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国度》 第一章 白玫瑰,色淡若月牙,香沁加酒可嚼,多刺,培于楼金花园内。 炽弱易伤,花开岁月短暂,风袭雨打即凋零飘荡…… 唯雪白萧艳,只一转眼凝看,即终生难忘。 白小谢轻轻地坐在微微露湿的台阶上,纤小的瓜子睑显得苍白,长长的睫毛 遮住了眼睑长驻的淡淡紫色,清瘦的身子包着一袭雪色长衫,在雾深露重的清晨, 她也没忘了多披上一件浅粉色的毛衣外套。 她喜欢看早晨东升的太阳,因为旭日东升表示初生强壮的生命力,那是她最 想要汲取贪图的力量。 如果,上天能多给她一点点能量的话…… “小谢,小谢!”一名推伴的、看来已被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妇人急 切叫唤着小谢,那妇人眉眼间的忧愁早已经崩溃了她原本姿韵犹存的脸庞。 “妈,我在这儿。”小谢抬起头,小嘴漾开了一丝笑容。 妇人松了口气,随即又是一阵惊惶,“天这么冷,你怎么坐在这里?万一着 凉了怎么办?”她急急褪下身上的外套,紧紧包裹住女儿。 “我在等日出。”小谢轻轻地解释,“妈,天冷,你自己穿上吧,我很暖了。 妇人还是摇头,担忧地道:“回房里去,要看太阳天天有,你何必特地坐在 这样湿冷的地方? 小谢看着母亲,再抬头看了看已然隐露鱼肚白,却又蒙上了一层袅然烟气的 东方。 初春的太阳河……又是这般贪困懒起了。 她多渴望一早沐浴在那温暖微刺的阳光下,感受着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够隐约 透视的金灿光芒所带来的暖意。 可是看着母亲焦急的脸庞,小谢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起身在母亲的搀扶下 走回了家。 她们仅有的小小旧公寓,在乍暖还寒的春晨里,也蒙上了一抹雾白奇诡的轻 纱。 小谢小小的唇瓣被冻成了淡淡青紫,她被母亲搂着向前走,却仍旧不时转回 头眼望东方。 鸿飞高大的身子缓缓地走出了饭店,在外头等候已久的司机与秘书见状大松 一口气,特别是秘书更是一个快步向前。 “董事长,有好消息向您报告。”秘书恭敬地道。 鸿飞点点头,“到公司。上车跟我报告。” “是。” “鹏飞!”一名美艳女郎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自饭店走出,潮红的脸蛋上 有掩不住的春情与痴迷,“你不等我呀?” 鸿飞缓缓转过身,冷冷淡淡地看着她,“你不是自己开车来的?” “可是人家要你送嘛!”她爱娇地道:“人家刚刚……都没有力气了,你送 人家一程。对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鸿飞漠然地道:“我还有事。” “鸿飞!”她心一震,没想到下了床、出了饭店后,他会冷淡至此。 “别以为和我上过床,身分就可以不一样。”他淡淡地道:“方才不过是一 场男欢女爱,做完之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没什么两样。” 女子心一惊,“鸿飞,可是你不是很喜欢我……" “我也很喜欢碳烤牛小排,”他耸耸肩,“可是从没想过把吃剩的骨头带着 走。 不过是一场性爱而已,如同吃饭喝水,对他来说没什么好牵扯不清。 女子张口结舌地看着鸿飞,被遗弃的心痛尚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昂然地坐入 了黑色轿车中,扬长而去。 计鸿飞:传说中的英俊撒旦,从未为谁留下过真心,却已不知踏碎了多少颗 痴狂爱恋的女子心…… 她还以为自己会是个例外,却没想到自己也不外如是…… 这厢的女子犹自为他心碎落泪,那厢的鸿飞却已经谈论起公事来了。 “董事长,欧洲霍克公司那笔案子已经敲定了,预计一年内可以获利一千两 百万美元。”秘书报告着。 鸿飞沉静地点头,眉宇间只有自信傲然,没有丝毫兴奋之色—一这件案子早 在他掌握中,合约的签署敲定是迟早的事。 他并不骄恣,但是他非常自傲,因为他有自傲的本钱;‘拓疆集团’是他一 手创立,也在他的运筹帷幄下,成为国际数一数二的大型商业集团。 这一切得来并非偶然,只要他想要,迅速地并吞掉其他家大小公司,让拓疆 变得益发壮大,也只是弹指间的事罢了。 他很有权势,又英俊年轻,拥有的资产更是挥霍个好几辈子都花不完……这 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只要他想要。 金钱游戏如此容易,女人对他而言更是唾手可得。 于是他夜夜欢爱、夜夜更换枕边人,从清丽到艳夺人间,只要他想要,这世 上的美女任他予取予求。 “stan,觉不觉得越来越无聊了?”鸿飞斜睨了秘书一眼。 “嗯,董事长,我不明白……”秘书愣了愣。 “日子挺无聊的,找个什么来玩玩好了。”他百无聊赖地跷着修长的双腿。 秘书见怪不怪地微笑,“这次董事长想要玩什么样的游戏?” “找个女人如何?”他闲闲地从座位旁的密闭柜里取出了一个古董雪茄盒, 拿出一根昂贵的雪茄,随意地咬开了封口,慵懒地唤着那独特辛辣的烟草香气。 秘书一愣。董事长不是夜夜都有不同的美貌女子陪宿……悭地一声,白金打 火机冒出了一簇沉沉青焰,燃烧着雪前的顶端;鸿飞缓缓地吸了一口,让辛辣刺 激的烟草气息呛上鼻端,袅袅吐出一道道烟圈儿来。 “我厌倦了每天换不同的床伴。”他语出惊人,口气却带着淡淡戏谑。 秘书惊讶地看着他,“董事长,您决定要安定下来了?”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月亮活生生从柳梢头摔下来的消息! 鸿飞邪邪地瞥着他,嘲弄地道:“怎么?不像我的作风?” 秘书尴尬地笑笑。他跟老板七年了,看着他玩了七年,怎么也不相信这个精 力充沛,无论什么样的游戏或关系都很快厌倦的人会想要安定下来。 这样雄狮一般的男人也会想要安定下来,那世上真的没有无行浪子了! 鸿飞哈哈大笑,锐利深沉的黑眸满是轻讽与笑意,“跟了我这么多年,果然 没有浪费时间。不错,我不是想安定下来,只是对夜夜狂欢感到无聊了,如果游 戏仅止于肉体动作,那么未免太没有深度了。” 不知怎地,看着老板大笑时露出的森森白牙,秘书陡然打了个寒颤。 “董事长,您的意思是…” “美女的身体易得,交际圈里的花蝴蝶我也见识够了,这一次我想要找个小 家碧玉来玩玩。”鸿飞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雪茄,眼眸微眯凝注着隐约泛红的烟 头,唇边的笑残忍而嗜欢。“不知道……天使的心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秘书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明白董事长的意思了。” 看来又有女子要为他折翼、跌碎真心与爱情了。 若老板玩弄的是社交界有名的花蝴蝶们,他倒还不觉得如何,因为出来扭弄 一池春水就自然知道游戏规则,可是清纯的小家碧玉…他总觉得有些不忍。 还好老板一向很大方,尤其对女人。那些为他献上身心爱情的女子虽然永远 得不到他,但是至少在游戏结束后,她们都可以得到一笔优握丰厚的“安慰”。 怎么说呢?现在这个世间,傻傻地光有真爱是不够的;还必须要了解游戏规 则才行——一而老板总是会不吝于教导她们这一点。 收拾起紊乱奔腾的思绪,秘书一抬头便迎向鸿飞深思如刀的眸光。 他吞了口口水,“董事长……您怎么这样看着我?” 鸿飞低况地道:“我的行事作风,你不怎么赞同是吗?”‘ 秘书连忙摇头,“董事长,不是的,属下不敢。” 他倏然笑了起来,“放心,我不是在质问你。stan,你也跟了我那么久,该 知道这个世界的运行本就如此,谁与你讲真性情?唯有金钱与权势才是最有力量 的力量…至于女人,全都是愚蠢贪婪。自私虚伪,你给了她一夜,她就想要你的 一辈子。所以女人当小宠物摸摸玩玩就算了,当真要留在身边,可是自我麻烦啊!” “呃…" “不过女人也有女人的优点,美丽的皮相最值钱,远观亵玩两相宜。”他露 齿一笑,“以后,你会更明白这个道理。” 秘书窘迫地笑笑,“只怕我没有董事长这般的条件,让女人甘心为我付出献 身。” “机会从自己手中来。”鸿飞懒懒地按熄了雪茄,按下车窗让烟气稍稍消散 —一这又是他性格当中的一个矛盾,他爱雪茄的刺激够味,却不喜欢它燃烧过后 的余味。 一如他对女人的态度。 轿车急急驶过中山北路,中央的分隔岛上有着绿树浓荫,虽是让市民能够享 受都市林荫大道的趣致美意,可是两旁偌大马路上的烟嚣车尘依若砒霜,硬生生 破坏了郁郁清新的芬多精,恐怕也只有陷入婚姻陷讲中的男女会选择此处摄影取 景。 鸿飞盯着林荫深处,唇边的冷笑尚自要灭不灭,一抹雪白的影子蓦然握住了 他的视线。 一个身形纤弱,穿着一袭玫瑰白裙装的女子仁立在一株昂藏大树下,分外显 得单薄可怜。 她一身的莹然淡白,一头如丝锻的秀发却又是那么乌黑亮丽,虽只浅浅一瞥, 却已深深地在他瞳眼底烙下印记。 好一个天使与夜魅的结合体!虽然他尚未真切地看见她的容貌,但是仅此一 瞥,他心念已决——他要她! 引诱一只花蝴蝶丝毫不费气力,要捉住一只夜莺却是个全新的挑战…他迫不 及待想要将她养在金色宠里,逗弄倾听那甜美的啼音。 鸿飞不自觉舔了舔坚毅微薄的唇瓣,仿佛尝到了奔腾叫嚣的嗜血渴望。 “停车,回去。”他断然地道。 秘书一愣,还不明所以,司机却已紧急煞车依言飞快绕道而回。 “刚才的林荫大道里,有我的猎物。”他低沉地道。 秘书轻轻地、隐隐地叹了口气。 在鸿飞的指示下,车子很快地在靠近那名女的路段停妥,鸿飞高大的身子缓 缓钻出车外无视于众多车群的孤行,他稳稳地走向分隔岛。 那名女子浑然未觉,她只是心事重重地数着细碎的脚步,在嫩绿的草地上踩 下足迹。 春雨过后,近黄昏的天色半明半昏,她的身影仿佛快融入暮色,像是微风一 起,就会随风飘逝一般。 鸿飞见过无数或艳丽或清秀的女子,可就是没见过像她一样,仿若半晶莹半 透明的女子。 他大胆直接地停在她面前,阻去了她漫不经心的脚步。 鸿飞放肆地盯着她,眼神赤裸裸地透出狂热,似乎在转瞬间即能够将她全身 上下、从里到外透视个精光。 小谢还未抬头便已经强烈地感受到一股火辣辣的注视,她悚然然一惊,待抬 望眼时,却又情不自禁地惊喘了一下。 哪儿来的高大孟浪男人,居然直挺挺地拦在她身前,贴靠她如此之近? 小谢心念重重一颤,本能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鸿飞低头凝现。 好一个水秀灵透的女子,苍白如雪的小脸如诗如梦,无辜又带着微微忧郁的 眼眸黑白分明,本该红润的樱唇只有淡淡一抹粉红,剔透得像是粉水晶雕成。 只是不知褪下衣裳的她,纤瘦莹然的身躯是否如她露在衣襟外的雪肌一样动 人?她在享受着那巨大情欲冲击进出时,小脸上的狂喜之色又会是怎样一番撩人? 光是在脑中动心转念,蠢蠢浮动的欲望已经在小腹下方苏醒,方才已发泄过 的精力在转瞬间又复狂然勃发——眼底跃上欲念的色彩,唇边的笑容弯成了一抹 邪意。 小谢不识得他眼中的色彩为何,却本能地被那火热眸光给逼视得无法抬眼— — “我叫白小谢。”她无法自抑地败下阵来,脱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男人竟是强大得教人无法招架呵! “白小谢。”鸿飞低沉地咀嚼着这三字。 小谢闻言小腹一紧,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血液滚烫起来,胸腔内的 心儿乱了节拍——她是怎么了?! 他轻佻又沉着地撩起她的下巴,眸光如电如箭,“有男人了吗?” 她惊喘,自觉被冒犯地别过了脸,挣脱他轻浮的掌控。“你好大的胆子,光 天化日下。” “黄昏了,现在是夜晚的天下。”鸿飞笑了,自怀中掏出一张雪白名片置人 小谢的手心里,修长有力的大手还故意紧裹了裹她的手,随即放开。 她望着手心里像是会发烫的名片,直觉就要还给他,“你做什么——” “别扔,你会用得上的。”他脸上还是噙着那抹可恶的笑,沉稳地道:“我 叫计鸿飞,无论你有什么困难或愿望,只管找我。” 小谢本能摇头,“我没有什么困难或愿望要找你,你是认错人了吧?我并不 认识你。 鸿飞露齿微笑,阳刚雄性的男人气息浓厚勃发,小谢头晕了晕,像是无法抵 御那一波波对着她袭来的超强电波。 好可怕的男人!才只相对不到五分钟,他浑身充满狱峙的气势便已压得她喘 不过气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直觉——只要与此人打上了交道,自己随时会 被他一口吞掉,连渣都不剩! “我要你。”他眯起眼睛,“可是我素来不喜欢强迫他人,所以我等着你来 扰我;记着,无论什么要求或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你看起来不像四处拦路帮忙的好心人,更不像是会帮人实现愿望的神仙。” 她看着他。 他笑了,“没错,我的帮助不是毫无代价的。” 她微带敌意地盯着他,手心里的那张名片更是准备随时掷还他。 “可是和我交易绝对值得,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他的手指轻轻 地画过她的颊上肌肤,惹得她一阵微微轻颤。“你是女人;稍微用一下脑子,不 难猜出我要的是什么?” 她急急倒退几步,脱离他的碰触范围,心下的惊骇舆狂跳剧烈无比。 “你疯了。”她按着怦怦惊跳的胸脯,匆匆忙忙转身奔离。 鸿飞不急着去追她,因为他有自信她会再回来找他—一他的第六感和判断力 绝不会有错。 她有困难、有忧郁,身上的哀愁更是不言而喻。 她穿着廉价的衣裳,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饰品珠宝,显示她生活过得颇为清贫 ……这些都是她的弱点,也是他绝对致胜的把握。 她会上门来找他的。 人类有无限的需要,任谁眼前出现一个可许三个愿望的神仙,都抗拒不了向 神仙许愿的贪婪和诱惑。 她是凡人,自不例外。 他噙着富涵深意的自得笑容,缓缓地转身走向那忠实等候着的轿车。 只要他想要,没有得不到的。 小谢匆匆忙忙跑回了象,待要掏出钥匙开门的那一刹那,才发现手上仍紧紧 捏着那一团皱了的名片。 她想要立刻丢掉它,却又有些…舍不得就此抛弃它,虽然那个男人据傲猖狂, 但是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呢?自己还能失去什么?名誉、女性的矜持? 她心底十分清楚,那个男人虽然狂傲,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典型;这样的男人 教人想忘也忘不了……不知为何,手里捏着的那张纸,仿佛是种联系与力量。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实在该多跟他说两句话的,这样的男人浑身充满了能量, 好似宇宙所有的光与热皆为他运转,着自己能吸取一点点他的力量,或许生命会 有所不同。 摇了摇头,她暗笑自己放肆的思绪,将钥匙插人匙孔,喀地一声即开了门。 脚步时人小得可怜的玄关,一个肆无忌惮的男人声音刺耳地响起,小谢情不 自禁握紧了手心,紧贴在惊悸的胸前。 手底那细致的纸张奇异地稍稍平抚她的害怕恐惧;小谢得以咽了口口水,微 颤着手打开了纱门。 “大嫂,你也太自私了,这栋房子虽是大哥留下来的,也算是祖产的一部分, 给你们母女俩住这么久已经够宽大的了。老实说,我最近手头很紧,急需要一笔 钱,不如就把这房子给卖了,咱们一人分一半,你觉得怎么样?”一个壮硕粗鲁 的男人叼着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姿态挑衅轻蔑地望着白大嫂。 白大嫂眼眶红红,忍着哽咽好言好语地道: “小叔,求求你,小谢的病……还没有起色,你可不可以通融一下,看在她 死去父亲的份上,就别逼我们卖房子了,你知道这是我们母女最后遮风蔽雨的地 方啊。" 白勇松呸了一声,长年醇染酒气的浊黄眸子瞪向她,“拖着个要死不活的小 谢,你是存心把我们白家拖垮吗!照我看,早早把房子卖了,这样才不会拖累到 我身上……要不然再继续给你们母女住下去,恐怕到最后连一点儿渣也不剩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小谢再怎么样也是你的侄女——”白大嫂哀求。 “去!我没有那种病猫样的侄女。你给我说,到底要不要卖?不卖的话我也 自有办法,明天我就叫人来赶,到时候别说我这个小叔没有顾念亲戚情分,我可 是先跟你摊明了。”他吼道,完全吃定她们母女俩。 白大嫂晕了晕,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是瞬间惨然,“小叔……” 小谢冲到了他们之间,伸出纤细的手臂护住母亲,颤抖地叫道:“叔叔。我 不准你欺负我妈。” 白勇松怔了怔,随即笑歪了脸,“哈哈……我道是谁呢。小谢,看见长辈来 了居然还大小声的,你究竟有没有家教、眼底有没有我这个叔叔?” 小谢嘴唇毫无血色,眼神却愤怒而坚定“那你对我妈呢?有没有把她当成是 你的大嫂,你的家教又好到哪里去?” 白勇松一窒,有些狼狈地低吼:“你这个死丫头说什么?你敢跟我顶嘴!” 小谢瘦削的身子轻颤了颤,却依旧屹立不摇,“叔叔,我们母女相依为命, 从来不敢叨扰亲戚、拖累亲戚半毛钱,也请叔叔不要为难我们。” 白勇松被她字字句句顶得说不出话来,气恼地道:“你懂个什么?这房子老 子也有份,你们住在这里一天,就是花了我一天的钱。” “房子是我爸爸买的,当年爷爷的家产早就已经统统给你了,难道你还嫌不 够?你花掉了所有的祖产现在连我爸爸独力买下的,小房子你也要染指这是何道 理?我倒不明白。”小谢尽骨瘦小纤弱,可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悭然有声、正气 凛然,教他怎么也曲解不得。 白勇松倒退了一步,恼羞成怒起来,“妈的,老子今天居然被你这个死丫头 教训。” “我老子已经死了”。“小谢冷冷地道。 白勇松理亏又尴尬。下不了台的他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你嘴刁,我也 不再顾念亲戚情分了,我限你们三天内搬出这栋房子,把房屋所有权状留下,否 则到时候我叫我的兄弟过来砸屋子打人,也不怕你们不搬。哼!” 撂下狠话后,他怒气冲冲地大步踩过地板,在走出大门前还顺势挥落了玄关 上的一盆花,落地破碎的沉重声像打雷一样,狼狈地砸中她们母女的心。 白勇松砰地一声揣开门,扬长而去。 好长的一段沉默笼罩着白家。 破碎的花盆与四散的泥土躺在雪白的地板上,杂乱泥中那株初生的幼兰静静 地躺着,枝叶折断的折断,刚冒出花穿来的蕊瓣也已损伤…… 这株素心兰是小谢无意中在路边发现的,她珍而重之、战战兢兢地将它移植 到盆中,好不容易才养活了,现在却在馨香初生欲绽的时候被砸烂了。 就像她的一生… 小谢轻缓地走向了玄关,蹲下身子捧起了那株素心兰,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 袭来,疼得她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素心兰……”好不容易挤出了几个字,她眼前陡然一黑,晕了过去。 “小谢,小谢!”白大嫂恐慌地跑向女儿,又是落泪又是惊呼。 小谢纤瘦的身躯像是一朵无根落花,了无生气地昏厥在地板上。 白大嫂紧紧地拥着女儿,痛哭失声。 老天爷,求求你别再折磨我这个可怜的女儿了,所有一切该受的苦、该受的 罪,都由我这个做母亲的来承担吧! 苍天无语,唯有纱窗外点点幽暗,宣告着无边黑夜的来临。 第二章 拓疆商业大楼顶层 不知是否已成惯例,凡是生意越大者,喜爱的办公规野皆是越发高耸开阔, 最好有大片落地窗带来君临天下的俯瞰气概;像拓疆集团本身拥有如此壮阔的办 公商业大楼,董事长办公室也就理所当然地盘踞在最高处。 在鸿飞桌上有两台最高性能的电脑,飞快地辅助他处理着最新文件,在门外 的秘书办公室内,还有三名秘书埋首于成堆的公事,并帮着安排他繁琐的行程表。 鸿飞虽然是个运筹帷幄的商业鬼才,但是他最为人所敬畏的除了奇准的投资 判断外,还有他犀利精锐的眼光,能够网罗最顶尖的各种人才,为他分忧解劳、 赚进大把大把的钞票。 他是个有智慧的生意人,并不打算让大好时光都浪费在公事与赚钱上,他的 守则是——事必躬亲不是聪明人所为,能够让底下的人誓死效忠效力,才是最上 乘的商场战略。 他有钱有势又英俊年轻,人生自有大好春光,绝不能虚度在一堆如山的财务 报表里。 就如此刻,他精准飞快地接着电脑键盘,遥控着美国股市最新一季的投资, 结实有力的大腿上还坐着一个纤侬合度的美女,那美女整个人歪缠在他身上,水 葱般的嫩手柔柔地游移在他袒露出的大片坚硬宽阔胸膛上——她已经快要将他的 上身衣物给剥光“鸿飞,人家帮你生个小娃娃不好吗?”她撒娇地道,媚态十足。 他的笑容倏然转为阴沉,“蒂娜,太贪婪的女人容易惹人厌恶。” 蒂娜心一惊,媚笑还是盈盈挂在唇边,“鸿飞,人家是、是跟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你已经有未婚妻了……怎么敢造次?” 他嘲讽地笑道:“未婚妻?我倒不知道未婚妻有这个好处,还能够帮忙吓退 淫邪。” 蒂娜自然知晓他向来视那个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于无物,否则他也就不会 这么大肆流运花丛间了。 “鸿飞,人家不敢了,我一定会乖乖吃药的,你以后可还要疼我哟!”她娇 媚地坐了起来,连忙自行倒水服药去了。 他满意地看着她的动作,愉快地笑了。“蒂娜,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放心, 我以后还是会好好地‘疼’你的,让你欲仙欲死如何?” 蒂娜羞红着脸庞,咋了一声,“哎呀,人家不来了。” 她吃完了药,体贴地帮他擦拭着被弄湿了的桌面和红石地板,乖乖顺顺的像 个小妇人一样。 她不争不闹懂得脸色,总是曲意承欢,做尽了一个温顺女子该做的事,也为 此,她才能够成为鸿飞较固定的情妇之一。 他喜欢能够对他百依百顺,懂得自己身分与分寸的女人。 可是他的未婚妻…… 鸿飞冷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李淑韵高姚美丽,只可惜泼辣, 脾气大了些,对于两家父母擅作主张订下的亲事,不知为何,她那个独立的大女 人竟然会无意反对。 虽然她每一次见他就会破口大骂他自大嚣张,好色纵欲……不过她似乎就是 爱巴着他不放,好像留着未婚妻这个身分就是为了可以合法合理地批评他。 美丽却无趣的女人,丧失了她身为女人的甜美滋味。 只要他想要,随时都可以解除这个婚约;可是他故意不要,就爱这么牵扯着, 留着她在万红丛中一点绿,拿来练练唇舌也不赖。 “报告董事长……”桌上的电话倏然响起特别秘书stan的声音,“李小姐来 了。” 真是说人人到!他唇角微微牵动,“请她进来。” 接着是人未到声先到,蹬蹬蹬的高跟鞋声隐约透过厚重的大门传来—一今天 李淑韵心情又不是很好了。 “八成又要来兴师问罪了。”他笑了,望向脸色微微异样的蒂娜。 狐狸精遇上未来正牌计夫人,也难怪她的脸色不自然。 “鸿飞,我要不要先回避一下?”李淑韵泼辣无比,蒂娜是吃过一次亏的。 “我没有叫你走。”鸿飞深沉一笑,“有我在,怕她吃了你不成?” 蒂娜大展欢颜,索性娇娇柔柔地偎到了鸿飞身边,像是寻求庇护、又像存心 先占好位子,待会儿好狠狠地反将李淑韵一军。 女人,谁说她们不是心思细过锦缎? 他愉快地带着笑意,着着女人们为了在他面前争宠所耍出的千百种伎俩。 门陡然开放,但见李淑韵素净着一张脸,自然而然的美丽与气势散发开来—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总是不吝施展——高挑的玉躯穿着俐落的长裤套装, 一身永不退流行的黑,将她烘托得更加明亮动人。 一进门来,她看见他的头一个表情是惯例的皱眉。 “又带着情妇到这儿来胡搞乱搞了?”李淑韵冷嘲道。 蒂娜更加偎进鸿飞的胸前做出弱不禁风的怯然状。 聪明!什么都不做,就等着男人为她出头。 鸿飞带着笑容看透这一切,乐于玩这个游戏,“别吓跑我的女人,欲望来的 时候,我还得靠她来帮我消一消火气。” “下流。”李淑韵脸微微一红,却很快回复自然。 鸿飞慵懒地摩拿着蒂娜粉嫩的颈后,如同爱抚着一头波斯猫。 “李大小姐,有什么贵事?千里迢迢来这儿,该不会只是要骂我一声下流吧?” “计鸿飞,别忘了你已有婚约、虽然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夜夜狂欢,像头公马 一样四处播种,但是计李两家的面子请你稍顾一下,我可不想天天被人拿八卦周 刊到我面前,向我指证未婚夫的失德败行。” “你乾脆说我烟视媚行好了。”他笑了,不以为意,“怎么?考虑要与我解 除婚约了吗?” 她眼底闪过一抹失落,但随即被怒火复盖,“我们李家丢不起这个脸,更不 想被人说我们无故毁约。” “那就是了,既然你决心不解除婚约,那对于现状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天下 人皆知我计鸿飞是狂蜂浪蝶,你也不是今时今日才晓得真相,何需怨尤?” 她一窒,“难道你从来不看重婚姻?既然身有婚约,就该检点一些,省得教 旁人看笑话。” “喂。你还不是我的正妻,却已比我母亲更懂得教训人啦!”他唇边话语还 有笑意,眼底却已严肃漠然。 她的心猛然一沉,再开口已是勉强,“我才懒得管束你,只不过家母说了, 要我多多关心你的生活。言下之意好似是我将你逼得夜夜狂欢……计鸿飞,你要 玩就玩得高明些,别搞得人尽皆知,好像我这个未婚妻是恶女,逼得你只能外出 觅野食。” “他们倒了解我。”他故意笑道,惹得她一阵气恼。“未婚妻凶过罗刹,我 只好寻求温暖怀抱。” 蒂娜配合得天衣无缝,闻言与他动得更紧了,娇媚的大眼睛得意地朝李淑韵 示威。 李淑韵气得浑身发抖。 母亲不只一次告诉她,千万得将计鸿飞的心挂得紧紧的。必要时用身体美色 相诱也无妨,计鸿飞这个商场大亨权势滔天,有这样的佳婿,对李家可是一大助 益。 可是李淑韵并不屑拿身体去换取他的垂青——就算当真给了他身子,计鸿飞 这只飞天狐狸狡诈无比,岂会轻易对人付出真心? 他玩过的佳丽无数,也不见得有哪一个美女能够留住他的真心。 虽然她自小便爱慕他极深,可是绝不效法众妹曲意承欢,计鸿飞是个大男人, 他唯一看得起的是他前敌人,而不是他的女人。 她是他未来的妻子,她必须为自己赢得地位与尊重。 她会让他爱上她的。 “随便你,就算你在外头玩了一身病,只要将来别传染到我身上就行了。” 她忿忿地丢下这句话,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在临走前还高傲地瞥了他怀里的狐 狸精一眼,“朱蒂娜,别以为你现在最得宠。计鸿飞换女人像换衣服一样,他上 一任的情妇不到一个月就被抛弃。你觉得你有本事留他多久,嗯?” 带着讽刺的笑声,李淑韵踩着黑色高跟鞋昂首离去。 鸿飞噙着一丝笑意看她离去,他怀中的美人却不甘示弱地开骂。 “她是什么东西啊!明明就被打入冷宫了,还以为自己是正宫娘娘呢!”她 恶声恶气地道,望向鸿飞时却又换上了另外一副娇美嘴脸,“鸿飞,她说话好难 听哦!” 他笑着,摩擎着她肌肤的手劲已经冷硬了起来,“我的未婚妻。几时轮到你 来批评?” 蒂娜登时噤声,再不敢恃宠而骄。 鸿飞眯起了眼睛,又觉得无聊了——看着女人为他争风吃醋;这些戏码上映 无数次了,他现在正在等着另一个新戏开演。 那一日恍若迷了途的天使,是否已找到路来与他痴缠一场? 自昏迷中醒来,小谢先是睁开了眼,随即愣愣地瞪着天花板。 白大嫂没有发现她已醒来,运自与姜医生交谈着。 “姜医生,其的没有办法了吗?”她的声音带着硬咽和一丝希冀。 “很抱歉。你知道情况的,不过你要再多留念她的身体状况,她禁不住一再 的刺激,任何一种情绪的打击对她来说都是严重的伤害。”姜医生沿叹,“我们 真的很希望能够帮助她,可是有些时候……奇迹比医术重要,就让我仍祈祷有奇 迹出现吧!” “姜医生,谢谢你!”白大娘的声音破碎而伤心,却依旧自制。 小谢眨了眨眼,心底身子都软绵绵的像被掏空了一样,没有半丝气力;可是 在这一刹那间,她却益发地清明空灵。 不能再这样拖累母亲了……妈妈为她付出的,她这一辈子都还不完,现在该 换她为妈妈做点什么了。 那个像魔鬼般的男人面孔再度闪现她眼前,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回响在她脑际 —一无论什么要求或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虽然他的笑意如此邪佞,去找他就像与虎谋皮,可是小谢再无选择了。 她瞬间下了决定。 “妈妈。”小谢轻轻地开口叫唤。 白大嫂连忙擦去眼泪,不敢让小谢见到自己的眼眶泛红,“小谢,你醒啦? 现在觉得怎么样?肚子饿了吗?想吃点什么吗?” 母亲再怎么心心念念,牵挂的都是她呀! 小谢眼眶一热,赶紧咽下泪水,柔声地道: “妈,我没事,怎么又把我带到医院来了呢?” “你昏过去了,我好担心。”白大嫂紧紧握着女儿的小手,她的手掌冷得像 冰。 “我这不是醒了吗?没事的,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你不多休息一会儿?” 她盈盈浅笑,虚弱幽柔地道:“回家也是休息呀!。妈,带我回家好吗?” “好,你确定身子吃得消?” “我没事的。”她对母亲绽放出一抹安抚的甜美笑容。 母亲出门工作去了。 今天是叔叔了最后通除的第二天,也就是再过两天,她们就必须搬出这栋房 子了。 若是她身强体健的,她往对会与叔叔抗争到底。再怎么说这房子是父亲用辛 苦血汗钱挣来,怎能随意使任人霸占? 可是如今孤儿寡母的,她的身子又一日不如一日,几时要断气也不知,又有 什么精力来与叔叔长期抗战? 打官司、请律师、诉讼权力…都需要力量,现在的她无钱无力,只余一口气, 自然得不战而降。 说到底,她还得感谢那个男人即时出现,给了她一条生路走。 捏着那张被紧张汗水儒湿的名片,小谢趁母亲出外工作时换上了一只白色衣 裤,口袋里装了一把零钱就出门。 名片上的地址位于台北高级地段,从家里前往必须转上几趟公车,看来她这 一路有得折腾了。 病痛的关系,她很容易贫血、脸色苍白及疲倦,可是为了要让自己看起来更 有“商品价值”,她掐了掐脸颊,试图弄出一点血色来。 坐在公车上,尽管心念已定,可是她还是无可避免的紧张。 此行前途未卜,可是她也只能勇往直前…… 好不容易下了公车,她又走了五分钟的路找寻拓疆商业大楼,春阳毫不怜惜 地晒着地,小谢只得细细调匀着呼吸,省得脸蛋上的气色又变坏了。 找到了名片上的地址,她十分敬畏地望着这位二十八层楼高的商业大楼。 雄伟豪壮、气势昂扬……她在宽敞气派的玻璃大门前呆了半晌,才敢举步走 向大门。 门前的警卫或许是看在她怯弱可人的份上没有多留难她,还帮她打开了重重 的大门。 小谢道着谢,迟疑地走进了宽敞美丽的大厅。 光是一个大厅就如此端丽庄重,长形柜上摆着好大一盆名家花卉,名贵的跳 舞的和雪白玫瑰交错绽放,紫色圆球状的花朵俏皮地奔放点缀。美得像是少女在 恣意狂放青春。 柜台后的几名美丽女郎穿着制服,极有架式地接听着电话。 她一走近,其中一位便对她绽开亲切礼貌的笑容。 “您好,请问您要找哪一个部门?” 小说狂跳的心这才稍稍抚平,她微微一笑,怯怯地道:“你好,我找计先生, 计鸿飞。” “计鸿飞”这三个字像有魔法,瞬间那几名美丽女郎都愣愣地瞪着她。 小谢手心都湿了,“我……我说错了吗?你们这里……没有这个人吗?” 或许这只是个玩笑,那个男人不过是逗着她玩,恶作剧罢了。 小谢还来不及打退堂鼓,那名柜台小姐已经吞下惊讶,微笑道:“抱歉,你 没有说错,只是计先生是我们董事长,没有预约,谁也见不到他。” 小谢闻言惊悸了一下,“他是……董事长?” “是的,请问您跟他约好了吗?”柜台小姐不带任何恶意地打量着她,对于 她的一身素净感到有些迷惑。 与董事长打交道的女人多半是姿态妍丽的美女,虽然也有一些是飘逸清秀的 佳人,但是大多打扮得十分宜人美丽,而面前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女子,虽然灵 气袭人,却未免简单朴素了些。 她会是董事长最新一任的女人吗? “我没有与他约好,但他给了我一张名片,要我来找他。”小谢紧张地道。 “很抱歉。不过我先跟董事长的秘书联络一下,看看董事长是否可排出时间 接见你。”小谢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太多的无依、无助和无奈,清 灵怯弱得令柜台小姐不由自主地心软了,直觉有种想呵护她的念头。 小谢眸底涌起深深感激之色,“真是谢谢你。” 柜台小姐接下一个钮,低声恭敬地与秘书处的人联系。 “dinah ,董事长正在开会,无论什么人都不能见他。请她先跟我们预约, 董事长到下个星期二前的行程都满了,要排也只能排在下个星期三。”一个清甜 的女声骄傲地道。 柜台小姐为难地说着:“高秘书。请你尽量挪挪看好吗?这位小姐说董事长 给了她一张名片——一” “dinah ,你是什么身分,哪来的胆子敢这样对我说话?”高秘书凌厉地道。 柜台小姐一窒,却也只能忍住满腹怒气,秘书处的人都不错,就只有这个高 秘书自认美艳动人,董事长又曾与她有过一夜情,所以私底下的姿态总是以西宫 娘娘自居,最会狐假虎威了。 “高秘书,这位小姐有急事,而且还是董事长要求她来找他的,我想如果董 事长知道了这位小姐曾经来公司,却被高秘书给回绝拒见,那他可能会不高兴的。” 她好言好语地道。 高秘书一听,更是妒火中烧,“dinah ,你这是在要胁我?” “高秘书您误会了,我怎么敢?”柜台小姐暗暗咬牙。 小谢看着柜台小姐受屈的表情,听着她话里的忍耐,连忙促手作势,“小姐, 谢谢你,我……我不要找计先生了,你不用为难。” 柜台小姐望着她求恳的表情,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小姐——” “dinah ,你以后给我小心一点,哼!”高秘书喀地一声挂上了电话。 小谢露出一个微笑,却显得虚弱无力。“小姐,很谢谢你,我再想想其他的 办法好了。” “小姐,董事长给你的名片上,不是有行动电话号码吗?你何不直接打给他 呢?”柜台小姐帮着设想法子。 小谢愣了愣,眉宇间的忧郁倏地清朗了,“对呀,我真是笨蛋。” “来,电话借你。”柜台小姐极讲义气,殷切地道。 “谢谢。”小谢略显惶恐地接了号,听着行动电话那头的接线声,越发气虚 胃寒地紧张。 “喂?”接电话的正是那个半熟半疏的低沉男音。 小谢的胃蓦然一沉,有些绞疼,“是我。” “你是谁?”鸿飞嘲谑地问。 她努力手抚狂悸不已的心跳,“我是白小谢。” 那头沉寂无声了片刻,就在小谢感到无望想要挂断电话时,男声复起。 “你在哪里?为何不直接来见我?”好大的口气,却自有一番君王气概。 小谢低垂眼睑,幽幽地道:“你难见得很,就算近在咫尺,依旧远在天边。” 她其实并没有哀怨之意,声音却自动地出卖了她。 鸿飞敏锐地道:“你在我公司楼下?” “是” “搭电梯上二十八楼来,没人敢留难你。”他沉声道。 “好。”她挂上了电话,手心却没有因此稍稍止住寒颤薄汗,而心脏则是擂 得更急。 就要与他见面了…… 她有种把自己打包系上蝴蝶结的感觉,这一趟来是对还是错?她不知道,只 知道再无其他办法。 母亲养育她二十年,现在该是她报答的时刻了。 第三章 谢过热心的柜台小姐,小谢深呼吸一口气走向金碧辉煌的电梯。 与她同入电梯的有几名衣装笔挺的白领上班族,见到她一身素净装扮皆是一 愣。 拓疆集团出出入入的都是专业或高级人士,就连送货小弟都穿得比她庄重多 了。 而当小谢按下二十八楼的电梯钮时,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二十八楼,那是董事长的专属楼层。 小谢双手紧握,苍白的小脸更形失色,原本带有淡淡粉红色的嘴唇也褪得毫 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雪白若凝霜。 直到电梯里剩下她一个人,她的脸蛋才恢复了些许血色 当地一声,电梯门开放。 小谢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踏人宽敞高贵的室内。 首先看到的是一旁以玻璃窗隔开的忙碌身影,几名身穿天蓝色制服套装的美 女各自在红色核桃本办公桌前工作,她们的桌上各摆一台电脑,另外还有一大叠 文件夹。 看来在这儿工作不简单啊! 接着看到大片的地毯和一组名贵沙发桌椅,摆放在另外一边的落地窗旁。 这是会客的地方,那计鸿飞的办公室…… 她望向正前方的一方气派大门,心想这该是董事长办公室了吧! 就在这时,她的身影已经被秘书处的人觑见,一名打扮专业且姿容美艳的女 子走了出来,骄傲的下巴抬得老高。 “你就是白小姐?”高秘书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带着轻蔑和护意地道:“董 事长还在开会,他交代了,请你先稍等一会儿。” 看她眼底不友善的光芒,小谢本能察觉到她的身分。 “你是高秘书?”她猜测。 高秘书凤眼一瞥,傲然地道:“是,有何贵事?” 小谢微微地叹了口气,“高秘书,请问我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否则为何她会敌意满满? 高秘书眸光一闪,“白小姐怎么这样说?你是董事长的贵客,只要董事长说 什么时候接见你,我们做下属的哪敢有意见?” 小谢点点头,不愿与精芒毕露的她言语交锋。 “谢谢,不会打扰你们就好了。” 高秘书高傲地点点头,“你请这边坐,董事长或许很快就回来了。 “谢谢。” 小谢依言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尽管心下紧张难耐,她还是情不自禁被 远处壮阔清明的景色给吸引住了。 没想到从远么高的地方眺望出去,还可见到远处的青山呀! 她的心情登时轻松了一些。 时间流转,直到身后低沉有力的男声响起,小谢才倏然惊觉。 “等很久了?” 小谢转过身来,脸顿微红地望着他——一如记忆中的高大挺拔,只不过跟那 一日相比,仿佛又英俊了不少。 那天在黄昏时分见他,幽然俊美若夜神,今天在亮灿灿的目光下看他,却是 气宇轩昂,英挺性格得像个霸王。 他的确像是个帝王,不但有那样的气质,身旁数名随从更增添了那种气势。 “你好。”她急忙站了起来,纤弱的身子还有些站不稳。 他像要伸手扶住她,却又稳然未动。 鸿飞锐利的黑眸紧盯着小谢,微蹙眉头,“怎么脸色这样难看?不舒服吗?” 小谢悚然一惊,连忙低头微笑掩饰。“不,只是冷气强了点……我不太习惯。” “你太瘦了,如果冷气再强一点,恐怕你会被吹跑。”他还是皱眉。 “可以不要再讨论我的身材了吗?”她勉强一笑,“这不是我今日来此的目 的。” “啊,对了,三个愿望。”他眼眸闪过一丝狡桧的笑意。 “可以私下与你谈谈吗?”她坚定地道。 既然已经来了,就不准再想着退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他示意身后的随从离去,并主动牵着她的小手走向办公室。 小谢低着头不敢看其他人的表情,也试图不去理会他温暖得好窝心的大手— —它好有力又好温暖,这是大男人的手,也像记忆中父亲的手…… 她胡思乱想着,直到被他带人了办公室,那温热有力的手松开了她的,她才 恍然惊醒。 “请坐。”他舒服自在地坐入一张大皮椅内。 小谢点点头,乖乖地坐进他对面的旋转式皮椅里,双手交握,像个犯了错的 小学生一样。 “你都想清楚了?” 她舔舔干燥的唇瓣,勉强道:“是。” “无论我要求什么代价?”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是,只要你能答应我的要求。”她用力地道。 他唇边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女人就是女人。好,我答应你。” 她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她眸光明亮地瞅着他,因他的承诺而安心了 许多。 “你许什么愿望?” “我希望……”她直视着他,“你答应照顾我母亲一辈子。” “啊?”他微讶,几乎是有些失笑地望着她。 她认真地重复一次,“照顾我母亲一辈子,让她不愁吃穿用度。” “很少有女人对我提出这种要求。”他笑归笑,眸光又复犀利,“或者,你 的意思是要我娶你,然后顺道照顾‘丈母娘’一辈子?” 她坚定地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知道自己的病,不想也不能拖累任何人。 “我倒想听听你的解释。”他双手交叠,若有所思地道。 她笑笑,笑容无可自抑地楚楚可怜。“我不要三个愿望,我的愿望只有一个, 就是希望你能照顾我母亲。” “那你呢?”他敏感地听出了话中漏洞。 她呼吸顿了顿,“我不需要你照顾我。” “你把母亲丢给我照顾,那你要到哪里去?跟心爱却贫穷的男人私奔?或者 …”他的声音冷淡了起来。 她不愿让他臆测太多,只得改变说法,“不是不是,都不是。好吧!如果你 不放心,那我的愿望可以更改方式。” 他盯着她,“怎么个改法?” “请你给我三百万。”她勉强自己说出口,脸上却已是一片羞窘。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男人提出这种非分要求。 他笑容里透着讥刺,“三百万?!你确定只要三百万?” 她闭上眼睛,“是。还有,不得打探我的一切;无论是身世或是其他。 “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打探我的商品来源,只要货卖肯卖,一切好说。” 他故意残忍地道。 小谢脸上一阵热辣。“好,那你答应我的要求吗?” “你可以要求更高的价钱,别把自己的价值贬得太低了。” 小谢怅然一笑,“我不是贪心的人,要求太多我自己过意不去,因为我并没 有这么高的身价,若不是为了——”她倏地住口。 “为了什么?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他紧盯着她。 “瞒着你是因为有些事与你无关,知不知道对你而言都无所渭,你刚刚也说 了,只要商品肯卖,其他的你都不追究太多。” “懂得举一反三,你是个聪明的女孩。” 小谢笑笑,“我想你也不喜欢太笨的女人,那会有辱你的格调。” “你倒是观察入微,”他微笑,低沉地道; “没错,我不能忍受愚蠢之人,但是女人太聪明也未必是件好事,女人就是 女人,唯一的用处就是那副美丽的皮囊。” “我会谨记在心。” “好,虽然你不是个贪心的小东西,我却是个大方的男人,我开一张五百万 的即期支票,你马上可以领。”他取过金笔,拿出支票簿就龙飞凤舞地签写了起 来, “现在该我说出我要的代价了。 她点点头,方才努力维持的冷静又崩溃了一角。 他将支票撕下,递给了她。“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期间不限,到 我厌倦为止。” 她的心猛然一震,接过支票的手在颤抖。 “在这段时间内,我是你的主人,你的一举一动都要听我的命令,不准说不, 也不准干涉我任何公私事。”他眸光如鹰隼,“等到我厌倦了,我会恢复你自由, 到时候会再送你一笔钱做分手费,清楚吗。” “好。”她紧紧地捏着支票,心却酸酸的、莫名的抽疼 她将自己卖了,还卖得高价,她应该高兴。 如果母亲知道了——不,她死也不会让母亲知道这件事的。 “为了两方日后不会有所反悔和牵扯,我等会儿会让我的律师拟一份合约, 你我在上头各自签名以为凭证。” “好”。 “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必须搬进我的房子里,当一只称职的金 丝雀。”他坦白地道。 小谢深深吸了一口气,“可否让我先回家交代妥当? “可以。”他微笑。 她站了起来,“你不怕我带着五百万潜逃。” 他笑得更畅快了,“只要我想要,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还是能够将你逮 回来。 她毫不怀疑这一点。 以他如此权势,只要找家顶尖的徽信社,就算她是逃到新几内亚或亚马逊丛 林,也挣不出他的手掌心。 小谢自我解嘲地笑笑。至少她是把自己卖给一个极有权势的男人,将来过的 日子总不至于太惨。 “明天早上九点到我公司,我会请律师向你解释细节,然后我的司机会带你 去我住的地方。 “我会准时。”小谢转身,纤质弱柳般的身子坚定地朝门口走去。 等她离开了,鸿飞的脸庞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美丽的夜莺,你的啼音是否如我所想的那样宛转清亮? 小谢回到了家,已过中午时分。 她没有吃午饭,却也不觉得饿,满脑子只想着该如何跟母亲解释一切。 手中握着五百万的支票,这张支票和她的借口一样令人头疼。 小谢卷伏在简陋老旧的沙发内,苍白瘦小的手臂轻挂在曲起的双膝上,支票 则随着手指的扭动而微微飘动。 该怎么说? 说她被来台大医学会议的皮那沙利博士相中,要带回欧洲研究室帮她治疗… …不,母亲不会信,再说自己要去哪儿找来一个皮耶抄利博士? 说她要去旅行散散心,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家…那这张五百万支票又怎生 解释? 小谢苍白着脸颊,翦水秋瞳布满忧虑,心下转换过一个又一个。版本的借口, 却没有一个能够上得了台面。 不如照实告诉母亲吧! 不!这样母亲就不会同意了,她非但不会拿这五百万元,更不会答应女儿去 当人家的情妇…… 情妇…… 她的心倏然怦怦狂跳了起来,想着将要成为计鸿飞的情妇,饶是不经人事的 她也情不自禁地脸红心跳。 她知道男女之事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从小到大病奄奄的她 从未与男生交往过,纵使有男子对她心仪,却总被她排拒逃开。 爱情,从来与她无缘。 天知道她怎么会大胆到把自己卖给了一个男人,要成为他的情妇。 小谢苦笑了。自是情势比人强,世事演变是谁也预料不到的,她这个落花飘 萍般的身子,还能希冀爱情的翩然降临吗?若能用这残身来做些有用的事,换取 母亲下半辈子的温饱无肤,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胡思乱想间,大门开了。一脸疲倦的母亲走进客厅来。 母亲上午去早餐店打零工,下午再去旅馆帮忙打扫到晚上,一日兼做两份工 作,每月死挣活挣赚来三万多块,除了生活开支外,还要给她看病吃药用…… 小谢泪水盈眶,她不能再让母亲如此劳累了。 “妈,你回来了。”她迎向前去 白大嫂满面的风霜疲惫,在看见小谢的那一刹那全数消散。 “小谢,妈回来晚了,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她对母亲扯谎,为的就是不让她担心。“妈,你呢?” “老板娘留我在店里吃过了,你中午吃什么?有没有听妈妈的话去买便当吃? 你千万别自己下厨,你这身子熏不得油烟。”白大嫂细细叮嘱。 她温柔一笑,“妈,我知道。” “怎么不去睡个午觉呢?今天精神怎么样?” 小谢将母亲拉到沙发上坐下,心底打着鼓,脸上却绽出笑容。“妈,先别忙, 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你又不舒服了吗?”白大嫂脸色一变。 她赶忙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今天接到一个国中老同学的电话,她 问我有没有空,能不能到她家去作客。” 白大嫂眼神茫然了一会儿,“啊?” 真是个烂开场白!但是小谢已经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她只得继续硬着头皮扯谎,“你还记不记得国中时对我很好,总是会照顾我 的秀美?他们全家搬去了美国,她今天才跟我联络,说是很想念我,希望我能够 去美国陪她一阵子。” “小谢,这不行啊,这样冒昧地打扰人家。而且又是去美国……”白大嫂的 忧心全写在脸上。 “妈觉得不好,到那么远的地方,再说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住?我怕你万一在 那儿复发了,或是有个紧急状况该怎么办?他们都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呀!” “妈,秀美她知道的。她还说她爷爷奶奶很热心,要帮我跟……跟那里有名 的医学中心联络,看能不能彻底治好我,你就别担心了。”小谢努力说服母亲。 白大嫂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的好心人。 “小谢……虽然是这样,但是妈妈还是觉得不妥,你跟他们非亲非故,就算 你与秀美是老同学,他们没道理这样帮我们呀!” 小谢咬着唇," 妈,秀美待我很好,虽然多年未联络,可是情谊依旧。反正 我这身子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算试试又何妨?对我们没有坏处的。“ “你还是个孩子,人情险恶,倘若你有个什么万一,教我如何对得起你九泉 之下的父亲?”白大嫂又担心又难过。 小谢噙着泪水,打起精神说服母亲。“妈,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秀美他们 是真心要帮忙的方才她还请住在台北的叔叔拿了五百万的支票过来,就要买下我 们的房子…" 白大媛惊异地望着小谢,“啊……你说什么?” “五百万的支票。”谎言越扯越顺,她觉得自己此时像是电视编剧,正在落 笔铺陈情节,“妈,这是即期支票,有了这一张支票,我们就不怕叔叔了,等到 他再来我们家时,我们早已远走高飞了。” 白大嫂又惊又喜又疑惑,神情有些恍惚,“你说……他们拿五百万买我们的 房子?” “是的。”小谢忙不迭地将支票放人母亲手中。 白大嫂从来没看过这么一笔巨额的款项,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片刻后,她才吃惊地回过神来。“是真的?” “是真的。” “可是,怎么会这么快…我还在担心你叔叔两天后会来要房子……”白大嫂 高兴惊慌得语无伦次,“小谢,我们真的可以这样吗!把房子卖掉,然后离开这 里?” 可怜的母亲,已被欺压得如此怯懦,完全不敢相信还有自在生活可过。 在她的安排之下,这栋房子还是得落入叔叔手中。虽然不甘心,可是为了让 叔叔不会起疑,不去追查她们的下落,最好还是把这栋房子给他,就让他以为母 女俩计穷怕事,只得流浪天涯去。 这是她目前所能想到最周全的方法了。 小谢伸出苍白细瘦的手臂将母亲揽人怀中,宽慰道:“妈,我们可以的。这 栋房子本来就是爸爸给我们的,跟叔叔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要你带着这笔钱到南 部去隐姓埋名,做个小生意什么的,日子也挺好过;况且叔叔也没有那么神通广 大,能够找得到你呀! “那你呢?”白大嫂敏感地问。“你说的只有我,那你呢?你不跟我去南部 吗?” 小谢自知失言,连忙安慰道:“放心,我在美国,等治好了病就回来找你。” 白大嫂虽然隐约觉得不妥,但是这对她来让不啻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也就无 暇再去思考细节问题了。 能够有机会治好女儿的病,还能摆脱贪婪小叔的需索无度…白大嫂眉宇间的 忧愁顿时消失了不少。 “如果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秀美真是我们母女俩的救星啊!”白大嫂颤 巍巍地喜极而泣, “小谢,你有她的电话吗?让我打通电话好好谢谢她,她真是我们的大恩人!” 小谢心一惊,连忙摇头。“妈,不用了,等我到美国之后,再当面向她道谢 吧!再说我也忘了跟她问电话,总之你不用担心。” “哎呀!”白大嫂顿时眼眶一热,笑容里带着感激上苍的意味,“真是老天 保佑啊!一定是你爸爸舍不得我们母女俩受苦,所以特地求老天爷给我们一条活 路走的。” 小谢低垂下头,唇边也笑着,却是隐藏感慨万千。“是啊!”能看见母亲多 年的重担卸下一半,她就很安慰了。 她的决定不会有错的。 “妈,快点收拾一下行李,我们马上就走,免得叔叔突然跑来,那就大事不 妙了。”她柔声地催促着,“我陪你坐火车到南部,先住进旅馆后,你再慢慢找 房子。” “为什么这么急?那你呢?”白大嫂依依不舍地拉着女儿。 “一切都安排好了,秀美的叔叔已帮我订好明天的飞机。”她咽了口口水, “妈,我们得快点行动,否则被叔叔识破就不好了。” 白大嫂很难面对这个转眼间就得与女儿分别的状况,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 扭着女儿的手,“小谢……妈妈放心不下你呀! 真的得这么快吗?你不能多陪妈妈一阵子吗?“ “妈。”小谢眼泪扑簌簌掉落,心痛难抑。“我也不想这么快就分别,可是 你知道……” 白大嫂着着她泪流满面,反过来安慰道:“我知道你怕叔叔破坏这件事,妈 妈能够体谅你的心情。好,妈妈会坚强的,你别担心我,只是你到了美国以后一 定要打电话给我,妈妈会在投宿的旅馆留下联络方式,你也得让妈妈知道美国的 电话,知道吗?” “是。" 小谢紧紧抱住母亲。 想起这许多未竟之言,都成了心中的难言之隐……只盼日后母亲能够了解她 的一片苦心。 希望妈妈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快乐人生,别再辛苦受折磨了。 于是,她们母女俩用着最快的速度,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做完。 白大嫂到银行去把那张五百万元的支票存人自己户头中,原本要接一半到女 儿的户头内,可是在小谢千推万辞的说服下,她才勉强把五百万都留在自己的存 款簿里,心中却频频打算着该帮小谢留多少私房钱。 母女俩回到了家里,稍稍收拾了几件衣裳和行李,就一同搭火车南下。 小谢跟母亲要了房屋的所有权状,说是要交给秀美的“叔叔”,但是却将它 悄悄塞在沙发的某一角落,留给叔叔寻找。 人生,来来回回总有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矛盾;小谢不由自主地叹息起来。 安顿好一切,坐上夜车,小谢倚着手肘稍作休息。 火车外的景致幽暗未明,却隐约可见朦胧中的稻田往后倒退。从乡村缓缓奔 向都市,是火车的另一段旅程,却也是她人生的另一道路。 她不是不紧张,只是感叹成分大过于对未来的惶恐,总之这个随时有可能熄 灭的生命是不该在乎未来吉凶与否。 再怎么说,都是她自己铺的路。 “便当,火车便当。”深夜了,台铁小姐推着一车便当穿过一列列车厢,贴 心地为旅人提供消夜。 小谢腹中饥饿地鸣叫不已,这才想起奔波一天,她竟忘了要吃饭。 虽然平时胃口不好、食量也小,但总是禁不住这一整天没半粒米饭下肚的滋 味,于是她挥手招来台铁小姐,买了一份排骨便当。 数十年如一日,便当与她小时候曾吃过的如出一辙——半颗咸蛋,数样青菜, 一片炸得金黄诱人的排骨肉,还有一小瓣胶黄萝卜。 她记得那一次是母亲带她到乡下去,说要找寻一位隐居的有名中医师治疗, 可是母女俩坐了半天的火车,好不容易到了那个小镇上,才知道那名中医师早已 随儿孙移居日本去了。 失望的母亲只得再带着她坐火车回台北,那时的她心里头并不清楚母亲的绝 顶失望和悲哀,只是一味高兴着能再吃一次火车便当…… 果真幼时不知愁滋味呵……一想到这一次真要与母亲分开了,而且还有可能 是生离死别,她喉头就涌起一阵阵酸苦,只得拼命地将泪水和著胃里的酸水往下 咽。 她打开便当,食不知味地嚼着饭莱,怔怔地吞下幼时的记忆和今日的苦涩。 火车微微晃动地前进着,车厢内洋溢一种孤单又奇异的气氖,车窗外的景色 已是漆黑未能辨识。小谢吃完了饭盒,以老旧的雪须毛衣外套密实地盖住自己的 身子,闭上了微酸干涩的双眼。 一觉醒来,又是另一番前程了。 第四章 台北拓疆商业大楼 一夜不成眠,小谢还是拎着少得可怜的行李,睁着憔悴隐泛血丝的眸子走进 了眼前的大楼。 她坐上电梯直达二十八楼。 小谢已无力去理会秘书们好奇疑惑的眼光。只是自顾迎向一名看来精明干练 的中年男人。 她仰高小脸问:“您是计先生的律师? “是的,我姓郑。你叫我郑律师即可。”郑律师说话果然不罗唆,专业礼貌 地摆手示意道:“我们会议室谈。” 她点点头,浑身累得没有多余的精力能够耗费。 随着他进入了另外一条走道,来到明亮宽阔的会议室,她被动地在他对面坐 下,只是睁着一双柔弱无依的眸于凝视着他。 “请你过目合约内容,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请签名。”郑律师目光锐利地盯着 她。 那眼神分明是在暗示她,别想对他老板提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 她接过合约来,看也不着就签下自己的名字。 郑律师将惊讶的表情掩饰得很好,“白小姐,还有任何疑问吗?” 她摇头,苍白的小脸带着十足的疲倦,“我可以休息了吗?” 他点头,“计先生的司机已在门外等你,白小姐有其他行李吗? 她怯怜怜地望了望脚边少得可以的行李,“就这些了。” 郑律师起身为她提起行李,还极有绅士风度地为她开门。 小谢踩着细碎的脚步走向在外头守候的司机,他一身洁白制服,在接过郑律 师手上的行李后,很有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 “白小姐,我是司机louis ,请多指教。” 她微微一笑,清丽的笑容楚楚动人,“我是白小谢,你叫我小谢就可以了。” 司机笑笑,引领她往楼下去。 虽然她如此谦虚的要他直称名讳,可是louis 已不是第一次接待老板的女人 了,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进退。 老板的女人可都是娇贵的金丝猫,一开始自是姿态伏低,可是过了不久便会 不可一世地对人颐指气使了。 这个女子自然不会例外的。 小谢在走向电梯的时候,迎面遇着了正踏出电梯门的高秘书,她又嫉又炉的 了然眼光,保利刃一般地戳在小谢心上。 原来你是老板最新一任的女人! 小谢接收到她眼神里的想法,脸庞一阵热辣辣的窘然,心底则是无可避免地 被刺痛了。 也难怪人家拿她如娼妓一样看待,她的角色原本就跟高级娼妓差不了多少。 “白小姐。”高秘书在强烈的妒意驱使下,忍不住尖锐酸刻地着住了她。 小谢脚步一顿,“是。” “恭喜作飞上枝头了。”高秘书见律师已从另外一个电梯离开,louis 无威 胁性,说话自然大胆了起来,“只不过麻雀就是麻雀,飞上枝头也不会变凤凰的, 你以为老板会对你留恋多久?” 小谢脸色微微变白,口气却十分冷静,“这好像…与高秘书没有多大关系吧!” 高秘书脸色大变,艳丽的脸蛋扭曲起来,“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我回嘴? 你知道我是谁!老板视我有若珍宝一般,得罪了我对你绝没好处!” 小谢低低叹息,“高秘书,我没有力气与你争辩什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先告退了。” 她的身子已是摇摇欲坠,心灵和脑袋混饨脆弱得一触即碎,再也没有多余的 气力和人斗嘴。 高秘书描得细细弯弯的眉毛一挑,正要再出言相识,小谢却已经匆匆地跨入 电梯,louis 配合得极好,飞快地按上关门钮。 高秘书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却只能瞪着那紧闭的电梯门泄恨。 白小谢,我记住你了,哪天犯到我手上来,定教你好受的! 来到鸿飞的住处,对小谢而言又是另一番惊奇,所有电视上见过的豪门大宅 都比不上这里的美丽。 通过铁铸大门是香花遍布的庭院,有小巧新奇的尿尿小童在一汪池子里注入 细细流水,大宅周围皆是绿意盎然的梧桐树,当中还夹杂着几株正应时节锭放芳 华的粉红楼村。 端是人间仙境啊。 小谢虽已累极,却还是强自支撑着测览过一遍,这才甘心在佣人的催促下上 了楼。进了卧房。 她实在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是偌大典雅、有如五星级饭店的卧房摆设 却令她忍不住环视抚摸再三,那落地窗外的阳台还送入徐徐春风,让她整个人像 是漫步在云端。 房间内有一道樱木大门,似乎可通往另外一个房间,但是她实在已经没有力 气了,残存的好奇心敌不过浓重的睡意,她将自己掷入了温软的大床内,让雪白 团满的枕头带来全然的舒适感。 小谢沉沉地睡去。 鸿飞缓缓地推开了樱木门,视线落在那大床上安稳沉睡的女子身上。 她可真放心,初来乍到的,还未等他这个主人归来,就自己先睡了个人事不 知。 若换成平常的他,可能早已经飞身扑上大床,与佳人来一场情爱缠绵了,可 是当他蠢蠢欲动的欲念在看到她眸子底下的瘀紫暗青时,倏然化为袅袅轻烟般消 失无踪。 她……很累吗? 才一日未见她,她像是又憔悴了一些,长长的睫毛无力地覆盖住眸子,熟睡 的模样恁是那般娇怯动人。 就是这股子柔弱无依的气质令他动了心,她好似一朵自枝头飘落的雪白花瓣, 虽然随风飘荡,却依旧强自维持着那风骨不残,不让寒风霜雨亵读了原来面貌。 他玩过了无数风情各异的美女,却从未体验过这种女子,胸膛剧烈跳动的心 绪,深深牵引着他。 他已经开始期待与她纠缠的崭新经验了。 一切由他掌控,多的是时间慢慢来…… 他静静地关上了门,让她不受惊扰地安然酣眠。 一觉睡醒,小谢精神好了许多,可是这身子骨却禁不住一夜劳累未眠,兀自 叫嚣着虚弱与酸痛。 她微微颤抖着手自行李袋中掏出了几瓶药罐子,打开瓶盖倒了几颗红绿色药 丸,就这么一仰脖子干咽了下去。 病了这么多年,她早练就干吞药丸的绝技了。 收好药罐,她才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轻巧下楼去。 没想到她这一觉就睡到了近黄昏,佣人或许是叫她不醒吧,所以也没有勉强 她起来吃中餐。 小谢并不想打扰麻烦人,她轻蹑着脚步在这大房子里寻找着厨房,看能不能 帮自己弄一杯热牛奶喝喝。 最后是诱人的菜香引导着她来到了干净的欧式餐室,餐桌上已经摆了几样色 香味俱全的菜肴,还有一大碗的汤,在另外一道关上的门里头还有锅铲翻搅声。 小谢猜想该是这屋里的佣人在帮计鸿飞准备晚饭了,她也不愿多加打扰,幸 好这餐室极有美式风味,在墙边做了一个小吧台,还有一些咖啡壶和瓶瓶罐罐的 冲泡类饮品。 她走了过去,在明亮的金属架上取过一个干净的马克杯,动手为自己冲了一 杯牛奶。 小谢捧着温热的杯身就要走出餐室,高大的鸿飞就在这时懒懒地走了进来。 他身穿凡赛斯的休闲服,潇洒之余还带着一股邪佞味儿。 她有些惊悸地看着他,突然间心思一片茫然,像是酸甜苦辣全被打翻了混在 一块儿。现下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你回来了。”好半晌,她只挤出这几个字。 “我回来很久了。”他低头凝规着她,深透幽然的眸子看不出有何意味。 她本能地低下头来,半羞窘半惊惧、手里的杯子顿时如有千斤重。 他注意到了她捧着牛奶,眉毛不禁高高挑起。 “你在做什么?” 她惊动了一下,连忙解释着:“抱歉,我肚子饿,所以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 就自行泡了杯牛奶…” 他眸底满是不悦,“谁问你那个,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泡牛奶喝?肚子饿 大可吩咐下人准备料理,难这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小谢幽幽地叹息了,不是不懂,而是她此刻栖身在他人住所,有何身分指使 佣人要这个、要那个的呢?再说她亦不是那种习惯锦衣玉食,茶来伸手、饭来张 口的人。 “回我的话。”他执拗地逼问。 小谢抬头,“虽然我住在你家,但只是个客人没有道理差遣你的佣人。” 他皱眉,“你在玩什么把戏?” 换她一愣,“把戏?!” 他缓缓地撩起她的下巴,眼神逼近。“你是我的女人,他们本该服侍你的, 你就别明知故拒、假装客气了!” 小谢努力挣开他的掌控,别过视线,“我没有。” 他咬着牙,盯着她白皙透明的脸庞,那憔悴清瘦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为何她还不保重自己? 佣人说她中午并未进食,这样一整天下来,晚餐居然只是胡乱冲了杯牛奶就 解决了…… 他心底闪过一丝丝连自己也受震动的怜惜,但随即被压抑下来。 究竟是怎么了?他居然对一个情妇用上心思…一定是昨晚蒂娜未能完全满足 他的关系。 他恢复了一贯的玩世不恭,懒洋洋地倒退了一步,留给她足以自由呼吸的空 间。 “佣人们已经准备好饭菜了,由不得你不吃。”随后他又突然丢下一句话, 眸中熠熠生光。 “或者……你想要空着肚子陪我上床?” 小谢脸色瞬间一红,却随即又变白了。 她勉强地开口:“我吃……”她的确需要食物来应付接下来的巨变。 鸿飞满意地盯着她坐人餐椅,接着他才缓缓地落坐她对面。 佣人将晶莹剔透的白米皈盛出,上好的日本秋田窑碗盛着热腾腾的白饭,煞 是诱人。 小谢原该紧张得吃不下饭才是。但是她可怜的胃这几口一直没有好好进食过, 闻到了这阵米饭的香味教她再也忍不住地食指大动,在鸿飞的示意下她端起碗便 扒起饭来。 虽是如此,她还是吃得极少,一碗满满的饭只吃了三分之一就吃不下了,面 前的莱也只动了几筷子而已,倒是饭后送上的一盅热桂花茶较对她胃口,她很快 地喝光了,还意犹未尽似的。 鸿飞隐忍着不多话,直到她喝完茶,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可爱微笑时,才冷冷 地道。“你这是在做给谁看?” 小谢一愣,原有的饱足愉快瞬间惊逃四散。 “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我最讨厌装腔作势的女人,你以为吃得比鸽子还少就像个名媛淑女了吗?”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一口气堵在胸口似的不发不快。 鸿飞突如其来的冷淡讽刺让小谢手足无措,眼眶一红,盈盈泪珠却要掉不敢 掉。 她又惹他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呢? “我的确不是名媛淑女,”她低下头紧咬唇瓣不让泪水借机滑落,涩涩地道: “很抱歉。” 她为什么要道歉?还委委屈屈、怯怯弱弱的,方才一瞥,她眼中的无依惊俱 已经令他的心窒塞得一阵闷痛了,此刻她低姿态的委曲求全状,更使他冒起一把 无名火。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我不是暴君。” 她淡淡地、苦涩地道:“但你是我的主人。” 他一怔,随即烦躁地道:“用不着你来提醒我这一点。” 她抬头,盈盈眼眸似秋水若寒星,黑白分明清澈得像是能望人人心深处去— —一 他在她眼眸中看见自己跋扈猖狂的一面,不禁悚然一惊;不知何故,与她灵 动澄彻的眼神一接触,他竟有些自惭形秽。 不!她是他的女奴,他廉价买下的女人,要生要死皆掌握在他手中! 像是要证明这一点似的,他蓦然沉下脸,低低地道:“你吃饱了?”她不明 白他为何突然转移话题,只得被动地点点头。 “很好,去关上餐室的门,并锁上。”他眸中有一小簇危险的火花。 小谢不能自己地微微颤抖起来,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屠夫尚未磨刀霍霍, 却已然嗅到了锋利刀刃的血腥味。“ 她不敢多问,只能脑袋一片空白;颤抖着冰冷的手脚走到门边,喀地一声锁 上了门栓——这是她亲手铐住的枷锁,已经逃不掉了。 他残忍地凝视着她,神色莫测高深。“一件件地脱下你的衣服…我要看看那 五百万花得值不值得?” 小谢觉得自己又快要晕了过去,可是偏偏在最想要昏倒的时候,她的神经纤 维却是如此粗韧有力。 小谢环顾了四周,眼底已有哀求之意。“这是…饭厅” 就算该来的还是要来,她总也希望留下一个美丽的回忆,但是在饭厅……这 似乎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他眸底的欲望火花越挠越炽烈,雄狮般嗜血的本性驱使下,她此刻就似一只 雪白绵软的羔羊,已然错步误人了他的猎区之中。 “你方才说过,我是你的主人。”他语调懒懒地提醒她这一点。 她脸儿煞白,咽了口口水;恳求地道:“求求你,就算真要沉沦堕落,也请 让我保留一点自尊。” 她的表情犹如要被绑上圣坛祭识的处女,令他胸口瞬间狂塞了怒气——有多 少女人跪求着要与他一夜缠绵,他却将与他做爱视为沉沦堕落? 他眼眸紧紧眯了起来,隐约透出危险光芒。 “沉沦堕落?你早在将自己卖给我的那一刹那,就已沉沦堕落了。” 他的话像一记猛锤,重重地播中了她的心窝,疼得她剧痛不已。 但又何尝不是如此? 小谢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凄然。 鸿飞震动着,却依旧不能自己地一把将地抓人怀中——他再也按捺不住炽热 焚烧的欲望,若不能尽情发泄,烈焰会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 对她,他的欲望莫名的来得又急又狂。在搂她人怀的那一瞬间,他已狂野地 覆上她的唇瓣! 他的男性气概高涨巨大,如焰铁般撑得挺直,叫嚣着要解放、要深深埋入她 的女性幽谷中。 小谢脑袋晕眩了下,被陡然吸走的空气导致她胸口一阵微疼,他冰凉有力的 唇瓣逼人地吸吮着她的樱唇,懵懵懂懂的她什么也不晓得,只感觉到阵阵热力从 脚底轰地直窜上心口,她的五脏六腑瞬间被点燃,另外还有一种奇异的舒服娇懒 感缓缓地自全身骨头渗透出来,兴奋、紧张、惶恐……种种滋味齐乱了她的思想。 小谢疲倦地、沉沉地睡倒在鸿飞的臂弯中。 鸿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温柔地抱起她,还将她用衣衫紧紧地包裹住全身,这 才放心地抱着她往楼上的卧房走去。 狂欢过后,他照理该转身离去,让女人幽幽转醒后再自行收拾残局才是。 可是她不一样。 他不晓得自己是哪根筋不对劲,或许是她给了他从未体验过的绝顶狂野境界, 也或许是她晕过去之后的憔悴楚楚状。 他嗤笑一声,将眸光调离她熟睡的脸庞,无论是哪一种理由,他都不承认自 己对她心软! 叱垞商场的他所向披靡,情场则更是不见败阵……见时有人见过他心软来着? 今天一定是太过舒服了,凡事过了头自然就有些怪异的后遗症,等睡过一觉 自然就全好了。 他抱着小谢走进卧房,尽管心底念头如此强硬,可是在将她放上床铺的那一 刻,他依旧不自觉地放柔了动作,就连为她盖上羽毛被时,都轻缓了手劲。 窗外幽暗,他为她开了一盏小小轻纱灯,在临去的最后一瞥中,床上人地沉 睡如天使的脸宠亦令他不由自主地柔和了眼神。 第五章 一夜之间,小谢从女孩变成了女人。 在她醒来之后,他已上班去了,只有佣人体贴地敲着门扉,为她送来一大盘 精致早点。 佣人还说,这是老板特地交代的,一定要她把食物吃光才能下床。 当佣人退出卧房,尚未梳洗的小谢怔怔地望着床上以银盘装盛的一大盘美食, 心头又是一阵异样。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太容易受到感动了,小小的心很容易满足, 只要一点点温情就足以令她感激涕零。 虽然昨晚他夺去了她的贞操,却也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欢愉。 他……竟是教人不知该爱该根? 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满怀感动地努力吃下这一份别具心意的早点。 计鸿飞这个名字悄悄在她心底烙下了印子,在她还未察觉前,已是生了根发 了芽,纵是百转千回也遗忘不了了。 用过了早饭,她心神愉快地踏步下楼,来到那一大片美丽庭园林景前。 春天的早晨微寒轻暖,她没忘记多加一件外套,可是当小谢走到一处蔷薇花 丛旁时,一阵交谈声却令她的身子渐渐发起抖来。 这大宅里里外外总共有四、五名佣人打理着,她认出了其中一个声音便是来 自早上送饭到她卧房的妇人。 “你想这一次老板会喜欢这个女人多久?”另一个陌生的女声问。 “能有多久?顶多一个月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板的脾性,纵是天仙般的 美女也跟快就厌倦了。这次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怕是和老板上床没两次就会 断气…老板不可能喜欢她太久的,大概再一个礼拜就打发走了吧!" 妇人恶毒地 道。 “哎呀,你怎么这样说。我瞧她人挺好的,只是太瘦了些,多吃点身子骨自 然好啦!”陌生女声显然厚道些。 妇人轻蔑地道:“咱们老板带回来的女人不计其数,环肥燕瘦我看多了,她 这一型的又算什么?玩玩就厌了。” “别这么大声,万一让人听见了不好,老板不爱我们碎嘴的。何况人家小姐 现在还往在这儿,我们再怎么说也要好好服侍,万一方才的话教她无意中听了去, 我们还能过日子吗?”陌生女声谨慎地道。 “我岂会怕她?不过是高级妓女罢了,过没几日就会被撵出去的,你那么怕 事做什么?” “可我还是觉得……” 小谢无心再听下去了,因为她的心已经被戳得鲜血淋漓,痛得她几乎就快大 叫出声。 可是她还是得挣扎着离开这儿,否则被她们知道了自己已经将对话全数听人 耳内后,只怕连见面都尴尬了。 她的小手握成拳头,紧系塞在小嘴上,强忍着痛楚轻轻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将身子拖到了小凉亭内,小谢才浑身虚脱地颓然坐倒,法式雕花椅撑住了她 全身的重量,却撑不住她心中沉甸甸的哀愁。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低语,反覆问着自己。 没想到她的身分走到哪儿都被非议、被轻视…… 在几天前,她还是那个病重却无邪的清白女子;可是在几日后,她已经成了 人人眼中的高级应召女。 真的高级吗?一旦沦为众人眼中的应召女,就没有什么高级与不高级的分别 了。 她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出卖了自己,心底原本已打算好要迎接一切磨难,可 是才刚刚起步而已,两名妇人的话就已经伤她这么重。 看来,她还是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洒脱、坚强、无畏。 她悄悄地卷曲起身子,头轻靠在膝上,泪水就这么放肆地夺眶而出。 她好想、好想妈妈…… 鸿飞中午就驱车回来了。 小谢原本呆呆地坐在卧房外的阳台上,抱着双膝陷入幽幽的思绪中,可是一 阵跑车引擎声却让她回过神来,放睛望去。 他回来了! 小谢原本封闭忧郁的心在此刻飞扬了起来,她站起身,双眸急切渴望地搜寻 鸿飞的身影。 仿佛是回应她的渴求,鸿飞高大俊伟的身形果然步下车门,可是当他绕过一 旁去为临座之人打开车门的时候,小谢整个人因那随后出现的绝世美人而僵冷了 起来。 他带着一名美丽女子回来! 小谢呆愣了半晌,最后缓缓地走回卧房内,然后整个人往大床的深处更蜷缩 去。 直到敲门声起,她才悚然惊抬臻首,一片茫然。 “谁?”她的心底有一丝期待。 “白小姐,计先生请你下楼一同用餐。”佣人来催请吃饭了。 小谢虚弱地喊道:" 我不饿。请你转告计先生,就说我睡了。 “可是白小姐……”佣人为难着。 小谢一想到早晨听到厨娘酸刻批评她的言语,喉头就哽咽起来,怎还有颜面 去吃她亲手做的饭菜? 她虽然病痛缠身,但尚有几两风骨,绝对不吃嗟来食。 更何况,计鸿飞带了个美女回家,她出现在餐桌上像什么样呢? 小谢苦笑,低低道:“他们不觉尴尬,我都觉得难堪。” 或者,经过一夜他已厌倦了她,带着美女回来就是要向她示威兼警告,让她 知晓自己该退位让贤了。 一定是这样。小谢的幽叹了一口气,起身步向红檀衣柜。 衣裳还未放暧呢,就要再度被收拾人旧皮囊中流浪天涯了;她原以为自己可 以在这里度过余生的,没想到他的心变得比她想象中还快。 外头已经没了声息,想必是唤她不出,佣人就自行下楼了吧! 也好,她收妥自己的行李后,也该离开了,吃不吃饭早就变得不重要了。 她将最后一件白色长裙折好放人行李袋中,猛然要起身,脑袋却晕眩一下, 险些昏倒。 镜中她的脸色,又苍白了一丝…… 她还未来得及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房门突然被用力地打开。 犹如愤怒天神的鸿飞虎目含威地站在门口,怒气隐隐勃发,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小谢一见他,纵有满喉满腹的话,却怎么也挤不出半字来。 他果然已厌倦她了,否则何必对她大发雷霆? “我很知情识趣,不会去打扰你们用餐的。”她低下头,温声道。 他浓眉斜飞,“你在端什么架子?还是气恼我带女人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带 了女人回来?” 她摇头,“我没有生气。” “那你见鬼的为什么不下去吃饭,你以为吸空气就足以过活了吗?”他咬牙 切齿地道。 小谢抬头,“你何必如此生气?我吃不吃饭并不重要。”死活都与他无关了, 吃饭又算得上什么大事? 他深深凝视着她,微带恼恨,“你就爱与我作对,我让你吃饭你却偏不吃。 好,有本事你别走出这房门半步,也甭唤佣人来帮你送餐倒水的。" 他居然这么残忍地威胁她,她又侵犯到他什么了? 小谢再也忍不住,一腔的酸楚噎得她满喉满眼净是痛,她颤抖着唇重重喘息, 脸色苍白若死尸。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她满怀伤痛地望着他,那眸光几可揉碎人心,“笑 着向你和你最新的情妇说再见吗?或是卑躬屈膝地行了礼,问你们可还有需要我 的地方?计鸿飞,我是一个女人,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她可没有铁 打的心哪! 他瞪着她,黑眸滋味莫辨,“你居然也会发脾气。" 她凄然地道:“我不是发脾气,我并没有发脾气的权利,我只是伤心。” “伤心?”鸿飞凝视着她。 她缓缓地摇头,何必多作解释呢?她只是他用钱买下的一名娼妓,完事了就 该走的,不是吗? 他慢慢地走近了她,大手倏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眼迎视着他。 小谢咬唇,怎么都不肯让眼眸泄漏半点情绪。 他低头将唇深深地覆上了她的唇,辗转吸吮好汲取她唇底的幽香,大手则紧 紧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揽,丝毫不放松一分。 她惊喘,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抱了个满怀,也被夺去了唇瓣与呼息。 小谢所有的理智都在狂吼着要退开,别当真像个娼妓般任人索求,可是她的 身体和她的灵魂早已背叛了她,皆颤抖渴求着鸿飞强而有力、温暖又狂野的碰触。 那漫天风雨,竟是他带来的…… “我、我不打扰你们了!”她拼命存同下硬咽与惊悸,心痛层层叠叠地满布 她的全身,可是她还是努力地挣扎着酸软的身子,依靠墙壁撑了起来。 就算是爬也要爬出房去! 她不是只被泄欲的女欧,也不要像母狗一样苟合…她更不能接受他在与她欢 爱过后,再接下去进出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体。 小谢落泪纷纷,强自挣扎着要走出房去,鸿飞飞快拉上裤子拉链,浓眉一蹙 就要抓住她。 岂料蒂娜的动作比他快,因为她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惜,这抹从未在 他眼底出现过的神情令她危机意识突生。 绝对不能让这名女子夺走鸿飞的宠爱! 蒂娜一把抓住小谢纤细苍白的手臂,当场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你好大的胆子,说的是什么话?”蒂娜酸刻怒骂,杏眼圆睁。 “凭你也够资格打扰我们吗?我和鸿飞是什么关系,岂是你这只小母狗就打 扰得了的?” 她的动作太伤人,言语更是极尽所能地辱骂小谢,鸿飞眉头一皱正要发火, 可是话到嘴边,他却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怜惜不舍情绪给震惊住了——一 他居然想要硬生生地拧断蒂娜的脖子,就因为她辱骂了自小谢! 鸿飞的动作顿时一僵…… 就在这电光火石问,小谢的脸蛋被甩得往右偏去,雪白的脸颊登时红肿浮起 五爪印记,她的唇也被打破了,鲜血狂涌而出,瞬间占据了她唇畔的肌肤。 小谢不敢置信地捂着嘴,惊望着蒂娜。 她一开口,热辣的血渗进贝齿内,“你为什么打我?” 蒂娜不屑地道:“别说打你,就算踢你、撵你又怎样?居然敢跟我抢男人, 你是没长眼睛啦?明知鸿飞只喜欢我一个,你居然还不知羞耻地自动过来动着他, 你要不要脸哪?性饥渴也不是这样子的。” 她字字句句都像是重重的掌掴,一次又一次地甩上小谢的脸,小谢脸蛋一阵 红一阵白,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鸿飞告诉她,是她不知羞耻自动过来动着他的…… 她并不在乎被这个美女欺侮,但是却无法接受鸿飞视她为自动送上门来的廉 价品,而且还四处渲染。 鸿飞眯起眼睛,看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小谢,再看向那一脸得意、态度 轻蔑的蒂娜,他突然对蒂娜感到厌恶起来。 “蒂娜。”他阴沉地开口,声音肃杀得吓人。 蒂娜仗着自己向来备受娇宠,没有看见他隐含暴风的眼神,犹自娇声地道: “我只不过去了新加坡一趟,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就乘机动上了……” 小谢吞下带有血腥味的唾液,明亮眸子直直盯着蒂娜,“我不知道你是谁, 但如果你是鸿飞……是计先生的女朋友,请你自重一些,见面就打人,并非淑女 所为。” 蒂娜闻言一瞪,娇声怒道:“你说什么?” “你说我不是淑女?我再怎么不淑女,也不像某人是母狗,在光天化日下任 由男人进出!” 小谢头一晕,拼命攀住了门把支撑自己,“你——” “够了!”鸿飞的声音阴侧侧地响起。 蒂娜一凛,转过头来哀涕道:“鸿飞,你看这个贱人,她竟敢打扰我们俩, 真以为她自己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你瞧她这个做作的闷骚劲儿。” 小谢深深地凝规着鸿飞,心底尚存着最后的一丝丝希冀。 鸿飞被这样柔弱无依的眼神击倒,他脑中警铃大作,硬生生地打断了可能萌 生的一丝柔情。 他莫测高深地看着她,“没错,你别忘了自己的身分。” 小谢猛然一震,血色瞬间消失,整个人陷入了强烈的心痛与撕裂的心伤里。 没错呵!她不过是他用钱买来的情妇…… 她还能对他有什么期待? 小谢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她低低地道:“我没忘记我的身分,很抱歉冒犯 了你和你高贵的女朋友,请你们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的无礼。现在我可以离 开了吗?” 鸿飞莫名地一阵怒气上涌,“离开?!你要走到哪里去?别忘了——” 她迅速地道:“我没忘,我是你买下的人,在您还没有玩够以前,我绝对不 能走……我只是想要独自一个人静静。” 他气恼地瞪着她,“好,你走。不过别忘了晚上你还得暖我的床,最好别让 我等太久!” 她的小脸黯然失神,“是。” 蒂娜得意地盯着她的背影,“想跟我斗,门儿都没有!你以为你是谁啊?” “蒂娜,”鸿飞低沉地威胁道:“你越来越放肆了,若不是因为……总之, 你再让我见到这副嫉妒酸刻的嘴脸,就马上收拾包袱滚出我的生活!” 蒂娜这时才知晓鸿飞的怒气,她呐呐地看着他。“鸿飞……你不是说真的吧?” 小谢勉力支持着虚软的双腿走下了楼,她眼角瞥见了厨娘和几名佣人正在窃 窃私语,伤痕累累的心头又被一刀划过。 这里是个欲望国度,她们唯一服待服从的对象是计鸿飞……那个令人又爱又 恨的英俊魔鬼! 她的脚步越来越浮动,熟悉可怕的晕眩感又复出现,她按着自己紧塞的胸口, 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不,不能现在发作—— 她用尽所有的力量逃到了外头的花园里,在那个缠花绕柳的隐密小秋千上, 她力竭地晕了过去。…… 小谢缓缓苏醒,已是露寒薄凉的日落时分。 没有人理会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小谢觉得全身上下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心头一片空荡荡的,好像生命的力 量早已经燃烧殆尽了。 她有种感觉,自己生命的腊烛已经燃到了尽头…… 还有什么好争执、好怨怼的呢? 就算他抹逾花花世界里的名花浪蕊,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她已经决要成为一缕芳魂飘散在空气中,还有什么好事执怨恨的? 小谢手脚冰冷,拖着虚软的身子缓缓回到了屋里。 他的跑车不见了,屋子里半个人影也无,显然佣人们都已看完了热闹,各自 溜去休息了。 这个美丽的屋子,竟空荡冰冷一如皇陵! 小谢挣扎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颤抖着手取出了药罐,罐子里只剩下最后一 颗红色的药丸。 “该去拿药了。”她哺哺自语,无意间瞥见了雪白手臂上的点状出血。 她这些天来更是明显的清瘦幽弱了! 小谢摇摇头,走到小几旁写了一张纸笺,然后拨了件白色棉质外套,拿了随 身的小皮包就走出房门。 厨房已有菜香飘出,可是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走出大门,好不容易在马路边招来了一辆计程车,待她坐火车里时,天色 已然昏暗。 希望姜医生今天当班,她不至于空跑一趟。 “小谢,你的病情又恶化了!”姜医生忧心仲仲地道:“这已经是尔这个月 第几次昏倒了?你该知道每一次的贫血或刺激后晕厥,都将你的身子骨掏得更厉 害……住院吧!好不好?” 姜医生是她自小到大的主治大夫,他一直都很尽心尽力地诊治她的病。 对此,小谢心中万分感激,却不知该如何报答他才好。 “姜医生,谢谢您。”她温柔地道:“可是我真的无法住院,请再给我药好 吗? “你该彻底地治疗了。”姜医生盯着她,强忍住一声叹息,“那或许还有百 分之二十的希望。” 她微笑,“我们都明白,我的病只有奇迹出现方能痊愈,现在只是在拖时间 罢了。” “话不能这样说。你要有勇气和毅力,怀抱着希望,这样才有机会战胜病魔。” 姜医生苦口婆心地道:“住院吧,如果是医疗费用的问题——” “不,我不能再麻烦您这么多了,您已经给了我很多的方便……”小谢脸色 苍白,笑容却灿烂。 “已经够了,我很感谢上苍,让我还能有最后的一段日子做我想做的事。” 姜医生注视着她,“怎么不见你母亲和你一同来呢?” “她今天有事。”小谢的笑容崩溃了一瞬。 妈……你过得好吗? 上苍已经太亏待你了,以后你的日子千万要过得顺心快乐才好! “小谢,听我的话,住院吧!”姜医生还是努力地说服着:“你现在住院还 能够获得良好的照顾,如果等到最后阶段,恐怕……” “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日出或日落底下。”她幽幽地微笑。“我不想死在充 满药水味的医院里,不是我期待中的最后一抹人间印象。” “你别这样快放弃希望,或许我们可以找到——”姜医生噎住了话语。 他心底明白,世上能有几个奇迹?小谢已经等了十几年,她能够拖到现在已 经是老天垂怜了,她早已无法寄望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奇迹。 她温婉地凝视着姜医生,轻轻地道:“我很感激您的好意,不过目前来说, 我需要的只是依靠药物让我维持生命,若再有更严重的恶化…那也是预料中事, 我不会觉得震惊难过。” 姜医生有些为难地看着她,“站在医疗者的立场,我们绝对希望你奋战到最 后一刻。” “可是我现在无心也无力去捕捉一个遥不可及的奇迹。”她低语,坚定地道。 姜医生皱了皱眉,还欲再劝。 “姜医生,还是根谢谢您。”她柔声地道: “我先回去了。 “小谢。”他唤了一声。 她回头。 “尽量让自己的心放开阔一点,情绪别大起大落的,否则再这样晕倒下去, 有一天你会醒不过来的。”他忧心地道:“你该知道自己的病有多容易引起并发 症。” 小谢的心猛地一紧,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是,我明白。” “你回去以后还是好好地考虑一下,同意住院时打个电话给我,我再帮你安 排病床。” “谢谢您。”她不忍心拒绝大甚,温柔地道:“我会的。” 离开了医院,她心头一阵迷茫。 病情一步步恶化,她还能撑多久? 第六章 回到计宅,小谢才刚刚走入大门,就见大厅内灯火通明,却充斥着一股逼人 的僵硬气氛。 又怎么了? 她微带不解与忧心地四望,却发现了佣人们均垂首立在沙发旁,表情颓然惊 怕。 而那个令他们惧怕的人物正稳稳地坐在黑色沙发内,与夜晚的暗黑融成了一 色。 他正在生气,因为他的眼神冰冷又凌厉,眸光正直直地射向她。 如果他锐利的眸光是一道飞矢,她早已经中箭身亡了。 “你回来了。”她淡淡地道,企图以不变应万变。 可怜她的心早已历经千锤百链只剩下一口残存的气。 若要保住性命,她得尽量听从医生的指示,别让这颗心大起大落、火里来水 里去的。 “你到哪里去了?”他单刀直入,声音冷冽得足以冻伤人。 几名佣人早就全身发凉,嗅到了狂风暴雨来临前的一丝先兆。 小谢勇敢地迎视他的眼神,“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去看医生。” 他眯起眼睛,冷冷地道:“我不记得你有对我请示过。” “我有留下纸条告知,当时你不在。”她垂眸。 他咬牙切齿地道:“这倒是我的错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怒气满怀,她可一点儿都没有妨碍到他啊!他犯得 着生这么大的气吗? 她已经识趣地将时间和场地都留给他与他的女朋友了,他还有什么好不满意 的? “你不服气吗?”他盯着她,生硬地道:“满脸的执拗不甘心,如果不服气 的话尽管开,别偷偷摸摸地腹诽我。” 她幽然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不服气,也没有那个资格。如果你是气恼我 没有当面告知你我的去向,那么我跟你道歉……可是请别无故冤枉人,我虽然是 你买来的货物,但也有我的尊严。” 他倏然站起,佣人们都以为他要挥手掴她一巴掌,教训她的出言不逊。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气愤填膺地怒视着她,好似不敢相情柔弱的她竟然敢出 言挑战他的权威! 小谢好累、好累…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她的头晕阵阵袭来。 一整天没有进食,再加上他之前猛烈地求欢,还有这会儿的屈辱折腾……已 经掏空了她所有的体力。 小谢脸色异常苍白,纤弱的身子已微微颤动着,好像快要站立不稳了。 鸿飞浓眉一拧,还没来得及发泄一肚子火气,就被她快要晕厥的模样刺痛了 心。 “该死!”他一个箭步走向小谢,将她拦腰抱起。 小谢惊呼一声,她紧紧地揪着他胸前的衣襟、生怕跌了下去。 “你苍白得像个死人。”他毫不留情地道:“上楼,先给我好好睡一觉再说!” 她轻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偎躺在他坚实的怀中,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温暖与力 量。 他对她,毕竟还是仁慈的啊… 也许是她生性容易满足,也许是他多施舍了一点柔情,无论如何,这一刻都 教小谢感激涕零。 之前发生的那一切残酷,她甚至可以假装未曾发生过…… 她睡了长长的一觉。 或许是在他怀中的关系,她觉得分外安眠恋栈,一觉醒来,整个人好像又活 过一遍了。 她甚至可以忘记自己身上有重疾这件事。 睁开眼睛,窗外已是一片亮灿灿的晨光了。 鸿飞还睡在她身旁,英挺的眉毛、性格好看的脸庞、宽阔的肩……他有一头 浓密英气的黑发,淘气的一给乌丝总是乘机会垂落光滑额前。古人有云:天庭饱 满乃是贵人之相……她温柔地拔过他额前的发,嘴角情不自禁漾开一朵小小笑花。 的确是个贵人啊!他有权有势、呼风唤雨的,虽然身家庞大却毋需承受奔波操劳 之苦,皆是手下人替他以钱滚钱赚进大把钞票。小谢更加偎进了他温热的怀里, 枕着他坚实有力的膀子,觉得莫名的安心。她一定是前世欠了他的,否则怎会这 世来与他纠缠?如此在受爱恨恨里走了好几回,却依旧甘之如殆? 就在她咀嚼沉思之时,他已然醒来。鸿飞睁着深邃的黑眸,凝视着小谢若有 所思的脸庞。 “醒了?”他低沉地道。 她轻轻地笑了,温柔地道:“这话该是我问你吧!” 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吻了吻她的额头。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他低问,眼底有着不自觉的柔情。 她有些感动地望着他,却不敢发出疑问,免得破坏了这美好的一刻。 “窗外春色旖旎,舍不得贪睡。”她微笑了。 他挑眉一笑,轻点了她的鼻头,戏谑道。“原来你也芳心蠢动了,是不是想 出去玩?” 她眸儿倏睁,小脸明亮了起来,“你肯带我去吗?” 他被她如此容易满足的笑靥给迷住了,不能自己地道:“当然…反正我今天 没事。” 她本想问他难道不用陪女友吗? 可是又怕这话一问,徒然大杀风景罢了…他有自己的安排,任谁也左右不了 他的。 小谢感激地凝看着鸿飞,关不住的温柔与笑意从后边逸出,浑身尽是惹人怜 的温婉气息……他有几分看呆了。 “那还磨蹭什么?快起来洗脸穿衣。”最后还是他自己惊醒,催促道:“吃 过饭后,我再带你出去走走。” 小谢闻言欢然起身,小脸有久违的快乐色彩…就像个天真稚嫩的孩童一样。 他情不自禁地噙着一抹笑,温柔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见小谢取过了一件紫色的洋装,含着羞怯的笑容瞅着他、欲言又止。 他一怔,“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转过身去?”她的小脸嫣红若苹,吞吞吐吐地道。 他笑了,眸光邪气地道:“你通身上下早已是我眼中物,还需要害臊吗?” 她脸红更甚,小手微颤。“可是,可是……” 她的模样儿又怯又怜的,让人怎么也很不下心去违逆、捉弄她。 “你怕我看了又想要你了,是不是?”他嘴里调笑着,却还是配合着转过身 去。 小谢心一暖,飞快地换过了衣裳。 等到两人都换好了衣服,正要下楼用早饭时,鸿飞突然皱了皱眉头,看着她 光裸的雪白双臂。 “有什么不对?”她心下一震,语调怯弱。 他沉下眉头,大踏步地到衣柜里再取出了一件玫瑰白外套,披上了她的肩。 “穿上。”他低声道。“ “可是今天天气很好……”她有些受宠若惊。 “穿上,春天天气不稳定,最是乍暖还寒,如果着凉了怎么办?”他挑起一 边的浓眉,“我可不想拖个病西施扫兴而返。” “是。”她乖顺地穿上了外套。 他刻意嘲弄的口吻有着掩不住的关心,她心底明白的。 今天是美好的一天,什么事也改变不了她的快乐。 鸿飞没有让司机与秘书跟着他,他自行驾着跑车,载小谢往宽阔马路上奔驰。 “想去哪里玩?” 现在是上午十点整,阳光有点暖,轻风徐徐吹来……他瞥了小谢一眼,有些 欣慰她的笑容灿烂,脸色露出少见的红润。 她兴奋地看着他,希冀祈求地道:“可以去看看海吗?我这辈子从未看过海 ……如果能够让我去海边一趟,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他心底闪过一抹不祥预感,忍不住沉下脸。 “不要乱说!你年纪轻轻的,说什么瞑不瞑目,难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把 我出游的大好兴致给破坏了吗?” 她心一抽,眼眸里的光彩倏然熄灭,却又瞬间振作而起。 “对不起,”她诚恳地道,笑容温和宜人。“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说的,只是 我好开心,终于有人肯带我去看海了。” 他凝视着她,“为什么?你的家人呢?没有人带你去过海边吗?” “我的家人……”她的声音哽住了,喘了好大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他 们不喜欢带我去海边,怕我会失足落水。” 他笑了,露出了强健雪白的牙齿,“这是什么心态?为了怕你落水而不带你 去海边,你又不是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会化为泡沫消失海底。” 她垂下眼睫毛,遮盖了深深的伤感。 她的确不是美人鱼,但是却有可能随时化为泡沫消失人间……令人感伤的是, 届时除了母亲外,恐怕也没有第一个人会为她哀悼惋惜了。 而鸿飞就像那故事中的王子,只顾着与他的新婚公主甜蜜缠绵,却忘了世上 还有一个爱他的女子被命运无情的蒸发了。 这世间,充满着各式各样的无可奈何…… “你怎么不说话了?”他双手稳稳地掌控着方向盘往基隆的方向开去,表情 却带着一些疑惑地扫视过她。 她强颜欢笑着,语调温柔地道:“我没事,只是为了美人鱼感慨……我可以 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耸耸肩,“你说。” “如果你是那故事中的王子,知道了美人鱼为你伤心而死,你心底会有什么 想法?”她眸光亮闪着,期待地盯着他。 他哑然失笑,随即嘲弄地道:“我可能会骂她一声笨女人吧! 她一怔,心猛地一抽。 他没有意识到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人闯红尘、男欢女爱的…别说我不 相信世上有真正的爱情了,就算有的话,那也只是深陷其中的人太傻。根本没有 人会为了另外一个人而死,男人更没有必要因为女人的凝缠就得与她共度一生… …倘若我是那个王子,我又何必为那个一相情愿的笨美人鱼难过呢?” 她的心隐隐地疼痛着,明知对他而岂,女子的真心不值一晒,可是亲耳听见 他这么说,还是教她心痛难忍。体游戏罢了,他又何必放下真心? 那她呢?拖着这个残破的身子,纠缠在他身边的她又想得到什么? 母亲那儿已经安置妥当,下半生衣食无虞,就算是完成她最大的愿望了;至 于留在他身边,只是希望能够在最后的日子里,汲取着黑夜中的些许温暖…… 她抬头望着他,眸光凄然温柔。她永远会记得他眼底眉间的风华,等到咽下 最后一口气时,也会记得曾在他怀中偎取的温暖记忆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着?”他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中充满着无尽的温柔与忧伤。 她一震,急急掩去眼底的千言万语,低笑道:“没有。我们现在要去海边吗?” 他戏谑地道:“你都说不去海边会死不瞑目了,我又怎能不带你去?” 她温婉地一笑,轻轻地道:“谢谢你。” 跑车一路往基隆方向前进,沿途小谢都贪恋地浏览着风景,纵然只是一小方 景色,都能惹得她惊叹连连。 她就像个出游踏青的孩子,对于每一件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与赞赏。 鸿飞从来没有着过像小谢这样的女子。 她眼底的光彩足以压倒那最美丽的风景,可偏偏她又是这么的弱质纤纤,仿 佛只要风一吹,就会随之飘然远去。 虽然他总是留恋花丛间,却从来没有过此刻的悸动,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 笑,都勾动着他的眸光,教他怎么也转移不开视线。 察觉到这一点,他不禁悚然大惊了。 该死!他居然对一个女子有了依恋的感觉… 即将崩溃的警铃在他脑中大作,声声皆警告着他。 他计鸿飞是何等人物,向来只有女人依恋臣眼于他,岂有他为女子动心的道 理? 再美的女人于他而言都只是玩具,对她们付出感情就象是对一个芭比娃娃给 予承诺一般荒谬。 他是计鸿飞,是美人堆中的皇帝、商场上的霸主怎可能为了一个女子放下身 段? 可笑! 他的脸色又变得冷漠了,掌控着方向盘的手也愈发坚硬有力。 徐风拂来,越近基隆越有海水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教人有种情不自禁的 颠倒。 小谢笑了,水灵的眼睛里满是欢然,就连乌黑的发丝都像是在迎风跳着舞。 鸿飞忍着将唇覆上她小嘴的冲动,微笑道:“若真要玩水的话得到福隆去, 基隆则可似吃吃海鲜、坐坐船,你要哪一种?” 她眼波流转,止不住其中的笑意,“我可以玩水吗?我想感受一下将手脚侵 入冰凉海水里的滋味。” 他打量着一身淑女装扮的地。“你今天的装扮不适合玩水,或者我带你到长 荣桂冠酒店去吃午茶好了。 她求恳地道:“不,我想玩水,再不然去看看海水剔透盈然的模样儿也好。 他盯着她,好半天才妥协,“好吧!那我们到福隆去。 “一定要到福隆去吗?难道基隆没有海滩吗?”她被远处蓝澄澄的海平面给 吸引住了。再也忍不住地激动起来。 他眯起眼睛,“你真的如此迫不及待?” 她点头。一脸温柔讨好的笑。“是,这里的海水如此美丽,渔港还有一种特 别的韵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这儿玩玩水、看看渔船进出港湾。” “这儿分商船港和渔船港,不如我们到碧纱鱼港去,那儿有赏鲸船可以出海, 中午饿了还可以就近吃海鲜。”他撩眉问。 她眸光晶亮,“好。” 他们果真来到了碧纱鱼港,小谢从未离海这么近,当她看见那一艘艘快艇赏 鲸船停靠在港边时,再也按捺不住地紧拉着鸿飞的手,急急往前冲。 他高大的身子被她牵着走,半是好笑,半是依顺。 他噙着笑,和她到购票处买了两张船票,他还顺便这帮她买了一项镶着手工 玫瑰花的草帽,好为她挡住太阳的直射。 “戴好,虽然不是夏天,但是近午的阳光阳下来还是能让你脱掉一层皮。” 他叮咛着,声音低沉微暖。“渴不渴?要不要买一罐水喝?” 她感到窝心地凝视着他,嫣然道:“谢谢你,我要。” 他买了水,正巧该是上船的时候,他们俩穿上了救生衣,坐在船首的大好位 置。 含着浓浓柴油味的船艇由缓至急地驶出了港湾。破浪迎向宽阔的海天,往碧 汪汪的海平面驶去。 因为海面有些微风浪,所以船儿上下波动的幅度稍微大了些;小谢娇弱地随 着船艇上下摆动着,一会地低呼、一会地紧掌住座前的栏杆。 鸿飞稳如泰山地坐在位置上,看见她一到险象环生的模样,一颗心都快要从 嘴边跳出来了,于是急急地将她揽人怀中。 “当心!”他低吼一声。 他坚实有力的手将她紧拥人怀,稳稳地箍住了她的身子,小谢这才放心地偎 着他的胸怀,笑着那海浪滔滔。 “好美……海一向这么美吗?”一她痴痴地望着眼前海天一色的开阔景象, 无限遐思地道。 他微微露齿一笑,沉着地道:“你没见过台风天时,这海面狂涛怒吼的声势, 真足以吞天噬地…” 她抬头望着他,“真的吗?” 她不敢相信此刻温柔有如母亲怀抱的海,也会有怒浪滔天的时候。 “凡事一体两面。”他低头看她,“你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就像你一样吗?”她冲口而出,“表面冷漠无情,私底下却是温柔体贴的。” 他一僵,神色冷了下来,“没人要你妄自揣测。” 她轻垂眼睫,盖住了一丝受伤。“对不起。” 他冷硬地道:“别忘了你只是我买来的一名高级娼妓,你的任务只是要取悦 我。” 她闻言后将头垂得更低了,“我明白。” 天空,好像一下子阴霆了不少。 是啊,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见她小脸的光彩又黯淡了下去,鸿飞有种想痛扁自己的冲动,可是这股冲 动又令他分外愤怒。 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生气,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开始有了凝重的僵硬寂然。 “看!有海豚!”后座的欢呼尖叫声惊醒了他们俩。 小谢眸色一亮,急急地朝四周张望着,“啊?哪里?” 果然,在靠近他们不远处,有三、倒只姿态美妙逗趣的海豚正跃动着身子, 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挥洒出曼妙的风采,时而入水、时而浮出水面,像是海里轻 巧的精灵一般,欢愉嬉戏着。 在广阔的大海里,如此充满生命力的跳跃今小谢整个人像是醒醐灌顶,一种 全新的、对生命的热切瞬间涌入了她的血液里! 多美啊! 这是大自然对生命的一种礼赞,无论是海是风是山是水是鱼…都拥有如此令 人感动的美丽身影。 而人,相较之下是多么渺小…… 她情不自禁抬头望向鸿飞,发现他脸上也有一抹愕然的悸动。 小谢的心倏然柔软了,仿佛一寻思就滴得出水来;这些日子以来。尽管嘴里 不说她心底牵牵念念。百转千回的终究都是他。 这一份缘。是多情?抑或造孽? 她无言地偎他更近,心底柔肠百转,几乎忘了自己是难、身在何处—— 鸿飞揽紧了她,深邃沉着的眸子飞掠过一丝震动。 阳光和暖,海涛汹涌,分不清是有情是无情…… 第七章 待赏完鲸豚吃过午饭,他们驱车回到计宅时,已是午后时分。 大片的庭院旁停靠着一辆黑色轿车,看样子已经在这里停上老半天了。 小谢正在奇怪来人是谁时,身畔的鸿飞已经重重地冷哼一声了。 “那个女人,好灵通的消息。”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令小谢心底有些发冷。 “谁?”她望着他,“你知道这辆车的主人是谁吗?” 他嘲弄地道:“两千年最新款的保时捷跑车,李淑韵倒真懂得玩车。” 小谢低下头来,莫名的心慌。李淑韵?她是谁呢? “下来。”他下车帮她开了门,英挺的唇角有着一道复杂诡异的笑容,“你 最好先有心理准备。” 她一惊,步出车外的动作有些迟疑,“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未婚妻来了。”他的表情颇富兴味,还带一丝看好戏的模样。 “你的未婚妻?”她先是心一酸,随即乖顺地道:“我明白了,我会自行回 避。” “慢着,”他抓住她纤纤手臂,硬是将她像拎小鸡一样地拖回身边,“你要 到哪里去?你是这场戏的主角,少了你就要弄不起来了。” 她心下既酸楚又惊疑,完全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的未婚妻并不喜欢看到我,难道你希望再引起一次女人的战争吗?”她 求恳地道:“够了。可不可以放过我一次?” 他一愣,沉下脸。“你几时见过我未婚妻来着?” “你别忘了昨天她还打过我!”她伤心欲绝,低低地道。 那些屈辱伤害,她可以抛到脑后不去计较,可是她不希望再有相同的事件发 生。 他眯起眼睛,冷冷地道:“昨天那个是蒂娜……她只是我的女人,并非我的 未婚妻;再说我已经警告过她了,再有相同的情况出现,她就吃不完兜着走!” 她愣怔着,幽幽地叹息,“原来你的生命中有这么多的女人。” 原来…他已经有未婚妻了,那她们这些“情妇”算什么呢? 他的未婚妻难道不生气吗?她允许他将情妇一个玩过一个吗? 她实在无法理解富贵人家的生活方式。 “我生命中的女人绝对比你想像中的多!”他邪气地笑着,英俊的脸庞令人 又爱又恨。“走吧!陪我过去演一场戏,对手反应之热烈肯定精彩可待,我每回 都爱看一边。” “你很爱女人为你争风吃醋。”她轻轻地道,幽然地叹息。 不知怎地,她这一声叹息竟惹得他心下一阵抽搐。 他的脸色倏然一沉。“够了,你又忘了你的职责所在……如果你下次再妄自 揣测分析我的话,我就——” 她迅速地道歉,“对不起,我总是忘了这一点,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他的人生——就是不容她置啄的呵! “走。”他压下怒气,大手稍嫌用力地抓着她的臂弯将她往屋内拖去。 小谢走得踉踉跄跄的,小脚踩得细碎又急促,还险些跌了好几跤。 一入大厅内,一个姿态雍容优雅的美貌女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一身俐落端庄 的香奈地套装衬得她姿容更为秀丽大方,顾盼之间的神气自然而然地将小谢逼得 低下头去。 好个明艳动人的大家闺秀!不愧为鸿飞的未婚妻。 小谢心底暗自垂浪、脸上却不敢有任何神情流露;她只是怯怜怜地站在高大 的鸿飞身边,像只可怜的小白兔一样。 正主儿来了,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妇,自然只有心虚气怯的份儿。 “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鸿飞闲闲地道。笑容还是那么嘲弄人,“既 不周末也不是国庆假日……难不成你家的益扬海运倒了,你才不用去上班啊?” 李淑韵咬牙切齿,她利刃般的眸光扫过了静默里首的小谢,再射向气定神闲 的鸿飞。 “计鸿飞,多谢你的乌鸦嘴,只不过益扬海运最近营运状况良好,恐怕要让 你失望了。”她冷漠地道。 小谢吓了一跳,偷偷觑了他们俩一眼,怎么这一对未婚夫妻见面不但没有柔 情,还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针锋相对? 鸿飞将小谢揽人怀中;笑容可掬地道:“哦?是吗?既然不是来跟我哭穷借 钱的,你可以回去了吧!我还有‘事’要做呢!” 小谢脸一红,却又随即苍白起来。 李淑韵满脸怒气地瞪着他俩,“这就是你最近的新欢哪?怎么一副要死不活 的样子?计鸿飞,你的品味何时变得这么低下了?连这种病奄奄、身上没见两肉 的女人你都要!” 小谢惊喘起来。 她怎么说话如此难听? 鸿飞懒懒地道:“病美人有什么关系?反正是用用就丢了,这点倒不劳你费 心、只不过有种女人更可怜,那是我怎么看也看不上眼的,就算要拿来给我当纸 杯似的用完即扔,我都没兴趣呢!” 李淑韵杏眼圆睁,“计鸿飞,你别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妻,嘴巴给我放干净一 点,要不然我教你后悔一辈子。” “你又能奈我何?”他的笑容足以气煞人。 “我是不能来你如何,可是你四处找这些破烂贱人上床,却也侮辱了我李家 ……我警告你,要玩女人最好适可而止,要不然这桩婚事——”她发狠地叫道。 “这桩婚事怎样?”他懒洋洋地撩起一道眉。 “婚事……”她恨恨地就要撂下狠话,可决裂断然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不能拿解除婚约来要胁他,因为她知道这是便宜了他,他根本就不在乎有 没有与她李家联姻。 看李淑韵怒气冲冲却又不敢轻言退婚的模样,他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饶是她再精明能干,还不是他手掌门的孙悟空,任由他搓圆捏肩地不敢吭气! 他们两人你来我往的词锋犀利,小谢在一旁却是打从脚底凉到心里,通身上 下都像被丢人深潭般,冰冷异常,心也迅速往下沉。 他们究竟把她视为何物? 病美人、用完就丢的纸杯、破烂贱人……他们怎能如此残忍地伤害另外一个 人?难道人不是有良心的万物之灵吗?何以对同类伤害至斯? 她强忍着泪水,脸色苍白地退缩了下,直觉想要逃离这个令人难堪的战局。 “你要到哪里去?”鸿飞注意到她,粗嘎地道。 小谢神情憔悴,低声地道:“我……我想还是不打扰你们了,我先上楼去。” “站住! “不准走! 他们两人同时命令道。 小谢身子一颤,只得待在原地不动。 " 我让你上楼了吗?" 鸿飞低沉地威胁道。 “你以为你躲上楼去就没事了吗?天底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李淑韵冷冷 地道。 这当口,他们倒是炮口颇为一致啊! 小谢凄然地想,小脸上漾着几许淡淡的倦意。 究竟何时她的日子才能净溢祥和些?或许是在吞咽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才 能彻底断绝了这喧嚣扰攘的纷乱吧! “你们夫妻俩要我站在这里做什么呢?是见证你们夫妻的失和,还是等待你 们共同数落我的卑贱?”她深深地凝望着他们,低声绝望地道:“没错,身为一 个人人喊打的角色,我本该站着不动好领受属于我的凌辱,可是你们兀自自相残 杀,我站在这儿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凛然悲凄的话有如一记大极,重重地撞击了鸿飞与李淑韵的心! 他们带着一丝惊愕地瞪着她,好似不敢相信她竟敢反驳,还反驳得如此义正 辞严! 他俩一时语塞。 小谢丝毫没有驳倒他们的得意洋洋,眉宇间的轻愁和倦意反而起来越深,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请恕我先告退一步,这就是你们对我最大的慈悲了。” 他们两人都呆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谢纤弱无依的身子步上楼去。 半晌,李淑韵先回过神来,她心底蓦地警铃大作,本能地扫视向鸿飞—— 他还兀自沉浸在思绪中,看着小谢离去的背影,他的眸光闪过一抹自责和不 舍之色。 这个发现大大地震撼着李淑韵! 不!她紧紧盯着他脸上的神情,震惊于他的落寞。 不对劲,事情大大不对劲。以往就算鸿飞再如何宠爱一个情妇,他的眼底眉 梢流露出的只有纯粹的欲望,可是这一个不同…… 这个女子带给他的震撼绝对限以往千百个女人都不同。 她的处境危险了,如果再不想办法破坏他们,鸿飞有可能会与现在这个女人 玩真的! 再这样放纵事情演变下去,她就再也没有换回的余地了。 “鸿飞,你这个小情妇脾气可大得很哪。”她随即心生一计,鸿飞是个性喜 促狭嘲弄的男人,别人越是赞赏的人,他越是要唱反调。 长久相处之下,她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性,自然懂得该如何做。 鸿飞回过头来,莫测高深地道:“她的脾气比起阁下,已是小得太多了。” 李淑韵强忍住怒气,她努力平稳着声音道:“这么说你倒是很宠爱她,莫非 这个女人已经俘掳了你的心?” 他眯起眼睛,冷冷笑造:“就凭她?你也太看得起她了。怎么?最近没有什 么够分量的情敌了,所以连个小东西你都要看成是假想敌啊?” 她心一松,故意笑了。“我只是提醒你,免得你哪天突然爱上了这个女人, 跑来跟我解除婚约,到那时候就难看了……我可不希望见到你计鸿飞有求人的一 天。 鸿飞优雅地走近她身畔,脸上笑意盈盈,李淑韵的心突地狂跳起来,她拼命 按下有如擂鼓的心悸,口干舌燥地道:“你要干什么?” 他倏地握住了她的下巴,将唇深深地印上了她的红唇。 李淑韵惊喜万分,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攀住鸿飞的颈项,享受这迟来的温存 缠绵。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好久好久了… 李淑韵向后倒退几步,勉强稳住了身子,她的身体都快要瘫成一摊水了。 盯着她嫣红迷醉的脸庞。鸿飞得意一笑,冷静地道:“我怎么舍得为一颗星 星放弃了整片的天空?而你……身为我的未婚妻,更该清楚这一点。 她很快安心了,双眸又沉醉又喜悦—— 接下来,只要找时间制造个机会,让那个女人彻底的离开鸿飞的生命就行了! 到最后,鸿飞还是她的,谁也夺不走她这个正宫娘娘的位子。 小谢蟋曲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没有以任何屏障档住那大片洒进的阳光,因 为她希望借助温暖的阳光之力,驱走她心窝、四肢百骸里流宽的冰冷寒测。 可是不管她再怎么曝晒在日光下,再怎么渴望取暖,阳光的热力却始终钻不 进她的身体里,温暖不了她冰河流动般的寒意。 他的未婚妻既端庄大方又有雍容美貌。就像一道强烈的探照灯一样,狠狠地、 不留情地烧灼着,照映出她的苍白与贫病无依。 那样的美人,该是每个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吧!自信又美丽,兼之身家丰厚, 未来必定也是从百般疼爱她的娘家嫁入万般恩宠她的夫家……她无异是拥有了世 上最美好的一切。 小谢不能自己地嫉妒着她,因为她将会成为鸿飞名正言顺的妻子。 而她呢? “我只是一个用五百万元买来的商品,用完了、用厌了,就随手一丢自生自 灭罢了。”她将身子卷成了虾米状,凄凄恻恻地低语。 为什么? 明知道不能爱上他,却又贪恋在他身边的每分每秒、一呼吸一喘气;她早已 习惯了有他的陪伴,也爱上了他或温柔、或狂野的需索,更是将一颗心都牵索在 他的一皱眉、一微笑里。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贪图啊! 因为岁月对她已经再不容情,就算她真想与他图个永远,陪伴他~辈子,她 也无能为力…便何况他压根儿不需要她相伴一生。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都拧成了一回,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很得意吧?”一个低沉戏谑,又带着些激愤怒的男声响起。 她没有回头。还回头做什么呢?徒然看见他脸上的轻视和残忍罢了。 他能给她的只是残存的温柔,供她燃烧维系着生命的烛火。 “我在跟你说话。”他的声音更加贴近了。 她沉默不语。 她只是他的一种消遣,是他用来刺激戏耍的欢象。 小谢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也许死亡会比地预期的来得快。 可是命运对她并没有这么仁慈,因为就在她万念俱灰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震得她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拥有了一个小生命在体内,对她而言是个欣喜与心酸的体验。 在最初的狂喜震惊过后,悲哀立刻淹没了她初为人母的喜悦。 她有了鸿飞的宝宝,可是她却剩下不到半年甚至是三个月的命了! 她可以努力摆脱鸿飞并不渴望这个孩子到来的心痛,可是她却摆脱不了她的 孩子注定没有出世那一天的巨忧。 她是个失败的母亲,永远没有机会保护她的孩子降临人世,因为她撑不了那 么久。 “孩子……”小谢抚着尚未凸出的腹部暗自垂泪,“妈妈对不起你,孕育了 你,却剥夺了你到这世间来的权利,我身不由己啊!” 如果上天能够再给她一年的时间,让她生下这个孩子后再断气,她将永世感 激涕零。 可是姜医生之前的诊断,已经显示出她只剩不到半年的时间好活了,只要时 序进入秋天,她就将撒手人寰了。 此刻,又怎能不教她伤心欲绝呢? 她抱着双膝,窝在卧房的宽大藤椅内,任凭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完全忘了要 进食,也忘了自己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半点东西。 生命于她,只是一连串的痛楚和错误,她已经心痛得无力反抗了。 餐室内,鸿飞正与美国西岸最有名的投资专家,也是他最新延聘的投资部主 管雷利·休斯吃饭。 席间两人相谈甚欢,都喝了不少的威士忌后,再加上鸿飞最近心情不好,所 以酒人愁肠分外易醉,因此两人都有些酒酣耳热,话题也从国际政经局势谈到了 女人和美酒。 权力、美人、酒是男人的三大随身活题。对于雷利而言,鸿飞的权势和对美 女的致命吸引力,在在都令他倾慕绝倒。 甭说别的,就单单只是陪伴在他们身侧共进午餐的蒂娜小姐,已是肌肤赛雪、 娇艳欲滴,像颗成熟的丰润水画桃般惹人垂涎。 雷利边喝着美酒,边笑道:“董事长果然名不虚传,身旁来去尽是国色天香。” 鸿飞笑了,凝视着剔透的水晶杯沿,醉意可掬地道:“这个还不算顶尖的美 人,哪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国色天香…” 蒂娜娇瞠不依道:“鸿飞,你怎么这样说人家呢?难道我长得不漂亮吗?你 还不满意吗?” 他瞥了她一眼,又笑了,“你当然漂亮,这是你唯一的优点,哈哈…” 雷利仗着酒意,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有秘书stan强忍着笑,在一旁故作恭敬谦逊,看也不敢看蒂娜。 蒂娜险些气炸,可是却不敢对着鸿飞发作,只能转移话题发泄怒气:“可人 家至少还有美色可怜惜,哪像你现在藏着的那个,身上没两斤肉,苍白得家个鬼 一样,她以为她是聂小情呀,其是笑死人了。” 鸿飞的笑声倏然消失,眼神陡然冷硬着铁石。 “你说什么?” 现场的气氛突然降到了零下几度,一股令人不寒而粟的气息弥漫了整个餐室, 除了鸿飞外,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蒂娜更是一副巴不得躲避桌子底下的瑟缩样。 良久,鸿飞缓缓地开口道:“你不提我倒还忘了,陈嫂!” 管家陈嫂急急忙忙走入餐室。 “怎么不见白小姐?”鸿飞冷冷地问。 陈嫂的心惊跳了一下。白小姐不是早已经被打人冷宫多时了?除了每日每餐 定时送饭上去给她外,老板不是已经不理会她的死活,也极少要她下来陪同用餐 了吗? “白小姐、白小姐……”她嗫嚅着。 鸿飞低沉有力地道:“去叫她下来陪酒。” “是。”陈嫂急忙离去。 “董事长,不知这位白小姐是……”雷利不禁好奇地问着。 第八章 鸿飞喝了一大口酒,让那火辣辣的液体一路烧灼至胃部,消除那满腹满心的 不舒服感。 过了半晌,小谢下楼来了。 她瘦削的身段里着一袭白纱长杉,雪白的小脸和黑色的头发形成一道强烈的 对比,那双黝黑如子夜的星眸,透着无比的倦意。 她就这样袅娜地走来。如春湖上的淡淡烟波,清晨的幽幽晓雾,尽管苍白憔 悴,那抹教人心疼的弱不胜依,依旧紧紧勾住了每个人的视线。 小谢像是轻轻一阵风吹来就会飘远的雪白芦花,强自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她 的眼神透着伤心,小嘴仅有些微的朱红,点出了令人心悸的惊艳。 雷利看呆了。 董事长的女人之中,就属这个最美、最令人撼动了。 她像是中国织绣上的纤纤美人,一个眼神,一声低谓都紧紧地勾动了她的心 神。 鸿飞注意到了雷利倾倒痴醉的眼神,他胸口蓦地一阵噎塞,不舒服到了极点。 可恶!谁要她做出这种楚楚可怜的模样来勾引男人的?难道她不懂得自重一 些吗? 望见雷利和stan都张大嘴盯着她看,他整个人就快要爆炸了。 “坐下。”他冷声道,像个严酷的暴君。 小谢忧伤地看着他,依言坐在最远的一个座位上。 厨娘为她上了刀叉碗盘,在两人视线交会间,小谢看出了厨娘幸灾乐祸,一 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小谢轻轻地叹息着。人心,是多么的残忍啊! 然而她已经厌倦了反抗,缚住她的命运之同何其紧密,她早已没有挣扎的余 地了。 陈嫂帮她切了几片烤牛肉,一匙马铃薯泥和一些玉米粒置于盘内,最后帮她 倒了一杯热茶。 雷利紧紧盯着她,失态地道:“你好,我是雷利·休斯,请问你芳名为何?” 他的中文说得简陋,可是诚意十足。 小谢抬头望着脸色铁青、有些许酒色的鸿飞,不知该不该回答。 他的眼神莫测高深,不发一言也不置可否;小谢只能祈谅地望了雷利一眼, 带着淡淡的歉然。 她是计鸿飞的商品,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她什么也不敢做。 一思及此,她不禁心酸测然——她虽是他孩子的母亲,实际上却什么也不是。 这样的人生,太矛盾难解…… 雷利被小谢轻愁拢眉的模样深深吸引住了。 鸿飞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 蒂娜狠狠地瞪着小谢,不满她一出场就夺走了所有男人的注意,她紧紧地捏 着叉子,强忍下用那冰冷锐利的叉端划破小谢脸蛋的冲动。 小谢兀自陷在惊慌与茫然失措的思绪中,她低垂着小脸,轻轻地喂饮着热茶, 无力去顾虑到气氛的凝结。 鸿飞盯了雷利一眼,目光之愤怒强烈,足以将他整个人烧成灰烬。 雷利虽然喝得六分醉了,却还没有醉到看不懂大老板的脸色,他重重一凛, 急忙收回视线。 “你一整天在楼上做什么?”鸿飞毫不留情地撂下话,声音森冷无比,“我 花钱买你不是让你成天躲在卧房享受的。” 小谢抬起了头,轻轻地道:“对不起。” “你除了对不起以外,还会说什么?”他猛然重拍桌子,吓了所有人一跳。 气氛凝重僵硬,谁也不敢贸然开口,怕被台风尾扫着。 雷利曾想过要开口打圆场,但因不知小谢身份为何,故不敢冲动行事,况且 计鸿飞是出了名的反复无常,就算他开了口,也未必讨得到面子。 大家都是隐忍不语着,唯有蒂娜兴奋神色不言而喻。 小谢缓缓的抬头,幽然的凝视了鸿飞一眼,“你还要我说什么?我甚至不知 道你要我下楼的目的为何?” “你!”鸿飞一时气结。 她小谢轻蹙着柳眉,随即安静不多话,仿佛方才勇敢顶嘴的不是她—— 这个小女人——她真以为自己奇货可居,他决计不敢对她怎么样吗? 鸿飞一时被恶气冲昏了头,他低沉有力地道: “很好,你想知道我要你下楼的目的是吗?很简单,雷利是我美国分公司的 得力助手,我要你陪他过一夜。”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炸的大家错愕不已,雷利不可思议的望向鸿飞,在望向脸 色顿时变得惨败的小谢。 尽管心下又惊又喜,他却忍不住怜惜起她来。 “董事长,你是在开玩笑的吧。”雷利清了清喉咙,受宠若惊的说。 鸿飞眯起眸子,生硬道:“我没兴致开玩笑,一句话,你要或不要?” “这,这——”雷利十分为难尴尬。 小谢被鸿飞无情残忍的话伤得一颗心血流不止,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别昏厥过 去,不敢置信地凝视着他英俊的脸庞。 “你干脆杀了我好了。”她不想落泪,却偏偏止不住那夺眶而出的滚烫泪水, “我这个人让你践踏得还不够吗?” 他一震,冷眸愠怒道:“你……” 小谢的一颗心彻底被撕成碎片,她勉强吸着气,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可是 泪水依旧止不住地狂奔。 “计鸿飞,你好残忍……”她哽咽不成声。 “好残忍……”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鸿飞则是觉得他的整颗心像是被巨轮碾过一般,撕裂剧 痛着。 他脸上的表情却不允许自己脆弱,还是粗着声音道:“该死,你——” 她倏然抬头,凄绝的眸子像快淌出血来。“是,我是该死,我早就应该死了, 留着这条残命在这世界上做什么呢?我还有什么好舍不得、放不下的?” 话一说完,她倏然起身,痛苦地往外冲。 鸿飞一个箭步便赶上了她! 就在他大手握住她手臂的同时,蒂娜衬着机会尖刻地道:“白小谢,你以为 装得可怜兮兮的,就能够令鸿飞为你神魂颠倒吗?” 纵然他有千般的柔情怜惜,也在蒂娜的这几句话里被泼了盆冷水,鸿飞的大 手掐进了小谢的雪肤内,深得仿佛要烙下痕迹来。 “没有我的命令,你要走到哪里去?”他沉声威喝道。 他几乎忘了他是她的主人,不该受她任何情绪左右。 小谢昂首望着他,凄苦地道:“你让我走,让我自行了断……我已经不想再 熬下去了。” 她已经体完完肤了,再也受不住这纷杂而来的打击和绝望。 “你是我买来的人,生死由不得你决定。”她的话令鸿飞的心震惊抽搐,可 是他依旧沉声低咒。 “你给我回来!” “何苦呢?留着我既不能曲意承欢,又不能令你开怀畅快。”她声音破碎, “我留下,图增两个人痛苦,我走,却是两人解脱——” 他恼怒的紧揪着她,死也不放开。“你是我计某人的,就算玩好了扔掉,我 也不让你主动离开!” 她愣怔了半响,珠泪犹自滑落着,一朵凄楚绝颤的笑容却蓦然跃上了唇角。 “你错了!”她幽幽地道:“我该离开的时候,就算权势滔天的你,也不能 留住我一分半秒。” 他怔了怔,恨恨地道:“你在玩什么把戏?” 她低垂眼睫,掩住了止不住的心痛,“我——”小谢话语未尽,就被蒂娜狠 狠地掴了一巴掌。 “你这个贱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好歹!你真以为你是黄金美玉雕成 的美人儿,人人都得捧着你,听着你吗?” 她的手劲力道十足,这一下便将小谢苍白的脸蛋打成了红肿的一片。 小谢原本就虚弱得几乎站不住脚了,有被蒂娜突如其来的打了一巴掌,她顿 时眼前一黑,整个人瘫软下去—— 鸿飞睁大双眸,呆呆地看着小谢晕厥在自己的臂弯—— 时间停顿了几秒—— “快叫医生!不,备车,快点备车!”他狂吼一声,紧紧抱着小谢不省人事 的纤躯。 蒂娜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鸿飞居然眼角含泪,神色震惊恐 惧,气急败坏的模样好似害怕白小谢会消失一般! 她心底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犯下滔天大罪了——而鸿飞决不会放过她的! 一阵忙乱过后,小谢总算安然的躺在特别病房里了。 医院院长恭敬地陪在一旁,焦心地看着主任医师检查着小谢的状况,他们虽 是大医院,却也得罪不起计鸿飞,因此眼见计鸿飞对这名女子关切焦急的模样, 他们丝毫不敢早早行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激怒了他。 “她究竟怎么了?怎么会晕倒?”鸿飞活像头疯狂的狮子,痛苦愤怒地吼叫 着。“她现在怎么样了?会没事吗?你们是哑巴吗?怎么半句话都不吭的啊?” 院长惊跳着,拼命催促主任医师,“苏主任,你检查出来了没有?这位小姐 ——” 苏主任心惊胆跳地擦着一额头汗,急忙抢话道:“院长,计先生……这位小 姐是受到了刺激,所以才会一时昏了过去,这方面是不要紧的,只是……” “只是什么?”鸿飞心头尚未一松,随即又绷紧了。 苏主任不敢十分确定,他吞吞吐吐地道:“最好是详细地做个检查,因为我 发觉她身上有几处异样……计先生,平时这位小姐是否特别容易疲倦或贫血?” 鸿飞暴躁地爬梳着头发,恼怒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身体很娇弱, 脸色经常是苍白着的。” 该死,他怎么一直都没发觉她的身子骨有病! “如果有她以前的病历表的话,我们会更能够清楚了解情况。”苏主任战战 兢兢地道:“不知道——” “该死的,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她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苏主任勉强开口:“我怀疑她是得了血癌。 “血癌?!”刹那间鸿飞的大脑像是突然停止了运作一样。 他狂吼了一声,倏然揪住了苏主任的衣襟。 “你弄错了;她没有癌症,她绝对没有得血癌!” 苏主任试图安抚他的情绪,“计先生,你听我说……请冷静一些,这位小姐 ——" “她姓白,她是白小姐!”鸿飞怒吼着。 “是,是,白小姐。”苏主任的牙齿微微打颤。“呃,白小姐的情况我们还 不是非常清楚,我只是说‘有可能’是血癌,当然详细的情形要等到报告出来了 再说。” 鸿飞放开了苏主任,颓然地倒退了一步,“不,不会的……” “计先生,总之现在不宜妄下定论。一切都得等到检查报告出来再说。” 鸿飞突然抬头,深邃锐利的眸子一片血红。 “我警告你,你最好检查清楚,而且我要你一定得治好她,如果你敢让我失 望的话——” 院长和苏主任急忙担保,“我们绝对会尽全力治疗白小姐的,绝对! 鸿飞沉痛地闭上了眼睛,他被从未出现过的慌乱和恐惧感给揪疼了心。 该死该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他看到苍白虚弱的小谢就这样毫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时,他所有的自尊理 智和骄傲就统统都见鬼地滚蛋了。 一阵阵的推心刺骨之痛,痛得他整个人都冰冷了起来。 一想到有可能会失去她,他竟感觉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恐慌、惊惧—— 上帝啊!无论如何,你都得让她醒来! 等到小谢缓缓苏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她觉得全身异常衰弱,通身上下没有半丝力气存在。只有那断也断不了,续 也续不下的一口气留着,证明她尚在人间。 她仍然觉得一阵阵晕眩感袭来,本能就要举起手轻按太阳穴,却发现她的手 怎么也动弹不得,好像被一股沉重的力量给压住了。 她茫然地望向重压来处,却猛然一震—— 鸿飞英挺的脸庞此刻布满了胡碴,原本潇洒的黑发早被爬梳得一团乱,他的 头还紧靠在她的床上,大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有好一会儿的迷茫无措,可是当昏迷前的片段印象慢慢回到她脑中,她倒 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一变。 她记得,他要把她赏给那个助手一晚。 真可悲,她又沦落成古代山寨大王犒赏给喽罗的低贱娼妓了。 她愤恨地要将手抽回,却又虚弱得连只蚂蚁都捏不死,怎能挣脱得出他的手 掌心? 但是她的动作还是惊动了鸿飞,他覆地醒了过来,又惊又喜地盯着她,“小 谢,你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她的神色憔悴,眼神却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她已经累了,不愿再希冀与猜测爱情的走向,更何况她的时日不多了。 鸿飞聪明敏锐,一眼看出她的沧桑心凉,垂首低声道:“是我对不起你,我 向你道歉。” 对一向自傲的鸿飞来说,要他道歉比剥了他的皮还难受,可是现在他想也不 想就脱口而出了。 小谢微微一震,眼底的恨意却没有消失减少。她冷冷地道:“何必?” 他想要弥补吗?在经过一连串的折磨凌辱后,他的良心发现了吗? 可怜她却已遍体鳞伤,再也不敢奢望什么……况且她的生命也已经走到了尽 头。 “你不肯原谅我?”他大惊失色,还带有几分自尊心受伤的震撼。 从未有人如此不识好歹,他的这歉就算是李淑韵听了,也要感激良久,她却 无动于衷。 小谢气色惨白,原本晶莹灵动的黑眸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剩下的只是看被 红尘的惘然。 “无所谓原不原谅,你何必如此卑躬屈膝?”她淡淡地道。 心死了以后,爱恨也将随之消失…… 他凝视着她,紧紧地咬着下唇:“小谢,你可知道你已有了我的孩子?” 小谢轻轻一颤,干枯的眼眶微微泛起了一抹雾气,凄然地道:“那又如何?” “我会答应你将他生下来。”他毅然地道。 瞧他说的仿佛这是个天大的恩典,小谢伤心地笑了。 “孩子永远不可能生下来的。”她心痛气弱地说道。 她对这个孩子有着满心的愧疚…… 他脸色一变,“为什么?你不愿意生下孩子?你——” 她出声打断他,“我有血癌,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日子好过,这个孩子势必无 法出生,他注定得跟着他无能的母亲一同消失蒸发。" 他大震,英俊的脸庞闪现重重阴霆,“这么说是真的了,你早知道——” “是,我早就知道我有血癌,也早知道我活不久了。”她低低地道:“从小 我就有慢性血癌,癌细胞虽然扩散得很慢,可是年纪越大,我的身子越承受不住。 医生告诉我,若没有找到骨髓符合的捐赠人,我很快就会死掉。” 他沙哑地低语:“原来是真的……” 他的心像被挖了一个大洞,所有的理智和思考都被血淋淋的痛楚给淹没了。 “你走吧!我不想再被打扰;虽然我将自己卖给了你,可是你现在已经知道 了真相,没有必要再留着我这个瑕疵品了。”她轻轻地道,眸光看也不看他。 “很抱歉,我先前骗了你,但是我实在是需要五百万来安顿我母亲的下半辈子。” 他鼻头酸楚起来,深邃黝黑的眸子漾着痛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一怔,苦涩地笑了。“告诉你,你就不会买我了;我知道你是个再精明不 过的生意人,绝不会做蚀本生意。” 他暴躁愤怒地低吼:“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难道不是吗?”她凝现着他。 他一时语塞。 “去吧!”她收回目光,低沉沙哑地道:“回到你的生活里,继续流连那个 欲望国度,那才是属于你的快乐。” 他直直地盯着她,温暖有力的大手紧紧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一时无语。 鸿飞心下在矛盾地争战者,他地自傲与温柔狠狠打架,刹那间也分不清谁输 谁赢,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无法就此放开她的手,当真转身离去。 他勉强一笑,“你还是先休息一下,我已经让人去帮你炖些补品来了,等到 你养足了精神、填跑了肚子,我们再来谈。” 她摇头、“不,你走,我不需要你。” 他眼眶一片血丝,几乎按捺不住脾气,“你别忘了你是个病人,需要人照顾。” “我的病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会照顾自己。”她仍坚持要赶走他。 他本能想发怒,但是一看到她清减衰弱的脸庞,就是有漫天怒火也转瞬消失 于无形。 她有血癌…让个事实还是不断地抒痛地,翻扔撕扯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谢,”他勉强接捺住性子,好言相劝道: “你身上有病,让我来照顾你。” 她眸光冷漠地看着他,“这并不符合你的处世原则吧!看顾一个濒临死亡的 情妇,世上也没有这条道理。” “你在蓄意激怒我?”他一皱眉。 她轻垂眼脸,语音幽幽,“我为何要这么做?那对我并无好处。” “或者你是气我之前如此待你,所以现在你要加倍讨回?”商人便是商人, 他脑筋转得奇快天比,税利敏感地道。 她笑了,笑声里凄楚难绝,“我没有恁大心里报复你,只是对生命了无牵挂, 过去思恩怨怨……对一个即将断气的人来讲,并不算什么。” 尘归尘,上归上,她只愿自己的心痛能随之埋葬。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坚定地说着。 “生命自有时,就算权势滔天如你。也无法力挽狂澜。”她笑得好凄厉, “若真要说报复,死亡已经替我狼狠地出一口气了……只不过我不相信我的死, 能够报复到你什么。” 他坐拥众家美女,死了一个再找一个,并没有差别。 “你有我的孩子!”他一窒,惩着气道。 小谢满眼伤痛,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告诉过你了,孩子注定要跟我走,你 留也留不住。” “我有权势财富,可以找这世界上最顶尖的医生为你治疗。”他眼底闪动着 人定胜天的自傲神色。 “神仙不救无命人。”她淡淡地道。 “你究竟有没有求生意志?”他发飙了,黑眸饱含怒气,“我看你是一副存 心求死的样子,你——” 小谢盯着他,不为他的怒气所动,“是,生无可恋,我自然没有恋世求生的 道理,你也毋需多费唇舌说服我。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我会让死神从我手中夺走你?”他怒吼:“你以为 这样就可以摆脱我,告诉你,你这辈子是休想从我手里逃开了。” 她的泪水瞬间如珍珠断了线,扑箴被地掉落,无法制止。“你究竟还想我怎 样?难道你非要把我折磨到最后一口气咽下为止?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让我自 己一个人安静地死去?” 难不成她前世是砍杀凌辱他甚惨的大恶人吗?否则为何这一世要来受他百般 煎熬? 他狠狠地瞪着她,眼眶却不自觉地泛红,低吼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说什么都不肯让我照顾你吗?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她静静地道,眸光幽暗。 这个答案让鸿飞的心猛然一震。 “不!”他整个人像是被丢进火窟里,让烈火燃烧得几乎濒临疯狂。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 鸿飞愤然拂袖,恶狠狠地瞪着她。“好,随便你。你是什么东西?就算你烂 在外头,爬回来求我,我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他踩着雷霆般的步伐冲出病房,模样断然而决裂。 小谢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好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再见。”最后她颓然地闭上了双眸,轻轻地说。 老天,请让她就这么离开这世界吧! 带着这一世剪不断、理不清的爱恨情仇,坠入无知无觉的虚空冥冥里。 第九章 小谢第二天早上就坚持出院,虽然院里刚出炉的检查结果对她的身体状况都 报以严重警讯,可是她仍旧不为所动地坚持出院。 “既然来日无多了,我不想在医院里咽下我最后一日气。”她对前来慰问的 院长如是说。 “可是计先生——” 她抢言,幽然地道:“计先生已经走了。我是成年人,我的一切行为由我自 己负责。” 院长一愣“这——” “请尽快安排我出院。”她小脸苍白,手脚疲软不堪,神情却比金石还坚毅。 “我们得跟计先生联络,听听他的意见。”院长非常坚持,他生怕鸿飞来时 会找不到人。 小谢淡漠地道:“我与计先生非亲乖故,我的事情轮不到他来处理;院长, 请你让我立即出院。” “这……”院长仍是犹豫未决。 小谢别过头去,自行拔掉了点滴的针头和一些医疗器材的管线。院长急忙拦 住。 “白小姐!” “你让不让我出院?”她抬头,深深地盯着他。 院长只得一咬牙,“好吧!只不过恐怕你得签下一份声明,表示你是自愿离 去,与本院无关。” 小谢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只要能让我马上离开医院。” 一切手续进行得相当快,还不到一个钟头,小谢就穿着入院时的那套白色衣 裳,脚步蹒跚虚弱地离开了医院。 她身上没有半毛钱,医药费是鸿飞老早就吩咐过秘书来处理了,所以她才能 走得如此安心。 小谢这一生虽贫病短暂,却从不肯欠人半点。 她唯一感到深深亏欠的是母亲和肚里的孩子, 还好母亲已被安置良好,虽然此刻想必正为没了她的音讯而着急着,可是她 会寄一封决别信给母亲的;至于肚子里的孩子…… 小谢抬头望着初夏的太阳,这般强烈耀眼,几乎将她整个人晒昏在当场。 什么时候夏天已经来了?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有办法让你出世,来看这春夏秋冬的变化景 象、来体会人间千百种滋味……我对不起你。”她抚着小腹,失魂落魄地走在大 街上。 来来往往的车辆从她身畔经过,轰隆的车声和呛室人的油烟气味,正变本加 厉地摧毁着她仅有的一些些气力。 她走着走着,脚步却越来越虚浮,眼前也越来越晃动昏暗…… 她陡然虚软地晕倒在大马路旁。 惊呼声和尖叫声四起! “该死的,你说什么?她走了!你怎么能让她走掉?”鸿飞暴跳如雷,一身 黑衣且神情疲惫的他在经过一整夜的咒骂和思考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冲到了医院 来。 可是劈头的消息就震得他双耳隆隆,几乎没被气死! “计先生,我们非常尽力地挽留白小姐,可是她执意要离开,甚至不惜自行 拔掉针头……”院长脸色一陈红一阵白,又惊又惧地急急解释。“我们实在没法 子。”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没有经过我的允许,甚至没有请示过我,就让我带来 的人离开。你是嫌这院长的位子坐太久了吗?要不要我向你们董事会美言几句, 让你提前返乡吃老米饭?”鸿飞咬牙切齿地怒斥。 院长拼命抹着汗,频频哈腰鞠躬,“计先生,求求你千万别这么做,全是我 的错,我一定会尽快将由小姐寻回,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鸿飞正要再度发飙,苏主任突然匆匆忙忙地冲进院长室。 “回来了。白小姐回来了!老天,真是老大庇佑!”苏主任及时为院长解了 围,“白小姐离开医院不久后就昏倒在路边,所以帮忙救助的人急忙将她送回了 医院……她现在人在急诊室里,我已经让赖医生先帮她检查,稳定她的情况了! 院长还来不及松口气。鸿飞已经如箭般飘出了院长室! “心跳指数多少?脉搏呢?血压多高?快,她昏厥过去了,还有呼吸轻微衰 竭的状况……瞳孔放大……快,拿心肺电击器来!” 急诊室里一阵人仰马翻,由于上头的人交代过了小谢的重要性,所以为她急 救的赖医生和众护士都揪提着一颗心,不敢稍有松懈地救治她。 好不容易小谢的呼吸、心跳,还有血压都回到了正常的基准,赖医生这时才 敢吁出一口长长的气。 虽然她的人仍旧未清醒,可是至少生命迹象已经恢复了平稳状态。 等到急诊室的门一齐,护士们正要将小谢移送到加护病房,就见鸿飞如风雷 电闪般地狂卷了过来,急急模在她床边低吼:“小谢!” 赖医生连忙拦住他,“计先生,我们见经将白小姐及时从鬼门关前抢救回来, 现在正是需要好好静养的时候………可否借一步说话?” 鸿飞按捺着一颗焦灼的心,转头看着赖医生。“她现在情况如何?” 赖医生诚恳地道:“我的建议是让病人长期住院,接受院方的各式疗程;还 有,尽量让病人放宽心思,这样地才有足够的体力接受长期的治疗。” 鸿飞已慌乱心痛得成了无头苍蝇,失去小谢的踪影已让他头发瞬间白了好几 根,他再也不能承受失去她的巨拗。 赖医生强而有力的建议让他目前彷徨焦虑的心神稍稍镇定了下来。 “好,就照你说的去办。还有,我要请最好的医疗小组进驻,要用最好的药 ……”他一咬牙,决然地道:“我还会请美国血瘤专家迪若斯博士过来协助你们。 我调查过了,血癌患者只要有适合的骨髓捐助,存活和治愈率极高,是不是?” 赖医生凝视着他痛心却坚定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点头,“你有这么高的自信、 这么深的期盼…这对白小姐来说是一大福音和支柱。” “她是慢性的血癌病患,若没有出现费城染色体以外的染色体和芽球危象, 那么在这阶段进行的化学治疗或是骨髓移植,都有治愈的希望。”他低沉有力地 道:“我看过她的病历报告,她现在情况固然危急,却仍然没有出现芽球现象, 这证明了她还来得及救治!” 赖医生听呆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为她,我做足了功课。" 鸿飞难掩眼底眉间的心痛,”别说那么多了,救 她吧!我求求你。“ 赖医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权势直可倾国的计鸿飞居然对他低 声下气地求恳……看来他一定非常、非常地爱这位白小姐。 “我知道了,”赖医生感动地深吸了一口气。 “我会尽我全部的力量来控制住白小姐的病情,直到整个医疗小组的加人。 还有,我也会发出电子邮件。动用所有的资讯传送管道,到各大骨髓捐赠资料库 里看看,帮忙寻找适合白小姐的骨髓。” “谢谢你。”鸿飞强忍着感激涕零的冲动,稳住心绪地道:“我也会通过全 球各国的骨髓捐赠网寻找适合的骨髓。 只不过小谢的血型是ph阴性,属于罕见的血型,一万人里找不到一个,就连 家属也不一定会有相同的血型。 不过鸿飞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丝希望,只要看得见曙光,他不在乎黑夜有多漫 长。 现在首先要找的人该是小谢的母亲,她和小谢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或许她 就是医治小谢的唯一人选。 鸿飞取出轻薄的行动电话,按下号码。 “stan,帮我找出白小谢的母亲,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一个月内把人带 到医院来。 电话挂上,他转身往加护病房走去。 可怜的小谢,可怜的小女人…… 鸿飞修长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小谢另一只没有注入针头的小手,心脏深深 地、紧紧地抽搐疼痛着。 她像一道即将消失在晨雾中的影子,饶是他怎么抓,都只是挤着了满手冰冷 的空气。 一想到这理,他嘴角微微地抽动,心如刀割起来。 她一直闭着眼睛,那沉沉熟睡的模样仿佛已决意挥别人世,一心飞往虚无缥 缈的世界……这景象令他坚硬如铁的心肠都为之翻搅寸断。 “小谢……我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他痛苦暗哑地道:“原谅我,原谅我…” 过去加诸在她身上的屈辱和伤害,现在沉甸甸地压上了他的心,压得他四肢 百骸、通身血液都发麻发冷,痛苦得呼喊不出口! 看着她紧闭的眼眸,苍白干枯的嘴唇,他刹那间恨不得把自己杀掉! 小谢,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撑着一口气等待生机…… 鸿飞的秘书stan急忙联络着顶尖徽信社,还有政府相关的户政人员。 老板交代他要在一个月内找出白小姐的母亲,可是却没有姓名和基本资料什 么的,所以着实令stan大伤脑筋。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老板是真的对白小姐动心了。 否则他不会如此十万火急地找来美国医学专家,还要寻回白小姐的母亲。 以前的老板十足冷漠无情,别说是得到绝症了,就算女人当他的面要服毒自 尽,他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可是自小姐的病却让老板迅速地消瘦了,还烦躁焦急得犹如笼中困兽。 stan在心底深深为他们这对恋人惋惜着,怎么才刚刚明白彼此的重要性,其 中一人就要折翼殒落入间了? 命运最是擅长捉弄人… 小谢整整昏迷了三天,不过在这三天中,医疗小组已开始对她进行化学治疗。 鸿飞从头到尾都守在小谢身边,尽管气色灰败,睡不安稳又食不下咽,但是 他自始至终都紧紧地凝视着她的脸庞,不敢稍有一丝转移。 因为他怕……只一眨眼。她就离开他了。 所以三天下来,纵是身材高大矫健的他,气色神情也像个病人一样枯槁憔悴 不已。 三天后,小谢醒了,第一眼望见的就是神色颓然凄伤的鸿飞。 一时间,她还疑心自己是否看错人了, “计……鸿飞?”她勉强开口,声音几不可闻,喉头干涩酸苦。 他急切热烈地道:“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想不想吃点什么?” 她怔怔地看着他,有一刹那的茫茫然。 他深邃幽黑的眸子噙着一丝狂喜的泪意,低沉急促道:“有没有舒服些?还 是要喝杯水?我去倒水!” 他急急忙忙地倒着水。然后又匆促地赶回她身边,将水杯递到她唇眸,柔声 地催促:" 来,快喝了它。“ 她柔顺地喝了那杯水,却一个不留神呛着了;正在重重喘气呛咳时,就见鸿 飞忧心焦急地为她拍抚着背部,连声音都变了。 “慢慢来……该死,是我喂得太快了。”他眼眶微微红润激动,“对不起。” 小谢呆住了,一时也忘记要咳嗽。 他轻柔地将她的身子扶高一些,温言地问道:“好点了吗?现在觉得怎么样?” 她慢慢醒觉,缓缓地道:“为什么?” 鸿飞一怔,“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不离开?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照顾我?” 他喉头一紧,近似硬咽沙哑地道:“为什么你总是要我走?” “我恨你。”她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呜咽不成声。 “我知道。”他低头,痛苦难禁。“可是请让我照顾你。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事。” “不,”她的泪水跌落得更多更重,小脸布满复杂的心酸与痛楚。“你走, 只有你走,我才能得到平静。” “你当真如此恨我?”他抬头凝视着她,满眼受伤颤抖。 他素来凌厉的眼神到哪儿去了? 眼前这一只愁苦凄怆的黑眸是属于那个嚣张跋扈的男人吗? 小谢被他的眸光大大震动了,霎时心酸、怜惜、痛苦和爱恨滋味全盘倾倒而 下,倒得她满头满脸的酸甜苦涩难辨……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在她已经对这世间再无眷恋时,又给了如此柔情深重的 一道眼神,勾住了她急欲沉落死亡深渊的心灵? 她不要,她不要啊! “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她痛哭失声,瘦弱的小手紧紧地捂住了脸蛋。 不要。不要… 他心痛欲死,低喊着一把将她搂抱人怀,“小谢,不要这样对待我,求你。” “不,是我求你,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求你仁慈些,让我自已走完剩下 的路,好不好?”她泣不成声。 鸿飞颤巍巍地一闭眼,热泪也不禁滑落了颊边。“不要,我怎么也不放手, 我不让你死,绝对绝对不让你离开我。” “你何苦,这又是何苦……”她紧偎在他胸膛,声音破碎凄楚。 “我不让你走,就算是死神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要定了你,这辈子、 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别想逃出我的怀抱了。”他低沉哽咽地呐喊着,字字敲 击着小谢的心。 她在他怀里摇着头,落泪纷纷。“难道你不懂吗?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 何必将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你还有爱人、有情妇,还有……未婚妻, 你将时间花在她们身上吧,别为了我虚掷——一” “不!" 他狠狠地吼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 “我不要别人,不要蒂娜不要李淑韵更不要别人!我只要你!我发誓,我这 辈子将守着你一人,永远不再看别的女人一眼!” 他铿锵有力的宣誓深深地震撼了她的心,小谢震惊狂喜地抬头,痴痴地凝视 着他! 这代表……这代表…… “我爱你!失去你一次之后,我才知道我怕死了让你再度离开我…”他深深 吸着气,热泪却无法自抑地一直掉,“小谢,我爱你,求求你为我活下去,不要 让我的心再死一次。” 小谢颤抖着仰望天际。老天,感谢你让我在垂死之际得到了真爱,就算立刻 要我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小谢,你不会死也不能死,我等着你为我生下白日胖胖的宝宝,不只一个, 我要你替我生一打可爱的儿女!”他执拗的双眸紧紧锁住她的视线,“听到没有? 你绝对不能死,否则我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捉回来。” 他的霸道、他的气势、他的力量……一次一次地震撼了她。 “鸿飞……”她仰望着他,喉咙一紧。 “听到了没有?” 她吸着鼻子,涕波交纵却掩不住唇边的一朵笑花,“嗯,我听到了。” 仅仅记住这一刻,她就足以微笑酣眠到地老天荒了。 爱情,虽来得如此艰难,却灿烂得教人甘心倾尽一生年华去等待这一刻。 够了,她余愿足矣! 半个月过去,大家都在努力治疗着,小谢的病,虽然没有显着的成果,至少 也稳住了她的病情。 因为化疗的缘故,小谢一头鸟黑的长发开始掉落。 虽然只是初初的十几根,但不难想见之后大把掉落的景象。 小谢很勇敢,这是她早已预料到的,只是在鸿飞面前,她努力掩饰,为的是 怕他伤心难过。 鸿飞对她起来越好,体贴人做得没话说,只是他眉宇间笼罩的愁意一日比一 日凝重,看她的眼神又怜又伤又爱……好像恨不能以身相代似的。 够了,就算当真治不好,她也会抱着满怀深爱离开人间,不再有憾恨。 医院和鸿飞皆一直持续着在找寻ph阴性血型的人,虽然随着时日一久,越来 越渺然无望,可是他们依旧不放弃任何希望。 第十章 这一天,鸿飞带着全身包裹甚密的小谢来到了海边。 他弯着腰将她自车内抱了出来,司机则连忙将轮椅搬出,让他将小谢安稳地 放入椅内。 鸿飞将一条绣着白玫瑰的毯子紧紧覆盖在她的身上,温柔深情地道:“还冷 吗?要不要再拿一条出来?” 小谢苍白的小脸上漾着无比的幸福色彩。轻轻地微笑道:“这样够了,别吓 坏了旁人。”现在正值夏日时节,大部分的人早已挨上了短袖衣衫,却唯有她还 全易缠绕紧密。 鸿飞怕海边风凉,再加上她的身子虚弱又易受感染,所以带她出来便如临大 敌一般。若非她执意要出来透透气,他是怎么也不愿意冒险让她离开医院的。 他将她缓缓地推向了堤防。让她看看灿烂的夏日艳阳和碧海蓝天。 小谢嗅着略带成意的清爽海风,闭上限感受着阳光暖暖地照在她肌肤上的感 觉,觉得浑身都舒服畅快了起来; “好美的海,好美的太阳……”她愉快地轻语。 他却是紧紧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专注而深情。 “热不热?我让人打把伞好吗?” “不用了。”她望着他,嫣然一笑。 他半蹲下身子偎在她身边,大手早已习惯要紧握住她的小手,仿佛是半刻也 不愿意与她分开。 “你这样整天陪着我,不要紧吗?” 他摇头,黝黑好者的眸子漾着宠爱怜措,“公司自有部属打点,我花钱请他 们来就是要帮我赚钱的,你不用担心这个,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真的。” 她笑了,“你的口吻还是这么凶悍霸道呵。” 他也笑了,因她的喜悦而喜悦。“没办法,积习难改,恐心这辈子只有在你 面前才会乖顺些了。” 她微笑着,小脸闪过一抹落寞,“只是我时日不多——” 他蓦然捂住她的小嘴,心脏狂跳着,“说过了。不准你再说这么丧气的活, 你会好转的。” 她眼神柔软了下来,轻轻地点头。 他这才松口气,缓缓放开了她。“你的脑袋瓜子别再胡思乱想厂。现在全心 养病比较重要。知道吗?我们的孩子还等着你勇敢地迎接他出世。” “孩子……”她突然慌乱地这:“鸿飞,我做了这么多的化疗,对我们的孩 子会不会造成伤害?” 他急急抚慰她,“不,不会的。我已经问过医疗小组了。" 迪吉斯博士亲口 对我保证,他们用的治疗法子都是以不伤害胎儿为前提,你大可放心。” 她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脸上浮起了欣慰的笑。 他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你安心养病,其他的烦恼都交给我。” “鸿飞,你为了我而冷落了其他的女朋友,她们这些日子以来,难道没有起 过疑心吗?”她不放心地问。 他眸光一冷,“她们?不会有她们了,我已经跟她们断得一干二净,从此再 无瓜葛。” “蒂娜肯罢休?”她温柔地问,不带丝毫妒意,有的只是好奇,那个蒂娜外 表美丽娇弱,却是十足泼辣性子,怎么肯就此被扫地出门? 他眯起眼睛,忿然地道:“她不敢不罢休。她几次对你无礼伤害,我没有毁 掉她已经是给足她面子了。可是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你何必不放过她呢?”她叹息。 “怎么?你不高兴吗?”他一怔。 小谢凝视着远处的碧蓝天际,这天地是多么的宽广啊! “算了,她总算是陪了你一场,临到分手之际,又何必多伤和气,她平静地 道:”她也是个可怜女子,身不由已。“ 鸿飞浓眉一皱,既心疼她的善良无嗔,却也不免恼想起她的心软好欺负。 “蒂娜打了你两次,难道你觉是不气不恨?” “她已经付出了最严重的代价,她失去了你。”她瞅着他,“和她相比,我 幸运得太多太多,怎忍心再对她多加苛责?”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过她?” “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也是在爱恨里打滚过的,身心上的伤痕已经够多了。” 她温和地道: “你不是要为我向老天祈福吗?那就多为我做些善事吧!算了。” 他深深地凝视她,被她的善良宽厚撼动了,语气不免软了下来,“原本我还 想对她施以严惩,可是看情况,恐怕也不能了。” 她松了口气," 谢谢你,我实在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思恩怨怨发生。“ “你是个好心的天使,捧有一颗最慈悲的心肠。”他深情地吻了吻她的手背, 低语着。 她伸出了环抱住他的颈项,偎得更紧。“鸿飞,你是我这一生中最爱、也最 放心不下的男人,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爱你,永远永远。” 他深深地回拥着她,黑眸闪耀过一丝泪光,“我也爱你,爱得心都掀结起来 了:这一生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再爱任何女人了。” 阳光暖暖地照在碧波艳艳的海平面上,一些些地的海风,一丝丝儿的凉意, 透过金芒般的光线,温柔地拂过他俩的发梢、肩上。 若有来生,他们也要厮守一辈子。 但愿真有来生…… 虽已陆续找到了几名ph阴性血型的骨髓捐助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符合小 谢的需要。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谢也一天一天衰弱;小宝宝虽然一日大过一日,可是孩 子吸取母体养分的本能,却也使得她更加孱弱清瘦。 她的精神气力已经渐渐消失,现在连坐在轮椅上被推出去看着阳光、呼吸新 鲜空气的体力都没有了。 小谢只能躺在病床上,清醒的时候就把握机会看着鸿飞的脸庞,凝视着他的 眼神或者握住他的只手,感受那熟悉的温暖触碰。 她的生命力量一点一滴地消失,最后连说话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常常一句 话还未说完便已气喘吁吁,得分好几次才说得清楚完全。 鸿飞的心快碎了。 他无助地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凋零,抵吼呐喊和眼泪都唤不回她的生命力, 他害怕她生命的烛光就快要灭了,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熄灭,却怎么也无力挽 回! 鸿飞迅速地变瘦了,自信傲然的眼眸此刻长驻着一抹伤痛沧桑,望着小谢的 时候,都无可自抑地恐惧担忧着。 “小谢,如果能够让你不死,我愿意散尽所有的财产权势……” 这一夜,他握着她的手,字字血泪地道。 小谢瘦得只剩皮包骨。可是她小小脸蛋上的那双清灵黑瞳,却依旧如此清亮 温柔,透着无限的深情和暖意。 “别……说傻话。”她低低喘息着,继续这:“我走了……以后,你要振、 振作起来……好好爱自己…,别让我为你担心……” “不,你走了,我也不愿独活。”他颤抖着将她的小手紧握至唇边,神情十 分毅然。 “不……”她恳求着,“你要好好…活下去,否则我死也放不下心……淑韵 小姐是……是个好女子……我看得出来…我走了以后,你娶她为妻……她会好好 照顾你的。 “我不要!" 他伤心欲绝地吼出。 “鸿飞——” “若是要娶的话,我也只娶你一个。”他固执地道。 她泪水滑落,“你的未婚妻是……她,我不能也不可以逾越……而且、而且 我也不能连累你……” “小谢,你没有连累我,除了你,我谁也不娶。”鸿飞忍不住也哭了。 “鸿飞,听我说,你娶了……淑韵吧! “你别再说了,留着些力气,免得太累。”他吸吸鼻子,勉强振作精神, “想吃点什么吗?” “不。”她无力地摇头,眼神哀恳,“鸿飞,你听我——” 他捂住了她的小嘴,低哑地道:“你看,今晚有好美的月色。” 她随着他的提醒望向窗外的月亮。 果然是好月色,朦朦胧胧偏又皎然莹亮,隔着一重窗还看得见那美得教人心 碎的柔光。 鸿飞躺上了床,一揽手将小谢纤瘦的身子拥入怀里,让她的头斜倚在自己胸 膛上,共赏明月…… “计鸿飞。" 医院大厅里,然响起一个清脆有力的女声。 方从家里梳洗完毕,才急急赶回医院的鸿飞脚步一停,高大英挺的他闻声蓦 地回转过身。 李淑韵正稳稳地站在他身后,一袭鹅黄色香奈儿套装衬得她分外明媚丽。 鸿飞一见来人是她,浓眉紧蹙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她走近他,美丽的脸蛋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他冷冷地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她眸光一闪,“你是我的未婚夫,你的一举一动我自然得关心。” 鸿飞略显烦躁地瞪着她,“别再说了,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拌嘴。” 李淑韵心一酸,难道他对她一点点感情都没有吗?见到她就只是想到要抬杠 拌嘴…… 她等了这许多年,满心以为大事底定,没想到居然冒出了一个白小谢,夺走 属于她的一切。 这个白小谢,会比她还要爱鸿飞吗?她凭什么迷得鸿飞跟在身边团团转,知 道她身患绝症还无怨无悔地付出—— “你究竟找我做什么?”他冷漠地道,打醒她的思绪。 李淑韵下巴一昂,冷硬地道:“我父母说我们订婚已经这么久,该完成婚事 了,所以要我来跟你纳个时间挑日子。” 他脸色一暗,阴郁地道:“从来没有听过女方急着挑日子嫁人的,你李家就 这么迫不及待要把人往我家送啊?” 李淑韵闻言大怒,声音不免提高了许多,“计鸿飞,你太过分了,我没有计 较你整日陪着那个病西施,你倒先数落我来了!” 鸿飞脸色更深沉难看,“我不准你骂她。” “想不到你游戏花丛许久,今日却偏偏栽在一个病人身上!”她实在是不明 白啊! 他锐利的眸光迅速暗淡伤痛起来,“病人——是的,我是爱上了一个病人, 她现在就快要死了,我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最心爱的女人死去。” 最心爱的女人?! 李淑韵大惊,脸色苍白。“你说什么,你——你爱上她了?” “是。”他满眼痛楚地道:“可是她就快死了,她一死,我也不会苟活世间。” 李淑韵无比震撼地盯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凄楚哀绝…… 这是昔日呼风唤雨、好色霸道的计鸿飞吗? 他居然为了一个女子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她真的如此教你动心?”她大震,口干舌燥。 “是。”一思及小谢,他的眼神不禁柔软了下来。 李淑韵嘴里酸涩不已,心底酸楚更是复杂难辨—— 她不能自己的心痛他,怜惜他——毕竟,她也爱他呀! 爱他这么多年了,两人却始终在争气吵嘴中度过,从未尝过甜美痴狂的滋味, 看到他为白小谢这么黯然销魂,她心痛之余不免羡慕起她来。 “她爱你吗?”她脱口而出。 “是!”他回答的坚定。 李淑韵咬着下唇,心底滋味更多,更复杂—— 此刻的计鸿飞已经完全为了白小谢而失魂落魄,神伤不止,他所有的心,所 有的爱,统统都给了她。 那她还留着这个有名无实的关系做什么呢? 她虽然爱他,却无法接受一个一辈子痴痴爱着别人的丈夫。 看情形,就算白小谢死了,就算他当真履行婚约娶了自己,她得到的也只是 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那有什么用? 她也有她的骄傲啊! 李淑韵猛一咬牙,潇洒说道:“好!如此,我们的婚约就一笔勾消,从此以 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去娶你的白小谢吧!” 鸿飞猛然拍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李淑韵,仿佛此刻才正眼打量这个“未婚妻”。 她的眼神既酸楚又不失洒脱,美丽的脸庞和浑身散发的自信神采,令人不得 不由衷敬佩起她的慷慨大度。 他这才体会到小谢话中的意思。 鸿飞蓦然爆出了一声狂喜的低喊,一把将李淑韵拥入怀里抱了抱,随即放开。 “小谢说的对,你果然是个好女人,谢谢你成全她——” 李淑韵被他的动作所震撼,却也带有几分莫名其妙,“等等,你说的我都听 傻了。” “虽然这个婚的对我而言毫无约束力,但是小谢却没有办法摆脱道德包袱来 跟我这个已有婚约的人结婚,你今时如此洒脱的成全我们,不仅解开了她的心结, 更成全了我和她最后的一个心愿……”他眼眸带着微微激动的泪,“谢谢你。” 李淑韵被他一番言词感动了,忍不住打趣道:“真是,早知道解除婚约后你 会对我充满善意与感激,那我早就还你自由了。” 鸿飞笑了,他的笑容如春风吹过冰河大地,带给李淑韵一阵阵温暖。 呵,爱情的魔力果然伟大,竟让一个素来锐利讥讽的男人变成了一派春凤和 煦模样。 她希望自己的决定是对的,那么日后独尝的心痛也就值得了。 “你们几时结婚?”李淑韵笑着问。 鸿飞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他幽幽地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是现在, 就在此刻。 “为什么?你不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吗?”她不明白。 他不是爱她爱得昏头了吗?怎么肯委屈地匆忙下嫁? “并非我不愿意,而是她仅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我不要让繁琐盛大的婚礼折 磨她。”他一咬牙,“何况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的情况真的这么糟吗?”她一愣。 “是的,我们始终找不到适合的骨髓捐赠者,我们几乎找遍了全世界ph阴性 血型的人……”他痛苦懊恼地道。 “ph阴性?”李淑韵无法自制地尖叫了起来。 医院大厅里有不少人对他们投以惊异的目光。 他一怔,“怎么?” 李淑韵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ph阴性血型的,还真巧。” “你……”他呆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老天有可能如此眷顾他吗? “走吧!我愿意捐出我的骨髓,可是还得经过医生的检查才知道适不适合吧?” 鸿飞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李淑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笑意拉动他,“走吧!救人如救火!” 鸿飞这才惊醒,欣喜地拉着李淑韵往医疗小组狂奔。 “迪吉斯!迪吉斯!——” 两年后 依旧是那栋如诗如画、有水有花的大宅子。 庭园理的秋千已经攀满了紫色的牵牛花,一旁的花圃里头,还植满了雪白芬 芳、香气醉人的白玫瑰。 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娃正摇摇晃晃地漫步在园子里,乌黑柔织的头发和粉嫩 红润的小脸蛋可爱极了,他身溜溜的大眼睛正瞅着一只蝴蝶瞧,胖胖的小腿伺机 而动。 他天真地举起小手就要往前扑,可是蝴蝶一惊动,早就翩然地飞掉了,气得 小男娃放声大哭。 “哇……爸爸……妈妈……” 一个身形纤小、飘然出尘的雪白女子轻轻巧巧地走来,白皙娇嫩的脸蛋尽是 笑意和为人母亲的灿烂光辉。 她抱住了小宝宝,温柔甜美地道:“哎呀,小健,你怎么哭了呢?男生不能 随便哭的哟,妈妈疼你,别哭了呀!” 小男娃偎在母亲怀里,咿咿呀呀地告着状,满腹委屈的样子。 女子笑着,疼爱地亲了小男娃香香的脸蛋一记。“没关系,妈妈带你去看花 好不好?我们去看玫瑰花,爸爸种的白玫瑰好漂亮喔!” 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轻轻自他们身后走来,一把抱住了他们! “嗨,儿子,你又跟你老妈撒娇啦?”鸿飞轻点了儿子的鼻头。 “小谢。怎么不穿件外套就出来了呢?你存心吓我吗?” “鸿飞,人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病奄奄的病人了,再说小健在哭呢,我舍不 得呀!”小谢脸蛋嫣红,笑着偎进丈夫怀里。 “这小子。就会跟你撒娇。"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眼神却是无比宠爱地着着 儿子。" 小健下个月就要过生日了,我们请妈从高雄回来一道庆祝如何? 还得把淑韵和她先生找来,因为他们威胁着以后不把他们家的小檀嫁给我们 家小健了。这可是件严重的事。“ 小谢笑了,眼底有着浓浓的幸福。“真要感谢淑韵,如果不是她,我早就— —” 鸿飞急急捂住她的小嘴,犹有余悸似的。“别说了,你现在已经完全痊愈了, 身体也健健康康的,这就够了。” 她欣慰地轻笑着,感动着。“鸿飞,你真的好爱我呵!" 他郑重点头,低沉深情地道:“当然,我会用我下半辈子所有的时光来爱你 ……你再也不是一枝孤独无依的憔悴自玫瑰,而是一方茂盛灿烂、有情人相守的 玫瑰园啊!” “鸿飞……”她好感动好感动。 他温柔且诱惑地凝视着她,笑容里泛漾起万种情意,“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小 健添一个妹妹了?” 她的感动神色瞬间化为无限的娇羞,却又勇敢且主动地献上她的樱唇。 他低喊一声,紧紧地覆上了她的唇瓣…… 他们的爱,在狂涛烈焰中落子发芽,终于走过百劫沧桑,开成了最最美丽的 多倩白玫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