸底? 是只摸了曹氏的,亦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人? 王朗这么想,本准备幸灾乐祸看戏的其他人,迅速反应过来,看向许攸的眼神,目光闪烁,警惕不安。 荀攸面沉如水,眼神阴冷的盯着许攸。 他倒是没想到,这许攸居然事先不打招呼,直接放出这些东西! 他心里怒火熊熊,已经决定要给许攸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一章 来势汹汹 第471章来势汹汹 许攸自然能感受到四周的各种目标,但他不动如松,目不斜视,一脸正气。 荀彧,与钟繇等人对视一眼,神色思忖。 外面其实已经在传曹氏‘侵夺民田,买官卖官’一事,只是没想到,这许攸已经掌握了切实的证据。 “是否有证据证明,曹公确实涉案?”在一片沉静中,钟繇看着许攸道。 许攸一怔,仔细想了想,道:“没有,不过,曹嵩为曹氏宗主,自是罪无可逃。” 钟繇脸色严正,道:“我问的是,是否有切实证据?” 许攸看着钟繇,又瞥了眼荀彧,明白他的意思了,故作迟疑了好一阵子,道:“刑曹尚未发现。” 荀彧心里暗松,点头道:“好。对于涉案之人,刑曹尽可缉拿,涉及曹公,曹操亦或者其他刑曹无权缉拿之人,须通报尚书台,不可擅自做主。” 听着荀彧给他下绳套,许攸不动声色的摸了下三角胡,道:“如果发现曹嵩或是曹操涉案,二人意图不轨,刑曹是否可行便宜之权?” “不可!” 荀彧断然否决,目光变的严厉,道:“许攸,本相有言在先,若是你刑曹不遵规矩,无视尚书台,本相有权罢你官职!” 荀彧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依照朝廷改制后的规矩,丞相以及尚书台,是无权对六曹尚书、侍郎进行任免、迁调,甚至是处罚的。 但是,刘辩在出京前,给了荀彧特权,尚书台一致意见之下,可以罢免六曹九寺一切官员。 而今,刘辩‘未归京’,荀彧依然有这份特权。 朝臣们相互对视,神情各异,暗自警惕。 荀彧向来是一个温和如玉的君子,极少与人争吵,动怒,行事是和风细雨,不急不缓。 这样当众对一曹尚书进行公然威慑,实属首次! 许攸脸色很不好看,心里怒恨,他冷漠着脸,对荀彧的话根本不做回答。 銮驾已经在河东了,最多一两天就会到京,陛下一回京,你荀彧便是丞相又如何! 我的背后,可是有贵人撑腰! 荀彧没有再做逼迫,荀攸却不想放过他,冷声道:“许尚书台,尚书台近期会刑曹的侍郎,郎中进行调整,届时会与伱先行通报。” 许攸脸色急变,看着荀攸,沉声道:“荀仆射,按照朝廷规制,各曹侍郎、郎中,由尚书举荐。” “不错,尚书台只是做调整,这是尚书台的权力,各曹不得抗命。”荀攸淡淡说道。 许攸还想再说,可见到的,是荀攸,钟繇,荀彧三人冷峻又逼视的目光。 他左右四顾,见没人帮他,心里恼恨非常,脸色铁青的坐了回去。 虽然他背后有人撑腰,可在尚书台,他依旧只是一个小小的刑曹尚书,既无权,也无势,根本争不过尚书台这三人! 众人将一切尽收眼底,悄悄对视,心里顿感压力。 尚书台不断收紧权力,这对他们各曹、寺的主官来说,并不是好消息。 倒是田丰十分从容,在一片安静中,道:“丞相,现在说来,是曹操一案,由三法司审断。曹氏其他案,由刑曹专责,下官理解的是否正确?” 荀彧稍稍沉吟,道:“不错。要尽快审结,并且有理有据,不可拖延反复,须一锤定音!” 荀彧的意思很简单,‘曹操屠三城’影响太大,三法司必须彻底了结,不能纠缠不休。 朝廷没有精力被这些事情拉扯,推行‘新政’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任务。 “下官领命!”田丰道。他也不在乎曹操、曹氏的事,他有着他的计划。 许攸,戏志才也跟着抬手,道:“下官领命。” 荀彧环顾一周,见无人说话,是终于将这些声音压了下去了。 他俯身与钟繇,许攸窃窃私语几句,而后便道:“商议已定,便计划行事。本相再说一遍,一切须依尚书台的规划行事,任何人肆意妄为,坏了大局,本相决不轻饶!” 荀彧端起了丞相官位,在座的还能如何? “下官等遵命!”一众人齐齐抬手,大声应着。 荀彧起身,从侧门走出。 在座的相继离开小会议厅,陆陆续续的出宫。 陈宫悄悄拉过皇甫坚寿,并排走在一起,低声道:“皇甫兄,还请切实告诉我一句,真的无碍吗?” 皇甫坚长瞥了眼不远处,脚步刻意很慢的王朗等人,不动声色的低声道:“不用担心。另外……” “皇甫尚书,” 皇甫坚寿还未说完,周异突然快步过来,也不顾陈宫,直接低声道:“皇甫尚书,老太后进宫了。” 皇甫坚寿面露疑惑,道:“周府尹是有何疑虑?” 周异见陈宫立着不动,也不顾不得其他了,直接拉过皇甫坚寿到一旁,低声道:“曹嵩昨天去过陈留王府。” 皇甫坚寿脸色微变,心里急急转念。 曹嵩的身份十分复杂,既是三代大长秋曹腾的养子,又在先帝朝位居太尉,与夏侯家等众多世家大族关系匪测。 尤其是曹操异军突起之后,曹氏在大汉世家中也是水涨船高,俨然要跻身当世最大的世家之一! 而今,曹嵩居然去了陈留王府,而老太后今日入宫? 是否有关联?曹氏与陈留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吗? “怎么办?洛阳城要做些准备吗?”周异颇为忐忑的问道。 作为洛阳府尹,周异掌握着六部尉,多多少少也算有些兵力。 皇甫坚寿迅速的冷静下来,心中仔仔细细分析一遍,抬头看向尚书台方向,道:“你能知道的事情,尚书台多半先一步知晓了。我们先不动,暂且看一看。对了,那个孙策到京了?” 周异暗自一凛,没有隐瞒的道:“是,昨夜来找过下官,倒是没有其他,只是单纯的拜访。” 皇甫坚寿目光异色的看着他,道:“他告诉你了?” 周异愣了下,道:“告诉我什么?” 皇甫坚寿看着他的表情,顺着话头道:“那你没有猜到?” 周异怔了下,猛的睁大双眼,看向宫里道:“你是说……” “噤声。” 皇甫坚寿淡淡的打断他,道:“好了。你去将孙策叫到兵曹,我有事交代他。” 周异顿时就感觉到了洛阳城里的水深得可怕,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宫里那位陛下,其实早就回京了! 周异口干舌燥,心怀惴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办。” 等周异走来了,陈宫才走过来,道:“周府尹好像很慌张?” 皇甫坚寿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的道:“吴景在上蹿下跳,你就不担心?” 陈宫神色沉稳,道:“工曹暂且稳得住,尚书台暂缓不动的策略是对的。” 随着汛期的突然到来,涉及河道上的贪渎一个接着一个的爆出来,朝野忧心忡忡。 而尚书台的策略是暂且不查。 真的要彻查,洛阳城里的工曹、户曹,甚至是御史台都要被牵连进去,而地方上的官员更会不计其数。 皇甫坚寿点点头,又看了眼尚书台方向,道:“尚书台诸公,也着实不容易。” 巨大的压力,都在尚书台,相对来说,他们承受的要小的多。 陈宫余光一扫,见王朗还没有走远,道:“王尚书似乎要与你说什么?” 皇甫坚寿身形不动,装作没看到,道:“你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 陈宫神色沉思,道:“尚书台诸公有些急了。” 皇甫坚寿也有这样的感觉,道:“你觉得,会是什么走向?” 陈宫闻言,沉色一阵,还是没有说话。 ‘曹操屠三城’一案,朝廷其实早有共识,那就是‘冷处理’,请罪问责,就此揭过。 但现在爆出了‘曹氏侵夺民田、买官卖官’的大案来,在建安之初,朝廷勠力推行‘建安五年施政纲要’之际,朝廷绝难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一旦严惩曹氏,那曹操也躲不过去! 曹操是大司马府有司马,事实上的大司马,又是推行‘兵改’的关键之人,他要是落罪或者被罢,对朝廷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尤其是,陈宫左思右想,朝野也找不出一个能够接替曹操的人! 赵云,张辽等皆是年轻小辈,撑不住大司马府,至于刘备,皇甫坚寿等人,更是无功无望。 皇甫坚寿见他沉默,也不打扰,自顾看着尚书台方向。 不远处的王朗等了半晌,见皇甫坚寿就是不肯过来,情知是有意躲他,一甩手,大步离开。 皇甫坚寿余光看到王朗走了,拉着陈宫转身,道:“边走边说。” 陈宫还在沉思,道:“如果曹操被罢,很多事情需要从头再来,并且,潜在危害太大。曹操的故将,可都分散在各处领兵。” 皇甫坚寿刚要说话,忽然看待一个尚书台的小吏急匆匆往外跑,不由得喊道:“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 那小吏自是认得皇甫坚寿与陈宫,连忙止住脚步,抬手道:“回二位尚书,是丞相要召见曹嵩,小人这去传令。” 皇甫坚寿也不意外,摆了摆手。 小吏又是一礼,急匆匆离去。 陈宫看着他的背影,道:“现在来看,尚书台对于曹氏,也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甫坚寿踱着步子,道:“怕是由不得尚书台了,那许攸来势汹汹,从他刚才的言语就知道,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陈宫面作思索,不动声色的道:“你认为,陛下是什么态度?” 皇甫坚寿见他提到了刘辩,深吸一口气,道:“这也是我担心的。陛下保了曹操太多次,加上曹家事发,陛下的态度或许会有所转变。但就目前情形来说,尚书台的做法是最为稳妥,但……陛下向来不会接受这样的稳妥。” 陈宫轻轻点头,道:“我还听到一个消息,说是钟仆射,纳了曹嵩十七女,曹操十七妹为妾。” 皇甫坚寿愣了又愣,有些吃惊的看着陈宫,道:“你哪里听来的,准确吗?” 钟繇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颍川党’与曹操的关系多年来一直十分紧张。 这钟繇在这个特殊时期纳曹氏女为妾,是为什么? 陈宫看着他,道:“消息应该是真的,但具体内情不知道。” 皇甫坚寿再次转身看向尚书台,目光怪异莫名,道:“这要是传出去,‘颍川党’怕是要炸锅。” 陈宫对于朝局的复杂也是深感头疼,道:“再看看吧,希望不要出大乱子。” 皇甫坚寿僵硬的点头,这个时候,他心里万分的想去找他弟弟问一问,但他那位弟弟身份太过敏感,罪责还是强压下了这股冲动。 长乐宫。 两位当朝太后并排着,两旁是刘辩的后宫,再前面,是几个孩子在玩闹。 而今的何太后,养尊处优,仪态雍容,尤其是看着几个孙子,那是一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而老太后董太后,则是面无表情,不怒自威,额头高,双眼大,脸角枯瘦,给人一种看谁都横眉冷对的感觉。 何太后斜睨着董太后,满脸笑容的道:“母后,这可都是你的重孙,你还没有给他赐过什么吧?” 董太后根本不看她,只是打量着几个孩子。 刘愈,刘旌,曹丕,何晏……这几个孩子,董太后都很陌生。 除了因为多年未曾入宫外,最重要的是,她心疼的是自小带大的刘协,对于何太后所生的刘辩,是半点感情没有。 两个孙子,在她心里,一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 何太后见董太后不说,眼角眉梢都是得意,道:“母后,我呀,自从做了祖母后,这才发现做祖母不容易,这么多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个磕了碰了我都心疼的不行,所以啊,时不时都带在身边,哪一刻没看到都慌的吃不下睡不着……” 董太后自然知道这毒儿媳是在暗疯她,心里冷哼一声,淡淡道:“我要见陛下。” “陛下还没回京。”何太后笑语晏晏的道。 董太后忍不住了,转向她冷哼道:“你这一套留着哄骗那些蠢货吧。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何太后施施然起身,拉着几个孩子道:“好孙儿,走,祖母带你们去看看花,晚上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几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欢呼一声,围绕着何太后,一步一跳的出门。 董太后不急不恼,坐在那,慢慢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仿佛是在拜神。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二章 防备 第472章防备 芳林苑。 刘辩躺在摇椅上,在一处阴凉里,轻摇折扇。 典韦站在他身后,瞪着一双大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不远处的左栗。 左栗被瞪的很不舒服,躬身低头,一脸恭谨的道:“陛下,曹操各部将并没有异动,禁军大营也安稳如初。” 刘辩闭着眼,仿佛没有听到。 左栗等了片刻,继续说道:“兖州、豫州、青州也没有发现异常。曹府紧闭大门,无人出入,只是那个贾诩偶尔会出门。” 刘辩还是没有声音,但左栗知道,刘辩一定在听,而且很认真。 顿了顿,左栗继续道:“洛阳城附近也未发现异常,就是洛阳城内,多出了很多各地还有异族之人,来往复杂,交往密切,小人正在努力追查。” 刘辩见他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睁开眼,淡淡道:“曹操,曹嵩是半点没有动作吗?” 左栗躬身更多,小心翼翼的道:“是,小人尚未发现。” 刘辩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当的好差事!” 左栗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地,道:“小人有罪!” 刘辩双眼眯起,心里恼火。 这左栗真的是差皇甫坚长不是一星半点儿,一点有用的事都做不出来。 “滚出去!”刘辩厌烦的冷哼一声。 左栗还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被吓的心惊胆战,连连磕头后退。 “等等!” 刘辩冷眼看着他,道:“那个许攸,倒是不错,等案子结束后,找个机会,带来见朕。” “是是是。”左栗魂不附体,爬着倒退,出了芳林苑。 刘辩又躺了回去,目光看着头顶的树叶,偶尔散落的太阳光,心里沉思不断。 对于曹操、曹氏的事,刘辩并没有插手,也不想插手。 这一次的巡视,给了他很多启迪,令他对‘新政’有了更多的思考。 高屋建瓴是必须的,可也得契合实际。 在推行‘新政’中,不是他这个皇帝一道旨意或者一声令下,就能全员按照他的想法,他的设计,埋头苦干,奋勇向前。 朝臣们有他们的想法、他们的心思,也有他们的顾虑、他们的掣肘,同样的,落到了地方,地方官员同样有他们的上接下对、他们的前瞻后顾。 现在,刘辩想要看一看,看一看他的朝臣,看一看这个朝廷。 “如果真到了那种情形,不要丞相也不是不可以……” 刘辩眯着眼,轻声低语,低的谁都听不见。 典韦如同门神的立着,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潘隐悄步来到近前,低声唤道:“陛下,陛下……” 刘辩猛的眉头一挑,接着睁开眼,见天色已经黑了,不由得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道:“走,去永宁宫。” 潘隐见刘辩醒了,连忙道:“陛下,太皇太后还在长乐宫。” 刘辩一怔,道:“她还没走?母后呢?” “还没走,”潘隐道:“太后娘娘,在永宁宫。” 刘辩眉头挑了挑,有些叹气,这对婆媳,斗了一辈子,没个消停。 刘辩背着手,望着月色,好奇的道:“曹嵩与祖母究竟谈了什么?祖母怎么就在这个时候进宫……” “不见。” 刘辩大步向外走,道:“让銮驾快一点。” “是。”潘隐应着道。 虽然洛阳城里很多人猜到刘辩已经回京了,但銮驾还在河东,所有人都得默认一个事实——陛下还未归京。 董太后还在长乐宫。 等的不知道睡了多少次,天色黑透,也没人过来,更没有人理会,连杯茶都没有。 直到天色蒙蒙亮,董太后才艰难的起身,拄着拐,慢慢走出正殿,站在门口,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宫殿,神情落寞又恍惚。 曾几何时,她是这个宫里的主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人敢违逆。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落到这副田地,如同一个孤老婆子,孤零零站在门口,无人理会。 丝毫不像是当朝的太皇太后,先帝的生母,当今皇帝的祖母。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董太后拄着拐,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走出了这个他住了不知道多少年,一砖一瓦都无比熟悉的长乐宫。 鸿胪寺。 曹嵩,曹操父子对坐,两人简单的吃着饭菜,安静无声。 边上的曹昂,曹洪等只能站在不远处,低着头,一声不吭。 在他们的饭桌旁,放着一份文书——告诉文书。 这并不是提告也不是入罪,而是要求曹操明日辰时抵达廷尉府,由三司主官问话,要求曹操回答几个问题。 这表明,‘曹操屠三城’一案,终于正式的进入司法程序了。 曹嵩年纪大了,胃口并不是很好,吃不多少就放下筷子,擦着嘴,看着曹操。 曹氏家规还是很严的,哪怕曹操自小就厌恶这些,可到了如今岁数,反而也重视起来,一规一矩,不敢丝毫逾越。 曹操跟着放下筷子,静静看着曹嵩。 曹嵩又看了眼边上的告诉文书,道:“我去见老太后,只是说了一些陈年旧事,与你无关,无需担心。” 曹操擦着嘴,神情漠然,好一阵子,道:“父亲,打算怎么应对?” 不远处的曹昂,曹洪抬起头,注视着曹嵩。 曹嵩说的,自然是曹氏‘侵夺民田、买官卖官’一事,如果是以往,这种‘小事’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压下来,无声无息的处理掉。 可现在是‘曹操屠三城’的裹挟之下,断然不可能再暗中处理。 曹嵩笑了笑,道:“为父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这点小雨,还淹不死为父。” “父亲有何对策?”曹操再次追问道。 曹嵩见曹操不罢休,情知不说出来,曹操不会放弃,也会影响明天曹操去三法司的应对。 曹嵩端起酒杯,猛的一仰头,喝了一口,道:“从尚书台那边传出的风声来看,并没有做成大案,肆意诛连的意思,那么,最多也就是花钱赎罪。我们曹家,不缺钱。” 曹操狭长双眼微微闪动,许久之后,道:“父亲,让我去与许攸谈一谈。” 曹嵩摇头,道:“这件事,你不要掺和。曹家的落罪,对伱来说,是福非祸,只要你在,曹家就倒不了。日后你功业大成,我曹操也未必不可以四世三公,名垂天下!” 曹操神情猛的一动,看着老父亲两鬓斑白,双眼圆睁,起身抬手而拜道:“阿瞒愧对父亲!” 曹嵩一笑,伸手按下,道:“些许小事而已,欲成大事,后面的磨难还多得很,你切莫灰心尚志,永记初衷!” “阿瞒谨记!”曹操沉声道。 曹嵩对曹操还是很满意的,笑着起身,拄着拐,慢悠悠的离开。 曹昂,曹洪都躬身,大气不敢喘。 直到曹嵩脚步声消失,曹昂才上前,轻声道:“父亲,祖父说的是真的吗?” 这么大的事情,真的可以花钱赎罪吗? 曹操来到门口,看着有些燥热的月色,扯了扯衣服,道:“是与不是,过几日就知道了。” 曹昂,曹洪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深深的忧色。 曹家面临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难,一不小心就可能是全族被诛! 而这会儿,洛阳城里对于曹氏父子的议论声已然抵达了顶点,不知道多少人翘首以盼的看着鸿胪寺、望着廷尉府,焦急的等待着明天。 尚书台同样灯火通明,他们得做很多事情,预防万般不测。 朝廷已经达成默契,就是要保下曹操,而‘曹操屠三城’的舆论太过恐怖,即便有三法司背书,仍旧可能迎来巨大的冲击。 御史台,刑部,洛阳府,甚至是羽林军都悄然动了起来,就差宵禁了。 到了第二天,洛阳府的六都尉以及羽林军的巡逻,遍布洛阳城,尤其是廷尉府附近,更是如织如网。 离辰时还有大半个时辰,廷尉府前就已经挤满了人,不知道多少百姓在吵吵嚷嚷,议论纷纷。 “曹操会怎么判?屠三城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诛族吧?” “你没听说吗?曹家还侵夺民田,买官卖官……” “那就得诛九族!” “对诛九族!” 百姓们拥挤在一起,嘈杂一片,整个廷尉府以及正堂前都是百姓。 廷尉府的卒役已经不够用了,六部尉以及羽林军的人强行隔开一条路,推搡着百姓,同时也确保这些人不会冲入堂中或者后堂。 原本平静的廷尉府,如临大敌,到处都是兵丁。 后堂之内,戏志才,许攸,田丰等人从前面归来,此刻神情都有些凝重,坐下后,先是沉默。 事情并没有他们预想的那么简单,单是这些百姓的嘴就足够可怕。 一旦他们待会儿放走了曹操,可以想见,这些百姓定然会炸锅,闹出什么且不说,口口相传之下,必然会演变成极其可怕的谣言! 这些谣言不止是在洛阳,还会辐射大汉朝的四面八方,动摇各州堪堪稳定的情势。 “还是依照计划吗?”戏志才苍白的脸上,都是谨慎冷静之色。 许攸不那么紧张,可有些慌,道:“要不要改一改,问完之后,将曹操带进来,从后门放走。” 田丰当即道:“这个可以,措辞可以严厉一点,或许,请曹操在廷尉府小住。” “不可。” 戏志才可不想背锅,直接道:“待会儿,许尚书请严厉一些,不要涉及曹家一事,问完之后,将曹操带进来,招待片刻送走。” 曹操的身份到底十分特别,除非真的落罪,否则没人真的想得罪死。 许攸头摇的拨浪鼓,看着田丰,道:“这件事主要是御史台查的,自然由田兄来。” 田丰想拒绝,忽然想到了他的那个计划,立即道:“好!” 戏志才,许攸一怔,这田丰有些反复,又这么轻易答应,莫非是有什么算计? 但戏志才也不想拖下去,直接道:“夜长梦多,即刻请曹操过来,问完后,送走他,我们前往尚书台禀报。” “下午审断?”许攸追问道。曹操一案了结了,他就可以全力追查曹氏‘侵夺民田,买官卖官’一事了。 戏志才稍稍一想,摇头道:“太快了,过两天,直接贴出告示,你我都躲着。” 田丰却看向许攸,道:“接上曹氏的案子,要快,声势要大,必要的话,多抓一些人,在洛阳游街。” 戏志才迟疑着道:“曹家要是案发,我们却放走了曹操,朝野百姓能答应吗?” “重惩曹氏全族!”田丰言简意赅的道。 戏志才瞬间就明白了,罪名再大,只要惩治的人够多就足以展现朝廷的严厉态度,令朝野百姓息声。 许攸听到‘重惩’二字,左手捏着三角胡,道:“如何重惩?” 田丰道:“籍没曹氏全族!” 戏志才吓了一跳,道:“真要如此?” ‘籍没’,有很多方式方法,最重的一种,自然是夷族。另一种是抄没家产,全族流放。 田丰面不改色,道:“在下只是一说,决定,还得尚书台拿。” 尚书台哪敢拿这种主意? 许攸,戏志才心有戚戚,不敢对曹家下这么狠的手。 宫里的那位陛下还没有表态,他们擅自作为,非但不能籍没曹家,反而可能迎来雷霆之怒! 戏志才将田丰,许攸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琢磨再三,情知曹氏一案,确实得尚书台决定,坐正沉色道:“就这么定下吧。我们先解决了曹操一事,待会儿再进尚书台请命。” 许攸,田丰没有异议,跟着起身,向着前面的正堂走去。 而这会儿,百姓聚集的是越来越多,而其中夹杂的穿着常服的大小官吏以及各士族之人不知道有多少。 曹操的身份太过特别,在朝廷也太过重要,他的问罪与否,对于他们来说,也有着重大莫测的影响。 六部尉,羽林军调集更多的人前来,对廷尉府四周拉起了境界限流,对于在廷尉府的百姓,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万分的警惕防备。 当戏志才,田丰,许攸三法司三位主官出现在正堂的时候,百姓们瞬间沸腾,高声叫喊,嘈杂激烈,滚滚如雷。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三章 狼狈 第473章狼狈 戏志才坐在主位,田丰,许攸陪坐两旁,三人俱是严肃威严之色,端坐笔直,目不斜视。 百姓们仍旧厉声高喝,要求惩治曹操,混乱庞杂的声音直冲天际,没人能听得清他们喊的是什么。 戏志才,许攸,田丰不说话,外面的卒役、羽林军只能尽力维持秩序,阻挡愤怒的百姓冲入正堂。 这些百姓中夹杂了不知道多少心思不存的人,同样的在廷尉府外,茶楼酒肆,街道巷角,人影绰绰,形如鬼魅。 曹操的马车,出了鸿胪寺,向着大廷尉府走来。 马车外,曹昂,曹洪左右护卫,身前身后是一队黑铁甲胄的禁军,严密护送着。 鸿胪寺与廷尉府离的并不远,曹洪已经可以清晰听到那阵阵如潮水的喊杀声,忍了又忍,还是道:“司马,真的不做些准备吗?” 以曹操现在的身份以及能力,对于很多事情,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但从兖州入洛阳到现在,曹操几乎什么都没做,安静的等着‘审判’。 这不是曹操的风格! 曹洪一直猜测,曹操地底下瞒着他们做了什么,可就是到了现在,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不用。”曹操平静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曹昂听着,心头慌乱,凑近低声道:“父亲,还是做些准备吧,现在还来得及。” 在曹昂想来,以他父亲的能力,真要有个万一,强行杀出洛阳,还是能做到的。 “休得胡言!”曹操似动怒了,传出一声冷哼。 曹昂登时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马车内,曹操一身素色青衣,没有任何配饰,端坐在那,狭长双眼,平静如深渊。 不多久,曹操的马车来到了廷尉府前,禁军手握刀柄,万分戒备四周。 还不等曹操从马车出来,四周的百姓一拥而上,鸡蛋石头飞舞,同时大骂声如潮水: “屠夫,你去死吧!” “屠城恶魔,罪该万死!” “杀了他!” “杀了他!” 洛阳府的六部尉、羽林军、禁军瞬间一拥上前,抵挡着百姓的蜂拥。 曹洪,曹昂护送着曹操,快步进入廷尉府。 廷尉府里更热闹,早就等着的百姓又是一波疯狂输出,曹洪,曹昂以及禁军,拼尽力气,才将曹操送到正殿。 饶是如此,曹操的头发上,衣服上依旧沾染了不少臭鸡蛋,菜叶等,颇为狼狈。 戏志才见曹操到了,外面吵嚷的令他头疼,猛的一拍惊堂木,大喝道:“肃静!” “杀了他!” “斩立决!” “千刀万剐!” 这点惊堂木,在百姓的汹涌喊叫中,根本不起作用。 戏志才见状,大喝道:“戒严!” 羽林军、禁军早就得到命令,顿时从四面八方冲出来,手拉手,兵器连着兵器,将一众百姓隔成了无数个一条一条。 面对着羽林军,禁军的强势出击,沸腾的百姓们总算被暂时压制下来。 尤其是大堂内,逐渐安静,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待着这场‘审判’。 戏志才见安静了,这才道:“曹司马,暂有官身,不得枷锁,也无需下跪,今日,廷尉、御史台、刑曹,奉旨传讯曹司马,主要有三个问题,还请曹司马如实回答。” “好。”曹操面无表情的应道。 百姓们瞬间窃窃私语,本以为是一场严厉的审判,怎么还变得这么客气了? 很多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神色难看,就要破口大骂,却被羽林军一推,只能强行忍住。 许攸看着曹操的从容姿态,心里冷哼,心里一动,向着堂外的百姓大声道:“今日三法司只是侦讯关于‘曹操屠三城’一案,至于曹氏‘侵夺民田、买官卖官’,那是另一案,将由刑曹专门负责调查,不在今日传讯范围。” 戏志才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 曹操狭长双眼闪过冷意,无动于衷的立着。 可外面的百姓就炸锅了,一个高个子男子大吼道:“官官相护!你们都是奸邪,你们要庇护曹屠夫!” “我们不要伱们审!” “换人!换人!” 百姓们群情激奋,怒吼咆哮,再次要冲入大堂,显然对曹操已恨之入骨,恨不得当场打杀了他! 许攸看到这副场面,嘴角闪过一丝得意,漫不经心的又转过身去。 戏志才连连拍着惊堂木,喝道:“肃静!肃静!” 廷尉府的卒役的‘威武’声,强行将百姓的吵闹止住了,但是外面的声音依旧很大,而且日趋激烈。 戏志才与田丰对视一眼,心知不能这样拖下去,直接打开身前的文书,道:“曹司马,第一件事:有人举告你,在兖州倚侍身份,欺压官民,可否属实?” “不属实。”曹操平静的回道。 戏志才拿笔记下,也不管骤然吵闹的百姓,大声道:“第二,有人举告你:在兖州纵兵劫掠,杀戮百姓,可否属实?” “不属实。”曹操素色青衣,从容不迫的道。 百姓们议论声更大,似在强压怒火。 戏志才飞快记下,一拍惊堂木,抬头看了眼外面的百姓,再次喝道:“曹司马,有人举告你,屠了兖州三城:单父、成武、晶东三县,可否属实?” 话音一落,百姓们瞬间安静,瞪大双眼的盯着背对着他们的曹操。 他们屏气凝神,比所有人都紧张。 不止是他们,负责维持秩序的六部尉的卒役,羽林军、禁军以及其他人,都看向了曹操。 许攸,田丰同样紧盯着曹操,等着他的答案。 实际上,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与曹操通过气,早就约定好了题目与答案。 可即便知道了标准答案,许攸,田丰依旧紧张,毕竟,这是在廷尉府,三法司主官当面,曹操第一次亲口回答关于‘屠三城’一事。 曹操不动如山,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中,淡淡道:“不属实。” ‘不属实’是第三次从曹操嘴里说出来,但这与前两次迥然不同。 围观的百姓怒火冲天,大吼道:“屠夫撒谎!” 这一声之下,百姓们群情激奋,比所有时候都愤怒,居然冲开了禁军、羽林军的阻挡,杀向了曹操。 羽林军、禁军早有准备,可还是低估了愤怒的百姓,拼命的想要挽救。 可还是晚了,已经有一个年轻人近身曹操,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扎向了曹操。 “屠夫受死!”这个年轻人大吼。 “父亲闪开!”曹昂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跃之下,推开了曹操。 戏志才等人吓了一大跳,猛的站起来,急声道:“快,保护,保护所有人去后院!” 大堂瞬间乱做一趟,羽林军,禁军极力抵挡愤怒的百姓,也有一部分护送着戏志才,田丰,曹操等人奔赴后院。 百姓们紧追着不放,甚至于外面的百姓还绕过了正堂,围追堵截。 戏志才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不断催促着禁军、羽林军。 许攸咬牙切齿,跟着小跑,心里却恨极。 这帮刁民太过放肆了,这可是廷尉府,在这里打死朝廷命官,他们不要命了吗!? 曹操倒是不急不慌,一手拉着被扎了一刀的曹昂,不断向前走。 外面的羽林军、禁军,六部尉也被惊动了,调集了更多的兵力以控制局势,强行疏散汹涌澎湃的百姓。 饶是戏志才等人早有准备,还是被逼的从廷尉府后门逃走,否则愤怒的百姓,一定会将他们踩成肉泥。 原本的计划破灭了,戏志才等人也不能按计划行事,与曹操交代几句,便分头离开。 三法司的主官也顾不得收拾廷尉府的残局,直接入宫,进入御史台。 而愤怒的百姓将廷尉府抄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曹操,怒火无处宣泄之下,掉头跑到了曹府,冲入曹府,打砸了个稀巴烂。 戏志才,田丰,许攸到了尚书台,在丞相荀彧值房坐定,详详细细的向着荀彧,钟繇,荀攸汇报着内情。 但戏志才明显发现,荀攸脸色十分不好看,而钟繇也少见的面沉如水,两人之间仿佛有着隐约可见的刀光剑影。 荀彧听完后,没理会绷着脸的两人,沉吟一阵,道:“曹操一案,还是要尽早审结。” 戏志才苍白的脸上全是愁容,道:“这只是第一天,还只是洛阳城,一旦传开,还不知道是多大的风波,丞相,是否能秘密审断?” 荀彧神色一正,道:“一定要公开审,密审后果将更为严重!” 戏志才何尝不知,紧皱眉头,道:“那也只能如……” “为何要纳曹氏之女?” 戏志才话音未落,荀攸突然大喝向钟繇。 钟繇脸角如铁,与他直视,道:“即便曹操罪恶滔天,曹氏女有何过错?我为何不能纳娶?” 荀攸气的双眼通红,咬牙切齿,胸腔好像要炸开一样。 他今天才得到消息,钟繇居然纳娶了曹氏女,还是曹嵩的亲女儿,曹操的妹妹! ‘颍川党’与曹操水火不容这么多年,不曾想,钟繇不声不响的,居然纳娶了曹操的妹妹! 这在荀攸看来,是赤裸裸的背叛,不可原谅! 荀彧却仿佛没有听到,看着戏志才三人,道:“曹操一案,要与曹氏一案同日审结,分列处置。你们尽早拟定判词,按照我们之前商议的,今晚本相就要看到,明天一早张贴出去。” 田丰见荀彧这么急,心中疑惑,道:“丞相,此案,是否要呈报陛下御准?” 田丰在洛阳城是无亲无故,到现在都不知道刘辩已经回到宫里了。 荀彧不动声色的点头,道:“本相自会处理,你们尽快办吧。” “下官领命。”戏志才,许攸,田丰见荀彧这么说,抬手应道。 荀攸与钟繇还在对峙,但彼此都在强力克制,毕竟有‘外人’以及属下在,不能丢了脸面。 等人退走,荀攸猛的站起来,向着钟繇喝道:“钟元常,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钟繇知道荀攸愤怒的原因,但他也有纳娶曹氏女的必要,对于荀攸的质问,他只是冷面回应道:“不是我要干什么?是你要干什么?为什么就一定要置曹操于死地?” “曹操鹰视狼顾,实是歹人,做了多少大逆不道之事?” 荀攸头上青筋暴跳,愤怒已然到达了极致,怒吼的声音都变得沙哑:“陛下强行庇护了他多少次?屠城都干的出来,还有什么是他曹操不敢干的,这样的人不杀,难不成要姑息养奸,等他造反,祸乱天下不成!?” 荀彧见荀攸说到这里,连忙伸头向外看,见没有人,故作的摇头,道:“好了,不要吵了。你们是觉得现在国事太轻了,我们还不够头疼吗?你们要是还有精力,就帮我把‘均田赋’做出来,不要闲着没事纳妾、争吵。” 荀攸见荀彧没有再次拉偏架,心里居然怪异的好受了一点,但仍旧咬牙切齿,怒意难消。 钟繇明白荀彧话里的意思,自知理亏,沉默片刻,道:“是田丰保的媒,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田丰?” 荀攸一怔,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坐下来,神情略微怪异。 田丰现在是御史丞,接替了戏志才,掌握着御史台,是一个不能忽视的人物! 御史台有多重要,没有人比尚书台三位更清楚了。 而且田丰在豫州的事情,他们三人同样心知肚明。 宫里将这样一个人放到御史台来,背后的用意,他们三猜测不透,但也能猜到一些。 “你是要拉拢田丰?”荀攸气消了大半,若有所思的道。 钟繇似叹了口气,道:“不止是。” 荀攸闻言,想到更多了,对钟繇没有之前那么恼火,认真做好,看着钟繇道:“那,关于‘吏治’,能否与田丰联手?” 现在大汉朝野,绝大部分官吏都是出自‘吏曹’,也就是由时任吏曹尚书的荀攸的安排。 是以,天下大部分官员都与荀攸有关,‘颍川党’也就由此而生。 ‘整顿吏治’是当前朝廷的一项重任,承担‘整治’任务的主力,则是御史台。 而‘整顿吏治’在荀攸看来,等同于‘整顿颍川党’,于是,御史台对‘颍川党’来说,就变得无比重要。 而御史台的主事人,是田丰。 “可以。”钟繇回答的很平淡,没有什么犹豫。 荀攸见状,顿时面带喜色的长松一口气,忽的拿起茶杯,与钟繇道:“元常,刚才是我唐突了,以茶代酒,敬请原谅。” 钟繇瞥了眼坐视的荀彧,不情不愿的拿起了茶杯。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四章 醒悟 第474章醒悟 不久之后,戏志才,许攸,田丰三人走出了尚书台,向着宫外走去。 他们得到了御史台的命令,确定了明天结案的方式方法以及结案陈词的大致内容。 ‘曹操屠三城’以及曹氏‘侵夺民田、买官卖官’一案是极其烫手的山芋,一直抱在手里,迟早会连累他们。 戏志才神态轻松不少,脚步最快,也走在前面。 ‘颍川党’还是团结的,只要‘颍川党’团结,那么大汉朝就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他们! 而许攸摸着三角胡,不紧不慢,眼神里都是得意之色。 不止是尚书台基本同意了他对‘曹氏一案’的处置,更为重要的是,他发现了‘颍川党’内部巨大的裂痕! ‘颍川党’看似庞大,却也不是无懈可击! 而田丰,走在最后,低着头,从出门到现在,一直在沉思。 刚才,他就坐在下面,将钟繇,荀攸的对话尽收耳底,脸色先是惊疑不定,而后若有所思逐渐平静,心里再次评估起朝廷这三公以及‘颍川党’、朝廷的的复杂关系脉络。 三人走出了皇宫,各怀心思的各归其所。 但廷尉府发生的事情,已经在整个洛阳城迅速发酵,愤怒的百姓、两学学生群情激奋,浩浩荡荡再次聚拢,怒吼声咆哮整个洛阳城。 与之前不同的是,之前被荀攸暂时压制的‘颍川党’内部声音,再次反弹而上,而且比之前更加激烈。 在前不久,荀攸费尽口舌,说服了‘颍川党’暂且不对曹操发起弹劾,可随着曹氏‘侵夺民田、买官卖官’一事曝出,廷尉府公然再次包庇曹操,彻底点燃了‘颍川党’的怒火。 不知道多少人聚集在六曹官衙门口,愤怒的要见各自的主官,讨要说法。 而作为监察百官的御史台的上下官员,尤其是各个监察御史,更是激情愤然,一道道弹劾奏本飞入皇宫,更是要去河东,当面向刘辩陈情。 整个洛阳城都乱套了,到处都是愤怒的人,冲击一个个官衙。 曹府早就已经冲破,愤怒的百姓们转向了曹操暂住的鸿胪寺。 鸿胪寺根本抵挡不了,愤怒的百姓几乎将鸿胪寺给踏平。 好在,曹操等人早就得到消息,已经逃了出去。 面对如此汹涌的民情,羽林军、洛阳六部尉都不敢强压弹劾,只能躲的远远的,希望朝廷尽快出面,平息民怒。 这种情形之下,谁人敢露面? 而孔融更是带着一大群人进了宫,堵着荀彧,钟繇,荀攸等人怒喷不止。 “真是一出好戏啊……” 吴府,吴景站在二楼,望着皇宫方向,忍不住的感慨道。 孙权站在他身后,颇有些忧心忡忡,道:“舅父,兄长去哪里了?” 吴景从容的摆了摆手,道:“不用担心他,朝廷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会对你兄长动手,多半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了。” 孙权还是很担心,没敢再说出口。 吴景摸着胡须,目光自得,道:“仲谋,依这种情形来看,或许,还是有机会的。” 孙权一怔,知道他舅父话里的‘机会’指的是什么,却没有他舅父这么有信心。 他在宫里待的有些日子了,与那位陛下见过很多次,也知道朝廷里的很多大计划。 能够制定那么庞大复杂的国政的人与朝廷,真的会处理不了眼下这种小小的乱象吗? 洛阳城里的愤怒声,随着消息的传递以及时间的流转,非但没有消停,反而越发激烈。 三法司的官衙,被愤怒的百姓围住,数次差点被冲破。 在廷尉府后不远处的一处民房内,曹操父子躲在这里,他们神情都不太好的对坐着。 事情,没有像他们预料的那样发展,随着舆论的不断扩大,最终会向哪里发展,是什么结果,他们心中都没了底。 曹洪站在这对父子不远处,纠结半天,还是上前道:“不如走吧!只要出了洛阳城,天大地大,我们哪里去不得!” 曹操没有理会他,而是抬头看向曹嵩,道:“父亲,孩儿这次是真的要连累你了。” 曹嵩默然摇头,好一阵子,道:“怕是为父连累你了。” 作为三代大长秋曹腾的养子,曹嵩起点就比别人高太多,别说什么侵夺民田、买官卖官这种在先帝时的寻常之事了,即便再过分的,曹嵩都亲自干过,甚至于,他自己就花钱‘光明正大的’买了个三公之一的太尉。 在先帝时司空见惯,无人理会的小事,在当朝就是大罪! 原本曹操是可以轻松过关的,但曹家的事情被揭发出来,曹操便没那么容易脱身。 曹嵩说他连累曹操,并未不过。 曹操面无表情,道:“事出有因,终归是我的错。” 曹嵩看着这个无比得意的儿子,心里愧疚,轻叹一声,道:“伱可有何对策?” 曹操双眼闪过一丝光芒,旋即归于平静,道:“我在等陛下召见。” 曹嵩微怔,道:“你有把握说服陛下?” 曹操漠然。 曹嵩好似懂了的点头,道:“许攸已经带人将我们曹家抄了,该抓也抓了,明天,是该有个结果了。” 在曹操去廷尉府之前,曹嵩还是很有自信的,但这会儿,却只能听天由命。 曹洪在一旁看的难受,道:“司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曹操余光瞥了他眼,淡淡道:“任何人不准妄动。” 曹洪一脸怒气填胸发作不得模样,瞪着眼再三,还是退了下去。 曹操这才转头看向他,道:“文和在忙什么?” 曹洪冷哼一声,道:“不知道,神神秘秘的,早出晚归。” 曹操顿了顿,道:“许褚,曹仁,夏侯惇,乐进……吕布呢?” 曹洪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道:“许褚在谯县,曹仁在并州,夏侯惇、乐进在山阳郡,那吕布,听说在刘岱帐下,颇得重用,这厮实是阴险小人,两面三刀,该死!” 曹操没有理会,沉吟一阵,道:“告诉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乱动。” 曹洪还是不甘就这样等死,曹操又不肯做事,只能忿忿一声道:“遵命!” 曹嵩将一切看在眼底,等曹洪走了,这才神情凝肃,低声问道:“我问你,你真对那位陛下如此忠心?” 到了这种关头,曹操依旧不肯做些什么,甚至于不肯走,这让曹嵩有些怀疑了。 曹操面容不动,道:“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只要陛下不弃,我便誓死相随,绝无二志!” 曹嵩目光深深的注视着这个儿子,见他自无言辞,也无变色,嘴唇动了动,还是默默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不语。 尚书台。 天色渐黑,孔融等人在皇甫坚寿,陈宫,陈琳等人不断劝说之下,终于还是走了。 孔融出宫,可难题还在。 丞相荀彧的值房内。 荀彧,钟繇,荀攸坐在最前,两边依次是王朗、皇甫坚寿、陈宫,陈琳,许攸以及田丰。 不大的值房里,安静无声,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作沉思状。 曹操以及曹氏两案发生了重大变数,将他们的计划全数打乱,不得不寻求重新应对。 但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将曹操摘出来,现在还怎么摘? 可曹操关乎朝廷‘新政’大局,不能这么轻易放弃。 一面是朝廷的国政大事,一面是汹涌澎湃的民意。 尚书台以及大汉朝廷,如同被在了火山口,危险不说还备受煎熬。 “都说说吧。”荀彧一眼扫过众人的表情,出声道。 许攸摸着三角胡,笑呵呵的道:“事情也没有丞相想的那么难,只要朝廷公布了对曹操以及曹氏的惩治,相信洛阳城会很快平静下来。” “只怕是不够。” 陈琳神色忧虑,道:“民愤如水似火,不能剿灭,便会冲天而起。如果一而再的激怒,恐会难以收拾。” “那就再将曹嵩、曹操父子收监,等事情平息,再放出来便是。”许攸满不在乎的说道。 他确实不在乎,这些大人物关心这个操心那个,他许攸不是,他只想做他在意,加上那位贵人交代的事情,其他的,天塌下来他都懒得多看一眼。 荀攸对他不屑一顾,目光看了又看在座的众人,落在皇甫坚寿身上,道:“皇甫尚书,你怎么看?” 许攸对荀攸的无视顿感不满,心里冷哼了一声。 皇甫坚寿思索一阵,道:“丞相,二位仆射,将曹司马与曹公收监,并不妥当,下官认为,当严惩曹氏违律之人,对于曹司马以及曹公,只字不提。” 王朗直接否决,道:“这么做与之前也无甚区别,根本平息不了众怒。我的看法是,杀一些,比如曹嵩曹操父子身边的人。” 在座的不少人悄悄转头,相互对视,暗自点头。 这倒是一个办法,杀一些人,想必民怨就能得到暂时的宣泄,久而久之,也就消弭于无形了。 “办法未必可行。”少言寡语的陈宫开了口,道:“不少有心人正在等着朝廷出招。” 这一句,令荀彧,钟繇,荀攸以及王朗等人齐齐皱眉、动容。 他们倒不是想起了陈宫,而是近来洛阳城确实有些不太寻常,最近的民怨骤起,像是有人在刻意挑动。 荀彧沉吟片刻,抬头道:“今天,诸位都累了,容本相再想一想,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一早再议。” 众人见荀彧这么说,又相互看了看,齐齐抬手道:“下官告退。” 除去钟繇,荀攸外,其他人依次而出,每走出几步,窃窃私语声响起,绵延不绝。 等人走了,钟繇才转向荀彧,道:“你有办法了?” 现在支走那些人,明天还要重新开,明显没有必要之举。 荀攸也若有所思的看着荀彧。 荀彧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道:“是我突然想到,这件事,或许不在我们。” 钟繇看着他,心中猛的一动,低声道:“你是说,要去请示陛下?” 荀攸立即道:“陛下的銮驾还没有到京,现在请示陛下,是否不妥?” 荀彧看着两人,似有些无奈的道:“事关曹操,曹嵩,岂是我们可以做主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我们该进宫了。” 荀攸神色迟疑,道:“之前不是说,陛下之所以没有旨意,是要交给我们尚书台处置吗?” “陛下从没有这个意思,是我们理解错了。”荀彧道。 钟繇默默一阵,道:“应该是了,依我的推断,宫里估计很快会召见我们了。” 荀攸刚要说话,丞相的值房小吏急匆匆跑进来,抬手道:“丞相,曹嵩,曹操父子进宫了。” 荀攸神情骤变,旋即彻底明悟了。 荀彧点点头,等小吏退出去,这才道:“都收拾一下,准备入宫吧。” 说着,他站起来,却又仿佛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钟繇连忙去扶,道:“丞相,没事吧?” 荀彧艰难的睁了睁眼,道:“我洗漱一下,你们也去吧。” 荀彧率先走出了房门,钟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忍不住的轻叹道:“公达,文若这个丞相,坐的并不容易啊。” 荀攸却没有在意这个,道:“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置曹操以及曹嵩?” 钟繇想了想,满面严肃,道:“我猜不到。但陛下肯定会保曹操,大司马府离不开曹操,而且,也无人可继。” 荀攸与钟繇并肩,看着门外,神情冷漠,道:“曹操这般一而再三的纵容下去,你就真的不担心吗?” “这件事,我相信陛下自有分寸。” 钟繇示意了一下,向外走,道:“曹操确实有大功于我大汉,再无明确大罪的情形之下,暂且不能动他。” 荀攸对于钟繇的言辞并不意外,道:“我晚上设宴请了很多人,你也来吧,解释一下你纳娶曹氏女之事。” ‘颍川党’现在闹的最凶,有着强烈反弹之意,必须要进行安抚。 钟繇同样清楚,道:“好。除了丞相,将其他人都叫上。” 荀攸嗯了一声,心里已经在思考措辞了。 ‘颍川党’不是他一个人的,也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是要‘以德服人’。 两人走到门口,恰好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嘉德殿前,曹嵩、曹操相继走出来。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五章 诛心 曹嵩、曹操父子下了马车,来到嘉德殿、尚书台中间过道的时候,荀彧已经洗漱好在等着他们了。 “下官见过丞相。”曹嵩,曹操父子见礼道。 钟繇,荀攸面无表情,只是平静的注视着这父子二人。 洛阳城这股轩然大波,就是由这对父子引起的,关于这两人的流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谣言,绝大部分有可能成真! 曹操有这个能力以及——实力! 荀彧微微点头,道:“陛下宣召进宫,是因为你们的案子吗?” 曹操正色抬手,沉声道:“回丞相,是乌桓大举进逼辽东,辽东太守公孙度上书朝廷告急,求援。” 荀彧,钟繇,荀攸三人脸色齐变,相互对视一眼,而后荀彧端起威严,板着脸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曹操从怀里掏出公孙度的奏本,递过去道:“这是陛下给我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十天。” 荀彧接过公孙度的奏本,仔细看完,递给钟繇,面色凝重又疑惑的道:“五万骑兵?乌桓有这么多骑兵?卢公,刘公在世时,不是说乌桓最多一两万吗?” 他们这些日子,是操碎了心,用尽了手段,可最终,抵不过宫里这一道奏疏。 荀彧领头,来到了偏殿,只见刘辩一身常服,坐在小厅里,正在认真的煮茶。 潘隐与典韦站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一切。 ‘原来,一切都尽在陛下掌握。’钟繇心里暗道。 刘辩看着三人,笑容平静,略带感叹,道:“三位卿家,是随着朕一路走过来的,其中的不容易,也只有我们清楚。再苦再累,其实也是无奈,祖宗留给我们的就这样。为君不易,为臣难,咱们都没有的选择,大家都勉为其难,继续向前走。只希望我们的儿孙莫要骂我们,史书上也不那么的不堪就行了。” 荀攸神情似有感动,立即道:“为陛下鞠躬尽瘁,是为臣本分。” 到了后殿,潘隐微笑着将他们请了进去。 五个人哪里在意这茶,心神提到了顶点,等着刘辩训话。 荀彧没有说话,脚步不快不慢,望着不远处的崇德殿,一步一步走去。 五个人小心翼翼观察着刘辩的神色,屏气凝神,道:“谢陛下。” 荀彧转身往崇德殿走去,几步之后,道:“你们父子待会儿要谨言慎行,与尚书台的说辞一致,莫要引起陛下疑虑。” 在这种时候,乌桓发兵幽州,是偶然还是另有所图? “进宫吧。” 高大的典韦如何门生伫立,指挥着禁卫对几人搜身,而后才放行。 只是,仿佛承平已久,或是他身居高位太常时间,亦或者是这几年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波折,荀攸有些忘记了,宫里那位陛下到底是何等人! 曹操走在最后面,心里已经明白了他的‘脱身之计’,可现在不是他一个人了,而是要连累上整个曹家! 茶水四溢,香气扑鼻。 荀攸看了眼身旁的荀彧与钟繇,脸角微不可察的绷直。 刘辩放下茶杯,拿起一杯,递给荀彧,道:“丞相这段时间辛苦了,来,喝一杯。” 他浅尝辄止,而后托着茶杯,作聆听圣训状。 宫里这么多天毫无动作,其实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荀攸忍不住的觉得,他像一个上蹿下跳,丑态百出的小丑! 钟繇跟上来,见刘辩不是如往常的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心中更加不安与警惕了。 ‘陛下,还是那个陛下。’荀攸看着已经在眼前的崇德殿,心里暗自冰冷的默默想道。 “臣等……” 依官位,五个人陆续而坐,躬身低头,目光依旧离不开刘辩。 只要曹操在,曹氏就还有希望! 五个人,各怀心思的来到了崇德殿。 刘辩放下茶壶,拿起左手边的第一杯,轻轻尝了一口,细细品味,而后抬头看着一众人,笑着道:“总算有些味道了。” 钟繇,荀攸相继看过,神情各有异样。 曹操点头,道:“所以,陛下怀疑鲜卑也出兵了。” 刘辩对于钟繇还是很满意的,微笑着点头,拿起第三杯,递给荀攸,道:“荀卿家这些年的功劳苦劳朕都看在眼里,不容易,喝一杯。” 钟繇满脸严肃,连忙双手接过,道:“臣不敢。” 他是第一批被宫里提拔起来,倚为心腹的人,自然知晓刘辩即位之初朝野的凶恶环境,也跟着一起经历了太多。 “免了,都坐吧。”刘辩头也不抬,拎着茶壶,慢悠悠的浇着一个个茶杯。 荀彧立即双手接过,道:“谢陛下。” 即便他能抽身而走,他背后的曹氏,他的父亲,儿女、兄弟子侄该怎么办? 曹嵩拄着拐,右手将拐握的死死的,他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下曹操! 曹嵩,曹操父子抬手,道:“多谢丞相。” 除了曹嵩,其他人都是崇德殿的常客,但这是第一次搜身! 几个的表情不动,心里暗自警惕起来。 他心下已然明悟。 钟繇,荀攸同样是极其敏锐之人,哪里不清楚,‘乌桓寇边’的最大受益者,或许就是曹操父子了。 荀彧,钟繇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明白。 荀彧领头,五个人齐齐抬手见礼。 刘辩却没有什么圣训,拿起第三杯,递给钟繇,道:“钟卿家这些年跑遍了大汉,东西南北的奔波,辛苦了,来喝一杯。” ‘乌桓寇边’,这是一个极好的借口,可以让曹操从容脱身。 荀彧,钟繇,荀攸一听齐齐变色,伏地道:“臣等有罪!” 曹嵩,曹操反应慢了一点,旋即跟上道:“臣等有罪!” 刘辩笑了一声,道:“一点感慨罢了,平身。” 五个人心头更加不安了,缓缓起身,浑身紧绷,不敢抬头。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拿起茶杯,递给曹操,道:“来,喝一杯。” 曹操脸角如铁,双手接过。 刘辩看着他,道:“兖州的事,朕都知道了。虽说手段有些激烈,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朕能谅解,朝廷也无问罪之意。不过,舆情汹涌,万民沸腾,还是要做些事情的,你受委屈了。” 曹操没有喝茶,闻言放到一旁,双眼圆睁的道:“臣受皇恩,愿为君死,功名利禄,皆是浮尘!伏愿陛下国政得成,大汉永昌!” 刘辩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伸手拉了他一把,道:“伱的心意朕是明白的,起来吧。” 曹操起身,坐直腰板,始终低着头。 刘辩心里计较一阵,道:“免了你的一切官职,加度辽将军,率兵两万,出征乌桓,戴罪立功。” 曹操再次俯身,沉声道:“臣领旨!不破乌桓,誓不回还!” 刘辩瞥了眼荀彧等人,道:“你们觉得如何?” “臣等无异议。”荀彧,钟繇,荀攸道。他们早就想到了,也确实没有什么反对的。 曹操不能落罪,朝廷的‘新政’不能因为他而受挫,甚至是半路夭折。 刘辩嗯一声,又拿起茶杯,递给曹嵩,道:“曹卿家,喝一杯。” 曹嵩双手有些哆嗦的接过,道:“谢陛下赐茶。” 刘辩笑着道:“这几日,不容易吧?” 曹嵩的茶杯刚到嘴唇,心中一惊,立即放下伏地道:“臣有罪,请陛下治罪!” 荀彧,钟繇,荀攸,曹操都忍不住的悄悄抬头,余光注视着刘辩。 如果说,曹操一事是有足够的转圜余地,那么曹嵩的事,是板上钉钉。并且,在朝廷大力整顿‘吏治’的情形之下,简直是出头鸟! 这等关头的出头鸟,从来没有好结果! 曹操心里很紧张,漠然的神情逐渐坚定,他已经想好了,一旦刘辩问罪,他就舍身相替,只求他父亲活命! 刘辩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小动作,自顾拿起茶杯喝茶,面露思忖,喝了一口之后,放下茶杯,脸上还是有迟疑之色。 荀彧等人自然知道刘辩心里的为难,曹操是他的心腹爱将,这么多年保了多少次,可不处置曹嵩,根本无法向朝野、向万民交代。 荀攸心里已经在想着为君分忧的办法了,可将曹嵩以及曹氏完全摘出来根本不现实,朝廷再次硬保,洛阳城等炸开,更别说整个天下了。 “有些话,其实不该朕来说,” 在一片沉默中,刘辩还是开口了,他似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但也只能由朕来说。” 除了伏地的曹嵩,其他人都有些好奇的看着刘辩,不知道‘不该’又‘只能’他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刘辩又喝了口茶,与众人对视一眼,道:“这‘侵夺民田’,在朕继位以前,即便是现在,也是时有发生的,不算什么稀奇事。说句不好听的,从底层小官吏,到朝廷高官,三公、大将军,哪一个没干过?再难听点,不提士族大户了,就是皇亲国戚,这么干的比比皆是。丞相,钟卿家,荀卿家,你们敢说你自己没干过,但敢说你们荀家,钟家没干过吗?” 荀彧,钟繇,荀攸心中骤紧,再次伏地道:“臣有罪!” 他们浑身冰冷,心头惴惴。 因为,他们身前陛下的话,太过诛心! 这是人人都不提,却又人人都知道的事! 刘辩顿时摆了摆手,道:“就是聊聊天,不是要问罪,起来起来。” 荀彧,钟繇,荀攸都不敢对视,僵硬缓慢的起身,呼吸都变得急促。 刘辩扫了眼依旧跪着的曹嵩,默默一阵,再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说起买官卖官……呵,朕都没脸说啊……” 荀彧,荀攸,钟繇,曹操,曹嵩立时好像想起了什么,更加躬身低头,大气不敢喘。 有些事情,看似过去了很久,可时间也没有太长。 刘辩神色无奈,道:“父皇耽于享乐,沉迷酒色,内库又没有钱,纵容那十二常侍买官卖官,肆意敛财不说,更是为十二常侍蛊惑,设立所谓的‘助军修宫钱’……” 荀彧,钟繇,荀攸,曹嵩,曹操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这不是什么皇家密事,是众所周知的事,却也是极其不堪,为朝野所抨击的‘昏君暴政’。 满打满算,也过去了不到六年时间,在场的都是经历过的人。 那个时期,凡事有入仕、迁调的官员,只要到了一定品佚,都得先去西园交钱才能上任。 在场的五人,全都经历过那个不堪回首的事情。 现在,当今陛下重提这段往事,除了令在场的心惊肉跳,别无感触。 即便刘辩对那个所谓的父皇没有半点情绪,但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肆意评点,又喝了口茶,笑呵呵的说道:“不是要问罪的什么,都放松一些,曹卿家,你也起来吧。” “谢陛下。”曹嵩心胆俱寒,根本猜不透刘辩的用意,谨慎小心的跪坐起来。 刘辩放下茶杯,看着五人,稍稍沉吟,道:“朕说这些,不是要问罪。而是有些事情,不能无限制追究过往,那别说在座的卿家,朕也不干净。” 荀彧,钟繇,荀攸在心神紧张中,隐约会意,却还是不知道,刘辩要到底如何处置曹嵩以及曹氏。 刘辩一一扫过五人的脸色,道:“朕的想法,对于过往,暂且不做追究,但要是再不收手,反而变本加厉,那就要从重从严处置,惩前毖后,以儆效尤!” 荀彧,钟繇等人下意识的点头,认同了刘辩这句话。 在那段昏暗无边的日子里,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他们这些从那片黑暗中走过来的人,同样也算不得清明干净。 不能没有限制的一味追究下去,否则天下无人可立足。 刘辩目光落在曹嵩身上,道:“曹卿家,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曹氏?” 曹操神色不动,但心神紧张到了极点。 曹嵩躬身低头,听到刘辩的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在昨天以前,他希望花钱赎罪,无非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可听到身前这位陛下的话,情知钱得足够多,却不止是钱的问题了。 不过片刻,曹嵩再次伏地,道:“臣……昏聩无能,有负圣恩,愿将曹氏一切家财奉于朝廷赎罪!加之,臣罪孽深重,愿为陛下戍边,以赎前罪!” 刘辩转眼看向曹操,道:“曹操,你觉得呢?”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六章 平复 戍边,是除斩立决意外,最重的刑罚。 戍边,也就是边镇当大头兵,这种被发配过去的,一般用不了多久,要么死于敌人,要么死于当地兵卒之手。 某种程度来说,还不如斩立决来的干脆。 曹操自然知道‘戍边’意味着什么,嘴唇蠕动,想要开口说什么。 可他总不能开口:陛下,还是赐死吧? 在曹操沉默的时候,荀彧三人倒是暗自松了口气。 戍边也是重罪,这样足以对外交代了。 刘辩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见曹操沉默不语,微笑着道:“这样吧,曹卿家就去辽东吧,朕会交代公孙度,好生照顾,过几年,找个借口放回来就是了。” 曹操神情大动,伏地道:“臣,叩谢皇恩!” 曹嵩也没想到刘辩会这么‘处置’,颤声道:“臣,愧对陛下!”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与荀彧道:“丞相,你看这样处置,可为妥当?” 荀彧抬手道:“陛下圣明!”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就这么定了。二位卿家平身吧,关于幽州,朕还有些话要说。” “谢陛下。”曹嵩,曹操父子缓慢起身,看向刘辩的目光,都是充满无尽感激之色。 对于这种表情,刘辩见了不知道多少次,都是千年的狐狸,谁的演技都不差。 刘辩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看着曹操道:“辽东太守公孙度,是刘公临终前给朕举荐的人。你到了辽东,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就不要动他,他的兵权也不要收,辽东这种边镇,暂且不执行‘军改’。” “臣明白。”曹操道。 刘辩抱着茶杯,面露思忖,道:“至于其他地方,还是要厉行‘军改’的。你此番去幽州,领禁军两万,加上幽州驻军,总数五万,全数归伱调遣,幽州中郎将,由你临时任命。你之前的部将,夏侯惇,曹仁,夏侯渊等人,对了,还有吕布,孙策,暂且也都划归你。朕对你没有其他要求,就是一条,给朕狠狠打,不管是乌桓,还是鲜卑,都给朕打到他们知道什么叫痛!” 曹操神色大震,脸上是一种感激肺腑又誓死报答又坚定忠诚的复杂表情,一头重重磕地,沉声道:“陛下,臣愿立军令状,不破乌桓,提头来见!” 刘辩伸手拉了他一下,笑着道:“起来吧,朕不信你,还能信谁?” 曹嵩看着刘辩,又看了眼他的大儿子,心里有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即便眼前的陛下,要他死,他也毫无怨言的直接赴死! 试问,古往今来,有哪个帝王对臣子能做到这种程度? 曹操没有起身,又是用力磕头,道:“此生此世,曹操若负陛下,若负大汉,天人共诛,永世不得超生!” 刘辩闻言,神情动了又动,大有感触,直接起身,来到曹操身前,用力拉他起来,握着他的手,目光清亮,无比真诚的道:“朕在潜邸时,便认为卿家是治世之臣,是中兴大汉的不二之人!事实也证明,卿家有这个能力,朕没看错人!卿家,你我君臣携手,再兴大汉,博一个煌煌史册,万古流芳!” 曹操狠狠咬牙,双眼通红,声音低沉的道:“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澄清寰宇,兴我大汉!” 刘辩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有卿家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说完,他看向荀彧等人,伸手道:“丞相,你们去办,今天就要结案,明天,后天,朕送曹卿家出京!” 荀彧等人没想到刘辩这般看重曹操,心神惊骇,闻言慌忙起身,道:“臣等领旨!” 刘辩不等他们离开,拉着曹操往外走,道:“朕还有些事情要与卿家说,来。” 曹操神情异常恭瑾,亦步亦趋的跟在刘辩身后。 荀彧等人目送刘辩、曹操的背影,神色不动,眼神复杂。 他们能同意这样的解决方式,可对于刘辩这般‘期许’曹操,心里却是阵阵不安。 曹操不是文臣,文臣再怎么宠信,只要不沾染兵权,那都是可控的。但曹操不一样,他掌握了太多兵马,影响力太大! 长此以往,曹操将成为大汉最大的威胁! 荀彧三人悄悄对视一眼,无声离开。 曹嵩跟在后面,还得听候尚书台的详细发落。 尚书台内。 许攸,田丰,戏志才三法司主官已经在等着了。 一众人仔仔细细商议后,确定了所有细节,三法司相继离开了尚书台。 到了这会儿,谁都知道,宫里那位陛下已经回来了,以往那种肆无忌惮的小手段已经不能再用,只能遵照旨意行事。 曹嵩也跟着离开,拄着拐,慢慢走着,面无表情,双眼静静看着宫门。 宫里的处置,比他预想的要轻的多,同时,对于曹操的处置,也是象征性的,并没有什么伤筋动骨。 在那位陛下面前,他感激涕零,但走出崇德殿,他就冷静异常。 宫里太过大度,太过宽容,大度的过头,宽容的过度。 ‘孟德……’曹嵩忧心忡忡,不知道曹操能否骗过那位陛下。更担心,曹操接下来的路。 此番去幽州,那位陛下不止将曹操原本的部将返还,还将幽州中郎将的任命给了曹操。 某种程度来说,那位陛下,是将整个幽州交给了曹操! 这样的‘信任’,自这位陛下继位以来,从未有过! 更何况,还在‘军政分离’的大背景之下! “希望孟德莫要糊涂。”曹嵩轻轻自语。 他知道他那儿子不会被那位陛下貌似的肺腑之言所骗,可那位陛下心机太过深沉,这次又给的太多太多,图谋的肯定巨大!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也是深不可测的陷阱! 尚书台内,荀彧,钟繇,荀攸三人坐着,虽然神色放松,可眼神里还是带着浓浓的凝色。 钟繇见他们都不吭声,稍稍思索,道:“陛下好像变了。” 荀彧,荀攸看向他,微微点头。 在以往,宫里为了推行‘新政’,用的都是强行压迫、逼迫的手段,这种宽和的态度,似乎还是第一次。 这一次宫里那位陛下,没有任何强迫,推心置腹,抚慰体谅,起初他们很不适,但又觉得心里舒服,情不自禁的接受了。 钟繇没有听到回应,便点题道:“陛下自从出京到回宫,差不多半年时间,你们说,陛下到底经历了什么?” 荀彧,荀攸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的看着钟繇。 钟繇的话,可以换一种说法:陛下到底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转变? 这种转变,是否意味着宫里推行‘新政’的手段、方式会发生改变? 这种转变,对他们,对朝廷,对大汉来说,利弊几何? “总归是好事,” 荀彧见荀攸有些心思不宁,开口道:“陛下收敛了锋芒,于我们,于朝廷来说都是好事。我现在担忧的,是那个曹操。” 钟繇轻轻点头,这一次,曹操可以说是握有了幽州的一州之地,一旦他有不轨,对朝廷来说,将是大难! “公达?”钟繇面露疑惑的看着荀攸。 荀攸猛的回过神,而后连忙道:“我在想,陛下没有提及其他事情,是否有些深意。” 荀彧掠过他一眼,稍稍沉吟,道:“大事确实有很多,除却豫州、曹操、曹氏二事,洛阳城其他事情都压一压,集中精力治河,无论如何不能有大的洪灾!” 一旦有大的洪水决堤,那么势必淹没无数,以此导致的后果,对现阶段的朝廷来说,简直是不可承受之重! 钟繇,荀攸应了一声,心事重重并没有接话。 荀彧也看出来了,同样倍感压力,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让三法司去料理,明天开议。一个是官吏的补缺,包括朝廷与地方。第二,是关于太仓钱粮。第三,关于河道。我的意思,让那吴景先回去,秋后再算。” 荀攸心神骤紧,还是深吸一口气,道:“好。吏曹那边,我再做最后的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钟繇暗自摇头,并没有反驳。 荀彧想了想,道:“你们先通个气,将该商议的先确定好,陛下回京已众所周知,不要再出乱子了。” “好。”钟繇,荀攸皆是点头。 …… 而与此同时,洛阳城依旧沸腾如洛铁如水,无数声音在炸响,愤怒的百姓、学生冲击各处官寺,不知道多少官员被打,多少大小衙门被冲破。 而这会儿,太常寺聚集了太多的人,除了大小官吏外、学生,还有众多的士绅,尤其是来自兖州的,更有些穿着汉服五官明显是异族的人。 有个官员神色怒忿,冲着孔融喷口水道:“孔公,朝廷这般袒护那曹操、曹家,还有天理吗?如此明目张胆,他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一个太学生披头散发,咬牙切齿的道:“朝廷这么做,怎能让人信服?陛下的‘新政’,难不成就是一句笑话吗?” 来自兖州的士绅,更是满脸悲愤,道:“孔公,我一县便死伤数千人!数千人啊!此等恶魔行径,朝廷诸公也要为之嚼舌,莫不真的是官官相护,沆瀣一气了吗!?” 那异族之人倒是相对平静,只是抬手道:“我匈奴一直敬畏大汉,遵大汉之礼法昌明,现今的倒行逆施之举,只是因为陛下不在洛阳吗?” 这一句又一句的砸在孔融脸上,令他面红耳赤,又铁青一片。 砰 孔融一锤桌子,猛的站起来,怒声喝道“我这就去河东,我要亲自面见陛下,阐述这件事,我就不信,这般天怒人怨的恶行,陛下也会不闻不问!” “好!” “我们随孔公一同前去!” “同去同去!” “我们要向陛下陈情,言说一切,这样的尚书台一定要严惩!” “曹操,曹嵩父子,绝不可放过!” 数百人吵吵嚷嚷,簇拥着孔融出了太常寺,仿佛就要这样徒步走向河东郡。 就在这时,一个小吏急匆匆跑过来,堵住了孔融,气喘吁吁的道:“孔公,宣判了,宣判了!” 孔融沉着脸,喝道:“说清楚,什么宣判了!?” 小吏被数百人看着,顿时有些慌张,还是硬着头皮道:“廷尉,廷尉对曹操、曹家宣判了。” “怎么判的?” “什么时候判的?” “谁判的?” “快说!” “说!” 无数人冲了过来,更是有人提着小吏的衣领怒声道。 小吏吓的魂不附体,颤声道:“判了判了……曹操曹操削夺所有官职,曹家,曹家抄没家产,流放流放幽州戍边……” 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前面还有意庇护那曹操,现在是将曹家全数流放了? 这判的没有什么问题,合乎他们的心意,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些别扭。 还是孔融反应最快,沉声喝道:“你看清楚了吗?是廷尉戏志才判的吗?” “说!” “你快说啊!” 四周的人急不可耐,恨不得是假消息。 小吏吓的脸色发白,急声道:“是是廷尉府贴出的宣判文书,贴在御史台,廷尉,刑曹大门外,已经已经定案了。” 孔融心里吃惊,却强撑脸色,心里不断思索。 三法司的判决在他看来是没有问题的,抄家流放,除了夷族已经是最严厉的了。 自然,作为饱读诗书的当世大儒,他也反对动辄夷族这种酷刑,诛连太过,屠戮无辜。 但他身后还站着数百人,之前也闹得太凶,该怎么收场? 孔融不知道,身后的大小官吏,太学、鸿都门学生,来自兖州的士绅以及不少异族之人,同样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刚才他们还群情激奋,准备去河东找皇帝陛下陈情。现在三法司判了,也判的合乎他们的心意。 总不能都到了这个程度,一拍而散吧? 而显然,他们会错了意。 小吏说的是曹操削去官职,曹家流放,这曹家里,并不包括曹操! 但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理解偏差,造成了他们的窘境,也间接的使得更大的波澜被无声的扼制。 在另一边,相对中立的皇甫坚寿,陈宫等人长松一口气。 这个处置,足以平复洛阳城的沸腾了。 昨天被朋友突然喊了出去,没能回来,当做请假一天啦~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七章 抱负 不多久后,几乎整个洛阳城的官吏、士绅、百姓都看到,曹家被抄了,曹嵩等曹氏族人被押入天牢。 前面是沸反盈天,后面是高呼叫好,两极翻转,来的迅雷不及掩耳。 不知道多少人在庆祝‘曹氏落罪’,尤其是‘颍川党’,多年夙愿得偿,欢欣鼓舞,就差弹冠相庆了。 有人高兴,自然也有人落寞。 ‘曹氏’是当今大士族,尤其是曹操,一度稳定大司马,离过去的‘大将军’只有一步之遥,这样的大世家说没就没,众多大士族忧惧。 更有一些目光长远的人,同样神情晦涩,难掩不安。 曹操在近年异军突起,众多叛乱都是由他剿灭,俨然成了‘大汉战神’,并且期待着他继续出征,讨灭袁绍,平定天下。 现在他落了罪,此消彼长,可以预见,那些蠢蠢欲动的叛逆之辈,定然开怀大笑,大肆庆贺,由暗转明,甚至是明目张胆的谋反。 大好形势,或许由此转变! 太学。 太学师生振奋无比,特意停课一天。 太学生们三五成群,对朝政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到处都是激烈的争论声。 “曹氏落罪,说明朝廷还是看的明白的,尚书台诸公有胆有识。” “我呸!还不是我等奋力陈情,事态闹大了他们才会改弦易辙,如果不是,曹氏早就逃过去了!” “我也觉得是如此,朝廷诸公,皆是年轻,少有老成持重之人,陛下不在洛阳,便手足无措,反复无常!” “周兄说的甚是!国社大政,岂能反复无常?当有稳妥有序,承接有道……” “对了,我听说,这不是尚书台诸公改弦易辙,是陛下降旨了。” “陛下降旨了?对对,我就说,这短短半天时间,尚书台的那几人怎么能公然打自己的脸!” “还是陛下圣明!” “陛下登基以来,诛阉党,收外戚,定黄巾,平董卓,此等武功,直追武帝!” “我等生于厮世,又遇明君,正是建功立业,一展抱负之天赐良机啊!” “刘兄说的甚是!” “甚是甚是!” 一众学生讨论的热火朝天,不远处一个少年带着书童,旁若无人的穿过三五成堆的人群,直奔大门外。 书童听着一阵阵的议论声,疑惑的道:“公子,这曹氏落罪,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孔亮’正边走边看着书,闻言随口的道:“谁说曹氏落罪了?” 书童一愣,道:“这,廷尉都判决了,曹氏人都被押入天牢了,所有人都看到了,公子……” ‘孔亮’微微一笑,抬起头,开始大步向前走,道:“做给朝野看的,你没有看到那判决吗?曹孟德只是被削去了官职,其他的只字不提。” 书童眨了眨眼,疑惑更多,来到他身旁,道:“公子,这,这是什么意思?” ‘孔亮’目光明亮,神情悠然,道:“我之前说过,曹操所做,在朝廷来看,是有功无过的,既然有功,怎么可能问罪?曹氏这一案的爆发,你不觉得太过巧合吗?” 书童跟随他家公子多年,聪慧的很,顿时明悟,睁大双眼愕然的道:“公子是说,朝廷故意揭露曹氏一案,就是为了给曹操顶罪,好摘出曹操?” ‘孔亮’沉吟片刻,摇头道:“未必是朝廷故意揭露,也有可能是曹氏弃卒保车。” 书童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只能面带思索又困惑的跟在他家公子边上。 ‘孔亮’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呵呵的道:“朝局向来晦涩,不要小看陛下,不要小看朝廷,更不能小看曹操。所有人都认为对的事,往往需要认真思考。” 书童若有所悟的道:“公子,朝廷保下了曹操,而那些心怀叵测之徒不知晓,这是不是朝廷设计的一个圈套?” ‘孔亮’神情动了下,旋即作恍然状,道:“原来如此。” “公子想到了什么?”书童立即追问道。 ‘孔亮’已经迈出了太学大门的门槛,一脸释然的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朝廷应该有新的征讨任务交给曹操,曹操这一两日便会出京。” 书童仔细一想,顿时惊色的道:“公子,莫不是那袁绍或者刘璋,刘表叛乱了?” ‘孔亮’摇头,微笑思索道:“袁绍肯定不可能。他立足扬州未稳,人心未附,没有足够的理由与机会,他不会贸然叛乱。至于刘璋、刘表,恐有野心的收成之辈罢了,也不用多想。要说征讨,现在最有可能的,反而是凉州。” 书童看着他家公子自信的半边侧脸,赞同的道:“我觉得公子说得对。现在朝廷握有北方八州,唯一的威胁,便是凉州了。公子在襄阳就说,平定了豫州,朝廷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凉州!” ‘孔亮’更加自信了一些,脚步加快道:“先去拜访蔡公,这是难得的机会,书带好了吗?” 书童道:“带好了。还有那副公子亲手书写的楹联,我也带上了。” ‘孔亮’道:“据说,那副楹联是陛下所作,蔡公执笔,确实寓意非凡。” 书童应了一声,却也不怎么在意,道:“公子,大考据说定在十月,考完咱们就回去吗?大公子在吴郡听说得到了重用,家主来信询问你的去向?” ‘孔亮’微微摇头,道:“吴郡并非功业之地,兄长去那边,多半是有些无奈。” 书童疑惑的看着他,道:“公子,伱还是没说大考之后去哪里?” ‘孔亮’看向不远处的皇宫,道:“你有没有觉得,洛阳城日益繁华,比往昔更胜几筹了。” 书童会意,却有些犹豫,道:“公子,家主都不想来洛阳入仕,你要留在洛阳吗?” ‘孔亮’微笑,目光深邃,道:“先去见蔡公。” 书童嘴角动了动,还是没有多说,他知道他家公子的性格。 这么看来,他要跟随他家公子留在洛阳了啊。 可他,不喜欢洛阳。 ‘孔亮’脚步加快,直奔东观。 现在的东观,都是饱学鸿儒之士,能够前去拜访,对他来说,是一大幸事! 至于留在洛阳城,以他的才学,大考即便不是一等,那也定是前十,留在洛阳如翻手之间。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八章 曹操会吗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不大的茶馆内,吴景由衷的感叹道。 对面的孙策,孙权两兄弟也是默默点头,心里震惊于洛阳城这场本应该翻天的风波,居然以这种方式收尾了。 仿佛是理所当然,又十分诡谲。 这洛阳城的种种,当真是‘诡谲’! 他们以一众旁观者的角度,观察、期待着这场滔天风波,不曾想,在最为炽烈,最有可能炸开的空隙,戛然而止。 吴景感叹了一阵,转头看向孙策,道:“伯符,你这段日子去了哪里?” 孙策神色一正,道:“舅父,我被赵云带去了城外。原来,在洛阳城被,驻扎了一支秘密禁军,总数有两万,十分精锐,一看就是百战老兵。” 吴景太阳穴跳了跳,意外之色散去,道:“倒是也不意外,这种情形朝廷要是没有布置,那才是怪事。” “不过,来之前,赵云告诉我,会有新的任务给我,具体是什么没有说,明天才能知道。”孙策又紧跟了一句。 吴景顿时心中暗紧,急急思索起来,自语般的道:“给你的任务?是给你一人,还是跟随赵云什么人?又会是什么任务?” 孙策的身份在朝野来说是颇为敏感的,起始于他的父亲孙坚的‘肆意妄为’,哪怕孙策极力表现出忠于朝廷以及在‘剿灭董卓’一事上不要命的拼杀,仍旧没能打消朝廷的怀疑。 现在孙策被宫里那位陛下带到了洛阳,朝廷会怎么处置孙策? 这一直是悬挂在他们头顶的利剑,令他们心惊胆战,食不下咽,寝不安枕。 孙权坐在那,脸色绷紧,仔细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到。 他在宫里相对是自由的,与那二位皇子一同上学下学,同时还能接触到众多朝廷大员,无形中能探查到朝廷诸多密事。 孙策自然也猜不到,沉色道:“舅父,我这边暂且不用担心,陛下还没有杀我的意思,需要我们来抵挡袁绍。我担心的是舅父。” 吴景一怔,旋即道:“不用担心,我已经接到尚书台的命令,要我尽快返回太原。” 孙策、孙权两兄弟顿时大松一口气,能放吴景离开洛阳,那就说明,朝廷暂时不会追究吴景。 “都是好消息。” 吴景看着二兄弟的表情,微笑着道:“依我的推断,朝廷目前困境重重,不会想再横生枝节,可以安心一点了。” 孙策,孙权两兄弟皆是点头,他们而今远离吴郡,寄人篱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了。 “舅父,” 孙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以伱的推断,朝廷现在的困难程度需要多久才能渡过,要多长时间才能发动灭袁之战?” 吴景眉头拧起,沉思着道:“朝廷的困境是多方面的,最重要的还是国库空虚。是以朝廷在竭力推行‘新政’,但‘新政’想要有所成效至少十年,而这推行的过程中,势必困难重重,激起各种大乱。想要与袁绍开战,以我来看,十年内,是没有希望的。” 孙权也跟着点头,道:“太仓现在是寅吃卯粮,依靠借债度日,我听说,太仓与户曹已经欠下了超过十年的赋税,这借债越来越多,税赋反而极少,迟早要出大问题。” 吴景神色认真的看着孙策,道:“朝廷确实艰困难以自拔,但也不是没牙的老虎,一旦被逼急了,别说一个袁绍,就是十个,也能轻易灭掉,你切不可大意!” 孙策目中的厉芒隐晦一闪,道:“那之后呢?朝廷不得不开战,事后还能控制局势吗?” 吴景,孙权具是神色微震,继而有些激动的呼吸急促。 在先帝时,大汉朝已无力镇压黄巾之乱,只能将权力不断下放,依靠各士族大户来抵抗黄巾军。 简而言之,那时的大汉朝已是虚有其表,家底早就光了,随时都可能崩溃。 虽然经过当今陛下六七年的励精图治,但想要恢复元气,哪有那么简单。 一旦朝廷倾力一战,定然会将噤声的力气耗光,大汉朝不崩也得崩! 回天乏术! 到了那时,神器无主,群雄逐鹿! 不过片刻,吴景就按下了某种情绪,越发认真的道:“伯符,我还是那句话,万事不可冲动!” 孙策郑重抬手,道:“舅父交回,伯符谨记!” 吴景这才放心,起身道:“我还有别的事,你们两兄弟也不要聊的太久,早点回去,免得令人起疑。” 两兄弟齐齐抬手,恭敬的道:“舅父慢走。” 等吴景一走,孙权沉默片刻,看着孙策道:“兄长……是不是有事瞒着舅父?” 孙策一愣,道:“什么事?” 孙权面色犹豫,道:“兄长瞒得过舅父,瞒不过我。兄长刚才欲言又止,想必是另有谋划吧?” 孙策双眸灼灼的盯着孙权,心里思索起来。 他对于这个弟弟,一直抱有极大期望。孙权自幼聪慧异常,年长一些后,更是能文能武,江东士族不知道多少人夸赞他‘能断能谋,王佐志才’。 “不错,” 并没有想多久,孙策便神色果断的道:“仲谋,父亲逝世,你我兄弟当携手而行,勠行父亲遗志!” 孙权见孙策提到他们的老爹,不由得坐正,肃色道:“还请兄长指教。” 孙策要张嘴,脸角忽的抽搐了一下,还是道:“有人联络我,共谋大业!” 孙权面露果然如此的表情,道:“此人可靠吗?兄长答应了?” 孙策摇头,道:“也是早年叛乱被朝廷平定的丧家之犬,我并没有答应,不过,未必没有可能。” 孙权见孙策还是语焉不详,认认真真想了又想,道:“兄长的决定是对的,现在决不能做出头之鸟,一定要等,等大变之机!” 孙策见孙权并无慌乱,说的有理有据,不由得笑着道:“你能这么说,为兄很高兴!我已在洛阳,我想办法,将你送回去。” 孙权却立即摇头,道:“兄长,我不可离开!我一旦离开……” 咚咚咚 孙权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接着是一声低唤,道:“主人,那赵云派人传信,要你即刻去见他。” 孙策应了一声,顾不得与孙权多说,起身道:“你先好生在宫里待着,我自有安排。” 孙权还想说,孙策已经急匆匆的走了。 孙权脸色纠结在一起,现在的情形发展,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 …… 第二天一早。 洛阳城里还有着沸荡的余波,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对于曹操的处置过于‘轻率’,拼力呼喊,但已经没有什么人理会了。 刘辩一大早便出了城,在城外一处官道旁,亲自给曹操送行。 在简单的见礼之后,刘辩、曹操一前一后的漫步着。 在他们身后,跟随的人分作两列,右边的是吕布,孙策,曹仁,夏侯惇,夏侯渊,乐进,许褚等等一众武将,左边以贾诩为首,审配,司马懿,陈群等紧随其后。 在人群不远处,还有典韦,赵云骑着马,率领禁军护卫在左右。 刘辩手持折扇,轻摇漫步,微笑着道:“卿家,这一大早便这么燥热,据说北平那边更是酷暑,可有准备?” 曹操躬着身,面不改色的道:“回陛下,臣久经军阵,这点天气不算什么。” 刘辩侧头瞥了他一眼,笑呵呵的道:“嗯,卿家着实是辛苦了。” 这时,不远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落在左侧的赵云跟前。 嘀嘀咕咕一阵,赵云拍马来到刘辩跟前,跳下后,道:“陛下,黄中郎将部将,卓膺校尉奉命押解军粮到了。” 刘辩已经看到了,点点头,道:“有多少?” 赵云刚要说话,见人多眼杂,改了口道:“回陛下,足够大军一月有余!” 刘辩顿时笑着与曹操道:“朝廷准备了一部分,黄忠一部分,冀州,幽州那边都有一部分人,三个月,卿家,够吗?” 曹操神情不动,抬手道:“回陛下,区区乌桓,一月足以!” 刘辩道:“那就先放在冀州,用了就调,等你得胜归来再说。” “臣领旨!”曹操道。 刘辩嗯了一声,拉了他一下,继续向前走,道:“今天,除了给你粮草外,还有几件事,朕要嘱咐卿家。” “臣在。”曹操立即道。 刘辩踱着步子,目光看向幽州方向,双眸冷冽森然,道:“区区乌桓,确实不足为虑,不过,家里的狗不听话了还要打几棒子,何况是乌桓,这一次一定要打的狠一点。鲜卑那边,朕已经降旨去斥责了,他们要是乱动,一并收拾!” “臣明白。”曹操道。满脸络腮胡,看不出什么表,只是声音平稳有力。 啪 刘辩手里的折扇一合,道:“你也不用担心孤军奋战,臣已经去旨给匈奴,他们会率军一万协同。加上辽东、北平,也会听命于你,你能调用的大军,超出六万,足够你施展了。” 曹操脚步顿了下,旋即沉声道:“臣领旨!” 刘辩回头看了他一眼,今天的曹操,情绪有些不对劲。 他是发现了?发现了多少? ‘曹操屠三城’一案,到‘曹氏侵夺民田、买官卖官’,这里面明显的有人操弄,曹操怀疑并不奇怪。 只是,这曹操,发现了多少,猜测了多少? 刘辩不得而知,回过头,继续踱着步子,道:“对于幽州的‘军政分离’,你趁机强行推动,幽州中郎将由你任命,关于幽州牧,尚书台那边会很快拟定人选,到时候,相互配合,莫要内讧。” “臣明白。”曹操道。 刘辩右手折扇轻轻拍打着左手手掌,脚步越发缓慢,道:“乌桓这边解决了,也差不多该收回凉州了。但凉州的三羌与西羌、南羌、南蛮等的关系复杂,不动则已,一动就要定乾坤。你平定乌桓之后,归还大司马府,要制定详细的平凉策略,最多三年内,朕要平定凉州!” 曹操神色动了又动,越发沉声的道:“臣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看着不远处的官道以及等候着的队列整齐的禁军,停下脚步,道:“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吗?” 曹操站在刘辩身侧,低着头,道:“陛下,臣担心朝廷。” 刘辩回过头看向他,顿时一笑,道:“曹家不是与钟家联姻了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这样吧,对你的纳妾禁令解除,你想要纳妾,事先知会朕一声就行。” “臣……领旨。”曹操顿了下,还是道。 对于刘辩当年给他的禁令,可以说令曹操这几年的日子十分不好过。多少令他心动的美人不能亲近,家里的老妻以及婢女,早已经令他生厌。 但刘辩的话,明摆着是允许他与‘颍川党’联姻,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手握重兵的将帅与朝廷重臣联姻,哪个皇帝能安心? “好了。” 刘辩手里的折扇猛的打开,用力的扇了几下,笑容满面的道:“朕就送你到这里,朕等着你旗开得胜,大坡乌桓的好消息!” 曹操单膝跪地,声音坚定如雷,道:“臣领旨,此番出征,定不负圣恩!” 刘辩站在不动,没有向以前那样扶起他。 曹操等了片刻,起身后,大步向官道走去。 他身后的贾诩,审配,吕布,曹仁等人紧紧跟随,半个只言片语都没有。 不久后,大军开拔,脚步如震,锦旗烈烈,是风中飒飒作响。 一些土尘弥漫而来,笼罩了刘辩的视线。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与走过来的赵云的道:“子龙,你说,这曹司马,今天是不是有些反常?” 赵云回想了一下,道:“确实有些反常。” 赵云虽然与曹操接触不多,但曹操今天比往日明显的少言寡语,似心事重重又忌惮非常。 刘辩望着迤逦而行,不断北上的大军,背起手,折扇拍打着后背,道:“子龙,你觉得,朝廷那些人说的有道理吗?不应该让曹操出征,曹操出征乌桓,后果会比乌桓寇边更为严重。”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这一次给了曹操这么大的权力,前脚又将他抄家了,曹操,是否会反? 即便不反,向袁绍,刘表,刘璋等人一样,听宣不听调,那也是一大祸患!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九章 归去来 曹操带领大军,沿着官道,从洛阳出发,将途径兖州、冀州,而后抵达幽州。 曹操一众部将谋士这会儿全都骑着马,不时回头,看向后方。 即便视线被遮挡了,还是频频回首。 走出不知道多远,武将、谋士才逐渐分离,各司其职。 唯有贾诩,曹洪,曹仁,曹昂等人还陪在曹操左右。 曹洪见没有外人了,凑上前道:“司马……咱们……就这么去幽州吗?” 他一肚子话,但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只能改成这样。 曹操面无表情,对着一望无际的北方,道:“除了文和,其他人都去吧。” 曹洪一愣,刚想说话,被曹昂拉了一下,只好不情不愿的离开。 曹操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身后是贾诩,再不远处,是他带了多年的家族子弟组成的亲兵。 贾诩来到了曹操的身旁,白衣胜雪,一言不发。 曹操余光看了他一眼,道:“文和,你怎么看?” 贾诩目不斜视,道:“司马说的是洛阳还是幽州?” 曹操狭长双眼寒意如霜,品味着这个问题,道:“洛阳。” 贾诩少见的犹豫、沉默,直到仿佛察觉到曹操要转头了,这才道:“司马不是已经看透了吗,何必再问。” 曹操心里想念郭嘉,每当这种时候,就格外想念。 郭嘉喜欢将事情做在前头,从来不让曹操担心,而且两人可以抵足而眠,彻夜长谈,毫无顾虑。 但贾诩不一样,这个人心思深沉,藏着无数心思,从来不肯臣服曹操,问一句答一句已是不易,惯常是一副‘我知道,你也应当知道’的反应。 这令曹操十分恼恨,却又强忍不发。 “说说吧。”曹操淡淡道。 贾诩听出了曹操的怒意,眉头动了下,道:“事情发生在兖州,是司马所为,但到了洛阳,虽然掺杂了所有复杂局势,但归根结底,还是宫里的态度。” “继续说。”曹操语气平淡,平淡中带着强烈的不耐烦。 贾诩转头看了眼曹操,情知曹氏被抄家流放,对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沉吟一会儿,道:“以我的推断,是陛下要照顾颍川党的态度,只能委屈司马了。” 曹操神情毫无波动,骑着马,笔直如松,毫无晃动。 贾诩见曹操不肯接话,只好道:“说到底,陛下对将军也不放心。”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曹操,他微微抬头,看着北方,道:“幽州呢?” 贾诩跟着望去,道:“从刚才陛下的话里来看,已经决意尽早平复北方,击溃了乌桓,那凉州便可顺手解决。如果我推断不错,司马得胜归来,不会还朝,反而会继续推行‘军政分离’,直到朝廷做好准备,命将军出征三羌。” 曹操狭长双眼慢慢眯起,闪动着异样光芒,冰冻的神情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贾诩注意到了,这是一种豁然开朗,想明白了某些事情才有的表情。 他细细回想他刚才的话,道:“司马,万不可掉以轻心,乌桓这次寇边不同以往,如果不能一击重创,一旦乌桓全身退走,那辽东将永无宁日。” 贾诩盯着曹操的侧脸,忽然换了一个语调,平静又意有所指的道:“我倒是认为,刘公的安抚政策是对的,司马,或许可以结好乌桓,鲜卑等夷族。” “哈哈哈……” 突然间,曹操放声大笑,面容绽放,一扫之前的冰冻。 大笑声久久不绝,发自心底,畅快无比。 贾诩被曹操这一笑怔住了,再次细思他的话,好像并没有什么能解开曹操心结,让他如此痛快的。 不远处的曹洪,曹昂等也眺望过来,面露疑惑,但没有命令不敢上前,只能强忍着好奇。 这贾诩,说了什么,让他们的司马这么开怀? 曹操笑了不知道多久,渐渐收敛表情,摸着胡须,双眼都是笑意。 贾诩疑惑了,是什么事情,让曹操居然忘记了抄家戍边之痛,等了一阵,道:“司马,是想通了什么?” 曹操笑容难退,摸着胡须,点头道:“文和,我想通了陛下为什么这么做了。” “哦,是什么原因?”贾诩问道。是什么原因,让曹操对抄家流放都不在意,还如此的高兴? 曹操却没有点破,望着北方,狭长双眼跳动着寒芒,淡淡道:“文和刚才说,要结好乌桓?” 贾诩观察着曹操的表情,道:“是,以作不时之需。” 曹操瞥了他一眼,语气越发淡漠,道:“文和还记得,之前那些劝我谋反,自立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吧?” 曹操在冀州,在兖州,在青州,在豫州,都不止一两人劝他自立,以图大业。 但无一例外,都被曹操秘密斩了。 贾诩神情如常,没有任何惧意,道:“司马,曹氏已被流放辽东,就不想另图生路吗?” 曹操笑容消失,面无表情的道:“文和,这是你第一次说,我便不与计较,若是有第二次,立斩不饶!” 贾诩在‘立斩不饶’四个字中,听到了斩钉截铁,杀气腾腾。 曹操不是在说场面话,是真的,贾诩朕要再劝,必将人头落地! 贾诩神情动了动,曹操到底想通了什么,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对朝廷如此忠心? 那位陛下,真的让曹操如此忌惮吗? “说说怎么平定乌桓吧?”曹操脸上再次浮现笑容,遥遥望着北方。 贾诩压下心底的复杂心绪,道:“兵贵神速,司马以最快速度赶到,并且绕后,一举歼灭乌桓!” 曹操对这个战术还是认可的,道:“我想让那公孙度诈败,诱乌桓入关如何?” “不可!”贾诩直接反对,道:“司马这一战,必须果决,决不能给朝廷再找到攻击的机会。一旦司马露出破绽,新账旧账一起算,即便陛下再想保也保不住了。” 曹操摸着胡须,忽的沉声大喝道:“伱说的有理。传令全军,轻装上阵,全速前进!” “是!”身后的亲兵应命,挥舞着令旗,奔跑向后。 曹操大军,转眼间动作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幽州。 而贾诩,还在揣摩曹操的心思。 这位新主公的能力远胜于董卓,但心思也深沉的可怕,哪怕近在咫尺,他也难以琢磨透彻。 刘辩在送曹操的时候,尚书台也在召开会议。 已是年中,有太多事情要总结,尤其是当下的要务,‘治河’、‘吏治’、‘税赋’、‘屯田’、‘开荒’、‘剿匪’等等。 尚书台会议厅内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诸项事务几乎没有多少阻碍就获得了通过。 六曹九寺一致的配合,没有半点杂音。 会议结束之后,丞相荀彧便着手布置,并决定亲自前往并州,督察‘新政’推行进度。 而左右仆射钟繇,荀攸也计划出京,一个赶赴凉州,一个前往兖州做安抚。 六曹九寺的主官们同样各有任务,在紧张处理各部、寺任务的同时,也纷纷计划出京巡视。 朝廷表现出的团结,着实惊呆了很多人,无形中给了很多人巨大的压力。 傍晚。 太常寺卿孔融与礼曹尚书陈琳一同来到了刚刚改建好的‘茂院’。 孔融肥润圆脸都是笑意,与陈琳笑着道:“陈尚书,依我看,今秋就可以启用了。” 陈琳观察着一个个考棚,道:“总数可以容纳一万两千人同时考试,工曹能这么快建好,着实不容易。” 孔融挺着大肚子,道:“确实不容易。我听说,陈尚书隔三差五亲自来监工,日以继夜的改建,这才有了今天的模样。” 陈琳脸上是颇为满意之色,微笑着道:“孔公,我听说,今年报考的有八千人之多?” 孔融顿时面露得意,道:“不止不止,还有更多的在路上,没有记录在案。到了九月,或可有万人。尚书台那边的意思,今年至少录取一千人,绰绰有余了。” 在过去一段时间,经常发生士人抵制入仕,诏而不听的情形。但这一两年情形发生了剧变,士人争着抢着要入仕,朝廷的官位根本不够用。 陈琳点头,道:“尚书台那边的意思,是要进一步裁并一些冗余的官位,而‘整顿吏治’肯定有诸多不法之人被罢除,总的来说,朝廷还是急需人才的。” 孔融背起手,看着颇为朴素、简洁的考棚,边走边道:“但还是需要时间的,尚书台对于入仕之人的态度是‘优胜劣汰、庸碌者退’,先大考,择优而录,从小吏做起,优胜者上,庸碌者退,想要这一批人成才,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成的。” 在过去,大汉朝采取的基本上是察举法,简单来说,一个是‘举荐’一个是‘考察’,一旦被录取,往往授予‘重要官职’,更有不少,属于是一飞冲天。 最有名的,就是各种外戚了。 而当今的尚书台三位,钟繇,荀攸,尤其是丞相荀彧,更是其中的最大受益者。 荀彧入仕便是掌宫令,而后辞官几年,再入仕任一曹尚书,没几年更是官升丞相! 仕途年限屈指可数,三十出头便任丞相,着实震惊了无数人,同样令无数人艳羡,期待着成为下一个。 但朝廷的不断改制,这种‘一飞冲天的美梦’被击溃了,尤其是‘大考’的既定事实,无数士人为之捶胸顿足,一度发起强烈抵制。 陈琳瞥了眼孔融,知道这位也是反对‘大考入仕’的人,但作为太常卿,又迫使他不能公然反对,只能语焉不详的阴阳怪气。 陈琳踱着步子,没有接话,道:“有发现什么好苗子吗?” “有几个,” 孔融顿时面露笑意,道:“贾、王、甄、蔡、荀等,都有麒麟子,才华出众,品行端正。” 陈琳想了想,隐约记得那么几个后辈,道:“好,到时候我留意一下。对了,阅卷还是在东观吗?” 孔融点头,道:“还是在,不过,据说今年是由蔡公为主阅官,尤其是三甲三百五十三人,全部须蔡公评点后,才能送入宫里。” 提及到蔡邕,陈琳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孔融问道:“大殿下是不是要回京了?” 孔融一怔,瞬间也想到,沉色点头道:“应该就是在今天。” 提到‘大殿下’,陈琳,孔融心照不宣的沉默,并肩在茂院慢慢走着。 大汉朝朝野上下,一直有一个心结——东宫人选。 为了这件事,曾经发生过‘王允谋立太子’一案,结果王允遭夷三族,涉案的其他人,几乎全数被罢官,赶出了洛阳城,其中就包括大殿下的外公,蔡邕。 现在,蔡邕要担任大考的阅卷官,这其中是不是有其他深意? 孔融想了一阵,忽然笑呵呵的道:“陈尚书,这茂院还是不错的,今年大考可以用。到时候,你我为主考官,还请戮力同心,为国捡才。” “自然自然。”陈琳迅速反应过来,笑着应声道。 虽然是心结,可也没人再敢提。 这是宫里的忌讳! 这时,一个小吏急匆匆跑过来,来到陈琳身前低声道:“尚书,大殿下来了。” 陈琳脸色微变,同样低声道:“是特意来这里,还是路过?” 小吏道:“蔡公也在,还有工曹陈尚书陪同,应该是来这里的。” 陈琳目光异色闪动,与孔融对视。 孔融胖脸微微绷紧,整理着衣服,道:“我们去迎接吧。” 陈琳微微点头,揣着一些心思,与孔融走向茂院正门。 刘绍穿着常服,哪怕是夏天依旧犹如一个小胖墩,脸角有些婴儿肥,眼睛不大,入看就是一个朴实敦厚的孩子。 在身后,是白发苍苍的蔡邕,以及貌似冷酷的陈宫。 “下官见过大殿下。”陈琳,孔融快步上前,抬手见礼道。 刘绍抬头看着两人,声音温吞的道:“免礼。” “谢殿下。”陈琳,孔融起身道。 刘绍等他们起身,白嫩嫩的小脸有些懵懂与好奇,道:“茂院建好了吗?今秋可用吗?鸿都门学的录取比列能再升一些吗?” 鸿都门学,原本是灵帝为了他的喜好而建的,专门豢养喜好书画的庶民人才的地方。 刘辩继位后,将鸿都门学发展了了一所专门给庶民的学校,一直与太学并提,不断的试图提升它的地位。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章 国本 听到刘绍的问话,陈琳略有迟疑的道:“回殿下,尚书台是有这个规划,但,还未确定。” 提升庶民的录取比例,这就直接冲击士族的利益,这是一种‘不公平’,朝廷内部就此争论不休,一旦放出消息,可以预见,定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刘绍眨了眨眼,道:“原本是打算提升多少?” 陈琳越发迟疑了,这位大殿下刚回京就来到这里,开口就提及这个敏感问题,令陈琳不由猜测背后的用意。 “尚书台之意,是计划提升到三七,庶民为三,后来朝廷反对声激烈,暂定改为二八。”陈琳还是如实说道。 刘绍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转头看向他的外公蔡邕以及陈宫。 蔡邕微微躬身,带着慈祥微笑,并不说话。 陈宫同样躬身不语,从内心来说,他同样反对。 庶民,哪里比得上底蕴深厚的世家培养出的士族子弟? 读书,不是简单的读几本圣贤书就行了,士族子弟从小的教养、眼界、学识、气度等等,远不是庶民可比。 但他不能在儿子面前反对他老子,这对父子,不出意外,将是当世以及未来最为尊贵的两人! 刘绍似乎对于众人的沉默有些奇怪,小胖脸动了下,道:“那就改为一九吧。” “什么?”陈琳,孔融一怔,吃惊不已的看着刘绍。 朝野谁不知道,鸿都门学是宫里那位陛下一力推出来的,大考中,给予庶民‘优待’也是宫里那位陛下的意思。 尚书台都要谨慎再三的讨价还价,这位大殿下张口就改了? 刘绍更加懵懂了,眨了眨眼,道:“我跟父皇说。” 孔融瞬间变得小心翼翼,抬起手,道:“殿下,这事,非同小可,万须慎言。这,是你的想法,还是陛下的意思?” 刘绍越发奇怪了,道:“是舅公的意思。” 蔡邕吓的差点站不稳要摔倒,脸色苍白,浑身抖动。 刘绍感觉到了,一把扶住他,担心的道:“舅公,怎么了?” 蔡邕僵硬的挤出一丝笑容,嘴里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这句话要上传到宫里,宫里会怎么想? 蔡邕只觉心冷入骨,如坠冰窟,恐惧到了极点。 陈宫也暗自凝色,欲言又止。 这蔡邕已经开始影响大殿下,公然与陛下的国政作对,这对蔡邕,对大殿下来说,都不是好事! 陈琳,孔融对视一眼,双方都在彼此的目中看到了一抹忧色。 宫里那位陛下向来强势霸道,因为东宫一事,已经夷灭了王允三族,再来一次,怕是大殿下就无缘那个位置了! 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作为朝廷重臣,他们最为看重皇位传承的有序,不希望起任何波澜。 一旦这位皇长子失去了继承资格,那将是一个可怕的开始! 刘绍对周围这些人的反应十分奇怪,转向最为镇定的陈宫,道:“陈尚书,你们怎么了?” 陈宫微微一笑,道:“殿下,陛下应该快要回宫了,该去见陛下了。” 刘绍还是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又回头向着陈琳脆生生的道:“陈尚书,你今年也参加阅卷,这是父皇的旨意。” 陈琳闻言连忙抬手道:“臣领旨!” 刘绍没有再多说,脚步有些快的离开茂院。 蔡邕跟在后面,心情不安到了极点,走路的双腿都在打颤。 孔融望着刘绍出了门,圆润大脸都是铁色,道:“陈尚书,我感觉要出事起了。” 陈琳还在震惊于他也参与阅卷,这‘阅卷官’的权力非同一般,可以直接决定录取的士子! 听到孔融的话,陈琳道:“暂且不用担心那么多,陛下正值壮年,诸位殿下还小,有的是时间。” 孔融没有这么从容,道:“储君乃是国本,国无储君,社稷不宁,陈尚书太过宽心了。” 陈琳还想辩驳几句,却情知说不过孔融,沉吟片刻,道:“大殿下来这一趟肯定不是宣读旨意,当有其他深意。孔公,伱我得谨慎行事,不可行差踏错。” 孔融也是受到过教训的人,心事重重的点头。 皇宫,后殿。 左栗小心翼翼的站在刘辩身前不远处,大气不敢喘。 上一次被训斥,差点将左栗吓破胆。 这会儿,他万分谨慎小心,恭恭敬敬的道:“陛下,经过小人的探查,洛阳城里近来确实有人串联,小人仔细摸查,发现,可能与叛臣李儒有关。” “李儒?” 刘辩一怔,这才想起来,董卓被灭后,这个李儒就生死不明,还以为死在了乱军中尸骨无存,没想到居然活了下来。 “这类还真是不容易死……” 刘辩嗤笑了一声,摆了摆手,道:“查吧,看看他们又想搞些什么。对了,近来低调一点。” 左栗不太明白‘低调’具体指什么,但事事请示总是没问题的,立即便道:“小人领旨。” 左栗刚走,徐衍就急匆匆而来,在刘辩耳边一阵嘀咕。 刘辩眉头一挑,慢慢倚靠着椅子,神情不动,目中思索不断。 徐衍不敢多嘴,悄悄后退。 而这会儿,刘绍已经入宫了,同时,永宁宫的蔡文姬也急急的赶了过来。 三人入了后殿,刘绍小脸懵懂,蔡邕战战兢兢,蔡文姬则俏脸忧虑。 “儿臣/臣妾/臣参见陛下。”三人近前行礼。 刘辩看着大儿子,见他乖巧的模样,不禁歪了歪头。 白白嫩嫩,乖巧懂事,才七岁。 这么看着,刘辩繁杂的心绪突然没了,起身走过来,双手将他揽在怀里,笑着道:“出去这么久,辛不辛苦?” 小家伙仰着脸,与刘辩对视道:“不辛苦。” 刘辩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见蔡邕、蔡文姬父女的惶恐之色,道:“行了,一成就一成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蔡文姬闻言心里大松,俏脸转虑为安,屈身道:“臣妾谢陛下。” “臣臣谢陛下。”蔡邕颤声道。他没敢想,这一次眼前的陛下居然这么轻易的放过了他。 刘辩搂着刘绍,心里沉吟,拍着刘绍的肩膀,“绍儿的年纪也差不多到了,过几日,朕打算命丞相做他的老师,绍儿每旬五日去尚书台上课。” 蔡文姬双眼一亮,道:“谢陛下。” 荀彧才华横溢,又是丞相,这样的人做刘绍的开蒙老师,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蔡邕却听到了别的味道,为什么是去尚书台上课? 宫里有的是地方!? 蔡邕隐约明白了刘辩的用意,心头激动,脸上跟着就要喜上眉梢,忽的惊醒,连忙低头。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一章 难全 两天后,后殿。 坐在椅子上,刘辩安静的批阅着奏本。 桌上摆着的,是户曹拟定的‘均田法’,这是在赋民公田、屯田、度田令等基础上,结合刘辩的要求,进一步发展而来的新的土地制度。 大致内容,便是为将大量的无主之地收归朝廷提供律法依据,同时纾解朝廷国库困窘现状。 但里面的内容涉及太多,不止是土地,还有赋税,以及安民、治安、地方配合等等。 朝廷出具一道行政公文自然是轻而易举,可想要落实到位,需要考虑方方面面,尽可能的周全。 刘辩面色不动,双眉却紧锁。 这‘均田法’的内容与他想的有很大差距,同时,其中还预留了很多‘空隙’,明显是‘意犹未尽’。 转而间,刘辩就想到了半年微服私访的经历,眉头微沉,若有所思。 大汉朝现在不缺土地,虽然士族控制了无数田亩,但在大乱之后,还是有着众多的无主、荒芜之地。 这些荒地需要开垦,开垦之后才能安民,几句话就能说明,却多年来无法落实下去,实在是因为其中太过复杂。 最起码的,就是开垦荒地需要人、工具、种子、耕具、水渠、时间以及与各地士族的关系。 “还是有些保守……” 刘辩轻声自语,这‘均田法’在他看来,还是以‘稳’为主,并没有足够的锐意进取。 “陛下!” 突然间,徐衍急匆匆跑进来,神色仓皇的道:“陛下,二殿下牵着大狗要出宫,禁卫们不敢阻拦。” 刘辩正沉思,闻言一怔,抬头看向他,道:“出宫就出宫,怎么还牵狗?” 徐衍道:“二殿下想出宫,唐娘娘不让,二殿下就牵着狗往外闯了。” 刘辩还是疑惑,道:“为什么不让?他要去哪里?” 徐衍低着头,道:“二殿下,要去唐公府。” 刘辩眉头一皱,呵斥道:“说清楚!” 徐衍一颤,连忙道:“是是,二殿下听说大殿下拜师了,也想拜师,就就让唐公找人,说是说是已经找到了。” 刘辩顿时明白了,眉头松开,道:“唐瑁找的谁?” 徐衍低着头,脸角犹豫着,道:“是……太常卿,孔融。” 刘辩双眼微眯,语气寡淡的道:“唐瑁找的?” “是。”徐衍道。 刘辩面无表情,默默一阵,直接起身往外走。 徐衍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喘。 刘辩从崇德殿走到了嘉德殿,就看到几个禁卫阻拦在御道上,而刘愈拉着几个月大的狗,狗龇牙咧嘴的冲着几个禁卫叫喊。 在刘愈身后,唐姬焦急的说着什么,但刘愈根本不听,也不容他母妃靠近。 “都让开,再不让开,我放狗咬你们了!?”刘愈瞪着眼,小脸作凶狠状,用力拉着狗,冲着不远处的禁卫大叫道。 几个禁卫心里哭笑不得,这么一只小狗,能咬谁啊? 但这是二殿下,他们也只能并排立着,边上的军侯陪着笑道:“二殿下,唐娘娘的话,还是要听的,今日不宜出宫,还是早点回去吧。” “滚开!” 刘愈被激怒了,一松手,指着那军侯道:“大狗,去咬他!” 本来凶悍的一直汪汪直叫的‘大狗’戛然而止,忽然转身小跑到了刘愈身后。 刘愈愣了下,一脚踢了过去:“没用的东西!” ‘大狗’可怜兮兮的呜哇一声,还是紧贴着刘愈不敢离开。 “愈儿,回去吧,你父皇知道会生气的。”唐姬这会儿走过来,轻声道。 “哼!” 刘愈冷哼一声,牵起狗,道:“知道知道,我今天就是要出宫!” 汪汪汪 ‘大狗’突然间又来了精神,冲着禁卫军侯一阵凶狠狂吠。 “没用的东西!”刘愈一脚踢过去。 ‘大狗’顿时叫的更凶了,简直如同一只暴怒的小狮子。 “参见陛下!”突然间,几个禁卫同时向着刘愈身后见礼道。 刘愈根本不信,牵着狗往前走,怒气汹汹的道:“父皇来了我也不怕,给我让开!” “那你怕什么!?”刘辩淡淡的声音,在刘愈身后响起。 刘愈这才回过头,瞬间小脸紧绷,双眼含泪,又猛的转过头,哼哼道:“我要出宫!” 唐姬紧张的给刘辩行礼,欲言又止。 刘辩摆了摆手,阻止了她,同时对禁卫道:“伱们去吧。” 唐姬闭着嘴,不敢多嘴,禁卫更是无声退走。 嘉德殿前,只有刘辩,唐姬,刘愈一家三口,外加还冲着退走的禁卫狂叫的‘大狗’。 刘辩看着刘愈的背影,笑着伸手摸他的头,道:“走,陪父皇下盘棋。” “不!”刘愈站在那,牵着狗,异常干脆的回答。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忽的绕了过去,来到了正面。 只见小家伙已经满脸的泪水,肩膀颤抖,还是在咬着牙强忍着。 这一刻,刘辩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揪心疼。 不似传说中的刀割,也不是穿刺,是一种肌肉突然紧缩提起,一阵一阵,猝不及防。 这一瞬间,刘辩也想到了历史上皇帝与爱子的种种故事,而这个爱子,多半不是嫡长子。 刘辩知道发生了多少事,对国家社稷的危害,一个成功的帝王,应该足够理智,理智压得过感情。 “你想拜师?”刘辩伸出手,擦着小家伙脸上的泪,心里默然一叹:这孩子,又有什么错呢?时间还长,等他长大了,总会理解我的。 刘愈泪流不止,不停的颤,哭腔道:“兄长能有老师,我为什么不能有?” 倔强又委屈。 以他这个年纪,还不清楚,早出生那么几个时辰的天差地别。 在刘辩的耳朵里,这不是在质问他一个老师的问题,而是他屁股下的那把椅子。 现在的老师,刘辩可以给,以后呢? 刘辩很心疼,伸过手,默默将这个小家伙搂在怀里。 刘愈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抱着刘辩的腰,哭的撕心裂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家伙哭着哭着睡着了,可依旧死死搂着刘辩的腰。 刘辩的脸色如心情一样,十分复杂。 即便是皇帝,也有皇帝的无奈。 有太多事情,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就比如那把椅子,只有一把。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二章 国有储副 永安宫。 刘辩将刘愈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伙泪痕犹在,眉头紧皱,委屈写满了小脸。 刘辩默默一阵,道:“你不让他找老师的?” 唐姬抿着嘴,不安的道:“臣妾臣妾觉得他还小,所以所以不想让他去……” 刘辩伸手摸着小家伙的眉头,但这眉头倔强的还是拧在一起。 “找吧,” 刘辩收回手,看向唐姬,道:“朕来安排。” 唐姬看着刘辩,似忧似喜,行礼道:“臣妾谢陛下。” 刘辩注视唐姬片刻,轻轻起身,离开了永安宫。 出了永安宫,刘辩一路向南,一边走一边思考。 小家伙的反应是无意识的,只是觉得哥哥有的,他也应该有,这本身没有什么错。 只不过是找一个启蒙老师罢了。 但他们不是普通人家! “陛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刘辩停住脚步,抬头看去,不知不觉间,居然来到了嘉德殿。 潘隐有些担心,上前低声道:“陛下,没事吧?” 刘辩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看着嘉德殿,犹自沉思不断。 ‘嘉德殿啊,对,没错是嘉德殿,当初,我就是这里决定拼一把,与董太后,与刘协,与阉党拼一把,那个时候拼的不是皇位,是小命。’ 早已经淡忘的记忆如潮水再次袭来,刘辩恍惚间,再次回到了多年前,那一天一夜的惊心动魄,命悬一线。 如果那个时候他输了,是刘协登基,那董太后,阉党,会放过他吗? 答案是一定的——不会! 即便是他胜利,也曾无数次对刘协动杀机,甚至于差点动手。 如果不是当时大局太乱,需要笼络天下人心,树立宽仁人设,刘协怕是早就‘突发恶疾’了。 “潘隐,你说,朕该怎么办?” 刘辩回忆一阵,看着嘉德殿,不由得轻声感慨道。 他有些迷茫了。 他一直觉得,过早立太子,对于皇室、朝廷稳定来说有害无益,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夺嫡之争太过残酷,历史上有着无数的血泪教训。 但从王允事发后,刘辩的这个观点一直在动摇。 夺嫡之争,与立不立太子没什么关系,小时候他们已经攀比,长大了就不争夺了? 那天下独一无二的位置! 天下之间,还有比这个更大的诱惑吗? 潘隐听到刘辩模糊不清的话,愣了一会儿,还是没明白,只好道:“陛下,在问小人吗?” 刘辩还在怔怔出神,下意识的道:“你说,是朕是不是该早一点绝了他们的妄想?” 潘隐听清楚了,可是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刘辩指的是什么,只能默不作声的陪着。 刘辩反反复复想了不知道多久,始终拿不到主意,忽的长吐一口气,道:“丞相在尚书台吧?让他来陪我走走。” 潘隐跟随刘辩多年,知道每当‘我’字出现,意味着某些事情难以委决,他心思通透,隐约猜到了些,面上丝毫不漏,道:“是。” 潘隐小跑着,亲自去请荀彧。 刘辩看了眼尚书台,转身往芳林苑走去。 尚书台就在嘉德殿边上,刘辩在嘉德殿门口站了半天,尚书台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在潘隐向尚书台走去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汇报到了尚书台三公的值房。 荀彧还在疑惑,潘隐就已经到了。 潘隐颇为恭敬的立在门口,微笑的看着荀彧。 荀彧连忙挥退值房小吏,与潘隐对视道:“大长秋有事?” 对潘隐或者宫里的黄门,荀彧的态度一直是不亲近不疏离不勾连不得罪,这种平淡如水的态度,与过往何进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对宫内阉宦采取敌对态度,迥然不同。 虽然潘隐没有十二常侍那么大的野心,但能够得到当朝丞相的尊重,心里那自是乐开花。 他等小吏走了,这才进门,抬手与荀彧见礼,道:“丞相,是陛下唤伱。” 听到潘隐用的是‘唤’,荀彧站起来,面带疑惑的道:“陛下唤我?是有何事情吗?” 潘隐回头瞥了眼,上前低声道:“陛下心情很不好,丞相要谨言慎行。” 荀彧微微点头,道:“多谢大长秋。” 潘隐不动声色的倾身,让开道。 荀彧出了值房,走出尚书台,在黄门的指引下,直奔芳林苑。 宫里的一举一动都备受朝野关注,尚书台就更为敏感,荀彧一走,各个房间不知道激起了多少窃窃私语声。 荀彧到芳林苑大门,就看到刘辩背着手,静静看着前方。 荀彧脚步顿了下,莫名的觉得,这个背影有那么些许孤单。 这是他第一次在刘辩身上看到,以往的刘辩哪怕面临再大的危机,至少表面上都是信心十足,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模样。 “陪朕走走。”刘辩听到了脚步声,抬脚往前走。 荀彧当即应着,跟上了刘辩。 “其他人都在这里候着,朕与丞相单独聊会儿天。”没走几步,刘辩又道。 潘隐,典韦等人立即停住脚,只有荀彧跟了上前。 刘辩慢慢走着,心里思绪难平。 他很早之前就意识到‘储君’是一大难题,认为过早立太子,对太子,对朝局都十分不利。 但一直以来种种事情也清晰告诉他,不立太子的麻烦同样不少,尤其是今天刘愈的事情,看似不起眼,但在刘辩眼里,仿佛看到了萧墙之祸,靖难、七王、八王,斧声烛影、九子夺嫡等等的祸事。 荀彧跟在刘辩身侧,见他久久不言,同样不作声。 他能够感觉到,他的陛下遇到了一个大难题,侧脸写满了犹豫——这是极其少见的一种表情。 “丞相,你说,储君,当立早还是宜立迟?”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辩忽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荀彧道。 荀彧微怔,没想到刘辩是为这个烦恼,稍稍沉吟,便道:“东宫有主,国有储副。君王玺绶,他人难窥,神器如山,社稷如故。” 刘辩神色不变,道:“如果诸皇子不服,阴谋攻讦,朝野党附,内讧不止呢?” 荀彧道:“国有长君,嫡庶有别,天下遵之,何有内斗?” 刘辩注视他片刻,不置可否的转身继续往前走,淡淡道:“朕不过二十五,若无意外,还能活个几十年,这世上,有三四十年的的太子吗?” 荀彧跟在刘辩身后,亦步亦趋,神色坚定,语气平静,道:“陛下,父慈子孝,何故言几十年后之事?陛下不曾常训导臣等,立足长远,更重当下,脚下唯稳,方可长远。” 刘辩暗自摇头,荀彧的态度他是明白的,但荀彧没有能解决他的担忧。 索性,他直接点题,道:“卿家,你饱读诗书,告诉朕,如何才能避免萧墙之祸,诸子夺嫡?” “正位东宫,诸子就藩。”荀彧回答的异常干脆,这也是历朝历代的血泪教训。 一旦皇子成年,除去太子,必须尽早打发出京,否则必有大乱! 刘辩道:“朕说过,以后诸皇子三代内不得离京。” 大汉朝采取的是降爵制度,三代以后,与皇室渐远,威胁就不那么大了。 荀彧看着刘辩的侧脸,道:“陛下,如果诸子在京,一旦东宫有差,定然风声鹤唳,祸乱不止,巫蛊之祸不绝。” 听到‘巫蛊之祸’,刘辩眉头狠狠一跳,默默无声。 荀彧口中的所谓的‘巫蛊之祸’,指的是汉武帝太子刘据,被诬陷造反,以至于被逼自杀,来带着他的母后卫皇后自尽。 这个惨案很快得到了平凡,但所造成的影响,贯穿了整个大汉朝。 荀彧见刘辩还是迟疑不决,思索一番,道:“臣知道陛下的担忧,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真的到了诸皇子成年,有夺嫡迹象,臣相信陛下能够妥善处置!” 刘辩眉头一挑,转头看向荀彧,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刘辩看过的这种历史教训太多,从春秋战国到秦、汉,睿智如唐太宗李世民,霸气如明太祖朱元璋,哪怕是自诩圣祖的康熙,都没有逃过‘东宫魔咒’。 刘辩自认为比他们都差的太远了,从来不觉得他们做不好的事情,多看了几本书的他就能成功。 “是!”荀彧与刘辩对视,目光灼灼,对刘辩充满了信任。 刘辩怔怔看着他,不由得自我怀疑:是我多虑了?自己吓自己? 荀彧进一步解释道:“陛下,纵观古今,夺嫡并不在诸皇子,而在陛下,只要陛下坚定如铁,何人可堕?诸皇子是陛下看着长大,臣相信,只要陛下稍有布置,陛下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刘辩双眼眯起,心如电转。 虽然荀彧的话有拍马屁的嫌疑,但确实扫除了刘辩心里的诸多烦恼。 ‘是啊,夺嫡之争不会悄无声息,只要我察觉到了,立即着手,不论喝止还是重棒,只要我内心坚定,何人又能乱的了?’ 刘辩心中烦恼去了大半,脸上也重新有了笑意,从腰间抽出折扇,扔给荀彧,哈哈一笑道:“丞相说的有理。” 荀彧接过折扇,连忙跟上,道:“陛下,立太子吗?” “立!” 刘辩心情大好,道:“是必须要有储君了,万一朕哪天有了意外,不至于重演旧事。” “大殿下吗?”荀彧紧追着问道。 宫里再三给出暗示,东宫之位就是皇长子刘绍,朝野又都清楚,当今陛下喜爱二殿下,宠爱有加。 这令朝野一直颇为忧心,担心宫里这位陛下废长立幼,坏了规矩。 “嗯。” 在荀彧的忐忑中,刘辩点了下头,道:“立蔡氏为皇后,不过,不是现在,等曹操平定乌桓大胜归来,趁机宣布。” 荀彧大喜过望,伏地而拜道:“陛下圣明!” 刘辩眼皮不自觉的跳了下,转头看向跪地的荀彧,倒是没想到,荀彧对这件事居然重视到这种程度! ‘看来,朕确实压的朝廷有些过了。’ 刘辩晒然一笑,道:“平身吧。这件事,暂且只允许你们尚书台三人知晓,要是传出去了,朕问你们的罪!” 荀彧些许老成的脸上都是激动与郑重之色,抬着手沉声道:“臣领旨!” 刘辩将他的手按下去,继续往前走,道:“这储君立了,也算是扫除了卿家以及朝廷的一块心病,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做点成绩给朕看看?” 荀彧跟上话头,道:“陛下,今年,尚书台决意严肃整顿吏治,对朝廷。地方,至少撤换五百人,其中各郡县主官至少一半,对于其他各级官职,从严从重处置,绝不手软,不论是否……是‘颍川党’。” 刘辩对于荀彧的的承诺,刘辩很开心,笑着道:“卿家这么说朕就放心了。曹氏抄出的家产,虽然还没有完全理清楚,但拨付给户曹二十万万还是没有问题的,这笔钱,够做很多事情,尤其是安民一块。” 荀彧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道:“臣明白。” 二十万万,对于荀彧来说,是一笔天降横财,解了他大渴了! 这笔钱,相当于朝廷两年的赋税。 当然,他知道曹氏抄出来的肯定不止这些,但他已经很满足了,没有开口多要。 刘辩嗯了一声,道:“兖州、冀州是安民的重点,那么多荒地,要用起来。你的‘均田法’朕看过了,还是有很多不足,很多东西没有写清楚,朕补充一下,过几天给你。你与尚书台以及六曹等再合议一番,如果不能尽早颁布,可以先一步推行。” “是。”荀彧没了‘东宫已定’的喜悦,满脸凝色的捉摸着刘辩的话。 这位陛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今天突然要立太子,不止是受了某种刺激,也是‘新政’到了关口,需要强大的推力了。 刘辩踱着步子,道:“具体的,你们看着办,朕就不指手画脚了。说点别的吧,绍儿交给卿家,朕是放心的过的。卿家再留心一下,给愈儿也寻觅一个老师。” “是。”荀彧应着道,这不算什么事情。 刘辩又嗯了一声,道:“至于幽州牧的人选,那个朱建平不错,就他吧,你与荀攸说说,要公私分明,不可因私废公。” 荀彧神色发紧,听出了刘辩话里的强烈的警告意味。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三章 遇阻 荀彧从内廷回来的时候,钟繇,荀攸已经在等着了。 荀彧一进门,荀攸就迫不及待的问道:“陛下召你说了什么?” 宫里那位陛下,自从巡视回来,一言不发,对巡视的结果只字不提,这令尚书台,甚至是朝野颇为‘忧心忡忡’。 大汉朝都知道,当今陛下看似温和如玉,实则霸道非常,一路走来,是尸山血海,人头滚滚。 尤其是对于‘新政’的坚持,压的朝野喘不过气来。 大汉朝的实际情形,朝野无比的清楚,但宫里陛下到底见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有什么想法,令所有人心里都没有底。 会不会,有新的‘大政’出台,或者,将进一步逼迫朝廷,强推‘新政’? 荀彧一脸轻松微笑,走进来道:“好事情。” 说着,坐到他的位置上,倒了杯茶,自顾的喝起来。 钟繇,荀攸对视一眼,疑惑又期待的看着荀彧。 荀彧解了渴,抬头道:“将门关上,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边上门房的小吏听着,连忙走过来,悄悄关上门。 钟繇与荀攸越发好奇了,目光都在荀彧脸上。 荀彧是一个不苟言笑,十分内敛的人,在尚书台是鲜少见到他的笑容,尤其还是从宫里出来。 荀彧等了片刻,笑容更多的看着两人,道:“元常,公达,刚才在芳林苑,陛下下定决心要立太子了。” 荀攸脸色立变,脱口而出的道:“当真?” 对于太子一位虚悬,朝野一直忧虑不安,从刘绍出生开始,历经波折,但宫里一直坚持不立太子,令朝野徒呼奈何。 钟繇同样面带激动与期待,等着荀彧说出确认的话。 荀彧给了他们一个肯定的微笑,道:“陛下金口玉言,我亲耳所听,不会有假。不过,不是现在,须等曹操平定乌桓,顺势而为。” 钟繇,荀攸都是激动的捶了下腿,脸上喜色难掩。 ‘储君’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心病,现在这块心病终于是要去除了! 只要储君了落定,那天下大安,任何宵小都再无机会! “是大殿下吗?”钟繇突然警醒,追问了一句。 荀攸也反应过来,目露不安,但看着荀彧的轻松之色,又瞬间放了回去。 荀彧自是点头,道:“是大殿下。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不可外传,待等曹操平定乌桓,诸事可定。” 钟繇,荀攸闻听,笑着连连点头。 只要是刘绍为东宫太子,确实无可争议。东宫太子落定,朝野万民安心! 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怀疑,曹操能否平定乌桓。 自大汉立国以来,还没有平定不了的祸乱,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 大汉的强盛,自汉武帝以来,一步一步得到强化,无人怀疑,哪怕到了今天这种境地! 钟繇平复了一阵,忽的又恢复了严肃表情,道:“那,陛下提了其他要求吗?” 以他过往的经验,宫里一旦做出让步或者给了好处,那么他们必须要有回报的! 荀攸同样反应过来,神情变得警惕。 荀彧稍稍沉吟,却摇头道:“陛下没有提其他要求。” 荀攸一怔,不信的道:“陛下没有其他要求?‘新政’也没有提吗?” 荀彧道:“没有提,并且,幽州牧定了。” 荀攸神色古怪,迎着荀彧意味深长的目光,道:“没有提,还定下了幽州牧,是谁的人?” 王朗调任吏曹尚书,朝野都在议论,‘杨党’将要‘飞升’,以平衡日益壮大的‘颍川党’。 荀攸的‘谁的人’,指向十分明显了。 在钟繇,荀攸的注视中,荀彧道:“朱建平。” 荀攸神情多了一丝愕然,而后紧皱眉头,道:“朱建平?陛下真的没有提其他要求?” 又是立下太子,又将幽州牧给了‘颍川党’,宫里真的不提其他要求? 这一刻,荀攸都怀疑荀彧与宫里串通了。 荀彧点头,看着荀攸道:“陛下确实没有提。不过,公达,吏治一事,你不可再阻挠了。” 荀攸盯着荀彧,见着实看不出什么,心中仔细筹算一阵,迟疑着道:“好。” 宫里给了他一个幽州牧,要是他仍旧坚持不让,暗中阻挠,那就太不识抬举了。 钟繇见荀攸松开,心里暗自点头,不过仍旧疑虑不安,道:“你们说,陛下到底看到了些什么?以至于心性大变?” 在以往,宫里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但自从那位陛下回京,便一言不发,仿佛没了出京之前的锐气。 还是,在酝酿着什么? 荀彧与钟繇对视,都看出了彼此心里的猜测,不动声色的道:“无需多虑了。我们眼下的急务太多,容不得思考太多。曹操那边,公达,伱要全力支持,这是国社大计,容不得半点私心!” 荀攸立即道:“我明白,我会嘱咐朱建平,对于幽州的大小官员,我亲自给他们写信,命他们全力配合曹操,尽早驱逐乌桓。” 荀彧满意微笑,道:“好。公达,过几日你便出京吧,我要去一趟冀州。京里就交给元常了,特别要注意的是大考,盯紧一点,我听说王景兴近来见了很多准备大考的士子。” 钟繇面色严肃,淡淡道:“我也听说了,我来办。” 荀彧稍稍沉吟,道:“我现在担心的还是水患,大雨不停,各处告急,想办法再挤出一些钱粮来。今年,万不可决堤!” 钟繇,荀攸皆是点头,虽然朝廷困窘,但挤一挤,总是还有的。 “就到这里吧,” 荀彧神态轻松,笑着道:“公达,准备的充足一些,我们离京之后,万不可出乱子。” 出乱子,他们又不在洛阳,万一宫里震怒,他们将鞭长莫及。 荀攸明白,起身道:“好。我现在去见朱建平。对了,那个田丰要出京巡视河道,怎么说?” “不可,” 荀彧直接拒绝,道:“陈留王已经出去了,御史台不能无主事之人。” “我知道了。”荀攸说着,有些急匆匆的离开。 朱建平升任幽州牧,这可是大消息,对于提振‘颍川党’来说,有着重要作用! 看着荀攸急匆匆的背影,钟繇转过头与荀彧道:“你是有意支开公达?” 荀彧道:“陛下,还将抄没曹氏的钱粮拨付给户曹二十万万。” 钟繇怔了下,道:“这有何不可与公达直言的?” 旋即,钟繇双眼微睁,道:“其中有什么问题?” 荀彧摇头,道:“没有问题,陛下没有提及其他。但就是没有提及,我才觉得有问题,未与公达明说。” 钟繇会意,目光低垂,陷入沉思。 宫里给的好处真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这么多好处之下,宫里一点要求都没有,这不是宫里的作风,太过反常! 钟繇心里将朝局想了个遍,种种可能推敲之下,有太多可能,却又没有一个十分确定的。 “陛下,到底要做什么?”钟繇忍不住的轻声自语。到了现在,他们都可以确定,宫里在酝酿着什么,这些好处,不过是在铺垫。 这好处越大,将来他们要付出的就越多,肯定也是越为难的! 荀彧见重要沉思不语,道:“暂且不要想那么多,但要留个心眼。” 钟繇醒转过来,轻轻点头。 宫里的要求,对他们来说往往是‘激进的’、‘不妥的’、甚至是‘冒险的’,但对家国社稷来说,并无过分。 …… 洛阳城里,在曹氏一族被抄家流放之后,迅速归于平静,但暗中的波澜始终没有消失过。 洛阳城里的各个势力十分活跃,不止有大汉朝的各种势力,还有羌人,匈奴,鲜卑,乌桓等等交错其中。 或明或暗,各有企图。 在这些波澜微漾中,曹操一路北上,来到了呼沱河旁,暂做休整。 曹操站在一处高地,与随行的曹洪,贾诩,审配等人指着不远处的大河,朗笑道:“若是我为徐州牧,一定开凿,将这四河联通,这四河一通,北方再无忧亦!” 审配远远望去,道:“将军是要以漕运送粮草?” 曹操点头,手握刀柄,心情开阔,神情爽朗,大声道:“不错,一旦凿通,粮仓顺河而至,无从阻碍,区区乌桓,何须多虑?” 贾诩,审配,曹洪等人皆是点头,这一点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不过,想要凿通四河,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别说幽州了,便是朝廷都没有余力做这些事情。 这时,曹昂,吕布,孙策从不远处起马飞奔而来,栓好马,直接上来。 曹昂面带急色,道:“父亲,前面的探子说,大雨淹没来到官道,还有众多被堵塞,难以前进。” 曹操神色不动,眺望北方,道:“再过去要两日,两日雨势应该停了。” 曹昂当即抬手,就要说话,曹洪却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曹昂,与曹操道:“将军说的是,区区雨水,阻止不了大军行进。” 曹昂看着曹洪,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收住了话头。 吕布大步上前,抬着手沉声道:“将军,吕布愿为先锋!” 曹操不喜欢他,但不可否认,此人骁勇的可怕,暂且可一用,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命你点兵三千,即刻出发!” “末将领命!”吕布大喜过望,大步离去,骑着马飞奔,准备去点兵了。 审配望着吕布的背影,摇头道:“将军,没有认此人为义子吧?” 曹操听出了他的嘲讽,摸着胡须一笑,道:“他吕布还不够资格!正南,你觉得,这一战该如何打?” 正南,审配的字。 审配瞥了眼曹操,淡淡道:“自然是极速进兵,打乌桓一个出其不意。这不就是将军不愿停歇,要冒雨行进的目的吗?” 曹操被审配点破也不恼怒,这就是他的进剿策略,看着审配满意的点头,用马鞭指着曹昂道:“正南,犬子,可为教否?” 审配瞬间就听出了曹操的用意,淡淡道:“某不才,不配为人师。” “哈哈哈,” 曹操大笑,转身往下走,道:“加审配为别军司马。” “遵命。”曹洪立即应道。 审配皱了皱眉,眉宇间有厌烦之色。 曹操此人鹰顾狼视,从不与人吐真言,一看就是心思叵测之徒! 被这样的人招揽,无疑是一场祸事! 当夜,曹操继续进兵,到了无终,便再也不能行进了。 大帐之内,曹操眺望着北方,神情凝色如铁。 他身后站着贾诩,审配,曹洪,曹昂,乐进,夏侯惇,孙策等一众谋士武将,都在望着大雨,多说是愁眉不展。 雨势太大了,道路泥泞的可怕,想要绕过去,偏偏乌桓已经在不远处的要道驻兵,是绕无可绕。 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操出声道:“文和,可有什么办法?” 贾诩默默一阵,道:“等等吕布的消息吧。” 吕布是前锋,已经穿过了前面的泥泞路。 贾诩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他没有办法。 大雨如盖,道路积水太多,小股不对可以过去,他们大军怎么走?押运的粮草怎么过去? 要是对面的乌桓趁机发兵攻击又当如何? “正南?”曹操并不意外,再次问道,语气平和如初。 审配望着下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大雨,道:“现在唯有两途,要么撤军,要么等大雨停歇。” 曹昂,曹洪,乐进等人看向他,都是面露不悦。 这审配说的是什么话?当行军打仗是过家家,说不打就不打,说撤兵就撤兵了? 曹操左手握着佩剑,神情如铁,慢慢抬头,看着厚厚的云层,狭长双眼眯起,微微闪动,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庞杂的雨声中,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溅起无数泥水。 他来到曹操大帐前跳下,单膝跪地,大声喊道:“启禀将军,吕校尉传信,说是前路为山石所阻,无法进军,请求撤回。” “准。”曹操几乎没有犹豫,平静的道。 曹洪,乐进,夏侯惇,曹仁等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这就让先锋退回来了? 难不成他们真的要撤兵?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四章 献计 曹操行军所阻,不得不停下来。 第二天,曹操亲自带着少数人,出了大营,探查前路。 走了一大圈,曹操也没有发现可以前进的路,抬头看着仍旧毫无停歇迹象的瓢泼大雨,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探查。 曹昂跟在曹操身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怎么办?” 大雨磅礴,道路无法前行,更重要的,前面是他们北上的必经之路,易守难攻,乌桓已经在那驻兵,别说大雨了,便是正常天气也不容易攻克。 曹操没有说话,神情淡漠的爬上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山,眺望北方。 只见大雨之下,水雾朦胧,但入眼之处,皆是崇山峻岭,层峦叠嶂,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无穷无尽。 “这北方多山,果然不是虚话。”曹操带着感慨的说道。 身后的曹昂,乐进,曹仁,夏侯惇等人同样在眺望着,神情却不如曹操从容,带着丝丝忧色。 大军停一天便多耗一天的粮草,同时给乌桓人更多时间准备,这样耗下去,对他们来十分不利。 这大雨一日不停,他们便一日耗在这里。 要知道,曹操这次是戴罪出征,这样虚耗下去,朝廷那边定然不满。 曹操看了一阵,忽然诗兴大发,想要吟诗一首,但又强忍住了。 他这一路自从想通了刘辩的用意,心情变得踌躇满志,无处发泄之下,一路上做了不少的悲壮慷慨之诗。 “走吧。” 观察了一阵,曹操默默转身往回走。 曹昂,乐进等人没有说话,依次跟着。 待等回到大营的时候,吕布已经回来了,如同门神一样伫立在曹操大帐旁,任由大雨淋湿,纹丝不动。 曹操看都不看他,直接走入大帐。 “去吧,不用你守卫。”大帐内,传出曹操的声音。 吕布神情动了动,还是行礼道:“末将领命!” 曹操脱下甲胄,换了一身常服,坐到位置上,皱眉看着桌上的地图。 这份地图十分简陋,只有几条简单的显露,其他都标注为山岭,除去已经画出的路线,根本无路可走。 一如他刚才探查的那样。 不多时,贾诩,审配先后进来,抬手道:“见过将军。” 曹操仍旧盯着地图,道:“你们有何对策?” 贾诩与审配对视一眼,分左右坐到曹操下首,审配直言道:“大雨阻路,只能等雨停。” 只有这一条路,除了等雨停,还能如何? “文和怎么看?”曹操抬头看向贾诩问道。 贾诩从曹操平静的眼神看到了一丝希冀,稍稍沉思,道:“将军,或许撤兵也是良策。如此大雨,乌桓也无继续进兵可能,不久后必然撤退。” 大汉军队已经到了,在经过多日隔雨对峙,双方锐气已消,默契退兵是彼此最为正常,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曹操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连片刻,淡淡道:“曹洪,传我命令,军中再有言退者,立斩不饶!” “遵命!”曹洪大声应着。 审配见状,只好道:“那便等等看,夏天的雨来的越猛,去的也越快。” 贾诩瞥了眼衣角的污泥,眉头皱了皱,道:“不如试一试,诈做退兵,看看乌桓会不会追过来。” 曹操面无表情,双眸冷峻的注视着他,道:“文和,你要抗命吗?” 贾诩心里暗自摇头,抬手道:“下官知错了。” 曹操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地图。 原本他寄希望能找到其他的路,但经过这两日的仔细探查,根本找不到,是以大军只能被阻碍在这里。 审配对现在的情势十分了解,曹操不肯退兵,自是不得已,顿了顿,道:“将军,后方也在大雨,粮草怕是供给不上。”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但这一次曹操急速发兵,粮草根本跟不上,原本停了三天,粮草有机会赶上来,但后方也有大雨,哪怕冒雨前行,速度势必大大降低。 曹操眉头动了下,没有出声。 这个情况,他自然早就考虑过了,双眼盯着地图,每一条路,每一个山岭,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想渴,下意识的摸向腰间。 旋即,他眉头皱的更多,瞥了眼的腰间,原本挂着酒壶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为了征讨乌桓,他强行戒酒了。 但在这种所有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曹操第一时间想起了郭嘉,也引发了酒瘾。 ‘奉孝若在此,我何以这般难堪?’ 曹操双眼泛起一丝红色,心里无比的想念郭嘉。 郭嘉为人随性,除了好酒没有其他的缺点,最重要的是,他会为曹操算计一切,提前安排好,绝不会让曹操事情临头而不知所措。 贾诩与审配都没有说话,只是陪坐着。 突然而来的大雨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三分人算,七分天意,谁能争得过天意? 曹操的大军停在了无终县的北方不远,隔着大雨,与不远处扼守要道的乌桓大军对峙。 又是三天时间。 这三天,曹操不止派出了无数的探子,更是亲自尝试闯过大雨,但探子没有好消息,他只走出不到三里,便不得不退回来。 大帐外不远处的一处山头,曹操站在树下,看着厚厚的云层,漫天大雨,忍不住的自语道:“真的就没有办法吗?” 曹仁,夏侯惇,曹昂跟在他身后,三人都是无奈的摇头。 这么多天了,大雨没有一点停歇的迹象,哪怕再过几天雨停下来了,他们锐气尽失,对面乌桓以逸待劳,这一战,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都是知兵之人,眼下这种情形,已经到了不得不撤兵的地步了。 “将军!” 突然间,曹洪冒着雨,从不远处小跑过来,面色兴奋的急声喊道:“将军,好消息,北平名士知道将军行军受阻,特来献计!” 他身后,跟着一个微胖儒雅的中年人,在雨水中跋涉,披头散发,很是有些狼狈。 曹操狭长双眼微眯,猛的快步迎过去,同时呵斥曹洪道:“即是当地名士,何以来迟?为何不通知我去亲迎?” 来人见曹操冒雨而出来迎接他,受宠若惊,连忙抬手行礼道:“北平田畴见过曹将军!” 曹操一把拉着他的手,往大树下走,道:“是曹操怠慢了先生,还请避避雨。” 说着,他抢过侍卫的雨伞,亲自给田畴撑起来,热情的道:“先生一路辛苦,请随我回大帐,曹昂,去准备酒菜,我要为先生接风洗尘!” 田畴见曹操如此礼贤下士,对他这般重视,哪敢接受,当即抬手,沉声道:“将军,田畴特来献计,助将军破虏!” “不急不急,回大帐再说不迟!”曹操右手拉着田畴的手,左手撑着伞,有些别扭的就要带田畴回大营。 田畴神色一沉,道:“将军已停兵近十日,乌桓枕旦待戈,将军还有心情酒宴?” 曹操顿时面露惭愧,将雨伞递给边上的曹昂,抬手与田畴道:“曹操奉旨征讨乌桓,而今被阻于此,实是无能,愧对陛下,也愧对北平将士,同样愧对先生……” 曹洪,曹仁,夏侯惇等同样面露羞惭,齐齐向着田畴躬身。 田畴不曾想传闻狠辣如屠夫的曹操,居然是这等人物! ‘传言误我!’ 田畴心里感慨一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当即道:“这并非将军之过错,实是天气无常。不过,这对将军来说,并非完全是坏事。” 曹操一怔,还抬着手道:“请先生赐教!” 田畴面露警惕,一边按下曹操的双手,一边余光环顾四周。 曹操顿时明白他的用意,直接道:“先生放心,这些都是随我多年征战之人,与陛下,与我都是忠心耿耿,无话不可说!” 田畴点点头,道:“将军为大雨所阻,那乌桓并不知道。可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绕过去!” 曹操双眼一睁,继而面色沉凝,道:“先生莫非多年未回这里?曹某派了无数探子,也亲自探查,并未发现其他路径。” 田畴微微一笑,颇为得意的道:“北平以北,崇山峻岭,道窄难行,若非常年在这里生活的人,谁又能说尽数知道这里的大小路?不巧的是,我便知道一条,从这里向西绕行二百里,再向东绕行三百里,便可直插乌桓大军之后!” 曹操双眸炯炯,灼灼发光,盯着田畴道:“先生当真?本将奉命出征,事关设计,若无把握,我还不如撤军来的稳妥!” 田畴自信无比的道:“将军放心,由我领路,绝无偏差!” 听到田畴亲自领路,曹操顿时信了大半,狭长双眼眯起,不由得摸起了胡子。 如果真的有不为人知的小路可以绕到乌桓大军之后,无疑是天降大喜! “将军,要是绕行五六百里,怕是短时间内难以做到,尤其是我大军四万,粮草无法跟上,” 曹仁上前,道:“而且,我大军一动,乌桓定然清楚,绕过去反而危险。” 田畴当即道:“将军,不妨以大雨阻路为由,放出风声,待秋季再来,诈做撤兵,以轻骑急速绕道,大事可成!” 曹操心里震动非常,面不改色,当机立断的道:“好!就依先生之计!曹仁,伱找人扮我,与贾诩,审配一同,押解大军诈做停兵,夏侯惇,乐进,曹仁,吕布,孙策等人随我率三千精骑,今夜出营!” “将军,还须对其他人保密!”田畴追加了一句。 曹操重重点头,拉着田畴往回走,道:“先生随我回营,此番若是我能平定乌桓,定然上奏陛下、上奏朝廷,详述先生之功劳!” “不敢不敢!”田畴心里大喜过望,面上谦虚连连。 曹操将一切尽收眼底,接连询问田畴是否出仕,擅长什么,想做什么官。 田畴事无巨细的回答曹操,很显然,他想借此与曹操搭上关系,以此为飞黄腾达的起点! 当夜曹操亲自带着一众武将,点齐三千精锐启禀,趁夜出了大营,直奔西北方向。 田畴虽然是文官,同样擅马,紧随在曹操身边,每过一段时间就指路改道。 有时候进入羊肠小道,有时候从密林穿过,更是要攀山越岭。 原本曹操还起疑,但偶尔见到的官道大路,不时出现的他未探查到的路径,心里对田畴信心大增,不管多难,都亲自走在最前面,鼓舞士气。 而留在原地的曹操大军,在用过晌午饭后,迅速打点行囊,开始后撤。 同时不断放出风声,大雨阻路,锐气尽失,只能撤兵,秋天再来。 不知道多少人亲眼目睹曹操的帅旗以及‘曹操’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撤军的最前面。 同时,曹操的重要谋士,贾诩,审配,以及朝廷派来的司马懿,杨修等人都公然露面,只少了三千骑兵的大军,根本看不出异样。 一时间,曹操撤兵的消息传遍了北平郡。 自然,也传到了乌桓耳朵里。 乌桓气势大盛,全军杀牛宰羊的庆祝,同时磨刀霍霍,俨然丰美的羔羊不在手里,而是在北平郡,在幽州,在大汉朝境内! 而后退大军,不过半天时间,贾诩等人就察觉到了不对,休整的傍晚,贾诩找到了曹仁,开门见山的道:“曹校尉,将军去了哪里?” 曹仁回答的也干脆,道:“我奉命行事,将军去哪里我并不清楚。” 贾诩见曹仁不肯说,自然也无法强迫,回头北望,心里若有所思。 他在担心曹操。 以他对曹操的了解,此人惯常行险,尤其是在这种危急无奈的时刻,他更会孤注一掷的冒险! “是诈退,诱敌深入,半路伏击吗?”贾诩头也不回,语气轻慢的道。 曹仁瞥了眼贾诩,淡淡道:“不知。” 对于贾诩,曹营里几乎没人喜欢,这个人独来独往,与所有人都不交心,说话藏着掖着,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贾诩微微摇头,语气冷静无波,道:“一旦将军落败,新账旧账一起算,还没有到幽州的曹氏,怕是会被抓回去,全数夷族。不止是曹氏,夏侯氏以及曾经所有的部将、幕僚都会被牵连,起码数万人头落地。” 曹仁依旧不动声色,道:“你不是军师。” 贾诩不是军师,一直都不是,充当的都是曹操帐下的幕僚。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五章 人心叵测 一旦曹操落败,乌桓大举侵入幽州,朝廷定然惊恐,对曹氏进行秋后算账。 到了那时,大肆诛连之下,数万人头落地,只是保守估计。 但在贾诩的逼问之下,曹仁的回答是:你不是军师。 贾诩在曹营,看似继承了郭嘉的位置,但不止被曹营的幕僚、将来排挤,曹操本人对他也不信任,是以从来没有给他多少权力。 当曹仁说出‘你不是军师’的时候,贾诩神情如常,心里却异常恼怒,以至于污水淹没鞋底也没有察觉。 郭嘉是军师,在曹营虽然没有权力,但曹营上上下下,几乎都听他的,包括曹操! 甚至于,曹操做不到的事情,郭嘉三言两语就能做到,不费吹灰之力。 在以往,贾诩只当郭嘉是一个难得的‘对手’,他以为,在别人眼里,他与郭嘉起码是相当的。 今天,曹仁的一句话,将他的一切‘下意识的认为’击得粉碎。 曹仁站在他对面,将贾诩不断轻抽的眉头看得清楚,似觉得有些过了,找补了一句道:“贾先生,我希望你按计划的计划行事,不要横生枝节。” 贾诩默默良久,望着北方,语气冰冷又寡淡,道:“乌桓这次进兵很突然,我怀疑有人挑唆,幽州、其他各处叛逆,或者朝廷都有人策应。而且,他们骑兵数万,身后还有二十多万人,想要用简单的诈退之计诱敌深入,伱们将乌桓想的太简单了。” 曹仁没有说话,因为诈退是真的,但没有诱敌深入,而是绕道后方。 贾诩神情渐渐有了一丝冷漠,道:“右北平多山多险阻,但辽西郡不是,乌桓大兵进逼,既然已进入北平,那辽西陷落只是迟早。一旦大雨停歇,乌桓大军分路南下,右北平,渔阳,直到蓟县,到了那时候,一路南下将畅通无阻。” 曹仁还是没有说话。 贾诩的话完全没有错,幽州并没有多少驻军,真正的兵力是辽东的公孙度。 而幽州一旦陷落,那乌桓就能长驱直入到冀州,而后是洛阳! 贾诩余光瞥过曹仁的脸,眼神里异色一闪,若有明悟的道:“还有别的计划?公孙度出兵了?还是匈奴人已经到了?” 如果公孙度从辽东发兵南下,或可以夹击乌桓。 曹仁知道贾诩这个人太过精明,不再与他废话,转身就走。 贾诩看着曹仁的背影,知道他猜的不完全对,但他也不明白,曹操到底在做什么? “这是又是一场豪赌。”贾诩自语道。 曹操一路走来,经常冒险,是那种身家性命的豪赌,但这一次不同。 以往,曹操都还有输的余地,输得起,但这一次,他输不起! 贾诩收回目光,转向南方,轻声道:“这一场乱世之中,到底谁才是天命之人?” 一个惯常行险、豪赌的人,是不会成为天命的。 赌徒,总有一天,会输光所有! 而曹操撤兵,退出无终县,迅速传播出去,渔阳,辽西都已经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惊恐,一面想办法招募青壮抵御,一面上书弹劾曹操。 而另一边,曹操带着五千骑兵,已经绕的不知道在哪里,在崇山峻岭中跋涉,时快时慢。 眼看着一天一天过去,曹操以及所带的武将都开始不安。 他们不知道无终县那边的大雨是否停歇,乌桓是否出兵南下。 一旦乌桓已经深入,他们这次绕后,就显得十分可笑了。 洛阳城。 朝廷的诸公纷纷亲自出京巡视,以推动‘新政’落实,六曹的尚书也带着不同的目的,奔赴各地。 崇德殿后殿。 田丰坐在刘辩不远处,认真汇报着道:“陛下,综合各路监察御史的奏报,我大汉朝所有河官,是所有,包括地方与朝廷,全部卷入了贪腐之中,以两河为主,朝廷拨付的钱粮,不足百分之一用到实处。御史台派出的三十六监察御史,不明不白死了七人,被贿赂的十三人,还有就是辞官的六人,其他人,只能说尚可自保。” “自保?”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笑着道:“朕的钦使,身负皇命,朝廷命官,只能自保了?” 田丰低下头,道:“是。暗访的一些官吏,也有人被拉拢、控制,御史台得到的汇报,臣,只敢信三分。” 不远处的潘隐,徐衍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这种话,尚书台的那几位不敢说,这田丰居然张口就来! 刘辩面无表情的喝了口茶,道:“你想下去?不怕回不来?” 田丰猛的坐直,沉声道:“臣相信,各地中郎将,州牧还是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若是得他们相助,必能功成!” 刘辩放下茶杯,冷哼了一声,道:“他们相助?你之前在豫州,刘繇帮你了吗?豫州郡县,多少官吏改姓了刘?当初你以死相逼,刘繇走投无路才会被你胁迫,你到了别的地方,你以为还能任由你抓人抄家?” 田丰神色严正,沉声道:“臣以为,只要有陛下的旨意,天下无不景从,臣……” “好了,你打消这个念头吧,” 刘辩打断了他,道:“别想着出京了,在洛阳将御史台好好梳理清楚,对于各路监察御史,仔细甄别、遴选,年底之前,再派出一批。今天就到这里吧。” “陛下,完全可以,”田丰急声道:“各地河官陛下要清理,否则即便今年不决堤,明年也肯定会决堤,臣……” “田御史,请。”徐衍上前,打断了田丰。 田丰心里不甘,还是只能止住话头,抬手道:“臣告退。” 刘辩看着他走出后殿,摇了摇头,道:“倒是不会审时度势。” 现在这种时候,是大力清查的时候吗? “臣皇甫坚长,参见陛下!”皇甫坚长大步进来,掀开帽子,单膝下跪道。 刘辩点点头,道:“坐吧。” 皇甫坚长谢恩,坐在田丰原本的位置,凝色道:“陛下,臣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确实有人在向幽州传递消息,十分隐秘。但从口音来推断,应该是兖州那边的。” 刘辩点点头,道:“继续追查,对了,公孙度回消息了吗?” 皇甫坚长道:“回了,说是扶余、高句丽犯边,无力支援,还请求朝廷派兵增援。”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六章 进兵 “呵,”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笑着道:“我大汉真的是没落了,什么臭鱼烂虾都敢上门敲敲打打了。” 皇甫坚长低着头,欲言又止。 刘辩喝了口茶,道:“说吧。” 皇甫坚长立即道:“是。陛下,根据皇城府的推测,扶余,高句丽犯边应该不假,但以他们的兵力,还不足以对辽东郡功成威胁。乌桓二十多万大军寇边,公孙度按兵不动,其心不可测。” 刘辩并不意外,好整以暇的道:“公孙氏在辽东经营多年,公孙度有些异心也不奇怪。不过,刘虞临终前举荐他,主要也是因为这一点。有他在辽东,扶余,高句丽等至少不用担心。” 皇甫坚长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神情还是凝色不退。 刘辩一直注视着他的表情,道:“你还是对乌桓这次举族而来有所怀疑?” 皇甫坚长脸色一正,抬着手道:“回陛下,此事殊为可疑!乌桓举族而来,鲜卑蠢蠢欲动,三羌那边的动作也不小。钟仆射已经提醒皇城府数次,须密切关注三羌的动静。” 原本还不甚在意的刘辩,慢慢倚靠在椅子上,双眼眯起,自语般的道:“结合洛阳城以及各处的动作……是有人在暗中串联,要给朕一个大惊喜吗?” 皇甫坚长见刘辩终于有所警觉了,沉声道:“陛下,臣以为,单是调查不够,是否采取一些手段?” 刘辩眯着眼,心里沉思不断。 自从他回到洛阳,便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有一股暗中的力量在不断汇聚,十分隐秘,并且对他构成了威胁。 这种感觉,刘辩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朝廷各部门不说,皇甫坚长,左栗居然也只是捕捉到了蛛丝马迹,并没有发现什么实质内容。 这就吊诡的很了。 “真有人在给朕准备一个大惊喜吗?” 刘辩神情晦涩,轻声笑道。 这么多年下来,大汉朝已经不是他刚即位的那个时候了。 那时候,要兵没兵,要钱没钱,大汉朝廷已经是个空架子。可现在不同,纵然朝廷困窘,可真要大打一场,朝廷也不是没有那个气力! 这么多年的‘新政’,手握八州之地,刘辩自信,便是所有反叛势力一起来,他也有一战之力! “不动!” 在皇甫坚长的注视中,刘辩双眼冷峻,道:“继续推行既定计划。” 皇甫坚长瞬间会意,道:“陛下的意思,是以不变应万变?” 刘辩坐直身体,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两个,第一:两河决不能决堤!第二,曹操征乌桓不能败!” “臣明白!”皇甫坚长道。 两河决堤,定然淹没无数,随之而来的天灾人祸,将会把大汉朝拉入无尽深渊! 而曹操如果落败,乌桓长驱直入,所带来的影响将不可想象。 朝廷威信受损,此消彼长,各处反叛势力趁势而起,大汉朝廷所有既定计划将被迫终止,很可能陷入无休无止的平乱之中! 刘辩转头看向墙壁挂着的大汉地图,落在了幽州。 幽州,刘虞在那经营多年,一直采取怀柔手段,加上之前公孙瓒的威慑,虽然时有乱象,但这一次乌桓举族而来,还是多年来的第一次! ‘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刘辩双眸泛着冷光, “朱建平多久能到蓟县?”忽然间,刘辩问道。 皇甫坚长道:“根据路程来说,还有两三天。” 刘辩目不转睛的盯着蓟县,这个地方,是幽州要害,同时也是乌桓南下的必经之路。 这个地方要是丢了,乌桓南下将畅通无阻,无险无兵,直入冀州! 皇甫坚长同样在看着,心里在考虑要派更多的人过去,盯着幽州方面的一举一动。 这会儿,曹仁的大军后退了一百多里,‘曹操撤兵,秋冬再进’的消息,传遍了右北平,辽西,辽东,渔阳等幽州诸多郡县。 幽州是人心惶惶,不知道多少人在南下逃难。 到了现在,留在大军中的,随行曹操的谋士、武将等差不多都知道曹操并不在军中,暗中谣言四起,军心浮动。 司马懿站在曹仁身后,颇为恭敬的道:“中郎将,朝廷那边来消息,新任幽州牧为吏曹左侍郎朱建平,他不日便会到蓟县。” 曹仁望着北方,无动于衷的道:“将军还是没有消息吗?” 司马懿道:“没有。乌桓那边也不见动静。” 曹操没有音信,乌桓没有动作。这说明曹操还没有绕到既定位置,乌桓也没有发现曹操的踪迹。 曹仁内心忧虑不安,却不能宣之于口。 带着五千骑兵,绕道千里去敌后,这是一种巨大的冒险,一个不好就陷入重围,再也回不来。 而大军在这里,想要救援都不及。 司马懿见曹仁不说话,道:“中郎将,大雨估计要停了。” 曹仁脸色终于动了,转头看向他,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懿低着头,越发恭敬的道:“下官的意思是,大雨停歇,乌桓稍作休整,便可发兵南下。” 曹仁脸角如铁,道:“伱估计还有多长时间?” 司马懿似在思考,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好一阵子道:“从雨势上来看,最迟明晚便会停,乌桓整军,清除路障,最多不过一两天,大概,四五天左右。” 曹仁再次抬头望向北方,心里迟疑。 按照计划,他还要继续撤兵,以迷惑乌桓。但继续后退,乌桓进兵了怎么办? 玄菟,辽东,辽西,渔阳,右北平是有不少兵马,但曹操不在,幽州牧还未到任,并不能有效遏阻乌桓号称的二十多万大军。 是进兵还是撤兵? 曹仁心里纠结不定,这是一个极端的两难选择。 司马懿低着头,等了一阵,仿佛猜透了曹仁的心思,道:“中郎将,下官以为,还是当继续后撤。” 曹仁仿佛没有听到,继续望着北方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马懿轻轻抬头,看了眼曹仁,道:“中郎将,是担心曹将军?” 曹仁脸色松缓,默默点头,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道:“乌桓这次进兵很是蹊跷。” 司马懿神色犹豫片刻,道:“下官以为,乌桓这次进兵,以试探居多,并不会深入到蓟县。” 曹仁一怔,转头看向他道:“怎讲?” 司马懿道:“回中郎将,我大汉朝屡次平乱,军威大振,乌桓不会不知。虽然不清楚乌桓这次进兵的缘由,但下官料定,他们不会也不敢太过深入。” 曹仁若有所思,旋即就果断的道:“撤兵!” “是。”曹仁身后的亲兵应命。 司马懿见曹仁决定了,便无声的悄悄退到一旁。 ‘可千万不要有事。’曹仁望着北方,心里默默道。 曹操带兵绕道敌后,是一场巨大的冒险,拿着身家性命的豪赌! 一旦曹操落败,后果严重程度,谁都不敢想象。 曹操这时,还在不断的寻找路途。 蓟县以北是崇山峻岭,茫茫无际,到处都是险隘,需要绕,需要翻阅,即便有田畴这个相到,依旧偶尔会迷路,需要重新寻找。 晚上靠着月亮,白天指着太阳,时快时慢。 这会儿,他们停在一处山谷,等着探子的回报。 田畴站在不远处,仔细的依靠各处山头来分辨方位。 “将军!” 突然间,一队探子回来了,急声喜气的道:“将军,抓到了几个异族人!” 曹操小跑过去,盯着被按在地上的两个穿着单薄,竖着短辫子的中年人,喝道:“这里是哪里?离卢龙赛还有多远?” 地上的两个中年人一阵叽里咕噜,抢着在说话。 曹操听不懂,当即转头向曹洪,吕布等人,道:“军中可有人听懂?” 众人皆是摇头。 田畴大步而来,道:“将军,我能听懂。” 说着,在曹操等人的注视中,田畴也叽里咕噜的发问。 两个夷族中年人顿时激动的回应,并且比划着什么。 不多时,田畴面带笑容,道:“将军,我们快到了。再向北二百里,便能出卢龙赛了。乌桓的大军,距离这里不足三百里。”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抬头看向东北方向,心里估算着时间。 还有这么长距离,不知道乌桓是否有异动? 而曹仁又退到哪里,等他绕到乌桓身后,发出信号,双方能否同时前后夹击? 噗嗤噗嗤 突然间,吕布出戟,将两个夷族中年人刺了个透心凉,而后与曹操沉声道:“将军,事不宜迟,即刻出兵吧。” 对于吕布的擅自作为,曹操眼皮跳了下,直接道:“传令,全军全速行军!” “末将领命!”一众人应命,跟着曹操翻身上马,继续行军。 五千骑兵,疾驰而出,为了隐蔽,尽可能沿着山路小道,一天一夜居然只走出了一百多里。 入夜。 他们在一处荒僻山村停下来,将整个村子三十余人抓了起来,逼问他们附近的情形,以及可能方位与进兵路线。 曹操来到这些村民的跟前,握着佩刀,义正言辞的沉声道:“本将奉皇命征讨乌桓,尔等无需忧虑,尽管直言!” 这是一处汉家村落,所有人都是汉人。 他们闻言十分激动,领头的老汉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曹操掏心掏肺,甚至想要亲自为天兵引路。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七章 突然遭遇 曹操欣然答应,让老者与他骑马并肩而行。 “老丈,为何你举族搬迁到这种荒郊野岭之中?”一大早,速度不是很快,曹操向着老者问道。 老者姓赵,听着只是摇头感叹,无奈的道:“原本我们是住在徐无县的,祖上世代为武将,负责守卫长城。几十年前,战乱频频,祖上多死于战乱,家父眼见族人所剩无多,便带着一家老小三十余口四处避难,这处村落,也不过安身十年,若是朝廷能平辽,小老儿也想带着族人还归乡里。” 曹操微微点头,一脸‘我明白’的明悟,还带着一丝无奈。 大汉伏地因为羌人以及黄巾叛乱,可以说严重受创,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流离失所,四处避难。 而幽州这偏远地,除了面对外族侵扰,也有内部的倾轧,同样不得安宁,百姓们伤亡凋零,逃散无数。 “朝廷在推行‘新政’,” 曹操神情颇为认真的与老者说道:“正在极力铲除匪患,安定民生,用不了多久,老丈就可以归乡了。” 老者笑呵呵的道:“我也听说了,朝廷革除了很多弊政,尤其是赋税,恢复到了三十税一,若是开垦荒地,还能免税三年,着实是皇恩浩荡,体恤我等庶民的善政……” 曹操微笑着,余光给了曹洪。 曹洪接到眼神,不动声色的点头,然后勒住马头,悄悄后退。 “老丈,北平这么大的雨很常见吗?”曹操随口与老者聊天。 老者还一无所觉,笑着道:“不常见的,今年的雨势来的极其凶狠,但越是急越不会长久,依我的推断,就在这一两天了。” 曹操抬头看向远方,雾蒙蒙一片,应该还在下雨,即便他在崇山峻岭中穿梭,时不时也会遭遇大雨。 今年的雨势,确实比以往几年来的早,来的凶猛。 “一两天?” 曹操狭长双眼闪动着一丝冷芒,这一两天时间太过重要了! 这一两天,足够他绕到乌桓任何身后,这一两天足以迫使乌桓按兵不动,静等大雨结束! 老者点头,道:“不会错的,老朽不懂别的,这天气还是知道一些的。” 曹操余光瞥见曹洪回来,神色如常的微笑着,道:“老丈辛苦了,我让人为你准备了马车。” 说着,曹洪上来,道:“老丈请。” 老者回头,看到了曹洪发丝的血迹也没有在意,只是没有看到马车,疑惑的道:“马车在哪里?我要为天使引路。” 曹洪道:“就在后面,老丈先上马车。” 老丈不疑有他,抬手与曹操道:“小民多谢天使。” 曹操目不斜视,静静看着前方。 曹洪将人带走了,不多久又只身一人的返回。 曹操没有回头,他身后的亲兵也当做无事发生。 而更远一点的夏侯惇,夏侯渊以及吕布,孙策等人,更是毫无所觉。 曹操带着五千骑兵,沿着长城外侧尽可能隐蔽的前进。 长城依托山岭而建,到处都是艰难险阻,而且随着东进,渐渐下起了雨,对他们来说,道路更加难行。 直到傍晚,他们依旧在行军,乐进抬头看着前面的山头,知道又要绕路了,突然道:“将军,你说,那霍去病当年深入大漠草原数千里,是不是就像我们现在这样行军的?” 听到‘霍去病’三个字,曹操淡漠的神色忽然生动起来,仔细思索着摇头道:“我们是有依托的,也知道方位,更知道要去哪里。霍去病当年深入大漠,茫茫无际,方位,目的地,且不说后勤,单说一旦迷路,就可能有去无回,冠军侯之名,非是我等可以揣度。” 乐进,曹洪,曹昂,夏侯惇,夏侯渊等人听着,皆是点头。他们都是久经战阵之人,知道长途行军的艰难,更是可以想象,奔去数千里之外的陌生之地的可怕之处。 换做是他们,别说有无这份胆魄与勇气,即便真去了,十有八九也是再无归路! 吕布,孙策在一旁,目光转向北方,那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与大漠,当年霍去病曾在那征战过。 冠军之龄,亲率大军,奔突于大漠戈壁,所向披靡,封狼居胥,饮马瀚海,那是何等的壮阔豪情!? 曹操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心里何尝不羡慕,双眼都是向往。 “禀报将军!” 突然间,一骑飞奔而来,单膝跪地在曹操身前,道:“前方有一村落,还发现了乌桓人踪迹。” 曹操神情猛的一震,直起腰板,道:“这么说,离乌桓大军驻地已经不远了?” 夏侯惇,夏侯渊,乐进等人忍不住的握住手里的兵器,绕行这么选,终于要到地方了! “将军。” 曹洪见曹操不语,上前低声道。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左手握着腰间的空酒壶,道:“传令全军,人衔草马衔枚,蛰伏前进。曹昂,夏侯惇,伱们带着斥候,消灭一切阻碍!” “遵命!”所有人应声,神情激动起来。 等众将走后,唯有曹洪留下,见曹操还是沉吟不断,道:“将军,怎么了?” 曹操转头看向南方,道:“我们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 曹洪瞬间明白了,曹操应当是地底下与曹仁约定了前后夹击的时间,现在他们这边提前到了! 要等吗? 可是大雨在这一两天就会停。 “继续前进!”曹操沉声道。 曹洪欲言又止,还是跟在曹操身后。 知道接近乌桓大营了,曹操行军更加小心谨慎,斥候小心的散开,消除路上一切可能泄露他们行踪的人,甚至是动物。 但即便如此,曹操还是被发现了。 两天后,曹操的五千骑兵与乌桓的三万大军,在石城外的白狼山突然的遭遇了。 曹军连夜奔袭,士兵疲惫,本意是继续到白狼山做休整,却没想到,乌桓大军居然出现在这里! “将军,二十里外,三万人左右,小人还看到了乌桓王旗!”斥候担心跪在曹操身前,沉声道。 曹操骑着马,望着白狼山,面不改色的道:“这么说,乌桓也发现我们了?” 这是一句问话,但也不是。 斥候没有说话,他身后的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曹昂,乐进,吕布,孙策等人同样凝色不语。 他们疲惫至极,厄需休整,不能与乌桓交战!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八章 以少胜多 曹操身周围满了武将,却又一片沉默。 原本他们是要绕道背后突袭的,但现在却变成了遭遇战。 二十里外是三万乌桓大军,还有王旗,这必然是乌桓最精锐的军队! 他们这边不过五千人,而且连夜赶路,疲惫至极。 这仗还怎么打? 或者说,他们怎么逃? 三万乌桓大军在身后追,他们五千人能怎么逃得了? 曹操面无表情,注视着不远处的白狼山。 乌桓王旗就在那!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要趁夜突袭,一举击溃乌桓主力! 现在,该怎么办? 曹操下意识的拿起腰间的酒壶,明知是空酒壶,还是拿起来,打开轻轻的喝了一口。 一众人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却又更加沉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脾气暴躁的乐进上前抬手道:“将军,现在不是进兵的良机,我们兵困马乏,乌桓以逸待劳,而且大军还没有上来,不如……撤兵吧。” 其他人见乐进开口,心里松口气,目光都在曹操身上。 曹操神色不动,目光依旧望着白狼山,道:“夏侯渊?” 夏侯渊见曹操点名,还叫的全名,情知曹操不愿意,还是硬着头皮道:“将军,现在,或许还能走得脱。” “曹洪。”曹操没有回应,继续点名。 现在谁看不出来,曹操不愿意撤兵。 换做是其他人,也都不愿意,绕行近千里,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到了,居然要撤兵? 可现在不撤兵就等于全军覆没! 曹洪左右四顾,犹豫了下,抬起手,沉声道:“将军,末将以为,现在也当撤兵为妥。” “吕布。”曹操继续点名。 吕布手持大戟,回头望了眼他的士兵,见一个个帽子都带不稳,即便他想打也打不了,向着曹操道:“将军,末将以为,后撤休整为妥。” 连续点了这么多人的名字,没有一个是曹操想听到的,沉默了片刻,曹操道:“孙伯符。” 孙策并不惧曹操,这次随军虽然是宫里那位陛下钦点,但孙策并没有想获取什么功劳,加上军队也不是他的,是以并不在是进攻还是撤退,以及所带来的后果,直接道:“末将谨遵将军之命!” 曹操连‘伯符’都叫出来了,没想到以往勇猛无畏的孙策也起了畏惧之心,不由得越发沉默。 他比谁都知道他的五千骑兵的情况,但曹操不甘心,就这样退走! 一旦他退了,且不论乌桓追击,他能否逃得脱,乌桓见势,大军长驱直入,幽州该如何抵挡? 幽州陷落,那他曹操就是百死莫赎! “元让。”曹操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的令人心惊胆战。 元让,夏侯惇的字。 所有人心里都一突,‘元让’都叫出来了,这个暗示太过明显。 “末将请战!” 夏侯惇没有让曹操失望,他直接下马,单膝跪地,沉声道:“将军,两军相遇,勇者胜!而今乌桓突遇我军,必然慌乱,三万大军想要变阵并非易事,若是我军一鼓作气,定可大胜!” 曹洪,夏侯渊,曹昂,乐进,吕布,孙策等人震惊不已。 这个时候开战,无异于送死! “将军不可!” 乐进急了,道:“将军,我军极其疲惫,而且乌桓有三万大军,五千疲兵对阵三万,无论如何也没有取胜可能,还请撤兵,以图将来!” 曹洪也跟着道:“将军,现在撤走还来得及,我们撤入长城,待等曹子孝赶来,完全可以一战,此时并不是非战不可!” 夏侯渊犹豫片刻,跟着道:“将军,现在,不能战!” 吕布,孙策也都跟着说话,话里话外都在劝曹操撤兵。 纵观两军情势,无论怎么打,他们都是必败之局! 夏侯惇越发沉色,朗声道:“将军,乌桓此时并不知我军情形,或恐军心紊乱,正在商议是进是退,一旦我军退走,乌桓士气大振,攻守易行,我军必败!若是我军大举进兵,士气翻转,胜败亦未可知!将军,退定败,进,或大胜!” 曹操猛的转过身,跳下马,目光灼灼的看着所有人,朗声道:“其他人无复多言,本将决意进兵!” 众人见曹操这么说,顿时更加急切,想要说话,却见曹操猛的拔过大麾,横在胸前,使得众人屏气息声。 曹操脸角如铁,神情坚定,将大麾递向夏侯惇,喝道:“夏侯惇,接麾!” 夏侯惇伸出双手,牢牢接下。 曹操一把将他拉起来,让夏侯惇站在他身前,同时沉声大喝道:“战!以麾为令,麾前则前,麾后则后,麾左则左,麾右则右。不闻令而擅前后左右者斩!” 夏侯惇眼神骤变,双眼圆睁的大声道:“末将领命!” 曹操将麾交给他,是要他指挥这一战! 众人看着夏侯惇手里的大麾,纵然心里再有不同意见,此时也只能单膝下跪应命道:“末将尊令!” 夏侯惇回头看向曹操,在曹操重重点头后,翻身上马,手持大麾,大喝道:“发兵!” 终将跟着翻身上马,迅速整兵,五千骑兵在极短的时间整肃完毕,如同离弦之箭,直扑向白狼山。 白狼山上下的乌桓大军,正在组织战斗阵型,突然发现汉军大举奔来,顿时慌乱不已。 他们对汉军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何人领兵,有多少兵马,什么计谋,完全不清楚。 王旗之下,一众人交头接耳,神情慌乱,仿佛还在争论着什么。 最后,在一个不足十岁少年的拍板下,乌桓大军勉力整顿,向前迎击。 白狼山下,两军遭遇,猝然爆发了一场大战。 夏侯惇,乐进为中军,领兵两千,吕布,曹昂为左军,领兵一千五,而孙策,夏侯渊领兵一千五,分别从三个方向,奔突而来,突然而至。 乌桓看到的,只有三个方向的滚滚土尘,听到的是如雷般的马蹄声。 本就军心不稳的乌桓,更加慌张,大军出现了紊乱。 领头的诸多乌桓大将极力控制局势,率军迎了上去。 “杀!” 夏侯惇手持大麾,身先士卒,直接冲入了乌桓军中。 而其他各将,夏侯渊,曹洪,乐进,吕布,孙策等人同样凶猛如虎,怒吼咆哮,冲杀在最前。 汉军气势如虹,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与乌桓激战在白狼山山下。 汉军在近几百年,几乎都是压着周边打,鲜少有败绩,乌桓畏惧大汉是根植于心底的,在汉军的强大攻势下,几乎没有多久,便出现了溃败迹象。 曹操这时出现在后方,身后‘曹’字旗高高飘起,曹操更是亲自擂鼓。 咚咚咚 进击的鼓声并不大,却如同天雷而降,令汉军的士气再次高涨,杀气滔天。 “杀!” 夏侯惇,夏侯渊,曹洪,乐进,吕布,孙策等人几乎齐齐大吼,再次向乌桓大军的中心后军杀去。 他们都是当世猛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在他们的强势冲击之下,乌桓的大军被硬生生撕开一条口子,奔着王旗之下杀去。 有几个明显是重要人物被斩杀,旗帜倒地,被践踏无数。 乌桓大军出现了大面积的溃败,根本不能有效组织防御,呈现了一面倒之势。 王旗之下,不时爆发喊叫声,王旗飘荡,不断后撤北逃。 “追!” 眼见大胜,夏侯惇挥舞着大麾,率先追了过去。 汉军眼见大胜,自然是士气高涨,奋力追杀。 其他两路的更是不遗余力,追着乌桓不放,将所有能站起来的,骑在马上的,不由分说直接砍杀,根本没有投降一说。 曹操在身后见状,更加用力的锤鼓,不知道是体力不支还是过于激动,满头大汗,后背都已经湿透。 “夏侯司马请示将军,是否继续追击!”不多时,一个骑兵飞奔而至,激动又急切的道。 曹操停下双手,狭长双眼闪动着炽烈光芒,喝道:“继续追击!来人,发信号给曹仁,命他即刻进兵北上,与我汇合!” “遵命!” 应的是两声,一个是夏侯惇的传令兵,一个是曹操身后的亲兵。 两兵应命,一南一北的飞驰而去。 曹操没有多等,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夏侯惇等着终将与大股骑兵,追着乌桓败军不放,一路向北,死死咬住。 两军相遇的仓促,乌桓败的更是猝然,而今逃跑同样慌乱。 两军沿着大凌河,一逃一追,仿佛忘了疲惫,也忘了时间。 直到天色将黒,汉军才停下来,暂做休整。 纵然疲惫至极,汉军还是忙碌着计算战果,曹操对于众将,尤其是夏侯惇,大加夸赞,更是当众亲笔写着给朝廷的请功奏本,对于在场的众人,不吝赞美之词。 众将浑身是血,但都带着笑容,这场大胜,对他们来说,足以载入史册,是他们军旅生涯最为重要的一笔! 疲惫之师,以五千大胜三万,堪称传奇! 同时,辽西郡内,右北平各处,冲天而起各种鸣镝之声接连不断的响起,传递向南方。 黑夜中,这种声响极其清晰,更有信鸽扑腾着四处的飞出。 第二天中午。 经过休整,不到五千的骑兵总算缓过一口气,众将也平息了之前的慌乱与激动,聚集在曹操大帐议事。 曹洪的胳膊裹着纱布,与曹操沉声道:“将军,已经查明,乌桓叛军盘踞在柳城,大概有五万兵马。” 乐进嗤笑一声,道:“区区五万人,不足为惧!” 说完,他当即向曹操请命道:“将军,末将请命,即刻发兵柳城,为将军取下乌桓王的人头!” 其他主将也纷纷请命,昨日一战,将众人的信心抬高到了极点,对乌桓也不再有如何惧怕,十分轻蔑。 曹操微微一笑,摆手道:“莫急。匈奴,辽西,辽东的兵马应该快到了,再等等子孝,这一次,本将要彻底平定乌桓,收复辽西,辽东,玄菟等郡县,扫灭乌桓对边境的威胁!” 众将听着,皆是重重点头,仿佛扫灭乌桓二十多万人,只是弹手之间。 全然忘记了昨日里的仓皇,再三进言退兵之举。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九章 战 “不可!” 在一片喜气洋洋中,大帐外传来一声急切喊叫。 曹操听出来人是谁,端坐不动。 其他人也都看向门口,倒也不是生气,只是略带好奇。 田畴终于赶上来了,气喘吁吁的也不顾及其他,抬手就道:“将军,之前两军突然遭遇,乌桓忧惧,军心不稳,将军突发奇兵,所以大胜。现在乌桓已经得知了将军底细,将军只有五千人,乌桓人还会坐等将军的援军赶至吗?” 曹操神情不动,狭长双眼闪动着厉色,道:“你是说,乌桓会主动出兵?” 田畴一脸正色,抬着手道:“换做将军,将军会如何做?” “连夜袭营。”曹操脱口而出。 夏侯惇,夏侯渊,乐进等人悚然变色,目光都在曹操脸上。 他们只有五千骑兵,休整大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柳城是乌桓的大本营,他们要是主动出城开战,不论正面还是夜袭,他们都没有胜算。 曹操在所有目光注视下,冷哼一声,道:“曹洪,派人去柳城,向乌桓王下战帖,约定明日中午决战。” 田畴闻听,顿时大喜道:“将军高明!有了这份战帖,乌桓一定惊疑不定,不敢贸然出城,至少能拖个一两天。不知,援兵几时可到?” 曹操面不改色,道:“辽东以及匈奴,最迟明天到,我的三万大军,最迟后天可到。” 田畴以及吕布,孙策等人心头大松,一个个面色思忖,踌躇满志。 如果这三方面的兵马到了,起码有五六万人,足以与乌桓决战! 乌桓以及鲜卑或者其他杂兵加起来,号称‘二十万’,可能战的也不过在五六万之数,而今汉军气势如虹,击溃乌桓只是时间问题了! “拖住!拖住!”田畴揣着拳,激动于又紧张的道。 而曹洪,夏侯惇等人则悄悄看着曹操,并无声音。 他们都清楚,匈奴以及辽东的兵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而曹仁的兵马,最起码需要五天! 他们与乌桓的突然遭遇,迫使他们没有按照约定时间发起进攻,现在,或许只有‘拖’了。 “哈哈哈,” 曹操大声笑着站起来,道:“诸位,随我去看看柳城,看看乌桓经营的流程,有我大汉几分模样。” 众将一愣,这是何意? 但他们没有反对,跟着曹操出了大帐,只带着少量亲兵,风驰电掣的来到了柳城不远处。 他们骑在马上,不远不近的眺望。 “哈哈,也不过如此,只需一万人,便可轻松踏破!” 曹操望着那不大不小,相比于汉朝的城池简直如同小土堆的柳城,不禁大笑出声,与身边的众人道:“诸位,觉得如何?” 本来还有些惧意的众将,看着那柳城,全都大松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写意的表情。 乐进第一个开口,大声道:“将军,无需一万,给我五千人,最多两个时辰,便可拿下这柳城!” 这柳城真的太小了,城薄墙低,仿佛一推就能倒。 夏侯渊更是激进,道:“将军,不用等了,不如给我三千人,我夜袭,为将军拿下柳城,割下那乌桓王的人头!” 曹昂当即紧跟着,道:“将军,末将……” 曹操一抬手,打断了曹昂,回过头笑着道:“区区柳城,何须我的大将亲自出手?曹洪,将信送进去,今夜放开吃喝,牛羊管够,禁酒令暂停一日!” “末将遵命!”曹洪大声应道。 其他人已经消除了忧虑,纷纷摩拳擦掌,准备今夜放开吃喝。 他们这一次绕行了千里,不知道多少时日,别说酒肉了,连吃饱的时间都不多。 曹操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又回头看了眼柳城,眼中冷色一闪,骑着马,转身回城。 众将跟随曹操离开,而这一幕,柳城上的乌桓人看的一清二楚。 再等看到曹操的‘决战信’,更是令乌桓诸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从城头吵到城内,乌桓的众王吵的不可开交。 乌桓的势力分布在幽州三郡,是以有三个王,他们只是王,而不是单于,首领为汉廷册封,是以并无实际领袖,只是联盟。 总领三郡乌桓的是楼班,但他尚且年幼,是以由族兄蹋顿做主,外加还有右北平的乌桓王能臣抵之,这些都是名王,也就是大王,之下还有诸多零散部落的小王。 因为蹋顿能文能武,在乌桓很有威望,诸王都是受到他的邀请,趁着幽州空虚,想要拓展各自部落的地盘。 不大的会议室内,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即便是蹋顿也无法短时间压下去。 毕竟曹军刚刚大败了他们,汉军还是那个汉军,凶猛依旧,他们生了畏惧,请罪撤兵之心。 这个争吵,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曹操大营。 士兵们聚集在一起,吃着烤羊,喝着酒,唱着歌,前所未有的快乐。 不止是他们,夏侯渊,乐进,曹昂等人更是穿梭起来,拿着酒杯,与士兵们同乐。 曹操,夏侯惇,田畴,吕布,孙策等人站在营外的一处高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大营,余光时不时看向柳城方向。 他们在等,等乌桓袭营。 “将军!” 黑夜中,曹洪大步而来,递过一封信,道:“乌桓应战了!” 曹操从容不迫的接过来,抽开一看,冷笑一声,随手扔出去,道:“有勇无谋的鼠辈!” 田畴等人却面临凝色,欲言又止。 曹操给乌桓的‘决战信’,本意是拖延时间,谁料到,刚刚大败的乌桓,居然壮着胆子应下了? 田畴见曹操面无惧意,神色稍缓,道:“将军,乌桓应战,对我军不利,还请将军示下,该做如何应对?” 不等曹操说话,吕布怒声道:“昨日里就应当一路杀入柳城,就不用现在为难了!” 田畴皱眉,却没有理会他,一直等着曹操的回答。 昨日里,他们的五千骑兵疲惫至极,打那一战已经是不得已,再追到柳城厮杀,士兵即便再高的士气,身体也受不了。 现在又是一个难题。 他的骑兵不到五千,明日若战,面对的便是至少三万的乌桓精锐。 如果不战退走,那对汉军的士气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战!” 曹操目光湛湛,坚定如铁。 不会写战争,卡的要死〒▽〒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章 溃败 今夜,是失望的一夜。 原本曹操设置好了陷阱,等着乌桓人来袭营,没想到是空等了。 第二天,曹操召集众将,商议战略战术。 各将领气势汹汹,纷纷要求打头阵。 夏侯渊是第一个说话,直接道:“将军,区区三万人,昨日我们那么疲惫尚且能胜,而今休整一天一夜,击溃他们,如同翻手之间!” 乐进大嗓门,直接单膝下跪抱拳道:“将军,我愿为前锋,为将军取下那王旗!” 曹昂刚要起身,曹操又是大笑着道:“好好好,你们没有被乌桓吓到,我很欣慰!这一次,还是由夏侯惇持麾!” 夏侯惇一怔,还以为曹操要亲临阵前,闻言当即起身,朗声应道:“末将领命!” 曹操抬头望向帐外,双眼灼热如电,沉声喝道:“出征!” “领命!”一众武将大声应道。 武将并不怎么畏惧,倒是田畴神色迟疑,忧心忡忡。 到底是五千对三万,以少胜多,哪那么容易? ‘为什么不再拖一拖?’田畴心里纠结。 汉军现在完全占据优势,只要想拖,还是有办法的。 曹操瞥了他一眼,仿佛洞穿了他的想法,却什么都没说,大步而出。 众将跟随,点齐兵马,直奔柳城。 而这会儿,乌桓大军刚出城,听到曹操已经过来了,匆匆忙忙的整顿,准备战斗阵型。 夏侯惇率领骑兵风驰电掣,直接命令吕布为先锋,率领一千人,直接冲杀了过去。 约定的地点,约定的时间,但不是双方准备完毕,寒暄两句,一起动手。 面对汉军的不讲武德,乌桓大军瞬间出现了紊乱。 “杀!” 夏侯惇将一切尽收眼底,直接跟上吕布,如同离弦之箭,气势磅礴的杀了过去。 乌桓大军的鼓声骤然响起,勉强整顿好队形,迎了上来。 蹋顿是一个粗壮大汉,手持大斧,一马当先的迎上了吕布。 在他的鼓舞之下,乌桓士气大振,与汉军厮杀在一起。 双方的战事爆发的与上次一样,突然又激烈,没有半点迟疑犹豫,不像中原战场的那么多弯弯绕绕,简单直接,分个高低,决个生死。 汉军之后,曹操在督阵,表面从容,实则左手紧握刀柄。 田畴就更加不安了,低声道:“将军,现在还可以再拖一拖的。” 虽然已经开战了,但在田畴看来,只要撤回来,乌桓也未必敢追,相持之下,拖个几天完全没有问题。 曹操心里暗自摇头,这田畴不知兵,但他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知道,不冷不热的道:“行兵之道,如拉弓射箭,既已开弓,便无回头之箭!” 田畴听出了曹操话里暗含的警告,顿时息声不语,专注的盯着战场。 大战才刚刚开始,但人数的劣势已经显现出来,汉军的攻势受阻,并没有爆发时的那么凶猛。 田畴心里更加惶恐不安了。 以少对多,要是不能速胜,陷入焦灼,那就是必败无疑了。 他悄悄瞥了眼曹操,见他侧脸如铁,欲言又止。 而前线之上,双方的厮杀迅速呈现白热化。 各个武将带着士兵拼力厮杀,左冲右突。 因为乌桓有人数优势,各个将领都被围住,很难脱身。 夏侯惇倒是从容不迫,在厮杀的同时,还分出精力指挥。 乐进的形势同样备好,奋力冲击,屡屡被阻挡,根本不能获取优势。 而夏侯渊这会儿身陷重围,已经被劈落下马,十分危险。 另一边的孙策同样不太好,他在外围不断的试图冲击进去,但屡屡被阻挡回来,难以有进展。 而吕布还在与蹋顿厮杀,他几次想要斩杀这个人,都被他的左右给抵挡了,令他十分恼恨,更加用力。 蹋顿将情势看在眼里,呜哇哇的大叫,乌桓士气大振,已经开始反攻了。 很明显,这一战,没有上一次那么顺利,乌桓有所准备了。 吕布心里想念高顺等人,手里的大戟猛的劈落向蹋顿。 蹋顿也不是泛泛之辈,与吕布硬拼,加上左右辅助,居然与吕布战了个旗鼓相当。 “蛮夷,受死!” 吕布向来战无不胜,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大怒之下,更加凶狠,也不顾忌蹋顿的亲兵,全力进攻蹋顿。 蹋顿眼见吕布不要命的打法,顿时大喜,大吼一声,带着亲兵就要围杀吕布。 三根长枪从左右向着吕布刺来,蹋顿更是举着大斧向着吕布头顶劈去。 “蛮夷!” 吕布怒吼,一戟扫飞那三根长枪,而后一弯腰策马,大戟直刺蹋顿胸口。 蹋顿大惊失色,急忙后退,可还是被吕布挑飞了帽子。 吕布得势不饶人,追着蹋顿,接连出击,要杀了这个令他蒙羞的蛮夷。 蹋顿左右的亲兵迅速保护,但面对吕布,他们根本不敢看,惊慌失措的蹋顿难以稳住,只能不断后退。 “受死!” 吕布一个跃马,大戟从天而降,直刺向蹋顿喉咙。 蹋顿魂飞魄散,不顾一切,打马就要逃。 吕布眼见机会就在眼前,也不顾其他,孤身直追,大戟霹雳如风,砍杀无数,追着蹋顿,势必要杀了他。 蹋顿根本不敢回头,这个汉人太凶了,再不走就得交代在这里。 噗呲 疾驰而逃的蹋顿忽然身体一僵,艰难回过头。 呜哇 嘴里大口鲜血吐出,双眼大睁,不可置信。 一干大戟刺进了他的后背。 本来还有一段距离的这个汉人,突然到了近前。 噗嗤 吕布一脸冷意,抽出大戟,旋即用力一挥,将蹋顿的人头给砍了下来,大戟一挑,高高竖起,大喝道:“乌桓王已死!” 不论是汉军还是乌桓军,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蹋顿已死,杀!” 汉军听到,看到,陡然爆发大吼,士气瞬间高涨。 夏侯惇等人很快也听到了,迅速指挥着大军,开始更加凶猛的进攻。 果然如他所料,随着蹋顿被斩杀,乌桓瞬间军心大乱,出现了大面积的溃散。 更有名王,小王已经见机开始直接逃走了。 “杀!” 汉军气势如虹,连成一片,大肆掩杀。 在后面看着的曹操也激动了,翻身上马,带着亲兵,亲自杀了过去。 乌桓的溃败已经不可阻挡,三万大军被杀的支离破碎,不顾一切的逃命。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一章 平定乌桓 汉军士气如虹,喊杀声震天,追着乌桓大军厮杀。 乌桓大军已经彻底崩溃了,只有逃命的份。 曹操亲自带着众将,一路掩杀,直接杀入了柳城。 城中早已经大乱,不知道多少官员、百姓在疯狂逃命。 曹洪满脸通红,兴奋无比,在曹操身前道:“将军,城中百姓太多了,还混杂了不知道多少乌桓兵马以及各族百姓,还有汉民,怎么办?” 大胜是无疑了,可柳城怎么办? 柳城虽然是乌桓的地盘,可汉民同样很多,需要妥善处置。 曹操骑着马,面无表情,淡淡道:“按照老规矩办。” 曹洪一怔,旋即沉声道:“领命!” 老规矩也简单:不投降者杀无赦! 曹操这一路走来,不论是平桥瑁、灭黄巾、诛董卓,都是大开杀戒,动辄屠城。 当然,事后都进行了足够的掩饰。 唯有兖州‘屠三城’一事,因为发生在和平地区,这才引起了轩然大波。 曹操骑着马,漫步在城中,一路上都是尸体,鲜血,残肢断臂。 曹洪走后没有多久,城中爆发了更为凄厉的惨叫声,无数人在奔逃,而身后的汉军如同杀红眼,凡是不跪地投降,一律砍死。 不足半个时辰,柳城平静了。 曹昂大口喘着粗气来到曹操跟前,兴奋无比的道:“父亲,柳城基本肃清了,夏侯、孙策,吕布等人已经追击出城了。” 曹操看着貌似奢华,实则简陋的主堂,不见什么喜色,淡淡道:“让夏侯惇指挥就是了。” 曹昂重重点头,双眼血红难退。 他心里佩服他父亲,佩服他父亲到现在还能从容镇定,更佩服他父亲,两场以少胜多都打赢了! 这样的战绩,足够名垂青史,与卫霍并论! 曹操慢慢坐下,将佩剑横亘在腿上。 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心里却激动非常,这比他平定兖州、青州,豫州还要振奋! 小小乌桓,并不在他眼里,但这一战,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这一战,如果输了,他就身死道消,在史书上必然是‘奸邪佞臣’,可他赢了! 这一战,他赢了! 前所未有的坦途已在他脚下! 在曹操父子相顾无言,各怀心思的时候,夏侯惇,夏侯渊,乐进,吕布,孙策各率兵马,四处追击逃窜的乌桓军,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直到傍晚,各路将领才陆续收兵回来,开始清点战果。 直到深夜,不大的柳城正堂里,众将齐聚,一个个都还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中。 最高兴的,莫过于曹洪了,因为他正在念着战后总结: “斩敌六千,其中乌桓王蹋顿,能臣,楼班以及大小王十余人,人头已经放入石灰盒,明日便可送报朝廷。” “柳城既下,广成,临渝以及辽西诸县不日可克。曹仁大军预计两三日内抵达,届时可横扫北方诸郡县,彻底完成将军目标,平定幽州之患!” “目前,俘获汉、乌桓及其他夷族,总数超过二十万,牛羊七十万头,目前全数羁押在城外。缴获的辎重,现钱超过一万万,粮二十万石,金银玉器等无数……” 曹操坐在主位之上,安静无声的听着。 夏侯惇,夏侯渊,乐进,孙策,吕布等人则强忍激动,这次的战果太大了,朝廷定然要重赏! 曹洪说了不知道多久,口干舌燥的停下来,看着曹操道:“将军,接下来有何命令?” 现在他们已经将乌桓的老巢柳城攻破,但也不只是简单的攻破。 曹操懂他的意思,一眼扫过在场的众人,朗笑着道:“关于此战,我会连夜向朝廷报功,诸位的名字,定然熠熠生辉!” “多谢将军!”众人大喜的道。 他们拼死拼活的打仗,不就是为了‘功名利禄’四个字吗?只要捷报上有他们的名字,朝廷的封赏绝对轻不了! 曹操笑容依旧,道:“投降的人,按照老规矩,抽取青州充军,其他的安置开垦屯田。” 曹洪认真记下,并没有意义,这是他们的‘老规矩’。 这一次才区区二十万,相比以前动辄三十万,五十万,甚至上百万,简直是‘轻巧’。 “至于缴获的辎重,留一半做军饷,其他的押送蓟县,” 曹操稍稍沉吟,道:“我听说,新任的幽州牧快要到蓟县了?” 曹洪重重点头,道:“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曹操双眼眯起,旋即话头一转,冷声道:“辽东以及匈奴,还是没有来?” 曹洪脸色也变了,怒意浮动,道:“将军,我看他们不止想作壁上观,还想渔翁得利,其心可诛!” 夏侯惇,夏侯渊等人对视一眼,并没有说话,但表情是同意的。 按理说,他们从洛阳刚过来,一路上又遇到大雨,再绕行这么远,一个多月下来了,辽东郡以及匈奴近在咫尺,怎么可能还不到? 居心叵测! 曹操摸了摸胡须,继而微笑道:“想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到的。” 看着曹操的自信神色,曹洪顿时会意,又一次重重点头。 他们这边大破乌桓,军威大振,不论是辽东的公孙度,还是匈奴那边,都不敢再大意,一定会飞速赶来! 曹操说完这一句,猛的坐直身体,沉声道:“夏侯惇,夏侯渊,乐进,吕布,孙策,本将命你们,明日一早除非,扫除辽西境内一切乌桓余孽,但有不从,杀无赦!” “末将领命!”一众武将,高声应道。 等他们应完,曹操开始认真的排兵布阵,确定打扫辽西的战略战术。 而与此同时,新任的幽州牧朱建平还没有到蓟县,但已经收到了曹操大破乌桓的消息,虽然是第一次的白狼山之战。 朱建平还是大喜过望,催促着急急赶路,同时命令幽州各郡太守以及名望世家到蓟县去见他,另一边也不忘给朝廷报捷。 “还能感受曹仁吗?”朱建平坐着马车里,看着帘子外护送他的禁卫军侯道。 军侯摇了摇头,道:“朱使君,曹中郎将是急行军,而且走了一天了,以我们的速度,根本追不上。” 朱建平一脸可惜的放下帘子。 他很想与曹仁拉近关系,毕竟他这个幽州牧是新上任的,还得与平定幽州的曹操打好关系才能坐的稳当。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二章 虎豹骑 曹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柳城,他手里握有两万五大军,有了这支军队的加入,曹操更加迅速的平定辽西,更是四处出击,兵锋略过了右北平,辽东等所有边塞郡县。 没人能抵挡,也没人敢抵挡。 在曹操攻入柳城的第二天一早,有一支兵马到了柳城外。 只有三千人,全部是骑兵,马背上都是壮硕大汉。 但只有一个人得到允许进入柳城,来到了曹操跟前。 於夫罗神情郑重,双手抱拳的行礼道:“恭喜奋武将军攻克柳城,平灭乌桓!” 曹操神情冷漠,双眼如剑的直视着於夫罗,冷声道:“按照计划,你应该至少在三天前抵达,为何逾期?” 於夫罗脸上故作惊慌,连忙道:“回奋武将军,路遇大雨,道路难行,是以逾期,还请将军勿怪。” 他虽然面色惊慌,实则一点都不慌。他到底是南匈奴的单于,别说一个小小奋武将军了,就是大汉朝廷都得掂量,不能随意惹怒他。 “当真?”曹操声音越冷。 於夫罗刚要说话,两边的亲兵突然当当拔出刀,架在了於夫罗的脖子上。 於夫罗脸色微变,却依旧抬着手道:“将军,小王并未说谎……” “拉出去砍了!” 曹操顿时大怒,一拍桌子怒声道:“命夏侯惇即刻接管匈奴骑兵,但有不从,杀无赦!” “遵命!”亲兵大声应道。一群亲兵将於夫罗扑倒,而后硬生生的将他拖向帐外。 於夫罗这个时候才陡然想起曹操的‘屠夫之名’,更想起了这位是大汉皇帝的心腹亲信,似乎,杀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 “曹将军,曹将军!” 於夫罗真的慌了,急声大喊道:“小王知错!小王知错了!” 没人理会,直接被拖了出去。 曹操紧随其后,要亲眼目睹这个不知好歹的匈奴单于被斩首。 “启禀将军,辽东太守公孙度派遣辽东校尉公孙康前来援军!”一个亲兵从不远处赶过来道。 曹操忽的抬手,阻止了要被拖走的於夫罗,面色冷漠,目中若有电芒闪过,片刻,道:“带他过来。” “是。”亲兵应声后退。 不多久,年纪轻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了,行色匆匆,满头大汗,一见到曹操就大喜道:“曹将军,恭喜大破乌桓,家父特派下官前来助阵。” 曹操眯着狭长双眼看着他,淡淡道:“本将未出发之前,大司马府、尚书台就发了命令给公孙度,命他接受本将调派,到现在,两个月时间,他纹丝不动,是否是如某些人一样,起了异心?” 公孙康只感觉被毒蛇盯上,浑身冰冷,起鸡皮疙瘩,舌头打结的道:“回回曹将军,属实是高句丽寇边,非是家父不来,实是脱不开身,请曹将军明鉴。” “我若派兵进辽东援助如何?”曹操道。 公孙康心神一紧,立即道:“回曹将军,家父还能够应对,暂且不用将军援助。” “哼!” 曹操冷哼一声,猛的大喝道:“公孙度不服从本将调遣,居心叵测,来人,将公孙康斩杀,人头送往辽东!命公孙度五日内抵蓟县,否则以谋乱罪夷族!” 公孙康双眼怒睁,震惊无比,曹操,要杀他,还要诛他公孙家三族? 眼见着曹操亲兵应命,公孙康来不及多想,急声喊道道:“曹将军,家父确实脱不开身,并非抗命,更不图谋不轨,请曹将军明鉴……” 但亲兵只听曹操的,任由公孙康喊叫,还是拖到不远处,按在了斩头台上,刽子手已经开始抬起大刀。 公孙康吓的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大喊道:“曹操,曹操,你不能杀我,我我我爹是刘公举荐的,是陛下钦命,你伱不能擅自杀我……” 咔嚓 公孙康话音未落,人头已经滚落在地了。 曹操以及亲兵没有什么表情,一个公孙康算什么,就是公孙度在这里,杀了也就杀了。 但於夫罗不一样,还被按在地上,看着公孙康还在滚动的人头,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丝,眼神更是恐惧到了极点。 曹操一摆手,有士兵将公孙康的人头捡起来带走,尸体则是拖走向另一个方向。 看着那一条血线,於夫罗只觉从心底冒起寒意,从未觉得,死亡离他那么近。 还不等曹操转过身,於夫罗突然叫道:“曹将军,我有我有陛下的亲口谕旨,陛下曾对我亲口说过,若我有罪,非他金口玉言,其他人不得查问。” 曹操转头看向他,语气森然,道:“假冒谕旨,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若是欺瞒于我,我提兵灭了你匈奴!” 以往於夫罗还会怀疑汉朝现在的国力,但曹操五千大败乌桓二十万,哪里还敢侥幸,连声道:“是真的是真的,在上党的时候,陛下金口玉言,绝无虚假!” 曹操依旧怀疑,俯视着地上的於夫罗,道:“我会将你押送回洛阳,你可知晓?” 於夫罗半张脸被死死按在地上,还是疯狂点头,道:“我我去洛阳面见陛下,当面请罪!” 曹操神色松缓,瞥了眼藏在暗中的曹洪,沉声道:“命夏侯惇接管匈奴兵马,再派人押送於夫罗前往洛阳,我会亲自给陛下写信,详述其中缘由。” 曹洪知道原本的计划不用了,大步走出来道:“末将领命!” “你可有异议?”曹操看着於夫罗道。 “没有没有,小王领命!”於夫罗哪敢有意见,只想活命。 曹操没有再理会,转身进了大帐。 曹洪摆了摆手,亲兵放开於夫罗,依旧站在他四周。 曹洪同样没有与於夫罗废话,带着他去找夏侯惇。 夏侯惇得到命令,带着兵马,押着於夫罗去接收匈奴的三千骑兵。 於夫罗跟在边上,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匈奴在经历汉武帝祖孙三代的打击后已经是日落黄花,后来便一直没落,这三千骑兵,算是南匈奴最后的家底了。 并没有什么意外,匈奴的骑兵被曹操收入囊中。 另一边,曹操还在从乌桓降卒中抽调青壮,编练成军。 “虎豹?”曹操听着曹昂取的名字,微笑着点头道:“不错,好,就叫虎豹骑!”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三章 劝说 曹操坐镇柳城,清扫战场,同时派兵四处出击,征讨不臣,同时对心怀不轨之徒进行强力震慑。 杀了公孙康,是警告公孙度。 而将於夫罗押送入洛阳,接管他的骑兵,是威慑匈奴以及长城外的其他异族。 曹操自从接到旨意,目标就十分明确——彻底肃清幽州。 幽州一直是一个复杂之地,从历任幽州牧采取的种种手段来看,就知道其中的复杂。 现在,曹操将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乌桓给屠灭了,将大汉国威再次宣扬于塞外。 不管是塞外的异族,还是境内的叵测之辈,可以预见,定然会老实很长一段时间了。 与此同时,到了蓟县的新任幽州牧朱建平也备受瞩目,幽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及各大世家,排着队的出入蓟县,清晰又强烈的向朱建平表达了对朝的‘忠心’,自然也不是口头上的。 朱建平缺钱粮,各大世家慷慨解囊,缺少城防兵,世家子弟带着众多青壮,迤逦在城外,等着朱建平接收。 “我大概是大汉朝,现在最为轻松的州牧了吧?” 朱建平背着手,从城外回来,笑容满面的说道。 他身后不远处,跟着数十辆牛车,上面塞的满满当当,都是各大士族给他的‘捐纳’。 阎柔神色紧绷,躬着身道:“想来应该是的。” 当今大汉朝的州牧,尤其是朝廷控制之下的,无不处境艰难,既要面临朝廷无钱无粮,只能自筹的窘境,还得面临当地世家的掣肘,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处处艰难。 但朱建平不一样,他还没上任就有一大群人前来‘投效’,当地官吏、士族对他表达了前所未有的欢迎,支援力度是前所未有。 朱建平内心是舒坦的如六月饮冰,无比畅快,踱着步子,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从大司马府将你要来吗?” 阎柔立即道:“是因为下官与曹将军的关系,使君希望能与曹将军有个和睦的的相处。” 朱建平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眼阎柔,笑着道:“你倒是坦诚。” 阎柔不动声色的道:“下官既为使君幕僚,须是坦诚。” 朱建平审视他片刻,转身继续往前走,笑着道:“那伱说,我能与曹操相处和睦吗?” 曹操出京之前,刘辩给了他诸多特权,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幽州中郎将的任命。 也就是说,曹操将在幽州驻兵。 作为幽州牧,朱建平如何能与曹操有嫌隙?一不小心,可能就重蹈覆辙。 阎柔跟在朱建平身后,目光凝色一动,道:“下官不知。” 并不是阎柔找借口推脱,是他真的不敢说。 曹操与‘颍川党’的关系错综复杂,曹氏被举族流放,曹操而今大胜乌桓,曹操的心态究竟是怎么样,谁都无法判断。 他会不会像刘焉,刘表等人那样,明尊朝廷,暗中自立? 如果曹操有这个心思,那朱建平就是最大的障碍,一定会死! 朱建平轻轻一叹,继续踱着步子。 他也不知道。 曹操这个人向来不守规矩,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都敢干,从他入仕以来就一直在这个脾气,而今过了不惑之年,仍旧没有变化。 ‘或许,是该早早剪除的。’ 朱建平想起了荀攸的话,心里有些后悔。 在‘诛曹’这件事上,朱建平也受到了来自宫里的压力,是以并无尽全力,一直‘持稳’。 而今,他有些后悔了。 “你说,幽州中郎将会是谁?”走了一阵子,朱建平再次道。 阎柔当即抬手,道:“下官听到风声,可能是曹仁曹子孝。” 朱建平猛的转身,面露意外,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朱建平虽然不是‘颍川党’四大巨头,可也是当之无愧的‘柱石’之一,他都不知道消息,阎柔怎么可能知道? 阎柔抬着手,道:“是曹将军与大司马府的信,下官亲眼看到,曹将军举荐曹仁为幽州中郎将。” 朱建平略带恍然,继而思索起曹仁来。 这个人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在曹操军中地位非常,却是一个‘谨守本分’的人,寡言少语,却又颇有战功,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将帅之才。 他应该是一个好相处之人吧? 朱建平心里默默想着,与曹操的关系,是他面临的最大难题。 “主人。” 这时一个半是亲兵半是家仆的扈从悄悄来到他身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朱建平脸色微变,道:“他怎么来了?” 扈从瞥了眼阎柔,低声道:“他是来献计的。” 朱建平心里捉摸不定,好半晌,还是道:“将他请到后院,带着面罩,不允许任何人见到他。” “是。”扈从应命,快步离去。 阎柔好奇,是谁来投奔朱建平,令他这般谨慎? 柳城。 曹操在这里已经多日了,随着辽西逐渐被平定,曹操的幕僚、将领等信心大增,连日来演戏不断,欢闹声不绝于耳。 对于曹操来说,这是又一次的绝处逢生,同样十分振奋,偶尔也加入到各种宴席之中。 半夜。 月凉如水,山风阵阵。 曹操满脸酒气的从军营走出,正在沿着军营巡视。 他身边,只跟了一个田畴,亲兵吊的不远不近。 田畴同样喝的很多,满脸通红,脚步虚浮,跟在曹操身后,双眼却异常冷静,微笑着道:“此番大胜,将军之名,响彻海内,卫霍又如何?” 曹操醉意朦胧,笑着摆手道:“不过是区区乌桓,与卫霍相比,我还差的很远。” 虽然是诚恳谦虚之言,可曹操还是颇为得意。 这一战,全是他的决断,没有郭嘉,也没有贾诩。 是以,他得意非常! 田畴仔细小心的观察着曹操的侧脸,不动声色的道:“将军,明日,何去何从?” 曹操醉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呵呵的道:“若我所料不错,我归京之时,必是大司马!” 田畴一怔,没想到会有这种事,继而又道:“朝廷将曹氏抄家戍边,将军在洛阳孤立无援,诽谤满身,这不是君子立身的长久之道。” 曹操瞬间会意了,也清醒不少,回转身,淡淡道:“先生何意?”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四章 曹操的路 田畴看着曹操的表情,一脸醉红的正色抬手道:“将军,纣王无道,周武牧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据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 何必卯金刀! 从古至今,帝王将相换了不知道多少。 这天下,为什么又一定要姓刘呢? 曹操面无表情,哪怕是内心都不起一点波澜。 劝他‘自立’的人,自从他平定兖州时就有,而后越来越多,甚至于他身边的人都在或明或暗的支持。 ‘汉室将终’、‘国运已尽’的字字句句,在大汉朝各个阴暗角落依旧有着广泛的认可。 对于近些年朝廷取得的一些‘战绩’,在很多人看来,不过是回光返照,大汉朝实则分崩离析,底蕴耗尽,再无中兴可能。 田畴在曹操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就是如此,越发笃定曹操有这个心思,沉声道:“将军,幽州虽是疲敝之地,可将军而今手握数万大军,加上乌桓、匈奴之助,南下冀州,土地肥沃,世家众多、东取青州,人口众多,青壮百万,得此两地,将军大势已成,以将军之能,猎或天下,探囊取物!” 田畴在侃侃而谈,不知道的是,身后曹操的亲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他身后了。 曹操依旧不动分毫,淡淡道:“此等之言,你还与谁人言过?” 田畴浑然不觉,沉声道:“田畴肺腑之言,不曾与他说过!” 曹操转身离去。 田畴一怔,刚要说话,忽然身后涌出数个大汉,捂嘴,擒拿,转瞬间他就失去了知觉,模糊中,有人将他拖向不远处的山林。 曹操走了一阵子,从另一门进入。 曹洪,曹仁已经在等着了,一见曹操,曹洪快步上前,道:“将军,那公孙度派人送礼请罪了。” 曹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望向辽东方向,道:“你是说,他只是派人来送礼,他自己没来?” 曹洪道:“是。很厚的礼,钱粮三千万,还有诸多兵甲,战马……” “看来,他确实有不臣之心。” 曹操打断了他的话,看向曹仁道:“我杀了他的儿子,他非但没有震怒,还能低声下气的派人送礼请罪,此人不可小觑,子孝,将来一定要万分小心于他。” 曹仁点头,道:“我知道了。” 曹操嗯了一声,转向蓟县方向,道:“朱建平怎么说?” 曹仁道:“他给我写亲笔信,说是在继续摆宴,要为将军庆功,还说有一件要事欲告知与将军。” 曹操背着手,默默一阵,道:“我知道他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曹洪愣了下,道:“将军知道?” 曹操笑了一声,迈步向前走,道:“应该是陛下要任命我为大司马的事情了。” 曹洪,曹仁全都立在原地,双眸圆瞪,惊愕非常。 曹操前不久才惹出那么大的事情,曹氏更是被举族抄没、流放,这转眼间,曹操非但没有落罪,反而高升为大司马了? 曹洪旋即急忙追上,道:“那,曹氏会发还吗?” 曹操神色微动,道:“不会。” 曹洪面露不甘,道:“将军立下如此大功,朝廷就不能宽宥曹氏吗?” 曹仁上前来,道:“将军,‘颍川党’能答应吗?” 曹操慢慢走着,纵然肚子里很多酒,可脑子异常清醒,道:“陛下之意,岂是由不得他们!朱建平那边,你不用理会,尽伱的职责就行。我在朝廷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区区‘颍川党’,哼!” 曹洪脸角动了动,有些不安。 他跟随曹操多年,对曹操十分了解,曹操这个表情,这个语气,明摆着是要对‘颍川党’出手了! 在以往,一直是‘颍川党’对曹操进行猛烈攻击,欲杀之而后快,可现在风水轮转,曹操一旦成为大司马,即便还是比不上‘颍川党’,可已然是大汉朝的军队最高统帅,与尚书台丞相平起平坐! 这已经不是‘颍川党’可以轻动的位置了! 曹仁应了一声,道:“那我一个人去蓟县,只是,那二十多万俘虏,该作何处置?朱建平未必肯接手。” 二十多万俘虏,不说平常的管理了,单是那二十多万张嘴,就是一个无底洞。 曹操道:“他会接手的,你不用担心。对了,看看有没有机会,将那公孙度给杀了,这个人留着,迟早是个祸患。” “我明白。”曹仁道。 只有他们几个人的时候,曹仁对曹操的态度相对轻松,介乎于‘主人’与‘兄弟’之间,小心谨慎的拿捏着分寸与距离。 曹操漫步走着,道:“那朱建平既然写信来了,想必朝廷那边很快就会有结果,我回京的时间在即。有两件事,我要嘱咐你们。” “将军请说。”曹洪,曹仁立即肃色应道。 曹操停住脚步,望着洛阳方向,道:“第一件事,任何情况下,不要有任何异动,我说的是任何情况下,如有人劝你们自立、擅自动兵,直接杀了。” 曹仁,曹洪心里一惊,面上不动,道:“遵命。” 曹操神情冷清,双眼冷峻,道:“第二,对于陛下,你们不可妄自揣度。知道的、猜测的,都给我憋在肚子里,哪怕做梦都不能吐露半个字!” 曹仁,曹洪莫名恐惧,低着头道:“是。” 经过这么多年下来,宫里对曹操的‘一味宠信’,已然是过了头,这种‘宠信’完全是无来由的,加上发生的种种事情,以及他们知道的一些内情,深知宫里那位陛下心机深沉,对曹操的‘宠信’或许是一个极其可怕的陷阱! “第三件事,” 曹操目光动了动,道:“我入京之后,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我会低调一阵子,只做文事,届时你们耐心一点,有什么事情写信给我,不要擅自行动。第二种可能,或许陛……朝廷或许会借着这次机会,对你们大肆分官,你们接着,但要谨小慎微,不可逾矩。” “遵命!”曹洪,曹仁已经心惊胆战了。 曹操说的三件事,哪一个都是极其凶险的,一着不慎,万劫不复! 曹操说完这三件事,又仔细沉吟良久,道:“父亲在幽州,子孝,你帮我好生照顾着。” 曹仁微怔,这说到最后,曹操说到了家事? 是某种交代吗? 回京,真的那般凶险吗? 就没有其他的选择吗?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五章 大喜 而此时,曹操大胜乌桓,攻克柳城,招降二十多万的消息已甚嚣尘上,传遍了大街小巷。 对于曹操的歌颂之声,溢美之词,更是冠盖洛阳城,已然忘记了两个月前的事情。 从洛阳城外跑回来的快马,是一匹接着一匹,各种好消息不断,整个洛阳城都洋溢在前所未有的振奋之中。 皇宫,芳林苑。 刘辩躲在一处浓密的阴凉下,用力的扇了几下扇子,与不远处正在用功练字的刘绍笑着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 刘绍才六岁,可越发见胖,坐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浑身是汗,手里的笔,小桌上的纸,都是汗。 小家伙抬头看了眼刘辩,慢吞吞的起身,抬手行礼道:“儿臣告退。” 与他迎面而来的荀攸微笑着躬身道:“微臣见过殿下。” 刘绍看着他,双眼里都是疑惑。 近一个多月,他的课业突然重了很多,很多人对他格外的客气,而且他母亲、舅父,以及一些亲近之人,总是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荀攸与刘绍擦肩而过,心里暗自摇头,这位大殿下相比于灵动机敏的二殿下,着实痴傻了一些。 但谁让他是皇长子呢? ‘颍川党’在内心不太喜欢这位大殿下,但在立储一事上,又旗帜鲜明,坚决支持皇长子刘绍,丝毫不考虑二殿下刘愈。 荀攸心念一闪而过,面上不动,甚至迅速浮现笑容,来到刘辩跟前,递过一道奏疏,道:“陛下,大喜!两河沿河的各州郡以及巡视河道的诸官纷纷上书朝廷,言称大雨停歇,河水水位得空,今年,应该不会有大的灾情发生!” 刘辩双眼一睁,急忙接过来,仔细看过,见是十几个巡河御史以及刘协的联合署名,字里行间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欢喜之情。 刘辩看完,同样面色和缓,放下奏本笑呵呵的道:“荀卿家,确实是大喜之事。传旨,对于这次治河有功的官员,重赏!” 荀攸微笑着道:“臣领旨。” 刘辩点点头,手里拍着这道奏本,心如电转,道:“好事,确实是好事。这么一来,朕与朝廷都算松了口气,可以腾出更多精力来做更多的事情了。” 荀攸应着,又掏出一道奏本,道:“陛下,这是幽州牧朱建平的奏本,他考虑将曹操招降的二十多万人中的乌桓以及其他异族迁至内地,至少也要在兖州,最好是豫州。曹仁,也赞同。” 刘辩若有所思,道:“豫州那边,能够接得住?” 二十多万人,这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因素,就算分散各地,对各地来说,那也分出资源来管理以及养活他们。 荀攸作思索状,道:“陛下,臣以为,兖州近年来并无战事,相对宽和,应该能够接纳至少十万人。兖州因为战事,人口凋零,有十万人开垦荒地,也算是一种弥补。至于豫州,尚书台正在与豫州牧刘繇沟通,豫州,同样需要大量人口,尤其是治河需要青壮。” 多年来,大汉战争不断,人口锐减,这二十万人确实是一种弥补,但能不能接得住,对地方官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刘辩默默一阵,道:“准了。” “臣领旨。” 荀攸带着一丝喜色的应下,转而又面临忧色,道:“陛下,有一些官员上书弹劾曹操残暴,柳城……至少三万人死于曹操的屠城。” 刘辩摆了摆手,笑着道:“大喜之下,这些莫要提及。” 荀攸一怔,旋即领悟了刘辩的意思,道:“陛下,要正式册封东宫了吗?” 刘辩收敛了笑容,目色郑重的轻轻点头,道:“尚书台先行准吧,在年底之前,朕要册封皇后,立下皇储。” “臣领旨!”荀攸大喜过望,抬着手朗声道。 这一刻,朝野不知道盼了多少年,终于是他们给等到了! 至于曹操屠柳城一事,荀攸已经完全忘记。 “尽量简洁一些,” 刘辩看着荀攸,道:“各州牧、中郎将等须全部到场,对于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尚书台要压一压。” “臣明白。”荀攸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刘辩立下太子的,也不是全都希望立的是刘绍。 刘辩嗯了一声,伸手拿起茶杯,道:“曹操下个月到京,卿家亲自去接一下,以示朝廷的重视。” 丞相亲自去接不合适,钟繇与曹操是亲家,同样不合适,只有荀攸了。 荀攸倒是不介意,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对于匈奴以及公孙康一事,朝廷是怎么看的?” 这件事,荀攸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而且朝廷关于这件事,居然没有什么谈论。 荀攸观察着刘辩的表情,故作凝色的道:“陛下,匈奴单于故意拖延,贻误战机,不能姑息。那公孙度同样居心叵测,曹操羁押匈奴单于,诛杀公孙康,臣等认为,并无不妥。” 刘辩眉头一挑,有些意外,尚书台以及‘颍川党’居然站在了曹操一边。 这可是罕见事。 “那就这样吧。”刘辩笑着起身,道:“册封大典,着手准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大家都轻省一些。” “臣明白。”荀攸道,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利用这件事了。 刘辩向着芳林苑外走去,道:“大考准备的怎么样了?” 荀攸跟在刘辩身旁,道:“臣昨日亲自去过茂院了,各方面准备的都很妥当,今年报考的总人数已经突破了六千,想来朝廷一定能录取诸多可用之才。” 刘辩嗯了一声,道:“过几日,朕与绍儿要亲自去看一眼,是在五日后大考?” “是。” 荀攸神色不动的道:“主考官为礼曹尚书陈琳,太常卿孔融,阅卷为陈琳与蔡公。” 刘辩手里的折扇打开,边走边思考,道:“再加一个吏部尚书王朗吧。” 荀攸神色变了,可还是迅速跟上道:“是。” 走了几步,刘辩就燥热难耐,抬头看了眼树枝缝隙灼热的阳光,眯了眯眼,继续向前走,道:“这次曹操缴获甚多,钱粮一半拨给户曹,大概是三十万万,要善用。” 荀攸心中又惊又喜,面上无喜无悲,平静如常道:“臣领旨。”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六章 各有谋算 尚书台这边刚刚得到旨意,开始着手第一步的文书工作,消息已经从尚书台飞速传出,遍布宫里宫外。 长乐宫内。 刘辩与何太后一起吃饭,就只有母子两人。 何太后几次想要落快说话,但看着刘辩的表情,一直没有开口。 眼前的‘辩儿’已经不是登基之前的那个孩童了,这么多年下来,威严越重,即便是何太后,涉及国政大事,也不敢轻易开口。 刘辩早就察觉到了,可还是自顾吃饭,偶尔给何太后夹菜,来一句:“母后,吃啊?” 何太后只能陪着笑,有些勉强的继续吃饭。 临近尾声,何太后还是忍不住了,道:“你真的决定好了?绍儿,能扛起这般重任吗?” 刘辩也觉得差不多了,擦了擦嘴,笑着道:“母后,也觉得该立愈儿?” 何太后神色迟疑,还是道:“这个,不是别人教我的,是,是我也觉得,绍儿有些痴傻,将来是个昏君怎么办?” 刘辩看着何太后,道:“母后,还记得当初我继位时的情形吗?” 何太后立即道:“当然记得,要不是你舅舅,我们母子现在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刘辩点点头,道:“虽说,大将军有私心,但也不能说他完全没有擎天保驾,维护我大汉国统之意。朕继位,是因为,母后是正宫皇后,我是嫡子,而刘协是庶出,我继位,是理所当然。但,祖母,十二常侍以及其他居心叵测之徒,为什么能够局中操作,引起那么大的危机?” 何太后刚要说话,刘辩摇了下头,她便立即收声。 刘辩端正坐好,道:“朕何尝不知绍儿有些痴傻,但祖宗定下家法,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这些规矩虽然片面,也不合理,但为什么还是定下了,传承了这么多年?因为有着足够的血泪教训。” “如果今天朕立了次子,那就等于所有皇嗣都有资格继承皇位,窥伺皇位,” 刘辩神色郑重,语气也前所未有的认真,道:“我们是皇家,不是寻常士族,一旦同室操戈,那就是天下大乱。高祖皇帝分封天下,结果引发了七王之乱,以后呢?会不会有八王之乱?将我大汉天下打的分崩离析,且不说与江山社稷,百姓是多大的苦难,单说这是我刘家江山,同族相争,最终还不是便宜了外人?” 何太后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刘辩的话。 “可是可是,” 何太后犹犹豫豫的道:“可是,你不是最喜欢愈儿吗?” 刘辩轻轻点头,道:“朕不否认喜欢愈儿多过绍儿,但朕是皇帝,朕不能由着朕的喜好来。说句不敬话,朕也想做父皇那样的昏君,关起门来吃喝玩乐,管他宫外洪水滔天,风雷雨电,朕过的舒坦就行了。” 刘辩目光沉静,面色坚定,道:“可人活一世,总不能只谈享受,而不谈义务。母后曾是皇后,得管理后宫,就没有累了,卷了,乏了,想要抛下这些,过舒坦日子的时候吗?可母后还是咬牙挺了过来?我们为人母,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君,总得克制一些,尽些责任,哪怕是再不情愿,再苦再累也得咬牙坚持……” 何太后怔怔看着刘辩,张了张嘴,一脸的心疼之色。 她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儿子继承这个皇位经历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 “母后懂了。”何太后叹了口气道。 她不傻,也不蠢。刘辩突然跑过来陪她吃饭,长篇大论这么多,其实也是有目的的。 刘辩也听出了何太后的意思,抬手恭敬的拜道:“多谢母后体谅。” 何太后摇了摇头,无奈的道:“唐姬以及唐家那边,我去安抚,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刘辩应了一声,这宫里暂且是安抚住了,接下来,还有一些人要疏通一下。 在何太后去往永安宫的时候,蔡邕的府邸确实已经热闹起来。 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的在前门后门等着进去,各种礼物堵塞了两条街。 门房站在紧闭的大门前,阻挡着一众宾客,不停的解释主人不在府,说的口干舌燥,依旧没人相信,一个劲的要送礼。 再后面,蔡府直接挂上了闭门谢客的牌子,谁也不敢见。 有些聪明人,则已经从蔡府离开,赶去了东观。 蔡邕结束流放回京之后,便基本上是两点一线,要么府里要么东观,鲜少外出。 经历了那么一遭,他早已经不是洛阳城宴席上的必备之客了。 但这会儿,蔡邕也不在东观,而是在鸿都门学。 站在藏书楼前,看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对联,蔡邕背着手,须发洁白的脸上都是追忆之色。 这是他亲笔所题,但内容是宫里那位陛下所写。 往昔历历在目,温和如玉,相处和谐……但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王朗站在他边上,笑呵呵的道:“蔡公,因何而感慨?” 蔡邕猛的回过神,摸着胡须笑着道:“我在想,以后这鸿都门,怕是也不好常来了。” 蔡邕已经离开多年,哪怕有些学生路过,也认不出这位声名显赫的‘蔡公’了。 王朗打量着对联,道:“陛下极少作文,但凡出手,必是深意绵长,令人回味。” 蔡邕也认可,他是见过刘辩屈指可数的‘墨宝’的,确实不是一般有才,附和的点头道:“陛下继位之前,流言蜚语不少,说陛下贪玩好耍,不喜诗书。只有伱我这等近臣才知晓,陛下饱读诗书,才华不输所谓的‘王佐之才’。” 王朗神色不动,哪里不明白蔡邕话里的意思。 当今那位即将被立为太子的大皇子是眼前蔡邕的外孙,蔡邕这么说,无非也是给那位‘痴傻’的大殿下正名。 王朗笑着道:“蔡公的说是,要说这‘王佐之才’,马上就要大考了,作为阅卷官,还请蔡公多多帮忙才是。” 蔡邕顿时明白王朗的来意了,故作沉思一阵,道:“王尚书为朝廷揽才,无可厚非……只是,老夫能帮什么忙?” 王朗笑容更多了一些,来到蔡邕侧面,道:“蔡公的东观人才济济,而朝廷空官职缺众多,蔡公可不能抱着不放,适当允我一些才是……”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八章 回宫 荀攸将曹操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暗暗起伏,又跟了一句,道:“对于曹仁任幽州中郎将,朝野也颇有……议论,朝廷原本认为,孟德会选乐进或者什么人。” 曹操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眼神深处悄然凝霜。 这才发现,他有些失算了。 看似不重要的细节,被朝野抓住,就会不断的放大,成为攻讦他的巨大把柄。 朝野的攻讦,曹操向来能够唾面自干,从容应对,但他不能再引起宫里的忌惮! 如果是以前,宫里对他的作为或许会有所不满,但他能平定匪患,那才是宫里那位陛下最在意的事情,也是曹操最大的倚仗! 可是,他现在要入朝了,担任大司马,有些事情是绝不可触碰的! ‘这个幽州中郎将,我不该要的。’曹操心中长叹。 若是郭嘉还在,他就不会走这样的弯路了。 继而他就想到,那贾诩去了蓟县,见了朱建平。 曹操脸角微抽,微笑着与荀攸道:“荀仆射说的是,不过,荀攸为幽州中郎将只是权宜之计,待等幽州平定,我希望他能回禁军大营,专心练兵。” “哦?” 荀攸有些意外,目光一转,直奔主题,道:“孟德,这次回京,有何打算?” 曹操故作轻叹一声,道:“曹氏犯有大罪,我希望凭借这次军功,换取曹家赦免,而我,回谯县伺候父亲,尽些孝心。” 荀攸深深的看了一眼曹操,微笑着道:“孟德这次平定乌桓,论功当封侯,如果以此换取曹家赦免,那就自毁大好前程了。” 曹操平定乌桓,将幽州重新收入大汉版图,暂时了结了边患,论功封侯都是轻的。 以他的功绩,当今大汉,无人可比! 曹操摇了摇头,目光怅然,道:“家父年事已高,受不得幽州苦寒,希望陛下垂怜吧。” 荀攸根本不信,沉吟着道:“这件事,也未必一定要陛下赦免,尚书台与大司马府叙功,完全可以功过相抵。不过……” 荀攸说着,抬头,这时曹操也与他对视。 “不过,孟德大才,” 荀攸笑着道:“陛下以及朝廷都不会放任孟德就此归乡的,不若,孟德就留在洛阳,继续推进‘军政分离’。孟德而今功绩盖世,携大胜之威,或可加速推进,五年的事,三年就可完成了。” 曹操看着荀攸,情知他是在试探,面色犹豫,道:“荀公,我这次征讨乌桓,本就是戴罪之身,若是得赦免曹氏之罪已是万幸,岂敢贪图更多。” 荀攸在曹操脸上没有看出什么,但也不相信他这些鬼话,一把拉住他的手,诚恳的道:“孟德!正值国事多秋之际,岂可有如此颓废想法?我保举你钦使,再次推进‘军政分离’,这也是陛下万分看重的国政,你不可推辞!” 曹操见荀攸一脸的情真意切,心里暗自冷笑,故作犹豫的道:“这,还得看陛下的意思,我不敢多想。” 荀攸更加用力握紧曹操的手,道:“万事有我,孟德,你不可再推辞了!入了洛阳之后,我亲自去与陛下说。伱是于国有大功之人,陛下决然不会让你寒心的。” “多谢荀公!”曹操立即抬手,一脸感激之色道。 荀攸压下他双手,道:“你我同殿为臣,莫需如此。” 两人一个情真意切,一个感激莫名,俨然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态。 至于他们心底到底怎么想,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他们快要返回洛阳的时候,刘辩也出了茂院,带着刘绍以及丞相荀彧,慢慢踱着步子回宫。 荀彧与刘辩偶尔交谈,都是朝野内外的大小事,偶尔会用余光瞥向刘绍。 这位即将成为太子的大殿下,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过话,也不曾东张西望,乖巧异常,亦步亦趋。 但就是这种‘乖巧’,令朝野十分忧心。 大殿下的‘痴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年前朝野就看出来了,不少人希望聪慧机警的二殿下为太子。 刘辩拉着刘绍,偶尔低头看他一眼。 走在御街上,刘辩看了眼头顶的大太阳,道:“卿家,朕听说,三羌那边又派人入京了?” 荀彧连忙道:“是。暂时还没动,元常已见过马超等人,探寻他们的态度。从马超等人的态度来看,乌桓被灭,着实受到了震动,可能是担心朝廷下一步会剿灭他们,是以急急派人入京。” “你怎么看?”刘辩伸手给刘绍擦了擦汗,随口的道。 荀彧神色思索,道:“陛下,三羌与羌人关系紧密,朝廷真要发兵征讨,怕是不会如乌桓那般容易,在此时刻,臣等之意,还是要拖。此消彼长之下,用不了几年,朝廷便有足够的能力,一举荡平三羌,收复凉州以及西域。” 刘辩嗯了一声,道:“朕听说,朝中有些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发白凉州,主帅都选好了,是那个张温?” 荀彧眉头微紧,不动声色的道:“不过是一些同僚的谏言,尚书台以及大司马府等并未讨论此事。” 刘辩点点头,道:“好战不是好事,但也不能一味避战。当战则战,该休养生息的时候,也得休养生息,不能走武帝的老路。” “陛下圣明。”荀彧这样说着,心里实则也是暗松。 曹操大胜乌桓,着实给朝野提气,万分振奋,是以顺手收拾掉北方最后一个威胁——凉州三羌,已经是很多人迫不及待的事情了。 “父皇,是舅公。”突然间,刘绍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花白老者,抬头与刘辩说道。 刘辩已经注意到蔡邕了,似乎,与一些年轻士子边走边说笑着什么。 刘辩瞅了一会儿,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笑道:“想你舅公了?晚上送你去玩一会儿?” “嗯。”小家伙双眼发亮的点头,相比沉闷的宫里,蔡府才是自由自在的地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或者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 刘辩又摸了摸小家伙的头,与荀彧道:“曹操入京后,你怎么看?” 荀彧见刘辩终于提到了,认认真真的道:“陛下,臣以为,曹操不宜再出京了。” 以曹操现在的威望,真的说得上登高一呼,一呼百应,一旦曹操有了异心,朝廷难以辖制。 刘辩踱着步子,同样目露思索,顿了片刻,道:“详细说说。” 荀彧猜不透刘辩的心思,面上也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语气平淡的道:“陛下,曹操,已有了动摇社稷的的能力。” 平平淡淡,不啻惊雷。 跟随护卫在左右的便衣的典韦,赵云都面露惊色,下意识的停住脚步,看向荀彧。 这位丞相与前任杨彪不同,荀彧向来不显山不露水,对所有人都是客客气气,鲜少恼怒,更是不曾说人是非。 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十几个字,令他们心神激荡,惶恐不安。 这简简单单的十几个字,足以将曹操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刘辩也停了下来,神情异样的转头看向荀彧,略带好奇的笑着道:“怎么,丞相也觉得应该杀了曹操?” 在过去‘颍川党’一直企图将曹操尽早扼杀,是刘辩一力庇护,才让曹操活到了今天。 荀彧在其中一直持反对态度。 现在是……改变态度了? 荀彧抬着手,脸色郑重,道:“我朝没有杀戮功臣的说法,臣的意思是,为人臣者,须识时务,知天意,晓进退,擅分解,而今的曹操,一味逞强,不通体会。臣以为,若再放他出京,必出大祸,与国不安,与陛下为难,请陛下明察。” 刘辩松开了拉着刘绍的手,习惯性的背起手,眯着眼,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荀彧。 荀彧的话,是有道理的,但这种话,在古往今来,很多人都说过,导致了不知道多少忠臣良将或逼死于牢狱,或迫死于疆场。 由此而造成的亡国之祸,更是无数,倏是可悲可叹。 即便是荀彧说出这种,刘辩也不全然相信。 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早已经明白一个道理——朝臣们都有他们的心思,不管忠奸。 他早就过了以单纯的忠奸看百官的时候了。 忠有的忠的坏处,奸也有奸的好处,不会以忠奸论事。 面对刘辩的审视,荀彧坦诚直视,不闪不避。 好一阵子,刘辩微微点头,又忍不住的笑道:“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小看曹操。” 荀彧一怔,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刘辩重新拉过刘绍,继续向前走,略带感慨的道:“有时候啊,朕也看不透他。但要真的将他当做一般武将去看,你就输了。曹操在幽州的所作所为,不是全然凭本性去做的,有些事情是做给你们看的,有些啊,是做给朕看的。” 荀彧似乎想到了什么,快步上前,道:“陛下,是说,曹操,在图谋什么?” 听到这里,刘辩双眼微微眯起,步子也变小,速度变慢,淡淡道:“还记得蹇硕吗?这个人,应该是落入了曹操手中,到现在为止,朕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蹇硕! 荀彧心中一惊,脸上少见的露出凝色。 蹇硕,他自然知道,曾经的上将军,统领西园八校尉,是十二常侍为首的阉党与大将军何进对峙的最为关键的人物。 同样的,在他身前这位陛下继位过程中,这位扮演了什么关键的角色! 是他守住了皇宫,平衡了何进,使得初继位的陛下有了一点立足的本钱。 这个人到底有多少秘密?他与曹操是何关系?! “陛下,曹操绝不可出京!”荀彧忽的沉声道。不论曹操与蹇硕到底有什么阴谋,曹操不能放出京! 刘辩慢慢踱着步子,心里思考着曹操入京后的朝廷格局。 曹操一旦成为大司马,将能飞速带起另一股势力,这股势力或在短时间内就能与‘颍川党’抗衡,而不是王朗那样暗中发展,与‘颍川党’有着表面和谐,根本不能掣肘‘颍川党’的‘小党’。 曹操会这么做吗? 还是继续示弱,韬光养晦? “朕决意,任命他为大司马。”刘辩声音平静的道。 荀彧听到这个任命,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而是仔细思索、推敲。 他知道,刘辩这个任命,定然有着深意,他要想多一点。 “臣赞同。”只是少许时间,荀彧就应声道。 大司马,在官制上,是与丞相并列的,‘一文一武’,统领大汉朝‘政军’两面。 但经过改制,大司马府只负责调兵,统兵之权在兵曹。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宫里的兵符或者旨意,大司马就是一个空架子。 给曹操一个显赫又无实权的官职,将他架在大司马府,自然是一个良策。 但荀彧同样深知,刘辩的用意不止于此,但对荀彧来说,已经足够了。 刘辩见荀彧同意了,嗯了一声,道:“卿家与朝廷那边通个气。至于曹操上奏的那些叙功,全数同意了。那个夏侯惇,调任汉中中郎将,吕布为副。孙策嘛,给他放回去!” 荀彧想了想,道:“是。” 说完这些,刘辩心情好了起来,拉着刘绍加快了脚步,笑着道:“走吧,曹操快到了,咱们在嘉德殿等他。” 荀彧应声,跟在刘辩身后。 一众人冒着大太阳,徒步进入朱雀门。 刚进去没多久,徐衍急匆匆而来,递上了一道奏本,道:“陛下,徐州的急报。” 刘辩顺手接过来,见是张辽的,有些好奇,伸手打开,就在朱雀门下看了起来。 只是匆匆一扫,刘辩就神色意外,将信递给荀彧,道:“丞相,分析一下。” 荀彧接过来,仔细看完,同样有些意外,道:“陛下,司马防要保那笮融?” 笮融的事,在刘辩回京后不久,尚书台就都清楚了,只是等待时机查办。 但司马防作为新任的徐州牧,却与徐州中郎将张辽意见相反,要保那笮融,其中就很值得玩味了。 “这封信,是张中郎将送来的?”荀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向徐衍道。 “是。”徐衍道。 荀彧若有所悟的道:“陛下,想必是张辽与司马防已经起过冲突了。” 刘辩嗯了一声,神情思忖。 张辽上书给他,说明遇到了麻烦,只能将事情上报。 能让张辽为难,那就说明司马防的态度十分坚决。 司马防是一个颇为谨慎的人,是什么缘由,令他不惜得罪刘辩的心腹爱将张辽,也要保下那笮融?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九章 乱与稳 刘辩望着徐州方向,不自觉的笑了笑,道:“看来,徐州的水,比朕预想的还要浑啊。” 他走了一趟徐州,因为行程紧,并像平原郡待那么久,只是发现了笮融这个‘活菩萨’。 司马防力保笮融,这说明,徐州打的还不够烂,老旧势力仍旧强势啊。 荀彧没有接话,对于徐州的事,他知道一些,更知道,区区笮融,已经是秋后蚂蚱,只看身前的陛下想要如何炮制了。 “漕运的事,尚书台筹划的怎么样了?”突然间,刘辩转头看向荀彧道。 荀彧一怔,迅速反应过来,道:“陛下,尚书台已经在筹备漕运司,统筹规划我大汉境内所有漕运,争取在五年之内,将权利收归朝廷。” “好。” 刘辩留下这一句,继续向前走。 笮融之所以能膨胀起来,根本还是垄断了彭城,广陵郡等三郡的漕运,漕运之上的利益,大的超乎想象。 “陛下,这道奏本,该如何恢复?”徐衍跟在身旁追问道。 刘辩脚步不停,道:“丞相觉得呢?” 荀彧稍稍沉吟,道:“陛下,臣建议,加司马朗为徐州漕运监察御史,调查徐州漕运。” 刘辩眉头一挑。 这丞相的手腕,也是越来越熟练老辣了。 荀彧跟在刘辩身侧,似乎有意的解释了一句,道:“陛下,曹操平定乌桓,举国振奋,加上立后立储在即,不宜大动干戈。” 刘辩摆了摆手,道:“朕要拿他做个标杆,杀给天下人看。先查着,查详实一点。要是司马防也卷进去了,倒是更为合适。” 荀彧神情立变,继而绷着脸角,一字不发。 司马防可是徐州牧,封疆大吏,同时司马氏也是当世大族,诛连之下,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震动。 “对了,汛期过了,对于治河弊案,也该好好查一查了。”在迈上嘉德殿台阶的时候,刘辩的话语飘落向后。 荀彧的脚步下意识的顿了下,抬头看着刘辩的背影,欲言又止。 清查河官,不说要多少人牵涉其中,至少,作为前任工曹尚书的吴景难辞其咎! 吴景,是孙策的舅父,在洛阳经营多年,而孙策又要被放回去。 要是短时间内诛杀两个州牧吗?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荀彧面露凝色,心里有一丝不安。 自从巡视归来,陛下似乎变了一个人。 经过几个月的观察,荀彧等人曾认为,陛下似乎更为‘沉稳’,现在看来,他们认为的有些早了。 徐衍在一旁看的分明,向来镇定自若的丞相,短短时间已经变色两次了。 刘辩来到嘉德殿,皇城府的卫士已经站列整齐,遍布殿内殿外。 拉着小家伙,坐到座位之上,让小家伙坐到右手边。 “有什么想问的吗?”刘辩探过头,看着坐下后,慢条斯理整理衣服的刘绍低声问道。 小家伙抬起头,眨了眨眼,小脸平静异常,等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理解刘辩的问话,道:“饿了。” 刘辩与他对视片刻,旋即笑着道:“能忍一忍吗?曹将军就要到了。” “能。”刘绍道。至始至终小脸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白白净净又呆呆愣愣。 刘辩笑了笑,坐好,看向大殿正门。 他大概能体会那种望子成龙又明知道孩子优缺点的为人父的复杂矛盾的心情了。 皇甫坚长从侧门来到刘辩身前,行礼后,在刘辩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子。 “贾诩?” 刘辩双眼微眯,面露怪异之色。 这贾诩,居然弃曹操,转而借道朱建平,想要投靠‘颍川党’。 “有趣了。” 刘辩摸着下巴,忍不住笑了笑,道:“是不是很有趣?” 皇甫坚长面露肃色,低声道;“陛下,臣怀疑,其中有诈。” 刘辩眉头一挑,看着他,继而若有所思,道:“那就看一看。徐衍,这样,加贾诩为大司马府主簿,司马懿为佐,暂不设左右司马。” “小人领旨。”徐衍应着,快步后退。 刘辩又思索片刻,与皇甫坚长低声道:“周瑜在哪里?” 皇甫坚长道:“已经回到东莱郡了。” 刘辩轻轻点头,道:“那就差不多了。” 皇甫坚长微怔,差不多了?什么差不多了? 他来不及多想,大殿之外响起了厚重、清亮的鼓声——曹操等征乌桓的功臣到了。 他不动声色后退,站到了刘辩身旁。 先一步进来的,是尚书台,六曹九寺的主官们,一个个穿戴整齐,态度俨然,整齐划一的行礼:“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声音朗朗,平静如雷。 “免礼。”穿着常服的刘辩,一脸笑意的高声道。 朝臣们抬着手,道:“谢陛下。” 而后,依次坐到位置上,正襟危坐,余光瞥向门外。 曹操等人已经在殿外了,只等着宣召进入。 潘隐从侧门急急赶过来,先是向刘辩行礼,而后站在丹陛之上,向着殿外尖锐喊道:“宣征讨乌桓奋武将军曹操等入宫觐见!” 声音犹如回响,在宫外此起彼伏的响起。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曹操领头,身后是夏侯惇,夏侯渊,乐进,曹昂,曹洪,吕布,孙策等一大群人迈过门槛,脚步声昂扬,甲胄声鸣响,一步步的走入殿中。 曹操面色俨然,满脸络腮胡,除了大睁的双眼,看不出什么表情。 夏侯惇,夏侯渊,乐进等人则极力控制情绪,脸上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惶恐,不安。 这样的场面,他们貌似是第一次。 这是嘉德殿,当今陛下在座,两旁是文武百官,这样的场面,一般人几辈子都没有机会见识! 曹操单膝跪地,双手托着兵符,沉声道:“臣奋武将军曹操,奉命讨贼,而今得胜归京,特来向陛下复命!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在曹操声音落下,夏侯惇,夏侯渊等人十多人齐齐拜下,洪亮如雷,盖过了之前的朝廷百官。 刘辩笑容满面,一摆手,道:“众卿免礼。” “谢陛下。”曹操等一众人起身。 潘隐小跑下去,从曹操手里接过兵符,转身回来要递给刘辩。 刘辩指了指刘绍,潘隐会意,将病房放到刘绍身前。 小家伙看着黑漆漆的东西,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转头看向刘辩。 在刘辩点头后,伸手接过来,很是认真、郑重的捧在手里。而后似乎觉得不放心,又揣入怀里,双手放在小腹上,有意的保护着。 刘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忽然有些异动,继而笑容更多。 这个小家伙,并不是外人所见那样所谓的‘痴傻’。 他一点都不傻。 朝臣们见那兵符落在刘绍怀里,皆是有所异色。 这位,就是日后的太子,未来的大汉皇帝! (本章完) 第五百章 拼图 “曹卿家一战平定乌桓!” 刘辩的声音在嘉德殿回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给重新吸引过来。 他看着曹操,满脸都是喜欢,笑容更是亲和用力,道:“诸位卿家都说说,该怎么重赏?” 朝臣中不少人神色暗凝,屏住呼吸。 关于夏侯惇,夏侯渊等曹操的部将封赏都已经定好了,唯独曹操,一直争执不下。 荀攸猛的直起身,抬手道:“陛下,臣以为,奋武将军一战平定乌桓,幽州复宁,功莫大焉,臣请封侯!” 在场的百官见荀攸这么说,倒也没有什么反对的。 ‘万里觅封侯’,的确是武将一生渴求,曾经是无数大汉人的信仰。 但到了曹操这个层次,封侯什么的已经完全不重要。 ‘侯爵’看似尊贵,寻常人想要那是难如登天,但对曹操,易如反掌。 朝臣们并不在意曹操封侯,不过是一份尊荣,真正令他们忧虑的,是曹操将封的什么官! 刘辩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不由的笑着道:“只有荀卿家说话吗?其他卿家是什么想法?” 众臣只是躬身,并不言语。 在他们看来,曹操决不能再握大权。但这个话,他们不能开口。 刘辩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人吭声,双眼微微眯起,故作沉吟的道:“那这样,曹氏之前犯有大罪,功过相抵,赦免曹氏一族。曹卿家不封不赏,如何?” “陛下圣明!”朝臣们整齐划一,齐齐拜下。 他们认可了刘辩的话,只要不封赏曹操,曹氏赦免就赦免,反正家已经抄了。 但夏侯惇,夏侯渊,乐进,曹昂,甚至吕布,孙策都面露异色,难掩不甘与怒意。 灭掉乌桓,平定幽州,这么大的功劳,说不赏就不赏了? “陛下!” 曹洪忍不了了,在朝臣们‘陛下圣明’落下后,起身出列,向着刘辩沉声道:“陛下,臣不服!” 这一突然的动作,令所有人吃惊,包括曹操都有些意外。 刘辩哦了一声,抬起头,看着曹洪,道:“你是曹洪?你有何不服?” “住口!” 曹操一声低喝,起身跪在曹洪身前,以头磕地,道:“陛下,曹洪久在行伍,是一字不识的武夫,不懂朝廷规矩,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念在他无知,恕他无罪。” 夏侯惇,夏侯渊等人都低着头,余光看着曹操以及曹洪。 他们都没有料到,曹洪会突然跳出来为曹操鸣不平。 刘辩神色不变,微笑如常,道:“朕的脾气,卿家还不了解吗?曹洪,有什么不平,直接说出来。” 曹洪一时冲动,心里十分后悔,却也知道后悔没用了,硬着头皮,大声道:“回陛下,曹将军南征北战,立功无数,当今大汉无可比拟,为何他连一个侯都封不了?我还听说,朝廷要赶曹将军回老家,今后不再任用!朝廷这般对待有功之臣,立人寒心,试问,长此以往,天下何人还敢效命于朝廷,效命于陛下!?” 刘辩一怔,一时间不好回答曹洪。 曹洪的话说的还是好听的,换了别人,那就是朝廷‘刻薄寡恩’、‘卸磨杀驴’了。 曹操之所以几起几落,根本原因是他肆意妄为,不守规矩。 但当众不能说,毕竟曹操的功劳在现今大汉首屈一指,大乱基本上都是他平定的,这样的人物,确实不应该如此‘寒微’。 朝臣们也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曹洪的话,是有道理的。 可他们讨论的不是这个‘道理’,而是怎么善后,怎么安排曹操。 真要将曹操赶回去,那就是曹洪所说,朝廷‘刻薄寡恩’、‘卸磨杀驴’。 荀攸再次起身,抬着手,朗声道:“陛下,关于曹将军封赏一事,尚书台已有初案,就是官复原职,坐镇大司马府,继履常事。” 刘辩看向荀攸,思索着他的话。 荀攸的意思很简单,曹操官复原职,继续推行‘军政分离’,但只能坐镇大司马府,不得出洛阳。 本质上,还是要将曹操闲挂起来。 其他朝臣们不说话了,余光悄悄落在刘辩身上。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刘辩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神色如常,道:“曹洪,你觉得这样安排,伱是否满意?” 曹洪头磕在地上,一张大脸凝结如铁,似红似青,纠结了一会儿,道:“臣满意。” 曹操跪在他身前,狭长双眼看着地面,冷静异常,或者说,平静非常。 他没有任何慌乱,不管是曹洪突然跳出来为他喊冤,还是荀攸的再三说话,都不是他的安排。 他不需要安排。 朝臣们相互点头,认可了这个对曹操的‘封赏’。 曹操能力太强了,南征北战之下,麾下猛将如云,在地方上掌控的兵力深不可测。 将他‘软禁’在洛阳,闲挂起来,所有人都安心。 “朕不满意。” 在一片默认中,刘辩声音淡淡响起,道:“曹卿家,屡次有大功于朝廷,不能委屈了。封谯侯,擢为大司马,领大司马府事,食邑一千户。”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荀攸猛的坐直,抬起手,想要反对,但话头到了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荀彧,钟繇,哪怕是陈琳,陈宫,皇甫坚寿等人,都是欲言又止。 这个封赏太重了,假以时日,曹操定然可以威胁国祚! 曹操余光一扫,将一些要说话的人给堵了回去。 比如孔融,迎着刘辩的目光,起了一半的身体陡然僵硬,慢慢又坐了回去。 “曹操,还不谢恩?”潘隐站在丹陛之上,俯视着曹操,声音尖锐中带着一丝不悦。 曹操早就预料到了,在出发去幽州时,在兖州就猜到了,为此大笑不止,令所有人都困惑。 可事情真实发生了,他还是忍不住的激动,脸角抽搐再三,重重磕头,沉声道:“臣曹操,领旨,谢恩!” “平身吧。” 刘辩笑呵呵的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至于其他诸将的赏赐,尚书台已经定下,曹卿家履新,审阅之后,明旨颁发。” “臣等谢陛下。”曹操再次领着一众武将跪地谢恩。 刘辩笑着站起来,拉过刘绍,道:“今天就这样,其他事情暂缓再议。丞相与大司马随朕来。” “臣等领旨。”朝臣们整齐划一的行礼。 刘辩拉着刘绍走出侧门,等了一会儿,荀彧与曹操才跟上来。 摆了摆手,刘辩示意他免礼,慢慢向崇德殿走去,笑着与曹操道:“曹卿家,这个封赏,你可还满意?” 曹操内心不喜不悲,脸上却感激非常,恭恭敬敬的道:“臣……受宠若惊,皇恩浩荡,曹操铭记五内。” 刘辩笑了笑,道:“那就闲话少叙。你这一战,着实威风,三羌那边有些怕了,不断派人入京,带着重礼,挨个给朝廷大臣们送,你对此怎么看?” 曹操思忖片刻,道:“陛下,臣以为,三羌与乌桓迥异,想要一战而定非是易事,还须另觅良机。” 刘辩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与丞相不谋而合了。这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该敲打还是敲打,夏侯惇与吕布去汉中吧。” 曹操一顿,立即道:“臣明白。” “还有就是‘军政分离’一事,” 刘辩停下脚步,望向徐州方向,道:“执掌一方又手握兵权,尚知为民者,困顿难行;野心勃勃之辈,富丽堂皇。得对他们有所制衡,拿掉兵权,是关键所在。” 在以往,刘辩忌惮那些手握兵权的州牧、郡守、甚至是县令,但到了今天,刘辩已经不怕了,更多的是为了‘新政’的长治久安而考虑。 “臣明白。”曹操应道。他已经是新任的大司马了,是接替皇甫嵩,刘虞后,刘辩继位以来的第三位大司马。 刘辩拉着刘绍,走上了崇德殿台阶,回头与曹操道:“针对各处匪患,袁绍,交趾,荆州,益州,三羌等,都要拿出大略来,咱们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解决,不要急,也不能过于放纵,该我们的解决的,不要留给后代。” “臣明白。”曹操沉声道。 刘辩嗯了一声,来到屋檐下,转过身,与荀彧,曹操笑着道:“丞相,大司马都已就位,跌宕的那些事情,该用力推一推了。” 曹操没有动,目不斜视。 荀彧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稍稍沉吟,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余光瞥了眼头上都是虚汗,似要昏昏欲睡的刘绍,将他拉到腿边,道:“五日后是大考,这是大事,一定要谨慎小心,不能出差错。立后立储,定在十月中,还有一些时间,各处赶来的那些人,朝廷也要认真应对,借机好好谈一谈,能留就留,不能留,果断的让他们走,不能耽误事……” “臣领旨。”荀彧目中多了一丝肃重之色。 曹操胜任大司马,‘立后立储’,朝廷最后两块拼图已经补齐,换句话说,朝廷蓄力已经足够。 一支明晃晃,锐利无匹的箭矢已经被拉满,即将发射而出!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一章 搭配 当天,曹操升任大司马的诏书便落下。 这自然引起了朝野剧烈不安,不像在嘉德殿,朝野不知道多少人纷纷上书反对,即便是曹操大胜乌桓之际,还是有众多人的弹劾。 尤其是‘屠柳城’的事,迅速被放大,紧抓着不放。 这根本阻止不了什么,曹操当天便再次入主大司马府,对于尚书台拟定的封赏,仔细看完后,署名、盖印。 他的一众武将都得到了大肆封赏,尤其是夏侯惇以及斩杀乌桓王的吕布,甚至有人提议封侯。 再庞杂的声音都没能撼动朝廷的意志,拟定的封赏相继颁布。 同时,大司马府也大肆扩员,贾诩,司马懿,庞雑等人相继进入。 曹操对于贾诩的‘背叛’毫无波澜,按部就班的安排了他的职位、事务后,便继续忙他的事情。 贾诩等人表现颇为谨慎恭敬,大司马府平静如初。 尚书台却很是热闹,曹操不止是复起,而且更进一步,这令使以‘颍川党’为代表的文官集团十分惶恐不安。 尚书台讨论一个多时辰没有结果,继而又在荀攸府邸继续讨论,最后在陈琳的一句:“曹操不过一孤臣,暂且勿忧”中得到缓解以及结束。 朝廷里纷纷扰扰,该做的事情依旧在稳步向前。 茂院。 推迟了许久的‘大考’,终于还是到了。 从四面八方涌出了无数的士子,有年轻的十几岁的,也有白发苍苍的五六十岁之人。 他们背着箱子,迎着秋老虎,排着队,依次进入茂院。 茂院早已经严阵以待,御史台,太常寺,吏曹,礼曹,洛阳府等的差役到处都是,全力确保今次大考的顺利。 哪怕是刘辩,这会儿也在茂院内,身旁坐着吏曹尚书王朗以及御史丞田丰。 田丰并不是很在意所谓的‘大考’,借着机会低声道:“陛下,陈留王即将回京,臣以为,时机已经到了。” ‘时机’,彻查所有河官的时机! 这是田丰心心念念的事情。 刘辩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一笑道:“这件事,等东宫大典之后再说。” 田丰刚想继续劝说,王朗却突然伸过头来,看着刘辩踌躇满志,一脸期待的侧脸,低声道:“陛下,臣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辩点点头,道:“说。” 王朗越发低声的道:“臣听说,有些人准备在大考上做手脚,似乎,内定了一些排名,甚至在吏曹已经安排好了官职,但臣彻查吏曹,并未发现什么。” 刘辩的笑容渐渐没了,转头看向王朗,淡淡道:“是没发现,还是不敢说?” 王朗神情骤变,猛的起身,躬着身道:“臣,确实没有发现。”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转向田丰,道:“吏曹都收到风声了,御史台毫无知情?” 田丰没想到王朗会在这种时候,这种情景之下揭露这件事,跟着起身,故作犹豫的道:“回陛下,御史台是接到一些密告,也做了调查,还没有结果。” 刘辩神情平静如水面,内心愤怒如波涛,语气越发寡淡,道:“就是有蛛丝马迹了?说吧,查到了什么,指向是哪里?” 王朗与田丰闻言,下意识的对视一眼,田丰闭口不言。 王朗等了片刻,在刘辩的逼视下,只好道:“回陛下,‘颍川党’。” 刘辩眉头狠狠一挑,脸角冰冷,道:“朕问的是具体指向!” 王朗看着刘辩的表情,心里有些后悔了,慌乱的道:“回陛下,暂且没有,或许,或许要等大考结束,在阅卷,排名以及录取的过程中,才能抓到证据,确定是何人在操弄。” 刘辩胸口起伏,双眼闪动着幽幽寒光,道:“好好好!”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重视这次大考,也将这次的‘大考’视作一次最重要的观察,以确定是否进一步推进,确立‘科举’制度。 却不曾想,在他这般重视,用尽手段之下,还是有人在这次‘大考’上下黑手,大肆舞弊! “以前几次呢?”忽然间,刘辩冷眼看向王朗。 田丰是今年才入朝,而王朗与‘颍川党’是死对头,所以刘辩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王朗脖子莫名一冷,头皮发麻的道:“前几次,也是有些问题,只不过都已查处,并未有什么影响。” 刘辩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脸角如铁,双眼大睁的看向不远处一个个进入考棚的金科士子。 而孔融,陈琳等人四处忙碌,头上都是汗,背后都是湿透。 “查!” 刘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论查到谁,一个不准放过!” “臣遵旨!”王朗,田丰应道。 刘辩强压着怒火,又看了一眼孔融,陈琳等人,转身大步离去。 王朗,田丰目送着刘辩的背影,对视一眼,心里有着清晰的预感——要出大事情了! 孔融,陈琳见到刘辩突然走了,不由得一愣,放下事务走了过来。 陈琳与王朗道:“王尚书,陛下为何走了?” 谁都知道宫里那位陛下对‘大考’十分重视,渴望揽才,这考试在即,反而走了? 王朗自然不会说实话,糊弄着道:“陛下有急事,对了,是三天考完吗?考卷封存后,立即送到东观,东观会立即拆开阅卷吗?是由蔡公,我以及陈尚书三人阅卷主官?” 陈琳听着王朗突然来的问话,心里古怪,这不是早就定好的事情吗? 孔融擦了擦脸上的汗,道:“按照规矩是这样,王尚书有不同想法?” 王朗瞥了眼孔融,不动声色的道:“我的想法是,一律封存在茂院,由礼曹负责看管,三天再送往东观,同时阅卷。” 陈琳与孔融都很疑惑,为什么王朗突然要改变规则,虽然也可以,但王朗这个时候说,不免令人生疑。 “尚书,可以开卷了。”这时,一个巡考官过来道。 陈琳与他点点头,深深的看了眼王朗,道:“好,就依照王尚书之意。” 孔融也没有什么意见,擦了擦汗,便准备开卷,正式考试。 王朗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与边上的田丰道:“田兄,你说,他们二人是否涉案,或者说知情?” 田丰面色淡漠,道:“谁涉案我都不奇怪。” 田丰说的是真心话,先帝在位时,所有的官职几乎是明码标价,三公都是可以买卖的。 虽然当今陛下继位后,勠力整顿吏治,肉眼可见的清明,可暗地里的龌龊,何尝就少了? 不说地方上了,就是朝廷里,买官卖官那也是屡见不鲜,朝廷三令五申,一颗颗人头作为警示,仍旧难以阻止。 尤其是那些底蕴深厚的士族,朝廷哪怕再怎么清理,依旧无法将他们连根拔起。 官场,始终还是那个官场,永远不能指望它清澈如水,正如官场中人,谁敢保证谁是干净的? 王朗分明听出了田丰话里也将他带了进去,神色一肃,道:“田兄,我可以给你保证,我王景兴绝无牵涉其中!” 田丰无不可的嗯了一声,道:“近来王尚书与蔡公走的颇近,已引起不小非议声,王尚书没想过回避一二吗?” 随着刘绍即将被册封为太子,作为外公的蔡邕自然水涨船高,哪怕他再低调,可朝野认为他即将复出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洛阳城角角落落。 王朗从容一笑,道:“我与蔡公光明正大,何惧人言?” 田丰仿佛没有听到,看了一会儿,等着试卷分发下去,没有什么事情了,这才告辞离开茂院。 王朗则背起手,优哉游哉的巡视考察。 他不是监考官,但作为吏曹尚书,有资格在这里巡视,更何况,他已经接下了刘辩的‘圣旨’,要彻查初露尖尖角的‘大考舞弊案’。 刘辩离开了茂院,径直回宫。 进入朱雀门后,便选择了步行,边走边思考。 官场的浑沌他是一直知道的,自先帝以来,也不过六七年的时间,其中的肮脏龌龊深入骨髓,不是轻而易举能料理干净的。 他现在思考的,如果真牵扯到了‘颍川党’高层,该如何善后? 现在,还不是处理‘颍川党’的最好时机。 “陛下,要皇城府查一查吗?”潘隐见刘辩久久不言,在他边上低声道。 刘辩下意识的摇头,道:“这是朝廷的事,要朝廷自行去查。对了,各地进京的官员,能在大典前到吗?” 潘隐道:“时间足够,应当并无问题。” “好。” 刘辩整理了下头发,道:“让徐衍盯一盯吧。” “是。”潘隐应着。 刘辩走着,就来到了嘉德殿前,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嘉德殿,在不大的汉宫中,并不突出,但它的东西,一个是尚书台,一个是大司马府。 是大汉朝最高级别的两个机构,这两个机构,掌握着大汉朝几乎所有的权力! 主事者,一个是荀彧,一个是曹操,一文一武。 刘辩谋划多年的格局,总算是成型了。 ‘这应该是目前来说,最强的搭配了吧?’ 刘辩眯着眼,静静看着两个不起眼的廊庑,心里平静又波澜涌动。 (本章完) 第五百零二章 都是千年狐狸 大考第二天,青州牧崔钧到京。 皇宫,芳林苑。 刘辩坐在躺椅上,避着头顶刺眼的太阳光,微笑的看着不远处恭谨站着的崔钧。 “怎么了,老朋友见面,这么拘谨?”刘辩笑呵呵的道。 崔钧心里一抖,连忙抬手道:“臣,臣不敢。在,在平原郡,是臣,臣有眼无珠……” 刘辩摆了摆手,道:“行了,你还算是不错的,朕遇到的,见到的,听到的,比你差一百倍,一千倍的都不止,坐下吧,喝口茶,朕有些事情问你。” “是。”崔钧小心翼翼的跪坐在刘辩身侧,端着茶杯,心惊胆战。 上半年,刘辩化名刘波去了平原郡做了一任户房主事,这其中与崔钧发生了诸多的‘互动’。 在崔钧的视角里,他就像一个无能的转头,四处乱撞,还对刘辩出言不逊,恶意打压。 从平原郡太守升任青州牧,崔钧是既欣喜又忐忑。 这会儿到了刘辩跟前,就更加坐立不安,心思惶恐了。 刘辩等他喝了口茶,这才道:“接手青州才几个月,朕不问伱‘新政’的事。说说看,你对司马防怎么评价?” 崔钧闻言,立即放下茶杯,认真思索一阵,对他前任这样评价:“勇于用事,谨小慎微,政绩显著,士族归附,民心趋稳,百业待兴。” 刘辩右手摩挲着玉佩,静静思考着崔钧的话。 对于司马防,或者说司马家,刘辩一直是有所警惕的,但司马防给刘辩的观感很好。 在曹操平定青州黄巾之后,青州看似乱象已平,实则更加危险,如同紧绷的弦,随时会崩断,而且后果将更加严重。 朱儁病重辞官,司马防到任后,朝廷没有给多少钱粮,他凭借自身能力,逐步稳定了青州,几年下来,青州再没有大乱,反而呈现了迅速平稳的态势。 因此,朝野对司马防的评价非常好,在司马儁过世后,一度希望司马防入朝。 但司马防突然庇护笮融,甚至不惜与张辽正面冲突,就很值得玩味了。 “有没有发现其他什么事情?”刘辩道。 崔钧看了眼刘辩,面露疑惑,道:“陛下指的是?” 刘辩顿了顿,道:“不寻常的地方。” 崔钧有所会意了,认认真真的将青州大小事情想了个遍,还是道:“回陛下,臣,暂且没有发现。” 刘辩审视着他,许久之后,微微点头,道:“青州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地方,‘新政’不是万能的解药,需要你因地制宜的做出改变,不能生搬硬套,要巧妙运用,该果断时不能犹豫……” 崔钧给刘辩的印象,大概是那种忠于用事,不惜脸面的,但能力明显不足,固守着某些规矩,缺乏勇气与胆魄,更缺乏手段与能力。 “臣明白。”崔钧一脸肃色的应道。 刘辩心里想着青州的情况,本想与崔钧多说一说,又担心给他压力太大,适得其反,沉吟片刻,道:“青州,总体是稳固的。对于世家,要采取两面手段,你需要他们,同时也要遏制他们。安民是第一要务,但安民需要土地,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崔钧恭谨的抬起手,道:“臣明白。” 在不断的战乱中,有一些世家遭到了巨大的冲击,灭族、逃散、迁移,可有相当一部分,利用这种机会,千方百计的趁机发展壮大,积累了无数钱粮,侵吞了几乎所有的腴田,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壮大。 青州,眼下的情形,勉强可以说是‘朝廷与世家共治天下’,实际上,除了朝廷驻扎的军队,绝大部分事情,由各地大小世家说了算。 就如刘辩在平原郡见的那样。 “去见丞相吧,” 刘辩对崔钧没有什么其他要求,只要稳住青州就行,随口的道:“然后去见见皇家商铺的刘巴,他会给你一些帮助。” “臣领旨、告退。”崔钧双眼喜色一闪,连忙起身。 他作为青州牧,感受最多的就是缺钱粮,而大汉朝现在最有钱的不是朝廷,而是皇家钱铺。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家钱铺在全国各地铺开,不知道多少士族大户将众多的宝物、钱财寄存在皇家钱铺。 刘辩看着他的背影,瞥头看向潘隐,道:“刘繇,刘备什么时候到?” 潘隐侧身,道:“回陛下,他们正在陪同陈留王视察最后一段河床,之后,应该是与陈留王一同到京。” 刘辩若有所思,目光看向茂院方向,道:“那就先解决这件事吧。” 潘隐顺着看过去,神情不动,目光暗沉。 这是大考的第二天,一切都如往年,风平浪静,没有一点波澜。 但就是这样的平静,反而更令人不安。 吏曹,御史台都收到了密告,刑曹呢,大理寺呢? 势力最大的‘颍川党’会毫无察觉吗? 只是,对于这场尚未发生或者正在秘密发生的‘科场舞弊’,‘颍川党’是什么态度? 他们牵涉了多深?或怎么应对? 是会悄然阻止,还是继续推进? 潘隐无从判断,只能静静等着了。 刘辩同样在等,等一个机会。 茂院。 士子们排队着,依次走出大门,一路上都还在讨论着刚才的考题。 “全都是关于‘新政’的,你们是怎么答的?我之前关注的极少。” “是啊,这次的考题是谁出的?为什么都是这些?” “据说是丞相出的,这是丞相要亲自遴选吗?” 他们还没讨论完,门口迎接他们的蜂拥而上,七嘴八舌的询问,声音瞬间嘈杂起来。 ‘孔亮’在人群中,面露思索,双眉紧锁,仿佛陷入了某种困惑与思考中。 “公子,怎么了?”书童迎了上来,接过他的背囊,好奇的问道。 ‘孔亮’依旧拧着眉头,道:“我,好像要失败了。” 书童一怔,道:“公子说的是,不能被录取吗?这次要录取三百多人,公子连三百都考不进去?” 书童不明白,他了解他家公子,虽然年纪尚轻,但学问连一般的大儒都可以辩一辩,怎么会三百名都考不进去!? ‘孔亮’摇了摇头,似想说什么,又硬生生止住了,道:“看看明天的考卷吧。” 书童刚要说话,就看到不远处一队队御史台的卒役来到门口。 ‘孔亮’头也不回,还在思考。 很显然,今天的考题,给了他很大震动,即便到了现在都走不出来。 御史台的卒役进入茂院,与吏曹,太常寺的卒役一起,在孔融、陈琳的带领下,护送前往东观。 书童跟在‘孔亮’边上,见他家公子还在皱眉苦思,倒是也不担心,道:“公子,今年的大考,好像比往年严格了很多。我听说,陛下前不久还亲自来巡视过。” ‘孔亮’这才有所反应,回头看了眼,若有所思的道:“是有些不太一样,可能要有新规矩出来了。” “新规矩?”书童一怔,好奇的看着他家公子。 ‘孔亮’道:“根据我的观察,每次陛下亲自出面,都是为了某些事情做铺垫,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书童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道:“公子,真的考不进去吗?” ‘孔亮’好像从困思中走出来了,轻轻一笑,道:“以我的年纪,即便被录取了又怎么样?” 书童眨了眨眼,道:“那,公子参加大考做什么?” ‘孔亮’一笑,道:“好玩。” 书童一脸的困惑,跟上他,道:“公子,可,那……” ‘孔亮’自顾走路,想明白了什么,神情恢复过往的轻松自如。 其他考生这会儿已经全部离开茂院,聚集在各处,商讨着今天的考题,并且对明天的忧心忡忡。 过去几年的大考,侧重经文、策略以及时事,但今年的考题,大部分内容关于‘新政’。 大部分考生是引经据典,阐述这些‘考题’的正当性以及必要性,也有不少人评点利弊,侃侃而谈。 但不论哪一种,他们都感到不安,因为猜不透出题人的真正用意。 这种‘大考’,关键在考题上,可也不止是考题,须要他们揣度出题人的心思,契合出题人的目的。 这会儿出题人,同样面临着难题。 尚书台,丞相值房。 钟繇一脸肃色,拿着一叠‘状纸’,与荀彧道:“从大考前几日到今天,举告的信越来越多,而且甚至于直接点名了。” 荀彧神色如常,并没有接,淡淡道:“我也接到了。” 荀攸神情晦涩,道:“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这个时候冲去茂院抓人吧?” 钟繇瞥了他一眼,道:“近来御史台以及吏曹那边行事十分诡谲,而且刑曹那边突然没声没息,也不对劲。我们能收到举告信,没道理他们收不到。” 荀攸听懂钟繇的暗示了,心里不满,道:“我不知道。” 荀彧微怔,道:“公达,你不知道?” 在荀彧的理解来看,荀攸说他‘不知道’,那就意味着他没有参与这件事。 荀攸在外面威严,不露喜怒,但面对着两人,丝毫不伪装,哼了一声,道:“我需要做这种事情吗?” 钟繇也有所醒悟,自语般的道:“如果说,公……我们没有参与舞弊,那就是那些世家?近年朝局逐渐稳定,曹操屡次平定叛乱,各世家蜂拥入朝,倒是能理解……” 荀彧还是不放心,又道:“公达,其他人呢?” 荀攸见两人态度和缓了,也没那么生气,淡淡道:“我问过了,确实有人想要塞人,被志才拦住了。” 钟繇严肃的脸上,变得丝丝异色,看着两人,轻声道:“这么说来,就有趣了。王景兴以及御史台正在秘密调查,刑曹无声无息,宫里更是安静一片。这张网里……你们说,都会有谁?” 荀彧陡然惊醒,道:“蔡公是否涉入其中?” 钟繇猛的坐直,道:“这些举告信里确实提及了蔡公,但是没有证据。” 荀攸同样面色凝重,道:“我去见他。这种时候,他可不能犯糊涂!” 即将立后、立储,如果蔡邕这个时候在大考上舞弊,那无疑是自绝死路。 他们不在意蔡邕的生死,而是担心影响立后、立储这等大事! 钟繇却立即出声阻止,道:“这个时候不能去见他!去宫里见蔡娘娘。” 荀攸会过意,道:“好,待会儿就去。” 荀彧点点头,认可两人的办法,继而道:“这件事一定要快,我担心。” 钟繇,荀攸齐齐看向荀彧,神情怪异。 荀彧向来从容镇定,这次居然说出了‘担心’二字。 钟繇心里微动,道:“你是说,陛下可能在筹谋某些事情?” 荀彧在两人的注视下轻轻点头,道:“宫里安静的不太寻常,近来最好不好发生任何事情。” 宫里每每借着他们外廷的过错,强行达成某些他们往往难以接受的事情。 而在那种情形之下,他们根本无从开口反对。 这么多年下来,几乎成了内外廷相处的固定模式。 钟繇仔细想了一阵,道:“眼下,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陛下费心思图谋的。” 荀攸跟着摇了摇头,道:“我也想不出来。乌桓既定,诸事妥当,陛下还要图谋什么?” 荀彧道:“凡事,稳妥为要。” 钟繇,荀攸默默点头。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大汉朝已经不是当今继位那样的外强中干,内里虚空,北方八州在手,雄兵数十万,再无人可威胁大汉国祚! 除了宫里令他们时常感到不安外,尚书台沉稳自若,无惧风雨。 不多久后,永宁宫。 荀攸坐在气度雍容,恬静优雅的蔡文姬左侧,神情恭谨,开门见山,将事情告诉蔡文姬。 蔡文姬听得直愣神,看着荀攸道:“荀公的意思,是父亲,可能受贿,故意培植私人,暗中蓄势?” 荀攸面对这位即将的皇后娘娘,沉色道:“是。微臣已经有了一些蛛丝马迹。娘娘封后,大殿下立储在即,蔡公做些什么,微臣是能够理解的。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须谨慎低调,任何的行差踏错,或可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蔡文姬闻言一慌,脸色变了又变。 她想起了已经仿佛过去多年的‘王允一案’,虽然蔡家勉强得以保存, 抱歉抱歉,昨天停电了一天。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三章 阴谋 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一次‘劫难’,蔡文姬娇躯一慌,连忙道:“荀公,你要我怎么做?” 荀攸稍稍沉吟,道:“娘娘,最好,让蔡公称病,退出此次阅卷,闭门不出,任何人不见,避开所有嫌疑。朝廷已经在秘密彻查,决不能让蔡公沾染一点嫌疑!” 蔡文姬立即就起身,道:“我这就去。” 荀攸跟着起身,道:“娘娘,不止是蔡公,凡是与蔡公,与娘娘,与大殿下有牵扯的人,这段时间都要尽可能的低调,不要沾惹任何的是非。” 蔡文姬是聪明人,连连点头,迫不及待的出宫。 她对‘封后’其实没有多大的渴望,但为了儿子,她必须拼尽全力,不惜代价! 出了永宁宫,蔡文姬急急忙忙的离开,额头上是丝丝细汗,一如焦灼不安的内心。 荀攸目送她离去,思索片刻,也随后出宫。 他想要看一看,三法司到底查到哪一步了。 在穿过却非殿的时候,余光一瞥,从侍中庐方向,涌出了不少幼童。 二殿下刘绍领头,而后是何进之孙、何咸之子何晏,曹操之子曹丕,刘协之子刘绅等等。 基本上都是六七岁的年纪,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似乎也要出宫。 ‘陈留王应该也快要回京了吧?’荀攸看着刘绅,心里若有所思的道。 立储的大典中,谁都可以缺,唯独不能缺了刘协! 一旦‘太子在册’,那刘协就彻底没有了希望,盘亘在朝野心中的不安将散去大半。 大统有序,天下既安! 在荀攸惦记着刘协,这会儿刘协已经离开梁国长平,正准备进入颍川郡,而后回洛阳。 坐在马车上,刘协神态轻松,与马车旁,骑着马的糜竺笑着道:“今年水患得空,豫州诸位卿家劳苦功高。” 糜竺满脸风尘、疲倦之色,闻言有些僵硬的侧身道:“殿下不顾危险,亲涉险地,这才是遏制水患的关键。殿下大仁之心,令下官佩服。” 对于糜竺的吹捧,刘协虽心知肚明,还是忍不住的得意笑起来。 他这一次确实冒了巨大的险,但终究还是成功遏住了即将的洪水,这种源自于冒险努力而来的成就感,令刘协前所未有的满足。 糜竺将刘协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道:“殿下,陛下已经降旨,将在下月举行册后、立储大典。” 刘协的笑容僵硬了一下,而后更加舒心的道:“是好事情,我们劝说了陛下多年,陛下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糜竺十分清晰的听出了刘协话音里的落寞。 说完这一句,刘协放下窗帘,依靠在厢璧上,忍不住的轻轻的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皇位之争’已经过去多年了,但这件事,犹如一根刺一样,根植在朝野无数人心中。 自然,作为当事主角之一,落败方的刘协,更是记忆犹新,无法忘却。 那是天下至尊的位置,独一无二,曾经的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这样大的一件事,换做任何人能轻易遗忘? ‘应该能安生了吧?’ 刘协心里喃喃自语。他现在的心情极度矛盾,既有松了口气的轻松,也有着如鲠在喉的不甘,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滴~ 忽然间,一声刺耳的鸣镝声响起,令刘协的车队猛的停了下来。 糜竺左右四顾,急声喊道:“谁,谁发的鸣镝?” 负责护送刘协的禁军军侯左右奔突,喝令护卫队变成防御阵型,同时来到刘协马车旁,道:“殿下,应该是一里外,暂且不知道是何情况,末将已经派人去查探了。” 刘协已经出了马车,站在前面,眺望着鸣镝的方向,神情并不紧张,只是有些好奇。 鸣镝,向来是用来报信的,这是给他的,还是其他人的? “报!” 刚刚离去探查的禁军骑兵,飞速奔来,顾不得下马,急声道:“殿下,军侯,嫡系,有一群蒙面人向这里杀了过来!” “多少人!?”军侯神色一沉,抢在刘协前面喝道。 骑兵勒住马,大声回道:“数百人之多!” 糜竺顿时紧张了,急声与刘协道:“殿下,还是快走吧,估计是附近的山匪,想要劫掠我们。” 刘协虽然没有经历兵阵,却也知道,现在逃走是来不及了,而且一逃,多半会被追上,必死无疑。 他看向护送他的军侯。 军侯倒是屡经大战,不然也不会派给刘协,沉着镇定,道:“殿下,既有鸣镝,说明是向殿下示警,只要我们坚持一阵,援兵将至!” 刘协极力保持镇定,道:“好,由你安排。” “遵命!” 军侯得令,巡视调整阵型,全力防备东面的敌袭。 总共不过七十人,将刘协马车团团包围,应对着即将到来的山匪。 没用多久,马蹄声如雷,站在马车上的刘协已经看到蒙着脸的大汉,骑着马,土尘漫天,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咻咻咻 人未到,箭矢如雨,漫天而来。 “啊啊啊~” 禁军并没有盾牌,不知道有多少人中箭,发出惨叫声。 军侯将刘协拉下来,躲在马车后,用尽一切手段躲避箭雨。 “杀!” 山匪很快就杀了过来,将禁军围住,以骑兵来回冲击。 糜竺与刘协躲在一起,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急声道:“援兵,援兵什么时候到?” 没有人回答他,禁军忙着抵御山匪。 这群山匪有数百人之多,加上之前的箭雨,气势上已经压倒了他们。 现在的刘协车队,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被虐杀只是时间的问题。 领头的山匪骑着马,坐在不远处,目光死死盯着马车后的刘协。 噗呲噗呲 禁军一个又一个的倒地,七十多人,转眼间只剩下一半,围住在马车四周,警惕不安的抵御着山匪的一轮又一轮的冲杀。 军侯已经带上了,但他顾不得,护卫在刘协身前,拼命阻挡冲杀过来的山匪。 刘协双手死死抓着马车,心里同样害怕到了极点。 他早就习惯了‘害怕’,在洛阳城里,整日整夜的心惊胆战,如履薄冰,但这群山匪不一样,是另一种‘害怕’。 “快!除了那两个当官的,杀光他们!”领头的山匪看了眼远处,大喝道。 (本章完) 第五百零四章 一声殿下 山匪头领感觉到官军的援兵要到了,下了死命令。 山匪们得到命令,便不惜代价的向着马车四周冲杀。 禁军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甚至于护卫在刘协身前的军侯都浑身是伤,摇摇欲坠。 刘协与糜竺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了刀,警惕着四周。 噗呲 那山匪统领动了,猝不及防之下,一刀砍在了军侯脖子上。 军侯应声倒地,半点挣扎都没有。 军侯看着瑟瑟发抖,举着刀的刘协,完全不在意,一摆手,道:“将他们两个捆起来!” “本王绝不做投降!”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刘协双眼怒睁,举着刀就劈向那山匪头领。 山匪统领面不改色,大刀一挑,就将刘协给挡了回去,冷哼道:“跟我走,自有你的好处,莫不成,你想死在这里?” 刘协只觉双臂一阵酥麻,已经握不住刀了,咬着牙冷声道:“本王若是落在你们手里,还能有好处?大不了就是一死!” 刘协这些年战战兢兢,看遍了史书,深知他这样的人,不论落到什么地步,什么人手里,都死的极其凄惨! 与其被折磨,不如痛快的死去。 刘协说着,再次强撑着,举起了刀,迎着那山匪头领道:“给本王一个痛快吧!” 山匪见刘协居然存了死志,有些意外,却将刀插了回去,直接道:“将他绑起来!” 四周的匪徒一拥而上,将刘协给扑倒在地,按的结结实实,迅速套上绳索。 而边上的糜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死在地上。 刘协拼命挣扎,怒吼不断,但没人理会他。 “快走!” 领头的山匪再次看向不远处的大路,隐约看到了漫天的尘土,仿佛能感觉到地面颤抖,神情凝色的低喝道。 山匪将刘协扛上马,打马飞奔,径直南下。 “贼人休走!” 张飞打马疾驰而来,怒吼声能传三里。 山匪们头也不回,奔着南方,一骑绝尘。 张飞带着一千人追了过来,只是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便继续追赶。 领头的山匪,看着身前还在挣扎的刘协,神情冷漠,勒着马,不停的挥鞭。 官军来的太快了,出乎他的预料。 “贼子休走!”关羽出现在岔路口,手持大刀,风卷残云般杀过来。 领头的山匪一见,更加用力的打马。 而趴在马背上的刘协还在挣扎,不断呜呜叫喊。 山匪头领神情有些不耐,却没有做什么,只顾埋头奔跑,对于身后可能被关羽截断的兄弟们,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山匪的人马,被关羽截断了一多半,唯独在官道上,肆意绞杀。 山匪头领头也不回,带着刘协一路向南,弯都不转。 “把人留下!” 路前方再次传来一声大喝,手持双剑,面宽体胖的中年人迎面而来。 山匪头领立即勒住马头,前后回望,眼角抽了又抽,怒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身后还跟着几十人,一个人上前来,大声道:“大哥,没办法了,冲过去吧!” 山匪头领十分冷静,面色阴晴不定的变幻。 今天的事情十分不对劲,为什么刘关张来的这么快,而且还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 尤其是这个时间! 前后马蹄声阵阵,官军即将杀到眼前。 “冲过去!” 来不及多想,没有其他路可走,山匪头领低吼一声,拔出刀,迎着刘备冲杀了过去。 刘备指挥着兵马,迎面而来。 呜呜呜 刘协还在挣扎,似乎看到了希望,前所未有的剧烈。 山匪头领一手压着刘协,一手大刀,向着刘备冲杀过去。 双方厮杀在一起,或者说,是山匪被阻碍,拼命想要冲过去。 刘备出剑很谨慎,担心伤到刘协。 山匪头领并不缠斗,找到机会就往前冲,不顾他兄弟们的死活,甚至硬挨一刀也要往前冲。 刘备与这山匪过了几招,隐约发现不对劲,因为这山匪似乎也有所顾忌,在有意的保护刘协。 “杀!” 这时,张飞,关羽跟了上来,从屁股后面杀来。 所剩不多的山匪,被围堵在官道上,两边是山,无处可逃,只能接受被绞杀的命运。 “杀!” 山匪头领对现在的情形心如明镜,怒吼一声,拼了命的向前冲过去。 但刘备带来的官兵很多,他左冲右突,还是被围困在里面。 要不是官兵们顾忌伤到陈留王殿下,早就将他杀刺死一百遍了。 噗通 突然间,刘协抓到了一个机会,从马上摔落下来。 “殿下!” 山匪头领一见,大惊失色,伸手去抓。 他的战马在剧烈运转,像刘协这样的贵胄摔下去,加上马蹄、人脚的踩踏,很容易没命! 但这一声‘殿下’,却令围住他的刘备等人面露惊色。 殿下! 这些不是山匪吗? 刘备神情变了变,猛的出剑,给了这个山匪透心凉,而后迅速拉起刘协,从人群中提了起来。 山匪头领摔落下马,四周的官兵举着枪又是一顿刺。 被刘备放到马背上的刘协,睁大双眼看着这一幕,心里是惊骇非常,浑身僵硬,阵阵发冷。 山匪头领死的不能再死了,刘备命人打扫战场,同时将刘协放下来,解开堵着的嘴,身上的绳索。 刘协一个不稳,差点倒地,被张飞扶住了。 刘协慢悠悠的坐到路边的石头上,双眼死死的盯着不远处,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山匪头领尸体。 那一句‘殿下’,依旧在他脑海里徘徊,怎么都散不去。 如果是寻常山匪罢了,大不了一死。 可那一声‘殿下’,或许会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连带着他的妻儿老小,都将陪葬! 刘备,关羽,张飞站在他边上,三人都看着刘协,似在等他说话。 刘协喉咙艰难的耸动了一下,僵硬的转头看向刘备,似哭似笑的道:“刘将军,伱都听到了?” 刘备默默点头,并不言语。 他知道那一句‘殿下’的后果有多严重,但他无能无力。 他不可能帮助刘协掩盖这件事,否则他刘备也得跟着陪葬。 因为,听到的不止是他一个人,四周的士兵都听到了,是堵不住所有人的嘴的! 当然,刘备也从未想过要替刘协掩盖——没有理由。 刘协苦笑一声,转头望向洛阳方向。 原本,他以为,只要他那皇兄立了太子,大统有序,他对那位皇兄再无威胁,便可轻松一点度日了。 谁曾想,临门一脚,有人喊了他一句‘殿下’! 刘备没有说话,心里多少有些同情刘协。 这位陈留王,确实是一个仁义之人,但命运,似乎并不太好。 “启禀将军,” 一个士兵来报,道:“他们都是豫州本地人,活着的都不知道什么,好像只有那头领知道内情。” 刘备瞥了眼那具尸体,道:“知道了。” 士兵退下,已经清理好战场,就等着刘备命令了。 刘备没有下令,而是在等刘协。 刘协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对前途一阵茫然无措,惶恐不安。 但他知道,总归是要面对的。 “走吧。”撑着僵硬的身体,刘协缓缓站起来,目光始终盯着洛阳方向。 在他眼里,洛阳已不是他的家,而是犹如恶魔之所,一旦踏入,如坠地狱。 刘备陪着刘协,继续上路。 刘协眼里的洛阳城是恐怖之地,但洛阳城在很多人眼里,还是一如既往。 大考最后一天还是结束了,考卷正在封装,准备运送去往东观。 考生们依次走出茂院,神情轻松,似乎都很有自信。 ‘孔亮’比上一次更加拧眉了,满脸的苦思之色。 书童终于有些不安了,道:“公子,你不会,真的考不上吧?” ‘孔亮’下意识的摇头,道:“今天的考题,重点是‘田策’,这是‘新政’十分重要的内容,只要关注过‘均田制’的人都知道,答案是现成的。你觉得,丞相会出这样的考题吗?” 书童不关心考题,道:“公子,你有把握吗?” ‘孔亮’默默走了一阵,道:“如果我猜到不错,朝廷对于‘均田制’也没有把握,还在试行阶段,今天的考题,既是考,也是集。” “公子,现在怎么办?”书童真的担心了。 ‘孔亮’一笑,道:“收拾东西,回南阳。” 书童吓了一跳,刚要说话,就看到一大群禁军冲入了茂院,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怔怔看着这一幕。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禁军都出动了。” “是啊,这是禁军吧?领头的,好像是典韦,那可是陛下的替身禁军统领!” “不会,不会是……” 有人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茂院,是士子们考试的地方,能有什么大事,需要出动禁军? 但不多久,围观的人发现,事情没有按照他猜测的方向发展,禁军只是驻扎在门口,并未深入,包括典韦,也只是站在门口。 而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一辆平淡无奇的马车驶入大门,快速消失在所有人的眼中。 “是是陛下吗?”有人恍然猜测到了,能让典韦守门的,也只有宫里的陛下了。 “陛下,要亲自阅卷吗?” “这次的大考,果然不一样!” “太好了,陛下这般重视,我们要是被录取,将来肯定被重用!” …… 士子们激动不已,议论纷纷。 ‘孔亮’站在远处,见着这一幕,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轻声道:“要出大事情了。” 书童还是对他家公子的‘落第’耿耿于怀,根本不搭话,而是在想着怎么‘挽回’。 ‘孔亮’看了一会儿,道:“快点走吧,再不走,可能要惹麻烦。” 茂院内。 刘辩来到了正堂,这里正在忙着收拾考卷,一个个的糊名、装箱。 “臣等参见陛下。” 看到一身常服的刘备,孔融,陈琳等人急忙行礼,面带疑惑与不安。 刘辩摆了摆手,来到一个个箱子前,随手拿起一份考卷,笑着道:“考完了?” 陈琳对于刘辩的突然到来很是意外,谨慎的道:“是的陛下,所有考卷都在这里。按照计划,今天送到东观,明天一同阅卷。” 刘辩看了一眼,随手放下,道:“蔡公称病告假了,王尚书也很忙。阅卷一事,就交给卿家全权处置,也不用担心,东观那边的博士、教授,全数归你指派,认真阅卷,勿要遗才于野。” 陈琳心中一惊,蔡邕告假了?王朗太忙? 那也用不着陛下亲自来告诉我吧? 陈琳心里起了不安,不动声色的抬起手道:“陛下,臣资历尚浅,怕是不足担任,是否,请派德高望重之人为把持?” 刘辩笑了笑,余光扫了眼孔融,踱着步子走了走,道:“就卿家了。连夜阅卷,尽快有个结果。” 陈琳顿觉诡异,想不通其中缘由,只能硬着头皮道:“臣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又翻了翻考卷,转身离开。 等刘辩走了,孔融依旧疑惑不解,与陈琳道:“陈尚书,陛下这是?” 陈琳满脸凝色,左思右想还是不安,道:“孔公,还是抓紧将考卷送去东观吧。” 送到了东观,陈琳就有时间去找荀彧,荀攸,钟繇等人问个明白。 即便他不在中枢,这几日还是察觉到了某些事情反常,尤其是刘辩亲自来这一趟,令陈琳更加确定——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刘辩出了茂院,转头就招来了皇甫坚长。 “你说,这件事,是交给刑曹,还是黄门北寺狱?”刘辩是从后门走的,是真的走,皇甫坚长跟在后面。 皇甫坚长道:“谨遵陛下旨意。” 刘辩漫步走着,心里琢磨不断,道:“鱼差不多都入网了,那就看看许攸的手段吧。对了,刘协的事,是你从中插手了?” 皇甫坚长见刘辩终于入正题了,立即道:“是臣通知的刘备。” 刘辩停住脚,望向南方,背着手,轻声笑道:“朕这皇弟,你说,朕该怎么办?” 皇甫坚长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有人想要劫走刘协,其实皇甫坚长早有判断,是以一直派人跟着,好巧不巧,在最后关头,还真有人出手。 但对于刘协,皇甫坚长一个字都不敢说。 (本章完) 第五百零五章 愚钝 建安元年,九月底,长秋宫。 一群黄门、宫女在来来回回的打扫,蔡文姬正在试穿封后大典的官服,也就是蚕服。 刘辩看着平日里温婉的蔡文姬,在穿上蚕服后,不自觉的有了一丝威严,不由得笑了笑。 蔡文姬显得很不适应,几次想要说什么,都被刘辩眼神给阻止了。 刘辩是经历过众多仪典的,并不用试穿,喝着茶,悠闲的道:“定在下月十五,东观那边说是什么好日子。朕已经让他们尽可能的减少繁琐的仪程,但肯定还是会很累,你与绍儿忍一忍,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再苦再累,也得咬牙坚持,不要事后回想捶胸顿足的后悔。” 蔡文姬听出了刘辩话里调笑的意味,蹙了蹙眉,给了刘辩一个娇媚的白眼。 “陛下,” 刘辩正准备调笑几句,徐衍悄悄来到他身后,低声道:“刑曹尚书许攸求见。” 刘辩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一笑道:“看来,是有结果了。” “走,去瞧瞧。”刘辩放下茶杯,起身出了长秋宫。 蔡文姬等刘辩离开了,连忙与身旁的女官道:“快去东宫那边看看绍儿。” 刘绍这会儿应该也在试衣服,还有东宫的仪官在教授仪程。 女官应着,匆匆离去。 刘辩出了长秋宫,来到了崇德殿,许攸已经在等着了。 他一脸恭谨肃色,完全就是那种刚正不阿,不苟言笑的忠直之臣。 他紧随刘辩进入后殿,举着奏本,沉声道:“陛下,刑曹已经查明大考舞弊,请陛下定夺。” 潘隐目光冷色扫了他一眼,接过奏本,递给刘辩。 刘辩有些迫不及待的翻起来,仔仔细细看完,神情略微古怪,抬头向许攸,道:“董、王、窦,就这三家?” 许攸脸上顿时出现一抹怒意,道:“回陛下,根据刑曹查得,有朝廷大员事先得到消息,极早的抹灭证据,抽身离去,刑曹未能找到证据。” 大员? 这是意有所指啊? 刘辩双眼眯起,道:“你指的是谁?” 许攸躬身低头,道:“没有证据,臣不敢妄言。” 刘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伸手拿起笔,将王,窦,陈等几人的名字划掉,重新还给许攸。 许攸拿着被划掉的名字,孤零零剩下的‘董承’二字,不由得愣住了。 这么大一个‘舞弊案’,到最后,岂不是就剩下了一个董承? 董承不过是陈留相,官小位卑,即便身后是一个没落的董家,那也起不到什么震慑的作用! 他抬起头,不掩饰疑惑的看着刘辩。 “许尚书,请。”潘隐上前,对许攸做了一个手势。 许攸看着已经侧头向窗外的刘辩,不知所以,十分客气的与潘隐点头,悄步退了出去。 许攸出了皇宫,坐上马车,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摸着三角胡,神情变幻不断,自语道:“这么大的事,陛下为什么只留下那董承?” 在许攸想来,以刘辩对‘大考’的重视程度,发生了‘舞弊案’,绝对不可能轻易放下,而且一个小小的陈留相,不足以结案,更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许攸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对着帘子外道:“联系左贵人,就说我有好东西孝敬他。” “是。”门外响起心腹的声音。 晚间。 左栗的外室。 一个丰腴娇媚的女人上好菜后,便退了出去,只留下许攸与左栗。 近些年,左栗是不断的发福,心宽体胖,脸上也渐显油腻,坐在许攸对面,一直保持着笑呵呵的模样。 许攸倒是拘谨又恭敬,将一堆文书,悄悄推向左栗,轻声道:“贵人,这是河东八百亩腴田,还请贵人帮忙打理。” 左栗伸手掀开一角,只是瞥了眼,笑容更加和煦,如同看待子侄一般,故作不满的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许攸这才轻松下来,微笑着道:“理所应当,贵人体恤下官,下官应当感激才是。” 左栗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道:“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我替你摆平。” 许攸脸色立即变得谨慎,伸着头,低声道:“贵人,陛下,似乎对我呈递上去的关于‘大考舞弊’有所不满。” 左栗笑容顿收,道:“伱仔细说。” 许攸将之前在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左栗。 左栗听完,皱眉细思,不时抬眉看许攸一眼,显然有话说。 许攸因他的目光,逐渐开始不安,抬起手道:“还请贵人指教。” 左栗神情迟疑,道:“我跟随陛下多年,以我对陛下的了解,无非是两种情况,第一:对你的这次查案不满意,没有查到他希望看到的程度。第二种,就是有其他更大更重要的事情,令陛下暂且不得不放下。” 许攸一听就道:“那贵人认为,现在是哪种情形?” 左栗面作思索,道:“按理说,封后,册立太子在即,不宜大动干戈。” 许攸急忙道:“就是说,陛下不是对我不满,只是要暂且放下这个案子?” 左栗神情淡淡,目光冷漠,道:“但陛下向来不按常理,我推测,陛下是认为,你做的太粗糙了,没有到位。” 许攸心里一惊,瞬间想到了在崇德殿看到的刘辩的那道眼神,现在回想起来,颇有些意味深长。 许攸醒悟了,抬着手,道:“那,贵人,下官,是否将一些人扯进来?” 许攸看不惯的有很多,同样的,左栗看不惯又惹不得的也不少。 左栗冷哼一声,道:“蠢货!这种时候,你敢乱来!” 许攸一脸惊慌,急声道:“是是是,下官知错。” 左栗看着他的表情,又瞥了眼那一堆文书,强压着怒气,训斥道:“这个案子,一定要有详实的证据,绝无偏差,要是坏了陛下的大计,你就是第一个陪葬的人!” “下官明白!”许攸几乎头都磕在地上,双肩都在抖动。 “赶紧去吧,别在我这里耗着了。”左栗的话里多少有些不耐烦。原本挺聪明的一个人,近来是越来越愚钝。 许攸连声道:“是是是。” 他颇有些狼狈的,小跑着出了左栗的外宅。 他快步上了马车,脸上的慌张、狼狈,瞬间消失一空,漫不经心的整理着衣服,等着马车走出一段距离,一道平静的声音传出窗外,道:“告诉他们,可以做事了,将那几位,全都算进去,一个都不要漏。” “是。”马车旁的亲信低声应道。 (本章完) 第五百零六章 杀意 三天后,中午,尚书台,丞相值房。 尚书台三人忙碌了半天,午休时,这才凑在一起,相对轻松的聊天。 钟繇抱着茶杯,脸上没了严肃色,微笑着道:“各州牧、将军,都在陆续到京,袁绍,刘表,士燮,刘璋以及三羌,鲜卑等都派人来了,想必是真的要安稳一阵子了。” 曹操大破乌桓,收复幽州,对天下的震慑是前所未有的。 平灭董卓,还有人或许心存幻想,但朝廷再次平灭一大祸乱,那就是真正展示了朝廷的实力! 谁还敢妄动!? 荀攸同样点头微笑,道:“我听说,袁绍在打交趾的主意,近来龌龊不断,已经给士家冠上了‘勾结蛮夷、图谋不轨’的罪名,看样子,是在试探朝廷的反应,一旦朝廷不理会,怕是要对交趾用兵了。” 钟繇稍稍思忖,冷声道:“士家与袁绍皆是一丘之貉,让他们折腾去吧。” “应当,” 荀攸也是这么想的,转而道:“刘璋在益州日子不太好过,刘焉死的突然,没有安排足够,加上朝廷没有给刘璋益州牧的官职,刘璋名不正言不顺,加上能力不足,恐压不住益州。南蛮时不时侵扰,刘璋的日子也不好过。” 钟繇对刘璋是知道的,也是摇头,道:“先让他折腾着。剩下的,就是凉州三羌了。” 提到‘三羌’,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转向荀彧。 荀彧正翻着一道公文,感受到目光,道:“陛下明言,暂且不会发兵凉州,还得拖一拖。” 荀攸自是知道,闻言还是莫名一松,道:“拖是要拖的,但有些事情,还得做。三羌,尤其是马腾与韩遂,近年归心日重,尤其是在董卓、乌桓覆灭之后,似乎更加强烈。马腾上书,请求入京面圣,三个月来,已经是第四次了。” 荀彧抬头看向他,道:“你的意思是?” 荀攸道:“给他个将军,命他征讨凉州内的不臣。” 钟繇瞬间会意,道:“你要让三羌内斗?” 荀攸道:“不错。” 荀彧,钟繇,荀攸三人互看,继而纷纷沉思起来。 所谓的‘三羌’,是当年羌人叛乱失败后分裂而来,羌人大败,凉州的羌人势力没落,形成了由汉人统治的三羌——马腾,韩遂,宋建三个军阀。 三人明争暗斗,加上羌、胡、汉杂居,各种部落交错,是以形势错综复杂,谁都没能真正一统凉州,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近十年。 相对于羌人的元气大伤,朝廷近年不断的恢复,屡屡攻灭叛乱,令三羌十分忧心,担心天兵骤降,征讨他们。 韩遂,马腾一直‘归心似箭’,想要归附朝廷,从刘辩登基开始,便一直请求‘归附’。 这种所谓的‘归附’,大抵是向朝廷索要官职,以求名正言顺的统治地盘。 而这个要求,刘辩毫不犹豫的拒绝,任由三羌呼唤多年,始终没有得到半点好处。 “你打算怎么做?”许久之后,钟繇看向荀攸道。 荀攸自信且从容,目光却冷锐,淡淡道:“简单,他们要的,给,不过,只给一个人。” 钟繇瞬间就会意了,心念一转,道:“那就给马腾。马腾的势力,在三羌中间,比宋建强,比韩遂弱,给他,再稍加挑拨,凉州便永无宁日!” 荀攸看着他,道:“要确保他们不会联合。” 对于游说,钟繇是老手,直接道:“我再走一趟三羌。” 荀彧道:“必要的话,可以请汉中的夏侯惇带兵陪同。” 钟繇一脸严肃,冷声道:“不必。他们真要拿我怎么样,朝廷也可有足够的理由,趁机平灭了他们!” 荀彧摇头,拿起身前的公文,递给钟繇道:“好了,这件事等大典之后详议。现在,来说说这份录取名单。” 钟繇有些好奇,道:“还是有问题?” 说着,他仔细翻起来,看着一个个熟悉陌生的名字,自语的道:“王,甄,贾,刘,王,这些小辈都是有些才名的……有什么问题吗?” 荀攸接过来,仔细看完,同样疑惑的道:“还是有人做手脚?不要命了?” 朝廷暗查‘大考舞弊’,在高层,或者说官场已经不是秘密,那些神通广大的世家,不可能不知晓。 这种情况之下,还有人不知死活的不收手? 荀彧摇了摇头,道:“伱们仔细看看,二百五十名往后。” 名单还在荀攸手里,闻言就看过去,下意识的念了出来:“荀望、曹力、董耀、甄忱、贾晖……” 念了十几个,荀攸疑惑的抬头,道:“这些名不经传,我从未听闻,想必是各家从子、庶子,排名二百五十多,近乎落榜,有何问题?” 钟繇也不认识这些人,只是这些姓很耳熟,道:“与荀贾,曹家,董家有关?” 荀、曹、董,甄等都是当世有名有姓的大士族,尤其是荀,更是号称当世第一。 ‘荀氏八龙’名声响彻天下,门生子弟四处为官,加上荀攸、荀彧叔侄位列尚书台,‘颍川党’更是为当世第一‘朋党’! 以往的阉、外戚都比之不如。 荀攸闻言,仔细想了想,摇头道:“这几个,我不认识,不知道是不是族里的人。” 荀氏一族太过庞大了,别说后辈了,就是同辈,除非才华横溢,否则荀攸也无法认全。 荀彧却道:“与公达同辈,是我们同族。” 荀攸脸色骤变,再仔细看着名单,道:“是荀氏?为什么他们报考,族里没有知会我?还有,其他,也都是各世家子弟?这些人,没有真才实学?” 钟繇也反应过来了,肃色道:“谁动的手脚?” 荀彧道:“我还想问你们。” 钟繇,荀攸对视一眼,陷入了沉思。 因为‘舞弊’被揭发,朝廷开始查,他们事先就进行了警告,并没有他们的人涉入。 可是荀氏以及其他世家子弟,还是进入了录取名单,这件事就透着诡异了。 “丞相,”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小吏的敲门声,继而道:“陈留王回京了。” 荀彧猛的抬头,心中好像抓到了一点什么,一时间又想不清楚,看着关着的门,道:“进宫了吗?” “是。”门外的小吏道。 荀彧嗯了一声,等小吏走远,这才与钟繇,荀攸道:“差不多了,我们也进宫吧。” 钟繇,荀攸默默点头,神情凝色如铁。 那群要劫走刘协的‘山匪’,临死前喊了一句‘殿下’,这两个字,令他们如鲠在喉。 他们也可以想见,宫里那位陛下,怕是更加不舒服,不知道会如何处置刘协。 刘协有没有那个心思,或者说,其他人有没有那个心思都不重要,关键还是发生在当今继位之初发生的‘夺位之争’! 三人默不作声的出了值房,走出尚书台,转过拐角,走向崇德殿。 好巧不巧,不远处刘协的背影,赫然映入眼帘。 荀彧,钟繇,荀攸不由得停下脚步,相互对视,却谁都没有开口。 刘协到底是先帝之子,当今的亲弟弟,他的死活,对朝廷,对宫里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个不好,仁德丧失,千古骂名。 “丞相,” 荀彧的值房小吏追了上来,低声道:“刑曹尚书,御史丞,廷尉也进朱雀门了。” “他们来做什么?”荀攸异色道。 这三人,是三法司的主官,除非有大案,这三人不应该同时进宫。 刘协的事,是皇家私事,还轮不到三法司来插手。 小吏道:“不清楚。” “进去就知道了。”荀彧神色如常,迈步向前。 不管是刘协的事,还是三法司要做什么,他们都得面对。 钟繇,荀攸无声跟随,莫名的,他们有种预感,今天的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善了。 等尚书台的三巨头进入崇德殿的时候,就看到刘协跪在地上一副请罪模样。 而坐在椅子上的皇帝陛下,神情淡漠,双眼静静的注视着刘协。 三人看到这一幕,仿佛感受到了无声、若有若无杀意。 荀彧,钟繇,荀攸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上前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好似没有听到,只是注视着刘协。 三人等了一会儿,慢慢收手,悄悄站到一旁。 不大的后殿里,弥漫着无声的刺骨寒意。 刘协头磕在地上,身体忍不住的发颤,从心底涌出阵阵的恐惧。 那一声‘殿下’,他是可以解释的,也解释的通。 但这件事,是不能用解释来解决的,无关乎有或者没有、信或者不信,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人心。 当年争夺帝位,是横亘他与刘辩心里的刺,拔不掉,去不除,稍有不动,两人都疼。 区别在于,成功的是刘辩,失败的刘协,成功的人,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失败者,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在一片冷漠的气氛中,三法司的主官也到了。 田丰,戏志才,许攸。 他们看到这副场景,与尚书台三巨头一样,屏住呼吸,上前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 刘辩这才慢慢抬起眼皮,扫过在场的六人,伸手拿起茶杯。 三法司的主官,收回手,悄悄站到另一边,与尚书台三人相对,中间前面一点,就是跪着的刘协。 “启禀陛下,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到了。”这时,潘隐从外面进来,异常的恭谨道。 刘辩神色不变,放下茶杯,道:“摆坐吧。” “是。”潘隐应着,亲自拿着两个坐垫,摆好位置。 刘辩又扫了眼刘协,起身来到门口。 一身素装,拄着拐,头发花白的董太后,在伏寿的陪同下,快步来到门口。 随后的,是华服满身,雍容华贵的何太后,身旁簇拥着十几个黄门、宫女。 “见过祖母、母后。”刘辩迎出门,行礼道。 董太后双目如剑,死死盯着刘辩,直接呛声道:“事情都已经过去多年,你也要立太子了,为何还要杀他?他与你一样,是先帝之子,难不成你要杀弟?你就不怕势必如铁,写你手足相残,冷血无情,是一个残忍皇帝!” 不等刘辩说话,何太后冷笑一声,道:“什么手足相残?什么时候皇帝要杀刘协了?刘协干了什么,自有朝廷诸公明断!母后,你我是妇人,可不能干政!” “放肆!” 董太后气急,用力敲击拐杖,怒声道:“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们设……” “咳咳,” 刘辩出声打断她,微笑着道:“祖母,尚书台、三法司的主官都在,莫要争吵了。” 尚书台,三法司的主官们,听到刘辩的话,悄悄走过来,站到刘辩的身后良策。 董太后一肚子怒意,见着这些人只能强忍,却又忍不住,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想把他怎么样?” 刘辩神态从容,道:“祖母,咱一件一件来,今天祖母在,做个见证。” 董太后看着刘辩的笑容,心里预感不好,想要威逼,又怕弄巧成拙,狠狠一敲拐杖,直接走入后殿。 看到地上跪着的刘协,连忙上前,扶起他,道:“祖母在,别怕,没人敢杀你。” 刘协已经跪麻了,被董太后拉着,慢慢站起来,仍旧双腿发颤,站立不稳。 伏寿看的想哭,双眼通红,硬生生的锁在眼眶里。 何太后威风八面的进来,对董太后、刘协嗤之以鼻,施施然落座。 等他们坐好了,刘辩稍一沉吟,坐到椅子上,看着尚书台、三法司的主官们,微笑着道:“行了,说事吧。” 许攸当即抬手,举着一道奏本,沉声道:“陛下,臣弹劾丞相荀彧,左右仆射钟繇、许攸,吏曹尚书王朗,礼曹尚书陈琳,太常卿孔融等人操纵大考,徇私舞弊,请陛下明鉴!” 话音一出,荀彧,钟繇,荀攸神情微微异色。 他们前不久才察觉到那录取名单有问题,这许攸转手就弹劾他们? 从面色来看,三法司的主官,似乎都清楚,是查到什么了? 潘隐接过他的弹劾奏本,转身递给刘辩。 刘辩摊开在桌上,看着奏本详细的描述了一个个人名,眉头皱了下,淡淡道:“是捕风捉影,还是有详实证据?涉及丞相,朝廷大员,三法司须谨言慎行。”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七章 处置 后殿里,出现了些许的安静。 董太后原本以为,刘辩要杀刘协,却没想到,突然问起了政事。 何太后也愣了下,不过她自顾端庄的喝茶,目不斜视,一副雍容气度。 而随着刘辩话头落下,荀彧,钟繇,荀攸都看向许攸,田丰,最后落在戏志才脸上。 戏志才苍白的脸上有着一丝凝色,微微摇头。 荀攸眼角跳了下,冷眼注视着许攸。 戏志才摇头,说明他也不知道许攸的根底,这许攸,是摆明车马,冲着他们来了吗!? 许攸抬着手,正色道:“回陛下,刑曹已掌握诸多线索,指向了朝廷各个大臣,臣暂且无实证。刑曹无权追查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今日特来请旨,以彻查大考舞弊案。” 刘辩面无表情,转向田丰,淡淡道:“御史台的意思?” 田丰抬起手,道:“回陛下,御史台有不同看法。册后、立储在即,不宜大动干戈,臣请抓大放小,尽速了结此案。” “抓大放小?” 刘辩目光在田丰脸上停留片刻,道:“廷尉?” 戏志才躬身,道:“陛下,臣仔细勘察过许尚书提供的线索,说是有所指向,可也牵强附会,并不足以指证朝廷大臣,臣请陛下明鉴。” 刘辩又低头看了眼许攸的奏本,若有所思片刻,道:“这么说,倒也有道理。丞相,你怎么说?” 荀彧道:“回陛下,既是许尚书指证,臣当回避,以免口舌之嫌。” 钟繇,荀攸跟着躬身,表达了一样的态度。 不管许攸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这种时候,只能避嫌。 刘辩微微点头,再次看向许攸,道:“除了这些线索,可有什么实证?” 许攸沉默一阵,余光瞥了眼刘协与董太后,抬起手,大声道:“有。陈留相董承,涉嫌偷盗考题、贿赂考官、操弄大考录仕排名、行贿吏曹官员,目前皆有实证。因陈留相身份特殊,臣特来请旨。” 刘辩哦了一声,转头看向刘协。 刘协愣了又愣,陡然醒悟,急声道:“陛下陛下,这个,不是不是臣弟指使,臣弟并不知情……” 董太后也是心惊,也不管刘协是否参与,她都得庇护,直接道:“是我让董承……” “咳咳,” 刘辩再次突然咳嗽起来,而且咳嗽了好一阵子,直到董太后识趣的闭嘴,这才擦了擦嘴角,与许攸等人微笑着道:“朕相信,这件事与皇弟无关。大考之前,他便出京长达两个多月,许卿家,你觉得?” 董太后、刘协听出了刘辩的庇护之意,心惊胆战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许攸。 许攸低着头,似犹豫似不甘,道:“陛下所言有理。” 刘辩余光扫过田丰,戏志才,以及尚书台三人,再次看向许攸的这道奏本,沉吟许久,淡淡道:“虽说线索颇多,却没有什么证据,依朕来看,揣测居多,朕相信朝廷诸公,不会涉入这等卑劣之事,此事,就到董承为止,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刘辩语气平淡,平淡的令在场所有人心惊。 这件事是明摆着,不知道多少人在朝廷三令五申,甚至已经动手清查的时候,还是伸手! 并且,朝廷里几乎所有的高官都被卷入其中! 换做是谁能不不生气! 可不远处的陛下,表现的十分平静,平静的令他们心惊肉跳。 刘辩见没人说话,抬头环顾一圈,道:“从明年开始,改大考为‘科举’,分三甲,凡朝廷之官,皆须三甲而出。由礼曹主科举,由东观阅卷,由吏曹放官。再有舞弊发生,吏曹、东观、吏曹主官、佐官,皆斩不赦。” 尚书台的三巨头,丞相荀彧,左右仆射钟繇,荀攸闻言抬头看着刘辩,心惊肉跳之下,有些缓不过神。 三法司的主官,却是皱了皱眉,犹豫再三,没有开口。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淡淡道:“丞相?” 荀彧在思索中被惊醒,脸角绷直,缓缓抬手道:“臣领旨。” “左右仆射?”刘辩目光看着两人。 钟繇脸色前所未有的肃然凝重,道:“臣领旨。” 荀攸考虑的非常多,心里反对,可迎着刘辩的目光,再看向他身前的那道奏本,荀攸一肚子话,前所未有,只能张嘴道:“臣领旨。” 刘辩压住了这三人,心里暗松一口气,余光瞥向脸色苍白的刘协,道:“虽然陈留王未曾参与舞弊,但那董承毕竟是陈留相,陈留王难辞其咎。即日起,罢去一切官职,只保留陈留王,罚俸一年,无旨不得出府。” 众人听到刘辩的话,齐齐一怔? 那一声‘殿下’的事,就这么揭过了? 这可是谋逆大罪,而且还是刘协! 董太后双眼一睁,又惊又喜,一把推过刘协,道:“还不过谢过你皇兄。” 刘协万万没想到,这一步了,他的皇兄,还肯留他性命! 他大喜大悲,噗通一声跪地,泣声道:“臣弟,叩谢皇兄!” 刘辩摆了摆手,看向三法司以及尚书台的六人,目光冷峻,语气警告,道:“不管是大考,还是陈留王的事,就到此为止,不得再提,诸位卿家,明白朕的意思吗?” 看着皇帝陛下的表情,听着他的语气,六人哪里不明白。 “臣等领旨。”六人齐齐抬手道。 纵有不甘,他们也不能忤逆。 强行追究,第一先追究的,得是他们自身! 六位朝臣告退,依次出了后殿。 刘辩看向董太后,微笑着道:“祖母,朕这个处置,可还满意?” 董太后嘴角蠕动,说不出话来。 她着实没想到,刘辩居然能控制住杀心,给了刘协一条活路。 “既然祖母没有意见,” 刘辩笑容依旧,声音寡淡,道:“加上年纪大了,没什么事情的话,尽量也不要出府了。以往那些旧臣,能不见就不要见。” 董太后老脸僵硬,尴尬,默不作声。 刘辩就当她默认了,看着刘协,道:“行了,回去老实待着,朕从内库给伱拨一千万,有什么事情,就给朕递话。” “臣弟领旨、谢恩。”刘协颤巍巍的抬手,脸色苍白,仍旧是惊魂未定。 潘隐走过来,搀扶着董太后,慢慢往外走。 等人都走了,何太后这才过来,皱着眉,不满的道:“你还是太心软了,留着这个刘协,迟早是祸患,还不如尽早杀了。” 母子之间,话头都相对直接坦然,杀刘协,一直是何太后的执念。 刘辩故作无奈,摇头叹气,道:“朕也不是担心什么史笔如铁,是得维持‘仁君’的形象,尤其是立储之际。这些事情一旦追究起来,就是没完没了,掰扯不清。” 何太后也不傻,听得出刘辩是胡扯,皱了皱眉,道:“你自己掂量吧。” 说着,转身离去。 刘辩笑了笑,倚靠在椅子上,目光闪烁着平静的轻松之色。 总算是齐了! 与此同时,荀彧,钟繇,荀攸三人陆续进入丞相值房。 一关门,荀攸就脸色急变,压低声音的道:“我们中计了!从头到尾,我们都上了陛下的当!” 荀彧,钟繇坐下后,仿佛没有听到,各自坐着,作思索状。 荀攸一见,道:“你们都看出来了?” 钟繇瞥了他一眼,道:“许攸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将我们往死里得罪。” 顿了顿,钟繇又道:“我估计,除了董承外,其他人都是凑数的。” 荀攸看着两人的表情,惊疑不定,道:“你们是说,这是陛下设好的计?” 荀彧慢慢抬起头,道:“陈留王罢去一切官职,那田丰便要升任御史中丞。大司马,御史中丞,这是朝廷最后两块空缺,现在,齐了。” 荀攸有所明悟,继而细思起来,沉色道:“不止是朝廷,各方面都齐备了,只等立储了。” 钟繇轻轻点头,瞬间就感觉到了庞大的压力。 立储之后,宫里以及朝廷都去了最后一块心病,是时候全力推动‘新政’了。 (本章完) 第五百零八章 都不简单 在尚书台这边还在讨论的时候,‘大考’更名‘科举’,并且将出现一系列新规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洛阳城。 这在官场,在世家大族之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反对声乘风而起,如同海浪一下,咆哮滚荡的涌向朝廷,冲击向皇宫。 但这一次,朝廷出奇的平静,不论是朝廷第一大朋党的‘颍川党’,还是仅次之的‘杨党’,亦或者孔融为代表的清流,对此都罕见的,齐齐保持了沉默。 许攸的那一道弹劾奏本,将他们所有人都囊括了进去。 那份他们努力了许久,极力保持‘公正’的大考录取名单,还是充斥着种种龌龊。 止于陈留相董承,或者说,止于陈留王刘协,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们不希望再起风波。 是以,洛阳城风云激荡,朝廷平静无声。 任由沸声如荡,波浪滔天,时间还是有条不紊的前进。 十月初。 刘辩带着一群人,巡视东门城外的祭坛。 徐州中郎将张辽陪在刘辩身侧,汇报着徐州的情况。 张辽的身材,在大汉朝众将中算是高大,相比于典韦、关羽矮一些,但比刘辩这种平常身高,还是高出大半个头。 他跟在刘辩身侧,语态平静又寻常,道:“陛下,依臣来看,司马州牧与那笮融应该没有什么特殊关系,只是因为司马州牧到任,笮融捐纳了大笔钱粮,助司马州牧解决了一大难题。” 刘辩并不是很在意的嗯了一声,道:“笮融在彭城敛财无数,胡作非为,朕是要拿他明典正刑,警示天下的。他的那些钱财,足够朝廷用好几年了,看好一点,别让他跑了。” “臣明白。”张辽应道。 刘辩望着已经建好的祭坛,工曹的工匠正在装修,道:“孙策这个人,是有野心的,但吴郡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袁绍也是有野心的,但他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他成事。朝廷势大,孙策与袁绍无力北上,只能南下,他们注定不能共存。刘表,士燮,刘璋之流,守成尚且不足,更不用指望成事。” 说到这里,刘辩走了几步,看向另一面,道:“朝廷现在百废待兴,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只要再争取个三五年,朕灭他们,如翻手之间。” 张辽闻言,神情动了动,当即沉声道:“陛下,臣在徐州一日,徐州便在陛下手中,绝无意外!” 刘辩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朕还能不信你吗?” 张辽躬身,脸上正色,沉稳有力。 刘辩望着祭坛,沉吟着道:“曹操任大司马,朝野之间反对声很大,朕听说,徐州那边也有不少声音?” 张辽沉声道:“徐州上下,对大司马府的命令,绝无敷衍!” 刘辩点点头,道:“你在徐州的事,朕都知道,相比于其他人,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整个大汉军队,属你的最为稳妥。过个时间,朕将伱调回禁军大营,好好练一练。大司马带回来的兵,有一部分野性难驯,有一部分懒散成风。” “是。”张辽应道。 作为一个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老兵,张辽对于刘辩,充满了感激与忠诚。 皇甫坚长从后面悄悄上来,来到刘辩身后,低声道:“陛下,袁绍发兵交趾了。” 刘辩忍不住的哼了一声,转过来,与张辽笑着道:“袁绍发兵交趾了。” 张辽一怔,道:“他就不怕孙策出兵吗?也放心朝廷?”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望向扬州方向,道:“朕也好奇。” 张辽顺着目光望去,欲言又止。 刘辩说了他想说的话,道:“除非,袁绍与孙策,甚至是刘表达成了某种默契。” 张辽躬着身,面作思索色。 他也是这样认为的,袁绍敢放心的南下,不怕背刺,那一定是有了某种倚仗,最有可能的,莫过是袁绍与孙策暗中结盟了。 皇甫坚长道:“陛下,要做些准备吗?” 刘辩背着手,心里转念,道:“刘备现在在哪里?” 皇甫坚长道:“在到处拜访世家名士,洛阳到处都是刘备的慕贤之声。” 刘辩又笑了下,道:“关羽暂且留在豫州,刘备任右司马,调入京中。” 一直默不作声的工曹尚书陈宫上前来,道:“陛下,刘备空有仁义之名,并无功绩,突然升任右司马,恐会引起非议。” 刘辩摆了摆手,道:“他在征讨董卓时,还有功的,加上这次治水,他前年就是徐州牧,升任右司马,并无出格。潘隐,你给大司马府那边打个招呼,让大司马举荐一下。” 潘隐道:“是。” 有了曹操背书,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陈宫不再多言,他是向来寡言少语的谨慎之人。 但他心如明镜。 刘备从豫州调离,那就大大缓解了袁绍的压力,等于是鼓励他放心南下,与交趾士家交战。 皇甫坚长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只好道:“陛下,袁绍谋士众多,猛将如雨,要是让他拿下了交趾,再图谋了荆州,或许,真的能……” 真的能与朝廷二分天下! 刘辩眼角跳了下,不屑的道:“那是你太小看士家了,他们在交趾经营多年,虽然地广人稀,可实力并不弱,与蛮夷交战多年,袁绍想要轻易拿下交趾,怕是做梦都不行。” 皇甫坚长有些意外,这几年,他一直是试图渗透交趾,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但得出的结论,多是交趾‘地贫人少、荒蛮之地’,并不用在意。 现在看来,或许是他调查的还不够深入。 “陛下,” 徐衍急匆匆而来,直接道:“刘璋派的人到京了,带了厚礼。刘表派了他的长子,袁绍也派了次子,三羌各有重要人物到京,都带了重礼。” 刘辩仿佛没有听到,与张辽道:“你暂且也留在洛阳,有些事情,要你做。” “臣领旨。”张辽道。 徐衍见刘辩不接茬,顿了一会儿,道:“陛下,三法司对‘大考舞弊’做了判决,董承罢去一切官职,抄没家产,全族流放。另外……陈留王请辞的奏本,尚书台已经送到宫里了。宫外,议论颇多。” (本章完) 第五百零九章 考验 不管是刘协的‘引咎辞官’,还是董承的被抄家流放,早就是定好的事情,无非是做给外人看的。 “陈留王,” 刘辩背着手,目光扫了一眼潘隐,张辽,皇甫坚长等人一眼,笑着道:“于朝廷于我大汉,都是有功的,他是受了董承的连累,本心不坏,议论归议论,但不能过于苛责。” 潘隐,张辽,皇甫坚长等人无声躬身。 对于刘协,因为那一句‘殿下’,知道内情的朝野官员,都认为刘辩会‘杀弟’,有了足够的预期。 但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他们的预料,当今皇帝陛下,向天下展现了作为皇帝的宽容,作为兄弟的骨肉之情! 没有杀刘协,只是软禁! 而刘辩刚才的几句话,是对刘协的一种‘定性’,用意是阻止朝野某些人对刘协的继续‘追杀’。 “差不多了,回去吧。” 刘辩又看了一会儿,转身道。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跟随着刘辩,返回城里。 有人进城,有人出城。 董家的一些人被押解出城,先一步发配到幽州。 而董府内,到处是羽林军,正在将董府之人押走,抄没董府的家产。 董承被软禁在后院,或许是考虑到他与刘协以及董太后的特殊关系,并没有上枷锁,任由他在不大的房间里自生自灭。 天色黑透,董府逐渐冷清下来,羽林军撤走大半,董府之人所剩无几,空空荡荡,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董承披头散发,坐在那,自顾的饮茶,神情阴翳,双眼皆是恨意。 “凭什么,那么多人插手,就只问罪你一个人?”突然间,门外出现一个人影,平淡的声音由外而内。 董承脸色微变,转头看去。 吱呀 门被打开,一个浑身罩在黑衣里的人迈步而进,待等门关上,来人掀开头罩,儒雅温和,微笑的看着董承。 董承脸色大变,失声道:“你你伱……” 桥瑁从容不迫,来到董承对面,不急不缓的坐下,道:“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我哪敢找董兄谈大事?” 董承还是不敢置信,道:“这种时候,你都能进来?” 已经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了,而是桥瑁,明晃晃的真的进来了! 桥瑁淡淡一笑,道:“董兄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自身。就不怕在幽州的路上出点事情,葬身盗匪之手?” 董承压下惊疑,冷哼一声,道:“他不杀陈留王,自然也不会杀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咱们陛下的心思,谁人敢猜?” 桥瑁注视着董承,道:“他不杀陈留王,真的是顾恋兄弟骨肉之情?一个人越是隐忍,日后报复就越可怕。这点道理,董兄比我清楚吧?” 董承阴沉脸,心里怒火起伏。 大事还未开始,他就折戟沉沙了。 “想要掳走殿下,不是你的人吧?”董承盯着桥瑁,双眼通红,阴沉的仿佛要吃人。 桥瑁果断摇头,道:“我若是需要带走殿下,怎么可能不与董兄商议?” 董承认可了这个解释,道:“那到底是谁想劫走殿下?” 桥瑁笑了下,道:“不是我们,那就是其他人,这说明,对朝廷不满的大有人在,只是在暗中蛰伏,等待机会罢了。” 董承想了很多人,从袁绍,刘表,刘璋,或是孙策都有可能,甚至于,这洛阳城里,还隐藏着无数居心叵测之辈。 “曹操成功平定了幽州,刘辩又要立储,诸事稳当。到了现在,你想怎么办?”董承压着怒气问道。 他现在被抄家流放,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但他不甘心,前所未有的机会就在眼前,不甘心错过! 桥瑁双眼阴森一动,道:“原本,我原以为,曹操即便能平定乌桓也耗时长久,谁知料到乌桓那么没用。不过,现在我们已然有机会,不满朝廷的大有人在。朝廷的那些‘新政’,无数世家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只要有一个机会,必然天下皆反,朝廷孤立无援,届时陈留王便可顺势成为天下共主,重整天下!” 董承哪里会信桥瑁的话,不动声色的道:“机会在哪里?” 桥瑁笑了一声,道:“等朝廷自乱阵脚,我想,不会太远!我再告诉董兄几件事,袁绍已经与孙策结盟,只等袁绍灭了交趾士家,便可提兵北上,收取荆州!届时,天下二分,再借羌、鲜卑等之力,恢复先帝遗志,陈留王登上帝位,指日可待!” 董承瞳孔微缩,按照桥瑁的说法,岂不是要真正的天下大乱? 他旋即恢复平静,作沉思状。 桥瑁静静看着他,并没有急着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董承忍不住了,抬起头,道:“你冒这么大风险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桥瑁心里得意,也越发瞧不起这董承,微笑道:“我相信,董兄的人,不止是大考名录上那些,我需要董兄的帮助。” 董承明白了,沉吟一阵,拿过笔墨,毫不犹豫,一口气写下了十多人。 桥瑁接过来,看着墨迹未干的字迹,神色意外,道:“董兄,这些人,尤其是这几个,可信吗?” 董承面色淡然,道:“他们深受我董家的恩惠,从我祖父在世时,就是我董家人,而且,也有把柄在我手里,即便让他们去死,也不会犹豫。” 桥瑁微微点头,将这份名单折叠好放入怀里,道:“董兄无需担心,我在幽州有些布置,去了也不会有事。我再安排一些事情,将功劳安在董兄头上,最多一年内,便可无罪归还。” “好。”董承道。 桥瑁双眼微睁,这董承回答的有些快啊。 旋即微微一笑,起身见礼,而后转身离去。 即便你董承有些城府心机,仍旧不过是我棋盘上的棋子! 董承目送他离去,脸色越发阴沉。 原本想要利用这桥瑁,现在看来,是有些与虎谋皮了。 “不过,你也太小看我董承了!”董承冷笑连连,心里沉思不断。 刘协被罢去一切官职,软禁在府;而他又被抄家流放,这是一次意想不到的沉重打击。 他需要仔细小心的谋划,耐心的等候机会,等候重返洛阳的机会。 他们董家不是普通世家,有他姑姑董太后在世,总有机会! 崇德殿,后殿,门口。 刘辩躺在摇椅上,吃着切好的水果,摇摇晃晃,看着星星点点的月色,感受燥热中的那一丝凉爽。 左栗躬身立在身后,不远处典韦坐在门槛上,抱着一个硕大的碗,正呼噜呼噜的吃着。 左栗神态异常恭谨,低声道:“陛下,从目前查得的消息来看,这次‘舞弊’,涉案众多,大小世家至少有二十个,录取的名单,看似公正,实则是早就安排好的。” 刘辩看着月色,脸上毫无波动,一点一点的吃着。 左栗等了片刻,道:“各大世家,对朝廷改制‘科举’十分不满,频繁接触,近来突然多出了数桩联姻,而且还要交换田亩,蓄养的奴仆,也有调动。”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蓄养奴仆,是一种恶习。” “是。小人也是这样认为的。”左栗飞快接话道。 大汉朝的大世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蓄养奴仆,少则数百,多则数千、上万不等。 想要养活这么多人,可以想见,各大世家的底蕴到底有多深厚。 同样的,这也是摆在地方官员施政前,最大,也在最深刻的威胁。 左栗等了一阵子,见刘辩没有说话,继续道:“大司马近来见了很多人,主要是各地进京的将领,其中与豫州将军刘备见的最多,时常同塌而眠。但说的都是关于‘军改’的事,并无出格之举。” 刘辩眉头一挑,笑了笑,道:“嗯,由着他们。” “袁绍、刘表、刘璋、孙策、三羌、鲜卑等人派人洛阳的人,活动的十分频繁,带着重礼四处行贿,不止是普通官员,内廷也有。在野有影响力的名士也没有放过,言谈之中,出格言辞颇多,小人等都详细记录下来了。”左栗说着,递过几个厚厚的文本。 刘辩伸手接过,随意的翻着,只是看了几眼就放到一旁,笑着道:“这洛阳城,快变成菜市场了。” 左栗没敢接话,现在的情形,其实还真是。 大汉‘册后’、‘立储’,那是大事,不说大汉境内,就是境外的夷族,同样纷纷遣使。 这些使臣不是单来送礼庆贺的,有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在洛阳城里四处乱串,明里暗里,不知道结交了多少人。 左栗悄悄走近一步,更加低声的道:“小人听说,还有人给太后娘娘送礼,是走的何苗的路子。” 刘辩摇了摇头,道:“记录在案吧。你给朕找的那个替身还不错,交给潘隐吧。” “是。”左栗应道。 接着,他又道:“荀氏最近进京的不少,丞相与右仆射府里,都快住不下了。” 刘辩从摇椅上坐起来,望向北方,道:“这洛阳城,确实住着不舒服,要是能换个地方就好了。” 洛阳,相对于刘辩来说,十分狭小的,而皇宫,更是如同牢笼,住的越久越不舒服。 左栗一怔,换个地方?换去哪里?长安吗? 长安,是大汉旧都,很多人对那里有着特殊的感情。 左栗想了想,去长安,倒也未尝不可。 刘辩想的自然不会是长安,但想去右北平,暂时也不太可能。 那地方现在是偏僻之地,是边镇要塞,不说危险,单说人口稀少,道路不通,就是大问题。 这时,潘隐从拐角走过来,端着盘子,道:“陛下。” 刘辩看了眼牌子,沉吟一声,道:“去长秋宫吧。” 蔡文姬已经搬去长秋宫了。 “是。”潘隐应着,转身离去。 刘辩再次抬头看向夜空,心里有太多事了,多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有种古怪的茫然感。 建安元年,十月十五日。 天色未亮,宫里沉闷的钟声一而再的响起。 刘辩一夜未睡,听到钟声,开始随着仪典开始进行。 他虽然不是主角,可比主角忙碌,从五方神邸,再到宗庙,祭礼是一个又一个,在整个洛阳城转来转去。 他一如既往,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在陈琳的指挥下,一个又一个的礼仪,一份又一份的祭文。 直到傍晚,刘辩才坐在嘉德殿内,听着潘隐宣读册封诏书。 蔡文姬一身厚重的皇后服饰,从远而近,坐到了他的边上。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群臣拜倒,山呼海啸。 蔡文姬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坐在刘辩身旁。 陈琳拿着圣旨,对蔡文姬一阵大肆歌颂,甚至还跳来跳去,模样十分滑稽。 接着,又是一份诏书,潘隐尖锐的喊叫。 刘绍从远处门槛迈入,厚厚的礼服,如同一个小胖墩,小脸上有着清澈的无辜懵懂之色,一步一步的走向刘辩、蔡文姬。 到了近前,他跪倒在地上,声音稚嫩的道:“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刘辩微笑着道:“平身,坐到朕边上来。” 小家伙依言,忘记了礼数,如同寻常一样,坐到了刘辩右侧,早就准备的好垫子上。 朝臣们目光异色,可没有什么声音。 陈琳视若无睹,再次宣读,又唱又跳,还有钟鼓丝竹之声。 好一阵子,朝臣们再次拜倒,高呼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刘绍这次倒是记得,坐直腰板,高声道:“免礼。” “谢殿下。”群臣抬着手,朗声道。 后面的仪典就较为简单了,刘辩只需坐着,看着,偶尔配合一下。 倒是下面的丞相荀彧等人,跟着忙碌起来,进进出出,神神叨叨,刘辩有时候完全看不懂。 刘辩看不懂,就不看了,余光瞥向身旁的大儿子,心里颇为复杂。 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刘绍六岁,即便他只能再活二十年,意味着刘绍要做二十年的太子。 他活的越长,太子之位就坐的越久。 漫长的时间,对刘绍来说,是一个漫长的考验。 同样,对刘辩来说,也是。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章 诸事得宜 大典结束了,可大典也未结束。 往后的两天,各种大宴不绝,刘辩带着刘绍,主持、参与了众多的宴会,皇宫的,宗室的,勋贵的,朝臣的,使臣的,一个又一个,连绵不绝。 最后一次大宴是在十月中旬。 酒过半酣,刘辩端着茶杯,从嘉德殿走出,在尚书台会议室落座。 不多时,荀彧,曹操,钟繇,荀攸,田丰,王朗等人相继出来,分左右坐好。 刘辩脸色通红,鼻息之间都是酒气,有些倚靠向后,笑着与众臣说道:“太子尚幼,诸位卿家,还须多帮助。今后,他的课业都在尚书台,诸位卿家,切莫藏私啊……” “陛下放心,臣等绝无藏私。” “太子殿下聪慧,想来一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超臣等。” “陛下对太子殿下的期许,臣等一定铭记。” 或许是大家都喝了酒,气氛很好,没有太过拘束。 刘辩抱着浓茶,喝了一口,与曹操笑着道:“曹卿家给朕的那份‘军改’计划,朕看过了,确实更进一步,但压力也更大,怕是不容易啊。” 曹操摸了摸大胡子的酒渍,道:“陛下放心,最多五年,臣一定能完成。” 刘辩点点头,与荀彧道:“丞相,接下来,可要辛苦了。” 荀彧躬身,道:“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 刘辩目光在身前的一众人身上慢慢移动,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是大汉朝最高的决策团队。 “王尚书,吏治方面,是一块硬骨头,要硬啃下来,不容易啊。”刘辩笑呵呵的与王朗道。 将‘颍川党’与‘杨党’进行‘换家’,除了制衡,刘辩也有意借用‘杨党’来整肃吏治。 王朗抬起手,满脸通红的大声道:“回陛下,吏曹已经准备好具体章程,明年便可呈送陛下御准。” 看着王朗少见的失态,刘辩笑容满面,道:“好。” 说着,他又喝了口茶,目光在朝臣们身上移动,最后,落在了田丰身上,沉吟再三,道:“关于田卿家所请之事,朕与丞相商议再三,可以准了卿家所请,但得约法三章。” 田丰酒喝的非常少,神情平静从容,抬起手,道:“臣恭听圣训。” 这时,荀彧,钟繇,荀攸,王朗等人都看向他,神情凝色紧绷。 田丰这个人,朝廷高层都知道,发生在六七月的那件事,至今令他们不敢置信,对田丰十分警惕。 刘辩抱着茶杯,顿了又顿,道:“这第一,你虽是御史中丞,但涉及郡守以上的官员,你可以先行羁押,须通报尚书台,方可再行动。而州一级的官员,须知会三司,请旨御批,否则不可轻动。” 田丰认真的听着。 “第二,” 刘辩瞥了眼戏志才,道:“所有涉案人等,须由大理寺判决,御史台不可擅动,只可先行羁押、审讯,其他事项,尤其是不在御史台职权范围,绝不可擅越!” 田丰认真的听着。 其他人则暗自点头,有紧箍咒就行,不能任由田丰肆意胡来。 “第三,” 刘辩又喝了口茶,道:“不可兴杀戮,凡事稳妥,既要震慑,又不可造成天下恐慌,卿家明白朕的意思吗?” 田丰高高抬起手,朗声道:“臣明白,臣领旨!” 刘辩微微点头,笑着道:“正事说完了,咱们聊点轻松的。朕听说,钟卿家又喜得千金了?这满月宴,没给朕发请帖啊?” 钟繇听出了刘辩话里的轻松笑意,连忙跟着笑道:“陛下日理万机,不过是小女满月,岂敢惊动陛下。” 刘辩酒劲上涌,还是强撑着道:“朕近来闲的很,去永乐宫吃饭次数多了,母后让朕少去。现在母后啊,喜欢孙子的紧,对朕厌烦的很。” 家长里短,最容易拉近距离,朝臣们听着,纷纷面露笑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刘辩又喝了口茶,环顾一圈,笑容更浓,道:“朕家里的几个子女,都差不多年纪,该定亲了,诸位卿家,有没有人想与朕,做个儿女亲家的?” 话音一出,本来和谐欢笑的气氛陡然一变,所有人清醒过来,认真的看着刘辩,继而心里纷纷思索家中的嫡子嫡女。 能与皇帝联姻,那是所有臣子梦寐以求的事,更何况,还是当今的强势皇帝,更需要亲密关系。 荀攸心里十分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与钟繇不同,女色亲近的少,子女都已经成年了,没有适龄的。族中倒是不少,可那些还配不上帝子帝女。 荀彧与钟繇悄悄对视一眼,家中虽然有,可闭口不言。 他们的官位几乎已经做到极致了,又是‘颍川党’领袖,统领朝堂,再与皇帝联姻,那就太过了。 许攸,田丰,戏志才见前面几位大佬不说话,更是不吭声。 他们在朝廷看似是三法司主官,位高权重,实则资历浅薄,话语权以及实权,都在尚书台。 刘辩见他们都不说话,转向边上的曹操,道:“曹卿家,朕听说,你近来也喜得千金了?要不要送进宫来,与朕做儿媳?” 曹操侧身,络腮胡遍布的大脸上,露出诚恳之色,道:“陛下,臣乃武夫,粗鄙之出,怕是会有损皇家清誉,请陛下明鉴。” 刘辩怔了怔,又环顾一圈,不由得笑了,道:“这么看过来,怎么好像是朕的儿子娶不到媳妇了一样?” 朝臣们躬身,并不言语。 荀彧,钟繇是不想,荀攸是没有,而三法司主官是不敢,而曹操是刻意回避。 曹操作为‘孤臣’,怎么能与皇帝联姻? 他要是真的答应了,那就离死期不远了。 对于这种简单又直接的试探,曹操拒绝的也干脆直接。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长叹一口气,笑着道:“朕这几个孩子,要成困难户了。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朕听说,有些士族在窜连,要抵制科举?地方上对于州郡县学要求二成庶民,也极力反对?” 地方上的官员,有相当一部分出自荀攸门下,他当即沉色道:“陛下,这里面有多种原因,并非是抵制朝廷改革举士制度。” 刘辩哦了一声,在喝茶之前,道:“卿家详细说说。” 荀攸小心的观察着刘辩的表情,道:“陛下,这其一,是庶民低贱,不知礼数,与士族拥挤一处,难免清浊交染,无法专心治学。其二,这相较复杂,一则庶民贫困,无钱无粮,所耗甚巨。二则,士人与庶民的前途不同。庶民,即便学有所成……也不应忘本。三则,若是庶民蜂拥入县学,何人耕种?此涉及国本,所以一些官员难免有所迟疑。” 刘辩不动声色的点头,道:“有些道理。但圣人云:有教无类。” 这句话一出,荀攸一肚子话被堵在了喉咙。 倒不是没有办法反驳‘圣人云’,而是他注意到了刘辩的态度。 刘辩目光平静,见他不说了,便道:“关于科举一事,朕说过很多次了,大道理,朕就不再重复了。这样吧,对于某些官员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的、一些难以理解朝廷政策,拒不执行,或者敷衍塞责的、还有一些公然肆意抨击,四处诽谤的……官,不是这么做的,先由吏曹派人谈一谈,能改就好,不能改的,客气一点,请他们主动让出位置来。” “臣领旨!”王朗大声应道。 这是作为吏曹尚书的职责,同时有了旨意,他就能正大光明的对‘颍川党’下手了。 荀攸瞥了他一眼,目光阴翳,没有继续‘抗争’,坐了回去。 曹操坐在荀彧对面,冷眼旁观,注视着一切,似感觉场面有些冷清尴尬了,转头与刘辩道:“陛下,臣想说一个有趣的事情。” 刘辩哦了一声,强打精神,道:“曹卿家有什么趣事?” 曹操宽阔的脸角露出一丝笑意,道:“那袁绍与士燮打了这么久,士燮居然没有向朝廷求援,陛下说,是不是有趣?” 刘辩眉头一挑,细思着曹操这个‘趣事’。 袁绍发兵交趾,企图将看似示弱的士家给灭了,吞并交趾,但打了近一个月,士燮居然没有向朝廷求援。 这可不是什么‘趋势’,于情于理,士燮都应该求援,可他偏偏没有! 王朗却是神情一变,刚要开口,忽的又是一变,急急抬手与刘辩道:“陛下,士燮不臣,是众所周知,而今他没有向朝廷求援,更是坐实这一点,臣请朝廷下旨,命王师南下,征讨不臣!” 刘辩扫了他一眼,问向曹操,道:“卿家说的有趣在何处?” 曹操面不改色,依旧微笑着道:“陛下,有趣在,袁绍未请旨,擅自发兵征讨交趾。而士燮居然能抵挡住,没有向朝廷求援。反倒是荆州刘表,益州刘璋,纷纷上书朝廷,请求朝廷调解。据臣所知,刘璋,刘表都已经调兵遣将,蠢蠢欲动,欲要瓜分交趾。若是这时,陛下明旨,袁绍为逆臣,亦或者诏喻孙策,发兵丹阳,局面将变得异常好看。” 刘辩双眼微睁,想想那个混乱的场面,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曹卿家所言,确实有趣。钟卿家,这件事,由伱操刀。” 钟繇心里已经在飞转了,道:“臣一定仔细筹划。” 刘辩点点头,与曹操笑着道:“与刘玄德相处如何?” 曹操当即道:“刘将军乃不世君子,臣与之共事,甘之如饴,受益匪浅。” 刘备调任右司马,成了曹操的右手。 刘辩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三羌那边,也要筹划筹划,不动则已,一动便要功成!” “臣领旨!”曹操沉声道。 刘辩深吸一口气,而后长长吐出一口酒气,有些摇晃的站起来,道:“事多繁杂,但也就这么多事,抓重点就变得简单。时间差不多了,诸位卿家早些回去休息,回不去的,就在宫里休息吧。潘隐,你来安排。” “是。”潘隐应声。 “臣等恭送陛下。”朝臣们纷纷抬手,目送刘辩离去。 等刘辩走了,一众人坐回去,各有表情。 紧绷的神情放松,强压的酒劲上涌,一群人皆是困倦疲惫。 荀彧强打精神,与众人道:“诸位,年底将近,明日且到尚书台,再仔细商议一番,总结今年,计划明年,呈报陛下。” “遵丞相之命。”众人应着,摇摇晃晃起身,三三两两离开。 热闹一散,只剩下荀彧,钟繇,荀攸三人了。 钟繇神态轻松,喝着浓茶,道:“诸事皆定,我等可以松口气了。” 太子一立,国本在位,再大的风浪,他们也无惧无畏,仿佛有了底气。 荀彧若有所思,道:“你们对曹操怎么看?” 荀攸一怔,道:“他有什么动作了?” 荀彧道:“没有。说说你们的看法。” 钟繇倒是明白他的意思,道:“曹操入京之后,极其低调,谨言慎行,从未有逾矩,认真回想,这不是他的个性,要么是真的修身养性,要么是有所图谋。” 荀攸根本不信曹操那等人会‘修身养性’,目光阴沉道:“我看他是有所图谋,近来的一些调遣我都仔细看过,殊为可疑!” 荀彧看到了两人清晰的态度,若有所思的道:“曹操……暂且不用担心,先观察着。” 能够辖制曹操的,只有宫里,便是尚书台也是力有未逮。 尤其是曹操现今是大司马,今时不同往日,过去用来对付他的手段,而今不能再用了。 钟繇也知道,道:“可以找皇甫尚书谈一谈,统兵之权在兵曹,不在大司马府。” 荀攸道:“皇甫那边,我去说。刚才他与陛下的谏言,是否有包藏祸心?” 曹操的意思很简单,挑动南方叛逆内斗,朝廷坐等渔翁之利。 钟繇道:“我没有看出来。但陛下将徐州张辽,豫州刘备调入京,明显是故意给袁绍等人相斗的机会,曹操,或许就是应合陛下之意罢了。” 荀攸皱眉,道:“不要将曹操想的那么简单,此人有大志,觉不可小觑,更不能掉以轻心。” 荀彧坐直了一些,道:“且走且看。眼下,我们还是要与他和睦相处,‘国政’第一,不能起内讧。”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荀攸听的。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一章 各有谋算 大典结束之后,朝廷便继续忙碌起来。 在到年底之前这段时间,大汉朝出现了一种以往没有,或者是当今皇帝陛下登基以来所没有的画面。 朝廷是前所未有的齐备,一片清朗,除了曹操外,可以说是众正盈朝,呈现一片昂扬向上的态势。 但有一种情况,令朝野觉得怪异,心里嘀咕。 那就是,向来战斗在第一线,将各种‘新政’强加给朝廷,用各种手段逼迫朝廷按照他的意志行事的皇帝陛下,不知不觉的开始了神隐。 但刘辩很忙。 芳林苑。 亭子里,刘辩怀里是两个动来动去的小家伙,身前小桌上,是一本厚厚的公文,内容主要是关于大汉漕运。 漕运这一块,刘辩以前没有怎么在意,下意识的认为,现在的漕运并不重要。 直到巡视了一圈才发现,不是漕运不重要,而是在崩坏的制度下,漕运已经完全脱离朝廷,变得可有可无。 但见笮融借着漕运敛了那么多钱,刘辩想不重视都难。 看着这份写好不久,还飘着墨香的文书,结合着水利地图,刘辩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现在的河道与后世有着极大的不同,仿佛是两个世界。 刘辩慢慢看着,算着,估算着投入与收成。 大汉朝现在十分缺钱,这漕运无疑是一块可以开发的宝藏,如果运作得利,或许一年能收个二十万缗,这是现在朝廷赋税的近两倍。 “呜哇呜哇……” 怀里的两个小家伙抓着东西扔出去,然后趴在刘辩腿上,呜哇哇的叫着,想要爬出去。 刘辩低头一扫,将小玩具捡回来,继续看着公文。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大小乔过来接孩子了,刘辩抬起头,双眼里出现一個个黑圈,大小乔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刘辩紧闭着眼睛,将两个孩子一个一个的抱起来,递给大小乔,道:“睡了一会儿,晚上你们要辛苦了。” 大小乔恭谨应着,将两个孩子接走。 刘辩坐在原地,好一阵子才恢复视力,摇了摇头,喝了口茶,看向不远处的潘隐,道:“宫外有什么事情吗?” 潘隐上前,道:“尚书台以及六曹九寺有多道奏本送上来,卢毓按照陛下的旨意,全送回尚书台了。” 刘辩抱着茶杯,细细思索,道:“卢毓,也应该安排出去锻炼锻炼了。” 卢毓是卢植之子,在掌宫令上做了好些年,也出去此处奔走过,能力与品行都十分不错。 “让卢毓去尚书台吧,任尚书中书,负责尚书台日常事务,总管文书来往,上传下达。” 尚书中书? 潘隐心里念叨这个名字,旋即也明悟,大概与过去的尚书令相当,只是品级应该不高,重要性却是一样。 “是。”潘隐应道。 刘辩又喝了口茶,想着新任掌宫令人选。 小辈还是有很多人才的,也都初露头角,但掌宫令看似不起眼,却又十分特殊,掌管着宫里奏本、文书的传递,功能类似于后世的司礼监。 “司马懿吧。” 在陈群与司马懿之间,刘辩选择了司马懿。 这个人,要好好培养,用好了,是一把好刀,能文能武。 “是。”潘隐神色不动的应道。 卢家并不是当世大世家,卢植死后,卢家没落,唯有小小年纪的卢毓苦苦支撑。 但司马家不一样,始终是大世家,尤其是当前,即便司马儁过世,可司马防为徐州牧,司马朗、司马懿一直在朝廷当值,是炙手可热的大世家。 一旦司马懿成为掌宫令,司马家可以预见,将更上一层楼! 刘辩扶着桌子站起来,捶了捶酸麻的双腿,望着宫外道:“那司马朗,调去大司马府吧,给刘备做掾属。” “是。”潘隐道。 刘辩看着桌上的文书,又有些头疼。 漕运的事情太过复杂,令他有些无从下手,而且诸多水路不通,想要开槽,也没钱没粮。 “还是得慢……” 刘辩轻声自语,他想做很多事情,但无异需要大量的钱粮作为支撑,或者说,足够的国力。 他想做,而且必须要做的事情,不是一次性的,往往好日长久,需要有稳定的税赋作为来源。 “治大国如烹小鲜,古人诚不欺我。” 刘辩有些感叹的说了一句,道:“回吧。” 潘隐一挥手,四周的黄门、宫女动了起来,他跟在刘辩身旁,道:“陛下,御史中丞,请旨调查工曹。” 刘辩眉头一挑,道:“这么快?” ‘河道’的源头在工曹,而当时的工曹尚书是吴景,现任的并州牧。 田丰心心念念想要彻查河道一事,已经憋了大半年了。 潘隐亦步亦趋在刘辩身后,道:“是,田中丞已经上书,但尚书台的意思,想要等到明年,找个理由将吴景诏回洛阳,当面对峙,尽可能的妥善处置。” 吴景不止是前任工曹尚书,现任并州牧,更是孙策的舅父,一旦动他,孙策的态度很可能发生变化。 刘辩踱着步子,心里沉吟不断。 孙策不是大汉忠臣,这一点毫无疑问。 刘辩留他在吴郡,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拖住袁绍,为他的‘新政’争取时间。 但孙策本身实力并不全,只有吴郡一地。 “查吧。” 不过片刻,刘辩微笑着恢复了脚步,道:“告诉田丰,让他放开手脚去查,不论是谁,依国法办。” “遵旨。”潘隐道。 潘隐不是十二常侍,可他对朝局的洞察,外面的朝臣都比之不过。 一旦吴景落罪,或许会逼迫孙策公开谋反,更加紧密的与刘表、袁绍之流苟合,对江南的局势有着莫测的影响。 刘辩出了芳林苑,路过了永安宫,余光一瞥,便看到一个少年,在认真悉心的教一个少年剑术。 少女七八岁模样,娇笑不止,少年却十分认真,一板一眼,如同一个严苛的老先生。 刘辩站在门口,眯着眼看着,好一阵子,道:“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 潘隐低着头,道:“回陛下,是太后娘娘允准的,有几日了。” 刘辩静静看着孙权与刘旌,心里慢慢转悠。 “孙权,好像十六了吧?”刘辩道。 潘隐道:“越过年,正十六岁。” 刘辩微微点头,再看着女儿那兴奋通红的小脸,不由笑道:“伯符也是一个人才,明年让他参加科举吧。” “是。”潘隐屏住呼吸,小碎步跟着刘辩离开。 离开最后一点,他余光还是瞥向了不远处的长公主以及孙权。 刚刚决定对吴景动手,现在孙权又与长公主走的极近,但陛下反而夸奖孙权是人才,还要他参加明年科举! 潘隐不敢多想,紧跟着刘辩。 宫外的尚书台,荀彧等人比以往更加忙碌。 除了年底的事情太多,还有就是宫里做了甩手掌柜,将所有事情的决策交给了尚书台。 天色渐晚,尚书台依旧灯火通明,不止是尚书台的官吏来来去去,还有宫外的官吏进进出出。 这段时间,宫门几乎没有关过,外廷自由出入。 荀攸突然冲出了值房,拿着一道公文,脸色阴沉来到了荀彧值房,怒声道:“丞相,你看看吧。” 荀彧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打开公文看去。 不等荀彧看完,荀攸就坐在他边上,怒气填胸,恨声道:“王景兴真是好大的魄力,这是要将我颍川人一网打尽了!” 荀彧看完了,脸色有些沉凝。 这份公文是王朗上来的,内容是要将北方七州的郡县主官进行大规模轮调,其公文里声称这样是为了加速整顿吏治,理清地方弊政。 荀攸见荀彧不说话,铁青着脸道:“我看驳回吧,他太过明目张胆了,这么大的事,事先不禀报,反而直接尚书,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决不能纵容!” 荀彧点头,道:“驳回吧。” 荀攸一怔,本来还准备好一肚子话,准备好好说服荀彧,不曾想,荀彧简单利落的答应了。 在他的注视下,荀彧拿起笔,在这道公文上,工工整整的写上了‘驳回’二字。 荀攸不解了,道:“你真驳回了?” 荀彧头也不抬,继续翻着公文,道:“太过剧烈了,而且没有详细的规划,这种举措,只会引来混乱。你派人通知王景兴,让他有空来尚书台当面陈述。” 荀攸瞬间会意,道:“好,我派人与他说。还有,那田丰在尚书台动作很大,清退了很多人,任命了新的三台主官,还有左右司,对七路监察御史替换了大半,还从洛阳府调了诸多卒役,我怀疑,他要做事情了。” 荀彧拿起笔,写了几个字,在换公文的间隙道:“御史台的事务,不归尚书台管,你莫要插手,更不要说什么。” 或许是荀彧答应驳回了王朗的计划,荀攸神态相对轻松许多,道:“那些我不管,我是担心田丰,这个人胆子大,手段狠,一旦放开他,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祸乱来。” 荀彧神情动了动,拿起的笔,慢慢又放下。 荀攸的话,无疑戳中了荀彧。 那田丰在豫州治水时,发疯了一样,杀了多少河官,甚至钦使都不放过,这样的胆子,满朝野找不出第二个来。 田丰要是洛阳重复豫州的事,简直是袁术第二,再屠一次洛阳城了。 “他答应了陛下,应该不会乱来。”荀彧思索再三道。 荀攸摇头,道:“你别忘了,河道一事,牵连众多,那一个吴景,或许就能将工曹全数拉进去,再加上御史台的巡河御史,户曹负责钱粮的司官,或许,还有一些大士族参与其中。到时候,即便田丰想大事化小,怕也收不住手。” 荀彧其实已经想到,听到荀攸的话,还是不自禁的脸角微抽。 自当今陛下登基以来,虽然进行了多次吏治整顿,但为了稳定,一直是抓大放小,给了天下人一种温和宽容的假象。 头痛医头,治标不治本,治病除根,才是正途。 现在,他们要之根,就需要连根拔起,那所带来的影响,将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当今登基满打满算不足七年,七年之前,大汉朝是什么模样,荀彧,荀攸什么清楚,皇帝、太后带头,贪污腐败,肆意敛财,几乎没有他们不敢做,没做过的事情。 上行下效,大汉官场,在多年前就已经病入膏肓,深入骨髓了。 “盯着他。” 荀彧双眸平静,注视着荀攸,道:“必要的时候,强行遏阻事态。” ‘强行遏阻’,遏阻的不是事态,是事态的触发人——田丰。 荀攸重重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御史台近来与吏曹走的迫近,名义上说是为了‘京察’,我担心,他们两人密谋约定了某些事。” 荀彧抬头,看向黑漆漆的门外,眸光深邃、锐利道:“不管他们密谋什么,约定什么,凡事皆须尚书台定夺,我相信他们清楚这一点。” 荀攸注意到了荀彧的眼神变化,心里猛的一动,道:“你有什么计划?” 荀彧迅速恢复如常,拿起笔,继续批示,道:“我准备起复一些被党锢的官员。” 荀攸一怔,道:“党锢的那些人?他们能听我们的吗?再说了,他们大部分与杨、袁两族关系密切,是否不妥?” “用不着那么多,关键几个位置就行,” 荀彧批复的速度加快,道:“我与陈宫商议过了,准备进行大规模的屯田、开垦,还有就是治河,也要动用大量的青壮,这些要避开朝廷现在的官吏,又需要很多有实际经验的官员来主导,陛下已经首肯了。” 荀攸脸上浮现笑意,仿佛洞悉了荀彧的目的,道:“好,这一点我支持你。不过,这些需要大量的钱粮,户曹怕是拿不出来吧?” “皇家钱铺那边,铸造的新钱,有二十万缗,” 荀彧头也不抬,道:“这笔钱是出自内库,陛下已经允准,暂借给我。” “二十万缗……” 荀攸有些吃惊,道:“内库有这么大钱吗?” 旋即,他立即收声,醒悟过来。 朝廷的屡次征讨,缴获了大量的钱粮,诸多宝物,虽然每次都会有相当一部分钱粮拨给朝廷,但绝大部分入了内库。 其中,应该还有诸多抄家得来的。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不同以往 建安元年,最后一天。 刘辩出现在皇家钱铺的总铺,位于洛阳皇宫南侧,御街西侧,六曹等官衙对面。 刘辩坐在刘巴的值房,翻阅着账簿。 刘巴、王靖等人站在他对面,恭谨小心,大气不敢喘。 在他们身后,是如同门神一般,高大粗壮的典韦以及众多便衣禁卫。 刘辩看着一个个业务以及后面的数字,静静分析着。 皇家钱铺的经营范围已经十分广泛,但最为赚钱的,还是存取业务,次之是贷款。 随着大汉朝的北方逐渐彻底稳定,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不断增强,皇家钱铺在各州郡的发展也是如火如荼。 诸多百姓、大小世家惶恐于战乱,纷纷将贵重之物、金钱等寄存于皇家钱铺,这使得皇家钱铺不断赚取了手续费、保管费等之外,还有了大量的‘现金流’。 从刘巴这份账簿的统计来看,皇家钱铺总存款已经高达近两百万万,纵然分布在各地,可依旧令皇家钱铺变得财大气粗。 刘辩看着这些数字,心里也忍不住的生出一股豪气来。 有这么大钱在手,什么事情办不到! 即便这些钱只是暂存在他这里。 “三千顷?” 刘辩忽然看到了田亩的数据,有些意外的抬头看向刘辩、王靖,道:“你们这一年,只购得这些地?” 王靖被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回陛下,这些,这些都是腴田,基本都在兖、冀二州,是最好的田亩,微臣,微臣也是费了好大力气……” 刘辩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话,拿过边上的盒子,从里面扔出一叠文书在案桌上,道:“这些,你们也入库吧。” 刘巴上前打开一堆文书,发现都是地契,而且非常多。 五千顷! 刘辩神色微惊,这可不是小数字,而且不属于皇庄,多说是司隶、兖州附近的腴田! “陛下,这?”刘巴有些吃惊的道。 “别人给的,入库吧。”刘辩头也不抬,继续看着账本。 刘巴轻轻应着,转身递给王靖。 王靖只觉头皮发麻,透心凉。 他父亲王子服是董承的人,已经被牵累,罢去了一切官职,但他得以幸免,没有被追究。 很显然,不是刑曹查不到,而是眼前的陛下保了他! 而今,五千顷的地契落在他手里,令他剧烈惶恐,双腿打颤。 咚咚咚 突然间,大门外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声音,仿佛有人在敲锣。 刘辩眉头皱了下,合上账簿,笑着与刘巴道:“做的不错。” “谢陛下!”刘巴受宠若惊的道。他需要刘辩的这句夸奖,意味着至少他的账本没有什么问题。 刘辩起身,稍稍沉吟,道:“按照你们的想法做吧。未来几年,朝廷会需要大量的开支,熬过了这几年,各州安稳,土地得到开垦,赋税会逐渐上来,一切都会好的。” “臣明白。”刘巴连忙道。 刘辩嗯了一声,刚要说话,门口的刺耳声再次响起,而且似乎有些不耐烦,敲的急切。 “臣这就去处置。”刘巴见着,急声说道。 刘辩略微好奇,跟着刘巴往外走。 到了门口,就看到大门外,停着三十多辆牛车,牛车上堆满了箱子,一个敞胸漏怀的大汉,手持大锣,冲着走出来的刘巴大声嚷嚷道:“刘掌柜,我这两百多箱,你是收还是不收?” 刘巴一脸商人市侩笑容,抬着手道:“杨管事,不是小铺不肯收,实在是没有这个本钱。” 杨姓大汉冷哼一声,环顾四周,道:“你就不怕我敲锣打鼓,满街大喊,宣传你钱铺店大欺客?别人的都收,就不收我姓杨的,刘掌柜,莫非是故意欺辱我杨家?!” 刘巴犹豫了下,上前与杨姓大汉嘀咕了几句。 杨姓大汉举着大锣,明显威逼,但声音也跟着小了下来。 看着两人在那议论,刘辩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问向王靖道:“怎么回事?” 王靖站到刘辩身后侧,压低声音道:“陛下,这些人是南阳杨家的人,表面上是世家大族,但近些年干起了掘墓的勾当,为人所不齿,他们这些东西,多半不干净,是以刘掌柜不肯收,这已经是来的第三次了。” 刘辩会意了,仔细想了想南阳杨家,有所意动,道:“这杨家,与朝廷有些关系?” 王靖嘴角动了动,道:“这,小人不清楚。” 刘辩却已经清楚了,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三十多辆牛车。 ‘盗墓?摸金校尉?曹操的钱粮,有没有是用这种方式得来的?’ 刘辩心里暗想,在过去几次出征,曹操带走的是禁军大营的兵马,但钱粮是他自筹,一次两次可以,但一直能筹到,就不能用常理解释了。 朝廷一直怀疑曹操的钱粮来路,现在,刘辩多了一個思考方向。 不多久,刘巴脸色有些难看的转过身,似要进铺子,一见到刘辩又陡然想起来,硬生生转回去,冲着杨姓大汉低声警告道:“不止我这里不收,所有皇家钱铺的分号、支号都不收。你看清楚牌匾上的‘皇家’二字,最好收敛一点。” 杨姓大汉举着锣,大脸忽然笑了起来,低声道:“刘掌柜,你怎么知道,其他地方就不收?或者,没收呢?” 刘巴眼神阴沉,厉声低喝道:“杨峥,伱别以我好欺负,把我逼急了,就是你背后的人,我也不买账!他们存在钱铺的东西,我可以直接送交给刑曹!” 杨峥嘿嘿笑起来,有些憨,憨的有恃无恐,道:“刘掌柜真要那么做,我也不拦着,到那时候,朝廷彻查下来,刘掌柜的钱铺,能有几家干净?刘掌柜怎么向户曹,怎么向宫里交代?” 刘巴恨的咬牙切齿,瞥了眼那上百箱箱子,左思右想,道:“我可以收,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们再逼我,大不了我进宫请罪,鱼死网破!” 杨峥似乎也怕把刘巴逼急了,放下大锣,道:“一切都听刘掌柜的。” 刘巴见他还识好歹,深吸一口气,招呼身后的伙计,低声嘱咐了几句,伙计们开始接收这些大箱子。 那杨峥好整以暇的拿过一个小矮凳,直接坐在皇家钱铺的门口,看着皇家钱铺的伙计打开箱子,一一登记,丝毫不理会,并没有上前监督的意思。 刘巴平静再三,这才回头来到门口的刘辩跟前。 “全是赃物,你也收下了?”刘辩有些好奇的问道。 刘巴神情僵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现在,商铺的情况有些复杂,即便微臣这里不收,难保其他各地的分号、支号不收,最终,还是落到钱铺。” 刘辩眉头一挑,听懂他的话了,道:“都是些什么人,这么嚣张,连你都要退让?” 刘巴是没有实职的,知道的人也并不多,但他是‘皇家钱铺’的掌柜,本身也说明背景不浅。 刘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言简意赅的道:“陛下,南阳与颍川相邻,加上他们的姻亲、师生关系,错综复杂,真要得罪了,微臣担心,皇家钱铺在各地推行将举步维艰。” 刘辩哦了一声,点点头,笑着道:“卿家有卿家的难处,朕理解。” 刘巴虽然只是小小皇家钱铺的掌柜,可他也有诸多顾忌,如同朝廷,如同尚书台,如同丞相荀彧,并不是掌握了权力就能为所欲为,也不是动刀动兵,杀一些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谢陛下。”刘巴低声道。 刘辩又看了一眼那三十多辆牛车,带着人,不动声色的从后门离开。 刚进入朱雀门,赵云就迎了上来,见刘辩身旁人数众多,沉色点头,道:“陛下,于夫罗准备好了。” 刘辩双眼眯起,笑了笑,道:“那就好。他也算忠心,让他回去吧。” “是。”赵云应道。 刘辩继续往里面走,余光一瞥,见卢毓从侍中庐出来,不由好奇的道:“子家,你在这里做什么?” 卢毓快步迎上来,道:“回陛下,尚书台需要一些东西,臣正在四处收集。” 刘辩看向嘉德殿方向,笑着道:“怎么?还在吵?” 卢毓低着头,道:“是。” 年底了,尚书台以及六曹九寺,为了很多事情在争吵,比如各官寺的一系列施政计划,以及各官寺的预算,还有就是各级官员的任命、调迁等等。 虽然‘颍川党’一家独大,但吃相也不能太难看,还得顾及体面,是以在各种利益划分上,难免有各种争执。 “让他们吵吧。” 刘辩继续向前走,道:“子龙,你对大司马府提出的削减兵额怎么看?” 曹操与刘备等进行了稠密的商议,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兵额过满。 因此,在‘军政分离’的基础上,提出了从上到下削减兵丁的计划,将大汉的‘禁军’控制在二十万以内,城防兵控制在二十五万以内。 总裁减兵额,接近一半。 赵云跟在刘辩身侧,面作思索,道:“陛下,臣认为可以。” “哦?” 刘辩有些意外,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笑着道:“精兵简政嘛,行吧,朕同意了。” 赵云一怔,还以为刘辩会追问,已经准备好了回话,没想到眼前的陛下居然没有如以往一样,点到即止,直接同意了。 这一刻,他也发现,他的陛下,与以往很是不同了。 刘辩穿过嘉德殿,返回崇德殿的时候,耳边隐约听到从尚书台传来的争吵声,他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管。 尚书台的会议室内,三十多人坐的满满当当,不少人面红耳赤,不断喷着口水。 他们没有了以往的温文尔雅的气度,就差撸袖子上去干了。 荀彧被吵的头疼,左右劝和,即便这样,也拦不住争吵的同僚们。 孔融怒吼道:“凭什么削减我太常寺的预算,陛下明明答应要涨的!” 皇甫坚长蹦着脸角,道:“吏曹不同意,凭什么不同意?他们都是先帝是贤臣,而今复起,有什么问题?我兵曹那么多空缺,吏曹一直卡着,是何居心!?” 陈宫更是直接,淡淡道:“工曹的钱粮,必须增加三成,要是明年再有大雨,洪水决堤,这个后果谁人能承担?” 陈琳神情平静,可语气不善,道:“什么叫做我礼曹几乎无事可做?我礼曹忙的脚不沾地,周府尹,慎言!” 荀攸,钟繇也亲自下场,劝说着各方,想要他们彼此后退。 但吵上头的各尚书、卿,哪里理会,甚至有人吵的激动,一把推开钟繇,差点将他推倒。 场面混乱,一度难以收拾。 直到半夜,司马懿才拿着一道奏本,离开尚书台,来到崇德殿。 刘辩正在批阅奏本,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只见司马懿满脸疲惫,小心翼翼的进来。 “吵好了?”刘辩伸手去拿茶杯,笑着道。 司马懿来到近前,恭恭敬敬的递过奏本,道:“回陛下,尚书台,尚未做出决议。” “呵,那就是没抄完了。” 刘辩笑着喝了口茶,而后道:“那就拿回去,接着吵。” 司马懿愣了下,有些手足无措。 潘隐将奏本递还给他,给了他一个眼神。 司马懿会意的抬手,道:“臣告退。” 刘辩微微摇头,等他走了,放下茶杯,继续批阅。 年底了,他同样更加忙碌,一堆事情等着他做出决定,或者说背锅。 “陛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间,潘隐来到刘辩身侧低声道。 刘辩慢慢抬起头,这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皇甫坚长来了。 刘辩看了眼窗外,天色微亮,眉头皱了下,道:“出事了?” 皇甫坚长神色如常,道:“陛下,倒也不是大事。是袁绍与士家在南海郡相持不下,袁绍派人去了长沙。皇城府的密谈得到消息,据说是袁绍的谋士郭图贿赂了刘表之妻蔡氏,说是平分交趾,刘表意动,可能要出兵,协助袁绍共讨交趾了。” 刘辩不由得坐直身体,转头看向右侧的地图。 潘隐立即拿着烛火,映照着地图。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不轨 “扬州,荆州,交趾……” 刘辩眯着眼,看着偌大的南方。 不得不说,南方这三个州真的是大,地广人稀,还没有得到开发。 “士家还真不简单,居然能抗住袁绍十万大军……” 刘辩摸着下巴,轻声笑道。 不得不说,大汉朝的世家,经历数百年的发展,但凡成气候的,真是没有一个简单的。 皇甫坚长顺着看了一会儿,犹豫着道:“陛下,皇城府的密谈,还查到一个消息,说是,有蛮夷助阵士家,尚且未得到实证。” 刘辩唔的一声,有些感慨的点头,道:“大差不差了。” 自从光武中兴以来,交趾的蛮夷叛乱始终没有得到彻底解决,前任交趾刺史朱符与蛮夷交战多次,互有胜负。 士家与蛮夷的你来我往也不知道多少次了,不曾想,最终还是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了。 皇甫坚长安静无声,并没有多嘴。 他只是皇城府的校尉,还没有资格在刘辩面前谏言这等军国大事。 真不得不开口,那也得万分谨慎。 刘辩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自语般的道:“平分交趾?刘表真要发兵,那就是与虎谋皮,怕是荆州都得被袁绍一口吞下!” 皇甫坚长道:“陛下,刘表也在讨价还价,说是寒冬腊月,不宜出兵,很可能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刘辩摇了摇头,道:“皆是平庸之辈,没有大势所趋,他们成不了气候。不用急,咱们慢慢看吧。” 皇甫坚长抬手,道:“是。臣告退。” 刘辩忽的一招手,道:“别急着走,潘隐。” 皇甫坚长有些好奇,放下手,看向走向屏风的潘隐。 潘隐从里面端出一个盘子,来到皇甫坚长面前。 皇甫坚长怔怔看着盘子上的紫红色飞鱼衣服,一块金色令牌,一把日月长刀。 刘辩见他发愣,走过来,伸手摸了下衣服,笑着道:“这些是朕让人特意为你做的,属于你的官服,令牌,佩刀。” 皇甫坚长还是不懂,道:“陛下,之前,不是已经赐给过臣了吗?这些是……” 刘辩哦了一声,笑道:“那是给皇城府校尉的,但朕觉得,校尉,不足以匹配你的功劳,朕打算,将你提到将军衔,至少要位同朝廷三品,加上你的爵位,这样才算对得起你的身份。” 皇甫坚长内心又惊又喜,立即单膝跪地,沉声道:“臣,谢陛下隆恩!” 刘辩伸手,将他拉起来,有些感触的道:“你们皇甫家与朕,与大汉皆有大功,这是伱们应得的。这個将军衔,朕已经让大司马府在拟定了,不日就会降旨给你。叛逆们打起来了,咱们都有几年太平日子过,你也该成家了,有没有心仪的?没有的话,朕让皇后帮你寻觅寻觅,京中世家大族的姑娘,不少是知书达理,温柔可人的。” 皇甫坚长心里既感激又尴尬,要说有心仪的,确实有不少,但总不能都娶回家做正妻。 刘辩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顿时想起来了,没好气的摆了摆手,道:“行了,你自己决定吧,让你兄长报给皇后,把把关,你要是想大半,朕为你主婚。” “不用不用,” 皇甫坚长连连摇头,急切道:“臣的身份特殊,还是须低调,低调的办。” 刘辩想着曹操因为女人误了多少事,本想劝一劝皇甫坚长,但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道:“都依你吧,成家之后,收收心,为人夫,为人父,要对妻子负责,把担当扛在肩膀上。” “臣谨记。”皇甫坚长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哪里听不出刘辩的提点。 刘辩没有说太多,道:“行了,去吧,钱什么的要是不够,直接从内库支。” 皇甫坚长心里松口气,正色抬手,道:“谢陛下。” 告退出了崇德殿,皇甫坚长将头套拉起来,整个人就隐于黑暗中,这一刻,莫名的有了一种心安。 他快步离去,在皇宫里,也算是熟门熟路,迅速出了皇宫,东南角的皇城府官衙。 “程先生!” 皇甫坚长端着盘子,兴冲冲的推开程昱的值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程昱正在写着文书,抬头看到皇甫坚长,连忙上前,关上门,道:“二公子,是有好事情?” 皇甫坚长大喇喇的坐在程昱的位置上,笑着道:“没错,陛下给我升官了,位同三品。” 程昱没有恭喜,反而面露思索,道:“这么突然?陛下是有什么事情交代?” 皇甫坚长拿起茶杯,给他自己倒了一杯,浑身舒坦的道:“没有,陛下还准备给我赐婚,让我好好过两年太平日子。老程,你说,陛下对我皇甫家是不是天恩浩荡……” 程昱瞥了他一眼,道:“皇甫家一门三侯,当世无双,天恩自是浩荡。但二公子有没有想过,陛下是天子,一举一动皆有指向。” 皇甫坚长喝着茶,不由眨了眨眼,看着他道:“你是说,陛下要有任务给我了?但他没说啊,陛下与我,还用得着打哑谜吗?我又不是那些外臣。” 程昱点头,道:“就是这里古怪,陛下未言明,这是重点。” 皇甫坚长将大汉朝的局势,尤其是他的职责之内,细细想了一遍,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需要我去做啊,朝廷暂且不会对三羌用兵,南方他们自己打起来了,北方鲜卑现在异常的老实,没有需要我亲自去做的事情啊……” 程昱在皇甫坚长对面坐下,道:“我也想不出来,不过,想来也不会比以前艰巨,可能就是麻烦一点。” 皇甫坚长学着刘辩一摆手,道:“管他的,陛下又不会要我去死,无非就是事情麻烦一点,咱们老实去办就行了。” 程昱见他想的这么开,便没有多说,道:“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在冀州查到的事情,尤其是涉及盐政的那么多龌龊,我以为陛下会震怒,如同以往一样,对冀州降下雷霆,但这么久了,陛下毫无动作,真是古怪。” 皇甫坚长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狠狠咬了一口,道:“不止是你,朝廷那些人也觉得陛下变了,怀疑陛下在预谋什么大事,心惊胆战,小心翼翼。” 程昱对朝廷也是很了解,知道现在的朝廷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无奈的摇了摇头。 皇甫坚长吃着苹果,盯着程昱,目光闪动不休。 程昱被他看的,不由的裹了裹衣服,道:“二公子,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我在这里挺好的,不想出去惹麻烦。” 皇甫坚长砸了砸嘴,又擦了擦口水,道:“大司马府,其实是好地方。” 程昱一怔。 大司马府?那是曹操的地盘。 他静静看着皇甫坚长,神情渐渐怪异。 皇甫坚长看似不着调,平日里也有很多废话,但这一句,显然不是。 二公子,也怀疑曹操有所不轨?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四章 诗酒 皇甫坚长啃着苹果,看着他的表情,道:“有什么可惊讶的,不过,这不是陛下的交代。” 程昱明白了,认认真真的建议道:“曹操,非同一般人。在陛下登基以前,他虽有些名声,不过都是狼狈不堪之言,陛下登基之后,他屡犯大错,皆是陛下施恩得保。在征讨兖州的桥瑁、袁遗等人,初露锋芒,接着,他先后平定青州黄巾、冀州黑山军,又剿灭董卓,大败乌桓,声威大振,举世无双。他对朝廷,对陛下至关重要,绝不可轻动!他要是向陛下表达对任何人的不满,哪怕是丞相,都未必承受得住!” 皇甫坚长嘴巴停了,连连呸的将嘴里的苹果吐出来,愕然道:“不会吧?曹操,这么厉害?” 程昱越发肃色,道:“只会比我们预想的更厉害!这些年,他南征北战,北方七州他都征战过,帐下将领无数,一旦把他逼急了,七州将瞬间大乱,怕是陛下都难以控制局势!” 皇甫坚长慢慢将手里的苹果放到身前的桌上,双眼盯着苹果,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剧烈闪动。 曹操的能量,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他原本的想法里,曹操既然进了洛阳城,脱了兵权,那就是砧板鱼肉,任他宰割。 可听了程昱的话,事情完全不是他预想的。 曹操非但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反而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刀,谁想动他,都可能反噬自身,要命的那种!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甫坚长慢慢抬起头,看着程昱,轻声道:“陛下,真的没有忌惮他吗?” 程昱回头看了眼,见没有人靠近,道:“要说没有忌惮,任谁都不信。但是二公子别忘了,陛下继位以来面临的情形,十二常侍盘踞皇宫,大将军何进威慑余外,可最终还是陛下轻松胜出。接着是内忧外患,袁氏野心勃勃,袁隗掌控朝廷,勾结董卓陈兵河东,情势那般危机,陛下还是安稳渡过了。而后,天下叛乱四起,‘汉室将终’甚嚣尘上,可结果二公子也看到了,不过六七年时间,大汉越来越强,尽收北方七州,叛逆一个个败亡。陛下能走到今天,绝不是运气那么简单。如果说,曹操是一头不世猛虎,那陛下是一个老辣深沉的猎人!他肯定忌惮曹操,但他也有足够的信心,足够的能力,能够制住曹操!但凡有一丝失控,威胁到他的迹象,绝对会立即身死!不是我盲目信任陛下,而是有太多前车之鉴,累累尸骨为证明!” 皇甫坚长盯着苹果,道:“那你说,我要怎么做?曹操这般势大,一旦到……某一天,后果简直不可想象。身为臣子,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程昱看着皇甫坚长的表情,沉默片刻,道:“那就依照二公子的想法去做,但要足够隐蔽,隐蔽到,只有曹操与陛下知道。” “也要让曹操知道?”皇甫坚长愣了下。 程昱点头,道:“一定要让他察觉,这才是正常的。陛下要是对他没有任何动作,反倒令曹操起疑。” 皇甫坚长伸手拿起苹果,狠狠咬了一口,道:“不止是这样。我还要做一个,让曹操,让陛下都不知道的事,日后曹操真有不轨,我也能立即制住他!” 程昱略有担心,道:“曹操此人生性多疑、谨慎,他身边的武将都是他亲族,或者从庶民中挑选而出,对于谋士,更是小心,几无心腹,二公子,可有把握?” 皇甫坚长啃着苹果,发出嗤嗤的声音,动作缓慢,神情冷淡,道:“曹操只要在洛阳,我就有的是时间慢慢挑选。他要做孤臣,但不可能是真正的孤臣!” 程昱看着皇甫坚长从未有过的表情,更加忐忑了,道:“二公子,是否要禀报陛下,万一坏了陛下的计划……” 皇甫坚长一笑,道:“不用担心,我要下一颗棋,要么猝然发动,一击致命;要么就是一颗死棋,永远没人知道。” 程昱不再多言了。 皇甫坚长虽然平日里没正行,与他们说话不着五六,可一旦真的决定了什么事情,谁都阻止不了。 皇甫坚长吃了一半苹果忽然不吃了,直接扔掉,擦了擦手站起来,突然间就恢复了以往模样,疑惑的道:“对了,老史最近忙什么,怎么一直没看到。” 程昱立即想到了史阿与曹操曾经同为游侠的老友关系,道:“不太清楚。” 皇甫坚长也不在意的点头,道:“先不管他,蓟县、汉中那边都安排好了?” 程昱点头,道:“安排了,从上到下,百余人,暗点也都建好。” 皇甫坚长伸了個懒腰,打着呵欠,道:“那就没什么事情了,回去睡觉,对了,先生也抓紧成家吧,最近日子会比较闲,好好享受享受。” 程昱见皇甫坚长要走,本来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只是考虑,他是否真的要去大司马府。 他是皇城府的‘军事’,这一点瞒不过曹操,真要去了,太过扎眼。 …… 今天,是建安元年的最后一天。 忙碌完朝廷的事,各级官员们都回府,先是家族聚餐,而后纷纷走动,夜深之后,整个洛阳城亮如白昼,喧闹声如沸如荡。 相比于大司马曹府的冷清,丞相荀府就热闹非凡了。 荀彧,钟繇,荀攸,戏志才,陈琳等人齐聚,都是酒足饭饱之后,这会儿抱着茶杯,坐在碳火十足的房间里,笑容轻松的说着大小事情。 家长里短不知道多久,陈琳开了先口,道:“已经是朝休了,还是没有结果,宫里也毫无动静,我有些担心。” 戏志才脸色有些苍白,轻咳一声,道:“宫里确实太过安静了,这不是陛下的性格。” 钟繇看了眼荀彧,道:“陛下每次沉默,都是酝酿某些事情,丞相,没有风声吗?” 荀彧是丞相,即便宫里不透风声,他也有办法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荀彧沉吟着,道:“这确实不是陛下的作风,但也不用多想。当前要务,就是推行‘新政’,我们按部就班就行,不必多想。” 荀攸神色狐疑,道:“陛下一路巡视,到底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还是没有查清楚吗?” 戏志才道:“我与那崔钧谈过多次,他避重就轻,似有意隐瞒什么。而且,对于笮融,陛下着实过于宽宥,不见半点怒火。” 笮融搞出那么大的事情,可以隐瞒一时,但朝廷也不是真的瞎了。 告状到廷尉府的,前前后后加起来过百,御史台那边也查到不少罪证,可始终没有什么进展。 如果是以前,那是因为笮融大肆行贿,从洛阳到地方,都被堵住了嘴。可宫里那位陛下知道了,他们这些人也查了个仔细,为什么还是推进不了? 荀彧,钟繇,荀攸三人是心知肚明,能够阻碍他们的,也唯有宫里那位陛下。 可是,陛下为什么要庇护笮融? 那可是一个披着仁慈外衣,假作圣佛,实则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恶魔! 钟繇喝了口茶,道:“依丞相所言,我们按计划行事即可。陛下真的要是有新动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对于宫里那位陛下,他们又能如何? 陈琳见状,道:“那,尚书台的会议该怎么办?王景兴固执己见,要将预算绑定到‘政绩考核’,陈宫,皇甫坚长许攸等人要钱要官,九寺那边对进一步改制颇为抵触,这样争执下去,即便开朝了,一时半会儿还是定不下来。” 朝廷有争执,不是一天两天,或者说,历朝历代,就没有不争执的时候。 也不是作为丞相的荀彧不能做出决定,而是荀彧不希望展现‘颍川党’霸道的一面,尽可能的希望维护朝廷的团结氛围,一直以大议协商为主。 但这一大议,六曹九寺的官员们就没有客气的,一个个阐述他的计划,要钱要粮,更是有人刻意使绊子,要求将各种大小事情与其他事情混为一谈,进行捆绑,以此争夺更多好处。 陈琳的话音落下,众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察觉到突然的安静,五人抬起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在以往,朝廷出现争执不下的时候,宫里都会及时干预,做出决断,极少出现让朝廷陷入眼下混乱这种情形。 但宫里,就是没有出手。 那位陛下自从巡视归来后,仿佛换了一个人,对朝廷事务的兴趣仿佛消失了一样,任由朝廷‘自由发展’。 “朝休期间,可以再谈一谈。”荀彧道。 荀彧这个话,并没有让其他人感觉到安心。 朝廷里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或许是权势上比不过‘颍川党’,但论及他们的背景,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比如王朗,作为‘杨党’的领袖,根基深厚,朝廷内外的影响力怕是要胜过颍川党。 陈宫,皇甫坚寿,田丰等人不用说,那是属于宫里的人。 而许攸这个刺头,明显有恃无恐,纵然与宫里没有什么亲近,可显然也有足够的气。 而如孔融等人,他们的关系网同样错综复杂,孔融与蔡邕同为当世大家,关系莫逆。 这些人,都是能够在丞相值房大吼拍桌的,并不是‘颍川党’可以随意拿捏的人。 荀攸双眼微睁,强压怒气,道:“我看,是该拿个人立威了。” 戏志才心中微动,道:“许攸?” 荀攸冷哼一声,道:“这个人不教训一下,他不知道天高地厚,洛阳城,不是他横走的地方!” 许攸任职刑曹侍时,就展现了他的‘无畏’性格,甚至于要调查他的上司马儁,对其他官员更是肆无忌惮的收集‘罪证’,令洛阳城官场十分厌恶,不约而同的排斥、孤立他。 作为洛阳城最大势力的‘颍川党’,自然深受其害,对他忍无可忍。 “你想怎么做?”钟繇问道。 荀攸见他没有反对,道:“简单,他不是喜欢查案吗?我就给他案子,让他查个高兴!” 戏志才嘴角下意识的抽了一下,他是从御史台调任廷尉的,深知查案过程的复杂与艰辛,真要对许攸进行足够的设计,怕是能将他耗死在其中! 钟繇微微皱眉,这种手段,有些上不得台面。 虽然往往很好用。 “好了,” 荀彧打断了他们,道:“不要节外生枝了,具体的事情,我来做,我会在开朝第一天定下所有事情。” 陈琳闻言,连忙道:“丞相有把握。” 荀彧点头,平静的道:“大司马府那边,你们怎么看?” 众人有些犹豫不定,荀彧,真的能轻松搞定朝廷那些人吗?不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会在尚书台会议厅服输? 见荀彧转移话题,众人不好追问,钟繇道:“他的那些要求都是合情合理的,没有什么过分的。” 曹操其实没有要求什么,主要是补充尚书台官缺,二是对于‘军改’的一些计划,需要尚书台配合。 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的,主要职责在兵曹。 荀攸有所怀疑,道:“就是太过合理,反而不合理。” 陈琳,戏志才等人知道,荀攸对曹操异常警惕,多年来一直企图将曹操送入大牢问罪,因为宫里的庇护未能成功。 荀彧对荀攸微微点头,道:“我也觉得,公达,你找机会去见见大司马,给他多一些。” 荀攸顿时笑起来,道:“好,我来办。” “其他的就先不谈了。” 荀彧直了直腰板,起身道:“难得朝休,我们聊聊风花雪月。” 众人见状,皆是笑着起身。 不多久,再次摆上酒菜,各种酒令在他们之间喊了起来。 只不过区别于普通人的拼酒,他们的胜负则在于诗画,尽显高雅。 在座的没有学问差的,谁也不服谁,热闹声从后院传向前院。 丞相府的家眷、仆从听到动静,都是十分愕然。 他们家主人向来一丝不苟,今天,似有些放浪形骸了? ‘颍川党’巨头在诗酒玩乐,朝廷其他人同样没有闲着,各种关系复杂,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五章 锋芒 建安二年,正月十五日。 朝休的最后一天。 “今年天气有些怪啊,现在还没有下雪?”芳林苑内,刘辩抬着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疑惑的道。 田丰站在他身后,跟着抬头看了一眼。 大汉朝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当今皇帝陛下酷爱雪,喜欢雪中漫步。 刘辩转头看向潘隐,道:“南方现在是什么天气?” 潘隐一怔,迅速道:“毕竟是寒冬腊月,想来南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刘辩嗯了一声,道:“那袁绍还在南海郡僵持,刘表又口惠而不实,又嘀咕了士燮的实力,这一战,袁绍是骑虎难下了。” 田丰几次想说话没说出口,这会儿接话道:“陛下说的是,袁绍撤兵,威信大失,人心易散,他又没有足够的实力,速胜士燮,拿下交趾,现在反倒是刘表的重要性被凸显出来,就是不知道袁绍会开出什么样的价码,亦或者刘表到底想要什么了。” 刘辩笑了笑,望着南方,道:“刘表已经不重要了,有消息说,孙策可能已经在袁绍军中了。” 田丰脸色骤变,猛的抬起手,沉声道:“陛下,臣请发兵扬州,将孙策、袁绍等叛逆,一举剿灭!” 田丰面色惊变,心里也是惊恐。 他没想到,寄希望于能够拖住袁绍的孙策,居然与袁绍沆瀣一气了! 孙策在剿灭董卓一战,表现极其勇猛,要是这两人合流,再让他们吞下交趾,那将是朝廷的不世大敌,远超董卓! 刘辩背着手,摇了摇头,道:“朝廷的情况,卿家也是清楚的,现在所有的钱粮都在倾于安民,各州都在全力推动开垦荒地,安置庶民,这个时候如果将钱粮抽调而出,‘新政’又将被强行遏制……” “可是陛下,决不能让袁绍、孙策等叛逆坐大,否则后患无穷!”田丰没有任何迟疑,打断了刘辩的话。 刘辩眉头一挑,不知道多少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打断他的话头。 他回过头,看着田丰,笑容浮现,道:“大司马府已经有了应对,卿家不用过于担心。” 看着刘辩的表情,田丰立即意识到他失态了,连忙道:“是臣糊涂,这般大事,定有应对才是。” 刘辩打量着田丰,笑容不变,饶有兴趣的道:“从去年开始,卿家一再要求出京调查,年前朕允了。卿家在洛阳城进进出出多次,可没有半点动作,朝野可是颇为忧心忡忡啊……” 感受着刘辩意味深长的话,田丰从怀里掏出一道奏本,恭敬的双手举起一道奏本,道:“陛下,臣请旨,彻查工曹、户曹以及转运司。” “这是查到实证了?” 刘辩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前面内容很简单,大概就是说了涉及‘河道’的贪污一事,而后下面罗列了涉案的名单,刘辩只是稍微一估算,就讶异的道:“七十多人?工曹、户曹、御史台、吏曹、尚书台、大司马府……卿家,你这是要将我大汉的官员,一网打尽啊……” 田丰面色如铁,抬着手,沉声道:“陛下,历朝历代,贪腐为第一祸国之因,绝不可宽容。不说其他,单说涉及河道一事,若非陛下倾力护河,去年不知道要淹没多少州郡,朝廷要付出多少,非是臣危言耸听,纵容贪腐,形如亡国,自决于社稷,自决于祖宗!” 刘辩的笑容慢慢消失了,静静的与田丰对视。 田丰双眸灼灼,坚不可摧,没有一丝退却。 刘辩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拿纸笔来。” 潘隐立即端着盘子,来到刘辩跟前。 刘辩又看了一眼田丰,拿起笔,在田丰的奏本上,写道:‘荀攸’,‘吴景’四个字。 田丰在一旁看着,神情不动,语气却谨慎的道:“陛下,吴景尚且好说,荀仆射……” 刘辩将奏本合起来,递给他,道:“吴景,朕给你旨意,直接缉拿回京。至于荀攸,可以暗中查,如果有证据了,禀报朕或者丞相,亦可查问!” 田丰注视着刘辩的表情,从他脸上看出某种相似的情绪,接过奏本,沉声道:“臣领旨!” 刘辩顿了顿,心里将局势又盘旋了一遍,道:“你去见丞相吧。” 田丰郑重的捧着奏本,道:“臣告退。” 刘辩目送他离去,双眼眯起,自语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是时候进行更深入的清理了。 “陛下。” 这时,徐衍悄步来到刘辩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辩哦了一声,有些意外的笑着道:“倒是好手段。” 徐衍不动声色的退后,悄悄离去。 而这时的尚书台,争论的日趋激烈。 不知道吵了多久,王朗脸色通红,怒睁双眼,喷着口水道:“吏曹拟定的官员入仕、迁调到底有什么问题?凭什么驳回那么多?尚书台塞给吏曹的,我可没有半点拒绝!” 孔融跟着接话,道:“两院学生,都是经过严格考核的,还请尚书台给个说法。” 向来少话的陈宫,跟着淡淡道:“工曹一系列官员的迁调,还请从长计议,我知道尚书台或者御史台有相关既定计划,但我是工曹尚书,事先,还请知会一声。” 皇甫坚寿跟着道:“关于兵曹的预算,下官还是有不同想法,兵饷拖欠太多,朝廷富裕,总归应该有所安抚才是。” “下官对刑曹的曹规也有不同意见。” 许攸大着嗓门,满满的都是不满,道:“给刑曹立规矩,下官不反对,但至少不能有损刑曹的威严,破坏刑曹的行事效用。” 由于众多计划,都是尚书台拟定,即便多番与六曹九寺的官员们沟通,依旧难以达成一致,现在,六曹九寺的主官,基本上是冲着尚书台的三人大喊大叫。 钟繇,荀攸对视一眼,神情不动,但眼中的凝色清晰可见。 这种貌似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必须要有个足够有威严的人站出来,强行裁决。 但现在宫里不做那個裁决人,就需要靠尚书台自己了。 钟繇与荀攸对视后,余光看向荀彧。 他们清晰记得,荀彧与他们直言,他有办法。 荀彧端坐不动,任由这些同僚们在发泄般的述说着他们的要求。 这些要求貌似合理,实则是抗拒尚书台对体制的进一步变革、完善,本质上,是对尚书台不断集权的抵制。 私心与公心,忠直与奸邪,在这一刻,谁都分辨不清。 洛阳府尹周异这个时候也说话了,在一片混杂中,朗声道:“丞相,洛阳府的郡县合并以及官员的安置、抚恤,是否还可再商议?” “没有。” 荀彧平静的声音,轻轻响起。 却犹如炸雷,整个会议室突然安静了下来。 因为,这是荀彧第一次开口。 一瞬间,所有人屏气息声,目光齐齐看向最前面的荀彧。 不止是王朗,许攸,陈宫等人,哪怕是‘颍川党’的,陈琳,戏志才,荀攸等人,同样直直的注视着荀彧,等待着他的话。 荀彧到底是丞相,他要是摆起官位,强行决定,他们都不能抗拒。 只不过,那会激起尚书台与六曹九寺的矛盾,对于通过的一系列政策计划,有害无益。 在一片安静中,众人等候着荀彧开金口。 如果今天荀彧还是拿不出他们满意的说法或者强行决断,那么这场争吵还得继续下去。 这时,侧门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几乎所有人,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侧门。 不少人心里暗惊,按照他们的经验,这种微妙时刻,多半是宫里出面来调停,结束这场闹剧了。 钟繇直对着侧门,他清晰看到了一只不大的小脚,继而是一个胖嘟嘟的身形,映入眼帘。 钟繇神情不动,本来紧绷的脸角,肉眼可辨的慢慢松解。 在一众人的焦急中,来人走进了侧门,落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一身看似寻常实则精贵的棉服,圆润小脸,呆呆愣愣的模样,茫然又好奇的来到荀彧身前。 ——当今太子殿下,刘绍。 厅里的朝臣们神色古怪,继而暗自拧眉,目光变得迟疑犹豫。 “见过老师。”刘绍恭恭敬敬的抬手,给荀彧行礼。 荀彧躬身回礼,道:“殿下请坐,今日我们商讨一些事情,请殿下来旁听。” 刘绍似有恍然色的哦了一声,然后就在荀彧边上坐下,直视着朝臣们。 朝臣们看着刘绍入座,迎着他的目光,心里还在惊疑不定,却又下意识的低头。 不管这位太子殿下如何‘痴傻’,他都是储君,一个‘君’字,便是天差地别! “王尚书,” 荀彧看向王朗,淡淡道:“你是否反对尚书台拟定的政策?” 随着荀彧的话,刘绍也看向王朗,目光带着探寻之色。 王朗刚要张嘴,气势又不足,他与荀彧对视,又转到刘绍脸上,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刘绍的出现,是荀彧请来的,还是宫里的意思。 宫里默认刘绍这时过来,是否意味着,对他们这些反对声的不满? “王尚书。”荀彧又道。 王朗拿捏不定,最终,在所有同僚的注视下,抬起手道:“下官……无异议。” 荀彧似满意的点点头,目光落到孔融头上,道:“太常卿。” 孔融胖脸抖索了几下,目光看看前面,看看左右,没有开口反对的勇气,道:“下官无异议。” 荀彧压住了这两个刺头,面无表情的道:“其他人可有异议?” ‘颍川党’的优势在这个显现出来,齐齐抬手道:“下官等无异议。” 俨然是一副所有人都同意的场景。 陈宫,皇甫坚寿等人对视一眼,心里叹气,只能跟着道:“下官等无异议。” 荀彧目光扫视一圈,平静如常的道:“那就这么定下,各曹寺按计划行事,不可再拖延。御史台会派遣官员监督,若有人阳奉阴违,本官没有情面可留。” 到了这种时候,厅里的朝臣们还能怎么说,只能应下。 荀彧又交代几句,便起身,牵着刘绍离开。 钟繇,荀攸没想到荀彧来这么一手,眼见着压服了朝臣,自是松快,跟着离开。 一离开,会议厅里好像炸开一样,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甚至于相互争吵、责怪、甩锅起来。 荀彧回到值房,向无事人一样,拿着一道奏本,与刘绍讲解。 刘绍脸上还是‘痴傻’之色,呆呆愣愣,仿佛在听天书一样。 但他也不开口问,哪怕荀彧问:“殿下可明白?” 刘绍还是愣愣的点头,并不言语。 荀彧不见丝毫不耐,依旧认认真真的讲解,反反复复,生怕刘绍有一丝不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值房小吏过来,道:“丞相,御史中丞田丰求见。” 荀彧拿着笔,在教刘绍写字,头也不抬的道:“我不是说了,谁也不见。” 小吏躬着身,道:“他,他带了旨意。” 荀彧笔头一顿,这才抬起头,稍稍沉吟,道:“让他进来吧。” 小吏应着,退后出去。 荀彧将刘绍从怀里抱起来,放到身旁,道:“殿下,练字能够静心、明理、通彻要义,今后,我便安排殿下每日练字一个时辰。” 刘绍恭恭敬敬的抬手,道:“尊老师教诲。” 荀彧点头,微笑着目送刘绍离开。 在他看来,这位太子殿下愚笨了一些,但不是外面盛传的‘痴傻’,不过是学的慢了一点。 这种人,天下间到处都是,说不得哪一点开窍,便能一通百通,飞云直上。 不多时,田丰进来了,见礼之后,坐在荀彧边上,递过那道刘辩题了‘两名’的奏本,详诉着在与刘辩的对话。 荀彧静静看着熟悉的字迹写的‘荀攸、吴景’,沉默良久,道:“吴景到底是并州牧,想要羁押他回京,恐有些麻烦,是否需要我与大司马府通气?” 田丰面色不动,道:“暂且不用,丞相放心,下官已有稳妥手段。” 荀彧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道,一旦拿下吴景,可能迫使孙策真正谋反。” 田丰却冷笑一声,道:“孙氏蒙受皇恩数代,孙策要是谋逆,天下共讨!”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六章 刀光剑影 田丰走了,带着朝廷整肃吏治的坚决意志,前往并州,缉拿并州牧吴景。 刘辩继位到现在,这还是朝廷第一次通过正规司法程序,对一个州牧进行查办。 田丰还没有出皇宫,消息已经在高层悄然传开了。 大司马府。 荀攸与曹操对坐。 荀攸与曹操的‘敌对’关系,朝野共知,但在朝廷层面,大家都没有撕破脸,见面还是会微笑寒暄。 两人喝过茶,简单客套之后,荀攸直入主题,道:“孙策在袁绍军中,协助袁绍进攻南海郡,大司马以为,士燮还能守多久?” 曹操也是直接,道:“荀公,士族居于南疆超过五世,威望隆重,世人多归附,二十多年无战事,内部承平祥和,加上士燮兄弟领四郡,近占南疆之地,袁绍用兵十万,攻打半年不克,即便有孙策相助,袁绍也不能短时间内取胜。” 荀攸看着曹操,道:“大司马对士燮这么有信心?” 到了曹操这个位置,根本不在意荀攸话里是否有陷阱,道:“交趾地广人稀,城池散落,袁绍即便击溃士燮的主力,还须分兵征讨。袁绍此次征伐,师出无名,为天下所不齿,交趾士族多受士家恩惠,不会轻易屈服于袁绍,加上正值寒冬,袁绍粮草不济。我料定,最多一个月,袁绍只能撤兵!” 荀攸思索片刻,道:“袁绍此次所耗巨大,一旦无功而返,声望大跌,再无出头之日,这种简显道理,袁绍不会不知。我料定,他不会撤兵,不败交趾,绝不罢兵!” 曹操听着,神情不动,却没继续说。 无声的对峙,在不大的正堂悄然弥漫。 不远处的贾诩,司马朗,审配等专心致志的做着他们的事情,一点声音都没有。 “荀公……所言有理。” 很短的时间,曹操微笑着道:“这一战,是要打下去。” 荀攸目光平静,没有因为曹操的退让而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淡淡道:“是一定要打下去!我相信,大司马有办法,让他继续打。” 曹操狭长双眼微眯,旋即道:“荀公说的是。” 不远处的贾诩,静静的写着文书。 审配充耳不闻,正对着一道公文沉思。 倒是司马朗,手停了下来,竖着耳朵在听。 曹操满脸络腮胡,仅露出的双眼露出恍然之色,道:“原来荀公是这个意思,孟德明白了,确实,他们一定要打下去。” 荀攸双眼盯着曹操的脸,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 但曹操始终没有什么情绪外露,微笑不见,颇有些如沐春风之感。 荀攸心里越发警惕了。 他这如同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逼迫,身为大司马的曹操,非但没有丝毫生气,还全数应承了下来。 这份城府,不是一般人有的! 荀攸暗自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道:“田丰去并州了,大司马觉得,此时是否妥当?” 曹操始终从容不迫,不假思索的道:“无非是一個孙策,荀公无需顾虑,刘玄德已经返回豫州了。” 荀攸略显意外,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道:“是否,还有其他安排?” 曹操笑了笑,道:“荀公,按照规矩,我不能再多说了。” 尚书台与大司马府相互独立,大司马不干政,尚书台也不能预兵事。 荀攸有所会意,起身道:“多谢大司马。” 曹操连忙站起来,还礼,而后目送荀攸离去。 曹操等荀攸走出门,与扫了眼其他人,转身进了值房。 贾诩,司马朗,审配纹丝不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专心的忙着他们的事情。 荀攸回到尚书台的时候,荀彧与钟繇已经在等他了。 荀攸面无表情的坐下,冷声道:“我早就说过,这个曹操决不能留!而今尾大不掉,迟早会出大事!” 钟繇,荀彧见怪不怪,等着他发泄完。 荀攸说了这一句,神态也恢复过来,沉思着道:“曹操说话滴水不漏,即便漏出脸的,那也一定是能漏的。依我的判断,陛下确实没有对南方用兵的意思,多半还是出于吏治的考虑。” 荀彧,钟繇对视一眼,目中都有放松之色。 钟繇分析着道:“孙策参与了袁绍对交趾的大战,应当是袁绍许诺了什么好处。两人皆是虎狼之辈,决不能共存,不论能够战胜士燮,他们反目是迟早的事情。” 荀彧问道:“大司马答应了让他们一直打下去?” 荀攸点头,道:“答应了。虽然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他应的很随便,似乎早有谋算。” 钟繇不意外的点头,道:“曹操不是庸人,能想到这一点不奇怪。他怎么做,我们也不用管。只要南方不添乱,我们就专注于‘新政’,恢复民生,才是最重要的。” 恢复民生,就是恢复国力,只要有个三五年,朝廷就能渡过最为艰难的阶段,有一定的余力应对四周的叛乱,不会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进退两难。 荀攸却不同意,道:“我还是担心,北方七州看似逐渐稳固,实则问题都被压了下来,朝廷一旦失措,祸乱骤起,群狼闻腥而上,后果不堪设想。” 钟繇道:“公达,你忧虑太多了。只要我们稳步推进,没有人再能动摇我大汉社稷!” 荀攸微微皱眉,没有与钟繇争辩。 在他看来,而今的大汉朝,依旧危机重重,内忧外患,一着不慎,就可能比先帝时更加危险! 这时,荀彧的值房小吏悄步进来,在荀彧耳边低语了几句。 荀彧摆了下手,与钟繇,荀攸道:“田丰将孙权给要走了。” 孙权,孙策之弟,吴景的外甥。 “他倒是聪明。”荀攸道。有了孙权在手里,吴景即便想反抗,也得掂量掂量。 钟繇喝了口茶,道:“你们说,田丰能不出意外的将吴景捉拿回京吗?他在洛阳城广布人手,还在城外培植奴仆,在并州有个几百上千的死士,我一点都不意外。” 荀彧突然想起来什么,看着荀攸道:“曹操没有说什么吗?” 去年,曹操还在并州推行‘军政分离’,并州各郡,尤其是隶属于兵曹的朝廷驻军,一半以上,是由曹操任命的。 荀攸摇头,道:“什么都没说。” 钟繇跟着反应过来,面露古怪,道:“有些古怪了,田丰就带着御史台的人过去,单枪匹马的去抓吴景?” 尚书台的三人相互对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朝廷里诸事纷杂,可并没有阻碍朝廷‘新政’的推进。 随着时间的推移,钱粮的不断拨付,兖州、冀州、青州的屯田、开垦、安民在不断推进。 而大司马府主导的‘军政分离’,同样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推行,最为艰难的冀州,大司马府与兵曹,调动了三万禁军,在冀州进行‘剿匪’。 各方面的政策计划,正在如火如荼的发展。 一个月后,田丰带着吴景回到洛阳。 同时,御史台的御史少丞带着数十人,进驻刑曹,当天就抓了十个人。 而刑曹同时在户曹抓走三人,并发海捕文书,追讨七人。 整个洛阳城都被惊动了,到处是三法司的卒役,仿佛在洛阳城每个角落抓人。 直到这个时候,还心存侥幸的人才悚然警觉,朝廷申斥再三‘整顿吏治’并非是口头上说说,已经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蔡府。 正在府里逗弄着刚出生的小女儿的蔡邕,被冲进来的十几个人包围了,不由分说的就吵嚷起来。 “蔡公,还请救救我等。” “蔡公,我们是冤枉的,我们没有贪渎,还请为我们说话啊。” “蔡公,那些事情,与我等无涉,都是陈年往事了,朝廷这般兴师动众,属实不应该啊……” “哇……” 蔡邕怀里的小女儿被吓的呜哇大哭,不停挥动小手。 蔡邕认出了这些人,有些是他的门生故吏,有些是族人、姻亲,连忙将小女儿交给婢女带走,道:“你们停一停,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明显领头的人,抬着手,哭腔道:“蔡公,下官在御史台做了快十年了,去年巡河,并无发现贪渎,事后豫州查出来了,可,可下官并未参与,未曾发现,属实是那些河官太过可恶,联手欺瞒于我,非是下官无能……” 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蔡邕听明白了,环顾一圈,道:“你们都是与河官贪渎有涉?御史台、刑曹要缉拿你们?” “蔡公,我们我们与我们无关,下官只是户曹小小司吏,不过是负责文书传递、保管。” “蔡公,下官是在工曹,可可也就管着建材的事,向来谨小慎微,可没有出丝毫差错,也未曾贪墨一文钱。” “好了好了,” 蔡邕已经明白了,喝止了他们,沉吟着道:“我就问你们,刑曹、御史台是否找伱们问过话?” “有有,我什么都没说。” “下官看刑曹那个样子,似乎也没有什么证据,就是诈我们!” “蔡公,朝廷这样下去,百官不安,朝野动荡,于朝政不利啊……” 蔡邕看着眼前这一个个,心里默默思索。 这些年来,他一直活在惊悸之中,生怕某一天就没了。 直到他女儿成了皇后,外孙是太子,他才逐渐安心,确认宫里对他没有太重的杀心。 确认之后,他心思再次活络起来。 他女儿、外孙在宫里,是无依无靠,在宫外,也没有什么势力。 蔡氏经过上一次的王允一案,遭遇重创,不复以往,哪怕他女儿为后,外孙为太子,蔡邕也不曾再招揽门生,勾连朝臣。 “你们先回去吧。”蔡邕对着一群人淡淡道。 即便起了一些心思,蔡邕也不会招揽这些人,更不敢光明正大的去做这些事。 他要从长计议,彻底想清楚。 这些人哪里肯走,顿时一阵吵嚷,围着蔡邕,希望蔡邕保他们。 在他们想来,这位的身份,在现今大汉朝独一无二,他要是肯保,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蔡邕被吵的不耐烦,含糊其辞的赶人,但没人听,最后只能强行离开,让家丁堵住他们。 这些人还没走,很快又来了一波。 蔡邕不胜其烦,只能躲出去。 蔡邕府上人满为患,朝廷其他朝臣府邸同样到处是人,前前后后,提着重礼,人流如织,拥挤非常。 崇德殿、后殿。 荀彧坐在刘辩对面,呈递奏本后,简单了叙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刘辩看也不看,扔到一旁,笑着道:“三法司的事,尚书台有理由不管,任由他们闹去吧。除了吴景,有没有什么其他高官涉入?” 荀彧低着头,似乎听出了刘辩意有所指,道:“回陛下,三法司暂且没有发现。” 刘辩嗯了一声,似松快的笑道:“那就好啊,要是再有什么高官涉入,朕就没有什么脸面了。” 荀彧安静的听着,心里分析着刘辩的话。 这是要保一些人,还是要彻查? 吴景是前任工曹尚书,河官贪渎那么大的事,只有一个吴景涉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荀彧猜不透刘辩话里的用意,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刘辩的声音,道:“陛下,还有一件事,田中丞抵达太原郡,轻而易举的将吴景捉拿归案,其中有诸多事情模糊不清。” 刘辩倚靠在椅子上,双眼眯起,笑容不变,道:“卿家不说,朕也好奇。吴景在太原郡蓄养豪奴,暗培死士,这些朕都知道。但这些豪奴、死士好像消失了。” 荀彧抬头看了一眼刘辩,而后道:“陛下,是否召见田中丞,询问清楚?” 刘辩微微摇头,道:“朕不问,卿家也莫问。吴景,朕要他死的明明白白,也要让天下官员看的明明白白!” 这一次的‘整顿吏治’,目标是中下层,但须得有一个高层开刀。 荀彧抬起手,道:“臣明白。” 刘辩嗯了一声,道:“并州牧的人选,你们怎么考虑的?” 荀彧道:“尚书台的意思,是调冀州牧应劭。” 刘辩心里一动,瞬间明白了,这是要调虎离山。 顿了顿,刘辩直起身,道:“准了。冀州的盐政,耽误了两年了,这一次,要彻底整顿明白,有些人,该杀就杀,你不好出手,朕让皇城府去办。”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七章 发怒 长乐宫。 何苗衣衫褴褛,浑身泥土,坐在何太后对面,用手抓碗里的饭菜,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哭,鼻涕眼泪混杂其中也不管。 狼狈到了极点。 谁能想到,曾经显赫一时的车骑将军,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对面的何太后心疼的不行,不断的给他推着饭菜,不时回头,道:“去,快让御厨多做一些,立即送过来。” 宫女应着,急匆匆去安排。 何太后等了一会儿,见何苗还是只顾吃,又心疼又气的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啊!?” 何苗再怎么落魄,那也是何太后的亲哥哥,当今皇帝陛下的亲舅舅,谁又能真的把他怎么样? 何苗抬起头,黝黑的脸上,充满了委屈与痛苦,突然大声哭腔道:“太后,他们他们欺辱我……” “谁!”何太后柳眉倒竖,猛的坐直身体,双眸火星如电。 她虽然不太管政事,可她还是当朝太后! 她真要发脾气,大汉朝,没人能承受得住! 何苗抬起头胳膊,用力擦了把脸,忍着眼泪道:“我我本来是在并州牧吴景的那,吴景给我好吃好喝,我想,我想就是老死在那也不错,免得免得麻烦太后与陛下……” “胡说八道!” 何太后听不下去了,喝道:“你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何来麻烦一说!?陛下也是你亲外甥,有什么麻烦的?是少你吃的穿的还是住的!” 何苗眼泪哗哗直流,哽咽的说不出来,只有一双枯槁的双眼盯着何太后。 何太后被他盯的难受,眼前的二兄与几年前简直天壤之别! 虽然何苗被刘辩发配出去了,可也没有关押问罪,何太后是怎么都想不到,何苗会落到这种地步。 痛苦,心疼,内疚,恼怒。 何太后心里十分复杂,脸色也跟着变化,突然道:“你说吴景,就是前不久被押进洛阳的那个并州牧?” 何苗哽咽着点头,再次用袖子摸了把脸,如同饿死鬼一样,继续双手抓着饭菜。 何太后越发心疼了,道:“那你没有被牵连进去吧?” 她不管政事,可也不是聋子,宫外闹出那么大动静,何太后想不知道都难。 何苗吃着吃着,突然哭了起来。 何太后本来有些心疼,见他这副模样,又开始生气,一拍桌子,喝道:“堂堂男儿,哭什么!有什么事情,本宫给你做主!” 何苗脸角似哭似笑,抬头看着何太后道:“太后,你真的以为是那吴景贪渎才被抓的吗?” 何太后一怔,道:“难道不是吗?” 何苗抹了把鼻涕,道:“去年河道发生那么大的事情,陛下震怒,要求御史台彻查,结果还是拖了大半年。拨给河道的钱粮,是从工曹奏请,尚书台核准,户曹复核,再从太仓出来的,这里面经过了多少人,再给到工曹的能有多少?再到地方上的河官,还剩多少?太后,这些事情,伱应该比我清楚吧。” 何太后听的愣神,张了张嘴,一个字说不出来。 她也是从先帝时过来的,那时贪腐成风,从上到下,就没有不贪的。 上面拿大头,剩下的再给下面分,下面也是这么分的,到‘目的地’能不能剩下,就看这些上上下下的人,是否还有‘良心’这东西。 “你是说,吴景是被推出来,顶罪的?”何太后反应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道。 何苗苦笑一声,道:“太后,那你说,尚书台那些人有没有贪?太仓,户曹那边都是干干净净的吗?再说了,吴景都调任并州一年多了。” 啪 何太后一拍桌子,脸色铁青的道:“他们就是这般糊弄陛下的吗!?” 何苗摸了摸脸,低头小口吃着,道:“具体的我不清楚,反正那吴景告诉过我,原本拨给他的八千万,到手连一半都不剩。而且当时工曹都是‘颍川党’安插的人手,到现在为止,一个‘颍川党’都没抓。” 何太后已经开始咬牙了,胸口起伏,突然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官,喝道:“你,去宫外,不,去外廷,给何苗找一间房,他从今往后,就住宫里了,本宫说的是!” 女官犹豫了下,轻声道:“娘娘,要不要,知会一下长秋宫?” 长秋宫,皇后居所。 “本宫的话,还需要皇后同意吗!?” 何太后怒了,猛的又是一拍桌子,起身道:“跟我走,去见陛下!” 何苗吓了一跳,急忙阻止道:“娘娘,娘娘,我我是偷偷进宫的,我我要是去见了陛下,外臣,外臣不会放过我的……” “有我在,谁敢动你!” 何太后怒气上头,上前就要拉何苗,但却发现他浑身泥垢,还弥散着屎尿味,手伸到一半缩了回去,道:“你这样也见不了陛下,来人,给何苗准备沐浴,换一身干净衣服,我现在就去见陛下!” 宫女、黄门应着,匆匆去准备。 何苗目送着何太后的背影,满是泪水的双眼闪过狡黠得意之色。 在何太后出长乐宫,前往崇德殿的时候,刘辩正在发脾气。 他坐在椅子上,身前的桌上,堆了四五十本,司马懿刚刚送来的奏疏。 而他身前站着尚书台三人,荀彧,钟繇,荀攸,三法司的主官,田丰,戏志才,荀攸,外加吏曹尚书王朗,礼曹尚书陈琳。 他们看着面沉如水,明显被激怒的皇帝陛下,心里无不忐忑。 在他们印象里,这位年轻的陛下,很多年没有没有这般生气了。 刘辩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忍不住了,手里的奏本一道道打开,然后向前面扔过去,怒声不止。 “好嘛,这位是自证清白的,用了两千字,说了他的家产是怎么来的!” “这位,开坛讲学,聚众数百,当众羞愤不已,拔剑要自杀的。” “这個是大家啊,门生无数,朕还读过他的文章,羞于见人,闭门绝食了。” “这个……算是朕的皇祖辈,院子已经挂出去,扛着凉席,带着一众女眷在睡大街……” “这是举报信,举报钟繇的。” “举报丞相的。” “举报大司马的。” “这些这些,都是先帝时三公,证据罗列的整整齐齐……” “好好好,这个,是说父皇的,太皇太后的,好好,倒是无惧无畏,啊……” 刘辩一口气扔出了十多本,怒视着身前的八人,喝道:“这就是你们做的事情?事先是怎么说的,稳妥,稳妥,就是这样稳妥的吗?” 朝臣们迎着刘辩的劈头盖脸的责骂,哪敢开口,只能齐齐抬手,默默承受。 他们料到会有一些波澜,却是没想到会这么大! 刘辩见他们不说话,顿时更加生气,一拍桌子,怒声道:“说话!现在怎么办!?” 荀彧抬着手,稍稍沉思,道:“陛下,开弓没有回头箭,臣请继续查办。” 刘辩看着荀彧,怒极而笑了,道:“好好好,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指摘父皇、太皇太后了?你说,怎么继续查办?父皇驾崩多年了,祖母还在世,朕带着你们去陈留王府,将祖母抓到廷尉府审讯吗!?” 荀彧神情不动,一时也无法开口。 先皇以及董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在场的是心知肚明,甚至是大汉朝都众所周知。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某些人太过大胆,居然将他们扯了进来。 这时,何太后已经来到近前,听着里面刘辩的怒吼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她带着怒气而来,但听着儿子也在发怒,疑惑了一下,伸手招过门旁的徐衍。 徐衍小碎步进来,抬手见礼道:“小人见过太后娘娘。” 何太后瞥了眼不远处的门缝,低声道:“我问你,陛下为什么发怒?” 在何太后的印象里,他的宝贝儿子向来温润如玉,极少发怒,城府深的可怕。 徐衍犹豫了一下,上前低声轻语了一阵。 何太后面露惊疑,道:“外臣,外臣敢这么干?” 徐衍退后,轻轻点头。 何太后双眉皱起,犹豫着还要不要进去。 她本身不是为了什么国政来的,就是为了她二哥何苗,但这种情形,就不适合她进去了。 左思右想,何太后还是打算晚上再说,与徐衍道:“本宫就不进去了,让陛下晚上到长乐宫用膳。” “是。”徐衍应道。 何太后又听了几句,带着人离开了崇德殿。 而殿内,面对刘辩的怒喝,朝臣们相互对视一眼,开始陆续发言。 钟繇道:“陛下,臣以为,朝廷决不能退让,有一必有二,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刘辩只是冷眼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荀攸闭口不言,恭谨的立着。 刘辩目光在他脸上盘旋一阵,转向三法司的主官,田丰,戏志才,许攸。 许攸小心观察着刘辩的神色,忽然有了主意,抬起手,大声道:“陛下,臣以为,可以抓大放小,将罪责严重的严惩,其余则小惩大诫。” 刘辩哼了一声,懒得理会。 许攸悻悻收回手。 戏志才作思索状,无声无息。 刘辩强压怒意,双眼冷漠的盯向了田丰。 但不得田丰开口,王朗反而说话了,沉声道:“陛下,臣赞同丞相之言,‘整顿吏治’是朝廷国策,绝无更改、退缩的可能!这些奏本,更加说明了吏治的复杂与紧迫,臣请明旨申斥!” 刘辩气笑了,道:“明旨申斥?怎么申斥?这些人的奏本,纵然有夸大其词,可真的就没有半点可信吗?尤其是父皇与祖母这些,朕怎么申斥?告诉天下人,那些都是子虚乌有吗?就算朕不要脸了,先帝时的那些三公、尚书,他们呢?朕这边申斥,他们那边就自首了,朕的颜面何存,大汉的颜面何存!?” 王朗被刘辩一顿训斥,脸色僵硬,慢慢放下手,低着头不敢说话。 “田丰!” 刘辩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双眼锐利似剑的盯着他,道:“是你一而再的要求朕彻查河道一事,朕要你再三谨慎,而今闹成这副局面,你告诉朕,该如何收场!?”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刘辩的声音落下,也悄悄放到了田丰的脸上。 田丰这个人,是一个狠人,手段狠辣,杀人无忌。 如果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朝廷大员背锅,那么御史中丞,无疑相当不错。 在一众人心思盘旋的时候,田丰从容冷静的抬起手,道:“回陛下,臣认为,陛下继位,新朝新政,力除弊政,澄清海内,当与过去有所切割。就比如‘整顿吏治’,应当有所范围限定,比如,先帝以前不做追究,在野不做追究。” “不溯既往?” 刘辩眉头皱起,若有所思的自语。 田丰面不改色,道:“是。先帝以前,太过浑沌,追究起来庞杂不清,既无作用亦无必要。在野官员同样如此,只要朝廷正本清源,而选官严格审核,不出十年,定然清正盈朝,海内皆明。” 刘辩脸上的怒容慢慢消失,审视了田丰片刻,目光扫过其他人,淡淡道:“你们怎么看?” 荀彧沉吟着,道:“陛下,臣认为可。” 钟繇,荀攸紧跟着抬手,道:“臣等附议。” 他们是从先帝时过来的,朕要‘彻查’,别说涉及的身边人、亲族,便是他们自身,一样难说‘清白’。 “臣等附议。”许攸,戏志才,王朗,陈琳同时抬手道。 刘辩见状,轻吐一口气,脸色和缓,道:“那就这么办吧。” “臣等领旨。告退。”荀彧领头,一众人行礼,向后退去。 刘辩看着一众人,忽然道:“田卿家留一下。” 田丰脚步一顿,又向前走过来。 其他人悄悄用余光扫了眼田丰,悄步退出后殿。 刘辩喝了口茶,脸色陡然一变,笑呵呵的道:“卿家思绪敏捷,有理有据,实为王佐之才。” “臣不敢当。”田丰不卑不亢的道。 刘辩抱着茶杯,笑呵呵的道:“卿家谦虚。对了,卿家是如何拿下吴景的?他没有一丝反抗吗?” 田丰面色如常,抬起手,道:“回陛下,是孙权去劝说,吴景自知末路,所以主动投案。” 刘辩将他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微微点头,道:“朕知道了。” “臣告退。”田丰再次见礼,缓缓退了出去。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八章 魑魅魍魉 刘辩目送着田丰的背影,右手不自禁的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潘隐看到这个动作,悄悄低头,目光凝色。 屏风后的皇甫坚长,悄步走过来,道:“陛下,田丰撒谎了。” 刘辩眯着眼,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外,道:“朕好奇的是,他为什么敢?” 皇甫坚长一怔,旋即分析着道:“是。按理说,只要审问吴景,就能知道田丰当日缉捕吴景的全部经过。” 刘辩嘴角勾勒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道:“他敢这么说,只有两个可能,第一,足够隐蔽,不怕朕查。第二,就是他不怕朕知道内情。” “但是,是什么内情,让吴景束手就擒?” 皇甫坚长面露思索,道:“不说吴景手里那么多豪仆,暗中蓄养的死士,就是田丰出京也不算太隐蔽,吴景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不跑?” 刘辩余光扫了眼皇甫坚长,忍不住的笑起来,道:“二公子,你现在知道,朝廷里的复杂了吧?朝廷里人太多了,大人物有他们的抱负,有他们的理想,自然有他们的同道中人。小人物则各有想法,纷图利益,犬齿交错。” 皇甫坚长听着刘辩的话,若有所悟,道:“陛下是说,有人暗中助了田丰?有这么大能量的屈指可数,谁又敢冒着这么大风险帮助田丰呢?” 刘辩笑了笑,道:“朕不知道,但肯定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人与田丰一样,符合朕之前说过的两個可能。” 皇甫坚长顿时陷入沉思,用排除法,在朝廷里删选起来。 刘辩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道:“不用想那么多,他们不怕朕知道,那就没有什么危险,咱们不用费心思去查。‘吏治’的事你不要插手,先让朝廷去办,黄门北寺狱协助、督察。你盯着南方,咱们希望的事,是袁绍等人不希望发生的,所以,不会跟着咱们的预期走,得花点心思了。” 皇甫坚长会意,道:“是。皇城府在南方的暗桩已经全部动起来,协助士燮抵抗袁绍。袁绍军中的情报,士燮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刘辩嗯了一声,道:“程昱就不要去大司马府了,太扎眼了,户曹那边缺一个漕运郎中,让他去。” 皇甫坚长毫不犹豫,道:“臣遵旨。” 刘辩出了崇德殿,径直往南走,道:“这两天的事情,你怎么看?” 皇甫坚长跟在刘辩右后侧,闻言道:“一定有人在其中煽动,臣已经开始调查了,暂时……还没有发现。” 刘辩哼了一声,道:“朕这洛阳城,真的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继续查!” “遵旨。”皇甫坚长面色如铁的道。 最近一两年的洛阳城,确实比以往热闹太多,尤其是朝廷平灭董卓之后。 从南方的士燮、袁绍,刘表,到益州的刘璋,凉州的三羌,再者就是乌桓,鲜卑,匈奴等等,不知道明里暗里派了多少人在洛阳城里活动。 再比如吴景这样的居心叵测之徒,更是不知道多少,洛阳城阴暗的阴沟角落里,遍布着鬼鬼祟祟的影子。 刘辩与皇甫坚长说着,穿过嘉德殿,来到了侍从庐。 这里原本是宫内内监议事的地方,尤其是十二常侍,盘踞在这里多年。 刘辩继位之后,改成了皇子以及伴读们读书的地方,还未走近,就传来了稀稀落落的读书声。 刘辩摆手,将潘隐,典韦等人留在原地,他与皇甫坚长悄步来到近前,站在窗外。 这个视角,刘辩恰好可以看到孙权,以及女扮男装混入其中,装模作样读书,实则在桌下看小书的刘旌。 皇甫坚长也看到了,神情微惊,继而缩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刘辩又看了看刘绍,刘愈,曹丕,何晏等人,不动声色的离开。 “你觉得孙权怎么样?”走出书屋,刘辩问道。 皇甫坚长在刘辩话音里听不出什么,不动声色的低声道:“陛下,孙权在洛阳城,也暗中做了不少事情,孙家非是忠直。” 刘辩背着手,踱着步子,道:“朕想将刘旌许配给他。” 皇甫坚长一怔,这么直白吗? 不过旋即,他道:“陛下,要臣做些什么吗?” 刘辩看了眼透过云层,显得格外亮眼的阳光,淡淡道:“让他看看我大汉真实的一面。” 皇甫坚长瞬间会意,道:“陛下,给臣一个月时间。” 刘辩点点头,道:“关羽要到京了,你带着一起去。” 关羽? 皇甫坚长想到了刘备,心里思索着,面上不动的道:“臣明白。” 刘辩摆了摆手,转身返回崇德殿。 皇甫坚长恭谨后退,目送刘辩一阵,这才转身离开。 而此时的宫外,在刘辩的‘不溯既往’的旨意颁布后,一片沸腾,无数人将心放回肚子里。 蔡府。 蔡邕身前还是一堆人,相比于之前的忐忑不安,现在都是满脸笑意,带着礼物来的。 “蔡公,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蔡公大恩大德,下官没齿不忘。” “此番能够渡过,皆是蔡公恩德,还请受下官一拜。” 蔡邕坐在那,八风不动,摸着花白胡须,暗自得意。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为了所谓的感谢来的。 这些人知道,根本不是他出力保下他们,他们之所以来,无非就是借着由头,靠近他的身份——皇后之父,太子外祖,当今国丈。 蔡邕也不在乎,故作矜持的寒暄,人情收下,礼物一点不收。 即便如此,气氛依旧热闹非常,一众人如同唠家常一样,与蔡邕说着话,半点不肯离去。 “我听说啊,陛下对近来发生的事情震怒,罕见的训斥了尚书台主公,在后殿大发脾气!” “我也听说了,是尚书台三公力主继续调查,说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吏曹的王尚书居然也站到了尚书台一旁,同样要求严查。” “还是陛下圣明,没有‘不溯既往’,还不知道要抓多少人,闹出多大的乱子!” “但是现在这么看来,朝廷‘整顿吏治’,不是陛下的意思,是朝廷的意思。” “这,‘颍川党’不会与‘杨党’合流了吧?他们要是沆瀣一气,朝廷里哪还有别人说话的机会!?” “我看啊,他们也是不是真的勾结,无非是相互利用,想要在‘整顿吏治’中,谋算彼此的好处!” “一个是尚书台,一个是吏曹,这么下去,天下的官帽,都要被他们瓜分!” 一众人你一嘴我一句的‘闲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蔡邕不自禁的微蹙眉头,摸着胡须,若有所思起来。 如果朝廷被‘颍川党’与‘杨党’把控了,将来他的外孙继位了,岂不是要受制于人? 御史台。 田丰从宫里出来,交代一番事情,便直接来到了吴景的牢房。 御史台是没有地牢的,但为了临时羁押,还是分出了一个区域,十几间房子作为牢房。 吴景的的牢房,桌椅板凳,笔墨纸砚,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这会儿,吴景披散着头发,坐在书桌前,无视摊开的摆着,拿着一本《左公》,专注非常的看着。 吱呀 门被推开,一身常服的田丰迈步而入。 吴景恍若未觉,从从容容的翻了一页。 “这一页,你看了快一天了,看懂了?”田丰来到他对面,径直坐下,淡淡道。 吴景放下书,面无表情的道:“我早就料到了这一天,该料理的收尾都料理清楚了,伱不必套我的话,死既死矣。” 田丰伸手,拎起茶杯给他倒茶,道:“你以为,你在洛阳城里做的事情,我不知道,其他人就不知道?皇城府,黄门北寺狱,真的对你那么放心,半点不调查你?” 吴景冷哼一声,道:“那又如何?” 田丰将茶杯放到他跟前,而后直起身,与他对视,道:“你的好外甥,现在正在袁绍军中,要助袁绍拿下南海郡,你说,吴郡是否空虚?对了,你还不知道,右司马刘备,已经返回豫州了。” 吴景神色不动,淡淡道:“我要证据。” 田丰微微一笑,道:“你要什么证据?河道发生那么大事情,你作为工曹尚书,单是渎职,就足够夷你三族了。” 吴景毫无惧色,道:“朝廷要杀,我又能如何!?” 田丰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摇了摇头,道:“你的罪,就是夷灭三族,你顽固不化,不会有任何改变。” 吴景冷笑连连,道:“既是如此,田中丞来找我,岂不是自讨苦吃?!” 田丰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道:“我需要你的名单,你在工曹任上的贪污受贿的名单,尤其是涉及河道的。至于你跟孙策等人的谋逆之事,我并不在乎。” 吴景拿起桌上的书,再次看起来。 这田丰自说自话,一副吃定了他的模样,简直可笑! 田丰也不在意,道:“我知道你不怕用刑,你要想死,我根本拦不住。但你应该清楚,事情不会因为你的死而有所改变。工曹我抓了大半,不管他们招与不招,都是先是大刑折磨一晚上。你的秘密藏的很深,但是我要查出来,无非是多用一些时间。” 吴景仿佛没有听到,还悠闲的翻了一页。 田丰看着他露出的脑门,道:“当然,不会是全部,不过够用了。我从豫州来洛阳时就想好了,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涉及河道的贪官污吏,连根拔起,哪怕同归于尽。在抓你之前近一个月,我已经拿到旨意了,你猜,我这么长时间都做了什么。” 吴景神色动了,慢慢放下书,双眼漠然的盯着田丰。 田丰再次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大口,而后道:“豫州的河官,几乎被我杀干净了,但杀之前,我也进行了审讯。顺藤摸瓜,在河西抓了一些躲藏起来的人。这些人,有不少是你之前进京处理的收尾。但不得不说,你心不够狠,换做是我,一定杀人灭迹,让他们消失在世界上,永远开不了口。” 说到这里,田丰顿了下,看着吴景的双眼,微笑着道:“我帮你做了,很干净。” 吴景脸色逐渐阴沉,盯着田丰低喝道:“田丰,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不是正常的朝廷官员,这个人简直是个疯子! 那些人是他的心腹,是从吴郡带来的,是以心中不忍,没有诛灭,不曾想,这个田丰居然找到。 非但不留做人证,还杀了他们! 田丰神情淡漠,道:“我说了,你们其他的事情我不管,我只要涉及河官的,你若是不给,会发生一些你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比如,你为孙权找的那个姻亲。” 吴景神情大变,继而死死咬着牙,怒睁双眼,恶狠狠的瞪着田丰。 他没想到,这样密事,田丰都查到了! 田丰将吴景的表情尽收眼底,推了推身前的笔墨,起身离开。 “等等!” 吴景眼中血红,咬牙切齿的道:“你真的只要河道名单?” 田丰头也不回,淡淡道:“只要名单。” 吴景审视着田丰的背影,而后低头看着身前的白纸。 他心中犹豫挣扎,右手还是颤巍巍的去拿笔。 他可以不写,但他隐藏的秘密就要被揭发出来,那比夷三族还要可怕,将破灭他仅存的希望! 即便心中明白,写出来了同样保不准田丰是在故意坑他,但他,还是想赌一赌! 田丰仿佛听到动笔的声音了,这才继续迈步,走出吴景的牢房。 “中丞,我们没有查到什么孙权的姻亲啊?”走出几步,身后的司吏忍不住的问道。 他熟悉案卷,根本没有这一茬。 田丰道:“去太原的路上与那孙权闲聊,他说过有这么一桩神秘的婚配,他都不知道根底。” 司吏一怔,道:“这,这,中丞是在诈那吴景?” 田丰脚步不停,道:“什么河西的事,我也就知道有这么个事情,但人具体在这里,我并不清楚。” 司吏楞在了原地。 纯,纯是诈啊? “派人去羽林军那边借兵,还有,知会天牢,我要一片属于御史台的牢房,大一点。” 田丰走在前面,道:“再给尚书台通气,最迟一个月后,我要出京。” 司吏看着田丰笔直如松的背影,心里不由嘀咕:真的是诈出来的?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九章 大动作 三天后,工曹。 陈宫坐在值房里,感觉着工曹前所未有的安静,悄步出来,站在值房门口。 原本人满为患,喧闹非常的大堂,而今只有小猫三两只,安静的落针可闻。 三个小吏看到了他们的尚书,张嘴想说什么,可一个字没有发出来。 陈宫倒是想安慰几句,神情动了动,又默默走了回去。 一片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工曹大衙,前所未有的安静。 陈宫坐在位置上,神情沉默,目中一片复杂。 他接管工曹以后,对吴景留下来的人,进行了替换,认真选拔,可没想到,御史台清查下来,竟然将工曹带走了大半,包括了他左右手的两个侍郎! “若不是我是陛下的人,怕我也得进去。”陈宫轻声自语,只觉肩膀压力如山,令他直不起腰。 咚咚咚 突然间,门外响起格外清脆的敲门声,继而是小吏道:“禀报尚书,兵曹的皇甫尚书来了。” 陈宫神色一振,道:“快请。” 说着,陈宫亲自起来,来到了门口。 相比于出自皇甫家的皇甫坚寿,陈宫的出身‘低微’的多。 “皇甫兄,请!”陈宫看着走过来的皇甫坚寿,甚至主动出门,拉着皇甫坚寿,神态颇为焦急。 皇甫坚寿倒也能理解,主动关上门,两人对坐而下。 陈宫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叹道:“皇甫兄看到了,我这工曹,是快空了,说不得,御史台已经在派人拿我的路上了。” 皇甫坚寿微笑着,只是有些僵硬,道:“陈兄莫要玩笑,一曹尚书,即便是御史台也无权拿问,得有圣旨方可,我刚从宫里出来,可没有听到要问罪一曹尚书。” 陈宫自然知道他没事,只是借此抒发压抑难受,苦笑摇头,道:“皇甫兄,之前,那些人反对‘整肃吏治’,我还嗤之以鼻,现在落到身上,方知其中艰难,要是回到当时,怕我也没有勇气再说那等话了。” 皇甫坚寿一怔,道:“陈兄灰心至此?” 陈宫连忙坐直了一点,勉强振奋精神,笑着道:“一时感慨罢了,皇甫兄见笑了。” 皇甫坚寿见他这般颓丧,道:“其实,我兵曹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侍郎,两個郎中,员外郎以下,三十多人。其他各曹,也就礼曹好一些,户曹、吏曹同样被抓走多半。” 陈宫心惊不已,道:“户曹,吏曹也被抓了这么多?” 户曹尚书一直是由丞相荀彧兼任,这个地方,御史台也敢下这么狠的手? 而吏曹尚书,前任是右仆射荀攸,现任是王朗,一个是‘颍川党’领袖,一个是‘杨党’领袖,这吏曹简直是龙潭虎穴,御史台疯了吗?! 皇甫坚寿比陈宫知道的多,沉吟片刻,道:“陈兄,禁军大营那边有不少人涉案,禁军大营较为特殊,御史台无法插手,陛下命我亲自料理,怕是要多日不能回京,兵曹那边,还请代为管束。” 陈宫已经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了,道:“禁军大营?” 皇甫坚寿看着他的表情,无奈摇头,道:“虽然明令禁止,屡屡严查,但总归不能避免的,有贪赃枉法被查我松口气,最可怕的是反而是没有。” 陈宫会意,强行提了提精神,道:“这么查下去,朝廷得空下去大半。而且,因为‘大考’改‘科举’,各地士族颇有怨言,已经有很多家族在串联要抵制‘科举’,这样下去,明年的‘科举’,我担心人数锐减,会重挫朝廷威信。” 皇甫坚寿微笑,道:“无需担心,我在宫里见到王尚书了,他与荀仆射向陛下保证,这几年积累了足够的人才,足以填补空缺。而且,丞相向陛下提议,征辟当年因党锢被罢黜的的贤良。朝廷,不会出现陛下继位之初那种无人可用的情形。” 陈宫听着皇甫坚寿的话,忽然间醒悟过来,狐疑的看着皇甫坚寿,道:“皇甫兄过来,不是为了请我代管兵曹,而是为我解忧来了?” 皇甫坚寿笑容多了一些,道:“陈兄这里是我第一个来的,待会儿,还得去鸿胪寺走一趟。” 陈宫闻言,神态和缓,心里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既然皇甫坚寿来‘解忧’,说明朝廷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但陈宫仍旧忧惧不安,道:“皇甫兄还请实话与我说,朝廷,会做到哪一步?” 陈宫入朝时间不短了,这种规模的‘清洗’,是他第一次见,纵观史书,也找不出第二例。 自然,他没有经历过刘辩初登位那段时间。 皇甫坚寿自然看得出他的忐忑,一脸直爽的道:“就到这里,不会再进一步。陛下震怒的事你是知道的,刚才在宫里,陛下给上尚书台、三法司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们不得继续扩大,不容许有六曹九寺的主官以及地方的州牧、将军、中郎将涉案,点到即止。” 陈宫听到这里,脸上才浮现一点笑容,看了眼关着的门,长松一口气的模样,道:“我总算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皇甫坚寿只是微笑,对陈宫的话并不多言,又故作沉吟,道:“我听说,黄门北寺狱也悄悄抓走了一些人,陈兄,可有什么消息?” 陈宫目光骤变,立即又恢复平静。 但就是这一刹那,还是被皇甫坚寿清晰的捕捉到,笑容坦诚的道:“陈兄,这洛阳城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看似有很多秘密,但也不是那么秘密。” 陈宫与皇甫坚寿对视一阵,默默点头。 这是他不愿提及的隐秘,这个隐秘,原本他以为只有左栗以及宫里知道,不曾想,皇甫坚寿知道了。 皇甫坚寿知道了,那代表可能有更多的人知道。 陈宫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与皇甫坚寿道:“确实不是秘密,我是左贵人从兖州带到洛阳的,有一点私交。但并不熟落,近几年,左贵人与我刻意保持距离,接触不多。皇甫兄想知道谁,我可以试着去问一问。” 皇甫坚寿见陈宫神色平淡,有那么一丝坦诚,想了想,道:“家父有些顾将,原本我安置在洛阳颐养天年,不曾想突然消失了。府里的人说,是一群紫衣人带走的,我料想是黄门北寺狱,还请陈兄代为问一问。如果,如果罪责不重,我愿意奉上赎罪钱。” 陈宫明白了,道:“好,我晚上约一约,有无结果,都会告知皇甫兄。” 皇甫坚寿起身,郑重抬手道:“多谢陈兄。” 陈宫连忙跟着站起来,抬手道:“你我为同僚,皇甫兄切勿如此。” …… 太常寺。 作为太常卿的孔融,近来日子同样不好过。 不止是太常寺内被御史台抓走了很多人,关键是太学出现了‘退学潮’,有的是怕被牵连提前跑路,有的是族里的要求,也有的是自身的‘品行要求’。 总之,太学原本有三千人,现在差不多空出了一半。 在两厢夹击之下,孔融头发都愁白了。 负责太学的太常右丞,苦中作乐的与孔融道:“孔公,换个想法,走了这么多人,我们反而轻松,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孔融木着脸,冷哼连连,道:“轻松?退学一千三百多人,你让朝廷怎么看我?让陛下怎么看我?士林之间又如何看我?这太常卿我可以不坐,但我还能回得去吗?回去了,还出得了门吗?” 右丞越发苦笑,道:“那能怎么办?御史台拿着那么详实的证据,我们想保也保不住。至于太学生退学,这多半是因为大考改科举,与孔公关系不大。” 孔融胖脸抖个不停,不大的眼睛闪烁不定,心里更是无数念头纷飞。 不管朝廷怎么改革,御史台怎么清查吏治,那都是有理有据,并不是昏政,他们想要反对都不那么有底气。 更何况,这吏治是朝廷的决策,宫里还一再要求降低影响,不得肆意诛连,无限制的扩大。 这种情形之下,朝臣们不能去宫里闹,在尚书台又不占理,除了闷声应下,也没有什么其他好办法。 孔融实在想不出对策,无奈的道:“明年是改为科举的第一年,宫里以及朝野咸望,要是只来个千儿八百人,我们不如就撞死在茂院门口,以谢天下。” 右丞脸角狠狠抽动了一下,神情苦涩,道:“太常寺就下官与孔公两个幸存者,撞死在茂院,太常寺就没人了。” 孔融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神情阴郁,继续沉思。 右丞瞥了眼空空如也的门外,等了一会儿,不安的低声道:“孔公,现在怎么办?” 孔融哼了一声,抬起头,道:“还能怎么办?豁出去这张老脸,去各大世家走一遭。” 右丞顿时一喜,道:“以孔公的名望,想必各大世家一定会支持。只要他们派遣族中年轻人入太学,一定能弥补亏空,来年科举不至于太过难看。” 孔融冷笑一声,道:“他们要是这么好说话,怎么还会有退学潮?” 右丞脸色一僵,说不出话来,不过转瞬间又惊喜的道:“孔公,还有鸿都门学啊,他们与世家无甚关系,可以用他们充数。” 孔融怔了下,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右丞嘴角抽了抽,尴尬无比的道:“是下官糊涂了。” 孔融倒也大度,摆了摆手,叹气道:“病急乱投医,不怪你。明天随我去尚书台吧,再去一趟尚书台,能救几个是几个,总不能不管不顾。” 右丞默默点头。 而对于鸿都门学,他是知道孔融的态度的。 孔融不喜欢鸿都门学,在他看来,那里面的学生全是庶民,这些人没有经过开蒙,无家族熏陶,要么顽劣,要么如朽木,难以教化。 与此同时,御史台的缉捕行动还在继续。 六曹九寺抓完了,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机构,如洛阳府,如原本属于少府,现在划归宫里的,御史台一个没放过。 洛阳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羽林军。 而羽林军所到之处,充斥着咒骂田丰的声音。 可以说,这段时间,田丰的名字灌溉洛阳城,响天彻地。 三法司驻地,围满了‘喊冤’、‘陈情’、‘游说’的人群,呼喊不断。 刑曹,廷尉,御史台的大门紧闭,唯有羽林军进出的时候,才会打开。 许攸,戏志才忙的不可开交,他们需要过阅御史台不断送来的案卷,确保人证物证充分,而且准备及时过堂,尽快将这些案子审结。 但御史台的动作太大,太快,让刑曹,廷尉一下子不堪重负,虽然他们的人还没有被抓,可工作量着实大的过分,加班加点,还有源源不断的案卷送过来。 面对汹涌的‘民情’,许攸,戏志才不约而同的躲着不肯见人,埋头处理公务。 这会儿,田丰在尚书台。 尚书台三公同样是一个头两个大,最近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被抓的,没有被抓的,被抓的家属,没有被抓的家属,汹涌澎湃的压力,席卷而来,如同惊涛拍岸,令他们难以承受。 田丰坐在下首,详细的汇报着,听着田丰的计划,尚书台三人没有一个能镇定的。 荀攸忍不住打断他,道:“你是说,你已经将人抓的差不多了,今天就要出城,去兖州?” “不行!” 钟繇断然否决,道:“你三天抓了上千人,天牢已经关不下,你现在要离京,后续怎么处置?” 荀彧跟着说话,沉声道:“田中丞,洛阳的案子没有结束之前,伱不能出京!” 面对尚书台三公的意志,田丰神情平静,道:“丞相,这是你之前应诺我的,而且是在陛下面前。” 荀攸沉着脸,道:“那是丞相不知道你这么大的手笔!” 钟繇一脸严肃,道:“田中丞,你知道御史台抓了多少人,牵扯有多大,必须要尽速结案,让天下臣民安心。这种时候,三法司任何人不得离京!这一点,即便是陛下应承你了,我们也不答应!” 田丰依旧神情如常,道:“那三法司审案,要以尚书台为主。”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章 事急则缓 尚书台三公答应了。 田丰没有出城。 田丰的要求,是将三法司的责任,事实上推给了尚书台。 而尚书台三公留下田丰,不止是为了三法司主理所有案件,也是防止田丰进一步扩大‘整肃吏治’。 洛阳城再乱,总归是羽林军,禁军在,没人翻得了天。 可田丰要是出了洛阳,在地方上大肆缉捕,那就有可能出大乱子! 双方心照不宣的达成了约定,各有图谋,自有算计。 ‘整肃吏治’的行动,在洛阳城掀起了滔天波澜,即便有刘辩的旨意,‘不溯既往’,可仍旧抓捕了上千人,而且抓捕行动还在进行,天牢人满为患。 洛阳城自是怨声载道,无数的反对声此起彼伏,对三法司、尚书台的攻讦也是前所未有。 但这一次朝廷表现的十分安静,没有什么幺蛾子,尚书台、六曹九寺等的主官没有一个涉案,全都保持了沉默。 沉默,即是支持。 对于皇宫外的波浪宣天,宫里依旧‘神隐’,或许是时间有些长,朝臣们逐渐适应突然改变了性格的皇帝陛下。 三日后,大司马府。 刘辩站在大司马府议事厅,看着身前的巨大的沙盘,这只是一部分,地理是南方三州——荆、扬、交趾。 他身旁站着许多人,曹操,荀彧,钟繇,典韦,赵云,以及贾诩,审配,司马朗等等。 刘辩看着沙盘,伸手指了指,道:“还是僵持在南海郡?” 曹操顺着刘辩的手指,道:“是。不过,从去年十二月到现在,双方都在休战,并没有大规模战事。”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继续看着。 钟繇等了片刻,道:“陛下,目前来说,依旧是袁绍势大,交趾九郡,袁绍已得其三,南海郡已是孤城,臣担心,南海郡久攻不下,袁绍会直接发兵交趾。” 刘辩神色不动,看着交趾。 交趾在东南半岛,太守为士燮,一旦交趾失守,那交趾会瞬间崩塌,全数落入袁绍之手。 “大司马怎么看?”刘辩道。 曹操闻言,道:“陛下,袁绍拿不下南海郡,臣认为,他不敢深入交趾。交趾是士家的根本,囤积了重兵,墙高城厚,不缺粮草,一时半刻根本拿不下来,一旦陷入胶着,进退两难,袁绍或败亡在交趾。” 刘辩想了想,回头看向钟繇,道:“孙策还是没有动静?” 钟繇躬身,道:“是。吴郡那边回信,说是孙策病了。对于吴景被抓,吴郡那边言语含糊,还没有态度。” 刘辩倒也不在意吴郡的态度,只是疑惑道:“这么长时间了,孙策应该知道吴景下狱,这孙策还是没有动作吗?” 吴景是孙策的舅父,孙策能够继承他父亲孙坚的衣钵,承袭爵位,立足吴郡,可以说,吴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现在吴景被抓,对孙策来说,意义非常。 孙策是忍下这份屈辱,继续虚与委蛇,假装忠臣;还是与袁绍合流,‘共图大业’? 在一片沉默中,钟繇抬起手,肃色道:“陛下,有一个坏消息。” 刘辩哦了一声,笑着道:“什么坏消息?” 钟繇越发严肃,道:“长沙的亲友给我来信,说是刘表动摇,可能会发兵交趾,与袁绍二分交趾。” 这一句话落下,众人神情各异,相互对视。 士燮能够抵抗袁绍已经是殊为不易,算是半个‘奇迹’,可要是加上刘表,那多半只有败亡一途。 一旦袁绍、刘表二分交趾,那南方三州,就是他们二人的天下了。 再加上益州的刘璋,凉州三羌,那对大汉朝的威胁,就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大司马?”刘辩转头看向曹操。 曹操微微躬身,故作思索,道:“陛下,刘表此人,前倨后恭,貌似恭敬,实则不臣。虽礼敬朝廷,尊奉陛下,但形如割据,意图不轨。刘表坐镇荆州数年,除修内政,别无建树。这等人,便是给他百万雄师,亦未必敢出荆州,心大胆小,非是能人。臣料定他不敢出兵,原因有三:第一,担心朝廷从豫州趁机出兵。第二,他乃守成之辈,无开拓之能。第三,袁绍拿下交趾,其次定是荆州,刘表不会不知。请陛下明鉴。” 刘辩顿时笑容满面,看向荀彧,钟繇等人,道:“诸位卿家怎么看?” 荀彧稍稍思索,道:“臣认为大司马所言有理。” 钟繇却不同意,道:“陛下,大司马之言,皆是判断,即便十有把握,朝廷也不能无所作为,当遏止漏洞万一。” 刘辩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大司马怎么看?” 曹操抬起手,道:“陛下,臣赞同钟公之言,臣履兵事,重在奇诡,甚防万一,不可遗漏,稍有差池,兵败如山倒。” 一旁的众人见‘颍川党’与曹操相处这么和谐,目光悄然异样。 刘辩唔的一声,笑着道:“那具体怎么做?” 钟繇道:“陛下,不管那刘表是否真的发兵,对士燮来说,都是极大的不利,臣担心他撑不住。臣建议,改交趾为交州,诏命士燮为交州刺史或者交州牧。” 刘辩闻言,没有说话。 荀彧看着刘辩的侧脸,稍稍沉吟,道:“陛下,亦可弹压刘表,迫使他公开承诺,不会发兵交趾,给士燮减轻压力。” 刘辩仿佛没有听到,目光看着沙盘里的南海郡,交趾方向。 众人见刘辩不说话,悄悄对视一眼,目光转向曹操。 曹操会意,与刘辩道:“陛下,或可在徐州、豫州做些动作,给袁绍、孙策一些压力。” 刘辩置若罔闻,头也不抬的道:“贾诩,你说。” 一身白衣的贾诩,在人群十分显眼。 因为这个人太安静了,头发一丝不苟,全身洁白如雪,不染一丝尘垢。 贾诩听到刘辩的问话,感受着众多目光,神色如常,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允许刘表出兵,不止允许,还要孤立。” 刘辩眉头动了动,道:“说说理由。” 贾诩感受到了更多的眼神,不自觉的微微躬身,道:“回陛下,南方越乱于朝廷越有利,战事越大越好,拖的越久越好。袁绍据扬州不过两年,虽然兵多将广,根基不稳,威望不足。而交趾承平数十年,境内祥和,民心归一,其心难测。刘表坐镇荆州数年,已理顺内政,士族归附,不能任由他继续坐大。治三州者,三贼也,贼之相争,朝廷乐见。无论是三贼互斗,还是二贼相争,皆有利于朝廷,只要是二贼即可。” 刘辩慢慢抬头,目光深邃幽静的注视着贾诩。 贾诩的话里,用了很多词,比如‘民心归一’,‘士族归附’、‘兵多将广’,这些词汇,似乎藏了某种深意。 这种深意,刘辩很懂。 刘辩不希望这些事情发生,不希望士族继续坐大,他不止是要三贼相争,更要三贼相争的过程,将士族打击、削弱,有利于将来朝廷的收复、统治,更有利于刘辩的‘新政’推行! 这個‘深意’,荀彧也懂。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贾诩,余光瞥向曹操。 曹操络腮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像是在思索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钟繇则暗自皱眉,贾诩的话貌似有道理,但有可能藏了险恶用心! 要是真有一贼一统南方怎么办? 没有谁是蠢货,真的会按照他们的设想去发展? 大汉朝,现在是朝廷最强,他们真的敢肆意内讧下去,让朝廷坐收渔翁之利? 一旦交趾的士燮败亡,袁绍与刘表真的会二虎相争,而不是相互结盟,共同对抗朝廷? 不大堂里,一片安静。 刘辩一怔,直起身,左右看了看,笑着道:“诸位卿家这是怎么了?” 钟繇立即道:“陛下,此法,太过冒险,臣以为,还是‘拖’字为要,慢慢耗下去,不能给叛逆一丝机会。” 刘辩背起手,想了想,道:“诸位卿家,是都不赞同文和之意?” 文和,贾诩的字。 刘辩话音一出,堂里更加安静了。 刘辩见一众人还是不说话,不由得笑了笑,道:“好了,这件事,还是交给大司马府依情势去应对吧。” “臣领旨。”曹操抬手道。 荀彧暗暗吸了口气,与钟繇对视一眼,默默无声。 交给大司马府去办,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那是要大司马府依照贾诩的建议去谋划。 刘辩仿佛就是随口之言,摆了摆手,继续盯着沙盘,道:“南方暂且不用太担心了。剩下的,就是凉州与益州了。” 钟繇闻言,道:“陛下,三羌那边,韩遂与马腾渐起矛盾,似乎有些争执,但还未兵戎相见。那个宋建龟缩一地,不声不响,似要做个安乐土王。” “哦,” 刘辩看着凉州的地图,指了指西域方向,道:“这么一块宝地,不能有失,咱们祖宗可是拼了数代百余年才打下来的。” 众人皆是点头,西域那块地方虽然偏远,可对大汉朝确实有诸多好处,不能丢弃。 看了一会儿,刘辩转向益州,笑着道:“刘璋能够逼服益州那些士族,成功继承刘焉的衣钵,还是有些能力的。” 曹操嗤之以鼻,道:“陛下,刘璋比刘表还不如,若非刘焉生前多番布置,此人怕是早已横尸街头。” 刘辩认同的嗯了一声,道:“这益州,倒是也不用操心。” 刘璋确实没有什么能力,去了益州多年,即便有他父亲刘焉的种种布置,还是费尽手脚,到去年才勉强统治益州。 但这种统治,更像是‘刘璋与士族共益州’,并没有完全掌控。 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朝廷始终不给他益州牧的官衔,使得他继承刘焉的基业名不正言不顺,阻力丛丛。 其二,就是益州本土士族并不认可刘璋,很多人还是倾向于朝廷,尤其是朝廷接连平定叛乱,归附之心日重。 两厢之下,刘璋威逼利诱,用尽手段,才勉强得了一个‘刘使君’的口头称呼,实际官职不过是区区郡守。 荀彧,钟繇等人听到刘辩的话,面色沉思起来。 各处叛乱都不用担心,那所有的精力就要用来推行‘新政’了。 钟繇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住的道:“陛下,御史台的动作,着实有些大了。” 田丰在去年就蠢蠢欲动,为此暗中做了很多事情,在得到刘辩的旨意、尚书台的允许后,还是低调了一个多月,始终强忍不发。 可一旦发作,快如雷霆,只是三天时间,就将天牢给塞满,六曹九寺缺员大半。 这种突袭式的手段,令尚书台措手不及,面临巨大的压力。 朝野议论且不说,六曹九寺缺员大半,政务几乎停滞,这怎么办!? 这几日来,尚书台一边要拼力应对汹涌如潮的非议,还要加速补充各级官员的缺额。 几天时间缺额上千人,不可能用几天时间就能补充完整。 而今的情形之下,朝廷都无法运作了,还怎么继续推行‘新政’? 刘辩背着手,目光还在沙盘上,道:“卿家的意思是?” 钟繇直视着刘辩的侧脸,犹豫着建议道:“陛下,臣请压一压,不能再继续了。” 刘辩忽的好像有所醒悟,转头看向钟繇,神色古怪的道:“近来弹劾田卿家的奏本快堆满朕的书桌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卿家的意思,也是要将田卿家下狱,而后释放一些人,平息这件事?” 钟繇神情微变,连忙道:“臣不是这个意思。整肃吏治,势在必行,臣绝无退缩之意。只是,臣观察到,田中丞,似乎有意进一步查办,并且涉及到洛阳之外的官吏……御史台派出了三路监察御史,去了司隶、并州、兖州。” 刘辩唔的一声,余光转向其他人,道:“诸位卿家的意思呢?” 荀彧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直接道:“陛下,臣以为,事急则缓,田丰太急了。” 刘辩看向荀彧,在他脸上看到了坚定之色,知道这是他的态度,或者说,是尚书台的态度了。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一章 思变 很显然,田丰这种‘整肃吏治’的方式,给尚书台带来了巨大压力,以至于荀彧都在寻求‘缓一缓’。 刘辩沉吟着,默默思考。 田丰的手段,不止令朝野惊愕,恐惧,同样出乎刘辩的预料。 但这是田丰做的比刘辩预期的要好,是刘辩所欣赏的,也是需要的。 在刘辩即位之初,为了朝局稳固,对于朝廷高层一直采取的是‘温和’态度,即便有所更替,也是循序渐进,从来没有大规模的整肃过。 后来荀攸,荀彧等相继上位,刘辩一再要求‘吏治清明’,荀彧,荀攸等人也做了一些事情,这也是‘颍川党’出现,成型,膨胀的原因。 而荀彧,荀攸等人同样希望朝局稳固,并没有彻底的清理中下层,而且随着朝廷钱粮流转,腐败也在加速,从河道一事上,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洛阳城是这样,朝廷控制薄弱,甚至失去控制的州郡县,那腐朽程度简直不可想象。 就比如那笮融,短短时间,建立了一座佛城,所花费钱粮,高达几十亿、上百亿钱! 到了这种地步,不整肃如何得了!? 朝廷先后平定了董卓、乌桓,士气大振,威望前所未有,这是整肃吏治,最好的时机! 荀彧站在刘辩身侧,见他久久不言,老成的脸上也少见的严肃起来,道:“陛下,洛阳城再乱,有陛下坐镇,没人能反得了天,臣等也能应付。可如果以这种方式整肃地方,臣可以断定,陛下多年心血,恐毁之一旦!” 刘辩眉头一挑,转头看向荀彧。 荀彧没有退却,与刘辩对视,道:“臣并非妄言,其他且不说,单是那笮融,就有可能举兵叛乱,即便败了,也会退向南方,与叛逆合流……”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道:“卿家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荀彧刚要张嘴,钟繇突然插话,抬着手,神情谨慎的道:“陛下,洛阳城里的案件,现有千余起,三法司案牍如山,而且还在不断累积,到今天为止的案件,三法司至少要用两年才能处理完毕,再进行下去,臣担心三法司不堪重负。” 刘辩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的转头看向曹操,微笑着道:“大司马,你怎么看?” 曹操不动声色的躬身,道:“臣一直谨记陛下之言,朝廷须以和谐为要。”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曹操,笑容浓郁,道:“卿家能这么说,朕心甚慰。” 说着,他转头向潘隐,道:“你亲自去见田丰,告诉他,洛阳城里的,缓一缓,不要急,短时间内,别急着出京了,先料理清楚洛阳城里的事。” “小人领旨。”潘隐应着,小步后退。 荀彧,钟繇等人见状,心里莫名松口气。 但一口气没完全松下去,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陛下,这么好说话了吗? 还是说,在酝酿更多的事情? 他们都不傻,田丰敢这么做,肯定有宫里的支持! 从田丰被押解到洛阳,到‘消罪’,到入御史台,再到刘协去任,升任御史中丞,这一步一步,宫里的谋划清晰可见。 “就这样吧。” 刘辩用力拍了拍沙盘,笑着直起身,道:“事情都摆在明面上了,咱们就按部就班去做吧,大家都别出幺蛾子。” 一众臣子躬身,道:“臣等领旨。” 刘辩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荀彧,荀攸等人跟着,只留下曹操等大司马府的官员。 曹操目送刘辩的背影,等脚步声消失,他才转头看向贾诩,狭长双眼闪动着怪异光芒,继而笑呵呵的道:“文和,难得陛下这么看重,不如,去南方走一趟?” 贾诩神情淡漠,稍一沉默,道:“下官领命。” 曹操笑着道:“文和不用担心,我会知会皇城府那边。” 贾诩神情不动,道:“多谢大司马。” 曹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扫了眼审配,司马朗等人,转身离去。 司马朗悄悄观察着两人的表情,在曹操走后,不动声色的回归座位,心里暗自将曹操与贾诩的古怪记在心里。 审配无声的走到窗外,眺望着南方,脸色怅然失落。 他在袁绍军中本不受重视,在袁绍撤兵回扬州之际,才有袁绍的关注,被派给袁谭为师,更是与袁谭一同来到洛阳为质。 袁谭死了。 审配在朝廷的命令下,东奔西走,见到了太多的东西。 亲眼看到朝廷不断富强,已有了横扫六合的能力,心里十分别扭难受。 在他原本的印象中,大汉朝国运将终,需要一个王佐大才,匡扶社稷,做那不世霸主,立下不朽功业。 不曾想,他看错了。 袁绍不是那个人,大汉也不是大周,春秋战国不会出现,不需要任何人襄王救主。 如果,没有在袁绍军中的履历,审配完全可以全心投入朝廷,做大汉中兴的能臣干吏。 偏偏,他在袁绍军中走了一遭,这一点,成为他的‘劣迹’。 审配心中清楚,朝廷无数人铭记。 他现在的情形极其尴尬,忠不是忠,奸也不是奸。 屋里的司马朗见审配久久不回,悄悄来到门口,便见到了侧脸复杂惆怅,怔怔出神,下意识长吁短叹的审配。 司马朗将这一幕暗中记下,悄悄返回。 荀彧,钟繇等人返回尚书台,消化完在大司马府的事,便着手做事。 ‘新政’在不断深入,进入了关键的落地阶段,这个时候面临诸多压力以及阻力,尚书台要花费一大半心思,经常是夙兴夜寐,通宵不眠。 “丞相!” 突然间,值房小吏快步进来,急声道:“丞相,御史台刚刚发文出京,是给各州郡县主官的,内容要是要求他们整肃吏治,同时要求贪赃枉法的官吏主动自首,在三个月内,但凡主动自首,上缴赃物赃款,可降低罪责三等,不问死罪。还有就是,对赎罪银,进行了明码标价……” 荀彧脸角绷直,继而点点头,道:“你去荀公,请他你一道公文,内容是劝诫所有官员,持身守正,清廉正直,恪守法度,严明上下,不得贪赃枉法,横征暴敛。” 小吏道:“是。” “关上门。”眼见小吏出门要走,荀彧淡淡道。 小吏一惊,连忙躬身回头,轻轻关上门。 荀彧见门关上了,深吸一口气,只觉头疼不已,不由得拧紧眉头,不断的呼吸、平复。 他阻止了田丰出洛阳,可田丰并不甘心,放出了这么一手。 可以想见,随着洛阳城事情的发酵,加上御史台的这道公文,天下百官必然惶恐不安,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乱子。 便是有十個半个郡守、县令、甚至是州牧叛乱,荀彧都一点不奇怪。 大汉朝官员是什么德行,作为丞相,荀彧是一清二楚,真要查下去,便是将一个县,甚至一个郡的所有大小官吏全部杀头,冤屈的,可能不超过一指之数。 在这种环境之下,田丰这般强横蛮干,除了引起强烈反弹,拼死搏命,不会有任何益处。 不多时,钟繇,荀攸来了,两人一脸凝重。 荀攸关好门,不及坐下就道:“我们想错了,陛下没有变。只是他不会再强逼我们了。” 荀彧,钟繇默默不言。 到了这种时候,他们哪里会不清楚。 宫里的那位陛下,始终是那位陛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将‘颍川党’与‘杨党’换家,‘颍川党’失去了对御史台、吏曹的掌控,三法司中,刑曹,御史台回到了宫里手里,而吏曹的王朗与他们向来不对付。 宫里要做事,已经不是完全须依赖他们‘颍川党’了。 “要出乱子了,先想想怎么应对吧。”荀彧没有多提刘辩,声音平静的道。 钟繇道:“田丰这么做,肯定会扰乱地方,‘新政’定然会大受影响。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削减这种影响,稳住‘新政’。‘新政’已经到了这个关头,决不能退缩,停滞都不行!” 荀攸闻言,一脸不解,道:“陛下不会不知道这种后果,他为什么还是纵容田丰?” 荀彧看了他一眼,道:“是我们做的不够,陛下不满了。” 荀攸不由得皱眉,道:“我们已经做到极限了!陛下……” “好了。” 荀彧打断他的话,道:“说事吧。” 荀攸瞬间醒悟,将话头咽回肚子,纵然对宫里再有不满,一些话,还是不能说出口的。 钟繇神色严肃,沉吟着道:“现在有两个关键,一个是地方的州牧,只要他们稳住了,郡守、县令则问题不会太大。第二个,就是兵曹与大司马府,只要地方上的禁军牢牢把控,便不会有太大的乱子。” 荀彧认真思索,道:“大司马府与兵曹,我来办。你们亲自出去一趟,安抚各州,对于一些重要的郡,也亲自走一趟,该许诺的许诺,该保的力保。田丰那边,我会再施压。” 钟繇点点头,道:“这个好办。我还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提。” 说着,他瞥了眼荀攸。 荀攸猛的坐直,沉声道:“曹操绝不可出京!” 荀彧神色微动,道:“嗯。” 钟繇见状,便也不再提,道:“丞相,吏曹那边,也要盯紧了。这一次要不缺的官员众多,我担心王景兴会趁机做些动作。” 荀彧不自禁的双手按了按太阳穴,沉色道:“好。你们出京后,各大世家也走一走,对于一些大才,可以破格录入。必要时,明确告诉他们,一旦他们真的抵制朝廷科举,朝廷会将他们录入‘不仕名单’,五代以内,静止入仕,甚至连坐亲友。” 荀攸一惊,道:“这,是否有些过于严厉,我担心适得其反。” 荀彧目光湛湛的与他对视,道:“到了这种时候,你还不明白轻重吗?如果我们不把事情做在前面,一旦陛下出手,就是我们进退两难,处境尴尬的时候,既如现在!” 荀攸张嘴要什么,最终还是转了话头,道:“天牢里有很多是我们的人,该保的一定要保出来,而且,决不能让御史台大肆诛连!” 这一次,荀彧没有反对,道:“我来办。” 荀攸意外,旋即也明白,不知道是不满还是什么,突然冷笑了一声,道:“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钟繇连忙道:“公达,伱得体谅丞相的难处。” 荀攸自知神态,瞬间调整情绪,道:“我就这么一说。” 荀彧没有在意荀攸的话,道:“我……” “丞相。” 突然间,门口响起敲门声,等了片刻,传来值房小吏的声音,道:“蔡公进宫了。” “蔡邕?” 钟繇若有所思,看着荀彧道:“丞相事先知道吗?” 荀彧微微摇头,与门口道:“去吧。” 小吏应着,无声消失。 荀攸神情疑惑,道:“没有旨意,蔡邕是不能随意进宫的,是陛下召见?陛下召见他做什么?” 钟繇也在思考。 蔡邕因为王允一案,虽然没有落罪入狱,可也被排除在朝廷之外,这辈子都不可能进入进入朝廷核心。 即便是他女儿为后,外孙为太子,依然不会改变。 这是宫里的意志! 荀彧似想通了什么,道:“不用管他,应该不是陛下召见。说我们的事情吧,户曹要设立转运使,由左侍郎兼任,我已经向陛下举荐了韩斌,陛下允可了,转运司要加速运作……” 钟繇,荀攸听着,一边应下,一边分析,出谋划策。 而这会儿,蔡邕已经到了后殿,坐在刘辩对面。 他满头白发,精神矍铄,脸角瘦削,双眸凸起,如同一个严谨治学,刻板严厉的大儒。 但在刘辩面前,他拘谨又微笑,道:“陛下,臣这次入宫,主要是询问,关于太子府的筹建。” 刘辩怔了下,道:“太子府?太子要开府?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蔡邕笑容好似僵硬在脸上,不得不说,一直保持着,道:“陛下……臣记得陛下六岁便寄居于史府,而今太子已七岁,加上建造府邸,遴选东宫掾属等,还须两三年时间,时间,其实已经并不宽裕。”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二章 未雨 刘辩默默算了一算,发现还真是。 他倚靠在椅子上,神情思忖。 按理说,刘绍可以在宫里,别居一宫,不是没有先例。 但朝野都觉得刘绍‘痴傻’,刘辩也有意锻炼他。 思索良久,刘辩缓缓点头,道:“好,太子府的掾属,由……蔡公遴选吧,要多一些庶民出身……主要是为了让太子知晓民间疾苦。” 蔡邕可不管这些,只要能让太子建府,其他都好说,管他什么庶民不庶民的,还不是太子之臣! “臣领旨!”蔡邕躬着身,沉声应道。表面不动,内心狂喜。 刘辩也不在乎他到底怎么想,沉吟着道:“太子府,不必过于奢华,五脏俱全就行,侍卫,朕派禁军去。太子府的婢女、奴仆,也从宫里调派,再择选一黄门,为太子府管事,直到太子满十六岁。” 蔡邕哪里不明其中深意,不动声色的道:“臣领旨。” 刘辩伸手拿起茶杯,心里略有感慨。 这时间过的是真快,刘绍已经到了要离宫开府的年纪。 蔡邕坐好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刘辩的表情,故作犹豫的道:“陛下,而今朝野沸荡,物议四起。有人建议,请杨公来洛阳,以杨公的威望,足以应对眼前朝廷的困境。” 刘辩抱着茶杯,挑眉看了眼蔡邕,淡淡道:“卿家,你现在的身份特殊、敏感。朝廷的事,还是莫要多问。有人找你,你要避嫌。” 蔡邕脸色骤变,急忙起身,抬手道:“臣,臣糊涂!” 他心惊胆战,身体隐隐颤抖。 蔡邕没想到,只是提了一嘴,就换来了刘辩的直言警告。 这说明,当年的事情,这位陛下没有放下,稍有波动,就能引起他的警觉,哪怕刘绍已经被立为太子! 刘辩淡淡嗯了一声,道:“去吧,你先行筹备,不日朕降旨给尚书台。” “臣领旨、告退。”蔡邕强压着不安,缓缓后退。 刘辩没有看他,等他脚步声消失,目光落在案桌上,一道打开的奏本。 这是荀彧的奏本,大致内容是朝廷急需有丰富经验的实干人才,建议征辟众多因为党锢之祸而被牵连的官员。 这些官员,多半是与阉党争斗而落败,被斥为邪党,罢官削籍,永不录用。 刘辩继位后,为了稳固朝局,收拢人心,解除了党锢,同时对那些官员进行征召。 但这些人,要么是心慌意乱,要么是厌倦党争,亦或者坐观风向,等待时机。 刘辩再而三的被拒,也心生恼怒,多年来,征辟的寥寥无几,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从本心来说,刘辩希望与永汉以前,或者说,他老爹以前的那些种种龌龊进行切割,争取一个新朝新气象。 事到如今,永汉以前的那些老官员,在朝廷已经为数不多,大部分都是刘辩启用,朝廷以‘年轻人’为主。 刘辩沉吟再三,将这道奏本放入抽屉——留中不发。 “陛下。” 潘隐急匆匆进来,递过一道奏本,道:“大司马府转来的,来自交趾。” 刘辩神情立变,伸手接了过来。 待从头看完,刘辩神情逐渐疑惑,目光闪动。 这是士燮的奏本,大致内容,是请求朝廷发兵支援,言称南海郡已不可守,一旦南海郡落入袁绍手中,便可大军长驱直入,兵临交趾郡,而交趾郡兵寡粮少,足以抵守,交趾有陷落的危机。 刘辩左思右想,抬头看向潘隐,道:“大司马府怎么说?” 潘隐道:“大司马说,建议按兵不动。” 刘辩微微点头,还是道:“将皇甫坚长叫来。” “是。”潘隐应着后退出去。 刘辩还是在看士燮的这道奏本,心里总觉得奇怪。 士燮坚持快一年了,一年之中,从未向朝廷求援,连样子都不做,而今还不到初春,士燮怎么反而上书求援了? 是袁绍有了支援,可以攻破南海郡了? 还是,士燮别有想法,要有所动作? 不多久,皇甫坚长就来了,手里拿着一封已经拆开的密信,上前递给刘辩,道:“陛下,刚刚收到消息,士燮似乎有了其他援兵,” 刘辩顿时恍然,看了眼这封密信,片刻后,笑着道:“日南以南的蛮夷?看来,士燮有长期与袁绍相抗的能力以及自信了。” 皇甫坚长道:“陛下,士燮勾结蛮夷,形同谋逆,罪无可赦!” 刘辩收起这份密信,看着他道:“大司马府那边已经有对策,三贼相争,还不如二虎恶斗,且看着吧。” 皇甫坚长对刘辩的态度感到意外,道:“陛下,真的不用兵吗?”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大好机会,不论是发兵去徐州,还是荆州,都是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依照陛下以往的性格,早就迫不及待出兵了。 刘辩知道的他的意思,微微一笑,看向窗外,道:“二公子,你看看这个洛阳城,是不是很平静?” 皇甫坚长转头看去,心里思索着刘辩话里的意思,片刻,十分小心的道:“陛下,是说,最近的御史台进行的‘整肃吏治’?” 刘辩双眼眯起,目光变得深邃,语气也空幽寡淡,道:“这算什么,朕说的是,这洛阳城,表面看似都在朕的掌控之下,但朕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一些人,一些势力已经渗透进来,正在图谋着某些事情。这些事情,看不见摸不着,但蛛丝马迹之下,朕有种……危机感。这种感觉,朕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仿佛……回到了继位之初那段时间。” 皇甫坚长神情变了,心里有些慌乱的飞速分辨。 洛阳城这几年,确实涌入了不少人,鬼鬼祟祟确实有所图谋,但在皇甫坚长看来,并不足以威胁到刘辩。 可刘辩这么说,那就是掌握了某些切实的证据。 是谁?是什么人?居然能够威胁到陛下!? 而他,却没有察觉! “陛下,臣一定彻查,将这些宵小之徒,尽数剿灭!”皇甫坚长铁着脸,沉声道。 刘辩摆了摆手,目光依旧在窗外,道:“查了这么,还是没有查到根本。说明这些人比以往更加谨慎,学聪明了。御史台的动作,或许会是一个引子,促使某些更加快速的勾结。他们很有耐心,朕要比他们更有耐心!” 皇甫坚长心跳加速,不由得紧张起来,道:“陛下,臣该做什么?” 刘辩淡淡一笑,道:“照常做事就行。他们在等朕露出破绽,想要一击致命。朕在给他们机会,等着他们出手。” 皇甫坚长顿时明悟了,这么久心底的疑惑,在这一刻解开。 朝野无数人都在说,宫里的陛下变了。 其实,陛下一直没变,只不过,出现了一条不太一样的大鱼,陛下化作了一個十分耐心的钓鱼翁,等待着那条大鱼上钩。 皇甫坚长注视着刘辩的侧脸,等了好一阵子,上前低声道:“陛下,要等多久?” 刘辩余光瞥了他一眼,笑着道:“这是一条大鱼,他很有耐心,不给他足够的破绽,是不会咬钩的,再等等。” 皇甫坚长心思活络,立即就道:“陛下,现在宫外沸沸扬扬,被抓的那些官吏身后是诸多世家,他们现在在抵制科举,肆意攻击,弹劾朝臣,他们,会不会被勾结?” 刘辩转过头,若有深意的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道:“别着急,慢慢看。他们筹划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你去一趟南方吧,随意逛逛,不用刻意做什么。” “就是,让人知道臣不在洛阳?”皇甫坚长会意的道。 刘辩嗯了一声,道:“不要刻意。” 皇甫坚长暗中沉着一口气,道:“臣明白。” …… 与此同时,尚书台内,王朗与丞相荀彧再次争吵起来,内容是关于吏曹提交的官吏补缺名单。 王朗被气的脸色铁青,怒视着荀彧,道:“丞相,官吏的录取、迁调是吏曹的权职,即便是丞相,也不能绕开吏曹另起一份,这份名单,下官不认同!” 荀彧倒是神色平静,道:“吏曹的这份,有太多驳杂之人,还有诸多空有才学,并无为官经验。朝廷要的施政人才,不是单纯补官缺。” 王朗冷哼一声,道:“丞相,尚书台拟定的这份,大部分是‘颍川党’或是与颍川有关,这份名单,便是到了陛下面前,陛下也不会同意吧!?” 荀彧淡淡道:“王尚书,是要抗命?” 王朗见荀彧要强压,直接站起来,道:“丞相之命,下官不能违抗,但是丞相这份名单,下官会附送给陛下。” 说完,一甩手,大步离去。 在具体政务上,王朗丝毫不怵荀彧以及‘颍川党’,无非是斗法,谁也不能把谁怎么样。 可荀彧要端起丞相威严,王朗也不能撕破脸硬抗,只能将官司打到御前。 就事论事之下,王朗要与‘颍川党’锱铢必较,分毫必争。 荀彧面无表情,将两份名单放到一起,道:“送到宫里吧。” 值房小吏接过来,道:“是由小人送,还是给卢中书?” 荀彧刚要说话,荀攸突然大步而来,冲着值房小吏摆了摆手,坐到了王朗刚刚的位置,递给荀彧一道文书,道:“你看看。” 荀彧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还未看完就皱眉。 这是幽州牧朱建平的公文,主要内容是,董承到达幽州后,屡建大功,尤其是平灭匪患,安抚百姓过程中,身先士卒,还受了不轻的伤。 朱建平详细叙述了董承的功劳,奏请朝廷开赦董承的罪过。 荀彧放下奏本,看向荀攸道:“你怎么看?” 荀攸故作沉吟,道:“我觉得可以,曹氏都赦免了,一个董承也算不得什么。而且现在朝野沸沸扬扬,赦免董承,也能缓解一二。” 荀彧知道荀攸与朱建平在这里面有什么猫腻,默默一阵,道:“好。不过,幽州那边,告诉朱建平,一丝大意不能有。” 荀攸见荀彧答应了,心里松口气,道:“我知道,建平会小心的。” 荀彧没有在意这件事,道:“我正在拟定计划,开春之后,尚书台、六曹的尚书,要陆续出京,督促地方完成目标任务,到时候,伱我也要出京。” 荀攸心知肚明,道:“是陛下的意思?” 荀彧不做隐瞒,道:“是。我与陛下讨论‘新政’的诸多优先事项,要进一步落实下去,打破阻碍,实实在在的推进。” 荀攸不由得凝色,道:“田丰搞出这么大的风波,地方上还在酝酿,现在着急出京,我担心适得其反。” 荀彧点头,道:“越是这样,越要加大力度,不可拖延。” 荀攸有些狐疑,但也看出来了,明显是荀彧与宫里在谋划什么,没有追究根底,道:“好。尚书台、六曹九寺的主官出京没有问题,但曹操不行,他一步不能离开洛阳!” 荀彧道:“我与陛下没有谈及大司马,大司马暂且也没有出宫的计划。” 荀攸这才放心,神态轻松了一些,道:“我刚才看到王景兴气冲冲而走,他还是不肯退让?” 荀彧脸上多了一丝无奈与疲惫,道:“王景兴说的也是有道理的。” 荀攸面露不屑,道:“他再有道理,也掩藏不了夹杂的那么多私心。真要按照他的那份名单,这朝廷上下,都要变成‘杨党’了!” 荀彧道:“他现在态度很坚决,如果我们不同意他的名单,就要将官司打到宫里。” 荀攸怡然不惧,嗤笑道:“他要打那便打,我们拟定的都是名望卓著之人,不怕陛下知道。但他的那份名单,我随便扯出几个,就能令他颜面扫地!” 荀彧没有那么乐观,道:“能不闹到陛下那,还是不要去。晚些时候,我们再找他谈一谈,再做一些让步吧。” 荀攸不满,道:“让步?为什么,那王景兴……” 荀彧摇头,打断他的话,道:“宫里太安静了,我总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提到宫里,荀攸再大的怒怨也提不起来,强忍怒意,道:“好,我再找他谈,重新拟定一份名单。” “再征求一下其他尚书的意见。”荀彧不动声色的道。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疾患 尚书台与吏曹还在博弈的时候,田丰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歇。 随着吴景供出的名单,田丰又抓了不少人,不断审讯出的弊案以及线索,多的田丰都看不过来。 右丞站在他身前,翻着一叠文书,不时观察一眼田丰,欲言又止。 田丰头也不抬,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右丞立即回头看了眼,上前低声道:“中丞,从吴景的几个心腹的口供里,都看得出,吴景与一个神秘人有勾结,所图甚大。” 田丰淡淡嗯了一声,继续看着手中的案卷。 右丞见田丰不说话,犹豫再三,还是道:“中丞,这吴景是乌程侯孙策的舅父,他要是图谋不轨,必威胁社稷安危,真的不上报吗?” 田丰将手里案卷合起来,又翻开另一道,道:“你以为,朝廷真的不知道?就我们审出的这点东西,连皮毛都算不上。” 右丞一怔,道:“那,用刑吗?” 田丰皱了皱眉,手里的案卷有些复杂,随口的道:“他是朝廷三品大员,一州州牧,御史台无权,也不能对他用刑。行了,你不用多操心,很快会有人来带走他的,咱们不必想太多。” 右丞闻言,心里大松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涉及谋反大案,他这种小人物遇到了,那是天大的事,没有一个妥善的处置,着实寝食难安。 等了一会儿,右丞又道:“中丞,真的不派人出京吗?涉及河道贪渎的各州官吏那么多,拖下去,不说他们转移了赃款,毁灭了证据,便是逃走了,将来再想抓,怕是千难万难。” 田丰这才抬头,目光淡漠,道:“即便我现在派你出去,你觉得你能抓到人?” 右丞面色微僵,吞吞吐吐的道:“大的不好抓,总归是能抓些小的。” 田丰是经历过豫州河道贪渎的真相的,若非他发疯,胁迫豫州牧刘繇,怕是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从洛阳派人到地方去查办、抓人,恐怕未必能到地方,就死于匪盗之手了! 田丰收回目光,道:“我之所以告诉尚书台,我要出京,不过是提前准备,并非真想出去,到了不得不出京的时候,就是尚书台倒过来求我,给我更多权力,到了那时,才是彻查弊案的良机!” 右丞顿时明白,田丰早就想好了一切,不由抬手道:“中丞高明!” 田丰又合上一道案卷,道:“这些案卷,要仔细分门别类,将证据固定,线索掌握,关于洛阳之外的,要隐藏一部分,不能全数给刑曹或者廷尉。另外,抄没所得,也要名列整齐,一分一毫不能错漏。” 右丞连忙道:“中丞放心,下官等做的十分小心,没有错漏。按照中丞的命令,抄没所得,都暗中移交给了皇家钱铺,户曹、太仓那边索要再三,都被下官推脱了过去。” 田丰点头,道:“那就好。” 右丞抬手,刚要告退,突然又想起来什么,更上前一步,低声道:“中丞,洛阳府的六部尉帮我们抓人、抄家,下官发现,有一些人,还是逃跑了,羽林军那边的解释倒是合理,只是下官总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 田丰好似也想到了什么,神情略微动了动,道:“你没有告诉其他人吧?” 右丞肃色道:“中丞放心,下官谁都没说。” 田丰沉思片刻,道:“好,先不要动。” 右丞会意,抬手告退出去。 田丰坐在位置上,看着手里的案卷,心却不在案卷上。 洛阳府尹是周异,周异之子是周瑜,而周瑜与孙策过从甚密,乃是至交好友。 那么,周异与吴景,是否有什么特殊的秘密关系? 从案卷上来看,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但任谁都会怀疑,吴景与周异的关系绝非寻常! 田丰思索一阵,再次伸手翻起案卷。 这会儿的洛阳府,周异却在大发脾气。 他瞪着身前的六部尉,怒声喝道:“为什么吴景府邸会走脱六人?为什么工曹侍郎刘晗的长子,户曹员外郎周莲,吏曹郎中陶庸都能走脱!?事先不是早就布置好了吗!?” 六部都尉没有人吭声,全都低着头。 周异眼见他们不吭声,怒气直冲头顶,怒吼道:“你负责的,你说!” 北部都尉一脸苦笑,道:“府尹,不是下官推脱,而是,这,虽是事先布置,可消息早就走漏,其中还有羽林军,下官,下官着实没办法……” “伱没办法,我有办法!” 周异也就是没有佩剑,不然早就拔出来了,双眼通红的瞪着他,道:“上面已经几次问我的话了,要是再被御史台抓到什么尾巴,本官下了大狱,你们能跑得了吗!?” 六部都尉一个個神情惊慌,悄悄对视,没人敢接话。 说实在的,他们心里不是没有怨气。 这一次,他们配合御史台抓了太多人,得罪了太多,现在非但没有功劳,反而要落罪,这说得过去吗!? 周异见他们还不说实话,真的恨不得杀人,大喝道:“给我说实话!” 北部都尉被周异逼到了悬崖边,忍了又忍,硬着头皮,道:“府尹,确实,确实有人收了钱,放走了一些人,但是,但是,下官事先不知情。下官核查过了,都是些小孩,并无重要之人。走脱的那几位郎官,是,是从羽林军那边……” “放你娘的狗屁!” 周异撕竭里底,疯了的吼叫道:“你们的人收了钱,反倒是说羽林军,这些理由,我能说给尚书台听吗?御史台那边能信吗?他们要是弹劾我,你说,陛下会信吗?” 北部都尉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上升到那种程度,已经不是他这个小人可以置喙的了。 周异气的缺氧,眼前一黑,差点倒地,扶着案桌站着,大口大口喘气,强忍着心悸的恶心,道:“滚!” 六部都尉半点不敢停留,快步离去。 周异缓了好一阵子,苦涩无比的慢慢坐下,整个人都显得苍老了许多。 他与吴景不同,吴景与孙坚、孙策等勾连,野心勃勃,图谋不轨。但周异一心想做官,做朝廷的官。 周吴两家,算得上是世交,他与吴景相熟,但来了洛阳后,周异刻意与吴景保持距离,私交极少。 而今吴景事发,周异想撇清关系,但朝野,怕是没几个人会信。 周异有种大难临头的恐惧感。 “祸事啊……”周异摇头苦笑,充满了颓丧。 这时,从侧门走进一个家仆,低声道:“主人。” 周异转头瞥了他一眼,忍着头疼,道:“什么事情?” 家仆瞥了眼门外,更加低声的道:“小人传来口信,询问主人安危,是否……南下。” “南下?”周异一怔,旋即明白周瑜的意思了,这是问他要不要逃走。 周异长叹一声,道:“哪里还走得了,洛阳城到处是羽林军,城门口戒备森严,谁还能走得脱?” 家仆有些害怕了,道:“主人,那那怎么办?” 周异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与吴景一案并无牵涉,到现在,御史台也没有找我问话,我想,大概,不会抓我。” 家仆听出了周异话里的忐忑、惊疑、恐惧,顿时不敢说话了。 周异的惶恐不安,是整个洛阳城的缩影。 随着御史台的动作加大、深入,不断有人被抓,羽林军简直成了洛阳城一个极其可怕的名词,哪怕是百姓都绕着走。 唯一安静如常的,只有皇宫。 洛阳城里风波诡谲,人心惶恐,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以洛阳为中心,迅猛的扩展向四面八方。 朝廷掌握的七州,不知道多少人忧惧难眠,无数人如同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想要探查消息,寻求‘避难’。 大汉朝廷这边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整顿吏治,在南方的荆州,稳固如常,不见多大波澜,而荆州以南,濒临海边的南海郡,战火貌似停歇,但犹如紧绷的弓弦,随时可能触发新的大战。 袁绍大营。 大帐之内,议事再次无疾而终。 袁绍阴沉着脸走出大帐,心里的火苗一个劲的往上窜,却无半点办法。 张郃跟在他身后,陪同他来到帐外,眺望北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绍依旧字字句句都是怒意的问道:“张郃,你认为该撤军吗?” 张郃断然道:“袁公,撤军,等同灭亡!末将绝不同意!” 袁绍脸角如铁,没有说话,胸口起伏着,直直望着北方。 他现在兵疲粮少,除非能在短时间内攻破南海郡,否则只有引兵退回扬州一途。 大半年的征战,消耗大量钱粮,一无所获的返回,不,不是一无所获,是威望大损,士气大丧! 这一次拿不下交趾,就没有第二次! 袁绍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是以,目光远眺,等待着一个消息。 “袁公,” 逢纪急匆匆而来,神色不安的道:“那孙策又来要粮了,口口声声说袁公如果不给,他就撤兵回吴郡!” 袁绍满是怒气的哼了一声,很想不给,可还是咬着牙道:“给他!” 逢纪急忙道:“袁公,我们的粮草也不多了,还未开春,丹阳不会有粮草送过来,再给孙策,那我们……” “给他!”袁绍打断他的话,低喝道。 逢纪被吓了一跳,诺诺的应着。 “将军!将军!” 这时,一匹快马从远处奔来,落在袁绍面前,喜色的急声道:“启禀将军,郭军师回来了!” 袁绍双眼一睁,气息急促起来,小跑着上前两步,道:“刘表答应了吗?肯出兵了吗?” 传令兵抬着头,道:“答应了!刘表派蔡瑁率一万人已经出了长沙,还送来了五万石粮食!” 袁绍大喜过望,连连道:“好好好!太好了!太好了!” 刘表愿意出兵,那他攻破南海郡就指日可待了! 袁绍心思急转,忽的沉声道:“快,放出消息,就说蔡瑁不日便到,张郃,整顿兵马,本公三日内,要拿下南海郡,兵发交趾!” “末将领命!”张郃朗声应道。 逢纪却面露惊疑,道:“袁公,那刘表之前推三阻四,为什么突然答应出兵了?他就不怕惹怒朝廷?汝南那边,刘备可是屯了两万大军。” 汝南郡与南阳郡相邻,一旦刘备突然发兵,不须今日,就能打到长沙郡。 袁绍豪情澎湃,之前的颓废一扫而空,闻言哈哈大笑,道:“那刘表想必也是知道荆州无法抗衡朝廷,与我瓜分了交趾,联盟对抗朝廷,才是上策!” ‘刘表就不怕是与虎谋皮吗?’ 逢纪心里下意识的来了一句,没敢说出口,反而认真的道:“袁公,刘表出兵,恐另有图谋,还须提防。” 袁绍满脸笑意,一副智珠在握模样,自信满满的道:“只要他发兵,那南海郡定然恐慌,交趾那边也不会再敢轻易援助,南海郡,是彻底的孤城!只要我拿下了南海郡,便是一路坦途,兵锋直指交趾!交趾,已在我手中矣!” 逢纪见他这般自大,心觉不好,劝道:“袁公,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下官还请召开会议,听取众位将官之意。” 听到这个,袁绍就不满了,斜眼过去,全是寒意冷哼道:“会议?让他们继续劝本公撤兵吗?” 逢纪迎着袁绍的目光,心里一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多时,一辆马车,风尘仆仆而来。 袁绍大笑着上前,亲自迎接。 郭图从马车里出来,看到等在外面的袁绍,吓了一跳,急忙下马车,恭恭敬敬的行礼道:“郭图见过主公。” 袁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大笑道:“公则免礼,随我进账,洗洗风尘。” 公则,郭图的字。 郭图受宠若惊,被袁绍拉着走进了大营。 逢纪看着袁绍的背影,眉头紧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惶惶不安,想与张郃说两句,张郃却根本不理会他。 ‘静观其变吧。’ 逢纪强压着不宁的心思,跟着进了大帐。 “快,与我说说,公则你是怎么说服刘表出兵的。”甫一坐下,袁绍就迫不及待的道。 郭图将一切尽收眼底,心如明镜,神情谦逊异常,恭恭敬敬的道:“回主公,那刘表原本不肯答应,下官去贿赂了刘表之妻蔡氏,这刘表惧内,由蔡氏的耳旁风,所以事成。” 袁绍一怔,疑惑的道:“之前为何不成?” 郭图面带得意,道:“下官又去给那蔡瑁送了重礼。” 袁绍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不管怎么说,刘表肯出兵了,这一点胜过一切,大喜道:“公则大才!今日起,加公则为祭酒,领丹阳太守!” 逢纪听着吓了一跳,这丹阳,不是说好给孙策的吗?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四章 图谋 大帐之内,只有袁绍,郭图,逢纪,张郃,高干等人,气氛相当热烈。 袁绍频频举杯,与郭图共饮,盛赞他这一趟出使。 其他人虽然对刘表出兵心存疑虑,但并未说什么。 只要刘表出兵,对垒的两军就是此消彼长,袁绍气势大盛,士燮则必然惊恐。 一众人在大帐内饮酒,畅谈不已。 在他们所有人看来,攻破南海郡,已是指日可待。 不知道喝了多久,一众人快要不行的时候,几个婢女搀扶着袁绍离开,临走前,袁绍还不忘回头大声道:“你们继续喝,今日一定要尽兴!” 袁绍一走,众人哪敢‘尽兴’,收拾一番,各自寒暄,相继出了大帐。 “军师,主公有请。”在郭图要走的时候,一个小吏悄悄过来,在郭图身前低声道。 郭图顿时酒醒不少,连忙正衣冠,跟着小吏来到袁绍的寝房。 袁绍没了之前的醉意,一见郭图,连忙上前拉他坐下,道:“公则,快坐!” 郭图心里在想着到底是什么事情,故作受宠若惊,再三行礼,这才在袁绍对面坐下。 袁绍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喝了口浓茶,神情凝色,好像在思索,也好像在组织话头。 郭图强忍着酒劲,耐心的等着。 好一阵子,袁绍看着他,道:“公则,我收到消息,朝廷那边在大力整肃吏治,洛阳城一半以上的官吏都被御史台抓进了天牢。” 郭图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狐疑,道:“下官在长沙已经听说这个消息。朝廷自乱手脚,大丧人心,对袁公来说,不是天赐良机吗?朝廷自乱,袁公先收交趾,而后图算荆州,坐观朝廷风向,只待等天时!” 袁绍低着头,面露思忖,点点头,再次陷入沉默。 郭图瞬间想到了什么,有些吃惊的道:“袁公,想要提兵北上?” 袁绍一怔,抬头看着郭图,道:“公则,怎知我心中所想?” 郭图立即道:“袁公,万万不可!此时,正是袁公收交趾,北望荆州的大好时机,一旦错过,绝无再有!只要拿下交趾,江东半壁在手。那刘表是一迂腐无能之辈,前瞻后顾,畏首畏尾,不足为虑。待袁公攻克交趾,便可携大胜之威,横扫荆州,届时半壁江山尽入袁公之手!到了那时,不论是朝廷如何,袁公都可与朝廷一较高下,大事可成矣!” 袁绍点点头,欲言又止。 这個‘路线图’,是他与众多谋士、将领商议好的,进攻交趾,也是在执行这个战略。 郭图见袁绍还是不肯说话,心里急了,道:“袁公,还有其他顾虑?” 袁绍看着郭图,语气缓慢的道:“不瞒公则。有人联络与我,并且与朝廷治下的诸多州牧、郡守有了联络。而今朝廷整肃吏治,不知多少人惶惶不可终日。我已经收到六封密信,约我出兵,共谋大事。” 郭图愣了又愣,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不由得陷入沉思。 朝廷这次整肃吏治的动作确实凶猛,洛阳城里的大小官吏被抓了一半,如此力度,地方上的官员惊恐万分,实属正常。 地方上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德行,郭图再清楚不过,一旦朝廷彻查,一半以上的诛九族都不为过。 他们恐惧之下,狗急跳墙,举兵谋反,一点都不奇怪。 如果叛乱的人足够多,加上洛阳城正是大乱之时,北上,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郭图转瞬就定住心神,沉声道:“袁公,还请继续进攻交趾!” 袁绍面作疑惑,道:“还请公则解惑。” 郭图思索片刻,道:“袁公,朝廷之下,兵马数十万,人心渐齐,非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图谋。即便各地叛乱如烽烟四起,短时间内也难以撼动朝廷根基。这对袁公来说,是一个大好消息。在这个时间,袁公拿下交趾,甚至是荆州,届时,不论朝廷与那些叛乱谁胜谁负,都可坐收渔翁之利!” 袁绍点头,还是在思索,道:“公则所言,与逢纪,袁涣,纪灵,张郃等人一致。不过,本公担心,待等本公拿下交趾、荆州,北方已大变,届时,再想图谋,恐难以插手。” 郭图心里顿时若有所悟,小心翼翼的问道:“袁公,参与叛乱的人……实力不容小觑?” 袁绍看着他的表情,微微一笑,道:“公则误会了。那些人,不过是无胆鼠辈,有勇无谋罢了。但公则莫要忘了,汉室将终,异心之辈无穷,有一些人,潜藏在暗中,静等时机。” 郭图暗惊,知道袁绍是对某些人或者某个人有所忌惮,飞速思考,极力劝道:“袁公,如果北上,一旦有不利,必然天下群起而攻之,交趾的士燮、荆州的刘表,还有吴郡的孙策,豫州的刘备,都会第一时间攻打袁公,此时北上,绝非上策,还请袁公继续执行计划,拿下交趾,坐观风向!” 见郭图还是这么说,袁绍心里一叹,默默点了点头。 郭图知道袁绍的雄心壮志,安慰道:“袁公,朝廷在自寻死路,这这整肃吏治,是逼反天下,以袁公的声望,坐拥扬、交、荆三州,将来天下非袁公莫属,完全不用急于北上,大可徐徐图之。” 袁绍无奈,只能答应,不过旋即,他双眼冷漠,道:“那孙策出工不出力,再三索要钱粮,本公一忍再忍,已忍无可忍!” 郭图倒是不在意孙策,道:“袁公,刘表既已出兵,孙策便可有可无,下官安排一些死士,冒充蛮夷,将他刺杀,以绝后患!” 袁绍满意点头,大笑道:“好。只要孙策一死,本公再无忧矣!” 刘表出兵,拿下南海郡指日可待。只要再杀了孙策,吞下他的兵马,再拿下吴郡,整个江东都已在望! 袁绍想到这一点,豪气顿生,也不在乎北方的事情了。 郭图见安抚住了袁绍,心里也是松一口气。 要是袁绍固持己见的发兵北上,那错的就太离谱,他们将无大事可言了。 第二天一早,袁绍亲自点兵,巡视兵营。 有了刘表出兵援助,袁绍信心大增,厉兵秣马,准备一举攻克南海郡。 但他没有着急,刘表虽然出兵了,可要抵达,还要一段时间。 袁绍骑着马,巡视一圈,走到最后,看向西南方向,那是孙策屯兵的驻地。 孙策应邀而来,但与袁绍并没有合兵一处,而是独立一处。 “那孙策怎么说?”下马走入军营,袁绍声音带着不满的问向袁涣道。 袁涣立即道:“回主公,乌程侯说了,会配合主公,攻打南海郡南门。” 袁绍冷笑一声,道:“还是只做声势?” 袁涣知道袁绍对孙策不满,连忙道:“主公,乌程侯今非昔比,只要他在,哪怕不真的出兵,也足够壮声势,眼下,万不可与他交恶。” 袁绍哼了一声,大步走回大营。 袁涣不敢多劝,生怕激怒袁绍,只能小心翼翼的陪同,观察他的心情。 在孙策军营,孙策与程普等人,正在喝酒,毫无大战军前的严肃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普道:“孙侯,我看,我我们可以走了。” 孙策端着酒杯,望着袁绍大营方向,道:“我也觉得不对劲,袁绍不着急攻城了,是在等粮草吗?” 程普摇头,神色略带一丝不安,道:“我怀疑,袁绍在图谋别的。我观军容整齐,磨刀霍霍,似对南下南海郡有了十足的把握。” 孙策起了一丝好奇,笑着道:“这都快打了一年了,一年都打不下来,现在突然有办法了?” 程普看着孙策道:“孙侯,切莫小看袁绍。而且,我们得到的已够多了,现在返回吴郡,或许是谋划丹阳,甚至是会稽的良机!” 孙策摇头,道:“没看到鞠义的军营吗?就是盯着我们的,只要我们有妄动,定然第一时间扑杀过来。” 程普立即沉声道:“那就更要走了,一旦袁绍攻破南海郡,第一时间对付的就是我们!” 孙策神情一动,摸过身边的长枪,道:“你说,我要是给他来个出其不意的夜袭,能否大败袁绍?” 程普神色一惊,道:“万万不可!孙侯,袁绍在,吴郡便在,一旦袁绍覆亡,朝廷绝不会容孙侯的!” 孙策见他反应这么大,不由得笑了笑,道:“玩笑而已,无需紧张。” 程普这才慢慢放松,道:“孙侯,趁夜走吧,做些花样遮掩,足以瞒过那鞠义。” 孙策对走与不走并不放在心上,他要想走,袁绍根本留不住,看了眼程普,直言道:“洛阳的事,先生都知道了,怎么看?” 程普道:“下官还是那句话,千万不可妄动,还不到时机!” 孙策无声望着帐外,心里踌躇不定。 洛阳城发生那么大的事,天下人心动荡,不是一个好时机吗? 不过孙策也明白,他只是乌程侯,只有一个小小的吴郡,还轮不到他展露雄心。 洛阳城的事,对袁绍,刘表,刘璋等人来说,是一个天赐良机吧? 他们会怎么做? …… 袁绍这边整顿兵马,鼓动士气,南海郡却是压力极大。 南海郡城内,军民总数不超过五万,能守城的也不过一万多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原本,他们以为,袁绍去年就该撤兵了,不曾想,袁绍硬生生熬过了一个冬天,不拿下南海郡誓不罢休。 南海郡太守士武,站在城头望着军容整齐的援军,神情如铁,手握佩剑,一言不发。 城内的众人都在看着他,安静无声。 作为士燮的弟弟,士家四兄弟之一,各据一太守,交趾九郡,士家占其四,其他各郡,也都在士家控制之下。 但面临袁绍的强大攻势,士家用尽手段,也只能在南海郡相持,并不能击败。 袁绍现在不下交趾誓不罢休,给了交趾九郡极大的压力。 士武知道交趾的情况,地广人稀,粮少兵寡,如果袁绍继续打下去,南海郡失守就是时间的问题。 从交趾或者其他郡县援往南海郡,路途遥远不说,路上多已被袁绍截断——南海郡,已是孤城! 士武回头望去,城内的兵士皆是衣衫凌乱,面黄肌瘦,没有丝毫锐气。 士武收回目光,迎着带着寒意的春风,静静看着袁军大营方向。 袁绍整兵,这一整就是两天。 两天时间,袁绍没有攻城,但刘表发兵,蔡瑁带领五万大军奔赴而来的消息,已经传遍南海郡四周。 一时间,袁绍军营士气大涨,呼喊着要进攻南海郡。 袁绍在军前,召集众将,杀鹿明志,与众将士大喝,道:“明日攻城,不破南海,誓不罢休!” “不破南海,誓不罢休!” “不破南海,誓不罢休!” “不破南海,誓不罢休!” 无数将士,挥舞着兵器,怒吼冲天,杀气干云。 是夜,袁绍在大帐开宴,神态从容自信,大声许诺,与众谋士、将领筹划未来。 整个大帐,弥漫着众志成城,万众一心的气氛。 “主公!” 突然间,一个传令兵跑进来,单膝跪地道:“南海郡西门开来,正在逃跑!” 袁绍双眼一睁,猛的站起来,拔剑大喝道:“即刻攻城,追击!” “喏!” 鞠义,张郃,高干等人同时出列,大声应道。 袁绍大营,瞬间灯火如龙,早就准备着的士兵汹涌而出,直扑南海郡。 对于南海郡,他们一直围三缺一,想要逼迫士武弃城而逃,不曾想士武居然坚持到了现在,直到刘表出兵消息传来,这才肯放弃。 袁绍亲自领兵,从东门攻入,而张郃率领三千骑兵,趁夜追击逃走的士武。 这一次,没有任何意外,袁绍终于登上了心心念念的南海郡,只是稍作休整,便带着大军,连夜赶路,由东向西,直扑交趾。 袁绍攻破南海郡,对孙策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不得不被裹挟着,跟随大军,深入交趾。 “启禀孙侯,袁绍派人来传话,请孙侯同乘!”突然间,有亲兵来报。 孙策骑着马,不等他说话,程普当即道:“孙侯不可前往!”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大的 袁绍对孙策,一直是如鲠在喉,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孙策的吴郡,是扬州的最北端,是孙家经营多年之地,土地肥沃,人口众多,袁绍早就就需要吞下。 现在,袁绍攻破了南海郡,兵锋正盛,直逼交趾。 加上有刘表的援兵,孙策已是可有可无! 当然,可无! 孙策左右望了眼,道:“已经包围我们了。” 程普不屑的扫了一眼,道:“土鸡瓦狗耳!” 孙策转头看向黑漆漆的前方,火把如龙,在不断的舞动,张牙舞爪,杀气腾腾。 “走吧。”孙策调转马头,语气带着丝丝不甘。 袁绍用丹阳郡作为交易条件,约他来助战,孙策自然不会这么容易上当,还有着其他的目的。 但刘表突然出兵,破坏了计划,孙策也只能抽身离开了。 孙策兵马掉头,径直奔向东方。 他一动,监视他的袁军兵马,从三个方向,向着孙策合围而来。 袁军的动作很快,明显早有准备,漫山遍野都是火把,要将孙策围住。 “杀!” 突然间,在包围圈之外,喊杀声骤然而起,无数火把映照了出三个方向。 漫山遍野的火把,在三个方向,仿佛有数万人,正在快速逼近。 袁绍的追兵的,几乎是第一时间停止了合围,军队出现骚动。 孙策不做理会,从包围圈的缝隙中穿插而过,飞速的消失在视野里。 孙策一走,那些庞大,漫无边际的火把,接二连三的熄灭,仿佛只是几个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再等袁军反应过来,已经追之不及了。 “袁公,是末将糊涂,中了那孙策的疑兵之计,让他给跑了,请袁公治罪!”鞠义来到袁绍跟前,单膝跪地的请罪。 袁绍双眸冷意,道:“包围圈里都能跑掉,你这個名将,我看也名不副实!大战在即,本公就命你戴罪立功,若是再犯,从重处置!” 鞠义一怔,孙策跑了这么大的事,袁绍只是这么呵斥一句就轻轻放过了? 容不得鞠义多想,连忙沉声道:“末将领命!” 袁绍余光瞥了眼郭图,望向还是很遥远的南方,道:“士武逃走,交趾必定集合重兵防备,我们要尽快赶过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领命!”一众谋士、将领大声应道。 南海郡即下,去往交趾就是一路坦途,只要攻下交趾郡,整个交趾,都将是袁绍的! 有了这么大的地盘,战略空间变大,袁绍的情势的将大为改变。 由此,他将北望荆州,东窥徐州,有了真正的逐鹿天下的根基与本钱! 鞠义混在一众将领中,并不显眼,他原是韩馥的心腹爱将,借给袁绍,结果韩馥身死,鞠义就只能跟随袁绍,但并不是心腹,袁绍与他并不亲近。 只是,他疑惑不解,孙策逃走了,回到吴郡,袁绍就不怕孙策强取丹阳,甚至整个扬州吗? 鞠义虽然疑惑,碍于关系,并没有问出口,跟随大军,浩浩荡荡的杀向交趾郡,士家的大本营。 这会儿,蔡瑁还在赶来的路上。 一万大军,迤逦数里,松松垮垮,慢慢悠悠,一点都没有军队的样子,更像是庄稼汉临时拉过来拼凑而成。 士兵们的甲胄也多是破破烂烂,仿佛不知道在哪里放置了多少年,隐隐有着霉味。 士兵们走的很慢,百无聊赖之下,前前后后,认识与不认识,都在热切的攀谈,各种口音夹杂在一起,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聊些什么。 “老史,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啊?”队伍后方,带着大号头盔,遮住严厉的皇甫坚长,用手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头盔,与身后的史阿道。 史阿还是一如既往的抱着剑,耷拉着眉眼,道:“做做样子。” 皇甫坚长一脸赞同的点头,感慨道:“我用尽手段才让刘表出兵,没想到,还是改变不了刘表前瞻后顾,优柔寡断的性格。” 史阿抬头望了眼前方,道:“按照时间算,袁绍应该攻克南海郡,我们差不多要回去了。” 皇甫坚长一愣,转过头,抬着头盔,讶异道:“这就回去了?” 史阿神情不动,淡淡道:“我脑子不好使,但剑不错。” 皇甫坚长砸了砸嘴,道:“你这人,算了算了,回去就回去吧。就是不知道,那刘表会不会后悔。” 史阿回头看了眼,道:“你不担心洛阳吗?” 皇甫坚长忍不住的嗤笑一声,道:“就凭他们?” 史阿神色渐渐认真起来,盯着皇甫坚长的双眼,道:“那笮融谋反,发檄文传天下,即便是我都能猜到,肯定有无数人响应,北方七州一定会大乱!” 皇甫坚长见他认真了,摸了摸下巴,倒退着走,道:“那笮融早就是死物,其他的郡县,但凡有不稳妥的,我早就有所布置。再者说了,‘军政分离’已经完成了近一半,他们临时拼凑的所谓的大军,根本不堪一击。” 史阿眉眼抬起,道:“如果,这个时候,洛阳城里生乱呢?” 皇甫坚长眨了眨眼,观察着史阿的表情,道:“老史,你不对劲啊?你是瞒着我什么事情吧?” 史阿默默一阵,道:“我与曹操相识多年,此人看似桀骜不驯,实则心思极深,步步钻营,看似大胆,实则谨慎。北方七州,几乎全是他平定,这般大功,天下谁人可比?但他是什么处境?你觉得,他心里会不会憋屈,会不会有所不满,有所图算?” 皇甫坚长眼角抽了下,道:“陛下对他那么好,他还能反叛?” 史阿面无表情,不再说话。 皇甫坚长隐约看懂了什么,又好似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看向洛阳城方向,嘀咕道:“陛下这盘棋,下的有些大啊……” “这样下,不对不对,棋不是这样下的,” 洛阳城的皇宫里,刘辩正在悉心教导太子刘绍下棋,道:“下棋,讲究进退得当,谋划深远,要考虑到十几手,甚至二十、三十几手,只有这样,才能掌握局势,从从容容,求得必胜的结果……” 刘绍看着棋盘,不知道听没听到刘辩的话,手里的棋子,还是落在了他原本想落的地方。 刘辩气的直皱眉,这儿子怎么说都不听,不由得转头向边上的荀彧,道:“伱是他老师,你来说!” 荀彧微微一笑,道:“陛下,臣觉得太子殿下的这一步尚且不错。” 刘辩顿时没好气的一丢棋子,道:“你们师徒俩欺负朕是吧?不下了不下了。” 刘辩起身,拍拍屁股,大步离开。 刘绍疑惑不解的望着刘辩的背影,又转向边上的荀彧。 荀彧笑着收拾棋盘,道:“下棋讲究有始有终,殿下莫学陛下。” “哦。”刘绍似懂非懂的点头,跟着一起收拾棋盘。 出了东宫,刘辩来到了大司马府。 曹操迎着刘辩,而后来到巨大的沙盘前。 司马朗充当了解说员,神情凝肃,带着一丝愤怒的道:“陛下,彭城笮融檄文一出,兖州泰山的南城县,济北肥城县,沛郡的虹县,颍川的父城……总有三郡十六县响应,公开叛乱!” 刘辩看着沙盘,笑着道:“靖国难,嘿,还真是好用啊。” 曹操,司马朗,审配,卢毓等人没人应声,不动声色的低头。 大汉朝的‘靖国难’发生不是一次两次了,最出名的,大概就是景帝时的‘七王之乱’了。 刘辩背着手,笑了一声,仔细看完那些位置,道:“大司马,怎么看?” 曹操狭长双眼闪动着冷意,从容淡然道:“陛下,皆是一些乌合之众,臣相信,不用出动州郡禁军,各县的城防兵便足以清剿。” “报!” 曹操话音落下,大司马府的禁卫拿着一只信鸽跑进来。 刘辩注意到,各自腿上绑的是红色结绳,不由得双眼微眯。 司马朗接过信鸽,抽出信件,递给曹操。 曹操只是一扫,神情立变,而后转交给刘辩。 刘辩没有接,而是伸头看了眼,不由得眼皮直跳,气的笑了出来,道:“好啊,朕还是小瞧了笮融。” 这是徐州的信,笮融突然发难,奇袭了下邳,张辽猝不及防,只能退守琅琊郡。 也就是说,现在除了琅琊郡,徐州其他地方,都落入了笮融之手! 曹操沉着脸,道:“陛下,臣请兖州分兵,支援徐州。” 刘辩看着眼前的沙盘,道:“可。” 曹操与司马朗道:“记下,通报兵曹与尚书台。” “是。”司马朗拿起纸笔,飞速记录。 “陛下,” 这时,司马懿急匆匆而来,他身后还跟着兵曹尚书皇甫坚寿,两人一脸急色,脚步惊慌。 刘辩直起腰,淡淡道:“天塌不下来,喘匀了再说。” 司马懿,皇甫坚寿立即抬手,作请罪状。 或许是真的在等喘匀,皇甫坚寿神色凝重的道:“陛下,禁军大营传来消息,郭汜,李傕等人叛出了禁军大营,与原本的黑山军张燕还有诸多叛逆一同,带着数千人趁夜冲出了禁军大营。” 刘辩眼皮直跳,背起手,神情平静中带着丝丝阴沉。 不大的堂内,静默一片。 大汉朝最大的一根支柱,就是禁军大营! 这座大营,驻扎着十万大军,曹操、刘备、张辽、黄忠等人的兵马,多是出自禁军大营! 可以说,禁军大营,是大汉朝的根基,是威慑天下,巩固朝廷权威的最大的利器! 现在,居然有人叛出了禁军大营! 刘辩心思思考许久,余光一扫,不由得笑呵呵道:“不过是区区几千人,诸位卿家无需在意。” 皇甫坚寿仿佛没有感受到刘辩缓和气氛的用意,道:“陛下,那刘表出兵,袁绍攻下交趾只是时间问题,一旦他与笮融以及其他叛逆合流,后果不堪设想!” 刘辩看着他,眯着眼,右手下意识的摸索腰间的玉佩,久久不言。 曹操将刘辩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沉吟着道:“陛下,臣请旨,亲自领命,剿灭笮融!” “不可!” 皇甫坚寿几乎下意识的反对,但瞬间知道这话不妥,立即又道:“洛阳城里,必须要有大司马坐镇,陛下,臣请派右司马刘备,统领各州兵马,清剿所有叛乱!” 刘辩没有说话,走了几步,出了门,站在屋檐下,望着宫外的天空。 一众人屏气凝神,相互对视一眼,悄悄跟着刘辩出了门,站到他身后。 刘辩望着天色,忽然道:“子家,今年是不是没有下雪?” 卢毓小心翼翼的道:“是。” 朝野万民都知道,当今陛下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唯独爱雪。 他也不是文人骚客,对着雪饮酒作赋,就是喜欢在雪中漫步。 但这种时候,这位陛下问出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单纯的爱好。 司马朗,司马懿兄弟几乎一样的躬着身,低着头,一言不发。 曹操与卢毓并肩,面色思忖。 唯独皇甫坚寿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刘辩说了这一句,依旧难排心中烦闷,怎么都不得劲,道:“诸位卿家,你们说,不就是整顿吏治吗?田丰是有些急,动作太大,但朕已经按下来,朝廷也发文安抚了,怎么就天下皆反了?朕,真的是一个糊涂的昏君吗?” 听着刘辩满是困惑的话,众人低着头,很想在这个时候接话,安抚一下内心受伤的皇帝陛下。 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头。 皇甫坚寿很想开口,将这件事挑明,但在这种时候,情知又不能点破。 他身前这位陛下,是个好皇帝绝对没错,尤其是相比于前面几位先帝,对比十分明显。 问题出在了一个‘急’字,这位陛下,总是想一口气做完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事情,为此与朝廷争执不下,强按牛头喝水。 这一次的‘整顿吏治’,在皇甫坚寿看来,应该‘小步慢行’,徐徐图之。 御史台的这次动作,仿佛是在告诉天下官吏一件事——你们都是贪官,不反既死! 这般绝境之下,那些人除了铤而走险,还能怎么办?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曹操看着刘辩的背影,道:“陛下继位以来,施仁政,安安民,天下归心。叛逆贼子,难体圣心,非是陛下之过。眼下,还是须剿灭逆贼,以安天下。” 刘辩沉默良久,道:“皇甫坚寿,你与赵云一同河东的禁军大营,严厉整肃。” “遵旨!”皇甫坚寿应道。 “现在就去。”刘辩淡淡道。 皇甫坚寿心里一慌,连忙道:“臣领旨、告退。” 目送着皇甫坚寿急匆匆的背影,一众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怎么大汉朝就突然乱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中平年间? 众人看着刘辩的背影,没有说话,但无形的压力在弥漫。 卢毓犹豫再三,还是道:“陛下,各州的叛乱,还是须有统一调度才行。” 刘辩睁了睁眼,长吐一口气,道:“丞相荀彧,巡视司隶,左仆射钟繇,巡视并州,右仆射荀攸,巡视兖州,再通知尚书台,命他们安排人手,六曹九寺的官员,任由他们调派,巡视各州郡县,安抚官吏、百姓,大司马府、兵曹派官员随行,必要时候,调动各地兵马、城防兵,剿匪,镇压叛乱。” “是。”卢毓认真记下。 司马懿看了眼这个前任,没有揭破卢毓的越权。 刘辩想了想,道:“典韦,派禁军护送。” 不远处典韦走过来,比众人高出一个头,瓮声应道:“是。” “就这样吧。”刘辩留下这一句,转身离开。 典韦紧随身后,手里还在啃着一个苹果。 曹操,司马朗,司马懿,卢毓等人目送着刘辩的背影,神情各异。 他们都在刘辩的背影上,看出了浓浓的落寞,丧气。 等刘辩走远了,众人才回过神,司马朗转头看了眼隔着嘉德殿的尚书台,下意识的道:“尚书台要空了。” 曹操站在原地,沉默许久,道:“将各地禁军的具体情形整理好,本官要知道,哪里有多少兵马,有多少可以调动,兵甲、钱粮,骑兵等,本官都要知晓。” 司马朗一怔,道:“大司马,这些都在兵曹。” 他话头截在这里,可不言自明——朝廷防着你,这些机密,是不会让你知道的。 曹操面无表情,道:“你去兵曹索要,如果皇甫尚书不给,我在进宫。” 司马朗隐约觉得还没到那种时候,可不敢反对,应着道:“是,下官这就去。” 司马懿等人见状,连忙抬手告退,唯独留下了卢毓。 曹操目视着司马朗的背影,狭长双眼平静如渊,道:“子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卢毓站在他背后,看不到曹操的表情,犹豫了下,道:“不止是这些,益州、三羌,匈奴以及青州的黄巾军余孽,豫州的董卓残兵,兖州也有不明的反叛,人数颇为众多。另外,有人企图再次劫走陈留王,被王府潜藏的禁卫击退了。” 曹操转过头,面露惊容与怒意,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卢毓点头,道:“昨夜里,陛下彻夜未眠,自语了一句:有人暗中图谋了一个大的。” 曹操络腮胡满脸,看不出什么表情,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应对?” 卢毓见曹操似乎有些紧张,轻轻一笑,道:“大司马不用紧张。宫里禁军一万,城外羽林军一万五,八关各有五千守军,叛军只要不入洛阳,就不成气候。” “陛下,没有其他对策?”曹操双眼死死盯着卢毓。 卢毓眉头皱起,曹操的反应有些大,道:“陛下没说。我现在在尚书台,只是昨夜给陛下送文书,闲聊了几句。”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六章 好胆 接到刘辩的旨意,尚书台迅速布置,召集六曹九寺的主官开会。 面对着各地此起彼伏的叛乱,尚书台表现的相对冷静,但六曹九寺的主官则颇为忧心忡忡,颇为不安。 因为这一幕太相似了,当年黄巾之乱前,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形。 这,不会是天下大乱的征兆吧? 不管如何,他们还是按照尚书台的布置,礼曹尚书陈琳前往幽州,工曹尚书陈宫前往豫州,吏曹尚书王朗去往颍川郡…… 等一系列事情安排好,尚书台的三公也在准备着出京事宜。 钟繇是第一个要走的,他收拾好东西,来到荀彧府邸辞行。 “你来我这里辞行?”荀彧面带探寻。 钟繇坐在他对面,一脸严肃,道:“田丰出京了。” 荀彧眉头动了下,道:“去了哪里?” 钟繇道:“陈留郡,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 荀彧继而思索,道:“我记得,董承已经被赦免,放了回来,就在洛阳?” 钟繇点头。 董承是董太后的侄子,自然与刘协关系亲近,更是陈留国的国相,去年涉入了科举舞弊,被抄家流放。 在幽州因为履历大功,幽州牧朱建平上奏表功,朝廷于是赦免了他。 荀彧见他不说话,看着他的表情,道:“还有事情?” 钟繇深吸一口气,越发的肃色,道:“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田丰在审讯吴景等人的时候,查到了不少蛛丝马迹,这些案卷被移交给了黄门北寺狱。这其中,董承、陈留王刘协的名字,多次被提起。” 荀彧的脸色渐渐变了,陷入了沉思之中。 近来发生的事情,很多人都觉得太反常,不对劲,明显是有人在策划。 只是荀彧没想到的是,董承、刘协会卷入其中。 如果刘协卷在里面,不管他是否是主谋,那么事情就一定小不了,涉及图谋篡逆! 沉思半晌,荀彧慢慢抬起头,双眼幽冷灼灼的盯着钟繇,道:“还有谁知道?” 钟繇严肃的脸上出现一抹怪异的别扭,迟疑不定的道:“我不知道。不过……按理说,这样的事情……不应该透露出来……在这个时候,恰好,是我。” 荀彧眉头一抬,余光看了眼皇宫方向,道:“你的意思是?” 钟繇轻轻点头,不言而喻。 荀彧僵凝的神态慢慢松弛,若有所思的道:“这么说来就合理了。朝野这么大的事情,陛下不可能一无所知,毫无反应。这么一想,很多事情反而变得合理了。” “你说的是什么事情?”钟繇反而疑惑了。 “徐州。” 荀彧微笑着道:“那笮融早就在监视之中,一举一动瞒不过皇城府,瞒不过陛下,更不应该瞒过徐州中郎将张辽。” 钟繇神情变了,略带吃惊的道:“你是说,这也是陛下的局?” 荀彧点点头,想的更多了,目光有些飘忽的看向洛阳城的上空,淡淡道:“你应该发现了,朝廷的高层,尚书台、六曹九寺的主官,接连出京,洛阳城,仿佛只剩下孤零零的皇宫了。” 钟繇双眼惊色一闪,道:“你是说,有人能在洛阳城作乱!?不可能,羽林军,禁军都在陛下手中,谁人可以作乱?洛阳城外吗?不应该啊,禁军大营?还是说,八关之中,有人附逆了?” 荀彧摇头,道:“陛下去年回来之后就一反常态,显然是早有察觉,到了现在,怕是要图穷匕见了。” 钟繇语气不安,道:“这种时候我们出京,陛下有个万一怎么办?” 荀彧面不改色,道:“陛下生性谨慎,从来不会行险,无需我们担心。” 钟繇却摇头,道:“必须要有万全之策!” “你的意思?”荀彧看出来了,钟繇似乎有所想法。 钟繇顿了又顿,凑近他边上,道:“将太子带出京,反正太子殿下也不是第一次出京巡视,你又是他老师,最合适不过。” 荀彧思索片刻,点头道:“好,我离京之前与与陛下说。” 钟繇这才放心,神色和缓,看向洛阳城的天空,不由得感慨道:“自古以来,这朝野纷争就没有断过,伱说,什么时候才能有那大同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荀彧轻轻摇头,这样的世界,只是圣贤躲避俗世的妄想,或许,永远不会出现。 在钟繇与荀彧辞行的时候,洛阳城里依旧热闹。 对于田丰,荀彧,钟繇,荀攸,王朗等人的弹劾,此起彼伏,非但没有消停,反而更加炽烈。 相较于各地的叛乱,洛阳城的议论声奇怪的显的小的很多,似乎并不是那么关心。 董承府邸。 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灯火,也没有什么声音。 在后院底下的密室里,一盏幽灯跳动,将两旁的人脸上映照忽明忽暗。 “董兄,我没有欺骗于你吧?”桥瑁笑容款款,与董卓道。 董承裹着厚厚的毯子,披头散发,双眸森冷,道:“你倒是好手段。” 桥瑁笑容更多,道:“现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董兄,可认可我的谋划?” 董承眉眼抬起,道:“洛阳城里的事,也是你的算计?” 桥瑁当即摇头,道:“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推波助澜而已。朝廷自寻死路,我送一程罢了。” 董承眉眼放下,看着桌面上的诏书,淡淡道:“你以为,就是那十几个人就能成事?分散各地,并无统领,最多半年就会被朝廷剿灭。” 桥瑁笑容不变,道:“那笮融已经占领徐州大半,刘璋、刘表,袁绍随时都会挥师北上,朝廷内忧外患,你觉得还能撑过多久?” 董承冷笑一声,道:“你要只是这样的谋算,我只能说可笑!” 桥瑁有些意外了,道:“董兄有何见教?” 董承面无表情,道:“刘辩继位前后是什么情形,你比我清楚,可最终如何?现在过去五六年,他要兵有兵,要人有人,钱粮兵甲不缺,就凭那些人就想改朝换代,简直愚蠢如猪狗!” 桥瑁脸上笑容不减,反而更加浓郁了,道:“董兄高明。我自是还有后手,不过现在还是与董兄明说之时。这份诏书如何?” 董承深深的看了眼桥瑁,道:“惟妙惟肖,反正我看不出假来。不过,陈留王已没有了那份心气,即便他认为这道遗诏是真的,他只会悄悄烧了,只当从来没见过。” 桥瑁收起‘遗诏’,笑容晦涩的道:“真到了那個时候,不是我们强逼陈留王上位,而是尊奉先帝遗诏,陈留王会自己走上那个位置。” 董承目光有些好奇,道:“你到底有什么后手?” 桥瑁神情向往,双眸出现狂热之色,道:“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后手!” 董承知道问不出来了,低着头,道:“在没有看到你那个后手之前,我是不会帮你的。” 桥瑁微微一笑,道:“你会看到的,所有人都会看到的。” 董承没有追问,只是用力裹紧毯子。 他在幽州做了一些事情,被冻的落下了一些病根。 他们口中的刘协,这段时间过的相对舒服。 刘协被免去了一切官职,只保留陈留王的爵位,甚至于朝廷还在酝酿,削夺刘协的王位,贬为庶人。 对此,刘协是相当乐见其成,只有他彻底没了威胁,才能继续活下去。 他在府里,最开心的,莫过于带着儿子,从前院到后院,来来回回,前所未有的开心。 至于宫里安插的那些黄门、宫女,他视若无睹。 唯一不太开心的,大概就是董太后了,时不时唉声叹气。 “夫君,这是怎么了?”本来已经熟睡的伏寿,慢慢睁开眼,看着坐在边上,凝色拧眉的刘协,不禁疑惑的问道。 刘协摇了摇头,道:“我感觉到,朝廷要出大事情了。” 伏寿倒是没有以前那么敏感了,向上侧躺,道:“夫君已经不在朝廷了,朝廷再大的事情,也波及不到夫君吧?” 刘协下意识的点头,烦闷的道:“这一次应该不会牵扯到我,只是,每一次朝廷出大事,于国于民皆是无益,怎么就不能太平一些?” 伏寿了解她的夫君,伸手在他胸口,轻轻安抚,道:“夫君,还是莫管那些了吧。” 刘协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声,毫无睡意。 伏寿只好陪着他一起坐起来,道:“我听说,太子殿下与二殿下要去鸿都门学入学,我们绅儿也要去。” “不止是绅儿,” 刘协神思不属,道:“朝廷大员的儿子,基本上都会入鸿都门学。” 伏寿皱了皱眉,低声道:“那么多人反对鸿都门学,反对‘科举’,陛下是要坚持到底吗?” 刘协心思不在这上面,默默点头。 伏寿睡意消散了不少,来了精神,道:“陛下,就真的不在意世家大族的态度吗?” 刘协心情压抑,只是道:“他从来也没有在乎过。我只是在担心,他操之过急,会酿出前所未有的大乱来。” 伏寿双眼一睁,道:“夫君,是担心各州的那些叛乱?朝廷发文,不是说只是一些贪官狗急跳墙,不足为虑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刘协目光转向窗外,望向皇宫方向,道:“我这位皇兄,向来有着难以言喻的自信。现在天下皆反,朝廷沸荡,现在还来得及回头,希望他能自省。” 伏寿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 她对刘辩有着发自心底的恐惧,恐惧了这么多年,已经不愿意提及以及听到他的名字了。 刘协也默然不语,心里期盼着他的皇兄能够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 第二天一早,王朗在吏曹交代清楚,便乘坐马车,在五百禁军的护卫下,离开洛阳,前往颍川郡。 在他的马车里,还有一个人——他的学生,杨修。 杨修掀着帘子,望着渐行渐远的洛阳城,似有些感慨的道:“兜兜转转,这又回去了。” 王朗好整以暇,闭目假寐。 杨修看了一阵,缩回来,安静无声,但脸上写满了‘心事重重’。 “有话就说。”闭目假寐的王朗突然开口。 杨修抿了抿嘴角,仿佛在强忍,半晌还是道:“老师,真的会乱起来吗?” 王朗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眼也不睁,道:“你想说什么?” 杨修挪动身体,正对王朗,道:“学生听说,朝廷里的主公近乎都出京赈抚地方,陛下更是将宫里一半禁军派出,护卫诸公。真的,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王朗睁开一丝眼缝,打量了杨修一眼,淡淡道:“我也不知道究竟,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笃定,那就是,看似声势浩大,实则疥癣之疾,不足为虑。” 杨修更加疑惑了,道:“那,朝廷这是为哪般?” 王朗闭着眼,神情悠然,道:“‘新政’。” 杨修一怔,道:“朝廷这么大动静,是为了‘新政’?” 王朗道:“‘新政’停滞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宫里早就忍无可忍,这一次,是要借机逼迫地方强行推动。” 杨修总觉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什么。 王朗并没有在这方面多解释,道:“这一趟去颍川,你怎么看?” 杨修迅速镇定精神,道:“颍川郡有着八关之一的轘辕关,是豫州进入洛阳的必经之路,陛下遣老师来颍川郡,可见重视。” 王朗闭着眼,道:“你还是不明白。陛下即位之初,宫里有阉党,宫外有外戚,还有潜伏着的袁氏,那种艰难处境,是陛下永生难忘的。是以,他一直反对党争,厌恶朝臣结党。‘颍川党’,虽不是刻意结成的朋党,其中也有陛下刻意促成的原因,但终归是陛下的逆鳞,只要到了合适的时候,去除‘颍川党’,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杨修双眼闪过一丝骇色,道:“陛下,要除去颍川党?可是,可是……” “可是颍川党盘亘在朝廷,渗入大汉七经八脉?” 王朗面容怪异的笑了一声,道:“这只会令陛下更加坚定除去颍川党的决心。” 杨修不敢相信,更不敢想象‘去除颍川党’所带来的影响。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切的马蹄声,不多久,一个声音在王朗马车旁低声道:“主人,有几个消息。” 王朗睁开眼,淡淡道:“说。” “第一个是泰山郡,” 外面的声音道:“泰山郡的土匪与叛逆勾结,泰山郡守弃城逃跑,泰山郡落入了叛逆之手。” 王朗猛的睁开眼,道:“第二个!” “第二个是关于徐州的,张辽、司马防与笮融激战,遭到叛徒出卖,已经退到与青州的交界。” 王朗神情变得凝重,声音低沉道:“第三个。” 外面的声音道:“幽州的残余的乌桓人再次叛乱,匈奴单于于夫罗也出现了。” 王朗脸角如铁,道:“幽州牧朱建平,辽东太守公孙度在做什么?” “暂且没有休息。”外面的人道。 王朗目光剧烈闪动,晦涩异常,冷声道:“没有消息……果然都是好胆!”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七章 生子当如孙仲谋 洛阳城里风波激荡,各种矛盾被激发出来。 六曹九寺、洛阳府,廷尉、羽林军等等,几乎所有部门机构都在超负荷运转,应对此起彼伏的突发事件。 各主官不在洛阳城,无疑使得各种理政效率大降,使得种种矛盾更加炽烈,洛阳城仿佛乱套了一样。 而洛阳城里最安静的地方,莫过于皇宫。 随着各州郡县叛乱的增加,又兼之禁军被派出去一半,是以,宫里一直在调整布防,白天晚上时不时‘宵禁’,并且宫里还在削减黄门、宫女的数量。 这就导致了宫里变得异常安静,远不如以往那么热闹。 这会儿,崇德殿后殿内,刘辩抱着二儿子刘愈,正在教他练字。 相比于大儿子的愚钝,二儿子就聪明的多,一点就透,而且比刘辩预想的写的好的很多。 “对,就这么写。” “不错不错。” “嗯,比父皇写的好。” 刘辩不吝啬对小家伙的夸奖,笑容满面。 何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门口,看到这一幕,一脸不安又凝色,几次想要进去又停留在原地。 徐衍悄悄来到门的另一侧,对着何太后躬身,低声道:“小人见过太后娘娘。” 何太后一见,连忙悄步过去,拉他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老实告诉我,是否真的危险了?” 徐衍一怔,旋即明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何太后不知道才怪,能忍到今天才来问已是极限了。 他微微一笑,躬着身道:“娘娘多虑了。无非是一些贪官污吏的狗急跳墙,散落各地,乌合之众,朝廷逐一平定,只是时间的问题,并无大患。” 何太后认真看着徐衍的表情,确定不是糊弄,这才大松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对了,不用告诉陛下我来过,还有,这几天都不要去我那了。” 徐衍道:“小人明白。” 何太后点点头,悄悄转身,在门口探出头,观察了刘辩一会儿,这才悄然离去。 徐衍目送着何太后的背影,无声的进入后殿。 来到刘辩身后,他刚要说话,刘辩就摆了摆手。 徐衍顿时会意,悄步退到一旁。 他是看明白了,何太后担心陛下,陛下也知道何太后来了,两人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父皇,我也能建府吗?”突然间,刘愈转过头,白皙偏瘦的小脸一脸纯净好奇的问向刘辩。 刘辩微微一笑,摸着他的头,道:“父皇可舍不得你出宫,老实待在宫里陪着父皇。” 刘愈眨了眨眼,似疑惑似喜悦,继而笑着道:“那我就陪着父皇,一辈子都不出宫。” 刘辩用力的摸着他的头,笑容更多的点头。 徐衍头也不敢抬,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二殿下这个岁数,其实应该明白很多事情了。 “陛下。” 潘隐从外面急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道奏疏,一封信。 刘辩看着刘愈写的字,字迹散乱,任性随意,虽然极力想写的好,可还是掩饰不了潦草。 “不错。” 刘辩夸奖了一句,伸手接过潘隐递过来的奏疏与信。 他先是打开了信,仔细看完,不由得微微沉思。 这是皇甫坚长的信,内容大概是刘表派给袁绍的援兵,行进还不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多少天都无再寸进。 而袁绍攻破南海郡后,一路长驱直入,杀到了交趾郡城下,但却又再次陷入僵持,袁绍猛攻近十天,不大的交趾城始终没有攻破,反而损兵折将不少。 袁绍现在改变策略,分兵进攻交趾其他郡县,将交趾团团围住,困做了一座死城! 刘辩摇头,无奈的道:“这还真是天不遂人愿啊。” 这袁绍,打一个交趾都费这么大劲,原本这盘棋是有他的位置的,不曾想,袁绍根本没有能力上桌。 不是他的计划不好,而是袁绍能力太差了。 刘辩将这封信放到一旁,道:“给二公子回信,让他帮帮袁绍,尽快拿下交趾,看看他还能不能赶上残局。” “是。”潘隐轻声应道。 刘辩又拿起奏本,打开看去,不由得眉头一挑,认真的做好,仔仔细细的看去。 这是来自吴郡的奏本,是吴郡太守孙静,也是孙策的叔父的奏本。 奏本内称,孙策遭到偷袭,身负重伤,可能不久人世,请求朝廷将孙权派回,准备他兄长的丧事,同时阴晦的提及,希望孙权袭承乌程侯爵位,并且任吴郡太守。 刘辩皱起眉头,神情思忖。 这么一出,是在他计划之外的。 孙策在他的棋盘上是一颗极其重要的棋子,他要是突然死了,一些计划得有所改变。 “父皇,怎么了?”刘愈见刘辩久久没动静,回头问道。 刘辩看了他一眼,道:“去玩吧。” 小家伙顿时起身,十分乖巧的道:“儿臣告退。” 刘辩坐在原地不动,目光还在孙静这道奏本上。 孙策一死,吴郡必须要有一个主事人,孙静不是有野心之辈,一心想的是避世治学,不想掺和俗世争斗。 吴郡是一个特殊之地,必须要有個足够能力的人镇守,孙静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孙权?” 刘辩轻轻自语。 孙权今年也快十八岁了,在洛阳这段时间十分低调,在宫里读书的成绩也是属于‘中下’,保持着一贯的谨慎低调,看不出真实才学。 但刘辩很清楚,这是一个很有能力,也有野心的年轻人。 要不要用一用? 在这盘棋上,他能否起到预设中的作用? 不可否认,孙权没有孙策的勇猛,是带不了兵的。 孙策是猛将,是统帅,但孙权更像是一个统治者,在乱世之中,孙权无疑更具危险性。 但刘辩需要是一员猛将,能够让袁绍忌惮的猛将。 潘隐立在一旁,无声无息。 刘辩沉吟再三,转过头,问向徐衍道:“孙权还在宫里吗?” 徐衍立即道:“是,在侍从庐。” 刘辩嗯了一声,拿起这份奏疏,起身道:“走。” 刘辩一出门,不远处的典韦,身穿重甲走过来,单膝跪地的瓮声道:“启禀陛下,一切都准备好了。” 刘辩微微一笑,心里舒坦不少,道:“好。那就差不多了,走吧。” 典韦不知道‘走吧’是什么意思,一如既往的无声跟在刘辩身侧。 刘辩一行人来到侍从庐,站在桥头,刘辩背着手,静静望着南方。 袁绍,孙策的接连跳出棋盘之外,令刘辩意识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即便他是皇帝,太多事情不会按照他的计划、预想的那样进行。 不多时,一身锦衣,面冠如玉,如浊世佳公子的孙权来到了桥上,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刘辩转过身,仔细看着孙权,不由得感慨,真是一副好皮囊啊。 孙权低着头,神色平静,等着刘辩说话,心下,自是也好奇,为什么这位陛下在这种时候,突然要召见他。 是要利用兄长平乱吗? 在孙权猜测的时候,刘辩微笑着道:“说起来,朕正在为几个儿子的婚事烦恼,朝廷的诸位卿家,似都不太愿意与朕结亲。” 孙权一怔,这是什么话头? 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尚书台的三公,都不约而同的拒绝了与皇室联姻,各有原因,一度惹来皇太后的不满。 只是,这位陛下为什么与他说这些? “仲谋可有婚配?”刘辩的声音在孙权的狐疑中响起。 孙权心脏猛的一抽,继而不动声色的道:“微臣并无婚配。” 刘辩嗯了一声,道:“你觉得长公主如何?” 孙权不知心惊了,眼角不可遏制的抽了又抽,不自觉的更加躬身低头,道:“微臣乃低贱之人,长公主犹如皓月,贵不可言,不能直视,微臣绝无妄念,请陛下明鉴。” 刘辩摇了摇头,笑容满面的道:“仲谋不用自谦,你是乌程侯之后,乃是贵戚,如何配不上长公主?我看她也挺喜欢你的,朕今天定个亲,认你这个女婿。” 孙权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地,道:“微臣,微臣……”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等他语无伦次一阵,这才道:“行了,起来吧,孙静上书了,你看看吧。” 孙权对于刘辩的突然‘定亲’,可以说是如遭雷击,手无足措,饶是他心智极高,一时间也想不清楚是该接受还是拒绝。 容不得他多想,在刘辩的话音中,他缓慢僵硬的起身,双手接过孙静的奏本。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只是看了一半就脸色惊恐,急急看完,呼吸急促,整个陷入了惊疑、恐慌、剧烈不安之中。 这是孙静的亲笔信,他认的出来,只是,只是,他的兄长真的遇刺了,快要不行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发生的这么这么突然? 心慌意乱之下,孙权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明白,低着头在那里,双手颤抖,浑身冰冷。 刘辩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淡淡道:“好了,回去吧。” 孙权一愣,抬头看向刘辩,似乎不太明白这个意思。 刘辩道:“回吴郡吧。你兄长也是有大功于朝廷的,他的临终所请,朕不能反驳,乌程侯、吴郡太守,也会如他所愿。” 孙权还在慌乱中,无法做出理性的判断,在他兄长即将不行、他可以回到心心念念的吴郡的诱惑之下,孙权感激涕零的跪地道:“臣叩谢陛下!” 刘辩目送着孙权的背影,背着手,神情异样的道:“潘隐,伱说,孙权会听话吗?” 潘隐道:“小人听二公子说,孙权被吓的不轻,肯定会听话,不会像他父兄那样的。” 刘辩微微点头,道:“袁绍,孙策出了棋盘,现在,只剩下一位了。” 潘隐一怔,剩下一位? 是谁? 与此同时,大司马府内,来来回回的官吏就没有停过,各种嘈杂的声音更是如铁菜市场,此起彼伏,错综嘈杂。 这会儿,司马朗拿着几道檄文,脸色愤怒阴沉的来到曹操的值房,道:“大司马,那笮融又发檄文了。” 曹操面色不动,神色接过来看去。 只见这道檄文非常简短,先是列举了刘辩的十二条大罪,第一条就是‘篡逆不孝’,第二条‘杀害忠良’,第三天则是‘屠戮世家’,其他罪状不等。 曹操随手扔掉,看向其他几道,都是一些少有些名望之人,有的是县令,有的郡守,倒是没有列举刘辩的罪状,而是将荀彧,曹操,田丰打上‘不世奸佞’的头衔,扬言要‘清君侧’。 曹操全数扔到一旁,道:“无需理会。” 司马朗见曹操这么沉得住气,忍不住的道:“大司马,这些檄文一发,肯定惊扰全国十三州,不知道会鼓动多少人,还是还是要有所应对才是。” 曹操面色淡然,道:“按照计划行事。” 司马朗嘴角动了动,还是忍住话头,道:“是。” “大司马!” 司马朗还没有退走,乐进扯着大嗓门进来,急声道:“小平津的急报,说是有叛军攻打小平津,人数可能有数千人。” 司马朗脸色急变,停住了退出的脚步。 曹操神情如常,道:“区区数千人,何必这么惊慌?” 乐进看着曹操的表情,道:“大司马,这只是暂时的,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叛军在赶过去,小平津只有三千人,要是守不住,叛军就杀入洛阳了。” 小平津是拱卫洛阳的‘八关都邑’之一,在洛阳东北方向。 这‘八关都邑’是当年朝廷为了应对进入洛阳的黄巾军所建,是拱卫洛阳的最后一道防线! 曹操依旧毫无波澜,淡淡道:“我已下令,从附近州郡抽调兵马、城防兵充实八关,无需担心。” 司马朗这才松口气,可不等他退走,乐进又道:“禁军大营那也传来消息,说是吕布的部下联络了马车等人,意图强夺禁军大营的控制权。” 曹操脸色终于变了,沉声道:“消息可准确!?可有皇甫尚书的公文?” 乐进摇头,道:“是禁军大营传出来的消息,还没有确认。” 曹操下意识的摸向腰间,拿起酒壶,轻轻喝了一口,沉思片刻,道:“没有旨意,没有皇甫尚书的正式公文,暂且不要动。” 乐进瞥了眼赖在门口不走的司马朗,欲言又止。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八章 同心 司马朗低着头,不动声色的退出了曹操的值房,但哪怕背对着,还是竖着耳朵,想要听到更多内幕。 在皇宫里做事的人都知道,这个不大的皇宫藏着无数的秘密,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暴露一二。 司马家是当世大士族,在大变之际,自然是掌握更多的朝廷秘密,方能进退自如,图谋更大的利益。 乐进等他走远,上前两步,在曹操脸前低声道:“大司马,三羌那边也有所异动,夏侯驻扎在汉中,这个位置十分关键。” 曹操面无表情,道:“你想说什么?” 乐进看不出曹操的心思,犹豫了下,又道:“曹仁在幽州,随时可发兵南下,冀州的‘军改’未完成,应劭手里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人……” 曹操淡淡的看了眼乐进,道:“是你想的,还是什么人借你的口?” 乐进顿时语塞,嘴角动了动,愣在原地。 曹操帐下的谋士、将领,对曹操的不公待遇早有不满,这种不满,在乱世之中,很自然演变成了对朝廷的‘恨意’。 是以,明里暗里劝曹操自立的人,从来没有断绝过。 而今曹操归为大司马,身份尊贵至极,要威望有威望,要能力有能力,更重要的是,他羽翼已丰,手里有的是兵马! 不客气的说,曹操的态度,已决定着大汉朝的走向,兴亡只在他一念之间! 乐进心里不解,曹操,真的没有心思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总该给他们这些心腹手下一点点暗示了吧? 曹操见乐进不说话,目光陡然锐利,道:“你们皆是朝臣,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乱动,否则便是谋逆!” 乐进吓了一跳,连忙后退,道:“末将谨记!” 在那么一瞬间,他在曹操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杀意! 曹操仿佛没有听到,翻开公文,继续处理。 乐进心神颤抖,缓缓退出了值房。 司马朗低着头,余光却一直注视着乐进,等他走了,心里疑虑不断。 别人能看出曹操地位的特殊性,司马朗同样可以。 那,曹操到底是什么态度?在这场大变中,他会作何选择? 没有人知道。 曹操的心腹部将不知道,宫里不知道,宫外也没人知道。 大汉朝的这场从洛阳城开始的纷乱,正在加速不断的演变,每天都有叛乱被平定,又有新的叛乱发生。 原本大汉朝廷希望天下平稳,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专心推进‘建安五年施政纲要’。 现在,一切被突如其来的‘整顿吏治’给打破了,所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大汉朝仿佛再次来到了黄巾之乱爆发前,洛阳城里弥漫着深刻的危机感。 一直到了五月底,原本以为,逐渐强盛的大汉朝廷,会迅速平定各处叛乱,不曾想,非但没有扑灭,渐成燎原之势,烽烟遍布大汉北方七州,并且八关中的三关已经遭到了威胁,仿佛叛军随时都会冲破三关,杀入洛阳城内。 都邑之地的勋贵世家,无不惊恐,纷纷带着家眷出逃。 惶恐不安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笼罩着洛阳城。 崇德殿后殿,充斥着严肃、紧绷、冷漠的气氛。 刘辩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目光来回的在荀彧,曹操脸上扫动。 两人皆是低着头,默默无声。 事情的发展,超乎了他们的预料,使得他们也感觉到了危机,忐忑不安的紧张起来。 刘辩神情怪异,似有着浓郁的不解,道:“朕,朕的不能理解。不就是一个笮融,怎么就演变成现在的局势?张辽手里有三万精兵,全力招募之下,不说十万,五六万至少是有的,怎么就一败涂地,不得不退入青州!?” 荀彧没有说话,老成的脸上都是凝色。 向来镇定自若的丞相,这会儿也慌乱了起来。 曹操想说话,但刘辩又开口了,道:“刘备率军两万进攻彭城,怎么就被挡回来了?彭城并无坚固大城,笮融的主力又在琅琊郡与张辽对峙,他是怎么抵挡刘备的?二位卿家,朕,真的十分困惑!近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曹操等了一会儿,见刘辩不再质问,这才出声道:“陛下,笮融的兵马,是他多年蓄养,其中,或许有来自袁绍、刘表以及袁氏、董卓等余孽的相助。” 刘辩双眼眯起,语气冷冽,道:“不过一群残兵败将?就能势如破竹的攻破徐州?朕、朝廷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的谋划,就是一张纸,别人一口气就能吹倒?” 曹操低着头,没有说话。 事情发生的不算突然,但确实又出乎意料,大汉朝廷,感受到了与黄巾军当年相似的威胁,或者更为严重。 这一次的叛乱,没有黄巾军那般声势浩大,攻州掠县,可也在大汉四处掀起风波,蛰伏了七八年的叛逆们,纷纷从黑暗巢穴涌出,在四面八方出击,使得大汉朝烽烟处处,危机四伏。 在这方面,曹操作为大司马,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刘辩看着两人,神情平淡,道:“说吧,有什么应对之策?” 荀彧故作思忖片刻,抬起手,道:“陛下,平乱之所以不成,主要是无人统帅,主次不明,臣请加右司马刘备为武威将军,统帅各州平乱兵马,一举剿灭叛乱!” “效仿皇甫公事吗?” 刘辩神色沉吟,道:“只是,他能否担当重任?” 刘备给朝野最大的印象是‘仁德’,而不是什么军功,纵观他的军旅,到现在为止,胜少败多,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荀彧也有所迟疑,但总不能再放曹操出去,道:“陛下,各州总归是心向朝廷,痛恨叛乱的,只要有人为帅,统筹得当,剿灭叛乱,只是时间问题。” 刘辩沉吟着,点点头,道:“那便如此吧,大司马,你来安排。” 曹操神情不动,道:“臣领旨。” 刘辩脸上这才放松一点,目光依旧沉凝,心事重重。 曹操观察着刘辩的表情,道:“陛下,南方有消息了。袁绍攻破了交趾,正在回师扬州。” 刘辩双眼眯起,盯着曹操,道:“这么说,袁绍很快也会掺和进来?” “是。”曹操平静的道。 荀彧却有些沉不住气了,道:“陛下,孙策已死,孙权年轻,怕是压不住吴郡的那些三代老人,他制衡不了袁绍。加上笮融,若是袁笮合流,不止是吴郡,臣担心,豫州也将危险。” 刘辩眉头狠狠一挑,道:“局势坏到这种地步了?” 豫州与司隶、兖州相邻,一旦豫州被所占,对大汉朝廷来说,将是致命的威胁! 荀彧沉声道:“臣并非是危言耸听,厄需尽早部署以应对所有可能!” 刘辩神情如铁,似怒似愤,好半晌,冷笑连连,道:“朕辛苦谋划了这么多年,不曾想,到头来还是这样子!朕这些年的作为,莫不是真如笮融等人檄文所说,雍聩无能,无道昏君!?” 荀彧,曹操凝色低头,不敢接话。 之所以变成现在烽烟处处,除了田丰出手太狠外,还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朝廷扣着曹操,使得平乱受阻。 就在刚刚,大汉朝廷才定下平乱统帅,之前都是各自为战,无法凝聚兵力,同时地方上又心怀各异,致使事情逐渐发酵,到了今天这一步。 刘辩见他们不说话,心里涌动着怒气,却只能强忍不发,道:“八关的事怎么说?” 洛阳城四周的八关,是拱卫洛阳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八关任何一个被破,叛军都能长驱直入,杀到洛阳城下。 让叛军杀到洛阳,那朝廷的颜面将彻底扫地,‘汉室将终’,或再次成为士人共识。 曹操道:“陛下,臣已抽调司隶以及附近州郡城防兵支援,还在计划,从羽林军抽调五千人,分驻各关。” “羽林军?” 刘辩眉头皱起,神色沉吟,道:“要动到羽林军了吗?” 羽林军总兵力两万,是洛阳城里最大的军队,是护卫洛阳城最大的武装力量,是洛阳城或者大汉朝野最重要的底气所在。 荀彧看着刘辩的表情,道:“陛下,八关之重,远超羽林军,分出五千,加上宫内禁军,洛阳城仍旧有两万大军,寻常匪患,不足为虑。” 刘辩依旧在沉吟心里计较着,片刻道:“不动。禁军大营还不能调动吗?” 曹操狭长双眼观察着刘辩的脸色,注意着一丝一毫。 “陛下,” 曹操不动声色收回目光,道:“皇甫尚书来信说,禁军大营还是不够稳,正在奋力弹压,甄别,暂时不可重用。” 刘辩还是皱着眉头,还是摇头道:“羽林军不能动,就这样吧。过几天,朕巡视洛阳城,鼓舞人心,再过几天,朕亲自巡视八关。再传旨给刘备,命他集合大军,先行剿灭笮融!朕就不信了,区区一个笮融,怎么就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来!” 荀彧,曹操见刘辩这么说,只能默默片刻,抬手道:“臣领旨!” 刘辩点点头,有些烦躁的摆手。 但荀彧却没有抬手告退,而是道:“陛下,出京巡抚地方的朝廷大员已经多月未归了,是否,召他们回京?” 刘辩越发不耐烦,道:“地方那么乱,回来做什么?要他们配合地方,尽力抚定吧。就这样。” 刘辩说着起身,道:“去大乔那。” “起驾!”潘隐连忙尖声喊道。 荀彧,曹操对视一眼,抬手道:“恭送陛下。” 等刘辩走了,荀彧,曹操并肩出了后殿,两人走的很慢,斟字酌句的交谈。 荀彧轻叹,道:“陛下,终究是有些乱了。” 曹操默默无声,心里沉思不断。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心里疑虑匆匆,总觉得不对劲,可又察觉不出是哪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又太自然,使得曹操茫然无头绪。 他伸手拿起腰间的酒壶,轻轻喝了一口,道:“我听说,陛下近来有些沉迷酒色。” 荀彧神色微动,道:“也不算沉迷。” 曹操看了他一眼,道:“丞相,已危急至此,是否有些话该与我说一说。” 荀彧停住脚步,直视着曹操,道:“曹公,而今国势危矣,你我当同舟共济,为国除贼,安定社稷。”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道:“丞相说的是。” 荀彧道:“过往,颍川人对曹公确实有些苛刻,曹公切勿放在心上。” 曹操只是看着他,等着荀彧‘吐露心声’。 荀彧知道曹操不是易与之辈,沉吟着道:“田丰行事过于激烈,尚书台措手不及。这不是尚书台的意思,更不是陛下的意思,还请曹公明白。” “自然。”曹操道。 田丰在豫州干出那么大的事情,虽然事后遮掩了,可也就瞒瞒其他人,对于曹操这个身份地位,那是看的清清楚楚。 田丰,真的是绝世狠人! 荀彧道:“曹公帐下猛将如云,战功无数,我想调他们参与平乱。” 曹操心里有些意外,神情不动,道:“丞相想要调谁?” 荀彧双眼陡然微亮,直视着曹操双眸,道:“夏侯惇与曹仁。” 曹操顿时会意了,荀彧不肯放他出京,同时也在担心他的不将有所图谋,是以想要调走。 夏侯惇,曹仁无疑是曹操帐下最能征善战,也是手握兵权的大将。 纵然心里愤怒,曹操还是面不改色的点头道:“好。丞相可以拟令,我盖印就是。” 荀彧在曹操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抬起手,诚恳的道:“曹公心怀坦荡,忠心为国,荀彧佩服!” 曹操平静的回礼,道:“本分而已。” 尚书台丞相,与大司马府大司马,相对见礼,而后客气交谈几句,彼此分离。 平静之下,是谁也看不见的勾心斗角,这勾心斗角之下,是隐约可见的刀光剑影。 是夜,月上梢头,清凉入水。 由春入夏,丝丝燥热气息已渗透洛阳县每一个角落。 一个全身照在黑夜里的人,在墙角下的阴影里,缓慢潜行,若非在近前,根本发现不了。 他转了几个弯,在领路人的带领下,来到后院的一间密室之内。 密室里,一个五大三粗,却又颇为肥胖,明显养尊处优的中年人,正在自斟自饮。 黑衣人走进来,跪坐在他对面,缓缓摘下头罩,微笑着道:“大司马府要抽调羽林军了。”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九章 遇刺 “那我能怎么办!?” 中年人猛的灌了一口酒,从腹腔付出不满的怨愤之音。 黑衣人自顾的倒了杯酒,道:“御史台抓了你几个校尉了吧?你就不怕他们随时把你供出来?” 中年人冷哼一声,用手拿菜,道:“钱我已经给足了,又是我多年的好兄弟,不会出卖我。” 黑衣人喝了口酒,悠然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群人在大刑之下,全部不开口的,总有那么一两个会出声。” 中年人没有理会,自顾的喝酒。 黑衣人也不着急,慢悠悠的陪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年人终于忍不住了,怒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桥瑁双眼充满寒意,淡淡道:“你以为,大司马府真的要调你的羽林军去守卫八关?八关稳的很!只要调走了足够多的兵马,朝廷就不怕你乱来,随时都能拿下你!” 中年人的脸角顿时有些狰狞,道:“这种事,用得着伱冒险来告诉我!?” 桥瑁盯着他,道:“你现在死路一条,作为老朋友,我来送送行,张兄何必这么生怒?” 张杨冷笑,道:“你手里握我那么多把柄,会甘心我就这样死了?” 桥瑁蓦然收回目光,笑意浓郁道:“张兄说的也是,你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杨没有耐心,喷着酒气低吼道。 桥瑁笑容收敛,神情疯狂,语气低沉,道:“张兄,就没有想过周公伊尹,天子在手,号令天下,谁人敢不从?” 张杨气笑了,道:“就凭我?挟制天子?你就不怕我被撕的粉碎!?” 桥瑁却不慌不忙,道:“不止是天子,还有丞相,大司马,皆对你唯命是从。” 张杨一怔,不可置信的道:“你,你控制了荀彧与曹操?” 桥瑁心里逼视这个张杨,道:“他们只要在这里你手里,即便不考虑自身,也要考虑家眷。更何况,即便他们不从,大印还不是在你手里?届时,只要再掌控禁军大营的十万兵马,何人还敢说个不字?” 桥瑁施施然的整理着衣服,再次拿起黑盖头,道:“那张兄就在此坐以待毙,等着进天牢吧。” 张杨眼见着桥瑁要走,顿时急了,道:“桥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桥瑁站起身,俯视着他,道:“现在,张兄便是想乔装逃走都不易了吧?” 张杨跟着站起来,沉声道:“还请桥兄指点一条活路!” 话音如刀,似请教,更是强迫! 桥瑁神情冷清的看着张杨,沉默良久,道:“我给刘辩准备了一出好戏,之后怎么选择,就看张兄的了。” “什么好戏?”张杨立即追问道。 桥瑁盖上帽子,转身离去。 张杨知道问不出来,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朝廷的‘整顿吏治’,不止是将六曹九寺的中下层官吏抓了大半,禁军,羽林军同样没放过。 他情知桥瑁不会说,不由得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拿起桌上的酒壶,大口大口的灌,而后砰的一声摔了满地碎,骂道:“他娘的,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 洛阳城,如同烙铁入冷水,沸腾炽盛,无数声音在起起伏伏。 从洛阳城飞来的奏本越来越多,绝大部分官员,将近来一系列事情,归罪于田丰、荀彧、钟繇三人,认为他们是当朝奸贼,是他们引发的叛乱。 应该效仿景帝诛杀晁错,令叛贼没了借口,而后天兵骤至,平定天下。 建安二年,六月初一。 刘辩穿着常服,走出了崇德殿,身侧荀彧、曹操,身后则是典韦,潘隐等人则在更旁边。 刘辩神色烦躁,大步流星,手里的奏本,一個一个的翻开,然后一个一个的扔出去,道:“这一天天的没完没了,杀田丰的,杀丞相的,杀大司马的,要罢‘颍川党’的,要还谏言朕自省,下罪己诏的……好好好,既然都不想好好过,那就都别过了!” 刘辩扔掉手里的所有奏本,猛的转身要回去。 这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撞到了典韦肚子上。 典韦愣了下,不知道是该扶还是不伸手。 刘辩一个踉跄,看着典韦这张大脸,不知道为什么就更加烦躁了,道:“行了,你就别去了,在宫里待着吧,继续整顿禁军。” 这么一说,刘辩站在原地,也忘了刚才转身回去要做什么了。 只能强忍着烦闷,大步向外宫外走去。 典韦楞在原地,不停的眨眼,一脸的无辜。 荀彧,曹操对视一眼,无声的跟着。 他们都能感觉到,我们的皇帝陛下没了往日的从容镇定,近来脾气越来越差,现在连典韦都发脾气了。 刘辩出了朱雀门,沿着御街,径直向着洛阳南门走去。 洛阳城近来到处都是巡逻的羽林军,颇有些戒严的味道,路面上的百姓不多,铺子开的也少。 禁军开道,自然无人可以靠近,路边倒是有不少目光,窃窃私语,低声议论。 或许是刘辩发了脾气,一路上没人敢说话。 “臣张杨,参见陛下!”羽林中郎将张杨赶了过来,单膝跪地的见礼。 刘辩瞥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点心摊,大步走了过去。 这一幕落在曹操,荀彧以及张杨眼里,都是微怔,却又什么都没说。 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向来随心所欲。 刘辩来到摊子前,认认真真的排队。 或许是典韦、潘隐、赵云等人不在,也可能是刘辩刚才发怒,没人敢上前,只能远远看着,唯有几个便衣跟在不远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排到刘辩,他拿了两盒点心就走。 摊主见他没给钱,顿时急了,绕过摊位就喊道:“客官客官,你还……” 他还没说完,便衣禁卫上前,塞过几枚铜钱。 摊主收了钱,略带好奇的看向刘辩的背影。 这位穿着显得颇为精致的贵公子,提着两盒点心,直奔城南。 另一边,朝廷的禁军以及围着的一群大人物加快速度,同样向着南方赶去。 张杨跟在曹操边上,一脸严正,目光却时不时扫过刘辩的背影,心里慌乱,强行镇定。 不多久,刘辩就上了城头,开始巡视。 荀彧,曹操紧随其后,张杨等人只能更后面,城墙上旗帜如烈,飒飒作响,卫戍的羽林军列队齐整,目不斜视。 刘辩走在最前面,提着两盒糕点,至始至终一言不发。 谁人都知道皇帝陛下生气了,跟着是一片沉默,除了脚步声。 从城南走到城东,刘辩是一个字都没有。 荀彧几次想说话,都被刘辩抬手给打断了。 今天的气氛,从出宫到现在都十分古怪,令荀彧、曹操,尤其是张杨都提心吊胆,分外觉得不安。 站在城东,刘辩眺望着兖州方向,背着手,燥热的风吹来,令他的头发乱飞,犹如他的心境。 荀彧真的开始担心刘辩了,语带安慰的道:“陛下,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切勿忧心。” 刘辩胸口鼓起,而后快速恢复,轻声道:“卿家,你说,朕错了吗?” 荀彧立即道:“陛下,事道纷杂,人心叵测,并非陛下之过。” 刘辩对于荀彧的话不置可否,淡淡道:“大司马。” 曹操看着刘辩的背影,道:“陛下,区区几处叛乱,臣挥手间可定,陛下无需灰心!” 刘辩轻笑了一声,道:“若是叛军攻入洛阳,杀死了朕,新朝会给朕什么谥号、庙号?” 荀彧神情骤变,刚要说话,突然一队巡逻的羽林军大步走过来,脚步很重。 荀彧,曹操,张杨等人转头看去,目光带着一丝疑惑。 这队羽林军大概有十个人,身穿重甲,背负弓箭,手持长枪。 张杨仔细看了一眼,上前喝道:“你们是哪一支,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这支羽林军没有因为张杨的喝止而停下,反而加速逼近,并且手握兵器。 张杨神色立变,喝道:“护驾!护驾!” 这一幕,瞬间让四周的羽林军大惊,飞速赶过来。 而曹操,荀彧等人下意识的护在了刘辩身前。 刘辩提着点心,漫不经心的转过身,看向那支已经在向他冲锋的羽林军。 “昏君受死!” 这十人齐齐大喝,有的投掷长枪,有的搭弓射箭,有的直接挥刀冲杀过来。 张杨,曹操,荀攸猝不及防,纷纷受伤,将刘辩上半身给暴露了出来。 刘辩面无表情,眯着眼,站着纹丝不动。 “杀死昏君!” 十人大吼,有条不紊的继续攻击。 这十人显然是受过训练的死士,哪怕羽林军已经围过来,依旧毫无惧色,配合十分默契。 张杨顶在最前面,奋力挥刀抵挡。 但他这些年养尊处优,早没了多年前的勇武,几刀就被逼到一旁,几个死士径直杀向了刘辩。 曹操,荀彧回头看了眼不动如山,毫无惧色的刘辩,咬牙提着剑,迎了上去。 荀彧虽然是文弱书生,可也习过剑术,能够抵挡几招。 曹操是游侠出身,一身武艺,但毕竟快五十岁的人了,根本抵挡不了。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这群死士杀到近前,直逼刘辩。 “陛下,快走!”荀彧与曹操,几乎同时大喊。 咻 突然间,一根箭矢疾驰而来,正好射中了刘辩的脖子。 刘辩身形一晃,双眼怒睁,手里的点心落地,整个人摇摇欲坠。 “陛下!” 荀彧双眸狰狞欲裂,上前要扶住刘辩。 嘭 刘辩应声倒地,仍是双眼怒睁,满脸的惊惧。 “陛下!” 曹操,张杨等人惊恐万状,怒吼连连。 四周的羽林军已经赶过来,对着十个死士进行围杀,将张杨,曹操,荀彧等人护卫在角落。 “昏君已死!” 四个死士冲天怒吼,声音如雷,不知道传播多远,多少人听到。 “杀了他们!”张杨捂着受伤的胳膊,厉声喝道。 羽林军在奋力绞杀,而曹操,荀彧看着脸色逐渐苍白,双眼无神的刘辩,急匆匆护卫着他,返回宫里。 荀彧慌了,前所未有的慌,与曹操道:“大司马,一定要封锁消息,尤其是羽林军这里!” 曹操沉色道:“交给我,你护送陛下回宫,不,不能回宫!” 荀彧道:“去洛阳府,就在不远处!” 曹操回头看向跟过来的张杨,道:“我去应付张杨,其他的有劳荀公!” 荀彧看着脸色更加苍白,身体反应以及十分微弱的刘辩,重重点头,道:“大司马务必慎重。” 曹操没有再说,转身迎上了张杨。 今天的事情太过诡谲了,这张杨的嫌疑最大! 但张杨也无比重要! 他是羽林中郎将,掌握着两万羽林军,是洛阳城里最多的兵马。 当今陛下遇刺,这个消息不能走漏,封锁消息,非张杨配合不可! 不管如何,第一步都是要稳住张杨! 张杨看着曹操走过来,心胆俱寒,心里无数个念头在翻涌。 他想起了多日以前,桥瑁深夜来见他,与他说过的几句晦涩的话! ‘这是,桥瑁的算计吗?’张杨捂着手臂,心神冰冷。 这桥瑁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他偏偏还做到了! 一箭入喉,刘辩是多半活不成了! 刘辩一死,洛阳城肯定大乱! 同时地方会更加大乱,叛逆会此起彼伏,那些还在观望的叛逆,将蜂拥而起! 汉室将终! “张杨!”曹操站在张杨身前,一声断喝。 张杨猛的惊醒,下意识的道:“末将在!” 曹操狭长双眼冷冽如刀,道:“立即封锁消息,不得外漏分毫!羽林军如常巡视,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丝毫异动!这两点,你要是做不到,立斩不赦!” 张杨只觉头皮发麻,急声道:“末将领命!” 他也知道,这次遇刺是在他羽林军守卫的东城门,即便现在不追究,后面他肯定跑不了! 曹操自看出了张杨的心思,又淡淡道:“这一次陛下遇刺,事发突然,又在在你的羽林军中,虽你有责任,但恰恰说明,当与你无关,无需担心。” 张杨心里稍松,连忙道:“多谢大司马。”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章 大事临头 张杨话音刚落,曹操便道:“我会让乐进协助你,有任何大小事,第一时间禀报。” 张杨知道曹操这是要监视他,但也不敢反抗,道:“下官明白。” 曹操右手握着佩剑,狭长双眼森然冷漠的注视着张杨。 张杨哪敢对视,低着头,后背已经湿透了。 在这种时候,曹操想要杀他,只是一句话的事,他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曹操没有杀他,转身大步离去。 张杨是羽林中郎将,没有妥善的安排之前,不能杀他,尤其是当下的关口——一切以‘稳’为要! 等曹操走出几步,张杨才转身急匆匆离去。 他心胆俱寒,右手死死握住刀兵,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就在刚才,他在曹操眼里分明看到了清澈见底的杀意! “怎么办?怎么办?” 以曹操的身份,杀他只需一句话,根本不需要找什么理由。更何况,陛下是在羽林军驻扎的东门上遇刺,别说曹操了,朝野没人会放过他! 左右前后,对张杨来说,都是绝路! “去,将桥瑁找来,我现在要见他!”张杨抓过一个心腹,咬牙切齿的低声道。 那心腹颤声应着,急匆匆离去。 洛阳府。 洛阳府已经被荀彧以及荀攸,钟繇等的侍卫团团围住,里面更是没有半个人影走动。 在后院之内,刘辩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枕头下全是血。 箭矢放在一旁的盘子里,盘子边上跪着剧烈颤抖,恐惧到极点的御医。 荀彧站在床前,看着已经全无气息的刘辩,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脑子混乱一片,无数念头在翻涌,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想,傻愣在原地。 他的皇帝陛下死了。 曾经的豪情壮志还在眼前,犹如是昨天。 前不久还活生生的人,现在要永久的离开了。 怎么办?怎么办? 荀彧用这三个字,强压下心底的手足无措,可依旧难以冷静。 而周异站在不远处,同样震惊,不敢置信。 谁能想到,向来自信从容的皇帝陛下会突然遇刺,就死在他眼前! 这位陛下可不是寻常人,是诛灭阉党,打散外戚,扑杀袁氏,平定黄巾、黑山、董卓,将大汉七州收归朝廷,俨然要中兴大汉的雄主! 他,他怎么就死了? 他死了,后面怎么办? 太子尚幼,朝廷里明争暗斗,权臣横亘。外面更有无数叛逆在虎视眈眈,不断进逼洛阳! 这样的局势,已经堪比这位陛下登基之前的情势! 年幼的太子殿下,会像他父皇一样英明果决,收拾乱局,恢复朝廷平稳吗? 不不,年幼的太子殿下,能顺利登上皇位吗? 一时间,周异也是六神无主,想了太多太多。 不多时,曹操大步进来,感觉着屋内寂冷的气氛,脸色骤变,快步来到床前。 他看到是一具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熟悉又陌生的尸体。 饶是曹操,不由得也怔在原地,呼吸急促,不敢置信。 他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第一次见刘辩的情形,那是袁绍杀入皇宫,兵锋直指御前的不久后。 那时的皇帝陛下初登皇位,即便年少,已经展露了出帝王的镇定与魄力。 后面,是上党被匈奴围困,这位陛下站在城头,哪怕箭矢如雨,在耳边擦过,依旧纹丝不动,毫无惧色。 第三幕,则是在芳林苑的一次谈心。 少年皇帝陛下雄心壮志,规划了一個磅礴画卷,更是直接点名,曹操是其中一个大树,大汉土地上,最不可或缺的那一棵。 往日还在眼前,斯人已逝。 曹操张了张嘴,只觉喉咙发干,干的生疼,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他对刘辩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感恩于刘辩的提携,给了他一展抱负的机会;同时感激于刘辩的赏识、信任、庇护,使得他一次又一次的渡过必死的劫难。 同样的,他对刘辩也忌惮甚深,这位皇帝明显是利用他,这种利用简单明了,直接坦率。 曹操一度十分恐惧,忐忑难眠。 他不了解刘辩对他的无条件信任的来由,也不清楚这场‘利用’的终点在哪里,结局是什么。 “曹公。”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一道声音,唤醒了曹操。 曹操一个正色,转头看向荀彧,脸角如铁,沉声道:“丞相。” 两人互唤了一句,而后便对视着陷入了沉默。 皇帝遇刺,这是天大的事情,一个不好,就是天下大乱,社稷倾颓。 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慌乱,不安以及焦虑。 荀彧终究是丞相,是文官集团公认的‘最大官’,他老成的脸上前所未有的肃色,道:“曹公有何想法?” 曹操又看了眼床上那具冰冷的尸体,活人是熟悉的,死后反而显得陌生。 沉默一阵,曹操道:“太子殿下在何处?” 荀彧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道:“在山阳郡,应该在黄忠的军中。” “即刻传信给黄忠,命他亲自护送太子殿下秘密进京,严加保密,一路上不得停歇,以最快速度回到洛阳!”曹操道。 荀彧当即点头,道:“好,我来写。是否,一同进宫,面见太后与皇后?” 曹操神情不动,仔细思索片刻,道:“太子没有回宫之前,陛下遇刺身亡的消息,决不能再扩散,即便是太后与皇后,也要瞒着!” 荀彧抬起手,前所未有的郑重,道:“曹公,大汉四百年江山,现今皆在你我的肩膀上了!” 曹操抬手,道:“荀公,没有客套的时间了。我欲抽调禁军大营的兵马,拱卫洛阳。” 荀彧沉吟片刻,道:“好。曹公修书给皇甫尚书,命赵云率兵一万,不两万,即刻赶赴洛阳,不得耽误。” 曹操见荀彧答应,道:“我这就回去布置,这里便交由荀公善后了。” 荀彧重重点头,抬着手道:“曹公,你我干系重大,万望同心同德!” 曹操回礼,沉声应道:“丞相放心!” 说完,曹操大步离去,片刻不敢耽误。 荀彧看着曹操急匆匆的背影,神情逐渐漠然,心里思索不断:‘你为什么不调汉中的夏侯惇?他的五千骑兵不是来的更快吗?是怕我怀疑,还是另存了心思?’ 作为朝野一直忌惮的人,在这个时候,曹操越发得到凸显。 他十分重要,甚至决定了大汉朝国祚的延续与灭亡! 荀彧无法相信曹操,但也不能不借用他的身份与手腕,沉思片刻,拉过一个心腹,低声道:“你现在回府,将陛下给我的密旨拿出来,赶去皇城府,告诉他们,严密监视曹操的一举一动,但有不妥,着即诛杀,一应后果,本相承担!另外,给兖州中郎将黄忠去信,命他率军两万,护送太子殿下进京,两万诈做一千,要掩人耳目,不得被人发现。” “是。”心腹低声应着,悄悄走了。 荀彧又看了眼床上的尸体,默默无声。 他心绪十分复杂,既有深切的悲痛,又有必须冷静,果断处置眼下乱局的要求。 现在的局势十分的复杂,羽林军到底牵扯进去多少?太子殿下能否平安回京?曹操是什么态度?不论是自立还是图谋更多,对他来说,都是天赐良机! 如果太子殿下不能平安归京,顺利继位,那乱局将一发不可收拾,社稷倾颓,就在眼前! “希望来得及。”荀彧轻声道。 容不得他多想,振奋精神,道:“将陛下尸体包裹好,即刻带回宫里,所有人不得离开,洛阳府即刻封禁,任何人不得进出!” “喏!”不远处的侍卫军侯应命,大步去安排。 不多久,荀彧走在前面,身后是牛车拉着的三个大箱子,离开洛阳府,直奔皇宫。 周异将一切尽收眼底,却又如透明人一样,不敢掺和半点。 等荀彧的背影消失,他才匆匆写了两封信,交给跟随他多年的管事,低声道:“第一封,送去江东。第二封送去蓬莱郡,快,一定要快!” “主人,可是现在出不去?”管事接过两封信,犹豫着道。 周异倒是镇定,道:“我交代好,会放你出去的。记住了,出去之后,将信送出立即回来,不要耽搁。” 管事听着,便道:“主人放心,小人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周异看着这老管事,心里松快不少,不忘嘱咐道:“快去快回,小心路上有无跟踪。” “是。”管事不再废话,揣着两封信,急匆匆离去。 周异抬头看着一如既往,清澈碧蓝的天空,轻声道:“天塌了……” 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大汉朝能从先帝时的颓败走到现在的有中兴之相,功劳都是当今陛下。 现在,这位陛下没了,大汉朝的天,塌了。 …… 曹操回到大司马府,先是对着司马朗,审配审配等人一阵安排,而后将乐进招到值房。 他递过几封信,神情严肃无比,道:“立即送出去,不要他们回信,依信内容而行,不得有误!” 乐进看着信封上没有名字,刚要发问,曹操又道:“曹洪知道怎么处理,你交给他就行。告诉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动,否者立斩不饶!” 乐进看着曹操的表情,心里一惊,继而又一喜,低声道:“将军,大事在即了吗?” 曹操双眸一瞪,杀气毕露。 乐进心里一寒,急忙后退,道:“末将这就去!” 曹操看着他走了,紧闭的房门,坐在原地,静静思索。 直到现在,他方才有空,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仔细回想。 想着想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不由得紧拧眉头,面露苦思。 左思右想,还是不得要领,自语道:“我跟着陛下出的宫,是陛下无疑……真的有人能够在羽林军遍布的城头,将陛下刺杀吗?张杨牵涉在其中吗?” 下意识的,曹操伸手摸向腰间的酒壶,静静的喝了一口。 如果是往常,这口酒下肚,犹如郭嘉复生显灵,曹操总能得到一些灵感,但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而且觉得这酒十分难以下咽。 曹操放下酒壶,沉着脸,苦苦推敲。 不管怎么说,那位陛下被刺在他眼前,一箭穿喉,尸体也看的清清楚楚,绝无作假可能。 可曹操心里总是很别扭,明明事情很不对劲,可就是想不出在哪里。 这时,荀彧已经带着刘辩的尸体,悄悄返回皇宫,安置在尚书台空置的房间。 他同样有很多事情要做,第一步,就是招回被派出去的朝廷高官。 这么大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丞相就能做决定的。 第二件事,荀彧召集了六曹九寺在京负责的官员,明里暗里,要求他们确保各官寺稳定,不得生乱。 第三件事,荀彧暗中调集了六曹九寺所属的差役,借口‘整训’,亲自统领。 第四件事,荀彧有些犹豫。 那就是,是否告知宫里的太后、皇后,共同商议。 想到曹操的话,犹豫再三,他还是没有进宫,而是见了典韦,做了细致的交代。 相对荀彧、曹操等人惊慌不安中的镇定,张杨就是热锅上的蚂蚁,惶恐不安,六神无主。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桥瑁终于是肯来见他了。 张杨一把抓住他,急声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伱干的!?” 桥瑁微笑着,道:“是不是我并不重要,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张杨笃定是桥瑁做的,紧抓着他,脸角凶狠,瞪着双眼道:“说!” 桥瑁笑容浓郁的要化不开,双眼里尽皆是某种疯狂的笑意,道:“第一,刘辩,死了。” 张杨身形一晃,满脸惊恐,不敢相信,道:“你你说真的?刺杀皇帝,这可是,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桥瑁不急不忙,目光越发炽盛,仿佛火焰在燃烧,道:“张兄,你觉得,你还有退路吗?曹操已经在从禁军大营调兵了,今夜你不行动,能不能活过今晚,就看你的运气了。” “运气?”张杨咬牙切齿,脸角铁硬,双眼里全是不甘、愤怒之色。 桥瑁掏出一道诏书,盯着桥瑁道:“陈留王就在洛阳,加上有这道遗诏,张兄,你还怕什么?”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一章 狐狸 张杨早就知道桥瑁的意思,但真到关键时刻,张杨反而犹豫起来。 造反,不是一件说干就干的事情,需要莫大的勇气,以及不惜一切代价的决心。 作为羽林中郎将,张杨这几年着实享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富贵。 不知道多少人给他送礼,同时暗中克扣军饷,在洛阳城里置办了大宅、旺铺,更是遍布司隶的买地。 羽林中郎将是一个好位置,可在朝野中近乎透明,没什么人关注。 是以,张杨养尊处优,肥肥胖胖,完全没了中平年间的健硕勇猛。 只不过,他心中同样还有一个不甘。 一同入的大将军,一样的官职,可为什么,张辽现在是徐州将军,威风赫赫,他只是一个谁人都不在意的羽林中郎将!? 是以,他更加肆无忌惮的贪污索贿,大肆享乐,反正没人在意,促使更加的肆无忌惮。 自然,这是洛阳城,他很小心。 可再小心,随着朝廷‘整顿吏治’的大刀落下,洛阳城风声鹤唳,羽林军中被烧他的心腹手下被带走了。 供出他,只是早晚的事情。 即便没有刘辩在他的羽林军中遇刺身亡,张杨也没有活路。 他看着桥瑁手里伪造的先帝遗诏,神情狰狞,内心挣扎。 即便站在悬崖边,张杨仍旧不想走上那条绝路,一旦踏上,再无退路! 桥瑁将张杨看的透透的,拿着伪造的遗诏,一个字都不说,只是看着张杨。 张杨脸色阴晴不定,还在考虑着逃走的可能。 以他羽林中郎将的身份,逃出洛阳城并不难,可他的一家老小,以及多年辛苦置办的庞大家业怎么办? 跑出了洛阳,能去哪里?到哪里还不是寄人篱下?所带的钱财,非但不能保命,还可能是催命符! 桥瑁依旧不做任何反应。 张杨内心挣扎半晌,还是被眼前这道‘先帝遗诏’给吸引了,想着现在的局势,咬着牙道:“我要是控制了陈留王,手握这道诏书,真的让陈留王登基?” 桥瑁笑了,他知道,张杨已经下决心了。 “只有洛阳在手,你的话便是天子之言,何人敢不从?” 桥瑁脸角绷直,神情狂热,道:“皇帝,太后,皇后,丞相,大司马,所有人都在你手里,你还有什么可惧的!?只要陈留王登基,一道诏书,奉旨靖难者定然如过江之卿,滔滔不绝,荣华富贵,至尊权力,唾手可得,张兄,这是多少人穷尽一生而不可得的机会!” 张杨似乎被说动了,神情变得激动,狰狞又凶狠,呼吸急促,抢过那道假遗诏,低喝道:“好。我这就召集心腹,今夜起事!桥兄,可还有其他指教?” 桥瑁眼神如刀,道:“拿下陈留王,攻入皇宫,将太后、皇后,当朝权贵全数缉拿,这些,应当不需要在下指教了。” 张杨深吸一口气,抬手道:“桥兄,若是大事得成,尚书台虚位以待!” 桥瑁笑容浓郁,道:“那就多谢大将军了。” 张杨神情立动,想到了曾经显赫一时的大将军何进,再一抬手,握着佩刀,大步转身离去。 桥瑁看着他的背影,转头望向皇宫方向,脸色扭曲,双眼癫狂,低吼道:“刘辩,我不仅要你死,还要将大汉彻底送入坟墓!既然不能名列正史,那野史也要有我桥瑁几個篇幅!” 张杨回到羽林郎府,召集一众心腹,在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所有人都应下了这场‘壮举’。 而张杨这一边一有异动,眼密集监视的乐进就发现的不对,迅速跑向皇宫。 “你说什么,张杨在调动羽林军,他要干什么!?”荀彧神色惊变,失声道。 这种时候,掌握两万羽林军的张杨要是起了歹心,谁都制不住! 原本宫里是有一万羽林军的,足以制衡羽林军,可随着朝廷高官出京巡视,禁军被派出了五千人保护他们。 也就是说,宫里只有五千禁军! 五千对两万,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曹操仿佛早有所料,与对面的荀彧道:“陛下在羽林军中遇刺,张杨脱不开干系,他这么迫不及待的谋反,更说明问题了。” 荀彧迅速镇定心神,道:“曹公,现在怎么办?” 曹操道:“张杨想必知道陛下已驾崩,最为关键的,还是要迎回太子。” 不等荀彧再说话,与乐进道:“去请·统领来。” 乐进应声,急慌慌的退了出去。 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等乐进一走,曹操立即正色道:“五千禁军,想要防守住放过是很难,可是加上京中各大世族的家仆,再多凑个两三千人不难,用尽办法,拖延五日还是能做到的。有了这段时间,禁军大营的兵马差不多能赶到,太子殿下最多再迟三五日,收复洛阳县,扶太子登基,易如反掌!” 荀彧听着他的安排,总觉得不妥,道:“洛阳四周,真的没有兵马吗?我记得,大司马早前提议过陛下,在洛阳四周构筑大营,拱卫京畿。” 曹操摇头,道:“陛下未准。” 荀彧默默沉思。 现在情势突变,走向了完全失控的地步。 蓦然间,荀彧坐正身体,向着曹操抬手而拜道:“曹公,社稷倾颓在即,唯有你能力挽狂澜,扶正社稷,我大汉兴亡,皆在曹公一手!曹公!恳请念在陛下的知遇之恩,正我大汉!” 曹操见荀彧行如此大礼,连忙道:“荀公切勿如此,皆是为臣本分!无复多礼!” 荀彧起身,道:“还请曹公如实相告,有何平乱良策?” 曹操面色坦然,道:“我欲潜出京,募集世家青壮,假作禁军,威逼洛阳,拖延时间。” 荀彧皱眉,这是什么良策? 他目光灼灼,逼视般注视着曹操。 曹操与之对视,而后故作沉吟,刚要开口,典韦来到了门口。 他体型硕大,盖住了半个门,进来后,也不行礼,只是看着两人。 曹操收住话头,与典韦道:“羽林军张杨谋反,正在率兵包围皇宫,典统领,我要你无论如何都要守住!” 典韦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是问道:“陛下呢?” 荀彧立即道:“陛下已经出城了,被叛贼困在城外。” “哦。”典韦有些恍然色,也只是哦了一声。 荀彧是有些了解典韦的,道:“陛下要你寸步不离,皇宫四门决不能失守,确保太后、皇后以及诸皇子、公主的安全。” 典韦大脸动了动,似有些不好意思,面露怯色的低声道:“那个,丞相,陛下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荀彧一怔,道:“自是没有。” 典韦顿时松了口气,瓮声道:“那就好。麻烦丞相告诉陛下,有俺在,谁都进不了皇宫!” 曹操看着他,道:“典统领,宫里是否有办法出去,秘密的那种。” 叛军已经在来的路上,正门是肯定不能走。 荀彧双眸暗凝,对曹操的警惕已到了极点,但他没有出声阻止。 典韦想了想,道:“宫里有一条密道,直通城东,只有我跟陛下知道。” 曹操立即站起来,道:“我要出城募兵,宫里便交给丞相与典统领了。” 荀彧没有说话,心里有了强烈的不安。 曹操一旦出去,那便是猛虎出匣,谁都制不住了。 典韦没有二话,转身出去。 荀彧目送二人远走,抬头看向天空。 今天的天色很好,在荀彧的眼中,却是黑云压城,雷声阵阵。 就在这时,皇宫外响起了大吼声,接着是脚下震颤,隐约可见的脚步声。 荀彧神情如铁,静静看着朱雀门方向。 这时,卢毓来到他身后,低声道:“丞相,洛阳附近州郡的书信都寄出去了,用不了五天时间,应当可凑齐五千城防兵。他们都是经历过战阵的,足以令羽林军忌惮。” 荀彧无声的望着朱雀门。 他其实并不担心张杨,而是由张杨引起的乱局。 朝野之中,以及那些藏匿在阴暗角落的神神鬼鬼,都将冒出来。 这一场滔天大祸,远胜于当初的阉党与外戚的党争,真正的威胁大汉国祚! 卢毓同样保持沉默。 他已经看过那具尸体了,至今恍若梦中,不敢置信。 典韦送走了曹操,骑着马,带着一大队禁军,冲向了朱雀门。 叛军还没有发动进攻,只是围了起来,这给了典韦布防的时间。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进攻,是因为张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陈留王府。 张杨骑着马,站在门口,羽林军已经将陈留王府团团围住,正在门口大喊。 “陈留王,羽林军奉先帝遗诏,迎殿下继承大统,正本还原!” “陈留王,羽林军奉先帝遗诏,迎殿下继承大统,正本还原!” “陈留王,羽林军奉先帝遗诏,迎殿下继承大统,正本还原!” 陈留王府大门紧闭,没有半点声音。 而在后院,刘协,董太后,王妃伏寿以及众多王府的管事、黄门、宫女、婢女,聚集在一起,全都慌乱无比,紧张的看向正门方向。 “发生了什么事情?”董太后厉喝,手拄着拐杖,面色惶惶。 刘协扶着她,话音颤抖的道:“说是说是羽林军谋反了。” 董太后神情立变,道:“皇帝呢,皇帝在哪里?” 刘协嘴角抽了抽,心惊胆战的道:“按理说,陛下现在应该在巡视羽林军。” 董太后猛的瞪大双眼,如同吃人一样的盯着刘协。 刘协僵硬着脖子,艰难的点头。 “祸事!祸事啊!” 董太后的拐杖用力戳地,痛恨无比的喝道。 刘协心慌意乱,不知道怎么接话,无从安慰他的祖母。 他无权无势,亦无兵马,面对羽林军的突然叛乱,他除了希望他的皇兄安然无恙,平灭叛军外,没有一点办法。 这时,一个出现在他们面前——董承。 董太后一见他,急声道:“董承,董承,外面到底是何情形?” 董承并没有说话,手拖着缣帛,正色大步而来。 刘协看着他手里托的东西,再看他的事情,顿时头皮发麻,失声道:“伱,你你叛变了?” 董太后吓了一跳,道:“不可能不可能……” 董承来到近前,沉声道:“姑母,殿下,刘辩已死,我奉先帝遗诏,迎接殿下入宫,承继大统!” “皇兄,皇兄……死了?”刘协浑身冰冷,瞪大双眼,无比惊愕。 董太后反而冷静了下来,阴沉着脸,道:“刘辩真的死了?” 董承道:“岂敢瞒祖母,一个时辰前,被刺客当场射杀,见着无数。” 董太后身形一晃,向后倒去。 “祖母,祖母……”刘协连忙扶着她,急声道。 董太后死死抓着刘协的手臂,双眼凸起的盯着董承,道:“我要与殿下商议。” 董承道:“侄儿就在这里等,还请祖母莫要拖延太久,迟则生变。” 董太后更加用力的抓着刘协的胳膊,气喘吁吁的道:“去房里说。” 刘协又看了眼董承,与伏寿一起,扶着董太后进到后堂。 董太后半躺着,拉着刘协低声问道:“我问你,你是否参与其中了?” 刘协惊慌失措的摇头,道:“祖母,孙儿半点没有参与!” 董太后依旧注视着他的双眼,道:“我再问你,你是否还有那个心思?” 伏寿脸色微白,紧张的看着刘协。 刘协先是沉默,而后苦笑,道:“小时候确实有,但这几年,孙儿反思极多。若是当年我继承大统,面临那般情形,怕是只能随波逐流,任由逆贼们搅弄风云,绝无后来景象。孙儿……远不如皇兄。” 董太后慢慢松开刘协的手,似长松了一口气,轻松的叹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协看着董太后的神色,反而疑惑了,道:“祖母的意思……” 董太后望向门外,冷笑连连,道:“董承是蠢货!虽然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你那好皇兄绝对没那么容易死!” 刘协一惊,道:“皇兄没死?那,那羽林军怎么敢造反?” 董太后冷笑又嗤笑,不屑的道:“你那皇兄坐上皇位是什么光景?他这个人看似宽容,实则猜忌多疑,对一切都要把控的死死的,这样才能安心睡觉。这羽林军,说造反就造反,岂不可笑!” 刘协愣住了,嘴唇蠕动,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 董太后看着刘协的模样,心里也是叹气,这孙儿,比起那毒妇生的儿子,确实大有不如。 董太后挣扎站起来,道:“我的灵室有一条密道,可以通道外面,快点走。” 刘协又是一怔,道:“密道?” 董太后推开窗户,道:“我怕你皇兄对你动杀心,暗中给你留的后路。”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二章 棋盘与看客 在董太后,刘协,伏寿翻窗而出的时候,董承还在等着。 他手里托着‘先帝遗诏’,静静等候着董太后与刘协出来。 在他的潜意识中,董太后一直是渴望他的好孙子继承皇位的,多年来一直没变过。 而刘协,面对至尊之位,他能不动心吗? 再者说,即便他不动心,到了现在,也由不得他了。 那个位置,非刘协莫属,是他‘扶正社稷’的法理、大义所在,绝不容有失! 他安静的等着,对于不远处瑟瑟发抖的黄门、宫女之类,视若无睹。 这么大‘喜事’砸在头顶,董太后与刘协,需要时间消化。 董承很有耐心,等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但门外的张杨却等不及,再三派人催促。 这里是关键,可更关键的是皇宫,拖的太久,拿下皇宫费的功夫就越多。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直很有耐心的董承突然醒悟,猛的大步向前,走向董太后等人去的后堂。 仆从们不敢阻拦,纷纷躲到一旁。 董承看着空空如也的后堂,顿时大怒,喝道:“快进来,搜!” 听到董承的声音,墙外的羽林军纷纷冲了进来,四处找人。 张杨更是冲开大门,脸色阴沉无比。 羽林军在整个陈留王府穿梭,将陈留王府翻了过来,仍旧没有找到董太后,陈留王,伏寿等陈留王府的大人物。 董承知道失算了,脸色无比难看,与张杨道:“他们肯定走不远,就在附近,搜出来!” 张杨有些等不及了,对这个董承咬牙切齿的道:“我给你留二百人,你给我将人带到朱雀门,找不到人,你要死!” 董承看着他的表情,恨恨的没有说话。 张杨没工夫理会他,带着大军,直奔皇宫。 “先帝遗诏,刘辩篡位,奉旨讨贼,秉正国祚!” “先帝遗诏,刘辩篡位,奉旨讨贼,秉正国祚!” “先帝遗诏,刘辩篡位,奉旨讨贼,秉正国祚!” 朱雀门门外,羽林军挥舞着长枪,高声大喝。 墙头上,禁军严阵以待,箭矢,盾牌等早就准备就绪,并没有立即发动进攻。 典韦手持大矛,瞪着眼睛,立在城头,如同一尊门神,异常的显眼。 张杨骑马赶了过来,望着城头林立的禁军,二话不说,冲着典韦大喝道:“典韦,刘辩已死,陈留王继位,你若归顺,封侯列位,荣华富贵!” 典韦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伫立着一动不动。 张杨神情冷硬,情知不能耽搁,直接拔出大刀,怒喝道:“奉旨讨贼,靖难正君,攻城!” 羽林军的弓箭手第一时间翻动进攻,各处云梯,撞门锤等齐齐上阵。 典韦长矛猛的落地,喝道:“守!” 他声音未落,盾牌上前,弓箭如雨而下。 惨烈的守城战,瞬间开打。 并没有用多长时间,羽林军已经杀上了城头,开始了肉搏。 典韦穿着重甲,大矛挥动,一挥一个小朋友,并没有因为羽林军攻上城头而有任何慌乱。 典韦不急,张杨很急,不断催促着羽林军进攻。 刘协还没找到,如果这皇宫再拿不下来,不能将太后、皇后,荀彧、曹操等控制在手里,各处援军赶到,那张杨就被动了。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张杨奋力的催促着进攻。 皇宫并不大,城墙也没有多坚固,加上禁军人少,分守四门,根本不足以抵挡两万的羽林军。 张杨集中兵力,不惜代价,要最快速度的拿下皇宫! 桥瑁站在不远处的一座茶楼,静静眺望着皇宫,神情略显古怪。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说,这皇宫,是不是表现的太过镇定了?”桥瑁自语,眼神疑惑更多。 他身后站着一個没有半点须发的中年人,看着熟悉陌生的皇宫,轻叹道:“有荀彧,曹操在里面,想要攻进去,怕是没那么容易。对外都说禁军只有一万,谁知道有没有藏更多,咱们那位陛下,从来不会将实力摆在明面上。” 桥瑁目光凝色稍去,转向陈留王府方向,道:“这董承太过无能了。” 中年人没有在意陈留王,道:“张杨一旦攻破皇后,怕是不再受制,到时候,你怕为鱼肉?” 桥瑁冷笑一声,道:“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羽林郎,大汉境内,有几人知道他的名字?没有我,他什么都不是。我能扶他上来,自然也有办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中年人轻轻摇头。 乱世之中,在兵权之下,什么都是虚的。一旦张杨入主皇宫,所有人都会是他的砧板上的鱼肉! 没有人会例外。 与此同时,董承还在陈留王府翻找。 “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董承低吼,气急败坏。 陈留王是他们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没有他在,将名不正言不顺,诸事不妥。 羽林军还在翻箱倒柜,地板都撬开,凡是可疑的地窖,水井,甚至内湖都派人下去探查。 “董国相,找到密道了!” 突然间,一个羽林军军侯来报。 “快带我去!”董承面露喜色的急声道。 军侯犹豫着,道:“但中间塌了。” 董承根本不管,怒声道:“挖开,我只给你们半个时辰,找不到人,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军侯神色一僵,似有不满,强忍着道:“喏!” 这会儿,董太后,刘协,伏寿躲在陈留王府隔壁的一处民房底下,黑漆漆一片,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因为他们的头顶是密集的脚步声,明显有人在翻箱倒柜,急切的翻找。 三个人拥挤在一块,紧张忐忑的看着头顶。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三人的煎熬中,脚步声逐渐消失,三人不约而同的长吐一口气。 刘协紧绷的神经放松,还是不安的低声问道:“祖母,皇兄真的没事吗?” 董太后拄着拐,四周黑漆漆一片,默默的念叨了几句,而后道:“伱那皇兄,从不行险,朕要有事,一定有后手,咱们且看着吧。” 刘协还是忐忑,望着来路,又看着头顶,默默无声。 他很担心他的皇兄,也担心大汉国祚,忧惧难宁。 忧惧不宁的,不止是刘协,皇宫里不安的人到处都是。 曹操走了,主心骨就是荀彧。 他的四周,坐着卢毓,司马朗,司马懿,审配外加一个徐衍,众人皆是沉默,遥遥望着朱雀门方向。 一旦朱雀门被攻破,乱军冲进来,他们多半会血洒当场。 荀彧时不时看一眼徐衍,心里不断思索,想着破局之策。 卢毓,司马懿等人不敢说话,徐衍也注意到了荀彧的目光,回之的都是疑惑询问之色。 喊杀声犹如在耳边,一直在耳边,但也一直在耳边。 叛军没有攻破朱雀门,天色渐黑,尚书台内的几人,神情稍微和缓。 卢毓,司马懿等人各有事情,被小吏唤走,唯独留下一个老神在在的徐衍。 平日里忙碌无比的徐衍,这个时候像是没事人一样,望着朱雀门方向,神情带着一丝逾越,似乎在欣赏着什么。 荀彧老成的脸上不动分毫,故作拿起茶杯,淡淡道:“徐贵人,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就没有什么话吗?” 徐衍一惊,猛的回过神,故作慌乱的道:“那个,回丞相,是有的。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十分不安,本想亲自过来,是小人给劝住了。” “是吗?” 荀彧放下茶杯,神情平静且淡漠的道:“我记得,陛下脖子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痣。” 徐衍立即躬身,一个字不吭。 荀彧看着他这个表情,已经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个明白彻底。 “果然是一盘大棋啊……” 荀彧眺望着门外,轻声叹道:“陛下是想一举解决所有祸患吗?” 徐衍不说话,只是躬身更多。 这位丞相,向来谨小慎微,寡言少语,可谁又都清楚,这位丞相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很多事情看的分明,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 徐衍没想到这么快被荀彧戳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荀彧瞥了他一眼,道:“放心,我会配合陛下,将这出戏演到底。” 徐衍暗松一口气,刚刚坐好,忽的脸色再变,不由得低声道:“丞相,那个,大司马,是否会看破?” 荀彧顿时皱眉,沉思着道:“我也猜测不透,曹操此人心机深沉,至今没人能抓到他什么把柄,更没人清楚他的心思。不过,他看破与不看破,都不影响陛下的计划。如果,这一次,曹操仍旧是忠直之臣,那么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且不用担心他了。若是他反叛,就看他,能否跳出陛下的大网了。” 徐衍轻轻点头,不再多言。 陛下搭的戏台,戏台上有很多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角色,就是曹操! 曹操会怎么演? 徐衍猜不透,荀彧猜透,刘辩也猜不透。 不过,现在看客又多了一个人——丞相荀彧。 想通了前因后果,没有了顾虑,荀彧轻松无比的望着朱雀门,道:“还在攻打,看来,张杨是狗急跳墙了。” 徐衍根本不在意什么张杨,反而道:“丞相,陈留王不见了。” 荀彧一怔,道:“不见了?什么意思?” 徐衍看着荀彧的表情,忽的急声道:“丞相莫要误会,本来,陛下命小人,在关键时刻,接走陈留王,但小人没来得及,太皇太后,陈留王以及王妃,都不见了。羽林军里传来的消息,说是逃走了。” 荀彧若有所思,旋即便道:“只要他们手里没有陈留王,一切都好善后。” 徐衍点头,道:“按照陛下的旨意,小人将在三天左右,送丞相去见陛下。” “三天?” 荀彧估算着时间,疑惑的道:“三天,羽林军攻不破皇宫,禁军大营、黄忠的兵马也到不了洛阳,为什么是三天?” 徐衍想了想,道:“早在几天之前,大司马就抽调了禁军大营的兵马,增援小平津等三关,算算时间,赶来洛阳正合适。” 荀彧神情动了动,这件事,他并不知道,曹操也未与他明说。 “多少兵马?”荀彧问道。 徐衍道:“一万。” 荀彧猜不透曹操的用意,道:“皇甫尚书应该是知道的。” 徐衍不置可否的点头,再次转头看向朱雀门方向。 他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不能多说了。 荀彧没有追问,心态轻松下来,甚至想处理一些堆积的公文。 朱雀门外,张杨怒不可遏,不断催促着羽林军进攻,哪怕天已经渐黑,还是不肯停歇。 小小的朱雀门,一个时辰了,居然还是打不进去!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加上天黑,羽林军的气势已经大降,哪怕张杨拼命督促,攻势还是肉眼可见的疲弱。 一直观望的桥瑁,忍不住的摇头,满脸失望,道:“这张杨,果然是不同以往了。” 以往的张杨,武力、能力都在张辽之上,可做了几年的羽林郎,而今非但胖的没人样,打仗的本事也丢了大半。 “陈留王还是没找到,我猜测,多半已悄悄进宫了。”桥瑁身后的中年人平静如常的道。 “丁兄,” 桥瑁虽然失望,可并没有多少急色,反而悠闲的道:“你在宫里那么长时间,你觉得,禁军还能撑多久?” ‘丁兄’背着手,佝偻着腰,道:“你应该担心洛阳之外,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城外肯定有一支谁都不知道的藏军。” 桥瑁脸色微变,猛的转身,道:“你说什么!?” ‘丁兄’看着桥瑁失态的表情,顿时开心的笑起来,道:“你对陛下了解太少了,而且,你这次行动的太急,你会得不偿失的。” 桥瑁双眼凶狠一闪,旋即又恢复如初,自信的笑道:“你说我太急?你可知道,为了这一天,我谋划了多久,费了多少心力?益州刘璋,扬州袁绍已经约定了,只要洛阳一下,他们便发兵北上靖难,加上徐州的笮融,三羌,鲜卑,便是朝廷能撑过一次,可能撑多久?那刘协是软弱无能之辈,荀彧是守成之臣,那曹操有虎狼之心,如此乱局治下,汉室岂能不终?” 平静之下,语气癫狂。 ‘丁兄’暗叹一声,默默不言。 与此同时,曹操,乐进等人出了洛阳城,骑马飞奔,直奔八关之一孟津的方向。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三章 陛下当真? 朱雀门外不远处的茶楼上,桥瑁望着灯火通明的朱雀门,震天的喊杀声就在眼前,但他却脸色无比阴沉,双眼的怒火好似要燃烧一样。 “张杨,废物!” 他咬牙切齿的低吼,表情凶狠,仿佛要择人而噬。 二万人攻打一个小小皇宫,到了现在,朱雀门纹丝不动,张杨寸步未进! 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的‘丁兄’已经不见了,不由得胸腔中怒火更盛,好似要炸开一样。 “不过,” 桥瑁转瞬间神情冷静下来,而且带着丝丝古怪、得意的笑容,道:“张杨只是一颗小棋子罢了!” 他望向孟津方向,曹操此时正在赶过去。 朱雀门下,张杨脸色无比的难看。 这个不大的朱雀门,任凭他拼尽全力,不分昼夜的强攻,依旧稳如泰山,丝毫没有攻克的意思。 眼见着运回来的尸体越来越多,张杨恨不得亲自上阵。 眼见着尸体越来越多,天色黑透,张杨依旧没有罢手的意思,鼓声如雷,督促着士兵继续强攻。 整个洛阳城在羽林军戒严下一片安静,只有皇宫四周火把如龙,照亮半边天,更是有滔天的喊杀声,在洛阳城上空回荡不绝。 一个校尉来到张杨身后侧,低声道:“中郎将,不能再打了。” 张杨头也不回,冷声道:“拿下皇宫,封侯拜相,荣华富贵。拿不下,你我皆是叛逆,诛九族!” 校尉犹豫了下,道:“中郎将,折损的兄弟太多,其他几人都动摇了。” 张杨脸色微变,转头看去,只见他身后的几個校尉迎着他的目光纷纷闪躲。 顿时明白了,张杨强忍怒气,沉着脸,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这些人是张杨手底下实际掌握兵权的人,这一次谋反,他花了大力气威逼利诱,在这种关头,自然不能再威逼,而利诱已经到了尽头。 校尉神色小心,低声道:“中郎将,咱们不能在这里折损太多,否则即便攻下了,中郎将与那些人谈条件,底气也没那么足,说到底,他们都是拿中郎将当枪使。” 张杨何尝不知道,双眼阴沉的没有说话。 校尉观察着他的表情,道:“中郎将,这皇宫……拿不拿下来,对我们来说,都未必有足够的好处。可中郎将手里有两万大军,跳出洛阳,到哪里都可裂土为王,逍遥自在,何必在洛阳这里与人虚与委蛇,伏低做小?” 张杨满脸震惊与愕然,道:“你,你们的意思,让我走?” 这校尉道:“中郎将,这洛阳……实在非是善地,兄弟们担心,即便拿下了皇宫,最后还是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还不如离的远远的,如那刘表,袁绍一般,自立一地,岂不是逍遥快活?” 张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汉皇宫就在眼前,可小小朱雀门,成了他不可逾越的天堑! 梦想中的滔天权势,荣华富贵只差一步,这一步,却是无比艰难,他拼尽力气,也没能挪动半点。 校尉见张杨不说话,心里一热,目光闪动着,道:“中郎将,有句话,兄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张杨沉声道。他现在心烦意乱,对何去何从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与困惑。 校尉上前一点,更加低声的道:“咱们羽林军的兄弟,有相当一部分是从禁军出来的。” 张杨好似才想起这件事,不由得脸色阴沉变幻。 羽林军的构成十分复杂,多是各地的老兵抽调组成的,如同禁军一样,只不过,是禁军先选,剩下的才轮到羽林军。 而在禁军中,还有不断的淘汰,淘汰出来的,多半转为羽林军。 所以,说起来,羽林军与禁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校尉说着,又紧接着一句,道:“中郎将,禁军手里是有火器的,到现在还没用上。” 张杨脸色陡变,整个人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张杨不由得呼吸变得急促,转头看向朱雀门,羽林军还在奋力攻城,但始终难以寸进。 他的脸角抽搐再三,神情凶狠又暴戾。 这些日子,他一直活在担惊受怕中,没有办法冷静思考,又被桥瑁再三恐吓,尤其是刘辩死在他眼前,令他完全失智! 到了这会儿,他终于是冷静下来了。 “上当了!” 张杨咬牙切齿的恨声道。 校尉不知道他上了谁的当,继续道:“中郎将,现在走还来得及,朝廷的援兵未至,是最好的时机。” 张杨神色阴晴不定,脸角不断抽粗,心里痛苦挣扎。 自从朝廷开始‘整顿吏治’,他所面临的就是死局,只是没想到,一步一步,居然走到了今天! 是进?是退? 张杨烦乱不安的心里,无法做出判断,只能扯着衣领,陷入沉思。 不过,羽林军还是缓缓撤了下来,没有继续进攻。 城头上的典韦,伸出头,看着远处,躲在大军后的张杨,手里握着大弓,向来憨厚的脸上,都是杀意。 不等他搭弓拉箭,身旁的亲卫连忙拉住他,急声道:“统领,不可!” 典韦双眼瞪眼,不理会他,继续拉弓,遥遥对准张杨。 亲卫心里紧张万分,道:“统领,他谋害陛下,公然叛乱,确实该死,可,可你不能坏了陛下的计划。” 听了这一句,典韦怒哼一声,还没有拉满的大弓直接摔在地上,转头就走。 亲卫松口气,紧跟着他。 以往陛下在宫里,典韦十分老实,除了例行的操练,基本没他什么事情。可陛下不在宫里,以典韦凶蛮的性格,谁都制不住。 尚书台的屋檐下,荀彧听着喊杀声消失,紧绷的神色和缓下来。 羽林军第一次攻不破朱雀门,那便不会再有第二次。 皇宫,暂且安全了。 荀彧立在屋檐下,目光从朱雀门,慢慢向东,那是河东、兖州的方向。 曹操。 曹操是当世虎将,战功无数,征战南北,近几年皆是不败战绩,成功剿灭了诸多朝廷心腹大患。 他的威望,他的能力以及他的势力,在大汉军中,是独一无二,无人可比的。 如果,他有所图谋,那他的威胁程度,将远超董卓、袁绍之流! 卢毓在尚书台进进出出,逐渐也发现了一点。 他发现,丞相与之前很不相同,仍然忧心,却是一种松弛的忧心,并不紧张,对于叛军的强攻,已经很久没有关心过一句了。 而皇宫里同样一片安静。 按理说,太后,皇后以及诸多皇子,早就应该心惊胆战跑过来询问了,可始终没有什么反应。 不止是太后、皇后,黄门,宫女等仿佛消失了一样,很久没有出现在外廷了。 卢毓在刘辩身边,在宫里待了好些年,早就不是初出茅庐的嫩小子,压着心里的种种疑惑,一如既往的做着他的事情。 倒是另一边,大司马府,司马懿与司马朗两兄弟,悄悄讨论着眼前的情势。 司马朗看着向来反应迟钝,却又被祖父称为‘司马家麒麟儿’的司马懿,疑惑的道:“仲达,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事情,巧合的太多了。” 陛下突然遇刺身亡,羽林军随后造反,禁军好像早有准备,五千人挡住了两万大军的进攻,而宫里,安静一片,再联系之前种种诡谲,司马朗不得不起疑心。 司马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低声道:“兄长,我们不过是末流小吏,这些大事,自有人操心,我们无需多想多虑。” 司马朗隐约从司马懿话里听出别样的微动,忍不住的道:“你发现了什么?” 司马懿或许是担心司马朗坏事,更加低声的道:“我今天一天没见到二殿下了。” 司马朗目光顿时闪过惊疑之色,欲言又止。 二殿下刘愈是宫里的混世魔王,除了陛下,哪怕是皇后、唐美人都管不住,整日在整个皇宫疯玩,突然消失,那必然有某种原因。 但司马朗想不通,因为他切切实实看到了刘辩的尸体,陛下从出宫到遇刺,在非常多的人眼皮底下,那是做不了假的! 司马懿没有再多言,反而道:“外面的羽林军不算什么,大事还在后面,兄长切记,谨言慎行,做好本分。” 司马朗若有所思的点头,忽的警醒,道:“大事?什么大事?” 司马懿却不肯多说了,起身直接离开。 他是掌宫令,只是给大司马府送文书,不能久待,否则会引起某些人不必要的猜疑。 司马朗忧心忡忡,等司马懿走远,这才低声道:“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 司马防作为徐州牧,与张辽一样,遭到了笮融的突然攻打,现在已经退守徐、青二州交界,生死不明,情况未知。 皇宫被围,他现在是彻底的失去与外界的联络了。 而皇宫之外,随着羽林军收兵,暂停进攻,朱雀门安静了下来。 朱雀门安静,其他地方却遭了殃。 羽林军将洛阳城戒严,这会儿四处抓捕朝廷高官,更是杀人天牢,将被御史台缉捕的人全数放了出来。 这些人,绝大部分加入了叛军,带着羽林军,在整个洛阳城疯狂的报复,杀伤抢掠,无恶不作。 这场洗劫,到了天亮都没有结束,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张杨犹豫了,不知道是该继续强攻皇宫,还是尽早退走。 他的犹豫,纵容了羽林军的劫掠,也无法继续组织兵力进攻朱雀门。 皇宫之内,荀彧亲自在御厨煮了点粥,坐在值房里,一如往常,一边吃一边翻看公文。 没有因为听不到朱雀门的喊杀声而感到意外,只是不习惯于事情变少,眼见就要处理完了。 直到最后一本的时候,他忽的抬起头,就看到门外,徐衍微笑着的立着。 荀彧道:“徐贵人有事?” 徐衍微微一笑,道:“丞相,陛下要见伱。” 荀彧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起起伏伏,稍稍沉默,整理着衣服,起身,随着徐衍离开尚书台。 走进内廷,进入密道,随着两旁火把,骑着马飞奔,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出口。 刚一出来,荀彧便看到张辽在恭候了。 荀彧顿时会意,不等张辽见礼,就道:“陛下在徐州,也下了一盘大棋。” 张辽神色不动,抬手道:“下官见过丞相。” 荀彧望向远处的山谷,隐约可见有人影攒动,心里的石头下落不少,骑着马向前走,问道:“徐州那边可控吗?” 张辽保持着尊敬之色,道:“有些出乎意料,笮融与徐州诸多世家勾连,并非完全是事先安排。” 荀彧并不担心,道:“我听说,袁绍回兵了?” 张辽道:“是。” 荀彧骑着马,待想再问,就看到二殿下刘愈,骑着马,在追逐着什么小动物,身后跟着一群小孩,欢闹之声盈野。 荀彧心里的石头,再落一些,好像也忘了要问什么,下意识的加快速度,赶向不远处的山谷。 山谷很寻常,只是到了近前才会发现,山谷之内,到处是禁军,一个个是全新的甲胄,肃穆而立,煞气无声涌动。 “关羽?” 荀彧一怔,看到不远处关羽带着一支兵马,疾驰而出。 “是。”张辽应道。 荀彧若有恍然,甫一落马,就看到匈奴单于于夫罗带着匈奴骑兵,从另一侧入了山谷。 荀彧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他记得,几个月前,于夫罗去年就应该离开洛阳,返回大漠了。 很显然,这于夫罗,也是陛下暗中埋伏的奇兵。 “荀卿,还没吃吧?来,一起用一点。”刚走进山谷,荀彧便听到了一声极其熟悉的声音。 荀彧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火堆旁,刘辩一边割着烤羊,一边向荀彧大声喊道。 荀彧心底那一块小石头,轰然落地。 荀彧来到近前,无声抬手,无声落座,而后也无声的躬身低头。 刘辩将割好肉的小碗,递给荀彧,笑着道:“卿家,来,吃一点,刚烤好的。” 荀彧没有接,只是抬头,目光平静的看着刘辩。 刘辩与荀彧相处时间不短了,见他以这种沉默倔强的方式回应他们的‘重逢’,将碗硬塞入他手里,道:“田丰的事,并非朕授意,笮融谋反,不是朕撺掇,行刺是真,羽林军早有反意,也是朕。那桥瑁串联了太多人,行事太过嚣张,过于明目张胆,将朕当成了瞎子,聋子。朕,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荀彧没有理会刘辩的‘狡辩’,道:“陛下,过于激烈,过于操切,过于独断了些。” 若说朝臣中谨慎的人非常多,但荀彧,可能是最谨慎的那一个。他在刘辩面前,接连三个‘过于’,充分表达了他对刘辩这次动作的不满。 刘辩笑呵呵的端起碗,道:“朕知道朕知道,这样,朕答应你,未来五年,朕修身养性,绝无大动作,朝政全数托于卿家,真要有什么事情,一定得到卿家的同意。” “陛下当真?”荀彧注视着刘辩,神情倔强坚定。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四章 聪明与糊涂 “当真。” 刘辩笑着,神态轻松,语气和缓,如同在开玩笑一样。 那便不是开玩笑! 荀彧严肃的神情逐渐消失,继而道:“陛下,最想看的是曹操?” 刘辩眉头一挑,有些诧异的看着荀彧,道:“朕心中最想的事,卿家居然不清楚?” 荀彧怔了下,旋即明悟过来,沉默一阵,道:“此事之后,臣定勠力推行‘新政’。” 曹操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刘辩要的就是荀彧这句话,笑呵呵的道:“那便好。” 荀彧心里暗吐一口气,没觉得轻松,反而倍加压力。 自从这位陛下去年巡视归来,心情大变,对朝廷几乎没有干预,朝野猜测纷纷,谁又能想到,这位陛下,计划了这样一个惊天大计! 现在看似天下反叛,烽烟如火,不过是障眼法,演给某些人看的。 现在,藏在暗中的人,该跳出来的几乎都跳出来了,尤其是地方上,卷入了多少州、郡、县的官员,待等天兵骤至,平定叛乱,‘新政’的阻力将大为减少。 所谓的‘大乱大治’,大抵如是了。 这时,皇甫坚长从外面急匆匆进来,道:“陛下,马腾,韩遂出兵了。” 刘辩伸手割身前的羊肉,道:“夏侯惇有动作吗?” 皇甫坚长道:“没有。不过,禁军大营那边,已经排除了吕布参与叛乱的嫌疑,建议将吕布派回汉中或者驻守长安。” 刘辩收回碗,有些好奇的道:“这是赵云的意思还是皇甫坚寿的意思?” “是他们二人的意思。”皇甫坚长道。 刘辩目光略微古怪,道:“他们都信得过吕布了?” 吕布是什么人,在场都清楚,那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什么恩情礼义都不在他眼里,杀的义父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荀彧道:“臣明白皇甫尚书与赵中郎将的意思。” 刘辩看向他,顿时醒悟过来,这是要让吕布制衡夏侯惇,还是为了防备曹操? 刘辩转头看向孟津方向,道:“夏侯惇暂且不用去考虑,马腾,韩遂也不必理会,按兵不动。” 荀彧顺着目光看了眼,心里明悟,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下。 皇甫坚长没有什么异议,道:“豫州将军那边,臣已经传旨,命他退守沛郡。青州那边,还要再退吗?” 刘辩吃了口羊肉,道:“再退就有些假了,让那边打几個胜仗,挫一挫那笮融的锐气。” “是。”皇甫坚长道。 刘辩拿起身边的茶杯,喝了口羊汤,心里在缓缓转动。 这副棋盘很大,有很多人在棋盘上,相比之下,桥瑁,张杨之流,不过是飞蛾。 虽然这个棋盘是刘辩布置的,但棋子是活的的,不可控的。 刘辩也没有试图去控制他们,只是想要看一看,某些神神鬼鬼的真面目。 这时,一个皇城府的便衣军侯进来,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羽林军来消息,说是那张杨想要逃走。” “哎哎哎,” 喝汤的刘辩猛的抬起头,艰难的压下去,道:“不能让他走,二公子,想想办法,给他点鼓励。洛阳城要是太平了,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 皇甫坚长认真的想了又想,道:“陛下,要不,将朱雀门打开?” 刘辩回头看向他,道:“你认真的?” 皇甫坚长惭惭一笑,道:“臣只是觉得,这个办法最有效。” 刘辩哼了一声,道:“办法你想,别太离谱了。对了,给那几位递个话,别犯糊涂,真当朕死了的话,他们得先行一步。” 皇甫坚长知道刘辩指的是谁,道:“遵旨。” 荀彧也清楚,心里不禁担忧起了荀攸。 算算时间,荀攸这个时候,应该在巨鹿郡,还是……山阳郡? “站住,别跑!” 刘愈从山谷前风风火火的跑过去,后面跟着何晏,曹丕等一众小屁孩。 荀彧看着他,又不禁暗思:曹操接到太子殿下,会是什么反应?是带着太子殿下回洛阳吗? 或者,不回? 刘辩倒是没有多想,吃着羊肉,喝着汤,与张辽道:“洛阳城事了,你带着关羽回徐州,关羽暂且放到你帐下。” 张辽似有迟疑,道:“陛下,云长……颇念其兄。” 刘辩仿佛没听到,道:“于夫罗,事了后,你与吕布合兵,入汉中中郎将夏侯惇麾下,准备讨伐韩遂、马腾,不用大打,给点教训就行。” “小王领旨!”于夫罗恭恭敬敬的道。 他站在刘辩身侧,始终保持着恭敬之色,没有半点倨傲或者逾矩。 那一天,这个年轻的皇帝与他以及关羽,孙权,笑呵呵的指着不远处的山头,道:“朕不喜欢这座山,要是这座山没了就好了。” 旋即,刺耳的轰鸣声骤然响起,可怕的爆炸声响彻天地,犹如惊雷,要吞噬一切,滚滚的尘土飞起,淹没视线,但那座山,肉眼可见的开始‘沉默’,消失在漫天的土尘中。 那惊天的一幕,至今犹如在眼前,令于夫罗心惊胆寒。 荀彧不知道刘辩知不知道他的布置,犹豫着要说话的时候,刘辩忽然道:“荀卿,吃啊,刚烤的,冷了就不好吃了。” “谢陛下。”荀彧彻底放心了。 刘辩笑着,望向洛阳方向,颇为感慨的道:“洛阳城这几年风波不断,卿家,你说,是不是风水不好?” 一块羊肉刚到嘴边,顿时停下了,荀彧道:“陛下,想要迁都?” 对于刘辩想迁都这件事,其实不是一次两次了,荀彧很清楚,也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话题。 刘辩不隐瞒,转头向北看去,道:“朕一直记得卿家与朕说过的话,国运东移,确实不假。” 荀彧抬头北望,不由一怔。 往北,是并、冀、幽三州,并、幽都是距离长城极近,是荒僻之地,冀州吗?巨鹿? 荀彧下意识的皱眉,冀州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但相较于洛阳,还是差的远,不足以为国都。 “说的太早了,” 刘辩笑呵呵的又守住话头,道:“大司马征讨乌桓回来后,与朕说了一些幽州的风土人情,说是有几条河,要是能够凿通,勾连到一起,说不得能得沃野千里,良田万顷。” 荀彧道:“尚书台也看过相关奏本,工曹那边正在做实际勘探,臣以为,再过几年,或许有动工的机会。” 大汉朝的交通十分不发达,尤其是幽州这种偏僻之地,是以对漕运依赖极大,而现在的河道错综复杂,无法勾连到一起,十分不便。 “几年啊……” 刘辩砸了砸嘴,似有可惜之色。 荀彧与刘辩讨论过很多事情,绝大部分受制于现在混乱的局势,需要等‘新政’推行到一定程度,才能着手更多的计划。 比如这挖掘河道,沟通河渠,改善漕运一事。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突然间,荀彧起身,张辽,于夫罗等人齐齐向着山谷内见礼。 蔡文姬身着常服,轻轻点头,道:“免礼。” 说完,来到刘辩身旁,不拘礼的低声道:“臣妾发现,长公主与那孙权还有私信往来。” 刘辩摆了摆手,道:“朕知道,由着他们吧。” 说完,看向皇甫坚长,道:“孙策死了没有?” 皇甫坚长道:“还没有,据说,是硬挺着,在为孙权铺路,扶持他上位。” 刘辩想着这个认定的女婿,与张辽道:“等你回到徐州,对于孙权,能帮就帮一帮,别让袁绍欺负他。” “臣明白。”张辽道。作为刘辩的心腹,张辽自然知道孙权与长公主已经定亲。 蔡文姬坐在刘辩身旁,抿着嘴角,明显是有话要说。 刘辩吃了几口,这才侧头低声道:“你要说蔡公的事?” 蔡文姬轻轻点头,眼神紧张。 在‘刘辩遇刺’之前,蔡邕就以‘讲学’的名义,出了洛阳,前往泰山郡,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刚过陈留。 刘辩伸手握了握了她的手,笑着道:“没事,朕让他去陪着绍儿。” 蔡文姬双眼一亮,旋即更加担忧了。 她知道刘辩有布置,可儿子不在跟前,蔡文姬怎么都不安心。 刘辩用力握了握,目光转向洛阳城,笑容和煦,犹如春风拂面,道:“都再辛苦几天。” 再过几天,消息就应该传开了,所有人都会做出他们的判断与选择,人与鬼,将展露无遗。 荀彧,皇甫坚长等人不由得转头望去,神情略微期待,略微担心。 与此同时,张杨遇到了更多的麻烦。 经过一夜的酝酿,洛阳城里的反抗动作不断增加。 先是洛阳府的六都尉冲开了西门,而后是洛阳城里一些士族,依仗着家中豪仆,据守府邸,不肯投降。 同时,朱雀门上的禁军,居然有主动出击的迹象,使得张杨一阵紧张,有些手足无措。 两万羽林军,在洛阳城里突然间显得捉襟见肘,难以控制局势。 他手下的几个校尉,更加不安起来,不断的劝说张杨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张杨还在犹豫,不甘心离去。 他站在朱雀门外不远处,望着近在咫尺的朱雀门,脸角铁青一片,道:“陈留王还是找不到?” 董承脸色比他难看,道:“找不到。” 张杨倒是不生董承的气,道:“桥瑁也不见了。” 董承同样知道,心里怒恨不甘,道:“伱要逃走吗?” 张杨双眼里是阴晴不定,道:“河南县等收到荀彧的命令,已经在调集城防兵,向着洛阳杀来了,最多半天就到。” 董承仔细算了算,道:“几个县加起来,不过一两千人。” 张杨看向朱雀门,恨意更浓,咬牙切齿的道:“桥瑁是要拿我们试探朝廷!” 张杨也不傻,经历了挫折,使人成长。他已经想明白了,桥瑁就是要拿他做炮灰,试探大汉朝廷的实力,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 董承阴沉着脸,道:“即便你想走,且不说八关你未必冲的过去,即便冲过去,北方有曹仁,西方有夏侯惇,东方是禁军大营,往南去还有刘备。” 张杨自然知晓,是想明白了才犹豫,迟疑。 他看着朱雀门,双眼凶狠,道:“但是,我只要拿下皇宫,有太后、皇后在手,谁又能把我怎么样?我甚至能够选择皇子继位,有了新皇帝在手,天下何人敢不从!?” 董承双眼阴翳的看着他,没有理会,心里如坠大石,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 原本设想的谋算是极好的,但不曾想变数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到了现在,他们已是孤立无援,成了彻彻底底的叛逆! 这种情形之下,除了攻破皇宫,将太后,皇后等握在手里,其他任何想法,都是死路一条! 张杨现在的打碎牙,也得往肚子里咽,恨声道:“传我命令,不用管城中那些达官显贵了,只要他们不出院子就行。洛阳四门守好,其他所有兵力,给我集中在朱雀门,我就不信,小小朱雀门,能拦得住我两万大军!” “遵命!”几个校尉虽然犹豫,对视一眼,还是应声道。 他们与张杨是绑在一起的,要么一同荣华富贵,要么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轘辕关。 王朗听到来自河南县的消息,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杨修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陛下遇刺,羽林军谋反,正在攻打皇宫! 这才几天时间,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报信的人走了,王朗清醒过来,坐在那,神情凝肃无比,心里如电转,无数个念头在翻涌。 杨修坐在他边上,看着墨迹好似还未干的信纸,低声道:“老师,这是要出大事情了。” 王朗瞥了他一眼,如坠冰窟的心里阵阵发寒。 出京之前,他就料到洛阳城里要出大事情,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大! 杨修见他不说话,自不敢多言。 现在的大汉朝,系刘辩于一身,他突然遇刺,仿佛大汉朝失去了主心骨,失去了擎天柱,正在迅速的崩溃,倒塌。 王朗坐在那,沉着脸,极力保持冷静。 他在回想,想要将所有事情前后窜连起来,想出其中的关窍。 可是容不得他细想,转念就是刘辩死后的朝局。 朝局会怎么变化?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五章 孟津 以洛阳城为中心,从昨天中午开始,或者说,刘辩遇刺开始,无数信鸽不断飞向四面八方,一点带带点,消息如同巨大的波纹一样,荡漾着向大汉朝四面八方。 身在轘辕关的王朗先一步得到消息,其他八关也是仅次于,并没有慢多少。 此时,曹操还在赶去孟津的路上,而身在山阳郡的黄忠,刘绍,荀攸等人,终于等到了洛阳的消息。 只有他们三个人坐在不大的偏堂里,死一样的寂静。 刘绍双拳握的死死的,小胖脸绷的如同铁块,红着眼,小嘴不停的哆嗦。 黄忠默然无声,瞪着眼,看着横亘在身前的大刀。 自从被刘辩赏识重用以来,他还没有立下什么功勋,不曾想,还未报天恩,陛下就遇刺身亡了! 荀攸极力保持镇定,心里却是惊疑不定,不敢置信。 那个自信从容,仿佛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的皇帝陛下,就这么突然遇刺了? 太过突然,难以置信! 原本荀攸还在猜测,宫里将朝廷大员一个个赶出洛阳,是在酝酿什么大事,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個结果! “本宫要回京。” 突然间,向来沉默不语的刘绍抬起头,看向荀攸道。 荀攸看着刘绍通红的眼,伤心欲绝模样的太子殿下,犹豫着道:“殿下,现在,洛阳情况未明,此时不宜……” “黄中郎将!” 刘绍不理会荀攸的废话,站起来,抬起手,恭恭敬敬的见礼,道:“请卿家,护送我回京!” 荀攸刚要阻止,黄忠已经起身,单膝跪地,道:“微臣领命!” 刘绍没有再说,抬起胳膊,用力的擦掉眼里的泪,大步向外面走。 荀攸愣了愣,看着刘绍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太子殿下,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黄忠提着大刀,跟在刘绍身后。 他要去点齐兵马,护送刘绍回洛阳。 而荀攸没有动,拿起小桌上的几张信纸,神情凝重的思索。 这几封信,有曹操与荀彧联名的,有荀彧单独的,还有皇甫坚寿的,唯独没有宫里太后与皇后的。 “按理说,现在做主的应该是太后与皇后,为什么他们只字不提?” 荀攸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明显的在隐藏着什么。 荀攸心里狐疑着,将几张信揣入怀里,跟着出了偏堂。 他原本是要去青州见司马防与张辽的,发生了这么大事情,只能跟随刘绍、黄忠一同返回洛阳。 黄忠很快点齐了一万五千兵马,安排好其他防卫事宜,护送着刘绍,启程返回洛阳。 黄忠寸步不离,如同亲卫一样,护卫在刘绍左右,不敢丝毫大意。 荀攸则不断通过关系,联络洛阳,探寻消息。 等刘绍赶到孟津的时候,曹操已经先行一步抵达了。 “殿下,” 曹昂来到刘绍面前,单膝跪地的道:“大司马说,孟津关小,容纳不了太多大军,请大军暂且休整,殿下,荀仆射,黄中郎将进关休息,他即刻赶回。” “不可!” 荀攸断然拒绝,冷声道:“太子殿下在此,大司马为何不来见驾!” 曹昂道:“回荀仆射,各州郡县得到陛下遇刺,羽林军谋反,纷纷提兵勤王,大司马正在整兵,并不在关内。” 荀攸双眼冷漠,心里无比警惕,想要刘绍说些什么,但当曹昂的面又不能过于直白,只能以眼神给刘绍警示。 刘绍一路上都是沉默着,只是双眼越发通红,小脸枯槁,显然多日未眠,他轻轻出声,道:“距离洛阳还有多远?” 黄忠看着‘曹’字旗飘扬的孟津关,知道荀攸的担忧,躬身与刘绍道:“最多一天时间。” 孟津是进入洛阳的八关之一,是必经之路。 “进去吧。”刘绍道,说着,转身走向他的马,拉住马鞍就要上马。 黄忠在他身后,一把按住他,压低声音道:“殿下,最好等曹操亲自出来,微臣护送殿下穿关而过,确保无虞。” 刘绍回头看向他,又转向还单膝跪地,声音平淡又清楚的道:“父皇在世时,常与我说,大司马是股肱之臣,社稷柱石,他即便不在关内,也不会有危险,诸位卿家无须担心,随我进关。” 刘绍在贴身禁卫的帮助下上了马,勒住马绳。 禁卫护卫在四周,护送着刘绍向前走。 荀攸见状,来不及阻止,快步到黄忠近前,神情无比严肃,带着警告意味的低声道:“你带着人,亲自保护殿下,他要是有个安危,你我百死莫赎!” 黄忠目视着刘绍的背影,沉色道:“下官明白!” 他握紧大刀,亲自步行在刘绍马旁。 身后的两百亲兵迅速跟上,环顾在刘绍左右。 荀攸见状,又瞥了眼曹昂,深吸一口气,大步跟上。 进入孟津关,荀攸看着纪律严明的士兵,双眸暗沉,心里更加警惕。 这些不是他之前看过的孟津关守卫,而且明显是经过严格训练,经历过战阵的老兵! 黄忠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更加靠近刘绍。 刘绍恍若未觉,绷着小脸,紧握着缰绳,目光始终望着洛阳方向。 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心中藏着无法言说的悲伤。 刘绍刚刚进入正厅坐下,还没喝上一口茶,曹昂带着曹洪,乐进,夏侯渊等十几个大小将领,来到刘绍跟前,齐齐行礼道:“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刘绍端坐笔直,道:“免礼。” “谢太子殿下。”一众将领站起来,分列两旁。 荀攸坐在一旁,扫视一圈,心中更紧,出声道:“殿下只是休息片刻,将立即启程回京,大司马几时能回?” 曹洪道:“回荀仆射的话,最多不过一炷香时间。” 荀攸神色不动,这个时间,是太子能等的极限, 曹操卡了一个好时间! 刘绍无不可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兀自沉默不语。 荀攸将这几个将领尽收眼底,情知他们都是曹操的心腹,余光瞥向黄忠。 只有两百多亲卫,在这孟津关,简直是曹操的鱼肉! 他也不知道,曹操密集调集了多少兵马,意图是什么。 一旦曹操露出獠牙,再无人可制! 不说他们这些人的性命,便是大汉的生死存亡,尽皆取决于曹操之手! 曹昂,曹洪等人不再说话,恭谨的立在一旁。 正厅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无声无息,时间流转,一身戎甲的曹操,大步进来,目光一扫,抬手行礼道:“臣曹操,参见太子殿下。” 刘绍双眼泛起亮色,小脸期待的道:“曹卿家,你能护送我回洛阳吗?” 曹操面不改色,沉声道:“殿下,小平津被破,逆贼已经杀向洛阳,人数不明。三羌那边威逼三辅,长安连连告急。洛阳城内,羽林军已经完全控制,臣建议殿下安坐孟津,待臣发兵,收复洛阳,再请殿下归京!” 刘绍嘴角动了动,双眼失望,小脸全是落寞。 荀攸神色一沉,低喝道:“大司马,孟津关,现在你有多少兵马?” “不足两万。”曹操道。 荀攸沉着脸,道:“禁军大营的兵马,为何还未到?” 曹操道:“我去信询问,暂且还没有回信,不过,有消息说,是禁军大营内乱,皇甫尚书忙着平乱。” 荀攸没有收到这个消息,沉吟再三,道:“收复洛阳,用不着大司马亲自出征,不过区区一个张杨罢了,由黄中郎将领兵前往即可。” 曹操直接拒绝,道:“我在洛阳时,与大司马商议好,一切兵马,暂且归我调动,统一调配,荀仆射莫要僭越。” 荀攸没想到,他只是稍一试探,就迎来了曹操如此凌厉果决的反击。 “依大司马所言。”不等荀攸再想对策,刘绍忽然轻声道。 曹看着这个明显悲伤过度的太子殿下,神情缓和了几分,道:“殿下放心,臣一定能平灭所有反贼,护送殿下回京!” 刘绍僵硬的微笑点头,而后越发的沉默。 荀攸心里轻叹一声,想起了刘辩继位的那一天。 他没有资格参与全部过程,可后来也了解的清清楚楚。 当初的陛下何等英明,从来不会由着他人安排,在缝隙中寻找生机,以巨大的冒险,博得了胜利。 而这位太子殿下,完全没有主见,任由曹操摆弄。 曹操将一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道:“殿下,臣请黄中郎将入臣麾下,统一军令。” “可。”荀攸、黄忠来不及说话,刘绍已经点头了。 而后,他似疲惫到了极点,艰难的起身,与一众人轻声道:“我要睡一会儿。” 曹操立即道:“臣已经将房间收拾好,殿下随臣来。” 刘绍嗯了一声,跟着曹操向外走。 荀攸与黄忠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忐忑起来。 太子殿下,已经落入曹操之手了! 曹操是大司马,这样安排有理有据,尤其是在孟津关,曹操的地盘,两人根本无从反对。 曹操亲自送刘绍来到房间,道:“殿下,如果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臣为殿下准备了几个婢女,供殿下使唤。” 刘绍太累了,和衣躺到床上,歪头看着曹操,轻声道:“曹卿家,小平津不会失守的。” 曹操双眼微不可察的一动,道:“殿下何出此言?” 刘绍脸角绷起,强打精神,道:“我之前听父皇提起过,小平津的守兵,是从乌桓降卒中精挑细选,守将臧洪与马超,不会轻易败给叛军的。” 曹操神色不动,继而思索起来,道:“这么说,是有人给了臣假消息,故意迷惑臣。” 刘绍眼帘挣扎了几下,还是闭上,发出轻轻的鼾声。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无声的注视着脸色逐渐缓和平静的刘绍。 他无从判断,刘绍话里的真假,也不知道刘绍的话,是有意为之,还是真当他可托付的忠臣。 这位太子殿下,毕竟是那心智如妖的陛下的儿子,真的会那么简单,轻信于人吗? 陛下,就没有与太子殿下评点过朝臣,有所交代吗? 曹操沉默良久,走出房间。 穿过士兵们层层把守的岗哨,曹操来到了孟津关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 砰砰砰 曹操站在门口,十分有礼貌的敲门,安静的等候。 不多时,门被从内拉开,门槛之内,站着一个白衣胜雪,一尘不染的中年人。 “曹公请。”贾诩侧身,道。 曹操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在软榻上坐下,神色沉思。 贾诩关上门,在他对面坐下,看出了曹操眼中的犹豫,道:“曹公遇到了麻烦事?” 曹操抬头看向他,道:“洛阳发生的事情,我还是觉得太多诡异,说不清道不明。” 贾诩道:“曹公不是从宫里一直随着陛下出城,上了羽林军守卫的城头,也亲眼看到陛下遇刺,见到了陛下的尸体?” 曹操越发拧眉,道:“我可以确信陛下遇刺了,但是,这……我总是心里不安,隐隐觉得,暗中有一双眼睛,形影不离的注视着我。” 贾诩若有所思,道:“曹公,是否对陛下忌惮过深?即便是天子也是人,没有人能算无遗策,算尽所有。” 曹操的眉头略微松了松,道:“现在,太子殿下就在孟津,我想再等一等,看看风向,先生怎么看?” 贾诩道:“曹公是担心禁军大营的十万大军?” 曹操摇头,道:“不止,这是陛下放在明面上的,陛下肯定还藏有其他后手。太子殿下刚才与我说,从乌桓挑选的锐卒,一万三千人,全数被藏在小平津。” 贾诩倒是不意外,道:“小平津,确实是个意料之外的地方,我之前还以为会在轘辕关或者三辅。” 曹操看着贾诩,道:“先生觉得,我也该坐观风向?” 贾诩却神色一正,认真的道:“不!曹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发兵洛阳,抢下收复洛阳,扶持太子登基的不世大功!” 曹操闻言,下意识的伸手拿起腰间的酒壶,大灌了一口。 贾诩的回答,与曹操的预期完全不同。 在曹操想来,陛下遇刺身亡,大汉朝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危机,分崩离析也不为过。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乱局,堪比秦末,始皇帝突然驾崩,群雄逐鹿,大丈夫当有所为! 他原本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可贾诩的话,更为有道理。 他要是抢先剿灭张杨,收复洛阳,扶持太子登基,那洛阳、皇帝,太后,皇后都在他手里,以他大司马的身份,加上从龙之功,必然再上一层,届时,谁还能说个‘不’字?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六章 真真假假 贾诩与曹操相处多年,知道曹操每当拿起酒壶,并不是思念郭嘉,而是遇到了难以委决的事。 恰好,贾诩也猜到了,他语气平静的道:“曹公,兵贵神速,一旦错过,这天降大功就是别人的。一旦有人先入洛阳,必将发号施令,有太后、皇后在手,到时,曹公是听命还是不听命?” 曹操喝着酒,感受着苦酒的滋味,心里越发想念郭嘉。 郭嘉与贾诩不同,郭嘉会为曹操顾虑全面,而不是简单直接给出一个两难选择,让曹操自己去选择。 曹操放下酒壶,狭长双眼闪动不休。 他不喜欢洛阳,那位陛下给他太多的阴影,他总觉得,洛阳城仿佛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大怪兽,张大着嘴,静静等着他自投罗网。 但他又无法与贾诩彻底交心,有些事情说不出口。 贾诩没有继续劝说,目光不经意扫过曹操手里的酒壶。 他与曹操相交,更多是处于‘君子之交’的状态,纵然涉及一些隐秘,可真正的密事,两人从不交底。 “我再想想。” 曹操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起身离开。 贾诩没有催促,站起来,送曹操到门口。 曹操这个人,他已经了解,有着众多常人拥有的毛病,如好色,如冲动,如霸道,如固执己见。同样的,他也有常人不具备的特质,如坚定,如克制,如谦逊,如从善如流。 他心里已料定,曹操在权衡利弊之后,会发兵前往洛阳。 纵观眼下局势,除了兖州黄忠以及在禁军大营的皇甫坚寿与赵云,没人能与曹操抢夺这不世之功。 但黄忠已经在孟津,而赵云,皇甫坚寿想要入洛阳,孟津是必经之路! 现在的曹操,已立于不败之地,拖延一两日也无不可。 刘绍身心俱疲,正在睡觉,荀攸,黄忠被曹昂等人带着巡视孟津关。 孟津等‘都邑八关’,起初是何进为了防备黄巾军进入洛阳设置,后来皇甫嵩接任大司马,重新调整了八关,而后是曹操也对八关进行了整肃。 荀攸来孟津不是一次两次,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有了雄关模样的孟津,尤其是伫立在城头,明显是百战老兵的精锐兵卒,神情漠然,心里的不安却如潮涌般,起伏如滔。 曹操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孟津布置了这么多兵马,意图为何? ‘文若有没有给刘备发信,命他率兵北上?’ 荀攸站在城头,眺望着豫州方向。 孟津挡住了兖州以及禁军大营,北方是幽州的曹仁,西方是汉中的夏侯惇,这些都是曹操的人。 能够顺利进入洛阳的,唯有豫州将军刘备。 他要是第一时间得到命令,率兵从轘辕关进入洛阳,或许能快曹操一步。 只不过,荀彧是丞相,无权调动刘备,反倒是曹操是大司马,手握调兵之权。 “荀公,请。” 曹洪从容不迫,在荀攸边上道。 荀攸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黄忠一路跟在荀攸边上,观察着曹军,心里与他训练多年的兵马相比较。 这么多年来,曹操身经百战,而黄忠,只是少量参与,多是打辅助的角色,真正的大战,几乎从未亲自上场。 他心里有些担心,真如荀攸所言,曹操心存不轨,他未必是曹操的对手。 黄忠回望关内,目光如铁。 无论如何,他都要护送太子殿下安全回京! 第二天一早,荀攸迫不及待的来到曹操的值房,直截了当的道:“大司马,何日发兵洛阳?” 曹操正在翻阅公文,头也不抬的道:“荀仆射,太子殿下还在昏睡。” 荀攸见他这种反应,心知不能强迫,压着心里的恼怒,坐到曹操下首,道:“太子累极,最多下午就会醒,我想知道,大司马何日发兵收复洛阳?” 曹操将身前的一堆公文拿起来,递给荀攸,道:“荀公且看完再说。” 荀攸无表情淡淡接过来,翻开看去,顿时强忍着心中不安,保持神色不变。 前面几封洛阳城里发出的求救信,从朝廷官吏到各士族,无不是名望之辈。 而后是各地官员发向洛阳,被迫转到孟津的,全部是告急的求援信。 随着刘辩遇刺身亡、羽林军叛乱的消息传出,各地叛乱陡然更加炽烈,各州郡县的主官以及守将,面临巨大压力,纷纷四处求援。 尤其是兖州、冀州最多,濒临洛阳附近,威胁其他入洛阳的关口。 荀攸看着这些求援信,神情逐渐坚定,道:“这些都是疥癣之疾,无关痛痒,大司马还是应当尽快发兵,克复洛阳为上。” “荀仆射,”曹操姿态从容,道:“一旦我发兵进入洛阳,八关顿危,届时,即便我克复洛阳,面临的依旧是被围攻的境地,以洛阳城池,加上我们的两三万兵马,你以为能守多久?” 在不断的称呼变幻中,预示着两人不断复杂的态度。 荀攸闻言,心中骤紧,道:“大司马是何意?” 曹操沉色道:“我之意,暂且不动,等禁军大营的兵马赶过来,分做两路,一路洛阳,一路小平津等诸关,既要克复洛阳,也要守住我大汉的江山社稷!” 荀攸心中清楚,曹操另有盘算,没有强行反驳,故作沉吟的道:“那,大司马留在孟津,由黄忠率兵赶赴洛阳如何?” 曹操道:“我不反对,不过,黄忠一旦落败,后果,荀公可想清楚?” 荀攸神情微变,继而再次认真思索。 黄忠如果败了,那对大汉朝廷来说,将是重击!将会重挫大汉上下,尤其是那些心向大汉,还在勤王路上的各路人马。 此消彼长,叛军的气焰将猛烈高涨! 这是一个足以覆灭大汉江山的极其恐怖的后果! 曹操看着荀攸的表情,又拿出一封信,道:“这是丞相的密信,荀公且看。” 荀攸一怔,荀彧的信? 他接过来打开,不由得拧眉,越发苦思。 这确实是荀彧的信,荀彧的字迹荀攸非常清楚。 荀彧的信里,告诉曹操,羽林军内乱,禁军守住了皇宫,务求曹操整顿兵马,一举平灭叛军,护送太子殿下安稳到京。 荀彧话里的意思很简单,皇宫安稳,曹操不用激进,慢慢图谋即可。 荀攸眉头拧的生疼,心里有种无比古怪的感觉。 他不怀疑这封信的真假,而是认为,这封信潜藏着某种十分怪异,不寻常的味道。 以他对荀彧的了解,这封信,仿佛,好像,似乎,有着某种暗示。 暗示什么? 曹操不用回洛阳吗?太子殿下在曹操手里,反而暗示曹操不急着护送太子回洛阳? 是洛阳有什么其他的变故,还是在对曹操进行试探? 这种时候,对曹操试探有什么用吗?他手里有权有兵还有太子,谁人能制衡他? 如果说,这种试探是徒劳,那是洛阳城里有了变故,这个变故,是可以制衡曹操的! 什么样的变故,能够制衡现在的曹操? 荀攸苦思冥想,还是猜不透荀彧这封信里潜藏的意思,但他却突然安心了。 既然荀彧有了制衡曹操的手段,暗示曹操不急着克复洛阳,那他就没有必要多虑。 “我不同意!” 荀攸满脸怒色又强忍不发,道:“一旦叛军扶持陈留王登基,必将天下大乱!大司马,一定要尽快克复洛阳,不能耽搁!”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注视着荀攸的每一個表情,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道:“本公再想一想。” 荀攸神情郑重,沉声道:“曹公,军机瞬息万变,绝不可耽搁,还请曹公早做决断!” 曹操仿佛也犹豫了起来,道:“我与众将再做商议。” 荀攸同样在观察着曹操,心里微沉。 这个人城府太深,荀攸根本无从判断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做戏做全套,荀攸沉声道:“若是太子殿下下令,大司马是遵从还是不遵从?” 曹操神色如常,道:“太子殿下尚幼,他的命令,是不是就是荀仆射的命令?” 荀攸脸色有那么一丝的难看,怒声道:“大司马,莫要忘了先帝之恩!若非先帝屡次不顾朝野的反对,强行庇护于你,大司马哪里有今天!深受如此浩荡天恩,大司马难道不该思报吗!?” “太子尚未登基,何来先帝一说?” 曹操从容自若,道:“荀仆射,还请慎言!” “你!” 荀攸被他气的脸色铁青,猛的起身,一甩手大步离去。 曹操并没有在意,而是拿回荀彧的信,再次认真,一个字一个字的观瞧。 荀攸能看出问题,曹操也能。 “是故布疑阵吗?” 曹操神情漠然,轻声自语。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颍川党’对他百般提防,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尤其是到了这种时候,他有了举足轻重,决定大汉国祚的能力! ‘颍川党’对他的忌惮是前所未有的,想要控制他的心,也会是前所未有! 荀彧是一个不能被低估的人,他这封信,是故布疑阵,还是故意引诱? 曹操心里无法判定,越看心里越是烦躁,双眼闪动着厉色,脸色变得凶狠暴戾。 “曹公。” 突然间,一道声音在侧门响起。 曹操瞬间恢复如初,微笑着转头看向乔装打扮而来的贾诩,道:“先生来了,坐。” 虽然曹操脸色变化极快,可还是被贾诩尽收眼底。 贾诩不动声色的进来,在原本荀彧的位置上坐下,道:“曹公,试探出些什么没有?” 曹操摇头,道:“荀公达非常人,真真假假,我实难判断。我现在有些后悔将这封信给他,或许,他能从瞧出一些端倪来。” 贾诩神情平静,目光在这些信上。 这些信有真有假,但真的那部分,是否会影响曹操的判断,阻止他向洛阳? 曹操有着强烈的躲避洛阳的倾向,这种源自对那位已经被刺杀的年轻皇帝的畏惧。 曹操知道很多隐秘,这些隐秘,促使他更加小心谨慎,谨小慎微,甚至是如履薄冰。 贾诩并不知道所有的隐秘,对对于一个死人如此忌惮,这不应该是曹操的性格。 贾诩知道时间不能拖太久,必须尽早促使曹操下定决心,索性直接摊开,道:“曹公,还在担心洛阳有陷阱?” 曹操知道贾诩要说什么,伸手拿起酒壶,轻轻喝了一口,道:“有很多事情,我来不及与先生讲。不过,先生一定要明白一点,多年前,陛下曾经大病一场,差点没熬过来。自那以后,他就对身后事做足了安排。尤其是立了太子之后,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借我之手,都在力求一个‘万全之策’。现在,陛下遇刺,这些后手还没有显现。” 贾诩还是选择单刀直入,道:“曹公还是想等?将军身经百战,自然知晓战机稍纵即逝。当年项羽与高祖约定,陷入咸阳者为王。而今,我也要告诉曹公一句话,先入洛阳者为王,后入者,为臣为寇!” 曹操神情不动,静静品味着嘴里的酒。 这些,他早就想过了,想的很透彻。 但洛阳城,犹如一个巨大的梦魇,令他畏惧,不想面对。 至少现在,他想再等一等,再看一看,用时间来积累勇气。 贾诩将曹操的心思看了个透彻,心里想着,得剑走偏锋,逼一逼曹操才行。 “大司马在议事,不得进入!”突然间,门外亲卫传来声音。 “我有急事,要立即见大司马!”接着是曹洪急切的声音。 贾诩见状,起身从侧门悄悄离开。 “进来吧。”贾诩一走,曹操就淡淡道。 曹洪急匆匆进来,没有其他人,直接来到曹操身旁,在他耳边低声道:“将军,我安排在床底的人听到了一则消息,皇城府给太子殿下发来密信,说是羽林军正在准备撤走,要太子殿下火速回京。” 曹操神情微动,道:“张杨准备撤走?” 曹洪道:“是。我们的人发信来说,张杨是不得已才谋反,人心不齐,里面很多人都想走,是张杨一直强压,现在皇宫拿不下来,所以张杨也动摇了,正在准备撤离。” 曹操再次低头看向身前的荀彧的这封信,信的内容,是皇宫无碍,要求曹操不急着回京。 皇城府又要太子尽速回京。 这是防止他进京吗? 但曹操转念就想道:‘是故意做给我看,诱我回京?’ 两种念头在曹操心底此起彼伏,来来回回,无所定计。 半晌之后,曹操沉着脸,走出了门,望向洛阳城方向,狭长双眼剧烈闪动,依旧在艰难挣扎。 曹洪等了半天,忍不住的道:“大司马,兄弟们都在等。” “等什么?”曹操下意识的问道。 曹洪看着曹操的侧脸,犹豫着道:“等着大司马带我们回洛阳。”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上洛 纵然曹操没有表露出某种野心,对于劝他自立的人,都用最严厉的手段处置了。 但到了这种关头,帐下的幕僚、将领,都已经心照不宣,等着曹操带领他们进入洛阳,这是前所未有的‘不世良机’! 曹操没有回答曹洪,望着洛阳方向,心里既踌躇满志又忐忑不安。 他知道,他对于那位已经遇刺身亡的陛下的忌惮过于严重,但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过突然,令他无法理清所有事情,有太多的疑点是他想不通的。 他想再看看,再等等。 曹洪没有等到曹操的肯定回答,从城楼上下来,就看到曹昂正在整训曹操的亲卫。 这些亲卫,多数是夏侯、曹家的旁族子弟、家仆等组成,是曹操最为信赖的人。 原本是曹洪统领,现在曹洪要负责军情,这些亲卫事宜,就交给了曹昂。 “三叔。”曹昂见到曹洪,立即走过来,低声问道:“父亲怎么说?” 曹洪绷着脸,摇了摇头。 曹昂顿时面露失望之色,不解的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犹豫过?” 曹洪同样疑惑,道:“曹公就没有与你说过什么吗?” 曹昂还真认真想了想,道:“没有。” 曹洪神色无奈,道:“你整训吧,笮融又发檄文了,我得想办法。” 曹昂一愣,道:“又发,他都发多少了?” 曹洪道:“现在北方各州,响应者无数,叛乱如火,攻郡略县,占山为王,不知道多少。” 曹昂倒是知道这些,忧色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他们拖在这里,毫无动作,那么叛军就势如水火,无人可挡。也就是这些年有了些根基,否则将如黄巾军一样,席卷州县,天下震动,直逼洛阳。 曹洪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转身离去。 曹昂望向城楼方向,神情怪异,嘀咕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到了傍晚,刘绍才悠悠转醒,一睁眼,就对着边上的荀攸、黄忠道:“我要回京。” 荀攸现在不慌不忙,回头看了眼身后,上前低声道:“殿下勿急,臣已经有了办法。” 刘绍坐起来,小脸一阵扭曲,依旧倔强的道:“现在就走。” 荀攸看着刘绍的表情,沉吟着,向黄忠道:“你还有多少兵马?” 黄忠道:“大司马已经接管我带来的一万五千人,现在唯有二百亲卫可用。” 荀攸目光晦涩,旋即道:“好,你即刻点齐,护送殿下回洛阳,要快!” 黄忠不明所以,这种时候,没有曹操的允许,他们走得脱吗? 再者说,他们只有两百人,去洛阳不是羊入虎口吗? “遵命!”他没有犹豫,应着就转身。 刘绍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洗了把脸,就跟着荀攸出了门。 来到关内的时候,曹操以及一众将领已经在等着了。 曹操肃色抬起手,道:“殿下,叛贼正在逼近孟津,小平津等诸关危机,臣正在筹谋抵御,无法派兵护送殿下,还请殿下耐心等候,容臣一点时间。” 刘绍微笑着道:“不必劳烦大司马,由黄中郎将护送即可。” 曹操神色坚决,道:“殿下而今身系天下,决不能冒险!请殿下容臣三日,最多三日,臣定率兵,亲自护送殿下!” 刘绍有所迟疑,转头看向荀攸。 荀攸淡淡一笑,道:“大司马事多繁杂,太子殿下就不劳大司马了。还请将黄中郎将的兵马归还,太子殿下今日便要启程归京。” 曹操置若罔闻,抬着手沉声道:“殿下,臣是大司马,受陛下遗命,决不能坐视殿下步入险境,请殿下三思!” 曹操的态度已经表达的十分清晰了,一时间场面十分寂静。 在孟津关,曹操无疑有着绝对话语权,除非撕破脸,否则谁都无法与曹操抗衡。 即便撕破脸,又能怎么样,只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在一片沉默,刘绍道:“本宫现在就要回京,大司马休得阻拦!” 小家伙脸上全是倔强、坚定之色,根本不与曹操商量,转身就拉着马鞍,要上马。 荀攸被刘绍的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由得双眼警惕万分,一眨不眨的盯着曹操的表情。 曹操似也有些意外,双眼闪过一丝冷意,看着正在极力上马的刘绍。 黄忠不管其他,扶着刘绍上马,自身跟着上马。 俨然,刘绍要强行出关。 曹操会怎么做? 四周的士兵,手握刀柄,目光看着曹操,等着他下令。 荀攸紧张到了极点,一旦曹操强留刘绍,那就是撕破脸,与谋反无异了! 气氛僵硬,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刘绍的动作,每个人都紧张无比,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演变。 一旦曹操公然或者阴晦叛逆,那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驴嘘嘘~ 突然间,刘绍身下的马好像受惊一样,突然奔突了出去。 这一幕,吓坏了所有人。 黄忠立即拍马,追了上去,伸手要拉住刘绍马的缰绳。 荀攸一动不动,双眼凸起,所有的目光、注意力都在曹操身上。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曹操身上,等着他的反应。 太子殿下一旦出了孟津,就等于脱离了曹操的掌控! 洛阳城里的皇帝遇刺身亡,还有什么人,能比太子殿下更为尊贵,还有什么能比将太子殿下掌握在手里更有‘前途’!?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仅留一丝缝隙,满脸的络腮胡,看不出任何情绪。 其他人都屏住呼吸,等着曹操的命令。 而黄忠已经控制住了刘绍的马,护卫着他,将要穿过关门,离开孟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所有人都在煎熬等待。 此刻,在城楼上,白衣胜雪的贾诩,观察着曹操不知道多久,突然转身离去。 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曹操脸角如铁,声音如雷,沉声道:“曹昂,夏侯渊,乐进,点兵,随本公护送太子殿下归京!” “喏!”曹昂,乐进等人大声应道。 孟津曹军的气势,无声中悄然高涨。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刘绍,回头望了眼,与边上的黄忠小声道:“黄卿要保护好自己。” 黄忠神情微怔,道:“殿下这是何意?” 刘绍小脸上少见的出现一丝认真之色,越发小声的道:“父皇曾经与我说过,若是他不在,最先要杀的,就是曹操。曹操此人,治世能臣,乱世奸雄。” 黄忠看着刘绍,这才醒悟过来,这位太子殿下,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般‘痴傻’。 黄忠回头看了眼,见曹操正在点兵,手握大刀,低声道:“殿下,出其不意,臣能一举将曹操斩杀当场!” 刘绍抿了抿嘴,道:“现在不能杀他,等见到丞相再做决定。” 黄忠若有所思,道:“臣明白。” 这时,荀攸上来,站在刘绍边上,压低声音道:“殿下,丞相在洛阳城已有布置,殿下勿忧。” 刘绍小小身子,坐在高大马上,轻声道:“荀公,父皇,真的遇刺身亡了吗?” 荀攸看着刘绍悲伤的侧脸,心下不忍,没有应声。 全天下都知道了,还能有假吗? 若是陛下还活着,容得苦心经营多年的天下乱成这样? 不多时,曹操带着兵马上来,将刘绍、荀攸、黄忠围在中间。 荀攸神色不动,与黄忠一左一右护卫着刘绍。 他望着洛阳城方向,心里还是不安:文若到底有什么计划?他能制衡得了曹操吗? 一旦制衡不了,不止是大汉国祚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也将是他们‘颍川党’的末日。 曹操过来,与刘绍简单叙话,便正式开拔。 两万大军,出了孟津,向着洛阳进发。 作为军功赫赫的大司马,理所当然的是统帅,无人能争! 贾诩没有跟着离开,坐在密室里,身前小桌上是洛阳以及八关的地图,上面对于朝廷兵马以及叛军标注的十分清晰。 贾诩认认真真的观察,不知不觉,眉宇间出现一丝烦躁。 曹操对于那位陛下的忌惮并非是无来由,没有道理。 在洛阳,肯定有那位陛下留的后手,这个后手,足以制衡曹操。 只是,这后手是什么?居然能够制衡身为大司马,即将掌控洛阳,将太子、皇后,皇太后掌握在手里的曹操! 能够制衡一支大军的,应该是另一支足够强大的大军! 可是,朝廷的兵马都是有数的,瞒得过别人,绝对瞒不过曹操。 从禁军大营到八关,曹操早已摸透,绝对没有意料之外的兵马。 贾诩苦思冥想,还是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这时,有人敲门,而后低声道:“先生,老主人身边的管家来了。” 贾诩目光盯着地图,道:“他要见曹公?” “是。”门外的人低声道。 贾诩没有在意,道:“送过去吧。” 门外的人轻轻应了一声,悄步离去。 贾诩将地图轻轻合起,双眼异常冷静,道:“如果不是足够的兵马,还有什么能制衡得了曹操?” 在曹操进兵洛阳的时候,轘辕关内的王朗,焦躁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他收到了一个又一個坏消息。 杨修坐在对面,神情凝重,道:“老师,大司马给刘玄德下令,要求他留在豫州,抵御笮融、袁绍等的进兵,不得擅自离开。” 王朗没有说话,沉着脸,心里思索不断。 杨修道:“袁绍目前进兵吴郡,我看孙权未必抵挡了多久,孙策可能已经死了。” 王朗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浓浓的疑惑,道:“我不解的是,洛阳里,不应该是这样的。” 杨修同样一肚子疑问。 按理说,羽林军叛乱,洛阳城应该如同烈狱,死伤无数,哀鸿遍野,而且这么长时间,应该攻下皇宫了。 可是,洛阳城里表现的太过不太寻常了,看似已经陷落,可仿佛一切如常,并没有出现兵变后该有的景象。 杨修想不透,索性抛开,道:“老师,现在太子在大司马手里,他,会不会有其他企图?” 王朗神情一冷,道:“必然是有其他企图!曹操此人,鹰顾狼视,城府如渊,决不能小视!” “那,该怎么办?”杨修急声道。 王朗哼了一声,道:“你没看出来吗?丞相的动作十分克制,显然是有深意。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暂且看着好了。” 杨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都咽回了肚子里。 曹操一旦带着太子入主洛阳,那一切大权都在他手里,携天子号令天下,谁人能不从? 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王朗看了他一眼,道:“有没有听到一些谣言?” 杨修一怔,仔细想了想,忽的面色谨慎的低声道:“是据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 王朗双眼厉芒跳动,道:“这个谣言早就出现了,现在想来,是有人早有图谋。现在陡然炽盛,是有些人等不及了!” 杨修脸角动了动,道:“老师,我听说,一些大臣也有些说法。” 王朗知道他说的是谁,冷哼一声,道:“含糊其辞,骑墙观望罢了!” 杨修看着王朗,嘴角动了动,没有出声。 他很想问一句:如果,曹操携太子回洛阳,扶持太子登基了,他们该如何与之相处?还能不能在朝廷立足? 随着刘绍进入孟津,‘落入’曹操手里,尤其是曹操带着刘绍发兵洛阳,顿时吸引了整个大汉的目光! 洛阳城北,小山谷内。 刘辩正与刘愈下着棋。 刘愈与刘绍有着极大的区别,刘绍能待在一个地方,不言不语一整天,而刘愈不到一刻钟,就抓耳挠腮,浑身难受。 刘辩想磨磨他的耐心,故作思考,慢悠悠的下棋。 皇甫坚长站在他身后,低声汇报道:“陛下,田中丞在冀州遇袭,差点被劫走。” 刘辩下棋,顺便伸手敲了下对面的二儿子。 刘愈苦着脸,拿着棋子,满棋盘找落子的地方。 皇甫坚长视若无睹,继续道:“昨天以来,又有十个县,一个郡发檄文,声称‘靖难’,准备发兵洛阳。” 刘辩失笑的摇了摇头,道:“有趣。” 皇甫坚长会意,道:“陛下,益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刘璋有异动,进来有不少兵马出了箭阁,好像是要试探汉中。” 刘辩唔的一声,点头道:“汉中是战略要地,尤其是对蜀地来说,是一处门户,刘焉在世就几次试探了。” 不止是刘焉,历史上,占据益州的刘备,为了汉中与曹操几次大战,最终成功夺下了汉中,由此在战略上,成为了进攻的一方。 第五百三十八章 忠奸 皇甫坚长听着刘辩的话,稍一思索,道:“陛下,汉中中郎将,是夏侯惇。” 刘辩知道他的意思,转头看向他,道:“你担心他?” 皇甫坚长微微低头,其意不言而喻。 夏侯惇是要担心,从汉中来洛阳,也就三辅有两万兵马,可这两万兵马,根本抵挡不了身经百战的夏侯惇。 更进一步来说,皇甫坚长担心的并不是夏侯惇,而是曹操。 刘辩笑了笑,回过头,望向孟津方向,道:“传话给你兄长吧,再不动就有些假了,让他去小平津。刘备也动一动,从兖州进。” 皇甫坚长听完后,顿了顿,道:“陛下,那豫州,怎么办?” 刘备率兵北上,那对笮融,袁绍、刘表以及豫州本地的叛乱来说,简直是天降之喜! 豫州可不是交趾,一旦让袁绍或者刘表占据了荆州,那土地有了,人口也有了,那将不只是地广人稀的扬州那么可以轻视的了。 刘辩笑眯眯的拿起身前的茶杯,道:“不要小看任何人。” 皇甫坚长愣了下,陛下这话里,指的是谁? 不等皇甫坚长想太多,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禁卫的带领下,颇为仓皇不安的走过来。 待看到音容笑貌犹在的刘辩,蔡邕噗通一声跪地,大哭道:“陛下,你,你还活着……” 刘辩眉头一挑,笑着上前,扶起他,道:“蔡公快起来,这么多人在,莫让小辈看了笑话。” 蔡邕强忍激动,颤巍巍的起身,犹自不敢置信的道:“陛下,你不是遇刺身亡了吗?” 刘辩将他扶到一旁坐下,笑着道:“朕是遇刺了,但是没有身亡。” “那就好那就好。”蔡邕拉着刘辩的手死活不松口,目光都在刘辩脸上,似乎想分辨这个刘辩是真是假,亦或是沉浸在刘辩死而复活的无法言喻的激动之中。 蔡邕这几年不在朝局,冷眼旁观,已经看的十分透彻。大汉朝的擎天支柱,不是尚书台,也不是曹操,更不是虚无缥缈的大汉四百年国祚,而是这位陛下! 这位陛下在,任何人做不了乱,可这位陛下一旦去了,任何人都撑不起大汉江山! 刘辩看着这位老泰山,接过蔡文姬递过的茶杯,转给蔡邕。 蔡邕又要恭敬行礼,被刘辩给按了回去。 皇甫坚长,潘隐等人悄悄退后,给出这一家三口适当的距离。 蔡邕抱着茶杯,战战兢兢又坐下,心里还沉浸在惊喜交加之中,缓不过神来。 与其他人不一样,刘辩死了,诸多野心家想着怎么趁机坐大,谋图‘大业’,终于汉室的朝臣,想的是延续大汉国祚,天下稳固。 蔡邕不一样,他深知刘辩一死,定然天下大乱,没有半点好处可言。 哪怕作为当今皇后的生父,太子的舅公,刘辩一死,太子继位,他定然水涨船高,身份尊贵显赫。 但他,仍然不希望刘辩身死。 这是一个矛盾复杂又真实现实的心理状态。 刘辩对于蔡邕这个态度,还是颇为感慨的,笑着道:“蔡公,喝茶。” “是是。”蔡邕慌张的端起茶杯,但嘴唇哆嗦,喝的没有漏的多。 蔡文姬见父亲这样,忍不住坐到刘辩,拿着手绢给他擦拭嘴角。 蔡邕受宠若惊,连忙道:“多谢皇后多谢皇后。” 蔡文姬抿了抿嘴,心里有些心疼,她丈夫唱了一出所谓的‘假死计’,把他老父亲吓的够呛。 刘辩注意到蔡文姬埋怨的眼神,失笑的摇了摇头。 蔡邕只是受了一些惊吓罢了,前不久,还又生了一個女儿。 这些年,蔡邕断断续续着实生了不少,这身体,老当益壮都不足以形容。 好一会儿,蔡邕恢复了不少,向着刘辩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叛军还在攻打皇宫,何时,何时消灭叛军,克复洛阳?” 刘辩唔的一声,转向不远处的皇甫坚长,大声道:“二公子,朕老丈人问了,何时克复洛阳?” 皇甫坚长正啃苹果,闻言连忙吐出来,大声回道:“陛下,蔡公,丞相已经在着手了,最多两三天。” 蔡邕心下顿松,又追问道:“那,各州的叛军,陛下已有了应对之策?” 刘辩转头四顾,见没有合适的人替他回答,只好道:“各州都动起来了,刘备正在协调各路兵马,早则三月,迟早半年。都是些许匪患,与以往大不相同,蔡公安心。” 在以往,朝廷的叛乱,基本上是由灾情引起,庶民造反。而这一次,是因为田丰的大肆整肃吏治,引发的官里以及士卒的惊恐不安,将一些潜藏的问题给揭发出来,迫使他们不得不造反。 本质上,这一次的叛乱,是统治阶层的内部争斗,与黄巾之乱等有着本质区别。 蔡邕听着刘辩的话,只觉无比安心,连连点头称是。 别人说这话他不信,刘辩的话,他一百个信。 抱着茶杯,神情缓和,还挤出了一丝笑容给担忧他的女儿。 蔡文姬见他父亲平静了,余光在刘辩脸上一扫,伸手给他父亲整理衣服,不动声色的轻声道:“父亲这么急着回洛阳,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 为了这出大戏,刘辩找了各种借口,将朝廷里的大小人物赶出了京,蔡邕虽然不在朝廷,作为国丈,也分享了这一次的光荣。 蔡邕猛的警惊醒,看着刘辩沉色道:“陛下,那些叛逆到处发檄文,制造谣言,说什么‘据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有些朝臣在附和,参与了其中。” 刘辩眉头一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类似的话,不是一天两天了,‘汉室将终’这四个字,朕近来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蔡邕目光一肃,越发沉声道:“陛下,绝不小视!这等悖逆之言,当永刹其风,绝不可等闲视之!臣建议,杀一儆百!” 刘辩有些诧异了,道:“朕听说,蔡公与他私交极好,而且以他当世儒宗的身份,杀了他,定然朝野震动,卿家真想杀?” “杀!” 蔡邕一脸坚定,道:“陛下若是下不去手,臣来办,绝不会有损圣德!” 刘辩深深的看了眼蔡邕,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老丈人。 在他摆出这台戏后,这是第一个向他表达忠心的人,而且是那种真诚不作假,发自内心。 刘辩微微点头,将手里的茶杯拿过来,亲手给他叙了一些,而后才笑着道:“蔡公放心,朕有安排。” 看着刘辩亲手递过来的茶杯,蔡邕连忙恭谨的接过,而后羞惭的道:“是是,是臣急糊涂了,陛下怎么会没有安排,是臣糊涂,是臣糊涂。” 刘辩望向洛阳城方向,道:“有蔡公这番话,朕这出戏,就算值得了。” 蔡邕不是蠢人,已经有所明悟,心情忐忑中,也在想着‘这出戏’。 这出戏,能辨忠直奸邪,可见人心! 夜凉如水,繁星点点。 洛阳城内,平静中酝酿着惊雷。 随着朝廷的不断反应,各处讨贼的勤王师声音渐大,不断逼近,对张杨以及羽林军来说,无异于噩梦。 “到底是走,是留?” 张杨喝着闷酒,满嘴酒气,愤怒又不甘的吼道。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多年的心腹,此时是欲言又止,憋的十分难受。 张杨自顾的倒酒,喝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瞪着他道:“说话!” 心腹看着他,心里更加难受了,道:“中郎将,你想必也知道,丞相给了羽林军所有校尉密信,告诉他们,只要投降,既往不咎。” 张杨气笑了,道:“我有两万大军,我在攻打皇宫,他荀彧凭什么让我羽林军投降!?” 心腹嘴角动了动,道:“如果拿你的人头,还能加功三等,官升三级。” 张杨又是一口酒灌进口里,道:“行了,废话别多说,谁答应了?” 心腹连忙道:“没人答应。” 或许是觉得这话张杨也不信,道:“我仔细问过了,他们……口头上是这样回答我的。” 砰 张杨猛的将酒杯摔在地上,拔刀而起,怒声道:“我今日便杀入皇宫,取了荀彧的人头!” 心腹对于张杨的暴怒,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脸色僵凝的坐在原地不动。 皇宫要是那么容易拿下来,就不会等这么多日了。 现在,刘备从轘辕关北上,曹操西进,周边郡县边防军组成的‘勤王师’就要到了,他们还怎么继续攻打皇宫?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路——逃! 而且是越快越好,否则夜长梦多,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张杨举着刀,用力的向着皇宫方向劈了几刀,而后气喘吁吁的坐下,脸色阴沉的不语。 他虽然喝了酒,有点醉,可并没有失去理智,反而更加清醒了。 “只能去凉州吗?”好半天,张杨声音低沉的道。 心腹见张杨终于开口了,激动的道:“南面是轘辕关有刘备,东面是孟津有曹操,北面是并州、幽州,不是立足之地。唯有西进,才是活路。” 西面,越过三辅,就是凉州。 凉州是三羌的地盘,可只要与他们交好,给一些金银珠宝,取得一块地,联盟对抗朝廷,轻而易举。 张杨不吭声,拿起酒壶就灌一大口,旋即扔掉酒壶,一抹嘴,冷声道:“去哪都是寄人篱下!” 心腹不说话了,凉州的地盘早就分好了,他们要过去,不止是‘见面礼’那么简单,多半要‘投于人下’,伏低做小。 “走吧。” 张杨想的明白,也不再纠结了,将大刀插回,沉声道:“将能带的人,能带的东西都带走,心怀异志的,把他们的头都砍下!” 心腹应着,提刀站起来,跟着张杨往外走。 他一拉开门,顿时一怔,只见张杨手下的其他六个校尉,全数站在门口,最重要的是,他们身后还有一大群士兵。 无声无息的站在门口! 心腹立时感觉不好,神情发紧,低喝道:“张诚,你想干什么!?” 领头的恰是张诚,张杨的同族侄子。 他握着佩刀,冷声道:“张杨谋反,我们奉丞相之命前来捉拿问罪!” 张杨瞪着一个个曾经的左膀右臂,阴沉着脸,道:“伱们以为荀彧会说话算话吗?而且这也不是荀彧一个人说的算!一旦你们投降,定是诛九族的结果!你们跟我去凉州,我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保你继续荣华富贵!” “到了这种时候,叔父就不用继续诓骗我等了!” 张诚毫不犹豫的揭穿,道:“想必,你临走前,也不会放过我们吧?毕竟,我们不是你的心腹,那些被抓进天牢的才是!” 张杨环顾一圈,他的亲卫不知踪影,身前身后不过十人,根本没有多少反抗的力量。 他刚要继续劝说,张诚却不想废话,直接道:“拿下,死活不论!” 他身后的羽林军如狼似虎,拔刀就冲进了大门,向着张杨杀去。 张杨何曾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匆忙拔刀应对,同时大喝道:“张诚,钱财我都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羽林军……” 噗嗤 他话音未落,一个士兵的长枪就刺进了他的胸口。 张杨还要再说,其他士兵纷纷刺了过去。 张杨怒睁双眼,带着强烈的不甘与愤怒,直挺挺的倒地。 不久后,尚书台内,新鲜出炉的张杨的人头,就摆在荀彧的案桌上。 荀彧看着还带着浓郁血腥气的人头,神色不动,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皇甫坚长。 二公子迎着荀彧的目光连连摇头,道:“不是下官做的,或许是丞相那几封密信的原因。” 荀彧的那几封信,不过是想要分化羽林军,拖延时间,谁能料到,那些人居然直接杀了张杨。 荀彧又看了眼张杨的人头,道:“张杨这一死,不在陛下的计划之内。不论如何,现在须立即接管羽林军,防止再生乱。” 二公子无不可的道:“那,曹操不久后就要到了,该如何应对?” 曹操‘带着’太子,携数万大军奔赴洛阳,他会是什么态度? 是忠是奸? 第五百三十九章 后手 一日后,距离洛阳城不足百里。 曹操的大军,突然停了下来,理由是大军休整。 曹操在见过刘绍,稍作安抚之后,便急匆匆来到大营,沉声道:“详细说!” 曹洪,曹昂,乐进,夏侯渊等人都在,齐齐看着曹洪。 曹洪深吸一口气,道:“洛阳城里传来消息,张杨的手下突然杀了张杨,将人头献给了丞相,丞相已经命禁军接管了羽林军,现在,洛阳城已经在丞相的控制之下了!”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心里飞速思索。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本以为可以趁着击破张杨,顺利进占洛阳,现在朝廷平定了羽林军叛乱,难题就给到他了。 届时,荀彧要他将大军留在城外,孤身一人护送太子入城,他是入还是不入? 入了,就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不入,那就是携太子谋反,天下共讨! 其他人同样眉头紧皱,陷入紧张之中。 他们心照不宣的图谋大事,已经到了洛阳城城外,怎么办? 曹洪见曹操不应声,继续道:“丞相将原本被羽林军放出来的人又关入了天牢,被羽林军抓的人全数放出,正在恢复六曹九寺,同时发文要求各州郡派来的勤王师回归原地。” “嗯。” 或许是觉得太安静了,曹操平淡的点头。 曹洪看着他,道:“禁军大营那边也有动静,皇甫坚寿、赵云等人带人兵马,已经在小平津击破乱匪,马上就要进小平津了。” 众人闻言,心中暗惊,双眼紧盯着曹操。 小平津与孟津一样,是拱卫洛阳城的八关之一,小平津在东北方向,孟津在东方,两者相距并不算远,与洛阳距离也相差无几。 毫无意外,皇甫坚寿与赵云肯定也会第一时间赶去洛阳,一旦禁军大营的兵马到了洛阳,曹操就再无一点机会! 甚至来说,即便皇甫坚寿、赵云驻兵小平津,对曹操来说,无异于是腹背受敌的困境! 他们现在能破局的唯一办法,就是抢先一步进入洛阳,扶持太子登基,由此巩固曹操的地位! 到了那时,便是皇甫坚寿、赵云等人手里握有数万大军,有天子在手,他们也得乖乖听命! 他们屏住呼吸,目光都在曹操脸上,等着他开口。 咚咚咚 突然间,一个亲卫大步进来,道:“启禀曹公,老院的老管家来了。” 曹操一怔,疑惑的道:“老管家?可是父亲出什么事情了?快带我去见他!” 说着,曹操急匆匆的离开。 曹洪,乐进,夏侯渊等人看着曹操的背影,欲言又止。 大事临头之际,曹操怎么反而犹豫起来了! 这不是他们了解的曹操的性格! 曹昂或多或少倒是知道一些,只是不能说出口。 曹操接到老管家,忍不住就问道:“可是父亲身体有恙?” 老管家微微一笑,道:“幽州森寒,老主人腿脚有些不好,其他并无大碍。” 曹操顿时放下心,拉着他走到一旁,挥退亲卫,这才道:“是父亲有什么交代吗?” 老管家道:“老主人筹集了一些钱粮,让我带来给公子。” 曹操神情微微和缓,道:“那便好。” 到了他如今的位置,其实已经不用为钱粮发愁了,区区两三万大军一两月的钱粮,他还是很容易筹的,现在更是有无数人主动送上门。 老管家看着曹操的表情,道:“公子,是遇到麻烦事了?” 曹操点头,道:“我本欲趁机攻入洛阳,由太后、皇后、太子在手,齐晋为样,兴复大汉。而今,洛阳城在颍川党之手,我……” “公子进退两难?” 老管家点破了曹操的困境。 曹操沉着脸,道:“确实如此。” 老管家道:“便是有羽林军、禁军,洛阳城不过一小城,岂能拦得住公子?” 曹操面对这位跟随曹家几十年的老管家,没有藏着掖着,道:“颍川党横亘朝廷,遍布天下,威望隆重,若是我强取洛阳,颍川党誓死相抗,便是我强夺了洛阳,声名尽毁,也难以安坐洛阳,必为天下群起攻之。” 老管家明悟了,不假思索的道:“老主人常与我说,先帝有迁都之意。” 曹操双眼微睁,面色沉着,状若忧思。 刘辩想要迁都不是临时起意,从几年前开始,就时不时与朝臣提起,作为大司马,曹操自然清楚的很。 可,如果强行携太子迁往他处,天下人如何看待? 尤其是洛阳城里的朝廷还是完整的,有太后、皇后健在,法理上根本说不通。 老管家见曹操迟疑,又笑着轻声道:“公子,洛阳城里,如果丞相参与叛乱,是否就能说得通了?”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剧烈闪动。 如果说,颍川党参与了叛乱,他率兵杀了进去,将颍川党屠戮一空,而后找个借口,挟持太后、皇后、太子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是不是可图长远? 曹操一时间颇为心动,飞速计较起来。 老管家将曹操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道:“公子,老主人那离不开我,我便回去了。” 曹操连忙道:“我送你。” 老管家没有拒绝,与曹操一前一后,说着家长里短,离开了曹军大营。 “发兵!” 曹操一转身,高声喝道。 “喏!” 早就迫不及待的乐进,夏侯渊等人大声应是。 曹操大军一动,刘绍,荀攸,黄忠自然得跟着。 他们被‘护送’在曹操身后,是大军正中,保护的相当好。 荀攸环顾四周黄忠的亲卫,与刘绍低声道:“殿下,到了洛阳城下,一切听臣的安排,切莫与曹操起冲突。” 刘绍望着仿佛近在咫尺的洛阳,神情越发悲伤,小脸疲惫苍白,默默点头。 黄忠心中不宁,与荀攸道:“荀公,可有什么计策?” 荀攸颇为镇定,道:“无需担心,丞相已有安排。” 黄忠不再多问,手握大刀,跟在刘绍边上。 荀攸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曹操,目光沉冷。 他不知道荀彧到底是什么计划,但曹操如果一意孤行,整个大汉,没人能拦得住他! 曹操向来是一個桀骜不驯,不守规矩,对于礼法肆意践踏的人。 这种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曹操的大军继续向洛阳进发,不知不觉,这支兵马的人数,居然扩大了近四万人! 不断有各种‘勤王师’加入,汇合在一起,浩浩荡荡的杀向洛阳。 而随着曹操发兵,时间推移,各种消息不断传播,发酵。 不管是叛乱的还是忠于的朝廷,目光都集中在洛阳。 这里是天下的中心,一举一动都牵扯天下,牵扯天下人的神经。 甚至于,一些叛军停止了动作,开始观望,等着洛阳城的变化。 而官军的反应几乎是一致,偃旗息鼓,收兵归一,忐忑不安,焦灼等待。 相对于整个天下的心惊肉跳,洛阳城里平静如常。 经过短短一天的平静,已经有百姓敢于出门了,似乎在恢复一丝生气。 但到了夜晚,灯光依旧不多,哪怕是皇宫,也是黑漆漆一片,鲜有动静。 偌大的洛阳城,寂静的如同鬼城。 第二天一早,曹操的大军距离不足五里,但大军却停了下来。 曹操,刘绍,荀攸,黄忠,乐进等一众人,立在军阵之前,望着洛阳城方向,每一个人都神色怪异,面露警惕。 曹洪站在他们身后侧,道:“太子殿下,大司马,自从小半个时辰前,洛阳城门突然大开,但没有一个进出,城头也不见守卫,连旗帜都没有。” 曹操摸着络腮胡,忽的转向荀攸,道:“荀公怎么看?” 荀攸并没有提前得到洛阳的消息,此时面露沉思,道:“大司马,是担心洛阳城里有陷阱?” 曹操神色不动,道:“我是完全不清楚洛阳城内的情形。” 对于曹操的‘指点’,荀攸同样面不改色,道:“我也不清楚,派一支兵进去试探一下便是。” 乐进突然大声道:“末将反对。洛阳城故布疑阵,是故意拖延时间,羽林军或者禁军埋伏在四周,伺机而动,当是如何?” 荀攸余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们就撤回孟津,本公拼死护送太子殿下进去。” 乐进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以他的身份,也不能与荀攸硬抢。 都到了洛阳,曹操自然不会撤兵,狭长双眼眯起,心里计较不断。 他知道,荀彧之前的那封信有问题,荀攸看到之后,态度有所变化,一定是潜藏了某种深意。 ‘这洛阳城,莫非真的是有陷阱?我五万大军在手,有何陷阱是踏不破的?’ 曹操默默片刻,沉声道:“乐进,你带三百人,前往试探,记住,莫要深入,探明情况为要。” “遵命!” 乐进大声应是,骑着快马,飞奔而去。 一支三百人的骑兵,直奔洛阳城。 刘绍看着乐进的背影,抿着嘴角,神情再次悲伤起来,双眼通红,双拳紧握,小小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自小不善言语,不善表达,现在,一切的情绪,都在肢体上。 曹操居高临下,将刘绍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得沉着一口气,强忍着浑身的不舒服。 相比于刘绍丧父的悲伤,曹操则是对于洛阳城的‘心魔’。 看着近在咫尺的洛阳城,曹操太阳穴鼓起,头上青筋跳动不止,内心更是焦灼不是,整个人陷入一种烦躁不安的状态。 即便那位陛下死了,死在他眼前,曹操再次来到洛阳,依旧会不由自主的感到来自心底的恐惧。 ‘他的后手到底是什么?’ 曹操沉着一口气,心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自从他平定青州黄巾之后,朝野一直对他大加弹劾,企图置他于死地。 再后来,他南征北战,战功无数,势力也庞大到足以威胁大汉江山,那时,朝野忌惮无比,用尽手段想要诛杀于他。 即便到了这种程度,那位对他的‘宠信’丝毫没有变化,一如既往的,强行庇护于他,甚至不惜与朝野对抗! 幼年登基,在孤身一日之际,一举诛灭为祸大汉近百年的阉党,压制,收服外戚、铲除袁氏叛逆,将濒临灭亡的大汉朝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人,真的会对他曹操毫无警惕,不留后手吗? 谁都不信! 尤其是在那位陛下遇刺身亡,曹操平安的从皇宫离开,逃到孟津之后,曹操内心的恐惧,得到了无限的放大! 曹操始终想不透,那位陛下制衡的到底是什么手段!? 同时,他也很清楚,一旦那个后手出现,定然是他的死期,绝无第二种可能! 这是曹操对刘辩的基本判断,这种判断,来自于多年以来的相处,作为同样城府深沉,疑心病重之人之间的相互信任。 曹操浮想联翩,猜测不断。 荀攸在一旁,一点没闲着。 曹操手握大军,汉中,幽州,并州,豫州到处是他的兵马,他要入主洛阳,谁人拦得住? 荀彧到底有什么手段,能够制住这种时候的曹操? 就在这个时候,刘绍眨了眨眼,转头看向曹操,声音稚嫩又沙哑,道:“曹卿,还记得你在讨伐袁绍,驻兵谯县时,父皇问你的三个问题吗?” 曹操瞬间心惊肉跳,双眼微睁的看向刘绍。 他自然记得,为此与郭嘉讨论了很长时间,但他没有想明白,郭嘉似乎想到了,但没有告诉他! 直到现在,曹操悚然警觉,只觉浑身冰冷,脸色铁青一片。 刘辩那前两个问题,其实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最后一个——许县! 以往曹操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却恍然大悟,恍然大悟后,又从心底涌起阵阵寒意。 那位陛下,多年以前,就算到了今天这一幕吗? 曹操强忍着内心的阵阵冰冷,太阳穴却不断鼓动,鼓动他的生疼。 许县! 在此之前,他一直纠结于是东进还是南下。 东进自然是回洛阳,而南下,则是挟太子去许县! 没有刘绍的提醒,曹操早就忘了刘辩当年的三个问题,经刘绍提醒,曹操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之中! 如果,如果那位陛下早就料到了今天这一出,那这洛阳城,他还进得去吗? 那个后手,到底是什么!? 第五百四十章 关键一刻 荀攸将曹操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好奇那三个问题。 是什么问题,令曹操如此失态,眼神里露出惊慌之色。 曹操是一个城府极深,谋图深远的人,向来少漏真实情绪。 荀攸目光又落在刘绍身上,只见这位太子殿下仿佛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后继续望着洛阳城发呆。 ‘这位太子殿下,也没看起来的那边简单。’ 荀攸心里若有所悟。在这种时候,突然问出一个令曹操惊变的话,绝对不会是巧合! ‘也是,毕竟是太子,自幼被陛下悉心调教,怎么可能真的痴傻……’ 想到这里,荀攸心里莫名的有了一丝底气。 为了大汉江山,他誓要与奸臣贼子斗一斗! 军阵前面,安静的落针可闻,一众人全部心思复杂,想了很多很多。 随着时间推移,在一片沉寂中,乐进独自一人,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 他跳下马,来到曹操,刘绍等人跟前,单膝跪地,却欲言又止。 曹操神情不动,道:“说!” 乐进又瞥了眼刘绍,荀攸等人,道:“末将,见到了丞相。” 曹操没有意外,道:“说完。” 乐进还是犹豫,硬着头皮道:“丞相说,洛阳城小,容不下四五万大军,请大司马护送太子殿下入城,他在宫里等候大司马。” 这一句落下,场面更加安静,安静的有些心惊肉跳。 荀彧让曹操单独护送刘绍入洛阳城,进皇宫,这不是等于送死吗? 一旦曹操进了洛阳城,那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曹操还是那个空头挂名的大司马,生死完全操纵于他人之手! 曹操面无表情,抬头望向洛阳城,心里的烦躁更加浓郁。 荀彧大开洛阳城门,摆出了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到底是故布疑阵,还是真的有陷阱? 没有人注意到,個子很小的太子殿下,忽的双眼大睁,气息变得急促。 不过片刻,他紧绷着小脸,不停的眨眼,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原地休整!”突然间,曹操沉声道。 “遵命!”曹洪,乐进,曹昂,夏侯渊等一众武将应命,没有催着曹操继续进兵了。 现在已经在城下,但洛阳城四门大开,任谁都不会轻举妄动。 唯有对面的乐进注意到了刘绍的表情,回头望了眼洛阳城方向,心里古怪,却也没有多说说什么。 刘绍飞快转身,以手掩面,防止其他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倒是边上的荀攸发现了,他同样不知道荀彧壶里卖的什么药,拉着刘绍来到一旁,悄悄的问道:“殿下,可是知道什么?” 作为太子殿下,那位陛下,是不是对他有什么交代?现在到了洛阳城城下,终归是该说些什么了吧。 刘绍席地而坐,学着刘辩整理着衣摆,仰着脸,看着荀攸,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神神秘秘的小声道:“父皇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说过,只给我一个人讲。” 荀攸一怔,道:“什么故事?” 刘绍笑嘻嘻的,道:“进城了再给你说。” 荀攸看着刘绍的突然展现的笑容,心里万分狐疑。 之前还因为你父皇遇刺身亡,悲痛欲绝,现在到了洛阳城下,怎么还笑起来了? “殿下,是知晓内情,就是,有办法制衡曹操了?”荀攸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刘绍小脸恢复了以往呆愣之色,道:“不知道。” 荀攸看着他的表情,尽管他极力掩饰,到底是个孩子,那‘我知道’就差写在脸上了。 转头望了眼洛阳城方向,四门大开,这是什么意思?曹操五万大军,就不怕曹操真的杀进去吗? 荀攸心里万分怪异,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十分关键的东西被他忽略了,可怎么想又想不明白。 而在另一边,曹操的临时营帐,却是‘怒气蓬勃’,脾气火爆的乐进最先道:“大司马,我仔细看过了,洛阳城里其实没有多少兵马,羽林军被禁军送到了西门外,正在整训,唯有禁军在三三两两的巡逻,并无多少兵马!” 他的意思很简单了,就是杀进去! 夏侯渊也不是省油的灯,跟着道:“大司马,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要杀进去,管他什么丞相不丞相,都是叛逆,杀个干净,到时候,扶持太子登基,一道诏书的事!” 曹洪,曹昂等人相对冷静一些,倒是没有那么激进,更多的是在思考。 四门大开,城里还没有多少兵马? 这不明摆着是陷阱吗? 可真的是陷阱吗?莫不是在故布疑阵?就是令他们迟疑,拖延时间,好等皇甫坚寿,赵云的兵马赶到? “曹洪,你怎么看?”好半晌,曹操看向曹洪道。 曹洪脸色犹豫,还是道:“大司马,已经到了这里,不管是不是陷阱,都要踩一踩,若是就此放过,绝无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 曹操不置可否,面无表情的道:“曹昂。” 曹昂立即道:“父亲,孩儿赞同曹洪之意,到了眼下,我们已无退路,唯有向前一搏!” 乐进一听曹昂都同意,更加激动了,道:“将军,这等良机,换做任何人都不会错失的,还请尽早决断!” 夏侯渊跟随曹操多年,说话少了诸多顾忌,更加直接的道:“孟德,成大事者何拘小节?不世功业就在眼前,你怎么反而胆怯了!?” 曹操神色如常,道:“整兵,半个时辰后,发兵洛阳!” “喏!”一众武将大喜过望,大声应道。 曹操目送他出去,坐在那,神情冷硬如铁,双眸眯起,精芒跳动如电。 他们几人说的没错,按理说,到了这种时候,绝无退路。 但曹操心底对刘辩的恐惧,也被放大到了极点! 荀彧将洛阳城四门大开,还将羽林军放到了城西,将洛阳城变成了空城!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那位陛下的布置的后手吗? 曹操心里猜疑不断,心里越发烦躁,不禁走出门,望向洛阳城方向,轻声自语道:“陛下,你到底有什么后手,能阻挡我五万大军?”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会显得可笑! 但曹操,还是缺乏足够的信心,心里没有底。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第一,下令进攻洛阳,那就是‘叛逆’,再无回头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危险就是,洛阳城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是那位陛下准备好的手,一旦发兵,将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听从荀彧的话,孤身护送刘绍进入洛阳,继续他的忠臣。危险是,将自身安危寄托给了‘颍川党’,生死由他人不由己! “你说,曹操会怎么选?” 洛阳城北的小山谷外,刘辩右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望着曹操大军方向,笑着问道。 正在啃苹果的二公子,连忙硬吞了一下,道:“陛下,臣以为他会强攻。” 都到这种时候了,曹操哪还有放弃的理由? 除非,他知道眼前的陛下没死。 刘辩摩挲玉佩的手,慢了几分,目光逐渐晦涩难明。 他也在好奇,曹操会做什么选择? “二公子,” 刘辩声音有些飘忽,道:“你说,曹操要是真的反了,对我大汉来说,是不是一大损失?” 皇甫坚长啃了一口苹果,不在意的道:“叛逆有什么损失,应当尽早剪除才是。” 刘辩笑了笑,再次摩挲起玉佩,道:“差不多了,张辽,你去吧。” 张辽神色微惊,上前几步,道:“陛下,臣,还是等大司马进城再走吧。” 刘辩摆了摆手,道:“没有大事,曹卿家朕是信得过的,去吧,带着关羽,伱是将军了,别没事冲锋陷阵。” 张辽看不到刘辩的脸色,犹豫再三,道:“臣领旨。” 说罢,张辽后退几步,找到关羽,便开始点兵了。 只是,速度有些慢。 刘辩只当没发现,长吸一口气,道:“差不多了,该回宫了。” 这句话吓的皇甫坚长手里的苹果直接掉地上,急忙道:“陛下,不急不急,天色还早。而且收拾起来也麻烦,再住几天,后山的野兔真不错,臣,舍不得走……” 刘辩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放下玉佩,拍了拍衣服,道:“朕说的是,曹卿家进城之后。” 皇甫坚长这才如释重负,从地上捡起苹果擦了擦,在胸口擦了擦,随意的道:“陛下,臣等安排好了。” 刘辩眉头一挑,回头看向他,道:“那个老管家朕已经打发他回去了,你还有后手?” 皇甫坚长愣了愣,这老管家的事,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旋即,他就道:“是。” “先别动。” 刘辩倒是不意外,回过头,继续望着曹操大营方向,道:“这盘棋上,曹操不是主角。” 皇甫坚长应了一声,继续啃苹果。 陛下这盘棋很大,囊括了整个大汉,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新政’进一步扫除障碍。 曹操确实不是主角,但他是一个相当关键的棋子,这颗棋子,足以搅动棋盘! 二公子啃的欢实,心里也笃定。 一旦曹操真的反叛,他会毫不犹豫动用一切手段诛杀曹操! 与此同时,河南县。 工曹尚书陈宫、豫州牧刘繇等组织了各郡县三千人,已经浩浩荡荡的奔向洛阳。 他们原本在豫州巡视河工,得到刘辩遇刺身亡、羽林军叛乱的消息,当即抽调城防兵,赶赴洛阳。 他们与其他众多‘勤王师’的官员一样,迫不及待的赶赴洛阳,准备勤王保驾。 就在他们离洛阳城不过三十里的时候,有个人出现,拦住了他们。 陈宫看着突然出现的,风尘仆仆的钟毓,道:“你说的是真的?” 钟毓这几天全在拦人了,从怀里掏出荀彧的亲笔信,道:“这是丞相的信,你们看,看完赶紧回去,第一要务是剿灭境内的一切叛乱与匪患。” 陈宫与刘繇对视一眼,仔细看着这封荀彧的亲笔信,神情依旧狐疑。 莫不是,丞相为贼所逼,不得已写下的? 钟毓一眼看出了两人的心思,口干舌燥的道:“同样的话,我解释不知道多少次了。你们仔细听,我之前不在洛阳,没有被胁迫,我不止收到了丞相的信,还有家父的,这件事确实的真的,洛阳城无需我们担心,丞相自有手段。” 陈宫听着钟毓的话,沉色道:“我只问一个问题,太子殿下,能否平安到京?” 刘繇一听,立即道:“对对对,太子什么时候能回京?” 皇帝陛下遇刺身亡,现在最为关键的,莫过于太子殿下了。 钟毓抬头看看天色,仔细估摸片刻,道:“算算时间,太子殿下差不多快到洛阳了。” 陈宫道:“我要回京。” 刘繇刚要说话,钟毓打断了他,道:“陈尚书可以回去,刘使君还须回相县,最迟半个月,便会有旨意降下。” 刘繇心有迟疑,这不能进京,这太子登基的从龙之功就没有了。 陈宫见钟毓答应了,便拉过钟毓,商量一阵,这才转过来,与钟毓道:“钟侍郎,尚书台荀仆射,钟公何时到京?大司马在何处?” 钟毓不假思索,道:“家父前往三辅,劝说马腾,韩遂撤兵了,暂时不会回京。荀仆射在大司马军中,大司马正在从孟津关护送太子殿下回京。” 陈宫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瞬间听出了话里的不对,目光狐疑一闪。 钟毓叹了口气,道:“我该说的都说了,陈尚书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我还要去轘辕关拦住王尚书,就不多待了,告辞。” 刘繇看着钟毓就这么走了,不由得愣住了,与陈宫道:“陈叔,你看,此事真假几何?” 陈宫看着钟毓带着几个仆从翻身上马就走,神色沉吟,道:“说不准。刘使君暂且别动,也别回去,等在这里,我回洛阳探一探,等我消息。” 刘繇想了想,道:“好。这是一个两全的办法。” 陈宫心急如焚,没有多说,骑过马,带着刘辩派给他的禁卫,打马飞奔,疾驰向洛阳。 先行一步的钟毓,注定扑空。 因为王朗早就离开轘辕关,出现在洛阳不远的亭子里。 相比于陈宫,王朗的消息灵通,在荀彧逼降羽林军,打开洛阳城城门的当天,就收到了消息。 此时,他与曹操隔着洛阳城相对。 王朗在看着洛阳城,也在等着曹操的决定。 一旦曹操发兵攻入洛阳,那整个大汉的情势将发生剧变! 第五百四十一章 选择 曹操的大军,已经摆出了进攻姿态。 列队整齐,旌旗猎猎,大军无声的弥漫着肃杀之气。 曹操骑着马,站在军队的最前头,目光如深渊,黝黑森冷的盯着不远处的洛阳城。 那位陛下已经死了,他便是有后手,也挡不住我的五万大军! 曹操心头鼓着气,神情逐渐坚毅。 这洛阳城,是他的梦魇,笼罩在他头顶巨大的阴影,压在他心头的尖刀! 今天,他曹操,要破除这一切! 曹操脸角如铁,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酒壶。 边上的曹洪一见,连忙伸手按住,低声道:“大司马,这个时候,就不要喝酒了。” 曹操目不转睛,解下酒壶,直接扔给曹洪,淡淡道:“进了洛阳,我一定要喝个痛快!” 曹洪接过酒壶,深深的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挂在马上。 曹操双眼望着洛阳城,缓慢的拔出佩剑。 自从离开孟津,这洛阳城他是入定了,哪怕再恐惧,到了现在,已无退路! 就在曹操要拔出剑,下令之际,一个侦骑飞奔而来,在曹操跟前单膝跪地,急声道:“启禀大司马,禁军统领率领禁军五千人,已出洛阳,正在向这里赶来。” 曹操拔剑的动作瞬间止住,盯着传令兵,道:“你说典韦,五千人?” 夏侯渊更是急吼吼的喝道:“你可看清楚了,是禁军?是典韦,有五千人?” 侦骑大声道:“是。确实是典韦,五千人也探查清楚,绝不会有差错。” 曹操保持着拔剑的动作,缓缓抬头。 典韦带着所有禁军出了洛阳,迎了上来? 这是什么意思? 典韦只有五千人,出了洛阳城,形同送死! 曹操心里疑惑,一众追随曹操南征北战的将领同样不解。 荀彧将洛阳城最多兵力的羽林军放置在洛阳城西,打开了洛阳四门,更是令最后一支兵力——禁军,出了城。 自杀之举! 谁都看得出来! 可荀彧会做出自杀之举吗? 不会! 哪怕是故布疑阵,也没有往死局里走的。 阴谋! 众人心齐齐浮现了这两个字,继而相视,彼此脸上,写满了困惑。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半点声音。 在如此大事临头之际,荀彧摆出这般阵仗,反而使得所有人疑虑重重,一时间无法判断,不敢擅自行动。 蓄势待发的冲天之势被打断了,变成了诡异的紧张不安。 夏侯渊就在曹操边上,看着他的拔剑动作,低声道:“管他什么禁军不禁军的,一路杀过去就是,与我们的计划无碍!” 曹操沉着脸,也饿沉着内心,再次拔剑。 “报!” 一匹由南向北的快马疾驰而来,传令兵落在曹操跟前,急声道:“禀报大将军,冀州叛军攻占盐场,求援皇甫尚书,皇甫尚书已命赵云率兵两万,前往支援。” 这匹快马再次打断了曹操的动作,他握着佩剑,面无表情的道:“小平津还有多少人?” “不足三千。”传令兵道。 夏侯渊当即喝道:“你可查探清楚了!?” 传令兵抬起头,道:“小人一队仔细查探过,确实无误。” 曹操脸角鼓起,挥了挥手,目光转向洛阳城方向。 典韦率领禁军出城,小平津的禁军撤走,现在,是没有一点力量可以制约他进入洛阳了。 仿佛,是上天在帮他! 但所有人都明白,一個巧合可能是巧合,众多巧合接二连三的出现,那一定不是! 乐进忍不住了,道:“大司马,管他们什么阴谋诡计,待会儿以洛阳城安危以及保护太子、太后、皇后安危为由,指责典韦护卫不力,将他与禁军留在这里,大司马率军入城,有理有据,不惧任何人口舌!” 曹操保持着动作,道:“太子现在在何处?” 曹洪闻言道:“太子在睡觉。” 曹操神情微动,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曹洪,道:“你亲眼所见?” 曹洪转手一指,道:“大司马请看。” 曹操顺着目光看去,在林立的骑兵中,黄忠那一片稍微疏离,很容易看到,太子刘绍,正坐在黄忠的马上,抱着马睡觉。 前不久还不顾一切的想要回洛阳,已经在洛阳城下,反而心安理得的睡着的了? 曹操深深的看了一眼,没有发现荀攸,道:“荀仆射呢?” 曹洪上前半步,低声道:“荀仆射派了一些人出去,似乎在密谋什么,我还没有查到。” 曹操沉默片刻,再次转头,望向洛阳城方向。 只有短短五里,典韦很快就会到。 乐进,夏侯渊等人有些着急,到了这个关头,可不能再退缩了! 曹昂或是看出了他父亲内心的挣扎,上前道:“父亲,典统领很快就到,不妨先看看他要做什么。” “嗯。”曹操立即接话,手里的佩剑保持着半出的状态。 夏侯渊,乐进等人悄悄对视,心里更加紧张不安。 与此同时,曹操大军后方不足二十里,官道旁的凉亭内。 贾诩一身白衣,静静望着洛阳,或者是曹操大军的方向。 他身后站着一个仆从,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前不久,这位‘白衣先生’指使他送出了一封敞开的信,还要他看完信的内容。 信是给乐进的,大概内容是,要乐进在曹操犹豫不决的时候,‘退’他一把——不需曹操的命令,直接率兵杀入洛阳! 这可是抗命! 而且是抗命杀入洛阳! 这等后果,不止是杀头,还要牵连全族! “确实很不对劲。” 贾诩望着洛阳城方向,神情思索,目中疑惑丛丛。 洛阳城的种种表现,太过反常,已经超过了故布疑阵的范畴,仿佛就是在不断的催促着曹操发兵洛阳。 但洛阳城已经空了,四周也没有足够的兵马,曹操一旦兵入洛阳,那就是猛龙上山,再无可制。 “荀彧,究竟在想什么?” 贾诩轻声自语,同时他一直在等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那就是皇城府。 按理说,即便皇甫坚长不在洛阳,那皇城府也不会没有任何动作,可贾诩在暗中观察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发现皇城府的动作。 如果荀彧真的忌惮曹操,尤其是曹操已经发兵到洛阳城下,皇城府早就应该对曹操动手了。 皇城府好像消失了。 到目前为止,曹操身边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平平安安,毫无波澜。 这不寻常! “贾先生在想什么?” 突然间,他身后不远不近响起了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贾诩十分熟悉,猛的转身过去。 转身看去,只见骑着黑色棕马的皇甫坚寿,带着一众禁卫,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向来面不改色的贾诩,此刻也变色了,从心底涌起阵阵寒意。 在这一瞬间,他想通了一个十分关键的事,也是他与曹操困惑不解的原点! 那就是,那位陛下遇刺身亡了,为什么所有事情,看上去依旧井井有条,即便各地叛乱如火,洛阳城羽林军反叛,貌似一片大乱,分崩离析,可洛阳城内外发生的事情,却仿佛一直有一只大手,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混乱中,有着清晰可见的秩序! “陛下并未驾崩。” 在皇甫坚寿来到小亭子前,下马的时候,贾诩轻叹一声,话音幽幽的道。 皇甫坚寿平静的抬起手,道:“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贾诩没有反驳,转头望去,好似能看到曹操的大军,道:“陛下,这是在试探曹操吗?” 皇甫坚寿走进亭子里,与他并肩望向洛阳,道:“陛下确实遇刺了,但并未驾崩。大司马是我大汉朝铁胆忠心的贤臣良将,对陛下忠心耿耿,朝野仅见。陛下也对大司马那也是宠信无比,绝无猜疑,天下共知。贾先生的话,皇甫着实不知从何说起。” 皇甫坚寿说着的时候,禁卫已经将亭子给围了起来。 贾诩恍若未觉,发自内心的感叹道:“陛下还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 皇甫坚寿站在他边上,只是微微一笑,道:“先生猜测,大司马会不会进洛阳?” 贾诩想透了一切,自然也知道,他的死期已经到了,怅然一叹,道:“进肯定会进的,只是,他应该会选择一个两全的方法。其实,曹操很怕死,疑心病很重,尤其是对他近身的人。” 皇甫坚寿目露诧异,道:“外界一直传言,大司马胸襟宽阔,不拘小节,待人接物甚是亲近。” 贾诩木然着脸,道:“成大事者,皆有多副面孔。即便是陛下,一面不竭余力的宣扬仁德,另一面还不是心狠手辣,杀戮无情。” 皇甫坚寿不会去评价刘辩,道:“先生刚才说的‘两全法’,指的是什么?” 贾诩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会进退有据,不会将性命交给颍川党。” 皇甫坚寿若有所思,不禁抱着双手,神情略微复杂的轻叹一声。 以他的视角来说,曹操确实是不世将帅,如果他真的忠直之臣,对大汉来说,无疑是天降福星,天佑大汉。 可,他要是真的率兵进洛阳,那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一个功勋赫赫的大司马,就这样落幕,实在是可谈可惜。 贾诩余光一瞥,皇甫坚寿带来的禁卫,在石桌上摆上了一壶酒,倒了一杯。 只有一杯。 贾诩神情越发木然,再平静的也涌起了阵阵恼恨与不甘,脸上丝丝狰狞涌现。 皇甫坚寿恍若未觉,道:“先生,不准备说点什么?” 说点临终遗言。 贾诩双眼努力的睁大了一点,望着洛阳方向,轻声道:“我最大的错误,就是跟错了董卓,小看了陛下。” 皇甫坚寿面露异色,道:“曹操?” 说了董卓,提及了陛下,唯独漏掉了曹操。 贾诩脸色苍白,道:“曹操确实是枭雄之姿,但能不能成事,还得看命。毕竟,他是宦官之后,为人孤僻,容不下人。” 皇甫坚寿恍然点头,却没有评点什么。 曹操确实是宦官之后,祖父是三代大长秋曹腾,他父亲曹嵩是曹腾的养子,实实在在淡淡宦官之后。 至于‘为人孤僻’,实则是曹操的求生之道,自从平灭黄巾军之后,曹操便极力做一个‘孤臣’,为此不惜与朝廷最大的势力‘颍川党’为敌,置身险境。 “先生请。”皇甫坚寿道。 贾诩知道他请的是什么,没有去看那杯毒酒,道:“最后一个问题,我一直隐藏的很好,除了曹操,没有其他人知晓,即便是你家那位二公子,也不应该找到我才对。” 皇甫坚寿听到他提及他家老二皇甫坚长,不由得感慨笑起来,道:“我只是兵曹尚书,没那么大本事找到先生。先生猜的不错,是他找到的。” 对于皇甫坚长,皇甫坚寿现在是十分欣慰的。 以往的混账纨绔,终于走上正道,让他这个‘二爹’,如何能不开心。 贾诩转过身,拿起那杯毒酒,直视着皇甫坚寿,道:“还请皇甫尚书解惑。” 皇甫坚寿稍稍沉吟,道:“还记得曹氏的那个老管家吗?” 贾诩瞬间恍然,低头看着明显是毒酒的满满一杯酒,道:“二公子果然好手段。” 皇甫坚寿没有说明白,但贾诩想到了很多可能。 曹操告诉了那位老管家,或者是孟津关里其他曹氏族人偶尔发现了他,也有可能,那位二公子还在曹操身边埋藏了其他人。 总之,他还是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那就是抗旨,又依附于曹操,便是图谋不轨。 这种罪行的结局只有一个——死。 贾诩目光都在手里的毒酒上,短短时间,他想了很多,最多的就是曹操。 曹操,到底会怎么选? 虽然万分好奇,但都与贾诩无关了。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坐下来,整理着衣服。 即便是死,他也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不多时,贾诩浑身抽搐,抖动不停,发出阵阵闷哼声,但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皇甫坚寿没有回头看向他,只是对着禁卫摆了摆手。 禁卫进来,连同曹操派给贾诩的侍卫的尸体,一并拖出去,扔进了亭子外,官道旁,早就挖好的坑里。 皇甫坚寿望着洛阳城方向,轻声自语道:“禁军大营,八关都已经清理完毕,现在,只剩下曹操了。” 朝廷里轰轰烈烈的‘整肃吏治’,涉及军队,同样也在去污存清。 唯一没有动的,就是曹操以及他手下汇集的所谓的‘五万大军’。 曹操,该做出选择了吧? 第五百四十二章 杀,还是不杀 “末将典韦,参见大司马。” 典韦来到曹操马头前不远处,单膝跪地的瓮声道。 他将五千禁卫停留在两里外,只身一人过来。 这个举动,等于是放弃了最后一丝抵抗,不止是将他的命交给了曹操,也是将五千禁军送给了曹操,甚至于说,是将整个洛阳城,大汉江山社稷交给了曹操! 阵前,所有人都盯着典韦,屏气凝神,神情凝重、警惕到了极点。 太不寻常了! 典韦这个举动,是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发生的! 现在,发生了! 必有诡谲! 曹操身后的众将,将目光缓缓落到曹操身上。 不管有没有阴谋,曹操都要做出决断了。 拿下典韦,吞并禁军,而后大军进入洛阳,有皇太后、皇后、太子在手,加上曹操大司马的身份,别说拿下至尊权柄,便是那至尊之位,大可坐的! 曹操看着典韦,神色平静,从容,摸着胡须,微笑着“丞相有何话要典统领转达给老夫?” 典韦站起来,颇为恭敬的瓮声道:“回禀大司马,丞相说了,叛军情势如火,请大司马尽快入城,商议大事。” 只身一人进城。 曹操抬头看向洛阳城方向,狭长双眼眯起。 在他没有下令发兵洛阳之前,他还是大汉忠臣。 一旦带着兵马进入洛阳,无论日后再怎么粉饰,在史书上,他都与那些溢美之词永不相关,即便是春秋笔法,也绕不过‘奸佞’二字。 孤身一人进城,他是大汉忠臣,生死操纵于他人。 带兵入城,生死自控,王途霸业近在咫尺! 该做出选择了。 曹操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右手握着佩剑,再次缓缓拔出。 “典韦!” 突然间,刘绍大叫一声,而后跳下马,在骑兵中穿梭,直奔向典韦。 曹洪本要让人阻止,被曹操眼神止住了。 大军毫无动静,所有人都看着刘绍从骑兵中穿出,来到典韦身前。 典韦看到刘绍,当即行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刘绍跑到他跟前,呼吸急促,双眼大睁,满脸希冀,小身板都在颤抖。 典韦仿佛看出了他所想,咧嘴一笑。 刘绍大喜过望,一把扑到典韦怀里,急切无比的道:“回宫!回宫!” 典韦一把将刘绍抱起来,抗在肩头,与曹操隆声道:“大司马,末将带太子殿下先走一步。” 曹操猛的死死握住佩剑,双眸圆睁,杀机毕露。 曹洪,曹昂,乐进,夏侯渊等人齐齐握住兵器,只待曹操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拿下典韦、刘绍,发兵杀向洛阳城! 管他什么阴谋诡计,在五万大军面前,全都会被碾成齑粉!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典韦肩膀上的刘绍身上,所有人也都在等曹操的决定! 刘绍骑在高大的典韦脖子上,不断的催促着典韦,即便只是背影,众人也能看出他十分急迫以及,开心。 “太子殿下为什么这么高兴?”一片安静中,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只差剑尖就拔出来的曹操,猛的手一顿,继而浑身僵硬,目露骇色的注视着刘绍的背影。 刘绍的背影,清晰可见的表达着开心,低着头,似乎与典韦在低声说着什么,以至于激动的差点摔下来。 一个死了父亲,一路上悲伤欲绝的儿子,临近洛阳,为什么不悲伤,反而高兴了起来? 曹操悚然惊变,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能让太子殿下如此高兴的,唯有一件事——他的父皇死而复生了! 再将近来一系列无比诡异的事情窜连到一起,曹操脑中灵光闪现,彻底明悟,心中出现了无比的怅然之情。 “好手段!”良久之后,曹操忍不住的轻声叹道。 何止是好手段,差点就将他套了进去。 一旦他真的发兵,进入洛阳城,等待他,只有一条路——死路! “大司马!” 夏侯渊,乐进,曹洪等人都看着他,语带着急切。 典韦带着太子殿下越走越远,太子真的要是走了,那他们就前功尽弃了。 当! 曹操的剑猛的插了回去,余光瞥了眼乐进,淡淡道:“任何人,不准动。” 乐进脸色微变,立即点头道:“是。” 其他人不知道曹操的用意,只能应声。 曹操的军纪向来严明,尤其是身边人,更是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曹操深吸一起,打马向前走去。 这一幕,看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曹操一個人走了。 他这一去,便是要单独护送太子入洛阳城,那一切又都回去了! 眼下这可是天赐良机,错过再无! 夏侯渊忍不住了,刚要打马,被曹洪一把拉住。 夏侯渊回头看向他,曹洪低声道:“不要妄动,遵大司马的任命。” 夏侯渊还是不甘心,却见已经追上典韦的曹操,跳下马,在给刘绍恭恭敬敬的见礼。 这种周到的礼数,在刘绍进入孟津关以来,在曹操身上从未见过! 刘绍骑在典韦脖子上,回头望了眼依旧林立、肃杀的大军,与边上牵着马,陪着走的曹操,轻声道:“大司马,这些兵马不进城吗?” 曹操微笑着道:“丞相说,洛阳城小,容不得这么多兵马,暂且留在城外。” 刘绍似懂非懂,没有再说话。 典韦埋头走路,并不言语。 曹操倒是少见的话多了起来,与典韦道:“典统领,子龙去冀州了?” 典韦小心的握着刘绍的双腿,眨了眨眼,一脸憨厚的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过皇甫尚书应该在不远处,大司马可以将你的兵马,交给他统领。” 曹操没有任何犹豫,道:“殿下请稍等我片刻。” 刘绍转头看向他,只见曹操翻身上马,奔向停留在原地的大军。 典韦跟着转身,与刘绍低声道:“殿下,禁军就在不远处,待会儿要是有变故,带着禁军往南走。” 刘绍连忙低头,与典韦四目相对,激动的道:“父皇在城南吗?” 典韦道:“是。” 说着,他紧盯着曹操以及他身前的数万大军。 这些大军,一旦出现一丝变故,足以将他与刘绍碾碎当场。 似乎起了争执,曹操阵前的诸多将领一阵混乱,在争执着什么。 不多久后,还是平息了。 曹操再次骑马,追赶上刘绍与典韦,下马后,与刘绍、典韦道:“殿下,典统领,准备好了,可以请皇甫尚书来接管了。” 典韦还没有说话,刘绍就道:“典韦,现在可以去南方吗?” 典韦眨了眨眼,道:“我得问问。” 刘绍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目光看向南方,明显很失望。 但他很懂事,没有急,更没有闹。 曹操看了眼南方,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典统领,我听说,三羌以及鲜卑都有异动?” 典韦带着刘绍,继续往前走,道:“三羌,我听说钟仆射已经劝阻,他们退兵了。鲜卑,不用理会,辽东太守公孙度前不久败了鲜卑,而且打的高句丽后退三百里。” 曹操没有意外,道:“袁绍已经发兵九江,是否要做应对?” 典韦抬头望天,似乎努力回忆什么,好一阵子才道:“丞相好像说是,豫州将军与乌程侯联军已经在九江郡与袁绍对峙了,胜负还未有消息。” 孙权与刘备? 这个消息曹操倒是不知道,继而道:“张辽、司马防不是笮融的对手,是否另择将领?” “这个我知道,” 典韦咧嘴一笑,憨厚的大脸上似乎有些得意,道:“张辽不在徐州。” 到了这里,曹操算是彻底明悟了。 这一切,都是局。 这并不是针对他的‘考验’,而是那位陛下,给天下所有人的一个‘考验’。 很显然,这场‘考验’,有很多人没有通过,没有通过的下场,唯有一个——死! ‘我会是什么?’ 曹操望着近在咫尺的洛阳城,神情平静,心里难免忐忑紧张。 他没有踏出最后一步,理论上,他依旧是大汉忠臣,对朝廷,对大汉,对那位陛下忠心耿耿,从未逾矩。 但在这等大事上,论心不论迹,不是他有没有动作,而是有没有那个‘心’。 “二公子,你说,咋办?” 城南的小山上,刘辩已经收到消息,背着手,望着曹操大军方向,笑着说道。 皇甫坚长同样没想到,曹操居然能扛得住这么大的诱惑,真的只身护送太子殿下入洛阳。 这可不只是面对诱惑,入了洛阳,还有性命之忧。 曹操这番动作,可以说是将‘忠臣’之名坐的结结实实,简直旷古绝今,亘古第一人! 刘辩没有等到皇甫坚长的声音,回头看向他,道:“二公子,问你话呢?” 皇甫坚长猛的惊醒,看着刘辩,欲言又止。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该怎么回话。 曹操……是一个极其特殊、十分复杂的人物,朝野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近来的事情,在不久后肯定会被‘有心人’抓着不放,死命弹劾曹操。 最为重要的是,皇甫坚长不清楚,身前的陛下,对曹操到底是什么态度。 是杀,还是不杀? 第五百四十三章 体面 曹操的五万大军,正在迅速整顿,分做了五个方阵,放下了兵器,正在卸甲,显然在等待着接收。 纵然夏侯渊,乐进等人有再多不甘心,还是只能服从曹操的命令,认真的做着准备。 荀攸送出几封信,转过身便看到曹操牵着马,孤身一人,护送着刘绍,走向洛阳城。 “发生了什么事情?” 荀攸心里惊疑不定,不禁自语道。 他心里太疑惑了,送信的时间并不长,这么一点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荀攸转头看向站在马旁的黄忠,目露询问。 黄忠虽然目睹了全过程,却也看不透其中的蹊跷,道:“下官不知。” 荀攸皱眉,看着那渐走渐远的三人,心里狐疑不定。 他能猜到,洛阳城里肯定早就发生了某种大事,这种大事,使得荀彧笃定能够轻松拿捏曹操。 但到底是什么事情? 荀攸自负才干不亚于荀彧,谋略更是远胜于,出现了他猜测不透又能制衡曹操‘自首’的手段,令荀攸心里十分不舒服。 黄忠倒是没有想太多,见刘绍走远,低声道:“荀公,我等不追上去吗?” 荀攸摇头,道:“既然没有通知我们,那就是另有安排,暂且等着。” 黄忠没有多说,只是心里不安的石头坠地。 因为不远处禁军已经迎上来,将刘绍,典韦,曹操护卫在中间。 现在,太子殿下是彻底安全了。 正如荀攸所说,兵曹尚书皇甫坚寿很快就收到了信,快马加鞭赶过来,准备接收曹操这五万大军。 而在洛阳城的的另一边,王朗也收到了消息。 杨修神情无比的怪异,喃喃自语道:“曹操,就这样放弃了?” 在他看来,这可是天赐良机,便是换做他,或许也会忍不住率兵入洛阳,控制太子,掌握天子权柄! 他没有王莽那种篡逆的心思,霍光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不对!” 王朗脸色如铁,注视着洛阳城,道:“肯定有内情!荀彧摆出了一副空城架势,是有意在诱惑曹操!” 杨修一怔,清醒过来,道:“老师,可洛阳城是实实在在的空城,曹操手握五万大军,有什么内情,抵得过五万大军?” 王朗同样想不透彻,抬头看着天色,强压心中不安,道:“城里还是没有消息传出来吗?” 杨修道:“城里戒严了,除了宫里的信鸽,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 “宫里?” 王朗眉头紧锁,想不通就更烦躁,沉着脸道:“曹操一旦进城,最迟明天就能见。” 杨修听出了王朗话里的意思,面露忐忑的道:“老师,你是说,洛阳城里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王朗脸角抽搐再三,双眼冷峻,道:“陛下在时,颍川党与曹操还能勉强相处,而今陛下不在,以颍川党对曹操的敌视,加上曹操身为大司马,掌握那么多兵马,颍川党绝无放过之理!” 杨修心里咚的一跳,失声道:“老师,你是说,丞相会杀曹操?这这,城外可还有五万大军?夏侯惇屯兵在汉中,曹仁驻兵幽州,其他暗中的兵力难以估算……丞相,不会鲁莽吧?” 王朗只是看着洛阳城,道:“换做是我,曹操一旦进城就会被罗列罪名,尽速斩杀!至于城外的五万人,曹操既然选择孤身入城,就说明有制约那五万大军的办法。” “这么说来,曹操岂不是死路一条?他不应该想不到……” 杨修眼里都是疑惑,道:“是什么事情,能让曹操放弃五万大军,孤身入城等死?即便再大的事情,他也应该搏一搏才对。” 王朗背着手,神情冷硬,目光闪动不休。 这也是他疑惑不解的地方,五万大军在手,即便洛阳城是陷阱,换做是他,哪怕是再大的陷阱,五万大军也足以踏平,即便畏惧洛阳城有陷阱,大可带着太子远离,扶持太子登基,另立陪都,一样可以图谋大事! 曹操为什么临门一脚的反而放弃了,孤身入洛阳? 是什么样的理由,迫使曹操这么做? 王朗想的头疼也想不明白,深吸一口气,沉着脸道:“等吧。” 杨修默默点头,现在,唯有等了。 到了明天,就知道洛阳城里的风往哪吹,风向来自哪里。 这会儿,陈宫已经赶到了洛阳城,没有什么顾忌,直接打马进城。 没有任何阻碍,他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不多久,陈琳跟着回到洛阳,在南门外站了一会儿,从从容容走入。 后面则是戏志才,孔融等人。 到了傍晚,洛阳城的封禁解除,有很多人惊恐的逃出去,足足有个半个时辰的混乱。 但也就是百姓惶恐逃出,并没有什么乱子。 到了天黑,刑曹尚书许攸姗姗来迟,带着一众疑犯,悄无声息的从西门进入。 “尚书,我们是不是该再等等?”许攸的马车边上,郎中徐漾低声道。 曹操刚入城,洛阳城里说不得将发生更可怕的事情,这种时候进来,简直与送死无异! 许攸坐在马车里,摸着三角胡,脸上喜忧参半,道:“陛下遇刺,太子将登,这种时刻,决不能缺席!待会儿,想办法先去蔡公那坐一坐,礼物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徐漾低声道。 许攸摸着胡子,心里踌躇不定,道:“现在这种时候,凡事都得先人一步,在新朝能不能站稳,或者更进一步,就看今天能否让蔡公满意了。” 徐漾有不同看法,已经说了一次,不敢再说第二次。 看着熟悉陌生的洛阳城,安静的可怕,逐渐隐匿于黑暗中,徐漾莫名浑身一抖,心里阵阵发冷。 许攸进城,王朗却没有。 他选择继续观望,在洛阳城西,强忍着,耐心的一点一点等待。 “母后!” 蔡文姬回到宫里,早就等的焦急万分的刘绍,哭喊着扑了过去。 蔡文姬看着儿子的模样,心疼的要命,连忙抱在怀里,轻轻拍着,道:“没事没事,母后在……” 小家伙哭了一会儿,抬起脸来,道:“母后,父皇呢?” 蔡文姬伸手给刘绍擦脸,却道:“你怎么知道你父皇没有驾崩的?” 刘绍重新站好,极力保持平静,仍旧抽噎着道:“父皇,父皇,给我讲过一个空城计的故事。” 蔡文姬倒是不知道,心里下意识的认为,是刘辩有意的安排,微笑着道:“好,你先休息一会儿,你父皇还有些事情,得晚些时候回宫。他说了,晚上搂着你睡。” “嗯。”刘绍用力点头,又用袖子抹了把脸。 蔡文姬小心的给儿子擦干净脸,整理着衣服,轻声道:“你先吃点东西,待会儿去见丞相,大司马,请他们去嘉德殿,伱父皇晚些时候会过去与他们商议要事。” 刘绍有些懵,这种事,为什么是他?叫一個黄门过去不就行了。 蔡文姬见他这个又‘痴傻’了,蹲下来,用心的低声道:“你这次回来,你父皇很高兴,听话,好好做。” 小家伙似懂非懂,道:“好。” 蔡文姬这才微笑,回头与长秋宫女官道:“你去见我父亲,告诉他,太子府建造的慢一些。” “是。”女官应着,快步离去。 近处只有母子两人,蔡文姬神情认真了一些,道:“绍儿,记住了,与丞相多亲近一些,与大司马远一些。至于其他人,你不用理会。你舅公那,以后不准再去。六月之后,你每旬去两次鸿都门学,我让何晏陪着你……” 刘绍不停的眨眼,他母后今天的话有些多,多的他记不住。 蔡文姬看着他的表情,心里轻叹,只好止住话头,道:“好了,去吧。” 刘绍恭恭敬敬的给蔡文姬行礼,道:“儿臣告退。” 小家伙转身,去往嘉德殿方向。 蔡文姬微蹙着眉头,担忧写在脸上。 他这儿子…… 此时,在城北的山谷外,刘辩正与蔡邕下着棋。 皇甫坚长站在他身后侧,道:“陛下,皇甫尚书已经接管了大司马的五万大军,已经整训完毕,正在分批次发往禁军大营。” 刘辩看着棋盘,一脸思索色,仿佛没有听到。 皇甫坚长顿了下,继续道:“那贾诩已经处理了,曹操的部将被皇甫尚书留下。” 刘辩双眼一亮,落了一个好位置,笑着道:“那就好。” 蔡邕目光一直在棋盘上,对于其他事,置若罔闻。 皇甫坚长看了他一眼,道:“陛下,羽林军臣已经整肃的差不多了,杀了三百多人。” 刘辩嗯了一声,落子道;“差不多,就回来吧,该赏的也要赏。” “是。”皇甫坚长道。 啪 蔡邕轻轻落子,而后安静无声。 刘辩眉头一挑,棋盘上,他已经再无挣扎的必要了。 他扔掉手里的棋子,拍拍屁股站起来,笑着望向洛阳城方向,道:“诸事停当,该回宫了。” 蔡邕跟着起身,心里是一肚子话,半个字不敢说出口。 皇甫坚长道:“陛下,八关外,还有诸多的勤王师,归京的诸公也带了不少兵马……” 刘辩稍稍沉吟,道:“这些交给丞相与大司马去处理。袁绍还在九江与刘备、孙权对垒?” 皇甫坚长道:“是,打了几次,没有分出胜负。豫州刘将军尚书,盛赞孙权,认为他年少有为,谋略出奇。” 刘辩忽的想到了什么,道:“那周瑜,还在水师吗?” 皇甫坚长一怔,道:“这个,臣不清楚。若是周瑜离开水师,应该有奏报才对。” 刘辩想了想,道:“也是。这江东啊,还真是出人才,估计是有人助孙权了。” 这就是世家的底蕴,孙家在江东经营了数代,哪怕孙权是十几岁的少年,可襄助他的江东士族以及人才层出不穷,源源不断。 相比之下,刘备就相当凄惨,即便声称是大汉宗室,中山靖王之后,可愿意追随的士族或者大才,那是寥寥无几,唯有一些商人愿意‘投资’他。 皇甫坚长悄悄伸头,观察着刘辩的侧脸,低声道:“陛下,张辽与关羽已经离开洛阳,吕布与于夫罗也去了汉中,洛阳城里,是否要做些布置?” 他说的含蓄,实际上很清楚明白。 孟津关原本的兵马总共不超过五千人,后面有不断的‘勤王师’投奔,再吞并黄忠的一万五千人,曹操短短不过十天时间,就手握五万大军! 这种手段,大汉朝绝无仅有,只此一人! 曹操能做到第一个五万,在洛阳城混乱之际,他会不会搞出第二个五万来? 刘辩摆了摆手,语带不满的训斥道:“休要胡说。曹卿家对朕,对大汉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次之事,已充分证明,以后不得再提!” 皇甫坚长面色如常,道:“臣知罪。” 蔡邕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脸角不由得抽了抽。 一个看似训斥,但话语含笑;一个请罪,平淡从容。 山谷内,一阵紊乱,有兵马奔突而出,一身银甲的赵云,手持长枪立在刘辩身旁。 刘辩等了一会儿,等赵云差不多准备好了,翻身上马。 没走几步,见着赵云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笑着道:“再过几日,等洛阳城稳定一些,你便去冀州吧,冀州中郎将。” 赵云神情微震,连忙跳下马,行礼道:“臣遵旨、谢恩!” 刘辩骑着马,慢慢走着道:“起来吧,你最重要的任务,有二个,第一个,借着清剿叛乱,落实军政分离,应劭之下抗命者,你可先斩后奏。第二,就是那个盐场,给朕狠狠杀一杀贪渎之风,具体的,朕会让田丰来做,你来给他做个后盾。” 赵云已经骑在马上,仔细听完,认真记下,沉声道:“臣明白!” 刘辩嗯了一声,看向洛阳城,道:“现在,要给咱们的大司马一个说法了。” 这盘棋,不是针对曹操的,但曹操无疑是最耀眼的那颗棋子。 没有撕开那一层纸之前,刘辩依旧是对曹操宠信有加,毫不见疑的好皇帝。曹操同样大汉忠臣,对刘辩忠贞不二,没有异心。 在这种情况之下,曹操是被刘辩‘欺骗’的,是有‘委屈’的。 唱戏得唱全面,得给所有人一个体面下场的台阶。 第五百四十四章 生与死 在刘辩回洛阳之际,由丞相荀彧、大司马曹操召集,在京的六曹九寺的主官几乎都落座整齐,表情严肃,作等候指示状。 之所以是几乎,是吏曹尚书王朗还在外巡视未归,而位置还多了一个——蔡邕。 一个个表情看似认真,实则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惴惴不安。 虽然他们都知道皇帝陛下遇刺,并不是传言中的当场驾崩,还活着,可到了现在,也唯有荀彧一人言之凿凿,其他人都没有见过活着的皇帝陛下。 包括曹操。 但曹操深信不疑,面露谨慎的道:“荀公,我之意,都邑八关必须要保留,兵额还得适当增加,至少须五千人,配备一定的火器。同时,禁军大营离洛阳太远,不足以拱卫京畿,我建议,将禁军大营一分为三,驻扎洛阳东西南三面。外有八关,中有三大营,内有羽林军,宫内有禁军,当是无有妥善之举。” 荀彧点头,道:“曹公考虑周全,我也认为当如此。仅此一事,地方上的欠缺暴露无疑,我之意,各州废刺史,由朝廷专派州牧,任期四年,最多可延续一任。设牧府,掾属左右丞,参政六,分管诸多庶务,以此九官,领一州政事。郡县仿效此例,可依情势不同而斟酌。城防兵归属州郡县兵曹统领,并属于朝廷兵曹、州郡县主官共管……” 曹操听完,思忖片刻,道:“丞相考虑极是,我赞同。关于驻扎各州的禁军,我考虑设中郎将一人,校尉三,分领五千,共一万五千人,可依情势酌增减,一任中郎将为三年,最多延续一任。各校尉同样要流转,不可一地久持。” 荀彧神色沉吟,道:“州郡尚且好说,县着实太多,需要进一步合兵,同时增加乡村的设置,并且要对人口进行迁移、集中,加强对户丁的普查,对田亩的开垦、分配也要快速推进,安定民生,是本朝第一要务。” …… 荀彧与曹操,你一言我一语,述说着对朝政的看法。 两人神态平静,语气缓和,没有争吵、争论,从容有序,像是在交换意见。 这一幕,看的不少人目瞪口呆,十分诧异。 荀彧与曹操在以往确实是‘相敬如宾’,可暗地里的争斗也在众人眼皮底下。 尚书台一直有意的限制曹操,对大司马府的各项政策,采取了极其严格的复核,即便没有问题,动辄拖延个十天半月。 再看现在荀彧与曹操认真有序的交谈,众人心里只有一個念头:这不是交换意见,而是在通知对方。 他们话里的,都是未来的社稷大政,是说给彼此听的,也是说给在座的听的! 荀攸将曹操的话,里里外外的分析,眉头不时皱起。 曹操说的看似都是合理的,可如果任由曹操来做这些事情,等于是将大汉所有兵马交到他手里! 决不能答应! 不过荀攸很沉得住气,没有发作,而是已经在考虑具体的对策了。 其他朝臣们则各有心思,但对于丞相与大司马这两位大人物的话,只是听了一半,只要没有大问题,他们不会出声。 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刘辩。 时不时目光飘向侧门,竖着耳朵,想要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 大汉朝,最重要的人,莫过于那位陛下。 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已经充分证明那位陛下的重要性,如果那位陛下真的遇刺身亡,大汉朝现在已经走向分崩离析,天下大乱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们的心声,侧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熟悉的大长秋潘隐率先一步走进来,随后是典韦。 所有人心脏一缩,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侧门。 一袭常服,腰挂暖玉,手持折扇,面带和煦微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终于出现了。 唯一有所区别的话,就是脖子上包裹着一层纱布,应当是之前受过伤。 “臣等参见陛下!” 在惊喜交加中,一众朝臣纷纷行礼。 刘辩坐下后,摆了摆手,道;“众卿免礼。” “谢陛下。”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朝臣们惴惴不安的心落了地,声音也不由得大了几分。 刘辩坐下后,环顾着在场的众人,笑呵呵的道:“羽林军谋反,朕提前得到消息,所以做了一点预防,祖宗保佑,总算平安度过。诸位卿家,吓到了吧?” 朝臣们安心了,心中又平添诸多复杂心思。 何止是吓到了,这段时间,能有几人睡得着? 刘辩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哪里不知道他们心里所想,笑着道:“朕虽然受了点伤,但也不是一直闲着。凉州那边,钟卿家已经劝退韩遂,马腾。匈奴单于于夫罗威逼退了鲜卑。徐州中郎将张辽给朕立了军令状,最多一个月必定剿灭笮融,克复徐州。袁绍连年大战,钱粮不济,攻不破九江,不日便会撤兵。至于益州那边,众卿也不用担心,朕已经下旨训斥了。” 荀彧,曹操对这些没有任何意外,故作思忖的不言语。 别说区区一个笮融了,即便是百万黄巾军,威名赫赫的董卓又如何?! 至于其他的星火叛乱,完全不在他们眼里。 朝臣们相互对视,不约而同的连连点头。 既然陛下没事,那么所谓的叛乱,就不足为惧。 刘辩见他们没有太剧烈的反应,笑容真诚了一些,道:“至于其他的事情,由大司马府与尚书台共议,六曹九寺若有异议,那就开朝议商定。总之,大政方略在前,按部就班便是。朕的伤不碍事,但总归要休养一阵子,诸位卿家,要多辛苦一些了。” “臣等领旨。”一众朝臣齐齐行礼,朗声应道。 虽然经历了这么一早心惊胆跳,终归一切没变。 刘辩见状,便站起来,道:“诸位卿家早些回去休息,放你们一天假。丞相与大司马随朕来。” “恭送陛下!”朝臣们再次行礼,恭送刘辩。 他们其实有一肚子话,无数疑问,太多事情想要讨论,但眼下显然不合适。 在场的,就那么两三个还算平静,其他人无不惊魂未定,浮想联翩,难以冷静如常。 出了嘉德殿,荀彧,曹操一左一右的跟在刘辩身旁,亦步亦趋的走向崇德殿。 荀彧还好,之前就与刘辩商议好了诸多事情,倒是曹操,面色平静,恭敬如以前,完全看不出心里所想。 可有些事情,是大家心知肚明,不能或者还没有点破,彼此心里多少都会有些芥蒂。 作为皇帝,刘辩心里的疙瘩要大一些,但作为皇帝,心胸也更大一些,对曹操,他还是希望‘长期持有’。 杀了曹操,是有害无益的,至少在可预见的时间内是这样。 “曹卿家深明大义,忠心耿耿,朕心甚慰。” 走向崇德殿大门的台阶上,沉默很久的刘辩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曹操,道:“这说明,朕没看错人,朝廷那些对卿家喊打喊杀的人,才是糊涂。” “臣愧对陛下,” 曹操躬着身,语气异常谦卑,道:“臣未能事先察觉张杨等叛逆的阴谋,令陛下身陷险境,臣罪无可赦,请陛下治罪!” 说着,曹操直接在台阶上跪了下来,头可在玉石上,一副任打任杀,无怨无悔的姿态。 荀彧神情不动,余光悄悄看了眼刘辩。 曹操这个请罪,自然不会是因为羽林军的叛乱,更多的,是之前率兵来到洛阳城下,差点就发兵强攻! 这是谋逆大罪,罪无可赦! 纵然曹操临门一脚缩了回去,但之前的一系列动作、心思,都在外人眼里。 刘辩没有说话,而是在曹操头前的第三个台阶,缓缓坐下,静静的俯视着曹操的背。 这样的场景,刘辩有些熟悉,想了想,曹操之前似乎有好几次也是这样请罪的。 不同在于,以前是曹操办事不力,主动来请罪,目的是减少罪责,甚至是免除罪责。 而这一次,曹操看似只字不提那五万大军的事,可字字句句,还是落在那五万大军身上。 这是真正的请罪! 也有可能是试探。 曹操将主动权推给了刘辩,头磕在玉石上,脸角如铁,双眼圆瞪,袖子里的双拳死死握紧。 生与死,就在这几个呼吸间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万军从中 刘辩看着曹操,慢慢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右手轻轻摩挲着玉佩。 对于曹操,刘辩从来没有想杀过,尤其是曹操威名显赫于当下。 毫不夸张的说,大汉朝的国本在于刘辩,而威名在于曹操。 曹操这些年,南征北战,剿灭了不知道多少叛逆。可以说,在大汉朝,曹操在各种非议声中,赫赫战功,声名于鼎,无出其右! 这样一个宝贝疙瘩,刘辩怎么舍得杀呢? 野心这东西,遍观大汉朝,谁没有? 但只要刘辩在一日,曹操的野心就只能压在心底! “常言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刘辩伸手拉曹操的胳膊,一如过去,笑呵呵的道:“疾风已过,板荡已平,卿家是劲草,更是忠臣,平身。” “谢陛下!”曹操起身,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荀彧心里想着刘辩的‘常言道’,目光却紧盯着曹操的表情。 曹操有异心,‘颍川党’上下是有共识的,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将曹操置于死地。 曹操脸上除了恭谨之外,没有其他情绪,忐忑,忧虑,不安,一点都没有! 荀彧神色不动,暗自秉着一口气。 他想起了荀攸的话——曹操此人,鹰顾狼视,非久居人下之辈,若不尽早除之,必为社稷之患! 刘辩坐在石阶上,可以清楚的看清楚曹操的每一丝表情。 曹操变了。 以往的曹操,面对他会恭谨,但恭谨之外,还有谨慎小心。 现在没有了。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旋即就笑着道:“这一次的叛乱,并非是坏事,也算是为‘新政’扫除了诸多障碍。朕给大司马府最多三个月时间,平定北方七州所有叛乱。” “臣领旨!”曹操沉声道。 刘辩转向荀彧,道:“尚书台,不需要朕多交代了吧?” 荀彧沉吟片刻,道:“回陛下,尚书台已准备就绪,只是,所需钱粮还有待商榷。” 刘辩哦了一声,道:“尚书台要多少?” 荀彧抬头看着刘辩,道:“三年,至少三百万缗。” 刘辩眉头一挑,讶异的道:“一年一百万?荀卿,朝廷一年收入不过十万上下,你张口就要一百万,朕就是卖了皇宫也给不起啊。” 荀彧神色不动,道:“非三百万不可。” 刘辩砸了砸嘴,知道荀彧的意思了。 这一次北方叛乱无数,不说其他,单说那笮融在彭城一郡,敛财就不止三百万。 荀彧是在打‘战利品’的主意。 “好。” 刘辩也没有犹豫,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道:“三百万就三百万。不过,朕丑话说在前头,这一次的叛乱,该严惩的不能宽宥;而对于朝廷,尤其是六曹九寺的主官及以上,一个不能涉及!” 荀彧明白他的用意,道:“臣领旨。” 说完这些,刘辩脸上再次浮现笑意,抬头望向南方,道:“朕听说,士家联合南蛮,正在筹谋反扑交趾?” 曹操道:“是。” 荀彧担心刘辩动了趁机灭掉袁绍的心思,连忙道:“陛下,刘表派出蔡瑁,兵出南阳,似要图谋汝南。” 刘辩眉头一挑,瞥了一眼荀彧。 这个消息,他一点都不知道。 他也不去猜荀彧哪里得来的消息,背起手,望着荆州方向,自语般的道:“蔡瑁,蔡氏也是大族啊。” 荀彧闻言,道:“蔡氏在荆扬颇负盛名。” “何止是盛名啊……”刘辩笑着,双眼望着荆州方向,目中异色闪动不断。 蔡氏是襄阳大族,名望隆重,远超一般世家,甚至可以说,在荆扬一代,不是首屈一指,前三是绰绰有余。 蔡瑁的姑母嫁给了张温,长姐嫁给了黄承彦,二姐嫁给了刘表。 荀彧明显察觉到刘辩动了心思,看了眼曹操,不动声色的道:“陛下,是有什么想法吗?” 刘辩嗯了一声,道:“朕已经命周瑜率水师南下了,即是威慑笮融、支援孙权,刘备,威慑袁绍,更多的,是冲着刘表去的,朕想试试他。” 荀彧心里思索着‘试试’二字,道:“陛下,水师,是要放在吴郡吗?” 刘辩再次摸索起玉佩,慢条斯理的道:“不错。从威海南下,算算时间,正好赶上张辽平定徐州,陈兵吴郡之际,届时击退了袁绍,大军西移,作势南下荆州。” 荀彧心中一惊,再次看向曹操。 曹操神色如常,道:“陛下,是否要征讨刘表,大司马府与兵曹当早做布置。” 刘辩猛的睁开眼,松开玉佩,拍了拍大腿,笑呵呵的道:“刘表可是忠臣,王师哪有讨伐忠臣的道理?丞相,给刘表去信,命他进京述职,就是病的再重,抬也给他抬进洛阳。” 荀彧这才松口气,道:“臣明白。” 这是要逼迫刘表进一步臣服,而不是真的大军征讨荆州。 这一次大乱,已经大伤朝廷元气,再征调钱粮,数万十数万大军征讨地域广阔的荆州,牵连之下,袁绍,刘璋再卷入其中,大战连天,对朝廷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 刘辩看了两人一眼,笑容浓郁,道:“好了,事情就是这么個事情,咱们就按计划行事吧,诸位卿家都累了,放你们一天假。” “谢陛下,臣告退。” 荀彧,曹操会意,抬起手,后退离开。 刘辩的目光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神色思忖。 该扫除的障碍,他都已经扫除了,以荀彧,荀攸,钟繇等人的能力,进一步落实‘新政’没有多大问题,安定民生,使得百姓有地可种,只是时间问题。 倒是曹操,刘辩有些踌躇不定。 大汉朝不缺人才,可想要平灭袁绍,刘表,刘璋等等,目前来看,非曹操莫属。 至于刘备,张辽,以及赵云等人,还差的很远。 而曹操,以刘辩的目光来看,相当长一段时间是不会放出洛阳了。 “那么,就得培养一下刘备等人了。” 刘辩轻声自语。 一个好的将领培养起来或许容易,可一个统帅就没那么容易了,这需要时间去历练,需要更多的机会! 不远处的荀彧与曹操站在嘉德殿旁,似乎议论了几句,便分别走向尚书台与大司马府。 刘辩看着两人消失,沉吟一阵,伸手招过不远处的皇甫坚长,低声道:“刘表那边到了什么程度?” 皇甫坚长恭恭敬敬的低声道:“斩首行动绝无问题,不止是刘表,荆州的谋士、武将、高官都已经准备妥当。” 刘辩微微点头,思索再三,道:“司马懿去张辽军中了吗?” “已经随张中郎将走了。”皇甫坚长道。 刘辩嗯了一声,心底又盘算一阵,笑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好了,接下来,朕有的忙了。” 他假死演了这么一出大戏,接下来,他得多露面,安定人心。同时,要进一步细化‘新政’,将各种政策落到实处,尤其涉及土地、流民。 皇甫坚长掏出苹果,轻轻啃了一口。 接下来,他也有的忙了。 而宫外城外,百官们已经先一步忙了起来。 来不及赶回京的官员们,快马加鞭,而在城外观望的,如王朗等人,更是迫不及待。 已经在城里的,要么迎来无数官民的‘拜访’,要么就是到处拜访别人。 如孔融,许攸争先恐后的去拜访蔡邕,六曹的主官等,则相互走动,交换着种种信息。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十分诡异,随着曹操护送太子殿下回洛,好像告一段落,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并没有结束! 第二天一早,刘辩开始在洛阳城里四处走动,接见了各级官员,好言好语,大肆许诺,安抚人心。 随着刘辩的公开露面,‘遇刺身亡’的事加上种种谣言,不攻自破。 而尚书台,大司马府接连开会,甚至是朝议,对平乱、善后等事宜做出部署。 洛阳城里一片忙碌,随着刘辩活着的消息传出,大司马府、尚书台的命令接连出洛阳,各地慌张的情绪得以稳定,开始有序的组织兵马,有针对性的平叛。 琅琊郡。 流县外。 张辽亲率两万大军,与笮融的三万大军,成对峙之势。 双方摆开阵势,大战一触即发。 中军帐前,张辽骑着马,身旁是关羽以及司马防。 司马防神色铁青,道:“张中郎将,这笮融颇有诡计,我几次欲偷袭,绕后都被阻断,本想断他粮草,也被识破,此人不可小视。” 司马防并不知道洛阳城里的谋划,并没有刻意败退,始终想要击败笮融,却不曾想,笮融不是庸碌之辈,实难对付。 关羽闻言,丹凤眼眯起,遥望着笮融的大军,不屑的道:“区区笮融,中郎将给我三千人,我取此贼头领来!” 司马防连忙道:“万万不可!笮融势大,已经成势,士气正隆,这一战,务求必胜,绝不可行险!” 关羽猛的紧握大刀,余光冷漠扫过司马防,与张辽道:“中郎将,末将请战,不取笮融人头,提头来见!” 司马防见关羽这么说,更加劝阻道:“中郎将,若是这一战不能胜,恐琅琊郡不好,而且危及青州,万不可轻视!” 关羽冷冷扫了眼司马防,与张辽沉声道:“末将愿立军令状!” 司马防要再说,张辽却道:“云长可有把握?” 关羽嗤笑一声,道:“在关某眼里,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不足挂齿!” 张辽抬头看向笮融的大军,军容整齐,列队分明,并非是杂兵拼凑。 默默一阵,张辽忽然大声道:“关羽接令!” 关羽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在!” 张辽递过令箭,喝道:“拨你三千,命你即刻出兵,重锤叛贼之锐气!” “领命!”关羽接过令箭,翻身上马,直接率三千人出阵,直奔对面的笮融大军。 司马防没想到张辽决定的这么快,一脸忧色的道:“中郎将,笮融并非泛泛之辈,一旦他落败,必然有伤我军士气,对平乱大为不利!” 张辽直视着关羽的背影,道:“将令已出,还请司马使君无复多言,损伤军心。” 司马防被张辽堵了回来,张了张嘴,心头更加不安。但也只能强压着,望着渐渐走远的关羽。 而率军而出的关羽,做足了攻击姿态,却并没有鲁莽冲过去,而是左右奔突,观察笮融军阵。 笮融的大军分做左中右三军,对于关羽的区区三千人并未放在眼里,摆开防御阵势,静等着关羽冲阵以及送死。 张辽的大军同样没动,在等待着关羽冲阵。 一旦关羽冲阵,笮融的大军必然有所动作,只要发现破绽,张辽就会毫不犹豫,全力发兵冲过去。 双方蓄势待发,都在等待一个机会。 “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羽一声令下,冲杀向笮融的右军。 三千人如同离弦之箭,凶猛无匹,冲杀入阵中。 或许是被关羽来回奔突的假象所迷惑,亦或者是对关羽的不屑,也可能是笮融兵马不够精锐,在关羽的突然冲击之下,右军出现了一阵慌乱,仓皇应对。 关羽勇猛无敌,所过之处,无人可挡,一路杀入,左冲右突。 笮融的右军顿时阵型大乱,还出现了踩踏的情形。 这一幕,使得关羽三千人气势大振,喊杀声如雷,跟着关羽拼力冲杀。 或许是没想到右军会被三千人冲乱,中军迅速分出一部分人来,支援右军。 冲杀中的关羽,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遥望中军方向,丹凤眼猛的一睁,大喝道:“众将士,随我杀!” 在笮融中军调动中,关羽看到了旌旗伞盖,铸金大麾——那是主帅的位置! 关羽,发现了笮融的位置! 三千人,气势如虹,在笮融右军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直奔中军。 右军已被冲散,中军正在调动,眼见着关羽杀过来,中军顿时也紊乱起来。 关羽丹凤眼怒睁,手里的大刀劈砍如雷,身下的白马更是快如闪电。 笮融的右军被撕开,关羽带着三千人冲了出来,直奔中军。 “杀!” 关羽大喝,手里的大刀劈开,旋即白马一跃,踏入了中军。 谁能想到,区区三千人,不但杀入万人大军,还能从中杀出来,杀到了中军,更是要杀向中军的中心,主帅所在! 第五百四十六章 取首级 战场瞬息万变,笮融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军还在调动中,关羽已经杀入了中军。 关羽的大白马被染成了血红色,伴随着关羽的怒吼,嘶鸣阵阵,犹如猛虎下山,狰狞可怖。 青罗伞盖之下,笮融大惊失色,站起来,怒声喝道:“拦住他!拦住他!” 他一身金色佛衣,长发带金箍,寻常的圣佛,此刻惊恐万状,神色狰狞,急声怒吼。 中军更加混乱,不断的拥聚在中军伞盖前,举着长枪短刀,紧张万分的冲着杀来的关羽。 随着发现了笮融的位置,关羽三千人的气势已经到了顶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犹如离弦之箭,锐不可当,径直杀向了笮融。 “拦住他!” “拦住他!” 笮融怒吼,声音凄厉。 青罗伞盖摇晃,大麾颤抖,整个中军乱做一团。 “杀!” 关羽大吼,手里的大刀通红,滴着血,仿佛来自地狱的魔刀,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阻挡他。 拦在他前面的人马,无不人仰马翻,构不成一丝阻碍。 笮融吓到了,他已经清晰看到了关羽的面容,双眸怒睁,须发飘飞,简直是阎罗降临人间! “拦住他!” 笮融急的五脏俱焚,但凡他身边有匹马就跑了。 站在青罗伞盖之下,手持大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身前的兵马乱做一团,已经失去了控制,眼见着关羽杀到近前,非但没有上前阻拦,反而纷纷后退,挤向青罗伞盖。 “笮融,受死!” 突然间,关羽大喝一声,身下的白马一跃而起,跨过了阻拦。 关羽手里的大刀从天而降,斜劈向笮融。 笮融仿佛被吓傻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那由远及近的大刀。 噗嗤 万军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关羽一刀将笮融劈了下来,滚落在地上。 关羽白马落下,手里的大刀轮圆,逼退四周的笮融兵马,旋即大刀再次劈砍向笮融。 笮融胸口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还没站起来,就看到一把血红大刀,迎面而来。 “不……” 戛然而止,金箍断裂,披头散发,鲜血染红了金色的袈裟,圣佛沐血,缓缓坠落。 关羽可不管这些,一刀挥过,笮融的人头提在手上,大喝道:“叛贼笮融已死,降者不杀!” 关羽这样喊,可大刀没有停,他的三千骑兵士气更加高涨,呼喝震天,杀气冠云! 不远处的张辽,听到探子回报,第一时间反应是不可置信! 笮融可是有数万大军,居在中军,三千人,怎么可能如入无人之境的杀到中军后方,将笮融斩杀! 司马防听着第一时间就怀疑关羽作假,不由得坐的高一点,抬头远望,虽然能看到远处似有大乱,却无法判定什么,不由得与张辽道:“我看,还是等一等。” 张辽坐在马上,面色严正,不等他说话,又一匹快马奔来,落地后急声道:“禀报中郎将,关校尉斩杀叛贼笮融!” 张辽猛的拔刀,大喝道:“全军出击!” 司马防还想阻止,蓄势待发的张辽已经打马奔突而出。 两万大军瞬间动了起来,马蹄声如雷,喊杀声震天。 笮融已死,数万大军已经乱作一团,面对张辽的奔突而至,瞬间大乱,疯狂逃散。 张辽调兵遣将,分路掩杀、逼降。 原本气势宏壮,屡战屡胜,有恃无恐的笮融大军,彻底溃散,无数人不分方向的奔逃,无数人扔掉兵器跪地投降。 同样也有负隅顽抗,被就地格杀的。 足足三个时辰,战场上已经归于平静,但张辽,关羽,司马防等人不在,只留下少部分兵力在清扫战场。 张辽,关羽,司马防分路出击,按照计划,开始了收复徐州的行动。 两万大军,分别出击,所过之处,要么弃城而逃,要么投降,几无抵抗。 张辽的大军,风卷残云,由北向南,迅速克复徐州的每一处州县。 而这会儿,‘刘孙’还在与袁绍对峙。 袁绍分兵两路,一路北上吴郡,要剿灭刚刚承袭乌程侯爵位,兼任吴郡太守的孙权,彻底占据吴郡,统一扬州。 另一路,则在九江郡,与刘备争夺,反反复复,演变了拉锯战,多日以来,双方都没有取得什么战果。 双方十分谨慎,没有选择大规模决战,有意的在拖延、试探。 刘备不着急决战,是因为朝廷没有大军进入扬州的计划,只是要阻拦袁绍北上。 而袁绍的重点则在吴郡,九江郡更多的试探,牵扯。 阴陵县南三十里。 张飞带着两千人,悄悄运作,向着南方迂回。 当他绕过一处山头,不远不近,对面‘袁’字旗高高竖起,一支袁军赫然出现在眼前。 张飞双眼圆瞪,喝令停止进兵。 而不远处,领兵的纪灵同样挥手,远远观望。 这样猝不及防的遭遇,两军都异常的警惕,小心翼翼的观察。 不多久,一匹侦骑回来,与纪灵道;“禀报将军,领兵者是那刘备的三弟张飞张翼德,约有两千兵马。” 纪灵顿时大笑,道:“哈哈哈,这是天赐大功于我!刘备三弟的头颅,由我来取!” 说着,纪灵手持大刀,带着三千兵马,向着张飞杀了过去。 而另一边,张飞同样查探到了纪灵的情况,虎目一瞪,手持大矛,拍马而出。 双方很快就接近了,张飞大矛高高抬起,大喝道:“逆贼,燕人张翼德在此,速速受死!” “无名鼠辈!” 纪灵的大刀劈砍过来,神情自信,双眼明亮,在他眼里,张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人头,一个天降大功! 两人打斗在了一起,五千大军同时迎面,刀兵相接,嘶吼漫天。 并不宽裕的山脚下,随着双方厮杀在一起,变得拥堵,窄小。 砰砰砰 兵对兵,将对将,张飞与纪灵在厮杀,你来我往,大喝不止,招招致命。 过了五六招,纪灵神情大喜,喝道:“张飞,你不过如此,看我取你性命!” 纪灵挥舞着大刀,再次杀向张飞。 张飞虎目圆瞪,手里的长矛越发凶猛。 厮杀不断加剧,双方的士兵交缠在一起,近乎到了人挤人的地步。 而张飞与纪灵又拼杀了几招,双方硬拼一记,再次退开。 “不过如此!” 纪灵探查出了张飞的实力,心中大定,信心倍增,再次挥舞大刀,杀向了张飞。 他用力拍马,高高举起大刀,神情自信又冷静,拼尽所有,显然要一举击杀张飞了。 “逆贼受死!” 张飞被激怒了,大吼一声,手里的长毛携持,冲向了纪灵。 噗嗤 纪灵的大刀还举在半空,张飞的长矛却以一种十分刁钻的角度,直接刺进了纪灵的胸口。 纪灵满脸的震惊之色,怎么都不敢相信。 噗呲 张飞抽回长矛,再次捅了过去。 纪灵一声惨叫,摔落下马。 张飞的马腿高高抬起,狠狠的踩在纪灵胸口。 噗 纪灵猛的一口血喷出,双眼还带着不信与不甘。 驴嘘嘘~ 马腿抬起,纪灵倒下,也死了。 “杀!” 张飞没有理会纪灵,大矛一挥,杀向纪灵的三千人。 纪灵一死,三千人马瞬间就乱了,张飞带着两千人,近乎是一面倒的掩杀。 这场遭遇战结束的很快,不到一個时辰,张飞提着纪灵的人头,带着数百俘虏,掉头回转力阳。 两个时辰后,吴郡,乌程外。 孙权亲领两万大军,倚仗不大的关隘,与袁绍的三万大军对垒。 孙权身后,站着程普,黄盖,韩当,顾雍等人。 韩当握着佩刀,神情凝重,道:“孙侯,这鞠义还是要强攻吗?” 孙权没有说话,穿着有些大的甲胄,故作镇定,从容微笑,道:“已经守了五天,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袁绍是力竭之时了,无需担忧。” 孙权的话音落下,身后一众大小武将,很多人面色松缓,没有之前那么紧张。 这鞠义手握三万大军,后方的袁绍还有数万,他们区区两万人,想要守住乌程,不是一般的难。 半新不旧的城墙上,顾雍站在孙权身后,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冷笑不止的道:“孙侯,这袁绍还真是自大。征战交趾一年多,这还刚回来,又分兵两路,要取徐、豫二州,简直是愚蠢!且不说士兵奔突千里,早已疲惫不堪,单说粮草,我料定,袁绍的粮草,撑不过五天!” 孙权目中一喜,转头过来,看着顾雍道:“先生当真?” 顾雍与孙权对视,不知道这位新乌程侯是要陪他演戏还是真不清楚,但不妨碍他继续,道:“下官笃定!” 孙权脸色瞬间松弛了下来,忍不住的大笑道:“好好好!只要再撑过五日,袁绍粮草不济,必然退兵,而朝廷的援军也必至,吴郡,无忧矣!” 程普,黄盖等人不约而同的点头,心里不再那么忐忑。 不多时,袁军再次向前逼近,作势进攻。 城头上,弓箭手,盾牌手飞速靠前,准备迎击。 就在袁军行进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止了进兵,并且还在有序的组织后退。 这一幕,看的孙权,程普,顾雍等人一阵愣神,不由得面面相觑,满脸写着疑惑。 在他们注视中,袁军真的退军了,并不是使诈,真的放弃了进攻。 “奇怪了……”程普疑惑的自语。 顾雍等人同样疑惑,袁军先进后退,明显有问题。 孙权回头看向顾雍,道:“先生怎么看?” 顾雍沉吟着,道:“孙侯,依我看……” “报!” 突然间,一个士兵急匆匆跑上来,递过一封信,道:“启禀孙侯,来自洛阳的急信。” 孙权心里一惊,急忙拿过来,撕开抽出信。 看完信,孙权顿时恍然大悟,神态前所未有的放松,道:“原来如此。” 陈普,顾雍,黄盖等人疑惑,甚至有人已经伸头来看了。 孙权将信收好,放回怀里,望着已经退走的袁军,自信微笑道:“洛阳来的消息,陛下虽然遇刺,但已无大碍,朝廷大员陆续回京。大司马已经在调兵遣将,平定各地叛乱。” 众人听着,神情大缓,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面露笑容。 纵然他们对洛阳有着种种不一的态度,对那位陛下更是陌生的很,但这位陛下死而复活,对吴郡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那位陛下死而复活,就断了袁绍趁机北上的美梦! 孙权没有回头,却也能感受到众人的呼吸变得正常,笑容更多了一些,道:“还有就是,陛下已经下旨,水师都督周瑜率一万水师南下,算算时间,应该快到吴郡了。” “难怪袁绍退兵。”程普释然,与孙权道:“孙侯,或许可以联络刘将军,反守为攻了。” 孙权没有想那么多,道:“先等周瑜到了再说,刘备那边,先联络着。” 程普立即就懂了,道:“下官明白。” 孙权帐下的一众谋士、将领,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纷纷目送着袁绍撤兵远走。 但袁绍并没有彻底离开,攻城大军归营后,保持着防御阵型,并没有立即拔营回丹阳。 直到第三天中午,周瑜的水师才到吴郡,在之前周瑜修建的水师基地停泊。 但就在这个时候,各地的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到了吴郡,令吴郡上下既喜且忧。 乌程,后堂之内,一众人坐齐,正在等着周瑜到来。 程普汇总着种种消息,道:“孙侯,那关羽万军从中斩杀了笮融,徐州中郎将张辽率兵两万,目前已克复徐州大半,最迟今晚,就应该兵临广陵郡了。” “在九江,豫州将军刘备三弟张飞,在阴陵斩杀袁绍大将纪灵,迫使袁军后撤百里。刘将军率军三万,即将占领九江全境。” 程普这两句话落下,后堂之内,一片安静。 九江,广陵,这两地与吴景比邻,等于说,朝廷有五万大军,围住了吴郡两面。 东面是海,而南面,是袁绍。 吴郡,已经在夹缝中了。 程普目光扫过众人,尤其是注意到孙权沉默凝色的脸角,道:“大司马府下令,要求乌程侯听命于豫州将军,与之合兵。” “什么!?不可!”韩当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出声反对。 要是遵照大司马府的命令,岂不是等于朝廷不费吹灰之力吞并了他们的兵马!? 第五百四十七章 选择一 韩当一句落下,并没有人接话。 孙权是孙坚次子,孙策之弟,但对于吴郡人来说,这已经是孙家第三代了。 相比于孙坚南征北战,功勋卓著;孙策的勇猛无畏,锐气凌云;这第三代的孙权,尚且年幼,既无文韬,也无武略,能力威望相比于父兄,差的太远。 孙权之所以能上位,一个是洛阳的扶持,二来是孙坚、孙策的遗泽。 而今,孙坚、孙策辛苦打下的基业,孙家根基之地——吴郡,被朝廷两面合围,南方袁绍虎视眈眈,该作何抉择? 谋士、武将默默互看,而后还是转向孙权。 众人明显是有话要说,但看着孙权沉吟不绝的表情,没人率先开口。 孙权听完程普的话后,就陷入了沉思,脸上有着丝丝凝色、迟疑、忧惧等表情,来回变幻,映射着复杂的内心。 好半晌,孙权感觉着安静,忽的清醒过来,抬头看了一眼,道:“诸位,可有话说?” 一众人清晰的听出了孙权话音里的犹豫与不安,相互对视,还是没人开口。 吴郡现在是处于夹缝中,弱小可怜又无助。 情势很清晰,生存之路也摆在所有人心底——拒绝大司马府的命令,与朝廷决裂。 乖乖听命,束手就擒,配合朝廷‘吞并’吴郡,做那忠臣孝子。 亦或者,与袁绍结盟,共抗朝廷,等待时机。 拒绝大司马府,那就是谋反,天兵瞬至。 与袁绍结盟,那是与虎谋皮,现在已经不是孙策在世时的局势,真的与袁绍结盟,后果——天兵瞬至。 至于归顺朝廷,那就是丢掉孙坚、孙策拼命打下的基业,对不起祖宗的事,谁敢轻易开口? 孙权心中更沉,脑海回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比如,那位二公子带他见过的场景,比如朝廷暗藏的雄兵,比如,他与长公主的婚约。 即便要投降,也不能是他这个主子先开口。 更何况,孙权还是希望撑一撑,他兄长临走前告诉他,天下纷乱,或大事时,静观其变,莫要出头。 现在,不是他想出头,而是朝廷兵锋所向,直指吴郡,孙权想要潜藏蓄力也不合时宜。 程普看出了孙权的为难,在一片安静中,忽的哈哈大笑,道:“孙侯,诸位,莫不是想差了什么?大司马府的命令,自是要遵从,但孙侯新履吴郡,尚且年少,怎能带兵随征?袁绍雄踞扬、交二州,拥兵十万,吴郡须大军防守,不可大意。综上所述,孙侯上书朝廷,陈述厉害,想来朝廷会体谅的。” 孙权双眼一睁,喜色道:“程先生所言当真?” 黄盖,韩当,顾雍等人都看着他,神情各异。 程普自信笑道:“自然,朝廷总不能让孙侯将吴郡拱手让给袁绍。” 孙权瞬间放心,道:“我这便写信,同时向朝廷诸公多做辩说。” 程普道:“那自是再好不过。” “报!” 程普话音刚落,一个士兵跑进来,单膝跪地道:“启禀孙侯,水师都督周瑜求见。” “快请!”孙权大喜,差点站起来。 在孙策的临终遗言中,特别提到了周瑜,对之大加赞赏,认为周瑜是成大事的希望,要求孙权将来务必将周瑜招揽至帐下。 程普,黄盖等人与周瑜并不熟,相互对视一眼,并不多言。 不管是孙坚,还是孙策活着、创业时,周瑜都不在,周瑜在他们眼里,是一直活在孙策嘴头上的人,不熟,也不亲近,甚至于心生提防。 毕竟,周瑜之父是洛阳府尹,他给外界的表现,一直是对朝廷忠心耿耿,清名卓著。 而周瑜多年在水师,与江东隔绝,别说韩当,黄盖,程普了,便是孙权,其实与周瑜同样不熟,只是曾经见过几次。 不多时,一身白色甲胄,略带疲惫,依旧难掩英姿的周瑜出现在孙权的帐内。 周瑜神色不动,一眼扫过在场众人,抬手与孙权见礼道:“下官周瑜见过孙侯。” “公瑾请起。” 孙权冲过来,拉住了要行礼的周瑜,甚至拉到走向上座,满脸热情笑容,道:“兄长在时,对恭谨赞誉有加,临终命我待恭谨如兄长。仲谋日思夜盼,终于将公瑾……” “孙侯,” 周瑜猝不及防,被孙权拉走了几步,但很快止住身形,与孙权不冷不热的道:“下官当敬佩末座。” 孙权看着周瑜冷淡,疏离的表情,毫无异色,依旧热情无比的道:“公瑾远来,是仲谋疏忽了。程先生,摆宴!诸位且去准备。正值袁绍退兵,公瑾到来,双喜临门,今日不醉不休!” 程普,黄盖,顾雍等人哪里看不出来,纷纷抬手,一边退出一边观察着周瑜。 周瑜也知道孙权的意思,站立不动,只是感觉着手腕被孙权抓的有些疼。 等众人一走,孙权拉着周瑜,坐到边上,恭恭敬敬的抬着手,道:“公瑾,刚才所言,句句属实,现在吴郡遭遇大危,还请公瑾救我吴郡!” 周瑜看着孙权与孙策三分相似的脸角,再听着他的话,默默无声。 他与孙策自小相识,意气相投,曾经许诺彼此,要共同成就一番大业! 不曾想,天下大乱,两人皆是身不由己,兜兜转转多年,再想见面,却已是阴阳两隔。 故人已逝,再临旧地,周瑜的心态十分复杂。 孙权见周瑜不说话,猛的拜倒在地,双手叠加,头磕在手背上,无比诚恳的道:“请公瑾教我!” 周瑜看着孙权,心里长叹一声,道:“孙侯帐下,可皆是归顺朝廷之语?” 孙权坐起来,面露难色,道:“虽未明言,其意已明。” 周瑜不意外,道:“孙侯,可是想搏一搏?” 孙权一脸坦诚,毫不隐瞒的道:“父兄苦心孤诣,不惜性命打下的结业,决不能毁于仲谋之手!” 真像! 这孙权在这时候,神情像极了孙策。 周瑜故作思忖,良久道:“朝廷经过多年的‘新政’,已是今非昔比,张辽挟大胜之威,兵临吴郡,只是迟早的事,加上豫州刘备,小小吴郡,兵不过三万,粮草不过三月,怎能抵挡?” 孙权道:“这些,仲谋在洛阳多年,深知朝廷今非昔比。只是,真的,没有一点生机吗?” “除非,孙侯能灭掉袁绍,占据江东之地,以孙氏威望,立足江东,少则五年,长则十年……或可有一线生机。”周瑜道。 孙权听进去了反复推敲,双眼里出现一抹怪异的自信之色。 纵然一闪而逝,还是被周瑜捕捉到了,本想提醒,但深知他现在的身份,以及他对孙权并不了解,交浅言深是大忌。 看在孙策的份上,他已经说多了。 孙权好像听懂了周瑜的话,再次抬手,道:“多谢公瑾指点,仲谋不敢或忘!” 周瑜抬手客套了一下,道:“不日,我将率水师去江夏,孙侯还须早做准备。” 孙权心里一惊,道:“朝廷,要对刘表动手了?” 周瑜道:“具体我不知。” 他确实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并且,他名义上是水师都督,实际上,他只有训练之权。 孙权却不安起来。 荆扬不分家,江东大概区域是扬、荆北部六郡,一旦荆州被朝廷攻取,那吴郡就更加的危险了! 孙权脸色逐渐郑重,道:“公瑾,我意学我兄长,亲自率兵跟随豫州刘将军征战,是否可保吴郡?” 周瑜对吴郡的情势是洞若观火,闻言,故作沉吟的道:“我临来之前,收到家书,听说,吴尚书已被廷尉府判了斩立决,定在秋日问斩。” 孙权脸角抽了下,目色低沉。 这个消息,他早就收到了。 吴景因为‘贪渎甚巨’,被廷尉府判了斩立决。孙权想救,可知道他不能,只能装作不知道,不吭声。 没有大义灭亲,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孙权不是孙坚、不是孙策,现在的朝廷更是今非昔比,以往能明目张胆做的事情,现在暗地里都不能了。 “禀孙侯,” 门外的亲卫来到帐门前,道:“宴席准备好了。” 孙权顿时转悲为喜,拉着的手起身,道:“公瑾,先入宴,其他的,往后再说。” 周瑜多少是要给孙权面子,微笑着应下。 孙权拉着周瑜来到席间坐定,热情洋溢的介绍着他帐下的谋士、武将,有意无意的给周瑜灌酒。 程普,顾雍等人知道孙权想要留人,尤其是周瑜手下还有一万水师,自然不动声色相助。 周家也是江东世家,与在座的多多少少都有关系,攀扯之下,各种称呼纷至沓来,酒杯频频举起,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直到深夜。 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哪怕是孙权都喝的晕乎乎的,周瑜却没事人一样,面不改色,从从容容,连茅厕都没有去一趟。 周瑜没有给孙权机会,当夜就走了。 等孙权醒酒,便坐在床头,表情平静,久久说不出一個字。 直到傍晚,他仍旧坐在那,不吃不喝,婢女,仆从谁都不敢进,一点声音都没有。 直到天色黑透,顾雍才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孙侯,何故如此颓丧?” 孙权抬头看了他一眼,一点表情都没有,轻声道:“公瑾,念兄长旧情,与我宴席一场,连夜离去,是从此恩断义绝了。” 顾雍自然知道周瑜这么做的用意,安慰着道:“孙侯,吴郡,江东人才济济,慕孙氏之名者无数,孙侯为列侯,又是汉室之婿,身份尊贵,前程远大,何须因区区周瑜而丧气至此?” 孙权苦笑一声,道:“先生若是用这样的话安慰我,大可不必说了。” 顾雍陡然正色,道:“孙侯,觉得下官之言有错?” 孙权一怔,正常有些清醒,目光异色的看着顾雍,迟疑的道:“先生,让我归顺朝廷?” 顾雍毫无惧色的与之对视,道:“孙侯认为,与父兄相比何如?” 孙权嘴角动了动,略带不甘的道:“自是不如。” 顾雍越发严肃,道:“现今情势,相比当初何如?” 孙权慢慢拧起眉,道:“大不相同。” 顾雍抬起手,沉声道:“此消彼长之下,孙侯若是仍存妄想,恐不是基业得失之疑,而是孙氏能否永续之问!” 孙权脸色急变,想要反驳几句,却又找不到理由,只能低着头,神情僵硬的不语。 顾雍知道孙权舍不得这份家业,又加了一把火,道:“孙侯认为,现今帐下之人,还是当年老侯尊帐下之人否?” 孙权慢慢抬头看向顾雍,目中有惊恐色,道:“他们,他们也是这般想的?” 人肯定还是当初的人,只不过时移世易,面对变幻的局势,程普,黄盖等人对于刚刚袭爵,只有十六岁的孙权,真的还能与追随孙坚,孙策时的心态一样吗? “是。”顾雍道。 这一个简简单单的‘是’字,让孙权如遭雷击,整个人脸色苍白,身体发抖。 他不再是外面强壮镇定,成熟的乌程侯了,反应出了十六岁少年该有的惶恐不安。 顾雍将孙权的表情尽收眼底,道:“孙侯,率兵跟随刘将军剿匪时,可多与之亲近,你们本就是姻亲,将来孙侯之前程,大部分须仰仗这位刘将军。” 孙权现在很乱,很慌,很想找程普问一问,问一问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对于顾雍的话,是半个字听不进去了。 “报!” 这时,一个亲卫在门外,大声道:“周瑜水师出发,正在沿河西进。” 孙权猛的抬头,呼吸急促。 他想起周瑜的话来——朝廷要对刘表动手了! 一旦荆州被朝廷克复,那吴郡就是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没! 顾雍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强忍着话头,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正如孙权所知,周瑜率领一万水师,从长江口的基地出发,沿河西进,直奔江夏。 而此时,纪灵被张飞斩杀,加上洛阳的消息传来,袁绍已经开始撤兵。 刘备趁机占领了九江郡,同时厉兵秣马,集合了四万大军,屯驻在与江夏郡交界的新意。 朝廷水路两路大军兵临城下,江夏郡如临大敌,江夏太守黄祖不断收兵于江夏,同时急信襄阳,请求刘表派兵增援。 第五百四十八章 选择二 襄阳。 襄阳简直乱了套。 街头巷尾,都是朝廷天兵围困江夏郡的消息。 “你没听说了吗?陛下遇刺重伤未死,已经清醒过来了。” “你消息落后了,我兄长在朝廷是员外郎,他写信给家里说,陛下巡视六曹,对于不屈叛贼的臣民,大加赏赐。” “朝廷大军围困江夏,是不是说,刘使君也参与了对陛下的行刺?” “这这,慎言,慎言!” “没事没事,都是自己人。我还听说,陛下与朝廷震怒,廷尉府已经判处了三十多人斩立决,还有更多的人在排队……” “我们说的是天兵围困江夏,你们说,刘使君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刘使君乃是宗室,对陛下忠心耿耿,天下共知,难不成要谋反?” “慎言!慎言呐!” “那你们说,刘使君到底会作何应对!?” “慎言!慎言呐!” …… 外面议论纷纷,州牧府里却是安静一片,走动的人都没几个。 在中庭的偏房内,刘表一脸凝重的召集了几个心腹,商议江夏之事。 蒯越,蔡瑁,邓济三人分坐两旁,俱是面色煌煌,沉默不语。 刘表是没有大志的人,他极力坐稳荆州牧的位置,对四周的发生的事情保持着警惕以及观望。 他不想掺和其中,只想做一个土皇帝。 “我不该为利所惑,出兵协助袁绍拿下交趾!”刘表一脸悔恨,话里充满了后悔旨意。 蒯越暗自摇头,刘表以为是他派兵协助袁绍,才激怒的朝廷,以致于天兵骤至,要惩治于他。 实则上,洛阳城是容不得叛逆的,无非是陷于实力,未能第一时间发兵剿除。 刘表表面做的再好,还是无冕之王,洛阳城不管是皇帝还是百官,不会一直任由刘表做土皇帝,出兵讨伐,只是早晚。 蔡瑁,邓济都不说话,只是脸上写满了‘我有话说’。 刘表自顾感慨,就是等着人接话,半晌没人吭声,只好看向蔡瑁,道:“德珪,你怎么看?” 蔡瑁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刘表点名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使君,陛下诏使君进京述职……是理所应当,毕竟使君多年未入京了。只不过,眼下各处大乱,道路不宁,尚需……斟酌。” “怎么斟酌?”刘表紧追着问道。 朝廷一边诏他进京,一边大军水路并进,这是明显要‘克复’荆州。 “这……”蔡瑁张着嘴,可就说出了‘这’字。 不论是进京,还是‘固守’,蔡瑁都很清楚,以荆州的实力,全是是死路一条。 刘表在荆州,为了拉拢人心,一直‘修文德’,荆州既无足够的兵力,也没有能征善战的大将。 不管从哪個方面来说,地广人稀的荆州,都不可能是朝廷的对手。 但一上来,任谁都不能直接开口说‘投降’。 蒯越,邓济看着蔡瑁不说话,更是不言不语。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能做的选择并不多。 要么刘表进京,而后任由朝廷兵马进驻襄阳。 要么刘表抗命,朝廷发兵征讨。 从当今皇帝陛下继位以来,凡是公开谋反的,没有一个幸存。 不论刘璋,袁绍等人心底怎么想,面子上,都是尊奉洛阳,老老实实的扮演着忠臣孝子。 还是那句话,刘表怎么选,都是他想要的。 进退两难的选择,作为下臣,谁敢贸然开口? 刘表看着他们一个个表情,心里更加烦躁,却保持着一贯的儒雅温和,笑着道:“朝廷命我进京述职,自是理所应当。朝廷水路大军陈兵江夏,也可能是为了征讨袁绍。刘景升身为宗室,对大汉,对陛下,一片赤诚,绝无二意。诸位,但说无妨。” 蒯越听着刘表的话,判断不出他的心思,犹豫着刚要说话,突然间,一个亲信家仆快步而来,直接进门就道:“主人,不好了,洛阳来的消息,司隶那边兵马调动,有一千禁军,突然进入南阳了。” 刘表顿时色变,急声道:“何人率兵,总数多少,是何理由?” 南阳郡西面是益州,北面是司隶,南面是豫州,而襄阳,就在南阳郡与南阳的交界处! 一旦禁军进入南阳,最多三五天时间,就能兵临襄阳! 蒯越与蔡瑁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同样面露惊色,心里恐惧起来。 如果朝廷不给荆州投降的时间,那他们怎么办? 亲信语气慌乱的道:“传信的还不清楚,正在探查。” 刘表神情凝色阴沉,没有了之前的儒雅,摆了摆手,缓缓坐下,双眼恨怒交替,变幻不断。 他不是蠢货,相反,他很聪明,否则也坐不上荆州牧的位置。 朝廷明显是要对他下手了,该怎么办? 想要武力相抗,以荆州的实力,根本就做不到! 好半晌,刘表沉着脸,抬头看向蒯越,蔡瑁,邓济道:“我与刘璋,袁绍等有暗约,若是朝廷发兵荆州,他们是否会策应?” 他声音低沉,神情冷漠,隐含着杀意。 蔡瑁心里一突,根本不敢接话。 倒是蒯越相对冷静,道:“使君,那刘玄德移兵,水师西进,说明袁绍已经撤兵了,否则他们不会移师。那刘璋连益州都还没有站稳,是一个无能之辈。朝廷之所以想要对荆州下手,是已算清楚一切,彻底孤立了荆州。” 刘表心头更沉,道:“你是说,朝廷这一次,是专门针对荆州而来吗?” 蒯越想起了蒯良的信,犹豫再三,还是道:“未必是蓄意,但以朝廷的实力来说,不论是益州,荆州,还是扬州,都有……发兵的……只是时机选择。” “朝廷,真的这么强了吗?”刘表有些不可置信。就在去年,到处传言的还是朝廷钱粮困窘,无力发兵,需要休养生息。 蒯越明白他的意思,稍稍沉默,道:“朝廷确实困窘,但非要打一场,便是整个南方四州加起来也不是朝廷的对手。” 刘表立即也想到了蒯良,顿时有些急切的道:“可有子柔的消息?” 子柔,蒯良的字。 蒯越立即摇头,道:“叛乱如火,并无家书。” “可有办法联络,探问朝廷消息?”刘表继续追问道。 蒯越有心拒绝,还是道:“下官一直在尝试。” 刘表或许是看出什么了,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目光转移到了蔡瑁身上,道:“德珪,可有良策?” 这是他的大舅子,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蔡瑁头皮发麻,故作镇定的道:“使君,江夏,朝廷尚未发兵,南郡或许是误会。使君,可拖延时间,等待时机,或有变化。” 说了等于没说。 刘表心里颓丧,勉强一笑,道:“德珪所言有理。今天就这样吧。” 邓济眼见刘表要走,连忙道:“使君,那江夏怎么办?黄祖还在等着援兵,他手里不过五千人,一旦朝廷发兵,他断难坚守。” 五千人,守着偌大的江夏郡,守着水陆并进的朝廷大军,怎么守? 刘表心烦意乱,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直接起身走了。 留下蔡瑁,蒯良,邓济三人面面相觑。 不说皇帝的诏书,限令刘表明日便要出发,单说江夏郡危机在即,刘表就这样一声不吭,一点决断皆无吗? 但他们也都知道,刘表面临着艰难的选择,相互看了看,默默起身,谁也不敢先开口。 三人出了房门,蔡瑁迫不及待的先一步离开。 蒯越看着他去后院,心里摇头,自顾往外走。 邓济却追上来,低声道:“先生,真的没有收到家书吗?” 蒯越面不改色,道:“确实没有。” 邓济突的郑重抬手,沉色道:“先生,若是有其他前程,还请勿要忘了邓济,定有厚报!” 蒯越见他说的明白,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低声道:“现在的关键,不在你我等人,而是在蔡德珪。” “蔡别驾?”邓济一脸不解,道:“还请先生指教。” 蒯越见邓济不开窍,直言道:“荆州的未来,不在你我,不在州牧府,而是在使君后院。” 邓济瞬间懂了,跟着看向刘府后院,道:“蔡别驾好像去后院了,应该是见蔡夫人。” 刘表这个人耳根子极软,尤其是枕头风,几乎一吹一个准,连亲儿子都会见疑。 荆州的大小事,表面上在刘表手中,实则那蔡夫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变。 偏偏那蔡夫人也是没主见的妇人,不信他夫君,信他自家弟弟蔡瑁。 如此之下,蔡瑁的态度,就成了关键。 而蔡瑁的态度,其实是清晰可见的。 蔡瑁同样是无才无德之人,惯享荣华富贵,贪生怕死。 朝廷这般大兵临近,或许只要再稍微给一点压力,就能排除蔡瑁的所有幻想了。 但是,蔡瑁还有什么幻想? 后院之中,刘表躲在一处偏僻凉亭内,自顾苦思对策。 他对于手底下人的能力是清楚的,蒯氏兄弟是有大才的,可自从蒯良入仕朝廷,蒯越的态度或者说蒯氏的态度急变,与他若即若离。 而蔡瑁以及蔡氏,多是文不成武不就,不足倚仗。 一面是皇帝勒令他进京述职的诏书,一边是三路大兵压境,该怎么办? “哎……”刘表神情落寞的长叹一声,不曾想,他贵为州牧,连说个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而这会儿蔡瑁已经找到了他的二姐——刘表续弦的蔡夫人。 蔡瑁一通话下来,听得蔡夫人一愣一愣,失神半晌,道:“伱说,你要我劝说夫君去洛阳述职,而举荐你为荆州牧?” 蔡瑁一脸我为你考虑的表情,道:“使君去了洛阳,朝廷定然不再见疑,那便不会有兵祸,而我做了荆州牧,待等琮儿长大,我还位于他,岂不是两全其美?” 蔡夫人听着蔡瑁的话,心里一合计,双眼发亮,凑近一点,道:“夫君能答应吗?他去洛阳,随时可能会死。” “所以,一定是要我做荆州牧!” 蔡瑁正色道:“有我在,朝廷定然不敢擅杀使君!” 蔡夫人觉得更加合理了,心中盘算再三,忽然道:“还有一个,那刘琦还在,将来琮儿怕是不能顺利继位。” 蔡瑁自信的嗤笑一声,道:“二姐,你无需担心,那刘琦我会料理。” 蔡夫人顿时放下心来,道:“我这就去找他,你晚上留下吃饭。” “好!”蔡瑁心里大喜过望,面上不变的点头。 蔡夫人招过婢女,安排晚宴,同时在心里想着怎么劝说刘表了,毕竟去洛阳太过危险,没有足够的理由,刘表不会答应。 不大的蔡府,在巨大的威胁面前,人心惶惶,人心各异。 对于荆州牧刘表来说,无疑是最煎熬的。 他在凉亭里苦思半天,还没有个‘良策’,晚上他宠爱的夫人,又给他来了一大棒,敲的他晕晕乎乎,更加手足无措,不知所以。 第二天一早,刘表满脸枯槁,双眼凹陷的来到中庭,淡淡的看了眼蔡瑁,强忍着疲惫,道:“子柔,可有对策?” 蔡瑁将刘表的神情尽收眼底,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一脸思忖状。 他太了解刘表,最多再须两三天,刘表一定会答应他二姐的! 蒯越恭恭敬敬的道:“使君,现在唯一对策,还是以拖待变。” 朝廷限令他今天必须启程,还怎么拖? 刘表没有说出口,又看了眼蔡瑁与邓济,心里越发无奈。 刘表不说话,蒯越,蔡瑁,邓济就更不敢说。 好半晌,刘表强打精神,勉强一笑,道:“蔡瑁,你带一万人,支援江夏,邓济,你带一万人去南阳,不得有失。” 蒯良一惊,这是要跟朝廷硬拼了? 蔡瑁更加坐不住了,急忙道:“使君,朝廷在江夏可是有五万大军,只派一万,怕是不够吧?再说了,若是再支援南阳,襄阳就无兵可守了,使君三思。” 荆州地广人稀,加上刘表修‘仁德’之名,始终坚持精兵简政,宠络人心,是以荆州的兵力,满打满算不过五万人。 除了江夏与南阳外,其他各郡也需要镇守,将襄阳的两万抽调而走,襄阳可就空了! 刘表何尝不知,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朝廷轻轻松松的拿下江夏,拿下南阳,大军杀入襄阳,取他人头吧? “报!” 突然间,门外响起急切的大喊声,继而是脚步,一个传令兵手举着急信冲进来,单膝跪地的道:“启禀使君,江夏郡急报,江夏太守,大开城门,迎豫州将军刘备进城了!” 话音落下,中庭之内,落针可闻。 刘表脸色苍白,浑身哆嗦。 蔡瑁双眼大睁,一脸不可置信,看着那传令兵,嘴边张了又张,却一点声音没有发出来。 第五百四十九章 选择三 蔡瑁,蒯越,邓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江夏一旦门户大开,朝廷兵马就能长驱直入,杀入襄阳,一路上毫无阻拦! 更何况,王师降至,一直标榜‘忠臣’的刘表以及一路守将,怎能抵挡? 怕是,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黄祖,带着王师杀到襄阳城下! 现在怎么办? 蔡瑁,蒯越,邓济看着刘表的表情,心里也无比的慌乱。 朝廷的动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快,刘备进了江夏,那南阳呢? 这两地离襄阳并没多远,或许他们说话的功夫,刘备就带着大军将襄阳给围了! 到了那时,再谈其他就晚了,即便不抄家灭族,也相差不远。 “那个,黄祖之子黄射,是章陵太守。”安静无声中,邓济突然说话道。 刘表心里更抖一下,双眼里尽是死灰。 他为了坐稳荆州牧的位置,可不止是‘修文名’,对一些将领同样大加笼络,黄祖就是仅次于蔡瑁的。 为了让黄祖忠心投效,不止黄祖是江夏太守,他的长子还是章陵太守! 黄祖‘叛变’,不会不通知他儿子,现在的襄阳,或者说是刘表,已经是四面楚歌了。 蔡瑁面沉如水,后脖子冷汗直流。 他昨天还想着做荆州牧,谁知道今天局势就坏到这种地步! 荆州牧谁爱做谁做,他不做了! 蒯越见刘表久久不言,轻轻出声道:“使君,天使还在府外等候。” 按照诏书的旨意,刘表必须今天启程离开襄阳,赶赴洛阳述职。 刘表看着一众人的表情,强忍着心悸不安,道:“袁绍撤兵未远,他要是进兵,那刘备应该有所顾忌,只能退出江夏吧?” 蒯越看着他,很想告诉他,袁绍已经撤兵了,张辽、孙权距离丹阳并不远,袁绍不可能分兵来救他。 但面对刘表满脸的期待之色,蒯越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蔡瑁,邓济更不说话了,江夏已经落入刘备之手了,章陵那边怕是已经整兵,襄阳岌岌可危,刘表还寄望于袁绍救援? 刘表心头沉重无比,神情苦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几人,是一点忙帮不上,连有用的话都不说,是不是已经与朝廷有所勾连,等着归顺? 刘表并不是什么糊涂之人,自从黄祖归顺朝廷,向刘备打开江夏大门的时候,就已经想起来,那黄祖与曹操是旧识。 朝廷这一次进兵荆州,显然是有备而来,不是什么心血来潮。 荆州,危矣! 不大的屋子里,沉默似永恒。 “夫君!” 突然间,蔡夫人急匆匆而来,神情慌张又不安,道:“我听说,我听说那黄祖叛变了?” 刘表现在满心厌烦,听到蔡氏的声音,更加烦躁,顿时沉着脸,呵斥道:“这是官员议事的地方,你一個妇道人家不能来,出去!” 蔡夫人仿佛没有听到,直接来到刘表边上坐下,拉着他的手臂,满脸焦虑不安的道:“夫君,天都塌下来了,你怎么还计较这些?就算你不管我的死活,总得顾及一下琮儿吧?” 刘表眉头紧拧,脸色阴晴不定,对于蔡氏的话是充耳不闻。 蔡夫人拉着他的手臂,忽的悲从中来,哭声道:“夫君,不如不如,我我陪琮儿去洛阳吧,由我们为质,朝廷,朝廷不会为难夫君……” 听她这么一说,刘表再硬的心也软下来,不计较她擅闯,沉色向蒯良道:“先生,到了这般关头,难不成还闭口不言吗?自刘表到荆州以来,从未慢待蒯氏半分!” 蔡瑁闻言,立即道:“先生,蒯氏与使君同气连枝,一损俱损,还请直言存身之道!” 邓济同样紧盯着他,没说话,满脸写着:快救救我。 蒯越神情动了动,默默片刻,道:“使君确实待我、待蒯氏不薄,有一言,实属冒犯……” “但说无妨!” 刘表顿时急切的道。 蒯越余光瞥了眼蔡瑁,邓济,又在蔡氏脸上一转,故作犹豫的道:“使君,现在唯一的路,便是进京。” 刘表的希冀还挂在脸上,只是僵硬的抽了又抽,似笑似哭。 蔡氏急忙道:“蒯先生说的没错!夫君,你以进京为条件,与朝廷谈判,让德珪担任荆州牧,不然不然就鱼死网破,朝廷不会不答应的!” 刘表已经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了,心里被恐惧笼罩,一时间根本无法思考。 即便无法思考,刘表也很清楚,只要他离开襄阳,到了洛阳,朝廷那帮人一定会秋后算账,将他生吞活剥。 至于蔡氏说的鱼死网破,那更是可笑,刘备有四万大军,加上黄祖父子,足足有六万,襄阳看似有两万,可襄阳刚建,连个像样的城池都没有! 更别说,蔡瑁,蒯越,邓济等人,怕是已经想尽办法联络刘备、朝廷,先一步归顺,还能抢个功劳,获取官职。 内忧外患,已是绝境! 怎么选? 刘表看着蔡瑁,邓济,蒯越等人闪躲的眼神,踟蹰的表情,心里哀叹,如同泄气一样,坐在那一动不动。 要说他没有大志,也不是完全没有。 在左栗警告他之前,他想要坐观风向,或可称王称霸,是以极力邀名,笼络士人。 被左栗警告之后,他便老实了,自守荆州,不问外事。 可经不住蔡氏的撺掇,加上袁绍的利诱,第一次出兵荆州之外。 可这兵马刚回来,朝廷的王师也到了。 伐不臣! 伐他这个忠心耿耿的不臣之臣! “主人,” 这时,一个家仆来到门口,道:“天使差人来问,主人何时启程。” 这一句落下,所有人都看向刘表。 刘表感受着那一道道目光,心里涌起了怒火——背叛的怒火!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忠心’的,在这种时候,居然想推他出去送死! 蔡夫人顿时双目垂泪,凄声道:“夫君,事已到此,我们,我们得为琮儿多做考虑,总不能,让夫君绝了后……” 刘表望着门外,欲哭无泪,悲呛的大声道:“谁能想到,我刘景升,会有这样的一天!哈哈哈……” 蔡瑁,邓济见他又哭又笑,吓了一大跳,连忙低头,大气不敢喘。 蒯越跟着低头,神情却没有什么忐忑不安。 蒯氏有蒯良在京,完全不担心被刘表牵累。蒯良的信里写的十分清楚,大司马府已经做出了明确的计划,荆州归于朝廷,大势所趋,谁人都阻挡不了! 这意思再简单不过,要求蒯氏与刘表切割清楚,立场要站的明白。 蔡夫人看着刘表这样,强忍悲痛,以手掩面,哭声不止。 “罢了!” 刘表看着蔡氏,只觉以往的夫妻恩爱,甚是荒唐,长叹一声,直接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投降了! 除了投降,别无他路! 蒯良,蔡瑁,邓济等人看着刘表大步而出,纷纷心里大松一口气。 要是刘表坚持拥兵相抗,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刘表没有准备任何东西,直接上了马车,来自宫里、尚书台、礼曹的大小官吏,立即就喊了一声启程,准备带着刘表快速上路。 “夫君,夫君!” 刘表愤怒的什么都不想管,但他的夫人想的周到,提着包裹不说,还有两辆马车早就在等着了。 刘表掀开帘子看了眼,猛的又扔回去,脸色铁青,只觉肝疼。 蔡夫人追着马车还在喊,但马车一刻不停。 与此同时,蔡瑁,蒯越,邓济等人则找到了刘表的大印,迅速写信,下令给各郡,同时也不断传信给刘备以及朝廷。 襄阳城里的信不断发出,使得刘备兵不血刃的拿下进入了襄阳,同时调兵遣将,接管整个荆州。 刘备与刘表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宗室,好名,仁德著称,礼贤下士等等。 为了安抚荆州,刘备在襄阳接连摆宴,宴请江东名流名士。 刘表选择跟随天使入京,那便是做出选择,这个选择,无疑将震动天下。 荆州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西面是益州,南面是交趾,东面是扬州,而南方接司隶、豫州,是一处南上北下的要害之处! 尤其是东西两面,一个是益州刘璋,一个是扬州袁绍,这两人,是大汉朝剩下的三处叛逆之二! 而身份、地位极其特殊的乌程侯孙权,在得到刘表奉旨入京后,整个吴郡都不安宁。 每日孙府,郡府,来来去去不知道多少人,对于何去何从,孙权已经被逼到了悬崖之上。 入夜,孙宅。 孙权坐在主位,小小年纪,面沉如水,目光在左右两侧的程普,顾雍身上转来转去。 不等他们开口,孙权沉声道:“荆州即下,朝廷平添数万兵马!张辽陈兵广陵郡,黄祖与张飞进入九江,周瑜的水师已经在掉头!二位先生,今日,该有个决断了!” 刘表入京,将吴郡给凸显了出来,面对朝廷的虎视眈眈,吴郡必须要做出选择——要么归顺,要么谋反! 顾雍默不作声,低头作思索状。 程普满面凝色,道:“孙侯,我还是那句话,以拖待变。孙侯对朝廷忠心耿耿,又是陛下之婿,乃是皇亲国戚,王师断然没有并入吴郡之理!” 顾雍抬头看了他一眼,朝廷要克复吴郡,事前事后,有的是人出主意,理由一万个够不够? 孙权对于程普这个主意不置可否,又情知顾雍已经是‘投降派’,不由得面露难色,沉吟不绝。 说到底,孙权是不想轻易放弃父兄打下的这份基业,但而今情势大变,朝廷强大又强势,数万大军兵临城下,他又能怎么办? 吴郡倒是有数万兵马,可朝廷有几十万!吴郡能抵抗得了初一,抗不过十五! 更何况,南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袁绍! 吴郡,到了绝境之地! 程普看出了孙权的心思,又瞥了眼默不作声的顾雍,恨声道:“孙侯,拖,有的是办法,大不了与袁绍先结盟,共抗朝廷!荆州地广人稀,刘备想要一口吞下实非易事!只要稍作挑动,必叛乱无数,不得安宁……” “程先生!” 顾雍直接打断他,神情烦躁的道:“到了这种时候,还用这种虚话来诓骗孙侯吗!?” “你!” 程普大怒,指着他训斥道:“你顾氏受孙氏三代恩惠,不思报答,一心叛逆,是何道理!?” 顾雍冷哼一声,针锋相对的道:“所谓叛逆,还请程先生详细说明!?是说我顾氏与孙侯,还是于朝廷?于孙侯,我顾氏问心无愧!于朝廷,我顾氏身为汉臣,宁折不弯!” 程普双眼怒睁,被顾雍这无耻的话气到,直接站起来,冲到顾雍面前,大声呵斥道:“那我问你,你的心到底是在孙侯,还是在朝廷!?” 顾雍半点不示弱,站起来喷着口水大声道:“那我问伱,孙侯的心在何处?是在吴郡,还是在洛阳!?” “你……”程普怒急,这顾雍分明是在胡搅蛮缠,气的直接要拔剑。 顾雍比他还快,直接拔出了剑。 “够了!” 孙权大喝,怒声喝道:“你们要在本侯面前血溅此处吗?” 顾雍与程普倒是还克制得住,愤愤的对视一眼,回身坐好,强忍怒气,但明显又藏着怒火,蓄势待发。 孙权本就内心焦灼,见两人这副模样,只能黑着脸,胸口起伏不定,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继续说。 他这几日,见了很多人,以‘归顺’居多,想要硬抗朝廷,保持吴郡自立的,屈指可数! 这种情形,对孙权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他没有父亲的履历威望,也无兄长的勇猛军功,可以说,单纯是命好才能成为乌程侯、吴郡太守,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什么班底,在吴郡,算不得站稳脚跟。 在一片‘归顺’声中,孙权内心纠结,哪怕程普一力主张,可终究独木难支,撑不起吴郡的大局。 顾雍将孙权的表情丝丝扣扣的映入眼帘,察觉到差不多了,故作沉吟的道:“孙侯,刘表之所以决定奉旨入京,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黄祖先一步归顺朝廷,打开了江夏城门。” 孙权脸色骤变,急切的道:“先生是说,有人……有人……” 程普立即道:“孙侯放心,各县以及将领对孙侯忠心耿耿,绝无背弃!” 顾雍面无表情的道:“程先生凭什么保证?” “你……”程普怒急,恨不得拔剑,将顾雍刺死当场。 孙权却神情僵硬,心里如坠冰窟,寒冷透骨。 荆州到处是归顺朝廷的人,现在表忠心的无数……他吴郡呢? 一旦第一个归顺朝廷的,那必然有第二个,第三个! 到了那时,吴郡对于朝廷大军来说,就是如履平地,毫无阻拦。 孙权双眼睁了睁,如梦方醒,艰难的抬起一只手,阻止了还要说话的程普,有气无力的道:“顾先生,给张辽去信,就说,本侯,要去劳军。” 程普看着孙权颓败的神色,张嘴欲言,耳边却传来顾雍的大喜声音:“下官领命!” 第五百五十章 阴阳 刘表北上进京述职,孙权前往广陵郡劳军。 刘备大军进入襄阳,张辽兵马入主乌程。 南方的情势,在短短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刘表进京述职,孙权北上劳军,对两地的影响固然大,但真正受影响最大的,却是袁绍! 刚刚回到丹阳的袁绍,听到这些消息,不啻惊雷。 他连夜召开了多场会议,听了众多人的意见,在这其中,也看到了无数张影影绰绰的面孔。 袁绍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朝廷即下荆州,拿下吴郡,那与扬州再无缓冲地域,朝廷可以从吴郡,从荆州,甚至从交趾向扬州发动进攻! 扬州,已是完全被包围的困局! 袁绍恼恨不休,无法排解,带着一众亲卫,出城打猎。 他射杀了众多的鹿,兔,羊,甚至还有狼,虎。 跟随而来的谋士、部将心知肚明,生怕说错一个字,惹恼袁绍,纷纷远离,不敢靠近。 短短几日,袁绍以各种理由,已经杀了十多人了。 咻 袁绍一箭射出,不远处的兔子仿佛未觉,蹦蹦跳跳的入了丛林。 袁绍再次搭弓拉箭,找来找去,再无半个猎物踪影。 袁绍本来内心烦躁,这会儿变成了恼怒,直接摔弓,跳下了马,握着佩剑,对着边上的树,一剑又一剑的劈砍,面目狰狞,低吼如野兽。 不远处的郭图,高干看的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喘。 高干悄悄后退,还拉着郭图,低声道:“郭先生,现在怎么办?” 郭图心里艰难,面上却从容自若,微笑道:“高将军,朝廷虽然吞下了吴郡以及荆州,对袁公来说,虽然大为不利,可也不是危在眼前。加上北方七州还在平乱,朝廷本就虚浮,这一次必伤元气,三五年之内,是不会兵入扬州的。” 高干却一脸犹疑,道:“可是逢先生等人都在说,袁公这一次南下交趾,得不偿失,连连鏖战,扬州本就贫瘠,现在别说军粮了,连百姓都不稳,正是朝廷发兵的良机,扬州危矣……” 郭图嗤笑一声,道:“鼠目寸光之辈罢了。朝廷吞并荆州,是兵不血刃,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但凡不利,必然四面楚歌!而今,天下仅剩四州之地不在朝廷之手,其二在袁公手里,且以袁公最强,一旦朝廷兵入扬州,唇亡齿寒,另外两地绝不会坐视,届时,天下皆反,朝廷如何应对?” 高干双眼一睁,惊喜的道:“郭先生果然大才,分析的深入道理!” 旋即,他笑容一顿,转头看向扶着树喘气的袁绍,低声道:“那,袁公为何还如此愁闷不解?” 郭图眯着眼,摸着胡子,淡淡道:“因为黄祖。” “黄祖?与他何干?” 高干愣住了,道:“黄祖是刘表的人,不对,他是袁公的人?他,他不是背叛了刘表,是背叛了袁公?” 郭图手顿了下,以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盯着高干。 这人要说不聪明,想的还挺多;可要说聪明,怎么就看不到关键? 郭图轻咳一声,凑近低声道:“黄祖与曹操是故友,他的叛乱,多半是曹操策谋。在丹阳郡里,与曹操,与荀彧,荀攸以及朝廷关心密切之人无数。这些人,恐会是第二,第三个黄祖。” 高干瞬间惊悟,急声道:“那还等什么,抓起杀了啊,难不成等他们开城门吗?” 郭图心里鄙视这个内心粗糙的莽汉,脸色不动的低声道:“不能杀,这种时候,袁公得施恩,万不能自乱阵脚。袁公与丹阳郡士族本就疏离,而今钱粮困顿,厄需士族支撑,要是袁公此时开杀戒,朝廷那边,得高兴的大宴十天半月。” 高干这才彻底明白过来,连连道:“不能杀不能杀,但,也不能任由他们在丹阳高官厚禄,暗地背叛吧?” 郭图目中寒芒一闪,淡淡道:“只是不到时候罢了。” 在郭图眼里,丹阳之内,袁绍帐下,只有他一個大才,其他人不过是庸碌无能之辈! 但这些庸碌无能之辈居然与他平起平坐,甚至还高他一等! 高干附和点头,刚要说话,突然一队士兵匆匆而来,大声道:“将军,逢先生抓到了一个人,特意送来给袁公发落!” 高干转头看去,只见士兵们五花大绑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人。 郭图疑惑,上前,掀开披散的头发,看到了一个熟悉陌生的人,迟疑着道:“桥府尊?” 桥瑁一路上滴水未进,口干舌燥,声音沙哑的道:“郭兄,能先容我喝口水?” 郭图双眸瞳孔一缩,接着笑意深藏,余光瞥了眼恼怒未消的袁绍,道:“确实是一份好礼物,走,带给袁公。” 高干倒是不认识桥瑁,好奇的跟着。 “袁公。” 郭图来到袁绍跟前,看着咕咚咕咚大口喝水的袁绍,道:“逢军师派人押解来一个人。” 说着,他掀开桥瑁遮脸的乱发,给袁绍看个清楚。 看到桥瑁,袁绍双眼通红,握着佩剑走过来,低喝道:“你来的正好!你给我说,天下大乱,鼎重可问?这就是你说的吗?转眼间,朝廷吞了吴郡、荆州,交趾的士家凭空多了无数钱粮、兵甲,正在围困交趾郡,张郃三万大军不能取胜,要是朝廷从荆州出兵交趾,你知道,我会面临如何险境!” 桥瑁只觉袁绍的刀光一闪一闪,令他头昏脑涨,艰难的抬着头,道:“袁公,可容我喝口水……” “喝水?” 袁绍双眼怒睁,手里的长剑握紧。 噗呲 不容任何人反应,袁绍的长剑刺进了桥瑁的肚子里。 桥瑁睁大眼,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嘴巴颤抖着道:“袁公,唇亡……齿寒……联络刘璋,羌人,三羌,鲜卑,还有……机会……” 噗呲 袁绍一箭拔出,直接道:“扔进山里喂狗!” 山里,可没有狗! 郭图心里笑着,不动声色的低声道:“袁公,这桥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丹阳,而且,我记得逢军师并不认识桥瑁……袁公,可从与逢军师说过一些?” 袁绍猛的抬头,双眼怒睁,急声道:“高干,你即刻回丹阳,不,所有人,即刻回丹阳!去信给袁尚,命他即刻捉拿逢纪以及所有党羽!” “不可!” 郭图立即出声阻止,看着袁绍吃人的表情,手里血淋淋的剑,飞快的道:“袁公袁公,且听我说。逢纪善于交通,与众多人关系密切,一旦消息走漏,丹阳恐会大乱。” 袁绍虽然怒火上头,总算还有一些理智,强压着起伏的胸口,狰狞着脸色,道:“你说,怎么办!?” 郭图道:“下官愿亲往,诱逢纪赴宴,趁其不备缉捕,以此法捕获其朋党,尽可能不对袁公声誉有所影响。” 袁绍神色和缓了一些,道:“好,高干陪你去!” “喏!”高干握着佩剑,大声应道。 袁绍满心烦闷,没有多想,扔掉佩剑,再次走向他的战马。 杀了一个桥瑁,不足以泄愤,他要继续打猎。 郭图深深的看了眼袁绍的背影,双眼带着深深笑意,悄然退走。 不久之后,丹阳城里,先是一些人不断的消失,而后就是全城搜捕,被抓的人是越来越多,以至于城外的大军都出现了紊乱,迫使袁绍不得不返回。 原本,丹阳城里的人,认为袁绍会阻止郭图,可在见过郭图一面后,非但没有阻止,抓捕的范围居然扩大了。 一时间,丹阳城里风声鹤唳,哭喊连天。 丹阳城与吴郡比邻,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逃往吴郡。 而吴郡的乌程,热闹翻天,孙权不断的接见逃命而来的人,甚至于派兵去接,吴郡与丹阳的声望,短短时间,就在士族之间此消彼长。 孙权这一天又见了一大家族数百逃难而来的人后,耐心安抚后,转身来到后堂。 “张中郎将,可是有军情?” 孙权从容微笑,来到了张辽的房间。 张辽连忙放下书信,起身抬手道:“见过乌程侯。” 孙权颇有些风范的笑着,道:“中郎将无需多礼。” 张辽还抬着手,等孙权坐下,这才落座。 孙权有意无意瞥了眼桌上大开的书信,笑呵呵的道:“那袁绍真的是失智了,这种时候对士族大开杀戒,简直是自寻死路。” 张辽对这些事并不在意,他是武将,奉旨行事即可。 孙权见张辽不说话,忍不住的道:“中郎将,京里,可有消息?” 张辽合上身前的公文,递给孙权,道:“乌程侯,大司马府与尚书台联合来信,命你我推行‘军政分离’。” 孙权一怔,仔细看完,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确实是荀彧与曹操署名的联合公文信件,内容也如张辽所说,要他二人在吴郡推行‘军政分离’,并戮行‘新政’。 孙权又看了一遍,越发觉得莫名,心里怪异。 按理说,他‘归顺’朝廷,朝廷应该命张辽‘护送’他以及吴郡一干要员尽快进京,可这封信里,只字不提,完全将他当做了吴郡太守。 越是这样,孙权反而更加不安,不动声色的道:“张中郎将,这……” 张辽不动声色的拿回公文,道:“我还有一个消息,可以告诉乌程侯,不过,出了这个门,张辽便不会再认。” 孙权神色一正,连忙道:“孙权省得,请张兄尽管直言!” 张辽道:“陛下,很快将会为长公主与乌程侯赐婚。” 孙权心神震动,抬起双手,沉声道:“今日之恩,孙权没齿不忘!” 如果说,以往宫里口头上赐婚给孙权,那是为了拉拢孙权、吴郡,抵御袁绍,可现在下旨赐婚,那就是真的赐婚了。 这也说明,那位陛下以及朝廷,没有要对孙权以及吴郡赶尽杀绝的意思! 张辽回礼,而后继续翻开公文。 孙权再一礼,静悄悄的离开,甚至于,还贴心的给张辽带上了门。 张辽等他脚步声消失,从怀里拿出另一封信,这是皇城府的密信,内容只有一个:除去吴郡一切不臣之徒。 张辽细细思索,揣着信,随后出门。 与此同时,冀州。 随着赵云率兵进入豫州,以平叛的名义,穿州过府,杀的叛军四处逃窜。 赵云进入巨鹿,与冀州牧应劭筹谋,以四面张网之策,决定将冀州的叛乱围堵在冀州,尽速解决。 赵云带的都是禁军精锐,面对的叛乱,最多三千人,骑兵风卷残云,几无败绩。 冀州盐场。 田丰手里拿着花名册,遥望着偌大的盐场,与身旁的校尉林铮道:“林校尉,可有把握?” 林铮手握佩刀,目光不屑,道:“都是些盐户,拿得起铁锹,拿不起兵器,纵然他们有数万人,末将最多三天就能平定!” 盐场不是一小块,而是连起来的一大片,而盐户往往是以家族为纽带,一个一个家族窜连,小家族百十人,大家族数千人,看似上不得台面,可在盐场,他们是一股难以忽视的力量,尤其是大家族,官府还得与其客客气气的‘商议’,否则一粒盐都出不来盐场。 多年以来,朝廷软硬兼施,大小动作不断,始终撬不开盐场的铁板,只能一直以‘稳’为主。 而田丰出了洛阳,在经历了一些叛乱之后,始终躲在巨鹿郡,没有见什么当地官员,倒是与往来盐贩打的火热,以至于,洛阳城里发生那么大的事,他都没有回去。 现在,田丰磨刀霍霍,准备对这个盐场出重拳了。 田丰站在高处,远远眺望,没有什么表情,道:“还需要本官交代吗?” 林铮当的一声,拔出刀,道:“田中丞放心,末将是出自皇城府,二公子都交代好了。半个月后,田中丞带人来接管盐场便是,我保证没有人再闹事,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 田丰对皇甫坚长不怎么了解,倒是知道他兄长皇甫坚寿是一个儒雅稳妥之人,有些担心,多嘱咐一句,道:“多杀一些,这里的人,除了小孩子,没有什么无辜之人。” 林铮见田丰不放心他,嘿笑一声,道:“田中丞要是不怕脏了眼睛,先别走。” 田丰没走。 眼睛差点真的瞎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分崩离析 田丰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战阵,可面对皇城府的手段,还是深深的为之震惊。 不过,他看着手里的一份份案卷,又觉得这样的杀戮,似乎还是太轻了。 这里不是一个盐场,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王国,有‘王’,有兵,有堡垒,有兵甲,这是一个官、商、盐户纠合在一起的复杂的生态系统。 这个系统形成多年,盘根错节,外面的人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而隐藏在其中的种种恶行,外人更是难以想象。 但是田丰手里的案卷,每年从盐场里运送出来的尸体,多达数百具! 有些人不是人,有些人不当人,有些不被当人。 林铮的大军,在周密的安排下,尤其是内部策应,攻入各种堡垒,关隘十分顺利。 但每一步,都遭遇了极其顽强的抵抗,到处是鲜血,尸体,盐场被染红,喊杀声笼罩盐场,如波纹一样,弥荡而出。 大军没有一丝的手软,弓箭如雨,硬生生的杀了进去。 由南向北,由点到面,半点犹豫都没有,比匪盗还要凶狠。 田丰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尸山血海,人命如草芥。 足足三天时间,盐场才慢慢恢复平静。 田丰没有再看,而是带着人,来到了盐场十里外的一处凉亭。 “中丞!” 一匹快马从远处飞奔而至,急匆匆落马跑进凉亭,气喘吁吁的道:“中丞,来了,应该是冀州的城防兵,有一万多人!” 田丰抬头望去,隐隐可见土尘扬起,道:“一万多人,看来,应劭也是急了。” 田丰身后的察台少丞有些担心,道:“中丞,这应劭到底是冀州牧,在冀州经营多年,与冀州士族以及颍川……朝廷,关系十分复杂,他要是强来,我们怎么办?” “他不会。” 田丰神情从容,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道:“送给他,再给他一句话,本官这一次,只负责盐政,其他的一概不问,请应使君行個方便。” 少丞接过信,还是不安的道:“中丞,盐政一事,涉及太大,冀州上上下下都在其中,如果应劭涉入过深,他为求自保,未必不会铤而走险,甚至于谋反!” 田丰回头看向他,淡淡道:“这等事是你该操心的?要不,你来做御史中丞?嫌不够的话,尚书台三公的位置,丞相也给你做?” 少丞脸色微变,急忙道:“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去。” 田丰伸手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道:“朝廷的人什么时候到?” 身后的小吏道:“回中丞,按照路程算,还有两三日,户曹,盐科司那边……这一次,好像是韩侍郎亲自过来。” 韩侍郎,韩斌。 田丰眉头皱了皱,这个人,也是颍川党。 看似不起眼,实则也是陛下早年提拔起来的人,与荀攸,钟繇等人一样,深受器重,这几年一直东奔西走,在朝廷鲜少露面。 这一次之后,韩斌怕是要回洛阳。 而‘颍川党’的势力,将进一步扩大。 不止是朝廷,就比如这冀州的盐场,同样落入‘颍川党’手里。 ‘颍川党’,已然有些尾大不掉了。 田丰目光微沉,心里计较不断。 他在豫州查的河道一案,其中‘颍川党’牵扯很多,但事后都被悄然抹平,而在洛阳‘整肃吏治’中,‘颍川党’受损是最小的,得利却是最多! 亭子内外的大小官吏,见田丰沉思不语,同样不敢多言。 御史台近来的案子,是一个比一个大,他们都深感害怕,步步小心,一个多余的字不敢说。 不久之后,应劭也接到了田丰的信。 应劭坐在马上,看完这封信,脸色漠然,静静望着盐场方向。 他身后的幕僚却紧张不安,低声催促道:“应公,不能再拖了,否则必出大祸。” 应劭面无表情,将手里的信递过去。 幕僚急忙接过来,从上到下,飞快看完,继而疑虑不安的道:“这这丞相的信?真的能赦免应公上下?怕,怕还是为了稳住应公,秋后算账……应公,不能拖,还是尽快赶到,从禁军手里接管盐场,将所有证据灭杀干净……” 应劭坐着不动,道:“你认为,这封信是为了稳住我?” 幕僚比应劭还要惶恐,急切的道:“应公,生死之事,决不能操纵于他人之手,一旦迟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应劭仿佛没有听到,无动于衷,道:“你不懂,撤兵吧。” 幕僚大惊失色,道:“应公,可是可是,盐场关乎甚大,一旦由朝廷接受,我们,我们,那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应劭望着盐场,轻轻摇头,道:“你不懂。丞相是无权赦免的,能赦免的只有陛下。田丰送的这封信,不是丞相的,是陛下。” 幕僚手一抖,刚要说话,应劭又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也是给我的最后的警告,我要是继续进兵,强夺盐场,那就是谋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赵云现在就等在某处,一旦我踏过线,大军骤临,将我等绞杀当场。” 幕僚脸色苍白,浑身抖个不停,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这是一个陷阱啊,天大的陷阱! 可是,可是,他们不消灭那些证据,朝廷会放过他们吗?秋后算账怎么办呐?! 应劭比他的幕僚们更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内心挣扎再三,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进兵。 他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冀州牧了,在朝廷厉行‘军政分离’后,他的兵权在一点一点的被剥夺,能够调用的,唯有州郡县的城防兵,整个冀州加起来不过两万,他能抽调一万出来,已经是极限了。 既没有与朝廷相抗的能力,也没有那个勇气。 “中丞,应劭撤兵回去了。” 田丰身后的小吏,大松一口气的来回报道。 田丰早已料定了,道:“差不多了,该去徐州了。” 小吏一怔,道:“中丞,不去幽州吗?” 田丰收拾着东西,起身道:“那是曹操的地盘,去了做什么。漕运,该好好料理清楚了。” 小吏跟着收拾,忽然心里一动,回过神来。 盐场,漕运,可都是‘油水’最重的地方,这是有目的的! 田丰启程,离开冀州,前往徐州。 但在这之前,他要穿过兖州陈留国。 陈留前国相董承涉入叛乱,已经被押在天牢,而由此牵累不知道多少陈留国大小官吏。 田丰要去收拾,善后。 至于陈留王刘协,那不是田丰可以处置的。 洛阳城的大风已停了,但随风而起的人与事,还在沉浮不定,飘飘荡荡,离尘埃落定还远的很。 皇宫,芳林苑。 刘辩自顾的在煮着茶,身前坐着刘协,荀彧,曹操,王朗,钟繇四人。 王朗恭谨异常,举着一道奏本,道:“陛下,对于朝廷以及各州郡县,尤其是吴郡,荆州的官吏补缺调迁,皆已稳妥,请陛下过目。” “哦,” 刘辩不紧不慢的煮着茶,挑眉看了眼,道:“丞相?” 荀彧前倾一点,道:“回陛下,尚书台已仔细审议,认为吏曹的名单,公正合理,并无不妥。” 刘辩有些意外了,放下茶壶,拿起王朗的奏本,对于奏本上的名单一扫而过,看向最后的署名:王朗,荀彧,钟繇,荀攸。 ‘这么快就妥协了吗?’ 刘辩心里笑了笑,然后随手放到一旁,道:“好,朕晚些时候看看。那刘表要到京了,诸位卿家说说,怎么处置?” 荀攸立即道:“陛下,刘表,毕竟是宗室,也对陛下……忠心耿耿,臣认为,当宜高置,为天下表。” “臣附议。” 钟繇道。 王朗,荀彧,曹操,刘协跟着道:“臣等附议。” 刘辩拿起茶壶,慢慢浇着茶杯,不置可否。 荀攸以及荀彧,曹操等人的意思很明白,将刘表高高挂起,给天下人看,尤其是那些叛逆以及附庸叛逆的士族。 刘协坐在一旁,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只有朝臣‘附议’的时候,悄悄跟上,绝不让他凸显出来。 对于刘表,刘协没什么感触,杀不杀,挂不挂都无所谓。 经历了这么一遭,刘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而荀彧,王朗等人见刘辩不说话,不由悄悄对视一眼。 荀攸再次开口,道:“陛下,荆州初定,人心尚且不稳,刘表在荆州颇有威望,暂且不宜对刘表严厉处置。” 刘辩放下茶壶,给荀攸底了一杯,道:“朕听说,卿家对于从丹阳跑出来的士族,颇为上心,准以优渥?” 荀攸稳稳接过茶杯,躬身道:“回陛下,臣以为,这是打击袁绍,拉拢扬州人心的大好时机,不宜错过。” 刘辩又给钟繇递了一杯,道:“卿家,你觉得呢?” 钟繇小心翼翼的接过,道:“陛下,三羌已经退兵,马腾归顺之心日盛,臣考虑,是否给他凉州牧的头衔。” 刘辩正拿起茶杯,闻言思忖,道:“无不可,伱们商议吧。” 说着,手里的茶杯递给曹操,道:“卿家觉得,刘表如何处置?对了,荆州中郎将何人为好?” 曹操神色如常的接过茶,思忖着道:“臣赞同荀仆射之意。至于荆州中郎将,臣意关羽。” 刘辩手里端着茶杯,想了想,道:“你们商议着吧。皇弟,喝茶。” 刘协心惊胆战,故作平静的接过来,道:“谢皇兄,臣弟,臣弟以为关羽万军中取敌首级,勇猛无匹,当世无双,可为荆州中郎将。” 荀彧,荀攸,钟繇等人瞥了他一眼,暗自摇头。 关羽为荆州中郎将,可不止是勇猛,斩杀笮融的功劳,而是,他是刘备的人,不是曹操的! 要是荆州中郎将再是曹操的人,朝野没人能接受得了。 “朕问你了吗?”刘辩目光漠然,淡淡道。 刘协吓的脸色惨白,手里茶杯砰的落地,伏地颤声道:“臣,臣知罪,臣知罪,臣不敢擅自干预朝政……” “哼!” 刘辩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求饶,道:“朕问你,那董承是个什么东西?庸碌无能之辈,任由操弄,连颗用意的棋子都算不上!你说你,这多年,朕怎么栽培的你?御史台你待了多少年,就用了那么一个废物玩意?当谋反是过家家?你不嫌丢人,真的骚得慌!” 荀彧,荀攸等人见刘辩呵斥刘协,还以为是雷霆大怒,怎么越听越不对味? 刘协同样被敲的一脸懵,但心慌意乱,根本不敢多想,只是连声道:“臣知罪,臣知罪!” 刘辩直接一脚踹了过去,道:“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什么?下次找个有能力的,继续谋反吗?” “臣……”刘协心胆俱寒,吓的浑身剧烈一抖。 还没说完,刘辩又是一脚踹过去。 因为坐着,差点后摔,手里的茶水撒了不少,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越写越来气,但有些话还真不能当众说出口,只好放下茶杯,道:“行了,那董承招供了,你确实不知情,加上当时躲着没有附庸叛逆,这件事朕就不追究了,没事多读读书,好跟一些乱八七糟的人掺和,去吧!” 刘协这会儿多少是听明白了,心里颇为激动的道:“是是,臣弟知罪,谢陛下,谢陛下……” 仓皇不跌,连跪带爬,刘协慌慌张张的退走了。 荀攸回头看着刘协的背影,嘴角动了动,压下了到嘴边的话。 刘协,真的就一点都不知情吗?董承事先真的连暗示都没有吗? 荀攸不信。 但他也听得出来,身前这位陛下刚才的一番话,看似责备,实则还是要将刘协摘出来。 由此,这场轰轰烈烈的‘叛乱’,到这里便可收尾了。 天牢了关押的数百人,要斩立决到年底才斩的玩,但没有涉及皇亲国戚,六曹九寺的主官及以上,半个没有。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对中下层官吏的大清洗! 荀彧,钟繇等人自然也听得出,但是没有在意,毕竟刘协没有什么威胁。 等刘协走远,刘辩喝了口茶,钟繇这才道:“陛下,乌程侯请旨入京,希望继续学业。益州刘璋送来了粮五十万,钱十万缗,说是补益州多年拖欠的税赋,并请送子入京就读太学。袁绍已经从丹阳撤兵入会稽,举荐其次子袁尚为鸿胪少卿。” 第五百五十二章 新势新人 钟繇话音落下,徐衍从不远处走来,道:“陛下,吏曹那边催促王尚书尽快回曹。” 刘辩唔的一声,与王朗道:“卿家去吧。” 王朗坐在那,愣了又愣,这是什么情况?吏曹找他,找到皇宫来了? 不等他想明白,看着刘辩温和笑意,连忙抬手道:“是,臣告退。” 刘辩重新倒了杯茶,自顾的喝着。 刘璋,袁绍之流,无非是因为朝廷逐渐强大,感觉到了畏惧,是以用各种手段‘绥靖’,拖延时间,观察局势。 但刘辩的主要精力,并不在于他们,喝了口茶,看向荀彧,微笑着道:“丞相,朕听说,有很多人,为那些叛逆辩护,三法司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荀彧躬身,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荀攸略有迟疑,注意着刘辩的神色,道:“陛下,近来朝野对刑曹,御史台,廷尉府的弹劾日趋增多,其中,还是有不少实证的。” 刘辩盘腿而坐,喝着茶,目光从荀彧,钟繇,荀攸,曹操脸上慢慢扫过,继而放下茶杯,道:“将茶杯放回来,这一泡煮的不好。” 四人不明白刘辩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应着将茶杯逐一放回。 刘辩再次拎起茶壶,换水,换茶叶,一套复杂的流程得心应手,行如流水。 荀彧,钟繇,荀攸等人悄悄对视一眼,暗自凝色。 等刘辩放下茶壶了,荀彧道:“陛下,清剿叛逆,朝廷一直是鼎力支持,但其他弊案也不能纵容,尤其是刑曹尚书许攸,举告的文书信件多达二十多道,列举了他侵夺民田,杀害官民,受贿,欺压下属,甚至于,收受刘璋,袁绍等重礼……” 刘辩看着已经咕咚咕咚冒热气的茶壶,打断了荀彧的话,道:“丞相,凡事要一步一步来,莫要急,更不要想一口气吃成胖子。许攸毛病是不少,但在这次的风波在,他没有涉入,坚守住了底线,还是可圈可点的。另外,朕要说的是,每当行兵打仗,总有人在后方指指点点,攻击领兵将领,自古以来,有着无数的血泪教训,朕以为,战前,战中,朝廷不宜对前方战事过多的议论,兵事非同而已,知者少,还须知者来做决断,其他人,莫要多掺和。战后,这个也要说,败了自然要检讨,那也是知兵者们的事。尤其是胜了,一些人,吹毛求疵,唱着歌跳着舞,喝着酒就指点江山,对得胜归来的将帅大加抨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打了胜仗。这种反攻倒算,对有功之臣的攻讦,必须要有足够的限制……” 荀彧,荀攸,钟繇,曹操齐齐躬身,作聆听圣训状。 刘辩扫了几人一眼,拎起茶壶,慢慢浇着茶杯,淡淡道:“不止是三法司,对于近来平乱的将领,所有举告、攻讦,构陷的奏本,朕全数留中,只当没有看见。今后,凡是涉及战事、军事将领的,交由大司马府以及兵曹处置,不在朝廷议论范围。对于谏言的奏本,尚书台甄别去看,那些肆意攻讦,胡说八道,指点江山的,尚书台先行警告,要是他们继续妄为,求直邀名的,一律驱逐出朝廷,禁止上书,再屡教不改,直接永不录用!” 荀彧等人听到刘辩的话,情知某些图算是落空了,齐齐抬手道:“臣等领旨。” 刘辩浇着茶,第一杯递给丞相荀彧,道:“丞相还有何疑难?” 荀彧接过茶杯,面色沉思,道:“陛下,当前要务是安民,此项最大难点便是钱粮。” 荀攸,钟繇低着头,不动声色的抬起眼皮,竖起耳朵。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剿匪中,牵累了无数世家,以此缴获‘颇丰’,但是从他们的渠道便了解到,张辽在彭城运回了二十船,这里面不含钱粮,全是金银珠宝等贵重之物。 而钱粮,堆满了军营,士兵们清点了三天三夜! 笮融这些年敛的巨额财富,全数被收缴了。 这还只是笮融的,其他各处的缴获,累积起来,未必比这个少! 刘辩喝着茶,眉头挑了挑,不由得笑着道:“卿家,朕之前可是已经许诺了你数百万了?” 荀彧面不改色,道:“陛下,此番之乱,对各州影响非常大,想要尽速平复,疏通政务,安定官民躁动不安之心,钱粮……必不可少。” 钟繇,荀攸躬身,明显是一样的意思。 曹操则仿佛没有听到,低着头,满脸络腮胡,看不出什么表情。 刘辩将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而后看着眼前清透的茶水,俄尔就是一笑,道:“二公子那边,进行了一个粗略的估算,应该在一千万缗以上,一千万缗,尚书台能做多少事情?” 荀彧猛的双眼一睁,罕见的失态,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急声道:“若有一千万,建安五年以内,令各州民众安稳,扫除弊政,臣一定完成‘新政’初步目标!” 刘辩轻轻喝了口茶,看向曹操,道:“大司马,你说说。” 荀彧,荀攸,钟繇三人一怔,开了头了,怎么就转向曹操了? 曹操躬身,道:“陛下,大司马府已经制定了精兵的计划,其中,禁军大营分做三大营,驻扎洛阳城东西北,各州禁军、城防兵同步精简,总共可减少至少十万人,兵甲、器械,战马等将进一步细化。城防兵划归尚书台,钱粮不再是兵饷,预计,大司马府每年至少可节省百万……” “这笔钱,还是给尚书台,” 刘辩打断了曹操的话,看着荀彧三人,目光平静又平淡,道:“精兵简政,节省下来的所有钱粮,都给尚书台。” 荀彧双手高高抬起,深深拜下,道:“臣,谢恩!” 刘辩摆了摆手,继续煮茶,随口的道:“有很多事情,以前是不好做,不能做的,现在这个时机正好,趁机都给办了。朕知道,有些世家不好动,不能杀,但又涉入了叛乱之中,幽州,并州等很多地方是地广人稀的,将他们迁过去吧。不是流放,也不是戍边,尽可能的好好说一说,让他们自行过去。田丰……且不管他吧。” 刚刚起身的荀彧,顿时一脸凝色,沉吟着道:“臣领旨。” 刘辩又浇了一遍茶,闻着茶香,笑着抬头望向南方,道:“让士家与袁绍继续打吧,不要停。益州那边,朕早有布置,不用担心,难度不会太大。唯一的麻烦,是三羌了。” 钟繇立即道:“陛下,三羌已被分化,只要时机成熟,派一上将,足以平定!” 刘辩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要是这么容易,当年就不会由着他们打到三辅,还打了那么多年了。” 钟繇明显是担心刘辩急着对凉州用兵,再次道:“陛下,今日不同往日,凉州本就贫瘠,三羌内乱,自顾不暇。而羌、胡以及西域四分五裂,无力再襄助三羌……臣以为,最迟五年,便是朝廷发兵,诛灭三羌,克复凉州的良机!” 刘辩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目光斜着向曹操,道:“卿家怎么看?” 曹操神情动了动,道:“陛下,凉州之地,地理险峻,远离中原,胡汉交杂,民情凶悍,朝廷大军一旦深入,便是孤军,即便强攻克复,想要彻底收化,亦非一时之功。臣以为,当诱三羌出祁山,聚而歼之,而后可对凉州徐徐图之。” 刘辩微微点头,道:“卿家这是老成谋国之言。上兵伐谋,暂且用谋吧。” “臣领旨!”曹操抬手道。 刘辩再次认真品茶,还是摇头,道:“今天的茶,总是有一股怪味。算了,不喝了,今天就这样吧。” 荀彧,钟繇,荀攸,曹操齐齐起身,抬手道:“臣等告退。” 刘辩放下茶杯,目送着他们的背影,余光瞥向王朗的奏本,轻语道:“还差一件事。” 与此同时,王朗已经回到吏曹,神色很难看。 “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敢进宫找我,你们是昏了头了吗!?”一进门,王朗就怒声喝道,神情颇有些气急败坏。 他身旁的员外郎,紧跟着他的脚步,低声道:“尚书,事情不大,也不小。在来自右司马刘备的,他在荆州举荐了上百人,其中有一部分,是明显要补朝廷的缺的。但是按照规矩,有些人是参与科举,录取之后方可补缺。但刘备这道奏本上,盖了很多人的印……” 不等他说完,王朗就一把扯过,冷声道:“再大的事情,也不能在陛下面前令我难看!” 说着,他急匆匆打开,只是扫过一眼,脚步猛的顿住。 王朗拧眉,看完这些名单,目光落在后面的署名上。 刘备名下,荆州一些归附的官员,包括蔡瑁,蒯越这等荆州大士族的排面人物赫然在列。 更重要的是,后面还有,刘表,陈琳,戏志才等人的名字。 刘表不算什么,可陈琳,戏志才为什么跟着署名? ‘颍川党’的手伸到荆州了,他们与刘备是什么关系?企图拉拢刘备,对抗曹操吗? 员外郎等候在一旁,见王朗久久不言,道:“尚书,这些人,倒不完全需要科举,直接放,恐有人事后翻出,大小也是個把柄。” 王朗眉头紧拧,站在原地思索,忽的转头看向这员外郎,道:“就这事吗?” 员外郎连忙左右四顾,见没有什么人,走近一些,更加低声道:“不知道哪里放出的消息,说是,颍川太守,要在杨修与陈群之间选拔。” “什么!?”王朗脸色骤变,低喝道:“哪里来的消息?” 说着,王朗醒悟过来,拉他到一旁,脸色凝重无比,道:“宫里传出来的吗?” 员外郎神色不动,轻轻点头,道:“下官走动了一些关系,说是从尚书台传出来的。” 王朗脸角如铁,双眸不停变幻。 杨修,是他的门生,是杨彪的独子,是自然而然未来‘杨党’的领袖,‘颍川党’怎么可能放任杨修去任颍川太守。 而陈群,是毫无疑问的‘颍川党’。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王朗心里疑惑重重,不禁自语。 颍川太守,向来掌握在‘颍川党’手里,没有人会去动这个地方,否则就是面临‘颍川党’的雷霆暴击。 可是,为什么‘颍川党’反而放出消息来,还点名杨修? 是什么阴谋? 王朗左思右想,不得要领,道:“杨修呢?” “在宫里。”员外郎道。 王朗眉头皱了又皱,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了,他出来了,让他来见我。” “是。”员外郎道。 王朗进了值房,但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猜不透‘颍川党’要干什么。 这次风波还没有完全过去,但无疑得利最大的是‘颍川党’,各地‘颍川党’趁机坐大,举荐上来的几乎都是‘颍川党’,而朝廷的不缺,纵然王朗是吏曹尚书,可真正的权力,还是在尚书台。 现在,尚书台点名杨修任颍川郡太守,是何用意? 王朗甚至有那么一刹那感觉,‘颍川党’要对他出手了! 这会儿,杨修确实在宫里,在尚书台会议室边上的一个相对独立的堂屋内——尚书中书卢毓的值房。 卢毓坐在主位,而对面坐着两个人,陈群以及杨修。 陈群这些年,多数时间是跟着钟繇,东奔西跑,同时在深入研究‘九品中正法’的施行以及得失,力求完善。 是以,官职并不高,纵然家世、背景显赫,除了才学出名外,并无建树。 而杨修则不同,杨修是一个‘年轻人’,热衷于名声,时常与人争论,引经据典,学识备受肯定,诸多大儒夸赞。 或许是因为家世过于显赫,仕途并不顺遂,历练颇多,但始终没有稳定,不曾长久任职某官。 不论如何,这两人在年轻人当中,是属于出类拔萃,如无意外,日后定然显赫,名垂青史也说定。 而相对的,同样出自显赫世家,父亲位列三公、封侯的卢毓,则低调的多。 自从卢植去世后,一直被刘辩带在身边,任掌宫令多年,名声不显,除了朝廷的大人物,外人知道的并不多。 陈群,杨修显然不是外人。 他们都知道这个年龄相当的同龄人,是一个潜龙在渊,不可小视的人物! 第五百五十三章 修身养息 在卢毓与陈群,杨修‘闲聊’的时候,刘辩已经回到后殿,手里拿着一道‘密信’,神情玩味。 这是益州士族以及部分官员的联合密信,收信人是钟繇。 而这封信的情绪可用四个字来表达:归心似箭! 这些人,不满于刘璋的统治,希望归附朝廷。 “仲达,你怎么看?”刘辩看着信,漫不经心的道。 掌宫令司马懿站在刘辩身前不远,躬身低头,十年如一日的恭敬模样,道:“陛下,臣以为,自刘焉死后,益州便分为三派,一是刘焉旧属,二是本地士族,三是心向朝廷。刘焉死后,三方互相争斗,旷日持久,虽然刘璋以兵力强压,勉力控制,但随着朝廷日益复强,尤其是克复荆州之后,益州三派逐渐分化,皆有一部分心向朝廷,加上刘璋无能,任由奸佞横征暴敛,庶民期盼王师再临之心,前所未有的炽盛……” 刘辩微微点头,道:“仲达分析的,颇有道理。” “谢陛下。”司马懿立着,语气中没有什么情绪,只有恭敬。 不远处的潘隐,徐衍则暗自摇头,这司马懿在陛下身边时间还是太短,完全不懂陛下赞许的‘严重性’。 刘辩放下奏本,拿起茶杯,微笑着道:“那你以为,现在是朝廷收归益州的良机吗?” 司马懿头也不抬,道:“回陛下,臣以为不合适。一则,朝廷平乱未定,二则,益州虽乱且稳,加之益州地势险要,一旦发兵征讨,必然旷日持久,对于眼下朝廷来说,实非良机。” 刘辩轻轻喝了口茶,不置可否的道:“那你认为,现在的良策是什么?” 司马懿神色认真的思索片刻,道:“陛下,臣以为,当继续分化益州三派,使之内斗不停,同时施加外力,迫使刘璋储备大军,空耗钱粮,待等时机成熟,朝廷定可一战而胜,收复益州!” 刘辩放下茶杯,默默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看向他,道:“荀仆射向朕建议,派一能臣赴益州,收拢三派忠于朝廷之士,待等王师兵至,内外夹击,事半功倍,你怎么看?” 司马懿神色不动,心里却抖了又抖。 话头到这里了,司马懿哪里还不明白,所谓的‘能臣’,便是他! 益州是什么地方,是刘璋的地盘,他司马懿要是过去,鬼都知道是干什么去的,那还能得到王师吗? 王师还在集结,怕是刘璋就要了他的脑袋! “臣请命!” 只不过是刹那间,司马懿就抬起手,沉声道:“臣愿赴益州,为朝廷,为陛下克复益州做准备!” 刘辩微笑着道:“卿家一片赤诚,朕心甚慰。这样吧,加卿家为成都太守,并巡盐使,三日后,由禁军护卫前往。” 成都太守,巡盐使! 这两个官职,无一不是要命! 那刘璋现在领的,是绵竹太守,私自又领了个‘督益州军事’。 要是司马懿真的领了这两个官职过去,实际上地位是比刘璋要高的! 这不是逼着刘璋动杀心吗!? “臣,领旨谢恩!”司马懿毫不犹豫的行大礼。 一脸镇定平静,心头惴惴不安。 他这一过去,刘璋肯定不会立即杀他,可日后呢? 刘辩没有立即‘免礼’,而是看着司马懿的背影有些出神。 王朝末年,忠勇之士无数,奸邪之辈更不少,不到最后,谁能分得清忠与奸? 情势已不同于历史,可刘辩还是分不清,分不清曹操的忠与奸。 曹操已四十多岁,宦海沉浮,城府极深。 司马懿才算初出茅庐,稚嫩的很——刘辩还是看不清! 司马懿头磕在地上,本已经准备起身了,久久听不到那句‘免礼’,只能保持在姿势,心里揣度不断。 不远处的潘隐见状,悄悄上前来,低声道:“陛下。” 刘辩抬起眼皮,瞬间清醒过来,道:“免礼。徐衍,带他去见左栗。” “是。”徐衍应着道。 司马懿告了退一声后,异常恭敬的退了出去, 刘辩轻轻伸了個懒腰,轻声笑着道:“现在差不多了。” 司马懿出了崇德殿,神情依旧保持着恭敬,在徐衍的带领下,先是去了黄门北寺狱,而后转道尚书台,最后去的吏曹。 但在司马懿抵达之前,王朗就收到了另一个消息。 “你是说,卢毓为颍川太守,陈群,杨修佐之?”王朗看着来报信的员外郎,面带诧异的道。 “是。”员外郎神色发紧,欲言又止。 不需要他说话,王朗已经一脸了然之色,神色怅然,道:“陛下,这是在警告我们……” 员外郎默默点头,不敢乱说话了。 ‘颍川党’与‘杨党’都想要‘颍川太守’这个位置,毕竟是‘颍川党’的大本营。 但宫里突然让与两党不沾边,或者说属于宫里人的卢毓为颍川太守,还要陈群,杨修为辅,其意不言自明。 “让他们都收一收吧。”王朗想清楚了,撑着桌子站起来道。 宫里的态度十分明显了,要是继续斗下去,就要准备好承接宫里的怒火了。 天牢里那么多‘尸体’,不差姓王的。 员外郎却低声道:“尚书,我们要是罢手,‘颍川党’反而趁机下狠手怎么办?” ‘颍川党’太强了,掌控着几乎所有权力,一旦‘颍川党’找到机会,可能会一举将‘杨党’送进天牢! 朝廷里的人,有谁敢说‘干净’二字,又有谁没有‘赴死’的把柄!? 王朗闻言冷冷一笑,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陛下已足够宽容了,要是真有人还不收手,那就是触犯逆鳞,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员外郎瞬间懂了,道:“下官这就去传话。还有一件事,朝廷须要的官员众多,有很多人送信递话……尚书,是不是要有所回应?” 王朗不禁皱眉,头疼的厉害。 他是吏曹尚书,掌握着官帽子,可着要求的人多了,也是麻烦事,尤其是‘提要求’中的有一些,是他想要拉拢以及不能得罪的。 “再等等吧。”王朗眉头一松,道:“那刘表到京了,第一时间通知我,我要第一个见他。” 员外郎一怔,道:“尚书,这是一个敏感忌讳之人,为何要见他?” 王朗神色自信,看向门外,道:“刘表是宗室,素有威望,以陛下的性格,我料定陛下不会杀刘表,或许还会重用!” 员外郎心里迟疑,嘴上道:“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王朗站着不动,望着门外,目中闪过自得之色,自语道:“你们就继续结党营私,扩大势力吧,越大越好,我看陛下能容忍你们到几时!” …… 洛阳城里风波逐渐平稳,朝廷的秩序在回归,而地方上的剿匪也逐渐变得稳中用力,随着一处处叛乱被剿灭,各种清算随之而来。 抄家灭族是常事,而得来的金银珠宝钱粮等等,在不间断的被运送往京城。 太仓已经装不下了,在城外新建了数个大仓,同时户曹等的官员也在不断清点,搬运。 这边禁军送进去,那边户曹的官吏就在一点点清数,运走。 在各州平乱初见成效时,各州州牧以及重要的郡守,纷纷收到尚书台的命令,齐齐动身前往洛阳。 毫无疑问,他们这一次,与以往将大为不同,得到的不止是强制性的命令,还会有他们渴望已久,久旱急需的钱粮! 所谓的大乱后有大治,在尚书台一系列周密的筹划之下,各地的禁军,城防兵以及各州进行招募的青壮,在秋季投入了轰轰烈烈的开垦荒地的大潮之中! 现在,朝廷不缺地了。 “陛下,青州的户数,相比于中平年间,减少了五成。” 青州牧崔钧,跟在刘辩身后,神情凝色又小心的道。 人口的锐减,自然就产生了大量的荒地。 刘辩走在茂院,看着两边正在认真答题的考生,道:“今年的考生,比去年也锐减了一半,只有两千多人。” 崔钧低头,大气不敢喘。 ‘科举’在几年前,还动辄七八千上万,甚至于往前推,单是太学生就高达数万! 战争是极其可怕的事情,尤其是耗时长久的大战,恐怖程度简直不可想象。 一个州,数百万人,锐减一半! 大汉朝在成帝时,户数高达近两千万,而现在,纵然没有仔细核算清楚,但可能只有四五百万户! 也就是说,大汉人口‘消失’了数千万! 崔钧亦步亦趋的跟着,感觉着气氛有些安静,连忙道:“臣,一直是深为赞同陛下的修身养性的国策的。” 崔钧已是青州牧,对国政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尤其是眼前陛下继位以来,力求‘稳定’,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用兵。 虽然这些年几乎没有停过征战,但相较于前朝,那是极大的克制了。 真要是穷兵黩武,这四五百万户,可能还要再减一半! 刘辩路过一个考棚,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有些意外,招过不远处的陈琳,低声道:“朕记得,这贾逵去年不是考过了吗?” 陈琳瞥了眼,道:“他涉入弊案,遭到了吏曹的除名,后来证明是清白的,又给了他机会。” 刘辩双眼眯起,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道:“这些世家大族啊……” 陈琳,崔钧都不敢说话,跟在刘辩身后。 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贾逵,是真的清白的吗?就算是,那他背后的贾家是清白的吗? 没人说得清。 “陛下!” 刘辩还没走几步,潘隐急匆匆而来,递过一道密信,低声道:“陛下,皇城府从交趾来的。” 刘辩眉头一挑,连忙撕开看去,只是一扫,就略微意外,自语道:“这士燮,士家,这么坚韧吗?” 崔钧,陈琳等人低着头,刻意回避。 刘辩却没有避着他们,将信递给陈琳,道:“卿家怎么看?” 陈琳躬身接过信,认真看完,沉吟着道:“陛下,士家在交趾经营多年,又与蛮夷关系密切,他们能反攻下交趾郡,臣并不意外。只是,这袁绍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说着,将信递给崔钧。 崔钧更加小心了,一字不落的看完后,迟疑着道:“陛下,士家貌似忠臣,实则暗藏野心,皆是虎狼之辈,不能不防。” 刘辩站在原地,转头望向南方,手里摩挲着玉佩,静静盘算。 这封信的内容,是士燮率兵攻破了交趾郡,张郃主动退兵,退守到了南海郡。 而会稽距离南海郡十分遥远,加上后勤补给,袁绍想要增援南海郡,必须要再次筹集粮草,千里迢迢送过去。 甚至于,士家要是继续进兵,企图‘收复’南海郡,袁绍还得尽起大军,再次与士家交战。 袁绍这几年大战没有停止过,耗费钱粮无数,加上扬州地广人稀,人口并不多,士燮反攻,对袁绍来说,将士一个巨大的考验! 尤其是局势大变之下——荆州已落入朝廷之手! 从吴郡,从豫州,从荆州,朝廷有多个可以进攻扬州的方向与跳板。 袁绍想要发兵交趾,与士燮决战,还得留下足够的兵力防备朝廷突袭! 袁绍,会怎么做? “你们觉得,袁绍会怎么办?”沉思中的刘辩,随口说道。 崔钧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悄悄瞥向陈琳。 陈琳抬起手,道:“陛下,臣以为,袁绍可能会放弃交趾郡,甚至是南海郡,退守扬州,以求自保。” 崔钧旋即跟着抬手,字字铿锵的道:“陛下,臣以为,这是讨伐袁绍,诛灭叛逆的良机!” 陈琳直接摇头,道:“不论是徐州的张辽还是豫州的刘备,刚刚经历大战,还须整顿徐州、荆州,根本无力再起大军,短时间内,朝廷无法对袁绍用兵。” 陈琳的意思很简单,想要调动大军征讨,第一步是调集粮草,而后是抽调军队,再然后才是开拔,这个过程,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得半年以上! 而荆州,徐州的乱局还没有彻底底定,朝廷需要更多是时间去消化、掌控。 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已是入冬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瑜亮 建安元年,冬。 冀州下了一场雪,几乎覆盖了整个冀州,银装素裹,处处白头。 荀彧踩着雪,在盐场巡视,看着一个个冰冻的盐湖,微笑着与身后的众多官员,道:“陛下极其喜欢雪,喜欢在雪中漫步,撑着伞,漫无目的的走。偶尔会在屋檐下赏雪,煮着火锅,与我等边吃边说话……” 他身后跟着冀州牧应劭以及冀州参政参议,巡盐御史,钜鹿太守以及冀州中郎将赵云,外加一个身着白衣的刘表。 众人皆是微笑的附和着当今丞相的话,一步一步踩着厚厚的雪,并没有插话。 当今丞相,在寒冬腊月,尤其是年关将至的当口来到冀州,显然不是来赏雪的。 荀彧似心情极好,目光所过,毫无在意,漫不经心的道:“有一次,我与陛下巡视皇陵,路过卢公的墓冢,深有感触的做了两句诗: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卢公一生克己为公,大义著于人间,陛下每每思及,感触甚深。” 应劭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眼皮,身体不自禁躬了更多。 其他人也心神暗凛,终于引到正题了。 走着走着,荀彧来到了一处高地,望着下面冰冻的湖面,回头看了眼应劭等人,道:“陛下生性内敛,行事低调,从不炫耀什么。就好比这满腹才学,朝野中人,只是偶窥一斑,鲜少人知。” 刘表迅速接话,道:“丞相说的是。下官惭愧,整日谈经论儒,虽无夸耀之意,却也是碌碌无为,虚泛其表,实是远不如陛下之胸襟。” 众人余光扫了他一眼,心下疑惑。 这两人一唱一和,到底是什么用意? 荀彧老成的脸上,带有风霜之色,转过身,与应劭等人道:“临来之前,陛下在芳林苑赏雪,与我说,当年情势艰困,应劭一人一马,孤身入冀州,这么多年来,大小风波,叛乱如火,仍坚守不退,从不叫屈,小节有亏,大义如山,非常人也。” 应劭脸色微变,抬手道:“下官愧对陛下赞誉。” 荀彧背起手,轻声赞叹道:“应使君无需谦逊,当年的情形,大家都有目共睹。这些年冀州发生的事情,陛下与朝廷都看在眼里。别的不说,子龙可是陛下的心腹爱将,这些年从来没有派驻地方,派给应使君,足以说明陛下对应使君的信重。” 应劭面露羞惭,高高抬手,向着洛阳方向跪下,沉声道:“臣,令陛下失望了,罪该万死!” 荀彧连忙上前,扶他起来,笑着道:“应使君何必如此?临来前,陛下送我出城门,拉着我的手,嘱咐我说,冀州情况不容乐观,应劭压力很大,要多鼓励,莫要纠缠细枝末节,大乱之世,忠臣本就难得,莫要伤了他的心。不瞒应使君,我早几日就到了,看了不少。应使君,没有辜负陛下,切莫自责。” 应劭跪在地上不起来,沉声道:“下官,下官愿捐纳所有家资于朝廷,以报陛下隆恩,以赎前罪!” “下官等同愿捐纳所有家资,以报陛下隆恩,以赎前罪!” 除了赵云,刘表,其他人纷纷跪下,异口同声的道。 荀彧连忙虚扶,道:“起来起来,都起来,我说过了这次不是来问罪的,是来嘉奖的,快,都起来……” 在荀彧好一番安抚之下,应劭等人才缓缓起身,有几個人甚至于在抹泪,满脸写着惭愧。 刘表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下十分疑惑。 他自从入京后,就被挂了一个‘参知政事’的虚职,扔到一旁,无人管顾,不曾想,丞相荀彧这次巡视冀州,居然带上了他。 荀彧安抚好后应劭等人后,便继续在盐场里慢慢走着,话头也逐渐展开,道:“对于冀州的诸公,陛下十分记挂。冀州的事务,陛下是完全放心的,这些年,应使君与诸公,做的都很不错。对于盐政,这是多年以来积累的弊政,与诸公无关。这番整顿,是朝廷消除弊政的决心,不是针对冀州诸公的。尚书台与六曹等经过多番商议,决议,刘公调任幽州牧,幽州牧朱建平升任参知政事兼盐政使,统管盐务……” 正题来了! 这里的‘刘公’,明显指的是刘表。 刘表终于明白,为什么荀彧会带着他一同来冀州了。 神情发紧,躬身做严肃状,但刘表内心却是翻江倒海,惊疑不定。 他是‘叛逆’,是被迫入京请罪的。 但宫里的陛下以及朝廷并没有问罪于他,一直不管不顾,任由他在洛阳开坛授课,谈经论儒。 不曾想,朝廷居然要任命他为幽州牧! 一个叛逆,从荆州牧调任幽州牧! 刘表躬着身,目光闪烁不定,心里更是不安,紧张的连答话都忘记了。 倒是应劭等人反应极快,齐齐抬手道:“下官等明白。” 盐场经过皇城府的血洗,已然是天翻地覆。 荀彧这一趟过来,明显是要安抚冀州官场上下,以及将盐场的所有权力,彻底收归朝廷。 荀感觉双脚已经湿透,冰冷冷一片,还是不断往前走,时不时说话。 心下却是疑惑,在雪里走这么难受,陛下怎么那么喜欢? 有了荀彧的安抚,应劭以下,众人心下逐渐放松,没有了之前那么忐忑忧惧了。 自从皇城府的林铮率军在盐场大开杀戒,田丰在冀州若隐若现,尤其是应劭率兵抵近,收到荀彧的信,不得不退走后,整个冀州都活在一片恐惧之中。 不知道多少人忍受不了忧惧而自杀,又有多少人仓皇逃走,即便是勉强镇定的,也是差错频频,整个冀州简直乱了套。 待等一众人离开盐场,返回巨鹿,圣旨‘恰好’也到了。 旨意很简单,就是夸赞应劭等人劳苦功高,大加赏赐。 直到这道旨意的颁布,应劭等人这才彻底松口气,对荀彧焕发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应劭拉着荀彧,在冀州四处奔走,展现着他这些年推行‘新政’的成果。 巨鹿东。 应劭站在一处田头,指着相对荒瘠的田地,忧心忡忡的道:“丞相,这是下官去年带着城防兵亲自开垦的,原本计划招揽流民两万,但最终只有五千,加上粮种,耕具,水源等种种问题,还是荒了大半,即便种上了,来年收成,怕是没有寻常田亩的一半……” 荀彧背着,远远眺望,即便盖着雪,仍旧能看出这些田亩的稀稀疏疏,沉吟着道:“朝廷的政策,是免三年赋税,看来,还是少了。” 刘表站在荀彧另一侧,心下直摇头。 都说冀州繁华,可相比于他以前治理的荆州相差甚远。 相比于大战连天,屡经战火的冀州,荆州安定的多,没有经历太大破坏。 ‘幽州,不会比这里更差吧?’继而刘表抬头北望,心里有些担忧起来。 幽州,是荒凉之地,地广人稀,多山多岭,又是塞北,多年来战火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少有安定之日。 应劭站在荀彧边上,道:“丞相,三年已不少了,只不过,想要百姓彻底安定下来,放心的耕种,不是一时之功。” 大汉朝战乱几十年来,百姓四处逃亡,即便现在看似安定了,朝廷给了地,百姓也无法彻底安心,稍有风吹草动便是举家逃离。 荀彧知道这种情况,默默点头,道:“不打了。” 再打下去,就要撑不住了。 大汉十三州,朝廷已握有九州,摊子大了起来,就需要足够的支撑,一不小心就可能坍塌,这一倒,想要扶就没以前那么轻松了。 应劭听到荀彧说‘不打了’,欲言又止。 在他看来,朝廷应该一鼓作气,灭掉袁绍,加之克复交趾,而不是急流勇退,反而收兵不动。 “你们对曹仁怎么看?”荀彧没有继续话头,转而看向北方,淡淡问道。 这一句话落下,应劭,刘表顿时没了声音,相互对视一眼,谁都没有接话。 幽州中郎将曹仁,这是曹操的从弟,是曹操最心腹的人。 前年曹操率兵征讨乌桓,宫里的陛下给了曹操一个‘奖赏’,幽州中郎将由他任命。 曹操在剿灭乌桓后,将曹仁留在了幽州。 曹仁手握两万精兵,驻军萧县外,是卫守幽州最重要的军事力量,同时与辽东,右北平成三足鼎立之势,这暗中,还在牵制辽东太守公孙度。 “没有外人,你们尽管开口。”荀彧背着手道。 应劭闻言,神色沉肃,道:“丞相,据下官所知,在大司马护送太子殿下率军从孟津前往洛阳之际,曹仁的兵马也有动作。” 荀彧神色不动,道:“当时小平津乱匪众多,曹仁授命率兵支援,没有问题。我问你们的是,曹仁此人,是否该留在幽州?” 应劭不说话了,余光向着刘表。 这位,是即将履新的幽州牧。 刘表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朝廷会任命他为幽州牧,神色故作沉思,道:“丞相,下官尝听闻,曹仁心性稳重,对陛下,对大司马,对朝廷忠心耿耿,下官窃以为,暂且不用动。” 曹仁毕竟是曹操的心腹,没有足够的理由,朝廷是不会轻动的。 而且,在刘表看来,换其他人未必更好打交道。 荀彧回头看了刘表一眼,道:“右司马举荐张济,刘公怎么看?” “下官认为不妥。”刘表面不改色的道,心里实则惴惴。 自从到了洛阳,他看似一心罪于学问,不理朝政,可实际上,暗中还是有不少小动作的。 就比如,他与同为宗室的刘备,悄悄的多有往来。 荀彧只是看了一眼刘表,目光从他脸上收回,道:“大司马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郭汜,李傕等人已被浇灭,张济并没有参与叛出禁军大营,但总归曾是叛逆,不能重用。不过,他那侄子张绣,倒是很不错,目前效力在右司马帐下,颇为得力。” 刘表只觉头皮发麻,不敢抬头。 这荀彧,是无意之言,还是在提点他? 倒是边上的应劭,渐渐看清了一些。 随着关羽在徐州,万军从中斩杀笮融,名声大噪,接着刘备兵不血刃的克复荆州,一时间,刘备名声大噪,俨然是继曹操之后,大汉最为耀眼的‘帅才’。 而曹操是大司马,刘备是右司马,这二人隐隐成了两股相对的势力! 尤其是,关羽作为荆州中郎将,在很多人眼中,这是为了制衡曹操! “走,去泰山看看。” 荀彧仿佛是随意而言,抬腿往东走。 应劭一怔,连忙跟上,道:“丞相,陛下是要封禅吗?” “不是,” 荀彧直接否定,道:“我要见一见青州的崔钧。” 应劭会意,没有再问。 青州近来还是不安定,黄巾军此起彼伏,一直没有消停。那一句‘据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一直在泰山附近传播,始终没有断绝。 刘表收敛心思,不敢多说什么。 他知道那一句谣言,甚至于知道出处。 但这一句话,是极其忌讳的话,在洛阳城里讳莫如深,谁都不敢多言。 …… 建安二年,七月,吴郡。 天气渐热,但在海边,凉风阵阵,碧海青天,倒是十分舒爽。 乌程侯孙权,徐州中郎将张辽,吴郡太守顾雍,水师都督周瑜等人站在岸边,正在看着不断调动的水师舰船。 水师副都督蔡瑁,从一条战舰上跳下来,来到近前,抬手道:“禀都督,乌程侯,目前二十三搜战舰已经规整完毕,士兵们都已列队,粮草,淡水业已准备就绪。” 顾雍,张辽,孙权等闻言,都看向周瑜。 周瑜身穿甲胄,俊逸的脸上,都是严正之色,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抛锚,休整!” “遵命!”蔡瑁大声应道,转身离去传令。 周瑜转过身,看向张辽,孙权等人,道:“水师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陛下何时到?” 孙权,顾雍没有说话,目光投向张辽。 在这里,唯有张辽是那位陛下的心腹,得到消息是最早的。 张辽道:“要晚一天到,陛下信里说,他要在南阳见一个人。” 众人顿时疑惑,什么人要陛下亲自去见,还要耽搁一天时间? 第五百五十五章 火苗 南阳郡,新野。 城外一处不起眼的茶馆内,刘辩端着茶杯,与小二正在探讨哪里的茶好。 “要说这茶,客官,我们新野当属一绝,再说到南阳郡,天下少有可比者……” 小二瞥了眼外面林立的黑甲士兵,异常谨慎的陪着笑道。 刘辩轻轻尝了一口,砸了砸嘴,道:“我还是觉得不如蜀中,或者豫州的茶,那里产出的茶,尤其是新茶,色香,味甘,入口生津,回味无穷。” 小二连连摇头,道:“客官有所不知,蜀中的茶极难出来,即便出来了,寻常人家也喝不到,那可比黄金还值钱。豫州的茶,据说都是被达官贵人给私藏了,根本不出市面,别说我们这小小新野了,便是洛阳城里的皇帝陛下,据说也未曾喝过……” 刘辩眉头,看向身后的皇甫坚长,道:“二公子,他说的是真的?” 皇甫坚长啃着苹果,不屑的道:“公子,别听他胡说,最好的茶,还是幽州茶或者是青州茶,其他的……陛……公子怎么说来着,味同嚼蜡,对,就是味同嚼蜡。” 一个称呼‘二公子’,一个反称‘公子’,加上外面林立的兵马,小二也猜不透刘辩等人的身份,余光瞥了眼偷偷摸摸藏在门帘后的老板,连忙道:“二位客官说的是,小人见识浅薄了。” 刘辩看了他一眼,笑着道:“你这几句话,就说明你读过书,见识也不差。二公子,给钱。” 刘辩不给这小二解释什么,放下茶杯,起身出了茶馆。 二公子连忙掏出一把铜钱,拍在桌上,拿开咬在嘴里的苹果,跟在刘辩身后。 小二看着崭新的铜钱,神情微变。 在新野,这样新铸的‘建安钱’,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刘辩出了茶馆,望向不远处的一处村落,道:“那位公子,还没有回来吗?” 皇甫坚长神情有些异样,道:“没有,我派人一直盯着,只有一个书童在。” 刘辩摸了摸下巴,自语道:“这是要朕也三顾茅庐吗?朕的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啊……” 皇甫坚长心里十分疑惑,那个诸葛亮不过小小年纪,也没有什么才名,就是因为诸葛玄的到处炫耀,值得陛下亲自跑一趟吗? 刘辩转头看向东南方向,道:“朕听说,刘备近来招揽了不少大才?” 皇甫二公子扔掉手里吃完的苹果,道:“是,诸葛玄引荐了他的侄子,也就是诸葛亮的兄长诸葛瑾。荀仆射推荐了好友徐庶,据说,右司马对他们二人十分钦佩,动辄同塌而眠,彻夜畅聊,比之那两個结义兄弟还要亲近。” “诸葛瑾,徐庶?” 刘辩若有所思,继而点点头,道:“确实都是不错的人才,但想要与曹操抗衡,还差得远。” 皇甫坚长小心观察刘辩的侧脸,没敢接话。 自从关羽斩杀笮融,刘备克复荆州,刘备的名字就响彻大汉,声名冠盖天下,隐有超越曹操的意思。 刘备素有仁义之名,加上又是宗室,虽然这些年胜少败多,但相比于曹操并没有什么‘劣迹’,是以有不少人直接上书,要曹操退位让贤,由刘备接任大司马。 这种声音,在朝野,在‘颍川党’内部逐渐抬头,刘辩已经收到了不少奏本。 刘辩自然不在意这些,只是随口一说,向着不远处的典韦招了招手,道:“走吧,吴郡那边要等急了。” 典韦牵着马过来,皇甫坚长突然脸上有些担心,上前低声道:“公子,吴郡那边,是否再做一些安排,毕竟那吴景刚刚被斩立决,吴郡……或许有些人会对陛下不利。” 刘辩翻身上马,望着吴郡方向,大声笑道:“不等了,走!” 皇甫坚长见刘辩不接茬,刚掏出的苹果又塞回去,急匆匆上马,陪着刘辩往东赶,一边走一边大喊道:“公子,要不要去一趟荆州,关羽在荆州颇有些民怨沸腾。” “不去。”刘辩否定的干脆。 关羽这个人,有能力,但性格也有问题,没有成名之前还好,一旦成名,除了他那位好大哥,谁都不放在眼里。 在荆州不止对荆州士族看不上,更是欺压官吏,弄的荆州上下十分不满意,弹劾他的奏本天天见。 荆州在大汉十三州中,相对是安稳的,还是闹一闹的好。 不闹的话,朝廷怎么插得去手? 刘辩一行人渐行渐远,茶馆老板与小二才敢走出来,望着数百禁军的背影,两人都是一脸凝色与不安。 小二向着老板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尽早离开,这些人肯定不简单。” 老板刚要一点头,就看到一个骑兵掉头,飞奔而来。 两人吓了一大跳,双腿大颤,脸色略微发白。 禁卫奔赴过来,直接喝道:“给你们家公子传句话,就说,洛阳凶险,没事就别去了。” 说完,打马再次飞奔追了回去。 老板与小二对视一眼,神情越发不好了。 “怎么办?”小二问向老板。 老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道:“肯定是你刚才说多了。还能怎么办,给山里递话吧。” 小二又看了眼消失的大队骑兵,心里是忐忑不安。 什么叫做‘洛阳凶险,没事就别去了’? 到了临近天黑,一匹马出现在不大的小路上,径直走向山脚的小村落。 诸葛亮骑着马,面色红润,手里捧着书,依旧爱不释手,看的极其入神。 直到家门前,书童拉住马绳,道:“公子,你怎么才回来,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拜访了。” 诸葛亮坐在马上,恍若未闻,又看了一会儿,这才跳下马,笑呵呵的道:“在黄先生那住了几天,黄先生学识渊博,通往古今,这短短几天时间,胜过读书十年!” 书童刚要系马,看着他的脸色,忽然凑近,仔细观瞧,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你怎么这么兴奋?” 诸葛亮下意识的摸了下脸,继而笑容更多,大步向里面走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书童越发觉得不对劲,连忙栓好马,追了进去,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情啊,要出山了吗?近来有很多大人物投来拜帖,邀请公子出山。对了,大公子也来信,大公子被乌程侯推荐给了右司马,很受重用……” 诸葛亮置若罔闻,拿着书,直接躺到小床上,依旧在看,目不转睛的道:“暂时不出去了,明年大考再说。” 书童忽的一个激灵,想起了什么,蹲到诸葛亮边上,低声道:“山下茶馆传来消息,说是有一队禁军护送两个贵公子路过,领头的贵公子身份很不一般,贵气逼人,等了公子一日没等到,白天刚走,但临走前,他给公子留下了一句话。” 诸葛亮的目光从书上转移,笑容收敛,看着书童道:“禁军,贵公子?多大年纪,什么话?” 书童道:“是禁军,是他们没有见过的禁军,黑色重甲,高头大马,气势凶悍。领头的好像都是二十五六岁模样,被称呼为‘公子’,‘二公子’,衣着看似普通,实则精致华丽,言谈举止都似在隐隐打探着什么。那句话是:洛阳凶险,没事就别去了。” 诸葛亮双眼微微一睁,不自觉的放下书,慢慢坐了起来,神情略微凝重的看向黑漆漆的门外。 书童心里一咯噔,道:“公子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这句话,是不准公子再入洛阳吗?” “不是。” 诸葛亮紧锁眉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暂时不能进洛阳。由禁军护送,二十五六岁年纪,身份尊贵……这样的人,在洛阳有一大把,只要是重任在身或者陛下亲近之人出京,都会派禁军护送。只是,他们为什么找上我?” 诸葛亮今年不过十八岁,虽然早有才名,可也就是在一些走动的世家之间,彼此捧一捧后辈,抬高名望,为以后铺路,本身并没有什么显露。 诸葛家早就没落,现在唯一出仕的,不过是诸葛亮的兄长诸葛瑾,在刘备帐下任了一个别驾,高不高,低不低。 是什么样的人,会注意到一个才学不显,无所特别的世家后辈? 以诸葛亮的目光来看,他这样的年轻人,在大汉数以千计的世家中,普普通通,并无特殊以招致洛阳城大人物关注的地方。 “公子?公子?”书童见诸葛亮久久不言,连声呼唤。 诸葛亮回过神,顺手再拿起书,躺下后,笑容浮现道:“不去就不去,过几日,咱们换个地方,还有几本书没看完。” 书童双眼一亮,趴在床边,低声道:“公子是不是猜到是谁了?” 诸葛亮双眼清亮,脸色红润,道:“不知道,你去信给兄长,就说我要躬耕以磨心志,暂时不会出仕。刘玄德……要他小心谨慎,莫要卷入党争,当今陛下,最是厌恶党争了。” 书童见他不肯说,只好起身,看着满屋的书,哀叹道:“又搬啊……” 诸葛亮看着书,余光不经意的再次望向黑漆漆的门外,望向东方。 他在黄承彦那得知了一个消息:朝廷水师有大动作。 去今年开春以来,大汉水师集中在吴郡,足足两万人,并且囤积了大量的粮草。 这个举动,令扬州的袁绍大为惊恐,甚至于抽调在南海郡与士燮对峙的兵马,万分警惕的提防朝廷动作。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现在可不是平定扬州的良机……’诸葛亮好奇,也只是好奇,再次将目光落到手上书籍的字里行间。 刘辩带着少量的禁卫,一路东进,直奔沛郡、彭城。 而这会儿,沛郡剑拔弩张,出现了十分严重的对峙。 沛郡的城防兵与御史台的兵卒,在大街上,围绕着三辆囚车,双方拔刀,互相喷骂。 “监察御史又怎么样!?这里是沛郡,没有府尊的允许,你们凭什么抓人!” “就凭我们是监察御史!伱们要是再敢阻拦,别说你,就是你们府尊,我们一样抓!” “你们抓一个试试,问过我手里的刀了吗!?” “我不信你们敢抢!你们敢当众劫囚,那是死罪!你们,你们府尊,还有你们使君,都得陪葬!” “那你们带走一个试试!” 双方亮出了明晃晃的长刀,距离不过一步,已然是一触即发。 但显然,他们又彼此顾忌,没有擅自动手,只是在叫喊。 沛郡太守赵昱这会儿,就站在豫州牧刘繇的面前,脸色如铁,沉声道:“使君,下官的掾属被抓走了一半,马上就要来抓下官。下官现在来投案,使君可以拿我的人头,向田中丞,向朝廷邀功!若是刘使君下不去手,下官的佩剑也带来了……” 赵昱说着,拔出佩剑,挽着袖子,用力在上面一擦。 刘繇眼见着赵昱真的要在他面前抹脖子,吓了一跳,急忙冲过来,按住他的手,恨声道:“你们到底要我怎样!?” 刘繇也是有苦说不出,满脸愤恨。 彭城因为笮融的谋反,已经被血洗了,除此之外漕运最重要的一个郡,就是在沛郡。 现在,田丰带着人马,手握证据,按名单抓人。别说沛郡郡府了,便是州牧府也被带走不少。 整个沛郡,是人仰马翻,人心惶惶,比之前年还可怕! 赵昱冷笑一声,道:“刘使君,是豫州牧,这里你最大,即便田丰是御史中丞,手握圣旨,那也不能这般肆意妄为!整个沛郡都乱了套,我等身为父母官,便是这般摆设吗!?连个招呼都不打!” 钟繇夺走了他的佩剑,拧着眉看向门外,神情变幻再三。 他对田丰自然是不满的,这种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从当年田丰在相县大开杀戒就开始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田丰已是御史中丞,手握圣旨,谁能把他怎么样? 当年田丰不过就是沛郡太守,就敢胁迫他这个州牧,现在就是他调动禁军,杀入沛郡,刘繇都不会那么意外。 看着赵昱的神情,他也知道,再不出面,这个州牧,是不用干了,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随我来。” 赵昱捡起佩剑,默不作声跟在刘繇身后。 田丰的行为,极大的破坏了沛郡的政务,尤其是,赵昱正在计划修整田地,疏通河渠,上万百姓张着嘴在等着,结果上上下下的官吏,被田丰抓走了大半。 这还怎么干?谁还敢干? 这时,驿馆之内,田丰静静坐着,默默的看着桌上的名单,神情思忖。 这张名单很普通,上面多半是一些商人以及一些大小世家,无足轻重,唯独两个名字,似乎写的时候很用力,墨迹黑沉,粗大。 糜芳,糜竺。 第五百五十六章 鱼死网破的对峙 “中丞。” 不知道过了多久,台院少丞从门外走进来,上前低声道:“豫州刘使君到了,还带了城防兵,看样子,来势汹汹。” 田丰面不改色,收起身前的名单,道:“有请。” 台院少丞知道这份名单,情知真要抓人,后果会有多大,跟在边上,似无意的说道:“中丞,下官听说,右司马上次从荆州回京,路过颍川,停留了三日不止,与颍川众多名士大宴。” 田丰仿佛没有听到,直接来到楼下。 “中丞,驿馆已经被围起来了。”来自禁军,负责保护田丰的禁卫军侯,立即上前低声道。 田丰神色如常,看着一脸冷漠的刘繇以及背后的赵昱等豫州大小官员,抬起手,淡淡道:“刘使君,这是要做什么?” 刘繇不想与田丰对上,这个人是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但田丰再继续下去,他这个州牧就要颜面无存,在豫州毫无威信可言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田中丞,现在正值夏耕之际,豫州上下全力执行朝廷的‘新政’,开垦安民,你肆无忌惮的抓人,将豫州政务荒废一旦,本官现在要求你,立即停止一切行动,在抓任何人之前,须得到本官的允许!” 田丰摇头,道:“没有这样的规矩,除非是缉捕刘州牧或者三品以上的官员,否则本官无需向任何人事先请示。” “大胆!” 赵昱直接跳出来,厉声喝道:“这里是豫州!是沛郡!即便你是御史中丞,也没资格对刘州牧这般说话!” 田丰对他视若无睹,语气依旧平静,道:“刘使君,你放走那糜竺,糜芳,我还没有找你。刘使君,是否应该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擅自放走嫌疑,便是到了朝廷,官司打到陛下面前,刘使君还会这么有底气吗?” 刘繇丝毫不惧,冷哼一声,道:“田中丞可否罢手,先打官司?本官放下豫州政务,亲自陪同田中丞去洛阳,不论是尚书台还是崇德殿,本官皆奉陪到底!” 赵昱等人见刘繇这般,顿时士气大增,纷纷跟着道:“下官愿陪使君一起!” “下官愿往!” “算我一個!” “还有我!”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官吏,站出来十多人。 田丰深深的看了一眼刘繇,没有被眼前的气势吓到,面色不变,扫过围着驿馆的城防兵,道:“刘使君愿意进京对峙,本官自无不可。不过,御史台手里还有一堆举告,人证物证齐在,是刘使君派人护送,还是本官亲自保管?” 刘繇脸色微变,双眼闪动着怒意,道:“田丰,你真的要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吗?” 大汉朝早就烂了,别说豫州了,便是洛阳城里,贪腐成风,个个伸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 纵然朝廷三令五申的‘整肃吏治’,但在豫州,所谓的‘清官’,依旧是屈指可数,十分珍稀。 田丰真的要是将一些众所周知而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搬到尚书台,甚至是崇德殿内,那所有人都没脸,朝廷、崇德殿震怒之下,承受雷霆的,自然就是豫州上下了。 面对刘繇的恼羞成怒,田丰依旧不动分毫,道:“刘使君可以回去了,我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刘繇本是带着手下官员来‘挣回面子’的,这要是丢脸而回,日后还怎么出门? 他脸角如铁,双眸圆睁,道:“田中丞,你要做那铁骨铮铮,刚正不阿的御史中丞,本官不管!但这是豫州,本官要为数百万庶民考虑,你若是执意将事做绝,本官也愿意奉陪到底!” 田丰心里越发诧异了,看着平日里前瞻后顾,犹犹豫豫的刘繇,今日仿佛是要豁出去了。 稍稍沉吟,田丰道:“整肃吏治,是国政,本官身为御史中丞,责无旁贷。刘使君的话,本官记下了。刘使君为庇护浊吏,兵围钦使,田某很好奇,刘使君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田丰的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刘繇要谋反。 刘繇冷哼一声,道:“本官与田中丞乃是旧友,与豫州共事多年,而今田中丞履沛郡,本官身为好友,昔日上官,招待一番,有何不可?来人,准备一副棋盘,本官要与田中丞对弈!” 田丰异色显露在脸上,道:“伱要软禁我?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责?” 刘繇没有任何废话,一马当先,直奔驿馆内走去。 赵昱等豫州大小官员,高抬着头,跟在刘繇身后。 台院少丞见着刘繇以及豫州上下的官员这副做派,心里担忧,上前与田丰低声道:“中丞,这刘使君到底要干什么?” 田丰回过身,看着刘繇等人进了房间,双眼杀机浮动,淡淡道:“看来,刘繇是真的被逼急了。” 少丞越发不安,道:“中丞真要被软禁在这里,在朝廷,在陛下,在大汉,都是丢尽脸面,声名尽毁。这是逼着中丞同归于尽,刘使君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田丰眉头一皱,余光向他,道:“继续说。” 少丞躬着身,道:“中丞,你说,刘使君,会不会涉入其中了?下官听说,刘繇与刘备向来亲密,曾经在讨董一战中,联手抗拒袁绍,与大司马相对。而今,刘备为右司马,与颍川党走的极近……这刘繇,会不会……” “不会。” 田丰直接否定,目视着已经在屋内坐下的刘繇,漠然道:“刘繇此人,你可以说他庸碌无能,胆小怕事,但他极其爱惜羽毛,以清高自持,绝不可与糜竺之辈同流合污!他这么做,多半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 少丞会意的点头,转头扫了眼,道:“中丞,我们只有百余人禁军,这城防兵怕是近千,而且豫州的兵马都在刘备手里,根本调动不得,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总不能真的被刘繇软禁在这里,案子办成办不成且另说,堂堂御史中丞被软禁,田丰,御史台的脸面往哪放? 田丰忽的背起手,脸上浮现笑容,道:“他想下棋那就下棋,下多久都行。” 少丞吓了一跳,连忙道:“中丞,那刘繇自寻死路,中丞何必相陪?” 田丰,刘繇两人要是互不退让的僵持下去,最终有损的是朝廷、陛下的脸面,大棒子下来,两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最起码的,就是两人官位不保! 一个是御史中丞,一个是州牧,一个是御史台总宪,一个是封疆大吏,这样就前途尽毁,谁人能接受得了? 田丰摆了摆手,二话不说,直接走了进去。 钟繇见田丰不肯退让,也做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愤怒的拿过棋子,啪的一声落下。 田丰从从容容,跟着落子。 啪 这一声落下,令赵昱等人心惊胆战,不由得悄悄对视。 到了这种程度了,田丰还不肯收手吗?就为了抓那些贪渎的官吏,连自身前途都不要了吗? 刘繇知道田丰的脾性,只是阴沉着脸,啪啪啪落子。 田丰没有什么表情,不见笑容,不见怒意,仔细的看着棋局,小心落子。 十几手之后,刘繇终于忍不住了,看着田丰沉声道:“真的闹得的人尽皆知,朝廷震怒,你我进京之后,有的是人为我说话!” 田丰面露恍然之色,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刘繇在清流名望卓著,又是宗室,加上与刘备、颍川党的关系,到了洛阳,还真会有无数人为他说话。 反观田丰,在洛阳毫无根基,不朋不党,面临的情形可想而知。 但他从容依旧,不紧不慢的落子。 刘繇见他油盐不进,心里怒火升腾,咬着牙,道:“好!既然你决意如此,刘繇就奉陪到底!” 刘繇被激怒了。 可以说,他给了田丰无数个台阶,但田丰一步不肯下,退无可退,只能与田丰拼个鱼死网破! 田丰身后御史台的一众大小官员,这会儿也犹疑起来,欲言又止。 在这件事上,御史台显然是占理的,可闹到这种程度,再到洛阳,有理也说不清。 一旦朝廷站在刘繇一边,田丰以及御史台的官员们,就要承受朝廷以及陛下的怒火了。 谁都没有再说话。 事情激化到了这种程度,双方都是退无可退,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于是,刘繇与田丰,真的下棋了。 除了吃饭、睡觉,两人都在下棋,谁都没有离开驿馆。 包括他们的下属,纵然再煎熬,都在相互比拼,期待着对方承受不住,先行败退。 这样的对峙,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天,相县里渐渐传出了一些风声,各种议论声悄然出现,伴随着衍生而出的流言蜚语。 “你们听说了吗?刘使君,将御史台的一干人给软禁了!” “休要胡说!刘使君与田中丞乃是多年至交,不过是招待罢了。” “就在驿馆,我看到了,谁人都出不来,御史台的官员连大门都接近不了。” “休要胡说!刘使君与田中丞……” “行了行了。我倒是知道一点,据说是那田丰想要抓什么人,刘使君担心坏了政事,便将田丰等人给软禁了!” “休要胡说!刘使君……” “你闭嘴!我得到的消息是,刘使君与田丰早有嫌隙,田丰这次是来报复的,刘使君忍无可忍,这才将田丰等人给抓了!” …… 刘辩这会儿就坐在不远处的一桌,品味着嘴里的茶,摇头与对面刘备道:“之前在新野,有人跟我说,豫州的茶好,这喝着,还不如新野的,满嘴苦涩,毫无甘甜香气……” 刘备宽脸大耳,忠厚模样,闻言躬身,满面严肃,道:“陛……公子,市井传言,不可尽信。” 刘辩又喝了一口,摇了摇头,道:“也不尽然,在颍川时,卢毓给朕送了一些好茶,喝着确实不错。” 刘备躬着身,神色貌似从容,双眼里尽是凝色不安。 随着他二弟在徐州万军从中斩杀笮融,平定徐州;而后,他劝降黄祖,出其不意,兵不血刃的拿下荆州。 一时间,‘刘备之名’响彻大汉,声望隆隆,直逼曹操。 盛名之下,自然伴随着众多非议。 在无数赞誉声中,朝野对刘备的攻讦也是日渐增多,尤其是在豫州,‘刘备之名’备受争议,最重要的,是有人弹劾刘备,指责他纵容妻族糜氏,在去年抢修河堤事中,大肆贪污,以次充好,哄抬物价等等。 而今,刘繇软禁了田丰,而皇帝陛下亲自出现在相县,更是将他给招来,刘备的压力,可想而知。 刘辩又品了口,放下茶杯,道:“不好喝。” 说完,起身离开。 刘备屏气凝神,亦步亦趋的跟在刘辩身后。 皇甫坚长啃着苹果,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刘备。 这个人,以‘仁义’著称,在去年以来,胜多败少,名声好,但无甚功绩,自从克复荆州之后,朝野赞誉非常。 这种‘赞誉’,明显的不正常,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操弄。 作为执掌皇城府的二公子,皇甫坚长自然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故意抬升刘备。 他现在好奇的是,刘备,是否在暗中培蓄了势力? 那刘繇,强行庇护糜氏兄弟,是顺水人情,还是洛阳城里的授意? 直白一点,‘颍川党’,是否与刘备有所交通了? 陛下能容忍‘颍川党’一家独大,霸占朝廷;可,如果……‘颍川党’染指兵权,与刘备有所勾连,那就不同了。 刘辩出了茶馆,在相县的大街上慢慢溜达,买了不少特产。 刘备一直跟在后背,几次想要说话,强行忍了下来。 临来之前,徐庶再三叮嘱,‘不可辩解、不可顶撞’,‘凡是陛下问罪,除非谋逆,一概犹豫默认’,‘涉及颍川、曹操,勿复多言’。 转了一大圈,刘辩来到了驿馆之前,看着四周林立,不断巡逻的城防兵,不由得背起手,道:“刘卿家,你说,刘繇这是要干什么?” 刘备面露犹豫,道:“臣不知。” 刘辩看了他一眼,道:“朕也不知道。你去,将他们叫出来,朕问问。” 第五百五十七章 保护 刘备应命,走向了不远处的驿馆。 皇甫坚长啃着苹果,注视着他的背影,心里暗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刘繇背后是‘颍川党’,还得加上一个最近声名显赫的右司马刘备,刘备不仅手握豫州兵马,他的二弟关羽还是荆州中郎将。 而田丰是一个孤臣,虽然有蛛丝马迹显示,田丰与曹操有神秘关系,但曹操肯定不会公然站队田丰,帮他什么。 但田丰是御史中丞,正在执行‘整肃吏治’的重任! 陛下显然不会轻易放弃田丰。 该怎么办? 皇甫坚长啃着苹果,目光从刘备的背影转到刘辩侧脸。 没有多久,刘繇,田丰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刘繇明显有些慌乱,脚步飞快,小跑在田丰之前,出了驿馆,看到刘辩,神情紧绷,小跑过来,行礼道:“臣刘繇,参见陛下。” 田丰很从容,不紧不慢的跟过来,道:“臣田丰,参见陛下。” 在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惊慌,语气平静如常。 刘备在最后,行礼之后,退到一旁,宽厚的大脸上,写满了犹豫不决。 刘辩仿佛没有看到他们,手里的折扇合起来,插在腰间,背着手,静静的看着他们。 刘繇脸角动了动,低着头,心里慌张到了极点。 软禁御史中丞,这种事,整个大汉朝,估计就他一个人干了。 关键是,这里不是洛阳城,除了刘备,没有人会为他说话,可刘备也涉案! 不远处,已经有百姓围观过来,指着刘辩等人窃窃私语。 刘辩面无表情,余光扫了眼被禁卫与城防兵拦住的百姓们,声音寡淡,道:“朝廷的规矩你们不要了,大汉的体统你们不要了,朕的脸面,估计你们也不要了,今天,就这里,丢個干净吧。” 刘繇浑身一哆嗦,直接跪地,强压着颤抖的声音,道:“陛下,臣,臣,并非是臣目无陛下,实在,实在是田中丞肆意抓人,将豫州政务搅的一团乱,人心惶惶,不堪用事,臣,臣是被逼无奈……” “都有谁?” 刘辩打断他的话,道:“人心惶惶,不堪用事……告诉朕,都有谁,朕让三法司查一查,没犯事的话,朕分他几十亩地,回去安安心心种地,不用惶恐不安了。” 刘繇嘴角动了动,伏地不敢说话了。 刘辩双眼眯起,眼神里跳动着冷意,道:“你呢?你是不是也惶恐不安,不堪用事?朕的皇庄还有很多荒废,你去种,粮种、耕具朕给你提供,收成都归你!” “臣,知罪!”刘繇哪敢辩解,头磕在地上,止不住的颤动。 刘辩冷哼一声,道:“知罪?伱一个州牧,居然胆敢软禁御史中丞,是谁给你的胆子!?” 刘繇双眼看着眼前的土尘,一动不动,更是一言不发。 很显然,突然到来的陛下十分震怒,他要是强行辩解,怕是去皇庄种地的机会都没有! 田丰,刘备低着头,半句不敢掺和。 皇甫坚长无声的啃着苹果,目光一直在刘备脸上。 这个人,是这件事的核心,位高权重又手握重兵,是朝野瞩目的,制衡曹操的关键! 刘辩看着跪地的刘繇,余光扫过刘备,田丰,心里计较不断。 “来人!” 不过是片刻,刘辩沉声道:“罢黜刘繇一切官职,即刻押赴洛阳,交由三法司会审!” 当即有便衣禁卫冲过来,按住刘繇向后拖走。 刘繇咬紧牙关,一个字不发,心里却慌乱无比。 他知道,现在不是辩解的时候,可一旦入了天牢,三法司会审,‘颍川党’还能救他出来吗? 原本计划好的事情,因为皇帝陛下的突然到来,一切成空了。 刘备,田丰见刘繇被押走了,心里掀起滔天骇浪。 这可是州牧,封疆大吏,就这么说拿下就拿下! 不等他们多想,刘辩看向刘备,淡淡道:“那糜竺,糜芳,是你放走的?” 刘备心中一凛,脸色紧张迟疑,道:“回陛下,他们,不是臣放走。但他们所敛之财,多半为臣安民,讨贼所用,臣亦同罪。” 说着,刘备便伏地跪下,道:“请陛下惩治!” 刘辩眼皮跳了跳,冷声道:“你还算知道!念你没有参与其中,罢去一切官职,回洛阳闭门自省吧。” 刘备脸色变了又变,旋即恢复平静,道:“谢陛下。” 刘辩背在身后的双手,悄悄握紧,心里轻叹一声:又是一个麻烦。 刘备这个套路,与当年的曹操几乎一模一样。 为了曹操,刘辩将朝野得罪了个遍,现在还有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骂他。 这个刘备,会不会再走一遍曹操的路? 禁卫上前,将刘备给带走了。 刘辩握紧的双手,慢慢放松,抽出折扇,轻轻扇着,再看眼前的田丰,心里不由感慨:这皇帝,真不好做啊,太费心思了。 啪 刘辩一合扇子,往东走道:“启程。” 皇甫坚长瞥了眼一动不动的田丰,应声道:“是。” 田丰侧身,抬起手,无声的恭送刘辩。 因为‘糜氏’,倒了一个封疆大吏的州牧,一个声名显赫的右司马,着实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田丰清楚。 他清楚,皇帝陛下对‘整肃吏治’的坚定意志,别说刘繇,刘备了,便是‘颍川党’也阻止不了! 刘辩走了,豫州来了一些人,带着刘繇,刘备进行善后。 在这些人离开的时候,刘繇上了囚车,被押解回洛阳;刘备则轻车简从,在禁卫以及他自身的侍卫护送下,前往洛阳,‘闭门自省’。 在路过颍川的时候,徐庶上了刘备的马车。 徐庶一身青衣,脸角瘦长,留着少许胡须,冷静专注的听着刘备述说着在相县里发生的事情。 徐庶待等刘备说完,神情放松,道:“明公勿忧。陛下既动了雷霆之怒,却只是将明公官职削去,没有惩治,显然是给明公留有机会。” 刘备怅然一叹,道:“我只知糜氏兄弟从商,经营有道,却不曾想,他们做出如此恶劣之事。刘公为我好友,想要放他们一条生路,不曾想,田中丞早已经查明……一步错,步步错,皆是我识人不明,用事不果之祸。令先生担忧,备实是愧惭。” 徐庶微微一笑,道:“糜氏兄弟在治洪一事上,如此行径,为天下不齿,明公仁德,天下皆知,断然不会有人误会明公。陛下削去明公官职,在庶看来,并非是坏事。” 刘备一怔,道:“此意何解?” 徐庶坐好一些,道:“明公且听我言。关中郎将万军从中斩杀笮融,天下为之震惊,当世第一名将已坐实,而今更是位居荆州中郎将。荆州之地,乃现今最为要害之所,西可伐益州刘璋,东讨扬州袁绍,南讨交趾;同时,亦是司隶的最重要的屏障,关中郎将之责,大过于天。而明公兵不血刃克复荆州,名声如雷,响彻大汉。士族,朝野无不赞颂,甚至于超过大司马,盛名之下,祸之所倚,一着不慎,必坠泥沼。” 刘备认认真真听完,还是略带疑惑,道:“先生的意思,是我当蛰伏?” 徐庶笑容更多,道:“正是如此。洛阳朝廷,看似和气,实则风波诡谲,内讧不止。依我来看,大司马府与尚书台的对峙,一时半会儿难分胜负。明公在洛阳,将是他们双方争斗的焦点,危机四伏,孤立无援。” 刘备恍然的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我在洛阳待了几日,宴请不断,虽无恶意展露,备也时常感觉到某种拉扯,左右不是。” 徐庶微笑,道:“如庶所料不错,陛下削去明公所有官职,闭门自省,未尝没有保护明公之意。明公回到洛阳,闭门谢客,安心读书便是。” 刘备双眼微睁,道:“先生是说,陛下,其实是在保护我?” 徐庶道:“不错。当今陛下,最是爱才,若非触之逆鳞,少有杀心。就比如大司马,行径到那般地步,陛下一再力保,便是大司马所作所为,皆有利于国祚,并无私心。” 刘备面露惭愧,苦笑道:“不瞒先生,这先生解惑之前,我还埋怨陛下。” 徐庶笑了笑,道:“人之常情。还有一事,须明公立刻去做。” 刘备连忙道:“先生尽管直言。” 徐庶目光严肃几分,道:“明公此番被削去官职,影响甚大,还要去信一些人,切莫乱来。” 刘备瞬间会意,却笑容轻松的道:“先生勿忧。我那二弟,最是谨慎小心之人,没有我的话,不会胡来。” “那便好。” 徐庶恢复了神情,道:“对于刘公,进京之后,明公还是要想方设法说些话,力救一番。” 刘备道:“先生不说,我也不会放任不管。刘公这般,皆是因为我,便是再惹怒陛下,备也在所不惜!” 徐庶笑了笑,点头称是。 他对刘备十分满意,这个人,仁义,宽厚,坚毅,礼贤下士,胜不骄败不馁……凡此种种,皆是成大事者的品性! 在刘备快要到洛阳的时候,刘辩顺江而下,已经到了吴郡。 “相比于其他地方,吴郡做的很不错。” 漫步在田野间,刘辩看着整齐的田垄,与身后侧的顾雍笑着道。 顾雍跟在刘辩身后,谦逊的道:“回陛下,在多年以前,吴郡就在执行朝廷的‘新政’,对于安民,垦田,下了很多功夫,这几年,从徐州,豫州,扬州而来的流民,超过了十万,臣拼力妥善安置,以求安民,不负陛下,不负朝廷。” 刘辩回头看了他一眼,赞许的微笑道:“卿家能有此心,有此眼光,已经胜其他人颇多,朕心甚慰。” “臣只是尽本分,不敢陛下如此赞誉。”顾雍连忙道。 皇甫坚长啃着苹果,心里嗤笑不已。 几年前就执行了‘新政’,安民垦田,或许是真的,但那是奉朝廷之命吗? 还不是为了收拢青壮,一面种田增加粮食,一面充当兵卒! 这乱世之中,田很重要,但人更重要! 随着大战连绵,人口锐减,但凡有野心的,无不想方设法的增加人口,尤其是青壮! 刘辩与顾雍在田垄之间漫步,说着大小事情。 这会儿,一群人来到一处河堤,刘辩停下脚步,远远眺望,道:“顾卿家,只有十万是不够的,朕在考虑,从其他地方挪动流民过来,至少也要百万,卿家责任重大啊……” 百万! 便是皇甫坚长咬着苹果的嘴也顿了下,百万,放到吴郡来? 顾雍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为了扬州袁绍,神色一正,抬着手道:“臣领旨!定不负圣意!” 刘辩望着远方大海,微笑着道:“在多年以前,朕与丞相闲聊时,丞相与朕,纵观古今,国运一直在东移,朕深以为然。不止是吴郡,徐州,扬州,将来也要迁移,这两州之地,至少应当有五百万户……” 顾雍怔了怔,五百万户,那至少是两千万人,现在整个大汉朝,怕是也就这些吧? 刘辩还在眺望大海,道:“只要安定下来,人口会慢慢增长的,而且增长的速度,会超过所有人的想象。这些,只是朕与卿家的闲聊,是日后的事情,咱们且走且看。” 顾雍躬着身,道:“臣明白。”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狐疑。 两千万人啊,要多少年才能增加这么多的人口!? 刘辩背着手,似乎能感受到海风,望了好一阵子,道:“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安置乌程侯?” 顾雍知道,皇帝陛下这次南下,肯定是有大事,这乌程侯,就是其中一环。 故作沉吟的良久,顾雍谨慎的道:“陛下,乌程侯三代,于国皆有大功,不能放置远处,当宜重任。” 刘辩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卿家的意思,乌程侯应该进京?” 顾雍点头,抬着手道:“是。” 刘辩若有所思,道:“那,乌程侯的那些文官,武将呢?” 孙坚,孙策到孙权,三代积累了相当厚实的家底,尤其是在吴郡,那真的是土皇帝。 顾雍低着头,不动声色的道:“他们皆是陛下之臣,并非乌程侯之臣,当有陛下,朝廷任用调迁。” 第五百五十八章 恰逢其时 刘辩回过头,往南走,道:“这是你的态度,还是吴郡的态度?” 顾雍连忙跟上,道:“回陛下,吴郡以及江东对于归附朝廷,日思夜盼,从未变过。这是吴郡以及江东士族的共同期盼,恳请陛下,对吴郡以及江东一视同仁,切莫误会。” 刘辩脚步顿了下,而后继续向前走,微笑着道:“卿家这番话,朕倒是第一次听。” 确实是第一次,在以往,很少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倒是‘汉室将终’甚嚣尘上,耳朵都起茧子了。 顾雍道:“陛下,臣等皆为汉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吴郡上下,日夜期盼陛下到来,想请陛下亲眼看一看,吴郡汉风。” “汉风?” 刘辩抬头看了眼天空,清风徐来,碧空如洗,确实是好天气。 “好,走,去看看吴郡的风土人情。”刘辩大步往南走。 顾雍脸色一喜,快步上前,忽的瞥见身后的皇甫坚长等人,连忙顿住脚。 皇甫坚长啃着苹果,淡淡扫了他一眼。 与此同时,吴郡江口的水师基地,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身材高大,一身常服,即便上了年岁,依稀可见年轻时必然是一个风流倜傥,英俊不凡的翩翩公子。 最重要的是,他的脸角,与周瑜,至少六成的相似。 第一个见到他的,便是孙权,心惊之下,急急上前见礼,道:“小侄见过周伯父。” 周异双眉暗锁,神色不动的抬起手,道:“乌程侯客气了。” 孙权见周异话语里带着疏离,也不意外,只是满脸好奇的道:“伯父不是应该在洛阳吗?怎么会突然到了吴郡?” 周异轻车简从,只带了一个几個仆从,看向不远处门禁森严的水师基地,淡淡道:“来送送公瑾。” “我陪伯父进去。”孙权连忙道。 周异只是淡漠向前走,疏离感表现的十分明显。 孙权也不意外,跟在周异身旁,心里不断计较。 周异不止是周瑜的父亲,还是洛阳府尹,堪比‘司隶校尉’的大人物。 尤其是这场叛乱之中,周异的表现异常突出,在张杨率羽林军叛乱之后,他迅速果决的召集洛阳城的世家大户,将他们的家仆集中在洛阳府,奋力抵抗。 奇迹般的,羽林军居然没有攻破小小洛阳府,这使得朝野对周异刮目相看。 最为关键的是,在周异抽调这些家族的家仆时,顺带着家眷也接走了,由此将这些达官贵族,名门大户的家眷保全了。 在张杨被诛杀,朝臣们陆续回京之后,对周异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朝野不知道多少人举荐他为户曹尚书,甚至于入尚书台的也大有人在。 可以说,短短时间内,周异已是洛阳城里炙手可热,前途光明的‘朝廷新贵’! 周异没有什么情绪展露,走入水师基地,环顾四周,看着林立的建筑,到处操练的士兵,尤其是那些摆放整齐的甲胄,轻声道:“看来,朝廷确实要在吴郡建立一支水师,彻底取代荆州水师了。” 在过去,大汉朝是有一支荆州水师的,只不过在大乱之前,就被刘辩调到了青州,藏了好些年,去年才放到吴郡来。 孙权听着周异的自言自语,心中微动,道:“伯父,公瑾这次远航,不知,何时得归?” 周异目不斜视,淡淡道:“看他的本事了。” 孙权见状,不再自讨没趣。 不多时,一群人进入了基地核心,周瑜早早从船上下来,迎着行礼道:“见过父亲。” 周异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满意的微笑着道:“不错。少了以往的书生气,变得精明强干了。” 周瑜经历了太久的海风,见到父亲这样夸赞,面色不动的道:“父亲,里面说话吧。” 周异点头,看一眼在场的其他人,尤其是蔡瑁,蒯越身上停留了一下。 蔡瑁,蒯越等纷纷躬身见礼,如无意外,这位周府尹,用不了多久将会成为尚书台诸公之一。 周瑜带着周异进了他的值房,两旁的侍卫立即堵在门口,阻止了所有人的靠近。 待门关上,周瑜顿时没了外面的拘谨与见外,神色急变,问道:“父亲,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洛阳吗?” 周异也没了外面的威严,微笑的在主位上坐下,笑着道:“有些年没见你了,来看看你。” 周瑜在他下首坐下,沉色道:“是陛下怕我一去不归,所以特意让父亲来警告于我的?” 周异神情骤变,喝道:“放肆!陛下胸襟宽如四海,岂会有这等阴险心思?身为臣子,怎能这般诽谤君上!” 周瑜愣住了,看着周异,目光里全是陌生。 这还是他的父亲吗?他印象里的父亲,谨小慎微,谨言慎行,对朝廷满腹怨言……今日一见,怎变成了这样? 周异满脸威严色,端坐笔直,教训道:“你自幼为父便教你读圣贤书,明大义,而今年长,莫不成忘了一干二净!?” 周瑜不知道哪里错了,连忙抬手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 周异这才脸色缓和,微笑着,摸了摸胡须,道:“罢了,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无需那么的礼数。” 周瑜缓缓坐回去,心里开始揣度他父亲的立场以及来吴郡见他的用意了。 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周瑜便发现,他父亲不是当年的落魄不得志,而今身居高位,野心勃勃,对朝廷的态度已大变。 周异将周瑜的表情尽收眼底,微笑着道:“这次南下,原本只是思乡,回来看看,加之伱要远行,不放心,过来看一眼。熟料豫州那边出了大事,尚书台已经发文于我,命我暂代豫州牧之职。” 周瑜面露一丝恍然,却又觉得还是不对,道:“父亲,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 周异对周瑜的敏锐很是高兴,道:“尚书台的公文,只说暂代,最迟明年中,我便会回京。” 以豫州牧的官职回京,那必然是要更进一步了。 周瑜却想的更多,道:“事关乌程侯?” 周异深深的看了眼这个儿子,他向来知晓儿子的聪慧异常,可没想到,思维敏捷到这种程度。 周异故作思索片刻,道:“乌程侯在吴郡,朝廷始终不放心。我将把乌程侯带到豫州,并且将乌程侯的一干旧属遣散。” 周瑜这才彻底恍然,道:“不止是乌程侯,还有江东士族。乌程侯年幼,威望不足。而父亲出身江东,贵为豫州牧,足以替代乌程侯,由此可彻底断绝江东士族的不臣之心。” 周异轻轻点头,笑着道:“便是如此。我知你与那孙策有手足之情,但时过境迁,莫要多作他想,此番远行归来,你便是水师大都督。” 周瑜看着他父亲的笑容,再想着孙策的种种,再有现今局势,以及孙权、吴郡的情形,不由得怅然一叹,苦笑着抬手道:“多谢父亲!” 原本心中的那一丝残念,这一刻烟消云散,怅然也坦然。 周异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底暗松一口气,摸着胡须笑呵呵的道:“你我父子,何分彼此。当今陛下,英明神武,大汉中兴在即,你我父子,当同心共力,助陛下完成这一伟业!不说身前的名禄功业,身后的千秋史册,也当有我父子之名!” 周瑜去除了心中芥蒂,整个人自然,清爽,笑容和煦,抬手而拜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看到曾经的儿子又回来了,周异老怀大慰,起身走来,将周瑜拉起来,道:“陛下不日便到,一切按计划行事便可。此去经年,你务必要小心谨慎,最好在两年回返。” 周瑜思索着这个时间,道:“父亲是说,朝廷会在两年后,对袁绍用兵?” “为父只是猜测,” 周异目光看向南方,道:“袁绍已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这是唾手可得的功绩,万不可丢了。而益州那边,刘璋是无能之辈,一旦袁绍覆灭,怕是不会硬抗朝廷,是以,扬州,是你唯一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周瑜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孩儿明白。” 周异点头,又思索片刻,道:“在陛下未到之前,我要宴请江东士族,你与那孙仲谋好好说说,莫要生出事端来。” 周瑜想了又想,道:“那些心怀不臣之辈,已经被清理了,父亲是担心,乌程侯还藏了一些?” 周异目光微冷,淡淡道:“他最好没藏,或者永远不被发现。” 周异明白了,孙权多半是藏了一些人或者事。 倒是不难理解,即便‘投降’了,总归还是要留些底气与希望。 “好,孩儿待会儿便去。”周瑜道。 周异拉着周瑜又坐下,笑呵呵道:“你母亲在洛阳思念你的紧,这次本想一起来,但因为叛军,受了惊吓,还在休养,临来之前,准备了好些东西让我带来……” 周瑜神情变化,面露怀念与激动。 两父子说完正事,开始唠家常。 孙权,蔡瑁等人在外面故作镇定的喝茶,实则目光一直在周瑜的值房方向。 周异今非昔比,他突然出现在吴郡,绝不简单,尤其是刘繇被押解洛阳,刘备被罢除之际,他的到来,时机太过微妙! 他们吴郡本来就是‘新降’,即便是来自荆州的蔡瑁等人,身份大抵相同,内心都在忧虑前途。 朝廷纵然给了封赏、官职,可朝廷里始终有人对他们虎视眈眈,令他们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不多久,周异就走出了,一改先前的严肃冷漠,笑容满面,不等孙权,蔡瑁等人过去见礼,就率先走过来,道:“乌程侯,虽说你是后辈,但我与你父乃是至交,不必身份。蔡中郎将等人,与周氏多有往来,大可不必见外。今日,周某做东,咱们一续旧谊,二则同朝为官,三则故友同乡,当一醉方休,畅所欲言!” 孙权,蔡瑁等人见着周异这个态度,又见周瑜暗中微笑点头,心中大松,纷纷抬手道:“周府尹所请,敢不从耳。” 气氛陡然变得轻松,热烈起来。 周异甚至拉着孙权的手,说着他与孙坚等人的往事,言语亲近,态度亲如子侄。 蔡瑁等人也没落下,讲述了刘表颇得朝廷赞许,更是新任幽州牧,大解蔡瑁等人心头疑虑与不安。 再到酒席间,推杯换盏,酒过半酣,兴致浓烈之下,周异打开了话匣子,说着洛阳城内外大小事,令在座的无不新奇、艳羡。 再等周异说到,他要调任豫州牧,更是要提拔后辈之时,气氛瞬间高涨,停滞的酒杯再次频频举起,小二是十坛十坛的往里送。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群人喝的东倒西歪,周异拉着蔡瑁,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一个说一个不断点头应和,满脸通红,喷着酒气,一个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 反倒是孙权强持镇定,与周瑜发自肺腑的道:“公瑾,孙权在此谢过了!” 周异的前倨后恭,在孙权看来,是周瑜从中劝和的结果。 周瑜喝的不少,却最为清醒,微笑着道:“乌程侯不必如此。你是未来的驸马,我们父子,将来还要靠你提携。” 孙权苦笑摇头,道:“若得安身,岂敢奢求更多、” 周瑜笑而不语,与孙权碰了一杯。 在他看来,一个吴郡,一个孙坚、孙策留下的吴郡,还不足以让当今陛下以长公主来拉拢。 排除掉这些,也就是孙权这个人了。 有当今陛下看重,孙权的将来,或许早已暗中安排好了。 海上吐出鱼肚白,一声鸡叫,包厢里的东倒西歪的一众人才被各自的下属抬走。 但天色刚亮,周异,周瑜父子就像没事一样,在吴郡到处拜访,中午更是摆宴,宴请郡中大族豪门。 周异出自周氏,在江东颇有威望,周异现在是洛阳府尹,马上调任豫州牧,着实大涨门楣,风光无限;加上孙氏没落,刘表归京,江东大族,尤其‘群龙无首’,周异的出现,恰逢其时。 大宴之上,无比热闹,对周异阿谀奉承,极尽讨好,谄媚之词,不绝于口。 第五百五十九章 远航 一连两天,周异都在宴请,不同地点,不同的人,以及代表不同的身份。 他宴请的,范围逐渐扩大,不止是吴郡,荆州之人,还有众多从扬、交等逃难而来的世家豪门。 “情况有些不对。” 第三天一早,宿醉醒来的周异,揉着头,满脸痛楚的从床上起来,走向不远处煮茶的周瑜。 周瑜将茶递给他父亲,道:“父亲觉得哪里不对?” 周异喝了口茶,平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强忍着头痛,道:“他们对我热情太过了。即便我的身份稍有特殊,可我这次来,是送你的,并没有陛下的旨意,或者朝廷的命令,他们对我的……‘热情’,过了头。” 周瑜其实也察觉到了,思索着道:“是不是,他们听到了什么风声?” 周异拧着眉摇头,道:“不太像。暂且停一停,看一看风向再说。对了,陛下还没到吗?” 周瑜又给他父亲倒了杯茶,道:“张辽那边说,陛下可能去太湖了。” “太湖?” 周异又喝了口茶,感觉舒服多了,神色疑惑的道:“去太湖做什么?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周瑜同样在不解,道:“张辽没有说,不过,有消息说,朝廷打算将各处逃难的灾民,安置在太湖一带,人数可能高达百万。” 周异双眼一睁,满脸写着不信,道:“太湖四周?如此荒凉,烟瘴之地,为何要安置这么多百姓?消息从哪里来的?” 周瑜一怔,看着周异道:“父亲不知?” 周异道:“不知。朝廷没有这样的规划,兖、冀等州连年战乱,人口锐减,荒地众多,朝廷正在用尽全力开垦荒地,安抚流民……从未听闻有关太湖的字眼。” 周瑜想了想,也觉得荒唐,道:“从郡府传出来的,多半是些听错会错意了。” 周异轻轻吐了口气,又喝了口茶,道:“这等事,你就别操心了。陛下最多这一两天就到,你准备的如何了?” 周瑜沉默片刻,道:“粮草器械,兵卒,战舰等早就准备齐全了。” 周异看着儿子的表情,脸角动了动,旋即晒然一笑,道:“你无需多虑,沿岸走就是了。遇到风浪就靠岸躲避,走多远,走多久,皆是你说了算,最重要的是,记录沿岸的风土人情,制作海图、地图。陛下既然说是探索,那便没有什么硬性要求,早点去,早点返回便是。” 周瑜看了眼周异一眼,心底的话没有说出口。 他总觉得,这一次所谓的‘出海探索’,不会是第一次,并且,也不会只是简单的‘探索’。 吱呀 半关的门被推开,周家老仆从外面进来,见周异醒了,连忙上前来,低声道:“主人,有人传来消息,说是袁绍派了人,想要暗杀你与少主人。” 周异一惊,道:“什么人,在哪里?” 老仆从道:“只是有人递了句话,没有具体的。” 周异不由得更加头疼了,神情凝色,不断思索。 他知道,肯定是因为他见了诸多从扬州逃出来的士族,惹怒了袁绍。 周瑜倒是从容,道:“父亲莫要担心,这里是吴郡,袁绍想要在这里刺杀父亲,简直是做梦。我待会儿便去见乌程侯与张辽,请他们多派人手保护父亲。” 周异轻轻摇头,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周瑜,道:“我并不担心这些。我担心的是,袁绍这些刺客,或许是冲着陛下去的。如果,吴郡还有有些居心叵测之人从中配合,很可能将对陛下造成危险!” 周瑜没想到他父亲不担心自身,不担心他,担心的居然是那位陛下。 “父亲不用担心,” 周瑜再次劝解道:“袁绍最想杀的,未必是陛下或者父亲,那些奔逃而出的士族,或许才是袁绍的目标。” 周异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继而强行起身,忍着宿醉后劲,道:“走,现在就去见张中郎将。” 周瑜见他摇摇晃晃,连忙上前扶着他,道:“父亲,不用着急,陛下还未到……”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周异打断,道:“你不懂,陛下行事向来随性,别人都以为陛下没到,或许他早就到了。陛下的安危重于一切,不能大意。” 周瑜心中感慨于他父亲的变化,没有再劝,扶着他去找张辽。 …… 正如周异所料,刘辩其实已经到了。 在吴郡大街小巷逛了一圈,在顾雍的陪同下,悄悄进了府衙。 “府尊……” 刚有人要来见礼,就被顾雍冷着脸挥退了。 顾雍恭谨的陪在刘辩身旁,道:“陛下,吴郡少经战乱,相对平和,加上多年来勠行朝廷‘新政’,相对于其他郡,还是比较富庶的。” 刘辩十分满意的微笑道:“朕看了一路,卿家没有欺瞒,这吴郡,终究是心向朝廷,心向大汉,并无不轨。由此可见,卿家也是忠心耿耿,操守品行皆是上佳。” 顾雍满脸激动,道:“臣不敢陛下如此夸赞,只是行本分而已。” 刘辩笑容渐多,道:“本分啊……在大乱之世,本分亦是难得。” 顾雍越发恭谨了,率先掀起门帘,迎刘辩进入后堂。 典韦伸头进去看了眼,便站在门外,下意识的从怀里掏出大饼。 皇甫坚长跟着进来,转了一圈,便站到了刘辩身后。 顾雍伺候着刘辩坐下,殷勤的倒茶,道:“陛下,江东士族知道陛下亲临吴郡,无不振奋,臣已经收到数十道拜帖,希望面见陛下,一表忠心。” 刘辩将折扇放到一旁,笑着接过茶杯,道:“周异不是见过了吗?朕就不见了。不过,有个几个士族,你留意一下,吕、鲁,陆……伱留意一下,若是有良才美质,你大可用一用。” 顾雍用心记下,坐到刘辩右侧,道:“陛下,这些都是江东大族,确实有些良才,臣仔细考察一番,若是有大才,一定向朝廷举荐。” 刘辩嗯了一声,品了口茶就放下,刚要说话,一个皇城府的便衣突然进来,在皇甫坚长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 皇甫坚长等他说完,挥退他,看了眼顾雍,躬身在刘辩身后侧道:“陛下,袁绍的那些死士已经处理掉了,剩下的就是乌程侯曾经的旧属了。” 顾雍脸色微变,旋即低头,大气不敢喘。 刘辩没有看他,想了想,道:“让他们去处理吧,你盯着就行。” “是。” 皇甫坚长应着,道:“会稽的内斗在加剧,郭图在袁绍的支持下,抓了不少人,暗中也杀了不少,俨然有大权在握的趋势。” 刘辩拿出折扇,轻轻扇着,望向会稽方向,轻笑道:“这袁绍也是昏了头,这么杀下去,他人心尽失,还有什么大业可图。” 顾雍闻言,心里也是暗自摇头。 袁绍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笼络人心,巩固他的统治,现在杀的人心惶惶,烽烟四起,本就不好的形势,搞的内忧外患,不是自寻死路吗? 皇甫坚长道:“第三条消息是,张郃在南海郡与士燮拉扯,互有胜负,袁绍似乎有些忍不住,准备亲自领兵,一举剿灭士家,彻底占据交趾。” 刘辩眉头一挑,转头看向他,道:“他不怕朝廷趁机偷家?” 现在朝廷与扬州交界的地方,可不止是吴郡,荆州在手,朝廷有无数个可以出兵的地方,尤其是扬州少险,大军如履平地,可直指会稽! 皇甫坚长又瞥了眼顾雍,稍微低声道:“有消息说,袁绍身体不太好,时常咳血,暂且还没有查探清楚。” 刘辩神情微动,认真回想,袁绍确实不是长寿的人,也不是战败被杀,是病死的。 “看来,他是有些急了。” 刘辩有些明白了,稍稍沉吟,道:“那便给他这個机会,咱们不动。你给大司马去信,让他增强袁绍亲征南海郡的信心。” “是。”皇甫坚长应着道,说完这一句,却没有走。 刘辩回头看向他,瞬间会意,余光扫了眼顾雍,道:“没事,直接说。” 顾雍刚要挪动屁股,这会儿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原地,心里悔恨刚才怎么没有回避。 皇甫坚长凑近一些,道:“洛阳来的消息,说是刑曹那边,查到大司马的部将,曹洪侵吞兵饷,欧伤士兵。” 刘辩神色异样,目光怪异的道:“刑曹查到的?许攸还没有对曹操罢手?” 许攸自从入京之后,尤其是担任刑曹尚书,对曹操是穷追猛打,恨不得将其置于死地。 后来经过一系列事情,许攸才堪堪罢手。 皇甫坚长道:“是有士兵在廷尉府敲鼓名义,这才转到兵曹,兵曹核实了一些,上报了尚书台与大司马府,大司马做主,移交给了刑曹。” 刘辩的眼神越发异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道:“这是知道那曹洪是朕的人,所以借机除去?” 顾雍听到这一句,顿觉心惊胆战,浑身冰冷。 他脸色微微苍白,对于他为什么没有回避,恨到了极点。 皇甫坚长瞥了眼顾雍,不动声色的道:“这,臣还无法判断。不过,程先生判断,可能是‘颍川党’的手段。朝野对于曹操挟太子兵临洛阳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刘辩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沉思一阵,道:“看来,得尽早回去了。周异在何处?” 皇甫坚长道:“应该是去了水师大营。” 刘辩琢磨再三,道:“差不多了。吴郡的事,你与张辽,孙权商议,办妥了再去回去。” 说完,刘辩径直起身,大步离去。 顾雍还在心惊胆战中,见刘辩要走,没了之前的殷勤,连忙伏地恭送,战战兢兢,一个字不敢发。 等刘辩走后,皇甫坚长来到顾雍身旁,顿在他头旁,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大口啃着,声音含混的道:“都听到了?” 顾雍一动不动,道:“是是。” 说完这一句,猛的警觉,连声道:“不不不,下官,下官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 涉及皇帝陛下在大司马曹操身边安插的密谈,这等绝密之事,他一个外臣听到了,这是不是死罪的死罪! 突然间,顾雍只觉脖子一冷,一个哆嗦,差地整个趴在地上。 皇甫坚长一只手掐在顾雍的脖子上,道:“陛下对你很是器重,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杀你。所以今天啊,陛下没来过,要是我知道陛下今天来过了,你们顾氏一族,就去大海里喂鱼。” “是是是,陛下没来过,下官,下官谨记……”顾雍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丝毫不怀疑皇甫坚长的话,真要是泄露出去,顾氏一族去海里喂鱼都是轻的! 皇甫坚长啃了几口苹果,蹲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直到皇甫坚长的脚步声消失,顾雍这才长松一口气,歪倒在一旁,满脸的后怕。 他对于没有回避的愚蠢行为,悔恨到了极点。 只是想与陛下多亲近一点,谁能想到,会听到那么一个深沉、敏感的大秘密! “不过,” 很快,顾雍就爬起来,冷静的自语道:“陛下既然当我面说,便是对我的信任,只要我守口如瓶,将来或可平步青云,光耀门楣……” 他不蠢,相反很聪明,经历了刚才的心惊肉跳,逐渐恢复镇定,能够理智的分析判断了。 而这会儿,刘辩已经坐上马车,直奔水师大营。 等刘辩赶到大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在等着了。 在张辽,周异,周瑜,孙权,蔡瑁,黄盖等人的陪同下,刘辩来到了瞭望台。 入眼看去,海面上停泊着五十多艘大小船只,一列排开,整整齐齐,旌旗招展,猎猎作响。 刘辩望着最前面的‘汉’字大旗,迎着海风的双眼不由得慢慢眯起,与边上的周瑜笑着道:“周卿家,准备好了吗?” 周瑜一身的红色甲胄,手握佩剑,面容如月,双眸如星,气质冷冽,五官分明,他一躬身,沉声道:“陛下,臣等已经准备就绪!” 刘辩闻言,从典韦手里接过一把令箭,交给他,道:“武帝时,张骞出塞,历经磨难。而今卿家出海,定不容易,这枚王命令箭授予卿家,万般决断,皆由卿家!” 第五百六十章 目光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整个水师大营笼罩在一片轰隆隆声中。 大军践行的仪式在进行,繁琐,复杂又目的明确。 刘辩站在瞭望台上,目睹着一切。 五十多艘大小舰船逐一扬帆,有序的离开港口,‘汉’字迎风招展,清晰夺目。 刘辩望着逐渐远行的船队,内心澎湃,踌躇满志。 他有很多想法,或者说‘梦想’,但最重要的是,还是要告诉所有人,这个世界,不是他们看到的,只有‘中国’以及周边那么大点地方。 这个世界很大,很辽阔,同样的,时间也很长,大汉民族想要一直强盛不衰,屹立于世界之巅,便要看清这个世界,不能坐井观天,故步自封。 船队不断的走远,迎着海风,驶向南方,他们将沿着海岸,走扬州,交趾,穿越海峡,探索着这個广袤又神秘的世界。 刘辩身后的周异,孙权,张辽,顾雍等人同样在望着,脸上带着满是笑意的希冀。 鼓声渐停,浓郁的硫磺味弥漫在水师大营,但水师大营相比于之前,显得十分的空旷,安静。 刘辩抽出折扇,扇了扇刺鼻的气味,余光扫了眼左右,微笑着道:“近来,有很多人疑惑,朕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多钱粮,建造战船,送两万多人远航,非议颇多。诸位卿家是怎么看的?” 顾雍当即接话,沉声道:“陛下,圣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出海探索,是陛下的高瞻远瞩,目光长远,一些鼠目寸光之辈,岂能与皓月争辉?” 刘辩不紧不慢的扇着,道:“周卿家,你怎么看?” 周异连忙躬身,道:“陛下,臣深为赞同顾太守之言。国之大事,岂是一些只能在背后鬼祟的宵小所阻碍。” 刘辩笑了笑,见船队要被山林所挡,转过身,看了一眼众人,踱着步子往回走,道:“诸位卿家能这么看,朕心甚慰。” 顾雍,周异,张辽,孙权等人转身,整整齐齐分做两列,跟在刘辩身后。 刘辩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大太阳,举起折扇遮挡,踱着步子道:“朕呢,与尚书台诸公有个约定,就是大小事,要先知会尚书台,不能独断专行,毕竟一个人难免犯错,还是要群策群力。豫州的事,你们多少知道一点。刘繇,刘备在豫州多年,盘根错节,门生故吏不知道多少。周卿家此番过去,责任重大。” 周异神色一正,道:“臣一定勠力消除刘繇、刘备等人带来的恶劣影响,确保豫州稳定,逐步推行‘新政’,不让陛下,朝廷失望。” 刘辩点点头,道:“在洛阳时,朝廷诸公对卿家颇为赞誉。尤其是张杨谋反,卿家能聚力抗贼,有勇有谋,殊为难得。说吧,卿家要什么人,朕现在就准了。” 周异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道:“陛下,臣拟定了一个名单,涉及州牧府,各郡太守以及城防校尉,请陛下过目。” 刘辩回头,伸手接过来,用扇子挡住阳光,一眼扫过,道:“准了。你给尚书台上一道奏疏,走个过场。” 这道奏本里,绝大部分都是荆扬之地的名士,即便是刘辩也有耳闻。 很显然,周异拟定这份名单用了很大的心思。 “臣领旨。”周异面不改色的道。 顾雍悄悄瞥了眼,心里十分艳羡。 他要是有这个待遇,不知道能提拔多少人,家族不说,亲友、师生,这得是多大的影响! 孙权并无所觉,脸色不动,心里却渐渐紧张起来。 一件件事有了结果,剩下的,便是他这个乌程侯了。 他心如明镜,皇帝以及朝廷,是不会允许他驻留在吴郡的,吴郡现在诸事妥当,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去哪里? 孙权心里没有底,因此惶惶不安。 在以往,他有兄长,有长辈,几乎所有人的事情都不需要他去操心,而现在,所有事情,都落在了还没有及冠的他的头上。 “仲谋,” 果然,还不等孙权想多少,耳边响起了刘辩的声音。 “微臣在。”孙权立即躬身,极力保持着语气平静。 刘辩折扇在胸口扇着,头也不回的笑着道:“你是想留在吴郡,还是去什么地方,亦或者回洛阳?” 看似给出了很多选择,孙权却情知根本没有选择,谦卑的道:“回陛下,微臣在洛阳多年,每每思及洛阳,甚是想念。微臣想回洛阳,请陛下恩准。” 刘辩双眼微眯,回头看了一眼孙权。 这个说辞,是他的想法,还是有什么人教他? 想着孙权身边的人都已经被‘清理’了,刘辩稍一思忖,道:“你年纪轻轻,回洛阳那种地方做什么,跟着周卿家去历练一番,过两年参加科举,待你入仕,朕有大任务交给你。” 孙权心中一怔,不让我回洛阳?跟着周异,是什么目的? 不敢多想,孙权强忍着惊疑,道:“微臣领旨。” 刘辩嗯了一声,折身用力扇了扇,抬头看了眼毒辣的大太阳,有些烦躁的道:“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就不耽误诸位卿家了,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不用陪着朕了。” 周异,孙权,顾雍等人齐齐抬手,道:“臣等领旨,告退。” 顾雍退后,转身离去之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张辽。 他知道,在这个地方,只有张辽是这位陛下的心腹,便是周异还差的很远。 刘辩继续踱步,只有张辽与皇甫坚长还亦步亦趋的跟着。 刘辩回头看了一眼张辽,道:“对于水师远航,你怎么看?” 张辽面色如常,道:“陛下,水师南下,最为惊惧的应该是袁绍,不论是水师是去哪里,他一定睡不着,对于江东局势,恐有极大影响。” 刘辩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回过神,神情怪异的思忖。 倒不是张辽绕过朝野反对水师投入那么多,反对水师耗费巨大的,莫名其妙的远航。而是张辽说的这件事,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在他的下意识里,水师沿岸,不远不近的南下,与扬州根本无涉。 但经过张辽这么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确实! 水师南下,对于袁绍来说,这是一个难以判断在哪登陆的巨大威胁! 两万大军,不论在扬州亦或者交趾的南海郡等登陆,对袁绍来说,都是威胁,甚至是要命的威胁! 刘辩思索再三,看着身前的两人,问道:“伱们怎么看?” 张辽道:“陛下,扬州失败紧张,或许会大肆征兵,袁绍,可能会放弃南海郡,全面抽回兵力,固守扬州。” “要是这么做,袁绍就是困死在扬州了,” 刘辩闻言,随口的道:“扬州地广人稀,土地贫瘠,一旦全部撤回兵力,就是坐以待毙。” 皇甫坚长摇头,道:“袁绍不是这等甘于寂寞,坐等灭亡之辈。臣猜测,他可能穷兵黩武,严阵以待,一旦知道水师南下,不是讨伐他,或可全力南下,与士家来一场生死决战。” 刘辩眉头一挑,道:“会吗?他们不是在媾和?” 皇甫坚长顿了下,道:“这只是臣的判断。” 刘辩若有所思,抬头望向扬州方向。 朝廷里纷纷扰扰,暂时没有一举剿灭袁绍的共识。袁绍如果与士燮媾和,将会给朝廷带来不少麻烦。再加上益州的刘璋,三面出击,一不小心,还能掀起不小的乱子来。 “走这不稳字棋是没错的,” 刘辩目光沉吟,道:“虽然有些保守,却是最佳之策。袁绍已经走入死胡同,除非朕失策,否则他不会有机会。” 张辽看着刘辩的神情,道:“陛下,臣以为,可以使用疲敌之计。” 刘辩看向他,道:“具体说。” 皇甫坚长也转过头,面带好奇。 张辽虽然是陛下的亲信,但展露的能力,也就是平定徐州一战,可那一战,关羽大放异彩,名声响彻大汉,反而衬托的张辽几乎透明,很多人都认为,平定徐州的是关羽,甚至不知道张辽是主将。 张辽躬身,道:“陛下,以三面侵扰,水师时不时兵临会稽沿岸。吴郡,荆州与扬州交界的要地,时不时做出大军讨伐的假象,使得扬州难以安宁,不出两年,扬州定然疲极!” 刘辩双眼微微眯起,笑容浓郁,道:“是个不错的计策。朕给你这个权力,吴郡的水师,以及与扬州接壤的各郡兵马,归你调遣。朕会再知会大司马府,配合你行动。” 张辽毫无异色,抬手道:“臣领旨!” 皇甫坚长不动声色的深深看了眼这个张辽,心里暗自惊疑。 他在刘辩身边日久,尤其是知道很多隐秘之事,深知这位陛下疑心极重,几乎没有相信过人。 但对于张辽,从来没有什么‘安排’,这么大的权力,说给就给。 这种信任,着实怪异。 刘辩用力的扇了扇,还是感觉到满脸是汗,望着会稽方向,笑着道:“朕的老丈人是前任会稽太守,十分想念会稽,能不能早一点回去,就看卿家的能力。” 张辽没有说话,只是躬身更多。 刘辩熟知他的性子,一合折扇,道:“二公子,回程吧,走颍川,看看卢毓他们就回洛阳。” “是。”皇甫坚长道。 张辽这会儿说话了,道:“陛下,还是有些不臣之徒企图对陛下不轨,臣请率亲兵,护送陛下去颍川。” 刘辩看着他,想了想,道:“也好,朕还有许多话想与卿家聊一聊。二公子,摆驾,大张旗鼓的走。” 这是要给袁绍机会啊。 皇甫坚长心下了然,大声道:“臣领旨!” 啪 刘辩打开折扇,又望了眼会稽,转身上了马车。 张辽亲率一千精兵,护送着刘辩,出了吴郡,走九江,进入南阳,而后北上颍川。 与此同时,刘辩的一举一动都汇报到了会稽。 内忧外患的袁绍,接连召开会议,商讨对策。 因为郭图借着所谓的‘不轨’,攻讦构陷,缉捕入狱,肆意的排除异己,经过大半年的时间,郭图在会稽、在袁绍帐下的地位飙升,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以至于逢纪,袁涣等人被排斥、边缘化,即便是大议都谨言慎行。 袁绍脸色难看,目光扫过一众人,冷声道:“朝廷的水师,还是没有找到到底在哪里吗?” 没人说话,安静无声。 他们是没有水师的,即便在沿岸遍布探子,可除了偶尔发现外,始终难以掌握确切行踪。 两万大军,随时可能在未知地方上岸,这对袁绍来说,如鲠在喉,夜不能寐。 袁绍见没人说话,目光阴沉,落在外甥高干身上,低喝道:“你说!” 高干余光扫了眼一直面无表情的郭图,硬着头皮道:“主公,那水师忽远忽近,加上海上有大雾,着实难以捕捉。不过,依照路程算,他们现在,应该离开扬州地界了。” 袁绍冷哼一声,转向袁涣,神色缓和了一点,道:“袁先生?” 袁涣一脸谨慎,故作思忖的道:“主公,朝廷的两万水师,目的有些诡异。若是有意于扬州,其他地方不应该毫无动静。如果是支援士燮,却也不必大费周章,完全可以从荆州进入交趾。” 袁绍微微点头,总算说些有用的了,面带‘继续说’的表情。 袁涣便继续道:“朝廷那边说是去远海探索,下官以为这是障眼法,或许有其他意图……还须再观望。” 观望? 袁绍的失望写在脸上,看向了近来倚为心腹的郭图,神态亲近的微笑道:“郭先生怎么看?” 众人将袁绍的表情尽收眼底,悄悄对视一眼,心里异常凝重。 郭图这小人,在会稽为所欲为,偏偏袁绍信他,使得会稽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这是不祥之兆! 没人敢说出口。 敢说出口的人,已经被郭图以各种理由杀害了。 郭图摸着胡须,神情自信又自得,淡然一笑,道:“主公,以我观来,朝廷那边,大可不必担忧。朝廷真要决心讨伐扬州,那位皇帝陛下不会亲自来吴郡,朝廷不会允许,而且还问罪了豫州牧刘繇,右司马、豫州将军刘备。” 袁绍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先生所言,正合本公所想。那,那两万水师,究竟是何意图?” 郭图见袁绍信了,笑容更多,道:“主公,朝廷那边放风声说是两万,又岂会真是两万?两万大军驶向茫茫大海,无异于自杀。” 袁绍神情若有所思,还是追问道:“先生所言有理。那究竟是为何?” 袁涣,逢纪,高干等人也看过来,神情各异。 “始皇帝,长生。” 郭图在所有目光注视中,淡淡道。 话音一落,袁绍双眼大睁,心中疑惑瞬间得解,面上大为恍然。 逢纪却怔了又怔,这种理由,袁绍居然信了? 但他头上还有‘不轨’的阴云,哪敢说话,只能闷声不言,心中忐忑。 第五百六十一章 妖孽 袁绍信了。 两万大军,五十多艘战舰,出海去‘探索’,这种事情,任谁都不会信。 而郭图说的,这是朝廷的扩大,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这是当今皇帝,想要长生,学始皇帝派徐福出海,寻找长生药,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解决了这一块心病,袁绍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目光灼灼的望向南方, 逢纪一见,心叫不好,起身就抬手要说话。 突然间,他衣角被拉了一下,回头看去,身旁的袁涣轻轻摇头。 逢纪心里恼怒又不甘,只能悻悻坐了回去。 郭图将看的分明,目中闪过一丝嗤笑,转身就抬手道:“主公,朝廷困于内务,无暇分身,正是主公行大事的良机!下官请主公亲率大军,彻底剿灭士燮一族,平定交趾!一旦交趾在手,不但多了数百万人口,辽阔土地,最重要的是,可以与益州相连,与刘璋首尾相顾,进可攻,退可守!” 正中下怀,袁绍对郭图是万分满意,转而淡淡的扫过其他人,道:“你们怎么看?” 没人说话。 不提逢纪,袁涣这些谋士,哪怕是高干这等亲族也是缄口不言,小心谨慎。 袁绍面上露出一丝恼怒,旋即强行克制,淡淡道:“那便这般定下。十日后,本公亲率三万大军,驰援张郃。鞠义驻守丹阳,高干驻守豫章,袁熙领会稽太守,驻守会稽。” 这一声落下,有人喜有人忧。 高干,袁涣,逢纪等人暗松一口气,袁绍虽然为郭图所蛊惑,但还是理智的,这样的布置足以确保后方稳定。 而郭图双眼阴郁,低头不语。 袁熙与高干,袁涣,逢纪等人走的近,对他来说极为不利! 袁绍对于他这一群谋士、武将,心中的不满在累积,一瞪眼就想训斥,忽的脸色一变,沉着脸道:“散了!” 一挥手,袁绍起身,大步离开。 众人看着袁绍的背影,面面相觑。 就这么定下了,抽调那些兵马,何人跟随,粮草从哪里出,这么多事情,袁绍都不谈了? 逢纪暗自叹了口气,默默起身。 袁涣看了眼郭图,面无表情的跟着。 高干左右不是,只能独自一个人离开。 他这一走,一些刚刚被提拔起来,还名不经传的将领纷纷跟随他。 文武,自古各成一路。 郭图却坐着没动,目光闪动一阵,径直起身,走向了袁绍离开的侧门。 袁绍到后堂花坛,就看到袁绍扶着一棵树,正在擦嘴。 树根处,一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郭图脸色微变,旋即心中更加急迫,站在原地没动。 不多时,袁绍在侍卫的提醒下,回过身,看着郭图,脸上是舒心的笑容,道:“先生无需拘礼,近前来。” 郭图应声,走向近前,看到了树根处的大口鲜血,不安又关心的道:“主公,那医师不行,下官为你再换一个吧。” 袁绍已经往里走了,笑着道:“已经二十多个了,都说我是旧伤,郁结在体内,想要大好是不易,只能静心修养,不宜操劳。可先生也看到了,这么多事情,我便是想修养……” 郭图见袁绍话音里全是感慨,连忙追上几步,道:“主公,会稽城内,忠直之士无数,且宽心静养,无需多虑。” 袁绍顿住了脚步,望向北方,长叹一声,道:“先生无需宽慰我。原本,有多少机会摆在面前,一个個的全都错过了。不止我错过了,他们都错过了。” 听着袁绍这种感慨的话,郭图下意识的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团污血,心念急转,脸上浮现笑容来,道:“主公,汉室将终,并非妄言。这一次,皇帝虽然逃过一劫,可也激起了各州士族的愤怒,只待有人登高一呼,必然从者云集。高祖皇帝是何出身,如何能与主公相比?据有天下者,以德望为要,主公德望无双,自不必感慨于过去。” 袁绍笑容自然了不少,感觉肩膀有些酸痛,背起手,道:“还是先生知我。先生来找我,可是有要事?” 郭图脸色一肃,上前半步,道:“主公,为了稳住大局,下官悄悄放过了很多人。二公子心性宽厚,仁义儒雅,届时,主公身在南海郡,会稽若有变故,该作何应对?” 袁绍笑容没了,缓缓转过头,一脸冷色。 对于逢纪等人,袁绍是一忍再忍,说话刺耳冥顽不灵就罢了,还为那些逃走士族说情,其中潜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正如郭图所言,不能继续追查下去,否则会稽郡内得彻底人心崩散! 看着袁绍的表情,郭图没有再说,他知道,已经足够,再多说就要引起怀疑了。 他很了解袁绍,这是一个不愿被外人左右的人,问别人之前,心里早就有了定计。 像现在这样不说话,是袁绍还没有想好。 “先生认为怎么做为妥?”袁绍淡淡道。 他想好了。 郭图心里顿知,仍旧低着头,故作思索的道:“高中郎将为人果断,与二公子互补,较为稳妥。” 袁绍没有说话,再次望向北方,久久不言。 郭图心中激动了一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道:“主公,高中郎将性子急躁,行事霸道,有他辅助二公子,足以确保万一。” “先生,” 袁绍身形不动,道:“你说,接回袁尚如何?” 郭图眼神里藏着深深的喜色,语气却颇为忧虑的道:“主公,三公子在洛为质,没有足够的理由,朝廷是不会放人的。而且,现在正是主公南讨交趾的紧迫时机,万不可引起朝廷淡淡警惕。” 袁绍收回背起的手,一手握着佩剑,一手掐腰,道:“我担心,尚儿步谭儿的后尘,先生,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 郭图知道,袁绍已经下定决心了,还是犹犹豫豫的道:“主公,此事,是否等平定交趾,归来后从长计议?” 袁绍猛的转过身,脸角如铁,直视着郭图,沉声道:“先生能说服刘表出兵,就不能接回一个质子吗?” 郭图低着头,脸上犹豫,松缓,坚定,挣扎,逐一在脸上飞速又清晰的变幻,好一阵子,才慢吞吞的道:“主公,若是以重金贿赂朝廷重臣,加上有必须回来的理由,朝廷权衡再三,或许会放人。” 袁绍紧绷的脸角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好。先生尽管去库里支取,大胜归来后,本公要见到尚儿。” 郭图一怔,道:“主公,下官不随军吗?” 袁绍双眼冷漠,看向中庭方向,冷声道:“先生留下,我将逢纪,袁涣等人带走。” 郭图心中一惊,陡然醒悟过来,这袁绍也不是愚笨,心中自有想法。 幸好!幸好! 郭图仔细回想着刚才的说辞,确定没有差错,这才暗松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要是被袁绍发现,他是在故意算计,袁绍肯定会将他大卸八块! 另一边,逢纪与袁涣正在酒楼喝闷酒。 逢纪一边喝一边怒声道:“现在这种情形,怎能去亲征交趾?张郃手里有两万大军,每月消耗多少钱粮?现在又增加三万,小小的扬州,怎么撑得住?朝廷那边都知道要修身养息,给庶民喘口气,主公怎么就不明白!?” 袁涣知道他的委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也不能全怪郭图那小人。交趾久持不下,一旦撤兵,不说主公威望大损,我们也会被困在扬州,再无喘息之地。主公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砰 逢纪将杯子砸在桌上,喷着酒气吼道:“不得已?主公便不知道,他亲征如果还拿不下交趾会是怎样的后果?如果继续僵持会怎样?朝廷趁机出兵怎么办?即便顺顺利利的拿下了,要多少年才能缓过一口气来?朝廷会容得主公休养片刻吗?” 袁涣吓了一跳,左右四顾,连忙道:“慎言!慎言啊逢兄!” 逢纪全然不放在心上,又倒了杯酒,冷笑连连道:“郭图那小人,除了阿谀奉承,还会做什么!?我不怕告诉你,我在暗中调查他,又是装修院子,又是开府纳贤,他哪来的那么多钱财!?” 袁涣双眼大睁,万万没想到,逢纪私底下居然在调查郭图! 想着郭图现在的权势,他忍不住的低声道:“逢兄,这可是危险之事,万勿慎重!” 逢纪仰头一口酒,而后低头倒酒,抬起眼皮,双眼异常阴鹜的盯着袁涣,道:“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那郭图在荆州,在吴郡,甚至在朝廷,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袁涣真的被吓到了,拿着酒杯的手都在哆嗦,惊愕的道:“逢兄,你,你做了这么多?” 逢纪再次一口酒下肚,道:“我不做,难不成坐以待毙?一旦我拿到证据,一定先发制人,将他斩了,不给他任何嚼舌的机会!” 袁涣本还想与他商议关于二公子袁熙的事,见逢纪这副模样,心知说不了什么,惊疑之下,道:“逢兄,切莫多喝,眼下还有诸多要务。” “诸多要务?” 逢纪颤颤巍巍的倒着酒,冷笑道:“我还有什么要务?所有的事情不都在郭图那小人手里吗?今天喝个痛快,明日事,明日愁!” 袁涣看着他已然醉了,心里不由得叹气,默默思忖。 原本的大好形势,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突然急转直下,这一下就再难遏制。 会稽城里没了往日的你来我往,热闹喧腾,取而代之的是人心惶惶,凄冷肃杀。 郭图那小人并不算关键,而是他们的主公,在接连失利,损兵折将后,心态似乎发生了变化,少了以往的雄心壮志,虽然依旧南征北讨,锐气勃发,可总有种‘转攻为守’的味道。 袁涣也不知道他这种感觉对不对,会稽发生了太多事情,目不暇接之下,令他无法冷静下来,仔仔细细的去分辨。 他不知道是,门后一个小二装扮的人,端着盘子,双眼紧盯着门,见没有声音了,悄悄的,无声的后退。 不多时,郭图就得到了消息,站在偌大的院子里,环顾四周搬进来的珍稀树木,眼神里皆是杀意。 “主人,这逢纪,我早就说过留不得,还是得尽早除去!”身边的心腹管家道。 郭图摸着胡须,望着南方,淡淡道:“我不杀他,是不想让主公误会,留着他,还有留着他的好处。” 管家不知道什么好处,道:“可是,逢纪不知道在暗中查到了什么,这样一条毒蛇,留着他,迟早会咬上主人的。” 郭图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想要杀他,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不论是在会稽,还在军中。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不是他。逢纪等人明显要簇拥袁熙,必须尽早想办法将袁尚接回来。” 管家一惊,连忙道:“对对,主人考虑的是。那袁熙与逢纪,袁涣,高干等人是一党,一旦将来袁熙上位,主人就危险了。” 郭图摸着胡须,轻皱眉头,道:“可是,要怎么才能将袁尚接回来?” 要是他能从洛阳将袁尚‘救’回来,不止在袁绍面前是大功一件,袁尚更会对他感恩戴德,将来袁尚袭位,那他便有‘从龙之功’,那时,他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管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睁大眼看着郭图。 郭图左思右想,眉头越皱越深,还是没有半点思绪。 袁尚是作为质子留在洛阳的,是袁绍表达‘忠心’,令朝廷‘放心’的一个默契。 如果袁尚无缘无故的离开洛阳,那便是打破默契,朝廷断难接受。 郭图必须想一个办法,让朝廷毫无疑虑的放回袁尚,袁绍要亲征交趾,不能与朝廷再起冲突。 想了半天,郭图还是摇了摇头,道:“算了,时间还长,暂且放一放。现在要紧的,是筹措钱粮,这件事,一定要抓在我们手上。” 管家犹豫了,道:“主人,会稽以及丹阳已经没有什么油水了,主公前几年的亏空还没有补上,要是再动手脚,很容易被人发现。” 郭图揪着几根胡须,自信一笑,道:“会稽,丹阳没有,豫章,庐江还没有吗?这次是主公要亲征,需要预备足够的粮草,他们最好是乖乖的呈上来,要是不给,我便借机做点事情!” 管家大喜,道:“主人英明!豫州,庐江两郡向来富裕,而且那些士族多半与逢纪,袁涣,袁熙等人有关,确实可以借机敲一棒!” 第五百六十二章 人不如故 袁绍紧锣密鼓的准备亲征交趾,与士燮决战,而这会儿刘辩已经出现在颍川郡。 卢毓,杨修,陈群陪着刘辩,正在街道上走着。 卢毓在刘辩身旁,神情满是忧虑,道:“陛下,颍川郡为贼肆掠多年,世家逃难而走、庶民要么从贼,要么死于战乱,要么成了流民……臣履任颍川太守以来,一直全力安民,经过臣等近一年的摸排,颍川郡的人口,可能不足五十万。” 刘辩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 颍川郡从黄巾以来,或者更早便已经乱作一团,后来几乎没有消停好,满打满算太平时间不足两年。 但一个偌大的郡,曾经人文盛达之地,而今破败不堪,连五十万人都不到,足以说明战乱的可怕。 陈群在一旁,连忙接话道:“陛下,臣听闻,丞相以及荀仆射等人,已经准备将族人迁回祖地。不止是他们,诸多避难而出的士族、庶民都在逐渐回归,想来,用不了多久颍川郡就能恢复往日盛况。” 刘辩对这话不置可否,恢复人口,需要的太平,是时间,而不是从别处牵来。 杨修没有说话,他一直看不上陈群,听了他的话,更觉可笑。 荀氏避难在冀州,从冀州迁回来,颍川人口增加,冀州呢? 没有一点格局! 杨修暗自腹诽,刚想应和刘辩说几句,卢毓又开口了,道:“陛下,目前,郡中大族也缺少仆从、佃农,众多田亩荒废。臣等正在与各大族商议,群策群力,集中力量开垦一些荒地,安置流民。大部分士族都答应了,并且答应了将佃租维持在三十收一,免费提供粮种,耕具……对于耕牛,臣等考虑,由官府蓄养,然后租借给十户到三十户,前三年免费,后面再收取租金……” 刘辩踱着步子,听着卢毓的话,深为满意的笑着道:“你能实实在在的做事,朕很高兴。你这些做法很好,要尽快摸索一出可行的办法来,而后上报尚书台,尽快推广。连年战乱,百姓厄需安稳,朝廷要做的,就是给百姓创造这个环境。”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陈群与杨修,笑容更多了一些,道:“你们能够团结一致,没有争斗,这一点非常好。要把心事用在安民上,攀高踩低,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相互攻讦,恶意坏事……这些劣行,朕在颍川没有看到。” 这句话一落,卢毓没有什么,杨修,陈群不自觉的躬身,面色发紧。 要是没有争斗,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一个代表了‘颍川党’,一个代表了‘杨党’,明里暗里的争是不可避免的,只不过都十分克制,没有闹出事情来,也没有闹得颜面受损的事出来。 可以说,颍川现在的情形,与朝廷极其相似,‘颍川党’与‘杨党’保持着‘斗而不破’的局面,大家表面上都是一团和气,在各种事情上的争执也十分谨慎,相互迁就,互相妥协。 这也是刘辩再三敲打的结果。 刘辩走着,来到了一处茶馆,径直在外棚坐下,同时招呼三人,道:“你们都坐,朕有点事要问你们。” 卢毓,杨修,陈群三人齐齐神情微变,拘谨小心的应着,在小桌上坐下。 皇甫坚长上前,与迎出来的小二交涉,使得刘辩四人无人打扰。 “兖州那边再次翻出了所谓‘曹操屠三城’一事,” 刘辩开门见山,道:“说是曹洪借机杀害庶民,侵夺民田,还有说是,他与一些叛逆有交通,现在样子到了刑曹。刑曹说他们无权调查曹洪,认为应该移交给御史台,御史台推诿说,涉及大司马,应该秉旨意而行,没有旨意,他们无权查案。你们怎么看?” 卢毓,杨修,陈群三人躬身低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谁都没有开口。 皇甫坚长站在刘辩边上,将三人表情尽收眼底,从怀里掏出一個苹果,无声的啃起来。 卢毓是卢植之子,卢植在临终前的一段时间,对曹操进行了大力培养,几乎告诉天下人,要将曹操培养成他的接班人。 卢植过世后,卢毓尚幼,曹操以‘义子’的身份主持了卢植的丧事,因此与卢家关系密切。 卢毓将曹操当做了‘兄长’,这些年来,两人十分亲密。 杨修作为杨彪的独子,‘杨党’的默认下一代领袖,对于曹操的心态的是复杂的。既知道曹操对大汉朝国祚来说是‘奸邪’,可又觉得他是制衡‘颍川党’的重要帮手,因此态度暧昧。 而陈群作为‘颍川党’一员,耳濡目染,将曹操定位在了‘国之大贼’上,与‘颍川党’诸多大佬一样,希望尽早铲除。 但因为要顾忌刘辩,这些复杂的情绪,只能藏在心底,不敢抬到桌面上。 是以,三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这时,小二端来了茶,皇甫坚长连忙含着苹果,接过盘子,挨个将茶杯放好,盘子递给小二,挥了挥手。 小二一走,刘辩看了眼浑浊的茶水,没有喝的欲望,微笑着看着三人道:“直言无妨。” 陈群,杨修悄悄抬头,目光落在卢毓身上。 天下谁不知道,卢毓是当今陛下的心腹,卢植病逝后,一直带在身边,养在宫里。 卢毓收到了两个臂膀的目光,慢慢抬起头,道:“陛下,臣以为,曹洪是曹洪,大司马是大司马,不可混做一谈。” 刘辩道:“你的意思,只查曹洪,点到为止?” 卢毓目光微凝,轻轻低头,道:“是。” 刘辩神色沉吟,道:“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能收的住吗?” 卢毓,陈群,杨修三人不接话了,各自思索。 曹洪是曹操的堂弟,多年以来一直追随曹操南征北战,功劳无数。 这种关系,查了曹洪,能不牵扯到曹操吗?再者说,背后的那些势力,会允许止步于曹洪? 一旦牵连出更多的人,更多的事,曹操即便自身再干净,也得落个‘御下不严’之过,大司马的位置是坐不得了。 “长文,你说说。”刘辩似自语了一句,看向杨修道。 陈群听到刘辩叫他的字,心里一惊,连忙道:“陛下,臣听说,那曹洪已经认罪了,只要……结案便可了。” 说到最后,杨修的声音小了一些。 倒不是‘颍川党’的身份,而是即便曹洪认罪,朝野不会轻易罢手。 这一次曹洪‘事发’是偶然的,可朝野不会放过这个偶然。朝野对于曹操敌视的人大有人在,尤其是曹操还曾‘挟太子兵进洛阳’,这就加剧了朝野对曹操的‘敌意’。 “德祖。”刘辩微笑着向陈群。 杨修相对从容一点,曹操的去留,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他的老恩师也没有什么示下,还是认认真真的思索,道:“陛下,既然是大司马帐下的武将犯事,或许交给大司马处置,方能堵住悠悠之口。” 刘辩不置可否,将手里折扇放到桌上,端起桌上浑浊的茶,轻轻晃悠。 卢毓,杨修,陈群三人,基本上代表了洛阳城里的‘帝党’、‘颍川党’、‘杨党’,也就是朝野的基本态度了。 他们三人模棱两可,那洛阳城里显然没有统一的态度。 “二公子?”刘辩忽然淡淡道。 啃着苹果的皇甫坚长咽了一口,想着曹洪的复杂身份,满不在乎的道:“陛下,其实也简单,让三法司处置,给大司马记个过,慢慢就过去了。” 卢毓神色不动,心里摇头。 陛下已经强行庇护曹操太多次了,到了朝野可接受的极限,要是再来一次,朝野不会再买账,将引起剧烈反弹。 那时,非但不能解决这件事,还会如烈火烹油,激起更大的反弹,将曹操拉进去。 刘辩转头看着皇甫坚长,道:“伱就没有一句有用的。给朕来个苹果。” 皇甫坚长眨了眨眼,看着手里只剩一半的苹果,道:“陛下,只剩这个了。” 刘辩没好气摆了摆手,向着陈群,道:“尚书台什么意见?” 陈群立即道:“下官不知。” 刘辩放下茶杯,看着杨修,道:“你也不知道?” 陈群是‘颍川党’,而杨修是‘杨党’,问的自然是王朗的态度。 “臣不知。”杨修硬着头皮道。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 刘辩抬头看向头顶的大太阳,手里喝不下去的茶水,桌上不能扇的扇子,眉宇间有些烦躁,道:“这鬼天气,热死个人。二公子,哪里凉快,咱们避暑去。” 卢毓跟随刘辩多年,知道这是他发现情绪的方式,心里想着,怎么为刘辩分忧,稳妥的解决这件事。 皇甫坚长就更不当真了,道:“陛下,要不,去冀州吧,那边的盐场据说现在很漂亮。” 刘辩眉头挑了挑,继而目光悠远起来。 皇甫坚长是有废话的性子,可在刘辩面前,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提及冀州盐场。 卢毓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陈群,杨修则还没有察觉,低着头,心里想着皇帝陛下不会真的躲着不回洛阳吧。 卢毓看着沉思的刘辩,心里慌的厉害。 冀州盐场涉及的太多,太大了,据他所知,曹操以及帐下谋士、武将或多或少都有涉入,一旦这个盖子被揭开,那可比曹洪那点事严重的多。 刘辩沉吟再三,道:“田丰还在彭城吗?” 皇甫坚长抬头看了看天,道:“根据时间算,还在,韩斌赶过去了,正在整顿漕运的事,一时半会儿估计抽不了身。” 刘辩心里想着处理这件事的合适人选,这个要么足够服众,要么无惧无畏。 朝廷内外想了个遍,刘辩也没找到合适的。 又看了眼身前的三人,刘辩起身道:“先回京吧。” 卢毓看得出来,刘辩没有想好怎么处置,连忙跟上,低声道:“陛下。” 刘辩脚步不停,皇甫坚长突然快步,插在了杨修,陈群身前。 两人脚步一顿,明白了,停下来,目送着卢毓与刘辩的背影,悄悄对视一眼,各有异色,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拉开一段距离,卢毓这才放开一点,道:“陛下,这个案子,臣以为,最好还是以普通刑案结案。” 刘辩折扇在胸前扇着,感觉着头上的汗,轻吐一口气浊气,道:“朕何尝不知,只是他们未必愿意。为了曹操,朕将丞相,将朝野得罪了个遍。再来一次,朕与尚书台就要离心离德了。” 卢毓知道刘辩的难处,躬着身,低声道:“陛下,那便让刑曹去办。” 刘辩回头看向他,道:“许攸?他能收的住手?” 卢毓道:“臣以为,许尚书能顶得住压力。” 刘辩停住脚,看着卢毓,道:“许攸听话,朕知道,要他强行结案不难。他有能力,阻挡朝野的见缝插针?” 这件事的难点,就在于朝野不会轻易放过曹洪、曹操,一定会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扩大事态。 许攸这边结案,那边又扯出其他事情,非但结不了案,还得将刑曹,廷尉府拖进去。 真要是闹出这样一出,那事态就真的难以收拾了。 卢毓看着刘辩,微微低头,若有所指的道:“陛下,朝野之中,论对大司……对曹洪一案最清楚的,莫过于刑曹的许尚书,也唯有他能顺利结案。” 刘辩眉头一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许攸之前针对过曹操一次,将曹操老底都查了个遍,单是他爆出来的,就惊呆了无数人。 刘辩想通了,忍不住笑起来,拍着卢毓的肩膀,道:“锻炼两年,朕就调你回京。” 卢毓躬着身,道:“无论在何处,臣伏愿为陛下分忧。” 刘辩看着他,轻轻点头,道:“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果真如此。走,陪朕走一会儿,说说你信里没说的事。” “是。”卢毓应着,陪在刘辩身后侧,说着来颍川郡后的大小事。 不远处的马车不远不近的跟着,皇甫坚长招呼了陈群与杨修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三天后,尚书台。 荀彧召集了三法司在京的官员,外加一个吏曹尚书王朗议事。 好半天,荀彧合上手里的文书,道:“各项事情便这样,按照计划执行。现在说说,曹洪一事,拖延太久了,吏曹怎么说?” 王朗神色不动,颇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道:“吏曹并无意见,不论是三法司还是大司马府,都有权处置,全看丞相决断。” 荀彧直接转向许攸,道:“刑曹还是觉得,要三司会审吗?” 三司会审与刑曹查处,规格上不一样,针对的对象也不一样。 许攸自然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一个曹洪要是能搬到曹操,曹操倒了几百次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出大事了 “廷尉府不同意。” 许攸还没有说话,倒是戏志才开了口,道:“丞相,曹洪纵然再有军功,终不过是一小小中郎将,且不说三司会审不合规矩,会开一个恶例。最为重要的是,将告诉天下人,朝廷要调查大司马。丞相,朝廷要调查大司马吗?” “尚书台、朝廷,绝无此意!” 荀彧一脸沉色,义正言辞的否定了戏志才的话,目光看着一众人,道:“大司马于国有大功,忠心耿耿,任何人不得随意揣测!” 戏志才道:“田中丞还在整肃漕运,无暇分身,这个案子,只能由刑曹主理。” 许攸目不斜视,淡淡道:“曹洪隶属于兵曹,按照朝廷规制,要么由兵曹处置,要么御史台查办,亦或者三司会审。刑曹,不能越权查案。” “若是有丞相授权,中郎将以下,刑曹可以查。”戏志才看着许攸道。 许攸见戏志才以及荀彧明摆着要将这个黑锅扣到他头上,不咸不淡的道:“刑曹有证据显示需要三司会审。” 荀彧对这个许攸很不满意,第一次生出了恼怒的情绪,沉声道:“本相再说一次,大司马,性情忠直,两袖清风,绝无涉案!许尚书,若你再胡言乱语,本相可以罢除了你!” 许攸神色不动,躬了躬身,道:“下官谨记。” 戏志才看着许攸,又转向荀彧,心中暗自提了起来。 ‘曹洪一案’必须尽早了结,否则迟早会牵扯出曹操,到时候谁都收不了场! 田丰还在彭城,许攸坚持不肯接,任由大司马府去处置,难免‘官官相护’之嫌。 王朗作壁上观,不言不语,冷眼旁观。 ‘曹洪一案’,仿佛陷入了死胡同。 就在这时,值房小吏急匆匆而来,看了眼王朗,抬手道:“丞相,吏曹的急寻王尚书。” 王朗脸色一沉,上次是他在皇帝陛下面前被喊走,这次又在尚书台,心里恼怒,面上不动,道:“丞相,曹洪一案,与吏曹并无大涉,若有决断,通报一声即可。曹里或有急务,可否容下官回去处置?” 荀彧压着心里怒意,道:“可。” 王朗见礼,起身离开。 荀彧目送他的背影,神色沉吟,在考虑是否动用丞相之权,强迫许攸接下这個‘棘手小案’。 就在这时,又一小吏急匆匆进来,在荀彧耳边低声道:“丞相,太子殿下来了,穿了正装。” 荀彧神色微变,立即起身,来到值房门口。 戏志才,许攸隐约听到了,跟着站好,做好行礼的姿势。 不多时,刘绍一身红色太子朝服,挺着大肚子,来到了近前。 司马懿恭谨的站在身后,躬身低头,浑身上下无不彰显着‘谦卑’二字。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荀彧,戏志才,许攸三人齐齐见礼道。 刘绍看着三人,眨了下眼,似乎想学刘辩双手背后,试了下发现背不上,只好挺着大肚子道:“免礼。” “谢殿下。”荀彧三人起身。 荀彧,戏志才,许攸都在打量着刘绍,好奇这位太子殿下,为什么突然来到尚书台,而且还穿正装。 刘绍似乎在回忆什么,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看向许攸,道:“许卿家,曹洪一案,刑曹来查,尽速结案。” 七岁的小家伙,还有些奶声奶气,加上胖乎乎的小脸,没有半点威严不说,更觉可爱。 荀彧立即就会意过来,神态顿觉轻松。 许攸却反应不过来,怔了下,道:“殿下,刑曹来查曹洪,与制不合,臣已禀报过丞相。” 刘绍看着许攸,似乎有些没听懂他的话,转头看向身后的司马懿。 司马懿半躬,在刘绍身后低声道:“殿下是太子,可命刑曹,也就是许尚书,这合我朝规制。” 刘绍再次转头向许攸,道:“你,查!” 许攸有些反应不过来了,旋即瞥了眼荀彧,猜测是不是他暗中鼓动太子,正想着这是一个大把柄,刚要‘婉拒’,便看到门外,左栗露出身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许攸悚然惊觉,浑身冰冷,立即抬手道:“臣领太子之命!” “三天之内结案,不由得有误。” 刘绍话头顺下来了,道:“大司马那边,本宫已经为你打过招呼,定要秉公执法,勿枉勿纵。” 许攸听得清楚,心里更明白,低着头,冷汗涔涔的道:“臣领命。” 刘绍说完,又转头看向司马懿。 司马懿保持着头与刘绍的头齐平,低声提醒道:“丞相,南郡太守郭永不错。” 荀彧同样躬身低头,品味着刘绍的话,低声道:“表为洛阳府尹?” 刘绍嗯了一声,又道:“冀州常山的甄豫为河南令。” 荀彧无不可,道:“臣记下。” 刘绍挺起腰板,恭恭敬敬行了弟子礼,而后告退离去。 荀彧恭送刘绍,心里在想着郭永与甄豫。 郭永他自然知道,南阳郡太守,颇有官声,在南阳郡不算大士族,但名望极好。 也仅此而已。 这样一个‘普通人’,宫里为什么要突然擢升为洛阳府尹? 甄豫,荀彧同样知道,这是豫州大族,影响极大,甄豫目前是甄家家主,二十出头的少年郎。 河南令,这是要培养的意思吗? 戏志才站在他身后,有些头疼。 对于豫州牧,洛阳府尹,其实‘颍川党’内部,尤其是荀攸是有些想法的,正在准备推举。 现在荀彧应下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郭永为洛阳府尹,少不得要惹来荀攸一顿怒火。 ‘颍川党’内部正在逐渐的分裂,尚书台三公就代表了两股势力,而戏志才与陈琳等人,则在尽力躲避,不想被卷入其中。 于是乎,‘颍川党’内部,其实已经形成了三股泾渭分明的势力。 彼此之间,已经在时隐时现的争斗了。 倒是许攸,没有在意这些,心里在想着怎么将‘曹洪一案’局限在‘曹洪一人’身上。 这个案子的难点就在这里,一个不好,就会将曹操牵扯进来,涉及曹操,那就是惊天大案,足以动摇国本,任谁都得小心翼翼。 而朝廷以及宫里那位陛下,是绝对不允许将曹操牵扯进去的! 许攸心里烦躁不安,本以为能推出去的案子,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的头顶! 比他烦的也有人——曹操。 曹操在洛阳的府邸,近段时间迎来送往不知道多少人。 首先就是曹洪的家眷,整天在曹府后院哭诉。 其后是曹氏、夏侯氏的族人,纷纷来‘问候’,实则探听虚实,明里暗里的打听曹操会不会获罪。 而曹操的谋士,部将,门生故吏等等,不间断的出现,话里话外都是忧虑不安。 曹洪实非其他人,是曹操的同族,从十几岁就跟着曹操,南征北战,是最倚重的几个心腹之一。 他一旦落罪,势必牵连曹操,而曹操落罪,那牵连就无数了。 这会儿,曹操正在大司马府,送走刘绍之后,神情并没有好多少,不断翻着小桌上的文书,却一个签署都没有。 审配,司马朗等看着手里怎么送过去怎么拿回来的文书,对视一眼,审配不说话,只是回到他的座位。 司马朗左思右想,还是来到曹操值房。 曹操抬头看了他一眼,瞬间回过神,道:“走神了,我重新批复。” 司马朗回头看了眼,上前近一点,疑惑的道:“曹公,太子殿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为何还忧虑不解?” 曹操看着手里的文书,皱着眉道:“曹洪跟随我多年,为我坐过牢,挡过刀,是我的生死兄弟,我不能坐视他坐牢不管。” 司马朗一怔,而后一惊,连忙道:“曹公,这个案子,能限于曹洪,已经是朝廷容忍的极限,切不可再做他想。” 曹操拿起笔,在文书上写了几句,拿起下一本,淡淡道:“去吧。” 司马朗欲言又止,拿着文书,看着曹操的表情,莫名的心惊胆战。 曹操要是强行搭救曹洪,不说朝野不答应,宫里怕是也会恼怒。 这要出大事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锋芒毕露 天牢。 曹洪身穿囚服,披头散发的坐在草垛铺成的床上,胡子拉碴,神情淡漠。 狱卒端着食盒,放到里面,不耐烦的道:“赶紧吃,吃完就睡觉。” 曹洪下床走过来,就坐在牢门内,打开食盒,狼吞虎咽起来。 狱卒俯视着他,疑惑的道:“按理说,你是中郎将,又是大司马的人,怎么就没人探望你呢?” 曹洪喝了口酒,头也不抬的道:“你放心,不论我是死是活,一万钱不少你一文。” 狱卒哼了一声,道:“这段时间,我搭进去几千钱,你要是死了,我找谁要去?” 曹洪脸色恼怒一闪,自顾的吃着,含糊不清的道:“我曹洪说话,绝无闪失!” 狱卒猛的上前,一脚踢翻食盒,怒声道:“老子现在就要!你要是再不给,牢房让你饿死在牢房内!” 曹洪大怒,猛的站起来,一把扯过狱卒的衣领,拳头就招呼了过去。 狱卒早有准备,手里的刀快一步劈砍了过去,同时一脚踹了过去。 曹洪猝不及防,一刀砍中肩膀,一脚踹中腹部,连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他看着肩膀上的血肉模糊,瞪向牢门外的狱卒,怒声道:“你一小小狱吏,胆敢伤我!?” “呸!” 狱卒整理了下衣服,怒声骂道:“伱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告诉你,一万钱,一文都不能少,今天老子要是收不到,老子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曹洪阴沉着脸,按着肩膀起身,心里怒恨无比,双眼要瞪出血来。 这要是放在以前,这样的狱吏连出现在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不曾想,一朝落难,这样的狗东西都能主宰他的生死。 “唾!” 狱吏又呸了一口,将刀插了回去,脸色不善的警告道:“实话告诉你,老子有兄弟在刑曹,你要是敢不给钱,老子让你家眷这辈子都没安生日子过!” “你敢!”曹洪大怒,冲上来,咬牙切齿的低吼道:“我说过,一万钱,一文不少的会给你,你休要乱来!” 当 狱吏猛的又拔出刀,架在曹洪脖子上,道:“我原本以为你还能被放出去,好酒好菜的喂着你!你倒好,这么多天,没有一个人来看你,一文钱钱的打点都没有!我看你就是个短命鬼,今夜我就去你府,免得你家里卷了细软逃走!” 曹洪一把拉住他的手,双眼狰狞欲裂,沉声道:“我说过会给你的!” 狱吏已经不信了,一脚踹过去,道:“你他娘的等死吧!” “等等等等!” 曹洪急了,真的怕这狱卒带人去‘抄家’,但刚站起来,声音戛然而止。 狱卒还以为他怕了,又是呸了一口,骂道:“没用的狗东西,连大司马都不救你,我真是痴心妄想,还指望你能出去,跟你混个前程,他娘的,我现在就让你,知道天牢的刑具都有些什么……” 他话没说完,牙齿就大铲,脸上的狠色变的僵硬,想要堆笑,硬生生的挤出来,表情变得十分怪异。 “天牢的刑具都有些什么?”一身常服,满脸络腮胡的曹操,双眼幽冷的道。 狱吏嘴角哆嗦着道:“大大大司马……” 曹操淡淡道:“公孙。” 他身后的刑曹郎中公孙潜道:“来人,带走!” “是。”刑曹的卒役,直接上前,押着狱吏拖了出去。 狱吏脸色苍白,急声道:“大司马,大司马,小人,小人待曹洪不薄啊,为他花了数千钱,还请大司马饶命啊……” 公孙潜躬着身,道:“大司马,天牢这边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扰。” 曹操没有说话,走向曹洪。 公孙潜没有再说,悄悄后退出去。 曹洪看到曹操来了,神情不安,急声道:“大司马,你不应该来的,他们一定会抓着……” “不怕。” 曹操微微一笑,脸色自信且从容,看着曹洪的模样,尤其是他肩膀上的血流不止的刀伤,道:“我来接你出去。” 曹洪双眼大睁,继而欣喜的道:“摆平了?” 曹操狭长双眼眯起,语气波澜不惊的道:“我曹操为官二十多年,南征北战,到了现在,难不成连你都保不住?” 曹洪听出了味道,双眼大睁,面色惊骇,急忙抓着牢门,道:“不可,不可!大司马,听我说,我不过烂命一条,你切不可为我得罪朝野。我入狱之前已经打听过了,这一次陛下是不会再保大司马,一旦陛下不管,朝野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 曹操耐心等他说完,而后就道:“你出去之后,住我府里,好好养伤,伤没好,哪里都不要去。” 曹洪更觉不安了,急不可耐的道:“不可,大司马!这件事是陷阱,他们就是要用我来害你,你万不可上当啊……” 曹操不等他说完,望向不远处,道:“开门。” 公孙潜小碎步上前来,掏出钥匙,打开牢门,看了门内的曹洪,与曹操低声道:“大司马,这么做,真的稳妥吗?” 曹操道:“东郡太守空缺,我已经与王尚书打过招呼了。” 公孙潜大喜过望,抬手道:“多谢大司马!” 曹洪走出了牢门,可脸上写满了忐忑不安。 他不是单纯的武将,还掌握着曹操的军情探子,知道的远比其他人多。曹操这么明目张胆的将他从天牢里带走,简直就是打朝廷,打‘颍川党’的脸! 朝野本就想借着他对付曹操,曹操还踩了这個陷阱,朝野那些人,只怕会一边调教一边喜上眉梢。 曹操没有解释什么,带着曹洪,大步走出了天牢。 曹洪知道不是说的场合,跟在曹操身后,满腹心思,都在想着曹操到底要干什么,以及怎么脱身。 天牢在刘辩继位后的一系列改制中,已经脱离了朝廷各机构,直属于尚书台,与三法司并不隶属。 曹操堂而皇之的将曹洪带出了天牢,没用多久,就传遍了洛阳城的角角落落。 正在为曹操愁掉头发的许攸,听到这个消息,愣坐在位置上,久久回不过神。 他身前还站着两个侍郎,看着他们家尚书这个表情,相互对视一眼,不敢擅自说一个字。 曹操,是大司马,是战功赫赫的大司马,是皇帝陛下倚重为心腹的战功赫赫的大司马! 即便是‘颍川党’都不能明面上针对的大司马! 更别说,他们家这个被朝廷孤立的刑曹尚书了。 许攸好半晌才回过神,摸着三角胡,脸色怪异,道:“你们说,曹操这是要干什么?” 左侍郎等了半天,立即接话道:“尚书,不论大司马要做什么,都不是先前,尚书台给尚书的命令自然就不存在了。” 许攸摇了摇头,道:“尚书台的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问你们的是,曹操在谋算什么?” 右侍郎有些困惑了,道:“尚书,大司马图谋什么,那都是他与尚书台的事,咱们,不是正好可以置身事外吗?” 许攸对着两人的回答很不满意,摸着三角胡,冷笑道:“你们不了解曹操。当年我与他,袁绍,袁术等人仗剑为侠,行走天下,此人最是诡计多端,阴险狠辣,既胆大又谨慎。他这么做,肯定预备了足够的后手,一不小心,就可能将我们装进去。” 左右侍郎吓了一跳,左侍郎道:“尚书是说,大司马,要反击了?”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都是朝野、‘颍川党’对曹操出手,而曹操连防御都没有,更别说反击。 许攸心里拿不准,但很是不安,道:“陛下何时回京?” 右侍郎道:“銮驾现在应该还在颍川,过了轘辕关,就快了。” 许攸皱了皱眉,自语般的道:“最多两三天时间,曹操这是算好的吗?” 左右侍郎已经不敢接话了,这个层次,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惨祸的,想不通大人物们在玩什么,连话头都接不上。 许攸左思右想,心里还是不宁,道:“找点事,出去躲一躲。” 左侍郎一怔,道:“尚书,现在,怕是有些来不及,尚书台的命令才刚下。” 许攸闻言更加不安,道:“那就静观其变,你们盯着,有人来问,就说我突发急病,谁也不见。” 左右侍郎对视一眼,四只眼里都是不解。 事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严重到他们尚书要称病多起来?之前那么多大事,也没见他们尚书这般模样。 三法司的官衙与六曹的并不在一起,吏曹尚书王朗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不是进宫,而是来到了相隔不远的兵曹。 “皇甫尚书,” 坐下后,王朗一脸沉色,盯着皇甫坚寿道:“我只问你,兵权现在是否都握在你手里?城外的三大营,曹操是否能调动?还有,羽林军,是否有问题?” 皇甫坚寿自然也已经知道了,摇了摇头,苦笑着道:“王尚书,不要有点事情,就来问我这等事,这突然之间,你让我怎么回答你?” 王朗面不改色,越发沉声道:“我只问你,能与否!?” 皇甫坚寿哭笑不得,道:“王尚书,我真的无法回答你。我只能说,羽林军掌握在兵曹,至于三大营,那直属于陛下。” 王朗忽的双眼一睁,道:“兵符在哪里!?” 皇甫坚寿神色沉吟,片刻后,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手里有东大营的一半,北大营的一半在大司马手里。西大营,在掌宫令手里……” 王朗有些没听懂,急的要站起来,道:“你是说,曹操已经可以调动北大营的兵马了吗?” 皇甫坚寿对王朗的反应有些疑惑,道:“只是一半,另一半自然在陛下手里。王尚书,即便大司马从天牢里接出了曹洪,也不至于就到叛乱不臣的地步。” 王朗回过神,慢慢坐回去,逐渐镇定下来,看着皇甫坚寿道:“皇甫尚书还不明白吗?曹操已经不准备再容忍‘颍川党’了,双方兵戎相见,定是要血溅洛阳,会发生什么,你我都难以预料。” 皇甫坚寿却依旧从容自如,笑着摇头,道:“王尚书,你过滤了。大司马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尚书台诸公更是素有大局,再者说,还有陛下,王尚书,勿要急而过滤。” 王朗故作轻松的长吐一口气,道:“不怕皇甫你笑话,我是被之前的事情吓到了。” 皇甫坚寿微笑着道:“理解。” 王朗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继而问道:“皇甫,你觉得,大司马这是要干什么?曹洪一案,本还没有涉及他,他这一出,如烈火烹油,不仅将自身陷入进去,还激起了朝野愤怒,陛下不可能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庇护于他……他这么做,形同自毁啊……” 皇甫坚寿笑着道:“王尚书,事关大司马,还是往好处多想一些。” “对对对,”王朗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道:“皇甫尚书说的是,是我急中生乱了,我这便去尚书台,不论如何,要将双方的火气降下来,切不可撕破脸,做出有损朝廷颜面的事情来。” 看着他起身,皇甫坚寿自然要相送。 两人在门前客套几句,皇甫坚寿便目送王朗急匆匆的背影。 这时,程昱出现在皇甫坚寿的身后,道:“这位王尚书,真是有些急了。” 皇甫坚寿点点头,道:“不止是他。” 王朗这么急匆匆的赶过来,几句话之后,皇甫坚寿便察觉出,王朗关心的并不是曹操手里有没有兵权,更多的是,想要从他这里探听他们‘帝党’的态度,间接观察宫里。 程昱见王朗背影消失了,这才看向皇甫坚寿,道:“陛下与二公子还没到轘辕关,到京时间不定。如王尚书这般火上浇油的人太多,局势怕很难控制。” 皇甫坚寿刚想说话,忽然一怔,转向他,道:“陛下有旨意?” 程昱反应过来,连忙躬身道:“并没有,只是下官的揣测。” 皇甫坚寿想了想,道:“不论如何,样子是要做的,我待会儿进宫去尚书台,你盯一盯,有什么变故,尽快让我知道。” “是。”程昱应着,抬头看向皇宫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在尚书台的上空,狂风渐起,阴云密布,雷霆若隐若现,充斥着一股令人从心底涌起的压抑感。 第五百六十五章 还不是时候 皇甫坚寿还没有离开兵曹,曹操从天牢带走曹洪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 议论声骤然而起,普通百姓看热闹,稍微知道根里的人,则无不忐忑忧惧起来。 太常寺内。 孔融满脸大汗,不停的擦,抬头看了眼门外刺目的太阳光,燥热难耐的道:“这什么鬼天气,半滴雨不下,是要热死人吗?” 右丞看着他孔融完全没有仪态的样子,笑着安抚道:“孔公,他们闹起来,与咱们有什么关系?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孔融体胖心不宽,不停的擦汗,肥胖的脸上没有半点轻松,道:“天塌地陷,谁能躲得掉?颍川党怎么就是跟曹操过不去,将他供在大司马府有什么不好,非得赶尽杀绝吗?” 看着孔融不耐烦又不安的神色,右丞瞥了眼身后,上前低声道:“孔公,外面传言的很是厉害,不去尚书台看一眼吗?” 孔融冷哼一声,道:“去做什么?挨骂吗?颍川党现在估计已经急火攻心了,我送上去,除了捡骂还能干什么?” 右丞心里叹气,他们这位太常卿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拎不清,这种情形,随时可能有惊天大变,你不去反而躲着,好事没有你的份,祸事绝对跑不了! 孔融擦着汗,心里更加不宁,道:“你去盯着两院,不准他们闹事,还有,太常寺上下,谁都不准乱说乱来,得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否则出了事情,我可保不住他们。” “是。”右丞道。他们这位太常卿都躲着,也只能这样了。 右丞刚走出门,迎面就看到了工曹尚书陈宫急匆匆而来。 右丞一怔,连忙上前抬手道:“下官见过陈尚书。” 陈宫看了他一眼,道:“孔公可在?” 右丞道:“孔公或在午休未醒,不知陈尚书有何要事?” 陈宫瞥了眼正堂,淡淡道:“与你说一样,司隶目前在建的十八所学院,差不多完工了,钱款为工曹代为垫付,下面催了很久,现在急需用钱,我来找你们讨要。” 右丞顿时头大如斗,陪着笑道:“这点小事还劳陈尚书亲自跑一趟,下官的罪过,下官这就通知他们,尽快拨付给工曹。对了,陈尚书,下官听说,大司马从狱中接走了那曹洪,不知,是何缘故?” 陈宫见他转移糊涂,哼了一声,道:“三天之内,太常寺要是拒不支付,我就将官司打到尚书台,后面的,你们太常寺自己去建。” 右丞吓了一跳,赔笑更多,道:“陈尚书,陈尚书,那个,一定尽快支付,绝不拖延,绝不拖延,万不可停工……” 太常寺不怕打官司,没钱就是没钱,责任又不在太常寺,关键是户曹拖延不肯给太常寺拨付预算。 但停工不行,任务完不成,到时候不说宫里以及尚书台问责,单说上下官员的考核,就是天大的事! 陈宫又看了眼里面,见孔融不肯出来,强压着不满,道:“去请你们太常卿出来吧,一同进宫。” 右丞一听,连忙道:“下官这就去。” 说罢,急匆匆转身又进了正堂,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门旁的孔融连连摇头。 右丞顿了下,还是进去,做足了戏,出来与陈宫道:“陈尚书,孔公还未醒。你也知道,我们孔公嗜睡,他睡不醒,没人能叫的起来。” 陈宫冷哼一声,道:“我还真不知道他突然有了这个毛病,我一直以为,叫不醒的只有装睡的人。告诉他,今天或有大事,请他自行掂量。” 陈宫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离去。 孔融在黑影里探着头,望着陈宫的背影,肥润胖脸都是凝色。 不多时,右丞回来了,道:“孔公,陈尚书只是来要钱的,无需担心。” 孔融脸色没有一点好转,望着陈宫离去的,空空如也的大门方向,道:“要钱?需要他亲自登门吗?谁不知道这笔钱卡在户曹。” 右丞一怔,道:“那陈尚书走一趟是?” 孔融沉着脸,道:“他是要带我入宫的,不止是我,只怕九寺他已经走遍,我是最后一个。” 右丞愣住了,道:“诸公都进宫了,孔公为何躲着不见?” 孔融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他们都说我孔融不通人情,只知做学问,但不知道的却是,学问里,处处是人情。这一次曹操摆明车马,要与颍川党硬碰硬,伱觉得谁赢谁输?” 右丞顺着孔融的话,开始思考。 曹操已今非昔比,稳坐大司马,在军中威望最高,无可匹敌,加上右司马刘备被削去官职,禁足思过,曹操在大汉朝可以说鹤立鸡群。 纵然他不参与朝政,在朝中更是没有人,但除了陛下,谁又能对付得了他? 曹操光天化日,进入天牢,将曹洪带走,没人阻拦得了,同样的,事后追责,‘颍川党’,真的能‘问罪’曹操吗? 如果不能,那‘颍川党’——不胜便败! “等等,孔公是说输赢?”右丞突然醒悟,看着孔融疑惑的道。 输赢与胜负,有些时候是一样的的,有时候又是完全不同。 好比眼下。 两大势力对决,怎能用输赢来论? 孔融脸上凝色不退,迈过门槛,望向皇宫方向,道:“还不到时候。” 右丞一脸的问号,‘还不到时候’,这是什么意思? 他第一次发现,有些看不懂他家的这位太常卿了。 另一边,皇甫坚寿在朱雀门外,‘恰好’遇到了礼曹尚书陈琳。 打过一声招呼,两人并肩而行,向着嘉德殿方向走去,陈琳理了下肩膀碎发,无奈的叹气道:“原本,尚书台已经准备好,让刑曹查处,尽速结案,不曾想大司马根本等不及。他将曹洪带出天牢,尚书台是进退不得,两厢为难。” 皇甫坚寿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道:“大司马此举,确实有些鲁莽了,至少事先应该与尚书台知会一声。” 陈琳目视前方,实则余光若有若无扫过皇甫坚寿的侧脸,并且心里分析着他的语气,脚步放慢,沉吟着道:“皇甫兄,大司马不止是鲁莽了,强行从天牢带走犯人,有违朝廷规制,如果深想一些,曹洪那些案子,大司马是否涉及,亦或者为背后主使?” 皇甫坚寿与他一样的速度,隐约听到背后又有人进朱雀门,头也不回,道:“陈兄,大司马领兵多年,以往朝廷困窘,讨逆的钱粮全部自筹,其中有很多难以言说的难处,朝廷,还是须体谅的。” 陈琳脚步微顿,继而道:“朝廷不是没体谅,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皇甫兄,你还记得,这是第几次了吗?” 皇甫坚寿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不等说话,便看到一众七八岁到十二岁的孩童,成群结队的出现,路过两人,恭谨的行礼,而后直奔侍中庐方向。 皇甫坚寿在其中看到了曹丕,目光微微异色,道:“我听说,皇后娘娘很喜欢曹丕。” “我听说,这曹丕与二殿下倒是颇为亲近。”陈琳接了一句。 皇甫坚寿轻轻摇头,听懂了陈琳的话外之音。 只是,‘颍川党’,真的决定要对曹操动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