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泉神枪下册》 七十(1)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 三横与沥重在院内池边聊天,山南地北。 池塘边上,栽满名贵的白玫瑰。 花旁,更立有一个转经筒。桶高八尺,两三尺粗细,为水流驱动,悠悠地转着。桶是大红的漆底,上筑金线。阳光下,显得庄严神圣。 王三横注意观瞧时,见转经筒上刻有‘嗡嘛呢叭咪吽’六个大字,还有些小字看不太清。 三横不懂,请教过沥重才知道,夏人信的是藏传佛教,此为六字真言。意为‘具足佛身,佛智观世音观照’。 藏传佛教,乃教人向善的大智慧。但教中,佛规甚严。二人睹物生情,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规矩。 三横说他自己本是率性不爱守规矩的人。 沥重就说,她的规矩谁都不能破,唯有你三横。三横听言就问沥重,她内心倒底作如何之想。沥重其实比谁都知道他,乃反问道: “说真话?” “当然。”三横沥重皆是纯真之人。 “说真话,从我心里十二层,我不希望。”沥重郑重道。 “重,你想不想听我真心话?”三横问道。 “我不用听,就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信打一个赌。”沥重眼睛一闪,笑道。 “怎么赌?”王三横觉得有意思,赶紧来问。 “破与守两个字任选。我们每人写在手中,看我猜得准不准。”沥重说道。 “好。”三横同意。他当下去池边捞了一把黑泥,权当墨染,笑嘻嘻与沥重用食指蘸着,各人写在自家另只掌心之上。两人各自写好,神神秘秘凑到一起,“一二三!”三横叫道,然后二人把手一伸,哎呀,皆是一个‘守’字。 “猜得不错吧。”沥重转脸看着三横,得意地说。 “你怎么猜到的?”三横有些好奇。 “因为你这个人。你不仅不会破,反而会认真地守。”沥重道。 “为什么我要守?”王三横闻言,把嘴一张,颇有似不服之意。 沥重这时很想说,因为早在当年破庙与三横相约之时,他就承诺要严守她的军规。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三横的心在她这,正如此,三横必服从她的理念。 唉,军人的理念呀,沥重不愿再多想。另有一层,自己理佛,而三横一派信奉道教。佛规道矩,虽各自严明,毕竟有不同,因此也不便深究,于是她就说: “因为你是好人。” “好,你赢了,要赢什么,你说。”三横认输。这个答案,并不是王铁匠真想要的。但他听了之后,仍然心满意足。 沥重并无奢望,听三横发问,便说道:“只是在这日光之下,多坐一会。此生余愿已足。” “那你要输了呢?”三横不禁问。 “我不会输。”沥重把嘴一噘,说道。 “好,咱们换个角度说这个事。要是我赢了,你猜我想赢什么?”三横只好说。 “你想让我离开大夏!”沥重十分肯定地说。 好一个王三横,他本不是太过浮躁之人。听了沥重这话,长身型跳将起来,惊讶道:“绝了,绝了!你怎么知道的。当将军的都得知道手下怎么想的吗?” 王三横其实不用奇怪。沥重为什么能知道他肚里的想法?他前日听沥双说“杀人”,脸色那个难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要保沥重安全,只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所以沥重道: “别人不知,也无需知。而你的,我自来就知道。” “心有灵犀吗?”三横言罢,望着沥重自信的脸庞。这种自信,建立在对他的百分百的信任之上。但他望了望沥重平定的眼神,却吃不准到底是沥重每临大事有静气的将军作派,还是她并不想到铁匠营。 王三横感到此时不宜多提沥重离夏之事,毕竟兹事体大得慢慢说。于是,他点点头,转个话题道: “对了,你知道吗,你的规矩,我都会用命去守。”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正是有了这一层,才有凄美无比。”沥重动情地说。“你看我姐,一样的相貌。但她那里没有规矩。你与她在一起,感觉如何?” “没有感觉。”三横其实心中十分恼这个沥双,但他不愿多说,毕竟是沥重的亲姐。 “照说我姐与我长得一样呀,昨天她还特地把我的浩月青云甲穿上了。”沥重浅浅地笑着说。 “是呀,我乍一看还以为是你,可两下就明白了。”三横道。 “为什么?”沥重抬起脸来问。 “她不规矩。”三横鄙道。 “那你真没感觉?”沥重问道。 七十(2)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 “知道是她,我恶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她真不该穿你的甲,她不穿还好些。”三横恨道。 “她不穿反而好些,那她穿什么好呢?”沥重望着三横,见他面上稍带鄙夷之色。 “我也不知道,在我记忆中,与她第一次见面,在宫中。好像穿件黄色的衣服倒挺好看的。”三横缓了口气说。 “是不是呀。”沥重道。 “嗐,那时一没有你,二没有阳泉。第一眼见她,还以为你男拌女装,你有断袖之癖呢,傻不傻?” “后来呢。”沥重问三横。 “后来才知道是女的,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三横有什么说什么。 “动心了吗?”沥重不得不问。 “有点。”三横老老实实地说。 “再后来呢?” “再后来有了你,完全把她忘了。”三横这是真心话。 “为什么?”沥重再问道。 “我也说不清,可能我叹服你的‘不杀’。” “杀与不杀,非为主帅一时心情,而必须按律而定。我听完你慎杀的建议,感到有理,因此修改了军律军规。”沥重仔细第说。 “你规矩还挺大。” “有一句话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掌军非如此不可。”沥重道。 “这个自然。有道是‘慈不掌兵’嘛。无军规成了乌合之众,怎么打仗?”三横表示理解。 “不光打仗,事事如此。”沥重肯定道。 “那又是为什么?”三横问道。 “还记不记得柳林‘三生万物’必要‘坚持’?”沥重问道。 “当然,从那时我才时时忆起你,直到无一日不想。连我师父都极为高看那‘三生万物’之后是坚持。这么说吧,没有‘坚持’就没有扎麻刀,此乃我今生座右铭。” “万物怎么‘坚持’?”沥重再问道。 “这,。。。”三横真没想过。 “方才说过,没有规矩就没有世界。世上万事万物皆不能存在,万事万物皆无活着的道理。所以,要坚持,须守规矩。此坚持之要义。” “说得好,可是规矩也是要变的呀,老子不是说了道可道非常道呀。”三横又道。 “不能说变就变吧。”沥重道。 “是了,沥将军。”三横闻言,若有所思,又道:“你昨天谈到诗之精粹 乃是规矩中的美。这句话我到今天还想。那你是早有此论,还是临时的急智呢?” “是顿悟,听了你一番讲演后。”沥重讲。 “你知道吗?我也有顿悟的时候,比如做风箱。那顿悟是人生极大的欢愉!就跟吃蜜一般,不,比吃蜜欢愉得多,叫你睡不着觉。” “顿悟不见得欢愉。顿悟成真理才是欢愉。打仗前你可能悟有几十个主 意,多半是瞎想。”沥重纠正道。 “对,对。我在华山时,觉得天下之大,没有师父不知道的。那自己只要跟他学就行了。可后来出山,才发现世上你不知道的比知道的多。多少事要靠自己整明白。”三横同意道。 “是嘛,世上你知道的越多,才明白那不知道的越更多。”“所以一但自己弄明白了,就特别高兴。”三横说。 “我也是,也高兴得难入睡。”沥重坦道。 “你顿悟诗文,,那么精辟,绝对高论,你不高兴?” “那诗论被你斩钉截铁地肯定,我心中的确非常高兴。” 三横闻言,见沥重说着,满眼放出光来,自己也很快活,又道: “你真高兴?” “当然,非常非常高兴。”沥重道。 “是了,顿悟成真,欢欣莫比。可你还是睡得很香。整宿安眠姿势都不换一 下,大将风度哇。” “你怎么,。。。”沥重顿了一顿,好像换个话题,说: “哎,你的风箱,那么重要,其实于军事上,关乎大局呀。就给了我 夏人,你们岳帅会怎么说?”沥重问。 “军事?三句话不离本行。告诉你吧,岳大哥让我有机会就给你。宋夏联手才能抗金。”三横说。 “是,大夏原与唐朝交好。后来交兵。现在又渐渐和好。世事多循 环。”沥重深思后道。 “沥将军,你是将军还是宰相,动不动就是世界。”三横调侃地说。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 “我只谋一隅,就想把铁打好。”三横不尽同意。 “那是岳帅为你作谋。一名良将,必把一隅谋定,何处设伏,何地运粮,何 时进兵。但仅如此远远不够。为帅者,必把战略全局想透。”沥重并不买账。 “那你没事就瞎想呀?”三横有些奇怪。 七十(3)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 “瞎想也是想。没事想事乃人生一大快事。不然要脑袋干嘛?”沥重眯起眼睛,说道。 “嘿,你又想什么好东西了?”王三横觉得沥重挺能想,不禁好奇地问道。 “‘三生万物’之后的坚持,还有另一重说法”沥重自信道。 三横知道,每逢自己遇到沥重,话就多起来,想来她也是如此,思想还会特 别活跃。可这类话不宜直说,于是调侃道。“这。。,您好像又悟到什么了?” “要坚持长久就必须受规矩。怎么受?当循环往替。这么说吧。太阳东升西坠,是不是循环?”沥重极认真地说下去。 “是,只升不坠,人得晒死。只坠不升,更完了。”三横同意道。 “草原上,狼吃羊。但羊吃光狼就饿死。打仗只进不退,总有一天要败 得惨。”沥重补充道。 “所以冥冥中你往西走太远,还得有股力道拉你回东方,叫它矫枉反馈吧。”三横补充道。 “正是,没有这力道,就没有循环,没有循环反馈,就无法真正坚持不 渝。” “是啊,没有规矩,没有循环往替、矫枉反馈,就没有坚持,也就没有了世界。”三横叹道。 “所以坚持非匹夫之勇,必是善用这力道。你太东,就往西拽拽。你太西,就往东拽拽。是不是?”沥重比划着说。 “沥将军,我明白了。”王三横明白沥重的用心。可是,把这一层意思以深奥哲理的形式表达出来,他不得不佩服沥重的洞察与领悟。 “王师傅,明白就好。”沥重微微一笑道。 “嗨,我自来学老子,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说‘大智若愚’等等。这回有点悟道了。”三横讲。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皆是矫枉馈反的极高境界。”别看夏人信佛十分虔诚,沥重读过,也很喜欢读老子。 “那还有人叫我‘大奸似忠’呢。”三横自嘲道。 “阳泉吧,她开玩笑呢。你其实是‘大忠似奸’。”沥重顽道。 “嘿,这么快就矫枉馈反啦。”三横眨着眼睛叫道。 “贫呀,你。”沥重嗔道。 “沥将军,你知道吗,我每每回忆你,总觉得你千般好。这么说吧,好得不能再好了。可再见到,才知道你还能翻出来那么多新的好处。你这个‘矫枉馈反’似世之基本原理。不过再过些日子,你大概又去攻新的山头了。” “我也觉这个‘矫枉馈反’好像是基本原理。不管怎样,有立论不用,等于没有。你说我怎么那么好,就只顾一头,没有反馈,这便不好。你忘了,我曾滥杀无辜,我曾带兵攻打你大宋,我夏人曾。。。”沥重似深有其悔。 三横听了,忙摆手,把沥重的话截住,乞求道:“别,别,别说了。你在我眼中,圣洁如雪,秋水文章不染尘!再说了,这个反馈,你自己已经作了,是不是,‘不杀将军’?” 两人说着话,太阳已到正午,天也热起来。王三横感到沥重毕竟习武出身,这一早上,身体大有恢复。他就把带来的银子拿出大半,叫下人请四个身强力壮、手脚能干的婆子来。 王三横自己去熬药。支开下人,一来他感到沥双新派的这位,獐头鼠目,不似昨天的面带忠厚,怎么也存些戒心。二来也请稳重的婆子,给沥重好好洗个澡。 三横熬好了药,见沥重换好了衣服。可只洗了下澡,竟把她累得满头虚汗。三横心里流血。又恨自己冒失,不该劳动沥重太过,又恨沥双恶毒待人。 他轻轻拭去沥重额角的汗水,把药一口口吹凉,喂与沥重服下。 本来,王三横把剂量依次加重,又加上沥重洗澡有些脱力,午间的药,显得特别苦。 哎呀,一口药刚进到嘴里,那个苦,就借着嗓子鼻子,苦到脑门顶。真是苦得脑仁都往外冒着疼。 沥重苦得直吐舌头,又‘嘶嘶’吸冷气,为的是让凉风吹吹,似乎感觉好点。 沥重毕竟将军当久了,多少得有个体面样,为转注意力,她就问三横道: “来说说阳泉吧。” “不说行吗?”三横央求道。 “说说罢,跟我说说她的好儿。”沥重坚持问道。 “让我想想,先吃中饭吧。”王三横不知怎么开口好,这问题怎么也得想想再说不是,于是这么应道。 七十(4)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 三横与沥重用过午饭,二人又来到池塘边。 北国的夏天,一过午,时有小风吹过。天上几片薄云遮了骄阳,小水塘畔,绿柳依依,青草茵茵。塘中碧水映了蓝天白云。 二人置于如画的风景之中,平添了三分惬意。 王三横好奇,又去问那转经筒和筒边的玫瑰有什么讲究。 沥重知道他想转话题,先简单地告诉说,转经筒她们大夏贵族家家都有。经文刻于筒上,流水带动,每转一周,相当这家念了一遍经文。 而白玫瑰,则是她与沥双唯一共同喜欢的东西。 沥重讲完,又让三横说说阳泉的好儿。她可不是矫情,那是真心想着心爱之人的幸福。 三横早知沥重头脑中长思世界,胸腹内装有乾坤。但对她的大度仍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好罢,我胸中百万兵的沥帅!阳泉第一大优点,是极聪明。观察事物非常细,风箱问世,旋翼弩发明,以及神火飞鸦应用,皆是阳泉之功。”王三横道 “阳泉对你的风箱帮助大吗?”沥重问道。 三横点头道“岂止是大,最关键技术是她的突破。开始的风箱是木头磨木头,两下就漏气了。你想风箱送的就是气,漏了就玩不转了。” “她怎么弄的?”沥重真想知道。 “她先为防金人擒我,跳到冰河里,这你多半知道。她泡在水里好几天,见边上有窝鸭子,竟然发现羽毛耐磨不透气,用于风箱,才有今日之成功。”三横叙述说。 沥重赞道: “太好了。这是我给不了你的。太好了。哎,阳泉的脑力比你如何?” “强我数倍,不过她不够专心。今天忙这个,明天又对另外的感兴趣。”三横这是实话实说。 “不说缺点,只说优点。第二大优点呢?”沥重再问。 “这个,这个,”三横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她对你的专情是不是,算不算优点?”沥重点拨道。 三横说: “可也是,你知道,她特别怕别的女人闯进我们之间,特别怕,这算优点吗,她曾想让我纳妾,可我知道那不是她真心的想法。” “算优点啊。不得了的优点。”沥重笑道。 “好吧,你说是就是。”三横说。 沥重道: “所以我希望你们,真正希望你们俩幸福。” “好,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真心去作。可我也有个希望。”三横述说道。 “什么?”沥重问道。 三横恳切地说: “就是早上说的,一打岔,没讲完。沥将军,离开兴庆,到铁匠营来吧。以你如此善良的人格,如此大度的胸襟,阳泉一定会善待你。而在兴庆,太危险了。” “好吧,你说的有些道理,容我再想一想,说不定等你传授好犁铧,我们就走。”沥重思道。 “可是,沥将军,我,那个阳泉,我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三横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满脸愧疚,心底流血。 沥重平静道: “王师傅,我明白,我也能理解。沥重此生并无太多奢望。如今已经十分满足,我知足。” “天地可鉴,我,我,。。。”三横不知说什么好。 沥重摆摆手,道:“好了,什么也别说了。” “沥将军,还记不记得那日庆安郊外小庙?你我说好要一码一码地收集整理大夏文化?”三横转个话题。 “当然。我大夏文明也是辉煌灿烂。只可惜现无人系统整理。更无人介绍到中原。”沥重叹道。 “有朝一日,我们必返回兴庆,作了这件事!”王三横挺起身型来,十方注重地回道。 “好。”沥重闻言,有些激动。 又过一日,三横去见沥双,献犁镜风箱。 这块让沥双大费周章的犁镜是个什么玩艺?那强犁镜数倍的风箱,被三横用来救自己的王牌,又是何方的宝贝?沥重很是好奇。 她早知三横不是凡人,眼下拿出绝活,可不能不看。于是,她不顾身体未愈,也一并前往。 三横拦了俩句,也不是真拦。好在能骑的马还在,高高兴兴带了沥重去显白。 沥双处早有多人等候。有铁匠、木匠、种地的、管事的,二三十人。 她见沥重也跟了来,恨得牙痒,当然脸面上还算过得去,因为犁镜风箱被吹上了天,说是关乎国计民生,她不能不把官谱摆正了。 三横先解释了风箱的制法,画了图纸,着人去做。然后又把铸犁的生铁配料,熔炉,砂模一一讲解,着人一件一件去造好。 沥双其实并不懂工程之法。见王铁匠在众人前,云山雾罩,侃侃而谈,她并不明白三横在说什么。 只是见了这人英俊挺拔,玉树临风,口若悬河,图文并茂,觉得挺来劲。 可他说得真是那么回事吗?沥双想,成于不成,也都好,也都不好。 一时心里像小虫子钻一样,又疼又痒痒。 七十(5)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 又过了一日,风箱也造好了,熔炉等也砌得了。 升火填料加铁矿石,熔铁,翻砂,铸犁。大铁匠王三横一件一件手把手教人,不厌其烦,事无巨细,直到沥双的人把犁镜制成,新式犁做好。 这还不算,王三横又带人套上牛去地里试翻。 沥双下人在田旁只牵来一头牛拉犁。王三横一人扶着犁赶着牛。人与牛样子都很轻松似的,但一大遍地很快就翻好了。 在那犁镜之后,还有一根横木,顺势将翻过的泥土拉平耙碎。所以,犁过的土地很是平整,看起来也舒心。 王三横又解释道,如果种麦,可即行开沟播种、复土,等等。说这说那,搬犁拴牛样子,铁匠把个沥双看得眼花缭乱。 但她询问有关工人农民等等,皆曰掌握了技术。 沥双就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技术拿到了,宝贝得着了。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践行前言,准许三横与沥重离开。 她心里先想如此也好,沥重是再不会成为她争权的绊脚石了。 书中暗表,沥重不仅为沥双不容,她功高震主,更为夏皇沥仁孝不容。 日后离开大夏,她的双脚再没有重回自己生身之地的机会了。 西夏失去的,决不仅仅是一代良将。夏人尚武的精神,拼斗的意志,由于有功不赏反罚而受到极大打击,逐渐消磨殆尽。 那位看官问了,西夏既然军力大消,为什么还有多年的气数,百年后才为元蒙所灭? 其实,西夏的命运与气数南宋大致一样。大宋风箱传入西夏,在短短的数年内,令其冶铁,采矿,烧瓷,铸剑种种技术有了极大提高。 别的不说,仅百姓取暖烧饭一项,看似小事,实则因为风箱的推广而与原来不可同日而语。说来,这与皇室强力推广高效行政有极大关系。 西夏国力大涨,虽强敌环伺,便又维持了百多年的气数。 但后世国君躺在功劳簿上,妄自尊大,武备越来越弱,终将灭国亡种。吾人观之,莫不扼腕长叹。 却说王三横传授技术之后,又来到沥重身旁。本打算尽快离开兴庆返回铁匠营,但见沥重还是十分虚弱,却不宜远行。 再说沥重并未最后下定决心。于是二人准备再休息两天看看。 转过天前,三横与沥重又到池塘边坐坐,说话之间太阳照在身上,都觉得暖洋洋,好不舒服。 可是没过多久,天上起了乌云。挺好的太阳,却被乌云遮住。又有阴风吹来,沥重不禁打个冷颤。王三横见状,脸色一暗,道: “咱们回去吧,你看这乌云遮日,阴森森的,天马上就凉了。” “你一个大男人,如何览物生情,多愁善感起来了”沥重见三横情绪不高,就说。 王三横一笑道: “嗐,我的沥大将军身经百战,战场上胜负兵家之常事。天空中云遮云散,当也是天道之常,好嘛跟随将军,平日也沾上几分豪气!” “不要贫嘴了。”沥重怪道。 “得得,咱们回吧,的确有些冷了。再说也该吃药了。”王三横劝道。 二人回到房中,突然见下人哭丧着脸。一问之下原来药给熬煳了。 “没关系,药还有。我带来不少。再熬吧。”王三横不以为意。 “药全没了!”下人可怜巴巴地说道。 王三横闻言大惊: “什么?” “沥双公主嘱咐我,今天熬药说是要一小半倒在药罐中,只加半杯水。另一大半倒在炉中去烧方可有疗效。”下人道。 三横与沥重闻言对视。二人心中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药的方子,并不罕见。成,马上去买。噢,对了,兴庆有草药铺吗。”三横随即问道。 “当然有,但我料你买不到。”沥重摇头道。 三横知道这可不是小事,不由心急起来: “吐了血!也得弄到药,得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你现在的病,虽然烧退了,但大病未去其根。如果反复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你先躺下休息,不能多动。我去去就来,有没有的,先弄个明白。” “好吧,小心谨慎。”沥重嘱道,心里总不是太踏实。 三横急身出门,跨马如飞。一时间把兴庆草药铺寻了个遍。所需的几味药,皆是完全售尽。 各位掌柜众口一辞,都说是沥双公主府的人买了。 三横心里明镜是的,二次打马赶往沥双府。刚到府门,早有人等候,出来说: “我家公主待你多时了!” 三横三步并作两步急上前去。见沥双一躬到地,说 “公主殿下,听说…” “听说我买了药是吧。我告诉你,我买药是为了生病的军士,有错吗?”沥双道。 “没有,当然没有。只求殿下匀一些给我。”三横只好说。 “给你,还是给沥重?”沥双狡猾地问。 “这个?。。。” 三横立时脑子里打了一百转,思想如何回答为好。 七十(6) 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要,马上就给,记着是给你的。”沥双面对王三横,狡猾笑道。 “对,是我要,是我要。”王三横无奈道。 “你也有求我的时候?”沥双得意地问,不免十分得意。 “眼下不便是?”三横更无奈地说。 沥双更加得意地说: “好,你求我,我也求你一事。你可说过一百件都应的。那么眼下这件答应了,马上给药。” “只要能救人,万死不辞。”三横一心想着沥重的病,那千万别耽误了,可说是心急如焚。 “万死?我可舍不得。没那么严重,只求你今晚过府吃一顿饭,行吧?”沥双满意地问,一边睁着美丽的大眼睛,摇头晃脑。。 王三横知道,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不由十分犹豫,“这个。。。” “哼,我昨天请你吃个饭,照说你传了犁铧风箱的技术与大夏,我请你吃饭顺理成章,你倒好,百般推辞,吃个饭就那么难吗?”沥双嗔道。 “殿下误会了。”王三横只好如是说。 “误会?你亲口对沥重说对我没感觉也是误会?”沥双醋意道。 “岂敢,殿下这聪明劲儿无人能及,就拿你问我药方一事吧,一箭三雕。”三横道。 “噢,哪三雕?”沥双颇感兴趣地问。 “第一去救军士,买了人心。这第二,治了沥重是不是?”三横口不对心底说。 “算你明白。我就不知道如何还有第三雕。”沥双面有得色,笑吟吟道。 “这第三雕是令我不得不服,殿下果然厉害。”三横讽道 “真心佩服?”沥双不解地问。 王三横道,“真佩服。”似乎未假思索。 “好,对美貌女子的佩服发展下去就是爱情,你这个佩服二字我爱听。”沥双太得意了,高高兴兴地说。 “这个发展恐怕不行。”三横忙道。 “别急,慢慢来。这两天我想明白了,咱们慢慢来。”沥双言罢令手下人拿来一包药。 三横见过,知的确是药方的配伍不错,只是太少些,就说: “殿下,谢您的药,只是此药刚够一剂,能不能…?” “一剂?你还没答应今晚赴宴之事。先答应再说。”沥双憋着坏说。 “我答应。请殿下赠药。”三横催促道。 “这儿是今天的剂量。你吃过饭,我自然就给另外的药。不,边吃边给。”沥双狡猾地说。 “也罢。先服这剂吧,救人要紧”三横接过药来急转身要走。 “等等,我再问你一句话,答复如何不论,答完就放你走。”沥双不依不饶。 “请讲。”王三横十分无奈道 “我这身衣服,喏,黄色的。好不好看?”沥双眉目含情,嗲嗲地问道。 “这个。。。”三横这才注意她穿件黄衫,似曾相识。 沥双挺着胸抬着头,直有飘飘欲仙之概。她高盘云鬓,低垂流苏。雪白的肌肤,满面光辉。弯弯的画眉,总有三分挑逗。大大的眼睛,似存无限的深情。 可在三横眼里,此人心如蛇蝎,整个一个衣冠禽兽,实在是厌恶之极。 “摇头不算,点头算。”沥双轻轻地说,目光中无限期盼。 三横见状只得勉强点点头。这个勉强劲儿,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沥双悻悻道: “哼,叫你王三横点个头,都那么难!算了。如今总算还点个头,你先走吧,记住晚上不要爽约。只要你一人来,我或可给你第二天的药。” 王三横如获重释,接药头也不抬,出府上马飞奔到沥重的房子。 见了沥重,边熬药边说: “咱们不能总受她的治,你先服这剂,我马上出城去采药。” “这么多配伍,采得全吗?”沥重觉得这不是易事。 “这枸杞,青藁,白芍是主要的。辅以王不留行,算是药引。我来时曾在城南药王庙暂留。见庙山上有这三四味。”三横边摆弄药边说 “对,那山名为药王山,当有些草药在。哎,王不留行是什么?”沥重对草药不甚熟悉,除开跌打损伤的,几乎一概不知。 三横道,“王不留行也是草药。” “可是另外的配伍呢。”沥重又问。 三横边扇火,边回道: “这柴胡与独活为消炎降热,不用亦可。这牛黄乃为救急强心,你现在用不着了。这红参为补虚固本扶正之用,有了当然好。没有也凑合了。” 小炉子在铁匠的调弄之下,煤火熊熊。火光映在王三横的脸上,红堂堂的。那煎药的砂锅,‘咕嘟咕嘟’,一锅药上下翻滚。 很快,药熬好,三横端过来让沥重服下,才放了心。 他然后整理行装,就要上山去弄药。 “山上小心。”沥重见他风风火火上了马,嘱咐道。 “噢,对了,咱们说话,沥双都知道。她也不知怎么窃听的,你也要小心!”三横在马上回头道。 三横去采药。沥重拖着病弱的身子,只想把她姐怎么偷听的弄清楚。 她已经感到了巨大的危险。不光是她自己,还有三横。她不得不再次考虑三横的想法,离开她的生身之地大夏兴庆。 可眼下,更多的是二人的安全。沥双这个别院,实在是危机四伏。 就连二人讲话,人家怎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70回完 七十一(1) 王铁匠坚心如铁, 沥尚书怎堪认输 三横出城采药。一路打马如飞。 兴庆城乃西夏中都,不仅城内十分繁华,城畿住户也很多。路边的地,多有开垦,只是庄稼种得尚不比中原。 王铁匠见夏人安居乐业,不由心中感慨。 有夏一朝,是党项羌人在宋辽金回鹘吐蕃等强大民族夹缝中,硬打出的一片天地。很难设想,西夏没有了像沥重这样的卓越军事将领,他们的前途会是怎样。 可惜的是,皇室纷争,主上短见。沥仁孝把自己的皇权不成比例地摆在整个民族之上。王三横想得脑仁痛,索性不去想它。手下的鞭子,重重打在马胯之上。 很快到了药王山,王三横眼睛一亮。 这山富哇。俗话‘靠山吃山’,一点不假。 铁匠心情大好,他见青藁白芍等的确可採。特别是枸杞,遍野都是。王不留行呢虽然不多,但用量也少,看看也够了。 下得马来,抓紧时间,三下五除二,不到两个时辰,三横收获颇丰。遂打马回府。 其间,沥重身子虽然十分虚弱,可还是在沥双的别院四处走了走。 她是久经战事之人。查访之下,倒也没见什么杀机。最后才发现在屋子内,塘边石凳旁,等等地方,竟埋了传声的空竹管子。 书中暗表,这是沥双偷听高层机密的绝招。兴庆不产竹,这招是要花大银子的。 当日沥双把沥重藏在屋中,怕她弄出些响动,特着人在竹管另一头弄些琴笛鼓乐,以乱听闻。 沥重见了这些竹管,不禁连连摇头,但也不想当面拆穿。 再说三横急急回到沥重身旁,忙将晚间的药熬下。嘱沥重及时服用。 此时天色已黑,想想不好爽约,再说,他们是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呀。 王三横不顾洗去风尘,上马去公主府。沥重觉得既要离开兴庆,一切得做得自然,不留痕迹。再说也没发现什么危险,就没有阻拦。 她相信三横的专心与定力。 沥双见三横果然前来,十分高兴。 她满脸堆笑,眼睛放出光来。 二人分宾主落座。 三横见堂内摆设豪华,屋内置两鼎香炉,香烟袅袅。屋外还有丝竹之声,轻轻曼曼。 屋中有一方桌。上置二三十个盆碗。内有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四时的菜蔬,积年的参菇,十分丰盛。 另外还有五六坛酒,分,白,红,黄,棕,冷与热。 两人面前的食具也十分讲究,象牙的筷子,翡翠的汤勺,缅玉的碗盘,还有黄金的筷子托儿。 沥双把手中的酒杯一举,满心欢喜道: “王师傅,横哥,先满饮此杯吧。” “公主殿下,在下不善饮酒。”王三横低头推道。 沥双稍作可惜地说: “也好,随意,愿意吃什么吃什么,愿意喝什么喝什么。只是不吃酒,枉费了这酒杯。” “酒杯?”王三横不解其意,道 沥双抿嘴一笑,露出好看的酒窝,侃侃释道: “此乃夜光杯。横哥不会不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酒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诗句吧。” “殿下博学强记,只是。。。”三横低声道。 “只是什么?诗背错了吗?告诉你,我背的诗词比那臭,比那沥重一百倍也多。”沥双似有不悦,道。 “不,不,没错背,只是,不妨直奔主题。”三横不想多啰嗦,这是鸿门宴,快吃了快走,沥重还等着呢。 “噢,主题是什么,我倒感兴趣。”沥双来了情绪。眉毛弯弯,向上一扬道。 “晚宴主题,当然是吃饭。好饭菜,不妨快吃,吃罢,沥重还等着服药。”三横直说道。 “你。”沥双闻言,把脸一沉,刚想拿个公主架子,但随即又缓下来: “算了,你如此专情,也使我很佩服,知道吗?也是‘佩服’二字。” “多谢。”王三横回道。 沥双极为认真地说: “谢什么?不必。只是我总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能扶佐于我。噢,对了,你曾说我不讲规矩。我沥双以酒为誓。你要跟了我,我便只爱你一人。你我琴瑟和谐,共襄大业,多好。这个规矩我守了,怎么样?” “这羊拐炖得到火候。”三横不想跟她多讲,听话一耳朵进,另耳朵出。 “你别打岔。其实呢,天下最大的规矩就是,还是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沥双更加认真地说: “你看吧。石凳之所以成型,因为石材为了自己而巩固,不然不散了?水之所以往低处流,是为了自己一伙要聚在一处。否则,有的升空,有的横流,不就不成其为水了?” 沥双恨恨说道,话一出口,有为个人的辩论能力自我满意。 “殿下哲学颇深,也十分正确。”三横哼哼叽叽地说。 “难得难得,我还有正确的东西。”沥双不甚满意地说。 “可殿下知不知为什么石材总相聚,池水能成塘吗?”三横把眼一闭,道。 “倒是新鲜的设想。”沥双扬起下巴,两眼瞄在三横双眼之上。 “殿下看这手中的筷子,我若抛出,可能猜到确切的落地点吗?”三横不去看她,只手拿着筷子,作抛出之状。 “不能,你呢?”沥双不解。 七十一(2) 王铁匠坚心如铁, 沥尚书怎堪认输 七十一(2)王铁匠坚心如铁,沥尚书怎堪认输 “我也不能。就我自己只能猜个大概的地方。况且筷子落地,还要跳上几跳,您请看。”王三横言罢将手中筷子向上一抛。 筷子落地,三蹦二蹦停在一个地方。王三横这才用手点指道: “这筷子落地点颇为随机的。世上万物之始,都是随机的。但要是永远随机没有确定,这筷子要跳个不停。这石材要粉身碎骨。这池水要蒸发殆尽。” “你要说什么?”沥双怪声道。 “殿下,这随机之后,规矩就来了。天下万物事始存于世。”三横认真道。 ‘那又怎样?”沥双听不明白,也不服气。 三横郑重地讲道: “我与沥重始遇之时,多半是随意随机的。但再往后,就定了下来。有如落地的筷子踏踏实实停在那儿。” “歪理,歪理,从来没听说的歪理!”沥双闻言十分气愤。但旋即又镇定下来: “算了,你这个人就仗着歪理活着。我也没办法。” 王三横眯眯眼,道:“殿下干正事。我呐,歪。正歪到不了一块的。” 沥双尖声地说: “哼,那天你差点就是我的了。你大概知道她会在屋中,嗯,我傻了。你这人比猴都精,怎么会猜不到?所以,所以你怕她不高兴才不从我的!” 见王三横面沉如水,沥双头上青筋直跳,心痛地又说: “可你知道不,我把沥重放在帘后,是对她好。你想,咱俩好上了,就断了她的念想,长痛不如短痛,我是救她呢。” “殿下真正人君子呀。”三横没好气地说。 “你别不服。告诉你,我才是囫囵个把世界想清楚了人。那沥重,包括你,都是糊涂蛋。”沥双作色道。 “。。。”王三横不想多搭理,沉默无言。 “糊涂蛋,今天我得教你如何作人。”沥双见三横不应,还因为自己的话打动他,便不无得意地又说: “你以为你与沥重是真爱?错!你以为爱她就要守她的规矩,让她名声无损在军中威望如天。她以为爱你就要助你圆打好兵器的梦,着阳泉来帮你忙,你们大错特错!” “。。。”王三横枯坐着,还是无言。 沥双摇头晃脑地说: “她不与你亲热,要落清白名声。哼,若我父皇在,也许有用。当今是沥仁孝的天下。他能让潜在夺位的对手掌兵?你名声越好,危险越大。沥重不在我手,或许早死多时了,还要什么狗屁名声!” “。。。”三横并未答话。他虽早料到沥重险境,闻言还是一惊,愈发感到这夏境是非之地,是绝不能待,必须尽早将沥重接出去。 沥双越说越激动,颇感口干舌燥,但还是不停地说道: “要说我也没虐待这臭,这沥重,没少吃没少喝。她有病吃不下赖我吗?当然,太善了,作个‘好人’,我自己就完了,知道吗?” “。。。”三横无言,但胸中实在憋屈。 “看看你俩人精一般,其实比谁谁都笨。狗屁名声不卖钱。我当‘坏人’却有好报,官位俸禄一样不少。你明不明白?”沥双说着,不禁又自我欣赏起来。 “。。。”三横此生最不明白的,就是官场,而且也不想弄明白。 沥双不知三横此时所想,继续她的高论: “跟了我,你长聪明吧。男女之事,你也得跟我学,哎呀,好几天了,你们居然什么都不干,一人睡炕一人睡榻,大错特错呀。” “。。。”三横仍然无言,他实在懒得动嘴。 “爱,它不是这样的。爱是什么?人生的享受!人生苦短,你不及时行乐,转眼就老。床都不上,抱抱都不行,她怎么让你享受?这叫爱吗?三横,我的小亲人,沥重给不了你,可我能给。””沥双说着,把大眼睛死死盯在三横脸上: “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是我呀。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六年了,我任何一次床第之欢,最仙之时,满脑子可都想的是你,我的小三三。 “。。。”听了沥双喋喋不休的话。王三横也不应他,脸上毫无表情。 沥双见状,吃不准王三横心里怎么想的。但她绝不轻言放弃。 为了让三横明白,她也是天潢贵胄,那是有身份的人,沥双不便马上动手动脚。但她相信,自己的口才也是一流的。 于是沥双甜甜一笑,又说,“‘有道是心诚则灵’,三三,我恨不得把心挖给你看。”说着,就要把薄如蝉翼的上衫解了,给王三横表白。 王铁匠一见,不是路子,忙把双手摇摆胸前,急道: “不不,殿下大可不必!殿下心胸,无人能及。” 沥双见原本前额脑瓜定朝天,高高在上的王三横,在她面前此时竟有三分慌乱,不由得意,便又道: ”你说那个臭,阿,沥重,是什么,‘沥重之洁,有如白雪’,什么‘玉洁冰清’。哼,她不配!” 七十一(3) 王铁匠坚心如铁, 沥尚书怎堪认输 七十一(3)。王铁匠坚心如铁,沥尚书怎堪认输 沥双就是要在三横前,破了沥重的‘玉洁冰清’。 可不想她话出口了,眼前王铁匠根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脸上不红一下,也不白一下。 沥双心里恨,嘴上可没停,道: “她玉洁冰清?哼,她心里可想事啦。动不动就是天下如何,百姓怎样。她心里哪有想你的地方?整个一个大杂烩,不洁不清。” 王三横本由着沥双胡说八道,听她诋毁沥重,心里有气。但转念一想,跟她置气,犯不上,就又紧闭了嘴。 沥双见有门,得意道: “要说‘玉洁冰清’,那是我沥双!一心一意想得是你,我的小亲人。” 沥双侃着,把自己都说得兴奋起来。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声音也变了,说道: “知道吗,你们睡觉要被子,我把自己的留给了你。我的被里嫩滑细腻,你俩欢愉之时,那将仙乐无比。你的欢快就是我的,这才叫真爱!那你日后床第之欢,就要想是我沥双在你怀中,而非其他什么贱人。” “。。。”三横着实不愿听下去,只是把头深深低下去。 沥双却以为自己实在真诚,定打动了他,忙说: “横哥,小亲人,我的小三三,那天你害怕她在屋中,今天就咱俩,歪也好,正也罢,咱们。。。”沥双说着,双眼迷离,一个劲地搬椅子,往前凑。 “那我也再说一遍,我人歪。正歪绝到不了一块。另外,你信佛,天天整个转经筒念经。我信道,咱们不会在一起的。”三横赶紧朝后撤椅子,边说。 沥双知道紧烧火,慢揭锅的道理。但没有对付王铁匠的经验。 她裙下那些吃软饭的手儿,一个眼神就屁颠屁颠地百依百顺。 可王铁匠不卑不亢,在汤汤水水的饭桌前,椅子搬得比谁都快。 沥双想,不行,公主的架子不能一点不要。也不能叫这南蛮子铁匠小看了自己。 想到这,她便摇头晃脑地说, “不对,沥重也信佛,你怎么会跟她起腻?再说了,我念经,也就是个样子,哪像沥重那么虔诚?这佛、道不是事。” 她说着,眼睛可又迷离起来,复急急道: “知道吗?我就喜欢你歪。你其实是当今第一大歪人。你这么大能耐,偏去打铁,歪不歪?我沥双貌美无双,天下无人敢对我不敬,而你却不近我,歪不歪?你比我大,哼,那天杀心都有,却随着沥重喊我姐,歪不歪?可我早知道你不过是想赚我熬药,心黑嘴甜,你歪不歪?” “可我就喜欢你歪,为什么?我早知道你,你,你本来就是要破那狗屁规矩的。可被人吓住了。哼,那沥重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就是因为她假正经,念经文,守戒律,奢谈规矩。” 沥双边说,眼睛又很快放出光来,尖声道: “世间什么人英雄?打破常规者英雄。你跟了我,什么都不要怕,天下所有规矩随你破!这作人何等自由自在?那你才不枉来人世一遭。所以你我理应多亲近!” “殿下行任自由。而我为自己心中之规而活。不是一路人。” “你不乐意当英雄?”沥双挑逗说。 “为心中所想而生,未必不是好汉。” “贫嘴,贫嘴,怪不得沥重说你贫!”沥双甚为不满道。 “。。。”三横见多说无益,不去回嘴。屋内二人无言,一时冷场,气氛沉闷。 “唉,吃菜吧,来,尝尝这个好吃吧。”沥双见话不投机,只好劝菜,以免尴尬,“好不好吃呀?” “还行。” 沥双笑眯眯地介绍着: “什么叫还行呀。这个呢,是大夏名菜叫‘甲鱼困笼’。把甲鱼装在笼中,浸于酱油姜汁鸡肉汤中。这甲鱼名为鱼,却也要透气。困在笼中不得透气,只好大口喝汤。佐料便入甲鱼腹中。两日之后取出蒸之,方得其味。来,尝尝吧。” 她又殷殷勤勤地往三横盘中夹菜,自己却不太动筷子。 “听着头皮麻。”三横说着,却不好意思一点不动沥双不断堆来的鱼肉,便捡了一块放入口中。 甲鱼蒸得很酥。一夹便下来,一入嘴便化了。倒是一盘美味。 不过一口甲鱼咽下去之后,三横就觉得有点不对,渐渐有些头晕目眩,举手投足皆没有了力量。大惊之下便问: “这菜中仿佛。。。” “仿佛什么?不是随机。是确定,确定的是我放了迷药。”沥双满脸得色。 “你这是为什么?”三横焦躁起来。 “为什么?我请你吃饭容易么?首先文请你不来。武请吗,我的十二太保均不是你对手。” “殿下的十二员大将皆万人敌,又忠诚无比,皆不世高人。”三横讽道,他暗暗试着动动手脚,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别打岔,你现在别说要找机会逃走,你站都站不起来了!所以文请武请不如计请!”沥双越发得意。 “殿下,你要犁镜,我给了。还不算。又加上一个宝贝。那风箱之作用恐数倍于犁镜,你还不满意吗?”三横说着,面带十分不满,可他强把怒气忍着。 “满意,当然满意。可是你传我犁铧之术,我也放了沥重。一报还一报,扯平了吧?” “是呀,平了。”王三横心想,如果此人能讲理就好了。为什么沥重那么讲道理,而沥双就不讲理呢? “不平,你与沥重是两个人。她,放了。你,我要收。”沥双肯定地说。 “犁铧加风箱是两件。”三横还想讲理。 “别跟我算小帐,沥重放了,还许她离开大夏,也是两件呀。” “殿下,沥重将军病重,没好利索,除了我,左近恐无人能医。”王三横此人吃亏在心善。 心善的人,总想着他人也是心善的。 七十一(4) 王铁匠坚心如铁, 沥尚书怎堪认输 七十一(4)王铁匠坚心如铁,沥尚书怎堪认输 却说沥双給王三横下了迷药。这个王铁匠还以为说两句软话,能让她回心转意。 沥双哪理王三横的话? 她这回算是擒住了一直就无法支配的人,不由心中高兴,咧嘴笑笑道: “你的能为,就是我为什么留你的原因。想想吧,五六年前,你告诉我设种子田。一句话对整个大夏影响颇大哇。我大夏自此从完全游牧进入半牧半耕。粮食几能自给,不求于人。居功至伟呀。这一回你又传犁铧风箱之术,想必亦是大功。” 沥双说着,满脸喜色。 “有功应赏,就赏还我一个自由吧。否则我也绝不会屈服!”三横知道了,沥双不可理喻,可眼下,他栽了。 “不忙说狠话。我大夏本是多股势力。我母本恃大辽的威风。对了,沥重也是这一伙,现在势微了。”沥双感到,自己有充分的时间,把心里话讲完。 对着三横讲讲心里话,这也是她朝思暮想的。沥双放下筷子,搓着手道: “我幸好有一乳母来自回鹘。回鹘也是有势力的,但与丞相任得敬并任皇后之汉人势力,相差尚有距离。与最近崛起的皇帝仁孝,就是金人势力吧,相差更大。可我还是立住了,为什么?” “不知。”三横并不愿多言。 “因为那些人,皆是武夫。唯我任尚书,主管户部,专司工农。武乃固国之本。谁的刀快枪长谁能掌权。但武人太多,互相掣肘。要想生存,颇为不易。沥重就是最好的例子。”沥双得意地说, “可是工农经济不然,乃是立国之本。放眼皇族之中,无人懂得经济之道,满朝文武,谁又会种地收粮?”沥双十分自信地说。 “果然高明得紧。”三横满眼鄙夷之色。沥双见后,不为所动,径自站起身形,道: “横哥,你还别看不起。你听过这两年民谣吗,叫作: ‘从兴庆,到西昌, 党项半年食谷糠。 自从河套囤田后, 菩萨下凡是沥双。 人人吃得白面饼, 家家才有隔夜粮。’这可不是我编的。你听说这几年有谁饿死吗?我沥双才念的是真经。” “民以食为天。殿下善举。”三横听了这一些,倒是气缓了不少。 “你说顿悟成真是极大的欢愉。你当年种子田的说法其实是临时编的,当我不知道?可这也是顿悟而得来。那被我证明是善举,你不兴奋欢愉?”沥双道。 她言罢,自己又坐了下来。显得信心十足。 “啊?。。。,这是殿下自家的功德。”三横早就奇怪自己的话沥双如何得知,可此时不容多想,便敷衍道。 “家,我哪有家?唉,我也需要人帮忙呀。六年之中我费力观察。深知要人扶助,非你莫属。”沥双以手抚案,复立起身,上前一步,动情求道。 “能人背后有能人,殿下言重了。”三横不接她的情。 沥双似乎就是视而不见,又道: “哼,我这是恰如其分。你这人不仅大略上有一套,种田作工样样在行,于武于医,都是上乘之人。” 王三横摇头道: “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殿下眼界宽些,方可成大事。” “不然,你还有一样好,无人能及。”沥双说着,又凑上半步。 “什么?” 沥双再上半步,纤手抚在王三横肩头之上,自得道: “你是一个英武男子,用心还专。我要征服了你,才遂我平生之愿!” “殿下诸多溢美之词,皆谬赞。唯用心专一节,大概不假,所以在下坚决不从。”三横把眼一闭,斩钉截铁,语气坚决。 “别死心眼了。告诉你,我原本见你对那臭,阿,那沥重好,嫉妒当然是有。不过也有三分佩服。” 沥双推了一把王三横,动容地说着: “我本来就算了。但见你这几日并未与沥重同寝。要我说几遍,当天给你们那床硕大的锦被,是我个人天天用的!花了大银子从南朝买入。蚕丝为里,锦缎为面,冬暖夏凉,滑腻舒服无以复加。给你盖。不过是成全你们。日后我也留个念想。” 沥双话是如此,可醋意十足,眉毛也立起来了。她不禁顿足道: “不料你竟然不用,只给沥重个臭小子一人去盖,气不气人?” “殿下从我二人谈话到饮食起居,顾得无以复加!”王三横摇头撇嘴道。 “告诉你,这六年时间,我可是老在想你。阿,相思呀。”沥双不无痛苦地摇摇头, “可是,可是,我的乳娘,却说不急于一时。我多次求签打卦,都是讲‘有缘千里来相会’。哎,我早跟你联络就好了。” 沥双说着,似无限悔意。 “那不正说明无缘?”王三横马上说。 “无缘?无缘你今天怎么到了我手里?”沥双又有些得意,接着说: “哼,你和那个阳泉才无缘。她老拿话挤兑你。再说了,你们这么多日子,有孩子吗?” “你够能打听的呀。”王三横一脸不齿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沥双露出奸笑,道。 王三横断然道:“知己是矣。于彼,殿下全然不知!” “我怎不知?你曾说我长得好,动了心的,你别不认!”面有得色,沥双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天下之黎民百姓,绝不会心属卑鄙小人。你可知‘失人心者失天下’?” “我小人。好,我是真小人,总比沥重伪君子强!”沥双恨道。 “笑话!世间有没有羞耻二字?沥重与你,天壤之别。既身为小人,就不配论说他人君子与否。” 三横听了沥双复述民谣,本已气顺不少,但又听她再次诋毁沥重,不禁怒火中烧。 他最不容这个。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沥双见本来二人言语往来尚且平和,王三横可突然加重了语气,就知道这人是块滚刀肉,油盐不进,不由失了耐心,换语气恶狠狠道。 “就是用刑,也决不同意!”王三横决然道。 “用刑?打鞭子用扛子就算了。我还怕打坏了脸,破了相,再不好看了,那哪舍得?但是我的确有一刑,谅你也不得不从。” 七十一(5) 王铁匠坚心如铁, 沥尚书怎堪认输 七十一(5)王铁匠坚心如铁,沥尚书怎堪认输 沥双见多少好话,说了一点用也没有。真生了气。恶狠狠威胁王三横要用刑。 不料王铁匠眉头皱都不皱,嘲道: “随意用!刀山火海又怎样。” “好,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看你服不服。”沥双狠狠地说。她心里想,这个桀骜不顺的家伙,我这么多年爱你,。白爱了?今天让你就尝尝公主的手段,也好日后伸手就能降住他。 哼,什么叫爱之深恨之切,今天便是! 说话间,沥双令人撤了席,把四肢无力的三横绑成棕子一般放在当地,又有四人抬了一大麻袋沙子,压在三横身上。 王三横顿时喘不过气来,沥双见状得意地说: “怎么样,皮肉无伤,可不好受吧,服不服!?” “不服!你爷我早就受过这个了,小菜一碟。” “再加一袋!”沥双跺脚道。 说着四人又加上一袋,压得三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满脸青紫。 “服不服?!”沥双又问,三横闭口不答。 沥双气急,一屁股坐到麻袋上,使劲往下蹾: “服不服,服不服你?” “。。。”三横一脸藐视,并不说话。只是额头青筋暴露,豆大汗珠滴落尘埃。他双手抠在地上,竟然抠出血来。 沥双见状,心里也疼得不行。伏下身子对地上三横道: “横!你这是何苦。你与沥重本无肌肤之亲、男女之份。那么我来不能算是折了你吧!跟了我,上马是金,下马是银。威风八面,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我再说一遍,更重要的是以你之才,以我之威,可以在大夏大展宏图。比你在宋打铁强一百倍,大丈夫在世间谁不想建丰功伟业?” “我便不想。” “好,算了,不谈丰功伟业,不谈你我将来对大夏百姓的无比贡献。且论你我二人。我还再说一遍,我的美貌天下无有人能及!”沥双问道。 “颠来倒去就这几句,劝你别费劲了。” “可这是我心里话。心里话,你懂吗?”沥双凑上前道。 “。。。”三横并不应。 沥双见他好像已经没了呼吸,忙叫人将麻袋撤下。三横在地中半昏半死。沥双用手摸摸还有气。这才放心地说: “没见你这人这么死心眼的人,你好在哪儿?我犯了什么糊涂非要你不行?” “浑蛋透顶的糊涂。” “哎,说话了,好好。我告诉你,我可比什么时候都明白,今天我非收了你。”沥双说罢又坐到三横身上,伏首道: “王三横,横哥,小亲亲,我真的是太爱你了,我不能没有你,这么说吧,没有你我真不想活了。”沥双又凑上前去。 “那快点的。” “嘿,你个无情无义的,上麻袋!”沥双听言,不禁气急败坏,‘噌’地从王三横身上蹦下来,尖声高叫。 膀大腰圆的壮汉们,听主子叫得声都变了,赶忙又去压麻袋。压得三横眼睛都凸出来。可这双瞪裂的双眼,了无惧色。 这么着沥双屡屡施刑。王三横就是不从。把个沥双气的够呛。她不知从哪儿找到一把锥子,对着三横肩膀就扎。 王三横吃痛,使劲咬住牙关。沥双,扎了十几次,感到隔着衣服费劲,干脆把三横衣服撕开。一下一下地扎。眼看肩膀上浸出血来。 “痛不痛!?”沥双厉声问。 “。。。”王三横不出声。 沥双声音又高了数度,颤声问: “服不服!?” “。。。”王三横理也不理。 “你为什么还不服?你可把我气死了,知道嘛,我多心痛你?”沥双喘着气说: “我那么爱你,你就是假的,也道一声‘服’呀,我就停。” 王三横一语不发,眼睛看都不看沥双一下。沥双拿着锥子,手不禁抖起来。 想想,气不过,又死命扎下。她再拔出来,看看锥子上的鲜血,又心痛得不行。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像今天一样。真好像被压的不是三横反是她。真真胸口有如放了块巨大的磐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一着急,不禁眼泪簌簌流下来。虽然知道这泪流得不是时候,可越来越止不住,真是又急又气,又恨又委屈。 这时天已经大黑了。沥重左等三横也不来,右等三横也不来,知道出事了。 怎么办?先踱到沥双府前。有同情她的,轻轻告诉怎么回事了。说三横正在里面受刑。 沥重知道此时进去,就能把事情弄的更糟糕。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连忙去寻曹妃府。 这西夏的宫府不似汉人。汉宫是一连一大片,皇亲国戚,三宫六院,有关的都住一起。 西夏还保持了游牧民族的居住特点。好像帐篷分散在四处一样。这曹妃府与沥双公主府相距甚远。 沥重病体未愈,拖着沉重身子,向曹妃府寻去。路上有认识的赶紧用车送了一段。才好容易到了曹妃府。 这曹妃是汉人。继耶里南仙后,老皇帝所纳的第二个老婆。生子沥仁孝,是为当今新帝。 母以子贵,仁孝登基以后,曹妃也搬了新居。那沥重在她乔迁之后,却从未过府。这一次不得以而为之,是报病登门。 有管事的进去通报,半响出来说“请”。 可是要稍等片刻,说因为天色已晚,轿子照例不会再用,就大拆大卸清洗打扫了。所以轿子一时间尚未装好,但不过片刻即可。 沥重是急性子人,说自己可以步行入宫。遂与官人一同前往曹太妃处。这下沥重可是错了。 她大病本未全愈,身体十分虚弱。 加上急火攻心,不禁头昏目眩。 七十一(6) 王铁匠坚心如铁, 沥尚书怎堪认输 七十一(6)王铁匠坚心如铁,沥尚书怎堪认输 那曹太妃新府,为仁宗孝敬母亲所建。地盘颇大。曹太妃是不问世事之人,住在深宫,本意是图个清静。寝殿距正门甚远。 这下可苦了沥重,一路走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怎么这寝殿越走还越远似的? 天大黑,头顶乌云密布,遮住了星月。这曹太妃府,漆黑也没个火亮。沥重大口地喘着气,越走双腿越沉。加上道路不平土又塇,沥重是磕磕绊绊,两脚直拌蒜。 好容易走了大半条路,一个没踩稳,她竟然一个跟头跌在地上。 曹太妃新府,路上尚未铺砖。泥土路,也没夯实在。沥重这一个跟头下去,土泥粘了半身,头发上都是碎草。 领路的官人吓了一跳,慌忙扶起来。掸土的掸土,擦泥的擦泥,边忙,边请沥重歇歇等轿子。 沥重哪里肯歇?挣扎着起来,咬牙继续前行。又走没几步,宫人一个没扶稳,‘窟嗵’又是一跤。 这下子几乎是立也立不起来了。但她救人心切,还是咬着牙,晃晃荡荡,又站起来。 所幸轿子到了。宫中下人知道这是皇室公主,大夏的元帅,哪敢怠慢?七手八脚把沥重抬到轿上,好容易送入曹妃殿中。 入得殿来,见高屋建瓴,九出五进,白顶白墙,房子颇为壮观。 只是并不奢华,尚不及沥双的一半。倒是墙上略有些名人字画,乃南朝大家所书所画,烛光照着,给屋子平添了七分书卷之气。 房子东厢,供一佛像,像高五尺,金箔贴身,却是有富贵之象。佛像前有一硕大香炉。三股檀香,余烟袅袅。使佛象前笼照一派神秘祥和之气。 走得近了,见佛像两旁帐幔之内,还有一副对联,上联是‘菩提本无树’,下联是,‘明台自心生’。 沥重在宫人掺扶之下,先拜了佛象。她转过身来,见曹太妃正步入殿中。 那曹太妃已年近五旬,但是衣着得体,步履轻盈。近观之下,保养得十分好。身条挺拔,不胖不瘦,满头青丝,面目红润,好像三十几岁的人一般。 曹太妃满脸慈祥,款款而入。沥重一见,忙双膝跪倒,祝太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个西夏,比中原还讲等级。沥重虽然曾掌帅印,见了当今皇上生母,焉敢不跪。只苦了她大病未愈,这一跪,更令人气都喘不匀了。 曹太妃哪知道这些,见沥重施大沥,忙笑道: “这是沥双还是沥重啊?阿米托佛。快快平身。” 不料沥重身子虚弱,挣扎着起来两次,终没有成功。还是宫人扶持之下,才免强站起来。 曹太妃见了,十分怜悯,连连摇头,忙令人看坐上茶。 一口热茶之后,沥重才稍稍缓过气来,忙说: “太妃在上,儿臣是沥重。本有大病在身。幸请人医治了。” 太妃接着问病。沥重道: “哦,对了,医者说病已无太碍,并且不会传人了。谢太妃关心。” “阿米托佛。哀家看你身体还是太虚。难道医家没嘱你不能多动吗。是否哀家传太医再来整治?”太妃关心地说。 “再谢太妃,我此番正是为了医者而来。那医生乃南国人民,居西坪县铁匠营。此来大夏,一是为治儿臣之病。二是为了向沥双献先进农耕之术。”沥重道。 “好事呀,喔,西坪,阿米托佛,哀家原也是西坪人氏。”太妃听闻,眉毛一扬,眼睛放出光来。 “真的呀。可是,可是不料沥双将其扣住,不知何故。这样我就无法看病了。”沥重慢慢地说。 “这个沥双,不是小孩子一般?阿米托佛,这么办吧,哀家立即传太医给你看。”太妃摇头道。 沥重在下边企盼地说: “不瞒太妃,我原来也请多位太医看过。均无效果,病情反而愈来愈重。这才请了南国医者。儿臣此番前来,敢请太妃出面劝劝沥双。莫要加害医者,还让他把儿臣病彻底看好为盼。” “这个沥双,自己又没病。阿米托佛,好吧。哀家这就派人说说情看。说不说得下来,可就不一定了。你知道,哀家我本不问世事多年了。”太妃又是连连摇头。脸上,稍显难色 “儿臣不知能否请太妃亲自出面,那么沥双无论如何也要放人的。”沥重求道。 “阿米托佛,哀家无事本不出宫。如今天气已晚,一经出宫,恐引起旁人猜测。这样吧,你可否稍等片刻,容我想上一想。” “太妃,儿臣叩谢了!”沥重挣扎着从椅子上走来,又两膝跪倒谢恩,道: “这件事也不那么急。太妃您可以掌控您的时间。儿臣这就拜在佛祖前,等候您的决断。” 曹太妃又请沥重吃些点心,说她本有事,去去就来。 沥重在官人掺扶之下,来到佛像前再拜。倒底曹太妃干什么去了,能不能答应,沥重心里实在没底。 她拜在那里,脑子不停,一直在想:如果求曹太妃再不顺,接下来可怎么办? (71回完) 七十二(1) 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七十二(1)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曹太妃起来,着人好生照看了沥重。她自己急急转入后殿。 原来太妃殿后有门,曲廊弯转进行之下,通往另一个偏殿,出府门,行不远,是地钟磬声声,香烟袅袅。乃皇室家庙。 庙中住持,今年九十有三,是位得道的高僧,了因大和尚。他俗名滕伏佑,亦是南人。 了因家父曾是大宋京官,因事贬至巴陵,权且作了个地方官。滕老先生本政绩显著,颇受百姓爱戴,但其后又无端被贬。 了因和尚滕伏佑,当世大才。他见家境日虚,观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遂遁入空门。 那西夏视佛教为国教。数十年前沥乾顺登基为崇宗,请吐蕃名僧占卜。 此一卜非同小可,七七四十九天法事,举国斋素。金批银卜,言必娶一佛学精深之女子,并着高僧主持家庙,西夏方能鼎盛。 崇宗依言而行,三年之内,寻得不世高僧,就是了因大和尚。果然数十年间西夏大治,国运昌隆。 崇宗过世后,沥仁孝继位,更加重视佛学。那皇室家庙就盖在曹太妃府左近。了因大和尚,常被曹太妃请来议事,奉为上宾。几至言听计从。 曹太妃见了了因,把沥重的话前后学了一遍。 了因闻言,哈哈一笑,献计道: “太妃您一定要去,而且要快。” “阿米托佛,这是为何?”曹太妃不解。 了因手把佛珠,作色道: “这件事,表面是沥双沥重两人相争,实则牵涉耶律老皇后辽国势力,沥双回鹘势力,与任皇后任得敬势力之争。” “这又是为何?”曹太妃定要弄明白。 了因手微微笑道: “眼下耶律老皇后早亡,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今圣上虽夺了沥重兵权,沥重本人似也无意恋栈。但她手下多忠勇之辈。理应安抚。” 了因虽不出庙门,天下事尽在胸中,他又说: “由此可以牵制沥双回鹘势力。沥双一派多信伊斯兰教,与佛教不和。但我虽人在佛教,对伊斯兰之古兰经亦有研读。其经博大精深,亦为世间高义,故从者甚众。大夏国中,佛教与伊斯兰教,和谐相处,是先皇即定政策。此策已保大夏和平多年。” 了因顿一顿,又道: “但沥双素有野心,利用回鹘势力,以求一逞。故不可不防,以耶律老后自己人牵制自己人实为上选。” “阿米托佛,那与任得敬又有什么关系?”曹太妃又问。 “任家势力数倍于老皇后,现今任妃仍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此一势力乃圣上心腹大患。那么让老皇后势力斗,又斗而不破,终可以牵制任家。我观南国的王铁匠,对其也略知一二。现沥双请其入府。就是刑逼也有可能。” 了因点点头,又道: “但此人质虑忠纯,必然不从。想沥双已是骑虎难下,请也不行,刑也不得。太妃此时前去说理,可谓破局之关键。如果晚了,依沥双脾气,将其打残、打死就不好办了。” “谢大师指点,阿米托佛,我这就成行。”太妃别过了因,二次来到殿中。 但见沥重依然拜在佛前,却已是气喘嘘嘘。太妃心中着实不忍,忙说: “哎呀沥重,你大病未愈,阿米托佛,怎么还跪着?” “太妃不应,儿臣怎么能就起,只请佛祖保佑呢。”沥重道。 “阿米托佛。就凭你的诚心,佛祖必降佑于你。好吧,哀家答应了。这样,你回去等候,哀家届时还你一个医生便罢。” “太妃,大恩不言谢,请受再拜。”沥重哆哆嗦嗦又行拜倒。 太妃整装备轿,亲往沥双公主府。 再说沥双刑逼,三横干脆不理。再三用刑之下,三横双目紧闭更不答话。 沥双真生气。在朝思暮想的人,这么绝情? 话说沥双取出一支精致的盒子。内中好端端放有一支锥子。紫檀木的把,亮银的箍,一枚钢针闪着寒光。她一跺脚,亲自上刑,就用锥子去扎三横。 刚开始的时候,沥双把个锥子在王三横面前,故意晃来晃去。说实在的,她又想猛地扎下去,以释心头积愤,可真碰到肉上,又有三分不忍。 她就拿锥子抿在王三横脸上,嘴里却说: “王三横,你别给脸不兜着。我知道,这世界上,你是真爱臭,啊,那个沥重。你让我说几遍,她真爱你吗?她爱她自己的名声!” “行,你不理我,好,就算沥重对,行不行?她名声重要,她得带兵,你帮你维护。可我没这个顾虑呀。我跟她比,我对你那是真心又真心。凭我的身份地位,你想想吧。没有真爱,我对你花这么大工夫干什么?” 沥双见王三横无动于衷,十方气恼,又道: “我说这么多,你怎么,怎么连个头都不点下?那,那我可扎啦!” 王铁匠把眼一闭,任她下手。 沥双见他面有轻蔑,气都喘不匀了,恨道: “告诉你,这把锥子我留了多年,可是只给你一人所留。为什么,我要你做我驸马,天天想,多么辛苦。与你合寝,我得扎上一记。咱俩才算扯平。” 沥双说着,又把个锥尖在王三横脑门上划来划去,渐渐不禁有了三分得色,又说: “哼,你们男人讲对女人要有‘征服感’。我今天偏要征服你。你服不服?” 见王三横不为所动,沥双很有些难过,错着牙槽道: “你怎么不知道,我扎你,就是爱你,我太爱了。你,你,还不睁眼?我,我扎啦!” 说罢,沥双把牙一咬,一锥子真扎下去。殷红的一点鲜血。王三横疼得一激凌。 突然,她的深情,她的委屈,她的妒嫉,她的恨意,随着这一锥子,猛地释放出来,沥双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七十二(2) 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沥双锥刺王三横,开始之时,尚有不忍,下手亦有所保留。扎了几下之后,她突然感到异常痛快,整个人就像疯了一般。 她于是把嘴拼命一抿,一锥子又扎下去,接着,又一锥子。 不久,血慢慢地透出来,密密麻麻。 沥双见了血,先是莫名的疯狂。 可很快,手也累了,人也喘了。那血却不停地流下来。殷红一片,染在锥子之上。 沥双见了,却又十分心痛,拿锥子的手,开始有些发抖。她定定神,伏耳对三横说: “横哥,都出血了,痛吧。” “。。。” 沥双心里颤抖,又道:“啊?你倒是说话呀。” “。。。” “横哥呀,我的心上人!这是你逼的呀,我原本没想扎这么深呢。” “。。。”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浑?”沥双说着,不仅心在颤,嘴唇也颤了。 “。。。” “横哥,不,横爷。我叫你爷行不行?你这个名字太讨厌,叫什么不好,非叫横,你,你太横了!”沥双说罢。再要去扎。见血不止,又很不忍,叹口气道: “横爷,你别逼我了,行不行?” 三横紧闭双目,咬紧牙关,就是不理,沥双那是真没办法了。见三横血流很多,说: “横爷,横哥!你流好多好多血,我心痛呀。你只要说‘服了’二字,不管真服假服。我马上放你,然后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全听你的。” “。。。” “你这人,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好,好,你不服”沥双又死命扯开三横上衣,露出胸部。“你再不服,我一锥子要扎你的心,一锥子我扎死你,看你服还不服。” “。。。” 沥双见三横不言,气急败坏,举锥子就扎。可锥尖刚刚碰到三横,旋即收手。 “我扎了!我真扎了!” “。。。” 三横还是不理不睬,可把沥双气坏了,又不敢真地把他扎死了。遂一口咬他右臂。 咬住之后,使劲晃摇脑袋。恶恨恨好像要咬下一块肉不可。那三横心如止水,连气都没有喘不顺溜。沥双实在是没办法,说: “横哥,我本来要咬你一块肉下来,以解心头之气。可是,可是我真的是舍不得。这样吧,我也不要你说服不服了。你只要应我一句,不管说什么,只要开口。我马上给你松绑,行不行?” “。。。”三横还是不理。 “你恨我了,你恨我恨成这个样子,连话也不说了。”沥双见状,更加泪流满面,把锥子扔到一边,一屁股坐在三横身旁。又急又气,又羞又累,只觉得双眼直冒金花。 正在这时,这时有人通报说曹太妃驾到。 “她来干什么?就说我忙着呢,不见!” “双儿,你真不想见哀家?阿米托佛。”曹太妃人到话到,竟款款来在沥双前面。 原来太妃入沥双府,早知王三横正被刑逼。为救人必要到现场。依那了因大和尚的计,太妃着人制住传信的宫人。自己登轿快步赶到刑堂。 “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太妃大驾光临,儿臣合府蓬荜生辉呀!快快,给太妃看座上茶。”沥双赶紧施礼道。她原本就伏在王铁匠前。这回倒好,沥双也不用另跪了。 左右看座之时,沥沥双在太妃示下起身,又悻悻道:“太妃您看,您大驾光临,事先也不让儿臣得告,未能远迎,罪莫大焉。” “阿米托佛,哀家这是突然造访,实在打扰双儿正事,不过这地上何人,所犯何罪,非双儿亲审?”曹太妃道。 “他,这个,这个,他是宋朝奸细,化装成铁匠前来传农耕之术。”沥双敷衍道。 “阿米托佛,所传耕术是虚?”曹太妃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不辩真伪,故此一审。”沥双只好这么说。 “哀家倒听说,他们的犁铧已经试成,阿米托佛,挺好用的。” “表面上是好用的,只是不知道是否真的能用。” “阿米托佛,那你所求证之事,不在田野之中,反而在刑堂之上?”曹太妃似有不解。 “这个,这个,此人甚是刁横。一问三不知,闭口不言。我本不欲刑求,可他不说话,您叫我怎么办?”沥双苦道。 “阿米托佛,哪哀家能问问他几句话吗?” “太妃您亲审再好不过,但此人伶牙俐齿,油嘴滑舌。其言多是造谣,不可听信。”沥双无奈道。 “又是闭口不言,又是伶牙俐齿,足见其人不凡。阿米托佛,堂下之人,可有姓名报上?”曹太妃抬头问道。 “曹太妃在上,草民王三横。受绑不能全礼,只有注目为礼,请太妃莫要怪罪。” “喔,全身受绑甚矣。注目之礼,已是大礼。哀家就受你这一礼。阿米托佛,双儿,你能给他松松绑,老身也好问话。” “太妃所令,焉能不从?”沥双早想好了,放三横正愁没有台阶。马上亲自松绑,口中却说: “不过此人武功高强,太妃左右必要有所防备,以免不测。” 七十二(3) 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七十二(3)。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三横在麻袋闭气之刑下已经是九死一生,松绑之后仍动弹不得。本想起身跪谢,立了几下均告失败。 太妃见状,制止三横,叫沥双着人放一个布褥于三横身下。 沥双见三横受刑如此,着实心痛得不行。强忍眼泪又忍将不住,只得转过脸去,让泪水簌簌落下来。 太妃将一切看在眼里,遂缓缓问道: “王三横,你哪里人氏,阿米托佛,为何到大夏来犯罪?” “曹太妃,三横自幼失怙。后拜师学艺。师父教我作人,第一要务乃忠正秉直,不得妄言。”王三横听问,缓缓道来: “后到西坪县铁匠营打铁。因打得一新式犁铧,故受沥双公主所请,前来献犁。另沥重公主身染怪病,在下恰有药能解,故一并献药。” “阿米托佛,劝课农桑,悬壶济世,皆世间善举。你却要犯罪,岂不是矛盾?”太妃摇头嗔道。 “曹太妃,王三横这个人,这个人十分狡猾,您不要听他的诈言。”沥双似在帮腔。 太妃一笑,道:“哀家倒想听听他怎么说。双儿,我们也好作个判断。阿米托佛,双儿,行不行?” “太妃请问他吧。”沥双只好说。 “回曹太妃,治病一事,您若有时间可访问沥重公主。如果她病见好转,可以证明在下药石并非虚假。”王三横慢慢答道。 “阿米托佛,那献犁呢?”曹太妃又接着问。 “回太妃,这犁铧一节,的确十分复杂。制犁镜犁铧,要冶铁铸造,回火保质。而且两项又要另一技术,谓之风箱。强风强火方可制成。故而非一句话可以说明。所以沥双公主心系天下,必不能容半点差池。她来问我,理所应当。”曹太妃似有不解,问道: “你是保密不讲,阿米托佛,还是要误引她犯错?” “都没有,我真心将此术传入大夏。您知道大夏地处草原沃土之间。草原故可以放牧,但水草不及河套以东。而南部沃野千里,如种植得当,可保国民衣食无忧。”王三横平静地回答。目光清澈,面带忠厚。 “善举,阿米托佛,善举呀。双儿,是不是?”太妃转头说,并看了一眼沥双。 “倒是,不过,不知这其中是否有诈,故儿臣要留他下来,他死也不从。”沥双犟道。 “你既来到大夏,又有心利民。阿米托佛,双儿留你本是好意,又为何不从?”曹太妃感到有理,便去问王三横。 王铁匠不慌不忙,侃侃相对道: “沥双公主留我,多半非为私心,乃是为了大夏,这我难道不是心里明镜一般?但我不从,非为所献犁铧虚妄。此犁术在下已经全部献出,巨细无遗,有官员工匠农民等近百余人可以明证。” 王三横为什么不去数落沥双?一来,他对西夏皇室争斗一知半解,又不晓得曹太妃是沥重请的。他心想这不是斗气的时候,弄不好别把沥重扯进去。本要劝她南行避祸,此时实不宜横生枝节。 二来呢,他对沥双心如止水。沥双是善是恶,与他没有半毛的关系。 可曹太妃不解,便问道: “你既知公主之意她是为公,阿米托佛,你因何非走不可?” “公主殿下乃大夏皇室,自然为了大夏子民,不辞辛劳。而我一介平民,只能为私而苟活。在下已有妻室,我要滞留大夏,我妻如何生活?这就是我非回家不可的原因。”王三横平顺对答,天衣无缝。 “噢。双儿,阿米托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已尽传犁铧之术,如你等尚有不明之处,可以诘问,不必非留住不放。”曹太妃似公正之人,闻言劝道。 “就怕他走之后,我们有问题无法解决。”沥双犟道。 “这也是个理由,西坪距此二千四五百里。阿米托佛,不过王铁匠,你不好将家人接来,岂不双全齐美。”曹太妃道。 王三横摇头道: “回太妃,我内人鲜出远门,本是十分恋土之人。何况,她祖上乃至父亲都葬在西坪,我难劝动。” 闻三横此言,曹太妃似有心动,道: “阿米托佛,哀家我,娘家也在西坪,说来也是大户。当年也是无人不知。” “敢问太妃,。。。?”三横问道。 “噢,我姥爷索询索鸿藻也曾在南朝为官,西坪县中有‘潼关锁(索)不住,德善满西坪’一话,就说得是哀家两个舅舅,索裕德索积善。” 太妃慈眉善目,接着道: “姥爷辞官之后,在家务农。一时间也算名动乡里,阿米托佛,不知王师傅久居西坪,可对索家有所耳闻?”曹太妃若有所忆,问道。 王三横高兴应道: “回太妃,岂止是一知半识。索家到第四代,不幸只有男女二人留世。男为索乙禾,学识渊博,受人敬重。现在我铁匠营助我妻管帐。女索长玉曾为铁匠营第一才女,本与我妻情同姐妹,但现已出嫁。所嫁之人乃一名大将军。” “哦?阿米托佛。常言道,‘中原之人拐三个弯儿都能认识’,看来其言不虚。哀家久居兴庆,三十年前到此。后来从未回乡省亲。但思乡之情岂有一日或减?”曹太妃言罢,手捻佛珠,顿了一顿又道: “双儿,你可否看哀家薄面,阿米托佛,就此释了王铁匠。哀家想请他代我回乡祭祖。并代我看看哀家这两个娘家后人。” 七十二(4) 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七十二(4)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既然太妃说情,儿臣能不准?”沥双还正愁找不到台阶。虽然这个台阶也实在令人尴尬,总比没有强些。她顺着曹太妃的话,就坡下驴,便扭头对王三横道: “王三横,今番看来多有误会,你且回去吧。” “谢过太妃,谢过公主。”三横谢罢,想起身告辞。无奈行刑过重,已经不能啊,太动弹了。他抽搐半天,原地挪不了窝。 沥双只好着人把他抬走。 眼看着王三横一滩肉一样,叫人抬着,一步步越行越远,沥双心里又疼又恨。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如此的失落过。失落感像大石头压在心上,压得喘不过气来。连叫下人手脚轻点这么句话,她都不会说了。 眼看一帮人七手八脚去抬人,反而遮挡了视线。沥双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三横怎么着了,她这手下那票蠢货,竟障了目光,连三横的衣服角都让人看不到。 沥双心里这个恨呀。蠢,太蠢了。白养活你们了!唉,这人就这么走了?沥双又特别后悔没嘱咐嘱咐,你们倒是轻点慢的啊。 曹太妃见三横已走了,点点头,复对沥双道: “双儿,哀家知道你一片为国为民之心。仁宗新登大宝,正要你这样的忠臣辅佐。你等所作之事亦是造福天下的不世之功。阿米托佛,可是为什么对他动如此大刑?” “其人,其人,…“沥双一时语塞。 “双儿,阿米托佛,你把他打成那样。他却句句与你开脱,哀家还看不出吗?”太妃叹道。 “太妃,我母后早逝,月前乳母也已远行。我就将您视为生母一般。儿臣实在是太委屈了!”沥双言罢,眼泪夺眶而出。 “双儿,阿米托佛,有话慢慢讲。”曹太妃慈祥地说。 “太妃,不怕您笑话。先说见不沾边的。您说,我长得还行吧。” “哀家生于川陕,幼入中原,习学江南,复归大夏,可谓阅人无数。你沥双,阿米托佛,恐怕千年之内,无人可出其右。” “真的?”沥双道。 “阿米托佛,信佛之人不打诳语。你我皆炎黄子孙,吾人古代素有四大美女,‘瘦飞燕、胖贵妃、愁褒姒、病西施’之说。文沥双武沥重,可以与之比肩。” “啊,太妃!”沥双这句话不知听了多少遍,但今番听曹太妃亲口提起,还是眼睛一亮,可随即又暗了下去,恨恨地说: “哼,可叹他王三横有眼无珠!” “阿米托佛,此话怎讲?”曹太妃似有不解。 “太妃,这王三横本与沥重交好。但父皇不看好这段姻缘。遂给他与另一女子成婚。婚礼还是在中都办的。”沥双道。 “此事哀家似也有耳闻,但不知竟是此人。阿米托佛,那你更不应该刑求于他了。” “太妃有所非知。这王三横与沥重表面交好。但并无肌肤之亲。他在兴庆数日,除沥重昏迷之时,他日夜守在床前,其余皆分室而居。” 曹太妃听言,睁大眼睛道: “阿米托佛,此乃纯真高义之人。” “所以我特别喜欢这个人。您看他文韬武略无有不精,而且用情至专。这样的好男人那里去寻?我太喜欢他了,所以要他留下来。”沥双情真而言。 “感情这事,焉能强求?阿米托佛。”曹太妃闻言,不同意道 沥双眼睛一闭,那泪水又下来了,痛苦地说: “我开始并非强求。都是好言相对。您看他在南国不过是一个铁匠。成天臭汗淋淋,靠卖力气度日。还要看各色官员的脸子。有什么好?” 沥双接着抹一把眼泪,作色道: “入我大夏即是驸马,吃香喝辣,又有多么惬意?可他,可他,真是死心眼,一味不从。”。 “嘿,我的傻双儿。阿米托佛,常言人各有志。世人多以荣华富贵为毕生追求。但也有人属意佛学。亦有人专攻器术。还有人,作些传世的文章。”曹太妃微微动情道: “双儿,千百年之后,你我早为泥土,不值后人一提。你我当日所享荣华福贵,早成过眼烟云。但是王铁匠的耕犁之术,风箱等等,或传世千年,也未可知呀。” “太妃一言有如醍醐贯顶。可为什么他三横心中只有沥重?跟您说吧,他说家中妻儿,都是托辞。他真正所想的只有沥重。”沥双醋道。 曹太妃手拈佛珠,扬眉道: “阿米托佛,佛家讲因果了缘。你与他本无前因,后便无果。他由于没有在一起的心境,故与你无缘。” “前本无缘,我在他身上,如此用心,有因有了,为什么还是无缘?”沥双十分不理解。的确,她为了王铁匠,可谓是机关算尽。 “你与沥重,今世双生,前世却不一定。缘份皆前世所修呀。阿米托佛,佛学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红尘滚滚,不过终是一场空幻而已。双儿,你放下他吧。”曹太妃放下佛珠,起身离座,双手抚住沥双,用心劝道。 ‘看来不放也得放了,我把他刑成这样,九死一生了,他能不恨我?”沥双说着,眼圈又红了。 “阿米托佛,可他在哀家面前,还为你开脱。” 沥双听罢,双泪长流,道: “太妃您就是我亲母一般,儿臣就是这点不明白,我刑逼于他,他仿佛并不恨我。而我敬爱于他,他反不从。他愈不从,我于是愈恨。扎他咬他,只求他一句话。他,他明明知道我是多么爱他。明知故犯,真真恨煞了人!” 七十二(5) 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七十二(5)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曹太妃听言,微微皱眉道: “阿米托佛,你这么上刑,他怎么知道你反是钟情于他?” “他,他这个人比猴儿都精,焉能不知?就是装蒜而已。他越装,我越恨,越要加刑。”沥双满面苦楚,内心绞痛,方才锥刺王三横的突然畅快,早已丢到爪哇国去了。。 “阿米托佛,结果呢?”曹太妃微闭了双眼道。 “没有结果,要说有,只见一身刑伤,鲜血淋淋!还有,就是这,痛呀!”沥双用手抚在心上,万分懊恼道: “太妃,我没见过这样的人。您说,他是真的不理解吗,比猴儿精的人?!” “阿米托佛。双儿,真真委屈你了。好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要哭,就在哀家我膝前哭上一会儿,然后雨过天晴,放他一马吧。”曹太妃面慈心善地说。 “嗡嗡,嗡嗡。”沥双真的抽泣起来,又苦又涩,心中绞痛道: “好,好吧,嗡嗡,就听您劝,从此之后,就当世上没有这个无情无义之人,我真不要见他,嗡嗡,想都不去想!” 沥双眼泪,又夺眶而出,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前胸。 “阿米托佛,双儿,这就对了。”曹太妃伸出保养得非常好的手,轻轻抚摸着沥双肩头,缓缓道。 沥双府中下人,见此情景,大气也不敢出。一时间,室内空气就像凝住一样,压抑,沉闷。 只由屋檐外葡萄架上的蝈蝈,突然不识时务地叫起来。单调,枯燥,让人烦。 再说王三横由人抬到沥重处。沥重知道曹太妃出面,事情准成了。沥双再浑再霸道,当今皇上生母的面,她不能不给。于是沥重满心欢喜,回去单等好消息。 万没想到,一伙粗人,吆三喝四抬来王三横,却同死去的一样。 沥重见三横出气多进气少,衣服扯烂,满肩是血。她疯了一样,连忙扑上去,不料自己过于虚弱,刚走了两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反把个三横心痛得不行,忙说: “沥重我没事,就是气喘不过来。”说罢挣扎着要到沥重近前,那哪走得了,还没迈步,人却已晕厥过去。 抬他的人见状,赶紧说: “沥重公主你着人照顾王师傅吧。我们回去交差了。” 说完速速逃离,生怕沾了干系。 沥重在地上紧爬几下,来到三横身前,泪如雨下: “王师傅,连累了你!” 眼泪落在三横脸上,王三横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挤出笑来,假装轻松地说: “沥将军,没事,没事,你可不要急,你的病才是大事,我这是受了麻袋夹沙之刑,一时间喘不上气来。” “那哪来的血,满肩都是?”沥重惊道。 “嘿,都是皮外之伤,流血是小事,喘气才是要紧的。”王三横轻轻道。 “那怎么办?”沥重难受地问。 王铁匠平静地说: “好办,缓上一个时辰,自然会好。哎,你晚间第四剂药吃了吗?” “一忙,忘了。”沥重摇头道。 “看看,看看,吃药怎么能忘了,熬了吗?”三横怪道。 “还没。”沥重只好说。 “我去熬”三横说罢挣扎着要起来,可还是不行,只好喘了几口气说: “唉,着下人去熬吧。” “来人,来人!”沥重呼喊下人,一则熬药,二则扶三横休息。 可奇怪呼了半天竟无人应。原来沥双遣人抬三横时,就交待撤了监视人等。下人竟全都走光了。 “别喊了,没人了。”王三横虚弱地说, “我动不了,你无论如何自己先熬了药吧。” 沥重只好亲自熬药。其间,三横似乎好些了,可以说说话了,告诉沥重道: “沥将军,我现在动不了。全身发麻,怀疑血脉不通。所以,你帮我看看。不好意思,你大病未愈,反要你照顾于我。” 沥重闻言,赶紧替三横解开衣裤,见下半身已经青紫。大片紫色瘀血中,还有一圈圈绿斑。沥重感到不妙,试着用手碰碰,三横都说没感觉,只是麻。 沥重知道事态严重,一惊之下,几乎昏厥。 王三横见状道: “我说为什么动不了,原来麻袋压得血脉不通。还得求你,热些酒与我擦一擦,不然恐怕这四肢要废了。” 沥重明白要怎么做,稍稍安心,立即起身,将自己的药罐端下,放上只锅,又把酒温上,用巾子蘸了与三横擦拭按摩。 她本是习武之人,手臂上应该有劲。可病得太久,怎么也使不上力。只得拼了全身的重量,连腰带腿,一齐使劲。直累得满身透汗,最后手脚痉挛,连巾子都握不住了。 唉呀,忙碌大半晚上,终于青紫绿斑渐渐褪下。王三横胳膊腿能动弹了些。 “好了好了,快吃药吧。”三横高兴道,接着又去催沥重。 沥重这才端药来喝。可怜她大病未愈,这一耽误吃药至使病情加剧,又是好几天也难恢复。 此时他们对坐昏暗屋中,皆十分虚弱。所幸二人性命尚无大碍,忙了这许多时辰,都感到肚子很饿。 可没什么吃食,仅有一坛酒。本是沥重的药引,现在也擦在三横身上。二人无奈只好烧些水饮了,然后极度疲劳都和衣睡去。 次日,天已大亮,王三横先醒。动动手脚,已渐大好,可以下地走动了。只是尚不甚灵活。于是挨到屋外,见水塘中有些莲藕,刚刚长成。 他心中大喜,连忙全部取了来,见沥重已醒,二人把泥洗去,食过都感到好多了。 可是院中无人,三横沥重皆极度虚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莲藕初生本不多,几口食尽,还能再吃什么呢? (72回完) 七十三(1) 皇上欲逐功臣走, 刑部却杀献宝人 七十三(1)皇上欲逐功臣走,刑部却杀献宝人 先前咱们说三横受刑颇重。但别院竟无佣人,沥重只好拖了病体亲自给三横擦拭按摩。 虽说沥重习武出身,领兵带队转战欠里,什么苦没吃过?她可是自初生落地,从来没伺候过人。再加上自己病体未愈,她照顾三横,很有些力不从心。 可是她明白,三横受的刑太重,不及时揉通血脉,人就废了。所以,再怎么,也得把酒擦匀。 她擦擦,喘喘,喘过气来,继续擦酒按摩。实在没气力了,就自己跟自己说当年华山路三横是怎么背她走的。咬着牙,气力就上来了。 这样忙了大半个晚上。好容易把三横救过来,她自己累得不得了。三横于心不忍,便问道: “沥将军,你府上在哪儿,不如回你府去,也好有人照料。” “我家?唉,我家远在东都。”沥重苦笑应道。 “啊,不在兴庆?怎么回事?”王三横感到奇怪。 沥重道。: “是因为当年领兵。大夏全民皆兵你是知道的。但父皇怕将军们尾大不掉,故每个将军都有自己固有地盘,不能逾越。我驻守东境,专敌金人,故府上在东都,距此有八百里呢。” “噢。那曹太妃、沥双怎么住在这儿?”王三横还是不解。 沥重闻言,解释道: “新皇登基,要中央集权。改了父皇章程。各路人马,文官武将,各个皇亲国戚都重在中都建府。她们早就搬家了。我本来也要搬,先是去出征,后来有病,三四个月功夫,耽误了。” “这样看来,我们只能自食其力了。”三横无奈地笑笑,道。 “几块藕,吃过就没了,我们尚不能出行,怎么办?”沥重面有难色道。 三横喘着气说,但言语却十分肯定,道: “这倒不难。我看屋后有片废地,可能原来是农田。大概中都兴建征地,田就荒了。可地中白薯尚有不少,自生自灭。我二人可食用之。” “那太好了,白薯可以生吃吗?”沥重高兴起来,她就知道,这个王铁匠变戏法,也能变出点什么。。 王三横摇头道: “生吃一两口还行,多吃满嘴生涩。不过没关系。我们能烤。” 三横说罢就挨出门去,大喘着气,手拿一根木棍,要将地中白薯刨出来。 他早知道,白薯这玩艺儿拔地拔得厉害。地里要是种了一茬白薯,土壤就会板结发硬。可万没想到,今天这地亩,也太硬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弄也弄不出来。 刚才还夸下海口说能整些白薯,现在空着手,王三横一瘸一拐,满脸尴尬,回来见沥重。 “怎么?地里没了你说的白薯?”沥重见他沮丧的样子,苦笑地问。 “咳,有应该有,满地的白薯藤子嘛。可我整不出来。”王三横悻悻道: “借你宝刀一用吧。我不信这地硬得你‘绝演’都不能破。” 沥重知道,哪里是地硬,是他三横没了气力。她一笑,什么也没说,把刀献上。 王三横见自己打的刀,还是那么明晃晃青锋照人,心里有了底气。复又一柺一拐回到白薯地。 唉呀,刀是快,拿刀的人不济。才刨几块,已经喘得不行。三横心想,行了,别太贪,就拿了这几块白薯回屋去烤。 王三横手打着哆嗦,但小心翼翼,把洗净的的薯块转圈摆在炉子上。又压了压火,让火力均匀别太旺。 未几,白薯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三横拿来与沥重食了。 那白薯烤得正是火候,热气腾腾,又香又甜。外皮酥而脆,薯瓤面又爽。 沥重美滋滋道: “呀,这白薯我也曾吃过,是蒸是烧还是熬白薯粥,都没有你的好吃。” “那是自然,谁让我是铁匠呢?铁匠炉烤白薯一绝。”王三横得意道,他也捧块白薯,边吃边说。 “别一说胖就喘。”沥重笑道。 三横摇摇头道: “嘿,不说胖,我也喘的不行了。你姐姐的麻袋端地是厉害非凡。”他把那块小点的白薯自己留着吃,但仍然觉着捧在手里很显沉重,双手直哆嗦。 “看来,你并不十分恼她。”沥重嚼着烤白薯,微笑道。 “谁让她是你姐姐呢?我倒想恼,一思与你有亲缘,也就算了。我师父教我,人生在世,只要不是大恶之徒,得容人处且容人。”三横苦笑着说。 “是呀,宽容是你过人的美德。数年前,你曾宽容,释怀了杀父之仇。如今。如今,。。。”沥重十分感慨。 “我跟你说,你可别生气,你姐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反正咱们离开她了。哎,又该吃药了。”三横提醒道。 这么着,二人又过了一日。三横感到有所恢复,对沥重道: “此处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趁眼下无人监视,不如一走了之。” “好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你我现在都无法骑马。” “这样,城南药王庙我埋了些银子。可置一马车。你不妨在此等待。我去去就来。”三横道。 “不妥,你一人有危险。你我再不能分开。我在大夏有公主身份。街上或有人能帮助一下,不如互相扶持,挨到城南。”沥重道。 “也好,说走就走。” 二人出得屋来,看来无人监视,搀扶之下来到街前。 路中果然有人认识。这是公主,巴结还来不及。于是有人赠了车马。二人又返回去,拿了被褥垫在车上,又拿了药物等等。 王三横让沥重躺在车上,打马上路。 此时天已过午,西夏中都人来人往,也很繁华。二人无心逗留,赶车快走,正行之间,可是不得了了。 就见一彪人马飞奔而来,如狼似虎,各亮刀枪拦住去路。 三横用手点指沥重,道: “这是大夏公主,沥重将军,那个敢拦?” 可怜他话没说完,自己先喘成一团。 “拦的就是你们!”来将眼睛瞪得牛蛋大,呲牙咧嘴道。 七十三(2) 皇上欲逐功臣走, 刑部却杀献宝人 七十三(2)皇上欲逐功臣走,刑部却杀献宝人 原来这些人马乃任得敬所派,听说南国有人到沥双处,任贼自然有坐探知道。但他明白这是皇上的旨意,也不敢造次。 乃至沥双擒了三横在堂中用刑,任得敬感道有机可乘。此时不打击另派力量,更待何时?于是着人远远监视。 果然不出三日,三横沥重驾车要走。这正好说明沥重有鬼,不然如何与南国审问刑求的奸细同行? 另外沥双刑讯不果,假公济私,私放南人奸细也是有罪。将三横抓获,不管如何也是打击了耶律老皇后的势力。 单说军人将三横马车团团围住,气得沥重说不出话来。在车上几近昏厥。此时三横武功虽强,可受刑不久,浑身无力。只好让来将绑了。 这军官快刀斩乱麻,连人带车一并押往刑部。 书中暗表,刑部正是任得敬势力所在。 再说沥双虽然撤了下人,也还远远监视着沥重王三横的举动。打探之人见任得敬手下之人擒了沥重三横,赶忙去报。 沥双大惊之下,忙带人出府。她心里明白,任得敬奸诈无比,没缝的蛋还要下蛆。眼下王三横曾在她府里受的刑。沥重又是由她照顾的。这里头一团烂麻,很容易让人抓了差头。 沥双边走边想辙,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更妥,先去刑部,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风风火火,刚一出门,见三四辆大车,上装有金银皮货,正急急赶来。原来是曹太妃给沥重三横送的礼。 沥双一见吃了定心丸,有曹太妃在后头撑腰,事情就好办多了。遂叫手下立马通报太妃与皇上。 那军官将沥重三横押到刑部大堂。对沥重不敢造次,但对王三横推推搡搡,押入堂中。 三横昂首挺胸,立而不跪。 早有刑部官员着差人一棍打在腿上。几乎将王三横双腿打折,三横窟嗵一声打倒在地。沥重一见,急火攻心,当场昏了过去。 堂官见状,一边着人照顾沥重,另一边却令手下先打八十杀威棍。 可怜王三横才出龙潭,又入虎穴。顿时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堂官在任得敬授意下,本要杖毙三横。弄一个死无对证,可是八十杀威棍后,三横竟然没死。饶是他虽然日前刑伤甚重,但身体根基尚好。 他习过‘达摩心法’之后,真气充沛。在乱棍之下,王三横咬着牙不出声,只怕沥重听了心痛。 八十大棍之后,堂官见三横竟然未死,心里也哆嗦,又将一令抛下,道: “接着再打八十!” “此人何罪,八十大棍之外,又加八十?” 说话的不是别人,乃是当今西夏仁宗皇帝。 但见仁宗皇帝沥仁孝,瘦长身形,着一件便袍,足踏登山行猎的皮靴,龙行虎步,快步来到大堂。 原来他几乎先后脚接了沥双、曹太妃同聊因大和尚的报。他原本要上山行猎。饶是此人年富力强,反应机敏,当下不坐车辇,骑快马来到刑部。 众人大堂之上见仁宗驾临,这还得了?皆跪拜接驾。 “回禀圣上,此人乃南国奸细。”堂官辩道,他见当今皇上突然出现,心里也不由打鼓。。 “就是奸细,你把他打死,也问不出什么了。”仁宗居高临下道。 “下官知错。”堂官见状慌忙认错。 “哎呀,沥重皇妹如何在此?”这皇上忽然看见众人之中,还有沥重。满脸虚汗面如蜡纸,有气无力,半躺半卧伏在堂中。故有此一问。 “皇兄不知,我,我被当作奸细同党抓了进来。”沥重此时刚刚苏醒,稍稍缓过些劲来。 “岂有此理!”仁宗大怒,他本用任家势力来铲除耶律老皇后的辽党与回党。但苦于没有把柄,不能翻过来根治任得敬。如今可让他找到了机会。 仁宗怒道: “皇妹沥重忠贞为国,南征北战,屡立奇功,数月之前尚曾克敌致胜,怎么成了奸细同党?” “这这,这南人是奸细,公主与之一道。”堂官慌忙应道,跪在堂前,磕头有如鸡啄米。 沥重闻言忙道: “皇兄,我们父皇数年前曾亲为这王铁匠主婚。他今番前来是应沥双所请,献上新式耕犁。据说可提粮产二至三成。与我大夏有功,如何成了奸细?就算沥双有所失察,难道父皇也错了不成?” 她一边说着,气喘嘘嘘,大声咳嗽,几乎又要昏厥过去。仁宗忙着人预备上好参汤。 “陛下,且慢。有道是虚不进补,沥重公主暂不宜食老参。但我车上皮囊中有熬好的药汤,可以救人。”王三横混身是血,但中气不缺,声音洪亮拜道。 “是吗?”仁宗生疑。 但沥重目光十分肯定地说: “是,皇兄。这几天多亏他的药,皇妹才得保住性命。” “好好,快拿来服。”仁宗命道,一边又问: “皇妹可是患了前报之军中瘟疫?” “正是。”沥重说。 ”那正好,让这位王铁匠写了方子,多救些军士。” “皇上,他已经写了方子,而且服药之人都有好转。”说话的乃是沥双,此时正好赶到。 “皇妹。你也来了?”仁宗扬眉道,心想今天还真热闹。 “我差人报请皇上,说刑部拿人事出蹊跷。也不知皇兄竟然亲驾刑部,多谢皇兄。多谢皇兄!”沥双言道。 仁宗自有皇帝的架子,问言应道: “谢倒不必了,听说你审过这位铁匠,他可有奸细之嫌?” “皇上,全是误会,小妹我怕他所献犁耕之术有虚,故此一问。”沥双忙说,边说,脑子转了三千六百个转儿,想着怎么把事说圆。 “果然有虚么?”仁宗又道。 七十三(3) 皇上欲逐功臣走, 刑部却杀献宝人 见皇兄诘问,沥双得了机会,她的想法是,第一,不但要把自己摘清楚,而且要趁此事表功以示能干。第二,也借机消些王铁匠的恨意,说不定日后此人能回心转意。 她认真道: “皇兄在上。此事不仅不虚,户部农省官员,并工匠与农人皆尽试过,所献之计甚为得体。我等期盼推广此术,可让大夏粮产增出三成左右。” 接着,面向仁宗,谄笑道: “正是皇兄高瞻远瞩,在父皇重视农耕的国策下,更进百步,颁旨令我引入有益之术。幸皇妹虽不才,可找到正人哩。” 沥仁孝面有得色,道: “这样看来,这位铁匠不仅无过,反而有功。想是感激当年父皇为其主婚?” “正是,陛下。在下感念崇宗大德,无以回报,故前来敬献农耕之术。”王三横就坡下驴。 “刑部主事,你是非不辨,黑白不分,反要杖毙父皇为其证婚之人,还不要说他与大夏,乃是有功之士。”仁宗沥仁孝可找到了机会,把眼一瞪,怒道。 “下官惶恐。”堂官连忙跪倒,他知道,今天事情可难办了。 “岂是有功?阿米托佛,居功甚伟。”说话之人不管堂官如何,径直上得堂来。原来不是别位,却是曹太妃。 那曹太妃闻沥双来报,又知她还报了皇上。旁边了因大和尚正在,慌忙献计说,剪除任得敬羽翼正是时机。 她于是着人请仁宗出面。夏仁宗沥仁孝一代枭雄。那能不知道这其中关节?故并非是沥双请了来。 这才有御驾亲临,抓刑部一个差头的故事。 其时又听曹太妃道: “阿米托佛,这王铁匠为铸犁镜,还带了一件宝物。” “哎呀,是母后驾到吗。”仁宗见曹太妃款款而至,也不顾身着微服,赶紧施大礼。众人也里哗啦,跪倒一片。 礼毕,沥仁孝明知故问道: “母后何事如此劳动大驾?” “皇儿,母亲并未封后,阿米托佛,当今太后乃是任皇后。”曹太妃道, “母亲我平日深居简出,但也知道王铁匠所带之宝是什么。” “倒是什么宝贝?”仁宗沥仁孝不愧名中有个孝字,他得了了因大和尚真传,那是以孝治天下。听曹太妃抢白,立刻满脸堆笑,直奔主题,扬脸问道。 “乃是一种打铁用的物件,阿米托佛,叫作‘风箱’。”曹太妃早有准备,侃侃道来。 “区区一件打铁用物,如何是宝?”沥仁孝并不知风箱一事。见母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能说出什么宝物,马上追问。也给曹太妃一个向世人表明贤母圣后的机会。 “皇儿有所不知。阿米托佛,南朝之所以富足,良田沃土,风调雨顺还在其次。主要是工作农耕之中技术先进。如是,可以一人顶五户。故南人每作一年,可顶大夏五人之功。”曹太妃道。 “是了,国家富强全在积累。一人作二人吃,那一人所作之功便大大积累起来,导至国富民强,这是任人皆知之理。”仁宗道。 “今风箱一节,可令铁器大发展。铁之应用,可使做工效率大为提高。铸造犁铧只是其中之一。阿米托佛,还有多少工具,可普遍由铁来制。”太妃又道。 “是了,不仅我国,周边所有国家皆盐铁专卖。食盐自不必说。这铁器,亦关于国家命脉。”仁宗点头道 “我大夏褐铁矿产十分丰富,只是冶炼锻造之术不跟劲,那么如果用了风箱,是否可以大为改观呢?” “正是。精良冶炼,在于高温。其风愈大,其温愈高。阿米托佛,王铁匠之风箱只一人操作,抵了数十人,且风力更强。”太妃道。 旁边的人听了曹太妃的话,无不惊讶。她从不抛头露面,而一开口,竟是字字玑珠,言语高妙。 仁宗马上道 “好呀。看来这王铁匠知恩图报。也是先皇福被万民,恩泽千里。方有他前来授术献宝。 沥仁孝明示了他与老皇上的正统承继关系之后,又转目瞪向邢部堂官,作色道: “如此善举,这刑部不但不察,反而强派了奸细之罪。想来是以国运作赌,以达某个人或某些人不可明世的私利。刑部主事,你可知罪?” “知罪,下官罪该万死。” “知罪?罪在何处?”仁宗道。 刑部主事知道祸事来了,吓出一身透汗,忙不迭道: “罪在,罪在。。。” “嗯,难道不是枉顾国家,以求私利?”仁宗一言九鼎。 “是,是,陛下圣明烛照。”堂官连忙跟着道。 “那好。来人,当堂录了笔供,教他签押!” 左右呈上笔录画押不提。仁宗又对三横道: “你大夏有功,我朝有官,是非不分,有眼无珠。还请你见谅。这么办吧,你是否愿意留在大夏,我即刻封官。” “陛下隆恩,我今生难报万一。但我家里尚在南朝。您若要赏,可否赏我一乘马车。我受刑后行动不便,便由此车载我回乡?” “王铁匠持意要回乡?”仁宗道。 “还请圣上恩准。我来时已与乡人说好。来大夏只是献犁。此乃沥双公主亲许。”王三横道。 “喔,沥双皇妹是吗?”仁宗问道。 “正是。”沥双此刻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也只好说她曾亲许一事。 “那好吧,我赏你金银千锭。可以回南朝时讲,大夏人有恩必报。”仁宗又道。 “皇儿不必再赏。阿米托佛,母亲已经带了些钱财,乃我多年自家积蓄。今番献出算是我们皇室对人家的一点歉意吧。” 曹太妃不动声色就在众臣前买了一个大好。否则西夏人人见事情如此不公,皆面有愧色。如今,是皇室亲自道歉,他王三横面子也买足了吧。 “陛下,太妃。我如推辞,便显得不懂世上恩情为何物。更何况为大夏皇室亲赠,虽然受之有愧,但是却之,则大大不恭。草民再不懂事,也不能辞。今后陛下只要有用我之时,必当前来奉献。”王三横嘴倒是挺甜的。 “那好,我再赏你马车一乘,可问铁匠何时要起程?”仁宗又问。 “陛下,在下这就拜别。”王三横抓紧时机。 仁宗闻言道: “也好,”他单手挥向沥双: “沥双皇妹,你乃大夏户部尚书。请代我一送。” “且慢皇兄。”这时沥重挣扎道。 七十三(4) 皇上欲逐功臣走, 刑部却杀献宝人 “皇妹何事?”仁宗关心地问诘道。 他其实早知道沥重要走,也乐不得她赶快走。但皇上毕竟是皇上,必须事事居高临下。 沥重平静道: “我刚得了疑难大症。吃了王师傅的药,虽大见好转。但尚未痊愈。王师傅说,只有到了他南国,才有药能够根治。” “噢,果有此事?难道我的士兵均不能根治了?”仁宗问道。 王三横赶紧插嘴道: “陛下,沥重公主的病是耽误了。我的药不下便罢,食之即不能停。公主用药停了多时,故而反复。所以只能去南国,寻新鲜之当归,方可除根。” “噢,堂中可有太医?”仁宗问,扬眉环视大堂。 “臣在。”堂中果有太医,随即答话。 “那王铁匠虽然聪颖过人,毕竟并非医家,他所说可是有理?”仁宗似有所不信。 太医问皇上垂询,赶忙道: “回禀圣上,王师傅所言甚是。药之所用,意除病魔。是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但其间突然停服,不谛是放纵了病魔,使其徒然坐大。故一旦反复,便数倍于以前的药石之功,亦不定奏效。” 太医是聪明人,也知道留有余地,接着又说: “至于是否要用新鲜当归,请恕在下学艺不专,精师未到,故不能妄做判断。” “那好吧,沥重皇妹,你就随他暂去。等病情好转,千万回朝。以免作哥哥的想你。”仁宗口上这么说,巴不得她一去不返,朝中也少个最厉害的政敌。 在皇室宗亲中,他最忌惮沥重。虽然沥重是父皇为自己继位而贬下的,可哪一日保不齐会东山再起。 真要下杀手除了沥重,沥仁孝又心虚。毕竟朝野上下,沥重比他沥仁孝早得民心,举国爱戴。了因和尚多次告诫,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杀招。那样,国将不国。 了因讲得的确是理。他沥仁孝本由先皇传了大统。是谓名正言顺。有了这“正统”二字,一切顺理成章。更重要的是,沥重并无觊觎之意。 当然,沥仁孝总还是放心不下。一天到晚,惴惴不安。沥重得病极重,交与沥双,二人自来不合,那沥重误医病亡是最好不过。 不料她命硬,又缓过劲来。现在沥重出境,恰如了因大和尚指点,那正是天赐良机。 正在沥仁孝顺水推舟之时,曹太妃宫里送上四箱金银,一箱珠宝首饰加皮货给王三横。 曹太妃同时又请他带给西坪老索家三箱钱财以表思乡心切,且造福乡里之心。 王三横爽快应允。曹太妃又托三横带一箱黄金是了因大和尚滕伏佑的,要给他舍妹滕伏俭。 其人也是早已出家,法名静因,在郢昌白云庵作住持多年,且与了因互有通信。 王三横闻言又答应下来。曹太妃言罢,仁宗与王三横、沥重道别。 皇上金口玉言,他发了话,谁敢不从。于是王三横与沥重大摇大摆,驾车欲离中都兴庆,带随行押车的数十人,大摇大摆要奔往宋境。 车队赴宋,不走东南,反向正西。原来沥重要祭拜父皇。 离开装车的承天寺,一路寺庙林比,著名的还有高台寺、戒坛寺等。皆黄墙白瓦,气势非凡。阳光之下,一派佛家庄严肃穆。庙宇同周围的官衙民舍,都以白为主色,浑然天成,颇显祥和。 道上行人,也不晓得知不知道车队主人是谁,见了车队,多双手和十,躬身施礼。 沥重明白,她此一行,与往日出征回然不同。生身之地,此一离,再要复返,恐怕是大难了。 见了自幼就熟悉的庙宇房建,见了与她朝夕相处的臣子,见了她多年以命相护的百姓,沥重不禁感慨万分。 车队出西门十数里,跨过西乾河,来到大夏皇陵寝址。賀蘭山下,平原广袤。远眺一座座白色的陵台,如同一座座巨钟,星罗棋布,连绵展开。沥重的几世先祖,多葬于此。 先皇沥乾顺之陵,与开国之君沥元昊,距离不远。墓道两旁,石柱雕龙。石人石马,紧随其后。因为入土不算久,围墙上面,新漆泛光,寸草未长。 王三横扶了沥重下车,步入月城。二人病病歪歪,转过阙台。见台上赫然供有一座鎏金铜牛。牛虽不甚大,但制作精美。栩栩如生。 三横点点头,知道西夏从沥乾顺起,举朝重视农耕,视半耕半牧为国策。墓前供牛,实为标彰这一不世的壮举。 再往前走,便是碑亭。牙白的烧瓦,上置琉璃鸱吻。倒很像中原的八角亭。只是碑文乃西夏文字。这时的王三横,已不似当初,他颇识得人家的文字。知道是通篇记录了沥乾顺一生的丰功伟绩。 转过碑亭,二人同随从迈入献殿。那里供有沥乾顺的泥像。像高两丈五尺,沥乾顺峨冠博带,衣裾飘飘。倒是有三分君临天下的气势。 沥重先指挥众人设香案,献二牲五谷、摆好时鲜果品。然后亲点上祭香。香长尺,手粗细,共九柱。 王三横知道,这是取‘天长地久’之意,与中土相仿。惟汉人除牛羊二牲外,还有猪只供奉。西夏羌人,无此一牲。 沥重燃香后,来在在父皇像前,扑通跪倒,双泪长流。王三横还真没怎么见沥大将军流过泪。他慌忙脱下外衫,给沥重垫在膝下。 回头见,所有随从呼啦啦跪倒一遍。 七十三(5) 皇上欲逐功臣走, 刑部却杀献宝人 七十三(5)皇上欲逐功臣走,刑部却杀献宝人 对于老皇帝沥乾顺,王三横心里并不十分感冒。正是由于老皇帝的阻挠,他与沥重棒打鸳鸯。又是由于老皇帝的平衡帝术,令沥重先失军权,后遭迫害。如今更不得不背井离乡。 但是,沥重跪父,夏兵跪主,他王三横也不能戳在当殿。三横不尴不尬地也跪了下来,扭脸四处观瞧。 但见献殿之中,祭礼规模虽不大,但似乎人人用心虔诚。所以气氛倒也十分庄重。香烟缭绕之下,大家皆五体投地,大礼跪拜,这么说吧,一个个连呼气进气,都小心翼翼。 沥重清泪满腮,双手举香过顶,一边对泥像行大礼,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料她口中念罢自己的祭文,扭脸去看王三横。见他虚情假意地跪在那儿,并未专心祭拜,一双眼睛贼溜溜左顾右盼。 四目相对时,沥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可把三横吓了一跳。他赶紧矮下身形,朝老皇上‘邦邦’磕了几个头。磕得自己棒伤好疼。 半天,沥重才立起身来。这期间,王三横劝也不是,拉也不行。见她自己起来,立马堆起笑脸。 王三横道: “哎呀先皇早已远行,将军节哀为是。那个,那个什么,咱们走吧?” 不想沥重出了献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四处要找寻什么。 月城之内,王三横有机会张眼细观。但见面积虽大,竟十分凄凉。泥地无砖,稀稀拉拉长些蒿草。蓝不蓝绿不绿。远处靠墙,几棵火炬树,枝干不盛。簇簇叶片,红里透黄。 王三横摇摇头,心中明白,沥乾顺祭礼早过,新皇注意力更不在这里了。 月城内,石雕倒是很多。两排石象,威风在在。各尊石佛,体态雍容。更有七尺见方的神兽,二目圆睁,呲着獠牙,造形大巧似拙。 沥重拖着病体,晃晃悠悠,来回地走,四处找寻。她要找什么呢? 嗨,真让她找到了。原来她要寻一方大片石。 这片石状如鲲鹏,又似凤凰,分红黄五色,气势非凡。王三横乃是匠人。此时他匠心独运,用沥重的绝演宝刀,把石面凸凹处修齐,索性雕成鲲凤展翅模样。以与月城中其它石兽相配。 沥重见了这尊石凤,十分欢喜,令手下抬至殿前,她要过刀来,亲手刻字。 词曰: “巍巍大夏,以孝安邦。孝父敬祖,厚德相承。无孝,家风不继,市民腐鄙,国祚难延。先皇大行,而重孝顺永继。孝顺者,乃顺父意尊遗诏,倾力辅佐当今圣上。重扶病出境求医,各部军官故吏,不得擅离以寻。必恪守其职。广传孝道,保大夏国泰民安,以报皇恩。......” 沥重病重体弱,刻不到一半,已是大汗淋淋。王三横不忍,几次说他会夏文,可以代刻。沥重都摆手制止。 她绝演刀虽利,但片石坚硬,刀刀刻下,殊为不易。但她仍然全神贯注,咬牙用力,也仅能维持持刀的手腕不抖而已。 终于,字未刻完,沥重精神似乎已经松了,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噗’的一声,点点猩红血,喷了半片石碑。沥重眼一闭,头重脚轻,悬一悬没栽到石前。 王三横一见,这还得了?连忙去扶。沥重见状轻轻一笑,道: “王师傅,无妨。再说,你自己也有重伤,最后几字,还是我自己刻完。” 王三横无奈,只好容沥重稍息后再刻。见她咬牙刻完“沥重泣血而誌”六个字。 字刻好,随从并王三横抬至殿前,立好,人又休息了半天,这才上路。 三横自己忍了棒伤,边扶沥重上车,边赞道, “沥将军好计。这样一来,新皇放心你不会反他。你部下也不会找上门来了。” 不想王三横话音未落,沥重又是狠狠瞪了他一下。 “哎呀将军大人,我又怎么了?”王三横感到委屈。 沥重道, “王师傅,自我先皇起,大夏也崇儒。你说,为什么儒家讲‘百善孝为先?’” “血肉之躯,皆父母所赐。精神智力,惟父母首教。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为人子者,当然要孝。”王三横道。 “就这些?”沥重好似不满,又问。 “啊?还有什么?”王三横自己觉着很圆满了,遂不解问道 沥重稳坐车前,却十分用心地说: “所谓孝顺,不仅顺从父辈长者,而且是继承祖上的厚德。中原也好,大夏也罢,一代代积累下来的优良品德,你没有基本的孝心,怎能去体会传承?” “是了。要是人人标新立异,个个我行我素,人伦尽失呀。”王三横闻言,不胜感慨道。 “现大夏先皇大行,局面不稳。不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立一孝碑,望部下作表率,重塑正风。”沥重道,她以手抚刀,又说, “哎,你这刀真不错,刻了那么多字,刃口还是一条青线!” “这,这,.....,”王三横闻言一笑,心中对沥重可是真个佩服。 “哎,你把片石有意雕成凤状吗?”沥重车上坐着坐着,突然发问。 “这,.....”三横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竟还记得当年沥双床前刻凤呢。 七十三(6) 皇上欲逐功臣走, 刑部却杀献宝人 七十三(6)皇上欲逐功臣走,刑部却杀献宝人 听沥重说他刻石成凤,王三横其实委屈。他憋了好一会,终于憋不住,道: “沥将军,我刻的是鲲鹏。” “啊?为什么是鲲鹏?”沥重不解问道。 王三横见赶车的勒了下马车缰绳,便动情道: “因为李白有诗: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 犹能簸却沧溟水。’ 将军去国,犹如鲲鹏暂歇其水!” 沥重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 “我还是觉得凤凰更好。” “那又为了什么?”三横手抚车栏问。 “凤凰,于我们党项羌人而言,乃为祥和团结之意。”沥重扬眉道。 “噢,...”王三横闻言,低头不语。 车道颠簸,病人坐在上面,并不舒服。王三横本来同沥重一起坐着,见赶车的夏兵不懂得挑路,只好自己来操鞭子。 这个赶车,也是有讲究的。同样的路,颠不颠,就看你懂不懂挑道,手里的缰绳驯不驯得了辕马。 三横边赶边想,沥重真是胸罗四海。一员武将,竟然将治理国家、教化民众的道理弄得通达。大宋好称礼仪之邦,赵老头却不一定明白,他这个皇帝应该怎么当。 哎,当初自己是准备打了扎麻刀,到沥重营中给她牵马缒蹬的。世事多艰,扎麻刀打好了,可还有岳帅的钢枪。另一边,阴错阳差,自己再也不能属于沥重,再也不能与沥重相伴左右了。 可是今天,一切又整个翻了个个儿。是不是? 不一定,她沥重心里头,还是满装着大夏呀。 想到这,三横‘欤’的一声,停了车。一边叫休息休息,查查车马,好走远路。另一边,他抽出笔纸,也拿出与几天前二人写下的诗。 为什么?王三横说路上寂寞,正好看看。其中有一篇是他曾经写的, 诗曰: ‘谁人只身挽天河? 上将扶病言竦戈。 偶尔一吟‘二三里’, 且把九死写龙蛇!’ 王三横见过,自己一笑。提笔又写了一篇: ‘谁人只身挽天河? 血碑仗刃写龙蛇。 此去一行三千里, 赤子之心犹许国! 诗罢,交与沥重,重新上路。王三横边赶车,边偷眼观瞧。但见沥重看是看了,半闭双眼,脸上无动于衷。 三横不知此刻沥重所想,也不便问。先是变鲲鹏为凤,后不应他的短诗,王三横心里直打鼓。 其实,沥重乃大将,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此行离夏,她可是并没有回头的打算了。 多日之后,家国大事在铁匠王三横面前,再度翻天覆地。他就学了沥重。咬牙放下了一切。那当然是后话。 再说新皇沥仁孝得知沥重刻凤凰血碑,感慨万分。特重修老皇帝陵寝。沥重所刻之碑,御称‘孝碑’。并盖了亭子遮风挡雨。 沥仁孝又在夏境广施教化。他以孝治天下,数年间令大夏更上层楼。数十年间,使西夏达到鼎盛。 不幸的是,西夏最后的时光,皇子不孝,皇后另选其侄继位,天下大乱。最后由元蒙破城。夏人被屠杀殆尽。 相传元蒙大将领兵至西夏皇陵处,大肆破坏,要断夏人龙脉。那将官来在‘孝碑’前,不识夏文,举刀就砍。不料碑石未破,蒙将之刀遇石反弹,竟将他自己劈中,妄自失了性命。 古时人迷信,当时就以为沥家祖上显了神灵来护佑,遂不敢继续破坏。余下陵寝得以保存至今。是沥重已死,余荫仍护了祖陵。 蒙人也信佛,此事一出,便着高僧读碑。遂知道这曾是夏帅沥重所刻,正是安抚民心的机会。就将碑移到兴庆西门,重修碑亭,仍叫‘孝碑’。并称该西夏领地为‘宁夏’。 但时人总要称此碑为‘血碑’。数百年后,人们总求民族和睦,知道凤喻团结祥和,又根据片石形状,留下‘凤凰碑’这一地名。 后来,几经变乱,片石无寻,该地改为‘破四旧路’。八十年代,反而真的立了‘凤凰碑’,以誌民族团结。这当然全是后话了。 这一边,沥重祭奠完毕,刻过血碑,王三横查了车载,调整了队伍。二人同随从再度上路。这次,可是认真南行了。 未出兴庆,车队进至沥双府,沥双在府前站立相迎。一袭黄裳,风度翩翩,千姿百态,体态轻盈,笑嘻嘻仿佛一切事情都未发生。 沥重所有的东西,三横早已着人从沥双府运出了来。她来干什么? 沥双要三横换乘她府中的马车。 王三横见沥双马车果然与众不同。原来在车辆之上,又驾了一付车梁框架。框架之上复按了八根柳木横梁。横梁之上再装车篷。那柳木梁颤颤巍巍可以减振。 王三横大喜,心想,一路鞍马劳顿。沥重身体不行,上下颠簸,怎么受得住。如今这柳木减震车。倒是好东西,于是欣然接受。 接着沥双又冲王铁匠一笑。说也有礼物送他。除了些金银珠宝,竟还有一小袋麦子。 说大散关的麦种,到东边河套地种,至今业已四五代了。保了大夏粮食无虞。这是三横当年的主意,那么有可能房前屋后种种,也留个记忆吧。 王三横回头看看沥重,见她点点头,就说好吧我收了。 沥双可是老大不满,道: “哼,这么点不值钱的东西也要你情人点头!?王三横,我锥你肉,你可是锥的我心。我对你敢恨敢爱,才是真爱。留个念想吧。你回西坪,记住,兴庆府北地,可是有人是对你刻了骨的爱!” 见三横未动声色,沥双又说: “今天你从了臭,啊,沥重,我可没全败。我俩是双棒儿,你跟她厮混,记住,也有我的影子。你要想着我,听见没?就像我回回想你一样!” 沥双言罢,径向又沥重说: “沥重,你走,本与我无干,可你掠了我的三横。唉,也罢,那你就替我爱他吧。你去南边,记住,先杀了那个什么‘阳全阴缺的’。爱,就好好爱!” 见沥重不答理,沥双反来了情绪,又道: “哼,今天你得了王三横。不光得了真爱,日后有他辅佐,可以得天下。可腾伏佑个老秃大概没错,你不会用我的三横!” 沥双说到这儿,似无限痛苦,复又转向王三横,道: “三横,我的横哥,送你麦子,麦子能吃,麦芒扎人!世间万物,你必须针锋麦芒,步步紧逼,方才胜利。你是不得了的大才,比沥仁孝的藤和尚强。宋皇不会用你,他有秦桧个王八蛋,早晚吃亏。” 沥双一发不可收拾,语音开始呜咽,眼泪也下来了,扑扑簌簌,滚落前胸。她又说, “沥重?哼,她也不会用你。我的三横,你白来人世一遭!横哥!嗡嗡,你到了南边,记得我今天这句话!” 七十三(7) 皇上欲逐功臣走, 刑部却杀献宝人 七十三(7)皇上欲逐功臣走,刑部却杀献宝人 沥双面前,王三横不愿意瞎耽误工夫,只得接了麦子,同沥重换了马车。复告别各路人等,始上大路直奔南国而去。 路上,三横拿出麦子给沥重看,说别让沥双下了毒,就要扔。沥重说她不会,她对你可是真心呢,留着吧。 三横一笑道:“你这姐,也不知道是讲理还是不讲理。东西南北,多没理的事,到她嘴了,就成理了。” “王师傅,我还记得,当年在一灯油‘豪然居’,你把酸甜苦辣,东西南北,讲了一番道理。”沥重突然想起当年的事。有感而发,又道: “哎,你曾说过,要作诗得作对子。我给你出个上联好不好?” “出吧,不一定能对。”王三横奇怪沥重要干嘛。 沥重一笑,道: “听好:酸甜苦辣,真味原是淡。” 王三横多聪明,沥重这上联,分明是暗批了沥双的死乞白赖,也表明了她的心中所想,给此次南行定了调门。 他既知道了沥重的本意,便去对她的下联,也取当年在一灯油那‘豪然居’的说辞,道: “沥将军,我对: 西北东南,大向欲居中。” 这联甫对上,沥重会心笑,不连连点头。 二人边说边走,都忘了各自身上的伤病。 不料刚走出兴庆不到三十里,耳中听得吱吱作响。王三横忍住伤痛与气喘,下车观看。原来马车轴上没有上油。 这车轴是枣木的,十分坚硬,与车轴套相磨,发出吱吱响声。这还不算,那车轴套乃铁制,故而磨在枣木轴上,仅三十余里枣木已经磨下一大层来。 沥重恨恨道,“这个沥双,总有些歪道道在。王师傅,那个横哥,我们换车吧。” “沥将军,其他车辆均是运货的。运货车十分颠簸。还是这柳木车好。我或可试试润滑这车轴一下。” 说罢他在路旁生起一堆火。又顺手打只野兔,在火上烧了。野兔精瘦,滴不下几滴油。但三横用草木灰合了油,抹在车轴之上。 “王师傅,行吗?” “试试吧,希望坚持到铁匠营。”三横道。 说来也怪,柳木车轴上了木灰油,顿时不响了。马儿看来也显轻快一些。沥重问原由,三横道: “这木炭粉,本是很好的润滑剂,但粉易散失,故用兽油调之。不过铁磨木,终不是长久之计,希望它在千里之中不会磨坏。” 车队正行间,突然三横叫停。沥重张眼一望,原来路边有家铁匠铺。那王三横跟沥重要了些银子,一瘸一拐踱到铺面里。好半天,才见他肩上扛两柄大锤,手上还拎了几只锅子,歪歪斜斜回到车前。 沥重好奇问道:“早知道你说过,大夏的铁匠锤比你们南朝的重些,买了来用也就算了。你拎些锅干嘛?身上伤没好,多沉呀。” “嗨,铁匠营的锅常年做这,”三横本想说做猪肉,又不知沥重她们是不是忌讳‘猪’字,话到嘴边刚说一半,赶紧卷回去,该口道: “啊,常年炖其它肉,不容易洗涮干净。你知道,你上回在铁匠营吃饭,我用草木灰擦锅,没把我累死。” “死心眼,”沥重嗔道,“那买锅也回柳林买呀,这么沉的东西。” “将军大人,这你可不知道了。柳林锅可都是我们铁匠营铸的。” “那你买都不用买了。”沥重说。 “可我们的锅是铁的。”三横犟道。 “铁的有关系吗?”沥重疑道。 “当然。大夏锅是铜的。没铜锅做不出真正的羌菜。” “可你一瘸一拐,身子还虚着,拿这么沉的锅。” “过这村没这个店啦。你知道,羌菜讲究大火爆炒。宋人做饭烧麦秸,本比不上夏人烧柴火硬。我用了风箱,那火头有了,可味还不正。啊呀捉摸多少日子,才整明白。鲁班爷讲话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怎么说?”沥重问。 “我们这是:‘菜欲得其味,必须好炊具。’” “噢。”沥重不由心中一热,点头又道, “我哪有那么矫情?” “不,你远离故土,再吃不好,怎么办?” 三横边说,边上了车。兵士们帮忙放好了铜锅铁锤,车队继续前行。 晌午时分,大家都有些饿了。刚巧道边有个烧饼店,沥重命停车吃饭。三横撑下车,亲去买饭。不大会儿,他笑眯眯地把火烧递给沥重。两人正食间,沥重像发现了什么,问道: “哎,你这火烧怎么一半一半的?你那半我看看。噢,你的一半没芝麻,芝麻的全给我了?”沥重奇怪道。 “嗨,这烧饼宋夏金处处都是吊炉烤的,所以只能一面蘸芝麻。中间切一刀,为了夹肉。可烧饼店没有牛羊肉了,摊两个鸡蛋它也不好吃呀。再不给你上点芝麻,怕你不开胃。大病未愈,不多吃点怎么行?” “嗯,芝麻的是好吃,你不能多买几个吗?” “咱们人多,他店小。所有吃食都包圆了。” “那你呐?只吃没芝麻的一半?”沥重不由感动。 “我是铁匠,怎么着都行嘛。” “。。。” 车队日行夜宿,一路无话。数日后来到了宋夏交界之处。车行至此,为一山间小道。 此地路分三向,四面环山。道旁奇峰陡峭,怪石林立,古木参天。把日头也遮了去。林中风声呼啸,偶尔远方似有狼嚎,凄惨之声不可言状。 三横见地形险要,嘱咐车队快行。以期早过此危境。不料,此时车轮吱吱之声又起。下车查看见车轴,业已磨去大半。那原来上的兔油草木灰也基本不见了。 三横见沥重始终不见太好,不宜颠簸而行。只好命车队停下,他再去打猎烧灰。 不成想火刚点上,耳轮只听‘堂堂’锣声作响。一彪山贼各举刀抢呼啸而至。 但见为首二人,各有身材。虎背熊腰,青面獠牙,狰狞可怖。跨下马,掌中大铁刀,总有二十余斤。身边喽罗,也是人人摩拳擦掌。 此时三横与沥重仍皆非常虚弱,几不能战。这巨大危险,是从天而降。 73回完 七十四(1) 病遇良药病症退, 国无良将国运消 七十四(1)病遇良药病症退,国无良将国运消 话说仁宗堂上听了曹太妃‘未封后’一言,感到亏欠了母亲,而母亲反将积蓄献出,挣回大夏的面子,便亲送太妃回宫。 可曹太妃说应该去谢高僧了因釜底抽薪之妙计。 仁宗一贯顺着母亲,况且他也的确想见大和尚。 想想自己当时去刑部事急,并未着天子服饰,沥仁孝赶紧回宫,沐浴更衣,同母亲摆驾腾和尚庙。 崇宗沥乾顺在世时,曾征询了因立嗣之事,到底是沥重还是沥仁孝。了因虽是皇室家庙住持,却与曹太妃暗中走得更近些。 他要偏向沥仁孝,却不说沥乾顺的家事,因为这已经是沥乾顺最大心病,用不着说。 西夏历史上,曾有皇后专权。最后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了因就用这个说事。叫: “好男人胸怀天下,好女子心在一家。” 崇宗会意,也拿这话说事,后朝野天平彻底倒向沥仁孝。所以大和尚了因对仁宗是有极大帮助的。那沥仁孝也对了因礼敬有加。 话说大和尚见驾,却双掌合十,揖道: “米托佛,陛下,前时沥重公主提起一事,甚为蹊跷。” “请教大师何事?”仁宗见了因迎出佛堂,两句寒暄过后,直接要提什么蹊跷事,立刻问道。 大和尚手拈佛珠,不急不缓道: “她手下将军耶律錞曾得南朝药方,可防年来军中传染之瘟症。但耶律錞来不及献出此药方,火速被任相任得敬派往它方。后不明不白死于非命。至使多人染病,死者不计其数。” “还有这事?倒必须一查到底!”仁宗一惊道。 说话间,一行人进得佛堂正殿。但见殿上供了纵三世佛,乃燃灯过去佛,释迦牟尼现在佛,弥勒未来佛。皆金身遍体,雕塑精细。 三人入室,在未来佛前落座。佛前一联,上文是: ‘佛说众生欲平等’ 下文写: ‘菩提无相心田中’ 了因请仁宗太妃上座。自己却盘腿打坐在蒲团之上。他弱冠出家,这一蒲团业已坐了整整七十三年。 大和尚手把佛珠,目露祥光。可毕竟上了年纪,老斑鳞鳞,体态龙钟。但端坐蒲团之上,精神矍铄,声若洪钟。的确一派高僧模样。 小和尚们奉茶上点心后。了因笑道: “陛下,贫僧这里,紫砂茶器者,乃六安东茶。青瓷碗里,为普洱西茶。” “啊,大师高雅。朕于茶道,往后要向您请教。”仁宗沥仁孝自幼随曹太妃,不喜奢侈。他并不懂茶。真要请教的,倒是国事。所以马上又说: “方才大师言讲军中事甚为蹊跷。朕甫登大宝,多少事还望您指点!” “陛下之‘请教、指点’,言重了。南人李耳有说,教‘治大国如烹小鲜’,米托佛,这倒是至理名言。” 沥仁孝手捧青瓷碗却不饮,反探身询问道: “大师请进一步明示。” “米托佛。兴国者,大夏全民。治国者,陛下一人。就像那烹饪,一边是名厨,另一边十万百万人绑在一起用力,那边菜更入味?”了因笑道。 沥仁孝回望母亲一眼,见曹太妃频频点头,又道: “是了,大师。朕今番来访,真心请教治国之术。” 前一段时间,沥仁孝听了因计谋,登了皇位。今番更要听询如何治国了。 大和尚见仁宗关心,点点头,又说, “陛下,贫僧今日一计伤三势,或可保三十年朝中无虞。眼下辽亡回败,宋金交战,亦两败俱伤。大夏四周强敌皆无力攻我。阿米托佛,此一节或可保大夏五十年平安。” 仁宗点头称是,乃道, “如今河套种粮,兴庆冶铁,大夏发展国力,正得其时。” 大和尚闻言又道: “古今天下,一圈人也好,一个部落也罢,一个国家也成。为说话方便计,只要有相对独立自主行政能力,米托佛,不妨叫它国家。” 他理了理身上袈裟,又道: “那么,米托佛,一国甫立,便有兴、败二力。兴力旺盛,国强民丰。败力大增,逼迫兴力,国祚衰败。兴力不敌败力,国将不国。” “大师,何为兴、败之力?”沥仁孝初登大宝,人甚谦虚。 “米托佛,国之败力,外权觊觎,内奸谋反,政暗吏腐,民族不合,贫富过激,天灾地祸等等不一而足。国之兴力,则是生产发达,科技进取,物阜民丰,政通人和等等。” “大师之言,其理甚明。”仁宗闻言,如醍醐灌顶,高兴道。 了因意守丹田,调匀气息,他今天要把话说透,便又道: “米托佛,实际上,世事复杂。一国倘败力甚微,兴力亦小,国虽存,了无生气。如果败力陡增,如强寇问鼎,而兴力无法顺势增长,国家很容易被击败。” “那败力颇大,而兴力更加大呢?”仁宗确是明君,感到了因之言,看似虚玄,闻之抽象,但句句关乎国祚,就又虚心问道。 了因点点头,缓缓道来,却语音掷地有声: “一国兴力巨大,其君王却不能不查那败力。有种败力,如吏治腐败,可能百世难除,反愈演愈烈。兴力若不能抵,米托佛,国之危矣。” “大师,既然国有兴、败二力,那么只要全身注重兴力,让它总高于败力,为什么不可以?”仁宗轻呷一口茶,认真问道。 了因闻言,摇头道: “夫兴力,除贫僧刚刚列举的,还有一条至关重要,就是反腐之力。若无此力,国家早早晚晚便要亡败。米托佛,而举力反腐,便不能仅仅关注生产发达,科技进取,物阜民丰。” 沥仁孝茅塞顿开,但道理知道越深,问题就越多。他又疑道: “兴败二力,如何度量?” 七十四(2) 病遇良药病症退, 国无良将国运消 七十四(2)病遇良药病症退,国无良将国运消 大和尚听仁宗垂问,手拨数珠道: “陛下,若量者为尺丈斗称,米托佛,兴败二力,此消彼长,与时俱进。绝非定常,故实难称量,更难预测。” 了因言罢,见仁宗与曹太妃皆面露失望之色,便又说: “二力随机不可预测,米托佛。但并非无度!度者,乃均力的估测。” “度?大师请讲。”沥仁孝听得入迷,放下茶碗道。 “夫兴力,有财,理,吏,兵,四者为度。”了因身躯微晃,但语气平和,又道: “财者,百姓之富裕,国家之岁入。皆可以钱币金银作估计揣度。当然只是个均数而已。米托佛,国家岁入,乃人丁栏畜田亩三大税。先皇以降,田亩税首超牲畜存栏税。大夏富裕起来了。” “对,国家要大力发展生产。”仁宗道。 了因听言先点头,可后来又连连摇头,道: “正是。但还有一事,极为重要,那就是防范土地兼并。各种手段广集土地者,皆当世权贵。他们有地,必尽力避税,亦有办法避税。土地越集中,米托佛,国家岁入越弱!” “是了。土地越集中,广大农人无地,无恒产者亦无进取之心呀。那理为何物?”仁宗眼睛放出精光,复又问。 “米托佛。理者,公理、法理。国欲富强,民必用力,吏必用心,军必用命。此三者,必要讲道理求公平。陛下有六安普洱两杯茶,可知六安绿茶为东路入夏,价钱高过普洱西路茶近百倍之多?” 原来了因上茶,还有深意。仁宗忙说: “啊?朕道行也浅,并吃不出这多差价。” “米托佛,东路从金国而来,的确不易。西路乃茶马故道而运,有军队护茶,成本低些。仅此而已。何来百倍差价?现吃东茶者,成为身份象征。佛说众生平等,但实相无相而无不相,故非了然无差之平等。而富贵贫贱差别如此之大,绝非公理。” “明白。眼下无理者,比比皆是呀。那,那吏者为何?”任宗频频点头,他能举一反三若有所悟。但又有新的问题。 “吏者文官武将。疏通吏治,不能靠抓当官的小辫子,而在于教化。米托佛。陛下请看。” 了因叫小和尚拿出沥重‘血碑’拓片,给仁宗与曹太妃过目。这是小和尚悄悄跟了沥重王三横,见沥重刻碑刚刚拓下的,墨迹尚新而未干。 了因又说: “这便是沥重教化她部下之碑文。陛下,以孝治天下,并非只针对军兵。首先是文武百官,然后是大夏子民,必忠君孝祖。方可压制离经叛道之歪风!” “明白明白!但大师观我朝如何?”仁宗诘道。 了因高论,震聋发聩。沥仁孝被深深打动。但佛家语言,总不会针对具体人与事,常抽象纵论原则。沥仁孝因此有这样一问。 “米托佛,大夏自先祖拓跋思恭,太祖李元昊,先皇沥乾顺,历来政治修明。国力上升,世所仅见。呵呵。”了因双手合十道。 仁宗沥仁孝是何等聪明。他知道了因嘴上虽这么讲,其实是不便说破当朝巨贪任得敬,权倾朝野,敛财无数,这人是潜在的巨大危险。 他今番与了因一见面,大和尚第一句话就是指向此人。数年后,沥仁孝抓住机会,一举拿下任得敬,用的罪名便是整治贪腐。 “那大师还担心什么?”仁宗明知故问。 “陛下。米托佛,这就是贫僧定要与您说的。南人司马子有言,‘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大夏几世先皇俱有全民皆兵之国策。我大夏毕竟强敌环伺。”了因缓缓而言。 他也明白了仁宗对朝中奸臣的把握,于是提起另一件大事,兵。 “了因大师。我国与宋金蒙回等距外交,借力打力,彼等能奈我何?”仁宗不解深意,继续问道。 “米托佛,南人孙子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大和尚郑重地言道。见仁宗与太妃都极认真地聆听,他又恳切地说: “何人设谋?必是领兵的将帅。是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战争之备,十年不成。其重中之重者,尚不在兵器之研革,部队之训练。乃是将帅之培养选拔!” 了因说话,似胸中气血难平,他接着道: “沥重者,大夏百年一将。今撒手南行。她与王铁匠虽无儿女之情,却是肝胆相照。此一去必无返还。走了沥重,阿米托佛,或断了大夏之根脉。”。 “了因大师,是否言重了?”仁宗似并不同意。 “世上人之为人,其有别于飞禽走兽者,米托佛,两件事情而已。”了因又云 “啊?”仁宗不解。 了因作色道: “其一,人之为人,国之为国,皆有名号。米托佛。这名号乃一人之确认,一国之骄傲。其二,乃知识经验之语言文字的积累。其中,便包含了这国家这民族英雄名号的记录。陛下,此种积累记录,乃宝贵的国家兴力呀。” 了因手捻佛珠,神色凝重,继续道, “故贫僧一计伤三势,欲敌败力,却也削败了国之兴力,变成了大夏千古罪人!米托佛,千古罪人呀。。。” 话说了因和尚年事虽高,但接驾后仍然侃侃而谈,声音洪亮。但说到这儿,不知怎么,他突然暗哑了许多,本来圆润的嗓音,变得发劈。 “大师!何出此言?!”仁宗并曹太妃闻言,皆不由暗暗吃惊。 曹太妃知道了因本有喉疾,今天可能说话太多了。可仁宗正在兴头,他一定要把如何治国搞一个水落石出。曹太妃集令小和尚取了纸笔。 了因饱蘸墨汁,哆哆嗦嗦,伸手写下: ‘社稷欲兴,岁入必公 百姓欲福,法理清明 吏政欲顺,原在教化 兵战欲胜,...’ 大和尚藤伏佑写到这儿,毛笔一个没拿住,松手掉落。连笔带墨,将袈裟之上染污一片。 “大师,大师!”沥仁孝连忙呼唤。 了因似听到天子呼唤,可仍未可口,只是伸出一个手指头,费力点指未来佛佛前上联,是为 ‘佛说众生欲平等’ “大师是说所写的话可用‘佛’字一言以蔽之?”曹太妃本是聪明人,见状忙问。 了因微闭了下眼睛,仿佛同意,但又摇摇头。 “那大师可说所讲的道理能用‘平’一字总结?”沥仁孝悟性更高,马上又言。 了因微笑同意,但接着又摇摇头。 “大师!大师所讲的道理尚有另外的意思?”沥仁孝心急如火,当下又问。 了因这一次是点了头,可那大和尚似乎还有话没讲完,却没了下文。 沥仁孝与曹太妃二人再细看了因,见他竟老泪纵横,面带遗憾,双目微闭,业已坐化而去。 蒲团前两杯清茶尚温。 七十四(3) 病遇良药病症退, 国无良将国运消 七十四(3)病遇良药病症退,国无良将国运消 但见大和尚人虽圆寂,肉身不倒。只是手中一串佛珠,再也无法握住,顺锦丝袈裟,咕噜噜滚落尘埃。 不知是了因心中大愧,感到罪愆无赦,也对不起沥重将军,因此断了心脉;还是佛祖不早不晚,正与此时约他西归。反正他有话没讲完,有字未书尽。 仁宗大惊,忙传御医来救。哎呀。早已回天无力哪里唤得过来? 没有办法,沥仁孝把皇室家庙改成‘大相国寺’,并置了因墨迹与其中,设赏百金,广召社会贤达,山野隐士,各路高人来续完他最后四字。 曹太妃一改平日作派,亲选了当朝饱学之士,共同评判续完之字。 一时间,的确人来人往,都要拿那不菲的赏金。 有人写,兵战欲胜,秣马厉兵 有人写,兵战欲胜,武器要锋 有人写,兵战欲胜,谋定后动 有人写,兵战欲胜,粮草先行 等等等等。 可所有这些,莫说沥仁孝看不上,曹太妃一班人就没有同意的。因此其后十数年,赏金一直悬置,直到王三横替沥重拜谒大相国寺。这当然是后话了。 书中暗表,以当时之势,重文抑武乃国之大忌。天下虽平,忘战必危。 沥重此等良将不得善报,便是寒了天下人之心。正像南朝数年后恶对岳飞一样。 西夏崇仁二帝努力学习南朝,治平天下。引入农耕冶铁,令国力达到鼎盛。 但军事则每况愈下。国之兴力其实在下降,最终宋与夏皆被灭国。尤其夏人,被屠杀殆尽。当然,这是后话了。 不过,历史中上将似沥重般一心彻悟军事,却对帝王之术不甚了了者,还是大有人在。 言罢西夏朝政,再说王三横车队来到宋夏交界之处,与金国领地也并不远。他们正要过一山间道,此处唤作‘三岔口’,分别有路通宋金夏三国。 那三岔口地形十分险要。众人刚提高了警惕,突见一彪山贼呼啸而至。一个个张牙舞爪,凶神恶煞,扑到车队之前。 眼看敌众我寡,三横在车旁便对来人一躬到地,说道: “好汉们,你我素味平生。我等不过借道于此,还望各位寻个方便。” “方便?”为首一人身高七尺,瘦如病鬼,蜡黄面庞,斜肩驼背。闻三横之言,哈哈大笑,道: “你爷爷我胡得财,江湖人称‘青面无常’,这个名头你可知道?” “在下孤漏寡闻,未听得好汉大名。”三横歉道。 “也罢,名不名的也不打紧,只要你们将财物留下,你爷爷我便有好生之德,放尔等一条生路。”胡得财把眼一瞪,以手晃刀,高声喝道。 “大哥!”旁边一人听言大叫, “不能,不能!您看那车中女子,容貌娇好,惊为天人。为弟正缺押寨夫人,所以必须将她留下。” 这一位是胡得禄,江湖人称‘赫脸判官’。其人身高五尺,头如胖梨。小耷拉眉,耗子眼,鹰勾鼻子,胡子拉茬,满口荞麦牙,里挑外撅。 这二胡在宋夏金交界三不管地面,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胡得禄本是色中恶鬼,今见了沥重,虽然抱病,却也是天下无双的绝色女子,焉能放过?又见押车人虽然各有刀枪在手,不过数十余人。而已方有近百人,这个便宜必须要占。 三横此时虽然已经有所恢复,但是毕竟沙袋重刑在前,八十大棍于后。身体尚虚。 见山贼凶狠,心想破财消灾,本欲拿出些钱财来度此一劫。不料山贼不但劫财,还要劫色。 王三横不禁大怒。心想,这真是虎落平阳为犬欺。想想自己在西夏所受之苦,样样为了沥重,全然忍了。现在两个山贼如此猖狂,不由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起身要战。 可他甫一立起,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沥重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她前些日子得病,并见了多少部下死于非命,以为是绝症,料想自己必死无疑。作为军人,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遗憾闭眼前未能见三横一面。 及至三横真的来了,并带了神药,竟然让她的病大有好转。她知道,病遇良药病症退,她还年轻,她的前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可是太不凑巧,路遇劫匪,穷凶极恶。而她肯定不能出战哇。饶是她身经百战,统领百万军兵,如今身患大病未愈,动不了真气。 正在她准备应敌之策的时候,王三横摇摇晃晃走过二贼身边道:“好汉有所不知。在下是岳飞岳大帅的师弟,王三横。这位是西夏公主沥重沥大将军。望好汉放我们一马。我见你队伍大约百人,这么办,每人一百两白银,我给你白银一万两,放行如何?” “什么,一万两,真不是小数。看来,你车上倒有超过万两的财资。那我不劫你,还要劫谁?”胡得财闻言哈哈大笑。 ‘赫脸判官’胡得禄小耷拉眉高耸,耗子眼圆睁,怪声叫道: “哥哥,万两白银怎能买车上美人?不必跟他啰嗦。动手吧!什么岳飞,什么沥重,他是岳飞师弟,我就是岳飞的师傅。她是沥重,我就是沥重的老公。兄弟,咱们动手!” “且慢!”车上沥重高声断喝, “两位你们可知擒贼擒王的道理!”沥重此言本出欲提醒三横,此刻只能力敌,而力敌必擒贼擒王。 “美人有何见教?”胡得禄耗子眼急眨,嬉皮笑脸道。 “见教不敢,请二位摸摸颈上人头,还在不在。”沥重道。 二人一惊,忙用手去摸自己脑袋。这一惊之间,三横手中刀已经从衣裳下探出。这一击乃周侗武学之最精,唤作“风摆荷叶”。出手横刀,激如闪电。 这还不算,王三横右手挥刀,左手也没闲着。他自己暗暗把当时沥双给的一袋小麦攥碎成尘。右手舞刀,左手麦尘后发先至,这招叫‘哪吒撒沙’,直迷了二贼四只眼。 王三横撒手麦尘,是要在他出刀之时,加一个双保险,以立于不败之地。 这要是平时,倒也用不着。但眼下三横大伤元气。一两招内,也许还凑合。三式开外,就保不齐了。因此必须在瞬间克敌制胜。 当然,迷人眼睛,不是杀招。杀招还在刀上。三横刀乃‘绝演’,那是蘸码刀中上上之品。虽不过二尺,但锋利无比。本来献给沥重。见她生病,就带在自己身上。 此时在沥重分他二人之心的当口,刀里加尘,三横一击得中。 那二人迷了双目,眼前一片漆黑,还没等回过味来,刀早到了,是连手带头,瞬间坠落尘埃。众人一见,皆大惊失色。 王三横见敌酋已死,得理不让人。高声叫道: “对面听真,谁也不许动,都给我站好了!” 七十四(4) 病遇良药病症退, 国无良将国运消 七十四(4)病遇良药病症退,国无良将国运消 贼人之中大部分听言不敢动了。毕竟当山贼多年,谁也没见如此武功深不可测的主儿。 但也有人在群众之中偷偷要动手。王三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深吸一口气,感到一句话说完,气尚接得下来,便用手点指: “西边那位,叫你别动你却偏动!青无常赫判官已死。你去阎王前报道想更快吗?” 众人在他手指之下,发现蠢动之人已身中铁镖,满脸怖色,绝气身亡。 “还有那一位,东边的,还是想动?”王三横知道这是最后的关头,咬牙又用手一指。大家顺手望去,东边那位面门上又插有一镖,看看是不活了。 话说这伙山贼中,有三人跟二胡磕过头拜了把子。三横左右两镖打出手,唤作“流星赶月”“闪电追风“,治住其中二人。 但还有一位,见自己把兄弟身亡,暗暗抽刀在手,悄悄往王三横身边蹭,就要给他哥几个报仇。 但此时三横镖已发完,人早到了强弩之末。他硬挺着不让山贼看出破绽,尚勉强凑合,真要再战,必输无疑。 沥重多聪明,早看出来了。可她更是虚得不行,说说话都要运半天气,动手绝无可能。俗话说饿虎难敌群狼。面对数倍之敌,沥重立马想了许多应对预案。 可以这么说,今天这个坎是难过了。其中最好的后果是以自己的一死换三横之生。 这对沥重讲,值!但三横未必愿意。 他心里也是转了三千六百个弯。这个人如若制不了,自己一死还在其次。沥重怎么办?是自己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请她南下,意在脱险。可是...这便如何是好。 想得三横青筋爆露,双腿都哆嗦起来。 就在这万分紧急关头,却见那蠢蠢欲动之人耗子眼瞪圆了,面色狰狞,一口血吐在地上。 按下蠢动之人暴死不表,众人见状,皆纷纷跪下求饶。三横不去多想,遂命山匪各将武器扔到路旁,人人伸手抱头,排单行退去。这时贼中有人道: “王大侠,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也是误跟坏人胡得财兄弟。现在二贼已死,我等不知出路如何。你让我等离去,不知日后是否要来寻仇?” “不寻。”三横道。 “您不寻了,但我等没什么好去处。听言您与岳帅交好,可介绍我等前往投军?”又有人叫道。 王三横听言不知所措,毕竟他只是一名铁匠。见了诸多山勇,留也不好,不留也不行。 他怕的是还有几日才能到铁匠营,半路之中要是贼人哗变,他与沥重不过数十人,自己身体尚未复元。 这刚才侥幸得手,已是喘不上来。只是装得无事而已。却又如何能驾驭这些山勇贼寇?这样真到那时,反不为美。 正在两难间,沥重早看出端倪。她在众人说话时,自己拿出三横备好的水囊,趁机又喝了些药。饮罢,沥重感觉有了三分力气,便在车上高声道: “王师傅,我看众人要走正路,本是好事。谁家没有妻儿老少,谁人不想活得富足且名正言顺?我看这样吧,尔等果有随我们之心,立即十人一队,站在道路之左。不愿者发银十两,回家种田。” 言罢观之,竟无一人不愿。沥重见状说: “好。即如此,每十人选出一名当头的。” 众人很快站好。原来他们占山为王之时,也是十人一队。头吗,根本不用选,自来就有。 很快人们把选出的头抬出来了。沥重命这些头站在一排。又命剩下的人把扔掉的刀枪捡起来。 这伙山贼有拿刀的也有用枪的。每每十人之中杂乱无章。沥重见众人把自己武器都捡好,又说: “即然大家要入岳家军,就不是山贼。那预先有个训练,有个章程。岳帅也能瞧的起。” 大家说行。 于是沥重又说: “那好,十人中,除了队长,拿枪的先出列。对。第一队十人。” 沥重把拿枪的人中,先叫出十人,令其站好。接着又叫出十个人,道: “对。第二列十人,好。第三列十人。第四列十人。第五列九人没关系,你们这些队长,你,到第一队。你第二队,你第三队,你第四队。行了。” 沥重这么一分,即打乱了原来每十人的组合,又重新分配了头领。使之彼此不熟,难以轻举妄动。 沥重分派了拿枪的,接着又说: “现在剩下拿刀的分队。对了。第一列十人。不得拥挤。好。第二列,第三列。对。第四列剩十三人,没关系。就十三人一队。剩下队长们分到刀班,好,就这样分!” 沥重三下五除二把人分好,见多出两名队长。此时她已是强弩之未,实在难撑,话都说不出来。 王三横多聪明,已知沥重窘困之境。他这个时候,缓过点劲来,但可没有沥重这两下子,再说了,人家沥重排军布将,他算什么,敢去插言? 怎么办?三横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踱到沥重面前,假意与之商量,其实是替她缓缓劲。沥重当然明白,二人假意低语,其实是暗运‘达摩心经’之法,调血理气。 众人哪里知晓,只能耐心地等待。沥重甫一缓过气,抬头用手点指多出两名队长,就说, “这样,你总领长枪班。你,总领捕刀班。” “大家还别不服,这是当正规兵。大家说是吧。”沥重又深吸一口气,接着道。 众人都说是。 “那好,每队的头领咱们起名叫副班长。到了岳家军,建制由岳帅再行安排。但我们现在暂时要如此成队。” 沥重命令到。接着又令押车的西夏兵中当过军官的九人出列,分别作新兵各班班长。 着这些班长每人都拿了银子下到各队。按每人二十两由班长分银。 众人拿了银子都庆幸刚才没走,否则只有十两,岂不亏了? 七十四(5) 病遇良药病症退, 国无良将国运消 七十四(5)病遇良药病症退,国无良将国运消 沥重分派停当,又将众降兵降将排成一排。对他们讲: “为了岳帅能看得起咱们,必须要整齐军容风纪。先教你们一件事,我将手中旗一举,众将一律看我,要目不转睛,能不能作到?” “能,能”士兵答道。 “我小旗举第二下,大家一起向右看岳帅,仍然目不转睛,这叫军中注目礼。知道不?”沥重问道。 “知道了!”众人齐答。 “好,没见岳帅前,我们可演练一下。就是等我们见到铁匠营阳掌柜,大家行注目礼。”沥重令道。 沥重这人,是西夏主帅,是天皇贵胄,但她也是女人。她此次南下铁匠营,并非一时之想。 当年,在戎马倥偬之间,她曾多次想过,有朝一日,可能解甲归田,可能,...,可能去找王三横。但她后来知道,王三横还有阳泉。 作上将的,不为士兵设想,就不是真正的良将。作朋友的,不为伙伴着忙,怎么成为真正的好友? 她在大夏深受爱戴,因为什么?战功卓著,只是其一。作为皇室一员,她最大的悟性就是,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你不为百姓着想。百姓最终就不会是你的臣民。这在历史上,岂有半个反例? 此次南下,沥重很清楚王三横心底十二层所想。她也明白,这其中还有一个阳泉。王三横就算是正人君子。她并不想给三横任何难堪,她也不想让阳泉不高兴。 眼下是个机会。虽然不一定好使,但她绝不放过。 其他人哪里知晓这么多故事?听沥重问,都扬起脖子,叫道: “好。” “好!” 但见沥重小旗一扬,众人刷的一下,把头扭过去。 嘿,这票人,动作虽快,有往左扭的,可也有往右看的。因为第一次,人人不免三分紧张。一紧张,左右不分了。 另有一样,这票人高矮不等。他们不是军队,哪有士兵那么训练有素,一站队自动按个头矮排列? 啊呀,高低胖瘦不等,扭头左右不分,举首参差不齐。王三横见了,又想笑还不敢。心里说,这算哪门子事。 他赶紧又踱回到沥重边上,小声说, “不行,不行。算了吧。再说了,你别怕阳泉,有我呢!” 沥重可根本没理三横,脸上那个意思:有你?别充大瓣蒜了。 王三横知道,这沥重极少跟他端公主架子。但在队伍前,她个军头的架子可是足得很。可是,眼前这些人,是军人吗?那是土匪山贼。沥重这一套,玩得转? 另有一样,三横心里也打鼓。他明明看到有三个人不服,蠢蠢欲动。可第三人不知道怎么,先就挂了。是有人暗中相助,还是贼人的苦肉计?他当时气血不支,脱力后看东西都是双影。所以就没整明白。这可是巨大隐患。 降兵中可能有奸人,弄什么注目礼?王三横着实捏一把汗。 可沥重好像心里少跟弦。她看也不看王三横,小旗一落,反而高声问道: “大家的注目礼怎么样?” “还行!”有人说。 “不咋地!”又有人说。 “不知道!”再有人说。 “什么叫还行?!”也有人这么说。 听沥重问话,众人再答,乱轰轰说什么的都有。 沥重在众人说话时,自己又调了气血,感到中气已足,她把双手朝下一按。这回,大家明白是要求静音,就安静下来。 沥重知道,这些人本是乌合之众。要他们听令,第一件事,不是命令,因为他们不懂军令。 第一件事,是把众人注意力抓住。 想到这,她扬眉问道: “诸位,咱们马上就是正经八百的军人!有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这话对不?” “啊?!” “这话有意思。” “对头!” “不对。” “没想过!” 沥重一问之下,乱乱轰轰,众说纷纭。就连王三横,也感到问得新鲜,可真答,倒也答不出。 沥重把手一按。大家安静,只听她说: “不对!为什么?一万人里头也没有一个将军。百万人一辈子也当不了大官。难道世上就没有好兵了?” “对哦!” “有理。” “不错!” “当兵吃粮,有几个想当官的?” “我就想!” “你?拉倒吧。不看看你啥揍像。” “你他妈骂人?” “骂了,怎么着吧!” “...” 沥重话音刚落,地下又是乱成一团。王三横心里那个急呀。这帮人,人模狗样,乱乱糟糟,怎么管理,怎么收场? “好,大家把话都讲了。现在听我的令,每班重新站队。高矮摆列。高个在前。”沥重却不慌不忙,发了一个令。 有夏兵班长们指挥带拨拉着,众人再站好。沥重道: “本次站队,刀二班最快,刀二班班长出列!” 但见众人前,一名夏兵向前一个大步,‘咵’的一声,立正站好,挺胸抬头,动作干净利索。 本来嘛,他是沥重手下,自然训练有素。不过众人见了,不由人人眼睛一亮。 “刀二班班长组队整齐迅速,全体鼓掌!”沥重道。 命令刚下,各班由班长带着,都鼓起掌来。俗话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鼓掌这事,有人带着,大家鼓得倒齐。听着,‘啪啪’响也是回事。 “好,刀二班班长回列。我现在说话,谁也不得再行插言。这是纪律。” 沥重一改刚才温和语气,厉声道: “是兵不是将,是将不是兵。但是我告诉大家,作为军人,将军与士兵的根本的共同之处。是什么?就是纪律!用军人的话,军纪!” 沥重顿一顿,见众人皆努力听言,,又道: “什么叫军纪?命令往东,人人往东。西行者军法处治。军人的纪律,是必胜的保证。沙场上,你的命不是你的。谁的?纪律的。由纪律保你命。由纪律要敌人的命!” 沥重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她更提高了声音问道: “因此,纪律是什么?” “纪律军人的命!” 沥重问诘之下,二十几名夏兵早知答案,齐声应道。声音朗朗,震人肺腑。 “好,再问一遍,全军作答。纪律是什么?!” “纪律军人的命!” 这一次,人人回答,声震寰宇。 沥重满意点点头,喝道: “好,现在再练注目礼。记住,我们练的是纪律。是军纪!” 接下来,她又命长枪一班分五队,押大车之后,捕刀两个班,各分五队押车子走左右。剩下六个班,分别在大车前后随车而行。 众人领了银子皆大欢喜。又知道他们将会被荐到岳家军,穿军装讲军纪是真正的军人,有军人的骄傲,乃光宗耀祖的事情,更加高兴。 但沥重分兵分将完毕之后,可又把脸一沉。 74回完 七十五(1) 两胡伏诛三岔口, 二吴送亲十字坡 七十五(1)两胡伏诛三岔口,二吴送亲十字坡 话说沥重分兵分完毕,把脸一沉。道, “我们现在是部队编制,凡事必讲军规军法,纪律的执行,必规法作保证。我们今天这个押车队也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我先把军法公布一遍。” 说话之间,沥重虽然不在军帐,但万千威严总是在。 众人见她一介女流,身着皓月乌云甲,微风吹过,铮铮作响,头戴貔貅紫金盔,阳光之下,闪闪有光。马车之上,高人一等,讲话刚健有力,斩钉截钉,言简意赅,但条理分明。军中十罚十斩,十功十赏,说得清清楚楚,不由大家不服。 沥重讲完问道: “大家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大家应答,稍有不齐。 “怎么枪队说话有气无力,比刀班差这许多?”沥重厉声问道, “枪班可有人不服军规?” “没有!”此次回答,音震如雷。回答音落,再无人作声,只听远处蛙噪蝉鸣,更显得庄重肃穆。沥重这才满意。 此刻,已届申时,太阳开始西斜。但由于夏天天长,那骄阳仍高高在上。晴空万里,天际并未有一丝云彩。地面上,人人感到天气很有些炎热。 但是更热的,是大家的内心。这些降兵降将,顿感活明白了,嘿,前途有望。 王三横见本来乱遭遭的山匪,让沥重三下五除二,整治得有模有样,不由连连点头。他想起来,车轴没了润滑油不行,就去烧草灰。 刚降的山匪见这人走路一瘸一拐,可干事干净利索快。耍把戏一般,烧好了草灰,又打个獾子烤了油,抹在车轴上。想起来他方才眨眼间刀毙二胡,镖打悍匪,这人作得什么营生?真让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车上的女子,指定是提挈千军的将官。可这位烧灰抹油的高人,又是干这么的?岳飞的师弟,西夏的公主,这都哪跟哪呀。 这路人能耐不是一般的。那岳飞定是神人了。 人马准备停当,沥重呼喊一声,全队上路。 再说大队整装出发,路上三横悄声对沥重说 “沥将军真是八面威风呀,看来交朋友,怎么也得交个将军,只听军令,也兀自能振奋一下。” “王师傅,幸亏只有百十人,人员多了,我已经坚持不住了,头晕的不行。”沥重说话,声音发涩。 “好好,快躺下吧。车子有蓬,无人得知他们的将军尚在危病之中!”三横忙说。 突然间,他猛地想起来,山贼中原有三人不服。他自己治住其中二人。但第三个不明不白就死了。别是贼人苦肉计。 沥重说,她看到暗中援手之人。感到是友不是敌。 “为什么?”王三横并不放心。 沥重道: “因为几个关键时刻,都是他率众响应,鼎力支持。没有此人,我们不可能这么顺利收复山贼。” “那这人是谁?”王三横问。 “如果他要现身,便是早晚的事。否则,不必去寻。” 沥重带的兵多去了。什么人没见过。当将军的,该细时要细。不该细时,宜大而化之,抓了重要即可。 叫沥重最开始就捏一把汗的,都不是二胡这些山匪。却是护送的夏兵。因为她并不清楚皇上沥仁孝怎么想的。沥重甚至怀疑他们与山匪有勾结。但是从夏兵临战的反应,沥重知道自己多虑了。 作将帅者,必须知兵。沥重探明,护送的夏兵对她没有杀心。只是并非精兵强将而已。她就着人暗中监视了诛杀第三个匪徒的那个。发现此人是友非敌。 所有这些细节,她没有全告诉三横,因为不想让本已重伤的他再分心。 你道何人在万分危急关头斩了二胡的把兄弟,又为什么高呼众人去从了王三横与沥重? 书中暗表,那年王三横出山第一仗,在山西平陆救了十来多个铁匠。其中有个叫董铁链的,带个儿子叫董恩。 这孩子当时只有十五六岁,但对王三横义举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从此不学打铁,偷偷离了父母,去寻师傅习武。 不料所投非人,到了二胡山上。二胡作恶多端,董恩可上贼船下不来了。他再也无颜回见父老乡亲,日日良心煎熬。 董恩这次随二胡劫道,知道劫的是当年恩公,早下决心拼死也要护了王三横。所以见二胡的把兄弟要行不轨,就先下手为强。然后又呼唤弟兄们前来投靠。 有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过他曾入了贼伙,羞愧万分,始终无颜出来与三横相认。 `话这支奇怪的队伍,又行了一日半,响午时分,业已到达十字坡。离铁匠营不过七十余里了。 可在此时,三横发觉柳木车轴实在不行了。再走不久,多半要断。只得停下。 沥重见状要换车而行。三横却想还有七十余里,路上颠簸总是不好。他于是在军中找了一杆最粗的枪。乃柞木所作的枪杆,用刀斩断,准备作轴。 但是枪杆毕竟太细。沥重问行吗,三横说柞木杆力挺千斤,作轴没有问题。但太细与车轴不配。 沥重说算了。王三横不干,就在路旁生了一堆火,命士兵把手中刀的刀身和刀欑在火中烧红了。 西夏士兵的军刀,与宋军不一样。刀长七尺,刀身只有四尺余。那刀柄反而有近三尺,是空心铁管,为得的是拿着不沉却能挡敌人刀砍。 这一层,王三横是铁匠,又与沥重交好。自然知道。 三横烧红了十来把刀,卸下刀身和刀欑,等刀柄凉了,命十多个兵人每人一管,向生起的火中吹气。 这一来,那火立马旺了许多。三横又将一柄宝剑,放入旺火中烧红,斩成合适的长度,趁热扭成一个圈。 沥重在一边观瞧。看王三横巧手,先用路上买的大锤,一把当砧子,一把来回锻打,把断剑打成溜匀的铁条。再每头弯成小半圆,然后两下一挤,做成一个完美的圆圈。 接着,他又把车轴上的铁箍烧红,走到林密之中。那里,有道边一个石凹,其中盛了士兵预先灌的凉水。三横将烧红的两个圈,一大一小,在凹中蘸了火。 王三横修理车轴。整个动作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一气呵成。 等铁圈蘸水后,两下一和,大圈正好套在小圈之外,小圈又能严丝合缝地套在柞木杆上。 然后,三横走出林来,命士兵将柳木车抬起,将新的车轴装好。又抹些草木灰。接着,三横又把那十来把刀装回去,蘸了火。 沥重好奇,不由问道: “王师傅,为什么要用刀柄管子吹火?” “啊。用剑做轴套,得大火,才能烧得够软,那才能锻匀了转圈够圆。车轴嘛,不圆走不好呢。”三横应道。 “知道了,十多人才吹了这么小堆火。打兵器的铁匠炉要大风吹,得多少人工?你和阳泉的风箱,我算彻底明白了。”沥重点头道。 “。。。”三横闻言说不出话。风箱的确是大功劳。大功劳前,沥重必提阳泉,王三横明镜似的,不由心存感念。 “哎,那你烧军刀,就是为了找吹风管?可为什么就不要大火?”沥重又问。 先前她掌军,就以为天下最大的学问是打仗。认识了王铁匠,理国事,读诗文,眼下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铁匠的活计。这才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大学问。 王三横听问,说道: “是呀。刀身刀欑是红装法安到柄上的。就是把刀柄烧红,套在刀身和刀欑上,然后冷却。柄管热涨冷缩,就把刀身和刀欑拿住了。要卸下来,暗红就行,不定要大火。”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呀。”沥重不由感叹。 “这算什么?雕虫小技。比起你领兵带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三横这么说,可不是谦虚,他是真心的。 他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大夏没了沥重,就如同大宋没有岳飞一样。那是不敢往下想的。 “王师傅,切莫妄自菲薄。一个国家,铁业不发达,它就好不到哪儿去。” 沥重的话,也是真心的。她曾经拼了性命,也要把王三横请回大夏。如今,造化弄人,她一切努力皆成虚妄不说,自己反要到王三横处避祸了。 再说那一边士兵。他们个个会用刀,可鲜有人知这刀是怎么装的。见三横来来回回,变戏法一般,三下五除二,把刀卸了又装,多觉得很有意思,算是开了眼。 大伙拿刀整队,高高兴兴,准备上路。 可是刚要走,却走不了了。 原来十字坡是个四叉路。三横沥重是从正北而来。此时从正西面来了数人,皆骑着快马,雄纠纠,气昂昂。 王三横一见,立马,头就大了一圈。 七十五(2) 两胡伏诛三岔口, 二吴送亲十字坡 七十五(2)两胡伏诛三岔口,二吴送亲十字坡 西面骑快马的,为首一人。不是别个,却是阳泉。 阳泉见正北有大队人马押着车,起先也是一怔。随后发觉竟是三横站于车头。更奇怪的是,那西夏沥重也在队中。 阳泉遂咬牙打马上前,举鞭拦住部队。 前面刚降的士兵不知道阳泉是何人,见她一介女流手下不过数人,胆敢拦他们车队,都愤愤不平。 他们是什么人,马上就是正牌的军人,那是要参加岳爷的部队。多么容光。怎么没走一步,上来个女的,就敢拦人? 为首的西夏军官举钢枪大喊: “哪来的泼妇,敢拦沥重将军的车,不要命了?” 阳泉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用手点指: “何方贼兵,胆敢在老娘面前吆三喝四,我看你倒是活得不耐烦了!” 上文说到三横沥重的车队到了三岔口,遇上山贼胡得财胡得禄兄弟俩。二人本在那三不管地带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听得探马说山下来了车队,好像不同一般。 二胡下得山来,就要劫财劫色。不料碰上的是王三横与沥重。虽然他俩身体并未痊愈,但对付山贼劫匪,还是绰绰有余。沥重一句擒贼擒王,三横一刃‘绝演’挥过,二胡当场授首,倒于路旁。又加上董恩暗助,总算是有惊无险。 二胡不但伏诛,他们的部下亦被沥重收服。沥重是什么人?那也是著了名的将领。三下五除二,竟把这群乌合之众训练成颇有纪律的队伍。 为什么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将军的首先必须登高一呼,万山响应。你想想,如果说话没人听,那怎么领兵?这一点上,别看沥重抱病在身,说起话来,依然威风八面。先把那百十人镇住了。 另外沥重对于军规军法,了然于胸,对这支新收的队伍,句句话讲到点上。不由众人不服。 在她短暂训练之下,大家已经知道军中初步礼节。沥重小旗一摆,没两下儿,部队的注目礼已经有模有样。 部队训练得差不多了,三横的车轴也修好了。刚要上路回铁匠营,可巧阳泉来了。 这十字坡是个四叉路。三横沥重来自正北而来。阳泉解决了煤矿通风,救了困在井下之人,回返家园,则来自正西。 本来阳泉在山西亲戚矿上用大风箱救了人命,颇受当地爱戴。有好事的还立了牌坊。 因见阳泉大字写得不错,牌坊上还请她亲书了四个大字,唤作“清风烈火”,落款“阳泉”。 这一下,风头远出了西坪,阳泉得意满满,高高兴兴骑高头大马回归铁匠营。 从山西矿区到河南西坪。本有官路十分好走。这官路就是修来运煤的。 书中暗表,两宋时期,朝廷对百姓经商颇有鼓励。有哲人说,世界上,资本主义的萌芽并非十三世纪的荷兰。应是十一世纪的中国。那个时候,煤铁盐瓷,各地交易很是红火。 若非后来元蒙灭宋,世界的经济版图,乃至整个历史恐怕是大大不一样了。 阳泉带领手下的丫环并若个工匠,一路东行。见路上运煤的车,有四轮的马车,那也就算了。可尚有大量的两轮人力车。这种车其实与马拉的通用。与三套四轮马车不同的,只是车厢小,只须一匹辕马而已。 马车人拉,其辛苦可想而知。原来给铁匠营送煤的,都是这种人力车。那个时候,阳泉见了,就感慨地跟王三横讲,都说你们铁匠打锤多辛苦,哪比得了送煤的呀。 这回在路上见了,阳泉才知道,人力车夫远比她想象的更苦上几倍。 日晒雨淋就不说了,一天到晚拉着沉重的煤车也不说了。这些人因为穷,到晚上根本住不起店。都是自己带的铺盖,反正是夏天,都蜷在车下过夜。 话说阳泉到山西,不光是救人,也是催煤。铁匠营的军供,定单不来则已,一下就是急的。煤运不到,耽误了军械,不是玩的。 这次,她同十来辆煤车同行。刚开始,由于是下坡,煤车并不比她的马慢。但渐渐地势平了,煤车就跟不上了。丫环春兰瞪眼要催,叫阳泉给拦了。为什么?拉车真尽力了。 人是肉长的,人不能跟马比不是。 可阳泉心里也真着急。毕竟等煤用。但急又能怎样? 哎,这天刚没走几里,刮风了,还是西风。这在夏天不多见。风还挺大。 常言道:‘神仙也怕脑后风’。说得是脑后风贼,人在风里,容易着凉。杨泉她们赶紧拿了头巾在脖子后头挡着。 风硬,吹得头巾‘呼呼’的,跟脖子叫劲。 阳泉用手抓牢头巾,猛地来了主意。风这么有力,为什么不在煤车上置个风帆?她日前弄过悬板拍灰,为迷夏兵的眼。她改造过风箱,为王三横打刀为煤矿送风。她也为败金兵,玩过好一阵子风筝,世称‘神火飞鸦’。 所以阳泉对风这玩艺颇有认识。 当下,她叫住一辆煤车。让手下把防身的长枪,两边插在煤车拴辕马的橛子洞里。真别说,这车辕上的洞就像给她预备的。大枪一插就进。 她又让拉车的把铺盖给拴到两杆长枪之间。哎,风帆就成了。 哎呀,西风劲吹之下,煤车可是省老鼻子力了。还出快。 大伙那个高兴呀。 第二一天,整条运煤的官路,就全是风帆车了。 书中暗表,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运煤的人力车,还在用风帆。中国人能吃苦哇。中国人也聪明。 这阳泉的聪明劲,常用到正地方。这回她救了人,催了煤,还发明了风帆车。就别提多得意了。 世人谁不爱听赞扬。阳泉这些日子,人前人后怎么也觉着自己太有分量了。一心想着,这些好事得赶紧告诉三横。让这三脚猫也知道知道他老婆的厉害。 另外一节,多日没见三横,倒也挺想他。 却谁知道北面大队人马竟是三横与沥重,阳泉不禁十分惊异。好热乎的心,就像当头一瓢凉水。更似整个人都掉冰窟窿里去了。 三横不老老实实在铁匠营,反从北面而来。太出乎意外了。 阳泉上前拦住车队,那为首的怎知阳泉是何人,上前耍横。 嘿,你个王三横,几天没见,干嘛了,长威风了?阳泉见状,这个气呀,气都不打一处来,眼看两下就要动粗。 此时王三横沥重在后队车中已看见阳泉气哼哼的。三横对沥重说: “沥将军,没有关系。你先不要出面,待我上前说明原委。”说罢赶到前面,不由走得气喘不止。 阳泉见西夏军官要抽兵刃,不等他把枪柄顺过来,自己的单刀“金凤紫云凭”已经出手,这一招叫’鸳鸯戏水’,出招如电。 她伸刀杆逼住军官镫上的军械,反手刀已经驾到他脖子上。 不料这西夏军官并不白给,眼看阳泉长刀舞动如电,自己先存了三分小心。阳泉右手刀甫一挥来,军官缩颈藏头,却把手中长枪就势一卷,这叫“风卷残云。”竟同时将阳泉兵刃磕飞。 这单枪战长刀,有如雪花飞舞,又似狂风落叶,士兵见了,不禁人人叫好。 七十五(3) 两胡伏诛三岔口, 二吴送亲十字坡 七十五(3)两胡伏诛三岔口,二吴送亲十字坡 那知道,阳泉虽然非颜浮躁,面似焦虑,手上的功夫不同一般。 西夏军官单枪即出,她马上明白对方力大无穷,断不能力敌,只能智取。只见那人用的是“风卷残云”,阳泉见招拆招,使了一记“青龙卸甲”,手中刀貌似让人家给蹦飞了。 实际上,一片刀左不飞右不飞,直取军官面门。 军官是干什么吃的?两军阵敌人使诈他见得多了。心说这点雕虫小技就想赚我?他咧嘴一乐,闪身往后一躺,轻松躲了这片刀。 等刀刃刀柄先后从面门抢过,军官一面起身,一面大喊, “唗,我看你还有什么招?” 他本非泛泛之辈,但一来无主帅之命,不敢下杀招;二来阳泉这些日子武功大有进境,所以这回可是错大了。 阳泉单刀飞过,并非要取来人性命。毕竟情况不明,阳泉不能这么干。可有一样,这片刀忽忽悠悠飞过来,那是分人心智的。 说时迟那时快,阳泉倏然从马鞍桥中把“浣度”宝剑抽在掌中。军官从自己马上起身,一柄剑疾如闪电,正刺往前胸。他一个冷颤,“怀中抱月”,连忙挥手中钢枪去挡。 前文说过,西夏军械,天下一绝,连刀柄枪柄都是铁的。 可惜的是这钢枪碰上了“浣度”。众人耳轮中只听‘咔嚓’一声,阳泉宝剑正削在钢枪柄端,竟把单枪铁柄一斩两断。 阳泉刀里加剑,一招得手,得理不让人,顺势把剑就架到西夏军官脖子上。两旁士兵一见,这还得了?忙纷纷举兵刃将阳泉团团围住。 三横此时正好赶到,忙喝住大家道: “快放下兵器,这是阳泉。噢,铁匠营大掌柜,我们的顶头上司。” “少说一样最重要的!”阳泉凝眉咬牙道。 “对,对,她也是我家掌柜的。”三横忙说。 在宋朝,家里掌柜的相当于丈夫,三横故意如此言道,是为了人们知道这阳泉不是别个乃是他的夫人,这是凸显阳泉在家中位置呢。 他耍个贫嘴,以消阳泉误会之气。 左右军兵一听都明白过来,想笑不敢笑。回头去看车上沥重。 沥重多聪明。只见她把手中小旗一举,百十号人突然像中了电是的,急急往路旁一撤。整整齐齐列队。 掌枪的均是怀中抱月之势。拿刀的朴刀向下,垂刀尖置于地上。百十号人,动作齐整如一。而且头颅均向着沥重方向。 沥重一笑,车上小旗接着一横,但见士兵齐刷刷将头一扭,全部注视阳泉,是为注目礼。 这时,十字路口百十人静不出声,气势非凡。此时太阳稍稍偏西,但仍然光芒万丈。耀眼阳光照在一队队手握刀抢的军兵身上,连兵丁自己都觉得精神。 阳泉是个聪明人,虽没见过这阵势,也知道是士兵在行注目礼,是对自己表示尊敬之意。 但阳泉从小娇生惯养,使性子旁若无人惯了。任谁谁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知道沥重也在车队之中。 可有一样,这个时候不能发脾气了。那在众人尊敬的注目礼下闹矫情,可不是太没脸了? 她‘噗’地一笑,将刀插好,命三横走过来。三横见她召呼,就急走走了几步,来到她面前。 阳泉突然一把将三横揽入怀内,口中叫道: “老公,你好!” 话说阳泉见了夫君王三横,一则以惊,另则以喜,再则以妒。众人面前,何不来个脆生的?她上前一把搂住三横。 谁料想,她这一抱,直疼得三横浑身打颤,眼泪都下来了。 可他是个硬汉子。口中竟然哼都没哼一声。王三横知道,此时绝不能拒绝了阳泉。那误会可就大了。 沥重在边上,早知三横浑身棍伤甚重,但此刻不是她说话的时候,只把手掌蜷起来,里面出了一下子汗。 阳泉抱了半天才松手,见王三横流了泪,十分不解,心里说: 好你个三角猫,我抱你,流得哪门子眼泪? 书中暗表,中原自汉唐以来,民风开发。当时虽然理学渐渐抬头,也讲‘存天理,灭人欲’,毕竟倡导者如邵雍邵康節,二程程颢程颐等,并没有得到朝廷的鼎力支持,也没有在民间过分宣传。 只是后来的朱熹朱元晦拼命呼嚎男女大防,授受不亲,社会上才变得男女间谨小慎微起来。 因此阳泉上前搂住王三横,以及她以前叫三横背她,虽然不多见,却也并非是多么离经叛道的大事。 那阳泉来这一下子,也不算在众人面前多摘三横的面。可这个三脚猫,流什么眼泪? 她正气哼哼想寻问,只听得十字坡东边路口有马蹄声得得作响,似有大队人马前来。 还没等大家回过味来,那马队也到了十字路口。 原来这十字坡是铁匠营前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本是个十字路口,但东南向是个小土山,路呈坡状,故称十字坡。 由东前来的人马由于小山遮挡,远了不能见。等见到了,那就已经到十字路口了。那些人持刀荷枪,本是军人。 却说王三横大部分马车正在十字路口,被阳泉截住停在那里。沥重见人马半过之时被军队拦腰顶上,知道不是耍子。 她看了王三横一眼,意思是你知不知来者何人?可三横面带惊诧,目光犹豫。 这沥重脑子里马上飞快转了多少转,心里想着那些军人从东边来的,不像宋兵。假如来者不善,这个仗要打起来能怎么打? 正想之时,阳泉对着王三横发了脾气。 可没等脾气发大,东边前锋已抵路口。为首一人,十分骄横。大喊: “车马让路,军人受降!不然送你们去见阎王!” 这军官说完,手下兵丁各亮刀枪,迅速排成攻击之阵,明显是训练有素,并在沿路行进中,时时保持了高度警惕。 沥重听其言观其行,感到再不作战斗准备,恐要吃亏。她立马在车上高声断喝, “刀班一、三、五,枪班二、四,速速北撤,占领高地。余下向南,撤到南街路边,让开十字路口!” 有道是一头狮子带一群羊,那就变成一群狮子。此话不假。 在沥重调配之下,那群曾经的山匪,一个个都听本队班长代领,人人举了刀枪,火速进入阵地。 七十五(4) 两胡伏诛三岔口, 二吴送亲十字坡 七十五(4)两胡伏诛三岔口,二吴送亲十字坡 这十字路口一让,军事素养不高者还以为是押车的刀手怕了。 但真正明白人知道,此乃‘群狼夺食’之阵。那士卒从山上持兵刃冲下来,先是长枪破了积极迎战的敌兵,然后拿刀的杀入人群之中,此攻击力不可小觑。 沥重迅速布防,作了战斗准备。她自己手下几个人业已大开车上箱盖,露出金银,只等东来士兵抢银之时,将他们击溃。这又是一阵,唤作‘中心诱虎’。 一般人,尤其是金兵,往往会着了这个道儿。 沥重的手下,本都是土匪山贼,动作怎么那么快?原来有西夏人作班长。主将一声令下,当班头的第一眼先瞄好了位置。接着,刻不容缓,领人连跑带颠,眨眼间各就各位。 再说东来的军士,还没等回过味来,早已置于人家的攻击之下,大路上,全队暴露,对方要放箭,那是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领头的军官,像是见过大阵仗的,见状可横不起来了。要是光跟对手刀对刀,枪对枪,他还好办一点。可这东来的队伍,似还有别的大事。 尤其此时红日西坠,地平线上方金光耀眼。军官往西看,落日晃得他眼睛睁不开。此时南去的武人,正悄悄往西迂回。但见人影草丛,全在晃眼余辉之中,影影绰绰,不分彼此。路边敌手怎么布置的,整个一下子糊涂。 再往东看,那敌手全然不见。但军官明白,这是人家留的口子。但分他们往东撤,全是箭靶子了。还是那个道理,西边的太阳夺去了他们的战斗力。 一时间,是战是降,该军官脑袋大去了。 再说王三横见军队前来,所着制服并未见过。故此惊诧。 那东军一个个身体健壮,精神饱满,长途行军,衣装号坎整齐不乱。刀枪将出之时,姿势划一。一见便知绝非弱者。三横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及至沥重排兵布阵之后,他也是学过兵法的,不尽连连点头。心想我跟名师学艺,攻杀战守斗引埋伏,样样参得,怎么到了实战就蒙了呢。 王三横想着,再看东军,又觉着哪里太不对劲了。 他细观之,见来人均手执铁匠营的扎麻刀哇。那刀是自己打的,十分熟悉。 可奇怪扎麻刀怎么到了不认识的部队手中?因为军队服装甚不熟悉,反正不是岳家军。 这伙军人,人人胸前都扎了红绸,似有喜事。这太奇怪了。 三横一时不知是敌是友。 正奇怪间,山坡后面又转出一顶轿车。大红霞缎,披在车上。前前后后均有吹鼓手。虽未奏乐,但也知道是送亲的队伍。 还是阳泉反应快些,翻身上马,来到东军之前,抱腕当胸,面带三分和善,问道, “敢打听来者什么人,是送亲吗?” 再说东军先头见了持刀荷枪的军人,不知就里,敌意十足。后见马车前后皆宋人打扮。前来女将,虽然马镫带刀,但身无披挂,还满嘴河南口音,遂松了口气。 阳泉她们遇到奇怪的队伍。为首的道: “我乃吴玠将军麾下副将吴石。今奉了吴将军之命,给岳飞岳元帅送上他如夫人金郁梅女士。但绕道铁匠营,为的是替岳帅顺便代领扎麻刀三千柄。并且预付岳帅定制的五万军刀款项。敢问您可是阳泉掌柜?” 阳泉不是傻子,见自己的名声不光岳家军,连吴玠的军队都了然,不由得三分得意。 书中暗表,这是因为吴玠吴麟二将军用了她铁匠营的扎麻刀,曾大获全胜,故而全军上下感念铁匠营的功劳所致。加上吴石是特地前往,当然要对铁匠营的关键人物有所了解。 再说来将吴石言罢,复提到他带有吴玠写给岳帅的亲笔信函云云。 但王三横在阳泉之后听了,又是十分诧异。 领取扎麻刀一节,倒是前有传信,说是岳飞要赠给吴玠五千军刀。所以又请铁匠营多打六千把扎麻刀。其间三横已经打好了三千多。岳飞会着人执函来取。另外更有岳帅自己要再打五万扎麻刀一说。 可是三横早知道岳飞只有一妻名为李娃。从没听说过什么如夫人。这事透着蹊跷。 王三横想,这指定不是真的。他太了解他们华山这一拨人了。恩师周侗其实是个最好的榜样,等于立下了无字的规矩。那就是欲成大事,必须正心修身。说到齐家,皆要注重私德。 这岳飞乃最是大处着眼,小处着手之人,怎么会背了家眷,在外纳妾呢? 岳飞被国人称为千古一将,绝非浪得虚名。除了他能攻善守,除了他给后世留下经典战例,也除了他曾写下《武目铨疏》这样的精深军事著作,他本人的操行品德,亦为世人千古传颂。 在南宋那样的时代,非敌占区的人民,生活非常富足,居全球之冠。于是真有忧患意识,深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者,寥若晨星。 身体力行去收复失地,救沦陷族民于水火之中者,更是少中又少。 那么,凭什么能鼓舞士气,令全军上下一心呢。这就是岳飞的严于律己,身先士卒,这就是他的真情高义,质律忠纯。 不怪王三横大大怀疑,就连沥重也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作将军领兵打仗的,其实最能理解这一点。 历来能征惯战的队伍,是两个极端。要不然是烧杀抢掠军纪荡然者,兵丁有作战的情绪。再就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部队,全军上下如一人,天下莫可为敌。 当然,这第一种军队,只能是攻击抢掠型的。一旦兵败,便如决堤之水。岳家军可是全攻全守的队伍,向来严令部下“冻杀不拆屋,饿杀不打掳”。 故此沥重也觉得奇怪。 七十五(5) 两胡伏诛三岔口, 二吴送亲十字坡 七十五(5)两胡伏诛三岔口,二吴送亲十字坡 三横再三询问之下,原来是这么回事。 吴玠为了感谢岳飞对他的军援,私下自作主张,花了大笔银子,四处去寻,寻了一位名叫金郁梅的,要献给岳飞作二房。 说话之间,那金郁梅的轿车已到近前。 只见轿帘开启,内中有一女子,二三十岁模样。头戴金玉凤尾冠,上面珍珠点点,流苏飘飘。阳光之下,珠光宝气,很是豪华。女子身着大红绣袍,上绣团团荷花、鸳鸯戏水。两袖是金丝的彩莲。 女子举止之间,雍容华贵不可方物。一抹夕阳,随便地映在她身上脸上,光彩夺人却不过份矫情。 再细看那女子本人,虽不是天姿国色,可也算秀丽过人。她身材高挑,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一双水汪汪大眼睛,一笑两个酒窝。 这人大概是见过几分世面。诸军士之前,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两军阵中,毫无惧色,十分沉着,竟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一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生于乱世,能有如此沉稳,气质非凡,倒也难能可贵。 再说这女子不顾两军阵前人马乱纷纷,竟然挑起车帘。 这还不算,三下两下,她竟然探出身来看热闹。特别是见了铁匠营主事的王三横,把一双眼睛只管上下打量。这么个女人,乱军之中如此淡定,不是脑袋里缺根弦,就一定是有两把刷子的主儿。 阳泉见了此女子如此张扬,很是不以为然。低声对三横道: “好一个周侗的徒弟,妄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真让我看走了眼呢。” “你说谁都行,就不许说我师父!”三横闻言微微怒道。 “我说错了么?还有你,怎么把沥重姐接回来了?”阳泉不服。 “阳泉妹别误会“这时沥重已赶到二人面前, “阳泉妹,我这多日患重疾,万不得已请你先生上门诊治。现虽好转,依然行动不便,但你先生非要回家寻你,只好病人跟了医生走了。” “你真病了?”阳泉奇怪地问道。 “九死一生,两世为人。”沥重平静地说。 阳泉听言,细看沥重。果然脸有菜色,憔悴不堪,发髻虽一丝不乱,但没有了当日光泽。衣衫虽然齐整,但难掩瘦弱身形,的确是病容满面。 想想前几次见面,沥重均是声音高亢,满面红光,威风凛凛,如今病成这个样子,阳泉人心是肉长的,她看了也不好受。 在沥重阳泉二人谈话之时,三横与吴玠的军官也见了面。二人见过之后,三横马上施礼,并告诉他: “本人即是王三横。” 军官吴石听言大喜,要三横引他去铁匠营。 这一边,沥重继续同阳泉说着话。阳泉虽然半信半疑,众人面前,也不便太发作。 又听得西夏为了感谢三横送了二十万两银子来,还有各种珠宝,直拉了五大车。阳泉是爱财的人,见这么多钱,转怒为喜。就亲上前查看。 果然车上装着金银财宝,是当时沥重为诱敌,已经打开各车所载的箱子之故。 这时沥重陪着阳泉来到最后一辆车前。只见一个大箱子,中有数套风冠霞披。沥重亲手挑了一套,说: “阳泉妹,你看这套如何,这些全是你的。现在就可以穿上试试。” 沥重说着用眼瞥了瞥吴玠送的女人。 阳泉会意,先将凤冠戴到头上,那是五只凤凰围成的金冠。黄金打的凤凰,颤颤巍巍,展翅欲飞。凤翼之下,有翡翠作的祥云,珊瑚镶的红日。看上去,既十分大气,颇有皇家风范,又精雕细刻,作工优良。 阳泉十分喜爱,往头上一戴,不大不小正好合适。沥重从箱中拿出银柄金框的铜镜。镜面磨得锃光瓦亮,阳泉一照之下,心里比镜子还亮。 她和众人都明白,仅此一桩,便把吴玠送的女子给比没了。 沥重又挑了缅玉的手镯,纯金的项圈,玛瑙的耳环。一一戴到阳泉头上,然后又让她穿上云丝的霞披。上面串串珍珠,金镶玉嵌,宝气逼人。 这还不算,沥重再从箱子中变戏法一般,取出一双皮靴。那是西夏特有的驼皮所制,高腰高底,上缀金丝银环。 阳泉最喜欢西夏的靴子,尤其中意那加高的靴底。三横曾正经花了大银子给她买过一双。她爱穿得不得了,可惜早已磨坏了。 这一次,那是皇家的皮靴,明显又高级了数倍。阳泉一穿之下,自己就感到威风得紧。 真个是‘人是衣服马是鞍’。三下两下打扮,阳泉立马成了贵妇人,在一干军士之间格外显眼。她本来长得挺高,脸庞算是极靓的,大眼睛十分有神。这一穿着打扮,把个病殃殃的沥重也给比了。 三横是什么人?一张嘴甜的赛蜜,不失时机地奉承了阳泉,令她十分受用。先前的怨愤,此时早丢到瓜哇国去了。 有这么句话,叫‘衣不加寸,鞋不加分’。说得是衣服鞋袜非得可身可脚,即不能大也不能小,又不能肥还不能瘦。 阳泉是多聪明的人?见沥重好像信手拿的衣服鞋袜,竟然那么合适,她就明白了。 这是因为三横。他指定告诉人家自己的尺寸了。三横给她裁衣买鞋,他又是铁匠,于尺寸一节,那是一丝不苟的。 阳泉明白,三横心里头是一直想着她的。 阳泉更明白,沥重在众人,特别是那个轿中女子前,把她好生打扮的意思。 此时,大队人马拥着阳泉,引着马车队在前面行走,倒真是冷落了后面的轿车与车中金美人了。 吴玠为什么要送女人给岳飞?这件事还得从岳飞的偃城郢昌大捷说起。 原来金兀术于年前政变逼宫之后,手握军政财民大权,积极备战,力图南侵。当时招雄兵二十万,又练就了拐子马等。可说是弓上弦刀出鞘,万事俱备,以求一逞。 但是首战何方,金人费了心思。 诸位看官大都熟悉后世诗人陆游。他有一七律《书愤》: 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这其中第二联,其实说出了二吴再后数十年的抗金形势。 陆游本人参加的两次胜仗。东在瓜州,西在大散关。此诗其实函盖了宋金自东到西的五千里战线。 咱们不妨由西到东说一说。当时宋金自西向东,分别是吴玠,岳飞,刘光世,张俊与韩世忠,共五路兵马。各自驻防在大散关,偃城,建康与楚州左近。楚州最东线,就是瓜州。 此间这么长的战线,若以兵力计,金兀术得到的情报是,吴玠最弱,岳飞最强。刘光世与张俊次弱。韩世忠次强。 但金兀术掌权后第一次犯宋为什么要碰岳飞呢,原因是地形地利。 金兀术是怎么合计的呢? 75回完 七十六(1) 七十方圆酸枣阵, 千年尤记和尚原 七十六(1)。七十方圆酸枣阵,千年尤记和尚原 金兀术执掌军政大权后第一次犯宋。是直指岳家军。为什么要碰岳飞呢,原因他多从地形地利上筹划。 宋金五千里战线,由西向东,首先考虑大散关。此关地处最西端,为川陕要隘,城高水深,兼关后有关。 原来与大散关相距三十里处,另有一关,乃仙人关。中原自秦汉以来,多受匈奴人袭扰。匈奴则多从中原西北方进击。大散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中原人本是农耕民族,喜和厌战。为了守住自家田亩,于是就修关筑城。一关不够,再修一关。 在大散、仙人两关之间,只有唯一山路,唤作仙人跳。此路左有野牛岭,右有卧马峰。山高百丈,道路崎岖,易守难攻。古来为兵家之绝境。 吴玠吴麟兄弟于此驻军。兵力号称七万。如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处,金兀术骑兵为主,马匹不谙攀山,所以不愿首战犯此险境。 那么攻宋,他其后再想最东。那里是大将韩世忠的地盘。中军设于楚州。 楚州居淮东。为今日江苏淮安。江南多水田,号称水乡泽国。 金人多是骑军。于水田之中不易行军,更不习水战。这么说吧,金军远征,劳师千里,补给万难。必欲速战速决,哪能带了战船行军? 数年之前,金兵犯宋。本欲走直线直取宋都临安。韩世忠以八万之众,力敌金兀术十二万大军。但韩将军利用地形地物,与金兵步步缠斗,最后将其困于黄天荡。 黄天荡属未开之湿地,芦苇烂泥,望无边际。金兀术被禁于此,造饭无从取火,夜寝湿不能寐。就连喝口沟里的水,拉肚子的十中有气。有道是‘好汉架不住三泡稀。’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无汉奸带路,那金兀术是必死无疑。 故金兀术亦不敢打东线。 在岳飞的防地与楚州之间,驻刘光世,张俊。各领兵五万与八万。其地形水旱地兼而有之。虽不似东线,但也不是太好走的道。 金兀术害怕一旦陷入水田泥沼之中抑或河流半渡之时,受到攻击。自损兵折将不说,更重要是两旁右有岳飞,左有韩世忠,如进攻胶着之时,受二人侧翼攻击,后果不堪设想。 而岳飞在襄阳偃城一线。虽有雄兵十万,且战斗力最强,但他金兀术可领金齐联军精兵十八九万,人数上大大胜出。又有拐子马,在兵器上据说也是强于岳飞。 更兼金兀术掌大权后,踌躇满志。他以为首战打击宋军最强者,如胜,其余军队则不足为虑,故考虑以中路进击临安乃他金兀术上上之选。 不料岳帅军早有防备,兼兵器新换成了远胜于他的扎麻刀。金兀术于‘器术势’三者皆处下风。故金齐联军出师不利,损兵八九万,大败而归。 金兀术兵败之后,不思检讨,反而要积极准备再次征战,而且是越快越好。 为什么呢?原因是他靠宫廷政变掌权,手段不够光明。国中多有人不服。出师不利,金熙宗对他也开始有所怀疑。 此时他太需要一个胜仗,以壮声威,力挽颓势,借此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再说,他本召了二十五万精兵。只以十九万去战岳飞,是怕他刚刚政变立足不稳,故以六万精锐之众弹压全境。 后来发现金国之中并无人敢在军事上与之争锋。年前自己羽翼已丰,那么再调十数万人出兵并非难事。 但是打谁呢?显然,再去打岳飞那是以卵击石。 前面说过,又不能打韩世忠,张俊,刘光世,于是这一次,他选了最弱的来突破,是为大散关吴玠一部。 照说这个吴玠,也是异数。他与胞弟吴麟,各任正副元帅,驻兵大散关,号称七万人马。可多次细作打探,其实尚不足五万。 二吴去领七万军饷,不过是吃空名字而已。正应了那句话,叫‘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过这回还不是打仗,是兄弟俩联合作弊。 更可笑的是吴玠主力并不在大散关、仙人关两大险关要隘之处。反而是在仙人关南大约六十里,有一块最大的平地,唤作‘和尚原’的地方。 二吴的营盘占了方圆七八十里。周围一圈似乎皆有营帐。故而难以入内,无人知晓和尚原中部是什么去处。但那是平原,估计也没有什么特殊。 倒是前营之中,夜夜会传出鼓乐歌舞之声。和尚原处多西风,这靡靡之音经常顺风传出小十里地。足见营中多么热闹。 据报大散关有名的歌伶舞妓多被二吴召了去。那么二吴在和尚原军营都干些什么,几乎是可想而知。 金兀术得报,以手加额。叹气叹得肝都疼。 一面是后悔没早攻吴玠,另一面他想到,只要攻破大散关、仙人关两处,直取和尚原当势如破竹,探囊取物。 果然如此,便是突破了宋金防线。 和尚原向东南,二吴既败,岳飞隔着大河,渡河而战,兵家大忌。 这样,金兀术破大散关越江东进,宋人将无重兵可守。 , 七十六(2) 七十方圆酸枣阵, 千年尤记和尚原 七十六(2)七十方圆酸枣阵,千年尤记和尚原 金兀术攻吴玠吴麟兄弟,自然首取大散关。他集合手下,悄然备战,并撒出探马,广集密报。 哎呀,天公作美呢。原来细作来报,大散关,只有偏将雷仲五千人马。 这如果能突袭得手,和尚原兵丁要穿过仙人关走仙人跳来援救,绝非易事。想想这二吴,如此用兵,简直笑话一般。 据说二人颇能走上层路线,朝中高官显爵,多有受其惠者。那两万多空名字的军饷,若干年下来,可不是小数。所以走关系的用度,也是颇为大方。 金兀术用兵打仗,的确十分重视情报。他的细作遍布天下。 前文说过,他在铁匠营,就已经先后派过两个主要间谍。其中第一人甚至是金国的龙虎双状元。这铁匠营,只是宋军五路边防人马中一路的兵工厂而已。在大宋朝野,籍籍无名。金兀术尚如此重视,足见其战略眼光与情报工作之细。那就不用说对此次主攻的大散关了。 所以这一回对和尚原吴玠大营,金兀术也想先探了底。他曾花了大力气培养了一个伶人,就是金郁梅。 这金郁梅可不是凡人,乃金国贵族出身,最喜欢标新立异。她从小名师环绕,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兼武功还十分出众,十个二十个精壮汉子都不在话下。 金郁梅长得还特别精神。一头秀发,二目有神,三宽丰硕,四肢细长,五官周正,六艺精通。七窍传情,八面玲珑。 家承久远,时谓大金最靓美佳人。 她长大干什么呢?领兵打仗太一般了。金郁梅要干就干一人可顶万人的勾当。那到敌营卧底,玩弄敌人于股掌之中,多么有挑战性?我一人之力,敌万人受诛,可千古留名,为什么不干? 她于是应了金兀术,充当歌姬,准备前往二吴营中打探。所以说金郁梅这人太不一般,周围一票票富家子弟无一人入她法眼,却要放下身段前往充满危险的宋营。 要尊称金郁梅为美女英雄,可又根本不对。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其实是金国雌魔,凶狠机智,能力过人。 金兀术派她去宋营,可说是事半功倍。, 但是后来所有情报皆指了一个方向: 二吴乃酒色之徒,实不足为虑。派金郁梅这么一个宝贝级别的细作,似乎太浪费了。金兀术遂以作罢,将金郁梅另派作它用。这当然是后话。 其实二吴和尚原营中,可是大有蹊跷。 原来吴玠受高人指点,特布了疑阵。那人姓史名布字唯则,中原人士。本来家道颇丰,金兵攻宋以后,又是一个由于战乱家破人亡的例子。这种家庭在当时宋朝可说是比比皆是。 史布史唯则只身从战火中逃出生天,自然对金兵恨得咬牙切齿,发誓尽平生所学去报此大仇。投靠谁呢?他三挑两选,投奔二吴。 史布学识渊博,才思敏捷,二吴面前从不多言。但只要一开口,便是条理清楚,说服力极强的好主意。很快,这人成了二吴的上宾,渐渐二吴对他简直是言听计从,拜为军师。 自二吴全盘接手大散关之后,对于战略布防,史布告诉吴玠道: “大散仙人二关固然天险,仙人跳亦为兵家绝境,的确易守难攻。但二关山路崎岖,给养军需之运送,可也是殊为不易。况且那运粮之道,多有暴露敌方之处。被金人断了粮道,可不是耍子。” 吴玠闻言曾问史布可否早作屯粮。史布云不可。原因二关地处重峰峻岭之中,五万人军粮不是小数,分散储之,处处设防很难及时联系,必分兵过甚。但集中屯积粮草,山高林密,倘被敌人火攻,后果不堪设想。 史布又说,正是因为没料到大散关的绝境,后来才设仙人关。可两关于崇山峻岭之间,这第二关非但没能解决 这给养粮草的困境,反而分兵而两难相顾。所以大散关只要断粮断水,不攻自破。大散关若破,余下天险如仙人关等,则形同虚设。 二吴也是有战功有大抱负的名将。资历虽浅,朝野人脉颇丰。 镇守大散关,那也是二吴耗尽了心思才争取来的。其间大费周章。好容易得了,听史布一说,不谛是兜头的凉水,从头冷到脚跟。苦涩的柿子,咽不下吐不出。 先人设计两关,怎么没料到这一出?他们兄弟接手,非但不能建功立业、名垂千古,反而可能一败涂地,留下骂声。 二吴恳求之下,史布这才献出他设计的一个绝阵,就在和尚原。 大散关附近鲜有大块平川。而和尚原不然。 此处方圆七八十里地。更奇怪的是,其中长有一种灌木,叫酸枣刺,平地四五尺高,三四尺见方。其树枝短而粗壮,密布小刺。这种灌木星罗棋布在和尚原中,互相间距甚小。一般仅可勉强通过一人一马。 所以马队进入灌木林中,无法直奔,只得不间断地绕行。如此一来,马队速度几与步兵无异。甚至还要慢些。, 这个酸枣阵便是战金兵马队的法宝。金人骑兵陷于其中,无法闪转腾挪,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而且树枝上布满小刺,马腿不着铠甲,行走其间极易被扎受伤。 这还不算,小刺有些毒性。扎了马腿,马儿十分不爽,往往受惊狂奔。奔又奔不到哪儿去,反而更受其刺。 所有这些,还不是关键。更绝的是,酸枣刺这种灌木,一点就着,极易施行火攻。真要是把金人骑兵诱入此阵,火攻一起,其战况那是可想而知。给二吴出谋划策的高人史布史唯则,后因和尚原大捷倍受赏识。其中朝廷当然也有制衡岳家军之意。 史布后人史浩竟步步升迁,官拜宰相之职。史家从此发达,斯有‘四世三宰相,三代两封王’之记载。史家其后几代中,官拜尚书者五位,光进士便有七十二名。 这不仅在宋朝,纵观中华整个历史也是绝无仅有。 史仲之后史弥远,更是家财万贯,权倾朝野。死后坟冢葬于宁波东钱湖,规模甚至大于皇帝陵寝。当然这是后话了。 七十六(3) 七十方圆酸枣阵, 千年尤记和尚原 七十六(3)七十方圆酸枣阵,千年尤记和尚原 史唯则对付金兵的招数乃诱敌深入。是先弃大散关,诱敌于和尚原。待敌人溃退后,再于仙人关设伏。 为什么大散关天险,史唯则弃之不用?除了上文提到的,大散关虽易受难攻,但因粮草守不多日之外,他要给金军制造一个假像。那就是二吴荒于军务,不堪一击。 有道是‘骄兵必败’。这样,金人必能钻入他的圈套。当年,金人南侵,在史布家乡肆意蹂躏,不可一世。此情此景,他至死不能忘。你不是觉得天下第一吗?那就让你尝尝这天下第一的罪。 在史唯则精心布置下,这一仗的确漂亮。是役史称和尚原仙人关大捷。二吴以少胜多,全歼金兀术人马十万。一般兵书中均有记载。那这个仗倒底是怎么打的? 和尚原的酸枣阵,成功之关键在于保密。故二吴想尽一切办法隐去真情。这也是金兀术等怎么也打探不出吴玠营中秘密的原因。 当时金军主帅兀术与军师哈米赤分析来分析去,怎么想怎么觉得应该攻打吴玠的大散关。 再说大散关与岳飞防线襄阳距离近千里。虽然数年前岳飞曾与吴玠共同协防过,但岳吴早已分兵。眼下岳飞新胜,取了郢昌,兵力分散。 故而金军攻吴,多不至岳飞马上来援。何况宋朝军队驻守皆为死地。如若大举移师,必须得到朝廷首肯。那公文来往都需要十天半个月。 再说金兀术在宋朝之中有人,定会从中掣肘,更减少了岳飞千里袭援的可能。这不像进攻刘光世与张俊。此二人是高宗爱将,被攻受援为理所当然。 金兀术左思右想,愈发觉得攻下大散关,是反败为胜的最好机会。于是点齐十万人马,奔袭大散关。 金兀术兵贵神速,大队人马,迅速集结,迅速运兵。如是,十数日的工夫,金军业已兵临城下。 大散关依山而建,城墙虽然不算高,可加上山势,那就险太多了。城墙下还不是平地。山石散乱,攻城的云梯都不易架设。城前,也是怪石起伏,高低不平。兵力很难展开。 金兀术率队到了关前,见雄关险峻,高屋建瓴,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说,百闻不如一见,这大散关果然凶险。他也不由对当初设计此关者肃然起敬。当然他也知道,只要这座关硬攻,攻下来,余下就好办了。 所以,金兀术来都来了,便是抱了必胜的决心。他相信,在自己部队强大攻势下,再高的城池,再险的山势,也是有攻必克。 话说金兵到关前,把攻城的云梯一架架摆好,拉开了阵势,摆足了威风。单有人拿大喇叭筒向城里喊话劝降。那大喇叭竟有七尺来长,四个人抬着。甫一喊话,‘嗡嗡’作响。 “城内宋兵听真,我大军十万到此。尔等开城投降,可饶不死。不然城破,定要杀尔等一个鸡犬不留!” 喊话的人,那是练过的,中气十足。大喇叭一响,震得两军阵上,人人耳朵根疼。连城边的树枝子,都震得‘哗华’乱颤。 不料,城上守军哪听这一套,高喊回嘴,并闻声放箭: “放屁!我日你八辈老祖宗。你着箭吧你!” 箭矢如雨,其中更带有火箭,以上打下,一时间金军损失惨重。 特别是喊话的将官。他本藏于重甲之后,料得宋兵拿他没办法。不料雷仲早得史布提示,集中火箭,传射喊话的。一时间烟熏火燎,喊官受不了,往后一撤,可就暴露在宋军箭雨之中。 金军好容易培养了几名喊官,大散关下,竟毙损了大半。 金兀术大怒,亲擂战鼓,指挥攻城。 你别说,金军的勇敢,那是著了名的。几番猛攻,竟有兵丁翻上城墙。 无奈城下地形狭窄,攻势无法大面积展开。区区几人上了城头,无异于杯水车薪,很快就被城上宋军制住,成了俘虏。 金兀术攻宋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今天这个打法,前所未见。就连岳家军也没这么干过。 更有一样,让人叫绝。那雷仲竟然在城上熬了百十大锅高粱米粥。锅底下,柴火正旺,‘咕嘟咕嘟’热粥开得正欢。 好家伙,宋兵一见城根聚了人多,一句‘你妈妈的喝粥吧你’,滚烫的粥就泼将下来。那高粱米熬得黏黏的,粘到脸上下不来。钻到脖子里,就是烫不死,这仗也没法打了。 各个锅里,眼见兵丁们还在光天化日下,撒了尿。挺好的高粱米粥,只管烫人还不能喝。 金兵着了道加上没着道的,都气得哇哇大叫,干没办法。 从表面看,金兀术出师不利,一天。攻城下来,竟折损了上千将士。但懂行的都知道,城关这么个守法,那是坚持不了几天的。 哪有这么放箭的?箭矢不是人脸上的胡子,今天没了,明天又长出来。它这个箭射光了,你拿什么守城? 再说了,你把粮食都用来御敌,几天后,你吃什么? 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金兀术精明到。熟知宋军宋将所能拥有的兵器箭矢数目。 果然,第二天守城,宋军箭矢密集程度,明显下降。 这还不算。军师哈米赤发现,大散关吃水,悉从关右界临山而来。这界临山主峰高出大散关数十丈。山南气候湿润,降雨充沛。所以几股控山水长流不断,行成一河,名叫界临河。便是城中用水之来源。 后人为了纪念吴玠吴麟,将此山此河更名为吴玠山吴麟河。再后来,一场艮古未有的大地震,竟摧毁了山形地貌,震垮了城墙。可二吴当年的丰功伟绩,永世留存于人们心中,这当然是后话了。 眼下的要紧之处,乃是雷仲如何诱敌并脱险。他知道,让金兀术胜得太容易,金军起疑。而抵抗过甚,手下伤亡便太 重,战役第二回合,他将无力设伏歼敌。更重要是,强敌叩关,他如何全身而退。 军师史布订下大政方针,具体还得他来掌握。雷仲具体的招,是把兵书上关于地形地物的原理,反过来用。 七十六(4) 七十方圆酸枣阵, 千年尤记和尚原 七十六(4)七十方圆酸枣阵,千年尤记和尚原 话说界临河很是奇怪,从山上绕峰而下,三绕两绕,竟绕到大散关外。 这是大散关重峰叠嶂,山貌复杂所致。但军师哈米赤腹内锦绣经纶,他饱读兵书,颇能利用地形地物。 哈米赤发现,只要在界临河城外一段筑一堤坝,就能断了城中用水。那么大散关必不攻自破。于是着人去打界临河。 宋兵于界临河防守不善。几番冲击之后,界临河易手。金军立刻着手筑堤。三日之后,河水改道。城中断水断饮。 这样,大散关守将雷仲只是象征性地守了五天,就与百姓一道弃城而逃。 待金兵破关之时,竟发现他们所得的乃是一座空城。无人无粮,无草无柴。这还不算,连吃水都成了大问题。由于哈米赤筑坝拦水,不仅明水河断流,就是城中水井之水位,也是大大下降。十万人吃水,那是不得了的事。三淘两淘,水井多见了底。剩下的是泥汤。 一时间军兵苦不堪言。这就逼着金军要么前进,要么退兵。 金兀术是什么人,当然不能退兵。所以唯一选择,便是进军仙人关。而大军奔袭这第二关,必过山涧小路仙人跳。这又是一件十分不易的军事行动。 金兀术他得到大散关前,曾着人去仙人跳观看。可发现并无重兵把守。 原因很简单。此处设伏,至少要千人之众。上千人吃饭怎么办?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散关至仙人关一线,只有仙人跳崎岖山路。那两边高山之中,是无法运送粮草的。因此,只要探得无运粮车行,南宋大军在此必不能久留。但是金兀术得了偃城的教训,变得十分谨慎。大散关得手之后,又派人细细观察。几批探马均报无粮车往来。仙人跳亦无伏兵。 这样,金兀术在大散关小作数日的修整,便发兵和尚原。一路途经仙人跳,只有小股宋兵骚扰,皆属一战即溃的小仗。 及至到了仙人关,宋将仍是雷仲。情况类同大散关。此时雷仲守兵显然已无斗志,勉强战了两三日又是弃关而逃。金兀术乘胜追击,待到和尚原前,从出兵起算,一共只有十日功夫。 再说二吴在和尚原酸枣阵前等候多时,先派了雷仲在大散关诱敌,然后依计渐渐把金兵领到和尚原。一场早已设计好的大战,迫在眉睫。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竟然发生了。原来雷仲第一日迎敌,亲自登城激战。打退金人几次冲锋之后,也俘虏了数名翻城的金兵。缴获了当时的装备,如甲胄刀枪等。 待金兵装备送入吴玠营中,军帅史唯则观看再三。尤其是金人甲胄,史军师亲用刀砍之,以试其坚。哎呀,刀砍不入。史布顿时脸色极为难看。 但他似有于心不干。其后,又令军兵开大力硬弓,以利箭射之。只见金人甲上,只多了一个个白点,并无洞穿的痕迹。 他史军师看着看着,突然仰天长叹一声。一口鲜血‘哇’地吐在当堂,人事不省。 大家见状,皆慌了手脚,好不容易又掐人中又捶后背,把史军师救醒了。一问究竟,史布气喘不匀,结结巴巴道出原委厉害,二吴听闻,可都犯了大难! 原来金兵此次出战,又有了一样新招。乃是牛皮甲。这牛皮甲是由上好的牛皮所制。外嵌钢索连环。以吴玠军中的兵器,断然不能刺透。 由此可见,一群人马要是以打仗为营生,必然时时琢磨取胜的利器。这样一种牛皮甲装备到军中,吴玠的兵便无法将其一击而伤。于是骑兵队虽然进攻受阻于酸枣阵,但后撤便无法被有效地控制。只要不能杀伤金兵人力,便无法阻止人家自由进退。 你要放火,人家有足够兵力,迅速的机动性,必能救火。就算救火不得,迅速撤出酸枣阵,这个仗就无法取胜。那么,由于敌众我寡,最后吃亏的必然还是宋军。 吴玠听言,还有不服,争辩道, “军师,他们只要一入酸枣阵,我立即点火,为什么不行?” “吴将军呐,金兵入阵,我军必须有办法把他们堵在阵里,火攻方能奏效。这牛皮甲刀枪不入,我们如何能挡他们不出?”史布双手一抖,痛心地说。 “……”吴玠并众人听言,都没了话说。 一个反复筹划了经年的和尚原,苦心孤诣,花费了史唯则多少心血。又耗费了二吴多少钱财精力。他二人不怕背了骂名,去召引歌伎。也不怕吃空名谋军饷的大罪,把金钱用于酸枣阵的建造,也在保密惑敌上用度颇多。 这一切的一切,已经由于敌方军械甲胄的改良而面临全部崩盘,怎么能让军师史布不惊?又怎么能令二吴心平?真所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怪不得周侗强调‘器术势’三锋并举。和尚原之阵,其术不可谓不高。其势不可谓不强。唯独兵器一节没有筹划得体。眼看数年的努力,顷刻之间就要化作子虚乌有。 这二吴怎么办? 76回完 七十七(1) 扎麻百把穿敌甲, 胸怀全局援双吴 七十七(1)扎麻百把穿敌甲,胸怀全局援双吴 军师史唯则见了金军装备。之所以大惊失色吐血当堂,就是他献计吴玠,作了多年的经营,却由于器不如人反而要功亏一篑,故而心痛过甚所致。 当下史布说出原委,二吴皆大惊失色,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照说二吴也是著名的战将,而且是武学世家。祖上数代皆颇有战功。虽然大宋重文轻武,吴家身世并不那么显赫,但家道尚丰。兄弟二人从小习武。熟读兵书,饱览战册。自幼立志杀敌报国。 吴父曾对年轻的兄弟二人讲,本朝虽然多有抑制军事武备,但你们长大以后,还是要多多练武,非如此,国家不能安保,环伺强敌必然侵犯国土。 但吴父在他们稍大时又说,由于大宋军力孱弱,你兄弟二人要建功立业,必须要出奇兵。 这样,二吴才请了史布,设奇兵奇阵,要以少胜多,以弱击强。 和尚原的布阵,绝非一时的权宜之计,乃呕心沥血的经营。所以二人听了史布的说法,也就差吐血了。一时间,吴营上下,皆万分沮丧。就连百十名歌伶舞伎,都不敢作声了。 饶是史军师乃当世奇人。他思虑半天,突然发现了应对之策。 那是因为数月前,岳飞着人来联系吴玠,曾留下数把新式兵器扎麻刀。史唯则令军士以扎麻刀击砍牛皮甲。发现一击之下,绝对砍透这金人铠甲。如是,得以伤及敌兵。这可就好办了。 书中暗表,有宋一朝,重文抑武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其经济成果冠绝于世。有说它的国民经济总产值为当时世界的七到八成。 如此富庶的国度,不思巩固国防。 但国家富裕,生出许多奇人名士。如苏黄米蔡四大书圣。王安石范仲淹李纲寇准四大名相。 而山野隐士亦有四人,第一为周侗,岳飞、王三横的师父,自不待说。第二乃前文中沈文祖父大儒沈括,他著《梦溪笔谈》总结提高了当时各种工艺,令手工业空前发展,大宋方得富甲天下。 第三位就是这军师史唯则。虽世人罕知其人其事,但和尚原之军事设施,千年来也算是精彩战例。就连‘和尚原’这个名字也是史军师所起。乃是为了瞒过时人,让他们以为原中寸草不长,有如和尚头一般。 其实和尚原中灌木丛生,是火攻的最好战场。 这第四位,其实就是本书主角王三横,岳飞的铁匠。岳帅屈死,王三横心灰意冷,撒手离了滚滚红尘,于终南山创全真教,也算青史留了名。但其实他最大贡献是风箱,其次乃是扎麻刀、沥泉枪。当然这些都是题外的话,不说也罢。 却言史唯则发现扎麻刀能破牛皮甲,大喜过望。立即请吴玠向岳飞求援。言明和尚原火攻能否奏效,成败在此一举。 本来嘛,二吴驻守大散关,乃大宋五个野战军之一。专门厄受最西线。那是朝廷颇寄厚望的。可二吴为了惑敌,声色犬马,似乎疏于军事在先。大散关浪战弃守于后。如果和尚原再不能破敌,金军将长驱直入。 这样。莫说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百姓,二吴自己仕途堪忧,弄不好,不但不能光宗耀祖,反而是掉头之罪。 吴玠深知兹事体大。恶战在即,能否破敌,在此一举。他立即派胞弟吴麟亲自前往岳营说项。二吴知道,当时朝野上下,派系林立,党同伐异,门户之见颇深。但是他们所求之人乃岳飞岳鹏举。 后世颇多有闲之人抹黑岳飞这千古一将,以显得他们自己多么牛气,连岳飞的短处都能抓出来。所诟病最多的是岳飞清高孤傲,不能与文武搞好关系。 这全是以误传误,以讹传讹。其实岳飞是最能识大体、顾大局的。他与所有武将的关系,都非同一般。这不仅在宋朝,纵观整个中华历史,这都是少之又少的。 但是,去取军队兵刃,可是另当别论。二吴去求岳家军,是否求得成,这其中有要有什么附加条件,没有人打得起保票。 话说吴麟率人去寻岳飞,一路向东而行。当时已到初夏时节,便有东南风迎面而来。这风由江浙自海上登陆,本是十分湿润。但是越向西刮,随着不断降雨,是越来越干。 吴麟一行顶风而行,心境惴惴不安。慢慢就遇上连天淫雨,道路泥泞,马匹难行,雨透铠甲,湿缠难耐。吴麟的心里,比那天气还阴。 本来二吴与岳飞等部关系不错,但是前时岳家军偃城郢昌之役,二吴却没帮了什么忙。 人与人关系都是互相的。人家求你,你不怎么伸手,现在巴巴地去求人,结果实难预料。而且这扎麻刀不同一般。宋朝五路野战军,除了岳家军,皆是朝廷军供兵器。 唯有岳飞,由于历史的原因,可以自筹刀枪。但吴麟知道,说是自筹,也要层层官吏衙门批复检验,这其中雁过拔毛的猫腻,谁人不知?岳飞再能耐,营中没种摇钱树,他的兵器得来殊为不易呀。 吴麟边想边走,急急如风,很快来到岳飞营前。 扎麻刀厉害,岳家军用之大胜金兀术,这军中谁人不知?但究竟好到什么地方,没有人能定量地说出来。因为谁也没有一把秤刀好坏的秤。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岳飞留下的扎麻刀与兵部定制的宝刀相比,军中人人心中明镜儿一般。 但他留给二吴的几把刀,是否是特别定制的,史布与二吴可是心里没底。而且和尚原需要数万兵刃,能不能要得来,是不是跟岳飞留下刀一样锋利? 吴麟心中,忐忑不安。岳飞营前,一行人望眼欲穿。 七十七(2) 扎麻百把穿敌甲, 胸怀全局援双吴 七十七(2)扎麻百把穿敌甲,胸怀全局援双吴 岳飞早知二吴为人。吃喝嫖赌不算,吃空名字克扣军饷,似并非良善之辈。也真看不上二吴弄些歌伶舞妓到营中日日寻欢。 但大敌当前,应以国事为重。这也是岳帅严于律己宽厚待人的过人之处。 吴麟曾与岳家军同守过大散关。当时与岳帅手下关系不错。此刻要入岳帅中军帐,早有人回报岳帅。岳飞听说吴麟亲来,必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马上着大将张宪出营门相迎。 从西营门到中军,大道笔直。两旁树木生机盎然,修剪得整齐茂盛。 吴麟也是饱读兵书之人。他见军营如此布置,不由连连点头。他知道,一进营门,如此干净通畅,绝非真像。那是岳家军独特的战阵。表面似无有效设防,实则杀机四伏。外人不明就里,策马直攻中军帐,那是非要着了道不可。 边走,吴麟边想,自己在和尚原则是另番埋伏,能不能诱杀金人,可就在今天自己的两片嘴上了。 吴麟再走,已经看到士兵们正分队演练。兵与将皆着不同色的号坎,阵列变幻,干净利索。但吴麟尽其所学,终究没弄明白这是什么阵。反而,越看,越加眼花缭乱。吴麟本是方面军副帅,看不明白也得端个架子,不好意思下问张宪。所以他越走,心中不由莫名烦躁。 他心想,人家岳飞如此苦练强兵,世所未见。为什么如此刻苦,当然是为打胜仗,建功立业。自家练兵,并没有岳家军一半的努力,凭什么嘴上摸石灰,向人家白白张口要刀? 此次吴麟到岳营,还真是空手套白狼。宋朝庭本来就重文轻武,暗中极怕军队坐成尾大不掉的局面。所以把军队分成好几种待遇。同种不对,互相不沾边。让他们彼此对立,互无往来。互相猜忌,互相排挤。 军队又没什么钱。属于穷而捉襟见肘的一团人。二吴当然也没什么银子。就是有钱,他也无法买卖军火兵械。所以吴麟到岳飞这,只能是借岳家军的扎麻刀。这个借刀,还真前所未有。怎么开得出口? 他越想越没底,连走路,脚步都有些不稳起来。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 另一边,岳帅见吴麟前来,亲自迎出帐外。 吴麟见过岳帅,双脚一软,一躬到地。 好歹这也是领军的副帅。岳飞见如此大礼,连忙亲手搀扶。 吴麟满面惶恐,双手奉上兄长的信,言金兀术领兵来犯,皆着一种新式盔甲。二吴部队兵器不济,无法洞穿金人新装之牛皮甲。他说罢,令手下献上,。金。人。两新甲与岳飞观瞧。 岳飞仔细查看了牛皮甲,并分与众将一同观验。 大家见此甲的确不同凡响。其重量不到一般铁甲七成,但皮韧无比。甲外还罩有钢环。蘸火精钢所制,坚硬无催。 众人心想,也就是金国,为了打仗,竟然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 书中暗表,金国人确实是十分优秀的民族。其脑力,已在周边不少民族之上。其体魄耐力,更胜过中原人氏。其心气,直想征服世界。其纪律,又是同心同德,令行禁止。 宋朝多少将领,屡屡败于金人,应了这么一句话。,‘不是我们不行,是敌人太强大了’。就如这次的牛皮甲,其昂贵而有效的材料,精工细制的作工,实在是把一般的宋朝军需品大大地比下去了。但是牛皮甲这回碰上了扎麻刀。 吴麟献金甲之后,把话就立马引到正题。 但见他随便从岳飞帐中士兵手里要了扎麻刀。轻轻举起,顺手一挥。 众将耳轮中只听得‘噗哧’一声,那牛皮甲登时划破。甲上所嵌之钢索,齐刷刷斩断。再看那精心鞣制的牛皮,一个大口子翻出来,早就砍得不成样子。大伙见了,不由都点点头。 吴麟又取了自己的佩刀,拱手请大将张宪亲自试之。 张宪将佩刀擎在手中观瞧。见雪亮的刀身,上面隐约可见梅花纹理。黄金包就的刀挡儿,上书吴麟二字。再往下,乃是象牙的刀柄。上嵌猩红的宝石。 这刀只能是副元帅以上才能佩戴。乃是兵部着能工巧匠为上了阶级的军官所制。整个大宋,不超过二十把。 张宪乃身经百战的将军。什么兵器没见过?他方才又见了金人的牛皮甲,早知吴麟这把刀不灵。他怕把吴麟宝刀就此砍坏了,举刀在手,实在是犹豫不决。不断给吴麟使眼色,但吴麟又把眼色使回来。 张宪无奈,挥刀往那牛皮甲上砍下去。只听‘嘡啷’的一声,大家定眼观瞧,什么事也没发生。刀倒是没事,可甲也没坏。 吴麟见状,知道张宪是舍不得他的刀,只好笑笑,自己亲拿刀。他高高举起,用尽丹田力,猛地砍下来。又是‘嘡啷’的一声。大家再次定眼观瞧。 金人的牛皮甲上起了一道白印,个别钢环似有砍痕。再看吴麟的宝刀,可不得了了。刀上竟崩了黄豆大的缺口。 牛皮甲如何这般厉害?还要从东部草原上一种奇特的动物说起。 此种动物有头似鹿,但没有鹿般的尖长之角,难以抵御豺狼虎豹。它脖子像马,却不如马之机警灵活。动物身子有如黄牛一般,体形硕大。可不能像牛那样反刍,所以必须逐丰盛水草到处迁徙。它的腿跟野驴相仿,但是偶蹄,故不能如野驴那样急奔长跑。 这种动物有时跑到河北北部,当地人称四不像。大部分时候在蒙古草原以东,老百姓叫它蛮牛。偶尔西迁至辽夏,又被叫作角马。 这蛮牛四不像并不如鹿马牛驴各有绝技对付天敌,又如何生存? 原来它也有一项绝活,那就是皮厚。草原之上,最厉害的不是虎豹,而是群狼。这狼它成群成队,亿万斯年的优生劣汰,速度快,围攻猛,牙齿利。攻杀战守的生存之术代代相传。 可群狼对付不了这蛮牛。狼牙再利,咬不透牛皮。一般的鹿马牛驴被狼攻击,都是拼了命的往起站立,企图逃跑。蛮牛不然,它不怕咬。狼上来后蛮牛就地十八滚,光压,就把来咬的狼压个好歹的。 金人聪明,专捉蛮牛来做牛皮甲。一般枪扎不透。当然锋利的刀可以将皮割开。于是牛皮甲的发明人在甲上装了钢环钢索。能割皮的快刀它不能碰钢。所以这牛皮甲软硬不吃,刀枪不入。 可有道是‘一物降一物。’牛皮甲碰上了扎麻刀。其刃口之利,吹毛尚断,那牛皮更不在话下。而刀锋还坚韧,遇钢不崩不卷,一斩而断。 这里,就看到精良技术的用武之地了。 可岳家军的刀,那可是‘奶妈抱孩子,人家的’! 七十七(3) 扎麻百把穿敌甲, 胸怀全局援双吴 七十七(3)扎麻百把穿敌甲,胸怀全局援双吴 吴麟把前头的功夫都作足了。向岳飞和他手下展示了金军新装备的锁子牛皮甲。又让大家看到那扎麻刀是如何锋利。 可他一个‘借’字,怎么也开不出口。不是吴麟脸皮薄。他看到岳帅手下,那票人,人人心里明镜一般,都知道他此次前来,并非是告诉岳家军那牛皮甲多么坚韧的。定是有求于人。 可岳飞手下,人人不傻。那个脸色,那个眼神,硬是让吴麟说不出话来。 还得是岳飞。他见状,并不想给吴麟任何难堪。也不想瞎耽误功夫。 岳帅二话没说,当下借了吴麟五万扎麻刀。 这还不算,又给他三千把弹簧旋翼弩。告诉吴麟,这旋翼弩用的是铁匠营研制的淬火铁矢,亦可洞穿牛皮甲。另外,弹簧旋翼弩可以射多出好几成的距离。在大散关、和尚原等山地,尤为有用。 军刀并旋翼弩到手,吴麟大喜。高高兴兴拜别岳帅与营中众将,押了一捆捆兵器出发回和尚原。他心急如火,连岳飞备下的便宴也谢绝了。那是打马如飞,就怕耽误了前方战事。 可吴麟催着军车飞跑,没行半里,后面张宪突然追了上来,高叫“吴将军留步”。 吴麟心中一凛,难到岳飞听了手下馋言,后悔了? 他押着车,怎么也不如张宪马快。吴麟用眼睛看看手下。他都没办法,手下又有什么主张?这总是人家的地盘。也只好停下来吧。 张宪一到,吴麟才知道自己太小心眼了。原来岳飞见他饭菜不用,湿甲不换,便着急上路,知道军情异常紧迫。就不再挽留,只是着张宪领人带了饭菜让他路上边走边用。 这还不算,特别的是,饭菜备了两样。有猪肉粉条。也有干煸羊块。因为岳飞知道二吴军驻西线,怕有人不食猪肉。 吴麟见状,十分感动。他此行还真带了一位爱将,名叫马盟德,不吃猪肉。马盟德与岳飞张宪素不相识,只道这是吴麟的面子。他虽然无话,脸上感激之情可看得出来。 吴麟当下就想,此次大散关一役,不管功成与否,岳飞的大恩当报。 可另一边,岳飞手下没有主帅豁达明理。吴麟头脚走,一些将士二脚聚在一处报怨。 为首的牛皋嘟嘟囔囔道: “嘿,谁有好孩子往庙里送?谁有好刀枪借对擂的主儿?” 岳帅闻言,面沉似水,将发牢骚的军官叫到帐中。问到哪个不服。牛皋道: “大哥,我第一个不服。您也知道,偃城郢昌,那扎麻刀是多大的宝贝。您还知道,为了打刀,铁匠营几位差点命也搭进去。我老婆,那什么,索长玉,不提扎麻刀便罢。一说就没完没了,还摸泪。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说给人就给人?” “还有他人不服吗?”岳飞问道。 “吴麟要得是扎麻刀,怎么反加上弹簧旋翼弩了?”董先也想不通。 “宝剑赠与烈士,红粉赠与佳人。不是不能给。大散关二吴哪有军人模样?”余化龙也说。其他将官也纷纷附和。这就是岳家军,大家有话,人人讲在当面。 “好,大伙说得都有道理。请问扎麻刀旋翼弩是干什么的?”岳帅问。 “自然是杀敌抗金。”众人道。 “二吴在大散关又在干嘛?”岳帅手捻须髯再问。 “。。。”这下大伙都不说话了。 “大敌当前,只有团结一致,万众一心,方能克敌制胜。一盘散沙,以邻为壑,是自私短视,必将误国!”岳帅道。大家听了,不禁连连点头。 “团结之时,必要宽容同道之异。没有宽容,就没有团结,牛皋你说是不是?我们连夏兵都能联手,为什么不能援助二吴?”岳飞又问道。 “大哥话是不错,可功劳就是‘奶妈抱带把的,人家的儿子了!’”牛皋还是不服。 岳帅闻言微微一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建功立业,理所当然。但身为男子汉,第一要保吾人妇孺不受欺凌,是也不是?” 岳帅此言,令众将想起年前牛妻索长玉在军中一席话。其间提到莫衔悲的凄惨家世,当时众人都感到身为大宋军人,不能护了百姓,让多少个莫衔悲饱受欺凌,皆气愤难平,羞愧难当。 “大哥,我等错了!”牛皋等人闻言,当堂认错。这就是岳家军,有意见就说,思想不通就坚持,而有了错,那就认。 古人云,君子之过,有如日月之蚀。过之,人皆观之。改之,人皆仰之。全营士兵见主将们皆心地坦荡,大家就都活在开胸顺气的氛围之内。 按下岳家军帐中议事不提,单说吴麟他们一行日夜兼程,回返自家营盘。这一回,在东风吹拂之下,运刀的队伍是一路顺风。 三走两走,衣甲也干了。猪肉粉条羊排骨,吃着也真是味。 可是毕竟路途遥远,等到了和尚原吴玠大营,已是金兀术大散关攻城的第八天了。 大营之中,众人眼巴巴地盼着吴麟喜讯。吴玠以下诸将,皆不作太大的奢望。倒是军师史布,一付沉稳的样子。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急。虽然他早知岳鹏举高义,可借刀一事,古来未闻,倒底能不能借,史布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正在人人翘首期盼之中,吴麟押着运刀车,沉甸甸、风尘仆仆赶回营中。比史军师预计的时间,还早了两天。大帅吴玠见亲弟弟这么会办事,五万扎麻刀几天工夫就运到了,心中大喜过望。忙与军师史布验刀。 他从手下军兵中点了十人,每人各从运刀车上随机取下十把军刀。这些士兵排队向缴获的金人牛皮甲上砍去。士兵有高有低,手法有轻有重。一轮砍杀之后,无人不穿牛皮甲,无刀刃卷口或崩牙。 这百把扎麻刀皆穿敌甲,军师史布史唯则并吴玠麾下所有副将,一齐鼓起掌来。大伙明白,和尚原一仗,胜券已在手中。吴麟这就跟兄长讲,岳飞之恩,今生必报。吴玠闻言点头。 再说吴麟示过扎麻刀,又拿出弹簧旋翼弩。告诉大家,这玩意儿也能洞穿牛皮甲。 史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当日关心则乱,怎么忘了弓箭一节? 寻常箭矢也无法击伤牛皮甲兵,那么金兵突围酸枣阵是必然的事。敌众我寡,这个仗就不一定好打了。至少要损兵折将好多倍。 幸亏岳飞想得周到! 七十七(4) 扎麻百把穿敌甲, 胸怀全局援双吴 七十七(4)扎麻百把穿敌甲,胸怀全局援双吴 史布向来自视颇高。别看他平日少言寡语,一付谦谦君子模样,其实谁也不服,自以为世间没有他做不了的事。今日见了扎麻刀并旋翼弩,他服了。 第一他服岳飞岳鹏举。此人精忠报国,义薄云天。心中所想,必是大宋,唯独没有自己。世间之人,谁不想功成名就?此次他史布悬一悬十年心血付诸东流,是岳鹏举的刀弩及时,才没有功亏一篑。 他这人是恩怨分明。前十年,思想必报金人屠村血仇。那是殚精竭虑,投明主,设奇谋,苦经营。现如今,大功马上要告成。 接下来,便要回报岳飞之恩。 鬼使神差,史布早早离世,。但史布之后人,见岳帅蒙冤,尊父命,竟在千难万难之中,给岳飞平了反。也算是岳飞好人善报吧。 话说史布第二服铁匠营,不知铁匠营中何人竟能造出弹簧旋翼弩,打出扎麻刀,真真世之良器。常言道,矛盾矛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何如?’而铁匠营之矛,大概金人百年之内,无法抵御! 当然史军师知道,铁匠营的兵械,二吴没法直接购买。银子尚在其次,他二吴不似岳家军民兵‘敢战士‘出身,没有军购的权力与渠道。 但是好刀好弩都到手了,难到还能吐出去?他于是极力怂恿二吴,不管用什么方法,定不要再还岳飞所借的军刀。 这才有吴玠‘美人换扎麻’的后文。 再说吴玠见弟弟吴麟运了好武器回来,连忙让军兵用扎麻刀再行于酸枣阵中演练。同时又听了史布建言,在上风头布置了弹簧旋翼弩阵。 其实,为了在酸枣阵中克敌制胜,二吴早已多次操演,那时拿的军刀,都是既短且沉。眼下换了扎麻刀,得心应手,军中人人皆大欢喜。吴玠在阵中,刚一观瞧,就得知似乎不用进一步熟悉,军兵用扎麻刀破敌,势如探囊取物一般。 这个扎麻刀操练,虽然是临时抱佛脚,可佛脚真真抱着了。 于是吴玠叫雷仲在仙人关只守数日便撤出了。可叹金兀术不知是计。统领大军,开赴和尚原吴玠营盘。 话说金兵破大散关,势如破竹。过仙人跳,风卷残云。如果说大军通过崎岖山路,金兀术尚有三分提防,害怕宋兵突然袭来,那山路一过,他的心已经稳稳地放在肚子里了。及至攻下仙人关,金兀术不禁感叹,对两旁道: “世人都说大散、仙人二关凶险。今日来到,的确百闻不如一见。如此地势,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雄关险隘,也看谁攻。在您手中,不过泥墙瓦垛耳。”旁边有人不失时机奉承拍马。 “是呀,中原人自己讲,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本来二吴占尽地利,但彼等不知善用。我军在大帅您的带领之下,本有人和之利。现在看来,宋军却失了地利之优。” 拍马有会拍的,也有不那么会拍的。不知哪一位,这句拍马拍得金兀术尤为舒服。他闻言感叹道: “是呀,这大好河山,应来无主。谁有实力,那就是谁的。宋人无能,空有地形,又有何用?” 吴玠为什么不在仙人跳阻敌?那是有讲究的。淮河以北种麦子的地方有这么一句话,叫‘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说得是五六月间降雨与种麦的关系。可也说明夏初时节天雨莫测。唯军师史布,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自来对气象颇有研究。 一般行军打仗,将帅们都要了解天气情况。但比起史布,那是远远不如。金兀术只知此一段时间常有绵绵阴雨,可他不知大散关和尚原具体的小气候。 史布算准这几日无雨。无雨,才能火攻。可再过几日,就不一定了。因此倒底在何处,阻敌又是几日,都是精确计算好了的。 金兀术哪知道这些?因此金军马队行动十分迅速。他与众将说话之间,部队业已接近和尚原吴玠大营。此时,天色将晚,但见吴营左右占地甚广,一眼望不到边。狭长的布帐,把营盘围了个圈儿。 金兀术自幼熟读兵书,谙熟各类安营扎寨之法。如眼前吴营者,实不多见。 昔蜀国伐吴,蜀主刘备扎营分散。急切之时,无法集中兵力,为孙吴所破。这个教训,不可谓不深。如今吴玠兵力不过五万,竟然设营七十里方圆。那一旦被人突入,岂不是首尾不能相顾? 这吴玠也算大将,如何这点常识没有,金兀术不由心中狐疑。旁边军师哈米赤同样有此一疑。但他们想象不出这里的蹊跷。最后只道是宋人腐败,卖官鬻爵,致使尸位素餐,才有如此低能的元帅。 金人很快打马来到营前,遥见布帐之中,多已初点烛火。隐隐得见有人在帐中翩翩起舞。还有丝竹之声,吱吱呀呀。那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金兀术乃当世良将,最能抓住战机。他心想,好一个吴玠,我此时不攻,更待何时?遂把手中大斧向天上一指,传令攻营。他应允营破之后,那些歌妓伶人分与首功士兵享用。军兵们一听,皆热血沸腾,高声欢叫。 金兀术一声令下,那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刀枪在手,打马如飞。金军有如风卷乌云一般,凶狠狠杀向二吴营中。 一场恶战,瞬时就要展开。 77回完 七十八(1) 釜底抽薪仙人跳, 铁马雄焰大散关 七十八(1)釜底抽薪仙人跳,铁马雄焰大散关 金兀术号令攻营。 开始之时,仍有宋军层层抵抗。一排排弹簧旋翼弩射倒不少人马。新式牛皮甲竟然抵挡不住。 金兀术见了,心中吃惊。怎么二吴的西路军也配了曾经岳飞才有的旋翼弩?这与他年来的情报大相径庭。宋军兵械,历来不济。只有岳飞的部队,原是民兵,在南宋兵部管辖之外。如何二吴体制内的军供,也有了此等利器? 但一来,金兀术兵临二吴大而无当的危营之下,这块肥肉已在唇边,不吃白不吃。 二来,宋军抵抗,似越来越弱。虽然黄昏视力不清楚,但好像阵前设防之兵,无组织地乱撤。 金兀术固然心中打鼓,可没下令停止进攻。 这样,宋兵就算弩箭锋利,可架不住金军攻势猛烈。 此时太阳业已下山。西天一抹残霞,却色红如血。蛇延连绵,其状倒有三分狰狞可怖。吴营之前,但见一团团军兵, 黑影滚滚,形如大批鬼魅。喊杀连连,状似倒海翻江。 两各路猛将指挥之下,金兵奋不顾身,冒死硬闯。这是金人一贯的打法。战役伊始,便是百倍的攻势。敌方往往吓也吓个半死。 果然,不到个时辰,大营已被撕开几个口子。金兵人马遂呐喊连天,潮水般杀入营中。 领兵进攻的大将名唤别鲁,也是身经百战,乃金兀术麾下爱将。他率人甫一攻破前营,便远远见宋兵拼了命地奔逃。可怜宋兵都是步将。就说吴玠有七万人吧,自家骑兵乃是八万。, 八万骑。兵对阵七万步兵。这本是压倒的优势。更何况并非对阵,而是追杀。这就不是打仗了。这将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屠杀。 金兵一见,都不用主帅告诉,人人明白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眼前宋兵就在一箭之遥,那不是说追上就追上?眼看屠杀就要开始。士兵们各举刀枪,眼睛都红了。 的确,当兵的自有自己的骄傲。眼看大胜在即,谁不使出吃奶的气力 可他们全想错了。 宋军的确不远,但骑兵在酸枣阵中,还不如步兵快捷。 初看之时,宋军大概一箭之远。追来追去,反而越追越远。煮熟的鸭子要飞,那哪能行?金将别鲁拼了命督促大队人马奋勇追人。 刚开战之时,天光尚明。不久,太阳下山多时,路可是越来越看不清了。金兵?本来训练有素,很是擅长夜战,一般就了星月之光,便可以战斗。但灌木丛中,道路不清。暗呼呼似团团鬼影,挡住去路。 饶是金兀术留了个心眼,不似上次在偃城与岳飞对决,身先士卒。此刻他自己留了两万预备队殿后,只令别鲁领军攻入。 但见布帐之后,黑压压仅是灌木棵子。开始一两里路那灌木丛中尚有直路可循。三里之外,那酸枣树便随机而生。而且越布越乱,不成章法。六里之后,则全然没有了进退。此时,八万骑兵业已尽入阵中。 吴玠见金兵中计,黑暗中忙令战鼓齐鸣。手下军兵各持扎麻刀从四周杀入酸枣阵。见人就砍,见马就剁。可叹金军在黑暗之中不明就里,根本无法接近宋兵。往往见了敌人兵士,可一晃之间绕着树就不见了。 那战马无法穿树而过,只得绕行。可是没有绕过去,后面宋兵反而杀将上来。常常只一刀,就砍透牛皮甲。金兵受伤落马,宋将并不与之纠缠,反而去寻另外的人作战。 这是逼着引着,让金兵往树棵子更密的地方去。别鲁指挥人马,并不清楚地形。他哪知道酸枣阵中,什么地方好走,什么地方难行?他有如何清楚,这么地方更危险,那路方向稍安全? 再看那一匹匹军马。金人之马,本来矮小。灌木棵子高也不高,粗也不粗,但是金马不驮人都也无法越树而过。骑兵们催马前行。行之不久,马儿就都被灌木上毒刺扎了个稀里哗啦。 加上天慢慢黑下来,有的马匹开始受惊。一马受惊狂奔,引得另外马匹不稳。不少军马‘咴咴’叫着,拼了命的乱冲乱撞。 这马匹如此冲撞,连军师史布也不曾料到。毕竟吴玠本来骑兵不多,怎能舍得让少得可怜的军马受了酸枣刺的伤?所以大规模马群受惊时什么样子,二吴几及史布并无概念。 也算歪打正着吧。 哎呀,上万烈马受惊,那是天崩地裂,排山倒海。军马用血肉之躯硬与灌木丛相撞。无奈军马烈则烈矣,酸枣木根却深植土中,哪里冲得过去? 饶是宋兵早有训练,知道如何躲马。就这样,也有躲闪不及为马所伤的。可是受伤倒地的金兵,就没那么幸运了。多少人马踏如泥,血溅疆场。 如是,厮杀了有大约两三个时辰。金兵业以攻入数十里地。无奈只见酸枣棵子,够不到大批宋人。但受伤的士兵军马把酸枣阵塞得到处都是。 金兀术见不是路子,正准备鸣金收兵,可不得了了。吴玠见酸枣阵已经塞得差不多了,连忙自己先鸣了金。 宋兵是训练有素。他们在酸枣阵中日日演习,说来已有数年。于是个个驾轻就熟,闻得己方鸣金,早知道要怎么办。不到小半个时辰,撤得精精光光。 此时金兀术还以为宋兵怕了他。黑乎乎并不知酸枣阵中己方几乎人人带了伤。虽然伤势皆不能算重,但由于战马也差不多都挂了彩,要想速撤,根本不可能了。 吴玠吴麟等观敌瞭阵,见差不多了,齐望军师史唯则。此时史军师倒是真沉得住气,他知道进入酸枣阵的金人越多,此役之后的战斗越省事。 无奈金兀术两万预备队始终按兵不动,不愿进阵。这就是金兀术指挥若定驾驭全局的能为。 这样的主帅,也真是世所罕见。试想,如果他真的入阵,那历史可要重写了。 那一边,史布没有办法,话说他也暗暗佩服金兀术的沉着。知道再等,也没有意思了。 他把牙一咬,只好着吴玠立即放火。 那位看官说了,这和尚原此时,黑灯瞎火的,史军师怎么看得见金兵动像?就是能了解局部一处,焉能知道七十里的阵仗。这个火,怎么放的? 七十八(2) 釜底抽薪仙人跳, 铁马雄焰大散关 七十八(2)釜底抽薪仙人跳,铁马雄焰大散关 原来这西北之地,人们惯吹一种特殊乐器,唤作唢呐。唢呐长不盈尺,但声音尖厉高亢。西北属黄土高原,多沟壑 这个唢呐一吹,声音可在谷中传出数里。在和尚原灌木丛中,也能听出多半里。盖因酸枣棵子枝枝丫丫,太能 吸声所至。 但在二吴军中,打探传令,皆训练有素,这半里地传声,可是相互够得到。 反观金兵,漫地的酸枣棵子灌木丛,六七十里方圆的战场,居中联络,殊为不易。你要进功,莽追猛打,道不甚需要划一的步调,协调的指挥联络。可要撤退,锣齐鼓不齐,那就麻烦了。 军师史唯则早知金军善夜攻。他们骑兵厉害,暗夜之中只需识别敌我。而宋军要施火攻,时间地点,互相配合极为重要。他就专门训练了探子手,每人一把唢呐。和尚原中,歧路要冲,多布了此等联络之法。是以不用乐调,代表不同情报。 与岳飞的响镝原理大同小异。虽然没有铁匠营特制的响镝传得远,但和尚原是足够了。而且传达的信息更丰富。 军师史唯则唢呐练兵,不知道的,还因为是歌舞娱乐。那晓得其间杀机万重? 这时,和尚原之战正值初夏,风向是东南。军师史唯则早观天像必知。这些时日风力不小。果然,吴玠吴麟端坐马上,皆感到身后风声所动,直吹得二人护背旗‘哗哗’作响。 吴玠哈哈大笑,道: “天公作美,今日84风力颇大过我之所想!” 吴麟也说,“哎呀,神仙也怕脑后风!” 军师史唯则点点头,知道时机已到,示意大军开始。 那风力的确太猛。吴玠甫一放火,烈火卷着浓烟立刻将和尚原罩住,借风势凶猛地向金兵烧来。 那酸枣刺是见火就着,噼噼剥剥,越烧越旺。眨眼间,火势蔓延覆盖,整个酸枣田到处是烟,火光冲天。阵中金兵鬼哭狼嚎,夺路就逃。 一则是天黑看不清路,二则是酸枣棵子星罗棋布长得没有章法。三则是烟熏火燎的地方不能走,能走没烟之处宋兵早布了箭阵。 这个箭阵也是奇诡得紧。明明宋兵远在一箭之地外,偏偏箭矢射得有如疾风暴雨。而金兵的弓箭却边也沾不上。 其实,宋军在上风头,金兵在下风头,这才烟熏不着,火燎不到。可是风大,宋军顺风,金军逆风,自然双方射程有差。 更重要的是,宋军用的是弹簧旋翼弩,本来射程就比普通弓箭长了几成。这旋翼弩用的是铁匠营的淬火铁矢,往往一箭就洞穿牛皮甲。 大将别鲁感到火阵之中,必须抢占上风头。这也是他几次在草原大火中得到的经验。那就是大火烧来,一定要顶着火跑。背着火,人跑得过火,跑不过烟,多半要熏死在浓烟之中。 于是他指挥军兵就往火里冲。烈火熊焰之前,反往火里跑,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可金兵令行禁止,皆勇往直前,不顾一切闯向火海。 吴玠等人见了,不禁都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金兵如此彪悍,军纪如此严明。幸亏是用了史军师的酸枣阵,否则两军对垒,那多半不是对手。 可是别鲁大错特错了。这是的灌木棵子,不是草。那离离原上草,大火烧来,两下就没了。它不禁烧不是? 可酸枣树,可不是瞬时能烧光的。金兵在火中猛冲,再加上没有直道,三绕两绕,浑身就着了。士兵的牛皮甲可以防刀防枪,但是防不了火。 皮甲见火要着,反而不如铁甲了。别鲁这一错误指挥,把手下可是坑苦了。 少数军兵冲出火阵,便遇上弹簧旋翼弩。包括别鲁两名,出了火阵,还没来得及高兴,便中弩而亡。 只有那别鲁,人勇马快,单人独骑,冲出酸枣阵外。 这边驻守的,正是吴麟。他见金人大将竟然杀出,那哪能让,忙命手下上前劫杀。 不料别鲁万夫不当之勇。手挥乌杆狼牙棒,双臂一晃,力有千斤。转瞬之间,四棒伤三将,夺路杀到吴麟面前。 双方都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二人也明白,各自对手是谁。吴麟掌中鱼麟紫金刀‘金叉探海’,先下手为强,挂动风声,够奔别鲁软肋便砍。 那知道别鲁乃金兀术手下数得上的大将。乌杆狼牙棒舞动如飞。一招‘海底捞月’,正搕到吴麟刀上。只听‘铛啷啷’一声响亮,吴麟手中刀竟被震飞。 吴麟一怔之间,那鱼麟紫金刀飞出二十多步。别鲁一招得手,咬碎钢牙,挥棒从天而降,以‘力砸嵩山’之式,正朝吴麟顶梁门击来。 吴将军手无寸铁,焉何能挡?他心说,完了完了,今番火攻取胜太容易,大意轻敌了。也罢,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 就在万分危机之时,吴麟身旁大将马盟德不干了。他见别鲁棒沉,并不答话,举掌中金欑蛇矛,拧枪便刺。 别鲁见来将蛇矛枪太快,抽棒应敌,算是解了吴麟之困。 吴麟多聪明?他见马盟德虽勇,只是救主心切,一时间打别鲁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久战,他哪是金将对手?于是高声命马盟德撤出战斗。 别鲁此时,却也到了强弩之末,见宋军撤兵,哪敢恋战,是拨马便走。 这下,他正中吴麟之计。有道是作大将的,不怕千军,就怕寸铁。火光之中,别鲁想跑。那哪跑得了? 吴麟令旗一挥,宋军弹簧旋翼弩箭如雨发。别鲁开始时,尚心存侥幸,以为自己盔甲坚韧,宋箭必不能伤。 他可是错了。岳飞送吴麟的弹簧旋翼弩,皆是大铁匠王三横的蘸火生铁。弩硬矢坚。 可怜别鲁一代名将,竟然惨死在乱矢之下。 众将士见主帅已死,群龙无首,皆乱了章法,前进不得,后退是火。一时间金人军兵在阵中人挤马,马踏人,乱作一团。和尚原中,火光冲天,唢呐阵阵,杀机四伏。 金兀术见阵中火起,马上明白中计了。尤其这个唢呐,高亢尖锐,此起彼伏,吹得人惊心动魄。 他连忙鸣金收兵。可没等敲了几下铜锣,那浓烟已经扑面而来。立刻熏得士兵透不过气来。 金兀术一想,完了,阵中大军不烧死,熏也熏死了。阵外两万人要是不撤,至少也得被熏死几成。 于是他当机立断,传令预备队后撤,也不管阵中人马了。 书中暗表,他真要管,也管不了。他的收兵铜锣,怎能准确无误地传入六七十里方圆的灌木丛中?这一节,军师史唯则早就心知肚明,但等金兵上当。 人算不如天算,金兀术落荒而逃,倒让史军师省心了。 好一场大火!风借火势,火助风威。眼看把八万人马烧没在酸枣阵中。几乎无一生还。而吴玠自己只有不到千人的死伤。是役史称和尚原大捷。 战争,是惨烈的。人命,是宝贵的。战争的目的是掠夺,死这么多人,值吗? 再说金兀术惶惶然领兵撤到仙人关。但见关隘之上,宋军大旗飘扬。那一旗之上,书就斗大的字,雷。不是别人,正是猛将雷仲。 七十八(3) 釜底抽薪仙人跳, 铁马雄焰大散关 七十八(3)釜底抽薪仙人跳,铁马雄焰大散关 这时,仙人关上,弹簧旋翼弩箭如雨下。金兀术两万人马,中箭者不计其数。讨厌的是,金人弓箭够不着宋军,就是侥幸射到城头,也是强弩之末。 可宋军的旋翼弩到达攻城的金人中,还是又急又狠。此时金兀术心里明白,他手中兵丁不到两万了。而吴玠军士号称七万。就算三万五吧,也是两打一。这个仗,难打了。 金兀术还知道了吴玠也有了扎麻刀。这消息非同小可。他的军心立即动摇。有道是‘两军相遇,勇者胜。’没有了军心士气,这个仗能怎么打? 书中暗表,金兀术在偃城郢昌吃了亏之后,立即总结到器不如人。岳家军的扎麻刀性能远在金兵之上。 可是他也明白,宋朝对军队控制极严。其间最要控制的就是兵器。时下盐铁专卖。由此金兀术在宋朝中奸细只要打探铁料之走向,就知道铁匠营充其量只能有十万扎麻刀制成。 其实金兀术可错了。第一,他知道了扎麻刀的份量。用铁矿石出铁率来算兵刀把数。他可不知道废铁也能制刀。这是因为当时金国没有风箱之故。那废刀废枪就很难融化了再用。所以这一部分铁并未计在内。 这第二错就是不知道岳飞将自己五万军刀借给了吴玠。眼下吴玠手下举扎麻刀来战,的确吓人不轻。 金兀术手下本来是吃过大亏。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个个无心恋战。人人争相逃离。 但是仙人关拿不下来,就很难回撤。 于是金兀术命人下死力攻城。这个时间,天已将晓。能见度好起来,对双方攻守都有帮助。只不过金人是一夜奋战,但宋人是以逸待劳。于是,金兵一死苦战,精疲力尽。死命攻城之下,损兵折将并不成比例。 再说雷仲在仙人关阻挡金兵,那杀伤敌人并非主要目的。关键是阻敌以赢得他在仙人跳山涧布防时间。 话说这仙人关一役,也是史唯则的杰作。他在仙人跳路旁开始并未设大队人马埋伏,只是着少数人骚扰,以乱敌兵心态,所以并无运粮车往来,两旁山上并无粮草,所以金兀术奸细也无从打探。 但大散关军民撤退,则是计中之计。雷仲命每人带军粮于仙人跳伏击阵前。大散关共有军民十万,而雷仲在仙人跳设伏不过七千余人。就是一人算一个馒头一张烙饼,也是够雷仲手下吃上几天的。 此时雷仲等人,以逸待劳等在仙人关并仙人跳。那是饱餐战饭,单等金兵到来。 可怜金兀术两万人马在仙人关受阻于前,过仙人跳这拥挤不堪狭窄山路于后。整队人马,乱成一团。此时金兀术,连同军师哈米赤,见道路两旁山高林密十分险峻,吩咐金军加快步伐迅速通过。 无奈道路狭窄,一时间速撤不得。哈米赤对金兀术道: “此时如果宋人用火攻,我军损失大矣。” 金兀术应道: “同一策略岂能用两次?和尚原,他已用火攻了。这仙人关多半不会了。” 他可是想错了,那雷仲见金兀术小二万人全部进入仙人跳山谷。一阵梆子声,两旁山上纷纷扔下易燃的树木干草硫磺之类。接着火箭像雨点般地急射而下。可怜金兀术全军无处逃遁,登时死伤大半。 此时金兀术别无它法,只求迅速抢过。一路之上,仙人跳山间崎岖道上,雷仲的火攻就没停过。那是一直追着烧。好容易攻到大散关。关上又是宋军。只听得两边山上,唢呐之声又起,宋军人人高唱: 八十三里和尚原, 酸枣丛丛刺儿尖。 漫天大火敌丧胆, 刀砍扎麻鬼喊冤。 这是川陕一带的秦腔。声音犀利,高亢婉转。听得士兵们心惊胆战,无力进攻。 还在和尚原时,这路唢呐就吹得金兵魂飞胆裂,早知那尖厉之音一起,便是火光冲天,九死一生。这回又加上高亢秦腔,怎么还有活路?谁还敢上前夺城? 可是火势越烧越猛,你不去攻关,便是死路一条。就这样,金军怎么着再也无力叩关,只好绕路而逃。 古时天上自然没有飞机之类。所以两军对垒,都是所谓平面战争。这样在城关之前,绕路而行,殊为不易。 尤其是大散关。城池之前,道路蜿蜒狭窄。金军本来烧伤射杀者逾万。剩下三千来人想绕过大散关。那雷仲怎么能让?他见敌人要逃,严令士兵出关追杀。可怜这最后的三千余人,又被砍杀无数。 金军此役几乎全军覆没,最后只剩下数百人,有如丧家之犬。好不容易保着主帅逃回金国。 金兀术十万人马折在大散关,给了他致命打击。两关战役之后,金兀术从此转入战略防守。再也没有能力组织真正意义下的攻宋了。 和尚原之役近千年后,有文人名郭沫若者亲书: ‘三秦雄关名千古,二吴豪气传万年。‘ 此联悬于大散关敌楼之上。大散关后建有一庙,供奉吴玠吴麟塑像。像旁又有一联,写到: ‘雄关百战名今古,大散千年崇玠麟。’ 这一联也说的是二吴的丰功伟绩。独把出谋划策的史布晒在一旁。这大概是由于史军师后世子孙中出了一个奸相史弥远的缘故吧。 却说异人史布史唯则,和尚原大破金兵。算是报了血仇。他功成身退,别了二吴,要返回宁波家中。二吴再三挽留。 史军师道,一来,金兀术这个大亏之后,只有挨打的份,他十年缓不过身。十年之后,他史布垂垂老矣,将无法再行辅佐吴将军了。 二来,他史布为了和尚原之奇阵,业以离家八年。八年之中,有家不还,有老不敬,有妇不扶,有子不教。现在,也该回返了。 吴玠等留他不住。史布返乡。见儿子史浩早已成人。在他夫人教导之下,竟饱读诗书,满腹锦绣。 这下,他所悬之心,完全放下。气血一松,竟然身染重病。也可能是和尚原耗尽了心血。也可能是大散关杀伐太重,他心有所戚。总之一病不起。 临终之时,他把独子史浩叫到病榻之前。嘱咐他,你胸有大志,不愧史家之后。你腹有良谋,已在爹爹之上。将来,可以出将入相,光宗耀祖。 但有一样,我们史家,自古有仇必寻,有恩必报。 七十八(4) 釜底抽薪仙人跳, 铁马雄焰大散关 七十八(4)釜底抽薪仙人跳,铁马雄焰大散关. 前文说到,史布在得了岳飞的扎麻刀和旋翼弩后,就已经暗下决心,要报岳飞助他大散关功成之恩。无奈黄泉路近,再也难遂此生第二愿望。他只得拉住儿子的手,颤巍巍道: “你爹为报父仇,耗尽毕生精力,终于大败金兵,无愧此生。但最关键时刻,是岳飞岳鹏举给了爹爹扎麻刀并蘸火利矢旋翼弩。爹爹大限就到,便报不了岳帅之恩。是爹爹死不瞑目。” 史浩紧握父亲枯干双手,指天为誓,言此生出将入相还在其次,必替父报此大恩。史布史军师闻言,大笑远行。 后岳飞遭奸人陷害。史浩尽毕生所学,连纵联横,上下游说,运筹之功,匪夷所思。终于给岳飞平了反。 届时秦桧、万俟卨尚大权在握。秦与万俟二贼是杀岳飞的凶手。高宗赵构虽然禅位,仍然健在。赵老头是害岳飞的背后主使。史浩硬把这三人给反个个儿,足见有多难。 史浩平反岳飞,得了天下人心。终于坐稳了相位。近千年后,仍然为人称道。但时人皆感念史浩的功劳,多不知和尚原岳飞鼎力援吴、史,善有善报。更加不知岳飞的铁匠那旋翼弩、扎麻刀了。 话说吴玠在和尚原战役后,名震天下。官拜检校少帅兼川陕宣抚使。半年之后,再领开府仪,同三司,兼四川宣抚使。得赏银十万锭,锦布三千匹。他索性求岳飞把扎麻刀五万,弹簧旋翼弩三千尽让于他。自己用银子来买。 前文说到,当时二吴、刘光世、张俊与韩世忠四路大军皆。不同于岳飞。岳家军出身民兵‘敢战士’,兵械可以自筹。二吴则不然。所以吴玠并不能得到王三横的扎麻刀与弹簧旋翼弩。 此乃历史的原因,朝廷说很难改变。其实是二吴大胜,金兀术知道这又是一支劲旅,故而让奸相秦桧从中作梗所致。 这样,二吴想从正式渠道拿到扎麻刀,势比登天还难。 吴玠是什么人?不用军师史唯则百般提醒,早知扎麻刀的利害。本来嘛,军人争战,凭的就是掌中的刀枪。扎麻刀削铁断金,无刃可以与之争锋。吴玠当然要取。 探到岳飞在铁匠营的花费,吴玠遂出了两倍的价钱。通过岳家军,拐个弯去买。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下也不小,毕竟大规模军械生产领用,兵部应有批文。 吴玠本人向来有各种小聪明。兵部批文他使钱买了。 他这个猫腻,岳飞怎么能不知道?但吴玠和尚原一战成名,圣眷正隆。岳飞不答应,好像是妒人功勋。 再说了,岳飞也想让整个宋军早日使用了扎麻刀。这样,吴玠请求之下,岳飞也只好同意。请他直接把钱送到铁匠营去。 后来,岳飞遭人陷害,吴玠不敢为之出头,这是主要原因。为什么?吴玠用扎麻刀的批文半真半假,拿给岳飞的有官印。可兵部没有留执。 吴氏兄弟肠子都悔青了,要为岳飞说好话,又怕沾包。但他们有什么办法?其实,奸相秦桧要赚岳飞,他当然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最怕当朝几路缘帅大将为岳飞辨理。 其中能说话的,吴氏兄弟有把柄在手,韩世忠业已退休去职。奸相就无所顾忌。当然这是后话了。 再说铁匠营,扎麻刀事紧,三横等就只能放下手中的研发。那是应牛皋所请,给岳帅打枪的营生。这一耽误,又是半年。 吴玠大胜金兀术的牛皮甲,盖因岳飞临危施了援手。所以二吴十分感激。吴玠与手下人商量许久,考虑如何答谢。手下人都知道岳飞并非爱财之人。吴玠心想,世人不爱财者有之。不爱色者能有几人? 吴玠他自己就是极为贪色的。前时曾在大散关遇到一绝色女子。唤作金郁梅。本欲占为己有,不料战前事情繁忙,一时间这名女子不知所终。 战后,此女子突然又现身了。其实是金兀术探到吴玠想弄个女子到岳飞面前卖个好,以示感谢。金兀术犯宋之心不死,感到机会来了。遂重新启用金郁梅。 话说时值立夏,当地向有立夏祭拜观音菩萨一说。大散关左近有一观音山。山中又建有观音庙。 相传陕地有一个穷书生上京赶考。走近路翻秦岭过大散关。时遇一村妇手持戒尺责打小儿子。书生心善,念自己读书之难,遂上前劝阻。才听得村妇打孩子,是因为小孩绞尽脑汁也对不上一句简单的对子。 那上联是‘风吹锦衫凤欲飞’说的是微风吹拂了锦绣衣衫,好像凤凰展翅欲飞。书生本以为自己饱读诗书却无言以对,不由尴尬。 后考场之上正逢细雨。皇上殿试,随口出了一个上联‘雨打黄袍龙意醉’,满场举子竟无妙对。此时,书生忽然忆想起村妇的对子。皇上大喜,点书生状元招为驸马。书生荣归故里,特寻村妇报恩。 原来该书生乃上天文曲星下凡。有观音菩萨亲助。那书生便在大散关旁修建了观音庙,至今香火不断。 吴玠听说有一女子貌如金郁梅,恰在观音庙进香。急忙派亲信吴石察看。吴石远远见了,那不是金郁梅又是何人?吴玠接通报,他心中感念这个活菩萨,暗暗许诺,如果金郁梅应了,他便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那金郁梅本来并未离开大散关,只是躲了起来。现在听闻金兀术下令,所以现身。她自己倒也十分愿意见一见这位传奇英雄岳鹏举。总比名不见经传的吴玠强吧。 吴玠轻易复得了美人金郁梅,大喜过望。一问之下,金郁梅可是十分乐意嫁于岳飞为妾。因她听说岳飞只有一个糟糠之妻李娃。李娃姿色平平不说,亦长年不在岳飞军中左右。说是李娃自己身体不好,又要在家中照顾年迈的婆婆。 吴玠与金郁梅一拍即合。他见这个美人心甘情愿去事岳飞,立即着人准备下金银珠宝,送亲的花轿。派亲信副将吴石驱车赶往岳营。因其间要还铁匠营银子,于是旅途中小小地绕行一下。这才有了前文说到的,十字坡三部人马相会一节。 把自己心仪美姬送于他人,这本不是吴玠的作派。吴玠好色,驭美人无数。但并无一人赶得上金郁梅一半。见了金郁梅那靓丽无比的相貌,婀娜多姿的体态,忽而冷艳高贵的神气,忽而万种风情的娇语嗲言,吴玠自己先酥了半边。 打了胜仗的喜悦与万丈豪情,令吴玠无论如何也要自我享受一番。但是思到岳飞给他的巨大支援,吴玠咬牙割爱。听说金郁梅尚是处子之身,吴玠更压下浑身邪火,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那这个礼物可就值钱了。 他感到,天下男人皆是一样。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吴玠送岳飞这个大礼,也算是对得起岳帅的大恩了。 所以,一方面,吴玠花了大银子,另方面,是“美人换扎麻”。 , 这金郁梅还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不仅吴玠让她虎了,接下来不少人着了她的道。 但最后岳飞为奸相秦桧所害,多数百姓不明真象,拍手叫好之时,金郁梅竟每夜在岳飞灵棚中给岳帅下跪凡六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且听慢慢道来。 78回完 七十九(1) 欲使贵客真满意, 须得用尽赤诚心 七十九(1)欲使贵客真满意,须得用尽赤诚心. 话说吴石,带兵来送美人与岳飞。中间拐个小弯,到铁匠营,一是取刀,二是送钱。 王三横等得知吴石来意,本来的误会烟消云散。大家变得十分轻松。沥重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这吴石官拜副统置乃西路军元帥爱将,就算是铁匠营尊贵的客人。王三横等岂敢不敬?大家赶忙将其迎入铁匠营,设了便宴。 吴石事忙,交钱取刀,谢过王三横也不多待,就要上路。 倒是阳泉会作人,知道岳飞娶妾,便从西夏的珠宝箱中选了几样上好的首饰,赠与金郁梅。那美人大大方方、欢欢喜喜道了万福,收了礼物上路。 吴石走后,铁匠营撤了席,好容易闹哄完了,三横阳泉加上沥重都觉得累得不行,赶紧歇息了。 按下几天中对董恩等与夏兵好生招待,然后一南一北送他们上路不表。 单说阳泉千里跋涉,本来困乏万状,可还是好好地点了西夏送来的宝物金银。当下自是十分高兴。 她心里想,自己来回百里去矿上救人。人也救了,风箱也留了。煤矿掌柜的,管事的,下井的工人,获救的伤号和他们的家属,那是千恩万谢。这么着,人家咬牙凑银子答谢,不过百十两。 可三横一通西夏行,竟然折腾来好几箱宝贝,真金白银不算,还有珠宝手饰,那可都是大夏皇室的,件件精品。就是那皮袄皮袍,狐狸腋绒水龙皮,阳泉没见过,难道没听过?嘿,比金子值钱。 原来阳泉大婚,虽然也得了老皇上和沥双的礼,她都倒腾了,变作钱财修了个园子。 哎,有福之人不用急,自然天上掉白银。 阳泉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心说,那个沥重,来就来吧。 可高兴过后,她忽然又回过味来,问王三横道: “哎,你大师兄一向生活检点,快四十岁了只守糟糠之妻。当年我怀疑你用心不专,你却用他作说词。如今岳飞也纳了二房,你是不是以他为样,想收沥重吧。” “那儿的话,沥重与我清清白白。阳泉我跟你说,就是天下人,人人纳二房,我也只守你一人。”王三横说。 “真的吗?”阳泉狐疑道。 “天地可鉴。再说了,岳帥多半儿不会收这个二房的。”王三横又说。 “唉呀,这是个大美人,而且是吴玠吴麟所赠。听说二吴跟岳飞同个阶级。就算买面子,他岳飞也非收不可。得了,不提岳飞了,这沥重怎么着吧。”阳泉小心地问。 “沥重这个人,质纯义高,现为西夏新帝所不容。我们第一,肯定要治好她的病,第二她要留在这里,于情于理我们也要收留。”三横讲。 阳泉道:“哎,我有时也想,大丈夫三妻四妾,我只想自己,是不是过份。” “一点不过份,就该如此。”王三横应得很快。 “是呀,还是那句话。我在拒马河中泡了几日,实在觉得不能容其他人了,心眼泡小了。”阳泉说。 “阳泉,那你不好去问问沥重自己?”王三横讲。 “好吧,那,那咱们先歇息吧。”阳泉听言,也的确没有太多的话好矫情了。 第二天,阳泉亲端了药去沥重房中。见沥重身体仍然虚弱的不行,虽然重病仍难掩她惊天的美貌,但眼窝昏暗,两腮陷入,人已经瘦的脱了形。 当时还有几天才到立秋。俗话‘立了秋可别欢喜,还有二十热天气’。虽然这天乌云满空,淅淅沥沥下了小雨,但并不算冷。 可沥重半靠在床上,身着长衣长裤不说,还盖了条夹被。是以大病未痊愈,整个人没有火气之故。 这个房间本来不矮,窗子也大。毕竟天阴,屋内颇显黑暗。沥重面有菜色,昏暗房中,更让人感到她气血不支。 阳泉本是热心肠。见沥重如此病重,自己先矮了三分,原来准备下的话,早丢到爪哇国。她连忙这么说: “唉呀沥重姐,你怎么病成这样?昨天太忙,也没好好看看你。对不住了,真对不住了。” “阳泉妹,我好多了,那前几日都跟死了一样呢。”沥重笑笑道。 “你这么一位大将军,又是天潢贵胄,真是苦了你呀。呐,快吃了药吧。”阳泉道。赶紧把药碗端过去。 “谢谢。”沥重垂下眉毛,道。 她最恨这苦药,奇苦难咽。可阳泉亲自端到口边,沥重不好矫情,扬脖子闭眼,‘咕咚咕咚’把药一饮而尽。 “不谢,不谢。沥重姐。你妹子心眼小。其实,那时去岳营,咱们把心里话都已经说透了。”阳泉回忆道。她知道药苦,见沥重干脆利落转眼把药就咽了,不由有三分服气。 “是呀,当日谈话情景,我还历历在目呢。”沥重摸摸嘴,也忆道。 阳泉知道,面对沥重,她可以说说心里话,于是说道: “沥重姐,我也曾经想给他,呀,就是那个王三横,纳个妾。我们成婚几年没有子嗣嘛,可他坚决不要呢。” “这我早知道。”沥重微微一笑,说。 。。 “沥重姐,我曾经遭过一回大难。在冰河水中泡了好几天。当然是为三横不遭了敌手。”阳泉也不了解沥重心底究竟怎么想的,就说加重语气道。 “噢。”沥重应道。 “我那时就想,我这么对他,。他也得好生对我。”阳泉又道。 “王三横难道对你不好吗,那儿不好告诉我,我去骂他。”沥重睁圆了眼,说。 阳泉委屈道: “不,不,不,好得很,好极了。可沥重姐原谅我心狭量窄,我只想让他对我一人好,你说,是不是太自私呢。” 。 “当然不是,他王三横就该如此对你。其实他非常看重你的。”沥重回道。 “他怎么说?”阳泉不由急急问道。 七十九(2) 欲使贵客真满意, 须得用尽赤诚心 七十九(2)欲使贵客真满意,须得用尽赤诚心. “他说你的聪明高出他好几倍。”沥重肯定地说。 “他真这么说?”阳泉最爱听的就是这句话。 说也奇怪,沥重说话之间,屋子外头雨听了。云彩后头,太阳露出小半边脸。这一抹阳光,把个房间照得挺亮。两人心情,似乎也跟着好了很多。 “当然。他不是瞎说的。举出旋翼弩与风箱等等的故事,以此印证。”沥重恳切地回道。阳光映在她美丽的脸上,那面色也好了很多。她说说话,似乎精气神也提上来了,欠身要从床上爬起来。 阳泉连忙制止。把沥重扶回去,她阳泉像是对沥重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看来他的确是真心话了。” “好了,阳泉妹,你不会不愿意我暂住几日来养病吧。”沥重重新倚到床上,把脸一抬,问道。 她边说,边环视四周。。这是挺大个院子,宽房广厦。但是许久没住人,略显三分荒废。除了她暂栖的这间,另外的房里房外,都有人在‘匡匡’地折腾。好像打扫屋子,收拾家具的样子。人来人往,很是繁忙。 阳泉听沥重问,忙不迭地说, “当然,当然,姐,你是好人。我心底十二层都知道。这次为了治病,又带这么多钱,还有珠宝皮货,我呢,件件都喜欢呢。你呀,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有道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看来此话不假。 可沥重却笑着说, “嗐,这金银珠宝,没一样是我的。我倒是真想带钱来呢,可惜戎马半生,并无什么积蓄。稍有些钱财,都散于我的将士了。所以。眼下我是一文不名,彻彻底底的穷光蛋,到你这儿,摆明了是打秋风来了,白吃白喝的。” 沥重言罢,又笑了一下。 “那这五车东西不是你的?”阳泉总以为沥重还是腰缠万贯,还知道夏兵每人得赏银三十两不敢明拒,都暗地交还王三横了。但阳泉又不便点破,只好说其它的。 “当然不是,是你们自己挣的。”沥重轻轻松松地说。 “怎么说?”阳泉这就不明白了。王三横去治病救人,哪能挣这么多钱?这钱还不是沥重的。 “是你们的技术如风箱与犁镜,卖到大夏国所挣的。”沥重认真道。 “风箱只个木头玩艺,犁镜也不过是块铁,这么值钱?我不信。”阳泉把嘴撇得跟瓢似的。 “嘿,你还别不信。照我说,光是你风箱中的一圈鸡毛,非铁非木,就值十车财宝不止。”沥重道。 “沥重姐,你逗我玩。我哪有你聪明?”阳泉更不信了。 “阳泉妹子,我今天把话搁这儿。你的贡献莫说是今世,五百年中,列国上下,都是数一数二的。王三横说你聪明,你这个聪明不要说与我比,加上铁匠营所有人,就是全大宋大夏,再加上金国吐蕃等等,鲜有人与你比肩。”沥重极其认真地说。 二人说话之时,屋子外雨全停了。天上云彩散尽,大太阳,光芒灿烂。透过窗户,房间通明。 沥重不知道,当年王三横这有心人到她们皇宫,发现大夏人喜白色、最爱光明,就特地淘换到羊毛纸来。这路羊毛纸比中原人常用的窗户纸,透光度强了许多。故而太阳一出,房间显得很亮很亮。 这一边,阳泉听沥重言,嘴张得大大的,问道: “这是你的认为?” “是,也是岳飞岳元帅的认知。也会是昨日吴将军的认识。当然也是我大夏朝的认识,更是王三横的心里话。” 阳泉曾在山西用大风箱救过井下矿难的人命。当时人们感谢她,还立了牌坊。但阳泉因为风箱作用也就仅此而已。今番听沥重讲,眼界大开,道: “我,我真没想到!沥重姐,你走南闯北,经得多见识广。我就信你了。沥重姐,凭你这句话,你别走了。咱们在一块。也让我常听听你的高论,心里好快活。” “你不嫌我一个穷光蛋?”沥重反笑着问,阳光下,她脸色真的好了很多。 “哪能呢,噢,对了,你也不是穷光蛋,我听说你们国的曹太妃给了你不少钱呢。”阳泉道。 “嘿,第一,我把银子散给劫道的和送行的军士了。喏,就是昨天跟了吴将军去岳营的百十号人。也是为了想稳住他们。否则哗变了,真打起来,王三横受刑刚过,要吃大亏的。”沥重平静地说。 “那,第二呢?”阳泉想,她沥重刚到铁匠营,就算兵贵神速,她上哪儿花钱去? “第二?噢,剩下钱全托人买书了。”沥重道。 “你钱全花了?买书?”阳泉闻言,吃惊不小。 “可不全花了,一个子儿不剩。”沥重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时下书也太贵了。哼,一本书,比我五十把刀不止!”阳泉不满地说, “他们文人,写本破书,不用一年光景吧。我们这刀,多少年才打成?唉,不说了,姐,那你就念书玩了?” “对,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弃武从文了。那什么,大宋文化博大精深。你们王三横总是出口成章,看来我也得好好学习,学习。”沥重讲。 “哎,他这个人总是在人前显摆,好像有学问的样子,三脚猫!” 七十九(3) 欲使贵客真满意, 须得用尽赤诚心 七十九(3)欲使贵客真满意,须得用尽赤诚心. “他王三横是三脚猫,那你给我找个有真才实学的,教教我吧。”沥重听阳泉说过好几遍王三横这外号,觉得好笑。一方面感到中原文化深而广,生动鲜活。 另方面,她始终不明白,王三横这个大能人,怎么三脚猫了? “让我想想。”阳泉说。是呀,谁有真学问,教得了沥重?人家可是统领三军的元帅。再有一节,她从小在皇宫,必是名师环伺。铁匠营,打铁还行,要说诗书经史,嗨,除了三脚猫,还能有谁呢? 二人说着,忽然敲门进来一个人,乃是莫衔悲。 这莫衔悲早知有位西夏的公主,还是三军的统帅。知她打仗无人能及,一个人打遍高营无敌手。知她为救王三横召之即来。更知她貌比天人,倾国倾城,宋辽金夏,无女可比,上下百年,唯此一神。 她沥重与三横是生死之交。可西夏故主破坏他们的婚姻,此次天各一方。但今番为治疑难大症,随三横又来在铁匠营。 莫衔悲还知道,她有个双棒的姐姐,相貌无二,气质可是天地之分,而且心如毒蝎。但沥重为人最好。这么说吧,王三横是什么人?凡他认为好的,指定就是真好。 但等莫衔悲进屋真的相认,唉呀,百闻不如一见。 那阳泉身旁女子,着一袭雪白长裙。身高六尺有余。头盘云发,乌黑闪亮。浑身无一件珠宝,而光彩照人。她双眸又达又长,明媚而犀利。眼眉如弯云,睫毛似雀羽。她脸庞不大,却观之令人砰然心动。她面略有病容,三分慵懒更是撩人。 这女子虽然是半倚半靠在床榻之上,本比阳泉矮了半截,可是英气逼人,举手投足之间,一股莫名的威风。阳泉只是千把人铁匠营的个掌柜,那气质本来与生俱来。但与这床上女子一比,宛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沥重听有人来,回身一望。莫衔悲感到她一眼就把自己看个底掉。 莫衔悲也是阅人无数的人,头一回见到如此神仙般奇女子。更奇怪的是,她莫衔悲却并没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因为沥重目光中,透着友善与抬举。 其实沥重并不认识莫衔悲,似乎听人说起过,可她百忙中早。忘了一个一干二净。 眼下莫衔悲女貌男装,却精明干练。头带公子冠,面目清晰,隆鼻细口,齿白唇红。着短衫筒裤,不掩婀娜身材,玲珑秀美。 莫衔悲见了阳泉、沥重,连忙躬身。互道敬礼后,莫衔悲对阳泉直截了当地说: “阳掌柜,昨日吴将军送到岳营那个女子,很是可疑!” “怎么说?”阳泉奇怪道。 “听说是头牌的歌舞妓。”莫衔悲说。 “不错。”阳泉道。 “这人绝不是歌舞妓。阳掌柜,我的出身你是知道的。这一行中的人,我就是闭了眼睛,闻也闻得出来。”莫衔悲顿足道。 “那她是什么人?”阳泉着急问道。 “多半是金人细作。”莫衔悲对这一节似乎很有发言权。 “那怎么办?人是吴玠送的。人家是西路大将军,咱们铁匠营能怎么办?”阳泉急道。 “静观其变。我们只消立即着人去岳营,把衔悲的怀疑告诉岳帥。”沥重一旁建议道。 “这就怕岳帥被她迷昏了头。”阳泉道。 “岳帥断非这样的人。”沥重在床上连连摇头道。 “那好,我这就去讲与三横。让他拿主意。”阳泉说。 “好。”“好。”沥重、衔悲道。 “嗐,对了,衔悲。这些日子,我也没太关心你生意如何,乌耳多少。另外姐姐有信吗?”阳泉向衔悲问道。 “多谢阳掌柜关心,我已把姐姐接了来。我二人搬出去住,让她帮我种乌耳。只是生意就这么大,她来了每天也挺闲的。不过进项还不错,我们二人都还过得去。”衔悲道。 “衔悲,这位沥将军,大夏人士,啊,大夏的公主,还是元帅。可她想学中土文化。你挺有底子的,那什么,比我家三横都强。你能来与她作个伴吗?乌耳要缺人手,我先让人替你照看。”阳泉道。 “我呀,经史子集,仅仅略知一二。诗词歌赋,不过稍有研习。好读书不求甚解罢了。怎能与王师傅比?但能与沥将军相会,倒是衔悲三生有幸。只是沥将军不要嫌我一个曾经的军妓。我也断不敢班门弄斧。”莫衔悲谦道。 “哎,衔悲。上苍造人,本无贵贱。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你若愿意来我这儿,我求之不得。但我身无半文,请不起你呀。”沥重在床上欠身道。 “沥重姐,哪儿的话。她的薪水包在我身上。衔悲,每月五十两如何?我包吃呢。”阳泉道。 “那有那么贵的先生?再说我也不值这么多。三两足矣。”衔悲不好意思地说。 “三十两,那就说定三十两。衔悲你替我好好照管沥将军。她与我夫家有救命之恩哩。”说罢。先道了辞去三横那儿讲事,毕竟金人将细作送给岳飞,事比天大。 沥重衔悲一见如故。衔悲对沥重说: “沥将军,你的说法都与王师傅一样呢。” “噢,哪句话?”沥重笑着问道。 七十九(4) 欲使贵客真满意, 须得用尽赤诚心 七十九(4)欲使贵客真满意,须得用尽赤诚心.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莫衔悲听沥重发问,点头叹道。 沥重听莫衔悲的感叹,不由心中一震。举目去看莫衔悲时,却见莫衔悲晶亮的双眸也正动情地望着她。 这一瞬后,一个西夏的公主,天皇贵胄。一个金军的营妓,风尘女子,在中原王三横的铁匠营,竟然结成莫逆之交。 此时,屋外的太阳,开始西斜。天边雨霁,一道明亮的彩红,彻地连天,跨越万里。 那一边,王三横正带了三箱西夏曹太妃赠的金银,找到索乙禾,对他说明原因。 索乙禾听说还有这么个远房亲戚。虽说八杆子打不着,可人家如此仁义,也实在难得。当下请了假,带了部分银子去寻西坪各地索家剩下的老亲老戚。 后又给岳营牛皋和妹子长玉也带了银子去,大家皆大欢喜。 王三横又抽空去了趟白云庵去见静因大师。将了因和尚所赠的黄金叫她给庵中菩萨塑了金身。一切停当,返回铁匠营。 这王三横安置了沥重,遣人去岳营通报金郁梅之嫌,以及继续打造扎麻刀,研究拐子马,并用心给岳飞造枪。一时间,也够忙的。 但只要三横人在铁匠营,天天必给沥重作一个菜。用他的话,夏人与宋人吃法不同。她们不吃猪肉嘛。 所以光换新锅碗瓢盆不够,得找能做夏人羌菜的。沥重能耐大吧,可做饭是强她所难。阳泉也觉得,没找到做到羌菜的厨子,只好由三横暂作。 话说沥重来到铁匠营,王三横的确对她是捧着供着。先是弄了七八间大瓦房。独门独院。那曾经是给沈文、高砌石预备的,久已闲置,这回打扫个干净。算是作了佛堂、卧室、书房、客厅。 还有给沥重乳娘的,伺候乳娘的老妈子及沥重的丫环住的,等等。间间门窗换了新的不说,连地面的砖都重头铺过。 这还不算,三横专门去柳林淘换了好几桶大白漆,把个房子里里外外刷个倍儿白。说是夏人爱干净,独喜欢白色。屋子里,特地整了间书房。花梨木的书案,雕花的多宝格,都是三横亲自打的。卧室中,软丝的帐子,里面三新的铺盖不说。光褥子,就垫了尺来厚。 檀木床头,还刻有一凤:凤首昂冠高视,凤目犀利傲瞰,凤体玉树临风,凤翅舒然双展,凤尾半掩初阳,凤爪垂在云间。 房前大院,移栽了好多白玫瑰,花草树木中,十方显眼。但最特别的,是王三横引控山水,驱动一个转经筒。上刻‘嗡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又有佛家‘苦、集、灭、道’四真谛,‘无常、苦、无我、性空’四法印。 这些个房建设施,工程本不算小。难得的是三横领了一干铁匠,三下五除二,几天工夫就做了。 说是怕沥重等得不舒服,铁匠们白天活计都搁下不说,还夜夜挑灯连干。这里面的工钱料钱,其实夏兵退送的银子是绰绰有余。阳泉自然没有多话。 另外那个西夏将军,也配了上好的房间,请了人来照顾。 可是沥重乳娘与耶律将军,不知怎的,都病得十分沉重,皆卧床不能起。 要说乳娘年纪大了,大病加一路折腾,老人抗不住,情有可原。耶律将军也是病病歪歪。 沥重、王三横都急得不行。莫说乳娘是精心医治。就是耶律将军,王三横也下了大功夫。因为他想,有朝一日沥重东山再起,这耶律是用得着的人。可不管怎么上心,他们的病似乎毫无起色。 王三横也没办法了。只好仍然按原来传染病治。住所多有隔离。 为怕沥重乳母寂寞,铁匠营又特地到老人家家乡请了老妈子来。不用做什么粗话,只要把老太太稳住,听得她见天絮叨就行。这样一来,无形间多用了不少人手 另外呢,找了个身强体壮的丫环叫早云的,掸房间尘土,扫大院树叶,挑井水浇花,兼打扫茅楼厕所。还聘了个更精细的女孩名唤晚霞,专门伺候沥重饮食起居。这三人工薪,都赶上阳泉的头等丫环了,因为就怕她们照顾不周,惹沥重不高兴。 阳泉也算知情达理,大面上绝对晾得过去。她和三横俩口子,每早都过来陪沥重晨练。一来这三人都有早起练功的习惯。二来阳泉自小喜武,苦无良师。 那个王三横,对她阳泉是敬多教少,好像总隔着一层什么。本来么,老公教老婆,从来就没有教得好的例子。 可沥重不一样,别看她平日随和,到了练武的院子中,军头的架子可就立马端起来。呼吸吐纳,伸筋缩骨,一招一式从不马虎。 尤其是武功中导以《达摩心法》,王三横自己都不熟练,而沥重却是天上掉下来的老师。所以每天早晨,阳泉一百二十个要过来。 当然得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沥重筋骨还是太软。阳泉也不敢让她过累。 等三横午间来烧羌菜,阳泉也过来帮助烧火。沥重亦是天天到厨灶上看,倒不是看王三横的烹饪功夫,她也并不想学,再说学也学不会。 沥重反而是对阳泉拉风箱特别感兴趣,自己也经常去试。那风箱不过尺来高,来回抽拉并不费劲,也无需什么技术。 但有这风箱在灶头,随便的麦秸蒿草,火头就非常旺,还不冒烟。 沥重想到自己带兵打仗,一说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其实粮草之外,柴火亦是大事。部队几天吃不上热饭,军心便不稳。 而行军中,烧饭的灶头,常十分简陋不好烧。柴火在荒郊旷野已很难准备,急切造饭间,多烧不透,浪费巨大不说,往往冒浓烟暴露行踪。如果用了风箱,嘿,那风箱还可以再做得小一半,这些问题多可以迎刃而解,多好! 她还想到自己的国民,同样有做饭的问题。早时夏人往往逐水草而居,那是游牧年代,所烧之柴,与牛羊争草料。等定居农耕时,烧火还是大事。 时下人们种庄稼,多以高粱为主。产量不高,还特别难吃。这么说吧,高粱米积了几年,马都不爱吃。可还得种,只为了高粱秸能烧火。有了风箱,就不一定种高粱了。 哎,这是沥双管的事,以后再说吧。 人和畜生根本的差,是什么?驴马牛豹羊鸡狗猪,豺狼虎豹熊蛇狸,它没有不怕火的。人呢,离不了火。有风箱才有大火。总之,风箱这好东西,早晚要传遍世界。 沥重自来到铁匠营,就开始了从没有过的生活。嘿,好长时间了,新鲜劲倒真还没过去。她没有最初担心的,寄人篱下的感觉,反觉得,她也是这的人了。 话说中午做饭,羌菜的佐料食材是早已备下的,大火爆炒。用不了什么工夫。三横俩口子做完饭就走了,那灶上的火也随着熄了。可除此之外,搁三差五的,三横他们还送些特别的衣物,时鲜的吃食。 另外,这俩口子屡屡到沥重屋里走动,是十五设酒赏月,夜雨焚香理佛。 这么说吧,沥重的门槛,都被踩低了。 七十九(5) 欲使贵客真满意, 须得用尽赤诚心 七十九(5)欲使贵客真满意,须得用尽赤诚心. 铁匠营其他人多得过夏人的钱,又碍着面子,都是对这客人礼敬有加。 阳泉还暗地求了陈大媳妇等,每每送些个果品菜蔬来。她们见丫环眼色行事。知道沥重偏爱清静,如果她一个人想事还是写字呢,就在厢房不过去,只整出些个小动静,让沥重知道铁匠营乡亲敬着她就行。 可沥重想换换脑子呢,送东西的就都笑嘻嘻地过来打招呼。这些个大姑娘小媳妇的,倒也愿意来。得了阳泉暗使的银子不说,都知道沥重貌美无人能及。 来看看人家天天衣服怎么裁配的,眉毛如何画得的,也是女人们特别关心的事。这样一来,大家热闹热闹,好让沥重不憋闷。 沥重作大将,早已是荣辱不惊。可在铁匠营,她发现阳泉的执掌运作,是有功必赏。这一点,是她历来追求可从未能真正作到的。毕竟军中派系林立,袍泽纠缠,她不得不时时考虑平均用力。很多时候,她内心是痛的。 可在铁匠营,她心情舒畅。阳泉这人,的确要端个大小姐、大掌柜的驾子。可她的心,让人一眼就看透。这么说吧,有的人,阳泉不一定真欣赏,比如莫衔悲。但莫衔悲干的漂亮事,阳泉还是重奖。阳泉,那是一个好人。 话说没过几天,阳泉与三横把丫环早云叫过来,打听客人过得行不。早云是实在人,说: “每早沥将军天不亮就起来,简简单单梳洗化妆,就去练把式。这是晚霞告诉我的,因为我早上犯迷糊,起不来。” “然后呢?”阳泉问。 “然后天大亮,我也起来了。”早云说。 “不是你,沥将军。”阳泉纠正道。 “天大亮,她打把式回来,洗澡梳妆吃饭。”早云应道。 “吃得好吗?”问道。 早云见问,应道: “好着呐。再就是那个莫姑娘来,胡说八道一上午。” “什么?胡说八道?”阳泉奇怪道。 “可不。什么李白、屈原,都是从来没到咱铁匠营的主儿,就没听说过他们人。那也算了,还说‘大蘑菇圆又直,长饸烙,。。’长饸烙什么来着?”早云挠挠头,说。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阳泉问。 “可能是吧。”早云点头道。 “那你不妨也去听听,有好处。”王三横不禁插言。 阳泉见三横半天不说话,一张嘴就是不靠谱的调。她一个莫衔悲好在种乌耳。讲诗,有什么好鼓励的?阳泉不由狠狠瞪了三横一眼。 “我才不去听她忽悠呢,我得扫茅楼、切菜不是?再说了,莫姑娘还念叨‘奴为出来难,叫君肆意怜’,还解释,臊不臊得慌?”早云不屑道。她并不知道阳泉使的眼神,但自己对莫衔悲根本也不感冒。 “哼,这句倒是背得不错。”阳泉知道早云背的这两句,是南唐李后主写他小姨子趁月暗雾生,偷跑出来跟自己幽会。算是淫词艳科吧。 看来莫衔悲是在沥重那儿教坏。不过沥重这人明人不作暗事,倒也没什么关系。日后呢,对莫衔悲得多防备点,眼下并不是事。她放下心来,问到: "沥将军乐意听嘛?” “她那么能白话,把人忽悠住了呗。”早云把嘴一撇,说道。 “行了。然后呢?”阳泉又问。 “然后姓莫的走了,接着你们就来烧羌菜。哎,王掌柜菜烧得真好吃,我跟晚霞这些天都没学会!” “噢,再然后呐?”阳泉接着问。 “中午打个小盹,起来她自己愿意在屋了走溜儿。没事还站在墙边那张图前头想事。就是那张画了有山有河有城墙的大图。她愿意拿把尺子在挂图上来回比划。一边还哼个曲儿什么的。”早云接着说。 “再呐?” “吃晚饭。挺能吃的。她那么能吃,身条还不胖。不像我,要那么吃不胖得没型了?饭后,姓莫的又来,给她拨弄琴听。你别说,莫姑娘琴还行。”早云讲。 早云这人实诚,看不上莫衔悲,可不把人一杆子打死。阳泉很喜欢她这实诚劲。 “这么说,一天天的,沥将军不难过?”阳泉说。说来说去,这是她最关心的。这倒不止是让丈夫王三横放心满意,当然三横满意也是阳泉真心求的,阳泉她自己就从根上希望沥重住舒服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叫人心还人心嘛。 “她难过什么?乐呵着呐。就是,就是,。。。”早云说着,面有难色。 “就是什么?”阳泉急问。 “就是她动不动就不吃药了。嫌太苦。我们是丫环呐,说重了不敢,说轻了不听。” 三横同阳泉早跟丫环们交待过,沥将军干什么都得顺她,唯独药不能停。阳泉一听忙问: “那莫姑娘呢?” “她?那个姓莫的可倒好,不仅不劝,反而特顺着。那可是真心顺着。我们咋办,只好请王掌柜呗。这掌柜的是知道的。”早云汇报道。 阳泉一听,不吃药还得三横亲去说项。这哪行?原来事情并没全搞定。思前想后,得,咬牙把春兰献了出来吧。 春兰这个人最爱矫死理,非逼着哄着劝着不喝了药不算完。 另有一样,春兰跟阳泉,在铁匠营号称‘黑白双侠’。倒不是她俩长得一黑一白,而是二人棋术甚高。莫说三横陈大等一票铁匠不是个儿,连帐房索乙禾,种乌耳的莫氏姐妹,都是白给。 让春兰哄着沥重下个黑白子,不是更容易打发时光吗?还别说,沥重还真迷上围棋了。 又没过几天,这春兰却撅个嘴回来了。眼睛里两泡泪都差点没掉下来。 “怎么啦?难道沥将军耍威风啦?”阳泉惴惴不安地问。 79回完 八十(1) 吴玠谢恩昏主意, 郁梅恶计赚岳飞 八十(1)吴玠谢恩昏主意,郁梅恶计赚岳飞. 话说铁匠营为了安置贵客沥重,可是没少费心思。阳泉都把自己最得意的丫环春兰献了出去。照说沥重应该满意了吧。 又没过几天,丫环春兰却撅个嘴,悻悻地跑回来。眼睛里似乎还含了两泡泪。 王三横正跟阳泉说话,赞的就是阳泉的安排。他从心底感谢阳泉,为了让沥重不憋闷,竟把贴身的丫环都让了。 好家伙,这个春兰怎么啦?照说黑棋侠春兰,脸上本来就暗。这回撅嘴皱眉的,颜色更不好看。王三横一见,头都大了。 是不是沥重耍威风闹公主脾气,给春兰穿小鞋了?阳泉也十分不安,连忙问道。 “那倒没有。别看她平时不爱说话,威风八面的,可跟我们挺客气。有时还剥桔子给我们吃呢。”春兰接了话茬。 “莫不是你跟早云、晚霞之间闹别拗?”阳泉稍稍放心,又问。 。春兰将头一摇,道:“那也没有。头几天早云跟莫衔悲不太对付,沥将军给大伙和了和,后来没谁酸过脸子。” “她怎么弄的?”阳泉很奇怪,她知道莫衔悲眼高于顶,别看话不多,心里头,任谁也不服。能把莫姑娘弄顺了,颇不容易。 “她说我们是一家人。说得人心里暖乎乎的。”春兰实话实说。 “那你矫情什么?”三横不满道。他别人都不在乎,最怕沥重不好过。 “她下棋太耍赖!”春兰把眼一瞪,恨道。 本来这春兰黑黑黝黝的,论貌在众丫环中并非上选。她女工也不行。但凭了死背全了当代三大棋谱,会下棋,反成了阳泉手下第一。 铁匠营谁不敬她? 没想跟沥重下棋,对方随便缓手,有时一悔就悔好几步。有这么下棋的吗?还时不时偷子换子。 这么说吧,跟沥重下十盘,她春兰倒有八盘输局,还不敢跟这没棋品的犟。 因为三横阳泉都早嘱咐下了,千万不能让沥重生气,否则就绝没她好果子吃。 “嗨,我当什么呐,不就是一盘棋嘛。”三横一听,把心放肚子里了。 春兰听言,反口道: “一盘棋?她说话太难听了,那院里的还全向着她。” “她说什么了?”阳泉急问。 “说了,派兵布阵哪有一成不变的。棋子放盘上,也有重新布防的时候。这还不算,她还说,‘兵者,诡道也’,常趁我不注意,偷子换位。哼,别以为她练武的手快,整个棋盘,我闭着眼背都背得下来!”春兰委屈地说。 “就说什么‘诡道也’,有什么难听的?”三横摇头不满道。 “她说,打仗不出奇兵,就是死得过儿。下棋怎么跟死人联了?”春兰太委屈了: “咱们铁匠营,除了阳泉姐,谁在棋上赢过我?” “那倒是,要说,咱们俩谁也不服谁。”阳泉一笑,她也就把心全放了下来。 “可她呢?太欺负人了!哪我能赢吗?我输棋,谁谁都笑话我!我跟她说不出理来,太欺负人了!”春兰一定要阳泉为她主持公道。 要说阳泉心向着谁,当然是春兰。可是,这件事她不好办。 天下事谁人总能赢?当然是会耍赖的人。 “一个人要耍赖,旁人又有什么办法?”阳泉笑着说,“你个三横,你瞪我干嘛?行,行,她不耍赖,不耍赖,行了吧?” “她不耍赖,谁耍赖?”春兰还不依不饶了。一个人杵在当地,那个意思是,这事你们掌柜的无论如何得给个公道。 “这么办吧。她缓你一步棋,我贴一个铜板。她挪你一个子,那,那我贴你一两钱。行不行?”春兰这人太死性,下棋还矫真,王三横也真没辙了。阳泉听言,把眼一瞪,刚要发作,可转念一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就缓声对春兰道: “行吧,就这么办吧。可有一样,春兰,这事就咱们三个知道,不许告诉沥将军。” 春兰下了这么多年棋,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好事,身不摇膀不晃,干得银子。她立马转嗔为喜。 “还有一样,沥将军赖棋,你也不许外传。”阳泉细心嘱咐道。 “那是那是。”春兰满意而归。眼睛放光,小脸仿佛也白了起来。 就这么着,沥重心情舒畅。臭棋篓子,偏偏赢,就跟打仗一样,以弱博强,以少胜多,而且是天天打胜仗,心情能不好吗?这样,她病也大见好转。 这样。沥重天天必下棋,下棋非得赢,要赢多得耍赖。 但是时间一长,王三横见了,心里流血。难道这么一位叱诧风云的将军,多少敌人闻风丧胆,现在就靠耍赖籍慰余生了? 可王三横再不解,沥重似乎并不以为意,真像是拿得起来放得下,生活十分充实愉快一般。 可突然间,沥重乳娘不行了。先是西夏同来报信的耶律真染病不治。再后来乳娘又传上了。就算王三横待她也如亲娘一般,毕竟年事已高,终于回天无力。 沥重先张罗给耶律真下葬,接着又办乳娘的丧事。三横和铁匠营的人虽是前后忙着,就怕沥重累着,但她非亲力亲为不可。 这么着,饶是原来身子骨还行,病总是好得慢了。不过众人看在眼里,心中就明白为什么沥重手下那么人,会为她舍命而战。 这是人心换人心的事。现在沥帅失了兵权,它日多半难以复得。可她仍然如此对人,可见用心之诚,铁匠营上下更加敬重于她。 按下这些个琐事不提。单说没过几天,这金郁梅突然又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八十(2) 吴玠谢恩昏主意, 郁梅恶计赚岳飞 八十(2)吴玠谢恩昏主意,郁梅恶计赚岳飞. 话说吴石一路小心,好容易将美人金郁梅送至岳营前。 这送亲的车队风尘仆仆,人人颇感疲惫。可等到了地方,大家不禁眼睛一亮。只见连营数十里,军容齐整,号带鲜明。一排排营房,横平竖直。地面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大家知道,这是大宋第一军,岳家军的营盘了。 只见营地扎在一个土山高地之上,营盘四周,齐刷刷竹篱围起。篱墙外,三四十丈之地,用犁反复犁过,复用排耙仔细耙平。细土细尘,有个猫狗走过,都要留下脚印。要是有人进攻,这一圈深犁细耙之地,都能把马步军兵陷在那儿,成为箭靶子。再说人家在高处,的确易守难攻。 篱笆墙下,竟有数绺活水流出。金郁梅知道,营中必有泉眼可供大队人马用水。所以即便被人包围,岳军吃水不成问题。金兵莫要打来真打,肯定占不到便宜。 金郁梅透过藩篱观瞧,竟发现里面是一大片菜地。更有军士赶着两辆大车前来。 这路大车,路上也见过,而且离军营越近,车越多。有用木箱封得密不透风的。有用席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虽然赶车的都是老百姓打扮,金郁梅知道,这与军队必有关联。 什么关联呢?透过藩篱,这下弄明白了。原来木箱车上装的是大粪。席车上是草木灰。都是军营烧饭吃喝拉撒的废物。这两样是好肥料,一来处理过给当地百姓种庄稼。二来军队自己还理着菜地。 金郁梅见了,不禁有些佩服。想自家军营,人人拉的撒的,实难处理。臭气轰轰,大家见惯不怪,也就算了。造饭烧下的,多也烧不透,堆在营外。东西南北,总有一天风向不对,刮一个昏天黑地。就这么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并不小,看看人家竟处理得这么好。见微知著呀。 是了,南宋有这么一支部队,如此出类拔萃,也无怪金朝不敌。看来,主帅金兀术派我来卧底,那是派对了。是呀,没有她金郁梅,岳飞怎能打败? 好,从此后,金郁梅便要大展身手,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金宋的历史便要改写。恩,以她一人之力,扭转乾坤,千年之后,人们都要景仰万分。 金郁梅想到这儿,不禁浑身热血喷张,一颗心突突地跳个不停。不过,这传奇人物岳飞岳鹏举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一准是英雄盖世,相貌惊人。哼,不管什么人,到她金郁梅手里,也必须是乖乖归顺。有道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这个词一出现,金郁梅自己都不禁暗暗叫好。她掏出一面早已磨得锃光瓦亮的铜镜。那镜中之人,发如乌云,玉簮高插,眉似新月,目露精光,肌赛凝脂,齿白唇红。再往下照,粉颈乍肩,丰乳玉臂,细腰隆臀,窄靴长腿。怎么看怎么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 哎,为了大金国,我把自己献了。想想本国当朝的权贵们,一个个色迷迷地围着她,还真没有一个看得上的。三十出头,还是单身。今晚鬼使神差,竟然从了敌国主帅,造化弄人啊。 可是,可是,如果那个岳鹏举真爱上了自己怎么办?这几乎是明摆的。她金郁梅那么优秀,他岳鹏举怎么能不拜倒自己石榴裙下?不对,这个问题得反着问。要是自己真爱上他岳鹏举,怎么办? 金郁梅长这么大,还真没对谁动过情。 她手下有个叫卢时月的,也算有模有样。曾跟她讲过,真要对一个人动了心,也是不得了的事。那时有人给卢时月说过一门亲。这小伙子不错。两人刚谈婚论嫁,他征兵了。头一仗,就是岳家军。没错,岳鹏举的兵。小伙子上去就死球子了。卢时月说,她挖心着一般。 哎呀,爱一人,挖心一般呀?她金郁梅没体会。只有那票猪头来缠她。猪头,你们明明不配,拱什么拱?开头她心里还有些甜唆嗦的。可很快,就腻了。 但,自己去爱别个呢? 夫君是大宋元帅,那是反金的。作为元帅夫人,难道? 不对,他岳鹏举与自己跨下的骏马,有什么两样?他得听我金郁梅的,叫他往东,他不能往西。再说了,金郁梅要是拿不住岳飞,金国大本营也不能干呀。嗐,这帮人,什么事干不出,什么手段没有? 这么说,此行还是风险挺大。哼,再大,再大,那个,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我金郁梅不能未战先降吧,我这么有能耐的人! 金郁梅胡思乱想之间,猛然见到岳营里来了人,把她们迎到营门口一间顶帐中。随后吴石的兵士鱼贯而出。 她感到好时光就快到了,不知怎的,今夜便作新人,令金郁梅心中别别直跳。 可奇怪的是,两个多时辰过去了,一无鼓乐,二无彩幡。 其间有人送些吃喝,却都不是上等的酒饭。南人就这么迎亲? 不怪我们金国人把你们称之为南蛮子,一点礼数不懂。这样的国度,的确该打。 金郁梅等得无聊,四下想走走看看,还不行。营中规矩还挺大,门外士卒满脸客气,却绵里藏针,不让随便走动。她胸中有气,心想,你们装什么大个?从今夜始,那么主帅都得被我掐在怀中。赶明儿我要找机会,叫我夫君宰了你们这几个没眼色的! 实在无聊,金郁梅又开始打看起这帐篷来。哎这帐篷并无特点,不过地面着实不一般。 这么大的空间,地面竟然是一整块石板。想想自家军营,地面为三合土夯成。初用还行,日子久了,人来人往,地上就起土。扫也扫不净,泼水就是泥。弄得军士们一个个土猴一般。营房中的确又脏又乱。 想到这儿,金郁梅不禁细捉摸起来。她越看越不对劲。那来这么大这么平的石头?中间还长出四五根柱子。不对,指定是人工的地面。可怎么像石头一样硬?这样的地面,当前是营房理想的筑建。可岳飞是咋整出来的?这招要是学了去,都不算我白来。 金郁梅摸着地面,自己不禁又笑出声来。不管怎样,今夜一过,她便是主帅夫人,营房,士兵,就连这奇怪石头地面,都是她的了。 八十(3) 吴玠谢恩昏主意, 郁梅恶计赚岳飞 八十(3)吴玠谢恩昏主意,郁梅恶计赚岳飞 可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动静。有人送吃喝,有人送被褥,就没人跟她解释发生什么事情了。金郁梅枯坐干等,越等越心焦。 她想出门看看。门外站岗的士兵,虽然客气,但不让她多行一步。不管是媚笑,还是瞪眼。几次三番,无论怎么尝试,全然无果。倒像她一个新娘,竟成了囚徒一般。 金郁梅忐忐忑忑,迷迷糊糊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可倒好,竟有个将官前来,说要送她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岳飞知道了来意,竟婉言谢绝这桩婚姻。 岳飞对吴石待之以礼,临走还送出营门之外五里,算是给足了吴玠面子。但是连金郁梅面都没见。 这么着,干把美人晾了一晚上。 吴石颇有些为难。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金郁梅再送回大散关,说是怕在首长面前不好交待。他本人在岳营羞愧难挡,先行告别就走了。 言下之意你岳飞看着办吧,反正人在你营里,我说什么也不能带回去了。 岳飞头也大。无奈只得差了牛皋去处理此事。 牛皋大模大样。见了金郁梅说明原委。 金郁梅心里这个气呀。 一路颠簸,还等了一晚上。其间想了各种与岳飞见面的情景。捉摸了各种征服男人的招数。什么作小鸟依人、我见犹怜型,什么热情奔放、火辣殷勤型,什么高傲冷艳型,什么才气逼人型,她金郁梅全都作得。 这下可好,全白搭了。 没办法,金郁梅说既然回不了大散关,又不能待在营中。她便是自由人,自谋生路了吧。 牛皋见状也觉得这是个出路,答应着几名士兵将其送到她原来家中。 四名士兵赶着她原来轿车,前往大散关方向。 走了不到一半,金郁梅说要拐个弯儿,原因是先前路过铁匠营时,受了阳掌柜恩惠。得赠几件珠宝,价值连城。这次虽然好事未成,但应该去答谢一番。 士兵们以为并无不妥就答应了。 其实金郁梅由哈米赤派到岳营作卧底,首要任务是探明扎麻刀一事。因为偃城郢昌之败与和尚原仙人关之败,金国都在宋军新式兵器上吃亏甚巨。 其次金人派了呼延单没有探到真正结果。又无法判断到底是呼延办事不力,还是另有隐情。因此金郁梅这步棋就至关重要了。 不料岳飞不收金郁梅。无奈之下,她只得无功而返。 金郁梅也是极有本事的人,见此计不成,情急之中,竟又生一计。准备直接到铁匠营探个究竟。所以中途生事要去铁匠营处。 不想她这临时变卦,就让王三横派去岳营的人错过了机会,而两拨人在路上始终没见着。可金郁梅一行已经到了铁匠营。 却说王三横正忙着准备新一批扎麻刀,与下精力研制一柄好枪给岳飞。忽然那金郁梅又回到铁匠营中。 三横相问之下,方知原委,对阳泉说他估计没错。这件事也令阳泉感慨不已。 本来,莫衔悲曾对王三横他们说过,吴石送的女人十分可疑。这番她来到铁匠营,大家理应提高警惕。 可这女子却是同岳营的兵士同来。自古民不与官争,还不用说是岳家军。王三横不得不笑脸相迎,其间又少了几分注意。 当下金郁梅说,不管事情成不成,她还是非常感谢阳泉赠首饰珠宝。那珠宝价值连城,她是收了。但答谢一定要,就自己出资要办桌席,谢谢阳泉王三横等人。 王三横推辞不过,就只好答应了。心想就算你真是奸细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当下他拿了金郁梅的银子,集上买了时鲜的菜蔬鱼肉着人做了。又买了几缸上好的酒品,在家中摆下了一桌宴席。除了王三横阳泉,坐陪的还有四名士兵加上金郁梅一共七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金郁梅站起来。大大方方答谢王三横夫妇,道: “王师傅,阳掌柜。久闻铁匠营大名。又得阳掌柜赏赐,无以为报,今日借花献佛,借贵方一块宝地设下此宴聊表寸心。” 大家帮忙说不要客气云云。 这时的金郁梅,几杯酒下肚,双眼迷离,脸颊微红,更显妩媚动人。可作得是一身正派,天真无邪。她气质高雅,美丽端庄,举手投足,皆甚为得体。 她席间每个人,无论王三横、阳泉,还是岳营的士兵,一个个不偏不倚,人人都一视同仁,全都照顾到。美酒劝饮,恰到好处。 有道是‘大奸似忠’。好酒好菜,用饭者皆有微醺,偏偏把这古训给忘到脑后头了。 席间金郁梅出门寻一个方便,请大家继续用餐。众人也没有在意。阳泉忙让外面伺候的丫环带路。 不想她金郁梅回转之后,忽然人人感到不适,个个头昏目眩。说话间都晕倒过去了。等大伙再次苏醒,已经个个都被捆成粽子一般。 尤其是阳泉,脖子上套了绳,绳套又牢牢拴在房上,好像是上吊一样。她整个人站立着,脚下垫了个凳子,上面有几块砖,所以绳套不算紧,尚能呼吸。 可这凳子腿上又套了条绳索。绳索另一头竟拴在王三横脚腕子上。那个意思是,王三横你别乱动。你一动,把个凳子抽走了,阳泉可就真要吊杀了。 八十(4) 吴玠谢恩昏主意, 郁梅恶计赚岳飞 八十(4)吴玠谢恩昏主意,郁梅恶计赚岳飞. 那王三横双手被捆在身后,又用绳索吊在房梁之上。一般的人,就是想动,他也动不了。 余下四名士兵就更惨了。皆被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之上。细细的麻绳生生勒到肉里。 金郁梅似乎并不太担心三横和阳泉,因为一个铁匠一个妇女没什么大能耐,绑绑跑不了。军兵呢不一样,对会武的,要多加小心。 其实,金人的捆绑的确厉害,金郁梅下手又狠,屋里人人都没得跑。 见王三横醒来,金郁梅见奸笑几声道: “对不起了,王师傅。我今番如此也是出于无奈。” 接着说她本来家世不凡,为人高贵。自为北国第一美人。今本欲嫁给岳飞。也算没有辱没了家风。可惜岳飞不收,故实在没脸回家了。 但是铁匠营王师傅,人又年轻,也有能耐。不如就此收了自己吧。但听闻王三横在西夏曾被沥双所逼,受尽了刑法都也不从。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只要三横阳泉答应,她立即放人。她宁愿做小。从此做牛做马好好服待三横阳泉。但如若不从,便要鱼死网破云云。 王三横见状气不打一处来,道: “自古哪有如此行事的,快把我们放下来,以后事情好商量。” “那你是同意了?”金郁梅媚笑道,脸上也放出光来。 “当然不是。但可以应允五十两一百两银子。你拿了去可寻个好人家,作个小本经营的买卖。”三横摇头道。 “你把我着成什么人了?百十两银子就能打发吗。告诉你,如果不答应,大家都不好看。”金郁梅尖声叫着,气得眉毛都拧起来。 “你想怎么样?”阳泉气道,她从小到大,哪受过这个?就是当年为西夏兵所擒,人家的三分礼貌还是讲了的。 “不怎么样,只要你们答应于我。否则只好取你性命。”金郁梅先是奸笑一声,然后竟瞪圆了眼睛,声音也变得恶狠狠起来。 “你敢?”阳泉大声恨道。 “怎么不敢?”金郁梅说罢出掌如电,挥手打向捆在柱子之上的人,恶恨恨活生生将一名士兵击死。哎呀,那是脑浆崩裂,鲜血横流。 这还不算,她又踱向另外三人。 王三横一见,‘嗡’的一声,血往上撞,厉声道: “你,你怎么敢这样?快住手!” “怎么不敢?”这金郁梅呲牙咧嘴道,手起掌落,又拍向第二名士兵。可怜他哼也没来得及,顿时又死于非命。 “你!他们护了你前来,你!...”王三横话都说不匀了。 “我杀他们,也是报仇。”金郁梅跺脚道。 “又有什么仇?恩将仇报,浑蛋!”王三横感到此人实在是浑。 “我浑蛋?我去嫁,岳飞不干,这仇大去了!我是恩怨分明。”金郁梅感到,她得把话说明白了,她不是浑蛋。 “那你就这么干?”王三横高声喝道。 “什么就这么干?”金郁梅恶声恶气地说,她还误会了王三横的意思,发狠道: “你太小看我了。难道杀人我只从此一招‘铜壶底漏’?” 金郁梅话音未落,抬腿踢向第三个兵丁。这一招‘兔子蹬鹰’,正中士兵胸口但。见那人‘哇地一口鲜血吐在当地。 “你,你!”王三横哪料到金郁梅这么凶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你是不是要给他求情?”金郁梅狞笑道 “是,是又如何?”王三横咬碎钢牙道。 “哼,求情都没有好脸色,那你能求得下来?”金郁梅气哼哼道,回手又一记‘恶虎扑食’,把第四名宋兵打得骨裂皮开。 为了杀鸡骇猴,她下手极重。可叹四名宋兵,一路上买吴玠将军的面子,对她多有照顾。不想金郁梅恩将仇报,打得四个人骨断筋折,鲜血洒落尘埃。 金郁梅用了重手,并咬牙道: “看看!这就是我的手段!” “你胆敢杀人,杀人要尝命的。‘”‘王三横嘴上这么说,心里明镜一般,真让莫衔悲说着了,这人的确凶险得狠。 但是再后悔也没用,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吧。 另一边,金郁梅的暴行也把阳泉恨得咬牙切齿。她瞪圆双目,骂道: “什么手段!简直是雌魔母夜叉!” “你敢骂人?”金郁梅跳脚喝道。但她转念一想,又奸笑说: “好个妇道。我待会让你丈夫,喊我金国雌佛!” “雌佛?王八蛋吧!”王三横骂道。 “你马上就和我上床了,干什么嘴里不干不净?”金郁梅又奸笑着说。 “你做的是人事吗?”王三横闻言恨道。 “这间屋子,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屋外诸人全被我迷倒,士兵乃是外人。便是不说,无人得晓。”金郁梅得意地说。 , “你真是无法无天。浑蛋透顶!”阳泉道。 “少废话,从是不从?!快劝你老公从了我!” 金郁梅说罢顺手撤了阳泉脚下?一块砖。 那阳泉为了不至吊着,只好踮起脚尖来,一时间气得她浑身乱颤。 金郁梅又转向王三横,道: “王师傅,我知道你身手可能还行,这也是我特别喜欢你的地方。但是现在别想蠢动。你一动,你老婆脚下凳子被牵倒了。把她吊死,我可不负责任。”金郁梅得意地说。 “我说金姑娘,有话好说。你先把砖给垫回去,我看着难受。你不是恩怨分明吗?阳泉还给你好多首饰呐!”王三横见阳泉脖子伸得难受,万般无奈,只能说软话,语气缓下来,求道。 “垫回去?你倒是懂得惜香怜玉,好,我喜欢。不过,”金郁梅说着,不但不听王三横的,反而又‘嗖’地抽了一块砖头,狞笑道: “不过,呵呵,你得答应于我。” 可怜阳泉只得更加踮起脚来,呼吸也困难了。脖子上的青筋都憋得暴露出来。 80回完 八十一(1) 细作设下迷烟阵, 铁匠志坚死不从 金郁梅下药把三横阳泉迷倒绑起来。阳泉吊着,脚下垫着砖。本已抽走一块砖头。为了胁迫他们,金郁梅又再从阳泉脚下抽了一块砖。然后厉声要三横答应她。 “答应什么?”三横恨恨地问道,他后悔没把莫衔悲的话多加重视。哎,太轻敌了。 “答应当你老婆面前,咱们俩人成就一段好事。这样生米做成熟饭,就破了你王三横的戒。”金郁梅奸笑道,一边摇头摆尾,得意万分的样子。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心?”阳泉怒道。 “恶心?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阳泉,当你面,我俩颠*鸾倒凤。这个三横,那什么,他个淫贼,坏不坏?真坏。嘿,我太爱他了!”金郁梅越发得意起来。 说着,竟然凑到王三横近前,作姿势要吻三横。 “不行,我等是人不是禽兽!”王三横恨道,拼命左右摇晃,不让金郁梅得逞。 金郁梅吻不到,气得使劲拧了王三横一把,道: “禽兽怎么了,禽兽挺好。人其实就是禽兽。可偏偏非要‘存天理去人欲’。这是最大的骗局。你看那皇帝老子,还有那出将入相的,哪个不是三妻六妾?唯有岳飞不近人情。他是人吗?” “不许侮蔑岳帅,岳帅顶天立地。”阳泉踮着脚尖,瞪眼喝道。 “哼,我与他空有夫妻之名。我今天弄了他师弟,给他戴个绿帽子,也解我心头之恨。”金郁梅若有所失,越发恨恨地,错着牙槽子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哪与岳飞有夫妻之名?你们拜堂了吗?”阳泉咬牙道,一脸不屑。 “在我们大金,送了亲就是夫妻。不似你们宋人,净整些没用的虚礼。”金郁梅道。一边把嘴撇得跟个瓢似的。 “礼仪廉耻。作人之基本准则。”王三横高声道。“屁。王三横,你向有淫贼之称,女人身上,必很有些功夫。我今天擒了你,也是上天成就我一段好事。”金郁梅显然不买账。 “浑蛋!你才是淫贼。我夫君向来庄重。”阳泉气得不行。 “是不是呀,敢情王三横还是道学家。那也好,不破他这层窗户纸,他永远不知做人享受的道理。”金郁梅干笑着说。 “我是人,不是禽兽!”三横愤道。 “你是人,你老婆是鬼吗?你要不服我,我现在这就杀了她。反正已经杀了四个,不在乎这一个。”金郁梅说着就要撤阳泉凳子。 “别,别,好说好说。你先放人,千万别伤她。你说你恩怨分明,阳泉不是给你上好首饰了?”王三横忙道。人在矮檐下,只有先低头。 “你首饰说两遍了。岳飞娶我,这首饰才有用。他不娶,只有恨!”金郁梅撇嘴道, “再说了,拿几件首饰,怎么能换你?我的贴心小肉肉?” “越说越恶心!”阳泉恨得浑身哆嗦。 “嘿,什么时候了,你还敢犯横?”金郁梅恶言恶语向阳泉道。 “大家好说话。你先放人,行不?求你了。”王三横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眼下,可不能把阳泉害了。 “你们南人多奸诈狡猾之辈。想要放人是没门的。来吧,先抱一下。”金郁梅说着将三横揽在怀中,满脸喜色,美滋滋地说: “我真幸福。怀中这个男子,盘靓条直,活活把我爱煞。” 王三横被绳子绑着,难以脱身,没有闪展腾挪的余地。更怕弄不好,脚踝上拴的绳子把阳泉的凳子拉倒。直气得他浑身乱抖。 “你怎么这般无耻!”阳泉更是气得不行。 “无耻?告诉你,当日西夏沥双也是这么对你夫君的。”金郁梅扭头道。 “可我屈服了吗?”三横恨道。 “没屈服?那是沥双没有手段。作为女人最厉害的不是嘴。光说不练怎么行?”金郁梅得意地说。 “你浑蛋,告诉你!我至死不服。”王三横斩钉截铁地说。 “嘴硬?好,我这就撤她凳子。” “别别,千万别伤她。”三横只好再说软话。 “好说,那你是同意了?这男女之事,男的不同意,我的确也没好法子,那么既然同意,愿修燕好。”金郁梅高兴地说。 “绝不,绝不!”三横气急高叫。 “你如何这么死心眼?你看我长相比她强吧,本事还大,有权有势,高等人呐。随了我吧!” “绝不。”三横道。 金郁梅蹬圆了眼道:“哼,我一个顶天立地奇女子,本来他岳飞没准还配我。要了你,都亏了。岳飞不应,我还真没辙。可把你王三横给攥了,这点手段没有,我白话了!” “放屁!”王三横厉声骂道。 “嘿?那你这阳泉,就要去阴间变成阴泉。对不起了,明年今天就是她周年。”说罢真的“腾”的一脚。把凳子给蹬了。阳泉立刻被上吊在梁上,她浑身捆着,脖子上吊着,蹬裂双眼,‘呜呜’喊不出话来。形势万分危急。 “大不了一齐死,你杀了我吧!”王三横高喊,眼睛血红,都快瞪出来了。 “怎么舍得?阳泉有点功夫,不会马上就死。且看我手段,我眼下就要成你的新人。哎哟,阳泉一边慢慢死着,咱俩一边拼命玩着,太得意了我!跟神仙一样呢。”金郁梅扭身,张开双膀,去抱三横。 “绝不,绝不!”王三横绝望地大叫: “马上救阳泉,否则立即咬舌自尽!” 八十一(2) 细作设下迷烟阵, 铁匠志坚死不从 八十一(2)细作设下迷烟阵,铁匠志坚死不从 阳泉被金郁梅浑身绑了,又有绞索套在脖子上。正踮起脚勉强透气,竟被这恶魔一脚蹬翻了身下的凳子。 她脚下一松,眼前一花。周身吊到半空。顿时,没有了呼吸的意识。阳泉明白,这人要是闷了进出气,那就完了。可不管如何努力,好像身上的气脉,已经完全不归她管了。 开始,屋子里烛影摇曳,她还知道哪是黄的,哪是黑的。不久,黄的烛光,黑的灯影,全变成白乎乎一片, 阳泉知道,自己大限马上到了。 几年前,她也是被绑着,由极高处跌下。可那时,是她自主自愿,高台入水,她头脑清楚,心中明戏。这回吊在空中,她意识模糊,脑子里只有一个字。恨。 另一边,金郁梅把王三横搂到怀里,正要动手。听三横说要咬舌自尽。 金郁梅是什么人?她在金营专门练过,要对付各种情况。 听了王三横气急败坏的话,她“喝喝”一声奸笑,趁三横说话张着嘴,一个不注意,她瞅冷子把截绳子头,硬塞到三横口中,就怕王三横真的寻短见。 三横拼命往外吐这绳头,金郁梅死死摁住,往里塞。两人挣扎一处。王三横武功再强,周身一道一道地绑着,有劲使不出来。 但是房梁上,阳泉拼死摇晃着,更不得章法。眼看是不行了。 王三横嘴角被金郁梅塞出血来。但他心里更加流血。 阳泉,那数年来日夜厮守的爱妻,那帮他造弩打刀、攥成风箱的左膀右臂,那老阳掌柜放心托付的掌上明珠,那让岳飞沥重二帅敬重的奇女子,竟要死在他王三横面前。 “我托生厉鬼,定要你粉身碎骨!”三横嘴里塞着绳子,话讲不清楚。可金郁梅听明白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人恨成这样! “托生成鬼?你不好好的活着吗?嘿嘿,我就喜欢你个拧劲,我今天非收伏了你!哼,早知道,我根本不要狗屁姓岳的,我就要你!”金郁梅嗷嗷尖叫道。 “狗屁混蛋王八蛋!” “哼,哪有好儿马不尥蹶子的?今天我非骑顺了你!”金郁梅拼命用膝盖压住三横,继续狠塞那绳子头。 “狗屁混蛋王八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忽见一人快速闪进屋来。扬身将手中刀一记‘穿花渡柳’倏然扔出。同时两只短箭,快如飞蝗,均打向阳泉头顶上方。 阳泉憋着气在挣蹦。脖子上绞索越吊越紧。在她拼死挣扎下,整个人连带绳索摇来晃去。要发刀箭断索,殊为不易。这便是相救之人为什么连发两矢加一刀的原因。她的命,眨眼中就要被阎罗索走,半刻耽误不得。 瞬间,‘吃吃’破空之声。抛刀短箭将阳泉脖上方绳索斩断成四截。其实只要断两截就够了。如此一来,三重保险下,阳泉‘窟嗵’一声跌到在地。 她挣蹦得太厉害,绞索摆幅太大。这绳索一断,她来不及收势,其实也根本没有了收势的意念。左肩着地,摔了一个七荤八素。不过命是暂时要回来了。 金郁梅武功不低。虽然她全身心在王三横身上,却也知道有人来了。怎料到来人太快,没等她从地上起身,阳泉早救了。 “你是何人?”金郁梅一怔,她方才已经用毒烟将所有下人都熏倒。又在通往设宴房间中处处设了毒香。料定无人可以前来。 话说来的人不是别人,却是沥重。 原来衔悲见金郁梅设宴,怕是不行好事,远远地盯着。果然见她对下人施了毒手。 知道房中凶多吉少,但自己不会武功,衔悲连忙去请沥重。那沥重病体未愈,但听言大惊。来不及埋怨三横等人的大意,提身前往。因为事前衔悲告诉她毒烟,故闭了气没受伤害,得以闪身夺进房中。 可金郁梅也是一身武功,见有人来先是一怔。但见她扔刀救人,人虽救下来,手法也快,但力道不足。知道并非劲敌。遂一步欺上前去,探掌便抓。 这一式叫‘鹞子扑鸡’,又凶又恨,直奔沥重面门。沥重早有防备,一招‘回头望月’,放过此爪。反手击向金郁梅脑后。金郁梅一击不中,立即变招。左手‘大鹏展翅’,倏地向沥重袭来。 沥重见招式猛烈,只得底头躲过。心说不好,此人武功不差。若在平时,倒也无妨,但眼下大病未愈,久战之下,必吃大亏。 那金郁梅见沥重身单势薄,面如蜡纸,知她是有病在身。更加有恃无恐,把驾子拉开,拧身一记‘鹰隼探爪’击向沥重前胸。 金郁梅这一着,乃是她成名之作。激如旋风,快似闪电。要在平时,沥重没灾没病,防她这招,也在两可之间。不要说她重病初愈。进屋就把全力用在救阳泉之上。 这掌挂动风声,凶猛无比。沥重再想躲,可是来不及了。只听‘扑’的一声。打个正着。沥重不敌,‘哇’的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本来阳泉与三横见沥重杀进来,都道是救星来了。不料沥重大病未愈,身形不稳。而金郁梅则武功甚强,越战越勇。三招之内竟把沥重打吐血了。二人把眼一闭,心想完了。 阳泉届时大叫: “沥重姐你快跑,别管我们!” 沥重听言也知不敌,转身要跑。金郁梅冷笑一声:“你往那里跑?你西夏沥重也是世间有名。如今命丧我手,也是活该让我成名。另一节,也断了王师傅念你。这个买卖只赚不赔,你拿命来吧! 八十一(3) 细作设下迷烟阵, 铁匠志坚死不从 八十一(3)细作设下迷烟阵,铁匠志坚死不从. 金郁梅见沥重先输一招,不敌要跑,不禁万分得意。说罢话,一个闪步竟抢到沥重前面,挡住了门口出路,伸手一记‘秃鹫摆尾’袭向沥重心口。 沥重此时,脚下有如拌蒜。身形早已不稳。正是因为方才不留神中了金郁梅一招‘鹰隼探爪’。 饶是金郁梅初会沥重,不知深浅,不敢把招数使老。但沥重有病在身,吃了这一记,已经是毫无还手之力了。金郁梅这第二下,她心里有底,下手更重。就想要了沥重的性命。 沥重多少是苦练过武功的。两军阵前经验丰富。她见沥重‘秃鹫摆尾’下手颇重,知道搪挡不得。但是要躲,也是来不及了。沥重把身形一摆,让过心口,硬用左肩相对。 又听得‘蓬’的一声,金郁梅一掌打沥重肩上。声如裂帛,恐怖异常。 二人把眼睛闭了。同时心想,这下全完了,跑也跑不出去了。沥重也跟着受了连累。王三横肠子都悔青了。 再说了,就是跑出去叫人,铁匠营恐无人是金郁梅对手。 可就在这时,突然沥重张口一喷。原来她口中还有满嘴的鲜血。 金郁梅一掌击过之后,二人相近不过咫尺。这一口鲜血,金郁梅实在无法再躲。立时被封住了双眼。这一招沥重败中取胜,唤作‘布云成雨’,是她们老沥家百年练就的绝活。平时绝不示人。故金郁梅防不胜防,正好着了道儿。 书中暗表,当年沥家老祖宗拓跋思恭,帮助唐朝去打黄巢。两军在长安城决一死战。拓跋思恭本带领手下,攻城占地,势如破竹。但他大意轻敌,单人独骑,追黄巢至含元殿。被黄巢数员大将团团围住。拓跋思恭武功盖世,连斩五员上将。终于是强弩之未,被黄巢最后一名大将青铜倭瓜锤撞破胸前铁甲。铜锤将虽然死于拓跋思恭钢鞭之下,可他这一锤,也是悬一悬取了拓跋的性命。 那黄巢见有机可乘,上前拿人。他心想,拓跋思恭主帅一死,唐朝请的党项兵群龙无首,不攻自败。届时长安城还是他的。那唐朝的气数,就要终结在他建立的大齐政权之下。 这一此,轮到黄巢轻敌了。 他哪知道,党项武士,最是坚韧无比,从不投降。故而发展了数招败中取胜之法。这‘布云成雨’也好,‘含血喷人’也罢,乃是故意作了中招的败势,借敌人之力,震断自己的血脉。一口血喷出来,势如疾风,专封敌人双眼。 黄巢中了拓跋思恭一口鲜血,差点眼睛也瞎了。焉能再战。幸亏手下人忠诚无二,豁出命来保他逃走。不然,性命早被拓跋思恭取了。饶是如此,黄巢大败,丢了长安。此次一蹶不振。否则,当年的中原,便是黄巢坐稳了大齐天下。黄氏“金统”之年号,就要久传于世了。 当然,老沥家这一招,也不能轻易就用。毕竟一用之下,自家元气大伤。哪有为了对敌,先伤自己的?所以这一式,江湖上几无人知。莫说金郁梅不识,就是王三横,乃武学泰斗周侗得意门生,也是全然不知。 话说金郁梅一击得手,得意万分。她心想,那个王铁匠,我叫你看看,什么叫能耐。我还真不怕你不从! 可是她乐还没乐出来,眼前一红,就啥也看不见了。金郁梅脑袋‘嗡’的一声,转身要退。 退,往哪退? 再看沥重,知道莫衔悲目不见物。一招得手,马上单掌向下,一记‘白虹贯日’恶恨恨打在金郁梅太阳穴上。可叹金郁梅太过轻敌,都被当晚的大胜冲昏了头脑。最终倒在沥重掌下。 沥重趁热打铁,欺身将金郁梅绑了个严严实实。 前文说到,沥重久经战场,什么人没见过?她听了莫衔悲的禀报,早知金郁梅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急急前来救人,一路上可就想好了对策。知道自己久病初愈,无法硬碰金郁梅。于是思想了示弱之计。就是要利用金郁梅擒三横、吊阳泉、打杀宋兵的忘乎所以,来一个将计就计。 金郁梅哪是沥重的对手,两招貌似得手,忘了东南西北。大夏的沥帅,能是这么好欺负的? 沥重一击得手,并不敢怠慢。她知道,转个背,阳泉和三横就能自救。但是自己病重手轻,金郁梅要苏醒,可能就是眨眨眼的工夫,那可不是玩的。 但她一个王三横心中的“不杀将军”,来在铁匠营作客,又不想在酒宴屋中再添血腥。于是去绑金郁梅。 可有一样,沥重示弱,败中取胜,也是她没有办法的办法。她病了那么久,又为了惑敌,多少进一步伤了自身。 这样,沥重捆了金郁梅,再也无力支撑,一头昏倒在地上。她嘴上还想说什么,可人已经不行了。 此时阳泉手捆了,脚尚能移动。挣扎着捱到沥重刀前。用口衔起来,拱到三横面前。先解放了三横,然后三横又给她松了绑。 二人甫一解放,拼了命般奔向沥重。无论如何,要把沥重救出房间。 此时沥重双目紧闭,嘴间挂着鲜血,浑身软塌塌也是昏迷不醒。三横阳泉见状,知道大事不好。如果不马上营救,后果不堪设想。 救人要紧。这间堂屋乃会宴之所用,并无床榻。可当务之急,是让沥重好生躺下来,以药石救之。三横阳泉情急之下,背了沥重就走。这样三横背着,阳泉扶着,大步流星走出门外。 这间堂房原本与其它房间并不相连。因为铁匠营有些事情需要保密,比如与岳营军官相见商量军机大事,故而特建了一个大廊。上方有顶两面是墙,以掩外人耳目。 不想倒被金郁梅抓了可趁之机,在廊内安了几处迷香。那衔悲去找沥重之后,她倒是告诉这迷香之事了。 沥重前往救人,又着衔悲去请几名会武师傅紧随策应。这衔悲到处找人,跑了一头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找了些人手。只为当时是下工时分,大伙却已散去之故。 可是衔悲毕竟不是武人。情急之下,倒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那就是廊内迷香。 所以救人策应的五六名铁匠一进长廊就被迷倒了。这还不算,由于沥重昏迷,三横与阳泉对迷香不得而知,也是情急不察。 出了堂房没走几步,脚一软,二人皆被迷倒。 饶是三横习武之人,又学了沥重送的达摩心法,内力雄厚,虽倒在地上,尚有三分思维。那阳泉已被迷得昏睡过去。还算她也习了达摩心法故中毒不算太深。 此时三横倒在地上,才迷迷糊糊发现不远有一柱香,姆指粗细,正在突突地冒烟,三横此时盼只盼这支香赶紧烧完。他们三人届时能够清醒,而屋中金郁梅尚能绑得紧,不可以挣脱。 他可是大错特错了。 八十一(4) 细作设下迷烟阵, 铁匠志坚死不从 八十一(4)细作设下迷烟阵,铁匠志坚死不从. 原来沥重一记‘白虹贯日’,要是她本身没病没灾,一招可致对手死命。但她毕竟身体虚弱,只能将金郁梅击昏。沥重心里明镜似的,这一击不能致命。所以才用绳索将其绑住。 本来应该万无一失,但沥重气血用尽。这件事,便是作不好了。她绑了好几圈,看似结实,其实松松垮垮。她也明白,这金郁梅要是绑了“王八看海”加“猪蹄扣”,谅神仙也没辙。可沥重最后一扣,要把金郁梅的脑袋硬窝在她胯间。就这点劲,沥重可是说什么也使不出来了。 而三横阳泉救人心切,本想先安置沥重,再来对付金郁梅不迟。怎料中了迷香,这就给了金郁梅反手的机会。 外面的人迷倒不久,金郁梅开始苏醒。不久能动了,绑是绑着,可屈伸能动。金郁梅深吸一口气,便连滚带爬寻到堂屋中火烛之前,咬牙忍痛让火烛将手上绳索烧断。她冷笑一声,自己又解开脚上绳子。听听门外没什么动静,她从容地捡起沥重的刀,在灯下看了看,口头叫道 “好刀好刀!”。 这刀本是三横精心打造,送于沥重的礼物‘绝演’。自然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利刃。金郁梅用刀往烛台上一试。那烛台本是铁铸,粗的地方有碗口那么大。金郁梅专往粗处砍。“锵”的一声,竟轻易将其斩断。金郁梅拿烛台观看,断茬均匀,浑白光亮。再看那刀,不蹦不卷。这指定是王三横打的,归我金郁梅了。哼,当个彩礼也不错。 她不禁十分得意。心说怪不得金国差她来铁匠营,果然这王三横是不世出的能人。哼,再能的人,她金郁梅也能收伏。 当下金郁梅拿了沥重的绝演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乃是迷香的解药。她自己先喝了一口,以防不测,然后快步走出门外。 门外,那三人正躺在地上。只见阳泉侧卧在地,不支跌倒之状。三横与沥重离得近些,王三横半仰半卧,半靠在墙上,满脸焦急,双手却托在沥重头下。那沥重四脚八叉,躺在地上,浑身鲜血斑斑。只有脑袋被三横托着。目光却是十分平静。 这廊子,本来窗户就不大,外头好像没月亮。廊子里就指着几排蜡烛,光影恍惚。可金郁梅却能把王三横看个清清楚楚。这汉子人长马大,就是躺地上,尚有几分威风。 这个儿马蛋*子,我都说了我欢喜你,你对我那么横。哼,我扎死你! 金郁梅伏身把刀子凉嗖嗖抿到三横脸上,奸笑道: “这刀指定你打的给了你心上人。拿你自个打的,自个心上人的刀捅你自个儿,你服不服?” 王三横安静躺着,动也不动。金郁梅摇摇头,把刀子瓶子撂在地当央。 掐死你!这个儿马子。 她伸胳膊扼住王三横脖子。猛然感到这脖子挺拔滚壮,耳头根后的脉象,一下一下,节奏深沉有力。王三横的脑袋不是肥头大耳那种,却见棱见角,轮廓分明,英俊有加。再掐掐肩膀,那么宽。满世界上哪找这么宽肩膀的?彪悍得可以。指定是能担当的。 小儿马蛋*子,掐死你,我哪舍得?你个三横,横的,我非把你捋顺了。 哼,你是我的,如何去捧别个女子? 金郁梅心里有气,去掰王三横的手,可用了力气,竟然掰不动。哼,果然是铁匠,还真有两膀子力。不错,不错。 金郁梅见他自身不保,却尽全力护了沥重,突然心中又酸又涩。转身用力狠狠把沥重踹出去。 她刚就势往三横肚子上骑,不想用力过猛,把身边宝刀带出几丈远。那也算了。一下子连带着,把她药瓶子蹭得‘的溜溜’打转。这宝贝可不能翻了。金郁梅翻身一个“蛤蟆扑食”,把药瓶抢到手。 金郁梅想了想,又不禁点点头。就拿了瓶子想给三横吃口解药。但三横似已无法开口,牙关紧咬。金郁梅知道就是灌了,也不见得能咽下去。 无奈间自己先吃了一小口,用了吃奶的劲,撬开他嘴,然后嘴对嘴给三横喂下去。 金郁梅原本只是要三横苏醒。倒没有别的意思。这一喂药,可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吻到男子嘴上。 她不禁心如撞鹿,‘突突’直跳。解药本没什么太重的味道,但到了王三横口中,似有丝丝甜意,又像是陈年的老酒,竟感到醇香一度。 金郁梅自己闭了双眼,在三横嘴上停了一回。又捏捏王三横胸脯的腱子肉,硬梆梆挺结实。好一会,才又抿了第二口。照样喂给王三横去。 这药还真灵,一会儿三横就醒了过来,能说话了。只是金郁梅没敢多喂他,怕他好了,对自己反而不利。 “你醒啦?”金郁梅三分笑意七分得意道。 三横感到口中发甜。知道是喝了解药。只是手脚尚不能动,见金郁梅正在身旁,心中怨恨。眼睛一闭,忙把头一扭,不去理她。 “你这人十分没劲,哼,是我刚救了你!”金郁梅皱眉恨恨地说。 “是吗,为什么?”王三横撇嘴道。 “什么也不为。只想跟你说说话。放心这儿只有咱俩,哼,旁人进不来的。”金郁梅平静下来。 “好,我跟你回话。但只求一个条件。”王三横若有所思,突然答道。 “什么,说!”金郁梅见与她有深仇大恨之人,突然开口相求,不由得意。 “请金小姐把这位女士的头稍稍垫起些。”三横甩头示向沥重。 “哎哟,什么时候了,哼,还惜香怜玉。不垫起来,也不见得就死了。”金郁梅有些酸酸地,又说, “好吧,你不要叫我金小姐只称郁梅,我就垫。” “行,郁梅就郁梅,请您垫一垫,不过举手之劳。”三横无法,只好求情。他知道,沥重的生死,由不得自己耍小性子。 金郁梅见三横服了三分软,不由高兴,伸手把沥重的头垫得高高的。 书中暗表,只因为这一垫才救了沥重的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王三横既习武又懂些医,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这人我知道。乃西夏将军沥重,我自然也知道你们的关系,哼,我还知道你对沥重甚至胜于你老婆。”金郁梅不咸不淡道。 “你要说什么?”王三横有些个怕。他怕金郁梅下毒手。这人心太黑,手又辣。而自己,此刻胳膊腿都抬不起来。 “我要说,我今天不打算像先前想一样,将这两个女人杀了。”金郁梅改口道。 “是吗?”王三横极怕金郁梅口是心非。 “当然,我要让你心上人都看看,他们的三横,怎么拜到我的裙下。白天给我打铁,晚上给我暖被、哼,哼,作神仙。”金郁梅喝喝奸笑数声,道。 “你不杀人?我能信你?”三横不听她的挑逗,单对阳泉沥重安危着急。 “我说今天不杀,可没说往后。留她俩二女相争,你再行,头也得大。到时候我回来。你就知道我的好。哼,那时候,我让你自己个捅了她们,看着咱俩当神仙她们慢慢流血流死。哼,太得意了,也不枉咱俩来人世一场。” 王三横听言,恨恨地想,人世?人皮禽兽。但他必须忍了,就怕她变卦,便低头道: “今天不动杀心,你说的。” “大丈夫一言即出,哼,哼,驷马难追。”金郁梅意气满满。 “你也是丈夫?”王三横轻蔑之意,实在掩饰不住。 “当然,我金郁梅女中丈夫,顶天立地。”金郁梅得意地说。 “那你还干龌龊苟且之事?”王三横恨道。 “我龌龊?老实告诉你,哼,我今年三十二岁尚是处子之身!”金郁梅自豪地说。 三横听言一脸不信的样子。 “不信?那也没关系,我这就与你行房,哼,看你信不信。” 八十一(5) 细作设下迷烟阵, 铁匠志坚死不从. 八十一(5)细作设下迷烟阵,铁匠志坚死不从. “别别,我浑身动弹不得,再说,你这人太神秘,让人害怕。一怕什么事也干不了了。”三横敷衍道。 “神秘?神秘才有意思呐。来!”金郁梅要来硬的。 “不行!”王三横坚决摇脑袋。 “那不妨自我介绍一下?哼,就不神秘了。”金郁梅想想,突然又有几分得意。 “说说吧。”王三横心想,不管怎样,一不能激怒了这女魔,不能让她改主意害了沥重并阳泉。二来,可以逐渐恢复体力。 “我知道你是拖延时间,等那香灭了。哼,哼,不过没关系,咱们有的是工夫。”金郁梅道, “你知道,我活到现在,连亲吻都只有一次,哼,不信了吧。” “那你?”三横还是想拖时间。 “告诉你,我的第一个吻,是吻在你嘴里。你中了毒咽不下药。是我嘴对嘴喂你的。哼,不然你哪能这么快就缓过来?”金郁梅坦白地说。 “。。。”三横无言。 “不想再问问为什么?”金郁梅回想方才吻了三横,因此还救了人,不禁极为得意。 “不重要,也不想问。”王三横只是想稳住这女魔。 “不重要?对我十分重要。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为什么?哼,因为我喜欢你!”金郁梅认认真真地说。 “不值得。”王三横轻描淡写道。 “值,值,一万个值。”金郁梅有些激动: “哼,起头呢,我还真觉着自个儿委屈了。反正是为国捐躯了。” “那还不快点收了,亡羊补牢。”三横还存幻想。 “哼,天王老子成全,我歪打正着!”金郁梅兴奋地说。 “什么歪打正着?”王三横越听越不明白。 “我什么一个高贵的人尖,下嫁你个铁匠,哼。”金郁梅故作姿态道。 “高贵?”三横心里话,茅楼的蛆,怕比你高贵两份。但他忍着,不说出来。 金郁梅眼眉望天上一挑,道: “知道完颜宗辅吗,就是阿里朵,他是我伯父。” 这举世无双的贵族身份,在金郁梅自己这,从小就骄傲得不行。可对于王三横,不值半个铜板。要是金郁梅祖上是打铁的,也许三横还能拿眼皮夹一下。但王三横不想多事,便 虚与委蛇道: “恕在下孤陋寡闻。只知阿里朵乃继三省宗磐,尚书宗隽,左副元帥哒赖之后,第四位反战之人,官拜统军,不知确否!” “对。哎呀,你还知道什么?”金郁梅奇了。 “只知道他在左路军中是实权人物。金国数一数二的富人。以牛羊计,当居第一。以草场计也是名列前甲的。不过金兀术啊,就是完颜宗弼,助金熙宗诛杀此四人,实际是一场官廷政变。”三横侃到。 “哎呀,哎呀,你一个铁匠知道这么多。连金国一般百姓也不能知道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过阿里朵与金兀术是政敌,看你今日所为,分明是金兀术派你来大宋卧底的。”三横又说。 “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伯父与金兀术有隙,全是为国家计。是他临死 前嘱我去助金兀术。因为届时国家大政方针尘埃落定。便是攻宋!即如此,我等亦当以国事为重。”金郁梅郑重地说。 “这么说倒有三分大丈夫气,不过你们金国以侵略他人为生,确实不敢令人恭维。”三横讽道。 “世间活物一则为狼,一则为羊。是狼便要吃羊,哼,是羊便要被吃。犹如金宋。”金郁梅不以为然。 “噢,即然金人如此了得,那你干嘛要委身与宋人,岂不令人齿冷?” “我从小就被告知金贵宋贱,金人英武宋人猥索。但真到宋地一看,高房万顶,沃野千里。人人生活富裕,衣着华丽。特别是读了些宋书,故觉得极有意思。你知道我是从小自愿练成为作卧底的。因为特别刺激有趣,我喜欢干这个,但也不能随便委身于人,我一个大金的贵族。” “那你还来。”三横道。 “哎,我可没有答应是人就嫁,我只答应了嫁与岳鹏举。在金人眼中,也算是顶天立地的英雄,那么我也不枉此生。可恨的是,哼,我连他的面也没有见到。”金郁梅苦笑道。 “那就回去吧。”三横不屑道。 “不然,我要打探宋军兵械的情报。” “哦,探到了吗?” “当然,我知道真正厉害的是扎麻刀,哼,全为你手下所制。”金郁梅面有得色道。接着,恍然若失地说: “哼,我要是早认识你十年。你的刀就是大金的兵械。要那样,还有什么姓岳的?也没了他金兀术、哈米赤。小儿马蛋*子,我怎么没早认识你?” “世界哪能像你想的?”王三横摇头道。 “是呀,这世界太不公平。所以费我的劲打探你。”金郁梅愤愤不平道,用指头狠狠戳了一记王三横的脑门。 “还探有什么?”三横心中一惊,问道。 “还有就是你等正在研制器械以破拐子马,而且已经成功。”金郁梅更加得意。 “不简单。你到我处,加起来不过几个时辰,就能知道这许多?”三横大惊。 “服吧。告诉你,你的帐本在我手,哼,哼,上面记得是一清二楚。”金郁梅开始脸上放光, “还有什么?”三横真不知这金郁梅连帐本都偷到了。 “还有,还有。就是你了。”金郁梅高兴道。 “我?”三横不解道。 “对呀,你这个人着实不一般。要不然金国几次三番要请你去。哼,你看这扎麻刀是你打的吧。”金郁梅道。 “我只打小锤。”三横想糊弄外行。 “什么叫小锤?这风箱也是你制。是不是?”金郁梅奸笑数声。 “算一半吧。” “真人面前,就别假谦虚了。而且你这个人长得挺好。浓眉阔目,高高大大的。你我年令也相仿。就算你稍大几岁,不也正好吗?跟你说我真的喜欢你。你看,方才你自己不惜一死,也要救你老婆,而且绝不负她。哼,我就喜欢有担当的。所以我说特别值。” “所以你我绝不会成事。” “不然,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我要放出手段,哼,哼,人你挡不住。”金郁梅似什么都知道。 “昏天黑地,不三不四!这个世界岂能乱来,此种想法甚为荒谬。”王三横摇头道。 金郁梅哪能听王三横的?她尖声笑道: “得了,我说过,哼,西夏沥双就逼迫过你。” “我至死不服,你应该知道。哪有她那么浑的?”王三横不以为然道。 “哼,她沥双白长付好脸蛋,就是不会用。哪有男人不从女人之理?你来看。”金郁梅说着凑到三横面前,就要把自己前胸敞开。 三横忙紧闭双眼,口中急道: “非理勿听!非理勿行!非礼勿视!” 81回完 八十二(1) 衔悲涉嫌放凶犯, 郁梅自谀女丈夫. 八十二(1)衔悲涉嫌放凶犯,郁梅自谀女丈夫. 金郁梅在金国,的确是第一美女。加上出身高贵,多少王公贵族见了她都是哈喇子流半尺。可她一个也看不上。 她伯父阿里朵虽失势,可金兀术政局未稳,不敢造次。她周围一帮公子哥儿,可望而不可求,叫人越发丢魂失魄。 这就让金郁梅自我感觉太好了。觉得天下所有人非都倒在她石榴裙下不可。那王三横,不过是个铁匠,哪里架得住自己的能为? 想到这,她颇为自得地说: “怕了吧,我真把你抱好了,哼,哼,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我叫你服得上了西天!”金郁梅得意地说。 这个晚上,大月亮此刻出来了,光灿灿照入廊中。照得金郁梅脸上也有了光明。 “金小姐,你说是你是大丈夫,不干龌龊苟且的勾当。”三横道,他当务之急,必须稳住这魔女。 “哼,男女之事,天作之合。仅此而已。不过我先暂放你一马。”金郁梅道。 “为什么?” “因为本姑娘喜欢跟你说说话。就这么说吧,哼,我从来没有跟陌生男子这么近,这么畅快地交谈过。咱们聊聊,你就知道我学问了。我得你的人,必得你的心。”金郁梅自信地说。 “在下倒是受宠若惊了”三横一边说话一边斜眼去看那迷香。 “不用看香,还得一会呢,”金郁梅得意地说, “不过,你也别老在下在下的,你就在我边上。待会成就好事,哼,哼,你要愿意,可以在下面。”金郁梅双眼迷离地说。 “越发没有礼数,你还说你是处子,说话如此难听。”王三横还是从心底十二层,不拿眼皮夹金郁梅。 “我当然是处女,不过男女之事我见的多了。哼,哼,我们卧底什么都要学的。”金郁梅认真地说。 “你们金国,还干这些事,开学馆吗?千古奇闻呀。怪不得你两次叫人来看你睡觉。人顶要紧,就是一张脸。”王三横少见多怪道。 “这有什么丢脸的,反正她们看了,完了也死球子了。倒落得咱们二人多少的快活。”金郁梅美滋滋地说。 “你还是人吗。跟狼有什么两样?” “狼要吃羊,哼,自然无所不用其极,有什么大惊小怪?”金郁梅摇头晃脑道。 “但我们是人,狼中没有大丈夫一说。” “怎么没有,哼,哼,头狼便是。”金郁梅辩道。 “你是头狼吗,你只是头狼手中棋子。” “你说什么?哼,我金郁梅相貌倾国,武功盖世,智慧无双。” “那你更应该把头抬的高高的。” “为什么?”金郁梅不解。 “因为你有本钱,因为你是大丈夫,因为我尊敬你。” “真心话?”金郁梅眼睛一亮。 “当然,你的确值得我尊敬。出身名门,才貌双全,却能为国舍家舍己。” “那你也喜欢我了?你爱我吗?”金郁梅动情地问。 “不爱,不仅不爱,反而痛恨。” “哼,为什么?” “因为你所作所为,虽是为了你金国,但禽兽不如。试想你家也有牛羊,你希望牛羊都被狼擒了吗?” “这个。。。”金郁梅一时语塞,但她毕竟聪明,眼珠一转,道: “金人宋人,同属炎黄子孙,哼,哼,凭什么宋人占中原,金人却居苦寒之地?” “大宋并未限制金人前来,但金人不喜农耕。是不是?”王三横并不同意。 “种地多枯燥,当然不如放牧牛羊,天苍野芒,哼,哼,多么自在。”金郁梅不由说。 “所以要侵占中原者,非金人百姓,乃少数贵族。他们穷兵黩武,为一己之私,驱民为兵寇,杀戮无数,所以我说‘禽兽不如’。而人之所以为人,万物之灵,而不是狼不是禽兽,就必然有他作人的准绳。” “这一节,我看过你们宋人的‘论语’、‘孟子’,哼,还有‘梅花易数’,倒是说了这个,也算是道理吧。”金郁梅道。 “’梅花易数’乃占卜之书。你也看过?”三横有意拖延时间,又用眼看了看那迷香烧得差不多了。 “叫你不用看香,你还看,哼,我知道快烧完了。”金郁梅头也不回地说。 “烧完了,请你再点一香。” “嘿,你真这么想?” “真的,我愿意跟你说说话。”三横说。 “真的?你是不是想使什么坏呢?”金郁梅反而不信了。 “我非使坏,反要教好。你为金兀术卖命,罪孽深重。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如若幡然悔悟,我们可以是朋友。”王三横口吐莲花道。 “再说一遍。真的?哼,你口不对心。”金郁梅道。 “既然我面对女中丈夫,也不能叫你看不起,我说话算话。今天作事,一切行为全在明面。我只要一个条件。”王三横边说边忽悠,他感到机会到了。 “什么?”金郁梅问道。 “我身上有一包银针,你替我给她在风池、印堂、大椎三个穴行上针。每针须入半寸。绝不能多入。”三横用眼瞧了下沥重。但见她出气多,进气少,十分艰难,不由心如刀绞。 “你还会医,哼,刚才怎么不用?”金郁梅奇道。 “开始就用不行,现在不用就晚了。”三横解释道。 “哼,你不怕我在大椎穴入一寸半,要了她性命吗?”金郁梅用下巴朝沥重扬了扬。 八十二(2) 衔悲涉嫌放凶犯, 郁梅自谀女丈夫 八十二(2)衔悲涉嫌放凶犯,郁梅自谀女丈夫 “你不会。”王三横肯定地说。月光映在他脸上,显得十分诚恳。 “为什么?”金郁梅很奇怪。 “你是金国贵族女中丈夫,自然一诺千金。” “谢谢你的信任。你这人果然不一般,我太爱你了。还告诉你,我虽是贵族,阶级名分固然要紧,但最讲实际。哼,哼,所以不在乎你的老婆还有相好。到时候凭本事。我的本事就能叫你必须只爱我一人。”说完从三横身上拿出针来给沥重行了针: “好。我给她扎针了,告诉我,你也看过《梅花易数》吗?” “这梅花易数的作者乃是我师傅的师傅,但我与卜卦一事不甚了了”三横又去看迷香烧得差不多了。 “别看香了,哼,到时候我也不会点第二枝的。那什么,你倒底会不会梅花易数。”金郁梅觉得眼前这人的确有些本事。 “你要卜什么?” “我今天能不能成功。”金郁梅问道。 “好,请你生辰八字。另请在天干地支中各取一字。”金郁梅告诉了他自己生辰八字,又说,不取天干地支,自个姓名可否。见点头,她各取了金、梅两个字给三横 三横道,“你是女子,本应从申卦起算。但你又是女中丈夫,从何起算,还请明示。” “各算一卦吧。”金郁梅道,她是真想让王三横自个算得,她与他有天作之合。而且,她也相信,王三横这人是正人君子,不会在卦上作什么手脚。 王三横很快算毕,不禁皱了皱眉头。 “请示卦底。”金郁梅说。 “真要听?”王三横似有犹豫。 “当然。”金郁梅着急地说 “哎,两个卦底皆是一样。”王三横叹口气道,仿佛为金郁梅难过。 “什么?”金郁梅说。 “不成功。” “哼,能否释此二卦?”金郁梅颇不甘心。 “欲成事,金木水火土,五行必全。你有金有木,不惹沥重阳泉,算是有了水,尚缺火与土,焉得成功?”王三横忽悠道,他就怕金郁梅害人。 “谢谢你的坦诚,我自己算也是如此。这样吧,迷香将尽我不再点,倒要与你赌上一把,哼,哼,或卜卦之劫可以转运。”这金郁梅对《梅花易数》转运之道,颇有三份研究。 王三横听罢,却不知金郁梅又要玩什么把戏,问道: “如何赌?”。 “这是解药,你喝了,自然恢复。咱俩打一架。我赢了,你任我离开。不过日后我会再来找你的,哼,哼,届时不可再拒绝我。”金郁梅既然认定自己是女中丈夫,自来存有一份骄傲。 她感到三横也是丈夫行径,便由衷地透着一份自信。 “输了呢?”王三横问道。 金郁梅信心满满,撇嘴讽道: “我不会输。我金郁梅武功盖世,哼,怎么输你。想你一个铁匠,又会医道也就罢了,还懂梅花易数,那有功夫习武?你偃城役本在岳飞军中,却并且出战。当时两军争斗如此激烈,你不出战,说明你武功不济。” “你不要太过自信,你真输了怎么办?” “我绝不会输,哼,真输任你处置。”金郁梅是搞情报的。情报最忌不准。她知道三横被沥双所擒。也知道沥双手下十三太保,还知道自己武功稳胜那票人。 她不知道的是,沥双怎么擒了三横的。所以她的自信,真没准要害了她。 “好,的确是女中丈夫,来给我解药吧。你把衣服系好。” “你怕我这个?”金郁梅得意地指指自己胸脯。 “倒不是,衣装不整,我胜之不武。” 金郁梅把嘴一撇,道: “笑话,想赢我?好吧,咱们出去找个大地方。也让你看看什么叫能耐!” “找什么地方,就这打。也让人有个见证。你不敢呀。”王三横不动地方,道。 “什么?跟新人比划,还得情人老相好见证助威?”金郁梅不满道。 “废话太多,敢不敢吧。” “有什么不敢,就由你,接着解药吧。喝了,你先出招吧。”金郁梅似有恃无恐。 王三横得了机会,当然不能客气。一扬脖,“咕咚咚”把解药灌到肚里。心里说,沥将军、阳泉!你们那份药,我喝了。别怪。我有了气力,这就给你们报仇。 他吃了药,运运气,觉得行了,转脸对金郁梅说: “我是主,你是客,你先出手吧。” 金郁梅见王三横大大咧咧站到地当央,把腰带紧紧,也不做别的准备,就邀她出招,不由心中大喜。 她想,我说什么也得‘黑瞎子穿坎肩,露两手’。到时候,照样擒了你,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想到这,摆出江湖上的行话,道: “既如此,承让。看招!” 金郁梅话音刚落,左手一撩,右手紧接着横掌袭来。乃是一招‘春燕展翅’。 三横后退一步,躲过这一掌。这一步退,看似简单,实则不易。他退到金郁梅右侧,让对方发功乏力。 那金郁梅也真不白给。见一击不中,马上变招。反手一勾,不过是虚着。勾手未老,左手便是一叼,唤作‘苍鹭衔鱼’。 三横一笑,拧身躲过。金郁梅见再次扑空,双手一分杀向前去,称作‘白鹤亮翅’。那三横再次闪身躲过。 金郁梅见他只躲不击,有些不悦,道: “你为什么不出手?” “让你三招,否则别人说我以男欺女,坏了我的名声。”高手过招,周侗的‘器术势’之原理依然重要。所以三横就要先虎一把。 金郁梅听言,心中真就一凛。暗自想过,此人难道真的神功莫测吗,他一个铁匠。 三横的心思是,第一,看看她倒底有多大能耐。第二也要诈诈她,壮了自家声威气势,让她失了底气。 果然三招之下,金郁梅变得有些小心了。三横就在她一个犹豫之时,突然双手一合,唤作‘钟鼓齐鸣’。出手如电直袭金郁梅左右肩。 金郁梅见三横身手不凡,将身形一矮,不去接招反而强攻三横下盘,唤作‘麻鸭浮水’。 但她心里明白。如果三横怕了她,就此收手护盘。就说明进攻主动权仍在她手中。本来嘛,双人对打,进攻者胜算为多。 不料,三横并不理会,双手反而继续合掌将‘钟鼓齐鸣’瞬间转为‘双峰贯耳’。金郁梅一见三横如此霸道,心中兀自矮了三分。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三横双掌。 那三横怎肯等她再次出击?见双掌走空,侧身操拳,‘拦腰索玉带’向金郁梅中盘袭来。 八十二(3) 衔悲涉嫌放凶犯, 郁梅自谀女丈夫 此时迷香已灭。没有迷香,阳泉渐渐有些苏醒。就连沥重,虽然还睁不开眼,也隐约知道三横与金郁梅正斗在一处。 那金郁梅见腰间王三横横扫一拳,马上以‘鹊落松枝’对挡。那知道三横此掌是虚的。但见他把双手一举,此乃‘老僧入定’。似突然停手不击,实则要金郁梅自己动身。 金郁梅本想接三横这一掌,也知道其中力道必然不轻。便尽全身力去挡。而她下盘未动,但上身左倾。怎料三横这是空招。 金郁梅见自己身形不稳,只得上前迈脚,心想坏了,真道是能人背后有能人?自己太轻敌了。就在她一脚踏出之时,王三横疾变,反掌为腿,瞬间‘兔子蹬鹰’。 金郁梅见他出腿太快,左右两方均无法躲,只得后蹿。 她可是错了。 金郁梅的武功,本来的确是高深莫测。可有一样,那都是旷郊阔野练的。广场空地,她的武功可以尽情施展,大起大落,大开大阖。在过廊这窄小*逼仄之地,哪里是三横小擒拿的对手? 金郁梅后蹿之下,退无可退撞到墙上,再也躲不过去,被三横一脚蹬在小腿命穴足三里之上,‘窟嗵’一声,跌倒在地。 本来三横计划三十回合拿下魔女,这一次,三个回合就赢个漂亮。 三横见一招得计,那能再容她反手?上前一把擒住金郁梅肩头,当下制住了这个女魔头。 阳泉看见三横瞬自出招,打闪的功夫,练少林技走武当拳,两派拳法兼华山周侗的小擒拿。一时间南拳北腿,一气呵成。那个干净利索。知他本没给金郁梅半点喘息的功夫。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硬将金郁梅治住。不由得心中大喜。 人一高兴,加上迷烟早熄,阳泉竟自立起身形。 这一次,三横再不能大意,同阳泉一道将金郁梅绑了个严严实实,押在一座空房之中。此时廊中迷香皆熄,众前来支援的铁匠们也渐渐苏醒,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非将金郁梅处以极刑而后快。 这时,岳飞特使王横来了。 原来岳飞接铁匠营报知道金郁梅乃金人奸细。遂亲手书写了一封信,讲到“如果能利用她,则将计就计,尽量利用。当然不能只好索了这奸细的性命。” 三横对王横说:“这人业已得知我们造了十万余扎麻刀,并可能我们正研制破拐子马的办法。这将无法利用她。” 王横道: “不然,扎麻刀一事其实是公开的秘密了。倒是拐子马岳帥不希望与之多作纠缠。最好设法制止金人的拐子马。否则岳帥今后战略是进攻,进攻,再进攻。而金人使拐子马,岳帅必要准备破敌之术,反而分散了力道。” 三横闻言道: “如果这样,想办法让她知道岳帥对拐子马已有破敌之器,现在整日操练,让金兀术放弃了拐子马就好了。” “对了。兵者,诡道也。这是好计,可怎么实施呢?”阳泉道。 “只好放了她,并对她说我们已经做此准备了。”王横道。 “派谁放她,怎么说?”阳泉不由问道。 “那,只好我去了。”三横无奈地说。 “不行,绝对不行!”阳泉截钉斩铁地说;“第一她怎么会信你?第二别让她反把你勾引下水,你偷鸡不成反蚀了米!”了解 “不能够!”王三横犟道。 “不能够?你放她,她要你同她办事,你办不办?”阳泉恨道。 “当然不!”王三横拧头道 “那她又如何信你?”阳泉噘嘴道。 “那怎么办?”王三横道: “我也真不想再见这个瘟神。” “阳泉说得对,金郁梅必不能信。王师傅你放她,会适得其反。我有一法,可让衔悲去办。”沥重身上还插着针,但显然多有好转,在一旁进言。 “好主意。但衔悲行吗?”阳泉道。 “我看行,第一她原是金人派的细作。本没暴露,她姐之事,索乙禾做得漂亮隐蔽。她姐也是聪明透顶,到铁匠营,鲜有人知是衔悲的姐。第二,她很聪明机警,必会随机应变。第三,可让她透露些真实的事儿,以取得金郁梅的信任。”沥重道。 “什么事实?”阳泉问 “我看行。这事实比如扎麻刀打了多少,又比如破拐子马的兵械倒底是什么,咱们怎么做的。”王三横道。 “好,就这么办。”王横高兴地说道。 沥重又说,为使金郁梅信衔悲,须循序渐进。还得委屈王师傅给那金人送口汤饭,先消她三分警惕性。再吓唬她催她找机会快逃。 当时,从军的、练武的,多知道如果受了跌打损伤,要想很快恢复,除了药石针灸,得食“白龙黑凤”。白龙,其实是白鬃马肉。军旅中并不难找。黑凤指乌骨鸡。这可不是菜帮子加米糠、麸皮,能喂好的。定要让鸡吃正经的谷子。因此乌骨鸡甚是金贵。 王三横见沥重大病未愈又受伤,连宰好几只鸡给她。沥重说她哪里吃得了,叫王三横送两块给金郁梅,再给她治治腿,否则放了也回不到金国。 俗话“生炭烤马肉,开锅乌骨鸡。”说的是马肉要用半生带些烟的炭来慢烤。乌骨鸡呢,开锅就得,不能反复煮,否则药性就流失了。所以沥重一次吃不了,再热还真浪费了。 这样,阳泉虽是真不情愿,但又觉着沥重有理,只好让三横,快去快回吧。 书中暗表,奸相秦桧对岳飞军费多有减扣。致使岳帅可怜的一点钱只能用在刀刃上。打了扎麻刀与旋翼弩,岳家军竟无银置办防那拐子马的滚地钩镰刀。这在富甲天下的宋朝,也真是笑话。不过这样一来,反救了金郁梅的性命。 这时众人商量停当,阳泉召呼王横用饭,三横给沥重拿罢药,就亲给金郁梅送去些汤饭。 牢房中,金郁梅被紧紧绑在柱子之上。心里那个后悔。真没想到,这个铁匠那么大能耐。把她稳赢的盘翻个底掉。她自出道,往大里说,事事皆顺,从未遇到逆风船。 可岳飞拒婚在先,遭王三横生擒于后,数日之间,连走麦城。不由肠子都悔得绞痛。难道真如王三横所言,命里五行缺土火?这土火此生,哎,寻不到了。 她越想越窝囊。为国捐躯,本在她思想之中。但今番倒要折在自个喜爱之人手里。实在难过。这王三横是她刚刚动了心的。怎么不但不解风情,反而如此狠毒,绑得她动都动不得? 一时间,金郁梅都有下泪的冲动。她从小时起,经常是摔得鼻青脸肿,多少次蒙冤受屈,家族大起大落,从未掉过一滴泪。 这一回,鼻子是真有些酸。 再一想,即为大丈夫,宁折不弯,怎么着,不能让人看不起。 可又一想。今天的确太不顺。原本的好牌,遇上这个冤家,全打臭了。 金郁梅被绑得浑身发木,腹内有饥渴万分,正懊恼间,听有人前来。牢门‘吱呀呀’一开,竟是她刚念的冤家王三横。 这王三横一不说话,二不松绑。拿碗面条,连稀带干,送到金郁梅嘴边。 这碗里,别的不说,两片鸡肉,骨头可是黑的。别看屋里光线不好,金郁梅目光很毒,叫她看了一个正着。 “干吗,给我下药哇。”金郁梅说罢,紧闭双唇,不理这面汤。 王三横更不答话,自己‘唏溜’一声,先咽了一口。然后又把碗送上。 金郁梅也是真饿了。长这么大,她什么时候挨过饿?肚里好像肠子都拧一块了,十方难捱。她原本还想拿个架子,见碗里飘着肉片蛋花,实在就不想跟自个过不去了。 一碗面下肚,香喷喷热腾腾,金郁梅心情好了不少。想跟三横套近乎,偏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她怎么也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八十二(4) 衔悲涉嫌放凶犯, 郁梅自谀女丈夫 八十二(4)衔悲涉嫌放凶犯,郁梅自谀女丈夫. 王三横给金郁梅一碗面条汤,喝得她心里有两分活动。正想跟三横套个近乎,那王三横竟猫腰把她靴子给退了。光个脚不穿袜子。这还不算,他还往上挽她裤腿。 金郁梅把眼一瞪: ”干什么?你要轻薄我?” 说着,她拼命挣扎。那哪挣得动?腰间三道铁链子绑着,就怕她跑了。 这个王三横根本不理,继续挽她裤子。 临时的牢房之中,空荡荡只有一张大炕。墙上一盏菜油灯,暗黢黢不是好兆。 “不行!咱们俩没名没份,你不能这样。”金郁梅尖声叫道。可她绑着,动也动不了。 王三横还是不理,跟没听见一样,眼看裤脚挽过膝盖。金郁梅真急了: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别以为我刚才要你,现在你就胡作非为。哼,我金郁梅是有身份的人!你停不停?说话呐,你停不停?!你不停,我咬舌自尽!” “说个话都捡我牙根子,还有‘身份’?这是给你行两根针,不然刚才一脚,你功夫大了腿再废了。”王三横说罢,拿出银针扎在金郁梅足三里左右。 他自来不想理这恶女。但不给她扎个针,自己刚才那一脚,就能叫她回不去金国。 金郁梅这才知道,她腿麻,并不是绑的。 “你,你给我扎针?哼,你什么阴谋?”金郁梅立起眉毛道。 王三横还真想糊弄了金郁梅,就势放了她。他自来对沥重的话言听计从。可这一次不然。他怕莫衔悲演砸了。岳飞的釜底抽薪之计白瞎了,莫衔悲还得枉赔上性命。 所以,他就寻思慢慢卖个好。叫金郁梅放松了警惕。但听了她厉声厉语的反问,知道他这个好根本卖不动。金郁梅警惕颇高。 哎,还是沥重判断得明戏呀。王三横没办法,只好照沥重教的,发狠说道: “阴谋?没有。我们中原,礼仪之邦。明天送你上路。一不能叫你当饿死鬼,二要你全须全尾,黄泉路上,不能瘸来拐去的,是不是?” “你要杀我?”金郁梅皱眉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害了四名军兵,当没事人?” “我为了爱你!”金郁梅咬牙喊道。 “有这么干的?算了,不跟你费吐沫。”王三横说着,收了针。 “哼,白爱了,狗屁混蛋王八蛋!”金郁梅这个恨呀。 “骂人都不会骂,接着捡我牙根子。行了,腿没事了。”王三横把挽起的裤腿给她放下,不满道。 “狗屁混蛋王八蛋!”金郁梅吐沫横飞继续喝道。 王三横挨了骂,悻悻退出。着帐房索乙禾去请莫衔悲。 衔悲领命,与大家商量了一盘。准备了一把好菜刀。 当夜天交三鼓,月黑风高,万籁无声。金郁梅但听门外‘悉悉嗦嗦’似有人开锁之声。开了半天,不得要领。 这又是谁,这么笨? 正纳闷间,临时牢房的门‘吱’地开了。金郁梅眼毒,昏暗油灯下,见一人,腰里别着一大挂各式各样的钥匙,摸索进屋。此人虽女扮男装,不掩天人之貌。面似银盆,长眉大眼,丰鼻口,鹅颈宽肩。唯有腰细得,好像弱不禁风,走路快了都能闪断了。 天下美女怎么都跑铁匠营来了。怪不得王三横不把我当香饽饽。不是天明才行刑吗?难不成那阳泉恨我太甚,夜深派人来杀? 话说莫衔悲偷偷潜入关金郁梅的屋子,手提明晃晃一把菜刀,摸摸索索,二话不说,要将她腿上绳索割断。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金郁梅下身绳子断了,边自个穿上靴子,边问,这老牌间谍见状不由十分怀疑。 “我叫呼延单,乃金营派来卧底的。”莫衔悲哆哆嗦嗦地说着,拿把刀去拉上身捆人的绳子,干活慢手慢脚,也没个利整劲。 肩膀胳膊的绳子都割了。可金郁梅腰上捆着的是铁链子。呼延单拿的是把菜刀。怎么能断铁?她不由想起方才沥重的“绝演”宝刀。心里恨得不行。 可呼延单说,她的刀是这个铁匠铺子王三横打的,砍柞木劈劈柴,从来不锛刃。只是铁链子缠在肉腰上,她不敢马上砍。说话间,把一大挂钥匙一根一根别到铁链子后边腰上,为了断链子好垫着不伤肉。就这么着,菜刀比划半天,不敢下手。 金郁梅将信将疑,自个拿这菜刀,‘砰’地砍在链子上,‘哗啦’一下,那铁链子真就断了。这王三横菜刀都打这么好。可惜,可惜呀。 她只对了一半。菜刀锋利不假。那铁链子是王三横他们掉生铁水炼钢用的。滚热铁水多次炙烤,铁链早退了火,一点钢性都没有,所以一砍就断了。 用手试试刀刃,金郁梅却想,此次要收王三横,是不可能了。但那还有一句,叫‘来日方长’。 其实金郁梅早知本部派了人前来卧底,名唤呼延单也叫莫衔悲。她一边接着断了余下的链子,一边问呼延单: “谁让你来的,哼,王三横吗?” 这个呼延的确非常不可信。前番金兀术偃城郢昌大败,就极可能是着了呼延的道。宋兵突然整军装备了扎麻刀,这个人在铁匠营,竟一无所知。有可能吗? 但又一想,也不对。岳家军大胜,呼延本应功成身退。半壁街莫路暇一家血案,呼延更该警醒。她应该唯恐避我不及,怎么这人反而傻了吧叽,出来救我? 这倒是说明,呼延不过一个村妇,一不是投了王三横,二不知宋金两边大事。三呢,她与半壁街消息不通,懵懂不知所以然。 可她仍然不能不防,便警惕地问道。 呼延听她发问,答道: “他怎么会派我?他们准备明天杀你。用以祭岳飞的四名士兵呢?” “哼,就知道这些人无情无义。那,那你没什么要说的吗?”金郁梅恨道。 “没有。对了,反正我在此没有什么用处。你回去跟上头说说,让我撤了吧,一天到晚,提心掉胆的。”呼延嗫嗫地把她救人的目的挑明了。 “哎,说的容易,你知道因为你的假情报,哼,金国打了两个大败仗吗?”金郁梅说。 “活该!我早告诉上头我不行,偏让我来。”呼延单,也就是莫衔悲,努嘴说。 “你知道这是死罪吗?”金郁梅顿足道。 莫衔悲听言,打个激灵,颤抖着说: “啊?!那我两头不是人了?” “当然。” “那我怎么办?”莫衔悲有些怕了。 “怎么办?哼,我现在就杀了你。”金郁梅咬牙道。 “恩将仇报,恩将仇报哇。”衔悲吓得花容失色。“呜呜”哇哇大哭起来。金郁梅见她一个村姑,啥也不是,稍微一吓就浑身打哆嗦。也知道金兀术真是派错了人。忙用手堵住衔悲的嘴。 “别哭,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只要告诉我一些铁匠营的事。” “别问,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干什么都瞒着我。” “把军刀运出去也瞒吗?”金郁梅问。 “当然,都是在夜里,每次都是大概二百余辆车。” “每车多少刀知道吗?” 莫衔悲摇着脑袋道: “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最多知道,知道这种车顶多能运七百五六十斤的东西。而每次都会车辙重重的” “满载?”金郁梅非常感兴趣。 “多半儿。你想呀,运那么远,不装满了不亏吗?” “那么,哼,一把刀多重?”金郁梅再问。 “不知道” “算了,你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我算也能算出来他运了多少刀的,哼,就算一次二百辆吧运几次知道吗?” “一共两拨”莫衔悲讲。 “看清楚了?”金郁梅目不转睛地盯着莫衔悲。 “当然,每次运刀,我都要出鸟耳,我不用看。” “那你还是知道了。” “算知道吗?”莫衔悲反问道。 “当然算,哼,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还知道。”衔悲拼命想。 “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没有了。”莫衔悲说。 “你这人颇有姿色,一万个人里也找不到你一个,哼,知道吗?” “真的,敢情好。”莫衔悲见有人夸,似有高兴。 “你就没跟那个王掌柜套套近乎?” “他?”莫衔悲听言,恍恍惚惚的油灯下,原本还有些光芒的眼睛,突然暗了下来,长叹一声, “唉----。” 八十二(5) 衔悲涉嫌放凶犯, 郁梅自谀女丈夫. 八十二(5)衔悲涉嫌放凶犯,郁梅自谀女丈夫. 金郁梅是什么人?这强作掩饰,而又十分空洞的目光,这无奈哀怨的叹息,她作为顶尖的间谍,又特别是女人,怎么能不洞察秋毫? 话说莫衔悲一声“唉”,可是她心里憋着多少日子的。她没法跟三横表达。没法面对阳泉和她的下人。没法说给她姐。就连最好的朋友沥重,她露不得半丝。今天,却在世上最恶的女魔前不甚遮掩,岂非造化弄人? 就凭莫衔悲这一无心之举,金郁梅就立马判断眼前的女子没跟她说假话。这谁谁说谎,怎么说怎么骗都行,但眼睛骗不了人。 莫衔悲指定不是王三横一头的。她对他多么艾怨呐。想到这儿,金郁梅也打消了逼莫衔悲的念头。的确,她尽力了, 甚至太投入,都爱上王三横了。 可是呢,这女子没经过什么训练,毕竟太嫩。哼,但等将来拿住王三横,这女子确不能留,也少一个情敌,谁让王三横是淫贼呢?可现在还不能杀,还得留她办事。 金郁梅想到这,自个摇摇头,问道: “我问你另件事吧。” 金郁梅其实对王三横算的卦,十分在意。她想,既然五行只有金木水,那将来收了王铁匠,等于得了火。这就还差土了。 这一样,必须补上。眼下便是。弄明白了,也是大功一件。 “哼,你知不知道这屋里的地面咋弄的?”金郁梅用脚跺了跺地,她早注意到,这间暂时的牢房,地面竟然同岳营的一样。就想一整块天然大石头所砌。但仔细观瞧,仍然会发现人工的痕迹。 岳飞军营到此,两地近千里之遥,一模一样的地面,定有蹊跷。 “地面怎么了?”莫衔悲不解。 “怎么跟石头一样?”金郁梅奇道。 莫衔悲嘴一噘,道: “关个人又不是兔子,土地上能盗个洞跑了,整个石头地对你也没用呀。” “我不是说这个,哼,哼,我问他们怎么弄的地面。”金郁梅就要刨根问底。 “这我不是盖房子的泥瓦匠,不知道。”莫衔悲说道,很是不以为然。 “这么说吧,哼,这石头地面多久了。”金郁梅换个面问。 “我头一次到这屋来,为救你横打听竖打听的。我可没打听啥时候造的房子。打听那没用的干吗?” 金郁梅点点头,道: “也是。那你们铁匠营还有旁的房子,哼,跟这间一样的地面,有吧?” “没注意。”莫衔悲摇摇头。 金郁梅见一问三不知,虽然心有不甘,可也没别的辙,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见对方没多话,这莫衔悲怕夜长梦多,就又说, “唉,吃点东西吧,这是五十两银子托你带给我姐的。” 金郁梅问道: “你姐谁?” “叫路遐。莫路遐那什么,你一问就知道。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银子。她生了宝贝,需要银子,不过,省着点儿,最后一次了。”莫衔悲说。 “为什么最后一次?”金郁梅不解道。 “那你不是告诉上头,让我回嘛,我放你是拼掉脑袋的险哩。这两件事你非得帮我办了。唉,快吃吧。”莫衔悲说着,把些炖肉献过去。 金郁梅见大块的肉,早闻着喷香。方才王三横一小碗面汤,还不够塞牙缝。不吃还好。一吃把馋虫子都勾起来了。她望着肉,说道: “我可不能保证,反正话我带。哼,这什么肉?” “不知道了吧,亏你在北边待。这是马肉呀。”莫衔悲道。 “怎么这个味儿?”金郁梅问。其实马肉里加了桂皮花椒,炖得又香又酥。 莫衔悲得意道: “那马种跟咱们不一样呗。这儿马肉细,咱那儿的粗。快吃吧,折腾大半宿。吃完快走,待会外头放哨的就醒了。” “不忙,告诉我那儿来这马肉。”金郁梅边嚼边问。 “嘿,你不知道,天天杀马。”莫衔悲说。 “马在南边是稀罕物,哼,哼,天天杀马?”金郁梅觉得,这里头文章大去了。 “对。他们把四匹马围上,用挺重的甲呢。”莫衔悲说得很真。 “又怎么样?”金郁梅太感兴趣了。 “地上有一种器件,叫什么,什么钩镰滚刀,那四匹马一跑过来,前头人把这刀一搬,马腿就折了。马废了,你说不杀怎么着?”莫衔悲把手一摊,道。 金郁梅想,什么叫歪打正着?今天就是。可要轮她立大功了。那个王三横,先不忙收。国家要紧。个人事,可以往后放。她着急地又问: “哪来的马?” “我哪知道?马圈里原来有小一百匹呢,现在也杀差不多了。”莫衔悲又说。 “那钩镰什么刀,他们打多少?”金郁梅越发要弄明白。 “这我可知道,打了至少七八千吧。反正一边打一边还试,一拨一拨也不全一样。”莫衔悲肯定地说。 “全运走了吗?”金郁梅心里有数了。 “没有,还有些在呢,不然你去看看?我知道在哪儿。”莫衔悲就等她这个茬,可等 了,不过她并不想步子迈太大,就接着说: “不过,你得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看一眼走人,别瞎耽误工夫。” 看一眼走人?怎么也得整明白怎么回事吧。不然都对不起刚才那碗面条。哼,面条吃到肚里,就说二天要杀人。又怕又恨又委屈。面条悬一悬都吐了。 不过这不能跟莫衔悲说。她再不干了。这个情报太重要了。现在是求着她莫衔悲。于是金郁梅说: “好,去看看。想来你知道不少,哼,为什么不早说?” 她嘴上讲,心底,那个高兴。 莫衔悲听言辩道。“你也没问呐。” “快走,哼,事不宜迟。” 唉,莫衔悲反倒不急。却屋里收拾了下,作些假象,才带金郁梅出得屋来。 刚出门,莫衔悲返身又把牢门锁了。金郁梅见她这下作得还是回事,不由点点头。 二人望着守着的人还呼呼在睡,就偷偷前去铁匠工房,察看滚地钩镰刀。 “哎,那谁,你绑了这么半天,上不上茅楼?”莫衔悲出门突然小声问。 她这一提,金郁梅真感到内急。跟着莫衔悲就走。 可没行几步,金郁梅突然转回身。 莫衔悲一怔间,见金郁梅高抬腿轻落地,径向守牢人奔去。 月黑风高,树影怪异。远处,猫头鹰突然‘咕咕’叫起来。令人头皮发麻,腿肚子朝前。 金郁梅身形迅速,疾如鬼魅。 莫衔悲知她正起了杀心。 82回完 八十三(1) 盗风箱杀人越货, 黑吃黑放火销赃 八十三(1)盗风箱杀人越货,黑吃黑放火销赃. 话说金郁梅真是要杀守牢人,就怕他发现自个越狱脱逃嘛。 她心里说,我杀岳飞的兵,自古兵民水火不容,没想你王三横这么恨。你王三横图什么?这次,对不起了。我就要杀你自个的人。反正,恨也恨了,你个儿马子。 不料那守牢的早不醒晚不醒,金郁梅快到跟前,他伸懒腰打个哈欠。手里的刀,在月亮地里,寒光一闪。 金郁梅那个快,‘嗖’地躲到树后,好悬没叫人发现了。 但见那人连打着哈欠,起身到牢门口,伸手摸了摸门锁,还隔着窗棱望屋里看看。幸亏莫衔悲金郁梅二人离开时,把个油灯捻得跟萤火虫似的,屋里黢黑什么也看不着。 受牢的又伸个懒腰,好像放心得很,回到地方接着睡。 等了半天,金郁梅憋了这么长时间,都快憋不住了。她见不大离了,那人睡熟自个指定没危险了,才从树后头回到莫衔悲边上。 见她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这一齣,却是沥重所安排。沥重就怕金郁梅出门杀守。她的戏,还真用上了。 二人这回放心到了茅楼。然后去铁匠工房,看那滚地钩镰刀胡乱放了一地。 金郁梅明白,这是活计催的。赶进度乱了章法。王三横哇王三横,你活得累呀。 她顺手捞起一柄钩镰刀,朝地上另块马掌铁剁去。唉呀,只用了七成力,那马掌‘噗’地一声,断成两截。 什么刀,如此锋利?金郁梅是有心人。她知道,这钩镰刀比那扎马刀,还要尖厉三分。莫非他王三横制刀的技术又有增益? 其实,钩镰、扎麻二刀,工艺根本不同。扎麻刀是软铁包钢。为的是刀长五尺,绝不能打斗时扳弯撅断。钩镰刀是浑钢收铁。因为刀长七寸,并无弯断之虞。故而可以用浑钢更加锐利,要斩裂马掌于一瞬之间。 金郁梅哪懂这个?她接着看那整个装好的刀。挺长的刀把。而头上安了好几个那种方才拿在手的钩镰刀刃。七棱八翘,里挑外撅,不成个形。 “这什么玩艺,咋用的?”金郁梅问莫衔悲。 莫衔悲还真不知道。要说这一场铁匠营的‘蒋干盗书’,开始时是阳泉提议、大家公推沥重来导演。沥重却推莫衔悲,说她戏文看得多,帮助大伙编词编过场。她的词,还真让大家佩服。 可到她自己这,演主角的关键时刻,可要演砸了。 为什么?那金郁梅左捉摸右摆弄,她好像整不清楚这滚地钩镰刀怎么用。如何就能破拐子马?金郁梅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说什么也不信铁匠营发明了什么大杀器。 莫衔悲这下头就大了。她金郁梅是什么人?也算聪明绝顶,又懂兵又会武,为什么非要我莫衔悲显示这破刀怎么用?要是早知道这一出,她就预先问明白了。 莫衔悲是真没办法了。把人带来,白带了。 可惜了的,白鬃马都杀了。那马虽老,养乌耳的柞木枝子,都是它拉的。回回见了衔悲自己,马都特别认人,爱吃她的乌耳剩头。两边就都有了感情。 莫衔悲这人,身世卑微却眼高于顶。朋友不多。有两个交得极深,那也不能什么话都说。只有老白马。有时候想说了,就靠在马脖子边,说上两句。马都是静静地听。 唉,杀了。 难不成白杀了? 其实莫衔悲误会了。白马确由恶女金郁梅而死,但并非为诈金郁梅所杀。她并不知道,这马是阳泉杀给沥重的。都说‘白龙黑凤’治跌打损伤。阳泉自己,虽说摔伤了肩膀,以她的精打细算为人至俭,断乎要忍了这伤筋动骨一百天。 可沥重,说什么也得给人家治不是。 莫衔悲虽不知道金郁梅是白捡便宜的。但她明白,马还是太小的事,这可要坏王三横的大计,可怎么办?她只得硬着头皮来回试,越试,越不得要领。 照说,夜已深,暑气早退尽,可莫衔悲汗都出来了。 另一头,金郁梅在一旁仔细观瞧。怎么看,怎么觉着莫衔悲的笨手笨脚不是装的。 她面对这重要军事情报,突然觉得可能其中有诈。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她得来的太容易了。虽然不明白诈在何方,但的确不能不防。 及至看了莫衔悲的傻样,她放心了。这个村姑,笨得可以,白长一付俏模样。就你这么笨,哼,他王三横能看得上? 金郁梅想到这,把莫衔悲往边上一拨拉,自个又把这滚地钩镰刀拎起来。 她其实是明白人,拿起一把刀稍微一比划,立马就清楚了。这的确是拐子马的剋星。 于是,她不由暗暗感谢眼前这啥也不懂的村姑,嘴里却说道: “哼,瞧你这蠢样。是这么用吧!” “啊,转那个拐把呀,那谁不会呀。”莫衔悲也是机灵人,顺着坡就下驴了。心里说,你不蠢?王三横要能看上你了,我的莫字,拧过来写! “嗯,不错。当然就这么用。唉,你还知道什么?”那一边,金郁梅虽得意慢慢,却还贪心不足地问。 “还知道,还知道不知道了。你赶紧吃了赶紧走吧。别多问了。你可是答应看一眼就走的。多半天啦。一会儿,他们发现了,就走不了了。”莫衔悲不耐烦地把手里最后一块马肉递上去,说。 这老白马是她的朋友。它的肉,她就是饿死,绝不能食。现在却三番五次地拿给个恶人,莫衔悲心里能好受嘛。但她挺着。总有一天,岳元帅,把我的仇,我白鬃马的仇,给报了。 那一边,金郁梅听言撇嘴道: “就他们?哼,还拿不住我。” “噢。你跑了。我呢,不能过河拆桥吧。”莫衔悲目中有疑。 金郁梅一看,这村姑还挺难缠。 她想,得把村姑稳住,就说: “不能够,我就走。哼,再问一件事。” “半件也没有了。”莫衔悲不想说了。 “就一件。” “快说。”莫衔悲只好说。 “那王铁匠,哼,最近几个月打制枪吗?长枪,知道吗?” “枪我怎么不知道。没见他打。”莫衔悲摇头道。 “他每天忙什么?” “弄马都忙不过来。得了,别啰嗦了,快走快走。那什么,剩下的肉也带走路上吃。我那儿多得吃不了,都是白拿的。夏间天,天热,搁不住都坏了。那什么,快走,快走!”莫衔悲催道。 金郁梅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了,转身就走。刚走了几步,忽听衔悲道: “噢,对了,等等。” “还有什么其他情况?” “不是。忘叫你带封信了。”莫衔悲突然想起什么。 “带给谁?拿来。” 等金郁梅拿来一看,月光下,一张纸上画了一条杠杠弯里弯曲,杠边上是棵草,下头画一个人叉着腿拿条弯棍,最下头是五个元宝。她不由奇怪,就问: “这是什么?” 八十三(2) 盗风箱杀人越货, 黑吃黑放火销赃 八十三(2)盗风箱杀人越货,黑吃黑放火销赃. 莫衔悲画个奇怪的图样,指着解释说: “噢,这带给我姐。告诉她,一条带带,边上茴香草是‘带回去’。由你这个人带的,是五十两银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哼,我走了。”金郁梅摇摇头,敢情画上那人是她自个,腿低下不是弯弯棍,是条带子。哼,画得也不像呀。 “快走吧,别忘了跟上头说。”莫衔悲再求道。 金郁梅闻言,顺手拿了件滚地钩镰刀准备做样。 衔悲连忙制止,说别让人家查出来。 金郁梅说不能,这满地横七竖八的,很多还没有上木把,他们不会有数。衔悲哪能犟得过? 说罢二人悄悄出门。 刚离开工房没几步,金郁梅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噌’地一下子把衔悲拉住了。 习武之人,手上有劲,把人捏得生疼。 可把个莫衔悲又吓了一大跳。 本来金郁梅已经离开工房。莫衔悲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毕竟这女魔头太难伺候,工夫久了别再让她看出破绽。 可还没几步,金郁梅突然停了下来。莫衔悲正低头快步前行,却被一家伙拉住了,可把人吓得不轻。 “咋啦?” “你没发现工房里有什么不对劲嘛?”金郁梅说。 “啥?”莫衔悲嘴里打着哈哈,心里说,糟了,什么地方没整好,露馅了? “炉子,炉子边。”金郁梅用手指点。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莫衔悲吓得声音都变了。她知道,金郁梅绝不是省油的灯。叫她看破了,王三横的计划落空了不说,她自己命也就没了。 本来莫衔悲在金营过着非人的生活,经常,便有死的心。 可到了铁匠营,她重新作了回人。王三横不管怎样,并没有小看她半点。沥重是人家大夏公主,天潢贵胄,遵她为师。阳泉是铁匠营第一号人物,见谁都把眼睛摆脑门顶上。就是见她,回回是笑脸。 她大概知道,这多半是三横的缘故。 哎,她今天怎么就死了? 死,是为王三横死的,他王三横知也不知? 金郁梅见莫衔悲吓得哆嗦,本来以她多年的训练,应该怀疑点什么。可她太投入了,竟没有发现异常,因为,这事对她太要紧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走,回工房。”金郁梅命令莫衔悲。 “我不走。”莫衔悲刚缓过点劲来,也不知道金郁梅又出什么幺蛾子,就说道: “你也别磨叽了,一会人来,咱俩都得玩完!” “我不怕,哼,我怕啥?”金郁梅艺高人胆大。 “你不怕,我怕。”莫衔悲说。但架不住金郁梅连拉带拽,生生二人又回到工房。 “你看看。”金郁梅命令到。 “看什么?” “这炉子边上是啥?”金郁梅用手点指炉旁的风箱。 “噢。”莫衔悲这才明白金郁梅原来说的是风箱。 把心放到肚子里。 但见每个炉口,安有一个木箱。四尺高六尺长。木箱上刷的桐油,月光下,闪亮照人。 这铁匠铺工房,是原来老阳掌柜留下的。墙上烟火熏得黑黄。那铁匠炉不三不四,没有章法地散在屋内。是由于营生不断扩大,无计划地一个一个炉子地添加之故。 再加上满地的钩镰刀,铺子简直乱如蚁巢。 可有一样,每座炉边的木箱,精精神神地排着。让人眼睛一亮。 唉呀,凡不世出的好东西,必有精气神在。 “你噢什么?”金郁梅听莫衔悲一声噢,得理不让人,提声问道: “这说明你知道?” “这莫不是蒸馒头的笼屉,在炉子边上?”莫衔悲的能耐,便是随机应变。她早知道风箱是王三横的至宝。为了风箱,阳泉差点没了性命。当然不能让金人学了去。 “不可能!”金郁梅不依不饶,恶恨恨地说,她真希望莫衔悲了解这里的一切,好快点向她汇报清楚。因为凭直觉,她感到这木箱一定有大秘密。 再说了,她命中缺火。收不服王三横,怎么办?把火炉边木箱整清楚了。那也是真火大火玄冥之火。 “你说不能就不能呗。赶紧走吧。”莫衔悲恢复了镇静,但也还知道夜长梦多,使劲催金郁梅。 “你真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可不是铁匠,他们大男人干活,我上这凑什么热闹?”莫衔悲不满地说。 “我在大金国铁匠炉上看过好几天,哼,咱们炉头没这个。” “要不然怎么叫他们南蛮子呢。打铁都不会,还整个木头箱子,不怕着火呀。”莫衔悲道,大眼睛眨眨,不平不忿地说。 “你可说错了。中原铁匠可不能小看。哼,哼,这箱子有蹊跷。”金郁梅不同意莫衔悲。 “哎呀,你有完没完?你不走我走。待会人来了,一定又逮住你。我的事白瞎了。” “不行,帮我把这箱子弄下来。”金郁梅命令莫衔悲道。 “这么大箱子,你想带走?别逗了。”莫衔悲还真怕她把风箱偷走。 “带不走也得带。”金郁梅斩钉截铁地说。说着动手去拆风箱。莫衔悲说要带你带,我先溜吧。 她趁金郁梅左右摇晃着拆风箱,快步溜到门口。 金郁梅横拆竖拆拆不下来,正暗自恼火,见莫衔悲说溜就溜,更气得不行。她刚想去追人回来帮忙,那莫衔悲又急急地自己回来了。她走到跟前,又惊又怕地说: “糟了,来人了,我们完了。” 金郁梅这时也查觉有人声,赶紧拉莫衔悲藏到炉后,都感到莫衔悲心在突突跳。 二人只听门外嘈杂脚步声,像有五六个人,是离工房越来越近。金郁梅蹲在炉后,四周打量。工房虽大,真要脱逃,怕也不易。 “谢王将军,预付那么多款,足够了。”听声音是阳泉。 书中暗表,阳泉这话可是编的。王三横试这滚地钩镰刀,谁给钱了?花了不得了的功夫。而且工钱料钱煤火钱,全是铁匠营自家往里搭的。 这一层,王横、连同岳飞,那是明镜一般。可他们军中不种摇钱树,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阳泉作为掌柜,她自然比谁都明白。这句瞎话,她可是最不愿意演。谁求也不行,说不差这一句话。最后衔悲没招,去扳的沥重,才接着演练下去的。 “谢你们哟。这回看金兀术还玩什么拐子马。不过,余下的数量甚巨,你们得抓紧。”接下来,像那个什么王将军在说。这人说话,那是真心相谢,听得金郁梅恨得痒痒的。 “铁工方面没问题。木匠少了点,来不及装把。”这是王三横的话。 “赶紧多顾人!”王将军道:“噢,这是工房吧,上次来过,我还记得。” “别进了。去库房吧,这回钩镰刀用竹劈草绳,保证不会互相磕碰。”三横道。 “库房当然要看,回回都说运输没问题,回回磕碰得一塌糊涂。不过,工房我也看看,不是说添了五个新炉口吗?”那王将军说着,真就进了工房。 这票人的戏,本来安排在茅楼边。因为原来老阳掌柜的工房、工匠们都在铁匠营前脸,茅楼自然也大。茅楼吗,当然里外看不见人,戏就好演。 由于魔女金郁梅要杀看牢的,把个戏码给拧巴了。不想,这戏没她莫衔悲作导,还是继续演下去。挪到工房了。 要说铁匠营的茅楼,还真不一般。宽大不说,下面是瓦管导出的。建在坡上,常年的顺岗风一吹,那气往下走,间里没什么味儿。而且女用皆单间。好几间,都是安把凳子,中间锯个盆大的窟窿。坐着就用了。 哪像金人的,挖了大坑,搭了板,周围破席子一拦。里外都瞧见。 据说元朝时有个意头利国的来访。写游记特别赞了中原的茅楼。很多西人不信,说中国人哪有那么聪明?嘿,还别不信,南宋初年已经有了这干净的所在。 这当然是题外的轻松话。可当下,那就太紧张了。这铁匠铺的工房不比茅楼。四面透风,不好藏人。这是演的哪一出? 把个莫衔悲吓得,大气都喘不匀了。 八十三(3) 盗风箱杀人越货, 黑吃黑放火销赃 八十三(3)盗风箱杀人越货,黑吃黑放火销赃. 金郁梅同莫衔悲藏身工房之中,二人心中默念,这宋军当官的,可别进屋。 嘿嘿,真是哪把壶不开,专提那把壶。 那个人称王将军的,还大摇大摆地,真是走进门内,瓮生瓮气地说道: “啊呀,这屋这么乱,钩镰刀数数了吗?” “王将军,这不是活儿催的嘛。这屋是没数数,等安了把,自然就记件了。”王三横敷衍着,就听他又说, “那个女细作真杀呀,吴将军那儿,好不好交代?” “这和吴玠有屁的关系?牛二哥四个兵,哪天下葬?”王将军作色说道。金郁梅同莫衔悲,就算看不到他人,听声音也知道他多么生气。 “后。”三横道。 “这么办,明一早,开始动刀,千刀万剐,也好跟老牛有个交代。”王将军错着后牙槽子,大声说着。 “凌迟呀,她个女流,不好看吧。”王三横道。听声音,倒有三分怜悯之心。 金郁梅听言,心里说了,哼哼,南蛮子中,唯这个王三横还稍懂点感情。 不过她也是大气不敢出。知道一旦暴露,以三横的身手,她极难跑脱。还不要说有个什么王将军。想来也不是善良之辈。 正在神经高度紧张间,又听阳泉恶声恶气道: “她对你老婆那样,到现在我还恨。真真恨死我了!这么着吧,不动刀,点天灯!” “对。不过,记着脑袋锯下来,还得祭陵不是?”王将军跟大伙边说边出了门。 “不行不行,脑袋割了,她就不知道火烤的滋味,不行!”阳泉边走边发狠。 “那,这么着吧,烧一半再锯,老牛没个交代咋成?” “行吧。烧一半锯。”阳泉妥协道。 屋子里,莫衔悲吓得浑身乱颤。就是金郁梅久经战场,杀人不眨眼,听后也觉得头皮发乍糁得慌。 其实,这番话,沥重曾经杀人如麻,她也编不出来。别说王三横和阳泉了。那是莫衔悲教的。就是为了瞅机会吓唬金郁梅。也让她知道知道,杀人是玩的吗? 三横他们越走越远。隐隐听到王将军转了话题,问到西夏沥重沥将军。似乎是问会住多久云云,也不知岳飞手下王将军是什么意思。 渐渐他们走得忒远了。说什么也听不清了。 三横他们一走,金郁梅还要卸风箱。莫衔悲说什么也不干了,拼了命地拉人往外走。 金郁梅想了想,也觉得离开主题弄风箱有点节外生枝,真又让他们逮到,不是耍子。就跟莫衔悲溜出房来。 铁匠作坊外,莫衔悲还准备了一匹马。她嘱咐金郁梅加小心别让钩镰刀把马屁股割了,接下来又是絮叨请上头换人,给她姐姐带钱,等等。 “你这几句话说多少遍呐?哼,我给你办就行了。”金郁梅不耐烦地说,一面拿了偷来的滚地钩镰刀,上了马,消失在夜色当中。 莫衔悲见她这回真的走了,松了一口气,摸摸自己的衣服领子,湿漉漉的,都让汗溚透了。 想想王三横他们不按事先的戏路演,莫衔悲心中不平。又不能找三横撒这气,她就草草梳洗下,踱到沥重这。 没想到,丫环春兰、早云在门口拦着,不让进人,说沥将军刚睡。不见人。 原来沥重一夜没睡,拖着伤病之体,一直端个旋翼弩,暗中瞄着她和金郁梅。 怎么回事?铁匠营人人把他们戏演砸了,莫衔悲有性命之忧。这从岳营的王横这就不答应。年前牛皋老婆索长玉,在岳飞中军帐曾说到她莫衔悲。那岳营众将心里都压了块大石头。 身为七尺男儿,保不了一名女子。军人颜面何在? 这回莫衔悲去赚金郁梅,也是非她不可。但戏演砸了怎么办?沥重说用麻药弩,先射金郁梅,保了衔悲。然后二次再放人。 这保险的计划,不要说两进宫再放人多难,更不易的是谁有这把握,远距离一击可中。王横王三横都行,但他们还得演戏呐。别个,都是二把刀。天又黑。难。 没办法,只好沥重亲上。可是瞄了一晚上了。好人都累个好歹的。 莫衔悲知道了这一出。低头退出沥重的院子。下半晌,去找王三横,没找到。再去看沥重。三横却在呢,可没说上什么话。她退出后,哪也没去,找到她姐莫路遐。二人结结实实抱头痛哭了一盘。 不是所有的女子干什么都要哭鼻子的。难过也掉泪,委屈也掉泪,感慨也掉泪。莫衔悲在她生命最艰难时。从未落过一滴泪。 但这一次,她实在绷不住了。当然,她这么哭,除了莫路遐,铁匠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另一头,再说金郁梅骑马上路。 夜已很深。一路上,天高云淡,月朗星稀。夏日银汉既宽又长,好一付壮丽景象。道边,鸣虫唧唧,此起彼伏,反而是显得安谧平静。 官道无他人,只一匹马‘踏踏’疾行。金郁梅心情不错。岳飞破拐子马,这兵械叫她探了个底掉。这太重要了。此行有惊无险,真没白来。 当然,也是不无遗憾。那个儿马子是收不了了。本命五行缺火土。天机虽被参破,人事却未如愿。唉,再说吧。 她又暗喜可又叹气,没走几步,就感到不得劲儿。 因为那把滚地钩镰刀实在不好拿。 这兵器是为了灭拐子马的。刀把就有近三丈长,还不要说刀刃。那刀刃分好几条,都是锻在一道铁脊梁上。金郁梅还真怕像莫衔悲说的,把马屁股给割了。毕竟回金方有好几百里地,马伤了怎么办? 她一只手拎着,别别拗拗,一会胳膊就酸了。挺长的路,这不是回事。金郁梅想,她傻了,干吗不把刀杆卸下来?又轻又好拿。刚想到这,可巧道边有个铁匠铺。 虽然天黑了,可铁匠铺外挂的一串马掌,风吹之下,叮当乱响,几里外都听得真真的。这种响动,恰是当地铁匠铺的招牌。 金郁梅寻声到达铺子前。 天晚,铺子早上板打烊了。她下得马来,一通拍门。等掌柜的开门迎她进店,可把金郁梅高兴坏了。真是那句老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那铁匠炉边,赫然一座风箱。这风箱比王三横的小多了,只有三分之一不到,但毕竟是风箱。 她金郁梅在王三横的工房,虽然左右晃悠半天也卸不下来,但毕竟知道风箱是个什么玩艺儿,长什么样,能清楚了。哼,眼下的便是。指定不会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铁匠营外头不远还有铁匠铺,而铺子里头还就有风箱? 八十三(4) 盗风箱杀人越货, 黑吃黑放火销赃 八十三(4)盗风箱杀人越货,黑吃黑放火销赃. 原来,这是三横曾救过的铁匠戴德的店。 前头说过,戴铁匠夫妇在北边开旅馆兼打驴掌,是为了宋夏间走私茶盐的马帮服务的。 头些年,生意还不错,因为马帮一路路南来北往人不少。可宋夏恢复通商,边境重开了榷场,就没什么人走私了。 戴铁匠生意一落千丈。他从查访走私的张宪口中得知,当年救他夫妇的恩公王三横就在西坪。 知道王三横是好人,于是两口子就南下寻人。 戴德、王三横,熟人相见,分外高兴。 王三横当年是救了老戴夫妇不假。可那时他刚下华山,情急之下废了好几条人命。他少不经事,心就慌,浑身虚汗。是老戴夫妇等多有安慰。三横这才心平。唉呀,这事至今,好几年了,还就像昨天一样。 照理王三横应该在铁匠营里给戴德找个缺。可前文说过,铁匠这一行,行规甚是奇怪。不管你是多大年纪的师傅,到了新店,你得从头做起。 当年王三横就不得不这么干过。还就是阳老掌柜通融,给他减了多少时日。 三横心想,戴德也算老师傅了。按规矩办吧,不好意思。不按规矩办吧,跟铁匠营他那些师傅说不过去。但是,眼下有一个现成的营生,可以叫戴德去做。 原来的铁匠营设在大道傍。目的是好作买卖。卖个锅,换个马掌,显然是在道上的生意。但后来他们转产军供,事情就不一样了。那是越远离大道,越隐蔽越好。为了这,西坪甚至专修了道路。把原本过铁匠营的官道向西移了五六里。 这样,卖镰刀锄头铁锅犁铧什么的,用不着红炉开火,在几里外设些专卖店铺就行。可给过往的骡马换掌就不方便了。有时候现成的掌,形状尺寸不对,有炉火呢,稍微修一下,很便当。但光为整一下驴蹄马掌就开个炉子,又不值得。 能掌钳的师傅们为岳家军打兵器还忙不过来呢,又有谁在大路边去钉马掌呀。 这回戴师傅来了,就让他在道旁开个店,换个马掌,修个菜刀剪子釤刀什么的,挺好。另有一样,三横他们发明了风箱,鼓风的没有多大工作量了,掌钳的铁匠兼就行。戴师傅开店,能省个鼓风的人工,可以节约不少成本。 戴德一看,这敢情好,两口子高高兴兴在道口开了个铺子。三横撤回来他的人。别说,戴铁匠的买卖还真挺好。 那小号的风箱是怎么回事?戴铁匠就是打菜刀马掌,又不是四五尺长的军刀要大火,自然小风箱足够了。可这下便宜了金郁梅。 金郁梅敲开戴师傅店门,见掌柜的和他老婆都在,就大喇喇地说: “你们赶紧把这把刀柄给我卸下来。” 戴师傅披着衣服,说:“行,您给三个铜子。” “钱,没有。哼,这木头把归你。”金郁梅横道。 “客官,我要它没用。你还是给钱吧。” “什么?你卸不卸?”金郁梅把眼一瞪,就要玩横的。突然,她发现炉边的小风箱,眼睛一亮,嘴上却改了口气, “啊,你那箱子干什么用的?” “客官,这是风箱,跟卸刀把没关系。”铁匠说。 “风箱,哼,哼,干这么用的?”金郁梅皮笑肉不笑问道。 “烧火用呀?”铁匠应答。 “我记得烧火送风用皮鼓的。哼,怎么改木头箱子了?” “您别看是木头的,好处大去了。”戴铁匠答道。 “哦,什么好处,说来听听?”金郁梅很感兴趣。 “嘿,不用什么力,风可大了。”铁匠讲。 “那这个风箱你会做吗?”金郁梅急问。 “我,我当然,。。。”戴师傅刚要继续说,忽然发现老婆跟他使眼色,话都到嘴边了,又卷了回去。 “你真会做?”金郁梅问,心想,老天怎么这么照顾我。 “不,不,我是说,我当然不会。这是木匠的事,我一个铁匠,我不会。”戴师傅慌忙改口。 “你只要告诉我这风箱是怎么回事,哼,哼,多少钱我出。”金郁梅说得跟真的似的。 “这不是钱的事,我不会。”戴铁匠定定心,道。 “嘿,你活腻歪了?你说不说,哼,不说我宰了你老婆。”金郁梅动作那个快,话音未落,人已欺身向前,一手掐在戴师傅老婆脖子上。 当时,就把她掐得喘不过气。戴师傅老婆别看模样俊俏,人可是五大三粗,有把子气力。但是,脖子让人掐了,胳膊腿乱挣扎,没有用。 这下戴德全明白了。眼前这妇道,绝不是善茬子。他立马想到三横送风箱时曾嘱咐过,千万别让金人弄明白风箱这一节。 其实,他老婆早就看出来,这么晚了,来人手里拿了奇怪的刀具。说话前硬后软,定有蹊跷。可她还没来及跟丈夫商量,自己先被人制住了。 戴师傅最不能容的,就是有谁欺负他内人。见金郁梅动粗,那哪能让?他回手从柜里取出把防身的刀,厉声叫到: “你赶快松手,不然宰的是你!” 金郁梅见铁匠夫妇刻意隐瞒,而且宁愿拼上性命,也不屈服,更感到这风箱事大。她不仅不松,反而用力一捏,疼得老板娘哇哇尖叫,嘴里呛出血来。 戴师傅一看,这还得了,咬碎钢牙,举刀就剁。金郁梅不躲不闪,一手还捏着老板娘,只用另只手往刀上一弹,唤作‘青鸟啄木’,竟把一柄刀生生弹出手,飞到墙边。 其力道之大,那刀竟扎在砖墙之中。 照说金郁梅露了一手,应该把人吓得够呛。戴师傅可不,手里没了家伙,他不退反进,青筋暴露,怒目圆睁,像雄狮一般,疯也似直扑金郁梅。 金郁梅那怕这个?她拧身一脚,正蹬到戴德前胸。‘哇’的一声,戴师傅一口鲜血吐到地当央。人顿时倒在柜台边。 金郁梅一见得了手,反把老板娘放了,奸笑道:“你赶快告诉我这风箱是怎么回事,不然,哼,哼,我今天就取了你老公性命!” “你是何人?”老板娘面无惧色,厉声问。 “你姑奶奶明人不做暗事。我乃大金国上将金郁梅。哼,今番要弄明白这风箱的蹊跷!”金郁梅也厉声道。 “那你问错人了。”老板娘摇头瞪眼道。戴德闻言,为他媳妇点点头。 “别跟我耍心眼,你一条命换个破风箱,哼,你们赚了!”金郁梅恶恨恨道。说着,用脚跺地。 地上铺的砖,乃是砌铁匠炉剩下的。不但耐火烧,而且坚韧无比。金郁梅一跺之下,竟然碎成七八块。 可戴德见了,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高声道: “别说一条命,你连着把我也杀了吧。你狗屁得不着!” 八十三(5) 盗风箱杀人越货, 黑吃黑放火销赃 八十三(5)盗风箱杀人越货,黑吃黑放火销赃. “嘿,还挺硬,哼,哼,硬得不是地方。”金郁梅横眉立目,咬牙道。 “是不是地方,不是你个王八蛋说了算的。”戴师傅在地上破口大骂。 “王八蛋?算你狠。这么说吧。我问你答,摇头不算点头算。哼,哼,三五个问题,饶你二人姓名。”金郁梅干笑道: “第一个,这风箱是不是铁匠营王三横的?” “别听她放屁。出卖朋友,门也没有!”戴师傅斩钉截铁道。 金郁梅听言,明白这风箱正是王三横的手笔,心中暗自佩服自己的智慧。她奸笑一声,继续问道: “第二个问题,哼,你们什么时候得到风箱的?” “老伴,我不行了。你给我记住,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到什么地界,咱不能叫朋友瞧不起!”戴德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但这番话,他没打一个嗑绊。 “老戴,俺的戴德!你说得好,那我先在奈何桥上等你!”老板娘话音未落,挺身向墙上刀刃撞去。 霎那间,鲜血染红半堵墙。戴德一见,眼睛也突出来,大叫一声,随夫人绝气身亡。 金郁梅是杀人不眨眼的手。但她见了区区一对铁匠夫妇,为朋友保守秘密,竟然如此刚烈,也不禁浑身打颤。 但她是聪明人,大概早也猜得到,这对夫妇风箱定与铁匠营王三横有关。 她想,好,你们不说,也不打紧。反正你们的风箱小。我正好拿了走。我们大金国不愁没人懂。 金郁梅不愧是头号间谍,杀人之后,并没着急走,却把铁匠铺里里外外搜了一遍。这一搜不要紧,她发现戴铁匠还有另一个风箱,却安在烧饭的灶旁。 她伏身拉那小风箱的把。轻轻一下,好大的风。竟把灶坑里的灰吹得到处都是,还迷了她眼睛。 好容易把眼睛里的灰揉出来。金郁梅用拨火棍在灶坑里搅了搅。坑中草木灰烧得非常透,没有半点剩下的柴木。 这下,她猛然忆起岳营菜地的肥料。 是了,这两拨草木灰是一回事。一定是用了风箱,火力旺,草木灰烧得干净,才好上到菜地当肥料。否则一疙瘩一块,菜地怎么种? 金郁梅家本是皇族大户。后来失了势,在京城外雇人经营菜园子。那时金人得了中原大片土地,受宋人影响,也开始农耕。 因此她知道‘一亩园十亩田’的道理。也知道,种菜要上草木灰。可草木灰要是烧不干净,菜地里留下来树枝子草梗子,菜可怎么长? 这一下,她可是从而悟到风箱更多的妙处。 金郁梅接着搜,从帐簿上知道铁匠真是姓戴名德,主要作马掌生意,与军械无关。接着又找出满是尘土,早已弃用的铁匠皮鼓。 她知道金人现在还用这玩艺打铁。她随手鼓了鼓风,双臂需要四五十斤的力气,风还不大。而那个风箱却轻得很,出气非常足。 间谍金郁梅有点明白了,近年来宋军兵械有长足进取,恐与风箱有关。想到这儿,她奸笑一声,用刀把钩镰刀把砍断,拿了两个风箱准备上路。 没走出门,想想不妥,回身把戴德夫妇抱到店后埋了。 自她出道,可说是杀人无数。但埋人,是头一遭。 坑挖了,没有棺材。炕席卷卷吧。当一锹锹土,把两具尸身连同席子最后遮住。金郁梅突然感到一阵心痛。 唉,埋好了。接着,立个碑吧。 金郁梅就把铁匠铺门前的踏脚石撬过来。碑文呢?她拿钩镰刀石上一划。那钩镰刀真是太锋利了,刻得石粉‘哗哗’下落。 唉,钩镰刀哇,扎麻刀,烧火的风箱,石头的地。王三横是大才呀。从小都说南蛮子南蛮子,怎么笨怎么傻。不对呀。 哼。金人宋人,本同属炎黄子孙,这个仗打的!把她的儿马子,打没了。 金郁梅越想越不自在。算了,没什么想的。她把自个站正了,用刀在石上写到 “戴德夫妇,义气千秋”。 接着,碑后又刻一联,是为: ‘人生百岁终有一死, 世间义字不朽千秋。’ 新碑立好,金郁梅自个摇摇头,又朝新坟鞠了个躬。拿上钩镰刀和风箱,匆匆走了。 是她命里缺火,现在得了,应该谢谢人家呀。 她是走了。那一边,戴德夫妇命案怎么办? 早有人报了官。铁匠营也惊动了。 王三横听说戴德没了,赶紧奔来。但见铁匠铺内翻得乱七八糟。一根滚地钩镰刀把,离了歪斜,横在地上。不用说了,这指定是魔女金郁梅干的。 三横气得跳脚。等到了后院,一座新坟,一桶新碑。王三横‘窟嗵’一记,跪倒在地,双手抱定石碑,二眼发直。 当年,王三横刚刚下华山,与金人打斗,一下子取了好几条命。当时他不谙世事,手上沾了血,心里空虚,不知如何是好,都魔症了。是戴德夫妇的百般安抚,令自己明白过来。人家戴德夫妇对他就算是不小的恩典。 还不用说,人家这是投他而来。 王三横抱着碑,谁谁也拉不开。 就连岳营的王横将军劝,他只是说: “王将军,并非我不给面。只请您让我跟老戴多待会,行不?” 王横都劝不下来,别说阳泉了。 没办法,阳泉说一物降一物。就要把沥重抬了过来。好在她住的离道口不算远。 哎,沥重到了。 却只说了一句,三横‘腾’地起了身。 那沥重说的什么这么管用。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八十三(6) 盗风箱杀人越货, 黑吃黑放火销赃 八十三(6)盗风箱杀人越货,黑吃黑放火销赃. 话说王三横抱着戴德夫妇的墓碑,谁劝也不行。他本是随和的人。可真倔起来,无人能劝。 沥重病病歪歪来到碑前。王三横心里不好受,知道自己这回也的确太矫情了。但他又真想再送老戴一程。就说: “沥将军,你来啦。可是,可是,唉,是我害了老戴呀!” 沥重见状道: “王师傅,你此言非虚,戴德夫妇为金郁梅所杀,她却是因为你卧底又逃离铁匠营,这碑也是她刻的!” 王三横这才细看碑文。当然知道只有他的钩镰刀,才能如此锋利,刻了石碑。 这碑是坏人所刻,我抱它作甚?三横‘腾’地一下,立起身形。 他二话不说,去戴德的铁匠铺寻了一柄打铁的八磅大锤,就要把这魔女碑砸一个粉碎。 沥重却伸手相拦。 “沥将军,我听你话,起来了。这次,你给我个出气的机会吧。求你了!我实在憋屈!”王三横手握八磅锤,颤声道。 沥重点点头,苦笑道: “王师傅。你不同旁人。你可明白,打岳飞刀枪,你要扔掉多少人之常情?” “这...” “自家的幸福欢愉,亲朋的身家性命,三横,王师傅!”沥重又艰难地说, “岳家军刀枪抗到肩上,何其太重。你今生之身,抗不了再多了!” “沥将军,这个理,我一直自己感到是清楚明戏。今番出自你口,言之凿凿,我才知道,唉呀,我并不那么明白。”三横痛苦道。 “是了,这等道理,世间无人可以顿悟。皆是走一步悟一步。行百里而半九十。”沥重声音低下来,安慰道。 “只可恨那万恶之人,杀伐绝断,害了老戴。”三横恨道。 “我说一句,你可别不爱听,”沥重接着劝道: “她金郁梅未必是杀人取乐。不然为什么要立这个碑?” “她个混蛋王八蛋,哪她为什么?” “为她金营。”沥重平静地说。 “啊?!”王三横听言,把眼一闭,大锤‘哐’的一声,扔到地当央。 阳泉在前院等着。两下见沥重自己先出来了。十分诧异,忙问: “沥重姐,三横怎么了?” “没事了,他就过来。”沥重轻轻道。 “我就说嘛,一物降一物。”阳泉高兴道。 “嘿,这回是他自己降的自己。”沥重还是轻轻地说, “阳泉妹,没事我先回了。” 说罢,招呼人抬了她回家。 “唉,沥重怎么了?脸色不好看。”正好王三横拎个大锤出来,阳泉赶紧问他。 “她?许是伤没好,累了。唉,你不该叫她。”三横道。 “不叫她?你能蹲一天一宿。我还不知道你!”阳泉抢白道。 “......”王三横不搭话了。但他知道,沥重这人貌似威风强悍,其实有她不行的地方。她指定是见自己在老戴墓前矫情,回想到了当年的沈文沈大人。 当时,王三横就想反过来去安慰她。但越是这种时候,平时满嘴跑马跑骡子的王三横,说话越不跟趟。唉,算了吧。 从老戴的铺子出来,三横夫妇又办些其它的。包括送王横回营。照说王横把岳飞的事办了,应该高兴。可他高兴不起来。特别窝囊。 金郁梅是中了计。等于给老牛报仇了。没说的。但铁匠营呐。人家新兵刃白干了,没有任何犒赏不说,还死了三横的朋友。王横本不是笨嘴拙舌的人。可他临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两天,觉得窝囊的,大有人在。三横是第一个。老朋友没了嘛,这不用细说。 阳泉也觉得窝囊。肩膀疼得厉害。可那恶女逍遥自在地走了,并非她不自在的原因。她不高兴,因为钩镰刀说不要就不要了。铁匠营上下,军供为第二大收入。扎麻刀,眼看就没有了起眼的定单。本来要指钩镰刀,她还新添了三座炉子。现在白瞎了。 八杆子打不着的索乙禾,更是窝囊。自打与莫路遐成亲,俩口子恩爱有加,从没红过脸。那莫路遐貌美如花,人又贤。他说什么,就依什么,没有二话。 可头晌她妹子过来一会。莫路遐就气不顺了,非要找阳泉论一个理。老阳家对老索家有恩。索乙禾当然不让。这两口子本都是老实人。老实人别发脾气,发脾气把舀水的瓢都摔两半了。 莫路遐窝囊不窝囊?她从小就护着妹妹,可从来就没真正护住。妹妹过来哭一盘。她觉着人家拿衔悲当大头枪,那也算了。凭什么变戏码也不告诉一声?把人吓出好歹来,见面就哭。她姐俩从小生在不讲理的地方,没办法。现在到了讲理之处吧,还是不讲理。 两口子吵得凶,莫路遐甩手去作坊。见妹妹她正心平气和地给乌耳浇水。衔悲告诉姐姐,她哭,不是要怪谁。反而是感慨王三横同沥重这么在乎她。敢情她莫路遐脾气白发了。瓢摔两半,炕席也撕了。实在窝囊。 索乙禾心里空落落不是滋味。找人把水瓢锔好了,回屋见老婆正拿块布头补那赌气扯破的炕席。老索是明白人。知道老婆这是服了软,正心中暗喜,听她讲了一句话,脑袋立刻大了。 老婆说: “瓢锔了?锔得好,锔得好。乙禾,我说句话啊。铁匠营这些年太顺了!” 索乙禾本来也想说个软话,两口子的事就过去了。可听了这话,他又把眼睛瞪了起来: “顺?满世界就没有比铁匠营再难了!” “乙禾呀,再难,他都是顺。我告诉你哦,真正的大不顺在后头。”莫路遐柔声道,但话里可是有骨头。 关忆莫路遐是铁匠营最明白的人。三横阳泉全部身心在兵械、营生之上,大悲大喜。不是明白人。索乙禾莫衔悲及众铁匠,与俩掌柜的休戚与共,自然也不是明白人。唯莫路遐是外人。读书多,知古识今。经历广,颠沛坎坷。见解最是独到。铁匠营的前途心里明镜一般。一代名镇,千古功人良匠,最后都拆散在她手里,当然,这是后话。 再说最应该感到窝囊的,当是沥重。整个赚金郁梅的戏路子,其实是她安排的。但又是百密一疏。叫恶女伤了老戴夫妇。 争战有伤亡,失败兵家之常。不用说还是赚了金人。但沥重心情不好。 为放金郁梅,她撤了铁匠营打更的和站哨的。那是还老阳掌柜当年设的规矩。后来,因为铁匠营跟官府走得近了,也没人敢来捣乱。人心松了。安全其实成了问题。比如这个老戴,她事前根本不知。 觉得自己离开战场并不长,怎么原来的能耐就丢生了。惹了祸。沥重有些灰头土脸。而铁匠营实际的巨大危险,更让她心里像压块石头。沥重算是半个铁匠营的明白人吧。 另一边,咱们再说金郁梅。她探了重大情报,夺了风箱。本是如愿以偿。可也高兴不起来。也觉得窝囊。只可怜莫衔悲那匹马,边走,边被她打惨了。 一路无话。回归本部特务营,她心情稍好,举着风箱钩镰刀夸功。 这特务营离金国首都还有数百里。当她稍作休息准备去上京述职时,有人建议不妨依样画葫芦,再仿制数把钩镰刀,好显示给上峰这兵器如何能克拐子马。 金郁梅一想也对,拐子马现在已成了国之重器。如何对待宋人钩镰刀,以慎重为好。 她把风箱放到自己帐中,外出寻铁匠仿制滚地钩镰刀。这钩镰刀形状奇特,工艺复杂,仿制谈何容易? 好不容易造得了。金郁梅手提着仿制的滚地钩镰刀,踌躇满志,兴高采烈。这仿制刀虽说笨些,但样子是有了。哎呀,这是多大的功劳,顶了天了。 更不用说弄来的风箱,长远看,与国与民,那功劳十倍百倍不止呀。 她满脸得色,把自个的窝囊事放一边了。可返回归本部营。大老远的,就觉得不对劲。 这营房,原是大户人家的宅院。青砖琉璃瓦。高屋建瓴,气势非凡。一里地之外,都能看一个真真的。 可现在那地方,竟然空空如也。房子哪去了?又没长腿。 83回完 八十四(1) 军师自大成误判, 元帅受聘作教官 八十四(1)军师自大成误判,元帅受聘作教官. 金郁梅倒提了滚地钩镰刀,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奔到营房近前。 哎呀,房倒屋塌,颓垣断壁,一片大火烧尽的惨状。 这火十分邪性,要说房梁木柱、窗棱门扇烧光了,情有可原。屋子里的各式家具,燃尽了,火大嘛,可以理解。但就连地面上的方砖都烧得冒了泡,这是什么火,得有多烈?那地面上要是没有油,哪能这么个烧法? 不管怎么样,反正是片瓦无存。 这样,一连十来天,金郁梅督工在外。等她返营,竟发现营盘失火,她辛辛苦苦杀人越货盗来的风箱,早已化作灰烬。 金郁梅呆立废墟之中,一个头两个大,腿肚子都转筋了。命里缺火。这火就这么烧得吗? 她不知道,建议去城外铁匠铺仿刀,乃恶人张来冒所使。 这个张来冒曾先她到宋境铁匠营卧底。除了杀害阳老掌柜,并无太大功劳。 这还不算,因为他离家太久,老婆耐不住,可给他戴了不止一顶绿帽子。这么一来,他自己断子绝孙不算,老婆是人家的,他还不敢休了。因为那些奸夫,一个比一个后台硬。 当然这事也不能太怨来冒媳妇。那妇道虽说模样差了点,毕竟娘家也是高官。她本自幼不检点,风流浪*态。嫁张来冒,乃政治联姻。 张某人其貌不扬不说,斜腰拉胯,身腥口臭,脑袋上钱儿癣,白毛紫边。胳肢窝下头暗疮,三个两个摞到一块。来冒媳妇盖头一掀,知道这辈子给踢蹬了。她虽没喝多少酒,当下吐了一地。 那至少张来冒是当朝龙虎双状元吧,不图相貌,图一个名声吧。敢情后来一打听,张来冒的功名是花大银子买的,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算了,图一个权势也凑合了。可有一样,沥重阳泉用反奸计,张来冒被上峰怀疑,权没了,官也只剩个闲缺。那他媳妇怎么受得了?本来和几个相好止是暗的。现在那是大摇大摆,举艳旗招摇过市。 来冒媳妇瓜子脸倒长,赤沫糊眼,燕巴虎鼻子鸡屁股嘴,斜溜肩膀水桶腰,短胳膊短腿,前没脯子后没腚。边上不知道的说了,这妇道你凭什么妖来浪去,要盘子没盘子,要条*子没条*子的,就凭一身的绣花衣裳?他们可是不知道,凭啥?人家凭的是家族背景,政治勾联。 知道的,都说别瞧来冒媳妇癞蛤蟆非要扭出水蛇腰来,那张来冒可就更没法看了。这辈子能说上媳妇,已经是祖坟上冒烟了。 ,张来冒自个当然知道,这么多日子翻不过身,也是老婆的几个皇族奸夫作怪。自己虽然有哥哥哈米赤照着,尚不止于一败涂地,可他哥哥也不能一手遮天。 这么一来,他别提多窝火了。有心上外头去,首先别打特务营的主意。有金郁梅护着,他只有干流哈喇子的份。 金郁梅手里攥了两张牌:她自己本已有达官显贵撑腰,更认识来冒媳妇。那妇道不是省油的灯。自个可以风流,把个张来冒可看得动不了窝。这么说吧,连找个暗门子都提心吊胆。 张来冒这个恨呐。 这次上面再探铁匠营,派的是金郁梅,他本就恨得牙根痒。等人家拿了风箱钩镰刀回营,就更坐不住了。 他也知道,风箱定是件天大的宝贝。想来想去,调虎离山,趁人去仿刀,找能工巧匠把风箱琢磨了个底掉。 等真弄明白这技术的关键,干脆一把火,把金郁梅盗来的东西烧个干干净净。这还不算,他利用大哥的权势,已在军队造饭一节开始了推广。 前文说到,这风箱的确是宝,大金此次也得了绩,国计民生有了相当的腾飞。 为此,张来冒是狗尿苔长到房瓦上,一步登天。从一个闲员官复原职不说,反成了金郁梅的顶头上司。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当然这是后话。 却说金境,苦寒之地。放牧牛羊,可逐水草而居。可一年中倒有小半年天寒地冻。取暖烧饭怎么办?只烧牛粪,就大大限制了人们的冬季活动。 可巧当地有一种植物,唤作铁蒺藜。这东西满身是刺。因为天寒生长缓慢,所以质地十分致密,燃点高,极难引火。可真烧着了,又经烧火又大。 本来铁蒺藜马不能吃人不能用,虽然漫山遍野多得是,却是废物。现在有了风箱,火力旺许多。铁蒺藜就被採来作燃料。 有学者说,人类的进步就是能源利用的进步。这话颇有道理。风箱引入金境,不仅让金人在铸枪造剑上又有了长足进取,燃烧铁蒺藜作能源,使其国力大大提升。 不过,这个金人技术的伟大进步却是金郁梅杀人越货所得,后世人们不知是要骂还是要赞。 但骂也好赞也罢,金人上下全然不知是金郁梅所为,因为黑吃黑被张来冒给冒去了。 话说金郁梅吃了哑巴亏,心里这个窝囊。她为了得到风箱,令王三横的朋友戴铁匠夫妇双双毙命。 王三横虽然擒了她,但不想一点情分不讲的主。一没羞辱,二喂她吃喝,三给她行针,四为她说情。可这样一来,戴铁匠死了,王三横会怎么想? 哎呀,我金郁梅为了大金,个人的名声、自家的感情,一切的一切都豁了出去。王三横眼中,我真成了顶尖大恶人。自个已经是十恶不赦,敢情有人比我还恶十倍呀! 金郁梅虽然恨得肝痛,但不动声色。她想着明察暗访,弄清事实真相。但马上要办的,却是按下这桩蹊跷事,去见上峰讲述铁匠营的打探。 金郁梅到了金兀术处,告诉他铁匠营已经打了超过十万把刀。 原来是她知道扎麻刀重小三斤。一辆载七百五十斤,就是至少二百五十把,二百辆车分两批,所以十万把刀至多不少。 金兀术感到这与他估计的一样。 接下来又说铁匠营,研制成了破拐子马的兵械滚地钩镰刀,已作出六七千把。不但在做,而且还不断改进。 旁边诸人一听,皆惊恐万状。因为金国拐子马白练了。 只有军师哈米赤哈哈大笑,众人听罢不解其意。 金兀术耸肩问道: “军师笑者何来。难道滚地钩镰刀不中用,还是另有其诈?” 八十四(2) 军师自大成误判, 元帅受聘作教官 八十四(2)军师自大成误判,元帅受聘作教官. 话说金郁梅回转上京金营,向上头禀报。金兀术本派她去赚岳飞,偷鸡不成。却随机应变,得了要命的消息回来。金兀术早有耳闻,仍非常重视,亲招军师、众将前来听报。 金郁梅心中得意,早起梳妆,精心打扮,就要博一个大彩。那军营中,转圈摆了椅子。椅前各有食案。上置奶茶美酒,红烧的乳猪,爆炒的子鸡蘑菇。热腾腾摆满桌案。见金郁梅步入帐中,主帅兀术起身相迎,其余诸将皆拱手抱腕,施军礼。 落座。金兀术先赞扬一番,算是给足了自个政敌麾下的面子。 众目睽睽之下,金郁梅侃侃而谈。自然把尴尬处免去,专讲那精彩。一座皆惊,说得众人无不摇头。 军师哈米赤毕竟老辣,首先,要金郁梅核实情报准不准,靠得住吗。因为金郁梅的主要情报来源于莫衔悲,而莫衔悲大有疑点。 可金郁梅早有准备,微微一笑,说,第一,她偷了帐本,帐本与莫衔悲的讲述大致相同,小有出入。这可不能怪莫衔悲。谁能看那么准呢。要是一件不差,反而是有诈。 第二,莫衔悲是个没文化的,又胆小。此次放她的生路,是莫衔悲自己有大事求她,请金兀术准她回北国。情真意切,不像有诈。并且还有书信一封。 哈米赤见了不过是张画,可听金郁梅解释也合情合理,便信以为真。但他毕竟老臣谋国,当时并未露声色。金郁梅这时才问出衔悲的姐姐叫路遐的。现在不知所终。银子和信就算白带了吧。 可是,宋人发明滚地钩镰刀,是专门对付拐子马的。金兀术以下数十名高级将领知道后。皆满面愁云。 唯有军师哈米赤哈哈大笑。众人听得心惊肉跳,均不解其意,难不成这里面有诈? 金郁梅也忙问: “军师,难倒我这是假情报吗?” 她最怕的是花了那么大代价,劳而无功,反取了假情报,就又提了莫衔悲之事。 眼下上京已入秋。帐内无火。金郁梅方才说得激动,稍有细汗。此时帐外一阵贼风,吹入些赫黄败叶。冷风一入,打寒战的,不止金郁梅一人,她听哈米赤笑得不是声音,竟然感到脊梁沟子阵阵发凉。 哈米赤顿一顿,却道:“不然,情报指定是真的。” “为什么?何以见得?莫衔悲的姐姐似乎已被宋人救走,莫衔悲出面,呵,不无疑点。”金兀术毕竟老奸巨猾,连忙问道。 “正因为莫衔悲出面,才无可疑。”哈米赤对金兀术及众人道, “你们想想,他们宋人要赚郁梅,派谁不行,偏派莫衔悲?比如,能不能派王三横?郁梅倒你说说看。” 金郁梅一想也是,那王三横武功深不可测,远在她之上。可对打开局,便让她三招。其后并未下杀手,只是擒了她。擒住以后,并没有丝毫羞辱虐待。这还不算,一个多时辰,王三横竟亲送了一碗乌骨鸡面蛋花汤,还在她腿上足三里穴行了针。 虽然当时二人无话,但三横此举是怕她腿上受了一脚,作下病来。这她习过《梅花易数》,心里自然清楚。就连岳营王将军和阳泉等要杀她,这三横还有不舍的意思。金郁梅总想,像她这么貌赛天仙,哪个男人不动心? 金郁梅讲到这一层,哈米赤道: “着哇,王三横向有淫贼之称,可又怕老婆,这是尽人皆知的。他之所以当时不允,多半是怕了老婆与情人吃醋。但又留了后手。他不来放人,反而莫衔悲来放,说明什么?” 众人一听有理。哈米赤又道: “那莫路遐一案,说宋人施救,本在情理之中。可也有些细节,是我胞弟来冒亲自探到的。第一,不少人垂涎莫路遐美貌,可看守之军相阻,得罪了人。这也就算了。但后来守人之军反而坚守自盗,便有莫夫被杀,莫路遐衣衫被扯为证。再说了,莫路遐被救,救哪儿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不是?” 众人听了哈米赤分析,感到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便不由三分佩服。哈米赤接着道: “莫衔悲真救了她姐,一定避之不及。因为郁梅当时就可能杀她。世间之人,谁不怕死?更不用说莫衔悲与郁梅的扎麻刀报数,基本无误。那钩镰滚刀是郁梅她亲眼所见,的确绝杀拐子马,这难到有假吗?” 这金郁梅是哈米赤弟张来冒的直接部下。哈米赤这一番话,有为张来冒说项的意思。但更主要的是哈米赤自己的判断。哈米赤再护短,也不敢因私废公。 这一节要是与宋朝那些奸臣如秦桧者比一比,其实秦桧真应该有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话说哈米赤娓娓雄谈,的确服众。 他与金郁梅之误,皆误在太过自信。世上万事万物,以推论求真像,都如算卦一般。八卦之中有六卦看看严丝合缝,还是不能证明所推论者就是真像。只有八卦之中各卦皆合,方能下最后结论。 不完全归纳引出谬误,古往今来,难道还少吗? 比如王三横的乌骨鸡蛋花汤为什么那么及时?它并不是给金郁梅炖的。只不过沥重喝不了。三横与王横定了计,刚好去给金郁梅扎针灸,顺便卖个好,以备将来好说话而已。可当时金兀术及众人皆信了金郁梅与哈米赤。 不过大家不解的是,这样一来,金国拐子马白操练了,却是为什么军师哈米赤还要大笑失声? 哈米赤却道:“岳鹏举吃了我们拐子马大亏。据我另外情报,他们也在拼命演练拐子马。” 金郁梅接着道:“这宋营反而练起了拐子马队,哼,我们又怎么办?“这时有个将官也问道:“我们怎么办,难不成要用他宋人的钩镰刀吗?” “非也,我们自有更高的办法。”哈米赤道, “我们不同他的什么钩镰滚刀。我们有我们的方法,叫做铁浮陀。击破拐子马,事半功倍。” 哈米赤似胜券在手,十分有把握的样子。接着又道, “岳鹏举是怕我们的拐子马,下了大功夫来对待我们。就凭了这一项,他要有上万人训练。他总共不过十万吧。我们反而要停了拐子马。他十分之一队伍,成千上万的专用兵械钩镰什么刀,白瞎了,这不是不战屈人之兵吗?这买卖不赔呀。” 大家听罢恍然大悟,金兀术当场下命停了拐子马队。 有道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这金军做铁浮陀一事终被岳飞探到,遂大破金兵于朱仙镇,这当然是后话了。 金兀术又问王铁匠是否在为岳飞造枪,金郁梅肯定地说没有,金兀术本人十分忌惮这个王铁匠。害怕他给岳飞做出什么来,破了他的金欑开山钺。听说没有才放下心来了。 “那莫衔悲怎么办,哼,她要求撤回来。”金郁梅问。她嘴上问的是别人,心里其实要求一个封赏。这也是人之常情。 “管她那么多?自生自灭算了吧。”金兀术手拈须髯,不在意地答道。他当时只是口头上大赞了金郁梅,当然也许下颇丰的银两。但金郁梅官升何职,打个马虎,并未提及。毕竟是老政敌的人,他不能不谨慎。 金郁梅后来真升了。什么官?特务营一等教习。她一万个不情愿,又有什么办法?其实是张来冒怕她自由走动,再到中原弄两个风箱,把他冒功的勾当拆穿。 夜半之时,金郁梅常常不能入梦。她想自个与王三横比,都作了大事。可人家怎么那么顺?而这头,....哎,恨起来,恨得心里痒痒。 另一边,咱们回头再说衔悲。见金郁梅走远了,她见沥重不到,转身去找三横,一是讲讲赚金郁梅的细节,二也想谢谢人家沥重,三呢,多少报怨下三横改戏不打招呼。 可王三横阳泉都不在。她莫衔悲是功臣,怎么没人理?心里憋屈,下晌再找沥重。这回不能不让进了吧。 唉,一进屋,却见那王三横一天一宿未睡,正在给沥重运针。旁边坐有阳泉,只因为太累已经睡过去了。 再看沥重似乎也睡着,呼吸畅顺。嘴角还挂着微笑。好像没伤过一样。 只是那三横一面捻针又一面拿些艾草来灸。黄艾卷成一卷,冒着烟。王三横眼睛也不知是烟熏的还是怎么了,不住地流泪。有时还抹抹,有时运针运得急了,就顾不得擦,让眼泪默默地流下来。 衔悲好一阵子没怎么单独见过三横了。这下进屋就立在他旁边,不出声地看着。 八十四(3) 军师自大成误判, 元帅受聘作教官 八十四(3)军师自大成误判,元帅受聘作教官. 三横知道有人进来,但太过专心,并没有多分神。半响见旁边是衔悲,他脸上歉意地一笑。 衔悲见他抬头,就要告诉他事。只见三横打个手式,是怕把沥重惊醒了。又运了几回针,才示意衔悲出屋说话。 衔悲见三横眼角还挂着泪,就说“‘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呀。这样吧,就一句:一切办好,看来成功了。余下话改天一块说吧。” “好。”王三横道谢之后,又急急回屋去照顾沥重。他这个人,平时脑瓜还挺好使的。就是不能太过专心。一专心,钻进去,一时半会出不来。 打刀铸枪,当然得专心致志。不然顶级的刀械怎么制出来?可是人与人的关系是多重的。你只专注一人,不把别个冷落了? 照说就应该把莫衔悲领到岳营王横王将军处。这莫衔悲立了多大的功劳哇,不得好好称赞表扬一番?你就是走不开,也可以着人领去呀。王三横一专心,把这个茬给忘了。 衔悲有话,既见不到沥重,又跟王三横说不了,感到憋屈,找她姐姐大哭一盘。心里这才好过些。 莫衔悲这人,有个出身大家的母亲。从小眼高于顶。但她又有过悲惨的遭遇,于是颇能体谅他人。谁说贫养儿富养女?莫衔悲自幼家贫,可还是具有了女子最重要的美德,叫做‘善解人意’。 王三横这么对她,怨虽怨,终没忘心里去。第二日等她睡醒,天已经大亮,连忙小作梳妆,再去见王三横等人。 这回进屋,见大家都在,沥重也在。看来昨夜的针灸的确有效,她醒了,精神也好些了。 那时,大家尚不知老戴一案。莫衔悲一五一十把与金郁梅见面之事述说一遍。 那宋将军王横十分满意,当中大大赞扬了莫衔悲。众人都说,此次惑敌,她是首功一件!从此后,莫衔悲在铁匠营,的确让人高看一眼。春兰等丫环,再也不敢嚼舌头了。 但王横还是害怕还有什么破绽。因为这金郁梅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就问: “莫小姐带什么书信去了吗?” “带了,是这样。”衔悲拿张纸,又把带去的画一解释。众人皆大笑。 王横谢过莫衔悲,待她走后,对三横说: “王师傅,这莫小姐原来不识字呀。怎么老牛老婆说她懂史知兵,是一个人吗?” “就是她。她呀,文学底子了得,绝在我之上。”三横一笑道。 “所以,”阳泉抢着说:“所以我请她给沥将军讲些中原文化。沥重姐,她还行吧。” “她的确有学问。要说比王师傅的话,倒也不见得更高明。不过做我老师太有富余了。”沥重微微一笑道。 “你满意就好,满意就好。”阳泉忙道。 经过这些日子的大起大落,阳泉感到彻底看清沥重的为人。沥重得到阳泉绝对的信任,的确是她自己拿命换的。当时她手中一把刀,两只袖箭,尽皆射向吊在阳泉脖子上之绳索。目的只有一个,三重保险,必救阳泉于绝境。 如果这两只暗器,一柄‘绝演’宝刀不去救阳泉而是去袭金郁梅,三重保险就能取了金郁梅性命。她沥重病弱也就不必冒险。可那样一来,阳泉就要吊杀了。 人心是肉长的。于是阳泉对沥重一百个放心。即使知道沥重听不得别人比三横强一说,阳泉也不以为意。自语道,唉,人呀,就是这么赢得别人信任的。那是将心换心,那更是以命过命。不容易呀。 以后的日子,王三横精心给沥重订立治疗的方案,药石,针灸和气功,渐渐地沥重身体恢复。 三横事多,可近来总想如何制一杆枪能拼过金兀术的金欑开山钺。加上铁匠营其它种种事宜,当然还有阳泉那边没完没了的琐事,三横一天到晚忙得脚后跟打脑勺子。 为了不让沥重烦闷,还得请衔悲到沥重处。这老师是花了银子请的。衔悲又跟沥重交好,更不用说前几天沥重让她出了大彩还抱病保护。所以这书教得很有章法。 那一日衔悲问开讲什么好,沥重说就讲诗吧。 “沥将军。我佩服你拿得起来放得下。一个大将军开始习文!那好,咱们就说诗。诗者之所以为诗,是有格律的文体。但这远不够,”衔悲说道, “这可是我私家一己之言呀,沥将军姑妄听之。” “莫师傅请讲,沥重洗耳恭听。”沥重王三横阳泉都不再。这些日多有复原,气色好很多,也能用心学了。 “但诗之所以为世人钟情,却在于诗者须有诗魂。”衔悲道。 “莫师傅,这是你自己的话吗?”沥重问道。 “是呀。但不过一点儿心得。还是那句话,私家一己之言罢了。”衔悲读书,颇谙孔夫子之法,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不但如此,她以为这两句话对当然是对,但并未言明如何学如何思。她以为,学与思,必有一计,谓之总结归纳。所以她念书,常要把最主要的归纳出来。如今沥重一问,她便认真出。 “不,这世上还有一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沥重闻言,点头笑道。 “谁?” “王三横!”二人同时说到这个人。莫衔悲与沥重因此相对一笑。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想不到莫师傅竟能与王师傅比肩。” “可是他还说过‘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二人同时想起又同时念出这一联。二人言罢又相对一笑。然后将手拉在一起,互相看着。莫衔悲的眼角有些湿润,沥重微微一笑,拿出一方手帕,递给了莫衔悲。 前文说过,西夏大将军本是天潢贵胄,金军营妓出身至贱至贫,却结为姐妹。如今已成生死之交。这也算是铁匠营一段佳话罢。 那一日,大家都在忙活着。忽然有人来报。说二十来人赶了十好几辆大车。车上装满肥羊,远远地,正朝铁匠营急急走来。 三横心说,他倒是朝外县买了羊,可也没那么多。因为本地不出羊,也没人会养。羊买多了,沥重一个人哪吃得了?养着,不越养越瘦哇。可这么多羊,怎么回事呢?阳泉买的?她可没那个细心眼儿。 等人进了铁匠营寨子,前头的,竟是张宪同牛皋。哎呀羊还真肥。 阳泉也得了报信。她是掌柜的,这么大动静,出来看看。这牛皋已经是铁匠营女婿了。阳泉见状就说: “牛大哥呀,我嫂子长玉好吗?怎么,您变成卖羊的了?” “嘿,我说弟妹。不光我卖羊,你看后头,”牛皋说罢一指。好几辆羊车后头,岳飞赫然在队列之中。“岳大哥都来卖羊了!” 听说岳飞到铁匠营,男女老少都出来观看。王三横并阳泉也急忙上前,见过岳帅。 人人都知道,没有岳帅,就没有铁匠营今天。不要说是军供挣的银子得的赏,说不定铁匠营早让金人灭了。人心是肉长的,岳飞就是大伙的恩公。 恩公来了,哪有不迎之理?于是家家出来迎,有拿酒的,有拿瓜果梨桃的。一时间大街塞得满满的。 不光三横,就连沥重也得了报。皆出来迎岳飞。岳飞带领他手下几乎全部大将前来铁匠营,只留余化龙一人守营。 但见岳飞张宪牛皋等等,加上岳云,一个个盔明甲亮,精神抖擞,阔步前行。众人见了,皆心中暗想,是了,就是这样一支天神般部队,保佑了我们呀。 岳飞见群众来迎,心中不忍,对大伙说:“飞此次前来铁匠营贵地,一是答谢众乡亲支持,打造扎麻刀大破金兵。二来是请教骑战。如有扰民,还请见谅!” “您说骑战,您请教谁?”阳泉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夏沥帅呀!”岳飞说着,领众将已经来到沥重身前。抱腕当胸施军礼道: “听闻沥帅休假暂留贵地,我等真心求艺。还望沥帅不吝赐教。”岳飞说罢,拱手停在胸前,其余众将,竟单腿跪地一遍,这是军中无以复加的大礼。 沥重见状连忙还礼道:“岳帅免礼,众将军请起。沥重何德之功能受此大礼?岳帅于骑兵攻守一节,沥重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双方正在寒暄,人人兴高采烈。突然有一小校急急奔到岳飞跟前,低头耳语。 岳飞听罢,脸色那个难看,叫小校急召牛皋。 八十四(4) 军师自大成误判, 元帅受聘作教官 八十四(4)军师自大成误判,元帅受聘作教官. 这么事小校让岳飞这等作难? 原来众人相聚,寒暄正欢时,牛二爷的夫人悄悄溜出人群。这小校内急,刚要寻一个方便。 但见牛夫人鬼鬼祟祟,闪进一个柴门。门内正有一个小白脸。俏夫人小白脸久别重逢,干柴烈火,‘砰’地一声,竟然抱在一起。 他心中大惊,边提了裤腰,三步并作两步,火速禀报岳飞。 岳飞这个人。就像高大一座灯塔。他本极有智慧。看得远。对军事,乃至治国大事,都极具战略眼光。他要北伐攻金,必作充分准备。来铁匠营求教,便是他战略反攻的重要准备。 可有一样,灯塔式的人物,往往有个缺点,叫高灯下暗。他对自己,乃至最亲近的袍泽的私眷之事,知之甚少。 岳家军女眷,按律皆不能留在营盘之中。比如岳夫人李娃,便在老家事奉岳母。牛皋之妻索长玉,父母双亡。但老索家在河南一带颇有势力。虽然长玉自己家道中落,但索家衰而不僵。她在离岳营不算太远处,寻了个近亲,算是落脚的地方。 这次岳飞并牛皋等到铁匠营,正路过长玉家。索长玉管铁匠营叫娘家,要回。这铁匠营同长玉都对岳家军有恩。岳帅想想,也没有不允之理。长玉同老牛高高兴兴。她索长玉自打结婚,还没走娘家呢。 不成想,她偷见小白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索长玉偷偷摸摸,自以为没人看见,偏偏让小校撞个正着。 岳飞听报,脑袋立马大了。别看他指挥千军万马如一人,神机妙算,调度有方。这类事,他可就不明白了。 怎么办?到铁匠营是求教来了。不能为这件奸情把正事搅了吧。可老牛,唉,事情窝囊尴尬,它不好办。唯一让岳帅稍有宽慰的是,那小白脸一准不是王三横。 话说牛皋正高声笑语同三横阳泉打招呼,述说别情,岳飞急叫他前去。二人躲一边说话。三横远远看到老牛脸色都变绿了。 饶是老牛大局为重,按下不声张,待以后再说。但这种不守妇道之事,也不能听之任之。岳飞于是又急召王横。 这个王横,其实是岳家军重要将领到铁匠营的牵线人。他前时到此地公干,处理金郁梅间谍一案,得知西夏元帅沥重正养病于斯。 岳飞北伐,必加强骑战,但苦无经验。他曾与沥重简略谈过。第一知夏军长于骑战,其中沥元帅经验颇丰。第二他还知道沥重不止一次在西夏军中训练骑兵,亲作教官。 所以他早有打算,要用某种方法细细请教。王横乃岳飞近侍,当然知道岳帅心中所想。他与沥重相遇,提及此事。不想沥将军竟答应了。 只是她当时伤病在身,只可等些时日才行。沥重并非张扬之人,亦不知岳飞何时能请她前去。所以也没有支会王三横。她想,反正还早着呐。到时候再说不迟。没想到她身体刚复原,人家岳飞亲自来了。 来是来了。索长玉也来了。还让她偷了一个空。 王横听了岳飞唤他。半信半疑,说前往探查下,事情弄清楚才好。他在铁匠营住了好几天,上下都熟。说罢去查。 就算抓了奸,他一个精细稳重之人,也能处理好。真有那个小白脸,也能将其镇住。 王横匆匆而去,匆匆而归。 见了老牛,笑得眼睛都没了。 “你奶奶的,老牛带绿...,那个,那个,你小子笑什么笑?” 岳飞并没走远,见王横前来,马上回返。 “岳帅,老牛!忒误会啦,”王横见岳飞来,赶紧止了笑,道: “什么小白脸?那是莫衔悲!” “莫衔悲?”牛皋问道。 “当然,女的。咱们应该知道她,两次为咱们递假报,诈那金兵的。”王横道。 你道索长玉去会莫衔悲,为什么暗暗缀缀?她并不知自己的闺中好友,早已在宋金双方都曝露无遗。还以为像以前一样,行事要秘密,身份不能露底。她现在是岳家军家属,自然见衔悲要掩人耳目。 这也怪老牛没跟她提过。不过也是,老牛夫妇两地分居,半年不见一面,也没这个机会。 可为什么衔悲偏要女扮男装?衔悲对长玉说,沥重邀她同上讲台,为的是教习方便。岳帅手下都是大男人,沥重是教官没问题,她一个营妓往讲台上一站,恐人家不服。 长玉曾闻言一笑,心说衔悲呀,饶你聪明过人,你怎能不知岳家军? 可这样一来,那小校怎么知道。算是谎报军情,令人虚惊一场吧。 咱们再说阳泉同铁匠营众人见了岳飞等前来。为岳飞移尊就教万分感佩。心想,为什么‘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如此功高盖世却虚怀若谷,那仗能打不好嘛。 岳飞马上叫王三横引见莫衔悲,说要见一见这传奇女子,牛皋夫人的好朋友。见面之后,岳帅代表三军,当场致谢不表。 另外一节,这沥将军贵客呀。恩公之师那是什么人?从此后,沥重走在街上,男女老少皆投以极为尊敬的目光。到得随便什么店铺,从掌柜到小二,绝对是拿最好的出来,还没有一人要钱的。弄得她都不太敢出门了。真有人请到了沥重,那都是街坊四邻谈话中的光荣。 而三横更知道,沥重曾是岳家军死敌。捐弃前嫌,进行合作,他三横也许作得到。拜敌人为师,这需要多大的肚量?只有能够盛了天下的心,才能盛下曾经的生死之敌。 岳飞知道沥重一族不食猪肉。他部队驻地本来养有猪羊,伙食肉类平时自给自足。养羊就是为了部下不食猪肉的兵丁所备。这次,特选了上眼的羊来。 他怕军中圈养的牲口喂得不好,又特买了不少上好野牧肥羊。并怕铁匠营不会养羊,还专请了能手饲养。 这还不算,岳飞还费心选了麻利可靠的伙头兵,名叫唤作贾庆财的,到西夏学厨子。专做羌菜,随队前来。 前文说到二吴吃空名字。此事其实在宋军之中,司空见惯。唯岳家军不干此事。这贾庆财从此拿军饷不在军中,算是岳飞的唯一空饷之人。 一个兵马大元帅,如此作为是否太过矫情呢?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岳帅在他的《武目铨疏》中写到, ‘知彼军者,必寻彼谋。寻彼谋者,需知彼心’。就是说,要了解敌军,就必须探索他们的计谋,所以要想敌军心中之所想。宋兵自来不习骑战。作为元帅与大将,就无法从敌军设身处地去想。这个仗很难知己知彼。 所以学习骑战,对准备北伐反攻的岳飞来说,势在必行。 沥重知道岳飞等是忙人,便没什么虚礼客套。她行兵打仗,本来了然于胸,日前答应了王横,自己也多有准备。 当下闲话少说,这就开讲。 84回完 八十五(1) 为甚射人先射马, 何以一字论骑兵 八十五(1)为甚射人先射马,何以一字论骑兵. 当时已近晚秋,但气候尚好。天高云淡,平静无风。王三横手快,把他备用的风箱全扛过来,一只一只紧紧摆齐整。作为讲台。 牛皋大赞道: “三横,风箱这玩艺真是好东西。立着送风,打扎麻断扎麻全指它。倒着呢,人踩到上头,能当教授。” “是吗?老牛。你踩一个试试?”张宪调侃到。 “别说话,人来了!”边上有人嘘他俩。 但见沥重身着白裳,昂首而至。岳飞的将军们坐在当地圆木之上,望着这人,竟感到一阵威风。 讲堂设在铁匠营边半山傍。一块石壁天然矗立。沥重讲演,毕竟是夏人,有的汉话尚不准确。于是就请莫衔悲把疑难字写在石壁之上。彼此配合,天衣无缝。 要说身为一等一的将帅,必文韬武略文武全才。为什么沥重稍事准备拿起来就讲?因为她对手下将官讲武学论战略是家常便饭。岳飞早知这一节,他自己便也是常常如此。这也是岳帅说来就来没有顾虑她讲不了的原因。 沥重逻辑清楚,思辨明晰,深入浅出,旁征博引,没讲几句,就博得阵阵喝彩。可有一样,她再言简意赅,说的总比写的快。 那一旁,衔悲用大抓笔蘸了石灰水往岩壁上就写,但见书如行云流水,字字肩胛匀称,笔锋秀丽,撇划点捺,一丝不苟。 常言道:‘火怕上房,字怕上墙’。说的是屋里要失了火,如果那火窜上房梁,就不好救了。字呢,往墙上一写,稍有点毛病,就让人看得清清楚楚。那敢把字弄墙上的主,功夫不会低了。 但是,看莫衔悲字的人不由十分吃惊,倒不是衔悲的一手好书法。而是她每写下来的,俱是沥重所讲之精华。 岳营中人,早从长玉口内得知有这么一位莫衔悲,才貌双全但身世悲惨。古人说“有才有学有识”,才学是能读书多读书。有此才学者天下多了去了。会做事会读书才是有识,这就难了。 如何会读书?无论文武工商俱是一个理,那就要“以简驭繁”。不管你所面临的知识多复杂多浩繁,要学通必总结出简之不能再简的原理。这一层,岳飞与他手下得周侗真传,沥重自小名师环绕,自然没得说。 但莫衔悲如何能转眼间就抓住讲课的要领?她又没打过仗,这不由让人刮目相看。 再联想到她的悲惨遭遇,将军们听课,多不由伸手摸下自家的佩剑。是啊,今日听讲,乃是为了明天杀敌,我等必保家卫国杀翻那批败类。 当然,这讲课的内容既重且深,几句之后,便容不得遐想了, 闲话少说,这第一讲,说的是骑兵与步兵本质的区别。还没讲多少句,已经把诸将镇住了。 因那沥重没讲之前,诚心问岳飞等,何为骑步兵本质不同,这个问题重不重要。诸将皆曰十分重要。但大半说不出答案。最后张宪说是速度。众人勉强同意,因为也答不出别的。 可沥重道: “骑兵,步将,本质之别在于骑兵是独立作战的。” 为什么?马速为人之十倍。作战半径便大了十倍。那么,作战场地更是大了百倍。因此互相联络策应都比步兵困难得多。尤其是快速冲锋之时。长官命令调度极其不易。这么说吧,即时施令是基本不可能的。” 大家一听,太对了。岳家军长期以来骑步比大概是骑二步八。历来强调骑步配合。这本为沥重所肯定。 但她也指出来,如此的巨大缺点是限制了骑兵优势的发挥。骑步配合在防守战中,不失为良策。但高速冲击,战术进攻,有必要进一步考虑。 沥重之言振聋发聩。她的第二问为独立作战与统一指挥之兵将的本质区别。大家这就明白了,要发挥骑兵优势。首先战术规划要求更高,因为主将必须把争战中瞬息万变的种种可能预先估计透,还要骑兵们个个心领神会。 其次,骑士的单兵素质则要求甚高。既要有独立判断能力,又要求一往无前的战斗精神。那么骑兵训练便要以此为重要课目。这就是她的第三讲。 三讲下来已到午饭时分,从岳帅到众将,人人折服。牛皋一边嚼着块饼,一边对岳飞道:“大哥,咱的羊没白买,值了。不过她该讲的也都讲了,还能有什么玩艺儿呢?” 牛皋可是错了。 牛皋以为骑马打仗,无非是催开座下马,挥舞掌中刀,两军阵拼死搏杀而已,白话了半天,已经是太不容易了,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可是小看了这骑战。 当一个人不了解某件甚为复杂的事时,他往往认为,这有什么难的,几句话而已。其实,几句话能不能说明白?能。那是真正学通之后。沥重对于骑战,最后只用了一个字概括,令岳家军将领五体投地。 当然,这个字她第一天不讲。因为讲了,人家也理解不了。 用过午餐,沥重开讲骑步配合。照说岳家军骑步兵配合已臻于化境。但沥重说得是战略层面的配合。 她宣讲之后,岳飞等人才明白为什么金兀术每次对阵先出骑兵,照说马比人快,不该如此。原来宋军是骑兵掩护步兵。金军正相反。 岳飞心说,早知这一节,可减低多少误判!其余众人也体会到,骑步配合虽有原则定势,但依战略目的,倒有七七四十九法。因地制宜,变化多端。关键是骑兵步将的比例。目的只有一个,依对方军力战场地形,最大限度杀伤敌入。 晚饭时,阳泉对沥重说,“沥重姐,听你课后我觉得我错了?” “错什么了?”沥重不解。 “沥重姐,我过去给你起外号叫‘狐狸虫’,错了。应该叫你‘恶老虎’!”阳泉说。 阳泉这虽然是笑话,可沥重听了,明澈的目光突然暗了一下,也许当初破庙中王三横曾说她是猛虎变狐狸,那情景太过深刻。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吧。 “阳泉姐,你敢不尊敬老师!”索长玉是多聪明的人,在一旁见了,知道必有原因,赶紧打个哈哈。 “我不怕,沥重姐心能把天装下去。”阳泉并不知这一层,大大咧咧地说。 “狐狸也好,老虎也罢,这只是过去与今天。”沥重笑笑道。 “明天呢?”此时牛皋讪讪地走来,听言,好奇问道。 屋内人正说话间,冷不妨窗外一声尖叫,紧接着,哭声一片。 八十五(2) 为甚射人先射马, 何以一字论骑兵 八十五(2)为甚射人先射马,何以一字论骑兵. 屋外嚎哭,阳泉王横赶紧去打探。 原来铁匠营一批熊孩子。头晌还只是好奇,远远瞧着。午后开始往讲台前头凑。 渐渐地,半大的丫头小子,就跑到台前来了。 那位说了,熊孩子闹,调皮捣蛋。大人不知道吗?这小孩子赶热闹,铁匠营还真没经验。 为了守秘密,铁匠营极少请戏班子。宁愿出银子给临村,大伙去人家那看戏。谁也不知道,孩子们会绕台子跑来跑去。 这也算了。胆大的,竟趴到莫衔悲边上,作几个鬼脸。更有甚者,把阳泉给教授的茶水,也‘咕咚咕咚’喝了。 岳飞他们,本知道机会太难得,沥重讲得又真好,没人理会这帮顽童。 沥重莫衔悲也十分投入,没功夫跟孩子叫劲。 王三横、阳泉本没孩子,因此最喜欢小孩,见讲话听讲的不在乎,他们也由孩子去了。 另一边,春兰可不干了。但她要指挥早云晚霞两个丫环,给莫衔悲准备白石灰水,并一遍遍擦去不需要的字。并且,她还要应付不少临时的琐事。 比如莫衔悲备了三只笔,不想石灰水烧笔毫,那大笔写到石壁之上,不几下就秃了。她还得赶紧着人去买笔。等等,等等。 但是熊孩子捣乱,她着实气够呛。当时想抓想拦,那孩子们一个个比猴都精,哪抓得住?而且越抓越来劲,跑得那个欢。他们怎么管你岳飞不岳飞? 这一天课讲完了。春兰腾出手,可就不客气了。立马找到孩子家的大人。怒气冲冲这么一说。可把大人们气毁了。他们白天都知趣地不往前凑,哪知道自家的孩子在捣蛋。 大伙听了春兰告状,一个个气哼哼,拧着耳头,薅着头发,把熊孩子们拽到阳泉处道歉。这帮捣蛋鬼,祸害人有份,道歉不干。气得大人上来就揍。 一顿大耳茄子,‘啪啪’带响,那孩子能不哭嘛。 岳飞知道了,心中不忍,赶紧起身要出门去讲情。 没走两步,索长玉给拦下了。 岳飞有儿有女,不是自己教育的。三横阳泉没儿没女,当然不知道育儿之经。沥重莫衔悲是客人,不好多说,也没经验。 可索长玉出身大家,从小家教严而有法。她耳濡目染,必知管教孩子,大人定不能一个说东一个说西。哪孩子听谁的? 索长玉跟岳飞说,您这一出去不要紧,这是大宋著了名的元帅,站熊孩子一边。那往后这孩子就别教育了。 岳飞哪知道这一层?听了索长玉的话,面有愧色。得,大耳茄子,打,就打两下吧。 接下来,再说沥重。她讲老虎一说只在今天。明天定有不同。牛皋闻言不解。沥重微笑道: “明天什么马呀刀呀全都没用了,有用的只一样,阳泉妹的炸药。所以,真正的‘老虎’是阳泉!” 沥重可不是报复,她是认真的。 是呀,沥重所言的明天,就是列位看官的今天。眼下言战都是飞机大炮,谁还骑马挎刀?但在岳飞的面前,骑战尚是奢华,都要下大功夫学习。八百年前的事情,多少人意志满满地,理直气壮地,不屑一顾地,骄傲无比地,发誓要把它忘了。忘得好哇,可以赏心悦目地,枕头塞得高高地,过日子。 但是,八百年前,铁匠营里,岳飞手下战将,国之精英,正为骑马挎刀而殚精竭虑。 “嗨,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那个,那个,沥帅,今天讲得太好了。您明天还讲什么?”牛皋不识‘老虎’,不解炸药之难,问道。 话说沥重曾任西夏主帅,最谙骑兵。这样的好教习,那是打灯笼也难找的。因此岳飞是真心求教。常言道,心诚则灵。岳帅为国为民,如此放下身段求教,沥重亦为之感动。 第一天,她的确是尽其所能,侃侃而谈。岳飞并他手下大将皆为她的学识与思辩、经验与素养而折服。 唯岳帅百密一疏的是,他那学羌菜的伙头兵贾庆财,武功虽然不错,厨艺实在欠佳。这别人不摸门,沥重三横二人心里明镜似的。王三横就找机会跟沥重说: “嘿,这个厨子名没白起,整个一‘假羌菜’。“横切牛羊顺切。。。,”他本想说“猪”,话到嘴边,想起沥重不爱听这个字,舌头一卷,又说, “‘假羌菜’大概在军中当厨,没怎么烧过羊肉。顺丝切肉,佐料味儿烧不进啊。” 沥重却不以为意,反而理解岳飞的诚心,胸中感念道: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给人起外号了?岳帅成天打仗,为抗金食不甘味。能想到羌菜一节,我已知足。” “那不行,你离乡背井,可不能吃不好。再说了,你给大宋军当师傅,反而吃假羌菜,不行,不行。”三横坚持道。 “我打仗风餐露宿,哪有那么多讲究?”沥重把嘴一撇。 “哎,党项饮食是极讲究的。是不是?” “倒是。”沥重承认。 “这么说吧,一个美食的民族,其文化必博大精深。将来我们整理大夏文明,得从美食开始。”三横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感慨,又说,“可现在,。。。” “现在怎么啦?”沥重不解道。 “现在我得去厨房手把手教他这个‘假’师傅。”三横悻悻地说。 再说那一旁,阳泉虽然跟着凑热闹听课,私底下并没闲着。她是铁匠营掌柜,当然要尽地主之谊,命丫环夏紫秋碧着人准备茶饭,命莫衔悲晚霞等为岳帅多多研墨以备记录,一时间铁匠营成学院了。 第二日,岳飞与手下众将早早来到听课的地方。没想到,有人比他们更早。场子周围,不知谁人转圈点了十好几堆火。就怕秋露太重,打湿了大伙坐着的圆木。 场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片落叶都不见。特别的是,圆木之上,垫了满满两层棉褥子。省得大家坐着硌屁股。 岳飞说这谁的褥子,得谢谢人家。再说,也不能白坐呀。王三横挠挠脑袋,他还真不知道。问阳泉,跟白问一样。就知道是铁匠营乡亲们弄的。具体谁,哪个晓得? 风箱攒的临时讲台上,有人放了椅子。有人摆了案子。案子上下,时鲜的果子,红红的大枣,高庄的柿子,烤得的红薯,刚出笼的馒头,大馅的包子,各色的茶水,堆得满满的。 讲师沥重并莫衔悲来得稍微晚些,见这些吃食岳飞等都没动,赶紧给大伙分了。沥重别的不用,专取那烤红薯。一口下去,对三横一笑,说好吃好吃,但不如你三横烤的。王三横也一笑。他知道,这路烤法,乃铁匠所为。到底是哪一个,便不得而知了。 这天,沥重先讲解的是军人与战马的关系。开题之时,许多人以为这有什么好说的。真展开后,沥重讲马有龙性。马也是战士,也有骄傲,也懂争先恐后。这一下子把人们都听愣了。 原来优秀的骑兵指挥,必善于启发此种龙性。这些,却又是岳家军之短。为使大家真正明白,沥重与阳泉、莫衔悲各牵马匹,也让岳飞等骑了马。她要大家奔袭十里为限,要求一个速度,以明战马与骑军的关系。 教、学双方正准备着。三横奇怪,这一天,昨日捣蛋的熊孩子,一个没来。 他们被大人的大耳茄子打服了?还真不是。 铁匠刘二的小子,大名刘出息,那是有名的二皮脸。仗一个头脑灵活、身大力不亏,成了孩子头。晚上挨了打,自然不服。当下联络人,准备二天干票大的。 天一亮,刘出息带领一帮半大的丫头小子,手执自制的刀枪,雄赳赳,气昂昂,来到近前。 八十五(3) 为甚射人先射马, 何以一字论骑兵 八十五(3)为甚射人先射马,何以一字论骑兵. 岳营王横,为人精细。这次岳帅前来,他觉着自己肩负了责任。铁匠营熊孩子闹,虽说岳飞没在意,毕竟不好。 他本是山匪出身,也知道中原人个个是汉子,骨子里绝不服输。这就长个心眼。见孩子们三五成群,早早来到,他突然从道边树上一跃而下。 熊孩子正踌躇满志,气昂昂前行。猛然一将,形高如塔,天神一般由空而降。身上甲,‘哗哗’做响,手中刀,金穗银光。可怕大伙吓了一个结实。 孩子们一怔之间,王横却笑嘻嘻打个招呼。先夸了他们的自制刀枪。本来,铁匠营大人打刀,孩子能不学?木头刀枪,有模有样。刘出息见天神这么大能耐,却如此看重自己与他的伙伴,不由又得意,又感激。其他小孩子们也纷纷献上刀来,叫王横一一观赏。 王将军也是一方的神圣,此时却十分耐心,饶有兴趣。他又抽出自己的刀,跟孩子的木刀作比。还真别说,那一把把木头扎麻刀,活脱脱跟真的一样。王横心中一热。眼前,偃城大战,油然而忆,千军万马,杀声在耳,他不禁叹道: “手持刀者,战士也。战士是干什么的?保家卫国。你们说话就要长大。你们长大,我等可就老了。保家卫国,重任可就停在大家的肩上。” “什么叫老?”有孩子不解问道。 “你们家里有爷爷奶奶吗,他们还干得动活吗?” “有。”“有”。“我奶奶在。”孩子七嘴八舌道, “我奶奶还能搓老玉米。” “我奶奶干不动了。” “我爷爷去年还能刨萝卜,今年不成了。” “我姥爷连蒜都起不了了。” “是呀,总有一天,我会连这手中刀都拿它不动。”王横道, “那个时候,挥手中刀,上阵杀敌,就是你们。保护年老的爷爷奶奶,不是你等,还能有谁?” 王横一番话,说得人人热血贲张。 接下来,他可封官了,就封孩子头刘出息‘精忠报国保边大将军’。大将军木刀无穗,王横亲解了自己的刀穗。哎呀,可把孩子喜欢坏了。 大将军不能无战,这帮孩子的任务,就是要保证讲武堂安全。执行任务不能无战术,固定岗、游击哨,孩子们颇得真传。 望着孩子们手舞足蹈满意而去,王横想起自己的儿时。那个时候,他比刘出息更闹得出圈。父母管不了,最后竟上山成了土匪。是岳飞收留教化了他,一晃,十多年了。 等沥重带着她的将军学生们出来,孩子们的队伍干净整齐,叫她看了一个正着。沥重心中感叹,到底是岳家军。短时间训练,熊孩子成了战士。 话说沥重要大家奔袭练马。 初跑十里,沥重特与衔悲换了座骑,让岳飞着人领跑。大将张宪当仁不让,私下也有不能叫夏人小看的意思。 岳家军的确不白给,大将张宪一马当先,随后数十骑风驰电掣一般,倒把阳泉沥重等甩倒最后。十里地说到就到,就连作教习的沥重似也不得不暗暗佩服。 可有一样,岳飞等人是来听讲的。骑马,就算不如西夏军,那也是人人都会,有什么可特别的?再一说,讲骑战的反而骑不过听讲的,爆土狼烟中大家能心服吗?只是碍于面子,每人都不说话而已。这样一来,接下去的课可就不太好讲了。 十里后,众人拼命掩饰不服的目光之中,沥重从衔悲处把自己的战马换了回来,并着了多日没有穿戴的貔貅紫金冠、浩月青云甲。 那马未上疆场多日,平时只在圈里拴着。此时,宝马见沥帅披挂整齐,‘咵咵咵’来到队前,犹如重上战场。 沥重甲胄在身,却花工夫轻抚马背,叽里咕噜与之说了些什么。宝马听言,两眼竟然精光四射。只见它‘咴咴’一鸣,翻蹄亮掌,精神抖擞有如下山猛虎,又似出水蛟龙。宝马之后其它各骑见了,似无不振奋,个个铁蹄踏地,咵咵有声。 但等沥重一声令下,带领众骑回奔铁匠营,那气势,那速度,快如惊风直似利剑,竟与原来高下立判。 岳飞手下也有不服的,催马往前就。可不管后骑多快,沥重总是稳压一头。不出三里地,人人就明白了这节奏在头马手里。 大伙回后,牛皋好奇不由问沥重跟马说的啥。沥重道夏马不识汉话,她说的是夏文。 “那跟马说了什么呢?” 沥重认认真真地说: “我说马呀,你跟我指挥三军出生入死屡立战功。如今将老,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你着了阳掌柜亲上的鞍,王师傅亲钉的掌,看见吧,那是岳帅,千古一将。咱今天要跑出速度,就似再上疆场!” 骑兵,要的就是速度,这一跑一回一问一答,岳飞等服得五体投地,也明白了马之龙性。大家更悟到骑战主帅一马当先万马奔腾的道理。 骑战优势,在于快速长程。马有龙性,人有血性。 沥重接着说,光这,还远远不够。要充分发挥骑战优势,骑兵控弓,必须严格训练。但真正练好骑射,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沥重坦言,夏兵于骑射一节,尚与金兵有很大距离。说明夏兵训练尚不得要领。 听了这话,牛皋道: “沥帅,这两天讲得雾罩云山,哎呀老牛服得不行。怎么,你们还有难事?” “牛二哥,这‘雾罩云山’用词不当。”张宪不由纠正。 “对,对,应该是‘云山雾罩’,沥帅,老牛是粗人,你可别见怪啊。”牛皋呵呵一笑,打个马虎眼,道。 “愈发不对,应该是‘拨云散雾,精辟入里’。”汤怀道。 “行,行,可难道金人骑射更强吗?”牛皋不由问道。 “夏金骑兵,以单兵而论,可有一比。过去十年中夏金大规模骑战,我们五胜三平两负。如有时间,或可回顾下若干经典战例。但双方骑射训练均是大难题。” “是了,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战马损失,比骑士更难补充,沥帅,是不是?”王贵道。 “正是。”沥重点点头,不由佩服王贵悟性。但她旋即又说: “可亦不全是。” “为什么?”王贵、牛皋皆不由问道。 “大家可以想想,学习欲通,必融会贯通。”岳飞这时笑着说,显然,他自己早已有了答案。 一番争论之后,大伙明白了,骑兵之利,在于速度。速度之势,仰仗马的龙性。可是马也是血肉之躯,它见了其它的战马被射杀,必心有恐惧。一马恐惧不前,引它马畏缩。马失龙性,战之‘器术势’全失。 沥重见讲台之下,如此踊跃,胸中颇为得意。 另一边,岳帅闻金夏骑兵战例,却建议骑兵舍弓求弩。铁匠营的弹簧旋翼弩,不仅射程远落点准,而且可单手操作。这不似引弓搭箭,非双手不可。射箭时马不受控,人与马之配合因此困难。仅此一项,弩比弓可容易了不是一点半点。 沥重听言,不禁叹道:“古贤有云,‘教学相长’。今闻岳帅建言,竟解了我掌军多年,时时困扰的第一战术难题!” 听罢沥帅之言,岳飞众人不无感慨。王三横心里,很为教学双方叫好。他与阳泉其实还有一个不得了的计较,那就是研制中的连发弩。二人心里说,我们铁匠营的连发弩是一定能成的。届时可连发三矢。 果如此,骑射不仅易习好练,还要以一敌三。骑射之功,长程破的,更要发扬光大呢。 私下里,王三横问沥重,当年大夏两路抗金,却为什么她只用箭而非弩。 八十五(4) 为甚射人先射马, 何以一字论骑兵 沥重听三横问,明眸中闪过昏暗。低声叹道,当时不用弩,原因有二。第一金人藏了大批长箭,打萱谷金人军火库势在必行。 第二嘛,她对弩攻不甚了了。否则夏金之争,也不会用那么长时间,打得那么惨烈。 三横闻言,心头流血。他想自己这么多年,打刀打枪打弓打弩,竟不去想实战如何。早知实战,当建议沥重用弩,那么当年夏金也不会那么旷日持久,沥重也可能不会失了兵权。 牛皋见三横在一旁闷闷不乐,感到十分奇怪。大家听讲,皆收获颇丰,你个三横皱啥子眉头嘛。一问之下,牛皋道: “嗨,我当什么事呐。可不这么着,沥帅也到不了铁匠营,我们不是学不着好玩艺了吗?她这么大能耐,不用急,他们西夏必重新启用。” 三横听言无语,他心里明镜一般,愈发气血难平了。 书中暗表,连发弩制成后,不但助岳帅苦习骑战、大破金兵,传入元蒙,竟令元人骑兵所向披靡,征服了半个世界。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日讲课结束,天色将晚。开饭时竟发现前后指挥饭局的并非昨日夏紫,倒换了个老太太。 那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中气十足。忙前忙后,巨细无遗,吩咐得井井有条。这是阳泉的奶奶。 老人家听闻岳帅来铁匠营,说什么要亲下厨做几个菜。岳飞等不安,但阳泉说,奶奶这是要人人吃好喝好,才学得好本事,要为她丈夫儿子抱仇! 这天饭菜,果然不一般。、 红烧肉,糖色上得红光鲜亮,肥而不腻。 水晶肘子,冰糖桂皮恰到好处,入口即化。 香酥鸡,酥嫩无比。三鲜汤,热辣开胃。 还有一种菜,没人吃过,鸡蛋黄花,细细的肉末,大朵的乌耳。这香,都香到脑门上了。 特别的,还有鱼吃,其鲜无比! 大家累了一天,这不光是跑马,更重要的得动脑子。军中大部分将领,你叫他舞枪弄刀,没人有个不字。但要坐到硬板凳上,连听带记,可不是容易的事了。 可是,如此疲累,却有这等好菜,不禁人人胃口大开。 正食间,只听牛皋大叫: “奇怪,奇怪!” “有什么可怪的。”长玉听丈夫不好好吃饭,反而大叫,不禁皱眉。 “有什么可怪的?这鱼怎么没刺呀!”牛皋用筷子指点道。 “噢,先吃,吃完了告诉你。”阳泉微微一笑道。 看看一干人等酒足饭饱,阳泉道: “这鱼是我干妈送来的。每年天凉,干妈总要送鱼,说铁匠们吃了她的鱼,就多打刀枪,岳家军便多杀敌人!这鱼中刺,就是她老人家带人一根一根挑出来的,说是怕刺着谁。” “那她人呢?”岳帅问言动容,不由问道。 “在那儿。”阳泉抬头远望,用手示意。 阳泉一指之下,大家看到远远有一拨人。 原来自从阳泉在拒马河晒鱼渡认了干亲,她干娘就与铁匠营常有走动。晒鱼渡乡亲们知道铁匠营是干什么的,非得回回送鱼来。 这鱼可不一般。乃是黄河大鲤鱼。条条肥大鲜活。那是人家特用水车装了来。就这份情,那不是银子能买得到的。 可巧岳飞等太有口福。刚到铁匠营,晒鱼渡活鱼也到了。听说岳帅也在铁匠营,阳泉的干娘同村里送鱼的,皆高兴万分。他们的鱼,送对了! 本来铁匠营人来人往,也没啥好奇怪。阳泉指处,人们才发现这票人似设了香案,正朝这方祭拜。 岳家军从来视自己为人民子弟兵,一不扰民,二尊重乡里。岳飞于心不忍,正欲起身前往相谢,却被阳泉拦了。只见她拿出一张字条,口中念念有词道: “我干妈就怕耽误大家工夫,只让我念了这几句话。信上说:” ‘岳飞大元帅、列位大将军在上,受老身与晒鱼渡全体村民一拜。老身老矣,苟活世上,能远远得见保土救人的神兵,此生足矣。俺本想亲上前跪谢岳家军,但人老絮叨,村民都劝说是不能废了您等金贵的时光。’ ‘故只愿您等食了黄河大鲤鱼,杀败金兵,收复千里黄河!’ 阳泉顿一顿,又念道: ‘除此之外,老身还有一事相求,’ ‘盼岳飞大元帅给杨再兴大将军祭拜时,替晒鱼渡多上一柱香!’” 岳飞等人早知阳泉干娘的故事,但当下听了,仍然心头气血不畅,皆起身向远方抱腕施礼。 牛皋道: “列位,今天的鱼不能白吃,他日定杀光金人,为民报仇。” 众人听言,皆高声回应。唯岳飞把手一摆,道: “牛皋此言太过。金人杀我百姓,大家同仇敌忾,自然是要上阵多杀敌兵。是不是?” “是!”众将答话,声如劈雷。震得小山上的土,簌簌滚落。就连数百步开外晒鱼渡乡亲们的香烛,似乎都为之一亮。 “但说杀光金人,难道也学金兵滥伤无辜不成?金人百姓,也是百姓,大家同是炎黄子孙,是也不是?”岳帅又道。 众将问言点头。沥重见了,不由心中感慨。直想到,我也是炎黄子孙!给这样一支队伍讲课,那是讲对了,遂道: “岳帅知兵不好战,令人由衷感佩。想我大夏多少战马!假令世界大同,天下太平,我等刀枪入库,马耕南山,天下幸甚,黎民百姓幸甚!” 牛皋问言叹道:“岳帅,沥帅,谁说不是?可专门有人不想和平,我们只好秝马备兵呀。哎张宪,这回老牛四字成语没用错吧。” “意思对,可不是成语。”张宪道。 “嘿,你不能多少留点面子?你不说破,别人怎么会知道?”牛皋嘴撇得跟瓢似的。 “牛皋,你可小看我们铁匠营的能人了。”长玉赶紧打圆场。 入夜,凉风习习,繁星满布。岳飞遥望星空,并无睡意,他想起沥帅感叹,又想起中原战乱,百姓疾苦,不由忆起自己的满江红《登黄鹤楼》来。词曰: 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 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 到而今、铁蹄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 民安在?填沟壑。 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这首词写于绍兴四年。是当年岳帅收复襄阳六州驻节鄂州所作。说得是, ‘登临黄鹤楼远望中原,但见荒烟笼罩中似有许多城郭。遥想当年,繁花似锦遮天,杨柳成荫护城,华美楼阁,雕龙砌凤。 那万岁山前、蓬壶殿里,宫女成群,歌舞绵延,好一派富庶升平气象。 而现在,战乱四起,胡虏铁骑践踏京师郊外,风尘漫漫,形势险恶。’ ‘我们的士兵在哪里呢?他们拼死疆场,鲜血浸润了刀锋剑锷。 黎民百姓又在哪里?他们在战乱中丧生,尸首纵横,填满了浅谷深沟哇。’ ‘这怎能不悲叹大好河山虽依如往昔,却田园荒芜,万户萧疏。 何时果能有杀敌报国的机会,愿提精师北伐,挥鞭渡长江,千军清胡虏,收复中原。 那时再行归来,必重游黄鹤楼,以续今日之游兴。’ 这首词,再次道出岳飞虚心求教请缨征战的目的,非为嗜血,乃收复山河,拯救黎民百姓于倒悬。 也道出他敢打必胜的信念。岳飞作这首词时,尚未成名,所以鲜为时人所知。当 然铁匠营与岳飞同属华山一脉,沥重自然早就知道这《登黄鹤楼》。 大凡好诗词,语句不能随便安置。 沥重第一次读这首词时,曾十分不解“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的顺序。 她问莫衔悲,正由于黎民百姓惨死乱世,尸填沟壑,才有当朝用兵。那血染征袍,浸润兵枪锋刃之悲壮场面才会发生。 可为什么岳飞把“兵安在,膏锋锷”放到“民安在,填沟壑”之前了呢。 饶是衔悲晓今通古,岳飞这两句她也解释不清。 八十五(5) 为甚射人先射马, 何以一字论骑兵 岳飞的年代,距离现今,业已相当古远了。如今的华夏,人口长了十数倍多。识文断字的,增了数百倍吧。国家有了长足进取。同时,社会的节奏也变得飞快。 飞快的节奏下,许多人不愿意细细地想事了。纵观历史,一个民族,好好地想事,有深邃的思想,很重要。 当年,岳飞之所以成为岳飞,与他的思想、理念分不开。 但是他这首《满江红》,似乎本末倒置。这不时岳飞的愿意吧。当时宋朝取守势。怎么也是辽金来攻,平民百姓大量死伤,朝廷才用兵戍边。为什么反把士兵拼死疆场,血染刀锋剑锷放在最开始? 今天,沥重给岳家军讲习。一问一答之中,她突然明白了。 打仗必知己知彼,必刻苦训练,必‘器术势’三锋并举。但说到底,必有良将领军。否则,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战士们白白送死,赢不了敌人。那人民生命依然涂炭,枉填沟壑呀。 这也就是为什么岳帅移尊就教的原因。 夜晚,月光如练,风轻云高。铁匠营有数人同时悟出岳飞这满江红词句排序的道理。 沥重,作为岳飞当日的教习,懂了作上将军必不断学习,才不辱肩头的使命。王三横,却去想他尚欠岳飞一条钢枪。主帅雄风盖世,岳家军才能所向披靡。 阳泉与奶奶干娘在一起。两位老家有共同身世,很谈得来。阳泉明白,没有岳家军保护,民安在,尽填沟壑! 莫衔悲自沥重询问这满江红,一直无法回答,也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她明白了。一首好诗词,功夫必在诗外。 将近千年了,后世诸君重读这首词,能够了解岳帅的意境与心胸吗? 第三日,沥重进一步讲如何把军马作为战略工具与战略贮备。午饭时,牛皋再次地说, “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几日听沥帅宣讲,‘精辟入里’,感慨良多呀。” “牛大哥,便不能闻道了,要不然我姊妹长玉不成寡妇了?”阳泉謔道。 其余众将可不像牛皋这般潇洒。大家不论课间休息还是用餐时间,大都互相诘问讨论,力求消化吸收,融会贯通。 沥重见岳飞如此谦逊好学,众将如此勤奋努力,自然讲得也觉着有意思。 饭后,沥重再度开讲,却是军马的局限。 马匹作军用,要求自然高。长途奔袭要有耐力,冲刺博杀须能爆发。但军马也是血肉之躯,它们需要好的草料。战争中,军马要追加营养,马草外,需有料豆。 这是什么局限?原来马不食生豆。因为生豆有一种豆腥味,别说马,一般飞鸟野兽均不去食。而要煮食料豆,耗时费力。尤其在野外,生火不易,煮豆的猛火更难。 但铁匠营以阳泉为首,发明风箱,便是解决这一难题的突破。如此一来,军马的局限被改善许多。 所以,风箱的技术,亦是军事秘密。望大家保守住。莫为敌方获得。 岳帅等听得瞠目,却不知如何保住这个天大的秘密。王三横听罢,对沥重面对岳帅,当然还有他自己,去真心夸奖阳泉,感慨万分。 阳泉听了,觉得本来自己在三日授课中没什么事,现在反成了众人心目中大英雄,着实谢谢沥重。 沥重要拼命保住风向的秘密,她可是错了。 作为一员上将,她必知风箱的巨大军事价值。 她明白,当时天下大乱,金人动辄用兵。如果他们掌握了风箱的技术,可以铸成与扎麻相比的刀械。可以为兵士战马提供上好的后勤。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极可能从根本上改变两军的胜败态势。 因此,风箱必作为军事机密,一时间决不能外传。 可沥重离开西夏,自然再无探子相报军情。 她不知道,铁匠营的风箱,正像风过大地一样,以极快的速度西传。短短几月间,风箱通过丝绸之路,早已跨过西夏边界,传入西亚阿剌伯去。 说起丝绸之路,世人并不陌生。多少年来,中原的丝绸、瓷器,马拉骆驼载,源源输入西域。西亚中东的良马、番薯等,也卖到东方。 但是,丝绸之路决非仅仅货物流动,造福东西百姓。与次同时,工农科技的交流,亦极大地促进了东西方生产力军力的飞速发展。 风箱这东西。有识之士第一次见到,第一是惊讶它的功效与简单易制。第二就是想到技术垄断与保密。 可是,正因为这两样,越想保密,其实越保不住。人人觉得是好东西,张三传李四,李四传王五,不过数年,风箱竟传入中欧北海。 有一说北海崴京人因得了风箱,炼钢铸剑,大火烤巨木弯做海船龙骨,竟成了地区一霸。 照说崴京人作海盗,古已有之,各国间视为癣疥之疾。但得风箱后,势力巨增。崴京人的兴起,引领了全世界工业政治革命。 风箱的发明运用,风箱的传播推广,也充分说明了中原人士与他人的根本不同。 王三横阳泉发明风箱,是金人入侵,被逼打造军械不假。但前文书说了,扎麻刀打过,整个铁匠营基本改行了。正是赖以风箱,他们才把这铁继续打下去。但风箱十中有九,乃是民用。 但风箱外传则不然。中原以外,引起的是军事上的巨大革命。尤其是崴京海盗的发迹。其后的荷兰,竟然一时间打遍天下。那元蒙不也是一样? 可也有人认为崴京人的风箱并非由西夏、阿剌伯传去。因为出土的崴京人剑上多有四个字或图案。这四字图案并非欧人的字母,反而像极了中国汉字“清风烈火”。 这是阳泉的墨宝,书写在山西的一座牌坊之上的。故有人认为那风箱是经山西汉人传出的。这些都是后话,也有待进一步考察。 却说另一路风箱传播,却是经大宋死敌之金人。金人又传给蒙人。 还真像沥重担心的那样,蒙人得风箱,如虎生翼。他们军马草料问题得到根本解决,他们铸刀箭所向披靡。 元蒙竟能踏平欧亚,打遍天下无敌手。西夏也由他们灭国灭种。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所以沥重讲课,说的是马战。却由马匹饲料提醒了一个极重要的关节。这便是上将军的战略眼光。能讲好课,与作诗一样,功夫在课外。 能讲好军事课,功夫更在军事之外。 晚饭前,最后一课,沥重却对岳帅等听众道:“我这三日,非好为人师。只想报岳帅之不耻下问而已。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想法。” “沥帅,愿闻其详。”岳飞等人道。 沥重一笑,却对三横与阳泉道:“这是给铁匠营加压力。” “为什么?”阳泉不解。 “岳帅旨在强化骑兵,摆明了是提增进攻力度。岳帅,是也不是?”沥重微笑道。 “正是。”岳帅一口肯定,明人不作暗事。 “由于骑战的独立性,大军混战前主帅对决就成了鼓舞单兵单骑的必然功课。岳帅与金兀术那厮对决,铁匠营可要打出好枪啊!”沥重一语点出要害。 听了这话,众人都把眼睛往王三横身上看。三横却去看阳泉,但见她会意地点了下头。沥重又说: “啰里啰唆我就讲这么多,现在只问最后一个问题。不管直接间接,在座多是周侗老先生的门徒。我早知周老先生说过,学习有三个境界,谓之‘少-多-少’。” “那是,这第一个少,是没学之前,感到没什么。可一开学,才发现内容极丰富,是第二个多。真就像这骑马打仗,现在才明白,有这么多道道儿。” 牛皋似对此十分谙熟,抢先说, “这第三个少嘛,是真正学通了,才会悟道其实原理就那么几条,几句话就概括了,是谓‘以简驭繁’。” “好,咱们就‘以简驭繁’。”沥重初闻这简繁之说,是出自柳林王三横之口。多少年来,她对此感念颇深。此时,她虽然心中思路起伏万端,但面不动色: “我最后的问题是,骑战用那几个字能概括?” 沥重不紧不慢地问道。 (85回完) 八十六(1) 众人苦心制火药, 一将妙手撰兵书 教习沥重问骑战用那几个字能概括。一下子竟把人问住了。 沥重这个问题,的确十分难答。盖因岳飞等并没有大规模骑战的经验。单凭几天的讲习,颇难把其精华总结得好。 大凡好为人师者,出个怪题,叫听众答不出,出题的多半面露狡猾之色。但沥重问罢,一脸诚恳。岳飞等知道,她这个答案至关重要。 “这,。。。”牛皋挠了挠头, “还真把老牛问倒了。啊呀,我还以为自己学明白了,那没得着第三个‘少’,说明没学通呀。” 众人闻言,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他们自己也不一定能答对。停了一小会儿,有人说: “那,是不是骑战得用马?” “这不是废话吗?”又有人说。 “那是骑步配合?”汤怀道。 “我看是‘启发马的龙性’。”张宪有他自己的看法。 “莫不是骑兵的特殊性?”张保问。 “特殊在哪儿?”董先似解似不解。 “是不是独立性?”王横自言自语。 “我看是要把握骑兵的快速进退。是不是,沥帅?”岳飞加入讨论,他把自己摆到一个普通学员的位置。 这就是岳飞为什么能堪称千古一将。有道是‘学然后知不足’,岳飞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仍然不倦以学,令众人无比佩服。 “我个人以为,大家说得都有理,岳帅的离我心中所想最近。”沥重道。见众人目光再次聚焦到自己身上,她又说, “要我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骑’字。” “什么?”众人多不解。 “‘骑’字为‘奇马’二字组成,骑战,就是要利用岳帅所说的‘快速进退’出奇兵。那种利用马队组阵打常规战的想法,往往把骑兵的‘快速进退’给浪费掉了。” “噢!”众人听了这番解释,都不住点头。 话说岳家军没有骑战攻坚的经验,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非来铁匠营的原因。但他们却有面对金人千军万马,战而胜之的许多战例。 金兵骑战,曾令无数宋兵闻风丧胆。那万马奔腾的气势与速度,往往对宋军是摧枯拉朽。一战成碾压之势。 但岳家军自从有了王三横的弹簧旋翼弩,可以轻易洞穿敌人的军盔马甲。其后,更有了扎麻刀,就是在敌人奔马之前站立不动,依他们的组阵配合,亦斩敌于必死。所以,金人骑兵在岳家军前占不了便宜。 可由于没有经验,岳飞等不能换个个思考,他们的马队去攻敌,利用马队组阵打常规战,对方会怎么办。 沥重一个骑字拆成奇马,令众人大彻大悟。 “是呀,我军建骑兵,与金人交战,不能马对马硬来。这是拿我军劣势同金兵优势碰。我们要以‘奇’对‘马’!”岳飞高兴道。 众将听言,皆连连点头,真好似乌云压城,重霾弥漫之时,突然云开雾散。又似漆黑之中,一柄火炬点得透亮。 “好,周老先生又说过,真正的高人,都不是师傅教而是自己学出来的。有岳帅这句话,这几天我没白吃那羊肉馒头!”沥重感叹道。 “沥帅,任何时间都要‘奇’吗?两军阵兵无常势,非硬拼不可怎么办?”本来课以结束,张宪冷不防突然冒出一句。 “哎你个张宪,教习怎么讲,你怎么听就得了。瞎问什么?沥帅都说了,要自己学出来。”牛皋不满道。 “不懂,问问何妨?”张宪道。 “我也想问这。”董先道。 “我也有此一问。”汤怀道。 “嘿,你们想难为人?沥帅,这次我可是跟你一头的。”牛皋见众人不买账,急切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牛将军,我在大夏讲习,最想听底下提问。可怎么鼓励也没人站出来。大家能设问,我求之不得。”沥重道, “说到硬拼,当前尚可。数年后当竭力避免。” “这又是为何?”王贵不解。 沥重认真道: “现在宋军已配旋翼弩、扎麻刀。不用我多说,此弩穿钢破铁,此刀锋利灵活,你们岳家军持刀弩者,单兵素质甚强于金。这便是骑兵克星。可金人也不是吃素的。眼下他们无此种兵械,你难保数年后他们还没有。他们也要练成扎麻刀兵!” “是了,如此硬拼,老本就拼光了。沥帅,讲得好,讲得好哇。”岳飞叹道, “从今往后,随着交战双方兵械的长足进步,用兵唯‘奇’,必为军家所求。骑兵马快,则更突出一个‘奇’字。” 众人听言,都不住点头。 “沥帅,我们要‘奇’,除了战略大局上兵伐谋,具体骑战,如何用‘奇’?”张宪冷不防又冒出一句。他这一问,岳帅并诸将,皆不住点头称许。这又是一个有分量的好问题。 沥重闻言,更是一笑。遂让莫衔悲着春兰取一把香来。她当众点了几根,道: “日前我曾叫人给岳帅也带了香。” “嘿,我们点了,也悟出大进攻的道理。”牛皋抢先说道, “可是,这与‘奇’兵有什么关系?” “牛将军,你且看!”沥重说着,用手中未燃之香在上升的烟霞中搅了一搅。 燃香之烟,本于当日岳飞帐中所点之香无大异。先是徐徐上升,不久散乱起来,化作一团团霞雾。 但沥重这么一搅,那原本旋转上升的烟雾,愈发紊乱,迅速由大团化为小旋,四散而去,消失殆尽。 众人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什么。 但就连岳飞,也并没看出一个所以然。 八十六(2) 众人苦心制火药, 一将妙手撰兵书 八十六(2)众人苦心制火药,一将妙手撰兵书 沥重微笑道: “岳帅,你郢昌痛歼金兵,是不是在进攻白热化时,对敌人穿插分割,然后就像未搅动之烟团一样,将他们包围吃掉?” “不错。”岳飞点头。 “如果分割效果不佳,或金人突现援兵,他们反包围,怎么办?”沥重又问。 乱军之中,包围与反包围,常常决定部队的生与死。这是一个重大的问题。 “明白了,此时的奇兵,就是要用马队的速度优势,如您手中之香,把敌人大团的包围搅乱。”张宪兴奋不已,道。 “对,使之由大化小,形不成战力!”董先道。 沥重又道:“说得不错!请再看我搅乱的烟霞。它仍然是一团团气旋,是不是?” “是。” “不错,还是一团团,但半径小了很多。”张保道。 “好观察。敌兵成团的半径,必与其战力成正比。知己知彼,可以决定兵力调度,聚歼时机。”沥重赞道。 “那么奇兵搅敌阵,不能是没有章法,随机为之吧?”张宪又问。 沥重道:“好问题。大家再看这烟团,一个个气旋,每个转几转?” “一转。” “一转。” 大家纷纷道。 ”什么眼神?那是一转不到,怎么也差几分。”这是阳泉说话了。 “我怎么看一满转?” “我也看到差不多一满转!” 众人又说。 “阳泉没说错,的确是一转不到一点。”王三横道。 这是替老婆找面子吗?不是,他夫妻二人,加上沥重,皆习过‘达摩心法’,能看常人之所未见。这一层,就是岳飞,只修道家武功,技不如人。 这也是为什么岳飞花大功夫观察燃烟而未能参破沥重进一步奇兵战术的原因。 沥重因势告诉大家,不管是烟团自然生成,还是用兵围敌刻意为之。包围圈合龙之处,不会圆满。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烟气旋是越旋越小。差口极少能封上。 真正打仗,包围的军兵为避免留口子,常要矫枉过正。而马队奇兵,就要在口子这下手。包围敌人的,在封口处迅速驰援。反包围的呢,要迅速切大未封之口。 这一切,皆要仰仗将官对封口的预先判断。然后,骑兵快速的优势才能发挥出来。 “那封口合围,如何料敌机先?”汤怀急急问道。 沥重用手中未燃之香,当作一根细棍,点指到烟霞一点高上,说道:“诸位请看,合围处,其实是气旋开始形成的地方,只不过这蹊跷之处随香烟不断上升,不易看明白而已。” “真是,您不指,还不容易看明白!”张宪道。 岳家军的将领,其实皆身经百战。都是一点就透的人。这下大伙全明白了。从岳飞开始,人人都十分高兴,也对沥重心悦诚服。 偏偏这个时候,牛皋感到奇怪,就问:”“哎,我说沥帅,咱们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少年的,你这么就这么明白?” 此时索长玉恰恰指挥下人端了绿豆汤给大家吃,听眼道:“唉,你不服?” “不是不是,我太服了。世界上感情还能有跟岳大哥一样的,把个打仗整得这么明白。”牛皋道。 “我仗是这么打的。可以说包围也好,反包围也罢,还真没有失过手。但是,…”沥重道。 “但是什么?”阳泉一边给沥重上汤,一边接茬问。 “但是把道理真正想明白,却是跟春兰下棋!” “阿?”春兰也正给大家端汤,听言一怔。这满座都是大人物,所讲的就像天书一样,怎么跟自己扯上了关系? “我跟她走棋,她棋太高,我赢不了,不免稍稍偷一个子,挪两个子的。”沥重告白道 “阿”这回轮到牛皋不解了。难道眼下这几乎百战百胜的西夏将军,棋品这么差? “没,没,那个,没有的事。”春兰连忙说。因为王三横同阳泉不止一次告诉她,沥重悔棋偷子,断不能叫外人知道。 沥重笑道,“唉,春兰,你不用替我藏着掖着。谁下棋不想赢?我不偷子,怎么赢?‘兵不厌诈’嘛” “对,对,兵不厌诈!兵不厌诈!”牛皋连忙打圆场。 “开始,我偷子也赢不了。后来明白了。围棋走的是势,道路与打仗无二。我偷她子,就是反包围。偷就偷在她起势最强之处!”沥重说着,又用手中香去点指那烟霞初成气旋之地。 “春兰,近日来,我没怎么输吧。”沥重道, “唉,你这绿豆汤真甜!” “那,那,那是你棋高一步,棋高一步哇。”春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赶紧给岳飞等接着盛汤。 绿豆汤还冒着热气。 春兰煮这汤,是阳泉奶奶的主意。她说,虽然天道凉下来,可人人在教场里‘嗷嗷’地争竞,远远地也不知道他们说个啥,反正一声高一声低的。都是当兵的,火气旺,得给他们败败火,可别打起来。 老辈有句话。叫‘宁跟卖鸟的打架,不跟当兵的过话’。卖鸟的就是打架,也细声细语,不爆粗。怕的是鹦鹉学舌。鸟儿粗口,就卖不出价钱了。当兵的成天刀枪剑戟的叮当,兵器震耳欲聋,人人有三分耳背。战场上更得大声呐喊。平时说话,也是高声叫喊。 这一条,老阳夫人可是忘了。 是啊,当兵的喊两声,大伙远远地都听见。岳家军把脑袋别裤腰上,拼死博杀保卫大宋子民,又有谁见得到? 不过,这绿豆汤还是好东西。特别是豫西的冰糖,甜而不腻。听沥重讲,那是挺累人的。文乎乎甜丝丝的汤,还是真滋润到心里。 这回,喝着绿豆汤,大家算是彻底明白了奇兵的道理。 王三横同阳泉,更明白了,沥重一天一天的玩围棋,不赢就噘嘴,并非光是打法无聊的光阴,也非是精神胜利、自我安慰。 三横见这么一位大夏不世出的良将,窝在铁匠营,不免心中流血。 八十六(3) 众人苦心制火药, 一将妙手撰兵书 八十六(3)众人苦心制火药,一将妙手撰兵书. 阳泉对沥重的境遇颇有同感。但同时,她也想,人家沥重这么受人尊敬,是自己有货。我也是人,我也得整出些好货来。 可话说沥重公主出身,大夏军帅,从来是人上之人。可她常有高处不胜寒之感慨。她并不稀罕当那群上之主。 常言道‘慈不掌兵’。为了镇住千军,她又不得不时时端着架子。端得的确累。所以她并不在意那众上之威,却希图人中之情,那倒真切些。 作人中之人,反自然些。沥重万没想到,离了夏境,竟在不起眼的铁匠营中,得到了所期求的人中之敬。 岳帅一行在铁匠营听课三天。三天之后教学双方都感到意犹未尽,特别是骑兵典型战例还没工夫讲。但岳飞军务在身,不能久留。恳请沥重把更细的课程与战例书写下来。 沥重私与三横商量,犹豫是否写书。 三横道: “当然要写。我想吾人为什么这等聪慧,可造楼修桥,烧瓷铸剑,全在于知识的积累。有文字记录,代代传承,人们才能愈发优秀。沥将军,你骑战授课如此精妙,一定要写,这是人世的瑰宝啊。” 沥重闻言一笑,答应下来。但要莫衔悲帮忙。虽然她汉话说得好,毕竟汉字不熟练。莫衔悲知后爽快答应,不过她问道: “沥将军,你把‘骑’拆成‘奇马’真是绝妙。夏文骑字也这么写嘛?” “不。但是夏文却都是用了汉字合成的。”沥重道。 “所以将军会拆字。这就暗示了你们大夏文化的智慧呀。有朝一日,咱也学学夏文,好好悟一悟,总结一下这其中的智慧吧”莫衔悲心有所思,说道。 沥重听了,先是点点头,后又似乎摇了下头。摇头之轻,无人察觉。只有王三横,心里‘咯噔’一声。 闲话少叙。从此,《武目铨疏》实为三人合著,乃沈文,岳飞与沥重。 沥重所写《骑战篇》计有,知马,养护,行军,隐蔽,为骑阵十四章;突击,撤退,为骑步配合等二十一章。另有兰州战役,天山南战,大漠奔袭,兴庆大捷等典型战例分析七章。这骑战四十二章,不仅为岳帅大破朱仙镇作出不可磨灭之贡献,而且对朱元璋,戚继光乃至袁崇焕等后世名将,都有极大影响。这当然是后话了。 岳帅走后,沥重习文写书,每日真是十分忙碌。但她的身体在阳泉的关心爱护、三横的药石针灸、与衔悲的调治浆养之下,越来越好。基本恢复了健康。但与此同时,阳泉的奶奶身体可渐渐出事了。 话说三横从西夏带回来五大车财宝。阳老太太宋桂花十分高兴。叫人把五个大箱子专门摆在一间屋子里。上了锁,可她每天却要去看看两大箱黄金两大箱白银,把她眼睛晃得都花了,特别是还有一箱珠宝首饰,今天戴戴这个,明天戴戴那个,乐得合不上嘴。 这一天,老太太吃罢早茶,颤颤巍巍拿锁开了门。突然想起来这箱子上面也应该上锁,于是叫人去配锁。然后一箱箱清点。不巧点到最后一箱白银,却发现少了不少。老太太初时感到眼睛花了。这一箱银子本有十万两之多,现在怎么量着少了一截儿?她慌忙着差人去叫阳泉。阳泉听得奶奶召唤,赶紧地连跳带颠来到藏宝房间,生怕老太太着急。 一进门,老太太面沉如水,问道:“阳泉这银子好像少了?” “啊,昨晚我拿了两万两出来。” “什么,你拿银子干什么?”老太太逼问道。 “噢,分给前头铁匠师傅们了,每人小一百两。”阳泉说。 “谁的主意?”老太太脸色更难看了。” “奶奶,这是三横说的。我,后来就分给他们了。” “什么?他说怎么就怎么,这个家倒底谁说了算?哼,当初那四箱金银就不该给索乙禾还有什么尼姑道人的。”老太太很不满地说。 “奶奶,那哪成呀,那四箱本来是人家的。其实这两万两我也心疼。可他三横是当了沥重姐与衔悲的面说的,说这阵子大家都贡献很大,该给些红包。我,我不好意思说不行。”阳泉辩解道。 “你,你个败家子儿!”老太太气的脸都白了。 “奶,其实他说每人三百两,我都卡下二百多了,说年底再分好看些。” “你个败家子儿!”老太太重复了一句,忽然脸色蜡黄,用手一捂胸口,痛苦地倒了下来。阳泉慌忙扶住。下人一看不是事儿,赶紧地背老太太回房。另外马上去叫镇上郎中,又急忙通告了三横。 等三横到时,见一屋子人团团转正不知所措。一个老郎中刚号完脉开完方子。三横过来一看,十来味药皆是固本扶正,补虚通气等平常草药,连忙叫人去房中去取那救命的老参。老参到了,打开盒子一看只有半只。 “哎,怎么半只了,那半只呢”老太太虽然全气都喘不匀了,可头脑还挺清楚, “奶,我用了。”三横曾切了半只老参去救沥重。这事本没想瞒谁。只是这些天事多,倒是忘了告诉老太太。 “你,你。”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八十六(4) 众人苦心制火药, 一将妙手撰兵书 八十六(4)众人苦心制火药,一将妙手撰兵书. 哎,这人要是上了岁数,你就得服老。 老阳夫人这几天也是忙前忙后,累着了。本来又不是什么太不得了的事。人老,精气神不济。一口痰就迷了心窍。 三横与郎中急忙扎针的扎针。掐人中的掐人中。又着人把老参捣了,把参糊填入老太太口中。老半天,老太太好像喘过气了,可是脸色由黄变紫,看看不是好兆头,旁边阳泉见奶奶这样,急得直掉眼泪。 老太太话也说不太出来了,就招招手。阳泉见奶奶有话讲,赶紧伏身过去,老太太吃力地说,声音嘶哑,又很轻: “泉,奶奶,这次怕不行了,有几件事你给我记着。” “奶,您说。”阳泉急急地说。 “第一,自王三横来家,咱们是发了。可他心太大,你一定要看好了。不能撒手,不能叫其他女子接近,不能。。。”老太太一口气喘不过来,歇了半天。 “奶奶,知道了” “不能叫他乱花钱,这五箱子我,我都配了钥匙,不能把钥匙交他手儿。” “行吧。奶奶。”阳泉应道。 “第二,泉,光掌钥匙还不够,你貌不比沥重,。。。”老太太哆哆嗦嗦地说着。 “奶奶,说什么呐。” “我,说的是理!特别得防那沥重。她是人尖儿。” “奶奶!”阳泉嗔道。 “泉,听奶奶说。顶尖的男人,那背后有一大堆女娃。可顶尖的女人,她一个男人没有。为什么?心气高,啥啥看不上。可,。。。,唉,她要是看上谁了,那就悬啦。”老太太边喘边说。 “奶奶,沥重姐不是那种人。” “是不是,你得防。咳,你体貌不如沥重,文媚不如衔悲,幸亏,幸亏,那索长玉走了。否则她得了大量银子,岂不再是祸害?”老太太用心嘱咐。 “奶,瞧您说的。沥重姐说了,这财宝就是我的。三横也同意这个说法。” “好,好,那什么,立个字据。”老太太心里清楚呢,就是气喘不太上来了。 “不用,是我的就是我的”阳泉坚持道。 “好,好,不过光有钱不够,你得有本儿抓得住王三横。”老太太又说。 “知道。” “哪你除了钱还有什么本儿?”老太太不放心。 “三横说我特别聪明。” “好,好,我孙女的确特别聪明,可你要干些特别聪明的事,这样,这样,他就舍不得你了。”老太太语重心长地嘱咐。 “是,奶奶,你好好歇着吧,多说了累着。”阳泉劝道。 “不,不,奶奶知道是不行了。你听我说。第三,第三,原来那个剃头匠张来冒杀了你爹,你要,要。。。”老太太眼睛中很是仇恨,可话说不出上来。阳泉赶快给她胡噜前胸捶打后背。好半天,老太太气好像缓过来了。眼睛也亮了些,声音也大了,于是接着说: “你要,第三,你要给你爹报仇!” 老太太费尽平生最后力气,斩钉截铁说完这句话。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任凭他人怎么呼唤,便也是无力回天了。 阳泉,哭死过去好几次。三横及丫环下人,皆来劝说,不久沥重与衔悲也闻讯赶到,好容易劝住了她。当下三横着人布置了灵堂,院子四周挂上白布。又请了和尚唱经说法,超度亡灵。接着,棺木下葬,把老太太葬在先前老阳掌柜的一旁。 时间飞逝,转眼七七已过,铁匠营撤去了白幡,恢复了正常。可阳泉仍然十分难过,对三横说: “王三横,我如今在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貌相与权势不及沥重,文才与媚功不及衔悲,武不及召英,杀伐决断不及金郁梅,你可不要负了我呀” “阳泉,这么多时日,你还看不出来吗?”三横道。 “三横你凭什么只爱我一人呀。” “凭我们朝夕相处的恩情。”三横说 “是了,凭不凭我爸爸的临终嘱咐呢?” “凭呀。”三横很肯定地说。 “哼,你还是只想负责任。我听人家说了,只是负责任,就不是真正的爱情。”阳泉颇为不满。 “又是哪儿来的谬论,阳泉我真的是感念你的。你为铁匠营贡献太大了,在冰河里泡着,命都差点没了,是吧。”三横郑重道。 “这还像句人话,你说,你为什么喜欢我?” “值得喜欢吧。” “虚伪,不说衔悲与金郁梅也不说林召英,那沥重姐就更加更加值得你喜欢,不是吗?”阳泉嗔怪地讲。 “你是好人。” “沥重姐也是好人,可能比我好。”阳泉又说。 “又来了” “我不是怕她,我已经完全相信她了,我也相信你。”阳泉道。 “这不得了,咱奶奶过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好好过吧。”三横劝道。 “不行,你得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阳泉不依不饶。 “真想听?” “当然。” “我觉得你特别聪明。而且聪明用在正地方。”三横极认真地说。 “怎么聪明法儿?” “目前没人赶得上,恐怕百年之内,也没人赶得上。”三横这是真心话。 “千年呢?”阳泉问。 “千年不好说,但我相信,你留芳千古是可能的。” “沥重姐呢,能名留千古吗?她当是个绝世女子。”阳泉又问。 “沥重确是绝世女子,但她多半不能名留千古。”三横坦诚道。 “衔悲呢,召英呢?” “更加不能。”三横抖落手道。 “金郁梅呢?”阳泉问。 八十六(5) 众人苦心制火药, 一将妙手撰兵书 八十六((5)众人苦心制火药,一将妙手撰兵书. 时光飞逝。转眼间老阳夫人七七已过。铁匠营白幡撤去。阳泉三横脱下孝服。一时间,超度咏经不在,唢呐之声全无。日落月初,四下竟突然显得非常寂静。 阳泉心中蓦地倍感空落。她把三横拉到一棵大树之下,二人坐了下来。此时天清云淡,月朗星稀,树影婆娑,平静无风。这棵树,阳泉从记事起,就叫它‘树公公’。那时父亲年纪尚轻,奶奶也不老。一家三口,常在树下坐坐。 现而今,树公公仿佛从来未变,可父亲、奶奶都相继离去了。奶奶常坐处,现已空空如也。爸爸常坐处,现已换成他王三横。 唯一令阳泉籍慰的,是铁匠营这几年大有发达。愿奶奶、父亲在天之灵,保佑他王三横,也保佑铁匠营所有的人吧。想到此,阳泉情绪稍好,便拉着三横问问。那都是百八次问滥的话,阳泉已经有日子不去烦这个了。可今天,树公公下,她禁不住又絮叨起来。说着说着,便提到金郁梅。 “遗臭百年都摊不上。”三横嘴撇得跟条儿似的。 阳泉见三横不鸟金郁梅,有些满意,又不放心地问: “我为什么能名留千古?” “因为聪明用到了正地方。比如风箱,这一发明必将对大宋,西夏,金蒙,就这么说吧,对所有人都有至少五百年的好处。”三横郑重地说。 “风箱也有你一份儿。”阳泉说。 “关键技术,活塞,与密封,是你发明的。”三横道。 “嗯,这么说你还有良心。” “我本来就有良心。” “可,我奶说还不够,她让我再干些漂亮的”阳泉终于把奶奶抬出来。 “好呀,不然你的聪明不白瞎了,想干什么?” “你看那神火飞鸦,上的是火药。但是使起来受风向限制,其实没什么大用。”阳泉说。 “也是,你想怎样?” “你看那过年过节的鞭炮,特别是二踢脚。先点一声,将第二响送上天。几钱药就可以飞好几丈高。有次第二响恰巧落到捣米的石臼中才爆,你猜怎么着?”阳泉十分投入地说。 “怎么了?” “绝了,石臼都给炸裂了,威力巨大呀。” “那是。” “所以我想这火药这么大威力,只用在过节热闹热闹上,大材小用了。可是相同的配方,一个炮一个炮都不一样,少量药还差不多,药多了差远去了。”阳泉道。 “所以你想改进神火飞鸦,给岳帅发明个新式武器。” “正是。” “嘿,咱中原人干事嘛,本来事事求个和平。怕人家打咱,还建个长城,都把孟姜女委屈得不行。可是人家还是来打,所以。。。”三横说。 “所以什么?” “所以,你干件大事,我特别支持,只是火药太危险了,你可要千万千万,千千万万加小心。”三横嘱道。 “当然,要不然便宜沥重姐了。”阳泉道。 “又来了。” “说得玩的,这回真是开玩笑的。我知道沥重姐是天字第一号的好人。有时我会想。。。”有时阳泉嘴里,也不知道哪句是真了。 “别瞎想了。跟你说,所有玩笑,看似说笑,其实都是心中所虑。要不然怎么想起这些奇怪的话来?”三横不满道。 “得,得,不说这个。这火药还有其它用得着的地方。”阳泉道。 “什么地方?” “我前些日子去了煤矿。那煤都是一镐一镐刨下来的。要是炸药能用,那就好了。”阳泉道。 “是呀。不过,还是那句话,千万加小心。”三横觉得这么说是靠谱的。 就这么着,阳泉开始研究起火药了。阳泉是聪明人知道火药威力巨大,一旦炸了不是玩的,所以的确是小心又小心。 话说岳帅满载而归之后,沥重在莫銜悲帮助下写兵书。 她这个人,有很多优点。但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识钱为何物。本来阳泉手里还有不少夏兵拒赏的剩余,都不敢一下子给她。 这人钱到手,丫环老妈子,加上串门的大姑娘小媳妇,三把两把就散光。这么着到了集上,见了中意的湖纸徽墨,上好的云南围棋子,多数囊中羞涩,还得让阳泉贴。她一时挺不好意思,过后就忘。本来也是,她是皇室宗亲,为军将帅俸禄又高,可说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未愁过吃喝。在她眼里,生活就是‘琴棋书画剑酒花’。 阳泉总管铁匠营财物,当家早知柴米贵。在她眼中,每天过日子却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三横是在柳林打过把式、为几两银子折过腰的人。自然知道钱的重要。心想当初请沥重来铁匠营,什么都想到了,却忘了银子这最重要的问题。沥重这么着,阳泉一天不说,两天不说,恐怕日子长了可就不是办法了。 嘿,这回好了。得了那么多羊,怎么吃得了?羊还下崽,越养越多。没等三横出面,莫銜悲主动托自己姐夫上集去,卖羊肉羊羔羊奶。还真挺来钱。从此倒不愁花销了。 另一边,阳泉玩她的火药。三横呢,开始专心干他自己的事儿,给岳飞打枪。人人都挺忙。 三横是铁匠,打杆枪不是太难的事,可最难就难在枪杆上。钢枪尖,木头杆,这说什么也禁不住斧子砍呀。枪不比刀。特别是西夏刀,是铁杆不错,可刀短。七八尺算长的,所以还不算太沉。就是如此,西夏刀柄都是中空的。那岳飞的枪要有一丈八尺长。连尖带杆全是铁的,人就要舞不动了。怎么办呢? 阳泉说不然你就去趟西夏,反正有沥重的关系。问问人家是怎么打的铁管刀杆。王三横苦笑到,我早知道他们是怎么干的。那铁管是卷的。从上到下有条缝。你要是也卷根钢管,有缝则蘸火必弯,不蘸火,那钢管跟铁管有什么两样? 阳泉一听,吐吐舌头。二人无语。 几个月过去了,三横朝思暮想,百思不得其解。那一日忽然好像有点明白了。 对呀,那金兀术的斧头是什么杆的呢。 八十六(6) 众人苦心制火药, 一将妙手撰兵书 八十六(6)众人苦心制火药,一将妙手撰兵书. 敌酋完颜兀术,也是当世武学泰斗。掌中一柄金欑开山钺,两军阵前,出神入化。王三横就问了,金兀术的兵刃,是何物作的斧杆? 这个答案很好找,不日内就有岳营押运扎麻刀的军官来。一问之下,金人的斧头杆是钢的。可为什么钢的还拿得动?那杆也定是中空的。 三横打了这多时间铁,打刀打枪打犁镜打马掌。那是心灵手巧,打什么像什么。他兴许能卷三尺的管子。可是怎么能打出中空的无缝铁管子,还得至少一丈六尺长,那就犯愁了。 为什么卷管不能用?前文说了,因为枪杆也要蘸火,才不至为金兀术的大斧斩断。而卷管有缝,烧红蘸火,受力不匀,枪杆总是弯的。弯枪怎么用? 有了目标打中空无缝枪杆,剩下是试验。这可是真难坏了这位能工巧匠。一连半个月,是怎么也打不出来。三横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跟阳泉沥重说。他准备去金国看看人家是怎么弄的。 阳泉正在试火药,每天都好像有进展,每天又都还不行。她心不在三横的枪上。但也不想别人跟三横一起去。 三横也不想。因为是打铁的事,别人也不懂。懂的人武功又不行。反而是累赘,最后就决定自己去了。 说好了为期一个月。最远只到开封府。成不成,都回转来。大家见他心意已决,嘱咐小心等,后由他去了。临行前沥重交给他一只信鸽,说是新近养的。鸽子千里外也知道回家,如有急事可以飞鸽传书。 三横贴上胡子,穿了袍子,拿了幌子拐杖,拌个算命先生,带上鸽子就上路了。 一路之上,在宋境见老百姓生活还算是富足。可越往宋金边境走,越显穷像。及至进了金境,到处一片衰微破败的情景。似乎人人面有菜色,处处怨声载道。如此,好容易到了开封府。 这里原是大宋国都,曾经是天下第一城,可是放眼望去,车马不兴,民生凋敝,三横望了不禁叹气。 那开封城中,处处颓垣断壁。原来金人本是游牧民族,世代住个帐篷,逐水草而居。所以没有墙和院子的概念。原来的墙倒了,就多不去再修。不过这样也好,倒使三横寻找目标容易多了。 果然行了不多久,听闻有叮当叮当之声作响。三横当然知道是铁匠铺,迈步上前一看,还真来对了。那是很大规模的铁匠铺。但见数十只红炉,正在打造兵器。 三横大喜。细听之下,铁匠炉旁,隐约有‘呼呼“的响动,这是风箱拉动送风的声音。三横太熟悉了。 风箱传入金境,三横并不感到突然。那日戴德铁匠夫妇被害,三横早从莫銜悲口中得知,女魔头金郁梅曾对风箱十分感兴趣。不用说,戴德夫妇就是死于此贼之手。 等三横入了金境,见万户凋敝,唯各家都用了小风箱,他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他知道,沥重说过,风箱可视为军事秘密,要加小心不可传入金邦。否则,将是对敌人的极大帮助。 但他想到,金郁梅害了戴德夫妇,室中值钱的东西一件没少,唯丢了两个风箱。而风箱这技术,就是一层窗户纸,那是一捅就透的。仿制是太容易了。 王三横也知道,烧柴作饭是百姓的大事。富贵人家也好,贫困蓬门也罢,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字为首。他明白,就是在中原,物阜民丰,烧柴仍然不易得。及至有了风箱,可以用作燃料的东西多了起来,火又大,百姓生活便有了极大改善。 这次到北边来,见风箱使用如此广泛,他不由有三分欣慰。金人百姓,也是百姓。要算起来,还同属炎黄子孙。 唉,戴德兄嫂呀,你们横死,却换来多少百姓的好柴,世事何等奇怪? 好在戴德夫妇虽然被害,却没被曝尸,反而被人精心埋葬起来。坟前犹立有一碑,上书“戴德夫妇,义气千秋”。碑后还有一联,是为,‘人生百岁终有一死,世间义字不朽千秋。’ 那金郁梅盗了风箱,本应速速离去,却花工夫给死人安葬,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人。 三横不及细想,正要前去铁匠炉仔细观看,忽然远处有喊杀声。 他加了小心,偷偷摸过去看。原来是一队士兵正在操练。奇怪的是并无兵器,只演徒手格斗。三横想,两军阵徒手格斗有何益处?这金人果然是奇怪。再走近些,他发现虽然人人身着军装号坎,士兵之中竟有男有女。 三横再一观之,更发觉士兵所着之军装,颜色与常见的不同。正在奇怪之间,忽听有人喊号。声音十分熟悉。部队向两边一分,现出指挥操练的人。三横一惊,非同小可。 原来喊操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女魔头金郁梅。更有甚者,部伍后面不远处有一高台。台上端坐数人正在观演。其中一人却是当年在铁匠营卧底的张来冒。 再看部队所操练者乃小擒拿术。三横立时明白了。这一处军营所训之人并非寻常军士,乃是金国的间谍特种兵。再看张来冒,俨然一派首领模样。就是金郁梅,至少也是颇有资格的教官。 那金郁梅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突然间,她目光往三横处一扫。 王三横见了这么犀利的目光,心中一凛。 话说金郁梅带领部下操练,教场外也不是没人看。可那多半是些孩童。一边在场外树棵中玩耍,一边或有人张望张望。这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事,孩子们天真烂漫,个个皆泰然自若。 哪里像王三横,鬼鬼祟祟。他个头瘦高不算,穿着奇特隔路,孩子中间,那是羊群的骆驼。还扛个幡子。就怕人家看不见吗? 哎呀,这可不是玩的! (86回完) 八十七(1) 三横无心闯禁地, 郁梅有事欲求人 八十七(1)三横无心闯禁地,郁梅有事欲求人. 话说三横去开封府偷师学技。误打误撞,闯入人家训练营地。却发现女魔头金郁梅正在执教。 王三横心中一凛。正偷看间,那金郁梅目光往自己方向扫来。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了。他赶紧把头低下来,眼睛余光往两旁警惕地扫去。 王三横知道,此时不能慌。忙中有错。要走,也得弄明白,哪个方向最安全。 可他再偷眼一看,金郁梅却好像并未继续注意自己,反而继续指挥她的手下训练。 原来一场虚惊,看似暴露了,其实没有,那不过自己心虚所致。 但再一想,三横又觉着不对。那眼神,六分惊讶,两分得意,一分神秘。其中疑惑的,大概尚不到另一分。 可金郁梅高举教鞭,扭转身形,把个后脑袋对着场外。这就让人二乎了。 三横一见不是耍子,惹不起还是躲得起。可是既然来了,又探得打兵器的铁匠铺,似不宜轻言放弃。 再说了,开封府这么大,车水马龙,人海茫茫,往随便哪儿一猫,你上什么地界找人? 于是三横倒提了幡子,悄悄向相反方向摸过去。到了铁匠工房另一端,这少说也二里地出去了。他就支起个摊,等待时机。 这一边倒是条大道,人来人往,也还有些模样。王三横捡个向阳处,把幡子打上。右边书有‘欲知生前身后事’,左边书‘铁口直断王半仙’。” 路上颇有行人,但大都穷酸样子。好半天并无人问卦。王三横并无以为意,心中暗自捉摸如何回头,好接近那铁匠铺。 三横正愣神中,忽然真的来一个人,头顶破毡帽,身着粗布衣,足蹬鹿皮靴,声若洪钟,前来问卜: “敢问先生您是算卦的吗?” “正是,不知道客官求个什么?”王三横不卑不亢,微微点头,笑道。 “我欲求子,不知卜一卦,多少银子?”来人并非富贵模样,但听口气,只要灵验,他并不太在乎卦金。 “好说,如果抽签,三文便可。如果打卦,十文。”三横拖长了声音,装模作样地说。 这一有人来,旁边就开始集些看热闹的。三横打量着来人,给的价钱是十分的公道。 “那好,先请一签。”来人爽快道。 三横拿出签筒摇了几下,‘哗哗’响过,请来人伸手一抽。 竹签上有一排小字,乃 ‘桃园三结义,孤独出一枝’。 来人不释其意,三横摇头晃脑,缓缓地说, “这首先说明您是一名铁匠。” “哎,您怎么知道的?”来人的确是铁匠。见王三横一语言中,十分惊讶。旁边人皆欢呼起来。 “我王半仙,虽不敢说事事未卜先知,但从您的签上‘桃园三结义’上看,这是说明您赖以为生的工作之中,必有三人互相扶助。”三横哼哼唧唧地说。 “是了,本人是掌钳的,还有一个打锤的,一个生火的。”来人肯定地说。 其实王三横自己是铁匠,岂能不知来人?因常年打铁,火星会把衣服烧成一个一个小洞,又会将他的双手也烫有一点一点的褐斑。 来人衣着节俭,但足蹬皮靴。是因为打铁有时会切下红铁块。一般的靴子不小心踏上去,不知不觉就会烧穿了鞋底。 所以当年铁匠就是再穷,一双鞋顶顶要紧。 来人被三横说个正着,高高兴兴拿出三文钱,又问: “我来求子,不知年内会有消息吗?” “敢问客官何时成婚?”三横问。 “七月七,至今已经一月有余了,屋里的却没有任何动静。”来人不无沮丧地说,嗓子也暗哑下来。 “客官,您看这签上有云,‘孤独出一枝’,就是在桃园之中,必有一枝独特出现,那就是您的儿子。但是年内无望,需转年才有。”三横拿腔作调,指天论地判道。 “转年就转年,哎呀急死我了。”来人不由大喜,却又急脾气地说道。 “客官,请听我一言,此事切不可着急,您是铁匠,常需要趁热打铁,但求子一事不成。孩子可不是铁。”三横道,旁边人一听皆哄笑起来。 “求子之事,切切不可性急。对您妻子务必好言好语,如果心情太急,反而不美。”王三横一边劝,又在黄裱纸上写下十来条签语建言。 旁人见了,不禁点头称是。都说你可找对人了。 三横怎么那么明白?他自己婚后无子,阳泉同她奶奶求医求药,探仙问佛,各路的食补,房前屋后种的送子观音美人蕉、胖娃娃紫葫芦,办法多去了。 “就听先生此言,就听先生此言。”来人叩头谢过,高高兴兴地拿了黄裱纸,走了。 求卦人走后不多一会儿,又有人来。乃是刚来的,领着另外一个人。 方才的铁匠高高兴兴地在前头走。后面一位老者,岁月已在他脸上刻下深深皱纹。老者发结上盘,没戴帽子,穿一旧衣坎肩,下着兰布裤子,打着绑脚。 别看他年岁大些,走路双肩挺直,一点也不罗锅。行得近了,见他腰间还系着一个小围裙。这人其实三横刚刚见过,乃是铁匠铺斜对门茶馆的店主。 “先生,我又给您带来一个主顾。”刚才的铁匠高叫道。 后面老者闻言赶紧快上两步,双手抱拳。原来他想问问儿子过年到底还会不会回家。 他儿子参军已经三年了。照说以前两三个月总有信来。如今小一年了,音信皆无,老者十分挂念。 三横请出签筒来。老者伸手哆哆嗦嗦,半天拿不准主意。 八十七(2) 三横无心闯禁地, 郁梅有事欲求人 八十七(2)三横无心闯禁地,郁梅有事欲求人. 话说刚来求签的铁匠和他领着的老者,大步来在王三横卦摊之前。老者看似干练,临时却又十分犹豫。 “哎我说牛掌柜你怎么啦?平日多利索个人,你到是抽呀。”方才的铁匠高声催促。 老者颤抖着手,摸到一签,刚要抽,想想不对。他‘激灵’一记,把苍老的手缩回来。自己却呼地转身形,面南背北,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当然,无非是天上玉皇,苍穹王母,坐地的柳树精,过往的云游神,特别是西山的佛祖爷,多多保佑之类。老者念完,把眼一闭,咬咬牙,从三横筒中觅得一签。上书: ‘壶中三江水,东流不复还’。 三横见签,点点头,道: “老先生是开茶馆的?” “神了神了。”旁边有认识的高声道。 “老先生,”三横将三文钱送回,“您这钱我不准备收了。” “为什么?”老者十分着急,哪有求签不服卦金的?。 “老先生借一步说话。”三横满脸郑重,语气平缓道。 三横拉过老者离了摊子,老半天才见回转。 只见老者老泪纵横,原先挺直的腰身,竟然驼了许多。三横面沉如水,一言不吱,坐回摊中。 边上人一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其实这块地界,人们互相也大概都认识。早知道茶馆掌柜大儿子从军不归的事。就是猜也猜个不八九不离十,只是无人敢说破而已。 老者心中沉痛转身要走,三横忙将那三文钱一子不少,交还给他。老者当然不收。可三横说什么不要,好容易哄得老人走了。三横对着热闹的人抱腕当胸道: “各位老少爷们,紫薇斗数乃天机。常言道天机不可泄漏。但在下见老者实在不易,故不忍不以实相告。算是对不起这一方的灶神与土地,也对不住大伙了。在下今天收摊吧,不能再做,否则必然折寿。”大家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到王半仙虽然十分灵验,但更重要的是为人仗义。 三横为什么不受卦金?与其说是同情那老者,倒不如说他到人家金境偷艺,反要以算卦为名来忽悠人。总是心中三分戚戚,多有不忍。 他的确学过《梅花易数》等奇书,但非为算卦。自来并不会真的‘铁口直断’。他对前来的老者,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就这么跟人家说,无异是伤口撒盐。 其实中原人,大都跟三横一般,秉性善良。见不得他人吃亏。 但他这么着,虽然就撤摊了,但王半仙名字可就了传出去。 算命的就是这样,不怕你九十九个不灵验。只要有一卦算中,那名气就来了。还不要说王三横两猜皆中。所以一传十,十传百,都说街前来了王半仙,那卦简直是神了。 第二天一早,王三横觉着没事了。那教场的金郁梅,指定没认出来。再说了,就算她看准了,那又怎样?难不成怕了她。岳飞的枪还打不打。 想到这,三横简单吃杯热茶汤,拿上幡子,出了旅店。 他的个摊子还没架好,旁边已经围上来好些个人。三横支这个卦摊,本想有一搭无一搭,找个身份作掩护好接近铁匠铺子。那才是此行的目的。 可眼前来了这么多人,有问升官的,有问凶吉的。求买卖发财的,求姻缘的,不一而足,他又不能不应付。三横清清嗓子,刚要开张。忽然来了一队士兵,说此地不能摆摊。 士兵个个满脸横肉,凶巴巴生把众人给赶走了。可奇怪的是并未要求三横撤摊。 等军兵走后。王三横一人独坐在那儿,不知就里。正纳闷的时候,见来了急行三个人。他正想着如何撤人,那幡子还拿不拿。拿着目标大,不好走脱。不拿又有三分舍不得。 不成想,三个壮汉却是求卦的。凭这个架势,三横却已经明白了几分。 为首一人中等偏上的身材,戴个面罩,只露出双眼。来到摊前,却不答话。倒是边上一人,从走路先后看,原是个跟班的。他反而上前来打卦。 三横见来人身着锦袍,足踏牛皮靴,像是有几个钱的。他旁边那人与他一般高矮,也是身着富贵。倒是最先上来那个中等个儿,衣裳不甚显眼。 三横问了来人生辰八字,知他不过是二十出头。他却要求是否年内可以升官。三横看他行动敏捷,腰板拔得笔直,旁边那人行动也是一般模样,心中就明白麻烦来了。 这两人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闪到后面这位,大概是其长官了。 三横见来人报了八字,又取了天干地支中‘子’、’乙’,二字,笑了笑说: “先生先听我一言,所言不对分文不取。”来人说好。 于是三横又说: “客官乃军队中人,但入伍不过两年,是也不是?” 那人一听,十分佩服,道: “哎,先生洞若观火,在下果然是军人,却也是新兵。” “但客官并非一般军人,现在已有阶级。然后升迁,当前途光明。”三横摇头晃脑地说。 “不错不错,先生何得知?”来人有些激动,啊呀这人果然厉害,所说半点不差。他后面那为长官见了,也不得不连连点头。 “客官取,子乙二字,子为地支之首。贵邦先军治国,故当为军人,乙为天干第二字,说明您已有阶级,当然官位尚低。”三横又说。 “先生果然神人。”来人赞道。 其实三横见他为军人,但并没有一般军士长年骑马的微驼并罗圈腿之像。昨日又见附近有特种兵士在训练,心中早猜出一二。 三横在华山还是用心学过麻衣神相的,现在派上了用场。所谓艺多不压身,这话真是不错。 “那就请先生谈谈我年内的前程。”来人接着说。 八十七(3) 三横无心闯禁地, 郁梅有事欲求人 王三横装模作样,弄个幡子来算命。摊前的士兵见他铁口直断,相信定是算命的高人,先自消了警惕,接着,便打听自己的前程。 这算命的大剌剌坐着没动。微微一笑,指点迷津。不知道的,见他胸有成竹,坦然自若,真有半仙的范儿。 练过上乘武功的,却明白。他这一坐势乃‘弥勒施饼’,算作瑜伽十八法中进退自如的起式。 三横见士兵真是来算命,便也放了些心,遂指天道地,言之凿凿道: “此等事天机不可泄漏。但我可对你进一言,你若能作到。当可升迁。如若不能,年后虽有机会,年内指定不大。” “愿闻其详。”来人问道。 “我测你如果在三日之内,让这位官爷事事如意,升迁虽非板上钉钉,也是大有希望。记住必须是事事如意。”三横说着并指了指后头那位。 “在下谨记。”壮汉感激不尽道,遂退下。 三横说着,不动声色,偷眼看了后头蒙面人一眼。见他正给第二人施眼色。 立马第二人上来,拍出三文钱要打求签。说想知道他家养的一群羊,年内买个好价钱嘛。此人抽到签是‘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三横拿签故意问道: “敢问客官家中羊群头数多少,是否亲自放牧?” 来人道,有羊百二十,日日亲牧,已经十年了,年年卖不了好价云云。 三横闻言微微一笑道, “求签打卦,有道是心诚则灵。客官本不牧羊,何来百二十只一说。又如何卖出什么价钱?” 来人闻言一惊,但旋即平静下来,道: “我的确牧羊,到上个月整整放了十年,岂能是谎言?” 三横把眼一闭,道: “客官请自便吧,老朽不想与你争执。是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欺天者,不可为也。” 其实三横明白他也是军士,又没有常年骑马人的罗圈脚,必知此人并非放牧之人,不过是个当兵吃粮的罢了。 更甭说自岳飞给铁匠营弄来不少羊,阳泉好奇,拉他去看看,三横于是早知真是放羊的,身上多少有些膻气。 所以三横一番话,毫不犹豫,将来人说的哑口无言。 此时但见第三人自己把头罩脱了。高鼻梁大眼睛,面有傲色,不是别人,正是金郁梅。 三横早就猜是她。故没有半丝惊慌。心想,自己贴着大胡子,说话又拿腔作调。她金郁梅一时间也不能确认。 果然金郁梅见这个王半仙十分可疑,但也拿不准。又知道昨日虽然只有二人求签,但立刻名声在外。如果没有十足把握就轻举妄动,拂了民意,反不为美。 这金郁梅就存了七分心思,带两个兵来试探,却并未与他们说破。饶是如此,她告诉士兵这算卦的可能不是善良之辈,要防他武功高强,出手伤人。 两个兵皆有上乘的功夫,但竟然被王三横给唬得一楞一楞的。就是金郁梅,在一旁盯了半天,怎么也看不出这王半仙眼目中的杀心。 此时金郁梅在摊前坐下来,当然带了八成的警惕,屁股在凳子上只坐了半边。她兀自稳住‘怦怦’心跳,细细打量眼前王半仙。 这人慈眉善目,面带忠厚。虽举手投足飘逸俊朗,不似胡子白了的年纪,但看来看去确没什么太大破绽。金郁梅端详半晌,咽了口中津,稳住心内神,就势问道: “先生设签打卦,哼,哼,可测字否?” “测字当然也可,但须银半两。”三横拿腔作调地说。 “半两就半两。”金郁梅出银子。三横拿张纸,请金郁梅写字。 金郁梅满蘸墨水,握管稍颤,在纸上写了一个“梅”字。告诉三横,想知道新近是否有南国奸细潜入。 三横微微一笑,道: “梅字同‘没’。” 金郁梅抢话问道: “那就算没有了?” “不然。这个没是‘没有疑义’之没,竟的确有奸细在。”不料三横竟如此说。 “什么?那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哼,哼,难道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金郁梅狡猾地问。 “官爷,这一层是天机,不可泄漏。”三横并不买账。 “这是为什么,我交了银子,哼,理应知晓。”金郁梅发横道。 “官爷差矣。官爷出银,只问有没有,并没问在何处。再者一说,如果衙门拿人,不经捕快包打听,而去卜卦,那要那些衙门公差干什么?”三横不慌不忙地说。 “不行,今番非要问个究竟!”金郁梅却不依不饶。 “也罢,那就请官爷屏去左右。”王三横‘弥勒施饼’坐势不变,却面呈神秘,要求道。 金郁梅闻言稍稍想了下,感到没有马上的威胁,遂让手下二人先行退去。又说: “先生卜卦,哼,所据可是’梅花易数’?” “正是。不过除此之外,尚有‘紫微斗数’与‘海象云征’相辅之。”三横缓缓忽悠道。 “噢,我也学过卜卦。但只识‘梅花易数’,看来倒要向先生多作请教了。如先生不弃,哼,可否收我为徒?”金郁梅抿嘴笑着问。 “万万不可。”王三横稍有慌乱,但马上镇静下来,一口拒绝。 “确是为何?”金郁梅不解。 “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朽何德之功在军爷面前称大?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三横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夫’?哼,哼,这个买卖我倒真想作。”金郁梅眨着眼睛道。 “作不得,作不得,折刹老朽,这就收摊了。”三横想,绝不能过多纠缠。惹不起,躲得起吧。 “为什么?”金郁梅不想善罢甘休。 ‘老朽问卜打卦,一日只收三客。多一人卦便不灵了。”王三横搪塞道。 “那么,是否先生让我给你算上一算。请问王半仙,姓自然姓王。哼,哼,但名字是什么呢?”金郁梅在那儿矫情。 “在下王土,枉称半仙,非敢在军爷面前造次。”三横谦道。 “王土,王土,二横一竖。甚不好记。哼,不如将一竖改为一横如何?”金郁梅得意地说。 八十七(4) 三横无心闯禁地, 郁梅有事欲求人 王三横边虚以委蛇,边想退路。听金郁梅认出自己,并未慌张,随口答道: “不可,大丈夫者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狡猾!你坐而未行,姓大概没改。哼,哼,名多半更了。你这人看起来面带三分忠厚,为什么一到我这儿,反而耍滑?”金郁梅真想马上点破,她不由恨道: “这么办,你也敢称大丈夫?” “不敢,不敢,倒是官爷,可以称为大丈夫。”三横并未忙乱。 “这是王半仙真心话吗?”金郁梅镇静了一下,问道。 “天地可鉴。我观军爷,虽杀伐绝断,但光明磊落,一诺千金。可以称为丈夫。”王三横越发镇静, “杀伐绝断?王半仙,哼,可有心存怨恨吗?”金郁梅突然心疼了一下。 王三横是否心存怨恨。那还用问?金郁梅当他面杀了他牛二哥的四个士兵。 她还害了戴德夫妇。虽说与戴铁匠以前萍水相逢,并无深交,毕竟人家早年等于有恩于他,又是投奔自己而来,好日子没过几天,横死店铺之中。三横内疚不已,心疼得不行。 但三横他知道自己在干大事。为岳家军打造兵器,非同小可。彼时恩怨,该放要放。虽说此时取金郁梅性命为死者报仇,他王三横尚办得到。 说实在的,就是头天看见金人练兵,他王三横是真有六成杀心。当然他第一要索命的,却是张来冒。 见那厮人模狗样地坐在台上,三横气早不打一处来。他利用了铁匠们的善良,他钻了沥重的空子,他乘了好人杨茂德病伤的机会。 这混帐害了阳泉的爹爹,那也是自己的师兄。那更是铁匠营的老掌柜。当年,三横求他领众铁匠打扎麻刀,人家没有二话。这才有他三横不辱师命,这才有岳飞的大捷。 至今,阳泉常常半夜惊梦,说爹爹回来了。说罢,满脸是泪,劝什么也不听,非披衣望望。门外,莫说爹爹,哪有人影?阳泉捧心口,抱被抽搐,一坐到天明。多少次,三横只能捂住她双手,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痛? 恶人当诛!凭了自己的功夫,当众叫板混帐张来冒,当众取他狗命,未必没有把握。 但那样一来,大事可就耽误了。沥重说得好哇,他王三横肩扛了岳飞的刀枪,太重了,再扛不了其它了。 好吧,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王三横定下心来,便说道: “心存怨恨?不然,我虽是南人,但两国交兵,各为其主,何怨之有?不过今日老朽在此时辰已多。军爷如无其他事情,可否让老朽先行告退?” 三横边说,心里想,两国交兵,同为炎黄子孙,的确犯不上的。好,金郁梅,今天就算我王某人放你一马。可是,那个张来冒,你下回可别让我看见! 金郁梅虽然一直盯着王三横,可巧这当儿眨了下眼。不然,不会没看到对方眼中的杀心。所以她听言,竟有三分感动。想想,不禁来了些得意,遂点头道: “也罢,王土。哼,王土这名字不错呀。当年有个叫王三横的给我算命。说我五行缺火土,不成大事。有了这土,岂不是大补吗?” 王三横听言,心中‘咯噔’一下子。那时给金郁梅算命,说的什么,他早忘到九霄云外。可金郁梅竟如此当真。王三横颇有两分不自在。 本来他来金境,并不真懂如何算命。顶一个“王半仙”的名,他心中不老得劲,后悔不该假装这一行。那蒙他人是蒙,蒙金郁梅不也是说瞎话? 虽说金郁梅其人太恶,可把人忽悠了这么长时间,他多少觉得对不太起。便说: “这位军爷,有些算命的,决不可全信,不可全信。” “那王土呐?‘欲知生前身后事’,哼,哼,‘铁口直断王半仙’呀。”金郁梅撇嘴道。 “这个,这个,‘天事向来高难问。’是吧?”王土‘王半仙’让人家一句话堵住,更加不自在起来。只得用话搪塞。 “‘天事向来高难问。啊。还有一句呢。”金郁梅狡猾道。 “什么?”王三横舌头本来最是顺溜,现在有点不跟趟了。 金郁梅自打铁匠营返金,着实是下了功夫,好生研究了中原的文化。竟然融会贯通,张口就来,她笑道: “天事向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这是南人最新的词,对不对?” “是,是。悲情难诉,悲情难诉呀。”王三横是机灵人,这就抓了金郁梅一个话把。 “王土脑子快呀。看来,姓王的算卦,就算不可全信,哼,哼,也不能不信呀。”金郁梅两分自得道。 “信与不信,军爷全说了。”王三横打个哈哈。 ,那你明日还来吗?”金郁梅期盼道。 “军官如果应允老朽摆此摊,自当到此。不过挣几个小钱糊口罢了。” “我无疑意,哼,那么明天见。”金郁梅爽快道。 “明儿见。”王三横笑道。 金郁梅走后,三横摸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再一看,奇怪的是街两头军兵却是撤了。于是他感到还是快办正事。 想到此,他悄悄溜到铁匠铺。一眼看到刚刚打好的军斧,的确是铁把儿的。他正在纳闷,被前日抽签的掌钳看到,豪气直爽地请他入内参观。 这下子便弄请楚这斧子把的确是空心的。但如何打制,似乎工艺并非简单。三横感到不能求之过急,准备循序渐进。 毕竟,金郁梅处,她似有话要说。这种欲言又止的时候,正好虚与委蛇,争取时间来办大事。而人家铁匠铺,却要仔细对付,让人起了疑就不好办了。这偷师学艺,要从人家嘴里掏话的。 第三日,倒底还去不去算卦,三横犯了寻思。想来想去,他肯定金郁梅确已辨认出自己来。但为什么不抓,定有缘故。由于斧子把打制还没着落,那岳帅的枪就有问题,这才是大事,说什么这趟不能白来。 王三横是艺高人胆大。虽然心中忐忑不安,可还是去那地界又开了卦摊。 果然不久,街两边有人封了路。不一会见金郁梅独来。说要测字,求自己的姻缘。说着她拿出三两银子,又说是加倍付钱,只求灵验。言罢伸手写了金郁梅三个字。 王三横见状说: “好,就测这三个字吧。‘金郁’者,金玉也,军爷要测姻缘,可确有金玉良缘。” “哼,你不会说这金玉良缘‘没’了吧。”金郁梅逼问道。 “这梅与昨日之一样,还是没有疑意之没,所以金玉良缘没有疑意。”三横作调道。 “真的?”金郁梅双眸望着三横,放出晶亮的光来。 (87回完) 八十八(1) 慧阳泉悟得奥秘, 傻狍子炸翻窝棚 “当然呦。何谓金玉良缘?必是大福大贵之人与汝之良缘。”三横胡侃起来。 “哼,你说的是他?”金郁梅脸色马上变了,三横本来是胡说八道,不过想敷衍了事而己。不料真的让金郁梅上了心。 “他者何人?必是大福大贵。”王三横小心问道。 金郁梅变色恨道: “半仙,他就是完颜宗璋。说来还是叔叔辈。但他不务正业。徒有家中巨富,哼,老爸又是金熙宗帐下红人,却整日胡作非为。不知怎么非我不娶。真真烦死我了。” “果然是金玉良缘。有权有势难道不好吗?” “我至死不嫁这个浪荡子。哼,你知道我心中另有其人。”金郁梅目中,一扫平日傲气,换成恳切,遂抑郁地说。 “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王三横半闭双眼,摇头晃颈侃道。 “半仙,我的三横!我只求你一句实话,你真的信天?”金郁梅实在兜不住了。 “军爷,我不信。”王三横说。 “那你白学‘梅花易数了’?”金郁梅心乱神移问道。 “‘梅花易数’也好,‘紫微斗数’也罢,只一字可以蔽之。”三横道。 “什么字?”金郁梅睁大眼睛。 “道。” “不错,天不变,道亦不变。”金郁梅点头道。 “非也,老子有云,‘道可道,非常道’。凡可以说出来的道理,皆非万古不变的道理。故而我不信天。”王三横说。 “那你信我吗?”金郁梅接话头紧追问道 王三横在大街上摆卦摊。没两卦就名声大噪。应了那句话,叫作‘人怕出名猪怕壮’,结果被金郁梅探出来识破了身份。、 这样,二人没几句话,那金郁梅单刀直入,问王三横信不信她。 王三横此行是偷师学艺,务要弄清金人大斧的制造工艺,好给岳飞打可手的兵器。他感到此事颇为不易。急须有人帮助。 说不定要用到金郁梅。那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想到这儿,王三横说: “信,我相信你是大丈夫。但你我今生无缘。” “好罢,就凭你的信任,我便要说感谢二字。哼,哼,王三横你好自为之,我马上有事要办,不知明天还可否一见。”金郁梅又说。 王三横听言,稍有犹豫,道: “我明天多半还要摆摊,但不敢百分之百肯定。” “但愿能来。”金郁梅求道。她一脸诚恳之色。王三横马上想起当日,也是少了警惕,着了她的道。大奸似忠呀。 可又一想,仿佛不对。如果金郁梅要赚他,可以立刻下手,用不着如此三番,费那个周章。这完颜宗璋似并非是编的瞎话。 好吧,为了岳飞的钢枪,他王三横怎么也得豁出去。只要金郁梅不马上抓他,就先把制枪的技术关节弄明白。 于是,二人分手之后,王三横又溜进铁匠铺。一定要整清楚中空钢杆是怎么做的。 原来,打造空心枪杆斧杆并不是件容易事。需要多道手续。三横感到其中有一关键工艺,自己光是看,很难弄明白的。就想多出些银子,买通那个铁匠。 但是囊中羞涩。无奈之下,他又返回那街边,准备摆摊多挣两个子儿。 这一天他接了十几个人的卜卦。着实挣了一笔。但看金郁梅并没找他麻烦。 三横将银子全数给他铁匠朋友,弄个由头,叫这铁匠安慰安慰茶馆老板。这样一来,两个铁匠可就交了朋友。当然,他三横应名还是王半仙。 人心不足蛇吞象,于是第三天,他又摆上摊了。还没接几个人,金郁梅又来了。一脸焦躁。 等赶去其他人,金郁梅直言她麻烦来了。原来那完颜宗璋见她貌美,又见她失去伯父的庇佑,等不及要下手。 前数日,完颜宗璋已经买通她的顶头上司哈米赫,就是那个张来冒。张来冒本是金兀术的军师哈米赤胞弟。 这哈米赫设营训练间谍特种兵,有几个得意的教官。金郁梅是其中之一。 本来金郁梅杀人越货,从宋境盗来风箱,是想立大功。不料她营房失火,风箱烧了个光。金郁梅十分怀疑张来冒,只苦于拿不到把柄。 张来冒贪功冒赏,咸鱼翻身,自知理亏。他不但不让着金郁梅,反而处处挤兑人。 金郁梅是聪明人,张来冒越如此,哼,她知道此人越是心虚。她曾仔细查找线索,竟发现她当日盗回的风箱并没有随大火烧光。相反,两只风箱安放在张来冒处。 虽然上面刷了大漆,颜色尽非。但这两个风箱是人命换的,她金郁梅一路多有研究,怎能不认识? 再说,两只风箱是泡桐木所制。此种树木只会在中原如此生长,因中原天气温暖,故生长极快,木质偏松。北地哪有此种泡桐? 总不成舍去北国木材,去中寻那相对劣质的树木吧。混帐张来冒这是百密一疏,叫金郁梅拿了把柄。但仅凭此事,难以扳倒这个上司。金郁梅只能恨在心里。 张来冒作贼心虚,总想找机会整了金郁梅,至少将她挤走。一来二人背后都有势力,二来也怕兔子急了能蹬鹰,张贼尚未下手。 眼下金郁梅要是嫁了,正了却他一桩心事,所以他比谁都积极。 金国军队讲绝对服从。金郁梅处与弱势。不能轻举妄动。 这下可好。张来冒威逼利诱,非要金郁梅就范不成。婚娶就定在那第二天。金郁梅举目无助,只好风风火火跑到王三横摊前,直言此事。 “这么快?”王三横一时也没了主张。 金郁梅双眼尽是乞求: “对,我编个瞎话,说是要卜一卦,问问凶吉子嗣。哼,哼,哈米赫说不出别的只好让我来了。三横你要救我。你知道吗,我已散出风说你是我远房亲戚。不是对你也能有帮助吗?” “谢了。不过怎么救?”三横不卑不亢地说。 “我知道此时要你答应什么,时间太仓促,让你为难。但无论如何,哼,不能让那浪荡子得逞。”金郁梅恨道, “实在不行,哼!你助我逃离那狗屁婚宴。” “你是说,要我将你从你丈夫手中抢出来?”三横惊道。 八十八(2) 慧阳泉悟得奥秘, 傻狍子炸翻窝棚 “呸!屁个丈夫,不过如果别无它法,哼,就是抢出来也无不可。”金郁梅跺脚道。 “啊,那你逃婚,以后咋办?”三横说话,心内也发虚。 “咋办?我也不知道。”金郁梅双目空洞,尽是痛苦。接着又试探道: “三横,那你有办法吗?我听你的。” “金郁梅,我眼下是真的同情与你。但,你知道,咱们今生并无缘份。”王三横是不是同情了他曾经咬牙痛恨之人。还真是。但他不能,也从未想过,能与金郁梅走在一起。 “我宁愿出家,也绝不从他。”金郁梅知不知道王三横的意思?她心里明镜一般。但她生性倔强,更加不容浪荡子完颜宗璋。 “那么,我真要救你出了虎口,咱们之后各奔东西。”王三横不傻,丑话得说在前头。 “行!”金郁梅竟斩钉截铁,一口答应。 “你不是给我设圈套吧。”三横听言,又有了犹豫。 “你说你信我的。”金郁梅几乎没辙了。 “好,我就信你,说吧,你有什么计划?”王三横豁出去了。他这人,缺失之处就是太善。最见不得他人受委屈。 金郁梅把几个方案说与三横听了。还没说完,哈米赫已着人把她带回去了。 王三横一见,只好实施她最不愿意的方案了。 金郁梅走后,卜卦的人又来了好几拨。王三横打发了之后,速速一盘点,知道冲了孔烧红了,然后生生拉成的管子。技术呀,有时就是层窗户纸。王三横去铁匠铺探秘。毕竟这是要事。这事办了,才能去救金郁梅。他这下是真拿到了技术。 好家伙,王三横拿钱买了中空斧把的技术外,还发现另一个大秘密。 原来金人自己已有破拐子马的招数,唤作‘铁浮陀’。其实是一个硕大无朋的弹弓。用数股水曲柳木,在风箱大火中烤弯为弓。上好的马尾拧成的弦。然后打出香瓜大的铁蛋。 这张大弹弓可弹蛋二三里之远。其力道之大,任何铠甲都是一击而破。那拐子马的重甲,在铁浮陀前也是不堪一击。 要说这样的军事秘密远高于铁匠打斧柄。但金郁梅有求于三横,便说二人有亲戚关系。特训部队高级教官的亲戚,这一层可是给了他许多方便。否则他王三横再有银子,那掌钳的也不敢随便拉话。顶尖的秘密,更不能口无遮拦。 这回他得了秘密又捞了外快。心满意足,本来要走。此时天色已晚,远处喜乐之声大作。 王三横犹豫半天。想想这人杀了他同胞朋友。那是血仇。但没有她的帮助,也不能得此情报。作人怎么也要讲个信用义气吧。再说,年前忽悠她说命来缺火土,这是用她传假情报的。 让人家死心塌地当了真。多少总有三份歉意。 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这算卦的可好,自己给自己算算吧。 师父周侗说得好,华山所有的学问,《梅花易数》最没用,绝不能用来算什么卦。那是坑人且终害己。但,《梅花易数》的道理,又最有用。为什么?一个道字,理同天下。 我王三横踏入红尘,便要讲这一个道字。 如何讲,王三横心中却又没底。得,自己给自己算算命。 可巧,三番求签,两次打卦,命里注定一个‘救’字。 慢慢红日西坠,终于他下了决心,摘了胡子,短衣小打扮,偷偷溜进宗璋府中。 此时见一人新郎打扮,年已五旬开外。他弓肩驼背,斜腰拉胯,贼眉鼠眼,满脸摺子,头已半秃,上面还有三两个钱儿癣。这人高举酒杯,公鸭嗓,四处应酬着。 三横知道,帮金郁梅多半能帮了自己,所以应了她。那帮人就帮到底。他本有三分侠气,是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的手儿。 此时越看此人越恶心,暗想这次倒是来对了。 他潜到后堂,竟见金郁梅瘫坐在椅上,满眼怨恨,一动不能动。显然是让人下了药。周围丫环侍女环绕。 王三横知道,以金郁梅的武艺,要不是下了药,别说是十来个女子,就是二十来个男子,她也是照走不误。 三横等着机会,来回溜达。看看天色已晚。前头还在歌舞升平,后堂金郁梅渐渐大醒过来,只是身子虚软,动弹不灵。 突然有人叫喊:“走水了!走水了!” 旁边院中大火腾空而起。哎呀,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把宗璋府前院照得忽忽悠悠,又黄又红,火色狰狞。 府中各色人等,见状无不惊慌。 三横趁乱把金郁梅背起来就走。旁边丫环仆人,那哪里能让?却被金郁梅按动身上早备好的毒镖一一射杀。 三横因情急当时不可能照顾太多。等背金郁梅出府,随即埋怨道; “你怎么滥杀无辜?” “你不杀他,他去报告去,我们就走不了了。哼,你岂能有妇人之仁?”金郁梅恨恨地说。 “你是妇人,可是不仁。我问你,即然如此杀伐,为什么不直接要了那完颜宗璋的命?”三横并不同意。 “不可,哼,他是贵族。暴死之后我定脱不了干系。我老父亲长年病瘫在家,我要犯了事,岂不连累了老父?”金郁梅无奈道。 “看来你毕竟是良心未泯,尚知道孝字。”三横叹说。 “为人子者,焉能不孝?”金郁梅软塌塌伏在三横肩上,这八个字倒说得硬朗。 三横道:“百善孝为先。但并不是只有孝字才是善举。人生在世要多积阴德,多作善事。” “没听说过。”金郁梅道。 “那么今天就听一听。我来背你,只是作善事而已。” “只是作善事?”金郁梅还是心有不甘。 “一点不假。为人多向善,才有好报。像你,为了两只风箱,杀人越货!” “哎,那戴德夫妇,就是为了你。一个义字,生死不计。”金郁梅闭了双眼,长出一口气,感慨道。 “那你就杀人?”三横十分不满。王三横背着金郁梅,边说边走。 趁天色昏暗,他先摸回自己的驻店之中,取回包袱,那里头有这两天画的图纸。另有一件长衫,借人家索乙禾的,不能不还。 一幅幡子,上面的字是沥重开玩笑写的,‘欲知生前身后事’,‘铁口直断王半仙’,更舍不得丢。 拿了东西,出了店,二人不敢走大道,专拣无人小径。 八十八(3) 慧阳泉悟得奥秘, 傻狍子炸翻窝棚 王三横对开封府,本不熟悉。夜间,他判断下北斗星,反正面南背北就是了。一路上狂跑。还好,天晚无人,说话间真跑出好老远。 二人刚要松口气,可不得了了。三横猛抬头,一队十来人,各举刀枪,大声吆喝,截住去路。 王三横百密一疏。他去婚宴上救人,本换了金人小厮的打扮,出入席间,人来人往,不惹怀疑。回店,又把自己原来衣服穿了。还真是,一个中原道士模样,背个新娘打扮的,不伦不类,埋头猛跑。怎么看,不像善良男女。 “站住,干什么的!”对面人高声断喝。 “军爷,我们是好人!”王三横气喘吁吁道,脚下并不停步。 “教你站了!”对方乃金兵巡夜,见了可疑之人,恶狠狠令道。 “是,是...”三横口中应着,闪身已到前。他突然双手各执了打卦的幡子,一招‘双龙摆尾’,‘砰砰砰’连击对面众人下三路。哎呀,三横就像滚地陀螺着一般,激转之下,力道那个大。金郁梅要不是早用了绳子绑在腰间,就得甩出七八尺去。 可巡街的金兵便没有那么幸运了。眨眼间,呼啦啦倒了一片。饶是三横手下留情,不然这些人全得是骨断筋折,落得半身不遂。 三横打人家一个冷不防,突袭得手,对方闪出空来。还等什么,跑吧。他往上掂了掂金郁梅,撒丫子就跑。 那金兵是吃素的吗?他们人人精神抖擞,摆兵刃就追。也加上王三横背人不得劲,百步之内,叫人家围了一个水泄不通。金兵也知道这道士不讲理,围拢后,更不答话,连着数人上前,举刀就剁。 别看王道士手中并无兵刃,背上还有重负。金人刀劈之下,他双手摆幡子接驾相还。转瞬间,将举刀之人掀翻在地,眼看没有十天半个月,别想起床了。 可有一样,金方人众。有道是三拳不敌四脚,好汉架不住人多。更不用说,他手中幡子,乃是木杆,对方可是真刀真*枪。三斗两合之下,金人把他俩围得铁桶一般。 王三横汗可就下来了,口中呼呼大气喘不运,脚下开始发虚拌蒜,愈发站不稳了。 金郁梅虽然中毒脱力,头脑不糊涂。她知道,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不着好。赶紧叫三横丢下她,自己先跑。 三横说好,这就解绳子放她下地。 对方一看,背人的道士要自己跑,那哪能让?加上这道士已是站立不稳,强弩之末。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但使刀的,家伙短,知道士神勇,不敢太靠近。那用长枪的,却个个抢上前,分心便刺。 哪知道,王三横示弱,却是假的。单等四五杆钢枪够奔面门,他把幡子一摇。耳轮中‘砰’地一声,钢枪折断,金兵互相撞在一起。这一招叫‘败枪’,乃华山的绝学。 金郁梅也不白给。见三横并不真要弃她而去,陡然来了精神。手中仅剩的金镖全数射出,打了围兵一个人仰马翻。 金人惨叫声中,王三横长身形跳出包围,夺路就逃。可怜金兵一怔之下,他俩早消失在夜幕之中。 话说二人脱离险境,皆大欢喜,顺着窄巷拼了命的跑。 三横心想,沥重说自己扛了岳飞刀枪,再扛不下其他了。可今天,不又多抗了一个?再怎么着,也算侠义行为吧。不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兴许是朋友? 大凡行侠仗义之人,救他人于水火之中,一旦成功,必心内大喜。王三横何尝不是如此? 此时月黑风高。开封故城,处处街道颓垣塌壁,时见老树扭杈断枝,黑黢黢,形如鬼魅,状似夜叉。但三横心情大好,也是他艺高人胆大,旁若无人,‘嗖嗖嗖’只管前行。 他知道,跑得越快,离危险越远。从数百人丰盛隆重婚宴上,把大活人个新娘子生生抢出来,这么难办的事,哎,成了。 正在得意间,冷不妨脚下一绊,‘窟嗵’一声,二人摔个大趴虎。三横本能护住背上人,自己摔了个结结实实。 头晕目眩还没回过味,一柄剑凉森森逼在他嗉嗓之上。要是背上无人,王三横或许还能闪展腾挪,眼下,只能是束手待毙。 这世间,人分两路。一路人有了事,怕,便往后撤。 另路人不怕事往上顶。那可就要担当很大的重负。要处处担当,必然得有真正的能耐。不然,如何担当得下?那你就得精心学艺,刻苦练功。比常人可就累得太多。 有道是,艺多不压身。其实,艺多,你担当大,怎么不压身?总有一天,就要等来那再也担不下的时候。 三横斜在地上,冰凉的宝剑顶在嗓子眼,稍一动,就穿到脖颈子后边了。他准知道,今天这道坎是过不去了。 人生百岁,终有一死。为救他人而死,哪怕是曾经的恶人,三横并不悔。 恨只恨,答应了岳帅的钢枪,学习了人家的技术,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后一步,还是没到。 哎呀,还是沥重对,抗太多,不行呀。可是,他王三横甚至失去了告诉她,你怎么这么对的最后机会。三横闭眼等死。 耳轮中却听得金郁梅压低声音急叫: “时月,是我!” “郁梅姐,怎么回事?”那个名唤时月的,赶紧抽剑。 悬一悬,王三横就见阎王了。 原来施拌马索的,乃是金郁梅手下,大名卢时月。在特务营中,金郁梅对她不薄。今晚巡夜,特务营可并不知金郁梅的婚事。那恶人张来冒也知道这逼婚不是好事。恐日后手下不服,便没有声张。不然,得罪张来冒?再给卢时月十个胆,她也不敢放人。 好在守巷子口的,就卢时月一人。对方放人,趁了天黑,王三横起身就走。他吓了一脊梁沟子冷汗,深一脚浅一脚,那是能跑多快跑多快。好容易跑出城,王三横心有余悸,道: “太悬了,幸亏你们金兵许走后门。哎,大宋也一样,除了岳家军。腐败,腐败呀。” 王三横这人不知好歹。巡夜的金兵讲人情,许走后门,放他二人一马。反讥讽人家腐败。好歹是自个手下,那也是担了风险的。金郁梅虽说有大事正求人,自个的三分骄傲还在。她没好气地说: “不许诬蔑!” “诬蔑?你们金兵是好人吗?为什么到中原烧杀抢掠?” “这...”金郁梅一时语塞。她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件事。现在想想,的确理亏。可王三横这么看她,两个人岂能走近?想到这,她感到,必须反驳了三横,就说: “我为什么不是好人?” 金郁梅说着,猛然想起,她的家族其实反战。她自个本不同意老父亲。是呀,人生在世,何不建功立业?但今天,她突然开始明白,北国侵中原,恐非义战。 想着,身子下头王三横接茬说: “你?世上比你再坏的,也许有,但也不多。” “什么?你这么看我?”金郁梅逃脱虎口,又是他王三横救的,正满心高兴。听了他的话,就像一下子掉到冰窟窿里。 “不是我怎么看。是你自己作下的孽。”王三横又想起方才的话头,想起戴铁匠。 三横负着金郁梅,心里却回想起当年救沥重的一幕幕。也是背人,也是山路无人,但他的心十分篤定,因为知道自己做着正确的事情。眼下不同。所救之人,却是女魔头呀。所以王三横走着,觉得脚下开始发飘,背着人,越来越沉。 “跟你说吧,我一生杀人无数,哼,双手沾满鲜血。可杀戴德,我非常非常后悔。”金郁梅的确忏悔。 八十八(4) 瘦驴儿拉车百里, 傻狍子炸翻窝棚 三横听了这句话,知道了。 金郁梅杀戴德夫妇,确有悔意,才给他们立了碑,写道: 人生百岁终有一死, 世间义字不朽千秋。’ 于是他叹口气说: “这还是句人话。算了吧,冤冤相报没个完。凭你这句话,我王三横没白接你出来。” 王三横本非常痛恨金人。自己父母为金人所杀,连年战乱,多少人家流离失所,死于非命。这也是他为岳家军打刀枪,越打越难,越难越打的原因。 可到了开封,见金人百姓,其实与宋人并无什么不同,都是善良黎民。再说了,这金郁梅对他查看刀枪斧杆又有大帮助。跟她的帐,不算就不算了吧。 此时三横心中稍平。脚步也轻快了些。 饶是他轻功上乘,近来又多练‘达摩心法’持久之力。他将金郁梅一连背出三十里地。远远地出了开封府。 此时,天已大黑。夜行不易。二人摔摔撞撞。背人的和背上的,都劳累不堪。真走不动了,他们入得一个废庙。 破庙中,供得是送子观世音。正殿山墙,塌了一半。座上泥塑,老漆斑驳。朽烂的椽柱,蛛网乱杂。斜歪的梁上,有夜猫子做了窝。老夜猫子,乍翅膀警觉地瞪着,小夜猫子数只,咕咕地叫。 王三横心想,不管怎么样,破庙也是个遮风的地方,歇歇脚吧。他把金郁梅放下来,四处寻些干草垫了,接着道: “饿了吧?” 金郁梅在婚宴之前,就没吃没喝好长时间。自然是又饿又渴。但她知道,这荒郊偏野的,上哪找吃喝?便忍着,摇摇头。 不想,王三横变戏法一样,从囊中取出两节竹筒。里面再不是打卦的签子,却是吃食。什么小鸡蘑菇,什么酸菜肥肉,什么葱爆腰花,等等等等。 原来他从婚宴一过,知道前头路上少吃没喝,就顺手牵羊,取了些好菜。 这些菜之间,还用绿豆凉皮垫着。说这么好的菜,别串了味。足见他王三横当时多么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只是没喝的。王三横就把庙里破香炉拿到外头水沟里。洗了,盛上半下子水。又取出火链,打着了火,把水烧开了,给金郁梅喝。 金郁梅见他忙里忙外,手脚虽然挺利索,毕竟干这些事也得费些功夫。他自己不吃不喝,全伺候她一个人了。 话说金郁梅本是率直实诚人,见王三横真心忙她的吃喝,便也就不客气。她的确是饿毁了,‘吭哧吭哧’,大嚼大咽。什么斯文,什么吃相,别顾了吧。先把脑袋喂了再说。 好容易金郁梅吃饱喝足。王三横自己才捡些剩下的,独自坐了一边,稀里呼噜大吃起来。 这个人也是真饿了。但竟然先紧着别人,金郁梅不禁心中感念。她想,这个南蛮子铁匠,哼,哼,还真比皇室那一泡人五人六的猪头,强上百倍。不,千倍也多。世界上这等好人,各路能耐还大,打灯笼也找不着哇。 “王三横呀。你改名王土,哼,实在太好了。你给我算过,我命里缺土火。咱们在一起,我五行就全了。”金郁梅舔着嘴唇,动情道: “我现在全明白了。哼,哼,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屁!” “什么?”王三横不知道她想说啥。 “有你这人,我什么都不要了。你看你,为救我,受苦受累,舍下命来。这都不说,连吃喝,都先紧着我。你对我太好了!” “.....”” 王三横不想接她的茬。心里话,沥重说得好,这世上有一大票人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为什么先紧着你?那是因为我不想同你一道吃。唉,为什么人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用脑子。你金郁梅不好好想想,咱们是一路人吗? 金郁梅哪知道王三横心中所想,自个叹道: “我大金你大宋,两下打仗。跟你我有屁的关系?哼,我也看出来了。你王土这些年,为了你大宋,也尽力了。唉。” “差得远。”王三横卜楞脑袋说。 “这差不差,怎么量?你也实在太累了。到我们北边,你不是脑袋别裤腰上?行了。王土。忘了大宋,忘了铁匠营。哼,忘了你老情人老相好吧。她们都是你累赘。咱们俩远走高飞,开始新的生活吧!你知道,我爱你爱得心尖疼。” 金郁梅的毛病,就是觉得,世上的东西,不要便罢,只一要,那都是她的。三横怎么能答应? “我爱大宋,爱得心尖疼!”王三横马上接茬道。 话说金郁梅千恩万谢,含情脉脉,尽说些疯话。再就是把眼睛死死地去看三横。王三横觉着这不是个事。再说,破庙不遮风雨,吃了这顿没下顿,就说要不然就送她回去。 可金郁梅此时迷药未褪,他只得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后王三横见她言语诚恳,说什么也不打算回去,就连夜将其背了八十里地直到朱仙镇,找了店先安顿下来。 “你不接受我,哼,是不是因为杀人太多?”金郁梅实在不明白,这王三横怎么就不接她的情。 “那还用问?” “好,那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金郁梅斩钉截铁道。 “成佛?对,佛。”王三横一听金郁梅这话,还真来了主意。不然,她怎么办?三横有了主意,先哄了金郁梅睡觉。 第二日,金郁梅叫王三横把自个婚衣当了。得银不少。饱餐一顿,置了好几套便装。剩下,竟还有一大笔银子。三横买了匹瘦驴,拉辆小车,要把人一直送到郢昌白云庵。 路上,金郁梅捉摸,这套婚衣值钱是值钱,但她想想就恶心。再不打算要了。但她与同车的三横,能不能重披婚装?唉,两次了。第一次岳飞。第二次完颜。事不过三,此生怕是不能够了。金郁梅心里疼呀。 再说王三横去当铺。金镶银绣的礼服,上缀珍珠玛瑙,猫眼的扣子,海龙皮的垫肩,他瞧都懒得瞧。但是袖管里两边各藏了四卷弹簧,把他吓了一跳。 为什么?这卷簧是他当年打的。自己的东西,焉能不知?那是为给沥重制袖箭,三横反复试验,丢下的。由于是废品,三横没在意,早扔了。可奇怪的是,怎么转圈到了金郁梅这,让她用来发射毒镖。 还卷簧时,金郁梅目光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王三横多聪明,他便不问。一来,这事心照不宣,定是金方还另有人卧底铁匠营。是谁?金郁梅一跑,人家必撤了,所以问也白问。 二来,金郁梅不说,就是不打算用这个与他作交易。她金郁梅这么想修燕好,但仍然守了底线,三横还真有了几分佩服。 本来这弹簧,做工十分复杂。关键是钢条要淬好火,还得渗匀了石硝。如果不手把手交,冒碰着仿制,的确太难。 金郁梅本属金方够级别的人士。她尚且用铁匠营偷来的东西,还是次货。所以第三,就说明这路弹簧金人还是没能复制。 这便暗示了,金兀术大部队,尚没有弹簧旋翼弩可装备。 此事不便捅破。谁知道金郁梅还回不回归金营? 前文已说到,白云庵住持静因,乃西夏高僧了因的妹妹。也是得道的高尼。三横曾受托送去黄金,给庵中菩萨重塑过金身,算是相识了。但毕竟没有深交。 白云庵能不能收金郁梅,王三横心里,实在没底。 三横入庵后,对静因老尼讲明原委。金郁梅见这番杀仆逃婚,她伯父一家又早已失势,让张来冒抓住定没有好果子吃。只好暂时在白云庵住下。她金郁梅当了名贵婚衣,手里尚有可观的银子,可以施到庵里。 白云庵住持静因,乃得道高尼。并非看重施舍,佛说普度众生。静因痛快答应下来。 三横高兴。又将信鸽留下对金郁梅说,果有难事,可以飞鸽传书,言罢与静因、金郁梅道了别,急急去寻郢昌岳家军。 金郁梅一瘸一拐,送出庵外。眼看三横坐车远行。 王三横这人,除了死心眼,各方面没挑。救自己,冒了多大的险。还不要说为混入婚宴,把马都卖了。因为端菜递酒的,衣着也要相当价钱。没车没马,硬是背人走八十多里。 但二人丑话说前头了,只捞人,再不往前一步。 当时事紧,答应了。哎,敢情他半步都不走。 金郁梅在庵外。眼看驴车吱呀呀越走越远。大道空旷,阳光耀眼。那挂驴车,真是出快。先是听不到响动。不一会,踪影全无。她望得眼睛酸疼,直冒金星。 没办法,捧着心口,悻悻然要回返。 突然,车又回来了。越走还越近。 金郁梅知道,这是幻觉。不由鼻子一酸,两行清泪,默默淌到胸前。 哎,这回,她还真没看错。那驴车子,吱呀呀吱呀呀,回来了。 八十八(5) 瘦驴儿拉车百里, 傻狍子炸翻窝棚 金郁梅把王三横送走,心里空落落的,疼得不行。 刚要进庵,那王三横又突然回来了。可把她高兴坏了。 都说好东西在跟前,人们不知道是好。只有失去,才显出价值。看看,他王三横这么快就明白了。还得说没看错这条汉子。 三横还真是冲金郁梅来的。她见驴车上跳下人了,赶紧把眼睛擦了,抑制不住满心欢喜,声音都变了,道: “王土,你回来了!” 王三横来到跟前,歉意一笑,道: “我忘件要紧的事。” “什么?”金郁梅心都要跳到嗓子外头了。 “那几条弹簧,你扔了吧。” “啊?” “那弹簧是次品,有可能拉断。簧一断,就要伤了自己。”王三横认真地说。 他怎么知道?那些簧外圆是手锤打的,多少不太平滑。这样一蘸火,应力不匀,十分危险。王三横给沥重的袖箭簧,给岳家军的弩簧,都是用河沙长时间抛光的。这样才不会有应力集中与断簧。 “嗷。我,我知道了。你,那个...” “再见。” 王三横来郢昌,更重要的事是要告诉岳家军,金人的确停了拐子马,但又出了一招。这新招‘铁浮陀’,更是不得了的攻防利器,两军阵如若不查,必吃大亏。当然,金人尚无弹簧弩。 郢昌守军乃大将张宪所辖。自岳飞得了沥重骑战真传,命张宪广集马匹,日夜操练。 郢昌在宋金对峙前沿,得战马比内地更易。张宪踌躇满志,本来就要大有作为。但他也遇到十分烦心的事。 郢昌原是宋地,田亩必有其主。金兵侵占后,地主多换成他人。现今再次归宋,土地归属,就扯不清了。 早年,张宪处理西坪奸贼高虞侯土地兼并案,已经头痛。这次岳飞来个干脆的,索兴土地归公,由他军队屯垦戍边。 岳飞并不似他人,靠吃空名字得意外之财。早就自种菜蔬,自养猪羊,以解决军中伙食费不足之虞。他自得了王三横的犁镜,就开始自种麦子,也省得兵士老吃高粱米。那隔年的高粱米,马都不爱吃。 岳飞这办法,本意天下为公,快刀斩乱麻,实则是大大欠考虑的昏招。惹当地士绅非常不满,比当年西坪,有过之无不及。也为日后赵皇帝害他,留了口实。 这当然是后话。眼下,张宪跟他小师弟谈起士绅豪强惹闹事,三横又有什么办法?他不由叹道,岳飞太累了。自己为岳飞打刀枪,专心致志吧。 话说张宪得了新情报铁浮陀,大惊失色,赶紧上报岳飞,自己又着人继续打探不提。三横抛下驴,借了马,急急赶回家去。 一路无话,三横回转铁匠营。阳泉沥重衔悲等人见了皆非常高兴。尤其阳泉,掩不住内心喜悦,对他说: “王三脚,你猜我有什么好消息告诉你?” “火药配成了。”王三横道。 “一下子就猜到,没劲没劲。”阳泉本想给三横特大惊喜,让他一下猜到了,打了七分高兴。 衔悲笑笑,拿起三横放到桌上那张幡子,上有‘铁口直断王半仙’指给阳泉看。 阳泉见了,没什么好气地说: “他铁口直断?他这个三。。。,,行,行,你算得出我们是怎么配药的?” “哎,阳泉妹这个火药,可是费了老劲了。”沥重见状忙补充说, “但是威力无比呀。” 原来自三横走后,阳泉就一直捉摸为什么她前些日子不能成功。真是费尽了心血。为什么?怎们不妨把这段时间从头捋一捋。 话说岳帅领人到铁匠营,第一说是感谢她们的扎麻刀。礼貌是足了。可那是虚的。第二才是实的。那就是请沥重讲骑兵攻略。 沥重也是讲得真好。深入浅出,旁征博引。不要说是岳飞和他手下,就是阳泉这个外行,对着沥重出神入化的宣讲,也听得入了迷。 阳泉这个人,聪明不说,特别争强好胜。见到沥重如此成功,如此受人尊重,她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这可不是嫉妒。嫉妒别人是希望那人倒霉。阳泉眼下可没有这等想法。阳泉是想着自己怎么更好。 特别是沥重说了这么一句话,说“明天什么马呀刀呀全都没用了,有用的只一样,阳泉妹的炸药。所以,真正的‘老虎’是阳泉’!” 旁的人谁也没在意,还以为沥重是说笑。但阳泉心里明镜儿似的,沥重绝不是报复一逞口舌之快。沥重是非常认真的。 眼下,为了这个明天早日到来,她阳泉也在岳帅面前当一回真老虎,那可是费尽了心思。 阳泉回想到,为了安全,也为了保密,她们试验存放火药的地方远离铁匠炉,因为那一边不是煤就是火的。火药与原料就存在一个小山坡上。 这本是老阳家的地,离她家院子并不很远,但距大道就不算近了。山坡不陡,但杂草乱石,不宜耕种。因此鲜有人来。 远离他人,阳泉她们就搭了十好几个窝棚。其中还有一间又高大又敞亮的,是她们配药的地方。 配好的药以及原料,每个窝棚放一些。为什么要那么多窝棚?怕只怕太多药放一块,真有个什么原因炸了,可不是玩的。 四外无人,这试验贮存火药的地方本来再安全不过。只有个羊圈在左近。那里养着岳飞送来给沥重的羊,因为岳帅早知道她不食猪身上的东西。 当然,这么多羊,谁吃得了?就着人养在那儿。除了往山上放,阳泉又备了很多饲料。除了羊草,本地出大枣,枣树叶子羊特别爱吃。又因为方圆五十里,没别人养羊。特别便宜。除了运费,就跟白捡的差不多。 枣树叶子拉来,堆到一处。孤零零没人来,更不怕偷拿。十分安全保险。 可这么安全的地方,近来羊饲料老莫名其妙地少了。好像是真让谁给偷走了。 开始羊倌来报,阳泉因为忙,没怎么理会。后来少得邪乎,阳泉也怕了。难道有坏人吗。可坏人干吗偷羊草枣树叶子啊?阳泉一想不行,这事得问问沥重,让她拿个主意怎么办。 沥重说: “咱们先别打草惊蛇。每人拿了家伙,带上旋翼弩在羊圈边上埋伏了,倒看看是个什么怪物来偷羊草枣树叶子。” 这时,阳泉的几个丫环嫁人的嫁人,出远门的出远门。算来算去,还就剩沥重阳泉莫衔悲三个人。于是她们仨就准备下家伙,打算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要是真有坏人,凭沥重阳泉的身手,也能擒了。由于羊圈离窝棚近,阳泉自己的事,不想三横搀和,她也就没告诉三横与其他人。 是夜,月黑风高,沥重阳泉莫衔悲三人蹑手蹑脚,潜伏下来。足足等了一个通宵,什么事没发生,就像这怪物早知道她们的埋伏一样。 三人不死心,第二天又等,还是白饶了一晚上。大伙困得够呛。第三天无论沥重怎么劝,反正阳泉与衔悲是不干了。沥重也只好作罢。当晚,果然不出所料,什么事也没发生。 就在阳泉吹自己多有先见之明时,哎,第四天草料又丢了。这回三个人都下了决心,非要看看何物作祟。众人还依了沥重,当晚未察。但过了一日,她们又带足吃喝,拿上弩箭,来到羊圈下风头,悄悄埋伏下来。 夜半时分,乌云密布,天黑如墨。远处猫头鹰‘咕啊咕-咕’声声叫,听得衔悲头皮发奓。三人不敢怠慢,本来约好轮流合眼,可谁也睡不着。正在人困马乏之时,忽然群羊一阵骚动。她们觉得似有若干影子,鬼魅一般潜入圈中。 八十八(6) 瘦驴儿拉车百里, 傻狍子炸翻窝棚 三位又困又乏,还得憋着不能弄出大响动。这神经就像撸了扣的螺丝。突然出现鬼影,人人一惊。 阳泉见了,心跳得不行,小声说: “哎,有鬼!” 衔悲说:“世上哪有鬼?指定是虎狼一类!”说罢兀自吓得哆嗦不已。 沥重说:“别怕,小声点,哪有虎狼吃枣树叶子的?” 就在她们说话之时,声音虽小,早惊动了羊圈内鬼影。 那羊圈鬼影,看看八九匹的样子,真是成精了,‘汪浪汪浪’地,便是夺路而逃。 沥重阳泉均是习武之人,艺高人胆大。哪容鬼影就逃?纷纷起身放箭。 不料想,她们俩箭快,鬼影更快。疾疾乎犹如黑色闪电。饶是二人本来箭法精良,多半一个也没中。 原来入圈偷吃羊草的,乃是一群狍子。狍子这种动物,行动迅速,奔跑如飞。可就是头脑不好使,人称‘傻狍子’。 傻狍子们感到有异,拔腿就跑。往哪儿跑?要是深山中,自然是林密之处。可羊圈附近并无大树。唉,不远处是一排排窝棚,本是阳泉存储火药之处。傻狍子们黑乎乎以为是隐身的好去处,拼命往窝棚里钻。 这群狍子这么一钻一闯不要紧,先是把窝棚撞个稀里花拉。其后竟引爆了火药。哎呀,一声声巨响彻响云霄,一团团火光冲天而起。直犹如惊雷电闪降落人间。 火光之中,那一排排窝棚被炸得歪七裂八,还有两个飞上了天。 阳泉等三人并无思想准备,饶是她与沥重习过武,一惊之下,本能猫腰低头。可那也不行,生生让爆炸气浪掀个跟头。莫衔悲可就惨了,仰面朝天被掀翻,虽然无伤,那满脸满鼻梁子上都挂满了土。 可怜那些傻狍子,一个个被炸得血肉横飞。一闪一闪的火光中,只见狍子被抛上半空,又重重地摔下来。 三人惊魂未定,崩到天上去的烂木头就纷纷砸下来。沥重跟阳泉一看,这还得了?拽了莫衔悲就往后跑。悬一悬没被砸到。好半天,三个人泥猴一般,坐在当地,人人气也喘不匀溜。 正在这时,就见远处有人发了疯一样跑来。 那个窝棚,是阳泉沥重她们落脚的地方。半山之上,本没有更多的去处。研究火药,总不能在羊圈里吧。 爆炸声一响,再寻上面的窝棚。。哪寻得着? 当铁匠的,眼睛都毒。大小尺寸,铁烧红了,不能用尺子量,全仗目测。几尺的钢料,铁匠都瞄得准,更不用说山上的窝棚。 打老远,铁匠就能知道,这炸的,必是那独一无二的窝棚。来人见了,大惊失色,死的心都有了。哎呀,跑得那个急。 这不是三横又是谁?只见他黑乎乎深一脚浅一脚抢到窝棚边,高声喊道: “阳泉!阳泉!” 话说阳泉她们的火药窝棚,被群偷食草料的傻狍子给趟炸飞了。爆炸威力还真猛。 虽然她们三个并没受伤,可是也够呛。 王三横正静静地琢磨他的枪。大眼睛愣愣地盯着房梁。猛然‘轰隆隆’连声作响。声音之高,耳朵底子生疼。威力之大,梁上的尘土‘唰唰’地落下来。 他傻不楞瞪地正往上看,那土把眼睛都迷了。 哎呀三横长这么大,哪见过这路的动静?听了惊天动地一声响,吓得魂都飞了。赶紧高声呼喊,奔来寻人。 阳泉想应,又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像。忙摆摆手,叫沥重、衔悲别出声。 王三横声嘶力竭,声声唤散没在矮丘荒野之中。除了极远处有只夜猫子‘咕咕啊’似应似不应。此时天云密布,一片漆黑,她们三人在哪儿? 王三横唤不到阳泉,心想大事不妙,又拼命高呼: “沥重,沥重。”声音嘶哑,好像都带了哭音。 阳泉用手扯了下沥重,本不想叫沥重应他。可沥重不忍,就回道, “这儿呐,我们没事儿!” “噢,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你们不是抓小偷吗?别晚上试验火药,太危险,我还当出事了呢。”王三横听言,他本不知就里,胡乱在那儿说道。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哎,别过来,别过来,哈哈哈哈。” 三个人突然大笑不已。天黑,王三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懵里懵懂。见她们仨都挺好,打着哈欠,回屋睡觉了。 他本来对阳泉她们试火药,总放心不下。现在看看也没什么事,改天准备准备,就去开封了。 再说阳泉见三横老远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道: “哎这个三脚猫,比狍子还傻。哈哈哈,别说话,让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 “阳泉姐,笑够了吧。咱们这回的配方还记得吗?”衔悲道。 “哎哟。记不得了。反正说明火药力道大。能成一次,也能成下一次。”阳泉道。她们每次试药,都把配方写到一个本子上。这下可好,本子多半也炸没了。 三个人摸黑到窝棚处。但见一塌胡涂,到处是断柱残梁、炸死的狍子。此外,此外,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算了,烟熏火燎,混身泥土,回去洗洗睡吧。 第二天大亮后,三人回转羊圈旁。果然那配方本子不知所踪。但见窝棚连炸带烧,全完蛋了。地上还给炸了好几个大坑。坑挺深,已经见水了。 配方炸没了。可道理还在。首先,狍子闯窝棚引爆了火药,说明了火药的巨大威力。也说明火药这玩艺儿极易引爆。安全之事,不可轻心。可为什么这火药在她们手里没有炸出威力,放窝棚中反而爆得地动天摇呢? 阳泉想来想去,想到两条。这第一非常重要。她真正理解了三横曾告诉他的话。那本是当年兵部沈文的想法。就是火药不能爆太快,药末在爆竹里只有几钱重,说爆就爆,完全都烧的干净。 可是要有威力,必须多放。而多放,一边的爆了,另一边还来不及烧。多放了没用,所以要有东西能阻燃,令其有时间充分燃烧,爆炸才有威力。 十多个窝棚存药,相当于利用药的分散来阻燃。可这没有实用意义。所以狍子闯窝棚引起爆炸,并不能算成功,但毕竟有了巨大的希望。 想到阻燃这一层,第二就是用何物阻止速燃。这样才能实用。但此物与火药比例又是多少?这一层就难了。 开始时冒碰,用了这个用那个。由于比例不对,本来可用之物也被扔弃了。然后又捡起来重测,可真用得着沥重的话,是费老劲了。 沥重见阳泉整天没日没夜,特别是火药引燃,说爆就爆十分危险,好几次险些烧到阳泉的头发,知道不是玩的。于是干了两件事, 第一把阳泉的丫环小姐妹等,各自组织起来,分成两拨。专门监视阳泉的安全,就怕阳泉一走神酿成大祸。 只此一节,丫环们在她的军事管制之下,事情进行得有条有理。好几次制止了危险。阳泉不由心存感激。干脆让沥重把她的饮食起居全管起来。包括休息时间,全部沥重说了算。这样一来不仅安全有了保证,其实效率也太为提高。 第二,沥重让衔悲在古书中寻找解决办法,这个主张更加重要。 您还别说,她们几个还真找到了一段至关重要的文字。这不仅指导了她们姐妹几个找到了正确的火药配比方法,还本应对后世都有重大贡献。 只可惜阳泉辞世太早了。 她们找到的文字,究竟是谁的哪段话,这么重要呢? 88回完 八十九(1) 恕云飞鸽传凶信, 沥重备战抗金兵 话说阳泉姐妹们在火药配方上冒碰了许多时日,总得不到好结果。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间,沥重让衔悲在古书中找找,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或者思路。 阳泉说,“对呀。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咱们仨女的,要演戏,也得找找剧本哇。” 莫衔悲听言,搔首笑道, “好,那我就给你们找剧本。” “别找南唐李后主的,我不喜欢他。”阳泉道。 “李后主只有‘一江春水’,咱们得来火与土,不然也得是金与木。”沥重调侃道。 莫衔悲是什么人?她母亲也曾家境颇丰,乃世代书香门第。特别是幼时家里请过名宿大儒来教家馆,经史子集尽心研读。母亲家学之下,加上衔悲自己博学强记,的确是很有学问。 一日,衔悲找到本《庄子。天下篇》拿给大家看。 她说, “我没找着金火土,找了一根木头。” 三人凑上前,见庄子有曰: ‘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阳泉见罢就犯了寻思,问道: “哎呀,如果火药分成份,然后对半分下去,最后如何呢。” 衔悲说。“唉!这个思路有意思,你本来是要把药多多加在一起,但现在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其分开!是呀,分成最后怎么了?” “分而后合,军事上叫将欲取之必先于之,思想正确,”沥重道, “可是分到最后怎么着了?” “怎么分,还是火药呀。”衔悲说。 “不然,这火药是一硫二炭三硝。分到最后怕只有硫,或只有炭,或只有硝。不成比例了呀。”阳泉摇头道。 “那硫再分,或炭再分呢?”衔悲又言。 “多半还是硫与炭。”阳泉也不清楚,含含糊糊道。 “那硝呢?”衔悲又问,她这人也是刨根问底的手。 “唉,硝则不一定是硝了”阳泉皱皱眉,若有所思道。 “为什么?”沥重不解。 阳泉又皱皱眉,道: “硝这种东西,可以由不同的原料整出来。而硫磺跟炭倒不是。” “硫倒罢了,仿佛是的。可炭是烧的。可从不同木料中烧得呀。”衔悲道。 “这正说明不同木材中皆原本有炭。”阳泉比较肯定地说道。 “你是说,世间万物有两种,一种原本就是自己,比如硫,炭,另一种是几种东西联合而成?”沥重这人,颇有几分悟性,点头问道。 “我也不能肯定,好像如此。”阳泉迟疑道,她心里却觉着,沥重对万物如此分类,的确有道理。 书中暗表。当着人们对某些事不明就里之时,清楚地分类,的确是认识事物的主要一步。 “如果真的,火药阻燃就好办了。”沥重高兴道。 “为什么?”衔悲不解了。 “因为,我们不能找好几种东西合在一起试,那样比例无法严定。”阳泉道,她也明白沥重这番话的分量。 “有理,那找什么?”沥重问道。 “我看也不一定找单独的,只要不像土,石粉这样比例弄不清的就行。”衔悲道。 “有理,我们可以找铁末子。铁就是铁,也可以改锻打后铁上掉下的黑皮,好像也很清楚嘛。”阳泉道。 三人说着又去找这些阻燃剂,竟然发现二者皆可用。但铁末子成本太高了。虽然好使,但使不起。最后就决定用铁上的黑皮。这样一来,按比例掺在一起,火药可以远超四两重,亦不致燃烧不全,所以威力大增。 基本路子有了,三个人又研究如何更加提高火药重量,每日研究不止,乐此不疲。 眼看火药越做越好,在王三横去开封的日子,的确有了长足进取。这才有了自开封回返,阳泉自鸣得意要他猜猜好事那一幕。 三横见了,一边心中高兴,另一面也为自己至今尚未给岳飞打好钢枪而着急。 他发现金国铁匠大规模刀杆的招儿其实不能用。为什么?因为他们还是先把铁块打成较薄的片。然后卷成筒。再烧红了拉长成管子。 现在的话叫有缝钢管。但是这样有缝的管子不能淬火。因为有缝,受力就相当不匀,这枪又不是一的兵器,要一丈六尺长。那一淬火就弯了。前文说了,那有弯枪的? 只有特殊的刀枪,金人是毛坯冲空拉长。但这是问到的,他可并没有看到实际操作。等他自己亲手一试,才知道并非那么简单。 关键是管壁厚薄不匀。这样,钢枪杆为了有一定强度,只能就合薄的那面。换句话,枪管不能过薄。如是,钢枪还是太沉。 更有一样,枪管偏重,刺杀不准。这哪行? 三横于是又烦恼了数日。后悔为救金郁梅,走得太急了。 那天他忽然想,唉,那铁片卷成管可以烧红了拉长,拉的时候,如果厚薄不匀,他们西夏的铁匠怎么办? 一问沥重,她还真知道。原来西夏的空心刀把也是先卷了管,再拉长的。拉时,为了管壁厚薄匀匀,就弯成弧状拉。拉匀了,再直过来。 为什么不打一个筒没有缝,然后再拉,不用此法? 想到这儿,那是一通百通,三横马上与其他师傅生火,打筒。 俗话说,长木匠,短铁匠,不长不短是石匠。王三横为了这枪杆,是铁木石匠的招都用齐了。几试之下,终于成功了。那枪杆就是眼下的无缝钢管了。 有扎麻刀的基础。枪头是没有问题了,三横从各炉钢中每次均选得最好的一勺。汇在一起。然后百般锻打、蘸码。这个枪尖比一般扎麻刀又锋利坚韧数倍。 这红拉的管子,本来是精钢的。估计淬火之后,金兀术的大斧是指定砍不坏了。反过来,岳飞的枪要是刺在他斧欑之上,倒是有把握将其干断。 这是最后的斗争了,三横等铁匠师傅无比异常兴奋。 就在这时候,沥重来了。脸色凝重。 原来要出大事了。 不得了的大事。此次事后,王三横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 八十九(2) 恕云飞鸽传凶信, 沥重备战抗金兵 话说有日子之前,金兀术在偃城郢昌大败后,忽然想起点什么,着人去杀莫衔悲的姐姐莫路遐一家。 后来有人回来禀报,说莫衔悲她姐夫和外甥倒是死了,可死得不明不白。然后发现莫路遐早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金兀术军国大事还忙不完,没功夫细究,就又着人去再打听打听。 再后来,金郁梅去宋境去赚王三横不成,被莫衔悲给救了。 此事不久,莫路遐家中破屋内桌上,有人发现一张纸。 纸的最上面画了一只鹅,紧接着画一个女子,闭了双眼。同一排是一只乌龟,四脚朝天。第二行是一个金人打扮的和一个宋人打扮的,各举刀,走近杀一只鹅。最下面又画了一鹅,拼命地跑。 差人不解,遂拿回来给金兀术看。金兀术也是不解,就找金郁梅。 金郁梅看了哈哈大笑,道: “这个莫衔悲真有她的。元帅您知道,我们大名府人,哼,“我”的发音与“鹅”一样,所以上面的画意思是: ‘我姐姐大概死了。金人宋人都想杀我。这下面是我跑了。’” “那乌龟是怎么回事?”金兀术问。别看他是武学泰斗,天生将才,这辈子多在北国转悠,听说过但没见过什么乌龟。 “乌龟就是大盖呀,哼,乌龟壳不是挺大的盖子吗?”金郁梅用双手比划着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也罢,去就走罢,反正也没什么用了。”金兀术摇头又道: “不过,那王铁匠留着也是心腹之患!我早晚派人把他作了。” “元帅息怒,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办。等我闲下来,亲自去取他的性命。”金郁梅求情道。 “也好。”金兀术说罢,暂时就把杀王三横的事搁下了。 后文再说金郁梅,杀仆逃婚,震动王室。殴残巡夜,倾城惊慌。金兀术等大怒,自然对金郁梅她老父亲没好脸。 老人家又羞又气,心想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过如此。威逼之下,他一根细麻绳,板凳一蹬,一命归西。 金郁梅闻讯知其父为迫害至死,‘腾’地跳起来,就想回去报仇。但被静因给劝住了。佛家之规。尤戒杀戮。 渐渐地,自金郁梅人到了白云庵后,每日早晚三朝拜,佛前一柱香。眼里菩萨金像,耳中钟磬之声,鼻内香烟之气。渐渐心情平静下去。 当然,她还时时忆起与王三横分手的时光。那日,他三横架驴车回返,金郁梅还因为心上人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那知道每说两句话,翩然而来,翩然而去。可巧当日刮起了偏东风,王三横得阳泉真传,把两个算命的幡子插到车上,借力西行。唉呀,那个出快。就是老天也偏不向着金郁梅。上山的路,一匹瘦驴,竟逼平地还快三分。 风动双幡,恰似一尾大鸟。远上的山路,就挂在白云庵的檐角。金郁梅突然想起她新学的两句唐诗: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她知道,她的三横也已一去不复返了。 郁梅一日与静因闲聊,谈到自己家世。她少时家财万贯权势熏人,但从不安分守己。故去习武,欲作成个大英雄。后来,家中一脉与金兀术政见不和失了势,但自己从未灰心,仍然是有理想,有志气的热血女子。 但自从见了三横,突然感到自己也是女儿之身,今世须要寻个婆家。可她在金国朝中军中阅人无数,三横的人品才华武功,无人能及。遂有了非横不嫁的念头。 可王三横并不给她半点机会。 她自己在军中受人挤兑不说,反而为上司所迫,要嫁给一个无赖。此生如何这般痛苦云云。 静因手把念珠,缓缓而言: “郁梅,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人生一世草长一秋。因果皆前世所定,不可强求,及时回头,了却尘缘,方可摆脱凡世的痛苦。” “静因大师,话是这么说,可我入庵之前为金国军人,杀伐太重,双手沾满众人鲜血,佛祖怎能收我?”金郁梅痛苦地说。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今痛定思痛,足见佛缘深厚呀。”静因点化道。 “静因大师,您经常讲佛理万千,巨细无遗。但究其根底不过‘出世入世’四个字。”金郁梅叹道。 “是呀,为什么凡人在世间有诸多烦恼,皆因参不透这个简单道理。人,肉身在红尘之中,心神须在凡世之外。”大师道。 金郁梅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悟。回想自己从小要打要杀。抢了宋人土地再诛宋人百姓,以为即是英雄。现在想想,这算什么英雄?! “世间万物皆转世往生。今生与三横无缘,乃前世造下孽根,此时不修更待何时?”金郁梅顿悟。 于是金郁梅竟然下决心剃度。法号恕云,终日与青灯古佛为伴。 她本来习过《梅花易数》,于道家有三分悟性。如今又苦读佛学,终于成了一代名尼。弟子如云,佛法精湛,一时名倾朝野,世人尊为恕云大师。 恕云大师后在杭州半恕山之半恕庵任住持,此山百年之后误传为保俶山。大师坐化之后,保俶庵得三十六棵舍利子传于后世者。 今世尚存有一十二棵,皆供在保俶庵内,这是后话了。 八十九(3) 恕云飞鸽传凶信, 沥重备战抗金兵 那日,恕云不过是刚刚出家的小尼,她恰好出庵买香。 忽看一行人五百来号,匆匆而过。为首乃是张来冒老贼。 恕云见这票人行迹可疑,遂紧跟在其后。乘机抓了一个活口,正是她原来手下特种兵士,唤作卢时月的女子。 这卢时月就算在营中跟她这个长官走得近的。此人大大咧咧,金郁梅前头,无话不说。前时甚至公器私用,放了金郁梅一马。 二人见面,先是一惊,接着一喜,随后又有一愁。 好家伙,一问之下,原来金兀术得知是王三横大闹完颜宗璋婚礼,劫走了金郁梅,而且打伤无数巡街的兵士。其中不乏特种营下大力训练的上选之材,把他们的武功皆尽废掉。他当下大怒。感到王三横其人必除之后快。 金兀术他听了哈米赤的建议,着其弟哈米赫,就是张来冒,带人准备了些时日,眼下潜往宋境铁匠营,要取王三横颈上人头。 恕云闻讯大惊。安顿了卢时月后,连忙将此事写在一张小纸条上,绑在三横曾给她的信鸽腿上,把鸽子放飞而去。 从此,王三横留在恕云身边之物已经尽失。 恕云将多日来早晚相处的鸽子亲了又亲,双眼饱含了热泪。可再舍不得,该放还得放。放飞之后,那信鸽‘咕咕’叫着,似异常惜别。它在白云庵上,盘旋三返,终于离去。说时迟,那时快,恕云眼看小鸽子化作一阵清风。她就算擦干泪眼,也再望那空中一只黑点不到了。 半晌,恕云双手合十,念心中道, “阿弥托佛,大千世界,禽畜尚如此,何况人乎。愿小鸽一路顺风,今世平安吧。” 自此,恕云尘缘了尽,从此一心向佛,再也不问世事了。 再说沥重。那天她与衔悲正坐而论道,忽然见自己曾经的鸽子咕咕叫着落将下来,知道这是当时三横留给金郁梅的。 鸽子这种动物,最有灵性。认识老家不说,见了老主,十方亲昵。沥重轻轻抚了鸽子,喂了上好的谷子。 可她从鸽腿上解下飞书一看,不由大惊,知道金人不久便要来犯。而且来者不善,乃是多时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虽只有五百号人,铁匠营断然难敌。 大敌当前,虽然沥重身经百战,此时也觉事态严重。 因为铁匠营真正会武能打的不过二十几人,且不说金国人马还是特殊训练过的。 沥重这就急忙去找三横,商议对策。见过三横,道,“眼下之计,无非是打还是撤。如撤,则可能主要人员暂时保住,但铁匠营男女老少若不能撤得及时,必遭毒手。这还不算,铁匠营多少年的建设要毁于一旦。” 王三横急道: “那要打呢” “打,则必须了解金兵进攻路线。他五百人,届时可能分兵。我们第一可能用阳泉研制的火药预先设伏,但此种火药从未用于实战,后果很难预料。”沥重说。 “第二呢?” “向岳帅求援,远水不解近渴。但必向西坪地方部队求援。”沥重又分析道。 王三横左想右想,感到打比撤强,因为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但又拿不定主意,道: “我朝官矫兵惰。西坪求援,能要来五十人已经是阿米陀佛了。我们要打,只能靠自己。” 沥重见状,又道: “这样吧,将设伏之处放得远些。如果爆炸成功,十中八九金人要全军覆没。那时再远动静也够大,这儿能够知道。如果没有声响就是爆炸不成功,你再走不迟。但要叫铁匠营中其他人先撤。” “这个主意好,就这样办。”正说着阳泉由衔悲通知之下,也赶上前来,拍了胸脯说她的火药行。 于是三横给她十来个会武的,去金兵必经之路埋炸药设伏。阳泉设伏之处就是一灯油。距铁匠营虽远,却是两条必经之路中的一处。 另一路要设伏就没那么简单了。因为这路不能借重火药,需要真刀真*枪地打硬仗了。沥重虽然年来对铁匠营地形多有观察,临战之前,她决定再走一遭,以便找到最佳位置。 铁匠营方面时间不多,人人都紧张忙碌。沥重说走就走,便带上莫衔悲和另外几个善骑马的丫环,前去观察地形。 她们前去一处,就是那十字坡。两山夹四路,地势险要。山坡相当陡,易守难攻,敌人兵力展不开,胜算颇大。 但沥重觅得十字坡,还不放心,非要再找几处作个比较。结果又寻了其它数处,均不如十字坡。等一形人打马回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此地名唤小终南山。山虽不高,道路崎岖难行。众人不得以,皆牵马而行。莫衔悲和丫环们哪走过这么难行的山路?不小心,人人都摔了不止一个大跟头,跌得鼻青脸肿,稀泥满身。 沥重一看,歇歇脚吧。等大家抚着摔破的皮,揉着青肿的脸,坐将下来,沥重发现山下另一旁,乃是波浪涛涛的老灌河。 这个地方怎么这么熟悉?那是当年王三横水下救人的地方呀。 当时的情景,竟恍同昨日。如今,早却以物是人非。 沥重观之良久,不禁感慨万分,低声长叹。 八十九(4) 恕云飞鸽传凶信, 沥重备战抗金兵 沥重叹罢,又站起身形,想她家乡庆安方向望去。但见重山峻岭,一望无际,黑压压伸向远方。 她生身之地,远在千里玉门关外,岂是小终南可以望到?沥重无奈,只得轻轻摇了下头。 莫衔悲心细,见状柔柔地问道: “姐,有心事?” 沥重闻言,说道: “啊,衔悲,重阳节就到了。你看那天边,淡淡的云彩,遮挡不住满天稠密的星斗,一弯明亮的皓月呀。真是秋高气爽,登高的好季节呢。” 莫衔悲多聪明?见沥重顾左右而言它,轻轻笑道: “姐,是呀,春夏早过,已是秋高时节。哎,崖边小池中,还竟然有水莲花呢。” “都说莲开盛夏。这几株莲花,并无凋谢之意。”沥重也注意到了, “这小终南,果然是仙山。” “什么呀?”丫环晚霞接口道,“这是秋莲。不过,方圆几百里,倒是只有小终南才有。” “这说明咱小终南还是仙山呀。其余莲荷,就只在夏天开的。”丫环早云应道,她同晚霞一样,都是本地人。 “姐,你我那日读唐人贺铸的词。贺铸有一阙“杨柳回塘”,词牌《踏莎行》,又叫《踏云行》,说红莲花‘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这莫衔悲并不像沥重,事事看得开。一有机会,触景生情,便有感而发。 “衔悲,你好文学功底。来,跟我说说,这《踏云行》怎么回事?”沥重想,反正歇着也是歇着,不如趁机多学学。于是莫衔悲就把《踏云行》背了一盘,她说: “贺铸的词是: ‘杨柳回塘, 鸳鸯别浦, 绿萍涨断莲舟路。 断无蜂蝶慕幽香, 红衣脱尽芳心苦。 返照迎潮, 行云带雨, 依依似与骚人语: 当年不肯嫁春风, 无端却被秋风误!’” 接着莫衔悲又前后解释了一番,道: “这词说的是,曲折水塘杨柳环绕,小渠偏僻,浮萍厚密,竟挡住了采莲女。蜜蜂蝴蝶都不来倾慕幽莲的芳香。那荷花渐渐衰老,红瓣落尽,只结了颗颗芳心苦涩的莲子。 夕阳下,荷塘中,潮水涌入,行云落雨,打在摇曳的荷花上。却像是向诗人倾诉哀肠:当年不肯在春天开放,现今秋风衰叶,无端受尽凄凉。” 沥重听得认真,不住点头。莫衔悲说,“唐人贺铸,通过写莲,其实表达他仕路崎岖,沉沦而不得志的感叹。” 沥重听完这话,一笑道: “衔悲,你怎么想起这么一首词?你看那几株秋莲,花不退色,叶不泛黄,不是开得好好的吗?” “哎,是呀,写莲花的多了。本朝周敦颐曾写了莲花的高洁。从此后,人们记住他在《爱莲说》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等千古名句。”莫衔悲答道。 其实她也最爱莲花,总以莲荷自比。即感伤自己卑微的身世,却又骄傲地认为,她总算得是出淤泥而不染。 沥重当然知道衔悲的心结。秋风暮色中想起贺铸,也是感叹衔悲自己。 沥重早年读中原诗文,其实对《爱莲说》有记忆。她也明白衔悲单把‘亭亭净植’后面一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隐去不提的良苦用心。 眼下,金人精兵来犯,恶战在即,要说人人心里没个想法,怎么可能? 沥重才思不慢。听衔悲说《踏云行》,见词中有“行云、春风”等字,又回想刚才自己北望家乡,当下自己也学着作了。她掏出行军墨笔来,给莫衔悲写到: “终南北望, 云淡星稠。 千村暮色低银汉, 万山叠嶂掩回眸, 人生得意古难求。 我本羌人, ‘绝演’独奏。 镝声从未怨杨柳。 春风皓月玉关口, 唯愿新绿满神州。” 沥重这首词,乃是心血凝成。她上半阙说得是,在小终南山上向北望去,但见漫天薄云淡淡,繁星密布。无数村落笼罩在暮色之中,远远接了长空的银河。一座座山峦起伏,重峰叠嶂,遮住了遥望家乡的双眼。人生一世,得意志满的光景不会太多,这是自古难以求到的。这半阙写景,似有灰暗之色,却是为下半阙反振一笔,作下埋伏。 下半阙开始说:我本是羌族人氏。一柄‘绝演’宝刀,有如一管羌笛,兀自独奏独舞。可破空的镝声,可从未怨过杨柳。这意思是,人生不那么得意,无须怨天尤人。人生的道路是自己走的。 接下来,沥重写到,我只盼来年春风再起,皓月照耀玉门关口。那漫天的新绿,能长满神州大地,无论西夏,还是中原。” 沥重的词,不以天暗秋凉而物悲,不以独身别乡而报怨。反而用博大的胸怀,期盼天下大同,神州尽享春风绿色。 话说沥重到铁匠营后,西夏曾经来了几拨人。自己部下企图拥戴她东山再起,这不用说了。离职的宰相任得敬前来拉拢,也不表了。 就连她死对头沥双,都派亲信来联络。 对于沥重再持帅印,重返大夏权力中心,三横连同阳泉,可以说是鼎力支持。三横甚至想同她上华山,征询师父的建议。 但是,这一切,皆非她之所愿。她心底深处愿望什么? 八十九(5) 恕云飞鸽传凶信, 沥重备战抗金兵 沥重这词,平仄不太对。但衔悲非常喜欢。 从词句而言,对比强烈,却不着刀斧之痕。南与北,淡与稠,暮色暗而银汉明。万山雄浑却掩了游子回乡之望。人生或有得意,却古来求之不得。 其下半阙,更是暗引唐诗‘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却反其意而用之。 常言道,诗言志。沥重在词中的期许,新绿满神州,正是她卸下帅印出走中原后,深思熟虑的愿望。 沥重不能与挚爱真正走到一起,更被褫夺了军权。她要是凡人,也算了。偏偏出身高贵,相貌倾国,才气逼人,军功卓著。其人生真是充满矛盾与失意。她的《踏云行》用尽对比,其实是极度矛盾的反映。 衔悲手捧墨迹未干的《踏云行》,不由想到自己。不错,王三横是给了她此生最想要的东西,尊敬。 想岳飞等来铁匠营求学,每吃饭,必把上座让与她和沥重。将军、元帅对她俩皆执弟子礼。 人家沥重当之无愧。她呢? 人家岳帅是什么人,众将军前诚恳地谢她的功劳。这一切,衔悲绝不认为是岳飞的事,指定是三横教的。但是,他三横也就到此为止。这是自己每每心疼的地方。 将心比心,沥重与王三横是过命的交情。但他终于也没有再走半步。她沥重乃天之骄子,但人生总是不完全,有个太大的缺口吧。 照说,她应该抑郁悲情。 至少,在突然加之的大战前,应该表示一下那怕是半分的紧张。但她沥重竟如此淡定,如此潇洒。 她在这词中所写的是,虽然人生一世,那得意时光,是古来难求到,人生不十分得意,无须怨天尤人。生当自强。道路自己走。 她这人,不愧元帅之材,放眼整个华夏,胸襟博大。莫衔悲听后,也着实自愧不如。到此,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王三横那样尊敬沥重。 当然,沥重的《踏云行》,尤其是上半阙,平仄生给弄反了。莫衔悲不住点头之时,想给沥重指出来,并帮她改改。 话说莫衔悲咽咽口水,把心只用在沥重的《踏云行》上。她有心要帮沥重改改。但这《踏云行》气宇轩昂,格调甚高。正是挺胸抬头作人的魂魄精神。改成仄韵,兀自先矮了半截。她把脚一跺,思想着。也好,什么平仄不平仄的,诗词言志,便是正道。 此时阵风吹过,树叶‘哗哗’有声。衔悲更转念一想,沥重是北人。北人发四声,做律诗尚可。作长短句,便不如南人五声来得容易。历代大词家,实在是南人占绝对优势。那么,为什么要苛求沥重? 衔悲正沉浸在沥重诗词之中,不料旁边丫环早云抗议地说道: “哎,都歇半个时辰了,天都黑了,快回吧!” “是呀,咱们不像沥将军,袋子里有王师傅放的羊肉夹馍。咱们肚子早饿扁了。快回吧。”春兰累了一整日,腰酸背痛,半天没说话,此时便也忍不住了。 沥重闻言一笑,拿了馍分给大伙吃。 这羊肉夹馍,用得是新磨的精白面,吊炉回火烤成,两面都粘满芝麻。这可不一般,乃是王三横特制的烤炉。当时的芝麻饼,只能粘一面。三横亲自研究,失败好几次,才整明白两面芝麻香而不糊的道道。夹馍内中的羊肉,更是头天就腌了,外加好几种香料,另行烤得的。 羊肉馍甫一拿出来,顿时香气扑鼻,把大家的馋虫子全勾了起来。 不料丫环们又饿又馋,可没人敢接。都说王师傅的馍,谁吃他骂谁。其实沥重来到铁匠营,决心放下将军架子。她的衣服、银子,周围人拿得随便。她的湖笔徽墨,谁来都用。她的围棋云子,更是成了棋迷春兰私人的东西。 唯有她的‘绝演’刀与‘沥重’袖箭,别人绝不能碰。 再就是王师傅隔三岔五送来的羌菜与沱茶,丫环们无人敢沾。 沥重的厨子,是岳飞请的。大家实在不敢恭维。碍于岳飞的面子,又不能辞。三横只好三天两头亲下厨房,就怕沥重吃不好。 他亲手做的,除了莫衔悲有时犯馋前来打牙祭,其他人谁敢碰?就是衔悲来蹭饭,也是偷偷摸摸的。 沥重无奈,反正地形也查好了,回吧。 当下莫衔悲好生收了沥重的《踏云行》,与众人攀下小终南。 大家也的确又饿又乏,走路都有些摇晃。除了春兰。丫环们本无意什么诗呀词的。就是春兰,也饿得头晕眼花,早就不关心什么旁的事,赶紧回家喂脑袋是正理。 唯有莫衔悲,却边走边想。她知道,沥重姐这词一出,其诗文的水准,已经到了王三横之上。把她自己,更甩了一条街去。 谁能料到,这竟是沥重最后一首词了。 后来,沥重这词,终于辗转到了王三横手里。从那以后他再作词,就是倔着劲,故意把平仄拧了,以念沥重,以吐胸中块垒。 王三横得词之时,沥重已经远行。他把全词雕在石碑之上,日日相见,夜夜守护。十年之内,不弃不离。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下,咱们只说沥重观察地形,心中有了计较。这个仗,虽然非常之难,但不是不能赢。相反,赢面颇大。 她这就要妙用火药,巧仗地形,给来犯之敌以迎头痛击。 八十九(6) 恕云飞鸽传凶信, 沥重备战抗金兵 沥重观察地形之后,定下详细御敌之计。 为保万无一失,又叫人在阳泉建的亭边守着。那儿是全铁匠营的制高点,俯看一灯油山谷,正得其所。 虽然远些,但是否有成队军人,至少是成群的跑马烟尘,那还是挺清楚的。她告诉那瞭望哨,如明确一灯油得手,放两声响镝。否则只放一声。 再说阳泉。金军要是不分兵,对付五百人,可不是小数。她可不敢掉以轻心,把能带的炸药全数装车。又着铁匠陈二赶车打头阵,车队浩浩荡荡出发。 阳泉去后,三横又急去西坪驻军求援。果然不出所料,西坪虞侯到铁匠营拿银子有份,出兵犯了大难。 人家的理由是天经地义无懈可击:说的是驻军乃保护西坪全境,非为铁匠营一处。 但这么多年,他们拿了王三横太多的银子,并且岳飞处也曾有嘱托要他们保卫铁匠营,这样,好说歹说,勉强给了二十个人。 书中暗表,宋朝抑武。领重兵的各路人马,没有朝廷的旨意,尤其不能越了自己驻防的界限。 岳飞更是不能派兵保护给自己军供的铁匠营,加上西坪地方部队推诿,王三横等这次实在是凶险得很。 话说王三横带人回转,早有探子来报说敌人业已逼近,兵分两路。一路为三百五十人,刚好向阳泉设伏处进发。 第二路一百五十左右,走的是另一条路。要经十字坡。 沥重听言,马上重新部署。阳泉一路不变。自己带十来个能打的铁匠加上西坪军共三十来人前去十字坡迎敌。 王三横自己呢,按兵不动,照旧在炉前打枪。这是沥重设的疑兵诱敌,令第二路金兵一定走十字坡以取三横。因为大家总怀疑铁匠营还有金人作探。 这样部署是将计就计。否则,人撒出去,打不到金兵,不弄巧成拙了? 另外,沥重不等三横搬兵成功与否,早着索乙禾,莫衔悲姐妹带领铁匠营其他人等先撤。撤离,那是能多快就多快。 莫衔悲她姐关忆,就是莫路遐,从不显山露水,但早明白铁匠营的危险。所以帮索乙禾想过撤离的路数。 上千人把整个铁匠营撤空。觉非易事。。推车的,挑担的,扶老携幼的,谁先走谁后走。半路上的吃喝拉撒,天放凉临时的住处。人们情绪上的安抚。老弱病残的特别照顾。莫路遐一把一把地都有算计。 除了莫路遐的算计。还需要各种人手。这里边,有跟乡亲们讲道理的。有布置出村路线的,有保证吃喝拉撒睡的。有前前后后联络通气的。 这个关节,沥重把人一一分派给索乙禾,要他确保无事。 总的讲,铁匠营撤人,算得上是干净利索。 可打仗,便不容易了。沥重的想法是,能胜则胜,不能胜也要狠打。一是阻敌,让乡亲们撤得越远越好,绝不给金人滥杀无辜的机会。 二是打疼金人还让他们占不到半点便宜,下次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第三,也给三横力争更多时间。但由于他的枪啥时真能打好,没有定谱。所以三横自己得灵活机动,个人控制好时间,绝不能伤了这大铁匠。 王三横见沥重部署停当,他基本同意,但又对她说: “此去十字坡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回。我给岳帅打的枪,估计很快会成。如果有了这枪,张来冒便不是我们的对手,这样你我联手断不至落败。” 沥重说好,便领了余下懂军的铁匠与西坪兵一共三十五人,兵贵神速,前往十字坡。 但走前,她又留了三五名最能战的,在制作钢枪的红炉间外,静等其变,以给王三横援手。 剩下会武的人,皆去组织人帮助乡亲们疏散。毕竟,铁匠营老老小小,拖家带口,那是五六千口人。说撤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各色人等,沥重把关键人物拢齐,一项项谁干什么谁督察,说了个明白。并且按军事安排,把个组织纪律也明说在头里。 由于她曾带铁匠们打高贼,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所以这一次,人人都服, 咱们单说沥重的一行三十来人。这是十字坡要真刀真*枪见真章的。 那十多个铁匠,是精神抖擞,同仇敌忾。可二十西坪兵不然,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他们也有道理: “杂牌打特训队,步兵打骑兵,三十打百五,岂非以卵击石?” 沥重面对大家道: “特训兵优势何在?在单兵格斗。” 见人人聆听,她接着又道: “我们优势是超强弩阵。远距射杀,不让敌人进前,特训兵优势便化作子虚乌有。骑兵优势何在?在快速机动。我等步兵守十字坡小山,山坡皆乱石,马不能爬,势成敌劣而我强。” “再者一说,古来攻守,攻七守一,攻方胜。现敌攻我守,五比一。以卵击石者,乃是金人!” 经她一分析,一般人似乎来了信心。可西坪兵头毕竟还是底气不足,知沥重乃常胜将军,西夏故帅,索兴交了兵权,归沥重统一指挥。沥重当仁不让,道: “既然归我指挥,我便赏罚分明,人人必须令行禁止。今参战者,每人赏金百两!” “好呀!”众人欢呼。 “且慢。此役立功者,再追加百两,并上报朝廷另请封赏。而有过者,没收赏金,上报西坪虞侯。大家服不服?” 89回完 九十(1) 十字坡天降箭雨, 一灯油地动惊雷 秋阳之下,漫山的红叶似火。高天无云,苍穹湛蓝明澈。半坡间,沥重头戴貔貅紫金盔,身着皓月乌云甲。她昂首挺胸,腰板笔直,双眸射出精光,面对杂牌军三十来人,高声问话。 其声如洪钟,句句回响在山间,平添了三分严厉,七分气势。 “服!服!”下面应者如云。面对沥重盖世豪情,英雄气魄,杂牌军便也是心旌激荡,热血沸腾。 是呀,人活百年不过一死。为什么不放手一搏,立功受赏,也为后世子孙,见一份骄傲荣光。 “那好。大家听真,此次十字坡战斗。目的不是杀敌,不是占地。而是把敌人赶回金国。听明白了没有。”沥重强调说。她把手一挥,铿锵有力,气势夺人。仿佛来犯之敌业已秋风扫落叶般,滚出了宋境。 “明白。”大家听了,齐声作答。 “所以,我们不去硬碰。万不得已,不要近身肉搏。故分三人一组,共十组。每组操八架连发弩,带弩矢一千六百发。一名铁匠师傅供两名军士弩箭,军士射弩杀敌。战斗结束,剩下弩矢最少者,赏。剩下最多者,罚。装快于射者,赏铁匠。否则赏军士。听明白了吗?” “明白。” “现在分组。好!”沥重指挥分组,又接着说, “铁匠师傅剩五人,各操两架连发弩,跑动射击。向何方跑,以我令旗为准。” “为什么操那么多弩,多沉呀。”有人问道。 “问得好!说明打仗用脑子。我们人少,但九十余盘弩,加上跑动,敌会误以为我方有至少百五十人。杀他的战斗意志!” 沥重又道, “另外三人组所操之弩,预先放好。每组占地二十丈,只准多,不准少。八盘弩按隐蔽地形摆放,间距越均越好。每连发三矢必换下一盘,跑动发射。听明白了吗?”沥重道。 “明白。”众人答道。 沥重带人来到十字坡北小山之上。又叫人收集干草枯枝,准备放火。一切停当,敌兵还未赶到。 有利用战前空隙,又检查各盘弩的位置,作了二次动员。讲解了如何隐蔽,如何看懂令旗。如何调正射杀准确度。等等。 话说这连发弩是铁匠营新制的兵器。在原弹簧旋翼弩加了上、右、左三弦,并弩匣与连发装置,可快速连发三矢。 她沥重早知此事。她三人一组分法相当近世的流水作业,更加提高了连发弩的效率。敌兵未来,各组演练,很快搞熟了路数。越练,信心越强。 大家正练间,山巅有人发现金兵来了,浩浩荡荡,有车有马,总有一百多人。他们行进速度极快。阳光下,溅起一溜烟尘。那真是凶神恶煞,看得人心惊肉跳,冷汗直冒。 所以,真的敌人袭来,杂牌军人人的心又都提到嗓子眼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人手也哆嗦起来。 是呀,三十几杂牌军打过百特训兵,真的能行?这仗怎么打? 话说大家正依沥重指挥演练之间,山巅有人发现金兵袭来。远远望去,但见一大票人,皆骑快马。马踏秋山,暴土狼烟,气势非凡。金兵速度那个快,大伙多还没回过味来,人家已是越来越近了。 杂牌军无论西坪兵还是铁匠,很少有人真打过仗。人家真刀真*枪地来了,不禁人人心里哆嗦。大伙不约而同去望沥重。但见沥重一脸轻松。就跟没事的一样。杂牌军一看,主将如此胸有成竹,皆放下心来。 沥重登高一看,远远见一队人马,乃是押着粮草而来。 她马上明白了为什么金军兵分两路。一路为主攻,另路运粮草,是因为金人此次为杀三横而非争城占地。 他们也怕惹了宋军大部队。故自带粮草,尽量避免招摇。不知为什么,运粮一路反而快于轻骑兵。这倒不去管他。 但战斗部署须稍作改动。因为运粮兵开始时没有什么攻击性。 这样,沥重把山上十组分出三组到路对面,以作犄角之势。 路对面是上风头,这三组带火箭,首先开打,专烧运粮车。分配停当。 说时迟,那时快,敌军快人快马,转眼可就到了。 大家眼睛全在沥重脸上。但见她面带轻蔑,沉稳不发号令。可把众人憋坏了。眼看敌人先头两辆车已过山坡埋伏阵,沥重突然身形爆起,令旗一挥,高声断喝,“打!” 但见无数火箭,有如急风暴雨,又似天降流星,挂动‘嗖嗖’风声,激射入敌阵。 沥重自己将两盘二百担硬弓架在山树之上。非是她开不了这硬弓,是要保存体能,恶战中留了持久之力。 但见弓开如满月,箭射似飞蝗。单将先头两车射翻。令敌无法前行。 她的战略是,你可后撤百里,不能前袭半步。为什么,再往前便是十字坡四岔口。敌人四下一跑,她只有三十来人,追都没法追。 哎呀,沥重的箭阵掠过,打得金兵人人躲入粮草车下。这正中杂牌军下怀。他们在山上,忙把干草枯枝拼命抛下去。山坡又陡。这引火之物甫一到位,火箭紧跟着袭来。 杂牌军与金兵一交手,高下立判。钢箭烈焰,真一似滚油浇蚁穴,又亚赛烈火燎蜂窝。 也许是打人家密集车队一个冷不防;也许是火攻运粮车正得其势。也许是连发弩战力太强。第一轮攻击之下,粮车尽毁。金兵苦爹喊娘,伤亡近半。 此时西坪兵可是真正找回了自信,举刀枪就要冲锋。 沥重严令制止。她心里明白,眼下仍是敌众我寡。眼下小胜,焉能轻敌? 果然。金军不亏是特训兵。乱箭之中,迅速回过神来。金军主将马上判断出小山是宋方主力。拿下小山,进而能攻铁匠营,可算反败为胜。 否则丢了粮草又损兵折将,当是死罪。当下那主将哇哇大叫,令余部尽全力攻山。 这一下运粮的成了冲锋队。九十余骑兵打马如飞攻上山来。要说金兵的训练兼战斗意志,那是真没的说。他们长途行军这么久,又在沥重突然袭击下伤亡惨重,这些都没有影响其进攻势头。就是轻伤能战者,亦在猛攻之列。 金兵在马上边骑边放箭,可说是箭如雨发。他们力图压住沥重的弓弩。 可有一样,金人是以下打上。虽然他们骑术精良,箭法高超,毕竟箭矢到了山上已成强弩之末。沥重军虽有受伤的,但多无大碍。 但是敌兵的气势不凡,嗷嗷叫着,勇猛过人。这边一见,开始军心不稳。特别是那些西坪兵,一个个缩颈藏头,手中箭,只管发射,准不准只有天知道了。 沥重是干什么的,马上查觉,高声断喝: “诸位!两军相遇勇者胜。敌众我寡,不打垮冲锋,我等绝无退路!” 言罢,她直其身形,举弩而射。半坡之上,竟如天将一般。 有道是一只狮子带一群羊,其结果是一群狮子。 众人一见沥重如此之勇,皆尽立起身来。这下旋翼弩就像大雨一般,直泼入敌阵。 敌人又要控马,又要躲箭。不但攻势立减,箭也发不出来了。在飞蝗般箭雨之下,登时留下二三十具尸首,余者慌忙退下。 但这样一来,沥重可就暴露了己方的实力。 九十(2) 十字坡天降箭雨, 一灯油地动惊雷 杂牌军实力暴露。金军明白,对方仅有三十人左右,马上叫嚣着,发动了第二波攻势。 沥重傻了吧?她才不傻。 两军短兵相接,早晚要让对方摸清底细。金军了解沥重仅有三十余人,付出代价却是二三十具尸首。 再者一说,沥重的算盘有二。第一,为杂牌军找回信心士气。该目的达到。 第二,她要再伤敌过半。 这个目的可差了点。毕竟杂牌军仓促上阵,训练太差,那弩也忒不准了。 金军主将也不白给。一波攻势失败。他马上调整战术,令大家弃马登山。原来的骑马作战,在陡坡上实在是昏招。 而弃马攻山,可是太厉害了。金军目标小了很多,军士不必分心控马。往山上的箭矢,也陡然增加了威力。 另一面,沥重的箭,杀伤力也大降。说时迟,那时快,金军第二波进攻已到了半山腰。 突然,沥重正面弩阵停射。两旁弩矢也明显稀疏很多。怎么回事?难到杂牌军怕了?还是弩矢射光了? 都不是,此乃沥重疑兵之计。金人果然上当。他们马上怀疑有诈。难道对面真的只有三十来人?复一想,实在难以置信。就怕得是沥重诱其上山围歼。 这样,金兵立时止攻,在半山处休整。 哪知沥重要的就是时间差。她部署左右两组撤出战斗,向敌侧翼迂回。又令作预备队的五个铁匠在山上跑动,让敌人误以为刚才见的并非她全部人马。 话说沥重是提师百万的大帅。眼下数十人的调动,那还不白玩一样? 金人立马给弄迷瞪了。 也就是半顿饭工夫,沥重调动完毕,她令旗一摆,上下左右同时发箭。金人立马发现是陷入了重围。他们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油子。知道被围可不是玩的,马上后撤。撤退之兵只有挨宰不能杀敌。这正是沥重要的。于是,金兵二波进攻失败,可又是损了二十来人。 这下金兵主将可犯难了。倒底还攻不攻?这位主将姓过名布,人送外号‘过不去’,乃特训兵中著了名的悍将。 过布把牙一咬,竟开始了第三波攻山。为什么?他经过前两次进攻,终于摸清了沥重的底细。满打满算,也就是三十来人。开始时,由于沥重每组控八只旋翼弩,仿佛是二百人左右。所以金兵甚为谨慎。但现在,金兵冒了雨点般的弩矢,是拼了命得往上冲。 在杂牌军密集弩箭之下,金军再度上山,速度仿佛还快了五六成。尤其是过布,身先士卒,眼看就到了山顶。 就在此时,沥重突然一跃而起,手挥动’绝演’神刀,身披皓月乌云,闪电般抢到过布之前。 那过布是上山。虽说作大将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必竟上陡坡不易抬头。沥重以上打下,可把敌方看一个正着。沥重连窜带跳,下山有如坠崖,快似疾风。为什么? 因为沥重虽然身高,那过布更要高她一头。加之虎背熊腰,就像铁塔着一般,指定身大力不亏。沥重就要以坠山之势,力压强敌。 两军主将相遇,份外眼红。 沥重先下手为强,手起刀落,一招‘金叉探海’直取过布颈上人头。 那个快呀,沥家刀名不虚传。过布正攀山间,猛然有人从天而降。他见状,忙顺手中刀,作势‘手挥琵琶’,护住上三路。过布力大无穷,心想,我就用刀背磕,也磕飞了来将掌中兵器! 这过布可是失算了。“绝演”是什么刀?那时大铁匠王三横耗尽心血所作。 “绝演”一挥之下,过布连刀带头,顿时分成四份。哎呀,那个凶猛,是立斩敌酋于山顶之上。可怜一颗头,‘咕噜噜’从山上一直滚到山下。 悍将过布,虽然有外号‘过不去’,自出世以来,还真没有过不去的坎,千里转战,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直如探囊取物。但今番,天外有天,他可是真的过不去了。 沥重一招得手,并不恋战,马上又奔回到原来位置。为什么?杂牌军还得她来指挥呢。沥重的想法是,诛杀了金军主将,他们将不战自退。 她这人,历来反对‘不想当将军的战士不是好兵’的说法。但她绝对信服‘‘不想当战士的将军不是好将’。在冷兵器时代,将军身先士卒,至关重要。 而灭了敌人主帅,对方将群龙无首。是所谓‘擒贼擒王’。所以她对阵过布,也是拼了命,势在必得。也加上她武艺高强,宝刀出众,便是一击得手。 杂牌军一见,无不高兴得嗷嗷大叫。 可是正高兴间,这一回,反轮到沥重失算了。 都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但不料金军非常强势。过布被斩,人头滚地,本极具震撼。可金兵竟然进攻势头不减。 这大概是金人的传统,抑或是特训队太彪悍。反正金兵要是真攻上来单兵肉搏。沥重的杂牌军哪里是对手?定是要全军覆没。 沥重曾身经百战,什么样仗没打过?单是这一次,也就是百十人的小打小闹,却是凶险异常。 饶是她见过大世面,表面不露。杂牌军多不知灭顶之灾马上就在眼前。可沥重心里焦急万分。只要金兵再近前百步,战斗将不可逆转的惨败。 杂牌军杀敌,靠得是箭弩。真要是短兵相接,那里是人家对手。就算自己拚死,那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 届时,这三五十特训兵去寻三横,那一切都完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地突然一震。耳轮中便有巨响传来,仿佛万千炸雷,‘轰隆隆’惊人心魄。真是山摇地动,威力无穷。不久,西北方险关一灯油处,升起滚滚浓烟,遮云蔽日。天都暗了。 那时候的人,谁有这个经历? 紧接着,‘嗖--嗖--’俩声响镝破空而起。制高点瞭望哨登得高看得远,知道阳泉得手了,立马通报各方。 沥重心中振奋,小旗‘唰’地一摆。杂牌军人人使出吃奶的力气高叫: “噢,滚地雷炸了。张来冒王八蛋上西天了,噢—” 紧接着,众人又齐喊: “鸡也飞,狗也跳, 猪圈蹿来土豺豹。 豺豹不吃人,专吃张来冒! 张来冒,魂吓掉,两只眼睛挤咕尿!” 这是沥重跟莫衔悲学诗的戏作,现在派上了用场。金兵听闻。不识真假,但见沥重队伍兴高采烈的样子,又听到响镝之声,不像虚妄。 再说了,主将张来冒要走一灯油,是预定之路线,兵士人人皆知,可敌方如何得知?特别是连张来冒三个字都喊得清清楚楚,明白无误,说明人家早有防范。 “沥帅神仙!” “沥重万岁!” 尽接着山上又高声呼喊。这次,可不是沥重教的,乃是西坪厢军由衷的呼叫。谁打胜仗不兴奋?大家喊的,不是为赏,那是发自真心。 对方有备无患,既知晓张来冒偷袭,必有万千防范。更不要说,西夏沥重在这指挥。她的名头,亚赛大宋岳飞,谁人不知,哪个不怕? 这下,金人的斗志完全摧毁,皆慌忙撤下山来,各寻战马,望风而逃。 沥重见敌兵跑远,却不去追。 九十(3) 十字坡天降箭雨, 一灯油地动惊雷 敌兵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沥重对众人说, “此役大家人人奋勇,个个当先,杀敌过百。我方只有二人重伤十三人轻伤。乃重大胜利。但我们发弩十分不准。敌人散阵攻山,我们弩箭很少奏效。现为防敌兵杀回马枪。大家不能撤,还需守到今晚,方知敌人一定不会去而复返。因此金兵再来,我们怎么办?”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主意。沥重见状又说: “最关键的,是不能让他们从路上下来攻山。十字坡道路狭窄,金人挤在一起,我们的弩,不准也准。等他们攻山,一散开,就不好办了。听明白了吗?" “明白!” ”好,趁金人没来,咱们再下山看看,哪儿更隐蔽,更利我放箭,更不好攻,咱们就在那等他。”沥重又令道。 眼看敌人望风而逃,跑得没了影。沥重着杂牌军打扫战场,又重新布阵。死人死马,沟里埋了。好马留,伤马放。但余了几匹马,驼了伤兵放归金方。杂牌军不解,都说杀了算了,也解气。沥重一笑,对伤兵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今天我不杀你们,但死罪免,活罪罚。人人脸上刺一个‘混’字。下次胆敢再来,定斩不饶!” 沥重这招,并非临时起意,亦非听了王三横莫滥杀才如此作为。 党项人古来彪悍,与他族争杀,往往以一敌二。他人很难占便宜。而放俘一计,更让敌人感到,别拼命,反正抓了还得放,能活干吗死?北宋年间,赵皇帝数次伐夏,而西夏越战越强,把宋军打怕了,这是重要原因。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一句,的确是三横教的。 书中暗表,张贼这次偷袭之后,金人不敢再犯铁匠营。除了打得太疼,沥重放俘,起了很大作用。 话说金人来攻王三横,算算大路小路共有四条,这四条路互不相。其中十字坡、一灯油是最可能的道路。当然另外两条,沥重也着人打探。而这两条路,此时没有镝讯,说明原来的设想正确,的确无兵。沥重因此放心。 那一灯油的战场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话说这一路,阳泉领了人去埋炸药,一共拉了八马车。 她们不敢走太快,怕得是走快了路颠,再把炸药颠爆了。 埋炸药的地方一灯油,乃是比较隐蔽的道路。阳泉与王三横、沥重左商量右商量,总觉着金军走一灯油的可能最大。而且这个地方是真能用炸药。另一最可能的地方十字坡,则很难用炸药,因为人来人往太过频繁。但是,距离铁匠营,一灯油太远了点。把炸药运过去,还真是不易。 八辆大车拉着药,尽管小心慢走,那一路也颠得不行。 秋天,有日子没下雨了。都说秋高气爽。但是天不下雨,土地发干,道路上尽是裂的大口子。一阵阵秋风落叶,又常常把路上龟裂给遮了。赶车人无法正确判断,车轮压在沟坎上面,晃晃悠悠。 阳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炸药能颠爆炸,这是她们早知道的。还是阳泉自己提的试验方法。那日她们把一包药放在一个小木箱子里,远远的用绳子拉着颠。看看保险不。 哎呀,没两下就爆了。这炸药长途运输,可不是玩的,太危险了。 古时候哪有仪器测量着颠簸的程度?阳泉就用个杯子盛半下水。试了几次。她发现盛了大概一半,水要是能颠出杯来,十次中六次要颠爆炸。 这样,沥重严令春兰管起运炸药的安全事宜。这丫头死心眼,一路上目不转睛就盯着这个杯子。结果她成了车队最高权威。 稍稍走快了一点,杯中水也就是稍有晃荡,春兰就骂赶车的: “慢点陈二,你不要命了?” 赶车的陈二还真听话。春兰刚一吆喝,他立刻就拉辕马的嚼子。陈二的车打头,他一慢,整个队伍就慢下来。 春兰是阳泉曾经的大丫环,二人关系亲如姐妹。她跟陈二成家后,还来阳泉家帮忙,也不光是为几两银子,主要是舍不得她们要好的感情。 一灯油离铁匠营马车路大概百里地。这一百里可是受了罪了。开始的时候,阳泉还有性子忍着。 但是慢不行快不行,没走几里她就忍不住了。心想,老牛破车的,这得走到什么时候?要是我们没赶到,敌人先就过了一灯油,哪可怎么办? 越想越急,越想心里越没底。这次炸药攻敌,那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失败了,敌人大队人马杀过来,三横还在铁匠炉打枪,可怎么得了? 于是阳泉把铁匠营掌柜的谱儿摆出来,叫春兰闭嘴。阳泉道: “稍稍快几步,不碍事的。我心里有数! “阳泉姐,不行,不能走快了。”春兰认真道。 “哎,我是头你是头?”阳泉把眼一瞪,胸脯挺得高高的。 春兰嘴一噘,说道, “阳泉姐,当然你是头。但大伙都说好了的,我就管这杯水!” “你比我大?”阳泉又高了几度声音道。 “不比你大,阳泉姐,但我管你!”春兰就是一个不好,死性。这也是沥重非让她管安全不可的原因。 阳泉,气急败坏地说: “嘿,我说你这丫头!赶车的谁呀,哦,陈二,别听你屋里的,给我紧走!” “停,不服我管,谁也别走!”春兰‘嘭’地跳下车,把双手一叉,拦住路。 九十(4) 十字坡天降箭雨, 一灯油地动惊雷 黑棋侠春兰,虽然仗着跟阳泉棋逢对手颇为得宠,但为人挺好。她平日并无乍乍忽忽之举。这回敢拦大车队,别说掌柜的阳泉,其他人也是一惊。 你别看她长得稍微黑了点,那双手叉腰,挺胸抬头的架势,还真有三分不凡。 赶车的陈二心里明镜似的,这车绝不能颠。临行前王三横是千叮咛万嘱咐。为什么,这是沥重交待他的。她的话,焉能不听?王三横拍着陈二肩膀,那是语重心长: “这要是半路爆了,杀不成金人不说,自己早完了。” 所以他陈二一遍遍跟自己说,稳住劲,稳住劲! 沥重还就怕别个赶车不听招呼,特让他来打头。一来,陈二为人干练,铁匠中威信自来就高。二来,原本他在家都是老婆说了算,因此怎么说,他就听春兰的。这是二道的双保险。 见春兰往道中间一站,陈二立马喊‘欤’,停了车,道: “阳掌柜,三横订的规矩,得听春兰的。” 什么三横订的规矩?分明是沥重定的。阳泉心里有些气,但发不出来。理不在她手。 再说了,她也知道安全第一是多么重要。这火药是她呕心沥血捉摸出来的,她怎能不知道厉害? “得。得,陈二,走吧。你就老牛破车吧”阳泉只好让步。 “阳泉姐,”春兰跳上车,扶了扶那杯水,凑到阳泉跟前,小声招呼。别看她死心眼,人可不笨,道, “阳泉姐,沥重姐是为你好。” 这么些日子,其实阳泉早看明白了。那沥重是天字第一号的好人。她真心把自己当亲妹妹看。处处想着她,护着她。 阳泉是独养女,从来没兄弟姊妹。这回来个大姐姐,她心里真是暖和。当然,心里怎么想,并不是嘴上就要怎么说,阳泉无奈道: “你个死丫头,胳膊肘朝外拐。看我回头治你!” 就这样,车队慢悠悠的前行,太阳落山的时候,离一灯油还有二十来里。还是春兰拿规矩,不能走夜路。为什么?怕看不清,赶上个大沟大坎,再把火药颠爆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办?大家只好在车上凑合一宿。 是夜,秋高气爽,繁星满布。阳泉半躺在车中,怎么也睡不着。明天就要埋她的炸药了。不日之间,就要有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倒底这炸药灵不灵,她心里没底。这倒不是她对自己多日来研制的药没信心。这炸药的威力,她比谁都清楚。她怕敌人不来,怕来了不上当。怕上当了炸不全。要是有漏网之鱼,就凭她手下几个铁匠,那哪能招呼得过来?就是三横来了,也不见得行。 要命的是,三横并不在。他还在百里之外。按照沥重的作战方案,就是要歼敌于必杀之地。五百特训兵,人人意志坚定,武功高强。铁匠营寨墙矮小,哪里是对手?照说阳泉是特有主心骨的人,可这一次,她隐隐心中有些不安。哎,三横在就好了。他这个人,小事透着机灵,大事也拿得稳。 阳泉想,再走几里,便是一灯油。她曾在那高崖之上,第一次碰到三横的。 阳泉想想,就有些后悔。哎,那个时候,怎么没发现三横的好呢。奇怪自己还把他当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不过他当时也太土了。慌慌张张,躲躲闪闪。 哪知道他肚子里乱七八糟书读了那么多。手上功夫还好。嘿,当时他是投奔铁匠营的。我早识了他这块宝玉,哪有沥重姐的份儿?为什么,他就是他师父一个模子里刻的嘛。他不止一次提到周侗和他师娘。眼睛里的崇拜,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周侗是什么样的人呐,教了三横,还教了岳飞,噢,对了,还教了牛皋和自己的父亲。 是了,真正的好老师,那是先教怎么作人的。 哎,怪自己出门太少,没见了世面。老窝在家里,耗子扛枪窝里横。没有眼界了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人的本事不是天生的,靠的是积累嘛。人家游宁贞怎么一眼就看明白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三横现在就是她的。第一,他对自己的照顾,可算是无微不至吧。不说吃饭穿衣,他样样上心,单说自己晚上常睡不着觉,都是让他唱曲儿唱睡的。 对了,这不是第一,第一的是他从来都忍了自己的无名火。干娘怎么说来着,不能人前训夫。可三横从来让着她。 嗯,这也不是第一。第一的是结婚这么多年,肚子不争气,可三横没有丝毫的不字。 可这还不是第一。第一的,按沥重姐的说法,是三横对自己由衷的欣赏。 他欣赏自己的聪明才智,认为比他三横还高明。他对于风箱,弹簧旋翼弩,神火飞鸦,炸药,对了,还有火烧泥,等等等等,是真心欢喜。 这也是自己拼命要弄这弄那,弄炸药的心劲儿。也许沥重是对的。真心对老婆的欣赏,绵绵不断,是第一重要的。 说起沥重姐,哎,真的是天字第一的好人。她的心怎么那么大?作将军作的?也不是,差劲的军头见得还少吗? 世界上,有的人只能当官,有的人只能当百姓。又能当官又能当百姓,像沥重姐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委实不多。而不管到哪儿,遇了事都积极往上顶的,更加少。 沥将军无情吗?不是,她那个报信的部将病死在铁匠营,是她跑遍后山亲选的墓穴,亲抬的棺木。 她乳娘故去,她一个大夏的公主,全军的元帅,从不流泪的铁人,流了多少泪。这个沥重姐,是真心要三横对自己好。 人心是肉长的,是不是?自己这一节还看不明白,不白活了? 阳泉想呀想,睡不着。看看星星,知道已过子时,今天是九月八,改天就是重阳节了。哎,这些个年头,重阳节都跟三横一人喝的菊花酒,插的茱萸,登的高坡。 今年怕是不行了。但愿自己的炸药能成功,解了铁匠营的围。更重要的是,报了父仇。 这金人也真是的,放着重阳节不和家人团圆,你到铁匠营干嘛?不是找死嘛。 哎,这世上人就是作,你不作到死,不罢休呀。 阳泉正胡思乱想,突然有人黑乎乎轻手轻脚走过来。虽然是轻手轻脚,可到了跟前,踩到干枯落叶,‘哗’地一响,把她吓了一大跳。 敌人摸上来了? 90回完 九十一(1) 张来冒施阴毒计,阳泉沥重受重伤 阳泉正思想间,突听有人晃晃悠悠走过来。 “谁?”阳泉心中一惊,猛然间,吓得腿肚子抽筋。她尖声机警地问道。 “我,阳泉姐。我夏紫。”丫环夏紫摸着黑,笑吟吟地凑上来说。 阳泉姐见是夏紫。把提着的心放下来,嗔道: “死丫头,你吓我一跳,不好好睡觉,瞎晃悠什么?” “沥重姐交代说,今天子时叫我给你吃药。”夏紫说着,把个大药罐子左右晃了晃。 原来阳泉咳嗽没好透,沥重说她们行军也有受凉咳嗽没完没了的。有偏方每月逢八子时,新月当头,服她西夏带的鹊蛋枸杞、冬虫夏草。 阳泉她本来不信,总感到什么逢八新月是迷信。可三横给她吃了,当然还加上华山的田鸡白芍,特买的山东驴皮阿胶。哎,真的不咳了。 是啊,每回都是三横半夜叫起她来,否则她自己怎么记得住?这不?今天,就忘了。不想沥重姐还记着。 她这个将军怎么当的,巨细无遗,怪得西夏大兵都听她的。 嘿,这么个大才,窝到铁匠营,多大的浪费?一个不能善待将军的国家,可怎么好?就不像大宋。你看岳飞多滋润!还是大宋好哇。 夏紫跟春兰一样,嫁人了,还回来寻个事作。为什么,阳泉在她们这些曾经的丫环中,就是亲人一个样。大家无话不谈。谁有个什么事,阳泉都尽心尽力帮忙。 可沥重姐在她阳泉前头,不也跟姐姐一样?阳泉想,三横交这个朋友,没交错。换她阳泉,也是要这么待人嘛。 由于沥重的人格魅力,阳泉每在她面前,都觉得亲。愿意和她在一起。可自己一人时,心里又反过来,隐隐总不那么得劲儿。 但这一晚不然,她尽想沥重的好儿。 她知道,改天一战,结果并不见得乐观。说不定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但阳泉是坚决要战,就是死了也值。 倒不光是为了她的火药。沥重姐说得好,对穷凶极恶的敌人,你不打疼他,永远受欺负。 阳泉想,如果战胜了,她还活着,一定要更加善待她的沥重姐。 入夜,高空无云,繁星漫布苍天。阳泉在一片‘唧唧’的秋虫声中,一颗一颗地数着那眨着眼的星星。 她知道,那长长的光带,划过了大半天穹,便是银河。 河这边,孤独一星闪亮,乃是织女。那另一边,却有三颗星,一大两小,是挑着担子的牛郎。 千古牛郎织女,万里银河阻断,有情人不得相会。 哎,王母娘娘也真是的,牛郎织女被她划了这么大的河。生生隔在两地了呀,......。 可是,可是,她自己不也是一王母娘娘?不也划了一条河?天上有河,那是天上的事。人间呢。 阳泉想着念着,稀里糊涂,理不出头绪。想得脑仁疼。 不想这个,想别的吧。 终于,磕睡虫慢慢来了。 等她醒来,天已大亮了。车队于是再度上路。不久,一灯油可就到了。这个地界,山峦起伏,地形十分复杂。尤其是再向前一里来地,是个山谷,又有一两里长。两旁小坡不高,多是荒草,乱石嶙峋。 阳泉早就合计了,这就是埋炸药的好去处。 这一灯油前,两侧小山中间狭谷。估计盛得下五六百号人。但要确保金兵进行中及时点火,将其全歼,殊为不易。谷中埋药之处,其长度前后预料不过五十骑。那加起来要是六百骑,就已达到炸药阵的长度极限。 阳泉量了又量,算了又算,埋下七十几处的火药,一处一包。把全部家底都拿上来,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定了地方,大家七手八脚挖坑卸车埋炸药。春兰又威风起来,嘱咐这个,命令那个,总之安全第一。由于第一次炸药用于实战。大家心里没底,但都清楚成功的关键是火捻。 阳泉特用双火捻保险。但这并非关键。真正的关节是,这火捻早点了不行,晚了还不行。点不着更不行。 于是阳泉令人把火药分处埋好。精细地量准火捻长度。着自己十来个人,每人负责两三个捻,要确保第一准时开点,第二火捻不断不灭,第三及时撤出。一里多长山谷,七十多药坑,十多个点火的。不能差半点。这个帐并不好算。 阳泉头脑灵活是灵活,以前于算学并不精通。管个铁匠营往来进出货,月月流水帐,她还凑合。再深的计算就不行了。不光她不行,索乙禾三横都不行。沥重倒是能算,可让她教怎么算,就不得要领,往往叫人听一个糊涂。 可有两个人厉害,那就是莫路遐莫衔悲姐妹俩。什么距离等于时间乘速度,什么正比反比例,阳泉过去听都没听说过,可姐妹俩人门清。怪不得帐房索乙禾那么服莫路遐。阳泉这人有一样好,她自己虽然聪明过人,可从不拒绝新知识。这不,所学的算理用上了。 这用火药,事先她们也试了好几次。深浅,用量,如何保了火捻,多有计较。阳泉反复检查,就怕有所疏失。弄得人人紧张。 大家埋好炸药之后不久,气还没喘匀。前方有人,从小路打马如飞来报: “来了!” 九十一(2) 张来冒施阴毒计, 阳泉沥重受重伤 为什么张来冒轻骑兵反而晚于运粮队?原来他这次长途奔袭铁匠营,可是花了大心思。 想想曾在铁匠营失手,他这一此,无论如何,是非赢不可。于是张贼仔细筹划。 首先分兵去运粮,实为疑阵。就是要牺牲那百十号人以吸引宋军注意力。好掩护他自己顺利深入。 那运粮兵走的东线。怎料东线是张俊防区。张俊曾是岳飞顶头上司,也曾积极抗金。可后来官作大了,迅速腐化。他的地盘,基本有边无防。 运粮兵这么大目标,反而如入无人之境。倒是快了半拍。 张来冒自己不敢走中线岳飞防区。他走的是西边吴玠的地界。为了隐蔽,夜行晓伏,好容易骗过宋人边防线。 这样一来,他不仅慢了一步,而且非走一灯油险地。照说也是,道路越险。设防越松。 不料他暴露目标给恕云在先,遭遇阳泉于后,也算他作恶多端,在劫难逃吧。 这天已是重阳节,此时已近黄昏。天色将晚,但太阳尚未下山。西天边上,一轮火红的残阳,被两三道长刀样的云彩,生生隔割成了数数段。 阳泉心想,好,此刻点药,不易为人发现。又千叮咛万嘱咐,晓谕全队,确保点燃之后,要迅速撤兵,可别炸了自己。 话音未落,有人把瓦罐埋在地上听着时,已有纷纷杂杂的大队战马行进的声音。大家的心,可就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不一会儿,见一彪人马,速奔来。他们三人一排,马队前后不过五十丈,密集成队行进。 阳泉远远看了,于是心里暗暗计算奔马的速度。因各处点燃药捻要有段时间,点早点晚都不行。 算好之后,阳泉心中有了数,告诉左右,只要她将手中令旗一挥,众人即刻点药。 阳泉可就错了! 原来她虽然聪明过人,却没有实战经验。那张来冒带队以平时进军速度来到谷前,见狭谷道路凶险,立即命手下更加快速度,好早些冲过去,以免身涉险境。 这要是有打仗经验的,都会作出如此判断。无奈阳泉没有,所以当她发出信号之后,立即发现敌人太快,信号晚了! 再说张来冒正进行间,猛然见两边山脚有人影晃动。他边骑马边观察,发现不过十来人等。他心想,十来人成不了气候。但也是十分警惕,下令要全部人马火速通过狭谷。 阳泉一见这下完了,虽然敌人不到预计的五百,但如果炸药响了,多半只能炸他七八成人。那么还有近百人冲过去,怎么对付? 想到这儿,她只好亲身上前,堵在路中。 那张来冒正行进中,忽然见路中有人。吓了一大跳,连忙叫住部队。可他再定睛一看,认识,原来是阳泉。 但见大道之中,阳泉掌中“金凤紫云凭”一刃长刀,腰挎跨‘浣独’绝世宝剑。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雄赳赳挺胸拔背,气昂昂威风凛凛。 “哎呀是阳掌柜别来无恙?”张来冒打个哈哈,此时连人带马,已经蹿到阳泉面前。 阳泉定眼观瞧,见来人奇丑无比,疙瘩眉,三角眼,断梁胡子蒜头脸,酒糟鼻子暴黄牙,阔腮帮子脑门短。这厮不是张来冒,又是何人? 这仇人相见,份外眼红。阳泉抖丹田呐喊: “狗贼,你凭什么害我爹?!” “谁让他活着一根筋?”张来冒边走边应道,满脸邪恶。 阳泉百分百作实了张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更不答话,咬牙举手中单刀“金凤紫云凭”,搂头便砍。 旁边有军士见一女子挡住去路,心中大怒。催马上前,举手中大槊向阳泉就砸。阳泉那容他得逞?槊到闪身,不退反进,砍上前去。军士掌中大槊走空。跨下马可就到了阳泉身边。 阳泉把长刀单交左手,抢指来将。她右臂却也没闲着,扭身一晃,腰间抽出宝剑。 阳泉刀里加剑,左右开弓。金人眼花撩*乱,心说不好。他刚举槊去挡紫云凭。阳泉手中’浣度’宝剑已经到了。只见她右手一挥,把军士连胯带腿劈将下来。 话说金人正向前狂奔,冷丁有人挡路不算,竟然如此神勇,人人都是一激愣,纷纷勒马观瞧。 他们怎么能想信,大队人马前,只有一个女流挡道?必是宋军疑兵。 可再怎么看,上下还就是这女子一人。其他倒是有十来个影子,皆拚了命朝山背后跑。 张来冒这时看清楚了,左右不过阳泉一人,就是来拼命的。他高声叫道: “全部给我冲,不要停歇!”说着催马上前,去战阳泉。 阳泉见是张来冒,旧仇新恨,怒火中烧。双手一招‘风摆杨柳’直取张来冒下盘。张来冒将手中短叉左右一挥,接架相还,两人战在一处。 张来冒早知阳泉的刀剑天下无双,自己兵刃虽为天降陨铁所致,毕竟只是叉锋,非为叉杆,故不敢硬碰,这就吃亏了。一时间二人打了个平手,阳泉还略占上风。 旁边见这个女子行动敏捷杀法凶猛,主将张来冒也战她不下,又有两人上前助战。三匹马将阳泉团团围住。人家是马上,阳泉在步下。人家是三个,阳泉只有一人。 说话间阳泉,已身中数刀,鲜血崩流。但她面无惧色,左窜右跳,继续与三人缠斗。饶是阳泉得了沥重亲授《达摩心法》真传,浑身长劲不断,张来冒三人一时间就越不过她这道坎。 金人后面的大部队,被前方战团挡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碰到疯子了。得,道路狭窄,能上的上去增援,不能上的等吧。反正工夫也不回长久。 可是,三打一,还是打不过,接着,又有数人前来。 另一边,阳泉一刀一剑,血肉之躯,独身御敌,凶险万分。 九十一(3) 张来冒施阴毒计, 阳泉沥重受重伤 金兵数骑,阳泉一人。不到十合,她已挂了彩。虽说只是轻伤,毕竟疼痛。但她瞪裂双眸,钢牙咬碎,越战越勇。 当然,形势是越来越险,工夫一长,眼看她要命丧敌手。 可阳泉这么舍命相阻,却是要赢得时间。 张贼手下哪知道这个?虽然不少人上前打斗,毕竟山路狭窄,使不上什么劲。阳泉一刀一箭,舞动如飞。所有敌人的杀着,她是一概不接。反正你来攻我,我还手也是要取你的性命。你敢舍命,咱俩就换换。 这样一来,张贼为她气势所慑,几十个回合就战她不下。 阳泉是真疯了?没有,她边打,边算自己的火捻。这火捻可是试过不止一次。要得就是万无一失。 可是,今天怎么失算了。好像掐指应该爆了,为什么没有动静? 面对多位高手拼命,间不容发。阳泉一分神,一名金将掌中灰铁倭瓜锤可就到了顶梁门。阳泉再躲再战,都来不及了。 阳泉把眼一闭,抖单田呐喊, “快炸!” 喊罢,安然赴死。 她这一喊,虽然没炸,却把使倭瓜锤的吓了一大跳。一激愣,锤反而走偏了。 正在这一瞬,数人正轮番大战之时,耳轮只听山崩地裂一声响亮,炸药开爆了。其后便是连珠炮般轰鸣。声震环宇,气冲霄汉,此起彼伏,神鬼皆愁。 瞬间七十处所有炸药全部引燃,恰似惊雷九天突降,亚赛电闪平地陡生。狭谷之间顿时成了一片火海。赤橙黄绿,各色的闪光。东南西北,滚滚的气浪。 只见人肉横飞,三百多号人瞬间作鬼。山谷之间到处是燃烧火光,四处硝烟弥漫。 由于阳泉事前并不真知炸药威力,放得也多了些,不但把山谷中间炸成一个一个巨坑,而且把山边崖石却都炸松动。“断魂顶”岚峰崩塌,不少巨石因之滚下来,可怜那队金兵,就算是没炸死也被巨石碾成肉饼。 就是铁匠营点药的,也是人人带了伤。由于一时间飞沙走石,免不了被砸到,有一人还伤了头部,算是伤得不轻。 阳泉更加不同。她本来身中数刀,流血不止,这一爆炸,猛烈的气浪将其掀倒在地,当下昏死过去。 再说张来冒与另外数骑,本已冲出炸药阵,但爆炸威力巨大,气浪将他们一个个掀下马,‘叽里咕噜’人人吹翻。连串的跟头。还好这些人皆是训练有素的将士,从马上掀下来,倒没受什么重伤。 张来冒是好容易才缓过气来。见几乎全军覆没,一屁股坐到地上。不料当地正有一炸焦的燃木,把这小子立马烫成猴腚,尚不知铁匠营用了什么妖术。 张贼欲哭无泪。却正在这时,就见铁匠营方向点起一只冲天炮。那真是张来冒派去打探消息的细作发的。意思是王三横就在铁匠营。 在金军之中有一条不成文的原则,那就是作战不计伤亡,只要达到战略目的,就是胜仗。张来冒见三百多号人虽然已死,但他自己还没有受伤,而且身边还有八九个人。 他心想,铁匠营现在能战者不过王三横了,那么他们这回擒王三横,当有把握。于是立即下令弃狭谷中死伤军士与阳泉等人于不顾,打马如飞直奔铁匠营。 这时天已经黑了。狭谷中混乱一片。铁匠营的人都已挂彩,但人人心里明白,他们只是轻伤,准知道一灯油是大胜了。 但是前头阳泉与张来冒是怎么回事,众人并不清楚。这就耽误了时间。 铁匠们并无打扫战场的实战经验。爆炸后,都惊魂未定,坐在山脚歇息。这一次阳泉一直昏迷不醒。也加上天色已黑,许久,大家才发现了她。 再说王三横在拼命赶制钢枪。意在抢在金人之前,有个可手的武器。一旁几个会武的铁匠警觉地候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眼看三横把枪尖枪杆红装在一起。 枪长一丈八尺,红炉却只有七尺。那么一段一段蘸码淬火回火,的确需要很高的技术很长的时间。饶是三横驾轻就熟,在半夜时分,已经淬好了二分之一强。 那张来冒等人弃阳泉等在身后,飞马狂奔直取铁匠营不提。沥重派的数名铁匠等在红炉间处。为首陈大登高,听到远处浓烟直冲九霄,把将落的夕阳都遮没了。紧接着爆炸之声震天动地。知道阳泉得手了。 但沥重曾嘱咐大家不要懈怠,就怕炸药不能全歼来犯之敌。 百里路骑马不到两个时辰。说时迟那时快,张来冒等人已经奔到铁匠营。留守的铁匠听到马蹄声响,立即做好准备。瞬间张来冒等人马抢到。 陈大知道三横的枪已到了最关键时刻。为给岳飞锻枪,从六月初到九月九重阳节,整整百日炉火未停,铁匠营最好的师傅三班倒,真算得上是千锤百锻。眼下最后的一刻,陈大不想分三横的神,否则功亏一篑,又要百日之锻,谁也等不起。 于是陈大并未通告三横,好让他专心铸枪,自己指挥手下铁匠各举刀枪猛地杀出。 这一下子打了金人一个冷不防。顿时骑马金人中倒有两人大腿中了刀。 不过,这也就是打金人一个措手不及。张来冒回过味来,见陈大几个人来战,心中并不惧。不退反进。可惜留守的铁匠武艺不及金人,混战之中,皆负伤倒地。但金兵中也有两人被陈大等斩杀于红炉房前。 张来冒脑子里只有四个字,‘杀王三横’。 手下与陈大等铁匠混战,他却要找机会进红炉间杀人。见陈大等战败,更是像嚼了狗宝一般,精神亢奋,举叉就往屋里闯。就在此时,忽然觉得身后有异。 回头一看,不得了,自己手下莫名其妙就倒了两个人。再一看,一个女子,身披皓月青云甲,单掌‘老鹫啄食’,疾风暴雨般直取他后心,原来沥重到了。 话沥重与杂牌军在十字坡大获全胜。但害怕敌人卷土重来。金人特训兵虽然只有三四十人,但过了十字坡天险,就很难阻挡。因此沥重一直守到天黑。 她知不知铁匠营方向的冲天炮?当然知道。一是不知就里,不宜轻举妄动。二是算了一灯油到铁匠营的路程,总觉着天大黑再走也还来得及。 其实沥重多虑了。 这股金兵再也没回返。当他们撤到一灯油时,见了那里的惨状,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头也没回,急急逃回北国。从那以后,金兀术真被打疼了,也断了诛杀铁匠营师傅们的念头。 沥重从十字坡撤出,本多了个心眼。派张功恒带杂牌军去堵一灯油可能的漏网之鱼。正安排间,突然莫衔悲来了。她是向沥重报信的,说乡亲转移很顺利。莫衔悲见打了大胜仗,异常兴奋。就想参战。非要去堵一灯油来人不可。 沥重知她这个老师苦大仇深的,劝不过,就把自己的皓月乌云甲并貔貅紫金盔给了莫衔悲,叫她多加小心。 沥重惦记三横。她自己单枪匹马返回铁匠营,前去援助他。这可是百密一疏,她不知道一灯油还有条小路,那能快不少。所以比张来冒还稍稍晚了一步。 这晚一步不要紧,陈大等几乎被打残,差不多完全失去了战力。 九十一(4) 张来冒施阴毒计, 阳泉沥重受重伤 九十一(4)张来冒施阴毒计,阳泉沥重受重伤 沥重纵马飞奔,老远便听得三横铁匠炉院内,丁丁当当,刀械碰撞之声。院门外,竟拴有八九匹战马。她不顾一切,从坐骑上一个‘白鹤升空’,直接跳入当院。 院内,留守的铁匠们,横七竖八,倒在血泊之中。铁匠炉门外,但见陈大一人,浑身是血,左手持刀,拄在地上。他右手,仍然艰难地舞动掌中刀,还要用最后气力,把敌人挡在门外。 那哪挡得住?两名金将,双双高举狼牙棒,往下就砸。 这陈大乃三横过命的好友。沥重怎能不知?形势太急,她不得细想,手中‘绝演’刀大力抛出。这是沥家刀‘长空奔雁’的绝活。五十步外,激砍如霹雷。两圆金将哼也来不及,便双双成了刀下之鬼。 沥重一刀夺二将,救了陈大。可有一样,她可手的宝刀也丢了。怪只怪院子太大。不然离得近些,可以袖箭解决。 再说她擒贼擒王,进院便盼断出张来冒的位置。先手救了陈大,眨眼间来在敌酋身后,‘老鹫啄食’就要夺命。张来冒多狡猾,自知不敌,一个‘黄鼬钻洞’,竟从他手下兵的卡巴裆里钻过。硬让他人来挡沥重。可怜他手下这人,裤裆下有人,站立不稳,躲闪不及,白白捐了性命。 众匪本来就要夺门而入,怎料身后有人。惊回首,沥重已到眼前。她见对方人多,张来冒又避战躲在最后,二话不说,想着干倒一位是一位。好家伙,最近的那位还没回过神,叫人家一击‘苍鹭衔鱼’,生生被抢了掌中捕刀不算,顺便脖子上还挨了一道两寸深的口子。 张来冒一愣间,手下四人不明不白,死于非命。知道硬茬子到了。他躲在人后,赶紧暂停入门之想,回头招呼手下围住强敌。 可他再一看,哎,对方只有沥重一人。于是又要分人,再行去抢王三横。 此时三横听闻房外一乱,知道金人已经杀来。只是钢枪正在回火,回火需要时间。如果时间不到钢枪是脆的,就打不了仗,他心中着急但也不能不等,心中祝愿,陈大等人无虞。 他想不想弃枪出来加入战团,也想。但是并不知沥重已返,听外面兵器撞击一直不断,以为只有陈大在战。能与陈大战斗这么久,想必敌人并非超强。所以三横就一直没有现身。 再说沥重见张来冒人多势众,绝不能叫一些人与自己缠斗,而另外的去骚扰三横。她便堵在铁匠房门口,与金人硬拼。 张来冒多卑鄙。他也知道眼前乃是西夏沥重,足智多谋,武功盖世。掌中沥家刀,出神入化。与之单打独斗,那他是必死无疑。跑都跑不了。 可自个人多呀,车轮战,累也累死沥重。 于是奸贼张来冒本人不往前凑,指挥手下轮番去斗。 说话间,又有两个人已被沥重取了命来。但金方还有三人,咬牙切齿,拼了死就往上冲。 沥重稳扎稳打,转眼间,再砍二人。见眼前只张来冒一人无伤,那剩下的金人都挂彩了。她就暗下决心与之周旋。此时,三打一的局面虽对她不利,但是支撑些时光沥重自持还是可以。 她知道三横的枪说话就能打成。届时就大不一样了。但眼下不能分三横的心。 沥重知道张来冒掌中双叉凶猛,可惜‘绝演’宝刃不在,手中刀不便硬碰,心中只想多为三横赢些时间。 想到这里,沥重将手中刀一摆,一招‘黄雀捕蝉’直击张来冒,张来冒拧身闪过,反手用叉双砸下来,是为‘力劈华山’。 沥重轻轻一笑,身形一退,旋即欺腰而上,速将手中刀斜劈,由里向外,大开大阖。同时指向张来冒与他手下二人, 这一招叫‘白鹤凉翅’。张来冒见刀急,连忙后退。两旁军士皆用手中兵器去挡沥重的刀。二人心想就凭一个女子,有什么气力?就算我等受了伤,去挡沥重的刀,还是有余吧。 那知道沥重掌中刀,虽非‘绝演’,却似神电。刀光闪烁间,重重连击在敌人兵刃之上。也加着金将手臂都有伤,沥重‘白鹤凉翅’,将那两个军人手中武器皆尽磕飞。 饶是张来冒狡猾,闪到一边,悬一悬命也丢了。 沥重这一招得手,更是得理不让人。上前挥刀用一招‘狂风雄鹫’直取二人首级。 此时张来冒见沥重身手不凡,知道再这么缠斗下去麻烦要大了。因为他见人明明守在屋外,屋中定是三横所在。这半天没有露面,非病即灾,要不然就是什么事情拌住了。 真是那样,王三横一出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想到这儿,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张来冒从怀中掏出他精炼的毒云珠。 这云珠乃毒虫尸磨粉塑成。颗颗蒜头大小,本是给王三横预备的。莫说打在身上,就是兵器一碰,碎成薺粉,也能把人眼迷瞎。 沥重是什么人?身经百战,见有暗器来袭,并不用刀相挡,只是闪身让过。张来冒云珠走空。 眼看要败,张来冒咬咬牙,将最后一颗毒珠,不打别人,却击向自个手下的头盔。 那人怎料到张来冒来这一招,防不胜防,‘当’的一记,那毒珠在他头上碰个粉碎。这一下,毒粉四溅,立马把人眼迷瞎了。两圆金将,顿时不晓得了东南西北。还不要提二人本来身上带彩 可沥重多聪明,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知张来冒施暗器,头回躲过。这二一回,也明白来者不善,只是身后便是紧闭之门,躲无可再躲,她就闭了双眼,至少避开可能的毒物。再说了,她身前两圆金将,业已受伤,并无攻击之力。那张来冒在二人之后,有人墙挡着,又能怎样?、 沥重这次,可是大错了。 张来冒闪到二人身后,将双叉往天上一抛,唤作‘虾蟆吃天’。他两只手空了,却同时推住二人的后腰。那二人手中刀已被沥重磕飞。知道沥重又要取他们首级,可眼睛被毒药迷了,都急往后退。那成想后退不得,被身后张来冒阻在那里。这时沥重眼睛虽闭,判断不弱。手一挥,刀可就到了。只听‘咔嚓咔嚓’两声。二人身首异处,但沥重连劈二人。手中刀力道稍减。 正在这些,张来冒天上扔的叉已经落下来。他双手一接顺势双双插入二人后心。 此时沥重听见二人中招,心中稍宽。万也想不到张来冒有如此凶毒的招数叫作‘蝎虎钻山’。说时迟那时快,双叉穿透二名军士,直取沥重。沥重注意皆在手中刀与两名军士头颅。眼睛又暂闭。那成想双叉袭来。可怜一个冷不防,叉就到了。 此时沥重就知道大事不好,拧身后退。真就是躲过了左边的叉。 但她躲过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一是天黑,猛睁眼视线不佳,二是张来冒阴狠恶毒,右边叉后发先至。张来冒的叉也是绝世的兵器,‘彭’的一声,竟自刺到沥重腰间。 91回完 九十二(1) 重阳节前重阳去, 沥泉铭誌沥泉矛 话说沥重被张来冒阴毒的招数‘蝎虎钻山’刺中。可怜大夏的公主,当世的良将,竟遭无耻小人暗算。真是应了那句话,‘缸在井边破,将在战场亡。’眼看人是不行了。 这个世上,君子跟小人斗,一般胜算不大。为什么,君子不识卑鄙二字。他不知小人是如何卑鄙的,就往往着了卑鄙的道。 不过,小人再卑鄙阴毒,很少能成大事。因为小人终将是小人。 张来冒一招得手,转身抽了双叉,一个箭步蹿入房中。 屋内,炉火熊熊,数十盏灯,两排手腕粗的蜡,将个铁匠房照如白昼。为什么有灯有蜡?就怕灯下不观色,铁匠掌握不了钢枪淬火的颜色。 这下可好,让张贼看个正着。 他看到王三横正在摆弄什么物件。 张来冒哪能等三横摆姿式与之争斗?他恶恨恨欺身上前,使尽吃奶的力气,就是一叉。 那三横还在等着钢枪回火到温度,此时仍不便动手。说什么也不能功亏一篑不是。于是见张来冒叉到,只得闪身躲过。 张来冒是使双叉的。左手被三横躲了。右手又接踵而来,再取三横前胸。 三横见张来冒人快叉急,连忙又闪身躲着,一面还要看钢枪是否回火到了工夫。 书中暗表,这钢铁回火温度甚是不好掌握。回火温度低了,钢枪发脆。与人争斗就会折断。回火温度高了,那火就白蘸了,枪就失去了钢性,成了一块熟铁。 这温度高低全凭铁匠师傅这一双眼睛。那平常打镰刀剪子,最多只有尺把长,回火温度会不会太过,已经是十分不好掌握。 这钢枪长有丈八。掌握回火可见难度之高。就算是平心静气,专心致至,一般师傅也绝无把握做好这样的枪,况且旁边有人时要急取三横性命。 要说世上的铁匠,俱是急性子。三横当然也是。但一等一的铁匠,在关键时刻最能沉住气,就是要耐心等回火练就的。可这一回不同,实在容不得他平心静气。 三横只得一只眼睛在枪上,另一只眼睛防着张来冒的袭击。转眼之间张来冒双叉已经挥过四五招了。可是回火温度还没到。三横心中那个急呀。 俗话说,忙中有错,三横以武学轻功‘雨打沙滩’之步与张来冒闪展腾挪之时,一个不注意,叫张来冒左手钩到小臂。张来冒一计‘泥鳅白尾’欺身到前,钢叉正中三横,顿时血就下来了。 三横吃痛,大叫一声。但是眼睛仍在看着钢枪。张来冒不是铁匠,不知道三横在干什么。只知他手中没有武器,只能在屋里与自己周旋。他一招得手之下,杀心大增。双叉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招招不离三横前胸面门。 再说三横小臂中叉吃痛不已。虽然只是皮肉之伤,但也是鲜血四溅。又一个不留神,叫张来冒几乎在同样的地方又划了一记。那血流得更猛了。恶贼张来冒见状哈哈狞笑连声,高声叫道, “王三横,明年重阳,就是你祭日,拿命来吧。” 沥重在屋外,听过知道三横凶多吉少,可叹她自己已是重伤,难以上前帮忙,心急如焚,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奇怪是这口血一吐,她人反而轻松了几分,便挣扎着向屋内爬去。 张来冒喊罢双叉并举,是为‘白蛇吐信’直取三横上三路。他左手叉‘乌龟闹海’。右边叉‘虾米吃泥’,一左一右直取三横。 这一下三横又被逼退几步。一个不注意,张来冒右手叉竟刺到三横心口上。 早知人的胸脯子是肉长的,自己手中叉陨铁所制。这叉已以到王三横命门,他更来不及躲避。张来冒心想行了,这一回,这王三横命当归阴! 耳轮中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之下,二人都是一怔。 张来冒右手叉弹回,王三横咋地没咋地,活生生立在铁匠炉旁。 怎么回事? 原来三横脖子下挂有一个小玉佛,乃西夏硬玉所制,是当年沥重送他的礼物。这个玉佛质地坚硬,竟在胸口替三横挡了致命的一叉。 真是大铁匠王三横命不该绝。 就在这个时候,钢枪回火温度到了。只见一柄丈八钢枪,遍杆金黄之色。 此时必须要重新把钢枪激凉。三横手上有两飘水,躲来躲去也洒的差不多了。但三横没有其他选择。只有把水往枪上一浇。 只可惜水太少了。怎么办? 三横急中生智,没有水,还没有血吗?正好三横负伤,血流如注,连水带血,‘刺拉刺拉’数声,钢枪变凉,热处理就成功了。 可惜三横手中水不多,没有把枪杆浇成透凉。换句话,那枪杆还是相当烫手。 但三横此时没有其他选择,只得伸手拿枪。手是肉的枪是烫的,三横抓抢在手,烫得他直咬牙。不免顿了一顿。这时张来冒才知道三横在制枪而且已做好了,后悔刚才没看出来,可是也晚了。 但张来冒绝不能给三横机会,就在他一顿之间,摆双叉拼命上前。高手过招,间不容发,眼看三横命悬一线。 九十二(2) 重阳节前重阳去, 沥泉铭誌沥泉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张来冒猛听金风所响,乃利器破空之声。原来正好沥重爬到门外,见三横万分凶险,忙提臂急射袖箭。 这袖箭乃三横所赠,沥重早练得娴熟。她要取张贼面门。也是张来冒命不当绝,听暗器之声,缩颈藏头,竟躲了这致命一击。不过,张来冒躲箭,也不能顷刻出招。沥重生命最后一瞬,还是拼尽全力救了三横。 张来冒所幸的是三横已经挂了彩。心说他就是拿了枪,也不见得能赢。想到这儿,一击虽未成,他再将左手叉向上一举,平着向三横头上扫去。这一式叫‘青虻升云’,钢叉平着击向三横头顶。 奇怪的是,钢叉并不正向三横额头,反是向他头顶三寸处扫去。这招甚是狠辣,如果不理。那么张来冒一拧叉,将叉立起来,定能切中三横额头。可如果三横举枪去挡,这叉又颇高。三横中门必定空虚。 那张来冒右手叉唤作‘黑蛆钻地’就叉向三横腹部,一般人皆不能敌。此时,三横钢枪只能顺过来挡叉,那么杀机就在这一刻。 张来冒后着叫‘青虻升云’,上下叉一错,一般钢枪枪杆立时斩断。因为张来冒的叉乃坠天陨铁所制,锋利非凡。普通铁做的枪杆定能斩断。双叉一绞,枪便断成三截。要命的是中间一截会依势刺入敌人前胸。 张来冒主意打定,这一叉‘青虻升云’已到了三横头顶。三横没有选择,绝不能给张贼机会,举枪就挡,唤作‘举火烧天’。张来冒见三横果然中计,挥叉刺出,‘黑蛆钻地’并‘老蝇纷飞’。二人耳中只听‘当啷’一声。钢叉砍在钢枪杆上。可叹这枪杆乃是精钢所制,刚刚淬过火。以前还蘸了码的。那张来冒的叉那能斩断?不但没断,反而崩了两个大口子。张来冒见状大惊。 就在他一惊之下,三横的机会来了。他把钢枪由下向上一挑。一招‘枯树盘根’竟把张来冒挑到空中。 可叹张来冒大金国元兴的龙虎双状元,虽说买的,也是功名。军师哈米赤的胞弟,虽说裙带,亦算权贵。 此时张贼身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毫无借力可行。 眼看着下落之时,被三横反手一枪‘金风过隙’从张来冒后门刺入前口扎出。‘扑哧’一声,张来冒癞狗一般摔落当地,满下子连红带黄,三角眼瞪着,狰狞可怖。看看是活不了了。 三横一招得手,并不犹豫,弃了张来冒狂奔出门,想救陈大。不想陈大等并无大碍,却沥重倒在门边地上,鲜血渗透前胸。 三横见状,‘嗡’的一下,顿觉天旋地转。他大惊失色,立即将沥重扶起来。 但见她面色蜡白,但嘴角挂笑,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沥重!我来晚了。我错了,大错特错了!不该等钢枪制好。”三横以掌击额,悔得不行。 “不,我要是你也等,这才有克敌制胜的把握。”沥重却平静劝道。 “沥重,你不要说话,我们马上送治。”王三横抱起沥重就要走。 “不用,这一劫我逃不过了。”沥重平和地说,眼睛望下一扫,意思是你先放下,我有话说。 “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三横急道。 “横哥,我时间不多。许多话现在不说,以后永远没了机会。”沥重求道。 “那,那你说。”三横言罢颗颗泪珠滴下来,落在沥重身上。 “好。第一,十字坡大胜,应允战士者必兑现。”沥重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是。” “第二,我受伤与衔悲无关,张来冒之叉,无甲可挡。”这便沥重第二句话。 “明白。” “第三,横哥,你知道,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不必用语言表示。”沥重说第三句话,美丽的大眼睛尽量睁大。 “知道,知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王三横此生,自觉对任何人都问心无愧,唯一是你,万分对不起。” “别这么说,你没有半点做错。我此生也短,有挥刀征战的豪情,有沙场点将的威风,有克敌制胜的兴奋。但这一切,无法与同你讲讲心里话的欢悦相比。”沥重认认真真。 “我也是。” “你说过,我人生洗练如诗。但我倒觉得,你我相处洗练如诗。诗之壮美,凄美,华美等诸般美丽,皆由心生。” “汝心之美,甚至远过你千年倾国之貌。” “三横,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此时,皎洁月光,银白如练,轻轻地抚在沥重脸颊之上。 “什么?” 九十二(3) 重阳节前重阳去, 沥泉铭誌沥泉矛 “你咬牙那个劲。”沥重说着,美丽的眼睛中,放出光来,竟比得天上明月。 “你说的,三生万物之后,就是坚持。”三横动容道。 “担当。赤子之心呀。”沥重点头道。她用命与血换的, “沥重,你是羌人公主,天潢贵胄。我是汉人铁匠,平民百姓。但你我同属炎黄子孙,民族相睦,才得万世的福祉呀。” “说得好,只可惜大夏新皇不识此间道理。你我二人也是无力回天。我只能期盼大夏百年之内不被金蒙吐蕃所灭。”沥重凝眉而言。三横猛地回过味来,眼前沥重,虽伤重垂危,仍然是将军。她的美,她的伤,还都掩不住她的威风八面,气质卓然。 “是呀,国运尚且如此,你我个人其实微不足道。”三横叹道。 “三横,你真信有来世吗?”沥重用心问。 三横本不信这个,但沥重伤重垂危之时有此一问,也不便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信。我其实也不信。我在此生能够遇到你,已经,已经心满意足了。”沥重说话,开始艰难起来。 “那我是八辈修来的福分。” “三横,我死之后,你要善待阳泉。另外请将你送的皓月青云甲,并绝演宝刀与我葬在一起,就像你永远陪伴在我身旁。那埋骨之处,最好是小终南山,好风水呀。你我第一次成为好朋友的地方。”沥重慢慢地说,尽量说清楚。 “沥重,你不会死。” “死不可怕,我的死是美丽的,我好喜欢,好喜欢,。。。”沥重重复着,重复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了。 三横知道她已经渐渐走远。但是他还是坐在沥重身边,全然不解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此时,天边的新月,漫空的繁星,已被乌云遮去。大地一片漆黑。 再说阳泉在狭谷前为金人所伤,众铁匠一时尚不知晓。等到大家缓过劲来,才发现阳泉已经不行了。可众人也都带了伤。好不容易找到了几个伤轻的。赶紧地把阳泉送回铁匠营。这已经又过了两个多时辰。 此时沥重身体已经渐渐发凉。三横双眼直直,呆若木鸡。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阳泉回来了。有人通报说阳泉重伤,三横马上回过味来,示意大伙去救陈大等,所幸他们并无大碍。 三横自己跳起来去见阳泉。阳泉满身鲜血,面如白纸,见三横第一句却问: “张来冒杀了吗!” “杀了!”三横用手一指,斩钉截铁道。 但见张贼撅在地当央。一杆枪柄从后门支着,恰似狗尾。他大张着嘴,口内是硕大的枪尖,探出来小半尺长,又如疯狗吐舌。 黑红的惨黄的,涂了浑身满脸。那是他挨了王铁匠一枪,后门惯前口,巨痛受不了,满地打滚,才涂摸了个二怪升天,四鬼下地。 要说这人不能满肚子坏水。这前后一放,真是奇臭难当。本来时已秋天,各路毒虫渐渐寻窝好过冬。他这一熏不要紧,大蜈蚣小蝎了虎子,纷纷爬出来逐臭觅食。黑压压麻哕哕,爬了一个满嘴满眼满耳头。 “好!替咱爸报仇了。此去黄泉路上,可以庆贺。见我爹娘可说是问心无愧了。”阳泉脸上,重现血色,皓眉朗目之中,放出精光。 “阳泉,你不能死!”三横紧紧抱起阳泉,声音嘶哑。 “怎么不能?我的炸药成了,我保住了你,死而无憾。今后但愿你与沥重好好的。每逢年节,不要忘了也给我摆上一双筷子。”阳泉一生好强,鲜有请求他人之时。三横闻言,心中流血。 “沥重她…”三横想告诉阳泉,沥重已经先她而去,但让阳泉把话截住了。但听阳泉艰难地说: “沥重姐哪儿都比我好。这个不用我说,可有一样,特别特别重要。” 阳泉说着,稍顿了一下。 “啊?”王三横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沥重姐哪儿都比我好。可她太会花钱。尽买没用的。傻呀。你跟她过日子,不能由着她,得慢慢跟她把勤俭持家的道理讲了。她会明白的。听见没?” “沥重她已经离去了。”三横痛心道。 “什么?”阳泉眼中显出痛楚。 “她走了。” “噢,我知道了,”阳泉听罢下泪。那热泪滚滚,撒满前胸。她伤重命悬一线,没有半滴眼泪。闻沥重故去,竟然如此,三横不禁心如刀绞。 阳泉顿一顿,又道:。 “这么一说,我倒要求你一件事。” “说吧。” “从今以后,你不要近女色吧。”阳泉缓缓地说。 “我原来也没有,今后更不会。” “嗐,你这个人呀,太爱在女子面前出风头。惹人来爱你。”阳泉嗔道。 “我?” “你不要讲,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横哥,我在一灯油想过,那时是我有眼无珠,才让别人有了机会。”阳泉有太多的话了。 “阳泉,我没那么好,沥重也没那么坏。” “不,沥重姐是百年不遇的好姐姐,你是百年不遇的好丈夫。但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人的眼睛不该长在脑门上。”阳泉其实是在自责。 “阳泉,我并不以此为意。” “我知道,但我后来还是对不起你。可你一直一心一意照顾我。这么说吧,吃个萝卜都总让我吃中段。”阳泉忆到。 “那当然,‘头辣根骚,吃萝卜吃腰’嘛。”三横认真地说。 “我知道,可你让我吃了中段。因为我是你老婆呀。”阳泉说。 “阳泉,你的聪明才智,无人能及。但世上聪明人也海去了。只有你扶着我,风箱火药,凡此种种。了我平生所愿。我王三横今生有妻如你,便是上苍所赐!” 阳泉十分满意三横此言,但她还是说:“横哥,你要爱沥重姐我真的没话说。但一定不要是另外其他人。” “我绝对照你说的办。” “另外一节,横哥,你要将我与沥重姐,....”阳泉边忉着气,边艰难求道。 九十二(4) 重阳节前重阳逝, 沥泉铭刻沥泉矛 “横哥,你要将我与沥重姐葬在一地。”阳泉怕三横听不清,重复道。 “阳泉!”三横大滴眼泪撒满前胸,不知所措地点了头。 “好,好,这样将来你我阴间相见,可以再做夫妻,与沥重姐,仍是过命的朋友。”阳泉的声音,开始弱下来。世间,除了王三横,再无人可以听到这声音了。 她已经油尽灯枯,但话语中,充满信任。 “阳泉,你不会死的。”三横哄着怀中的妻子,他的话,连自己也不信。可是,这么说,会让阳泉心平一些,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死不可怕,我的死是美丽的。”阳泉临终的话竟与沥重一模一样! 阳泉话音未落,天上乌云竟悄然散去。重阳之夜,新月分外明朗。玉兔之光,如练如洗,静静透过窗棂,撒在阳泉面上。果然凄美无比。 古往今来,暑去寒归,无一命能够呼吸永远。女子容颜美貌,无一人得以久世长存。 凡大美者,其形美,皆如流星灿烂。其神美,方得日月永辉。 三横紧紧抱住阳泉,从心底十二层中动情道: “阳泉,大宋后世子孙!会永远记住聪明美丽的阳泉!” “横哥,我喜欢这句话,我好喜欢…。”阳泉好满足,好满足。嘴角,现出微笑, 如果说三横在沥重面前是默默地流泪。此刻便是放声大哭。声音震撼窗酃梁瓦。室外老树之上,本有一窝鸦雀,月光中惊得簌簌飞出。 它们哪里明白,王三横,这个身材高大的精壮汉子,怎么哭得浑身颤抖。 三横紧抱妻子,其间昏死过几次。下人每每趁势把他与阳泉分开,然后救醒。可三横只要一醒,便哆哆嗦嗦去寻他妻。寻到,紧紧抱起来,未几又哭昏过去。 就这样,他昏昏沉沉哭了醒,醒了哭,三日水米没打牙。 第四日,王三横开始进食。但足不出户,拼命打磨钢枪。‘嘶嘶’之声,传出铁匠工房之外。 七天之后,钢枪打磨完毕。精亮耀眼,笔管条直。其枪尖可以吹毛得过,斩铁如泥。其杆中空外直,不沉不颤。端的是绝世的神矛。 为纪念沥重与阳泉,三横在枪欑上刻下‘沥泉’两个字。然后着岳飞当日遣来做羌菜的厨子送枪往岳营。 因为沥重已经远行,羌厨是用不上了,但此人忠心,武艺又好,是十分可靠的。 三横自己寻到小终南山上,此地本离铁匠营本不太远,是沥重与阳泉都中意的地方。他将沥重与阳泉葬下。两个墓穴相距五丈。面南背北,青松环侍。 沥重墓,浑圆鹅卵石堆砌,上灌三层石灰,云白无暇。前立一石碑,碑高八尺,上书‘挚友沥重之墓’。 阳泉墓,天圆地方,竹筋铁泥。其前立另一石碑,碑亦高八尺,上书‘爱妻阳泉之墓’。 按当地习俗,人死要做七七。就是从死者往生那一天起,每隔七日需要一个仪式。一共七个七天,共计四十九日。这每个七天头的仪式,皆需要有道的和尚,前来念经超度。直到四十九日后,当地人相信逝者的灵魂才会安然离去。 三横便按这个习俗,一七二七地给沥重与阳泉做下去。奇怪的是,每个逢七的祭品,三横不用面馍牲头。 沥重墓前,每每放的是烤白薯。烤白薯是铁匠的拿手,常年守着炉子,怎么能烤不好?这白薯烤得皮焦里嫩,蜜*汁外流,香气穿过两个世界。 阳泉墓前,回回贡上几片萝卜。萝卜取得是中腰。青皮脆心,水晶一般,灵性贯了黄天后土。 再怎么精选,萝卜白薯,毕竟让人不解。铁匠们想,算了,由三横摆他的祭品吧。别劝他换了。这么大打击,搁个常人,心智也要迷乱。 可不,每每祭过,三横常大恸而昏死过去。多亏铁匠营的众人,施救的施救,安慰的安慰。好容易让三横熬过了这艰难的时日。 七七之后,三横双膝跪到在地,对着墓,‘梆梆梆’各磕了三个响头。叩罢,满脸是血,起身离去。 三横回转铁匠营后,将藏于屋中四箱金银给铁匠们分了两箱。另也拿出来,兑现十字坡的厢兵等人之赏。这是沥重当日答应下的。三横等不及西坪县的上书与银子,自己拿出来。 王三横又叫索乙禾莫路遐好生劝了莫衔悲,言沥重之死,与她无半点关系。大家应允。 然后,他对众人说,就要去金国寻仇,可能有去无回。这可是谁劝也不行。他是非去不可。 但铁匠营不可一日无主。大家公推索乙禾暂掌全局。 三横见安置停当,起身赶往金国。他的意思是,你哈米赤胞弟哈米赫杀我全家,于是你一家也必要血债血偿。 三横出得铁匠营,北行三十余里。突然若有所思,又反身回转。索乙禾等人见他去而复还,以为改了主意,皆欢欣雀跃。因为去金营根本就是去送死嘛。他们最不希望三横就此永远离开大家。 三横难道真的心智迷乱了,怎么就没人再劝,走着走着,自己改主意了? 92回完 九十三(1) 召英神创降龙掌, 周侗仙逝华山巅 三横出了铁匠营,一路向北,就是去寻哈米赤,要报血仇。 此时已届初冬。路边树叶落尽。偶有寒鸦当空飞过,黑影阵阵,‘阿阿’叫着,平添三分凄凉悲烈。 王三横热血上撞,‘嗖嗖’冷风中,竟出了一脑门细汗。他牙槽咬得‘格格’响,太阳穴就觉得血管‘砰砰’跳。他一手揽缰,另只手不时地去摸腰间‘绝演’刀。这刀是当年送沥重的,乃绝世宝刃。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王三横借用来,要用此刀斩哈米赤于必死。 走出三十多里地,他口干舌燥,马鞍上摘了水葫芦,仰面‘敦敦敦’张大口饮了一肚子水。 水葫芦原来是莫家姐妹给他装的热茶。时辰长了,寒风中变得冰凉无比。 这大口大口凉茶下肚,王三横感到几分惬意。头脑也清醒不少。猛一个激灵,他突然想想不对,还有一件大事没办。 ‘欤’的一声,王三横拨转马头。他吐口气,又反转到来路上。树叶落尽。 铁匠们索乙禾等以为他回心转意,都很高兴。倒回了铁匠营。 但王三横并未多言。只是跟大家点点头,牵了马,拿些金银,复又离开。 众人不解其意,再次送到村口。看到三横单人独骑,默默消失在铁匠营外校路之上,个个显然十分失望。 三横这一次没有东北行,倒是西去了华山。 一路无话。上得山来,拜见师父周侗。此时的华山,已届寒天。树上黄叶,基本落尽。山风起处,颇有凉意。 三横的师父周侗,已经老态龙钟,须发皆白,行动迟缓。唯脑筋尚还清楚。幸而还有师母与召英相扶。 周侗见三横,一眼认出,十分高兴,连说: “三横,三横,你来看我了!当日一别,于今已有七年。” “恩师在上,受徒儿一拜。”三横双膝下跪,大礼拜过,道: “恩师,您经常教导我说,作人要有始有终。那么此次徒弟前来,第一,回复师命。十年来,铸短弩,创风箱,打扎麻,试钩镰且为岳师兄制成沥泉矛,当不辱师命,已为岳家军制了利器克敌。” “三横,我虽足不出户,凡此种种,早有耳闻。你之所作,远超为师的期望,大功于世,大功于世呀。”周侗颤巍巍,以手相扶道。 “恩师,第二,您自幼将我收留。养育之恩,恩深似海;其后传道,教我作人的道理,教我学习、思想的方法;您授业,教我武功谋略,锻铁冶金,药石岐黄;您为我解惑,从小解答一个个幼稚的问题,循循善诱,从不厌烦。” 王三横仍然跪在当地,动情道: “恩师,您教化之恩,恩重如山。徒儿无以回报。现带些金银,见您整日清贫,权作小补。又有《达摩心法》一书,可与道学相辅相成,请恩师笑纳。” 周侗清贫,世所闻名,一领长衫,补了又补。就连林召英的衣衫也是千补百纳。 周侗见状,笑道,“好,你的金银我收下了,《达摩心法》我不收,待会我还有话说。” “恩师在上,这恐怕您还是要收,请听我讲述第三句。”三横求道。 “三横请讲。”周侗点头道。 “您自遣我下华山,嘱我为岳帅兄打造兵器。徒儿可谓是一心一意,忘我而行。这么说吧,从来没有为自己思想过片刻。徒儿为大宋可身陷囹圄;为岳帅可殚精竭虑;为妻家可置挚爱于千里之外;而为了心中最爱可以九死不屈!” 三横依然长跪,却放慢了语速,道: “但是今番徒儿要违师命,为自己活上一次。” 三横此言,震得满室回声。 周侗闻言,不无震惊,遂问道: “三横,你,你何出此言?” 三横作色道: “恩师在上,徒儿今番要去金营寻仇。明知九死一生,但是一定要为沥重与阳泉报这个血仇。” “那金贼哈米赤,作恶多端。遣其弟哈米赫杀害她二人。哈米赫虽已伏诛,但究其始作俑者,非哈米赤莫属。我便是要拼上性命,斩哈米赤于必死!” “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一言以蔽之,教汝之‘能’。但为师者断不能授汝之‘为’。”周侗闻三横言,复又颤颤巍巍地说: “论‘为’,大丈夫生于世间,俯仰欲对天地。自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去寻仇,并非违我之命。数年来我常自忖道,为什么金人屡犯宋境,杀人烧火,无恶不作。而宋人的最高誓言是要收复失地逐寇出境呢?” 周侗虽老,但仍然中气十足,道: “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只要不滥杀无辜,强掠他人土地,亦有何不可?!“ “这么一说,恩师是同意我去寻仇了,如此更加义无反顾!”三横眼睛中出现光芒。 “且慢,你有三句话对为师言讲,为师也有三句话于你。”周侗示意王三横平身,道: ”三横,你起来说话。 “谨遵恩师教诲。”三横起身道。 “非也,不是说教,只是希望。你早就不在华山荫护之下,自己创出天地。如是,为师所言,只是希望,你不一定非要遵从。”周侗衣带飘飘,不紧不慢道。 “那。恩师请示下。” 九十三(2) 召英神创降龙掌, 周侗仙逝华山巅 王三横自救沥重到华山,再度离去,已是七年光景。当初他下山,曾与恩师有约,必专心为岳飞打刀,无事不回周家营。 他想不想周侗?想得心口都疼。特别是打扎麻刀一次次失败的时候。他多么希望周师能突然出现在眼前。 但三横知道,老师再厉害,不能一辈子背他抱他。多少的艰难险阻,万千的沟沟坎坎,那是要自个来对付的。小鸡既然出窝,就再不能回到老鸡的卵翼之下。 七年了,周侗想不想三横?作梦都想。他一辈子并无子嗣,对王三横视若几出。但是,莫说教三横下山去担这天大的担子,就是干任何别的事,也绝不能把个徒弟永远拴在膝前。 三横可说是不辱师命,大功告成。周侗却也绝无将他收回华山之意。他的终老,不需要徒儿。 但他的确有话要说。此一说,却已经不是师徒之讲授了。 周侗面对爱徒,语重心长道: “第一,你此次北行。想着直奔主题。世上诸君多拿得起来放不下,盖因对自己究竟要干何事不甚了了。而不知道究竟是要干什么,盖因失了主题。” “是,恩师。徒儿此次主题是诛杀老贼哈米赤,无关者不作过多缠斗。”三横点头称诺。 “好,第二,即然直奔主题,便不及其余,无辜者不必滥杀。”周侗嘱道。 “是,恩师,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三横再顿首。 “好,你此行寻那金营,必走易水。燕人荆柯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名句。但我这第三句是,你取哈米赤性命,却不必以命相搏。你之性命远较老贼性命金贵。”周侗道。 “恩师。”三横听言本欲打断,周侗挥手制止,继续说: “三横,你谙道学,又知儒释。于孙子,墨翟,公输般,亦能融会贯通。习武学,会药石,诸子百家,五行八作,皆有心得。为师老矣,本于诸事了无牵挂。唯有一节,时时萦怀在心。” “恩师请讲。” “为师总在想,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但究竟 何者为道,或者说天下万物,有否一个终极的道理,知之则一通百通?抑或世间本无此理,五行八作,各门有各门的规律?”周侗若有所思。 ‘恩师的意思是?”三横不解。 “为师想,你报了大仇之后。如果有时间而且愿意,可以设此一想。”周侗道。 “好吧,如果可能当再上华山,听您教诲,与您坐而论道。” “你独立思考,大可不必再来切磋。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诸子百家,皆人类瑰宝,焉能不学?但你学识甚丰,理应多思。否则何者为首,是弄不清楚的。” “恩师说的是。” “那么,这本《达摩心法》,你自己拿着。此乃佛学根基。将来必有其用。如是,你我且别。召英,替我送送你小师兄吧。”周侗道。 三横接过《达摩心法》与周侗,师母拜别。召英送至山口。三横又拿出《达摩心法》递给她,道: “召英,数年前见你。知你武学已经在我之上。但我们师从华山一派,虽为当世绝学,但心力不能持久。这本《达摩心法》,乃你沥重姐所赠。我已熟读。现转赠与你,可能对耐力有所补益。” 三横随后又拿出一把宝剑,赠与召英道:: “这把剑是我最后一把精心打制的,名唤‘鸢句’。送与你用。算是日后留个念想。为兄自认了你这个妹子,从无好好照顾。羞愧于心,羞愧于心呀。” 召英一把拉住三横的手,道: “横哥,但我在华山,可以说是朝思暮想你能再来。师父父年事已高,我无法不在左右。如今你前来,别提了,不到一个时辰说走就走。这样吧,我愿与你同去。你的血仇便也是我的。” “师妹,我一向当你是我的亲生妹妹。听为兄一言。师父的确老迈年高。师母也是久病缠身。膝前万不能无人。何况此行,我本报必死之心,多半无法遵师所嘱了,你是师父关门弟子,此事便求你来办吧。” “我不!”召英犟道。 “听话,回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回吧。”三横轻劝道。 召英听言,仍依依不舍。三横走得远了,召英还在山口望着。不觉间两行清泪扑簌而下。许久,召英回转身形,去见周侗。 周侗见召英回返,让她坐下,与之聊天。言谈之中,周侗忽然大笑三声。召英问恩师笑为何来。周侗道: “人生百年,终须为世上留些什么。我徒岳鹏举下山,十数年间已成大宋中流砥柱。日后成长为天下武将第一人,也未可知。此笑一也。” 周侗讲着,面有得色,又道: “我徒王三横集百家之长,创风箱益锻钢铁,制扎麻大破金兵。此种工艺,可传世百年不止,此笑二也。这第三,乃是你林召英。你之武功不但当今已无人能及,十世之内,亦当冠绝群雄。” 周侗言罢,又俯身大哭三声。召英闻之惶恐,细问之。周侗又说: “我这第一哭,哭与早年众徒如林冲卢俊义武松诸人,我虽授其势,未解其实,痛哉!我之第二哭,哭与三横。我命他为宋军制器,但是误了他心中至爱,故虽授其仁,未谙其心,惜哉。” 周老先生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 “我之第三哭,哭与岳鹏举张宪诸人。我令其举义抗金,虽授其忠,未讲其察,日后必有大难,苦哉!” 周侗言罢,绝气身亡。二目圆睁,肉身不倒。召英与师母大恸,屡屡欲合周侗双目而不得。 盖因周先师虽无疾而终,但死不瞑目。 九十三(3) 召英神创降龙掌, 周侗仙逝华山巅 林召英眼看恩师过世,急切间不知所措。看看师母伤心过度,只好扶她坐了,斟上一碗热茶。 但她从小流浪,走南闯北,还是很有些定力。悲痛之间,突然想起来什么。 召英起身去到华山山顶。山顶上建有一亭,只在青松云烟之中。亭内悬一口大钟。每逢周侗这里有大事情,这口钟便要鸣响。 那召英奔上山亭,奋力将钟敲响。‘当当’之声,响彻整个山谷,钟声深沉浑厚,充满悲壮之气。 三横走出将近三十里路,猛然听得钟声,感觉出了大事。否则也不会敲得这么紧。他心中一凛,马上赶回去探究竟。等到周侗府上一看,才知恩师已经走了,不由万分心痛。 看看山上能拿事的只是召英,周师母由于悲痛过度,也一下子病了。三横感到自已报仇事小,于是留了下来,帮助打点。 也按习俗给恩师下葬,作七七。同时对师母施以药石针灸,无奈师母伤心过度,总是不见好转。到了七七四十九天头上,师母竟然也撒手人间。 三横与召英依二老生前所嘱,火化肉身,扬灰四野。不设坟冢,不立墓碑,故后世人屡寻周墓未果。 时至今日寻周墓者仍大有人在,又何曾寻得?唯冬春之交,周先师忌日前后,常有山风吹过,呜咽有声,如泣如诉。不似周先师三声大笑,倒似先师三声大哭,其悲绕过山峰林木,摄人心魄,哀啭久久不绝于耳。 先生所哭者,乃自己所虑不周,对徒弟心存愧疚?还是人间世事之不平?后人便不得而知了。 但是师母过世,又把三横给拉住了。于是又是一个七七四十九天。三横每个逢七之日总是精心布置安排。余下来的时间就与召英切磋一下武功。林召英在周侗指导下,以“梅花易数”为基础,练就一身绝世武功。此功法与敌争斗,基本是所谓反关节运动。 何谓反关节运动?看官可把手掌平伸,掌心向上握拳则是顺关节。而把手指向下掰则为反关节。在争斗时借力打力,进行反关节施力,可使敌人轻者吃痛,而丧失战斗力。重者可立时令其致残。 反关节道理简单,但是如何引导敌人,以达到可被施以反关节的招数,就是学问了。 《梅花易数》博大精深,基本原理是阴阳八卦,乾坤正反,用于武学尤其是反关节争斗,不但给出最基本的原则,而是指出如何达到这一阴阳背反的境界。 后世的太极,瑜伽等上乘武功皆是根据此种原理演变而成。 《达摩心法》,正好与《梅花易数》不同,心法讲的不是由时间而引起的变化,不是经络血脉的畅通与人身关节的正反。达摩心法所宣者乃是意念与元气,后来的金钟罩铁布衫等硬气功,乃根据心法的基本原理演化而来。 在对恩师与师母的两个七七共九十八日中,三横与召英,对比达摩心法和梅花易数的反关节大法进行重大改正。 最终召英完善一部绝世的功法称为‘降龙二十四法’。基本原理是引导敌人到达反关节状态后,突然意念发动,致敌人关节立断,一击而中至顽敌于死地。这二十四法,分上八卦法又称掌法,中八卦法又称身形与下八卦法又称腿法。 后世改进的少林掌法武当腿法皆出于此。时至今日,梅花桩八卦掌咏春拳等功法莫不源于降龙二十四法,这也算是周侗武学一个青出于蓝的境界吧。 话说王三横本得周侗真传,三教九流,各路武术功法,能够得心应手,融会贯通。但他在与召英对演时,一心二用。时时忆起沥重阳泉,偷偷留泪。常常想到报仇,咬碎钢牙。 这样,自从对练这‘降龙二十四法’,他就赢过没有一回。及至后来,越发输得惨。林召英总以为横哥在让着她。王三横总不能心无旁骛。 一来二去,光阴飞逝。这小林子可就入了化境。那王三横哪管别的,兀自信急如焚,总在盘算如何北行,怎样杀敌于必死。 师母七七之后,召英尚有些事情非要打理不可,暂留华山。 王三横可不愿再等。硬是不听召英一再挽留,自己这就别过华山。 他出陕西,走忻川,过朔州,行于易水河畔。此时,天色将晚,残阳如血。大风之下,吹动易水河波涛汹涌,击石拍岸。 三横撮土成香,祭拜先贤荆柯一遍。复连夜北行,直奔大名府。此地为金国军帅哈米赤府上所在。 一路之上,三横见了诸多不平之事却没有止步,牢记要直奔主题。那一日,抵达大名,已是响午时光。三横找了间临街的饭馆。他刚刚坐下,便见街上有一男一女跪在道旁,身前一纸歪歪斜斜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此时北国,天道依然寒冷。那男孩尚不过十五六岁,身形瘦小,面色蜡黄,破棉袄,脏兮兮败絮外露。那女孩是他妹妹,年令更小,不过十三、四岁,也是衣衫褴褛,颜面污黑。但细观之,尚有三分姿色。 二人冷风之中,瑟瑟发抖。满脸尽是乞求之色。但路人似事不关已,视而不见不说,,都还远远躲了,绕路而行。 三横实在于心不忍,上前讯问。 才知孩儿母亲早亡,他们与父亲相依为命。但早些日子征兵,按律这一家本可不征。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征了去。父亲念儿女尚小心有不甘,就偷跑出来,为军士抓获,殴打至死。 但孩子们家境贫寒无钱下葬。只有卖身为奴,先葬了父亲再说。 九十三(4) 召英神创降龙掌, 周侗仙逝华山巅 话说王三横在街口,碰上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冷风之中,衣单体弱,非常可怜。就伏身细听孩子述说,要弄明白何为‘卖身葬父’。‘ 听孩子一说不要紧,三横心想,无论再如何直奔主题,此事不能不管。遂拿出银两与男孩。嘱他买口薄皮棺材,也好葬了父亲。 小孩子们哆哆嗦嗦接了钱,千恩万谢。说了,葬了父亲后,就可以跟王三横走,从此为奴。 王三横听罢,轻轻一笑道: “小哥哥,这钱你用就是了,休要提为奴二字。剩下的,带上你妹子,多少做些小买卖吧。” 正言中,忽然又有人来。三五个北汉,身着光鲜,趾高气扬,说道,这对孩子,他们已经买了,令三横休要多管闲事。 言罢,拉了孩子们就要走。 三横闻言,心想算了,银子也不要了,留给孩子们用吧,怪可怜的。他思想到这,转身要走,好回店中用饭。 怎想那男孩一把抱住三横大腿,急急地说: “叔叔,他们是前街妓院的。要我去端茶扫地倒也没关系。但我妹妹才十四岁,不能跳这个火炕。否则咱爸死不能闭眼。另外,这就随他们走了,谁替我俩葬咱爸?” 旁边一个壮汉。小耷拉眉,大饼脸,像是个头。他听言,狗迷糊眼一瞪,伸手就要打一个大耳刮子,嘴里还不干不净骂骂咧咧道: “你他妈小兔崽子,我他妈买他妈你了。你他妈找打个小杂种!” 这一巴掌是抡圆了,特别要显个威风。要是打在孩子脸上,半边牙也要打下来。王三横从小没爹没娘,最疼这些孤儿。哪能让孩子受欺负? 可他并不想惹事,忙把孩子往后一抱,躲了这一打。随即,三横口中央求道: “这位大爷,孩子们还小,您别跟孩子呕气不是?” 大饼脸一个大耳刮子没扇着,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把腰一叉,横眉立目道: “哎,我说,你他妈哪儿的?吃他妈河水长大的,管得倒宽。” “这位爷,孩子说话也不能算错,他们跟了您几位,谁来葬父不是?得了,您刚才支了多少银子,我加一倍还您,行不?”三横低声劝道。 。他的确不想惹是生非,心里话,我哪有工夫扯这个闲事,就算花钱免灾吧。 “他没给过钱!”那男孩躲在王三横身后,一手紧紧拉着妹妹,一手拼命抓了王三横大腿,道。 “什么?”王三横听言一愣。 “他买我,啥时给钱了?不信您浑身搜搜,我们哪有他的钱?”小姑娘也不干,委曲得紧,尖声叫道。 三横一听,气往外冒。天底下还有这么欺负人的?但他真不想惹事,还是那句话,直奔主题。不过本能地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嘿你个小王八蛋,四两棉花纺一纺(访),老爷我买东西什么时候给过钱?”那大饼脸上前一步,又朝王三横嚷道: “听口音你个狗养的南蛮子,赶紧滚蛋。不然你爷爷连你他妈一块揍。” “得,得,他不给钱,我给。这位爷,您说个数,小孩呢,您就抬抬手吧。”三横心里虽气,口中还是乞求。 “抬手?你个狗养的,我们直昂府的手,你抬得起来吗?”那人横得够呛。 “噢,敢情直昂府,直昂哈米赤?”三横不听则已,听了大饼脸的话,眼睛确冒出火来。 那壮汉把嘴一张,呲出满口黄牙,得意地说: “你他妈朝天拉屎,有眼无珠的玩艺儿。直昂哈米青,不把你吓死!” “就是哈蜜瓜,他也得讲理不是?”王三横听言,把身形一挺,不退反进。 当然他还是记得师父的话,不想滥杀无辜,所以并没有摆出打架的姿势。 “嗨你他妈找死啊。”大饼脸在这条街上,那是横行霸道惯了,什么人敢如此抢白于他? “你妈找不找死,你爹我不管,你别找就行。”王三横听他辱骂多时,本窝一肚子气。谁想跟他耍嘴,那是找倒霉呢。 “嘿你个南蛮子,他妈给我打!”壮汉龇牙咧嘴道。 这人话音未落,手下人各举棍棒,那是先下手为强,上前就揍。 “你是不是我打出来的?”三横一个‘关羽脱刀’,轻松闪身,跳出圈子。这还不算,他飞快夺到大饼脸前,话到手到,一个大脖子拐,用了招‘张飞献桃’。 ‘砰’的一声,大饼脸眼前一花,下巴就卸下来了。疼得他‘敖敖’怪叫,可话却说不出来了。 王三横一出手,众人早知不是闹着玩的,连忙搀了大饼脸,屁滚尿流地跑了。 看着这帮瘪头烂蒜,离了歪斜,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跑得比兔子还快。三横摇摇头, 复又给了两个小孩几两银子,叫他们快走。说罢,三横自己反身回店用饭。 那店主哪敢给他端菜呀,连连央告请他出店。三横说: “也罢,就要杯白开水,总行吧。” “壮士快走吧,水也不能呀。否则我这店还能开吗” 王三横听罢也不答话,一屁股坐到店外石头上。店主见赶不走他,又说: “壮士,您这是唱那一出哇?快走吧。” “不走。”三横犟道。 店主跺脚道: “您别介呀。您倒底想干嘛?那直昂府谁惹得起!” “我想让谁给我带路,上他哈米府上观察,观察。”三横其坐如钟,像没事人一样,平静地说。 “哎呀,这怎么得了,你不要命啦。”店主可吓毁了。哭也哭得出来。 93回完 九十四(1) 打草惊蛇大名府, 力诛首恶上都营 三横惹了祸不跑,反要自投罗网。边上人多以为他疯了。谁敢告诉他直昂哈米府? 王三横见周围百姓畏惧的样子,知道这条街上,直昂府就像阎罗殿一般。百姓早被害苦,但不敢怒,更不敢言。 他想,就这么坐在人家门口,让开饭店的胆战心惊,也的确不是个事。 想着,王三横立起身形,对周围抱歉一笑,说声“打扰”,撤身要走。 可这时小男孩拉着妹妹并没走,却说:“叔,这么办吧,我指给你他们家。” “好!”三横闻言上路,又对孩子说, “等到了地方,你带妹妹快走!” 旁边一帮人见状,都跟过去看热闹。三一群俩一伙,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也想着,直昂府欺行霸市,鱼肉乡里,今番是不是真有能人,替他们出个头? 那王三横稳脚来到哈米府前,尚有百十余步。 里面早出来一彪人马。大约二三十人。各举刀枪,明晃晃霸气四露。 为首一人,正是哈米青。长得的确有三分像那个张来冒。只是颌下无须,年轻了几岁。 细看时,小疙瘩眉,一高一低。烂疤瘌三角眼,,一大一小。酒糟鼻子,歪在一边。张嘴一叫,满口的碎芝麻牙,棕黄不齐。蒜头脸猫屎绿色,满腮帮子朝下长着,上面钱儿癣,一疙瘩一片。 哈米青身着金丝锦袍,上绣大朵的鸡冠子花。阳光下,把人们眼睛都晃得睁不开。他足蹬恨天高的鹿皮靴,斜肩勾背,弓腰拉胯。走道一步三晃悠,派头那是无人能比。 旁边早有大饼脸托着下巴,指认了三横。 哈米青见了王三横,身着粗布袄,下穿缅裆裤,腰间扎一条粗麻绳。一不富,二不贵,三不横,四不愣。虽然站立街当央面色沉稳,不过个没见过世面的穷棒子,一个狗屁不是的外乡人。哈米青把牙花子一唆,跳起脚,破口大骂: “那儿来的小王八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他妈没找你,你他妈反而找他妈我来了?!真他妈苍蝇落牛腚上,你他妈找屎(死)呀。来人,先把这小子脑袋给我薅下来。” 两边有人举得棍棒,上前就打。一时间,直昂府的人高声怪叫,气势非凡。两旁围观的,知道王三横定要吃亏,都不由连连摇头,后退了五六步。 王三横见状,一招‘老僧入定’,不躲不闪。单等棍棒到了顶梁门,伸手一挥。再招‘拨云见月’,上来三人三条棒子倒飞上天去了。 “嘿,有两下。上刀剁狗日的,去呀,他妈去呀!跺他妈狗日的。”哈米青怪叫连声。吐沫星子喷了一地。 但是下人见三横如此神功,皆连连后退。哪个敢往跟前凑?哈米青一看无人敢上,他倒驴不能倒架子,把手中双刀左右一抬,高声叫道: “你他妈狗日的,上来他妈受死!” “什么狗日鸡匏痾猪拱的。在你八辈老祖宗面前放嘟噜屁!”三横学着他的腔调,不慌不忙站在那儿。 两边人从未见过这个阵势。那直昂家从来是欺行霸市,抢男虏女,横行惯了,谁人敢骂他? “哎,你妈妈的活腻歪了。左右!给我上!”哈米青万不能掉了这儿价儿,下死命让打手一齐上前。 众人只见一时间,层层打手往上冲,一个个皮囊一条条刀枪瞬间飞往一旁。七倒八歪打手中,只见不知怎得,一眨眼间,王三横竟只手叉住哈米青的咽喉。 这下哈米青怂了,高叫: “好汉饶命,要什么给什么。” 三横道:“我旁的不要,只拿你的命。” “好汉息怒,这是为什么?”哈米青吓得声都变了。 “为什么,你家三兄弟从来欺男霸女。日前犯我家园杀我家人,我不要你的命难道还留着吗?”王三横此时,猛地眼前闪过沥重残白的面容,血色全无。接着是阳泉新培的坟冢,厚厚的黄土掩了他朝夕相处的亲人。他眼睛都红了,大喝一声: “你拿命来!” 说罢三横手单手一紧,‘噗’地抓断哈米青的咽喉,平着将尸身扔将出去。 哈米青‘骨碌碌’在残雪冻土之上,滚了多少个滚。金丝锦袍鸡冠子花抹满污血烂泥,死猪般停在当地。 “杀人啦,杀人啦!”众人高叫。 “三老四少,各位爷们听真。在下南朝铁匠王三横,到此只为寻仇,绝不滥杀无辜。有哪个好事的通告他哈米家的,就说三日之内,我定要他全家狗命,一个不落!” 王铁匠说罢,大步流星,走出人群。旁边看热闹的眼睛都直了,腿也软了,哪个敢报?等官府派来人时,三横早走的没了踪影。 王三横这一招叫打草惊蛇。不然怎么从哈米家几百人把仇家找到?他不怕哈米家有防备吗?不怕,这叫艺高人胆大。为了师父一句不滥杀无辜,三横只能如此。 听说有仇家来寻仇,哈米家直昂府上,是乱成一锅粥。由于他家的势力,军方立刻派人保护。 王三横是什么人?轻功了得,窜房越脊四处探勘。他很快就侦查明白了。合府上下共三百余口,要杀者只有两人。第一是直昂老爷子,第二是哈米赫的独养儿子,其他都可作罢 九十四(2) 打草惊蛇大名府, 力诛首恶上都营 这些天,哈米家直昂府可是紧张得透不过气来。虽然不少军兵里外守着,毕竟人家寻仇的在暗处,啥时候前来,谁也不知。所以上上下下,都揪着一颗心。 王三横呢,也没闲着。头天在院墙上贴个告示,上书张来冒恶行与他伏诛的惨状;改天就把张贼的叉叶子,一刃刃撅断了,胡乱往各房的门前扔。张贼的兵器,乃天降陨铁所制, 他们直昂家如何不知? 这就证明张来冒业已蹬腿归西。这么金贵的陨铁叉,那要是光卖铁料,也够平头百姓多少年的用吃穿了。这街口杀老三的穷棒子,一片片往回仍,足见人家是要命不要钱。 两天过去了,寻仇的没身,可却像时时就在近旁。直昂府人人自危,不敢出府门一步。自打他们建府筑院,这是破天荒头一回。时间一长,低下的佣人都开始抱怨, 谁叫他哈米一家干尽伤天害理的事来着?得,咱们下人也跟着担惊受怕。 第三天头上,哈米赫的儿子,实在憋不住了。他由人保护着,出府来透气。这小子,二十郎当岁,手上攥的人命,竟比他爹还多。他长期锦衣玉食,吆五喝六,却不知天高地厚。那一天,他仗差人多,在大街上公开叫板。但见其人涨红了酒糟鼻子,瞪圆了蛤蟆眼,斜肩陷背,跳着脚骂道: “王三横,你这个王八旦,小爷他妈就在这儿,你敢露露核桃吗?你他妈敢吗,敢吗?” 这家伙一上街,旁边卖包子的,吹糖人的,修鞋理发磨剪子刀的,一个个慌得不行。生怕让他撞上,哪儿不顺得罪下来,没个好。不死也脱层皮。 这小子正叫着,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周围保镖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眼看是没气儿了。人群间只见一个人个不高,旁边还拉着个小女孩子,匆匆往外走去。别人不走他们走,肯定有问题。众保镖急忙围住。再一看不过是个小孩,失望得紧。手一松那俩孩子就走了。 但不一会儿有人回过味来,不对呀,这俩孩子定是前面那卖身救父的,多半与王三横有瓜葛。得把他们抓回来。抓?上哪儿找呀,看来这俩孩子很是熟悉地理,走街串巷两下子没影了。保镖一想不行还得找。也有回府通禀的。府中又出来些人沿街寻找。 此时,哈米赤的府中,不知是谁在墙上写鲜红的大字, “杀人者拿命来还!” “谁写的?谁写的!”府中于是大乱。 有人说看见一个穿白斗蓬的去跨院了。跨院,那是大太太的房,说什么也不能让太太受惊。于是不少人前往保护。此时哈米赤的父亲直昂老太爷正与他的小妾在后院惊恐万状,因为后院就剩十五六个保镖了。老头想来想去,总感到人手不够。听说那日王三横在街中连毙数人。那是二三十人的打手,还都不行,如果自己这块儿只有十五六个人怎么能够呢。于是遣人赶去叫回来。 不久回来的人说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这么说吧,老头十来多房太太,是均不答应。下人过来都说太太们自己还朝不保夕,保镖指定匀不出来。老贼气得咬牙切齿: “王八蛋狗*操的平日我对你们不薄,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一个没有一点情份!” 下人一听,老贼是吓晕了还是气糊涂了,这不把自个骂成狗了? 更有一样,去各房太太处请人无回,去三儿子十来个媳妇处调人,也说抽不出人来保他老爷子。真是哪把壶不开专提那把壶,这时又有人来报,说孙子几个媳妇院子里还是抽调不出人来。这还不算,着急间又有人报,说孙子无缘无故就栽大街上了。浑身没伤没残,可人翘辫子了。 老头一急,痰迷了心窍。‘咕咚’一声倒在地当央。三角眼犯直,口吐白沫,酒糟鼻子,都没了血色。府上人一看老头中风了,赶紧去叫郎中。一来是这家平日太过跋扈,郎中多不愿意给他看病。二来是入府时要军兵检验,搜过全身搜药箱。这么着把老头病给耽误了。那当场就偏瘫,三日之后一命归西。 王三横把大名府哈米家搅了个天翻地覆。但下一个靶子是哈米赤本人,他躲在军营之中,这个目标就不容易得了。 三横打探到哈米赤现就在大名府行营。他二话没说,打马如飞赶到行营。潜入观察,竟发现这是一座空营。原来军队已经开拔至开封。三横随即去开封,到了开封才知道哈米赤并不在军中,这个人到那儿去了呢? 原来金国军队有事,他被召回上都黄龙,三横并未泄气,打点行装再走上都。几番问寻之后,确定哈米赤人在黄龙府上都营之中。这上都营其实就相当南国的高级驿站。 此时北国倒春寒。料峭冷风,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三横从没有在这么冷的地方待过。一个不注意,生病发烧起来,脑仁‘嘣嘣’疼,腿脚发软踩了棉花一般。但他怎么能放弃?几天时间,都咬牙在驿站外面观察。 不久三横发现,驿站乃金政府要员所暂住。所以士兵把守甚严,但哈米赤等人每日早朝。天不大亮,就要起身。那时正值士兵换防。有时有两队士兵均在,但有时只有一队人。而起身早朝的官员则有四五个之多。三横左想右想,虽然身体生病发烧,但时不再来机不可失。如果哈米赤再转移,其它地方也许更难进击。 三横是铁匠出身,脾气最急,他想到这儿,下定决心立即动手。 迷迷糊糊,他可是中了老贼哈米赤的奸计。 九十四(3) 打草惊蛇大名府, 力诛首恶上都营 话说第二日,王三横早早起身。他摸摸脑门,还是挺烫,知道着凉挺厉害,烧也没褪。他报仇心切,勉强吃点东西,带上家伙,够奔驿站。 早春天尚短,太阳没出全,叫厚厚乌云当了一大半。冷风嗖嗖,春寒料峭。三横悄悄躲在棵大树之后,静静等候。等着等着,嗓子眼发痒,就想咳嗽。但是他憋着,怕得是太引人注目。 工夫不负有心人。王三横忍了天寒体病,恰巧见士兵换防之时,只见官员正好鱼贯出驿。 王三横一边感叹金人勤政而宋朝多颟顸之辈,另一边却准备了硫磺焰硝,趁乱潜入驿站。别看院外戒备森严。大门里,倒没什么人站岗。王三横大喜,把火石一打,可就放起火来。那大火一起,乱糟糟人声鼎沸。士兵大半冲入驿站救火,外面人员少了许多。 三横假意拎支水桶,混到门外。回头望,正赶上兵丁急冲冲把各路官轿抢着往外抬。再怎么着,不能把大官烧了不是。他一看,这可是好机会,趁乱将为首官员轿夫用镖射倒了一个。八抬大轿一个倒地,官轿失衡。差点把当官的给掀下来。 众人见有异,马上又拥上前去保护。后头的护卫反而空虚。王三横看准了哈米赤就坐第三顶轿中,飞身入轿,一把将其揪了出来。这时士兵才明白,刺客前来的目标不是上都营驿站,也不是第一顶轿子。但为时已晚,三横擒得哈米赤,往路旁就拽。 哈米赤早知道有个叫王三横的要与他寻仇。这些时日总惶惶不安,但没有想到恶运今天到了。 三横此时细看哈米赤,面似焦纸,头如烂蒜,酒糟鼻子,瘦小枯干,脸相极度恐惧的样子。浑身上下哆里哆嗦,连叫“好汉饶命”。这个人身形猥琐,倒真不像金国上层人物。只是长得有三分像哈米赫、哈米青兄弟。三横此时并未多想,只思将其揪往何处即能脱身又可取他的狗命。 正在这时,突然耳边一响断喝: “王三横,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原以为你是中原豪杰,没想到吧,还是着了我的道儿!” 三横闻言吃一惊,却是这第三顶轿旁一个副官打扮的人。此人其貌不扬,三角眼,疙瘩眉,阔腮帮子短脑门,酒糟鼻子暴黄牙,蒜头脑袋断梁胡。正指挥手下将他团团围住,各举弓箭,准备击杀。此时,这个人锉着后牙槽子,高声尖叫道: “王三横,我惜你是个人才,如果能够降金,高官得坐,骏马任骑,我会像当年曹操对关羽。上马一锭金下马一锭银。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三百美色,千顷良田,尽数归你。” “你是何人。”三横问道。 “哈哈哈哈,军师直昂哈米赤!” 原来哈米赤诡计多端,见三横定来寻仇,便找了一个替身,自己却在一旁佯作偏将,寻找机会,以求一逞。这日王三横不知就里,发烧人迷糊,果然坠入彀中。 三横闻言破口大骂: “老贼!我恨不能食汝肉寝尔皮,少在那痴心妄想,信口雌黄。” 哈米赤也知道无法说服三横,喝令左右放箭。三横此时背靠街墙三面受敌,见箭如雨发,脱身不得,只好把假哈米赤举在身前挡箭。可怜那人瞬间就被射成刺猬一样。三横本来有烧,此时举个人左支右辍,情况万分危急。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哈米赤高声喊喝,“停箭!停箭!”三横挡箭之时,急切顾不得看他,此时还认为老贼又要耍什么花招。不料定睛一看。见一女子短衣小打扮,手执一柄短刀,架在哈米赤脖子上。 这女子雄赳赳精神抖擞,气昂昂威风八面。她脸沉似水,目露精光,一柄‘鸢句’宝剑,初阳下闪烁耀人。原来华山林召英到了。 哈米赤受如此胁迫,不得不从。再看他,原来的威风扔到爪哇国去了。浑身抖得比那假哈米赤还厉害。还出了一股臊臭。原来是吓拉了。 林召英是当过叫花子的,并不在乎这个。但三横见状,不忍召英擒着又骚又臭的老贼。他一个箭步冲到老贼身旁。伸手像抓小鸡一般,将哈米赤抓将过去,说: “召英是你,谢了。你快走!” “不急,还没告诉老贼,你为什么要取他的狗命。”召英言过,然后把头一抬道: “诸位,这哈米赤老贼,为了金人贵族利益,驱使尔等攻宋。杀人烧火,无恶不作。谁没有妻儿老少?可他却要夺我师兄爱妻之生。因此取他狗命。便是以命换命,两不相欠!” “好汉豪杰,饶我性命。你们宋朝宰相与我大金有约,绝不派人刺杀于我。”哈米赤忙求饶命。 “胡说八道,我大宋宰相,岂能作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召英道: “三横别听他胡说。” “真事,千真万确!”哈米赤见三横有些犹豫,复观军兵投鼠忌器不敢上前,马上又说。 “老贼,我今番前来,非是因为有人差遣,亦不是宋朝官方所为。我取汝狗命完全是为报个人私仇。你拿命来吧。”三横哪听他那般胡说。 言罢,手气刀落,‘绝演’一闪,‘亢哧’一刀,取下哈米赤首级。紧接着反身一脚,把老贼蹬出十步开外。这绝演不愧当世一等一的奇刀,那个快。真可说是杀人不见血。直到无头老贼窋通揣到肮脏积雪的路边沟里,那黑猩的污血才噗地喷出来。乌了八涂,死狗一般。两旁边众人全吓傻了。 就在此同时,召英一个云里翻,拉起三横就走。 四周士兵本来将三横团团围住。眼下突然事发,还不及细想,召英三横已跳出圈子。 金兵只是一怔,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纷纷放箭。三横在前,召英断后,各挥舞手中刀拨打雕翎。二人脚快,说话间已跃出百步之遥。 二人正在疾行,突然眼前有人高声断喝: “站住,夺我军师,你们还想跑吗?” 九十四(4) 打草惊蛇大名府, 力诛首恶上都营 但见一将,人高马大,疙瘩横肉满布面门,天神般堵在大道中央。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抖丹田高声断喝,直震得路旁瓦檐上积雪,簌簌下滑。 所来之人,乃大金著了名的高手唤作阿鲁士。只见他一手执刀一手操剑,江湖上人称‘阴阳判官’。其兵器势如闪电,直取行在前面的王三横。 三横这时已是强弩之末,浑身高烧未退,只提着哈米赤首级,深一脚浅一脚,召英指路,就往前奔跑。 他见刀剑已到面门,将身形一矮,躲过阿鲁士这一刀一剑。 不料阿鲁士一招之后,还有一招,只见他横刀顺剑,唤作‘犀牛乱甩头’,变招攻向三横上三路。三横忙举手中刀接驾相拼,二人战在一处。 此刻又有左右两个人,乃大将完颜扯,都统尚得奇,各举兵器来取三横。 林召英哪能让他二人得逞?她从三横身后,一纵上前。见人兵器太快,竟取刀一挥,唤作‘野马分鬃’。那二人哼都未哼,尸体倒落尘埃。 此刻阿鲁士见召英凌利,知道她是更强对手。但他也看到王三横面有菜色,下盘不稳,似大病在身。阿鲁士心想只要咬住三横,战而胜之,就可以建此奇功,然后可以撤人。 想罢变招奇快,躲了召英,‘饿虎扑食’,再取三横右肩。 三横肩脖一晃,闪了阿鲁士杀招。反手‘浣度’刀由下而上,快似惊风闪电。一招‘金猴献桃’,一刃削二器。 众人耳轮中只听得‘咔嚓’‘咔嚓’两声脆响,王三横竟将阿鲁士手中刀剑斩成四截。 阿鲁士未等到缓过神来,三横一头撞在他胸口上。用了一记‘野牛抵山’,‘嘭’的一声,阿鲁士肋骨齐刷刷断了七八根,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这阿鲁士乃著了名的武士,三招两式之内,竟被三横轻易取了性命。周围金兵,头皮都木了。 可王三横也用尽了气力。虽然得手,也是大口喘气,好悬气都捣不上来了。 召英见三横虽勇,但毕竟高烧在身。方才举个假哈米赤已经用尽了气力。知道是此地不宜久留,扶着他就跑。 此刻后面追兵越来越多,从三面往上就涌。眼看二人要被包围。 召英一见不是路子,她就把三横挡在身后。一人去敌众将。二人且战且退。饶是召英刀快,瞬时间敌兵占不了便宜。 王三横一想不行。二人浑身是铁,有能打几根钉?他挥手叫林召英先撤。不能两个人都死在乱军之中! 哪想召英闻言,把嘴一噘道: “横哥,要死我也与你死在一处!再说了,离死还远着呐!” 王三横无奈,只得抖擞精神,与召英遍战边撤。 正在这时,二人已经走出黄龙府。在郊外,召英竟拴有一马。 二人来到马前,召英来不及去解缰绳。她以掌代刀,刷的一下将缰绳劈断,顺手把三横送于马上。自己也是一招‘旱地拔葱’,跃上马背。遂打马如飞,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三横上了马,方才的精神头一下全泄了。元气一泄,人是差点昏了过去,悬一悬摔下马来。幸有召英在,立刻将其扶好。这马通人性,见状走得又快又稳。 可行不到二十里路,三横实在脱力。竟然在马上半昏半睡。此刻全仗了召英扶持。这样又奔了五六里,来到一座破庙前。召英见三横实在支持不住,将其掺下马扶入庙中。 三横又饥又乏,业已精疲力尽。在庙中倒头便睡。召英见状不便叫醒他,自己出庙弄些吃食饮水,给三横喂下。可他实在太累,吃罢又睡死过去。 第二天已是晌午,三横才醒。召英一摸,烧也退了。二人都知道此地仍是金国地界,不宜久留。故再次打马如飞,向南而去。可就是这么一耽搁,金人捕快已经到处画影涂形,在处处关口张贴海捕文书。要抓他们二人。 但他们并不知晓,还在边行边聊。三横此刻得了机会问召英,华山事宜是否办妥。召英说尚有些小事,但怕三横一人有危险,故先行赶来。 三横闻言滚鞍下马向华山方向又拜了数拜,然后心情沉重复又上路。正行之间,总是感到有人跟踪追来。原来是有人见了城头张贴的捕人告示。 此跟行二人乃勃尼国人氏。勃尼国同金宋都相交甚好。两头骑墙。但三横等仍在金国境内,故此二人企图拿住他们以立功求赏。果然三横召英在一饭店打尖时,饭菜刚刚上了一半,见两个人凶神恶煞,疾步来到桌前,其中一人用手点指: “胆大逆贼!你们这对狗男女,还不马上束手就擒,免得大爷我们动手。” 九十四(5) 打草惊蛇大名府, 力诛首恶上都营 王三横同召英选个饭店,刚吃上两口,但见两个人恶狠狠抢到到桌前。其中一个倭瓜脸破口大骂。要他们赶紧投降。另一位迷糊眼则拼命往大里瞪,双手叉腰,摆出逼人的架式。 俗话说得好,‘把式把式,全凭架式’。这勃尼国的武把式,望桌前当地一站,杀气腾腾,威风八面,把店小二并其他吃客,都吓得腿肚子朝了前。 可三横、召英并不答理,照样该吃什么吃什么,该喝什么喝什么,没事人一样,根本不拿眼皮夹这二位凶神。这迷糊眼并倭瓜脸也是久闯江湖的。早知道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道理。那是非要镇住这吃饭的男女不成。见坐着用饭的不答理,更是把嗓门高了八度,继续高叫,吐沫星子都喷到桌子上。 召英皱皱眉,对三横说: “横哥,你给我的《达摩心法》,我已经看了一大半。我们降龙二十四法已大有进境,的确收益不浅。要不然拿这两个练练?” 三横点点头,“召英小心。” “无妨,横哥你吃你的。” 前来的勃尼国人见三横召英你一言我一句,全不把他们放在眼中,气不打一处来。左边那迷糊眼人叫朴尚镇,右边那倭瓜脸叫金宽己。姓朴的伸手去抓召英。姓金的则去擒三横。 召英见二人出手对三横道: “横哥你看我的‘菩提无相’,这是心法第二节第一段。”口中说着就一发功。朴金二人不知何种力量,没取到三横召英,却互相撞到一起。鼻青脸肿不说,二人倒在地上,浑身骨头像酥了一样。掙扎着自己不能起身。此时店外又有人,蒜头鼻子五花脸,欺身而入,满目狰狞,手执单刀取召英。召英见来人凶狠,又说与三横道: “横哥,心法第三节,‘罗汉种果;”说着伸手把来刀往下一按。那人立足不稳跌翻在地。这个拿刀蒜头鼻子名叫郑升植,也是当地有名的武学大家。可今番遇到召英竟一招也使不出来。这人刚倒,又有三人从三方袭来。乃郑勇吉郑成吉郑相吉三兄弟。人称‘辽东三’,各掌短叉杀将前来。召英有意在师兄前卖弄。见三人赶到又说, “横哥,第二节第四段,怎么说来的?” “噢,‘罗汉举鼎’。”三横道。 “是了。”召英一面应承,一面单手叉在腰间。另一支手依次抓到来人脚踝之上。出手之快,果然不是三横预知《达摩心法》,就也决计看不清了。但是三人无端被召英举过头顶,下盘没有支撑,瞬间又摔将下来,可怜三人脚踝已被拧木,着地亦倒,丝毫没有再行起立的道理。 此时,店外官员闻讯已到将小店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乃辽东衙门首席捕快名叫边诸余。其人高叫快降,不然格杀无论。 三横与召英却在店中照吃照喝,高谈阔论,旁若无人。这早恼了边将军手下。有猛将沙阔疆、沙阔野二人,见三横召英似有恃无恐,竟然挺掌中长兵器攻入。这二沙各执精钢锤,锤重四十九斤,力大无穷,杀法骁勇,乃边将军手下一等一的武士。 那召英见有人竟然在店中使重兵器,张牙舞爪,力破千斤,举锤就要砸她俩一个必死,不仅皱了皱眉,顺手把三横送她的宝剑‘鸢句’抽将出来。这一剑,召英玩过多少次,早知它的厉害,只可惜从来没真正用过。 召英抽剑在手,回头看了看三横,见他轻轻点了下头,那意思是‘用吧’。此时二沙的重锤已到了头顶,挂动风声,凶猛异常。这一边,召英抖‘鸢句’上迎,用的是‘降龙二十四式’中‘飞龙在天’。 小店内外只听‘嘡啷,咔嚓,噗哧’,声声响亮。那‘鸢句’削断二锤,直取二沙。竟将来将四臂齐裂。莫说店外边诸余将军,就是三横,都被召英的神勇镇住了。 边诸余一见,头都大了,怪声高叫,令手下放箭云云。 召英对三横笑到,“横哥,又有一个机会来了,是否可以试一试,第三节第一段‘参破红尘’。” “可以。”三横道。 召英道:“那么帮帮我?” 三横叹道,“唉,帮就帮吧。否则一人参破红尘,也不算容易。” 再说店外军官命军士围住三横召英。这小店本在冬日窗户紧闭,但为捕二人两面窗多已经洞开。窗外军士手握弓箭,犹似满月。虎视眈眈,只等军官下令。那军官见二人在危阵之中,不思投降,不知进退。反而谈笑风生旁若无人。不禁勃然大怒,把手中捕刀一抖,大叫放箭。 刹那间,四周军士手中箭飞蝗般直取三横召英。这两人不但不躲反而各伸一手,举杯畅饮。眼看箭矢已到,就见他们各探双手争演‘降龙二十四法’,掌风击出十步之外,竟令那雕翎箭中途拐了弯。不仅没有射中三横召英,反而越过二人直取店外。这突然进攻军士防不胜防,十有八九中箭倒地。 军官见二人说话之间,连破数名高手。随后更让射箭的军士吃了大亏。得知二人武功深不可测,便再不敢造次。命没伤的士兵收缩聚拢只等机会,方求一逞。此时二人酒足饭饱,留下银两,翻身上马。军士不敢过于上前,只能着人跟着。等二人过了一片树林,跟也跟丢了。 三横召英甩了尾巴,继续南行。 94回完 九十五(1) 岳飞北伐雪前耻, 全军重誓捣黄龙 王三横在召英帮助下,保了血仇,了了心愿。这才南归。一路无话,这日二人打马回到铁匠营。 此时河南地面,大地春归。田野泛绿,飞雁啾啾。天空的太阳有了热度。路边地气变暖。王三横一扫多日郁闷之气。心情稍好。 入得庄来,他并没有打扰众铁匠,仍然只奔主题,赶奔张贼埋尸之处。说也奇怪,那一块地方,到处了新绿。唯埋张贼的那几尺地,寸草不长,不知为什么这姓张的毒性这么大。这也就算了。打老远的,一股恶臭,能把人熏个跟头。 饶是林召英叫化子出身,什么怪味没遇到过,此时也紧皱了双眉,道: “横哥,这姓张的什么玩艺托生的,怎么比死狗都臭! 三横赶紧把他这个妹子让到一边,这才将张来冒尸体拽出来,取了首级,与哈米赤的一道,押到小终南山,在沥重阳泉墓处再祭。 此时三横在二人墓前长跪不起,撕心裂肺大呼:“仇人首级已到!沥重、阳泉,你们在天之灵稍得安慰。” 召英此时也扑通跪倒:“祝二位姐姐一路走好。” 三横长祭之后,把皓月乌云甲,绝演刀与沥重生前买的书,乃至沥重所作的《骑战四十二章》副本,全部埋在她坟前。又把整箱的珠宝,一架弹簧旋翼弩,一个缩小的风箱模型,一只神火飞鸦,以及一灯油狭谷中炸裂的一块花岗岩石,埋在阳泉墓前。 祭拜之后,三横心情仍然沉重,吃不下饭。可召英却说。华山还有些小事要办,得回去了结。三横满口应承同去。赶紧把他这个妹子让到一边,” 不料刚要启程,岳营忽然来人请三横前去议事。三横只好让召英独去。自己赶往岳飞处。此时岳营已是在朱仙镇前了。 半年前,三横着人给岳飞送了沥泉神矛。岳飞拿在手中,舞动一回,虎虎生风。又以矛击石,发现劈之则过。再命人用扎麻刀来砍,哪里砍的动?就知道这是当世的神矛! 这样岳飞战略反攻朱仙镇,便有了底气。 但他预定破敌之计,一件顶要紧的事,必咨询三横的意见。 话话三横曾托张宪告诉岳飞,敌方另有一大秘密,唤作铁浮陀。这家伙的冲力巨大,竟可破拐子马阵。 张宪知道后,不敢怠慢,自己也派人进一步打探了详细。铁浮陀是全凭装在地上,以数十人马硬拉巨弓而激射铁蛋。其实就是一个大弹弓。但那铁蛋,可弹二三里远,威力无穷。 岳飞问的便是这铁浮陀,盖因三横甚懂机械工法。三横告诉岳飞,铁浮陀装置复杂,费时,并不十分实用。故他并不想仿制。 书中暗表,当时岳飞在偃城郢昌战役之后,本想一鼓作气进攻朱仙镇。这并不只为了进一步拿下宋朝故都开封。更重要的是,开封以北中原地带乃华北侵蚀平原。自古以来,就有中原逐鹿一说。那基本上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当年金人攻宋,顺利夺得宋都,就是因为此处易攻难守。 拿下开封,金人曾经的优势就变成了他们的劣势。以岳家军的能力,收复失地直捣黄龙,反比朱仙镇以南容易些。 岳飞当时未战朱仙镇,有两个原因。朝廷不支持,友军不配合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岳家军自己设定的战略反攻极限。在冷兵器时代,一支军队攻杀战守,几乎全凭军士血肉之躯。所以部队士气至关重要。而主帅身先士卒会极大鼓舞士气。这也是真正的良将单兵素质必要超强的原因。 大宋的岳飞,金国的兀术,西夏的沥重,皆当世武学大家,而且勇猛凶悍,由此可见一斑。 但岳飞与众将讨论偃城郢昌之后的战略反攻,尤其是夺取朱仙镇,无人同意岳帅与金兀术主将对决。道理是明摆的。虽然打赢了可以极大鼓舞军心,但太过危险。为什么?器不如人。金兀术战斧乃上天陨铁所制。岳飞已经吃过亏,牛皋还差点被军法从事。再斗,绝无胜算。 如今,沥泉神矛在手,虽然众将仍然坚持异议,岳飞自己早有了主张。首先他决定北伐主动出击,计划战过郢昌北,直指朱仙镇,此战略进攻,不同以往防守也不同偃城郢昌之役。那时是突然袭击,占了金人不知晓扎麻刀之利。 现在宋军武器精良皆已公开。所以进攻再无战术的突然性可言,那么北伐主要凭的就是气势了。夫气势必然主帅身先士卒,一鼓作气。于是主帅兵刃便成了器之关键。现在有沥泉神矛,岳飞再无后顾之忧。 岳飞遂订下破敌之计。其思想,就是以己方精良兵器优势,首先摧垮敌人战斗意志,进而强攻硬战,攻入敌境,收复失地,战略总反攻。 这在数年前,是想也难想的。就是偃城郢昌战役之后,没有主帅的突击,在冷兵器时代,也是极困难的。但如今不同了。岳帥有了沥泉神矛,乃千古利器。对决金兀术,胜券在握。岳飞打仗,一向身先士卒。此主帅对决,定极大鼓舞士气,朱仙镇势在必夺。 这是一场空前的硬仗。岳飞布置停当,举十万人马,挥师挺进郢昌北,直取朱仙镇。 九十五(2) 岳飞北伐雪前耻, 全军重誓捣黄龙 第一仗,岳家军直面金兀术的新军铁浮陀阵。 金兀术闻言推出铁浮陀来。他因为得金郁梅的情报,知岳家军也练了拐子马。那么对进攻而言,拐子马乃是不得了的利器。幸亏他已有了破拐子马的之法。 果然,岳飞进攻打头阵者还真的就是拐子马。 远远的金军只望得烟尘一片,彻地连天。无数军兵之中,渐渐可以看到前面排了拐子马阵。你别说,还真是有模有样。拐子马一字排开。也是四匹马结成一队,‘咵咵咵’马蹄声节奏鲜明,直奔两军阵前冲来。 此时太阳初上,半遮浮云之中。战场上,狂风忽起,吹动猎猎旌旗。宋方金鼓大作,震得天地颤抖。金人远远望去,岳飞气势,真可说是排山倒海,令人胆战心惊。 金兀术乃大将,必知稳定军心乃重中之重。他哈哈大笑,用手指点远方,厉声道: “哈,我道岳鹏举又有什么了新法,看来不过捡我用过的旧招,我都不用他却还用,哪有不败道理?” 言罢急命手下把铁浮陀拉出,皆瞄准对面拐子马阵中。 部队立马在地上打桩下锚。然后有人把命旗一举,‘吱呀呀’人马开始了拉弓上铁蛋。单等拐子马前进到铁蛋发挥威力之处,就行放弹。哎呀单是一张巨弓,硕大无比,数十人牵了战马将其拉开,那气势端的是不同凡响。 果然岳家军拐子马飞速赶来,后面黑压压军兵高举扎麻刀。就等拐子马能冲破敌阵了。金兀术见时机已到,忙命铁浮陀军准备放弹。 “准备好,放!” 只见一名军官见机下令,声音高亢,威风凛凛。但见一颗颗铁蛋凌空而起,呼啸飞往宋军拐子马队。眼看就要大破宋军。 不料他铁蛋刚发,宋军拐子马忽然纷纷左右分开。哎呀,那个快,让人眼花缭乱。 原来那拐子马装甲竟是假的。只有迎面一排,还是木板所制。所以十分轻巧。而且是每马一块,说合则合,说分就分。 铁蛋卜一发,假拐子马就分开。可怜那铁蛋就走空了。铁浮陀走空了不要紧,可是铁浮陀大弓需要下锚固定。转动方向以瞄准运动之敌,殊为不易。还没等到再行调整,宋军骑兵早扔了伪装的木板,纷纷冲将过来。 为首一员大将,不是别人,正是岳飞!只见他端坐高头大马之上,手举沥泉神矛,风驰电掣一般,杀将前来。 金兵阵中有一人催马上前。手擎狼牙棒乃大将铁乃浑。只见铁将军马到人到,狼牙棒正向岳帥顶梁门砸下。金风所响,力有千斤。 岳飞看他走马运棒,轻转鞍头,拧身闪过狼牙棒。那铁乃浑刹不住,连人带马撞上前去。岳飞稍一拨马头,轻舒猿臂,‘砰’地一记,生把铁乃浑抓下马来。 又有一人见岳飞勇猛异常,举金背砍刀打马上前。岳飞哪能等此将出刀?他马快枪急,大喊一声,将来将挑于马下。可怜金将连通名报姓的机会也没寻到,就成了岳爷枪下之鬼。 说话又有两将,各拿长柄钢锤,前往迎战岳飞,这二人,乃木得臣木得功兄弟,惯使长柄锤,力大无穷,皆万人敌。但在岳飞面前,没有走上三个回合,就被岳飞以枪当棒扫于马下。 就在岳帅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攻击铁浮陀的同时,先锋张宪,副帅牛皋,小将岳云各带一万五千将士,向金兀术郢昌北主阵发起正面猛攻。 同时,余化龙,董先各领一万人马向金兀术侧翼迂回。这二人之后,王贵汤怀又领兵高举红旗猛擂战鼓以作疑兵。 好一场恶战。从辰时岳家军进攻开始,到了申时,只用了三个时辰,金兀术郢昌北前沿阵地已大部分失陷。所有铁浮陀,巨弓铁弹,全部被缴获。余下零星阵地,也是岌岌可危。 金兀术是什么人。那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能看不明白眼下的形势?此时他早有了回撤之心。 原因也简单。郢昌北乃金兀术第一道防线。是以铁浮陀为核心,本意是对付岳飞拐子马的。 不想岳飞哪有拐子马?根本就是疑兵。铁浮陀阵未能凑效,郢昌北遂成鸡肋。弃之可惜,留之无味。况且留不留得住,尚且难说。 金兀术当机立断,战线收缩,弃郢昌北铁浮陀阵,三军退守朱仙镇。 金兀术也真不白给,郢昌北战败撤军,不急不乱,鸣金号令,节奏鲜明。一队队轮番后撤,前后接应,并不打算给宋军太多可乘之机。 当然,兵败把脊梁骨给了人家,亏是一定要吃的。 所以岳飞更不白给。此役,他已经早建骑兵,就是要利用马队的快速机动,出奇兵突破敌军,专打那接应之敌。 自岳飞着他的高级将领,虚心向西夏沥重讨教骑战,他花心血专门培养骑兵。等的就是这一刻。 沥重曾言,骑战之术,洋洋大观,可有一词以总结。那就是把‘骑’字拆成‘奇马’。岳家马队得沥帅真传。岳家军得了当时天下第一刀。所以他又根据本部执扎麻刀,进一步训练如何与战马配合。 工夫不负有心人。岳家军训练又苦,于今可是派上了用场。 到晚间双方鸣金之时,金兀术铁浮陀阵及护卫共四万人马,竟损失一万有余。 而岳家军伤亡,不到两千。当下,摧枯拉朽,风卷残云,那战线竟已推到了朱仙镇前。 太阳西坠,岳帅照例举行工作晚餐,众将边吃边谈。 席间,岳飞问到: “诸位,有谁知道长城外草原之上,何种动物最利害?” 九十五(3) 岳飞北伐雪前耻, 全军重誓捣黄龙 岳飞问草原之何种动物最利害。 牛皋哈哈一笑,大咧咧道: “莫不是老虎?” 其实他从来没去过大草原,只是瞎猜。 “不然,草原之上并无老虎。”岳飞摇头笑道。 “为什么?”牛皋不解。难道老虎那么凶猛,世间无地,它为什么不到草原上逛逛? “难道因为恶虎不敌群狼?那草原当是狼的天下。”余化龙疑道。岳飞部下,多是中原人,于漠北草原,皆不甚了了。 “请王师傅说说,他数次前往北国大草原。”岳帅笑道,用手介绍排在人后的王铁匠。 中军帐内,每员将前,设有一简单小案。案上摆了吃食。岳家军无论上将与士兵,伙食皆是一样:三两猪羊肉,一碗大头菜。只有高粱米饭,那是管够的。唯一军官与兵丁不同者,便是帐中的小案子。 王三横本坐在案后,低着头,专心用饭,一边心想,这高粱米怎么还是隔年的,吃着都拉嗓子,它也咽不下去呀。 三横不知道,岳家军的肉食,那是营中自家养的禽畜。而主食高粱米,乃是朝廷的调拨。 这高粱,当年的尚可食用,已经比馒头米饭差了不少。连玉米窝头,都要好吃些。隔年高粱,还有股糟味,的确难下咽。 哎,铁匠营的犁镜,都传到西夏了,怎么中原还是种那么多高粱?种麦子用大犁镜,比高粱也少打不了多少斤嘛。 三横一边努力咽他的焖高粱米饭,一边想入非非。冷不丁岳飞发问,吓了他一跳。 “啊?要说狼,真不是马的对手。”三横缓过劲来,见众人都朝他这看,使劲咽了克中高粱米饭,道。 “为什么?”不光牛皋,大多数人都十分奇怪。“单匹独马当然不是群狼的对手。但是马是成群的。一般总有上千匹。那跑起来,就是千军万马呀。狼群上百头,根本不敢与之相对。否则一匹马一蹄子,那狼就被踩成肉泥烂酱。” 王三横回过味来,接着侃侃而谈道: “说书的愿意讲虎趟羊群,其实独虎片羊,没什么好提的。马趟狼群,才是厉害。” “再说了,狼哪儿跑得过马呀。所以马阵还没来,狼就吓得早跑了。”三横述说道。 “明白了。”岳云说,他刚要继续,岳飞却用眼睛一扫。 虽然岳云未及弱冠,已是战功卓著,超过许多前辈,但岳飞家教甚严,在众将面前,岳云知道自己嘴太快,赶紧把半截话缩回去了。 董先见状,点点头,道: “看来马阵敢往群狼上冲,也是吃准狼无所作为。不然,马匹再多,也要受伤。” “董先这话,说到坎上。明日一战,我军越勇敢,伤亡越少,”岳帅点点头,又道:“而且敌人败得越惨。” 大家听言,人人称是。都说要把这理讲与兵士。还是那句话,两军相遇,勇者胜。当然,全局的谋画,战略的决绝,就看主帅的能为了。 “三横哇,还真有你的,没去两趟草原,马呀狼的,整一个明白底儿掉!”牛皋佩服道。 “嗨,哪是我的能耐。当年沥,...”三横顺口答道,好像沥重就在身旁。可他突然明白,这人早已不在世上,不由打了磕绊。 岳营诸将,人人尽知沥重阳泉之事。这沥重,曾多次与岳家军有恩。这阳泉,执掌铁匠营,打扎麻铸沥泉,功高盖世。 岳飞本想再说几句就散去众人,也好早时歇息,准备大战。此刻见状,亲下帅座,双手揽王三横入怀。然后,他把自己沥泉枪将出,立在当地,倒头便拜。众人见了,‘呼啦啦’纷纷轨地,拜那沥泉神枪。这便是拜沥重阳泉。必与二人报仇雪恨。 中军帐中,人人义愤填膺,同仇敌忾。个个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就准备第二天与金兵决一死战。 岳飞又进一步分析了朱仙镇的战略地位。可以这么说,朱仙镇拿下,开封无险可守,必是囊中之物。 开封作为故都失而复得,整个宋金局势便从根本上改观。宋军整合韩世忠,吴玠,张俊,刘光世,变被动挨打为主动进攻,将有七十万之众。而朱仙镇要打掉金兀术五万,金国能战之兵就不到十万。攻七守一,胜券在握。 这时众将听言,皆热血沸腾。张宪拿出一坛状元红。岳云接过,给各位前辈将军并王三横倒满杯。 岳飞提议叫黄龙酒。为什么,因为打朱仙镇取开封府后,三军就要长驱直入,誓捣金都黄龙府。一雪靖康之耻,回报多年之仇,收复失地,解水深火热遗民于倒悬,指日可待! 众将痛干此酒,无不精神百倍,斗志昂扬。岳飞让众将传下话去,叫作: 拿下朱仙镇, 收取开封府, 一雪靖康耻! 痛饮黄龙酒。 将此四句作为第二天以后的口号,鼓舞三军,奋勇杀敌。 但是第二日开战,情况却大大有变。完全不是岳家军想象的样子。 原来金兀术在第一天郢昌北铁浮陀阵上吃了大亏,一时间是真怕了岳家军。他命令部队监守朱仙镇大营。并不出战。 这一招厉害。有道是攻七守一,攻方必胜。岳飞并无这个军力,焉能硬功? 照说岳飞为战场对决准备良多,但并未深究金兀术坚守不出的对策。毕竟,金兀术作为老对手,与岳飞争斗多年,还从来没有如此消极过。 岳飞莫说无法亲自与之对战,以鼓舞军心,就连一般金兵金将,也见不到了。 九十五(4) 岳飞北伐雪前耻, 全军重誓捣黄龙 岳飞轻易破了金兀术的铁浮陀。接着杀官斩将,摧枯拉朽,风卷残云般一战就灭了金人万余兵士。金兀术从来没遇过如此的凌厉攻势。他当下就懵灯了。但金兀术不愧一等一的大将,立马改变战术,那是营门紧闭,坚守不出。 初阳之下,金兵营盘前,数十里开阔地,空空如也。阵风刮过,把昨日战马踏断之草,团团卷起,一蓬蓬吹来吹去。那连营前,不似决一死战之地,倒像座座鬼城,没有生气。 岳飞见状,脑袋也大。只得命牛皋挑战骂阵。 老牛经得多、见得广,骂阵无人能比。他命人在两军前烧上几堆大火,上面吊了大泥壶,满烧茶水。好让士兵边饮边骂。火旁铁铛上,还烙了面饼,烤了羊肉。香喷喷,顺着风,去馋金兵。 哎呀,任凭牛皋怎么骂,金兀术就是不出战。气得老牛两眼冒金星。 大将张宪与岳云主张强攻。岳飞当即制止。岳飞有兵十万,而金兀术有八万人马。强攻金营,绝无胜算。实乃下策。 一天过去了,什么事没发生。晚间众将聚在一起,皆闷闷不乐。三横与大家一样,毫无食欲,勉强嚼一口大饼,感到口干舌燥。 突然,他记起临行前莫衔悲交给他一封信。三横当时想,这多半是莫衔悲忏悔要了沥重的皓月乌云甲吧。 张来冒使阴毒,沥重与他自己可都没有怪她莫衔悲的意思。所以三横并未将信放在心上。现在反正百无聊赖,三横就将信取出。 他打开一看,竟是沥重的字! 第一页,是她在小终南老灌河故地,写的一首词,唤作《踏云行》。三横看后,心中流血。但两军阵前,不容多想。再看第二页,乃是一首打油诗,就是前番所说赚张来冒的。 三横看罢,心中又一紧。众人面前,三横不想失态,赶忙苦笑了下。等翻到第三页,三横愣住了。 他稍稍想了一下,将信交给岳飞。 岳飞见信大喜,对三横和众人说, “西夏沥帅太了解金兀术了。孙子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一点,我等不如沥帅呀!” 倒底沥重写了什么?原来又是她跟莫衔悲学中原文化,作的两首打油诗。但这两首诗可不一般了。是她早知三横要打成神枪,激金兀术出来对决的。 第二日再战,岳飞着人把打油诗交士兵人手一份,一二三,大家一起喊: 金兵金将倒霉催, 主帅原来缩头龟! 缩在壳中吓破胆, 反叫尔等当炮灰。 果然不出所料,金兀术在营中听了,很是坐不住。 他倒不是不禁骂,否则头天就出战了。宋军离间了主将与兵士的感情,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但金兀术毕竟是当世良将,头脑清晰。自忖道,‘量小非君子’,咬牙拒战。 这下可是把金兀术憋坏了。本来第一天牛皋骂阵。金兵多有不愤。因为金人多豪爽之士。人人各领一份骄傲。最听不得侮辱。 骂阵之下,多人要求出战,硬让金兀术压下来。这一天,牛皋唱诗,阴阳怪调,军兵反而不怎么响了。必是离间计成了一半。你说金兀术恼不恼。 就在牛皋领人高声呼喊之时。岳飞并没闲着。 他请三横一道研究缴获的铁浮陀。三横是什么人?那是下大工夫伺弄弹簧弩的。三下两下整明白了铁浮陀的原理与操作。这中间,铁弹的装载不是事,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关键是发射。 您想想,硕大无朋的弓,乃六七棵水曲柳绑制而成。三十多个人赶着马拉弓。那是多大的力道! 三横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弯弓反弹,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不过他有当年沈文教的计算方法,知道了要多大力可以开弓。又发现铁浮陀发弹的机理与弹簧弩并无二致。这才叫人把铁浮陀装到两军阵前。 岳飞见三横没两下就弄明白了铁浮陀。不由得十分高兴。想想他昨日叫金兵俘虏来教如何发射铁浮陀。可俘虏们竟一个个坚贞不屈,怎么劝拒不交代。 岳帅一向优待俘虏,尤其禁止打骂不屈服者,这事就搁下了。不想三横只用了多半天时间,就安好了数十架铁浮陀,心中大喜。着人朝金营发射。 那铁浮陀威力巨大。一枚枚铁弹破空而出,‘嗤啦啦’穿营而入。‘咚咚’地打入营里。 着弹者,那是非死既伤。而且金人士兵们并不知何时何地突然弹来。躲不胜躲,防不胜防。又听了沥重的离间歌,一时军心大乱。 金兀术这就在出不出击的两难之中了。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间,金兀术忽听有人来报,说数万宋军正要绕过大营,直取朱仙镇老城。 书中暗表,这是岳飞一着险棋。宋金兵力对比为十比八,略占优。可当分兵之后,优势变成劣势。 但金军将腹背受敌,也不是好玩儿的。 这样,金兀术是又准备在宋军半行之时出战,可又十分犹豫。 95回完 九十六(1)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金兀术向来杀伐绝断。他可从未像今天,犹豫再三,进退失据。他手下众将,也都是能征惯战,杀法骁勇。但此时,见主帅长吁短叹,他们个个也站不成,坐不是,惶惶然不定心神。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间,忽听有人来报,说数万宋军正要绕过大营,直取朱仙镇老城。 前文说到,这是岳飞行的一着险棋。 为什么? 宋金兵力对比为十比八。可分兵之后,人数优势就没有了。但此计将令金军腹背受敌。走好了,金军就悬了。 金兀术不傻,他也是当世的良将。熟读兵书,饱览战策。也算得上是用兵如神的主儿。他就准备在宋军半行之时出战,以破岳飞之谋。 但金兀术摄于岳家军战力,并未下定决心。犹豫之间,不由叹道,唉,此时要是哈米赤在就好了。只可惜哈军师已经归天。你说这赖哈米家多行不义,还是赖张来冒恶贯满盈? 正当其时,对面宋军牛皋喊罢第一歌,又接着喊另外一首: 金兀术哇金兀术, 金国皇上眼无珠。 选个二货当主将, 王八缩脖头不出。 这下,金兀术是真坐不住了。 如果说第一歌是离间他与兵士,尚能容忍。这第二首则是在他和金熙宗之间打了楔子。本来金熙宗与他就开始有隙,万不能让皇上进一步不信任。 想罢,金兀术把眼一瞪,咬牙出战。 这里,不能不说说西夏的沥重。她作为金兀术的老对手,真称得上是知己知彼。四句顺口溜,把个金兀术肺也气炸了。 另一旁,岳帅听了,禁不住连连点头。沥重虽已远行,余荫尚帮了岳家军大忙。另一面,岳飞急令手下准备。他知道,火候就要到了。 金兀术咬牙切齿,命手下点炮出兵。 对面岳飞早已等候多时,就要对决他这个主帅! 可金兀术心想,我不打则已。要战就战你岳飞。谁让你编歌骂我?再说了,我手中大斧乃天赐神铁。你器不如人,焉能胜我? 金兀术感到,只要自己胜了岳飞,那怕打个平手,都能再鼓了士气。毕竟铁浮陀阵输得太惨,全队士气低落,军心不稳呐。 好一个金兀术,他想到这,催胯下马,高举掌中金欑开山钺,直取岳鹏举。 主帅相遇,两军各自阵前,鼓响连天,号角彻地。喊杀声,助威声,叫骂声,声震寰宇。双方数十万人,刀枪各举,旌旗晃动。直把天上乌云都搅动起来,似苍狗吠日,如万马奔腾。 这就是当年的争斗。将帅对决,要的是鼓舞士气,激励人心,以领千军万马的混战。 照说两军争战,哪一方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因此上,两军阵就是一赌。主帅以自己的性命作注,必当令全军振奋。主帅获胜,本部赢面当然大增。故而岳飞、金兀术,血火刀枪,以命相搏。 岳飞当然知道这一战非同小可,必要力挫金兀术以壮军威,方可达到他战略强攻的目的,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提枪迎战。 一时间二人马快如飞。岳飞金兀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二人更不答话,只见金兀术先下手为强,举斧‘天生日月’,挂动风声,直取岳飞面门。岳飞挺枪挡过,于是两人马打对头战在一处。 金兀术一招不成,弯手如电,扳斧横进,‘风卷残云’再袭岳飞肩头。岳飞顺势用枪一挑,唤作‘张飞献梨’,四两破千斤,‘锵踉踉’崩开兀术大斧。 说话间,斧山枪云,二人已经战有十个回合。 此时岳飞眼角余光,看到自己大军边摆开一字长蛇之阵。他在马上,把沥泉神枪一举。这个信号乃为变阵之法。那一字长蛇阵立时化为二龙戏水阵。左右包抄了金军。 岳飞同时没给金兀术任何机会,以枪当棒,一招‘达摩拜寿’,直扫金兀术战马。 金兀术见枪来得太快好悬吃亏,心中想,出战岳飞,非他莫属。别的将官,那早就挂了。他知道自己如果赢不了岳飞,金兵必将气势丧尽。好在自己的斧子乃当世兵器致尊,无人能敌无人能破。金兀术根据这把斧,还自创了一套功法,目前尚无人能解。 另外金兀术还知道,岳飞兵器甚不如他,于是有恃无恐,提斧催马来此,就是要大败岳鹏举。 金兀术见十合之中,岳飞钢枪虽快,但似乎不敢与大斧硬碰,信心来了。他越战越勇,大斧一摆,一记‘鲛龙摆尾’,横扫岳飞腰间,岳飞翻掌把抢一顺,以‘钢墙铁壁’作迎,开始要硬接金兀术这一招。 电石火花间,两支兵器瞬时就要碰在一起。 不料金兀术横斧乃虚着。他快手把马一搬,让了枪头,提斧就砸。这一招‘立劈华山’是他用滥的招数,却由于他斧子钢好,几乎攻无不克。 岳飞看看斧到,‘单手擎天’去架大斧。那大斧‘当’的一声,不偏不斜,正砍在岳飞枪尖之上。 要照过去,这一斧足以剁折岳飞枪尖。可谁成想岳飞钢枪挡在斧前,不但未损,反而险把兀术大斧崩脱了手。 金兀术一怔之下,岳飞枪可就顺过来了,这一招‘金叉探海’,直取金兀术前胸,金兀术‘怀中抱月’用斧去磕岳飞的枪。 只闻‘当啷’一声,枪斧相撞。 震得左近的兵将,耳朵都‘嗡’的一声,人人眼前金花乱冒。 九十六(2)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九十六(2)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金兀术再次感到大斧要撒手,着实奇怪了。为什么岳飞金兀术两人臂力不相上下,而岳飞稳操沥泉神矛,那金兀术数次大斧要脱手呢。 原来花样在枪上。当初三横造枪,就是把枪杆架在岳飞把手处,然后反复研究枪尖枪杆之配重。以使钢枪无论何处受到打击,手握之处均无大的振动。现代技术叫振动模态节点。九百年前,没有传感器计算机,全凭三横手感,一点点硬试的。 而这一技术,金兀术造大斧并未曾考虑。于是岳飞有恃无恐,举枪专击金兀术大斧的斧节。 何谓斧节?大斧一丈七尺,有三处斧节,击之可使把手之处有巨大振动。所以岳飞两击之下,金兀术大惊不已。 这还不算,岳飞见金兀术胆怯,得理不让人,毕全身之力,再击金兀术。这一式名叫‘败枪’,当年岳爷出世,枪挑小梁王。用的就是这一招,金兀术见枪来得太急,忙用斧接架。 那沥泉神矛何等锋利,枪尖正中大斧斧头根。‘扑’的一声,堪堪生把斧头连根斩断! 金兀术这下彻底慌了,手中没有了兵器,再战就是送死。于是拨马就逃。岳飞反手一枪,正中金兀术耳根台。如果不是他配带了瑚珀耳环,一枪就要了他的命! 但岳飞这一击,虽然金兀术命不当绝,可也把耳环挑飞在地。鲜血立即模糊了金兀术脖颈。旁边一看,这还得了?急快去救金兀术性命,这一下,金军阵脚大乱。 刚开战之时,岳飞有意手下留情。目的是争取时间。令绕金兀术大营佯攻老城的宋兵回撤,以兵合一处。集中优势兵力夹击金兀术。现在目的已达。岳飞可就不客气了。 岳飞见时机已到,把枪一举,再度变阵,是为四门沉底阵。把金兵团团围住,宋军见主帅得胜,士气大增。人人奋勇,个个争先,高喊杀敌立功口号。战鼓震得山摇地动。 当然,四门沉底阵,也是有巨大风险,或者巨大代价的。首先是部队伤亡。一般讲,以外打内,杀伤比小于一。就是说,杀敌九百,自损一千。 当然,如果宋军士气远高金人,便要另当别论。由于岳飞大胜,金兀术狼狈而逃,大长宋军志气,大灭金人威风。其结果正如岳帅万马踏狼群之喻。这就是为什么岳飞以命相搏,把部队伤亡的风险减到最小。或者说,把这巨大风险,留给自己。 所以这第二位的风险,便是主帅自己。混战之中,刀箭不长眼睛。不但是军兵,主帅也是命悬一线。有句话叫‘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 此等混战,一阵便与百战无异。一不留神,丧在乱军之中,尸首马踩如泥。那连马革裹尸也办不到了。 可岳帅并岳家军十万铁血男儿,硬要拼了身家性命。军威亚同山崩地裂,攻势有如巨浪排空。金军哪里挡得住? 莫说没有了还手之力,就是招架之功也不顶呀。那真是兵败如山倒。势成碾压,摧枯拉朽。 宋军在金军屁股后面追着打。沙场之上,喊声震天,血流成河。兵丁战马激起的暴土狼烟,掩了赤日。刀枪剑戟,数十万兵器碰撞之声,恍如雷鸣。 是役,岳飞一战成功,自损不到一万,却斩杀金兀术八万人马,生生将个朱仙镇拿下。此处离大宋故都开封,不过几十里地了。 这样的惊天胜利之外,我们却还要说说,岳飞的四门沉底阵尚有第三位的大事。那就是用箭远多于其它阵势。这也是为什么岳飞不到一万之伤,斩杀八万敌兵的缘故。 但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兵器的补充。因为当时盐铁专买。而岳家军的军供来自铁匠营。但铁匠营的铁料供应是限量的。所以岳飞要招三横商量,也加上料定在朱仙镇会缴获大量铁浮陀,问问可否充当打制兵器的铁料。 岳飞另外的大事乃是上报朝廷,与其他几路人马合进,以击破金国,杀却顽敌,直捣黄龙,收复失地,迎二帝还朝。 三横知道兹事体大。铁浮陀的弹丸数量极多。如能用作其它兵器的铁料,自然再好不过。但仅凭肉眼,谁也无法得知是否真能用,只得回铁匠营在红炉中煅烧才能定。所以,他在召英先去华山替师父办最后一些事时,自己专程押送铁浮陀样品,赶往铁匠营。 铁匠营诸师傅见三横回转,皆高兴异常。此时索乙禾与莫路遐,张功恒与秋碧,解其奎与东红都已成婚。另外当时给张来冒报信的奸细已被抓获。那人姓李叫致义。本来金兵杀了他父母灭了他的村子。故而被铁匠营收留,拜了老阳掌柜为师。 不料此人名字中有个义字,却专干欺师灭祖的勾当,为区区几锭银子,被张来冒所收买。索乙禾是什么人?三查两查,很快查到报了官。 县太爷作为父母官,也同百姓一样,对李贼恨得咬牙切齿。他对众公审公判,亲自监斩。铁匠营的百姓见了西坪县的告示,无不痛骂李致义。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李贼一颗狗头落地。铁匠们感到大快人心。 这一次,大家又知道岳家军朱仙镇大捷,他们都由衷的欢喜。这就意味着,金兵袭扰,战乱连年的苦日子要到头了! 是呀,作为老百姓,谁不想过安稳的日子? 九十六(3)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王三横重新开炉,拿起了久违的锤子。‘呼呼’风箱双动,‘叮当’之声再起。熊熊炉火之前,他一时间呼吸难畅。 上一次开炉,那是给沥泉枪淬火。沥泉枪淬成之时,沥重阳泉尚在人世。如今,二人坟前早已长满了青草。王三横的眼泪,早已经流干。 是呀,老百姓安稳的日子,要靠多少人的血肉之躯筑成的长城,为之遮枪挡箭! 好在三横发现铁浮陀的弹丸,回炉除碳,的确可以用于兵器。朱仙镇大捷,金兀术伤筋动骨。但宋金之争,远未结束。前方将士还在翘首以待他的兵器呢。 朱仙镇一仗,岳飞缴获颇丰。三横知大量铁浮陀的弹丸尚在军营,这可是不得了的财富。宋朝盐铁专卖,就是铁匠营,给军队打制刀枪,也没有太多的铁料。这么多纯铁,对王三横而言,就像金山一般。可不能丢弃了。 于是三横又告别铁匠营众人,只身返回岳家军朱仙镇大营。 闲话少叙,等三横赶到朱仙镇大营。不由十分震惊。岳营不但没有打了大胜仗的喜庆气氛,反而个个愁眉不展。原来朝廷不但没有支持岳飞进攻金人、直捣黄龙,反而十二道金牌传岳飞停兵,去临安面圣。 岳飞和儿子岳云、女婿张宪见朝廷金牌来传,不得不放下军务,前往宋都临安。这是岳帅极不情愿的。为什么?朱仙镇一战,金兀术丢盔卸甲,损失惨重。此时乘胜追击,取开封那是唾手可得。但是停兵罢战,金军就能死灰复燃。 这煮熟的鸭子飞了不算,还有可能变成鹰,反过来啄人一口。 哎,朝廷这些文人,不识战争规律。随便下令。殊不知眼下大好形势,是多少士兵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岳飞回宋都,途中乘船再过洞亭湖。当时的洞庭,远较近日为大。水波浩渺,远接兰天。偶有沙鸥飞过,‘啾啾’之鸣,其声悲烈。 其时虽已立秋,仍然暑热难当。湖水在烈日蒸腾之下,泛出浓重湿气。舟船上的人,虽然看不到这可恶的湿气,但有汗难发,混身粘抓抓,极不舒服。 岳飞凭栏北望。湖水尽头,一览无际,热气似波。哪里还有朱仙镇的影子,岳家军十万血肉之躯安在?那斩敌于必死的扎麻刀,那洞穿牛皮甲的旋翼努,可又放到了什么地方? 岳爷,手捻须髯,想起朱仙镇争战之不易,想到朝廷官员之颟顸无知,又想起他那首《满江红》,心中悲愤交加,不由再行吟道: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岳爷这首词,道出他精忠报国之凌云壮志,道出他击破鞑虏收拾大宋河山的远大抱负,却也道出他饱受奸臣掣肘的愤懑之情。此千古绝唱,今复吟之,亦使人心血涌动,热泪盈眶。 当时他身后,张宪岳云,站立两旁。三人高天仰望,气血难平。是呀,收拾旧山河,救大宋遗民于胡尘之中,恐怕只有从头做起了。 但岳飞三人,绝非沮丧。早知世事多艰,反而激起他们的凌云之志。岳爷知道,他岳家军从头收拾了旧山河,将彻底打服金人。进而平了漠北。华夏各族本是一家,从此天下平定,再无战火。 哎呀,岳飞哪里知道,此次朝廷十二道金牌,远非只是军事上奸臣之掣肘。乃是金兀术与秦桧的肮脏交易。背后更有宋高宗赵构的私心。赵构怎能让他取了开封,直捣黄龙?届时迎回欽徽二帝,他赵构往哪儿摆? 当岳飞守土抗金之时,保的是赵构的土,卫的是赵构的民。因此岳家军就是朝廷的功勋部队。岳飞就是赵构必须依重的爱将。 现在全然不同。因此,朝廷岂止是罔顾上万战士的性命,秦桧的魔爪,是直接伸向了他岳飞。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这是岳飞的另首《满江红》下半阙开头几句。军无良将,白白见兵士的鲜血浸透了刀枪。百姓的尸骨填满了荒壑野沟。大宋武备不修,空有盖世无双的经济,到头只能是千村寥落,狐兔横行,国家败亡。 若说岳飞乃千古一将,那秦桧便是千古一贼。上有昏君,下有佞臣贼子。杀死了岳飞,灭了华夏四千年的旺运。大宋子民从此一步步走向万劫难复的深渊。 而今再回首,华夏欲重新崛起,近千年血泪时光。 另一头,却说王三横等。他们在朱仙镇大营,苦苦等待岳飞的消息。三等四等,竟然说岳飞被捕入狱。这下,全营上下都炸开锅。一致要求临时大帅牛皋作主,兴兵问罪。 牛皋就要带领众人开赴临安之时,有人带来岳飞的亲笔书信。信中要牛皋不要轻举妄动。一则此时起兵,就作实了他有意谋反的谣言。二则令金兀术有可趁之机。金兵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牛皋闻言,英雄泪下,只得罢了兴兵问罪的念头,整天与众人和三横一起,垂头丧气,又别无他法。 这一天召英在华山办完了所有的事,来到朱仙镇军营。她见了三横,听闻岳飞消息,暴跳如雷,直骂三横没脑子。 “哎呀我说横哥,我的师兄!牛皋大军不能动,难道你也不能吗?你又非军中人物,干嘛在外苦等。别提了,赶快走临安弄个究竟吧。” 这林召英一向视三横为顶天立地的好汉。今番一反常态,痛心疾首,可把个王三横骂醒了。 九十六(4)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王三横听召英发脾气,闻过,觉得倒是好主意。便与召英一道向牛皋等众人告辞,赶赴临安。临别时,董先、汤怀、余化龙等语重心长地嘱咐,遇事千万三思而后行,不可激动造次。 三横与召英点头称是后,双双上路。 一路之上,二人催马如飞,不出三日来到临安。此时正值火星大冲,天气炎热。临安杭州,地面有一大湖,名唤西湖。西湖周围是山,所以夏天大太阳直晒下来,暑气无法四散,闷热难当。 召英负气道: “人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看真是上有无堂下有地狱!哎,别提了,就是地狱也不见得如此之热。” 召英说话之时,尚不知岳飞,张宪,岳云三人皆关在闷热牢房中,大汗淋漓,暑热难当。三人虽未受刑,可是牢房是秦桧特别造的,低矮无窗,房无高顶,炎热的太阳晒将下来,真是比地狱还要难熬。 秦桧的用意是,这样酷热的环境,一般人待个几天就要中暑而亡。如果岳飞等人就如此死掉,也省了他许多的麻烦。 虽然岳飞等并不知晓秦桧老贼的真正用意,但是此时受遭非人之罪也着实让他们清醒许多。 岳飞等明白此次不仅是受诬告而革职,更大的关口正等着他们去过。 饶是三人武功高强,真气深厚,这个治人于死地之热,他们竟然能顶了下来。 再说三横召英到了临安,举目无亲,就想到韩世忠。 韩帅同岳飞一样,为人正直,决意抗金而功勋卓著。于是二人想碰碰运气,到韩府去求见。 此时韩世忠其实也被宰相上谗言,削了兵权。只是因为他老迈年高,并不真正构成对金军的威胁,所以金兀术未要求秦桧对他怎么样。 奸相秦桧也并不想四面出击,八方受敌。所以并未进一步加害韩老将军。 于是韩世忠只是同夫人梁红玉在家中赋闲。 但由于韩世忠多年征战,年纪大了,就不免体弱多病,此时正卧病在床。 梁红玉早就得知岳飞被关的消息,只是怕夫君听闻心中不平,不敢告诉他。兀自在一旁干着急,不知如何是好。 这天正焦急间,竟然府外有人求见。待看了递上的帖子,梁红玉纳闷是谁。知帖上写明的是岳鹏举的师弟,而岳飞师弟梁红玉个个都认识。唯这个王三横并未听闻。 但她想既是岳飞师弟,就应该好好接待。于是命下人引王三横前来过府一叙。 等见了王三横还有林召英,一解释之下才知道王三横是给岳飞打兵器的,林召英乃是周侗的关门弟子。梁红玉赶忙说: “王师傅精制扎麻刀,助岳帅数度大捷。直要拿下开封,痛饮黄龙酒。此功德无量之举。请受红玉一拜!” 三横召英知梁红玉是著了名的女将军,宋金两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番见了,竟然没有一点的架子,皆十分感慨。其实,王三横曾见过梁红玉。 只是三横记得梁红玉,梁红玉记不得王三横这个小人物罢了。当下见梁红玉如此高看他的扎麻刀,也是十分感慨。 梁红玉又拉着林召英看了又看说: “召英呀,看得出来,你比我当年还要英武三分!周老先生收了你,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可喜可贺。” 召英见梁红玉和和蔼蔼就像大姐姐一样,也是十分感动。接下来主题就是岳飞了。梁红玉与三横召英讲了她所了解的情况,并告诉他们事情似有不妙。 召英听闻腾地跳起来说不行,就要去劫狱吧。 梁红玉说: “万万不可。召英,凭你的武功劫狱,或许不难。但你想过没有,以岳帥的性格以及他目前的处境,他会自己走出牢狱吗?” “他要是不走,怎么办?”三横难道。 “怎么办?以你的功夫,可有万人敌。但要强拉岳飞走,怕你还是办不到。所以战术上讲,劫狱不可行。”梁红玉道。 “梁将军,您怎么知道岳帅一定不会随我们出狱?”召英急问。 “因为,岳母在他背上刺有‘精忠报国’四个字。因此于皇帝稍有不忠不敬之事,他绝不会做。”梁红玉镇静地说。 “哪怎么办?”召英问道。 “你们二人搬过我处住下来。我们从长计议吧。”梁红玉道。 “那就打扰了,实在是给您添麻烦。”王三横谢道。 “不麻烦,不麻烦。你韩大哥现在重病在身,我正愁无人商量。岳帥的事你们来了,我也有个人商量商量,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就千恩万谢了,不过我想与召英到街上走走,到关岳帥的众安桥监狱外看一看。”三横又说。 “也好,但注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让秦桧等拿了把柄,反不为美。” 三横召英满口答应,遂离了韩府,够奔众安桥。 一路之上,天气虽然暑热难耐,大街上还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这是大宋国都。虽然宋朝曾屡败于金,割地赔款,毕竟是当世第一大国。其首都果然气势非凡。 召英从未到过这么热闹的地方。她虽然曾流浪四方,吃过百家饭,那都是小街小镇。又何曾到过这天下第一都?哎呀,一下子就被镇住了。 三横召英一路走去,只见大路之上,青砖铺地,垂柳成荫。街道两旁,天目山石为墙,琉璃瓦作顶的宽间广厦,比比皆是。作买作卖的,都是畅亮的店铺。这就把西夏金国立马比没了。 那些地方,作此等营生的多为道旁的小摊。买根羊肉串,没来得及吃,边上马车呼啸而过,当时就是一下子土。 召英走着走着,两眼不够使的。突然间,她立那儿不走了。 96回完 九十七(1) 走村细还百家债, 据理力辩四名儒 话说王三横召英暂别了梁红玉,够奔众安桥大理寺狱。二人着急前去打探岳飞 一路之上,街道两旁甚为繁华。林召英哪里见过这阵势?她当年要饭的所在,多是偏僻的地界。等上了华山,更加远离闹市。这天下第一都,那可不是盖的,就像土鸡一下子飞到九层天上一般。 小林子就觉得太新奇了。不由张眼四处观看。看得心也‘砰砰’跳个不止。 走着走着,她发现一家成衣店,还兼卖布。迎风招展的幌子,好大的门脸,时尚光鲜的衣服,红男绿女,出出进进,实在诱人。 哎呀,太漂亮啦。召英眼睛都花了,脑子里是‘仍仍’地转。她一把把三横拉入店中,跳脚道: “横哥,你我在店中买些衣物吧。” “干嘛,我们这不是很好吗?”三横是直奔主题的人,他满脑子岳飞,当然不同意小林子,就反驳说。 “好什么呀,别提了!你看你裤子膝盖,上面有个口子。方才在韩府,梁红玉都不好意思往你这看。”召英用手点指,抢白道。 王三横哪能听她白话,道: “瞎说。喏,缝一缝不就得了?我不买。” “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赶快把破裤子扔了吧,不值得缝补。”召英又说,犟脾上来了。 “别乱花钱了,要买也就买两块布头,补一补就行了。”三横认真地说, “这裤子是你阳泉嫂子做的,我舍不得扔!” “行,行。你的心结总是打不开。那好,你不买,我买。这么说吧,别提了,我自打记事起,就没穿过好衣服!”召英撅嘴道。 王三横闻言,不由一惊。是呀,他这个妹妹,从小就是个叫花子。衣衫褴褛自不待说。到了华山,师父周侗是个安贫乐道的人。所以也没什么华丽的衣服。 人家姑娘穿着打扮入时,头上怎么着也戴两件首饰。可她却从来什么都没有。想到这儿,心中一酸,忙说: “召英妹子,这倒是为兄的不察,却委屈你了。你看,那边的衣服,料子也好,式样也配,快去挑几件吧。” “横哥,你帮我挑。”召英听言非常高兴,什么都忘了,赶紧求道。 “嗨,为兄这个人,恰如张飞,只有其粗,而无其细。从来没有个好眼光。不如请店家帮助选选。干什么事,都得有个行家不是?”王三横自我解嘲道。 召英闻言,把嘴一撇。没办法,自己径直走到女装柜台去挑衣服。然后到试装间去试穿。 王三横是铁匠,天下铁匠急脾气。他等得不耐烦,又加上天气炎热,就去外面摊头买了两把大蒲扇,左右边扇边等。 等了好一会儿,召英还在试装间不出来。这个丫头,还没完没了了。 三横若有所思,就去卖布的柜台买了两块布头,要了针线,坐在一旁准备给膝盖缝个补丁。也免得人家梁将军看了笑话。 刚刚坐下,那召英笑吟吟从试装间款款地走出来。 不光三横,连旁边众人见了,也都不觉眼睛一亮。原来人是衣服马是鞍。 林召英先前穿一件粗布短衫,灰麻的半截裤。土了吧叽的,怎么看怎么是北方村姑一个。 如今换了南装,你还不得不服南人的服饰。色彩鲜艳而不俗气,式样华美而不臃肿。配上召英明媚的脸蛋,高挑的身材,把个小林子穿成个美人了。 三横见状一笑道: “召英妹子,原来你是个大美人,这么多年我怎么没看出来?” “笨,你不说你笨。”召英嗔道。 “笨?行,行,为兄给你来一个不笨的。”王三横又笑道。 “什么?”林召英纳闷,他还有不笨的? “你看这是啥?”三横说着,竟变戏法一般,从包袱里拿出来两件首饰。 那是当时西夏送的。阳泉特意挑了两件给召英留着。 阳泉过世,三横上华山,本来要带给她,也是三横为人木讷,再加上事情一多,竟然给忘了。 今天见召英换了时新的衣服,三横猛然想起来,连忙取出来交给她。 “哎呀,这么漂亮,你买的?好贵吧。”召英惊喜道。 那手饰绝非一般。头一件叫金龙锦凤钗,纯金打造,红宝石点睛,作工精良,熠熠生辉。熠熠生辉。 二一件更加名贵。乃钻石翡翠环耳坠。光闪闪绿艳艳,价值连城。 王三横听小林子问,便说道: “嗨,是西夏国送的,你阳泉嫂子特意给你留的,说是特别配你的脸庞。可惜,可惜她再也无法看到你佩戴的样子了。” 召英听了,心中也真不是滋味。 但接了首饰戴在头上,她马上又换了一个人。活脱脱一个靓女模样。整个临安城,也不好找第二个。哎呀,不但是三横,就连借镜子的店家,也是不住称赞。 可这时三横想起自己的补丁还没打好,就穿针引线,准备打补丁。 “你干嘛?”召英明知故问。 “我买了两块布头,打个补丁。你不常说,‘小洞不补,大洞吃苦’嘛。” “哎,你这个人,别提了。知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穿着连,讨人嫌?’”召英说。 “那怎么办,脱也没法脱呀。”三横说。 “我给你补补吧。”召英道。 “你还会补衣服?”三横不信。 九十七(2) 走村细还百家债, 据理力辩四名儒 召英要给王三横补衣裳。三横不信。在他印象里,这小林子就是个叫花子。穿的破衣啰嗦,走街串巷,饭都吃不饱,上哪去学正经女红。所以连连摇头。 “小看人?我要饭的时候,衣裳不都得自己补?就是到了华山,衣裳都师娘补了,别提了,手艺丢生了。”召英不满地说。 召英言罢,伏下身子就给三横缝补,她相信自己还是有手艺的。你别说,她左手捻针,右手提线,露了一手‘何仙姑穿针引线’,煞是漂亮。 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子,头戴皇家金龙锦凤钗,耳坠昂贵钻石翡翠环,阳光下能把人眼睛晃个好歹的。临安有钱人多去了,识货的满街走,没见这么珠光宝气的。 一个身着粗布短裳的铁匠,扇着一文钱买两把的蒲扇,一般城里人也不能这么个土法子。 二人还当街补裤子。裤子还穿在铁匠身上。怎么看着,甚是不配。 但召英不以为意。撩针便补。你别说,飞针走线,把式把式,全凭架势。林召英手起针落,那架势定然是有的。 王三横还挺配合,用力把裤子挤出一块,好让林子下针。 一边补,一边三横问召英: “哎呀。你怎么去华山这么长的工夫?“ “嘿,别提了。师父欠了人家很多债。俱是东家三两,西家几贯。”召英精气神全在补丁上,头也不抬地接着说, “你不是带了银子给师父吗?这我才能去周边村子还帐。有时候好容易到地方,人家不在,扑个空,还得再去。麻烦呀。” “什么?师父欠人家债,怎么可能?岳大哥没给师父钱吗?”三横奇怪道。他乍一听这个,不觉眼前一黑。 “给,当然给。岳帅的银子如果只有师父,师娘加我,别提了,那是绰绰有余。我们得好到天上去。”召英说着,手上针脚并不停。 “那还欠债?师父平日甚为节省呀。”王三横可更不明白了。 林召英飞针走线不抬头,接着说: “别提了。你们在时,吃什么?” “师父自己有百十亩果园。”三横眯起眼睛,回忆说。 “着呀,光果农总有三十大几吧。你说岳帅的银子给三个人吃,太富裕了。三十人呢?师父的老人儿,别提了,怕不只三十吧。”召英稍停手,算账说。 “他们不能自食其力吗?我在时,果子能卖个好价钱呢。”三横仍不信,但心里隐隐作痛。 “好价钱?那得有人买。宋金交兵,华山周边,兵家必争。别提了,饱受战火摧残。老百姓不堪蹂躏,跑得十室九空,谁还买果子?饭都没得吃了。”小林子没白跟周侗学艺,言谈话语,也文辞多了起来。 三横闻言,半晌无语。心想,恩师最后的时光也太艰难了。自己在铁匠营衣食无忧,却不常回华山看看,未尽孝道。思想之下,心中流血不已,‘砰砰’跳,疼得不行。 “行了,发什么愣呢。”召英说。她快补完补丁了,满心欢喜道。 “我太不对了,这么多年,竟没有给师父些花销。”三横难过极了。 “得了,你给岳帅打刀,谁不知道你还亏着本儿?再说了,这回不是送了那么多钱了?我还了债,还有不少节余呢。”召英轻松地说。 “太晚了,太晚了!恩师待我,视若己出。哎,为人子者,焉能如此不孝?”三横太悔了。 “算了,别提了。事情过去了。再说岳帅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师父也不让我说。他总讲,老了老了,不能给你们添麻烦。“召英说罢,缝上最后一针,又道: “好了,怎么样?” “说实话?”三横扬眉道。 小林子面有得色道: “当然。” “说实话,真不怎么样。你看针脚有大有小。这布,这儿,还有毛边没缝进去。你阳泉嫂子老说我干事三脚猫。我都比你缝得好。哼,好的不是一点半点。”三横不客气地说。 “横哥,你嫌我?”召英本想听横哥的夸奖,没成想竟是这话,她可不高兴了。 林召英黑着脸,气得把针一下子插在身旁青砖里。 旁边早有几个看热闹的。本就觉得头等美人给个乡巴佬当街缝裤子,很是奇怪。那针脚离了歪斜,更让人们不解。可召英竟把根针给插到砖里,大家才知道,这绝不是等闲之人。 围观的,多吓得不轻。借王三横针的,知道绝不能往回要了,赶紧抽身走人。这二人那是说什么也惹不起的异人呀! 王三横见小林子噘嘴,才知道,姑娘大了,可不能想说啥说啥了。他忙说: “没,没,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觉得我缝缝补补手艺能提高吗?我当时是叫花子,别提了,补衣裳不讲究。”召英辨道。 “当然,女子之中,不,世上所有人,悟性有你一半的,打灯笼都难找。”三横安慰道。 “有你这句话,以后你衣裳我包了。一定会提高手艺。”召英见王三横这么好说话,心气顺了,也找回点信心,接着自我表白道, “是呀,身为女子,女红不行,怎么过呢?” 召英说着,把一双眼睛去看三横。 九十七(3) 走村细还百家债, 据理力辩四名儒 三横猛地感到有些不对,低头道: “召英妹子,那说笑了。什么以后衣服包了?等救了岳大哥,说不定我会从军。那时你我天各一方。你作你的侠士,我作大哥帐前一名兵卒。你上哪补衣服去?” “不,我要跟你一起。”召英截住话头,恳切道: “当年在‘豪然居’,你从沥重姐手里救下我,我就打定主意一辈子跟你。后来是师父年事已高,膝前无人。我也是替你去照顾他老人家。我只想有朝一日回到你身边。” “召英妹子,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又有绝世武功。大可不必心系在我一个铁匠身上。再说了,你阳泉嫂子临终前有嘱咐,嘱咐我万不能再娶。否则到了阴间无法相会!”三横斩钉截铁地说。 “横哥!”林召英一代女侠,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她闻言不禁口干舌燥,心都跳不顺了。干干地,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两个字。 “别说了。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行不行?”三横摆手恳求道。 “。。。”召英一时语塞,只觉得天旋地转。从她家中出了横祸起,可以说没有一天是容容易易就过来的。当年讨吃,酸馒头溲稀饭。后来习武,起五更睡半夜。但她就从来没有像今天。今天,太难了。 “召英,咱们去众安桥吧,此时耽搁快一个时辰了。”三横是铁匠。但人心不是铁长的。他既答应了爱妻,便不能负了离人。想到这,他咬咬牙,催道。 林召英无法,只好先下这个台阶。二人于是起身去众安桥大狱。 此时已过晌午,天气更加酷热难耐。三横递给召英才买的蒲扇,边走边扇。好容易到了大狱前脸,见有一家饭店,二人先进去打个尖。毕竟从梁将军处出来,还没吃饭呢。 这当儿已过饭口,店内空无一人。三横捡张最阔的桌子与召英坐下。桌子就在门口。有穿堂风吹过,还觉得凉快些。 从饭店门口去看众安桥大狱,是由西向东看。只见一排排低低的牢房,没有窗户。倒是大铁门,正冲着西晒的方向。三横见状,跺脚道: “这是哪个浑蛋盖的监牢!天这么热,铁门冲西,这不是要人命吗?” 召英更是冲动,说, “不吃饭了,去,把岳帅救出来!太受罪了,还让人活不活!” 三横见召英冲动,自己反而冷静下来,知道不能意气用事,连忙制止了召英。要她从长计议。召英强压心头怒火,没好气地对店家说, “小二,来两盘牛肉,一坛井水拔过的高粱酒。噢,别忘了上几头大蒜。” 正在叫饭菜之时,店中又进来几个人。皆满面红光,衣着富贵。各晃着象牙扇子,大摇大摆踱进门来。 为首一人见三横短衫打扮,裤子上还打着补丁,不觉十分鄙视。又听得吃冷高粱酒就生大蒜,更觉得恶心。挥挥手道: “哪里来的下里巴人?还生吃大蒜。不可想象,不可想象呀。那什么,这张桌子我等用了,你们到另外地方去吧。” “为什么?”召英尖声不满道。 “为什么,这张桌子大,我自有用度。”那人大模大样地说。 召英本要发作,见三横使眼色,只好忍了。的确,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这不是小桃红吗?”旁边一人显然是认错了人。他见召英头戴金银宝石的首饰,珠光宝气,身着光鲜,美轮美奂,昏花的眼睛里透出色迷迷的光。 “哎呀,楼外楼的小桃红,鸿藻兄宝刀不老哇。”另一人凑上前去,好像发现了什么,接着又道, “哎,认错人了吧。不像,不太像呀。”召英这个气呀,但听说是认错人,也就作罢。 “什么不像,五日前我还见过她。” “你点的她?”另一人轻浮地问道。 “那倒不是,那日是她唱曲儿。我点的是雀儿喜。”叫鸿藻的光头道。他说完,摘下自己帽子放在桌上。 “雀儿喜?楼外楼头牌。我看尚不如眼前的小桃红。你看她眉如弯月,目似晶石。雪白*粉嫩,前凸后翘,真乃天生尤物,天生尤物呀。”旁边又有一人,满嘴污秽不堪。 召英听言,‘腾’地站起来,就要上前教训这几个混蛋。三横不想惹事,伸手拦住她,道: “我看几位,也像富贵人家。焉能如此不堪,言语何等龌龊?” “我等讨论世事,岂有你一个外乡村夫说话的份儿?敢快腾地方。”叫鸿藻的大剌剌地说。 “敢问几位要这张桌子作甚?”三横问道。 “作甚?”那人不便说他们想要穿堂风凉快些的地方,却说, “看见对面吧,关有要犯岳鹏举,我等要给大理寺上一份万民表!” 三横闻言暗想,这些人上万民表,定是给岳帅岳大哥说情。那么方才的为老不尊也就算了。于是拉了拉召英,把桌子让出来。 店小二见二人知趣,也没多说,给他们换了地方,上了酒菜。 九十七(4) 走村细还百家债, 据理力辩四名儒 三横召英恭恭敬敬让了桌子,边吃边见那帮人要了笔墨纸砚,大剌剌铺在桌子上。 为首那人对另一位抱拳,眉开眼笑道: “耕余兄,你书法最好。不如我来作辞,你来执笔。先起个草,然后大家一道在遣词造句之上详细推敲,如何?” 那个叫耕余的本姓宋,大名宋樗,字耕余。叫鸿藻的姓朱,大名朱奂,鸿藻是他的字。他们皆地面上有名的大儒。家财万贯,手眼通天。而且学问最好,衙门里面,也要让得三分。 三横边吃边问了店小二这几位的来历。小二见当地鸿儒入他们的店用茶,真是蓬荜生辉,脸上也放出光了,赶忙又指着另外两人说: “这位是徐恕徐精武,那位是洪望洪际元,皆著名的士绅。洪员外亦是当今大理寺正卿万俟卨的表亲呢。” 三横边听边点头。 此时只见那位宋樗宋耕余先生饱蘸了笔墨,把三分丹田气运在太阳穴上,悬腕纸端,就等朱奂开言。 “咳,”朱奂轻嗽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宋兄先写‘请诛岳逆万民书’。” 那位姓宋的果然好书法,笔走龙蛇,蝎了虎子爬的一样,瞬间七个大字,歪歪斜斜,跃然纸上。三横与召英一听,皆心中大惊。 这时又听朱奂口中念念有词,道: “天赐沃土,地呈升平,处处祥瑞,五谷丰登。当今圣上,天纵英名。海内祥和,万民仰敬。岳逆鹏举,逆天而行。挑衅金国,黩武穷兵。呜呼此后,狼烟四起,战祸连连,国库馈空,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左传》有云,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战犯不除,国无宁日。于今。。。” “放屁!我把你这个秃贼,屎壳郎打哈欠,满嘴喷粪呐!”林召英一边再也按耐不住,不由起身。不等朱奂说完,便破口大骂。 “这位女子,如何衣着华丽,容貌姣好,然满口粗言骂语,俗不可耐,俗不可耐呀。”那位徐恕见状十分不满地说。 “骂?我看你是找揍!”召英又说。 “你,你想打斗?北地胭脂,粗俗不堪。君子动口不动手。”徐恕虽然字精武,于动手一节,可不擅长。 “尔等小人也配称君子?”三横不屑地说, “庆父不死一说与岳帅何干?盲目用典,好读书不求甚解,殊为可笑。” “你是何人?”朱洪藻一愣问道。 “西坪铁匠王三横。” “区区一个打铁的,胆敢在当地大儒面前出言不逊,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呀。”朱洪藻闻言不禁摇头。他谢了顶的脑袋,油光光晃来晃去,殊为不屑。 “我怕可笑者另有其人。岳帅精忠报国,冒死抵御外侮。如何与制造内乱的庆父相提并论?”三横嘲讽道。 “他二人俱是战争罪人,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真是的。”姓朱的道。这人鼻眼歪斜,说话间一撇嘴,光秃的脑袋,更显得左右脸一肿一瘪,不那么对称。然而,威风自然是有的。 “‘真是’什么?战争,顾名思义,就有作战双方。于是情况两种,或双方皆为恶人,是为春秋无义战。或一方作恶另方正义。”王三横哪吃斜眼这一套,他正色道:“ 岳帅保家卫国,是为正义之师。金人犯宋,烧杀奸*淫,是为邪恶之旅。此二者如何与鲁人庆父相比,尔妄自称儒,竟然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天下可有羞耻二字?” “你,你,。。。”那朱鸿藻一时间答不上话来。歪斜的脸上,一青一白。 “战争者,必花费大把银子,试问,谁家愿意多交赋税?”另一边,大儒洪际元急忙插话解围。这位宽鼻阔口,满嘴黑黄的爆板牙。杭州人说,白牙穷,黄牙富,荞麦牙巷口开当铺。 荞麦牙的洪大儒,蛤蟆嘴满口黑黄,想必腰缠万贯。 “想来自称大儒者,算账还会吧。请问每年向金人纳贡,多交赋税几何?”王三横见有人提银子,便问道。 “这。。。,我等岂与算小帐之人为伍?”洪际元爆牙一呲,没想到三横这么问。他在文学上自称饱读诗书,在算学上并非所长。 “既然不会算账,何来多交赋税一说?难道不是算出来,反是平空编造不成?”三横就要跟他算这个账。 但大儒洪望自知心中无数,赶紧差开话题,道: “战争不论正义与否,都要死人。再设一问,谁家愿意送子到战场受死?” 洪际元第一问,应该有个明确答案。的确,多交赋税是南宋大多数人心中之不愿。 当时老百姓很少有人出过远门。南国人士,鲜有北地的概念。可以说,农村人除了赶集,难离寸土。城镇人,没准眼界宽些,但也十分有限。要他们多交钱给不相干的人,十人有九极不情愿。可是,这其中有一本帐,是宋皇帝不愿意人们知道的。 洪际元第二问,更加具有欺骗性。是呀,人人养儿防老,有谁愿意牺牲亲子去打仗?可是,岳飞岳家军的命,就不是命吗? 三横在四位大儒围攻之下,如何作答? 九十八(1) 召英快拳敌四将, 红玉跑马救双侠 话说王三横林召英在众安桥大狱之前,寻了饭店吃饭。不想遇到当地鸿儒士绅。两句话不合,争论起来。 召英虽然武功盖世,对历史时事,不甚了了,便插不上话。只气得她脑仁都‘砰砰’直跳,无奈心里有话,张不了嘴。 小林子不是不会说嘴。当年当叫化子要饭,街面上的各种开骂,也是张口就来。可她那一套,眼下吃不开了。她把牙一咬,只能由王三横出面,舌战群儒。 不过,林召英心想,这几个酸儒,狗掀门帘,嘴上的能耐。就凭个破嘴,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我横哥要是说不过,哼,我一人一个大耳刮子,等着吧!想到这儿,召英暂退半步,气沉丹田,闪在一旁。 王三横多聪明,小林子怎么想,他能不知道?只不过,第一,他不想惹事生非,不要坏了营救岳飞的大事。第二,他就不信了,满天下,就不能讲理了吗? 面前这四位大儒,与当年诸葛亮在江东所遇孙权的谋士们,不同。当时的群儒,还确有名士的样子,个个礼貌有加,人人谦谦君子。 眼下四人,是围攻乱战。以势压人不成,便东南西北乱扯话题,想把铁匠王三横弄迷糊了。 这时洪望洪际元设问何人愿意送子到战场受死,他自以为此一问,无人能答。不禁得意地把黑黄的爆板牙呲出来,眼睛不夹王铁匠,却向围观的人群望去,得意之极。 三横闻言,摇头反诘道: “金人杀你,你不反抗,反而伸出脖子任人宰割吗?古圣贤者,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读圣贤书,所谓何事?都照这位大人先生,国家早亡,百姓生灵涂炭。这并非危言耸听,请看我朝北国半壁河山吧!” “国家亡否,自有当今圣上掌握,你一个打铁的,妄谈国事,岂不可笑?”洪际元回答不及,便强词到皇上那里。 “可笑?等到金人屠刀架在尔等颈之上,你就笑不出来了。”三横早明白了眼前大儒们其实根本不讲理。遂不能一味顺着他们思路天南地北乱辨, 他不接洪际元的招,反而一针见血,指出要害。 “这个。。。”洪际元不知怎么接茬,一时间时间噎得脸颊发蓝,直翻白眼。这蓝脸白眼珠,加上黑黄的大牙,不免十分尴尬。 宋耕余见状,马上来救急,耗子眼一瞪,噘嘴道: “际元兄所言甚是。金人打仗,关我何事?你看我杭州,还不是歌舞升平,山外青山楼外楼?” 王铁匠微微一笑,嘲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切莫以为金人打仗无关你事。不知这位先生可知时人索积善?” “西坪巨富索积善,谁人不知?”宋耕余把小眼一眯,藐视道。 王三横其实是给宋耕余做了一个套。宋某人自以为经多识广,不能在个打铁的面前说自己不识名人。 这下三横就逮住了,道: “索员外当时与你一样,更联名上书圣上,不要发展军事抵御外侮。结果如何?曾几何时,家乡被金人攻破。索员外家破人亡。这一悲剧会否在杭州重演,倒要看大家是否能以天下为己任了。” 王三横说着,店内外已经聚了许多看热闹的。当然也包括了秦桧手下的探子。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或有此一说。”另一旁徐恕赶上来。此人麻面无须,腮下少肉,瘦小枯干。自知比王铁匠矮上太多,便以手画天道: “但如何尽责?打仗非一般百姓可为,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伐城,’今岳鹏举意在夺城,非良将也。” “这里又是一个好读书不求甚解的。”王三横手中蒲扇一扇,轻蔑道: “孙子之谓攻城,乃战术破敌。而岳帅之攻城,乃收复失地。试问多少大宋江山沦入敌手。收复失地,解救遗民于倒悬,难道不是良将所为?你等不懂军事无妨,但这便是大宋需要懂军之岳帅的缘故。” “诸位,诸位!”那朱鸿藻缓过些气来,径直走出饭店,对当街围观的人群,秃脑袋一摇,高声喊道: “这位北人到此地极尽妖言惑众之能事。煽动百姓不臣之心。请问你们大家愿意出那额外银子给他打仗吗?” “不愿意!”围观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 “绝不愿意!”又有人附和。 “银子是我等辛辛苦苦挣来的,凭什么给他?”一人短衣打扮,生气地说。 “他算老几?”另有人,峨冠博带,十分不屑。 群众中间一遍不满之声。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这就是人民百姓的心声。农人种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辛苦钱,辛苦钱呀。白白给了他人,谁愿意?”朱鸿藻得意地说。 九十八(2) 召英快拳敌四将, 红玉跑马救双侠 四位鸿儒在当地颇有名声。他们与一个外乡的臭铁匠辩论,引来不少人围观。大家纷纷当然支持这些名儒。朱鸿藻见了群众的呼声,不由精神大振,引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证明人民挣钱之不易,不能就捐了打仗。 “是呀,李公垂说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三横见状一笑,也起身来到门外,用手一指姓洪的,道: “方才我请那位算帐,他不会。看来这位会。”他又一指摇头晃脑的朱鸿藻。 “可惜算错了。诸位父老可知,每年大宋对金人的上贡钱,是两三倍于军费的吗?再者一说,诸位父老乡亲有田可耕种,有房可安寝,乃是另有他人拼性命浴血疆场,着铁甲五更寒天,才保卫了这方土地。不然,金人的铁骑,早已踏上西湖苏白二堤了。” 王铁匠有理有据,思路清楚,口若悬河。真是当铁匠当久了,说话都带铜铁之声。这还不算,这唐诗作者李绅字公垂,他连这个都脱口而出。小林子一旁听了,不禁太佩服了。在华山时,也没听说这小师哥肚子有多少墨水,怎如岳飞张宪等光芒太盛。 没想到,她这个横哥真不白给,句句说到点子上。林召英这就放心了。嘿嘿,别说就眼前这四颗瘪头烂蒜,再拱上几个呲牙的,他也不是个呀。 另一边,众人听后,议论纷纷。尚有不服者,但声音明显不如以前那么大了。 此时宋耕余却又缓过劲来。上前一步说: “国运也好,税赋也罢,尽皆由天定,半点不由人。此乃天机,汝之凡夫俗子安敢妄议天数?” 王三横一听,知这伙所谓大儒理屈词穷,来玄的了。他不禁反唇相讥道: “天数难定,就是要金人灭宋,而宋人认命,束手就擒,引颈受戮不成?” 他这句话,把围观的人都听得瞪了眼。 “天数天命,皆可由卦而卜之。我月来求卦,皆言岳鹏举若除,宋金便得以交好,可免刀兵血光之灾!”宋耕余在强词夺理,说得吐沫横飞。 他心想,九天八卦,阴阳五行,此等天机神妙,我不由你个铁匠不服。 “这位先生所习何卦,不妨众人前面显示显示。”王三横就听不得这种招摇撞骗之徒。 宋耕余继续忽悠,以为这可难住了王三横,摇头晃脑道: “何卦何言,你一个区区打铁的,也知道星相占卜?令人笑掉大牙。告诉你,我今日方有一卦,卦底‘上九,潜龙勿用’!什么意思?就是不宜用兵嘛!” “卦有八相,势分阴阳。如今三伏天大暑酷热,这位却用阴卦,也幸亏在场诸位大牙还结实!”王三横怎么给他这个机会?立马讥讽道。 “卦理分阴阳不错。但卦文乃五行八卦,焉有阴阳?”宋耕余不由底气不足,以攻为守,问道。 “老子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请问何者为道,何者为一?“三横谙熟《梅花易数》,岂能听姓宋的胡说八道? 他记得师父曾说, “华山所学者。最没用的是卦理。世间万事,均不能靠占卜而预知未来。而最有用的,又是卦理。八卦作为一种思想方法,是数——即一二三四等,与形——即卦象的结合。吾人思想分析,心中无数无形,多分析不到家。” 那姓宋的大儒,平时骗吃骗喝,其实哪有真学问?听了王三横发问,便结巴了。 “那你又如何作答,我等愿闻其详。”洪际元见狐朋狗友吃瘪,赶紧又插言,他不信一个打铁的,竟有这么大学问。 “假如你是道,你照照镜子,镜子里的像乃为一者。可怜你不是道。得道之人岂可自私与如尔等屑小?如此自私,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三横道, “那一生二,二为阴阳。此为所有卦文的至理基石。问卜打卦不参阴阳者,岂不是挑衅各位的大牙是否大笑也笑不下来?” 王三横言罢,双眸直视姓宋的。 宋耕余将头低下,连忙回避这逼人目光。 另外三儒也感叹学到用时方恨少,在三横面前竟无言以对了。 “就是他!就是他!满口胡言,乔装铁匠骗人。”这时,人群有人高叫。原来来了一队官兵。 “这位,我就是铁匠,难道有假?”王三横对喊话的人道。 “区区一个臭打铁的,焉能出口成章?此人定然有诈,官爷快将其拿下。”徐精武跳着脚道。 “对,对,此人惑乱民心,必将其拿下!”宋耕余耗子眼瞪得滴溜圆,尖声高叫。 “好,既然诸位乡绅指证,料他定是奸人不假。左右!给我放箭,射死这个奸人。”官兵首领看来是练过的,见三横说话归说话,丁字步站桩,下盘稳建。一看这就知是个回家子。遂叫手下放箭。 当场,便有三人,不分青红皂白,恶狠狠提弓就射。 九十八(3) 召英快拳敌四将, 红玉跑马救双侠 官兵得相府令,就是要一个死铁匠。死人开不了口,煽动谋反多大的罪,马上就可以加到岳飞头上。捕头见乡绅鸿儒都来指证,正好,要当场射死王三横。 此时只见三支箭闪电一般飞射过来。召英一看,这还得了?伸手一挥,用的是她新创的降龙二十四法中‘亢龙有悔’。这三箭,不知怎么的突然中道而返。“扑扑扑”三声,反弹回去,那三个士兵当场中箭倒地。 众人一看死了人,哇哇叫着往后就退。此时,召英轻声对三横道, “横哥,看来不是路子。别提了,我反正先动手了,你先撤。我来掩护吧。” 三横见事发突然,也来不及制止召英,只得就说: “好,你多加小心,不可恋战。撤出后不可再去韩府。”说罢悄然没入人群之中。 此时召英现身,立刻成为重矢之的,那些没发箭的纷纷将箭矢对准了她。 那召英置身于弓箭手包围之中,不躲不闪,安然自若,稳如泰山。士兵们见先前三人早已绝气身亡,都知道她的厉害。虽然长官下令,可没有谁胆敢再放箭。但召英纹丝不动,既不出手也不后退。她心里想多拖些时间,让三横走远。 三横趁乱溜出人群,正没行几步,忽然发现又有一队官兵匆匆赶来。 为首四人皆短衣小打扮,个个手持短刀。俗话说,‘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三横见这四人行动如风,但下盘极稳,知道是武林高手,功夫深不可测。心里马上“格登”一声。这四人如果单打独斗,那不是召英的对手。但四人一齐上,恐怕召英要吃亏。不行,此时不能扔了召英就走。想到这儿,又回转身形。 他耳朵里马上听道: “那个铁匠又回来了。” “那个奸人又回来了!” 众人纷纷指证。三横听闻,心别提多寒了。心想,噢,我没日没夜打造兵器,岳家军人人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拼死拼活。怎么是为了这么一堆没有起色的家伙? 可现场也不容多想,眼看那第二队官兵,也跟着到了。召英一看三横去而复返,知他是放心不下自己,轻声说: “横哥,我知道你心里所想。不过没关系,这几个鸟人我还对付得了。这么办吧,不到万不得以,你不要出手,你我将来也有转还余地。” 三横说:“好,你多加小心,我与你观敌瞭阵。” 正说间,那四个人已到跟前,乃是秦桧爱将,邬仁、邬义、邬忠、邬孝。平时皆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仗了相府的威风,无人敢管。原来此时秦桧作探因得知众安桥有人闹事,早报了当地衙门,又报了秦桧。 秦桧一想,多半是岳飞手下闹事。现在正愁找不到把柄呢。秦桧马上找临安府衙,要他们弹压地面,去取闹事的项上人头。老贼为了万无一失,又传到四邬。此乃四兄弟,武功最好。于是派他们前来拿人。并嘱咐最好是死的。当然死的不行,活的也一样。拿到衙门再弄死,稍稍费点事吧。 四邬得令,急火火赶到众安桥,正好碰上召英与三横。却见三横不知怎的退到一旁,也没有拉个打架的样子。倒是那女子,站个姿势,唤作‘韩湘子河边待渡’。会家子一看便知,此人别看是女流,武功定然不差。但他们平日趾高气扬惯了,哪把个女子放在眼里? 那邬仁把眼色一扫,其余他几个兄弟知道意思是他先上。邬仁然后一个箭步窜到召英面前,伸手向召英胸脯便抓,唤作是‘乌鸦探爪’。召英见来人七个不平,八个不忿,大咧咧上来不怀好意出手欺胸,不由怒火中烧。高叫: “哪儿来的流氓?不叫你尝尝厉害,别提了,你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话音未落,邬仁手掌已到胸前。但见召英把手一分,用的是降龙二十四式中‘见龙在田’。那邬仁虽然是武林大家,但从来没见过林召英的路数。一愣之间,召英掌锋已到,没等他回过味来,手腕早被擒住。 前文说过,这降龙二十四式,用的都是反关节运动。召英把手一抖,立马把邬仁的胳膊扭在身后。如果只是平常梅花易数的变招,也就算了。召英恨邬仁。因他上前欺自己为女子,当场就抓胸脯。于是召英把达摩心法的硬功夫就用上了。 一招见龙在田,邬仁不但手臂‘喀嚓’一声生生扭断,而且一股戾气倒灌胸中。他吭都来不及吭一声,当场倒在地上。那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另外三人一见,这还得了,并肩上吧。这回也不敢托大了,各举手中刀杀将上前。三人用的是他们老邬家绝活,叫‘刀轮常转’,要把召英绕在其中,取其性命。围观的众人看了个眼花缭乱。有懂行就说,看看吧,两下这女子就要死于非命,可惜了这个美人,不谛是‘天妒红颜’呀。召英也没见这套招式,道: “好呀,三个人齐来送命,倒让姑奶奶省事了。” 九十八(4) 召英快拳敌四将, 红玉跑马救双侠 召英说罢,用了一招叫‘飞龙在天’,平地升起一丈多高,就在起身即刻,旋风脚同时踢向三人。虎奔鹰落,打闪认针,召英那个快呀,三兄弟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怜每人左肩都得了一下子。顿时胳膊就给卸下来了。邬氏均是左撇子,左胳膊一垮再无进攻的可能。更重要的是,召英这一击用的是硬功法。邬义邬忠邬孝真气倒灌,皆翻倒在地,动弹不得。 当时临安为南宋国都。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出了这等大事,那还得了?提督衙门又及时调人前来,眼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上百人手拿弓箭将三横召英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三横一见,心中也是十分惧怕。话说作大将的不怕千军,就怕寸铁。这么多人射箭难保不受伤害!但军兵也不敢轻易放箭。怕的是重蹈前三人覆辙,一时间双方僵在那里。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马踏鸾铃之声,紧接着有人高声断喝 “都给我住手!” 话到人到,一匹高头大马雪地滚龙驹,风驰电掣。马上竟然无鞍。一名女子,衣带飘飘,发髻高盘,双腿夹马,单手擎鞭,威风凛凛,英气逼人。 这是梁红玉梁将军,跨白马来到现场。 她为什么那么快呢。原来她曾见到三横召英两人衣服破旧,心中老大不忍。三横召英离去之后,她马上着人捡了几件衣裳给三横召英送去。不想送衣人正好看到军士带箭去剿他们二人,马上回府报告。 韩府设在黄龙洞附近,韩老将军并梁红玉闻报大惊。他们早知道秦桧爪牙布于朝野,作探散满天下,可没想到这么快三横出门就碰上。韩老将军对王三横和铁匠营是耳熟能详。知道此人对大宋有功德。他对三横甚是看重。梁红玉还特别喜欢林召英。于公于私,三横二人势在必救。 韩老将军卧病行动不便。梁红玉马上牵坐骑出城去救。急切之下,她连马鞍都来不及备,生怕晚到酿成大祸。 梁红玉是什么人?马上将军,女中豪杰。别看也有了几分年岁,跨无鞍之乘,仍然打马如飞,疾似闪电。大街上多有认识的,无不啧啧赞扬。饶是梁红玉骑术高超,身手矫健,出武林门到众安桥尚有一段距离,不是手下报信及时,她断乎到不了这么快。 军兵一见梁红玉,这是现今圣上的救命恩人,当朝一品诰命夫人。她来,谁敢不给面子?皆纷纷放下箭来。提督衙门的首席捕快见状,满脸堆笑道: “梁将军,我们这也是公务在身,不想惊了您的大驾。罪过罪过。“ 梁红玉把手一摆,道: “无妨。这二人乃北府之人,初来此地,不谙法度,待我上前寻问就里。” “那敢情好,请梁将军小心,那个女流功夫了得。” 梁红玉走进军士围住的阵势,召英忙道: “梁将军给您添麻烦了。是他们刚来,离着二十丈远,不问青红皂白举箭就射。我才不得不自我防护。这样,一人做事一人当,三横哥并未动手。您让他们把我绑了,放过三横哥。” 梁红玉很喜欢这林召英,压低声音道, “这哪行,要救你们二人一齐救。” 召英又轻声对梁红玉道,“梁将军不然。绑了我,押解途中我自有脱身之计。这样,就脱了三横哥与您的干系。”梁红玉想,也只好如此。她对召英点点头,遂走出阵来,道, “这女子说事情皆由她一人引起。与那男子无关。如果尔等放了那男的,她就束手就缚,不然要拼个鱼死网破。” 世人谁都怕死。见了召英的手段,两边军兵人人害怕。他们见台阶来了,焉有不下之理?于是那捕头道: “好,只是先要绑她。然后自然放人。” 捕头想,今天不顺,反正秦丞相的交待是干不了了。那梁将军也是有头有脸惹不起的。得了,好歹绑了一个,也能交差了。 此时,召英听捕头言,高声说可以,别了三横,经直来到捕头面前。让捕快们将她绑了。那一边,三横与梁红玉离开现场,打道回韩府。这么着两下就分开了,各走各的路。 先不提三横与梁红玉入武林门回府。那林召英在众人捆绑簇拥之下,大步跟着捕快们赶回提督衙门。一路之上,老百姓知道捕了替岳逆鹏举张目的妖人,都出来看热闹。 其中扔烂菜帮子臭笋皮的,彼彼皆是。召英是叫花子出身,不以为意。不躲不闪,任凭老百姓叫骂,乱扔污秽之物。那笋皮烂菜帮子,丢了她满身满脸。周围扔东西的人见了,越发得意。取笑之声,轻淫浮浪。 走着走着,也有些时辰了。林召英估摸三横与梁红玉已经远离自己,就忽然对押她的公人大喝一声: “哎,刁民起哄,你们管是不管?” 98回完 九十九(1) 风波亭上莫须有, 保俶塔下藏神枪 路上看热闹起哄的乱扔脏物,衙门的公人当然不想管这个,只是离开召英一段距离,以免老百姓的脏东西扔到他们自己身上。所以听召英断喝,理也不理。召英哈哈大笑道: “你们公差不管,也就不能赖我了!” 说罢,用了一招‘眠龙缩骨’功法,生生从紧绑的绳索中脱身而出。然后‘腾龙入云’,一个纵身,上了街旁的房顶。还没等衙门公人与士兵明白过来,早已穿房越脊,不见了踪影。 再说秦桧派出爱将去拿人,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手下四邬皆被打得起不来床。话说这四人作恶多端,助纣为虐,被召英的反关节梅花易数之法伤了肩胛骨。老大邬仁没几天死于非命。另外三邬日后能下床了,可是不能用力,稍一用力胳膊就脱臼。武功算是废了。当然这是后话。 秦桧心中忿恨,当晚去见高宗赵构告御状。高宗高高在上,并不知道王三横等是何许人。见宠臣秦桧高告状,当下许他过韩府拿人。但他也怕武将不服。况且韩世忠梁红玉对他有救驾之恩,就稍稍留了个面子,不想夜晚去人那儿折腾。遂让秦桧第二天再去韩府。 当晚召英胡乱擦了擦衣服,河边洗把脸,潜回韩府。此时韩老将军正拖着病体与夫人加上三横一道商议。梁红玉见召英回来,也不顾她衣服干净不,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梁红玉太喜欢召英了。 梁红玉与林召英其实身世相近,祖辈皆是著了名的上将。史上武将多无太好的下场。加上宋朝重文抑武,到了她们这一代,各有悲惨遭遇。其实她们二人还是幸运的。梁红玉遇上韩世忠,待她忠心不二不说,还给了她施展才能抱负的机会。林召英遇上周侗,学成了惊人艺业。那比她俩惨的,多了去了。只不过青史之上籍籍无名而已。梁红玉见召英这么晚才来,道: “召英,好闺女,真委屈你了!” 韩老将军道:“当下之计,救岳飞为重中之重。” 他意思很清楚。王三横召英之事不宜节外生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让秦桧拿了把柄。既然王三横并未参与打斗,不如请召英暂时离开临安。不日秦桧定会过府拿人。没了召英,就让三横跟了去。众目睽睽,他断乎不能再作什么小动作。然后禀明皇上,放人即可。 三横召英皆曰可行。梁红玉本舍不得召英走,见状一想也只得如此。这叫‘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召英说:“那好,梁将军,韩老英雄,我先回朱仙镇岳营通报一下临安的消息。” 韩世忠再次嘱咐召英让岳家军审时度势而行。召英也没作更好的歇息,草草吃了两个馒头就上路了。梁红玉一直送到府中便门外。召英轻功了得,秦桧的探子啥也没明白,她早去多时了。 第二天,秦桧来到韩府,皮笑肉不笑,宣旨拿人。三横二话没说,就跟秦桧走了。人就暂时关在大理寺狱中。但不是众安桥大狱,因为秦桧也怕节外生枝。如果王三横与岳飞同狱,说不定什么事情会发生。 那天下午,大理寺开堂公审王三横。三横在大堂之上,依韩世忠之计,一推六二五,干脆不承认所有事情。说与小桃红萍水相逢,同她一个妓*女能有什么瓜葛?至于与朱宋徐洪四人评理,这算什么罪? 堂上朱宋等人作证,也没人说他王三横动手。更也没人说得清他与那女子小桃红什么关系。再者一说,昨日朱宋四人曾被三横驳得体无完肤,哑口无言。四人妄当大儒之名,让一个铁匠说倒,斯文扫地。在大堂之上,都不愿多言,否则越描越黑了不是? 大理寺再去楼外楼抓小桃红过堂。无奈抓人不着。原来楼外楼老鸨在江湖上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那是白道黑道,官商敌匪,各条路都是走得通的主儿。昨日众安桥一闹,与她楼外楼本来就近,她马上知晓。手下人告诉她,一个很像小桃红的女子创了大祸。把抓人的士兵反射杀了不算,把秦丞相手下爱将都打翻在地,也许就此残废也不一定。 那小桃红碰巧是山东人。虽说口音同林召英还差着一块,可杭州人哪里辨得仔细?再加上她于召英确有相似的地方。老鸨儿一想,这是浑身是口也说不清的事儿。 小桃红是楼外楼第二块牌子,满城嫖客谁人不知?眼下不如让她先躲上一躲,等过了风头再说。于是生生把小桃红给藏起来了。 九十九(2) 风波亭上莫须有, 保俶塔下藏神枪 这样官兵来抓,哪里抓得到人?这些个公人,明里不应嫖赌,暗里什么肮脏事都干。他们都与老鸨认识,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本来么,连当朝皇上都去寻那名妓李师师,是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于是公人们空手而归,报与大理寺,说人去楼空。 老鸨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一下反而坐实了小桃红确有重大嫌疑,倒是给了王三横一个开脱的机会。这可是秦桧始料不及的。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花重金养了家将,据说是武功盖世。没料到市井随便一战,反让个妓*女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这大街上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四邬是银样镴枪头,妓*女都看不上。还有说到老贼秦桧头上,说他狗屁不是,嫖德没有,让人家山东小桃红报了仇。把个老贼悬一悬气得背过气去。你道秦桧圣眷正隆,权势熏天,手下又募了宋耕余等一大票吹鼓手,谁敢私下说到他头上? 原来是万俟卨。这一奸人本是秦桧豢养的狗。但他无才无德,却有天大野心。竟然觊觎主子秦贼的位子。狈咬狼黑抹黑,他可不放了任何的机会。这在开始时,秦桧怎么知道,只能去吃这暗亏。为什么?这事不能描,越描越黑。唯一让秦贼心里还有块好地方的,是这么多闲话,没一句是批他阴谋害岳飞的。 那一边,韩老将军不顾抱病在身,与夫人梁红玉双双去见高宗。当然主要给岳飞说情。也捎带上王三横。说他本是西坪铁匠,虽然给岳鹏举打造兵器,与岳飞彼此相识多年,但此人质虑忠纯,为人厚道。并非闹事之人。再说他打造扎麻刀破敌立功,朝廷军多有奖赏。因其扎麻刀之利,不仅岳飞,就是吴玠也是大获全胜。但此人于岳飞本无过多接触。虽然都在华山学艺,他学的是打铁,与岳飞只是同一个师傅,也还是不同的时间,云云。 高宗赵构乃当世枭雄。玩弄政治堪称一绝。也不怪他精研帝王之术。当时宋朝物阜民丰。且不说多少名商巨贾富可敌国,就是一般百姓,手里差不多总有几个钱。这和前朝不一样,那时人穷,便是人微言轻。如今百姓富了,便要争一个说话的权力。赵构心里明镜一般,唐太宗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时江湖之中,庙堂之上,皆不能事事用强,必须要玩些手腕。 他操纵民意请诛岳飞,不过是怕父亲兄长那二帝回朝夺了他的地位。这种私心其实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那么陷害了岳飞,与金兀术达到一定共识,虽然保证了二帝不会返国,但他也不能把武将们都得罪了。当时,五路人马除刘光世张俊,王三横与其他三路均有连系,所以不能不放人以免节外生枝。当下就与小桃红同王三横没有瓜葛为由,放了三横。但另一方面,却要秦桧加紧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秦桧也觉得事情颇为棘手。本来想利用酷暑热杀岳飞等人,此计不可谓不毒。杭州周围有山,三伏天烈日当头,酷热散不出去。中间有湖,水气混沌,天热还发不了汗。莫说关在密不透风的矮小牢房之内不给水喝,就是空地之中,多少人中暑而死。没料到岳飞张宪岳云皆武功盖世的高人,内功修为深厚。虽然暑热难熬,但并未伤身。眼看秋老虎都过去了。秦桧想再不能等到第二年了。 可是韩世忠梁红玉不依不饶。上告说岳飞无罪入狱,却受尽百般苦楚,此种冤狱,难堵天下悠悠之口。秦桧等人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去罗织罪名。无奈岳飞方方面面均无把柄。秦桧就是编,也无从下手。 哎呀,可是苦了老贼一干人等。白天,必要作出理直气壮的模样,是谓癞蛤蟆垫桌子腿,全凭一肚子邪气。晚上掌了灯,邪气泄了,便只剩下数张人皮。杭州的核桃,咯断了大牙咽不下去。西湖的龙井,年来早没了初春的香气,变得苦涩黑黄。 就这样一来二去,天也转冷。杭州的秋天一过,冬天到来,那也是十分难熬的。眼看众安桥大狱之外,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由于西湖水气,寒天阴冷潮湿。冻到人们骨头里去。 韩老将军等眼看一天天冷下来,心里也好过些。他们心想,三伏天热,人们没有办法。现在天冷了,不就是多穿两件衣服嘛,这可好办多了。哎,他们可是想错了。秦桧着人把梁红玉等送去的御寒的衣物都横蛮地收了去。 岳飞等三人于是每日生活在苦寒之中,但他们的内功深厚,三九天的严寒与三伏天的酷暑均未能伤了身体。他们自然也绝不屈服。 秦桧见状再不能等。再等,岳飞不伤,老贼自己也得把自己等干耗死。于是秦贼秘密要将岳飞,张宪,岳云在除夕夜绞死在大理寺风波亭上。行刑之时,岳帅自知大限已到,昂首阔步走出牢房,高声诘问倒底是什么罪。 “莫须有!”秦桧回道。说话老贼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好显了三分威风。话甫出口,老贼一阵头晕目眩。但看岳飞三人,竟如高僧入定,面无惧色,体如钢桩。旁边万俟卨一看不是路子,慌忙扶了秦桧,低声下气问岳帅有什么要求。 岳帅仰天长啸,要了纸笔,写下八个大字。 九十九(3) 风波亭上莫须有, 保俶塔下藏神枪 岳帅在风波亭上,挥毫泼墨,写下八个大字。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这八个字,力透纸背。无音,却似金戈铁马高亢喊杀之声。风吹之下,仿佛含了万千将士奋勇攻敌之势。 岳飞写罢,掷笔在地,与爱将张宪,爱子岳云一道,面无惧色,神情淡然,慷慨赴死。 钱塘之潮,突然回涌连天。西湖之水,惨然映过黑云。岳飞等三人,再望一眼他们洒尽满腔热血守护的山河大地。 午时三刻,阴风扑面,大地了无生机,一派萧杀之气。就在三人套上绞索,两旁士兵伸手相绞之时,忽然乌云遮日,大地一遍漆黑。几度冥风刮过,秦桧,万俟卨与行刑的士兵皆心跳得不行。好像没有了嗓上的嗉子,人人心也要跳出来一样。 百步穿杨的旋翼弩,力斩万敌的扎麻刀,千古一枪沥泉神矛,那不世出的柄柄精钢坚铁,早如过眼烟云,又似风吹雾散,化入太虚之境。 从长江到黄河,从东吴烟村雨舍到漠北的苍莽黄沙,那布满岳家军征战的嶙嶙马蹄印记,那回荡着战士们高亢杀敌声的雄伟河山,与英雄们渐行渐远了。 从民兵“敢战士”的募军讲武台到绵延数里的巍巍军营,从阴风苦雨的贺兰沟到兵械碰撞震天动地的朱仙镇,那鲜血浸满刀锋、天低日月,江河倒流的拼死疆场,与战神们再无缘相会了。 可叹一代忠良,千古名将岳飞,连同贤婿张宪,爱子岳云,就这样惨死在奸臣之手。 韩世忠听到岳飞死讯,当场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昏厥过去。 梁红玉听到岳飞死讯,双眸瞪出血来。 王三横听到岳飞死讯,眼前一遍漆黑。他早已经历过沥重与阳泉的突然离世。那个时候,他并无任何思想准备。而岳飞等遭人陷害,王三横其实心里像明镜一般。饶是如此,他全身血脉骤然凝住,真的是肝肠寸断。 岳飞死后,秦桧张榜告民,旁边还贴着若干万人请愿书。 如朱宋徐洪的“请诛岳逆万民书”之类,每张细数的确皆有万人俱名。 除了朱宋徐洪当代大儒的名字,尚有张德禄,张德财,张进财,张寿禄,张禄财,张财寿,张寿财,张鸿寿,张得寿,等等,等等。 三横见了皇榜告示与那些万民书,一口唾沫啐到地上,心说别的不谈了,皇帝佬儿这骗术也太不高明了吧。请的‘大儒’,连名字也编不顺溜!这时他见到韩世忠好容易救醒之后,老泪纵横,滴滴流在花白须髯之上,真乃是心如刀绞。三横知道,自己年纪尚轻,多大的悲痛,他也还能担了。可韩老将军业已老迈。他已不堪剜心之痛。所以只得强忍了胸中大悲,反去劝老将军。 梁红玉乃人中之凤,千军万马,那是多大的担当?但此时也不由一阵阵晕眩。可当务之急是丈夫的身体与岳帅的超度下葬。哪容她多作它想?于是强忍了胸中怒火与悲愤,急急给韩世忠请了大夫。连忙又与王三横商议给岳帅安葬之事。 俩人感到下葬倒不是问题。但岳飞一代忠臣,千古良将,与大宋而言,那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如此离世,连个超度的法事都不能作,那哪能成? 书中暗表,不是杭州没有和尚,只是无人敢来。秦桧老贼权势熏天,炙手可热。朝野上下,除了韩世忠梁红玉,谁敢出头?所以不但岳帅生前只有韩梁到处说项,就是他三人逝去,似也无官过问,更不要说超度的和尚了。 梁红玉与王三横正束手无策之时,忽然府门前有人叩访。询问之下,不是别人,正是郢昌静因大师。静因早早算准高宗必杀岳飞无疑。而岳帅一死,半恕庵再不必存世。她索性将庵迁到杭州。 临安刚到,她们就得知了岳帅的死讯。静音本是跳出红尘之人。但闻讯亦热泪滚滚,半晌无语。随后率领众尼前往韩府,声明要与岳帅超度。梁红玉当然求之不得。灵棚就设在韩府之外,黄龙洞下。一时间念经之声,唢呐之响,穿彻晴空,直达西湖岸旁。 静因虽长相建庵于北地,但她的名声遍布整个大宋。周围百姓都十分纳闷,如此大逆不道之徒,国家重犯,战争狂人,怎么会有这般得道的高尼前来超度? 不知道的都骂静因:白白担了当世名尼的头衔,却为了韩世忠的银子而出卖灵魂,为战犯超度。殊不知静因半文钱也未取。七天道场,干粮俱是自带。 道场作后,静因在岳飞下葬的后山之上,修建一庵,唤作‘半恕庵’。那小山本名石姥山,从此却得名‘半恕山’。庵前又建一佛塔,遂名为‘半恕塔’。近千年的时间,后人以误传误,以讹传讹,谐音传成了‘保俶’,还有人念成‘宝石’的。咱们不妨暂按下静因的道场不表,先说说这‘半恕塔’。 九十九(4) 风波亭上莫须有, 保俶塔下藏神枪 岳飞风波亭后,大理寺有人传话,问韩府可否代岳家人收拾岳飞等人遗物。因为临安城并无岳家亲人,不然遗物便由官方处理,云云。 韩世忠老将军抱恙在身。梁红玉此时心中愤懑,更不愿抛头露面。王三横强压心头怒火,代韩府前往,遂领回岳飞三人的兵器与简单物品。 张宪的提炉钢枪,岳云的瓮金双锤,皆非三横所制。而岳飞的沥泉神矛则不然,那是铁匠营沥重阳泉用命换来的。 王三横双手提过沥泉枪,一时间竟感到沉重无比。 刀斧手前牛皋洒泪约神矛。铁匠炉外沥重用命保铸枪。两军阵岳飞完胜金兀术。这一条枪,背负了多少人的泣血热望,饱含了王铁匠多少心力,见证了岳家军大破朱仙镇的多少辉煌。 现在,他的主人,业已远行,与大宋子民两世为人。可这枪,却鬼使神差,又回到令其出世的铁匠手中。 梁红玉准备把三人遗物与他们的遗体同时下葬,王三横却要留下沥泉枪。 此时韩府众人与静因群尼复观那沥泉神矛。矛长一丈八尺,碗口粗精钢挂砷的枪杆。枪尖百锻而成,精光四射。枪欑之上,刻有‘沥泉’二字。 细看之,枪杆之上,遍布累累伤痕。显然百战恶斗所致。唯枪尖之上,竟无一个缺口。 这时韩府有人好奇,用手抚摸枪尖,立刻感到烫手。这并非真烫,乃精钢百锻,枪尖导热极快故令人产生错觉所致。 此时,一阵风突然吹过。沥泉枪竟然‘嗡嗡’低鸣,似当日疆场之上百万雄兵喊杀之声。嘱引凄异,哀啭久绝。众人闻之,皆心血难通,呼吸不畅。 这就是拼将血肉之躯、身家性命,誓死卫宋的岳帅之兵刃?!斯人远去,再不复归。然其枪尚在,睹物思人,观枪之人皆心如刀绞。 韩世忠老将军并梁红玉早知这枪是岳帅的最爱。他跨下马,掌中枪,曾领引岳家军大破金兀术,力夺朱仙镇,而朱仙镇离开大宋故都开封,不到百里之遥! 韩世忠老将军并梁红玉也知这枪是岳家军副帅牛皋慷慨赴死之前,泣血所托。牛皋之托,乃岳家军十万将士之托。多少次恶战,多少岳家军,拼死疆场,马革裹尸。 韩世忠老将军并梁红玉还知道这枪制造淬火之时,铁匠营经历殊死搏斗。枪上负了沥重阳泉两条人命。 当时他们见王三横双手捧枪,多少往事涌上心头。他三横呆呆地看着,两眼发直,半晌并无一言。众人见状,也知道这其中太多故事,一时间无人敢去相劝。 好一会儿,等得太久了,梁红玉才上前,嘱他节哀,并答应他自行收管此枪。又过了数日,王三横在韩府待得时间不短了,他正要告辞,忽然下人来报说静因大师带人过府。 原来静因给岳帅超度,早恼了秦桧等人,遂报与高宗,企图制裁。 高宗是什么人?他谙熟帝王之术,乃玩弄平衡的老手。一方面利用秦桧力量打击要抗金的武将。另方面也不想过于得罪其他势力,以图互相牵制。 赵构得了秦桧上奏,不但没有制裁韩世忠梁红玉及静因等人,反而准许静因在杭州建庵。 秦丞相心中忿怒,表面不好发作。特给了静因一座小山就是石姥山。该小山遍是巨石,鲜有土壤,光溜溜无人攀登,故称‘石姥’。于这石姥山上建庵,殊为不易。 静因当然知道这是秦桧有意刁难,只是领了众尼上山观望。 她弟子恕云武功盖世,这光滑的石头并不在话下。等飞身上山之后,才发现小山顶上竟有一方平地。设一尼姑庵当有富余。而山顶上平地乃土地,并非巨石。恕云大喜,跃下山来告诉静因。 众尼都说这是上天所赐,遂着人在巨石之上开凿了石阶。由下而上,共计百阶。静因等人上得山来,四下一望。但见山下就是西湖。徐风吹拂之下,水光潋滟,浮影跃金。观之令人心旷神怡。 小山另外三面皆为林壑,松柏青青。其间春风乍起,子规初鸣,倒是一番静谧现象。静因感到此地风水实在是好,亲给小山更命名为‘半恕’。遂建‘半恕庵’。并在半恕峰上修一佛塔,是为‘半恕塔’。 三横也感到半恕山乃风水宝地。他感到如果藏了岳帅的沥泉神矛于此,其心或有稍平。一问静因,大师眼都不眨,满口答应。沥泉神矛这才有了一个绝好的藏身之处。 静因其实与王三横并不甚熟悉,为何她如此爽快地允了三横,这个故事还要从大师的法事说起。 99回完 一百(1) 西坪泪拜双姝墓, 终南始建重阳宫 前文提到静因大师建半恕佛塔。三横本与静因不太熟悉,本来求了人家去收留金郁梅,就已经感到唐突。 可当日他对金郁梅也是真没办法了。事后感到,有事随便求人,心里不踏实。 但金郁梅这事他又跟谁都不能说。一是为保密,二是为面子。三呢,他还真没法跟亲近的人,比如沥重和阳泉说。所以一直有话窝在心里,该人家的情还还不了,感到憋屈、窝囊。 从那事以后,王三横就想,往后得记着,绝不能有事乱央告他人。尤其是静因大师。不能欠着人家不是? 可王三横这一回,只是见半恕山风水甚好,竟请求在塔下藏那沥泉神矛。而且这可并非一般的小事。 私藏了朝廷重犯的兵刃,非同小可。 而且这枪决非等闲,乃不世的神矛。那是神挡诛神,鬼当杀鬼的利器。上下五百年,方圆千万里,绝无第二兵刃能够与之争锋。 宋金夏军事纷争,江湖豪强觊觎,都使得收藏沥泉枪成为巨大风险。 所以为藏枪事,一极难开口求,二更难随便答应。 王三横于此,当然心知肚明。可他仍然见面张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咱们回过头来说静因给岳帅三人做的道场。 却说咏经超度的头一天。祭祀超度仪式于巳时正式开始。静因率女弟子二十四人分东西打座。中设一蒲团,静因端坐其上。 大师对面正中,乃岳飞灵位,左有张宪右有岳云的灵牌。灵位之两旁,设有一联,右方书到: ‘三十功名尘与土’ 左方下联为‘八千里路云和月’ 正上方横批‘还我河山’。 皆梁红玉亲笔所书,笔法遒劲,力透纸背。王三横观之,暗暗佩服,心说,这哪像一个女子的书法,分明是持掌千军的元帅所写。 岳飞灵柩之前早有韩世忠、梁红玉等文武官员前来祭拜。 韩老英雄须发斑白,面容憔悴,病体蹒跚。这位昔日让敌人闻之魂飞魄散的将军如今已病入骨髓。只是好友岳飞祭奠,焉能不来? 韩老将军由两人搀扶,与梁红玉站于灵前。那韩世忠本人高马大,腰身挺拔,威风八面。但这些天来,老将军心力交瘁,身体倨罗,步履蹒跚。仿佛站也站不了了。 马上旁边有人端过椅子,老将军坚持不坐,老泪纵横,无言立于好友岳飞灵前。 梁红玉将军别看乃是女流,却极能拿得住事。整个丧事,是她出头主办。因为她早年救驾有不世之功,高宗一直心存感念。秦桧也不敢动她。所以梁红玉有恃无恐。 但她也知道,岳飞乃朝廷重犯,大张旗鼓为之办丧事,动辄得咎。必须张罗有度,不能让奸相抓了把柄。所以事无巨细,事必亲躬。还要好生搀扶了韩老将军。 梁红玉搭了灵棚,另外也有其他官员络绎前来。皆面色凝重。 书中暗表,这些人不像韩梁二位将军早就罢官夺权。他们尚在朝中任职,早时摄于奸相权势,不敢出头。但听闻岳飞蒙冤,不由良心有愧,更知当世高尼静因作法事,便自行前来吊祭。 这会巳时之时辰已到。鼓乐唢呐,并钟磐之声,渐渐响起。忽然灵棚之外,所聚围观群众之中,有不少人高喊: “岳鹏举死有余辜!” “国虽大,好战必亡!” “祭奠之人,不忠不义!” 一时间呐喊呼号之人,盖过了静因超度之吟颂。噪声震耳,声嘶力竭。 王三横举目观之,见围看的群众一个个摇头晃脑,品头论足。高号者有之,不屑者有之,窃笑者亦有之。 总之看热闹的居多,起哄架秧子也不少。但竟无一人出面制止这等闹戏。 他本想出头,刚行了数步,耳边响起阳泉的忠告,不要在女孩面前显摆出头。 面对一群女尼,其间不乏妙龄者,更知道完颜金郁梅亦在其中,王三横把步子停了下来。算了,让他们叫去吧。 三横再看静因等人,面色淡定,情如止水,皆专一咏颂,心无旁骛。那韩老将军等也没人去理围观闹事之徒,一个个三跪长拜,面露沉重愤懑。 正在这个时间,原来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乌云密布。起先还见到一堆云彩,由白变黄,由黄变灰,翻滚叠上。势如一面巨墙,峥嵘悲壮。 眨眼那翻滚滚灰乌色,将整个天空盖住。一道闪电,从九天之上直劈地下。亮彻云空,闪烁大地。紧接着。‘哗啦啦’一声劈雷,直震得大地随之颤抖。其势勇夺天地,更兼其声沉闷,摄人心魄。 接着豆大雨点直撒下来,砸着众人浑身生痛。江南深冬时节,或有雨雾。但此前,从来就没有在年关到来之际,打巨雷下大雨的。 此时天生异像,围观之人开始惊慌。 一百(2) 西坪泪拜双姝墓, 终南始建重阳宫 头阵雨滴之后,突然上天一亮。紧接着倾盆大雨,直泄下来,有如翻江倒海一般。不久灵棚也开始有些小漏,灵棚边围观的人群早被大雨浇的不知所踪。人们慌乱躲雨之际,孩子找娘的,爹唤儿子的,乱动一团。 眨眼间众人完全消失。只见满地上丢有破鞋,烂帽子,各式的蒲团,还有篮子,手杖。没吃完的馒头,团子,粢饭糕,撒满一地,又被大雨冲刷狼藉不堪。真是‘席棚之外乱仍仍,蓦地高嚎蓦地空’。 梁红玉叫府中及时送来些毡布。三横轻功好,帮助下人把灵棚毡好,这才止住了滴漏。超度仪式毫未中断,继续进行不提。不久雨过天晴,东方竟出现一道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虹宽数十里,鲜亮无比。三横从来未见过如此宽亮的彩虹。只是此虹透着怪异,长天之上,只有一半,称为半虹。 此种半虹凡几千年而不可遇。 一夜无话。翌日,超度众尼重新打坐咏颂。如此已连续数日,周边围观闹事的,陆续还来。只是人数越来越少,大概因为无人理睬,自己也觉得没有了多大意思。不少拿了秦桧脏钱前来高喊口号的,每日领了份子,前来走个过场,多多少少对得起手中的银子吧。 不过有件怪事。那就是一连数日,每夜子时,都有一人在灵前跪拜。梁将军与三横等也夜夜守灵,开始人员纷乱,并未注意。夜深时分大家皆坐在灵牌之后,不想下人通报说此人身披麻衣,一跪便是两个时辰。只是低头不语,下人不知何人,亦不敢冒然惊扰。 第三日,梁将军见此人又至。天气寒冷,不忍他跪在地上,亲自拿了一个棉垫要给他送去。三横一见,这事那能让梁将军亲作?连忙接了棉垫与梁红玉几步来到跪拜之人面前。 那下跪者看有人前来,将头沉得更低,仍不愿见人。梁红玉劝道,“先生请暂起。地上潮湿,久跪恐作下病来。这里有棉垫一付,先生可以用之。” 那人见状,只得抬头言谢。三横见了,不觉一惊,道: “你?” 梁红玉就问: “三横师傅,你们认识?敢问这是何人,你又为何每日长跪不起?” “有劳施主垂问,贫尼恕云。只是见了岳爷等蒙难,心中愧疚,绞痛万分。是以跪拜。” 原来所跪之人不是男士,乃是白天超度念经的一位女尼。梁红玉并不认得恕云。听言着人给她送来一把椅子,一盏茶几块点心。恕云坚持不收,依然跪着,道: “出嫁人戒骄嗔痴。贫尼这一跪,本有破戒之豫。但却是问过静因师傅,已经得她恩准之所为。” 梁红玉更加不解,于是恕云又说: “贫尼俗名完颜金郁梅,曾是金国细作。双手沾满了宋人鲜血,罪孽深重。后被派往岳营卧底,哼,名为岳爷的侍妾。” “什么?”梁红玉闻言大惊。她对吴玠送岳飞小妾略知一二,当时还与韩世忠调侃说你打仗不如岳,但岳作人不如你。 世忠听言一笑道, “论打仗,莫说我等不如,鹏举乃千古一将。我等守土或可,却已是艰难。要收复失地救遗民于水火,非鹏举不作第二人之想。但论作人,我或也尚不如鹏举哩。你不信看着,鹏举必明婉拒实坚辞。” “施主,梁将军。”那一边,恕云泪流满面,顿了一顿,又接着说: “我与岳爷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恕云出家,本应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见整日围观之人,多不明事实真相,哼,百般辱骂岳爷。岳爷算来是我名义上的夫君了!想我夫君。仗马挺枪,出生入死。站于天地之际,立在千古之间,乃真丈夫也。故此长拜,欲对我夫君在天之灵稍有安慰。以赎此生罪孽于万一。” 梁红天闻言点点头,道: “恕云法师有此一跪,非骄非嗔非痴。何矣?人间真情也!” 王三横道: “恕云法师当年出身金国贵族,家族一脉多因反战而受诛。然她父完颜阿里朵死前却嘱咐她忠于金国王室。也是两国交兵,各为其主的英雄。法师自诩女中丈夫。就在下观之,此言不虚!人生在世,何为丈夫?为纯洁理想而生,可谓丈夫。“ “而分清大是大非,更可为大丈夫也!”梁红玉赞道。 “为国为民,能舍七尺之躯,虽冤深似海,却九死不悔者,是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人中之龙!当受千古敬仰。” 完颜金郁梅言罢,复一头跪下,再不答话。 一百(3) 西坪泪拜双姝墓, 终南始建重阳宫 梁红玉与三横见这位曾经的敌人,十恶不赦的瘟神,如今竟长跪于岳飞灵前。皆互相点头,倒退数步而离去。 第二日,围观中又有人呐喊闹事。梁红玉扯了一块黄绢,亲书“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悬于灵棚之外。围观之人见了,虽也有面有愧色的,然大多还是看热闹的芸芸众生。 七日之后,超度完毕。岳飞等遗体便准备下葬,梁红玉与三横先谢过静因大师。大师遂率众尼告退。 可没过几天,静因竟然又回来了。原来大师有在半恕峰上建佛塔之意。静因还亲自画了图纸。但是着工匠看时,出现了一个问题。便是建半恕庵不过一般禅房,可以就地取材,但是建塔不然。因为佛塔定为砖塔,塔高数十丈,故对塔砖质量要求颇高。大家感到如果能利用半恕山附近泥土就地烧制,免去长途运输,可以事半功倍。 静因听闻上好砖窑不同一般,是为高温窑。于是需要特别鼓风。大师知道王三横首制了风箱,颇为有效,遂带人来三横处询问。 这静因虽为大师,但脸皮挺薄。她与王三横交往并不算深。前承三横带了金银,不过是年青人受了因和尚与西夏曹太妃所托。后收恕云,给岳飞超度,只是大师高义,并非是觉着欠了王三横什么。 故此静因再到韩府,是因那恕云尼说她有办法让王三横答应,就允了。话说静因只知风箱是不得了的发明。那是对铁器、瓷窑、坑矿并烧碳等等,有天翻地覆般的好处。但不知此技术需要多大成本,来三横处询问,不过是试上一试。 这样静因等见了三横,恕云便上前说明来意,道: “王施主,静因大师准备在半恕山顶建一座佛塔。” “建塔,好事呀,常言道如何建塔?挖一口井把它翻过来就是。”三横道。 可是此言一出,恕云眼中立刻呈现了愤怨的目光。其余几个恕字辈的女尼如恕月,恕言,恕苦等皆不禁窃笑。就是梁红玉也觉得三横此言甚为不妥。只是静因大师,面无愠色,心如止水。 三横此语一出,当时感到有所失言,他马上说: “静因大师,恕云法师,在下并非打哈哈开玩笑。” “那你!?”恕云嗔道。 三横郑重地说: “我是认真的。自上月听说皇上特许静因大师在临安建庙。而秦桧刁难,只拨了半恕山,我就去看过了。初时围着山脚向上三五丈,都是大石头。光溜溜,长满了青苔,几乎无人能上。但山顶倒有一块平地,方圆不大不小。建庙建塔皆颇相宜。特别是那一方土壤。我用沥泉矛试过。插于两丈之内,皆是土层并非岩石。所以可挖一井,取土就地烧砖。并可以此做为地基。” 原来王三横还为半恕庵看过地势,众人这才感到错怪了他。恕云闻言也有三分不好意思。三横接着道: “静因大师,我建议就在山顶设一砖窑,当地取土当场烧制,我看过东南坡下有很多废木杂棵,尽可取来作为燃料。” “废木烧砖,可以起燃吗,火力够吗?”梁红玉不禁关心道。 “梁将军,静因大师如此帮助我们给岳帅超度。我如此不尽些棉薄之力真就不是人了。”三横动情,接着道, “我有一法,乃是制风箱鼓风,火力自然会旺。” “你有数吗?”梁红玉又问。 “我算过砖窑的体积。设共烧十炉,出尽所有的砖瓦,窑需高一丈,方圆二丈五。那么只需五尺风箱。大师您可命工匠赶砌砖窑。”三横道 “王施主,如此甚好。”静因大师与所有前来女尼,皆双手合十,以示感谢:“贫尼万分感激,王施主出手相援,这样半恕佛塔的修建就没有问题了。” “静因大师,您且慢谢我。在下还有一事相求,当然大师大可不必一定应允。许与不许,在下都没有更多话说。”王三横道 “王施主请讲当面。”静因说。 “我手中有岳帅沥泉枪一柄。此枪乃我妻子与最好的朋友用性命换来的。岳帅手持此枪,大破朱仙镇。岳帅蒙冤,我不想让沥泉枪与他一齐入葬。只想有朝一日我能上阵杀敌。当必用此枪,遂岳帅未竟之志。” 王三横言讲到此,顿了一顿,是想察言观色,看看静因的反映。可静因大师十分平静,颜面之上,并无难色。王三横定定心,又道: “但此枪依我个人看,乃当世枪王。必为他人觊觎,携带不便,可否藏于半恕塔地井之内。如果需要,再行取出?” 王三横一躬到地,恳请道。 一百(4) 西坪泪拜双姝墓, 终南始建重阳宫 王三横恳请静因大师准他藏枪。前文说到,此事非同小可。他没有想到,大师闻言,竟然毫不犹豫。 “当然可以。”静因是一口答应。 沥重生前,王三横也多次向她请教,何为佛法真谛。沥重曾告诉他,佛家博大精深。但如若简而言之,就是三横早就知道的,‘出世入世’四个字。 要得佛家精髓,必须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方能悟得真经。其间不能有一丝尘念。 而真得佛法,又必须入世深耕。方可明了佛之所以是佛,便大千世界,无所不在。 静因大师,早得佛法真谛,收沥泉神,并无一丝杂念,全不顾本庵之危,众尼之困。而助三横藏枪,却又是期待有朝一日,王三横东山再起,再承岳飞之志,挥长矛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收复失地,解遗民于水火倒悬。 这样,三横有静因特许,在半恕山上掘井。方圆四五尺,深数丈。为掩人耳目,只称是为造佛塔,就地取材,烧制土砖。 半恕山虽与临安闹市不远,但闹中取静,人迹罕至。奸相秦桧的鹰犬,懵懂不知佛塔如何得建。其余世人,更加不知半恕塔的机关了。 王三横秘密掘了塔井,又特制了一开簧枪匣,将沥泉神矛用灵棚外所悬黄绢裹了,装入匣内,存在井中。 那黄绢之上有梁红玉亲书“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十五个大字,取自司马法兵书。梁将军书法之下,三横又咬破自己手指,写了一行血诗。诗云: 唯炼彩石兮,方似补天。 风动火泳兮,精钢为锻。且铸神矛兮,破敌阵前。 万古武穆兮,千古沥泉! 事后,藏沥泉枪于井中。此井因此得名沥泉井。井上后建半恕塔,塔高二十丈,上下共十三层,巍峨高耸于半恕山上,俯瞰西湖曁杭州全貌。 当时杭州人多不知‘半恕’,只知‘石姥’。此塔神美,有好事的,称其为‘姥塔问天’,是为西湖十八景之首。 后来若干年内,南宋小朝廷偏安东南一隅。闭口不谈解救遗民收复失地。那王三横并无任何机会从军以遂了岳帅未竟之志。沥泉神矛从此冥然消失近千年之久。 当年它出世之悲壮,从军之勇猛,杀敌之丰功,以及没入佛塔下面之惨痛,终于没入滚滚历史长河之中,再也不为人所知晓了。 就是半恕塔也误传为保俶塔,半恕山误传为保俶山了。 后来三横满含悲愤回返铁匠营。他用最后剩下的银两在小终南山沥重阳泉的坟墓处,建一道宫。 道宫方圆三里,把两座墓围在其中。墓地盖有房屋,青砖绿瓦,飞檐斗拱,三进三出。时围双姝墓而建堂。墓堂墙壁之上开有广窗。三横在时,每日必开窗。令阳光洒入,奇怪的是地面并未铺砖,仍是绿草茵茵。 墓堂建成之后,三横在沥重碑上,精心刻下她最后一首词。那是沥重为阻金兵张来冒,选地形设伏时,回到她与三横在小终南生死相遇处,匆匆写就的。是为: “终南北望, 云淡星稠。 千村暮色低银汉, 万山叠嶂掩回眸, 人生得意古难求。 我本羌人, ‘绝演’独奏。 镝声从未怨杨柳。 春风皓月玉关口, 唯愿新绿满神州。” 王三横刻后,气血难平。抚碑再拜道: “沥重,沥将军!我的挚友!你戎马半生,身前多风餐露宿,着铁枕戈。如今安息于此,让我给你遮风挡雨吧!” 沥重作这首《踏云行》时,她对中原文化本极度向往,但功力尚缺。所以平仄弄反了。可王铁匠来了一股拧劲,此次后,他写过多首《踏云行》,皆用平声,以念他那相交过命的故友。 三横拜过,又到阳泉墓前,以手抚碑,以泪洗面,道: “阳泉,我的爱妻!你本姓阳,就让阳光多多洒入,金乌碧草,永伴左右!” 三横拜罢,不食不饮,长跪三天三夜。双泪流干,点点没入土中。最后流的,竟然是血。 千百年间,血泪之下处,长出一种奇怪小木。枝坚如铁,叶红似血。此木远观恰像一柄铁锤,独生于重阳宫内。当地人称‘铁匠泪’。 墓堂前,三横又筑一宫,青砖铺地,高屋建瓴。堂中供儒道释三祖,是为孔子,老子,与达摩,皆金身塑成。三像俱高九尺,雄伟稳重,慈眉善目,栩栩如生。 又宫外高悬一匾额,上书“重阳宫”。是为纪念沥重阳泉之意。 重阳宫处小终南山上,青松翠柏环绕。四周静寂,林壑犹美。偶有白鹤飞过,或长鸣数度。余下就是山风流水,空谷传音了。 重阳宫建好,三横写了两封书信。 100回完 一百零一(1) 十年辟谷辞乱世, 九星贯月救天灾 三横建好重阳宫后,只书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写给大将牛皋。诉说自己已不管铁匠营的事务,那缴获的铁浮陀可送给新任掌柜索乙禾,由他继续监制扎麻刀等。书信之中还提到阳泉曾制好一种火药,威力巨大。见人点火,曾瞬间致数百名金国特种兵于死地。该种火药将来抗金应用,潜力极大,远甚于扎麻刀。 事后牛皋派人去铁匠营打听火药一事,但是所答者令牛皋大失所望。原来这火药配伍只有阳泉沥重与莫衔悲知道。阳泉沥重辞世多时。莫衔悲不知所踪。 牛皋不死心,数次差人去寻莫衔悲,总是杳无音信。再后来,就连索乙禾夫妇都不知去向。由于岳飞被害,宋金边境又开始不太平,大仗虽没有,小仗不断。莫衔悲等不傻,她们知道,由于掌握了火药的秘密,没有宋军的保护,就是巨大的危险。因此远走高飞了。 再后来奸人秦桧专权,活生生拆了岳家军。牛皋等功勋卓著的宿将皆失了兵权,放逐他乡。其后牛皋,董先,汤怀等人,俱不知去向。有人说被奸相设计毒杀。有人说病逝于流放途中。也有的人曾经见过牛皋与索长玉,言其万贯家财皆判为敌伪产业,充公了事。因故牛索赤贫如洗。后二人贫病交加,客死他乡。 岳家军一代雄兵,并扎麻刀旋翼弩绝世的兵器,就此烟消云散。 自然,那阳泉沥重的火药也就此失传。数百年后,西方有一奇人诺氏在中土火药之外重新发明阻燃之法,极大地改变了整个世界。 其后又是数百年,中士的黑色火药仍一直用在鞭炮之中。人们唯见每逢年节,爆竹阵阵,烟花灿烂。好一派华美祥和的喜庆! 再说三横第二封信写给召英。信曰: ‘召英吾妹见字如晤。当日一别,时过半年矣。余观汝之武学已臻化境。若再将达摩心法与梅花易数融会贯通,汝必为百年之内中原武学第一人。是不辱恩师厚望也。故汝当自立门户,吐纳天地之气,盼汝独创武学一宗,术业专攻而不懈也。 为兄自岳飞张宪诸师兄无端蒙难,决计跳出红尘,闭门思过。或可将当日恩师所虑之事,解析万一。 故建重阳宫,与你沥重姐,阳泉嫂长相厮守。汝接此信之时,重阳宫将辟谷十年。或可跃出三界处,不复五行中矣。 兄王三横附笔颂安’ 西坪县人从此得知小终南山上新建有一重阳宫,自种自收,预付十年赋税。故该宫自建成起,十年未启山门。 十年之中,王三横与他所建之墓与碑,日日相邀,夜夜守护,从无一天间断。 十年之后,宫门大开,内有一王姓真人创全真教。拜老子为先师,习研阴阳吐纳之法,演绎五行八卦之术。人们并不知这王道士是什么来历。 原来岁月悠悠,寒暑易逝。重阳宫与世隔绝。渐渐,小终南山周遭已无人记得,世间还曾有过一名王铁匠。 无论中原,还是西夏、金邦,人们几乎家家户户用了风箱。并没有人奇怪这风箱是哪儿来的。村村只要种田,大概无人不用大面犁镜,也没有好事的打听,究竟是谁,首铸了这么个好玩艺。 十年过去了。宋都临安那是‘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一般的百姓,又有谁记得抛头颅、撒热血的岳家军? 十年,的确是一个太漫长的时段。 十年后,重阳宫山门洞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再不是当年的王铁匠了。人们只见一名道士打扮,慈眉善目,清瘦身形,举止老成,步履迟疑。他开门下山,一步三回头,似对重阳宫恋恋不舍。时人问之,只称姓王,隐了全名。 王道士开宫门下山。没多久,步入一个村子。村子地盘挺大,几乎家家瓦舍。他知道,这是个富有的所在。可奇怪的是,人人没精打采,个个垂头丧气。 原来正赶上天下大旱。骄阳如火,赤地千里。眼看中原千村万落便要绝收。 王道士本不想留步,但见大家有难,心中不忍,就告诉村民,他略懂风水,用现在话叫辨识地下水深浅走向。他要指挥村民打井。 村民只见这位瘦高道人,浓眉大眼,目光如炬,面若淡云,丰鼻阔口。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这道人身着长袍,步履稳健。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其人身形挺拔,举止俊逸,五缕长髯,飘洒前胸。 与人交谈之下,大家只知这道人姓王。川陕人士。言谈话语之间,王道士似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腹内锦绣,口吐莲花。 村民一看,这多半是得道的高人。他们正合计着请道士设坛,造一场水火清醮,平复天灾,祈福龙王爷降水。现在这不现成的吗? ?这下,王道士原本只是路过,现在走也走不成了。大家捐了银子,设了道坛,只等王道士打醮作法。 ? ?书中暗表,这道家的清醮,又叫王醮,乃开坛施法,祈拜天地神灵,太上老君,以求道祖携各路神仙显灵显圣,点化开混元一气,破了妖障鬼魅。 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得了的。道行不够,被魑魅反噬,不光是祈福不得,打醮作法的也要白白折了阳寿。 一百零一(2) 十年辟谷辞乱世, 九星贯月救天灾 王道士见村民有难,情真意切下不便推辞,就应了下来。 村民们这个高兴。大家七手八脚,搭坛的搭坛,举香的举香。王道士要了黄裱纸,正写祭文。忽然身旁来了一人,身着华丽,足蹬皮履,要同他借一步说话。 无人之处,来者道: “村民请你造醮,不管多少银子,我家主公愿意加倍。只求你莫要祈雨为盼!” 王道士十分奇怪,大旱祈雨,人心所向,怎么偏偏有人拧着? 来人把银子一放,叫王道士不必打听太多,扭脸就走。 王道士是什么人,赶紧追上去,把银子还了。二话不说,回归他新搭的道坛。 村民簇拥之下,王道士烧了黄裱纸,口中念念有词。还真怪,西边天上开始生了些云彩。 大家一看清醮灵验,纷纷来了情绪,请教王道士下步如何。 王道士却说,他设此醮,并非求雨,乃是集人。他要指挥村民造井抗旱。 村民告诉王道士,大家不是没想打井取水,可开春以来就没下过透雨,已经打了十几口井,劳民伤财,全然无水。 王道士笑笑,跟村民说出一番道理。言他能指个地方,说照这打,肯定有水。大家一看神仙来了,无不欢呼,拿了家伙就要开工。 还没动手,打东边来了一簇八抬大轿。落轿步出一人,头戴锦冠,身着丝氅,手把象牙檀香扇,腰下祖母绿的坠子。见了王道人,气哼哼用手点指,张牙舞爪破口大骂。说哪来的牛鼻子老道,还嫌村民受灾不够,上这儿骗人钱财!? 原来碰上此等大灾年,一般的农人百姓就要变卖田产。而巨富之人便得以用极低的价钱,兼并土地。而王道士这不是挡了人家富豪的财路吗? 但开始时,这当地富豪摸不清王道士的来路,骂归骂不敢冒然来硬的。想个借口,指他是骗钱的。 王道士当下说好,指个地方要大伙开挖。那么三日之内打出水,走人,永不再踏豫西土地,他那重阳宫也不要了。 哎,这王道士,闭门苦修十年,仍然看不破红尘,心中一派济世之志并无稍减呀。 这下富豪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得在一旁站了。另一边,王道士打了架子,这就开挖。 富豪一看不是路子,暗地里就作了手脚。先是买通一票人,挤到挖井的人群中,去抢活计。 一来这村本有两千户,算是极大的村落。但嚷嚷打井的,看热闹的多,真干的少。跟着王道士的,乃一群乌合之众。而富豪使钱买通的那帮人,倒是整齐化一听指挥。 二来参加打井是白出力,没人给工钱,所以人气不旺。 这井打了有小半天了,也没太大进展。王道士一看打井的出工不出力,几乎人人磨洋工,也不生气。只是问,大伙是不是没吃饱饭,怎么这般有气无力? 这时倒有个打井的,说道长你看,咱们挖井,家伙不行。那铁锹,第一不吃土,铲也铲不动;第二你,没干半天,锹头都磨秃了。这人劝王道长就别跟富豪犟了。认个栽,大伙也少受累。反正他是拿粮食换地。天这么旱,还要地干什么? 王道长闻言一笑,道: “我要是变个戏法,把铁锹给变锋利了,大伙能不能使出真力气?” 挤在打井人中,有那富豪的狗腿子。他想,你一个牛鼻子,能有多大道行,还能把个铁家伙给变锋利了?吹吧。于是就说,你要是真能变这个戏法,我们一天给他挖出一丈深去! 王道长一笑,猫腰从地上捡起块沙岩,说:“这位,你拿锹戳戳。” 狗腿子也好奇,用锹一戳,铁锹立刻卷了。 王道长说,“我就变这个戏法,让你的锹能戳断这沙石,行不行?” “行!行!” 大家伙有起哄的,也有想看真本事的。说话间王道长自己掏钱买下二十来把锹,说是如果戏法变砸了,他也不用赔人家的锹。因为那些锹都不好用,又是灾年,他倒是没花多少钱。 王道长原本是铁匠,那是给故将军岳飞打扎麻刀的。他干净麻利地支了炉子,跟村里借了风箱,又找了口破铸铁锅,砸成几瓣。接着把打井的铁锹头都卸了,烧红,用破铁锅给那些铁锹擦了砷。 这擦砷法就是把铸铁烧化了,擦在烧红的锹上,然后蘸水。 啊呀,火又晃眼,王道士手又快。围观的还没明白这戏法是怎么变的,二十来把锹全都弄停当了。 王道长用上了砷的锹去戳那沙岩,‘噗’的一声,沙岩两半了。狗腿子不信,亲自一试,沙岩照断不误。 他赶紧说是王道士在沙石上动了手脚。富豪花钱雇的那些混混儿,马上‘嗷嗷’怪叫,跟着帮腔。 王道士一笑,道: “我就怕你们这户的耍赖。瞧,你们的锹我留了一把没上砷,怎么样,比比吧。” 其他人心里明镜一般,不用比,这王道长的确是神仙。 书中暗表,王道士这戏法其实非常简单。当年的铁锹就是软铁做的。也蘸不上火。盖因软铁中含碳太低。而铁锅是生铁的,含碳比钢都高。因此融化温度还低。风箱的大火里一烧,生铁化了。而软铁的锹不能化,正好把融铁高碳渗到锹里。火候掌握好,铁锹变成钢锹。这招叫上砷。这一招,是他当年给岳飞打扎麻刀,自创的。八百年后的今天,筒锹,锄头,仍然有铁匠会上砷。当然,这也是说着容易,做着难的手艺。 这王道士曾是一等一的大铁匠,上个砷,白玩一样。那村里的人,哪见过这个?可是开了眼了。 就在狗腿子和他的喽啰们一愣之时,王道长眼睛多奸?早就明白这票人不怀好意,立马用手一指,说: “这几位也不用说跟我打这赌是输是赢了,就请各位另谋高就,别在这瞎耽误工夫了。” 王道长把手中锹往天上一举,又道: “大家看好了,我把铁锹变了戏法,成钢锹了。再铲土挖泥,那是又省力又出快。愿意出大力挖井的,咱们选二十人,我也没其它工钱。愿意干的,三天后,一人领一把钢锹!” 老百姓哪见过钢锹?这自然是值钱的家什。当然不少人愿意干。狗腿子和他的喽啰们尴尬退下后,王道士精选壮劳力,这回是热火朝天,正经八百真干了。 闲话少叙。第三天后半晌了,这井挖了快四丈深了,井底可并无一丝潮气。一锹一锹,全是干土。虽说边了戏法的钢锹甚是锋利好使,但干挖不出水。 大家可都沉不住气了。 一百零一(3) 十年辟谷辞乱世, 九星贯月救天灾 第三天期限说话就到,井深四丈无潮气。这可不得了。早有人禀报井边不远的富豪。 这富豪的确不凡,他周边的狗腿子们都咧嘴大笑、恭维他打赌马上就要赢时,他可是面沉似水。 为什么?看出来了,这道士绝非等闲。弄不好太阳落山时,真给他挖出水来,那他超低价钱收地的买卖,就泡汤了。现在绝不是高兴大笑的时候。相反,经过这三天长考,他自己并没有肯定赢的把握。 这人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召呼一个狗腿子,你给我这么办这么办! 话说王道士正跟大伙在井下‘哐哐’地干活,他也怕天黑时挖得不够深,打不出水来。 突然他隐约听井上有人大喊: “王。。。” 还没喊全,声音又戛然而止。 井下嘈杂,听不真着,谁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王道士正干得欢,听听没了下文,就没太理会。 不一会儿,井上吊下个大茶壶,上头喊,请工人们喝口茶吧。。。 井下,人人正累得汗如雨下、口干舌燥,见一个硕大无朋的泥茶壶从天而降,皆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围拢上来。 本来这些打井的,都是自带干粮。这回有人送茶,可是好事。人人一拥而上。 “大家且慢!”王道士感到事有蹊跷,连忙喝止。他摘下道冠,发髻中取出一枚银簪发髻中取出一枚银簪,便往那壶中去试。 为什么?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十多年前,曾三次中毒,亏吃大了,人也变得精明。就怕有人嫌他打井,下个黑手。 不料银簪一试之下,什么事也没有。王道士尴尬一笑,正说自己多虑了,忽听井上有妇人尖声叫喊: “王道士,茶里有毒!” “啊?!” 但见回答的,并非王道士,乃另有其人。 原来这妇人喊的,是她丈夫王德实。 王德实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听老婆叫,还没等反应过来,井上已传来打斗之声。他知道自家老婆粗通拳脚,但井上什么人,怎么回事,他不能坐视不管。 王德实拼了命就往井上攀。刚一露头,冷不妨一把钢刀,疾如闪电,正向他脑袋削来。 话说当年河南地面本不太平。宋金交战,加上匪患连连,老乡们多练些拳脚防身。这王德实也是会两下的。见有人偷袭,忙缩颈藏头,一招‘秋风扫落叶’,上躲其刀,下踢持刀之人。 来袭之人怎料到王德实旋风腿功夫硬朗,当下被踹翻在地。老王一招得手,其势不减,直朝他老婆叫声方向奔去。 但见一女子四十岁不到,身着粗布衣,赤手空拳,正与三名恶汉缠斗。那三人手里都有家伙,女人焉能不吃亏。说话间身上已中数刀。 王德实发疯一样就往前冲,那三个恶汉已经得手,正要取妇人性命。见老王前来,各摆刀枪,上前迎战。 有道是三拳难敌四脚,好汉架不住人多。老王也是空手,更加不是路子。三个恶汉手起刀落,眼看就要伤人。 这是王道人等也上来了,他见要出人命,连忙一式‘金乌奔月’,手中钢锹直飞恶汉杀人刀。没想这上了砷的挖土锹,竟然锋利无比,耳轮中‘喀嚓’连声,恶汉刀都被削断。 没等王道士上前查看,可不得了了。他刚出井,面前便时突发事件,加上后脑勺没长眼睛,就没注意背后。这当儿,他身后井口竟然有人往井里去泼火油。井下众人吓得大叫之前,有人已经把火种扔下去了。这井底下撬石头的,井傍挖泥的,井中间运土的,怎么也有十几号人。 王道士听声一回头,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赶忙飞身入井去扑火。 这也就是他,多少年来练就一身的功夫,换了另一人,自己也得烧毙。 只见他一手脱了道袍,上下舞动。区区一袭布袍,却在挥动之下,带起风来。此乃是王道士辟谷十年,妙手练就的太极真功。 这太极功法,从王道长创立至今,九百余年。其间多有后起之秀不断补充完善,又发展出许多流派。 但是,习练者多练其形,反而忽略其神。太极乃道家元神所在。修炼太极,必于天地之气要大彻大悟,方能领略一气混元,两仪阴阳,三味真火,四周八像。 王道长自创太极神功,当然善用天罡真气。只见他将道袍舞动如飞,一时间扇起硬风,生生将大火扑灭。而布袍挥到工人身上,大家只当是寻常衣物,并无抽打的感觉。 话说王道士以一人之力,灭了井中大火,可就顾不了井上的老农王德实了。虽然他先前抛了上砷钢锹救了老王,但下井扑火之时,围攻老王夫妇的恶汉可没闲着。 哎呀,等王道士灭了反身上井,那老王已经遇害。这是因为恶人下毒放火,绝不能留人证活口。也是这帮恶人作恶多端,手法麻利。井下的人再攀到地面时,这票恶人业已销赃逃逸。 王道士见了老王夫妇惨状,直恨得咬牙切齿。他下华山出世,曾见金夏人作恶,发誓要尽一己之力助师兄北伐,解黎民于水火倒悬。等到得知岳飞被害,那并非金人直接所为。他不由痛彻骨髓,遁世十载。 如今,刚开山门,便遇上此等绝恶之事,王道士真真心如刀绞。 突然,他见王德实的老婆似有喘息,忙俯身相救。 但见那妇人虽然出气多进气少,见王道士过来,脸上现出喜色。她低低问道: “王师傅,我姐呢?” 一百零一(4) 十年辟谷辞乱世, 九星贯月救天灾 王师傅这称谓,已有十年未闻。听妇人一问,道士一大惊,忙道: “敢问你是何人,你姐又是谁? “我姓卢,名时月。曾是金郁梅手下。但她与我姊妹相称。我姐她在哪呢?”这卢时月嘴角渗出殷殷鲜血,艰难地说。 “她在,。。。,你如何叫我师傅?”王道士欲言又止,不禁反问。 “我只是猜测。因为你像极了郁梅姐口中的铁匠王三横!当年在开封,你我本有一面之缘。无奈天黑,我没有看清。但我知道,也只有王铁匠才有这么大能为。”卢时月言道,可说话之时,似气血愈发不足了。 “卢女士先莫要多说话,修养为好。”王道士劝道。当年的确有金郁梅的手下,放他们了一马。他记得此事,但不知竟是眼前这重伤之人。 “不,我大限将到。只请,只请,王师傅带给郁梅姐几句话。”卢时月努力睁开眼,用力求道。 “请讲。”王道士心里流血,忙答道。 “告诉郁梅姐,她嘱我莫再作恶。我办到了。与她分手,我留到中原,嫁了好人王德实,相夫教子,勤俭持家。而今随夫君大行。此生无悔!这几句话,能带到吗?”卢时月拼着力气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好,听说郁梅姐已入佛门,就请她为金宋百姓祈福。”卢时月喘着气道,胸前也有鲜血不断流出。 王道士赶紧说:“这话我也带到!” 卢时月面带笑就要离去,突然,她又想起什么,急道: “让大家别用赵孟骞的茶碗,上面有毒!” “这赵孟骞是谁?”王道士不问世事多年,并不识这姓赵的。 卢时月挣扎道: “赵孟骞就是要买地的富豪。无恶不作,我跟老王就是死在他手。但王师傅不要去争,他是赵皇帝远亲,官府从来不敢碰,还莫说一时抓不住他的证据。” 见王道士点头,卢时月用光了最后气力,好像还有话说,但已经无法开口。她只好用手在喉间一横。这是警告危险之意。王道士说非常感谢提醒。 卢时月听言一笑,又抬起手来,哆哆嗦嗦指向她夫君王德实,只是话已经根本说不出来了。王道士忙对她满口承诺。卢时月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睛。 这卢时月曾在金军受过训,自然对赵孟骞存了警惕。她发现有人下毒,拼了自己的性命来警示。虽说是为救自己夫君,也救了所有打井的。 现在老王夫妇已死,王道士不能不管,更不用说,卢时月曾对他有恩。所以王道士赶紧替二人找了停灵的所在。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是继续把井挖出水。 可连救火带安置逝者,就大大耽误了打井。日头西斜,井底下算是刚刚有了点湿气,离出水看来还差得远去了。 富豪赵孟骞杀人放火下毒,折腾了一六十三遭。把打井的折腾停了一个多时辰,他可早溜得没影了。不过有一样,他人不在场,眼线却在。 眼看太阳下山,井底也没个动静,赵孟骞可又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王道士知道了赵贼的底细,听有人报说那八台大轿又回来了,自己反身跃上井台。他先下手为强,用手点指赵孟骞,大声道,“方才有人破坏打井。杀人放火带下毒。不知赵员外知是不知。” 赵孟骞把眼一瞪:“此事与我何干?你不会打不出水来,反去诬蔑老夫吧。” “诬不诬蔑,人人心知肚明。咱们暂且不论这破坏之人。既然我们约了三日出水,我王道士说话算话。没水,就让所有人撤出来。 “好,是条汉子。告诉你,老夫也是希望打井出水,解了乡亲们的大灾!” “好,我也说好。但有一样,方才耽误了一个多时辰停工未干,赵员外应该允许我作个道场,拜祭下天地,也算圆满了庄里的清醮。行不行?” 赵孟骞本怕夜长梦多,但又一想,他王道士有多大道行?这井打成这样,四丈深不出水,他圆个道场就出水了?不能够! 那就不如让他圆了醮,看看村民还有什么话说。 此时金乌西坠,圆月初生。天际刚有的浮云,业已散去。村民心中绞痛,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无端连累了人家王道士,连自己的十年道观也弄丢了。 当然,也有赌气的,大声小气地说, “哼,没有金钢钻,别揽瓷器活。夸下海口,把大家伙累得贼死,半飘水也没见着,活该丢了道观!” 王道士脸上不红一下,也不白一下,只当没听见。却重新穿好道袍,右手提了桃木剑,掐了剑诀。左手拾了黄裱纸,把醮文按五行八卦、天干地支,撒在道台之上。 这个时候,圆月已到当头,天穹繁星满布。村民们围拢醮台,只见王道士足踏北斗七星阵,手挥太极真功,身形起伏虽缓,气贯道台八方。 不仅如此,王道士口中念念有词, 天道渊薮兮元初太极 悟道求索兮天人合一 天降赤灾兮反掘其地 九星贯月兮正得其时。 他口中念到这里,用桃木剑向上一指,刺破天穹。整个人突然静止不动,亚赛石雕泥塑一般。 把围观的人都看楞了。就是赵孟骞本人,也是看得心惊肉跳,眼睛瞪圆了,不敢去眨。 好半天,突然,泥塑石雕仰天哈哈大笑,生若洪钟。王道士笑透了,飘飘然步下醮坛,领众人复至井边。 哎呀,不知何时何故,那井中竟集了半下水。但见圆月玉影,正在井中晃动。 “出水啦,出水啦,出水啦!”村民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赵孟骞人一干人等,知道今天是碰上活神仙了。赶快跑吧,趁王道士心情正好,不然,他们刚刚杀人放火带下毒,道士要是一个气不顺,捏他们不跟玩一样? 你道是怎么回事,王道士真的成仙了道?还是他打醮请了老君爷? 都不是。 101回完 一百零二(1) 建庙祠流芳千古, 数文明义薄云天 王道士圆醮,不过是找借口拖延时间。这一天,他早观天象,知道将有千百年不遇的九星贯月。就是金木水火土天海冥王八星加上大熊真星,这九颗星于月亮连成一线。 光月亮自己,可以引大海潮汐涨落。其实也引得地下水升降不已。但必竟只有一个月亮,力道有限。那地下水之涨落,并没有大海那么大落差。 但九星贯月可就不一般了。在当日白昼,九星贯月引地下水回落,所以王道士的井,仅有些微潮气而已。 到了晚间,月母当头,九星贯月引地下水上升,井水半个时辰内,渗涌充盈。喜坏了村民,吓煞了恶人。 第二日,井水有所回落。但村民笃信了王道士,淘了井,补上两个时辰的下挖作业,这井真成了该村大旱之年的救星。 这下,活神仙名声在外,左近各村敲锣打鼓来请他造醮带打井。哎,一打一个准。 几天后,王道士接另一村的请,与同前来的人同行赶赴那村。走到两村间一个小山路上,就见有人大剌剌地挡在道口。 队前一名壮汉,身高六尺,膀阔腰圆,满脸横肉,面如秋碳,鼻似驴球,目透凶光。见王道士二人,用手点指,恶声恶气道: “对面可是姓王的牛鼻道人?” “贫道姓王。” “那好,黑面蜈蚣的名头你可知道?”驴球鼻子声如破锣。 “啊?我的妈呀!”来请王道士的村民一听,大叫一声,当场背过气去。 王道士一把将其揽住,边掐人中救命,边对来人说: “对你不起,贫道孤陋寡闻。” “我把你个傻冒,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是谁要的你的命!”黑面蜈蚣嘲笑道,边说,顺手一挥,‘砰’的一声,击在道旁一株野枣树上。 当地树木,野枣木最为坚硬。这棵树,总有百岁光景,粗如水桶,竟被他一掌干。黑面蜈蚣露了一手,撇嘴道, “旁边那人,你也不用怕,我只取这牛鼻道士的命,你就用这枣木给他打口棺材吧。” 书中暗表,近年来,这黑面蜈蚣杀人越货,打遍川陕晋豫无敌手。小孩子夜里哭闹,大人一嗓子黑面蜈蚣来了,哭声立马止住。 不料王道士听言,哈哈一笑,道: “我不管你什么黑面蜈蚣,还是花脸臭虫,回去告诉你那赵孟骞,别打算发天灾的财,赶快走人!” “我要不走怎么办?”但见一人,趾高气扬,从黑面蜈蚣身后转出来,正是赵孟骞。 王道士心想,这人有皇室背景,又是巨富。他要谋豫西百姓的田亩,还真不好对付。于是假意威胁道: “那我一天掰你一根手指头。十天不走,你可就剩脚指头喽。” “你他妈见了棺材都不落泪!黑爷,先把他脑袋给掰下来!”赵孟骞气急败坏道。 好一个黑面蜈蚣,赵孟骞话音未落,他一个“饿虎扑食”,起式挂动风声,把刚倒下的野枣树都刮挪了窝。 哎呀,黑面蜈蚣那个快,犹如闪电一般。说时迟,那时快,他已欺身飞至王道士身边。 王道士见黑面蜈蚣来者不善,不躲不闪,一个‘见龙在田’乃当年林昭英新创,一个‘金刚抗鼎’乃周侗旧作,再加一个‘沾一十八摔’,为十年辟谷之太极神功。三招并用。 围观的就见一黑一白,两士甫一照面,一人身躯就像条袋子一般,瞬间甩出五六丈远。 赵孟骞并手下刚要欢呼,一看不对。白的还站在当地,纹丝未动。摔出去的乃是黑的。 这还不算,黑面蜈蚣倒在地上,还起不来了。此次以后,可怜他一代武学巨匠,功夫全失。只可惜小孩子夜里再闹,爸爸妈妈拿不出吓唬人的招了。 “赵孟骞,你还不快走?!”王道士高声断喝。 ”“我,我,...”赵孟骞不是不走,他腿肚子朝前,迈不开步了。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恍惚觉得灰光一闪。 “哎吆,我的手指头!”赵孟骞捧着掰断指头的手,鬼哭狼嚎一般。 这回,连王道士脊梁沟子都出了冷汗。谁的手这么快?王道士堪称当时武学泰斗,哎呀,连他都没看清楚。恍惚间,只觉得身手好似‘降龙三十六式’中的‘飞龙在天’。 但其他人哪知道这并不是王道士干的? 赵孟骞屁滚尿流,立马滚出了豫西地面。王道士的功夫,那一传十,十传百。人们都道,世间出了异人。 很快,王道士身旁就聚了数十位逃荒的村汉。他可不保守,精心教人怎么看风水,在哪开挖。这么着,一大批徒弟,四散河南灾区,走屯串镇,专司打井。一时间,王道士被百姓奉为神仙。 大旱之时,多少村又起了蝗灾。这蚂蚱虫可不得了,飞将起来,遮云盖日。落到田间,庄稼本来旱得要死,好容易有了井水灌溉,却被吃得一片精光。 又是王道士,炼出杀蝗之药,撒向田亩间,硬是扼住了百年的蝗灾。 这一下,大批的人都要投了王道士。他们学了打井,学了治蝗,可学不了如何夜观天象。那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他们更学不了王道士的道法,那是他在华山打下的底子,更是重阳宫十年辟谷的长悟妙得。 话说王道士,开始时,虽挺身而出,要解灾民之困。但他并不想多与人们过从。本想一人独往独来。 他先单人去访一个叫铁匠营的镇子。不料世上哪还有这么个地方?当地人就连姓阳、索、陈、关、莫这几姓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一百零二(2) 建庙祠流芳千古, 数文明义薄云天 诺大铁匠营,寻而不见。 细打听,才知道,当年有人犯了事,朝廷下来拿人。朝廷派人来拿人。人们四散躲祸。后又遇天火,把个上千人的镇子烧个一干二净。 书中暗表,铁匠营不保,早为一个鲜为人知的妇道料中。此人姓关名忆,乃后来铁匠营掌门索乙禾之妻。 关忆原名莫路遐。曾沦为金人营妓。却饱读诗书,极有见识。她从不抛头露面,但天下事多能看明白。就帮助夫君从容规划了千人避祸的路数。所以岳飞蒙冤,铁匠营受难,逃离之时,并无一人伤损。只不过,莫路遐并未算到,灭铁匠营的,并非金人,乃是铁匠营拼死相护的朝廷。 莫路遐的生母是確山人氏。她在那里还有些亲戚。所以铁匠营的人,大部分就落脚到豫东確山府。此地与小终南好几百里,王道士自然打听不到。俗话说天下铁匠看河南,河南铁匠看確山。为什么?那是当年豫西铁匠营多少高人良匠到此地的原故。这当然是后话。 王道士本修行多年,心如止水。闻此变故,并不知亲朋安危,一口血吐在地上。 他如此痛心,当然是难过那曾经日夜与共的铁匠营和众亲朋。另外还有一节。十年前沥重阳泉离世,紧接着岳飞遇害,天大打击,他一时乱了心智,忘了一件大事。 岳飞曾撰写一部军事巨著,《武目铨疏》。其间也有挚友沈文与沥重的贡献。在铁匠营存有一份书稿,但王道士在重阳宫辟谷,并没来得及将这书稿收去。他还想着现今得以取到。毕竟,继承岳飞遗志,北伐抗金,这部书极为重要。 铁匠营四散无人,加上一把大火,武目铨疏》到哪去寻?王道士悔恨不已,只觉天旋地转,口吐鲜血。点点殷红,布满当地。 跟了他的那些人一看,这还得了?人人慌了手脚。饶是内中有一人,头脑还算清楚,说大家不妨先把王道士抬回去静养。这人姓刘叫出息。原本是铁匠营人。他父亲刘二曾是王道士好友。 这样,众人簇拥王道士回重阳宫。 王道士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召呼众人,以道观篇匾额“重阳宫”的重阳二字自号。 从此王重阳,创立全真教。 全真教中。著名弟子不乏其人。比如那刘出息,后改名刘处玄,也算青史有名。 全真教百年相传,信者甚众,皆为一个道字。半是王真人先师周侗所思之事。故时人又称其为道教,乃寻求宇宙间终极真理之故,虽千年而不辍。 重阳宫辟谷之时,曾听闻有女子名唤衔悲者前往叩门,三日未果,竟不知所终。但在山门之外,留有一株莲花。数日之后,花败叶衰,唯幽香长久不褪。 近千年间,每每秋冬之时,重阳宫外山风若起,则遍坡萧杀之气。风中似有女子呜咽。如泣如诉,哀啭难绝。十人闻之,九感其悲,往往清泪随之长流。 后又闻另有侠士名唤林召英者,行走江湖,杖剑‘鸢句’,武功之高,天下无敌。她叫门七日。 七日之间,雷鸣电闪,大雨滂沱,唯重阳宫大门紧锁,始终未开。 后世全真教弟子修葺此宫。大门之上,刷漆数十道,仍不掩拍门入木三分之手印。 衔悲召英叫门不开。阳泉早逝。是故王三横终生无后。 三横无后。大宋子民,可有后乎? 再说小终南山之重阳宫,正房为天乙堂。堂前王重阳立有一碑。碑文赫然写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竞生坚持,乃上苍好生之德所赐。人之竞生,抱元守矩,情理势器循环往替,须俯仰无愧。是谓天人合一。’ 此为全真教义。故全真教凡千年香火不败。只是那黄绢血字全真教碑并一段风流,月寒日暖数百代后,早被雨打风吹而去。 谁知数年之内,全真教发展空前,道观遍布大宋。千年之中,道教成为中华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 又是十年。小终南交由首徒丘处机打理,王道长自己云游天下,心中却想着当日与沥重所约,要收集整理西夏文化,将其系统地介绍到中原。 那日,他走到山西地面,突然发现一座新庙。庙只一间,虽不甚大,但雕梁斗拱,绿瓦红砖,颇有一番气势。 最奇怪的是,大庙正中竟高悬一金字匾额,上面赫然书就“阳泉庙”三个大字。王道长见了,不由心中称奇,三步并作两步抢入庙中。 大殿上方又一块匾额,上书“清风烈火”落款“阳泉”,笔迹太熟悉了。 殿中香烟缭绕,供有一女子雕像,端坐朱漆泥凳之上,双眸精光,面带微笑,左手执一莲花,右手却握在一个风箱拉杆上面。这不是爱妻阳泉,还能是谁? 原来是阳泉推广了风箱,可往矿井中送风,不仅井下劳作安全许多,还救了不少矿难的弟兄。此地人人感念,当时就造了牌坊,请阳泉亲书墨宝。 久而久之,又有好事的,捐银集资,修了阳泉庙。 说来也怪,哪个大矿修阳泉庙,哪个矿就不太出事。反之矿难伤人,比比皆是。所以阳泉庙远不止眼前这座。 这显然是修庙的矿主既修庙就说明他注重安全所致。但当时人们多信神敬鬼,一时间认为阳泉是菩萨转世专救矿友的。 庙中善男信女人数甚众,且无比虔诚。王道长已过耳顺之年,自然早知天命。但他听了信众之言,竟不禁落下泪来。 他见阳泉像侧无字,买来两幅竖匾,刻道: 春风吹送千秋世 师法天然泽万民 这对联说得是阳泉师法自然,完成了风箱的制作。利在千秋万代,惠及无数百姓。虽然阳泉庙有好几处。此庙因联得名,香火最旺。 后来,此地更因庙得名,时人唤作阳泉镇。 对联刻成,庙方大喜,当下悬于阳泉像旁。王道掌见状,双膝跪地,“梆梆梆”给爱妻磕了三个响头。愿她在天之灵继续护佑煤城矿友。 不久间,宋朝廷发生了大事。高宗赵构禅位于太子赵眘,称宋孝宗。孝宗倒想有所作为,竟下了岳飞平反诏书。 这份诏书有两点十分重要。第一,讲岳飞“事上以忠”,说岳帅是忠臣。这就从根本上推翻了原案。 第二,诏书说“访求其后,特予录用”。就是说,新皇上要录用岳飞后人,也说明他有意抗金。 王重阳,其年六十已过,但雄心不减。得到消息火速前往临安。想到半恕塔下,起出沥泉枪,令神矛再度出世。 半恕庵中,静因仍在,却劝重阳打消这个念头。本来静因与周侗一样,一主张民族和睦,二却支持大宋收复失地,解遗民于水火倒悬。这二者看似矛盾,实则统一,是谓以战求和,方有真正和平和睦。 可为什么此时反对王重阳呢? 一百零二(3) 建庙祠流芳千古, 数文明义薄云天 原来当朝拜相整军的,是老将张浚。张浚虽一直是坚定的主战派,可的确并非将才,莫说与岳飞相比,就连吴玠韩世忠都远远不及。更有一样,张浚手下,非但无人可以领兵克敌,反而多有贪官污吏。军民皆颇怨恨。宋军因此无势无术。另外二十年来,风箱、扎麻刀早已传入金境,所以宋军武器也无优势。 这样说吧。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现岳帅、吴玠、韩世忠皆已不在人世。二十年来,岳帅妄死风波亭,致使无人愿意讲武,大宋已无良将。抗金无将,这个仗怎么打? 王重阳何等聪明,几句话就对当下局势洞若观火。他自来十分敬重高尼静因,近乎言听计从。加上一直有意去西夏整理党项的灿烂文明,当下便再不提沥泉神矛之事。 书中暗表,那张浚果然志大才疏,轻征浪战,与金方交手,屡战屡败。硬是输光了宋孝宗翻盘的老本。此次后,南宋抗金,除开孟鉷联蒙的最后一战,虽偶有小胜,却再没有太像样的战役了。 其间王重阳并未完全死心。他曾想,就算自己不能参军,至少要把岳飞的《武目铨疏》寻到,交与真能为帅之人。也算继承了岳飞的遗志,北伐抗金。可他用尽心思,茫茫大地,滚滚红尘,上哪去寻?数十年寻书不果,他心中流血,却也没有办法。这当然是后话了。 话说当时王道长神枪未取,只使将卢时月的话带给了高尼恕云。恕云问言,双手合十,只说了八个字,曰: ‘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 王道长向半恕庵告别,将这八个字带回卢时月幕前,祭拜一番,算是有始有终。然后反身前往兴庆,要整理西夏文化,还要替沥重沥将军也修一座小庙,取名‘沥重祠’。 静因在王重阳临行前,曾赠他一本羊皮书。原来是藤大和尚了因所著,乃是对西夏文化的总述条目。 王重阳到达兴庆,恰巧路过大相国寺。他想自己虽然创全真教,但故友沥重笃信佛。便步入寺内为沥重代烧一柱香。 他可不知道该寺原住持是了因,即静音同父异母的兄长。是当年帮他平冤狱、帮沥重离夏的大和尚。他更不知沥重离夏,其实是了因给西夏仁宗出的主意。以免可能的王室纷争。 当年了因出主意,等于给西夏损失了不世的良将。他自己亦十分自责。仁宗到寺中向了因垂询治国良策。了因给他写了四句话。可最后只写了半句,了因便撒手人间,坐化而去。 仁宗因此改他们皇室家庙为大相国寺。并将了因的墨迹陈列其中,设百两黄金作赏,看看有没有高人能续完这最后半句。 仁宗之母曹太妃亲自出马,组织饱学之士评判续词。 哎呀,虽然一时间应者如云,却没有续词能入仁宗母子的法眼。一来二去,数十年过去了。曹太妃已老,了因墨迹早干,大相国寺人来人往,谁都知道这百金之赏,谁也不能真正续成。 但说王重阳入得庙来,听说此事,特地驻足观看,但见焦脆发黄的纸上,哆哆嗦嗦写着: ‘社稷欲兴,岁入必公 百姓欲福,法理清明 吏政欲顺,原在教化 兵战欲胜,...’ 王三横观后,皱皱眉道: ”我当什么天书,原来是求兵战如何能胜。请笔来吧!” 寺中僧人虽然见王重阳神采飘逸半仙之体,却也不信十多年无人能续,今天他如何可以写出。 王重阳拿了毛笔,饱蘸浓墨,在僧人的纸上挥毫而就,词曰: ‘兵战欲胜, 将擢飞重’ 这个意思是打仗要求胜利,将领要选岳飞、沥重这样的。 寺中小僧虽不解其意,见王重阳的字大巧似拙,力透纸背,知道这不是凡人。可巧曹太妃虽然年事已高,却正在寺中。小僧便拿了这八个字,交给给太妃。 太妃把字抓在手中,看了又看,双眼流出混浊老泪,命手下将那数十年无人能得的赏金,悉数交给写字之人。 王重阳写了字,并非要赏,只是有感而发。遂上香拜佛,然后步出大相国寺。 所幸并未走远,被僧人追上。王重阳知曹太妃在。当年是沥重求了她,自己才两次脱险。王道长知恩图报,复又返回寺中。 只是那曹太妃竟然业已驾鹤西行。临走,双手将王重阳的字紧紧捏在手中,无人能够分开。 仁宗为母后国葬。王重阳因是当年先皇、其后曹妃封赏之人,在中原创全真教亦颇有名气,遂被邀请参加葬礼。 礼成入葬,王重阳持腰牌入西夏皇家陵寝。 这党项皇陵与中原不同。中原墓道富贵者占地虽大,棺在地宫,墓冢不高。 党项的坟冢却十分高大,尤其是帝、后之灵。乃是置于地上数尺,外堆砌块石成高塔。塔高可有十数丈,粟米红粘土作泥,白石灰勾缝,坚立无比。日晒雨淋,狂风地震,千百年不倒。 王重阳在各高大墓冢间,突然发现一坟相对低矮,看坟茔四周长满野草,却是沥双之墓。王道士想,唉,不管她生前如何阴狠毒辣、刁蛮无度,毕竟是沥重胞姐。死者为大,给她拔拔草吧。 走进一看,哪是什么野草,竟是麦子。不知什么原因,茂密生长。麦草中,赫然一块,铸铁碑。 王重阳懂夏文,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原来碑文写道: ‘高白大夏渤泥顶国长公主沥双并真爱夫君王铁匠三横之墓’ 这个“高白大夏渤泥顶国”乃是西夏人对自己王朝的自称,不在话下。“长公主沥双”亦确为其人。那“真爱”就算是沥双真心所想吧。可“夫君王铁匠三横”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墓中所埋,还真有他王三横一份。 一百零二(4) 建庙祠流芳千古, 数文明义薄云天 这王三横三个字,自他十年辟谷之后,鲜有人提呀。道长摇摇头,转身离去。行不远,赫然见一石碑,置于亭中。其状如凤,半布血红。碑亭匾额,上有当今夏皇亲笔书就的大字,孝碑。 王重阳知道,这是当年沥重重病未愈,拼力持‘绝演’所刻。从此夏皇得真谛以孝治天下。一改游牧民族涣散无拘的作派,一统百姓忠孝恺悌,不但坐稳了江山,而且令国力空前发展。 王重阳碑前拜过,心绪万千。猛然想起沥双墓四周虽然长了诺多的麦子,不应拔了,其间或有杂草,还是当除。 不料当他二次回返,竟见一老者。佝偻驼背,气喘吁吁,却正在墓前除那杂草。 什么人得以随便擅入皇家陵寝?王重阳见那人老眼昏花,皱纹满布,却隐约相识。这乃是沥双的老宫人。当年曾引他作为木匠入沥双的春延宫刻凤。 老宫人算是王重阳西夏文的启蒙老师。如今他已老迈年高,步履维艰。但仍来给沥双除草。二人相见,老宫人泪如雨下,拉着王重阳不放。 话说当年王铁匠离沥双而去,公主她越想越窝囊。这就作下病了。后来,竟然药石不进,眼看是不行了。要说皇上沥仁孝还真不愿意沥双死。毕竟大夏发展农耕,她是不可多得的助力。无奈老天不听帝王之旨。 沥双恋恋弥留之际,水米不进,话也说不出了,唯一只手,哆哆嗦嗦指想前方多宝格。老宫人拿了户部文椟她摇头。拿猫儿眼祖母绿的宝石她摇头。拿她最爱的鲜黄丝衣她摇头。 老宫人无法,一样样拿过。最后拿了一个檀香木匣,镶金饰银。匣中有半捧麦种,还有一只锥子。紫檀木的把,亮银的箍。细看,锥尖似有淡谈红色。那是当年王铁匠的鲜血。 沥双把檀香木匣并小锥子揽如怀中,这才满意而去。入殓之时,无人能把木匣从她怀中夺掉。大家才注意,沥双生前,还早铸下一方铁碑。 皇上沥仁孝见了,也只能摇脑袋。 那铁碑,遂立于沥双墓前。时间长了,沥双檀木匣中麦种,竟自长了出来。但也有人说,这麦子是人种的。沥双为大夏引来麦种,结束了羌人千万年糠菜半年粮的苦日子。百姓由此感念她。 王铁匠复立于坟前,久久未动地方。他知道,自己算是负了沥双。可那沥重,更何尝不负?还是沥重当年说得好,自己肩上担了岳家军的刀枪,实在太重,绝计担不了再多了。 哎,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必有所为有所不为。 然而,岳飞的三十功名安在?他为了大宋,献出一腔碧血不算,还献了自己的儿子女婿。铁匠营的十万扎麻安在?甚至上千人的铁匠营,业已不复存世。唯一令道长稍有慰籍者,那百世沥泉神枪尚藏于半恕塔下。有朝一日,神枪或可重见天日。那个时节,中原大地是什么样子? 盼只盼真如沥重所言,“春风皓月玉关口,唯愿新绿满神州。” 老宫人有人帮着,很快除了杂草。满意而归。只留了王重阳墓前独站。这立得时间久了,道长突然想起来什么,摸摸脖子上吃饭的家伙还在,不由吐吐舌头,心中暗想,沥双啊沥双,你找个铁匠陪葬,却不懂铁性呀。找块石头刻碑,碑文也许千年不被腐蚀风化。你铸块铁,三五十年最多了,什么也锈完了。算了,由她去吧。 话说王重阳到兴庆后,本意要给沥重建祠。西夏。皇室虽非是处处掣肘,却也十分刁难。原因却是当朝皇帝仁宗沥仁孝误解了当年藤大和尚的临终遗嘱。 藤大和尚了因讲,国要国号,人要名号。英雄名号是要记入历史的。但了因还讲过,国家社稷之兴衰,须兴力压败力。佞臣谋反为败力之一种。 沥仁孝把两句联起来解读,以为要牢牢巩固自己的统治,便不能让沥重等曾经的重臣手下得势。 所以,王道长为沥重建祠,仁宗十分消极。王道长整理西夏文化,亦是阻力颇深。因为夏人历史的辑录积累,不宜由汉人去作,尤其不宜由沥重一脉去作。 拿建祠来说。首先,‘沥重祠’须建于中都六十里外。其次,建筑规模要有相当限制。王道长民不与官争,他从在兴庆南下,自去寻一风水宝地。行至清宁河畔,见波影粼粼,浮光跃金。四下绿柳成行,莺啼燕舞。登高一望,那清宁河俨然银龙一般,风水实在是好。 王重阳虽然也上了几岁年纪,但身板尚可。选址之后,他铁工木匠,亲历亲为。打地基垒高墙,上房梁铺釉瓦,塑金身提匾额,拿出浑身解数,去建那沥重祠。 祠堂建设初期,因工程浩大,所用砖木建材甚多,只能堆积在工地之上。周围常有人东偷一木,西拿数瓦。尤其是一帮乞丐,打不得骂不得,无赖之极。这王道长是高义之人,不想与他们一般见识。可他再有银子,又得了大相国寺百两赏金,却也架不住偷儿人众。 王道士为此头痛得不得了。 就在他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时,突然偷儿不见了。不但东西不再丢失,反而有人在他外出时帮工。王道长多精明?三下两下劫住些个汉子。一问之下,皆言再不敢作孽了,否则不但要挨耳光子,命都要不保。 原来有人暗中帮忙。道长查看这些汉子双颊,隐隐可见巴掌印记,皆为“降龙二十四式”中“懒龙翻身”的掌法。虽然印记不深,但火辣辣疼痛钻心,数月不减。 这些汉子虽偷物在先,但帮工于后。他们皆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为贫穷所迫。王道长见状,反而雇为瓦工。这样一来。工程倒是加快了进度。 王道长专心营建祠堂,对地面上的恶霸流氓就疏于打点。不时之间,又有不三不四的捣子前来挑事。 有收地皮捐的,有要保护费的。以王道长的阅历,怎能去当这个冤大头?依他的身手,这票地痞本不在话下。 可三天两头的,这帮去了那帮来,也的确不堪其扰。 一百零二(5) 建庙祠流芳千古, 数文明义薄云天 不料后来那些帮工的可是人人长了本事,个个会了拳脚。而且数月之后,瓦工们武艺大增。 地面上的恶霸流氓再无一人是他们的对手。开始时,恶霸流氓不服,专找道长不在时挑衅。瓦匠们难免不吃亏。还有被打断胳膊腿的。 但后来,慢慢局势转变了。恶霸流氓们反被瓦匠打得屁滚尿流。 王重阳早年当过铁匠,于铁木之工,皆是里手。饶是如此,修建祠堂,非同小可。许多建材,并不产于当地。王重阳不得不往返各地,四处筹画。所以瓦匠之事,他不甚了了。 那一日,他从南边运瓦回来,老远见一票人,五六十员,不三不四,个手中提了家伙,赶往祠堂工地。王道长的车队,已离工地不过五六十步。他远远一看,就知道来闹事的。 饶是王道长混身武艺,他见了这阵势,心里也打鼓。 工友鱼龙混杂,挑事的泼皮人数重多,好容易买的瓦,千里迢迢,不能给打烂了不是?王道长忙先命车队暂避风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回车躲避之间,工地上已经动起手来。那些不三不四闹事的,个个手中刀枪剑戟,明晃晃都是真家伙。不料直面掌松木梁铁瓦刀的工匠,一个个鬼哭狼嚎,横躺竖卧。王道长刚调了车头以闭其祸。马上奔上前欲解其围。要说他的身手,当世有几人能比?怎料他快,他的工匠更快。没等道长欺身上前,工匠们早把闹事的都打趴在地。 王重阳什么人,当世武学泰斗。他于小终南山授徒多矣。其间颇高悟性者,比比皆是。那他也没见过没有一点根基的乞丐,短时间竟能有如此长进,着实令人吃惊不已。 从此后,工匠们一战成名,闹事的再也不敢来了。 夏皇对祠堂规格有个限制,须在五间三进之下。盖因五间三进是皇室宗亲的庙堂,而夏皇有意遮掩真相,不能让沥重有此哀荣。所谓五间,除左右山墙,当中需要四根梁。沥重天潢贵胄,当然要五间之祠。王道长多聪明?他在房中的确只用三梁。可四面墙却加装了一道圈梁,算算仍是四梁。兴庆这个地方,古来多地震。正因为这个圈梁,沥重祠近千年屡震不倒。这砖木房建加圈梁能抗震,竟被再世多国学了去,当然这是后话了。 祠堂建成。白瓦白墙。山门上,大字横匾书就‘沥重祠’。左右一联为 丽影千古惊天地 雄风盖世动乾坤 入得门来,第一进有联, 抱元守一任矫枉 三生万物凭坚持 说得是沥重所信奉的人生哲理。她一生波澜壮阔:从杀伐绝断到不杀将军,从大夏公主到三军统帅,历经几上几下,始终为国为民,全凭了那透彻的人生感悟。 第二进有联: 骑战四十二章篇篇精辟入里 从戎二十四载岁岁所向披靡 这纪录了沥重辉煌的军事生涯。她文武双全,不让须眉,出生入死,战功卓著,保了大夏一方净土。 两进之后,塑沥重像端坐帅椅之上。头戴貔貅紫金冠、身着浩月青云甲,外披雪白战袍,柳眉凤目,英气逼人,百丈的威风,千秋的浩气。沥帅像侧,又有一联: 真爱弗疆能舍己 大象无形记永生 这暗喻了重阳道长王三横对沥重刻骨铭心的感情。 沥帅坐像四围,用云白黄杨木精雕了千军万马。奔腾磅礴,气势浩然,巧妙地将一进大堂隔成两进。可见王道长是动了十分的心思。那后墙之上,画有一门,双扇洞开,门内祥云缭绕,俨然仙境。门侧最后一联,书曰十五从军身经百阵常胜将军非好战 一生正气万苦不辞满腔热血只为民 说得是沥重身为大夏元帅,提千百军师,战万里疆场却并非穷兵黩武。她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万苦不辞,只是为了大夏子民。 祠是建了,可头半年,并没什么香火。因夏仁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掩了皇室争权的秘密。那沥双早也病故,一说是遭人陷害而死。所以外人只知沥仁孝唯有一个兄弟,并无姐妹。于是只王重阳一人,祠中坚持上香打扫。 渐渐,沥重旧部知晓了,才开始有人祭拜。 重阳本与那些人认识,借此机会学习夏文,才发现仁宗治下,举国竟逐渐向汉文明倾斜。 王重阳感到,这一方面是好事,毕竟中土文明更加发达,可学之处甚多。 但另一方面,一个民族要自立,不能没有自己的东西。他想起当日与沥重的约定,要整理西夏文明。 如今沥重虽然不在,他王三横尚在! 于是他四处收集,并将各种掌故典籍编撰成册。开始时也不得其门而入,幸亏有了因的羊皮书,他渐渐了解了西夏的大千世界,也终于明白了静因大师的良苦用心。 沥重祠建成之后。这些瓦工与王道长话别。他们一呼百应,广招天下乞丐,几年间形成当时最大的武林流派,人称丐帮,繁衍数百年不堕。 其后年代中,那暗中帮衬之人,正经替王道长解决了不少难题。沥重祠下,凡上香之人,官不敢欺,匪不敢欺,黑白两道皆敬而远之。可此大侠却始终没有正面出来过。 三十年过去了,以王道长之深厚功力,却从未寻出其人。再以后,那人音讯皆无。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道长知道,这是永远无从找寻了。 一百零二(6) 建庙祠流芳千古, 数文明义薄云天 中土记载道,长王重阳活了百二十岁。他前半生干两件大事,为宋军打制兵械并创了全真教。 但道长后半生仿佛从世间隐去。其实王重阳在收集编纂西夏典籍,意在传世中原。这竟用了另外一个甲子,与前半生相比,足见其难。 王重阳感念沥重在世时的友情与愿望。他义薄云天,虽然西夏朝廷时不时刁难,王道长硬是踏遍整个国度,将西夏文明编纂成册。 记衣食住行,写风土人情,书重要历史,言宗教哲学,讲军事政治,录典章文字。洋洋大观。 王重阳收集西夏文明凡六十载。除阳泉沥重忌日回小终南山祭拜,与阳泉生日去山西阳泉镇阳泉庙上香,他总在西夏盘桓。 他最常去的地方,是‘血碑’碑亭,官方称孝碑亭。亭内有一方凤凰片石,半面猩红。那是故友沥重的血。石上碑文,金钩铁画,那是故友沥重亲手所刻。 沥重为助他打造沥泉神枪,以死相护,早已远行了。但她的坚持论,她的情理势器循环往替说,已成为王重阳全真教的基本教义,有王道长的徒弟们代代相传。 王重阳每当困难重重,自己感到再也干不了时,‘血碑’前手抚碑文,气血便平。于是又咬牙坚持下去。 一个民族的文化之整理,最困难的是究查其源。许多条目,只有其流,而无其源。王重阳往往要走了数百里地,弄清楚究竟。 这数百里之游,又有了多少故事,有趣谈,有辛酸,有诡异,有感叹。回肠荡气,如诉如歌。 其间王重阳助沥仁孝除了巨贪任得敬。其间他躲了西夏朝野数次谋杀令仁宗知道此人实在杀不了。其间他助夏人改进风箱深挖银矿令夏都后称银川。都是可圈可点。 虽然事情烦杂,他本也是能者多劳,但王道长总要忆起他师父的教导,直奔主题。 那我们也就不多去讲述那些横生的枝节了。 只是要提到,前二十年,道长将集成之册置于沥重祠中,然后再行出访。每每回转之后,但见所集之册总被人详细校订。有修改,有补充,还有评论。行文工整,笔锋秀丽。 但那修订之人二十年中从未现身。二十年后,其人再无转还,茫茫天宇,渺无音讯了。 六十年过去了。王重阳老迈年高,举手投足,尽皆艰难。他已食不甘味,寝不足眠。 每每阖上昏花老眼,面前却飘飘出现阳泉俏丽的身影,她手执神火飞鸦,款款走来。犹似一面坡前,正放飞明灯,火攻黑虎旅大破敌军。再如羽神庙,装卸风狱, 从此那风箱惊天出世,扎麻刀铸成,并惠及百代子孙。 要不然,就是沥重赳赳而至,银甲白袍。掌中‘绝演’,天人下凡,策马奔驰,身手矫健。 眼前沥重,宛如清池畔,纵论人生大事,说得是,‘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或是那五百高营兵前,登高一呼,力压群雄。 六十年了,这二人怎么还是如此年轻?一个甲子过去了,这无限的追忆,怎能就像昨日一样? 王道长思之,气血不平,时有眩目重影,常常耳鸣不已,自知大限将至。 他遂将自己半生心血集录的煌煌巨著,刻制两份。一份献于夏皇,意欲传世中原,互通文化,永修其好。 另份埋于沥重祠中。事毕,道长耗尽最后的精力,知道再也无法回到小终南双姝墓前了。于是他面向沥将军像,点点头,微笑辞世。 近千年过去了。沥重祠未垮于地震等自然灾害,却毁于人类的战火之中,硬是无法寻得。沥重祠这几个字,被陕甘之人代代相传,传到后来,竟走了音,变成了‘利通村’。 近千年过去了。为使信众不扰双姝墓,重阳道长早着丘处机将全真教观迁到陕西大终南山。 小终南旁边的铁匠营,那一座座红炉的熊熊烈火,则在更早的时间,永远地熄灭了。 只有天乙堂上的重阳二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传下来。历经多少个寒暑,成就了一个举世闻名的‘重阳’镇。 近千年过去了。神州大地上宋夏元金的子孙们,成了全世界绝无仅有以文化传承相聚的一群人,世称中华。这伙人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傲世的成就,能与风箱比肩者,也有百件之多。 这其间,神州中华也有过上百年的屈辱。但这伙人总是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万苦不辞。千百年后,沥泉神矛终于出土,这才有了我们的故事。 也许,再过些时日,王道长整理的浩繁恢宏的典籍,所录之光辉灿烂的西夏文明,得以重现人世吧。 也许,这一段动人的文化,那一优秀的党项民族,将永远被埋入历史的尘埃之中。再也无缘得见天日了。 就像那一灯油的冲天烈焰,电石火花,稍纵即逝。 像那西坪铁匠营‘叮当铿锵’,动人心魄的节奏,再也无法听闻。 就像那拒马河的寒鸭,翩翩飞入红尘,永远不见了踪影。 唯沥泉神矛,竟藏于保俶塔下,得以千年不朽,传世至今耳。 (沥泉神枪一百零二回正文完) 后记 (沥泉神枪全文完) 沥泉神枪一百零二回正文已完。胡乱成书之际,师母几次问稿。等她真的拿到书稿后,却已经因苦忆易师傅积成不治之症。师母强打精神看完,竟一枚标点未改。她在第一页写了九十五个字,被我们录在篇前第三段。 最后一页,师母又写了八句诗,诗曰: 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 犹能簸却沧溟水。 疾风之下有劲草 疾风之上是天穹 人言疾风煅烈火 铸就钢枪守危城 这前四句是李白的。此处暗喻了岳帅岳鹏举人已远行,其精神却激励华人虽千载不堕。那后四句可是她自己的。当时世事,正值我驻外使馆野蛮被炸,大概是有感而发吧。这八句中,倒有五句提到了风事。足见师母对于宋代风箱发明的感叹。 题诗旁,森然有数滴泪迹。 后师母在安乐椅上,随易师傅而去。椅前茶几端放着书稿。她一手抚胸,另一只手放在易师傅的铁锤之上,面色甚是安详,嘴角上挂有一丝笑容。 多少时光过去了。这本书改动校对了三十年,可以发了吗?我们都已经两鬓斑白。自己的学生们有的都带了博士。但求学时师傅师母的教诲之恩,总是难忘。师傅师母临行前的笑容,依然历历在目,恍同昨日。 他们为什么有此笑意?千古一将岳飞岳元帅早为汉、满、羌等等全世界华人所认同。那英雄气概,顶天立地,丰功伟绩,世代景仰。所以岳飞平反,墓前秦桧等铸像长跪,似不应是笑慰的原因。 中华民族,自然包括了蒙回藏满羌等,不仅终于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更建成了数一数二的大国强邦。两弹一星,竞飞于天。动车高铁,纵横于地。这是笑慰的原因吗? 清明时节,我等祭拜师傅师母,不忘在阳间替他们给岳爷的铁匠们磕三个响头。这第一个头,磕给沥泉神矛。第二个头,磕给双动风箱。第三个头,磕给铁匠们的中华民族之魂! 诗评家的大智慧 《沥泉》可能错了。 但《沥泉》的错,折射出《沥泉》诗评家的大智慧。 如今文学作品网上,类“纵横”者数百家。每家每日成千上万部作品。高手如云,佳作连连。惹得中华人民共和国顶级的大作家频频关注。惹得别国人惊叹。 在万花齐放中,人们却不禁看到但不愿谈到另一现象:生产过剩。 这是好事吗?大概不。 《沥泉》很长时间没有这个智慧,看不到,或假装没看到。于是加入生产过剩大军,岂不是生产更加过剩? 多半,《沥泉》的诗评家早早看到了。要说他们的文学水平,应该在《沥泉》之上。但他们或急流勇退,或不趟这通天河。莫不是真正的大智慧? 但不下河,不等于他们不想抑或无力弄潮。相反,请大家看看他们的诗,的确有些水平! 在《沥泉》完本后,笔者把下册的诗评,用几天时间,重贴一下。是不想在生产过剩的大河中,埋没这闪光的诗。 沥泉神枪下册,七十至七十五回诗评 七十(1)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龙老汉说: 藏传佛教经桶转,一心向佛六字言。心有灵犀均为守,没有规矩无方圆。 我曾年少轻狂说: 墨泥染指书破守,红桶金线随水走。心有灵犀知之切,不循规矩美亦丑 (2) 龙老汉说: 试探三横对沥双,三横直言诉衷肠。顿悟真理方欢愉,运筹帷幄上战场 我曾年少轻狂说: 没有规矩无方圆,慈若掌兵军心涣。三生万物说坚持,顿悟欢愉比蜜甜 (3) 龙老汉说: 上楹:东南西北风调雨顺四大部洲,下楹:阴阳两极五行相克万物复始。横批:释道同源。 我曾年少轻狂说: 循环往替日升沉,矫枉馈反理论真。圣洁如雪沥重志,秋水文章不染尘。 (4) 龙老汉说: 为救沥重把礼献,风箱镜犁把手传。看见三横心辕马,心生醋意情迷乱。 我曾年少轻狂说: 沥重三横说阳泉,聪明专情大优点。力劝将军离兴庆,风箱犁镜教人前。 (5) 龙老汉说: 风箱镜犁传西夏,提高国力嘉年华。沥双设下歹毒记,欲害亲妹品行差。 我曾年少轻狂说: 铁匠传授平生技,沥双暗中耍心机。走马兴庆药售尽,公主府上求猾敌。 (6) 龙老汉说: 沥双请吃饭,设下鸿门宴。为救心上人,亲去药王山 我曾年少轻狂说: 沥双以药胁三横,虚与委蛇勉应承。玉人黄裳云鬓盘,无限心机诡计成。 七十一(1)王铁匠坚心如铁,沥尚书怎堪认输… 龙老汉说: 三横回马药王山,单身赴约鸿门宴。沥双百般撩铁匠,英雄要过美人关我曾年少轻狂说: 三横采得草药还,不洗风尘来赴宴。佳人备下珍馐酒,奈何男儿心意坚。 (2) 龙老汉说: 先是随机后确定,沥双脑袋摇不停。一心想吃唐僧肉,怎奈三横无表情。 我曾年少轻狂说: 抛箸向天喻至理,心若磐石不可移。沥双喋喋输歪论,男儿志与泰山齐。 (3) 龙老汉说: 沥双头头是道,三横大意中套。甲鱼困笼味美,菜中暗下迷药 我曾年少轻狂说: 沥双恨起诋胞妹,意乱情迷尊反卑。频频夹菜款宾客,殷勤之后心琐猥。 (4) 我曾年少轻狂说: 沥双自得夸己功,欲用人帮求三横。可惜表里不一致,男儿断然不与同 龙老汉说: 你有千言万语,我有一定之规。沥双侃侃而谈,三横意志不催。 (5) 我曾年少轻狂说: 沥双生恨用峻刑,沙压锥刺不留情。铁汉宁死无一语,将军曹妃府中行。 龙老汉说: 毒妇气急败坏,三横身压沙袋。铁匠欲死不能,沥重救兵不来。 (6) 我曾年少轻狂说: 乌云遮月病体沉,太妃府中拜金身。随口漫言眼前事,一心惟盼救良人。 龙老汉说: 沥重不简单,屈跪太妃前。一心救三横,沥双敢拂面? 七十二(1)曹太妃堂前叙旧,滕和尚庙中说情… 龙老汉说: 了因乃得道高僧,劝太妃去救三横。释教与回教和谐,夏联宋方能结盟。 我曾年少轻狂说: 高僧含笑说权争,天下之事尽在胸。拨云见日太妃悟,铁锥刺体血殷红 (2) 我曾年少轻狂说: 沥双失态状如疯,铁匠缄口无一声。公主心软无退处,太妃至府救三横。 龙老汉说: 由爱生恨,锥扎狠心。太妃驾到,两难解困。 (3) 我曾年少轻狂说: 太妃缓缓问详情,三横一一说分明。身离故土心犹在,巧托省亲成此行。 龙老汉说: 麻袋之刑,九死一生。太妃说情,欲放三横。 (4) 我曾年少轻狂说: 情之一字最堪说,历来诗家讴歌多。便是富贵无极限,不如红袖添香墨。 龙老汉说: 沥双扭曲心灵,以为此乃爱情。太妃醍醐灌顶,色空佛学真经。 七十三(1)皇上欲逐功臣走,刑部却杀献宝人… 龙老汉说: 沥重疾病缠身,三横气喘不匀。欲驾马车离去,无奈又陷狼群 我曾年少轻狂说: 绝演宝刀刨白薯,铁匠炉上显功夫。腹饱力复出城去,忽而又来拦路虎。 (2) 龙老汉说: 一波未平一波起,硬把三横关牢里。八十大板杀威棒,幸亏赶来仁宗帝。我曾年少轻狂说: 刑部堂官领私命,八十大棍杖三横。本欲冤毙英雄汉,一骑忽来是仁宗。 (3) 龙老汉说: 沥双一番娓娓诉说,三横罪名自然解脱。太妃皇帝欲借此事,解除异己不可错过。 我曾年少轻狂说: 各怀鬼胎藏心机,党同伐异剪羽翼。人前奉孝显贤圣,厚赐铁匠归故里。 (4) 我曾年少轻狂说: 托言疑症离故国,西入贺兰陵寝多。从此一别家万里,思之沥重泪滂沱 龙老汉说: 仁宗将计就计,巴望沥重离去。二人拜别太妃,绕道皇陵祭祀 (5) 我曾年少轻狂说: 三横雕石成鲲凤,沥重刻字塑正风。宝刀绝演显锋锐,殿前立碑孝道承。 龙老汉说: 百善孝为先,儒教代代传。将军镌孝碑,凤石把翅展 (6) 我曾年少轻狂说: 三横赋诗探沥重,血碑刻成离兴庆。沥双赠车送麦子,临别呜咽泪落胸。 龙老汉说: 鲲鹏展翅冲九天,凤凰祥瑞彩云间。大汉西夏同一脉,三横沥重志欲坚。 (7) 龙老汉说: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我曾年少轻狂说: 途中联句澄心境,轴套相磨车难行。道旁叫停购铜锅,路边就餐吃烧饼。 七十四(1)病遇良药病症退,国无良将国运消… 我曾年少轻狂说: 和尚见驾蹊跷生,仁宗佛堂垂身听。高僧娓娓说国事,兴败之力意全明。 龙老汉说: 新帝太妃摆驾皇庙,治国大计虚心讨教。了因大师得道高僧,反腐兴邦哲理深奥。 (2) 龙老汉说: 了因大师论国策,语重心长话不多。沥重人才已南去,老泪潸然驾西鹤。 我曾年少轻狂说: 财理吏兵说国运,振聋发聩抒高论。仁宗受教以治国,涅槃坐化留遗恨 (3) 龙老汉说: 肉身不倒人圆寂,遗文十年无贤续。南归路上二劫匪,贪财不成命已去 我曾年少轻狂说: 三岔口上山贼狠,劫财还想得美人。猖狂无礼男儿怒,宝刀出鞘头落地。 丁名立说: 走到宋境,却遇土匪。沥重提示,三横飞刀。手起刀落,贼首砍下。 (4) 我曾年少轻狂说: 双镖出手震敌寇,贼欲投军铁匠愁。沥重列队设巧计,俱用夏兵领其头。 龙老汉说: 三横击敌四个,已是强弩之末。沥重不愧大将,弄的群贼转向。 (5) 我曾年少轻狂说: 沥重有心练兵,众人不分西东。反复组织列队,纪律就是性命 龙老汉说: 土匪杂乱无章,顿时听命投军。既能得到银子,又能当兵吃粮。 力学原理, 诗评家的大智慧(二) 近年,不少力学名词出现在时下的语言中。如“给力”,“正能量”等。既如此,聊聊力学的一个终极原理,也许有好处。因为一,这原理,大概是宇宙的普遍规律,于是也应适用于诗文。第二,它又进一步折射了《沥泉》诗评家的的智慧。 熵增原理。估计书友不陌生。说得是一个系统,比如一个社会、一株大树、一块馒头、一种语言,等等,如无外力作用,终将解体。树能枯,馒头要馊,语言会死,国将不国。 我们的语文,不管过去多么光辉灿烂,现在已经开始“自自冉冉”地“蓝瘦香菇”了。 语言当然要与时俱进。大宋的铁匠再能耐,不识“钛合金”更不知“激光”、“液晶”、“云计算”。语言更会自由发展,走到它的反面,这是熵增原理保证了的。至今,无人能证伪此原理。想反,有无数的证明。 保护一个语言的基本体系,是不得了的大事,轮不到我等人微言轻者讲话。只看到,《沥泉》诗评家,用他们的劳动,在保护国文的一部份——古诗的规律。 不玩古诗,早已有之。胡适不是说,“诗国革命何处始,要须作诗如作文”吗?因此,维护诗词规律,体现出诗评家的大智慧。 每当我读诗评。不仅仅是得到莫大鼓励,而且是心灵的净化。在他们的激励鞭策下,《沥泉》特别仔细地写了“六十九回,将军解甲池边坐挂却‘绝演’说诗文”,写对诗词规律的浅显理解。算是对诗评家宝贵劳动的呼应与感谢。 如果书友们有时间,不妨也读读他们的诗评。毕竟,读了《沥泉》,大家知道这些诗在说什么呐。 沥泉神枪下册,七十五至八十回诗评 七十五(1)两胡伏诛三岔口,二吴送亲十字坡… 我曾年少轻狂 沉吟良久,意境无法超越丁名立兄之评,窃来续貂作数: 沥重大将风范,三横铁匠手段。众人心悦诚服,齐投岳帅帐前 龙老汉说: 夜伏昼行往前走,眼看已到家门口。柳木车轴实难撑,三横换轴露一手 (2) 我曾年少轻狂说: 阳泉西来拦车队,一言不合发雌威。巾帼不比须眉逊,醋海翻波宝刀飞。 龙老汉说: 运煤车上插风帆,发明之人乃阳泉。回家路上遇三横,心生醋意战一团 (3) 丁名立说: 多日不见情义重,阳泉大要秀恩爱。这波方停那波起,难道马上有厮杀? 龙老汉说: 虽然不明就里,阳泉就坡下驴。正与三横亲热,沥重排兵御敌。 我曾年少轻狂说: 刀里加剑如电闪,阳泉浣度战军官。沥重挥旗行注目,东路忽来敌若干。 (4) 龙老汉说: 对方来势汹汹,不幸遇上沥重。一番调兵遣将,未战已抢上风。 我曾年少轻狂说: 落日余辉光犹耀,东军手持扎麻刀。细问知是送婚辇,三横不由觉蹊跷 (5) 我曾年少轻狂说: 千娇百媚百媚生,风情万种万种功。沥重有心抑金女,力助阳泉梳妆容。 龙老汉说: 平安之夜读沥泉,祈福诸位过新年。沥重阳泉再握手,金镶玉嵌释前嫌 来自七十六(1)七十方圆酸枣阵,千年尤记和尚… 我曾年少轻狂说: 城高水深关山险,不利驰骋作野战。兀术本欲出中路,受挫改攻和尚原 龙老汉说: 大宋重文轻武,苦遇金帅兀术。一味南下犯境,西线拟攻二吴 (2) 我曾年少轻狂说: 兀术着意用细作,佳人却是卧底奸。二吴要倚关山险,唯则侃侃陈其言 (3) 我曾年少轻狂说: 左思右想析利弊,大散关下攻势急疾。雷仲奉命诱敌入,强弱难易要相宜。 龙老汉说: 兀术率兵攻散关,易守难攻系天堑。诱敌深入巧设计,拟歼金兵和尚塬。 (4) 我曾年少轻狂说: 筑堤拦河宋军走,仙人关上复得手。虎狼已入狩猎地,惜无利器斩其头。 龙老汉说: 酸枣林火攻设诱敌之计,不成想金兵穿甲胄牛皮。二吴兵不能杀被困之敌,史军师一疏废多年努力 七十七(1)扎麻百把穿敌甲,胸怀全局援双吴… 龙老汉说: 欲破牛皮铠甲,还需去借扎麻。岳飞民族气节,抗金不在话下。 我曾年少轻狂说: 自幼立志报国家,万事俱备东风哑。幸有扎麻刀锋锐,一击之下可破甲。 (2) 我曾年少轻狂说: 吴麟拜见岳元帅,施礼只为借刀来。牛皮战甲韧无比,不敌扎麻刃锋快 (3) 我曾年少轻狂说: 岳飞大义借宝刀,丹心贯日为国劳。二吴利器旋得手,十万贼兵如斩草。 龙老汉说: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扎麻破牛甲,刀箭皆赠吴 天和籁说: 书言大义多感慨,至今仍思岳将军 (4) 我曾年少轻狂说: 义溥云天真君子,恩怨分明大丈夫。男儿殚竭平生智,和尚原上设奇谋。 丁名立说: 史可军师布阵,扎麻刀立功。和尚原败金兵,史上留美名 龙老汉说: 一七首日读沥泉,先给各位拜新年。再看兀术欲闯营,天时地利吴占先。 七十八(1)釜底抽薪仙人跳,铁马雄焰大散关… 我曾年少轻狂说: 势如潮水杀入营,宋军溃散不成形。只道胜卷稳在手,酸枣阵中马悲鸣 龙老汉说: 兀术雄兵八万,杀进吴军营盘。怎料陷入枣林,火中鬼哭狼喊。 (2) 我曾年少轻狂说: 唢呐传声号令齐,天遂人愿劲风起。漫天大火溃敌寇,一战功成在此役。 龙老汉说: 天算不如人算,火中金兵逃窜。可叹八万性命,全盘毁于一旦。 (3) 龙老汉说: 和尚原后大散关,十万金兵丧黄泉。二吴布下天地网,雄关豪气冲云天。 我曾年少轻狂说: 雄关峻岭路难行,以逸待劳杀金兵。将军声名垂后世,千载犹觉刀枪鸣。 (4) 我曾年少轻狂说: 吴玠功成谢岳飞,观音庙里寻郁梅。以己忖人赠为妾,鹏举岂是好色辈。 龙老汉说: 史浩替父报恩,平反岳飞情真。吴玠欲将美女,馈赠鹏举成婚。 七十九(1)欲使贵客真满意,须得用尽赤诚心… 我曾年少轻狂说: 齐人之福乐无垠,趋之若鹜几许人。古来多少大丈夫,一朝贪欢误终身。 (2) 龙老汉说: 虎落平阳病缠身,三军统帅无分文。敢视名利淡如水,从此解甲归田隐 我曾年少轻狂说: 半生戎马无余财,一文不名入宋来。将军卸甲归田日,手捧诗书对晨霭 (3) 龙老汉说: 三人之行必有师,出身卑微藏朱史。美女之计须提防,衔悲沥重恨晚识。 我曾年少轻狂说: 欲觅良师学诗歌,衔悲忽来叙契阔。一眼识破美人计,阳泉忙与三横说。 (4) 龙老汉说: 西夏公主金营妓,莫逆之交惺相惜。养病练武暇无事,沥重门槛被磨低 我曾年少轻狂说: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败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断则伤;唯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 (5) 龙老汉说: 问寒问暖,穿衣吃饭。为了周到,更换春兰。 我曾年少轻狂说: 阳泉一心待沥重,衣食住行总关情。先聘良师教诗书,复用春兰手谈功。 八十(1)吴玠谢恩昏主意,郁梅恶计赚岳飞… 龙老汉说: 沥重棋盘摆战,春兰输棋赚钱。突又峰回路转,奸细郁梅出现。 我曾年少轻狂说: 为款贵客费心思,春兰委屈说与知。但若将军胸中喜,何必输赢计高低。 (2) 我曾年少轻狂说: 英雄美人两相彰,大好儿郎配*。贤妻持家侍慈母,我料岳飞无浊肠。 龙老汉说: 郁梅只想春秋梦,不知鹏举报国情。国之受辱何以家,还我河山杀金兵。 (3) 我曾年少轻狂说: 自负容貌倾城国,原拟委身做太阿。殊知算盘不如意,铁匠营里搅风波。 龙老汉说: 岳飞不要郁梅,只好悻悻而回。表面欲谢阳泉,下药众人喝醉。 (4) 书友踏风说: 蛇蝎美女心肠狠,举手瞬息杀四军。可笑言尊真卑贱,徒生皮囊枉为人。 龙老汉说: 自古奸细可恨,金人郁梅尤甚。杀人用以威胁,阳泉命悬一瞬。 美学原理,古诗的美。诗评家的大智慧(三) 上文说熵增,讲任一体系,如无外助,必自行腐败。为千年不朽的文体续力,乃诗评家的大智慧。力学之后本想赶快说美学,但未能逃过创兄法眼。不由佩服。 要说客观真理可以用数学公式表达,那美学却也并非纯人类的主观感知。 美学原理之一,曰对称。世上动物,从原生单细胞进化,抑或造物主神功,何止万千?大多是一鼻子两眼,对称的。那些独眼龙,三脚猫,还有口鼻歪邪、颠腰拉胯的,一般少些美感,难传家继世。就连包青天断案,见了陈世美“左肩高来右肩低”,“心中不禁起怀疑”。陈世美白有美字,长得不对称,让人家铡了。 为什么律诗绝句被欣赏传颂千年,多半是对称的美。所以新文化运动翻天覆地,新诗颠来倒去,总打不垮古诗。大概是新诗缺少对称的美感吧。窃以为,《沥泉》的评诗,颇具对称。观之赏心,读之上口。笔者至今能背下来不少,这当属诗评家的另一桩智慧。 律诗绝句,得益于方块字的排列,上下左右皆对称,堪称大美。诗中的对仗,更有其妙。为说明笔者体会,试举昨天创兄诗作为例: 几梁挥笔颂先贤, 沥泉神枪显非凡; 文采史料双绝佳, 诗词歌赋读不完; 追书品文百余日, 受益启迪终不浅; 熵增热力第三律, 吃惊原是理科男? 诗中信手捻来一联,浑然天成,不着刀斧,没有精雕细刻。但“文采史料”对“诗词歌赋”,“双绝佳”对“读不完”还是很有意思。当然,创兄对《沥泉》是过誉。要想欣赏真正的文科佳作,书友请往下看: 《沥泉神枪》诗评,八十一至八十六回 八十一(1)细作设下迷烟阵,铁匠志坚死不从… 龙老汉说: 无耻之人做奸贼,强迫三横手段黑。为了自己荒,杀人暴露恶脸嘴。 书友踏风说: 颠*鸾*倒*凤竟用强,男儿愤懑满胸膛。可笑立身不如妓,犹自大言夸己忙。 (2) 书友踏风说: 阳泉性命悬一线,三横拼死欲自残。沥重飞刀断绳索,久病无力亦遇险。 (3) 书友踏风说: 金女狠心伤沥重,将军反败竟为胜。不意廊中设迷烟,咫尺天涯路难行。 龙老汉说: 沥重吐血制敌,实乃制胜出奇。三横欲救公主,香毒使人昏迷。 (4) 书友踏风说: 烛火烧绳忍灼痛,从容提刀断铁灯。满齿生津解药香,欲要男儿下从。 龙老汉说: 公主受伤且病重,玉梅清醒解绑绳。反手拾起演绝剑,再设奸计迫三横。 (5) 书友踏风说: 如花美貌心不堪,纵是天仙亦枉然。可笑大言夸高贵,无羞无耻宁不惭? 龙老汉说: 郁梅相貌不错,骨里肮脏龌龊。以色引诱三横,铁匠志坚不折。 八十二(1)衔悲涉嫌放凶犯,郁梅自谀女丈夫… 书友踏风说: 妖女喋喋说大言,男儿缓兵施拖延。因势循诱乱其心,只为将军命已悬。 龙老汉说: 自诩沉鱼落雁,公子贼眉鼠眼。三横正人君子,郁梅岂能回转 (2) 龙老汉说: 二人先卜后赌,现场来往比武。郁梅三招已过,暂时不分胜负。 书友踏风说: 郁梅自诩女丈夫,故作姿态要比武。男儿施展平生技,拳来脚往势如虎。 (3) 书友踏风说: 妖女落败遭绑擒,兵行诡道纵其归。男儿入牢送汤饭,为坚细作不疑心。 龙老汉说: 郁梅中招被捆紧,设计用她去送信。喝下一碗乌鸡汤,仍想美色诱情人 (4) 龙老汉说: 三横假意治病,为使郁梅逃行。衔悲半夜放人,卧底也有苦情。 书友踏风说: 妙手仁心行银针,故作凶态逞蛮狠。衔悲受命施巧计,身入局中假亦真。 (5) 龙老汉说: 衔悲无意漏玄机,郁梅中计起好奇。一心想看钩镰刀,不料转身起杀机 书友踏风说: 无心哀怨竟奏功,女魔絮言问详情。身离樊笼入牢去,月黑风高杀机涌 八十三(1)盗风箱杀人越货,黑吃黑放火销赃… 书友踏风说: 钩镰刀利妖女惊,盘问衔悲道不明。自以为是心窃喜,身已入毂难知情 龙老汉说: 郁梅偷看钩镰刀,咋使衔悲不知道。催促奸细赶快走,掏出图来仔细瞧 (2) 龙老汉说: 仗着艺高怂人胆大,郁梅欲把风箱拆下。衔悲借口出去报信,阳泉来此奸细害怕 书友踏风说: 妖女起意盗风箱,衔悲阻止故作慌。众人设下千条计,定要郁梅上大当。 (3) 书友踏风说: 虚言恐吓乱敌心,策马疾行似飞奔。柄长刃沉驰不便,寻声而入铁匠门。'' 龙老汉说: 郁梅骑马往回跑,手里提着钩镰刀。遇到烘炉要拆把,无意之中看到宝。 (4) 书友踏风说: 戴德南下投三横,傍道开铺做营生。祸从天降魔女至,命悬一线倾刻崩 龙老汉说: 正月初一拜大年,恭喜发财挣大钱。回首再看金玉梅,动粗逞强套真言 (5) 龙老汉说: 戴德夫妇义气千秋,郁梅立碑跪地磕头。三横闻讯急速赶来,墓前发誓必报此仇 书友踏风说: 夫妇执义尽死节,蜉蝣虽微亦刚烈。魔女盗得风箱去,三横跳脚欲泣血 (6) 书友踏风说: 将军良言劝三横,计策虽成无笑容。魔女走马回本部,踌躇欲夸吞天功。 龙老汉说: 人行百里半九十,三横怒砸魔女石。郁梅仿制钩镰刀,回营报喜踌躇志。 八十四(1)军师自大成误判,元帅受聘作教官… 龙老汉说: 来冒无奈戴绿帽,官场政治老一套。剽窃风箱贪天功,军师嘲笑钩镰刀 书友踏风说: 火烧营房四壁颓,天大功劳转手丢。举国称赞风箱时,一腔心血付东流。 (2) 龙老汉说: 郁梅侃侃而谈,军师阴笑胆颤。自诩分析透彻,誓与宋军再战 书友踏风说: 兀术设宴款郁梅,侃侃而谈不知愧。军师自信圆其言,更有重甲作后备 (3) 龙老汉说: 心有灵犀一点通,衔悲公主聊三横。岳飞亲临铁匠营,欲建骑兵聘沥重 书友踏风说: 患难相交情意深,生死之间最见心。任他岁月轮转去,恩宠荣辱淡似云。 (4) 书友踏风说: 长玉省亲绯闻生,误会尽释一笑中。为聘将军教骑战,元帅亲至铁匠营 龙老汉说: 小校误报奸情,老牛胆战心惊。鹏举坦荡胸怀,沥重演练骑兵 八十五(1)为甚射人先射马,何以一字论骑兵 书友踏风说: 一身白裳踏台立,旁征博引思辨晰。众人心中折服时,将军赤诚感天地。 龙老汉说: 不愧西夏名帅,敢登大宋讲台。岳营诸位将领,个个梦释心怀。 (2) 书友踏风说: 少年天性不可磨,长成自然棱角咄。都将世俗束缚去,谁来济世守山河 龙老汉说: 沥重教授骑兵打仗,衔悲重点写在墙上。阳泉督导后勤保障,铁营已成武学教堂 (3) 龙老汉说: 帅病马老向前冲,众将皆服马龙性。鹏举一番心得语,难题已解连弩*弓 书友踏风说: 四蹄翻滚如惊风,一马当先众将钦。来日征战沙场时,铁匠连弩定建功 (4) 书友踏风说: 天色方晚饭菜香,诸将饱腹肝胆张。遥望星空无睡意,当年挥鞭渡长江。 (5) 书友踏风说: 风箱传世居功伟,发展生产速如飞。天下四海同受益,千载之后名尚垂。 龙老汉说: 一首满江红,道理悟在胸。老师出题目,一字概其中 八十六(1)众人苦心制火药,一将妙手撰兵书… 书友踏风说: 诸将不解教习题,沥重细言剖其疑。张宪求知穷追问,当众焚香烟霞起 龙老汉说: 骑兵讲骑,一马一奇。烟雾四散,众将收益 (2) 书友踏风说: 沥重燃香说奇兵,诸将诚服用心听。谁知黑白对奕里,犹藏金戈铁马声。 龙老汉说: 香烟四散缥缈,其中道理玄妙。如同围棋博弈,众将拇指叫好。 (3) 书友踏风说: 军务在身未久留,为酬知音著兵书。沥重身体方见好,阳老太太命将休。 龙老汉说: 三天教学已完,沥重著书立传。后世名将至宝,为建骑兵贡献。 (4) 书友踏风说: 老人临终说遗嘱,阳泉守丧心中苦。忆及前情问三横,坦诚能称大丈夫。 龙老汉说: 老太年迈驾鹤西去,临行遗嘱阳泉谨记。虽然七七丧事已过,仍要三横永爱自己。 (5) 书友踏风说: 夫妻树下说夜话,阳泉心高志向大。沥重撰写兵书时,三横铸枪费嗟呀 龙老汉说: 四大发明有火药,阳泉难道要造炮?沥重衔悲忙兵书,三横苦思枪咋造。 (6) 龙老汉说: 为造枪杆去开封,发现郁梅练谍兵。本想偷窥看究竟,鹤立鸡群露行踪。 书友踏风说: 为铸枪杆回故都,民生凋敝使人忧。方睹红炉打刀剑,又见魔女教徒手 发展的道理,古诗的妙。诗评家的大智慧(四) 世间万物,多以时间为轴,不断发展。万古不变者甚少。夫发展,有两类。第一为乃单增单减型。单减归零,自不必说。单增的结果,不是最后呆滞发展不了,就是猝死。第二类发展为波浪式前进,有上有下。此种发展,才得以长久。如日出日落,昼夜交替,可有亿万斯年。假如太阳升而不落,大概人们非要二请后羿射之不可了。华夏民族发展,自炎黄始,到宋致顶。然后向下走,上世纪到底,复往上行,故前途无限。 语言,表述的全是发展变化,所以也应抑扬顿挫。比如中文,有节奏,有四声。可是英文,只一个调,全凭轻重音。在信息大爆炸时代,中文的优势就显出来了。古诗词,讲平仄,就把抑扬顿挫、循环往替的中文之妙,最大限度地、淋漓尽致地、生动活泼地表达出来。而新诗,那就差点意思了。 《沥泉》的诗评家,用古诗体,可有金石之声。 有人说,不对!你看阔叶树倒是循环往替了,冬天,叶子枯了掉个精光。惟松柏长青才有风骨傲风雪。其实,松柏是最没骨头的。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不直,身段何柔软,给力必弯枝。因为叶子不落,必兜雪。雪大枝若不弯,就等着折吧。真正宁折不弯的,乃是春叶秋枯、循环往替的落叶树。倘若大雪下在落叶之前,那树就倒成一遍,在大雪前宁死不屈。您说是色常青身段柔者有骨头,还是叶落枯荣、宁折不弯的有骨头?如果枝叶指天谓“平”,屈服压力为“仄”,如果春芽茂盛是“平”,山山黄叶为“仄”,其实,木本植物可全是凭了平仄往替面对大自然的。 关于诗骨,咱们以后一定要说。今天,先请大家看看下面的诗吧,是不是颇有风骨?更重要的,请大家欣赏那平仄的智慧。 《沥泉神枪》诗评,八十七至九十一回 八十七(1)三横无心闯禁地,郁梅有事欲求人… 龙老汉说: 侥幸魔头未发现,路边赶紧装半仙。算得铁匠忙掏钱,老者盼子欲抽签。 书友踏风说: 道旁摆卦断死生,无意阴阳为探听。一客忽来欲求子,妙解签语四下惊。 (2) 书友踏风说: 问君求卦何以灵?全仗为者耳目聪。但得三分学识在,可保百里传声名。 龙老汉说: 半仙算卦就是灵,不到一天传美名。翌日方才摆卦摊,来者不善是谍兵 (3) 书友踏风说: 察言观色一口断,说于卜客难分辩。郁梅有心问细作,且看三横显手段 龙老汉说: 难道郁梅看出破绽,带领手下前来捣乱?反客为主也要占卜,不知三横如何解难。 (4) 书友踏风说: 窥破端倪不言声,无限心机藏其中。艺高胆大仍故我,妙语解字周旋功。 龙老汉说: 显然识破不说破,郁梅翌日把字测。写下姓名三个字,铁匠细把卦底说 八十八(1)慧阳泉悟得奥秘,傻狍子炸翻窝棚… 书友踏风说: 恶人自有恶人磨,来冒威逼做媒婆。魔女铁心不愿嫁,摊前忙与三横说 龙老汉说: 混账东西张来冒,欺上瞒下压同僚。可悲可怜金郁梅,串通三横要逃跑。 (2) 书友踏风说: 冲天大火腾空起,郁梅生恨动杀机。良心未泯存一孝,满手血腥罪已极 (3) 书友踏风说: 百密一疏露行踪,双手挥幡战金兵。脚下生风出城去,郁梅闻责忏悔生。 龙老汉说: 背负郁梅往前冲,突遇一队金朝兵。一幡在手不让人,不料时月守街中 (4) 书友踏风说: 一路奔波入庙中,吃饱喝足旖念生。自我多情盼秦*晋,痴望从来是虚空 龙老汉说: 观音庙内歇脚,风卷残云吃饱。白云庵里栖身,郁梅如何是好? (5) 书友踏风说: 满心喜悦火药成,蹊跷羊圈忽发生。平白无故饲料少,月黑风高现鬼踪。 (6) 书友踏风说: 矮丘荒野狍影疾,惶恐奔入窝棚里。霹雳声响火药燃,地动山摇显威力 龙老汉说: 偷吃枣叶潜羊圈,怕被发现乱逃窜。误打误撞响火药,窝棚傻狍炸上天 八十九(1)恕云飞鸽传凶信,沥重备战抗金兵 书友踏风说: 解惑求知翻古书,庄子一言定思路。乐此不疲进展速,虚心求教枪亦铸。 (2) 书友踏风说: 当年欲为世上英,不料壮志尽成空。参透红尘三千事,心灰意冷伴佛灯。 龙老汉说: 放下屠刀立成佛,出世入世全无我。苦海无边回头岸,潜心修行成正果。 (3) 书友踏风说: 五百金兵入宋境,恕云飞鸽报险情。一灯油里埋火药,十字坡上伏刀兵。 龙老汉说: 浪子回头金不换,郁梅飞鸽报凶险。三横率众早准备,沥重设伏终南山。 (4) 龙老汉说: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终南山上向北望。衔悲一曲,沥重再曲,各自表述心思绪 书友踏风说: 终南北望思重阳,衔悲唱词说凄凉。秋莲兀自亭亭立,沥重挥墨意气昂。 (5) 书友踏风说: 诗词从来由心胸,何必刻意为韵声。但得三分真诚在,俚语也能夺天工 龙老汉说: 地形勘察好,诗词写得妙。敌军虽强大,战胜靠火药。 (6) 书友踏风说: 豺狼已自到家门,驻军犹置若惘闻。沥重布下千条计,鼓舞士气定人心 龙老汉说: 以少胜多古虽有之,悬殊过大恐难支持。敌分两路各个击破,沥重阳泉大小通吃。 九十(1)十字坡天降箭雨,一灯油地动惊雷… 书友踏风说: 秋阳似火豪情涌,心旌激荡热血腾。十字坡上*将*军勇,为杀金贼亲持弩。 龙老汉说: 敌军来势汹汹,沥重昂首如松。先烧敌之粮草,再灭金兵威风。 (2) 书友踏风说: 当年曾提百万兵,宝刀绝演伴平生。将军声名垂寰宇,运筹帷幄建奇功 龙老汉说: 身经百战指挥若定,及时变换战斗队形。成功击退*三次进攻,危难之际炸药轰鸣。 (3) 书友踏风说: 恩威并施放俘兵,上*将伐谋最堪称。阳泉性急催速进,春兰坚决不放松。 龙老汉说: 十字坡大获全胜,沥将军善待伤兵。一灯油距离太远,急阳泉快速前行 (4) 书友踏风说: 秋高气爽露宿天,左思右想难入眠。区区百里车马路,踽踽终日未行完 龙老汉说: 老牛破车走一天,路途颠簸但安全。辗转反侧睡不着,,夜宿黑影惊阳泉。 九十一(1)张来冒施阴毒计,阳泉沥重受重伤… 书友踏风说: 繁星漫布叹银河,因景生情感触多。精量细算心力瘁,一灯油里埋火药。 龙老汉说: 沥重嘱咐吃药,阳泉感谢其好。翌日巧埋地雷,此时算学重要。 (2) 书友踏风说: 计划有误形势危,阳泉孤身竖柳眉。以一敌三无惧色,纵是身死不言悔。 龙老汉说: 张贼欲过一灯油,不料阳泉挡路头。单人单刀斗群敌,血肉之躯鬼见愁。 (3) 书友踏风说: 天崩地裂一声鸣,气冲霄汉神鬼惊。正到铸枪关键时,沥重回身助三横。 龙老汉说: 眼看阳泉命悬一线,火药爆炸气冲霄汉。敌军虽败张贼偷袭,危险之际沥重解难。 (4) 书友踏风说: 沥重只身斗群狼,双手难把四拳挡。不幸力竭遭暗算,竟被卑鄙小人伤 龙老汉说: 沥重只身斗敌群,眨眼只剩厮一人。张贼歹毒施暗器,将军中招伤在身 读书的诀窍,古诗的奇。诗评家的大智慧(五) 读书悟道,应该以简驭繁。说一个堪称经典的小故事。我的中学老师曾说,整个平面几何就三句话。谁知道了这三句,那几何就无往不胜。还真是。自得这三句绝窍,便一路过关斩将来着。平面几何洋洋大观,三句话以蔽之,足见其精。 孔夫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可他没说怎么思,怎么学。 华罗庚说学习要“少—多—少,薄—厚—薄”,算是部分回答了这一问题。说得是,学习到后来,必须要从大部头的书本中得出少而又少大精华。画了一学期的龙,期末不点睛,这课多半没学好。可华教授并没说怎么从多、厚,到达少、薄。 这留下来的问题,大了去了。 诗词歌赋,直到长篇小说,各种文体,五花八门。最少而精的,是诗。其中最奇者,当属古诗。比如五绝胜七绝,绝句胜律师,等等。因此诗人应该知道怎么从多到少。 不信吗? 《沥泉》每传两千字。评诗一般二三十字。言简意赅,扼住要害。 所以,落实孔夫子说的学与思,华罗庚的多到少,必像诗人那样,推敲总结。 不是吗?请往下看。 《沥泉神枪》诗评,九十二至九十七回 九十二(1)重阳节前重阳去,沥泉铭誌沥泉矛… 书友踏风说: 炉火熊熊数盏灯,钢枪正是回火功。三横一心在枪上,命在顷刻险环生。 龙老汉说: 张贼阴损伤沥重,窜进屋里刺三横。铁匠一心不二用,眼看阴谋要得逞。 (2) 书友踏风说: 双叉如雷气势汹,奈何钢枪已铸成。英雄挥枪除豺豹,无力回天悔恨生。 龙老汉说: 千钧一发之际,沥重袖箭利器。张贼虽然躲过,沥泉一枪闭气。 (3) 书友踏风说: 红颜知己离人寰,知心爱人命亦悬。心如刀绞肝肠断,男儿忍悲听遗言。 龙老汉说: 秋风劲扫叶落地,阳泉沥重撒手去。三横内心万分痛,定将二女葬一起。 (4) 书友踏风说: 水做女子铁打汉,男儿有泪不轻弹。三横立誓复仇去,终南山上葬沥泉。 龙老汉说: 阳泉沥重葬一起,三横亲自办七七。沥泉钢枪送鹏举,铁匠报仇金国去。 来自九十三(1)召英神创降龙掌,周侗仙逝华山巅… 书友踏风说: 寒鸦当空风如刀,热血上涌气势豪。西去华山别恩师,男儿临行再受教。 龙老汉说: 远离华山七年整,今拜恩师老周侗。老态龙钟神虽在,肺腑之言自心中。 (2) 书友踏风说: 师徒临别语意长,拳拳之心虑事详。三笑三哭周侗去,英名留与后人仰。 龙老汉说: 周桐三笑三哭,临死不能瞑目。天下多少好汉,皆为恩师名徒。 (3) 书友踏风说: 召英敲响山顶钟,三横回身探究竟。徒行子孝守新丧,风动易水波涛涌。 龙老汉说: 华山之巅钟敲响,师父师母归西方。兄妹二人勤练舞,召英创建降龙掌 (4) 书友踏风说: 可怜兄妹贫无依,当街卖身冷风里。男儿伸出帮衬手,恶奴仗势竟来欺。 龙老汉说: 狗仗人势欺百姓,直?府奴菅人命。山外有山遇强手,摘掉下巴逃如风。 九十四(1)打草惊蛇大名府,力诛首恶上都城… 龙老汉说: 平时欺人草菅命,如今横尸哈米青。放话三日来报仇,只为阳泉和沥重 书友踏风说: 孤身寻仇哈米府,当街相逢显功夫。念及黄土埋亲故,只手掐断敌人喉。 (2) 龙老汉说: 敌驻我扰敌疲打,二贼莫名全趴下。三横紧跟哈米赤,不料恶贼太狡诈。 书友踏风说: 人人自危人人惊,大.难临头各西东。三横走马黄龙府,不知身陷奸计中。 (3) 书友踏风说: 混水摸鱼入驿站,不料中计竟身陷。三尺青锋生寒光,绝演宝刀了恩怨。 (4) 龙老汉说: 三横召英联手抵抗,一瞬之间斩杀三将。虽骑快马脱离险境,又来恶人捉拿请赏。 书友踏风说: 召英一剑毙双将,力护三横夺路忙。归途不防敌人至,饭店打尖遇强梁。 (5) 书友踏风说: 菩提无相摔朴金,罗汉种果跌翻人。飞龙在天断四臂,参破红尘伤众军 龙老汉说: 艺高人胆大,敌终不可怕。若问何武功,达摩降龙法。 九十五(1)岳飞北伐雪前耻,全军重誓捣黄龙… 书友踏风说: 新绿初泛祭贼首,事了欲往华山走。元帅反攻朱仙镇,来请铁匠说浮陀。 龙老汉说: 取贼首级长祭英灵,阳泉沥重巾帼英雄。岳飞虽得沥泉神枪,欲破浮陀再商三横。 (2) 书友踏风说: 狂风吹响旌旗时,兀术施放浮陀日。岳飞一马当先到,摧枯拉朽阵地失。 龙老汉说: 沥泉神矛六合枪,风卷残云不可挡。岳帅大破浮陀阵。三军将士驰疆场。 (3) 书友踏风说: 三横侃侃说马狼,众将纷纷拜神枪。男儿痛饮黄龙酒,收复失地雪靖康。 龙老汉说: 千军万马排山倒海,恶狼再凶不敢胡来。三军将士同仇敌忾,誓将兀术轰出关外。 (4) 书友踏风说: 兀术闭门坚不出,牛皋骂阵下功夫。三横研透铁浮陀,反射入营敌欲哭。 龙老汉说: 金兵铁浮陀,其中道道多。送还金兀术,偷袭老贼窝。 九十六(1)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书友踏风说: 牛皋骂阵生成效,兀术挥斧催马到。彻地连天杀声里,血火刀枪赌英豪。 、 龙老汉说: 岳飞得周侗真传,六合枪纯熟精湛。如今有沥泉在手,金兀术命恐归天 (2) 书友踏风说: 沥泉神矛断天铁,马踏狼群强敌灭。欲捣黄龙缺军供,尚需铁匠费心血。 龙老汉说: 大败金兀术,收复朱仙镇。神枪胜大斧,万马踏狼群 (3) 书友踏风说: 一日金牌十二道,万丈豪情瞬间消。江山如故人不在,忠魂至今照碧霄。 龙老汉说: 十二道金牌紧催,唯恐那鹏举不回。风波亭康概就义,赵构帝坐稳龙椅 丁名立说: 岳元帅大败金兵在即,可惜却返临安入狱。千古贼人秦桧,众人唾骂万世 (4) 书友踏风说: 精忠报国不计名,一身只为收复功。无力回天挽狂澜,竟惹愚字垢终生 龙老汉说: 召英主张去临安,快马加鞭仅三天。前去拜访梁红玉,不可妄动添麻烦 九十七(1)走村细还百家债,据理力辩四名儒… 书友踏风说: 三分姿色七分妆,美貌从来靠衣裳。但得首饰稍点缀,夸遍临安世无双。 龙老汉说: 人配衣服马配鞍,村姑召英怕打扮。罗裙凤钗翠耳坠,西湖沉鱼天落雁。 (2) 书友踏风说: 召英撩针补破衣,闲言还债痛心里。三横无语思恩师,深悔未曾尽孝力。 龙老汉说: 召英绝世美女,三横寒酸铁匠。师兄师妹二人,当街缝补衣裳 (3) 书友踏风说: 酷热难当天过晌,众安桥边打尖忙。酒菜尚未端上桌,玉扇轻挥来膏梁。 龙老汉说: 心系爱妻不再娶,二人抬步安桥狱。先到饭馆打个尖,来人上表救鹏举 (4) 书友踏风说: 最烦咬字嚼经文,不能看见称儒人。明明腹中空如也,偏偏之乎来丢人。 龙老汉说: 妄称四大儒,看来书白读。是非竟颠倒,不如一群猪。 《沥泉》与她的诗评,马上要告一段落。纵横的书友再见了。 如果有人要寻,今后一段时间可以去 1:ivoix(龙音阁,低音质武侠小说),或 2:ximya(喜马拉雅,高音质武侠小说) 请搜《沥泉神枪》 几梁在那里上传评书。故可以继续联系。 祝好。 持商,诗骨,诗评家金子般的心。 再见了! 《沥泉》的笔者终于还是错了。重贴诗评,不应该用“大智慧”作题头。难道诗评家智慧还小吗?不是。但更重要的,是他们金子般的心。 应该看到,一方面,纵横生产过剩,本不好再添乱。另方面,既然起步了,却也应该坚持下去。为什么?《沥泉》本意是想提倡一个重要的概念,持商。说白了,做任何难事,非有个坚持性不能完成。当然,坚持了,不一定成功。就像《沥泉》这小说,乃是一个失败。在笔者明确地看到失败时,虽然仍在咬牙,但心情怎么会好。这个时候,书友们的鼓励,特别是踏风(我曾),龙老汉,天合籁,归帆斜阳里等书友的诗评,的确像甘霖一样,滋润了笔者的心田。如果说《沥泉》在坚持,那么她的诗评更是坚持。金子般的心呀。 旧话重提,曾有个学生问,为什么中国人这么聪明,可近代科学文明反而落后西方?我调侃道,中国人把聪明才智多用到诗词歌赋上了。他说,那中国人认不认这个错? 当然不认!五千年的华夏民族,之所以生生不息,就是因为这灿烂的文明。可别小看了诗词。这是民族的气质与脊梁。 中国的旧体诗,千年以上的历史,至今老当益壮。这是多少代人坚持的结果。华夏文明的绵延不断,天下只此一份。这是炎黄子孙坚持的结果。坚持,太重要了,怎么说也不过分。衡量坚持,可用持商。 什么叫‘持商’?应该测量在本来一百步才能做完的、很艰难的事上,到底走了几步。比如五十步,持商五十。不错了。但要能走上九十九步,持商九十九,就更好些。持商一百,才能把这难事完成。 所以持商,就像智商,那是有数可描述的。不像情商、逆商,难用数字说明。 请心里有数的书友欣赏这坚持到最后的诗: 《沥泉神枪》诗评,九十八至一百零二回 来自九十八(1)召英快拳敌四将,红玉跑马救双侠… 书友踏风说: 猪狗不如妄称儒,遇事不如一村夫。强词夺理煽人心,悲乎群众目无珠。 龙老汉说: 不懂装懂最要命,气得召英脑袋痛。别看铁匠不起眼,四儒只有招架功。 (2) 书友踏风说: 胡搅蛮缠吐沫飞,如此大儒真可悲。理屈词穷无言对,竟喊官兵来助威。 龙老汉说: 号称四大名儒,肚中学问全无。忽来一队人马,仗势挺胸叠肚。 (3) 书友踏风说: 巾帼红颜一身胆,安然不动稳如山。气定神闲战四邬,贼人从此夜难眠。 龙老汉说: 美女小试降龙掌,官兵*后不敢上。秦桧再派四恶将,三横返回来帮忙 (4) 书友踏风说: 单手擎鞭英气豪,将军红玉跨马到。召英有意受绑缚,沿途愚民肆意闹。 龙老汉说: 降龙神掌出神入化,诰命夫人欲救双侠。召英姑娘甘做人质,全身而*艺高胆大。 来自九十九(1)风波亭上莫须有,保俶塔下藏神枪… 书友踏风说: 腾龙入云不见人,秦桧心中生忿恨。召英避祸出临安,三横入狱断贼心。 龙老汉说: 召英轻功逃身,秦桧韩府拿人。三横依计行事,世忠料事如神。 (2) 书友踏风说: 酷暑严寒未能摧,男儿铁骨声如雷。怒问奸相何以罪?三字冤狱青史垂。 龙老汉说: 虽然放了王三横,岳飞遇害风波亭。秦桧一干大奸贼,赵构幕后是罪魁 (3) 书友踏风说: 一代名将身惨死,满腔忠枕少人知。凡夫愚*冠庆,贤良义士泣血时。 龙老汉说: 魂归故里天地恸,岳飞含冤风波亭。昏君奸臣逞一时,永世万代跪英灵。 (4) 书友踏风说: 神矛仍在将军亡,思之令人断肝肠。石姥山上庵半恕,建塔正好沥泉藏。 龙老汉说: 见物如见面,众人泪潸然。静音欲修庙,正好藏沥泉。 来自一百(1)西坪泪拜双姝墓,终南始建重阳宫… 书友踏风说: 高设灵堂祭英风,无尽情谊一拜中。愚民起哄噪音震,天降神雷正气涌。 龙老汉说: 天地恸兮泣鬼神,大雨瓢泼似倾盆。三十功名尘与土,还我河山祭冤魂 丁名立说: 千古奇冤,女尼悼念。三横藏枪,为国为民。 (2) 书友踏风说: 恕云长跪英灵前,念及昔时泪难掩。元帅蒙冤长辞世,留得姓名千古传。 龙老汉说: 暴雨急来即停,天空悬挂彩虹。一连几日祭奠,郁梅跪叩英灵 (3) 书友踏风说: 欲建高塔需好砖,欲求好砖火为先。欲有大火问铁匠,再展身手半恕山。 龙老汉说: 杭州西湖畔,建塔半恕山。至今塔尚存,塔基藏沥泉 (4) 书友踏风说: 烧砖掘井藏沥泉,男儿赋诗裹黄绢。隐*红尘伴知己,终南山上建道观 龙老汉说: 神矛藏塔已千年,半恕保俶名亦变。时过境迁英灵在,历史长河永向前 一百零一(1)十年辟谷辞乱世,九星贯月救天灾… 书友踏风说: 十年未曾开山门,一朝得道入凡尘。赤地千里阳如火,打醮作法拜老君 龙老汉说: 一信寄牛皋,嘱其寻火药。可惜人已散,从此世难找。二信予召英,十年闭山门。盼其创武学,天旱谒蘸神。 (2) 书友踏风说: 他人设醮请鬼神,三横设醮为聚人。富豪作梗抢活计,道长施法锹擦砷。 龙老汉说: 道士祈雨是假,挖井取水是真。不怕无赖捣乱,钢锹全靠擦砷 (3) 书友踏风说: 恶人持刀逞强凶,更兼火油泼井中。男儿善用太极劲,妙手挥袍显神功。 龙老汉说: 道士挖井救百姓,富豪为己害人命。金兵来犯不抵抗,坑人坑己窝里横 (4) 书友踏风说: 乍闻称谓心中惊,当年故人又临终。圆月当头繁星布,嫦娥玉兔听水声。 龙老汉说: 郁梅皈依我佛,弃刀修成正果。三横道坛做法,井水甘甜不涸。 一百零二(1)建庙祠流芳千古,数文明义薄云天… 书友踏风说: 九星贯月井水涌,男儿济世显神通。蜈蚣折断千只足,蝗虫送掉万条命。 龙老汉说: 九星贯月大潮汐,井中*不稀奇。怎奈科学不发达,只道三横有法力。 (2) 龙老汉说: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宫不在大,有道则行塔不在奇,有矛则盛 书友踏风说: 道士意冷闭宫门,衔悲小英皆不闻。十年之后走天下,人世已变复雄心。 (3) 书友踏风说: 重阳只身往兴庆,相国寺里香火情。搦管挥毫续偈语,受邀观礼入皇陵。 龙老汉说: 廿年时间不算长,时过境迁变模样。三横续上了因词,不想沥双思铁匠 (4) 书友踏风说: 孝碑亭中思万千,沥双坟前生感念。清宁河畔建堂祠,当年铁匠显手段。 龙老汉说: 众人拾柴火焰高,沥重庙祠竣工了。边整夏文边上香,边寻大侠边打扫 (5) 书友踏风说: 地痞收捐滋事频,偷儿反成护祠人。待到功成身便*,一呼百应入武林。 龙老汉说: 麦苗长满沥双坟茔,思念铁匠郁闷而薨。三横修建沥重祠堂,好事多磨困难重重。 (6) 龙老汉说: 美味佳宴终有散,神枪巨著亦有完。百单二回犹未尽,沥泉精神世代传。 书友踏风说: 保俶塔下藏神枪,千载至今犹生光。当年金戈铁马里,男儿持之骋沙场。曾破百万敌人胆,叱咤风云声名扬。春去秋来多少事,尚觉铮鸣在耳旁。 龙老汉说: 泱泱大国五千年,民族英雄美名传。沥泉堪称一巨著,百花齐放百家言。 《沥泉》与她的诗评,从此告一段落。纵横的书友门,谢谢。再见了。祝大家神清气爽,身体健康,返老还童。 如果有人要寻,今后一段时间可以去 1:ivoix(龙音阁,低音质武侠小说),或 2:ximya(喜马拉雅,高音质武侠小说) 3:微信订阅号 请搜《沥泉神枪》 几梁在那里上传评书。故可以继续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