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牡丹》 楔子 六星俱乐部 这是一间座落于台北近郊的高级酒店,占地千坪,三层楼的建筑,欧式风格,看起来就像座金碧辉煌的城堡。 主建筑外面有四季都飘着花香的花园和炫丽的喷水池,室内偌大的空间,也只隔间成十数间大坪数的包厢,装潢得舒适豪华。 从它成立至今,也已经过了好几个年头,但这里依然还是北台湾生意最好的酒店,除了它的设备不断翻新外,服务态度和小姐的水准,也是受欢迎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一夜,六星俱乐部的经理,各带了几位小姐进来。 “sandy姐,这几位就是我们今天新进的小姐。”经理必恭必敬的说着。 sandy在六星俱乐部担任经理,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由于她的舌灿莲花和交际手腕高超,屡屡为俱乐部缔造高业绩,所以最近被老板拔擢为总经理,掌管俱乐部里新进人员的招募和筛选。 “嗯。” sandy从桧木大桌后站起身,绕到桌前,仔细端详站在眼前,局促不安的五位清丽女子。 她的一双锐眼不停地打量她们,一句话也没说,几位经理就只能呆愣在旁边,整个空气凝滞到极点。 “咳……”sandy咳一声,接着开口:“相信你们来这种地方上班,就是为了要赚钱,所以在这里,花钱的就是大爷,不管他们要求什么,你们都要服从,他们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所以绝对绝对,不可以得罪客人,懂了吗?” 五位女子听见sandy的话,心思各异,但眼神里都有着佯装坚强的脆弱。 没错,既然到了这个地方,妄想维持自尊,不过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sandy瞥见她们担忧畏惧的神色,放软音调。“哎呀,你们也不要想得太复杂啦,这份工作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只要陪客人喝喝酒、划划拳就可以了,然后再跟客人撒个娇,这样小费自然就多了。” 此时,原本站在旁边,沉默不发一语的陈经理,上前打断sandy的滔滔不绝。 “sandy姐,不好意思,营业时间已经开始了,已经有几位老板点了她们的台……” “好啦好啦,那就先这样,我再说一次,在这里赚钱很容易,或许还可以钓个凯子,当上少奶奶也不一定,你们就好好干!出去吧!” “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人称林姐的林经理,把她们带了出去。 “等等,还有啊,你们可不要做没几天就跑掉了,上次就有几个也是这样,害我不知道要怎么跟那些,专程要来捧她们场的客人交代。”sandy在她们要走出总经理室时,又急忙交代。 “知道了。”知道sandy一叨念起来就没完没了,林姐赶快把她们几个带走,否则等一下那些大老板等不及,发起脾气来就糟糕了。 她们五人各自被带开,灯红酒绿,霓虹流转,夜的序幕,才正要展开…… 第一章 华灯初上,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走过街灯下,纤细的身影经过灯光的拖曳,在地上拉成冗长的影子。 天空由白逐渐转暗,赖释慈踏着急促的步伐弯进一条暗巷里,一步步走进一栋老旧的公寓。 稍嫌沉重的步伐踏上每格阶梯,像是在透露她疲累的心绪,走到位于四楼的住处,闷声的脚步才歇止。 释慈从皮包里掏出家门的钥匙,一串清脆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还没对准钥匙孔,铁门突然地被打开! 释慈吓了一跳!她定神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大哥。 “你吓到我了。”她吁了一口气。 “我……”赖俊清一双充满愧歉的眼神飘恍不安地看着妹妹,最后挤眉弄眼,像是在提醒甚么似地。“怎么这么早回来?没和同事去逛逛街吗?” 她在幼稚园当老师,一个月薪水不多,但是要做的事情却不少,虽然如此,她却工作得很开心,因为她非常喜欢小孩子,总觉得孩子们都像天使,可以带给人欢乐。 “逛街?”释慈笑了笑道:“你知道我不爱做那些事。” 十岁那一年,父母因为车祸意外而身亡,当时只留下了负债和年纪仅相差三岁的哥哥和她。 从小到大,都是哥哥在外头赚钱养家,而这个家只有她和哥哥两人相依为命,所以对她面言,哥哥不仅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更是重要的精神支柱。 “你怎么了?”释慈发现大哥脸上毫不自然的表情,不禁产生疑惑。“不舒服吗?看你脸色怪怪的。” 她伸手贴上大哥的额际,想探一探他的体温。 “唉呀!”赖俊清拉下妹妹的手,想要将她往外推。“现在时间还这么早,你先出去逛逛,晚点再回来!” 释慈莫名其妙地被往外推,心里愈想愈不对劲,于是忽然转过身来,两眼直直地盯着大哥瞧。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赖俊清心虚地后退一步,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妹妹充满质疑的目光。“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可是奇怪的人不是我,应该是你才对。”平时都在照顾小孩子,所以她的心思比所有人都来得细腻许多,大哥脸上诡谲的神情她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出呢? 释慈一双慧黠的瞳眸,直勾勾地看着大哥,不明白大哥今天的反应,怎么会如此奇怪。 不过念头一转,她突然开朗一笑,白皙的双颊随着兴奋的语气,而漾出淡淡的红色。 “你是不是带女朋友回来?” 若当真如此,她当然就不方便留在家里当电灯泡了,不过她对大哥喜欢的女孩子,倒是充满好奇。 “我可以不打扰你们,不过总要介绍对方让我认识一下嘛!”释慈拍拍大哥的肩膀,迳自溜进了屋内。 “不要进去!” 赖俊清大喝一声!但是已经来不及阻止妹妹的冲动。 释慈一进到屋内,见到三、四个身材壮硕、体格魁梧的男人占据着客厅,每个人都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她,让她由衷感到一阵不舒服。 “哥……”她回头看着从头到脚都充满不安的大哥一眼,结结巴巴地问:“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大哥怎么会有这种像是混黑道的朋友呀? 释慈心里全是不解,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他们是……” 一时之间,赖俊清也找不到话,可以向妹妹好好说明事情的始末,只能悔不当初—— 他因为贪念,想要用最迅速的方式致富,糊涂地受朋友影响沉迷于赌博,不仅是输光了全身上下的积蓄,甚至向地下钱庄借钱,签下为数不少的借据,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释慈,我对不起你!” 无法承受黑道威胁,赖清俊情绪逐渐不稳,最后居然露出无助的表情,和接近求救的软弱声调。 他从来没想过,与黑道周旋,会致使他的生活和家人陷入痛苦的境地,因为糊涂,他为自己的人生带来了伤害。 “到底怎么回事?” 释慈突然提高警觉,有所防备地回头,看着那几个态度不友善的男人,知道事情有些严重。 “我、我……” 赖俊清扭扭捏捏地,说不清楚也说不完整。 最后还是坐在沙发上的年轻男子,沉不住气地起身,替他说明白一切—— “他跟我们借钱不还,已经拖了足足两个星期!我们老大很不高兴,所以今天一定要讨回那笔钱!” “借钱?” 释慈讶异地张大了嘴。 她有没有听错呀? 大哥怎么会跟别人借钱呢?即使向别人开口借钱,也应该会还才对,不可能将事情闹成这般吧? “我大哥向你们借多少钱?” 工作了三年多,她身上还有一些积蓄,拿钱出来替大哥解决难关,并不是甚么大问题。 大哥是她的亲人,她怎么可能与大哥计较钱呢? 换句坦白的话说,从小到大,大哥一肩担起了扶养她、照顾她的责任,任劳任怨,她都还没报答他,又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本金七十万。” “甚么?!”释慈冷不防地吓了一大跳!被这个数目狠狠震了震!“七、七十万?” “利息算一算,总共是两佰多万,只要他肯乖乖还钱,我们老大说可以给个折扣,算他两佰万就行了。” “你说本金加利息要两佰万?!”释慈提高八度音,惊诧的表情愈来愈夸张,接近不敢置信。 “怎样?你打算要怎么替他还钱?” 释慈回头看着大哥,质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欠他们这么多钱呢?他们到底是谁?” 她向大哥讨了一个解释。“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他们是地下钱庄的人,我向钱庄借了七十万… …” “钱呢?”她开始不安起来。“你借这么多钱是为了甚么?你把钱花到哪里去了?” 赖俊清不敢看着妹妹,只能一脸愧歉地说:“我太糊涂了,把所有钱全部拿去赌博,最后输光了。” “天!”她觉得天旋地转,似乎快站不稳。 但是她能说甚么呢?责骂大哥吗?恐怕说再多都于事无补,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情况比较实在吧! “废话少说,你们到底要不要还钱?我们老大给的最后期限,就是今天晚上之前,你们最好不要让我们不能交代。” 释慈努力提升心底的勇气,要自己冷静应付,可是毕竟从来没想过,会遇上这种事,于是忍不住全身发颤地对他们开口:“我身上没那么多钱,可不可以再让我们宽限几天?” “你没听清楚是不是?我刚才已经说了,今天晚上之前,是我们老大所给的最后期限,如果你们还不还钱,最后的结果恐怕会让你们毕生难忘。”他们说出了威吓的言语。 释慈吞了一口口水,无计可施。 三、四名男子用不同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最后互换眼神,不怀好意地开口道:“其实今天他要是还不出钱来,下场可说是死定了,不过幸好你出现,事情应该可以有转圜的余地。” “钱是我借的!借据也是我亲手签的!和我妹妹无关,你们千万不要想对她不利!” 赖俊清彻底紧张起来!终于明白自己将会带给妹妹多大的连累—— “你们说!”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释慈挺身而出,阻止大哥发言,一心一意只想替大哥解决事情。 “我们看你长得不错,建议你到我们老大开设的酒店上班,只有这样做,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替他还清债务。” “酒店?!” 释慈冷冷倒吸一口气,四肢颤抖抖地面对他们,完全怔愣住了! “已经没时间让你考虑,为了救他一命,劝你最好马上答应,我们可以立刻回去替你向我们老大商量,你觉得呢?” 她的自主意识早已经成为一片空白,为了不让大哥陷入危险的困境,她怔忡地点了头。 “不行!”赖俊清大声阻止道:“债务是我欠下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让你为我牺牲!” 站在一旁的几个男人听得很不顺耳,于是一拥而上齐出手脚,警告他不要逞英雄好汉。 “住手!不要打他!”释慈惶恐地大喊:“我答应你们还钱!我愿意到酒店上班!请你们不要打他——” 一片凌乱、叫嚣中,释慈决定替大哥牺牲,不知道前方的路途是否崎岖难行,她都势必要走过不可! ☆☆☆ 一早到幼稚园上班,释慈明显精神不济,尽管同事们对她特别关心,她也只是微笑以对,没有办法将自己家里所发生的丑事外扬,而且就算说了,又有甚么帮助呢? 她根本不了解酒店小姐的生活该怎么过,究竟有没有危险性?因为受到情势逼迫,所以她才不得不答应他们的条件。 她知道有,但是她宁愿遭遇危险的人是她自己,也不要是她最敬爱的大哥。 “释慈!” 同事小萱从外头跑进教师休息室里,神色紧张地寻望她的方向。 “甚么事?” 她从烦恼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很自然地迎向小萱所伫立的位置。 “睦杰又惹事情了!” 睦杰是释慈安亲班上的学生,年纪才五岁,但是却像小流氓似地,专门欺负其他小朋友。 不仅是身为睦杰班导师的释慈深感头疼,连其他班的老师和园长,都对睦杰的粗暴行为没辄。 他们这间幼稚园,是有名的私立贵族校园,许多有名的企业家,都将自己的子女送到这间幼稚园就读,从幼稚园向家长收取的学费有多昂贵,就可以瞧出端倪来了。 听说睦杰也是名望之后,虽然也没有人可以证实,睦杰生长在多么富有的环境里,但是能就读他们幼稚园的小孩,家庭都有一定的经济能力,所以无论是哪一个小朋友,他们都得小心翼翼地照料。 不过释慈的想法和他们都不一样—— 她是因为喜欢小孩子才来当幼稚园老师,疼爱每个孩子都是发自一样的心情,绝不会因为哪个小朋友,来自比较显赫的家庭,就对那个孩子付出多一点关心。 “他又怎么了?” 五天前他才将就读中班的一位小朋友,从溜滑梯上推下来,造成那位小朋友双手骨折。 本来身为老师的他们应该要负起责任,但是受伤的小朋友的父母,却没有计较的意思,让幼稚园里的老师们都觉得他们是好人。 可是也有听说,对方的父母不计较的原因,是因为和睦杰的父母达成协议,赔偿的条件也许开得不错,所以他们接受了,自然而然就不会找老师们的麻烦。 “他拿石头打破了王小凯的头,园长已经叫司机,将王小凯送到附近的儿童医院,园长也在医院里,正在和王小凯的父母道歉呢!” 释慈根本无心去多想,她现在心里只挂念着睦杰人在哪里。 “睦杰呢?” “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幼稚园的大门是采中央控制大锁,所以不到放学时间,不可能随便打开,凭一个五岁小孩当然出不了大门。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寻找,就是找不到睦杰的踪影。 “你赶快去找他吧!看来也只有你知道他藏在哪里。” 小萱无奈地说。 释慈可以说是全幼稚园里,对睦杰付出最多心血和脑力的人,但是同样无法得到睦杰的信任,唯一比较特别的是,睦杰每次惹祸之后,都是靠释慈将他从幼稚园里的某一隅找出来。 为甚么释慈可以找到他? 或许是因为她的用心,可以让一个顽劣的五岁小孩,有小小的感动吧!所以每当释慈出面寻找他的时候,他总是会出现。 “我去找他。” 释慈迅速夺门而出,开始在偌大的园地里,找寻睦杰小小的踪影,果不其然,她辛苦地寻了一回之后,他小小的身体就出现在她面前了,黑澈澈的瞳眸无畏无惧地看着她,没甚么特别害怕的表情。 任谁也没想到,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居然会有如此世故的眼神。 社会病了吗?为甚么没有人发现这个孩子和其他孩子不同呢? 他的心思仿佛老了十岁有余,他所闯的每件祸事,都像是在引起周围一些人的注意,但是大家通常都将他的行为解读成顽皮,根本没人像她一样,可以感觉出他心里的压抑和不满情绪。 “睦杰,乖,来老师这里,老师不会对你生气。” 他像是听得十分明白似地,乖乖地走到释慈面前。 她蹲下身,伸手拉住他的右手,脸上漾开一抹温和、善良的微笑,希望化解他心中的不安。 “可以告诉老师,你今天为甚么又欺负其他小朋友吗?” 其实释慈并不想这样问他,但是要问一个小孩子话,必须直接坦白,太拐弯抹角,他们是完全听不懂的。 小小的脑袋摇了摇,睦杰根本不想回答她。 释慈叹了口气,脸色慢慢凝重。 “你知道吗?园长这次好像很生气喔,所以老师必须去你家找你爸爸、妈妈谈一谈,要不然你甚么都不肯说,老师根本没有办法了解你,对吧?”她的语气仍然是柔善得无话可说。 睦杰年纪虽小,却早已经学会不领情。 他对眼前这个长发老师,确实有比较亲切的感觉,但是还是无法要求自己,亲近长发老师。 他的年纪真的太小了,即使他的心思和一般五岁大的小孩不太一样,可是他终究无法了解太多大人的世界。 “这样好了,今天老师陪你回家,顺便找你父母说说话。” 睦杰首先沉默了一下子,低下脸去之后又抬起头来看着释慈,最后只吐出一句话: “没人在家。” 释慈听了睦杰的话,但是她仍然不死心地说:“总不会你的家人都不回来吧?老师可以陪你等。” 她下了决心,如果见到睦杰的父母,她一定要狠狠发一顿脾气不可!居然让小小年纪的睦杰,套上这么不寻常的压力—— 说真的,她从没见过一个五岁小孩的心思,像是一个十岁大的小孩那般,心细且沉重。 “随便你,都可以。” 睫杰的说话方式,少了一些稚嫩的童言童语,却多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懂事。 只是他所懂的事情,释慈不能完全明白。 她真的很想化开睦杰心中的结,只是一直找不到好方法,刚好现在可以亲自到他家去拜访,算是好机会。 “今天记得等我,不要一下课就跑得不见人影,知道吗?” 听完释慈的话,睦杰没有任何回应便跑开了。 睦杰虽然天天来幼稚园报到,可是他出现在老师面前的机会很少,释慈很想改变他的想法,给他一个快快乐乐的童年,可是他始终无法彻底敞开心扉,接受任何人,所以这样的打算还有待努力实现。 看着睦杰跑远的小小身影,脑子里不禁又想起大哥的债务纠纷,思及这两件烦人的事,释慈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二章 放学时间,整片幼稚园区里,交织出热热闹闹的气氛,稚童互道再见的声音传过心扉,成为天使一般的嗓音。 释慈背着皮包,匆匆忙忙地来到学园大门口,在左侧位置,找着睦杰瘦小又孤独的身影。 “睦杰。”她一步步走近他身旁,弯下身来,一手轻抚他的肩膀,语气温和的道:“怎么没等老师呢?” 他闭着双唇不说话,黑白分明的大眼,透露出一股超越年纪的冷漠气息。 释慈笑了笑,像是习惯了睦杰淡然的态度。 实际上,她在这间幼稚园里,已经服务三年多了,而这个孩子来到园区,成为她的学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事,所以对睦杰的种种态度和反应,释慈根本不能消极接受。 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不应该有这么悲沉的模样—— 她也曾经想过,要主动联络睦杰的双亲,与他们好好谈一下有关睦杰的事情比较好,可是在睦杰的学生资料卡上,她根本找不到任何一支电话,甚至是家里的住址。 资料卡上头除了有关睦杰的生日、血型和一些最基本的档案之外,多的只是一个监护人的名字——郑豫。 所以释慈根本无从联络起睦杰的家人,不过今天她又想到一个方法,就是陪睦杰一起回家。 “你家住在哪里?我们坐计程车回你家。” 睦杰摇了摇头,依然沉默不说话。 “睦杰——”正当她要用温柔的攻势说服他时,忽然有一辆车身黑得发亮的宾士房车,倏地停驻在他们身前。 “嗄?!”释慈吓了一大跳!对驾驶人的技术很不能认同。 当驾驶座的男人一下车,缓步朝他们走近时,释慈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母鸡保护小鸡的姿态,挺身而出,将睦杰瘦小的身子护在身后。 在对方还未开口说话之前,她已经抢先一步开口:“先生,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幼稚园的大门? 现在是幼童放学的时间,你开车经过最好慢速行驶,依照你刚才的开车速度会吓到人。” 对方是个年轻男人,年纪约莫二十出头,却板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地对她身后的睦杰说:“少爷请上车。” 释慈愣了愣,回头看向伫立在她身后的睦杰,只见他也没甚么特别反应地绕过她,直接坐上年轻男人替他敞开车门的后座里。 释慈赶紧回过神来,伸手阻止年轻男人欲开上车门的动作,有些急促和忙乱地说:“你、你好!我是睦杰的老师,敝姓赖,请问你贵姓?” 年轻男人没有多做思考,他直接看向坐在真皮座椅上的少爷,用眼神请示,接收到睦杰不排斥的目光之后,他抬头对释慈自我介绍道:“我叫祝权,是郑家聘用的司机。” 祝权年轻气盛的脸上,挂上一抹“还有甚么事吗”的淡然表情。 “呃……是这样的,因为今天睦杰在学园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打算拜访他的父母。” 祝权点了头,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主动拨了通电话给老板,替她请示老板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祝权关上手机告诉她。“上车。” “喔,好。”释慈也不知道自己在恍惚甚么,总之,对于眼前的情况,都可说是出乎意料之外,因为她从来没想过睦杰上下学,竟然是私人司机专程接送,这个孩子究竟有怎样的身分背景呀? 释慈才刚坐稳,两道目光正落在身旁的睦杰身上时,祝权突然踩下油门,整辆车像子弹似地飞射出去,吓得她哇哇大叫! “啊?!救命呀!啊!”她慌张失措地抱紧身旁小小的身躯,一手还努力地想抓紧车门杆,但是祝权开车的速度之快,已经可以比拟职业赛车手了。 老天!郑先生是疯了不成?居然会聘请像祝权开车这么冲动、夸张的人来当睦杰的专车司机? ! 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承受这种惊吓吗?才坐上这辆车一分钟时间,她已经快崩溃了! 不管不管!这件事情等会儿在见到郑先生之后,也要一并提出来讨论不可—— ☆☆☆ 释慈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郑氏企业的总部,她只知道前前后后不过花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但是却深感在鬼门关来回数百趟有余了。 像祝权这样的行车速度,她完全不能接受! 一下车,她已经全身无力,双脚发软地踩在地上,却仍然像是腾云驾雾般,没有切实感。 “赖小姐,请进电梯。”不知道甚么时候,祝权已经按开电梯门等候她进入,睦杰也一脸不耐烦地,站在电梯里看她了。 可见她真的失神得很严重呐! “是。”当她走进电梯里,才发现她所搭乘的电梯,是直接通往企业大楼顶楼的专用电梯。 唉!想起来还真丢脸。 刚才坐在车上的人除了她之外,还有睦杰不是吗?可是从头尖叫到尾、紧抱着人不放的,居然不是睦杰,是她—— 这个孩子应该很习惯坐快车了吧?才能这样面不改色地坐在她身边。 恐怕到游乐园去,任何设计再新颖、再刺激的云霄飞车都吓不了他吧!这种从小到大的胆量训练,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来到位于顶楼的总裁办公室,祝权将她和睦杰带进了一间,充满个性设计的会客室里。 她端坐在沙发上,睦杰则走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与她之间相隔一张透明几净的茶桌。 “请喝茶。”祝权替她和睦杰泡了两杯热茶之后,便迳自转身走出会客室。 等待的时间里,释慈想要和睦杰说些话,但是他却移开了目光,兀自喝着捧在手中的那杯热茶。 她无奈地垂下眼睑,两排又浓又密的长睫也在瞬间失去生气,一张白净的瓜子脸上,染上复杂的表情,实在不敢相信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可以冷静成这般,像是天塌下来也不怕似地。 过了一会儿,会客室的门又被推开,她抬头看见祝权恭敬的模样,请一位高俊挺拔的男人进入。 那男人有一张刚毅如铁的脸庞,棱线分明的五官,立体且深邃,每一样都像上天精心雕镂而成,堪称完美无瑕。 释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所见过最帅、最充满无限魅力的男人了。 他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可以看穿人心似地,她几乎不敢大胆迎上他的目光,在他双眼注视下,她会觉得自己是赤裸裸地被凝视;高挺的鼻梁恰巧符合他一身尊贵的气息,狂佞的气势中又透露出不可侵犯的威严,两片薄唇带着知性且迷人的味道。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看傻了眼! 眼前的男子看起来相当年轻,不知道又是甚么人物? “你有甚么事想拜访我?”男人直接了当地开口问道。 释慈愣了愣,疑惑地问:“请问你是?” “我是睦杰的父亲。” “嗄?”老实说,释慈整个人吓了一跳!实在不敢相信这个迷人的男人,居然就是她想拜访的人。 “有事直说,我只能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他提醒道。 “是……”释慈点了点头,仓促地开口:“今天睦杰在学园里,让一个小朋友受了伤!” “这件事情我早已请律师处理,对方的家长只要求三佰万的赔偿,事情已经圆满解决。” 他一脸“还有甚么问题”的表情,让释慈简直快发起无名的怒火! 没想到员工和老板都是一个样,不仅态度一样,连说话的语气和方式都一样,甚至是小孩子也有样学样,全都变成冷冰冰的说话机器了,哪里有半点人情味呢? “郑先生,我想今天会发生这种事,不应该着重在事情的处理结果,而是睦杰欺负人的原因吧?” 释慈有点受不了,于是直接提出了问题的核心。 “睦杰只是一个孩子,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模样,却不符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应有的反应,这一点你都没留意过吗?” 愈想愈气,释慈心里已经产生一股小小的火药味,但是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因为从头到尾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情绪激动,另外两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的反应,和三支百吉冰棒没甚么两样。 “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从来不想左右他。” 郑豫回答得相当淡然,瞧也不瞧身旁的儿子一眼。 睦杰就像一尊玻璃娃娃似地,被抽空了整身的灵魂,只剩下一副空愣的躯壳,没任何反应,也失去脸上所有的表情。 不知道为甚么,当释慈注意到睦杰时,她心中竟然有股深沉的心疼和不舍,总认为这个孩子可以有更好的表情,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脸无谓—— 孩子们应该拥有快乐的童年,怎么会是拘谨严肃地坐在他的父亲身旁呢?他应该可以对自己的父亲撒娇、拥抱,不是吗? 释慈轻抚额际,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你一件事,你一天陪伴孩子的时间有多少?”她问。 “我的日程表里没有这一项安排。” 闻言,她顿时一怔——他也太无情了吧? 陪伴自己的孩子也需要安排一份日程表吗? 睦杰是他的孩子,不是他应酬的对象吧? 释慈真的觉得自己是破天荒听到这种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哭该笑,感觉一切都很荒唐。 “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本没有花时间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我给他的全是最好的,包括生活、教育。” “那只是物质上的供给,心灵上呢?” “我不重视那个。”他回答得很理所当然。 她听了之后,简直有股想掀桌子的冲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社会病了?还是这个姓郑的男人有病? “你不重视,你想过睦杰重不重视吗?” 没有一个孩子不需要被爱、被关怀,他不知道吗? 从郑豫冷漠、不在乎的眼神里,她读取到一个可怕的讯息——养育睦杰,像是在养育一条狗! “我说过,我从不想左右他的思绪。” “这不是左不左右的问题,关心这个孩子是你的责任,他是你的儿子,不是外人,你不应该用如此冷漠的态度对他。”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精神和力气,她竟然会这样和他谈论这种家务事,她有资格与他谈这些吗? 她是孩子的老师,站在为人师表的立场,关心自己的学生是应该的,只是关心的范围应该到达甚么地步呢? 她运在学着拿捏中。 “你不用为他担心,我会让他习惯这样的父子关系。” “你——” 释慈真的差点为之气结。 无论她说甚么,他总是有话可以反驳她,而且反驳得很漂亮,几乎让她无话可说。 “如果你想说的,只是这些无意义的话,我认为我可以不必浪费这十分钟的时间。” 他是在提出警告吗? 释慈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他说话的气势不怒自威,确实很吓人。 “既然你不愿意对自己的孩子付出关心,那……睦杰的母亲呢?”她真讶异自己有勇气去问这种事。 因为从他脸上逐渐阴沉的表情推想而知,她所提起的人——睦杰的母亲——应该是一大禁忌吧! 是呀,一个拥有母亲关怀的孩子,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变成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模样。 由此可见,郑先生和郑太太的婚姻,应该是出现不小的问题。 “呃……我——” “时间到,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郑豫从沙发起身,完全没有再和她交谈的意思。“小祝,送他们回去。” “是。” “郑先生!”释慈想喊住他即将离开的步伐。 “赖小姐请,我们老板还有事情要忙。”祝权横出一只手挡下了释慈,阻止她的企图。 释慈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感觉整件事情算是不了了之。 为甚么会感觉这么无奈呢?而且她觉得有股失落感正迅速涌上心头,她是想来了解睦杰的家庭环境,可是却了解得很模糊,闷窒的心绪倒是增加了不少,她到底算不算自找麻烦? 正当释慈在心里叹息,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挨近。 “谢谢老师。” 在他的印象中,每个人对他的态度都一样,没有谁比较特别,但今天他总觉得老师给他的感觉,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至少……爸爸刚才说话的态度有点不同—— 这就是不一样的地方吧? 年纪尚幼的睦杰,并不能思考太多、太复杂的事情,但是爸爸对老师说话的语气有所改变,他还是能清楚察觉出来。 释慈在睦杰面前蹲下身来,忍不住对他微笑,伸手轻抚他的发顶。 “谢谢老师甚么?” 这个孩子懂得说谢谢,表示他并不是一个对任何事情麻木的人。 看着老师对他笑,心底有种莫名的感觉,他还太小,说不上来那是甚么与众不同的感受…… 可是他清楚知道,老师是个好人。 “少爷、赖小姐,请坐电梯下楼。” 释慈瞪大双眼看着祝权,全身忍不住泛起一股寒颤! 一想到要坐他开的车,就头皮发麻—— “不、不用了。”她吞了口口水,慢慢站起身。“麻烦你送我到一楼,我可以自己坐计程车回家。” “送你回去是总裁的交代,请不要让我难做事。” 这是甚么道理呀? 她不能让他难做事,所以他就可以勉强她来坐他的车吗? 出门有宾士车代步是无上光荣的事,但是她不稀罕——因为性命安全还是比较重要。 “我——”当她想坚持要自己搭车回家时,袖口忽然被一只小手扯住,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拉住了她。 “睦杰?” 他用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眸望着她,像是同时渴望着甚么似地。 她不能确定地问道:“你希望我陪你坐车回家吗?”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迳自瞅着她瞧。 最后释慈投降了,首肯道:“好吧,我们就坐这位祝先生的车回你家之后,我再自己搭计程车回我家。” 释慈不知不觉地在对这个孩子付出,尽管她觉得这样的付出没甚么,可是却让一颗小小的心房,承受了回然不同的感受。 她不知道有这回事发生,因为小小年纪的他,没有机会对她表达内心的感觉,只能用最直接的反应告诉她——他希望她多留在自己身旁。 如果释慈知道他小小的心意,心底的失落感就不会这么多了。 第三章 到了下班时间,释慈总是很有规律地搭公车回到家,她向来不爱往外乱跑,生活得正经八百。 这样的生活方式也许很累人吧,可是当她在见过睦杰和郑豫的生活态度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充满规律的生活也满可爱的,至少和他们比起来,她的生活中带着温度可言。 转开钥匙孔,释慈形单影只地回到家。 屋内一片漆黑,她摸黑在墙上找着了电源开关,打开了屋内的灯,照得满室通亮。 她在屋里寻了一遍,没见到大哥的人影,心里正觉得奇怪—— 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通常这个时候,大哥都已经在家洗好澡,正准备煮饭等她回来一起吃晚餐,可是最近这几天都变得不正常了。 她挽起衣袖,正打算自己弄一顿晚餐来吃,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他们所居住的是小坪数的房子,所以电话声显得更加宏亮。 她跑到客厅接起电话,意外地听到陌生的男声。 “请问你找哪位?” “你是赖俊清的妹妹?” “是,请问你是?” 她心中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我是他的债权人。” “嗯……”她沉默了,明白对方的身分之后,握着话筒的手心开始冒汗,感到无措。 “你答应过要来酒店上班还债,记得吗?” “这件事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商量一下——” 那天会答应那些流氓,只是她一时的权宜之计,多争取一些时间,可以解决这件事,只是到现在还是一筹莫展。 “你哥现在人在我们手上,算是人质,如果你再出尔反尔,我们不敢保证他能平安无事。” “你们怎么能绑架我哥?!” “小姐,请你用词妥当一点好吗?我们这种行为不叫绑架,只是想讨一个保障而已,你哥欠钱不还,我们难道就该平白失去这笔钱吗?你答应要替你哥还钱,空口无凭,我们怎么能放心呢?” 这简直是作贼喊抓贼! 释慈生气极了,但是却没办法和对方争论,只怕惹对方一个不高兴,大哥就会遭到报复。 “好,我答应到酒店上班还债,你们把住址给我,我现在立刻过去上班,你们也要答应将我哥平安释放。” “哈哈哈……只要你有心想还钱,那有甚么问题呢?” 对方将酒店的住址和负责人姓名告诉她,并且在电话中与她详谈薪资和开瓶抽成费。 释慈愈听愈麻木,虽然心底对在酒店上班的吸金速度感到诧异连连,可是她并不会被此迷惑。 赚钱的方式有很多种,不到紧要关头——像她现在这种情况——绝对可以找正当的职业来做,不必要为钱出卖自己灵肉。 她心中的苦闷,又积深了…… ☆☆☆ 璀璨的灯光,晶亮辉煌,纸醉金迷的氛围总是格外迷人,沉溺在这个世界里的人,通常不会交出自己的真心,无论男男女女,要在这种浮华的场所投入,仅能是躯体而已,绝不能付出灵魂。 释慈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涉足这种风月场所,她以为这个世界距离她很远,像她如此安分守己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和酒女画上等号,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一切都是她始料未及的。 酒店经理是一个叫林姐的女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曲线婀娜多姿,走路的仪态更是曼妙迷人。 而且释慈意外地发现,这间酒店里的小姐都长得年轻漂亮,不像是揣想中那种浓妆艳抹、历尽风霜的女人,好奇一问之下,更蓦然发现,原来店里的小姐几乎都是大学生,而且人人在校园内都可谈得上是系花、校花,追求者犹如过江之鲫,多不可数。 “像这些年轻、漂亮又有本钱的女孩子,为甚么会心甘情愿来酒店上班?”释慈很自然地和林姐攀谈起来。 林姐给她的感觉不坏,像是一个很亲切的大姊,所以释慈舍弃了心底原本存在的隔阂,与林姐尽情地聊起天来。 “你认为呢?” 对于林姐的反问,释慈只能摇头表示她真的不懂。 林姐世故地笑道:“只能说是现下年轻人的价值观不同了,她们每个人都崇尚名牌,想要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女人的野心其实很大,如果能从男人身上得到心里想要的,不是一件很令人快活的事吗?” “可是…:” “你或许不能苟同,当然这里也没有人需要你的认同,你今天会来这里上班,是为了还我们老板的债,既然如此你就乖乖地上班,我们老板也是个守信用的人,只要你不在喑地里耍花样,钱还清之后自然放你自由。” 林姐一脸自若地道:“毕竟你不像有些人,是因为人情债才来这里,这种债比较难偿还,所以你算幸运,只要有关于钱的事都是能商量的事,这样想,你心里会比较好过一点吧。” “嗯。”释慈忽然觉得到酒店上班,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风险当然存在,但是端看自己怎么应付。 “大致上该说的、该介绍的,我都跟你说过了,你若有不清楚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释慈摇了摇头。 “如果都没问题,我认为你可以今天晚上就开始上班,早一点熟悉工作环境,可以早些免除因为陌生所产生的压力。” “好,请你替我安排。” “嗯,你先到我办公室里打下契约,对我们老板是一种保障,对你也是相同的一份保障。” 林姐做事情条理分明,确实让人感到安心。 释慈点头答应入行,期限则是在她还清钱债的那一天为止—— ☆☆☆ 北台湾最著名的酒店非“六星俱乐部”莫属,在这里进出的客人非富即贵,这间酒店也算是上流酒店之一。 一辆又一辆昂贵的名车,不断停进酒店所附设的停车场,由泊车人员接待进入酒店里,再由店里头的经理负责招待。 昏沉的包厢内,充塞香气,小姐们娇声细语,举杯相邀,看似一团和气,实际上只能说是糜烂的享受。 “郑总,这杯我敬你,这次你肯赏脸与我们“敏国企业”合作,可说是我们无上的光荣!” 嘴边说着谄言媚语的人,是敏国企业的负责人——陈董事长,而他所讨好的对象,则是海内外著名的十大企业之一,郑氏企业总裁——郑豫。 郑氏企业在商场上的地位,堪称叱吒风云的龙首,子公司遍布全球各地,互相合作往来的银行有一百五十余家以上,算是全亚洲的经济重心,郑豫随便一句话,都可以影响明日的股市波动。 他举杯喝下陈董敬邀的酒,淡笑不语。 对这种商场上才听得到的奉承话,他压根不会放在心上,既然不是出自真心,又何必听进耳中呢? 不一会儿,酒店的经理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几位姿色绝佳的小姐,分别向在场的贵宾寒暄。 “林姐,最近有没有新的小姐?如果不错,就赶紧介绍给我们郑总。”大伙鼓噪道。 “当然有。”说完,林姊将身后的释慈推出来,安排她在郑豫身旁坐下。“这位叫小慈,请各位多多指教喽。” 释慈已经来实习三、四天了,对于应付客人还不能算是称心如意,但是至少不会让人觉得有失水准。 无论是做哪一行的工作,都有那份工作必备的条件,像是酒店小姐,需要的就是撒娇的好功力。 林姊安排妥当之后,很快地退出了包厢,又忙到下一个包厢去了。 释慈低着脸,笑道:“你好,我叫小慈,很高兴可以为你服务。” 老实说,郑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自我介绍词,她的身分是酒家小姐,并不是甚么公司的客服人员。 “请问这位老板怎么称呼?” “我姓郑。”他好看的唇畔漾开微笑,可是却非来自真心。 “郑先生你好!”当释慈缓缓地抬起脸看向眼前的男人时,脑海中所有的思睹下禁全部轰炸而碎! 天呐!居然是他—— 郑豫,郑氏企业的总裁,也是睦杰的父亲! 他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这里是台北有名的高级酒家,可是一见到他出现在这个地方,感觉就像是合成照片似地,相当不真实。 释慈几乎完全为他怔愣,不敢相信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居然会是在酒店这么复杂的地方。 他那双黑澈澈的瞳眸,在微妙的灯光下更加炯炯有神,充满迷惑人心的魅力。 她几乎是看他看得入神,若不是心里知道,他是个对自己孩子如机械人一般无情的人,她肯定会迷上这个男人。 “你看起来很年轻。” 他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眸定定地瞅视着她,像要将她看穿似地。 眼前的女人有一张粉饰过的姣好脸庞,即使不上妆,应该也是一副十足漂亮的五官,年轻的肌肤很有说服男人情欲的本事,她看起来无害,像一个单纯的女人,眼底流露出他所不了解的震惊,让他差点以为坐在他眼前的女人不是酒店小姐,而是一位有气质的名流千金。 这是怎么回事?他竟然会有这样的错觉? 呵!被女人欺骗,这辈子只能允许一次,已经没有第二个女人有本事可以欺骗他了! “跟我喝杯酒。” 他迳自端酒到她手中,因为发呆的关系,致使她没接稳酒杯,透明玻璃杯落地应声而碎,金色的液体倾洒一地。 “嗄?对不起!对不起!” 释慈匆匆忙忙地收拾,一边对他说着抱歉。 “没关系,你不用这么紧张。” 一旁的人也出声说了几句缓和气氛的话,见郑豫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便又纷纷拽自己的乐子去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很不错,她的表情看起来确实很不知所措,也充满了楚楚可怜,需要男人好好疼惜她的模样。 是不是现在的酒店小姐都有像她一样的本事?可以由衷地表现出这种表情,让男人容易陷入她们张开的罗网里,最后任她们予取予求,尽情地剥削好处和利益。 “你替我倒一杯酒吧。” “好。” 释慈笨拙地点头回答他,连倒酒的动作也不够俐落。 正当她要将酒杯端到他手中之际,又因为太紧张而失手,将酒洒出杯外,溅湿了他亚曼尼长裤。 “啊?!” 释慈大叫一声,第一次觉得自己丢脸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怎么会在他面前一直出状况呢?简直是贻笑大方。 “对不起!我——” 郑豫比出暂停的手势,脸上并没有不高兴的表情,甚至于在唇角挂上一抹似笑非笑。 “你真的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掉你。” 这个小女人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混色的灯光下上下眨了眨眼看着他,又迅速回避目光,他立刻被她无心的一记眼神所吸引—— 这能算是吸引吗? 不,不能算是。 全天下的女人是否都一样,他不敢确定,可是他相信,女人都有追求安逸的念头。 今天因为他是一个富有的男人,所以女人都主动贴近他,不惜献上自己,若今日他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男人,他身旁还会有女人成群地围绕吗?会有谁愿意对他交心? 答案是没有。 他会允许这个女人来接近他,只是想捉弄她一下。 许多女人都会自以为聪明,认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逃过美人关,偏偏他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 女人,有时候还是承认自己愚昧比较好。 太自视聪明的人,反而让人不喜欢。 “对不起,我把你的裤子弄脏了。”她满脸歉意。 “没关系。” 他认为这是她钓男人的手段。 酒店小姐遇上他,都会忍不住将他当成大金主,甚至想要长期维持这种关系下去。 在郑豫眼中,眼前这个女人和其他女人并没有甚么差别,只是她长得漂亮些,一身高尚气质,让他还挺感兴趣。 “我觉得你很可爱,无论是紧张的模样还是失神的表情,都有特别吸引我的地方。” 闻言,释慈忍不住涨红了整张脸。 他真的完全认不出她来吗?他们一星期前才见过面,他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根本不将闲杂人等放在眼里? “谢谢你。” “谢我甚么?” “你欣赏我一事。” “我只说你很可爱,并没有说我欣赏你呀。” “呃!”释慈顿时无语。 看着他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容,她觉得自己好糗! 但是他那抹单纯的笑,令人感觉相当喜欢,不像之前在郑氏企业见到他时那般冷漠、骇人。 他算是坏人吧,会欺负她。 释慈敛回眼神,不想去正视他的目光,除了不甚自在之外,还有一股难为情的感觉。 “你生气了?” 她摇摇头,却不发一语。 “你真的很不一样。”他记得这种女人,喜欢让男人感觉她的与众不同,既然如此,他不妨配合她演一下戏。“我见过这么多女人,觉得你最特别,和这种地方根本格格不入。” “你真的这么想?”她张大喜悦的眸子看着他。 “我喜欢说真心话。” 释慈不禁羞怯地笑,迳自低下脸去。 他是她学生的家长,而现在她却和他在这种风月场所调情,如果被外界知道,她必须承受多大的舆论? 释慈不敢去想,只觉得事情逐渐复杂,她害怕最后会让她晕头转向的,是她与他之间的关系。 她能平安度过今晚吗? 不知道为甚么,愈是贴近看着他俊挺的脸庞,她愈觉得呼吸急促,也许是因为还不习惯,与男人太靠近的缘故吧。 释慈告诉自己,她是因为不习惯每个男人,并非只有不习惯他而已。 可为甚么她偏偏在他面前,脸红心跳得这么厉害呢?他只不过是贴近她一点,语气缓和些与她说话罢了。 她究竟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 “你要不要留电话给我?”他想玩弄这个女人,不仅是今晚而已。“我第一次跟女孩子要电话,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也许我不该这么做,但我真的想认识你。” 释慈有点傻住了。 他是真的想和她交朋友吗? 释慈下意识地点点头,答应了他。 今晚她到底做了甚么决定?也许只有等待来日再慢慢细想了…… 第四章 晚上到酒店上班,白天又要早起到幼稚园工作,就算她是超人也无法一直这样奋斗下去吧? 坐在教师室里的办公桌前,她脑中的思绪开始浑沌,不小心打了一个大呵欠,她真的好想舒服地睡一觉。 “释慈!”同事小萱看她一脸精神不济的模样,不禁主动关心她。“你人不舒服吗?” 释慈的眼神有些空洞,根本不知道在想甚么。 “释慈?” 小萱轻推她一把。 “不好意思!我敬你!” 释慈慌慌张张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现在人坐在办公室里,并非在酒店的包厢里陪客人。 “你要敬我甚么?” 小萱一脸疑惑。 “呃……没甚么,我头有点晕,可能是感冒了吧。”她随便搪塞个理由,不希望被怀疑。 “现在天气多变化,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喔。”小萱提醒她。“如果我们都没体力照顾自己,又怎么照顾那么多小朋友呢?” “嗯,我知道。” 这时候释慈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接一下电话。”她礼貌性地向小萱说一声。 “那我不吵你了。” 小萱离开之后,释慈接起了手机。“喂?” “小慈吗?” 小慈是她在酒店的化名,跟她要电话的客人不少,不过她都没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外传出去,她只有给过一个人电话—— “你是郑先生?” “你可以叫我豫。”他笑答。 “嗯……”不知道为甚么,脸颊居然浮起了两团燥热感。“没想到你真的打来了。” 她以为他跟她要电话只是随便一提,逢场作戏之后,根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不料他却来了一通电话。 “你满厉害的,居然认得出我的声音。” 他心中确实感到有些意外,这表示她一直惦记着他这个人,是不? “因为我只留电话给你而已。”她诚实地说。 郑豫在电话的那端冷笑,但是释慈不可能会看见,他脸上淡漠的神情。 “你这么说,会让我觉得很感动。”他的声音儒雅好听,就像他的人一样让人觉得舒服。 “我是说真的。” 她以为他不相信! “我也是说真的。”他确实不相信她,但是他说话时的肯定语气,让她以为他相信了她。 他不像她想像中那般冷漠,也许是第一印象过于深刻,自始至终,她还是无法从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冷硬气氛,跳到现在他给她的温柔感觉,简直像是两个不同的人、两种不同的个性。 “今晚有空吗?我想约你吃饭。” “呃……”她想了一下。“我要上班。” “这样说可能很失礼,但是我是真心想请你吃顿饭,所以你今晚的损失都由我负担。” “你要我今天别去上班吗?” 他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如果他是这个意思,那……他将她看成甚么了? 到头来,也只不过将她当成一般的酒店小姐罢了,只要客人出钱,可以任由客人带出场,对吧? 释慈心里头忽然觉得不是滋味,这种感受很不好受。 “我今天心情很好,希望有人陪我吃饭,答应我好吗?”他的声音充满磁性,也具有说服力。 “我不行。”她握紧手机,坚持道:“我必须去上班。” “陪我吃饭,今晚我真的希望有人陪我吃饭。” “你只是希望有人陪你吃饭,纵使陪你吃饭的对象不是我也无所谓吧?只要你开口,一定有数不清的女人,争着要与你共进晚餐。”她建议他不妨试试看,绝对好过在电话中与她周旋。 “我只想要你陪我吃饭。” 他与她有相同的坚持态度。 “我……真的不行。” “你不是不行,而是不愿意。”他一语说出重点。“将我当成一个朋友,难道不行吗?” 郑豫觉得愈来愈有趣了,他以为这个女人很好耍,没想到要约她,竟然也必须下一番功夫。 “吃饭可以,可是一定要今天吗?”她试着找理由推托。“今天店里很忙,我可能无法向经理请假。” 释慈刻意压低音量,深怕身旁的人听见她奇怪的答话。 “没关系,你把经理的电话给我。” “你要做甚么?”她心里发颤地问。 “跟经理商量看看。” 他的“商量看看”,应该就是用钱解决事情吧。 “我想不用了。”她吞了口口水。 “为甚么?” “我想……我自己说会比较好。”她尴尬地说。 从他说话的语气中,她清楚感觉到他的坚持,尽管她有再多理由推拒,他也会一一化解掉。 既然如此,她就答应他吧。 反正只是吃顿饭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释慈这么想着,嘴里便说出答应的话:“你跟我说哪间餐厅,我自己坐计程车过去就行了。 ” “不用我去接你吗?” “不用麻烦。” “你真有趣,是我要约你出来吃饭,又怎么会嫌麻烦呢?”他笑了笑道:“还是让我去接你。 ” “是你约我出来吃饭,那地方可不可以让我决定?” 这是她唯一的要求。 “你觉得方便就行。” “那……麻烦你拿笔抄一下地址。” “好,你说。” 他答应得愈是爽快,她心中愈是充满忐忑,已经到达无法平息的地步…… ☆☆☆ 时针已经接近七点的位置,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释慈坐在一间低消费的复合式餐饮店里,等待郑豫的出现。 为了和他吃这顿饭,下班之后她赶紧飞奔回家,特地精心打扮一番,脸上的浓妆程度,以不让他认出她的真面目为标准。 她并不是故意要对他隐瞒自己的真实身分,只是她真的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是他儿子的老师。 还是小心一点防备吧,能全身而退的话,又为甚么要让自己冒险呢?这样的想法应该没有错。 在等待的同时,手机响了。 释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郑豫打来的,于是,她接起电话回应道:“我是小慈。” 她心想,他该不会是打来取消约会的吧? 如果是这样也好,她可以省去一大堆烦恼。 “我现在在一个十字路口,右手边是一间麦当劳,可是我找不到你说的那家店在哪里。” 闻言,释慈的唇畔忍不住泛起微笑。 他还真的找来了呢。 其实她是故意,约在这么一间小店里,如果他找不到,或许他们就不需要碰面了。 可是现在听见他的声音,她心里头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一股想见他的渴望——她为甚么想见他呢? 像他这么无情又可怕的男人,她不应该会想再见到他才是。 睦杰有这样的父亲,她真的觉得有点可悲。 “如果找不到……”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截过话:“你不等我了吗?” “嗄?”她愣了愣。 为甚么他的语气听起来,会有这么严重的失落感呢? “没、没有呀!”她笑道:“我是想帮你报路啦。” 唉!她真是自掘坟墓。 虽然心底抱怨,但是释慈还是很热心地替他指引路线,让他顺利地找到她所在的位置。 当他出现在店门口时,她一颗心也跟着提得老高,像是悬挂了十五个水桶一般七上八下。 他英俊挺拔,五官好看得让店里的所有人,无论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 天呐!她怎么敢约他来这种店呢? 释慈开始怀疑自己的勇气究竟是怎么来的?她也太冒险了吧?让他出现在这种小复合式餐饮店里,简直就像合成照片似地,怎么看都显得格格不入。 “抱歉,让你等我。”他咧开一抹大大的笑,露出健康洁白的牙齿,给人很不错的感觉。 说他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也不为过。 “没关系,是我约你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释慈发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店里的员工竟然朝她这个方向,投来一记白眼,像是不满她说的话。 也对啦,她怎么能这么坦白地说,这间店是怪地方呢? “你点餐了吗?” 她摇摇头。“还没。” 还没点餐的原因不是因为礼貌,而是她认为他不太可能会出现,如果他没来赴约,她打算喝完一杯热奶茶之后就走人。 郑豫招来店里的工读生,要了两份菜单。 “你想吃甚么?” “都可以。”她笑了笑,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好,我替你点餐。” 虽然只是一个小细节,但是释慈从这个地方就看得出,郑豫是个相当大男人主义的人。 他可以很自若地替女人决定每件事,甚至还让女人心甘情愿顺从他的决定—— 也许她也只是无法抵抗他魅力的其中一个女人罢了。 “吃完饭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呃……” 不给释慈拒绝的机会,他迳自将话题带离,心中虽然有点纳闷,不明白她为甚么要故作矜持到这种地步,但是念头一转,明白一切可能都是一种手段之后,便不再多想了。 他替她安排的故事,才正要香艳、刺激地上演,与她共进晚餐,只是故事的开端—— ☆☆☆ 一辆银色积架以破风速度,奔驰在弯曲的山路上,开车的人是郑豫,面不改色地操控着方向盘,动作熟练得叫人咋舌。 释慈坐在副驾驶座,一手紧抓住横在身上的安全带,另一手五指牢牢扣住车门的把手,深怕会飞出车外似地紧张不已。 天呀!这种吓死人不偿命的开车速度,简直比祝权还要恐怖五倍不止,怎么他们开车全是这种样子?! 释慈觉得自己的胃快离开身体里了,简直像要从嘴巴吐出来似地,但是她一句抗议的话也没有,只能噤若寒蝉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身体随着过快的车速左右摇晃,一下闪到左边,一下子又被甩向右边,坐在他所开的车上,人命根本不值钱。 不一会儿,车身攀上山头的一端,直接驶进了一栋豪华别墅的车库内。 “这里是哪里?”她一脸惴惴不安的表情,很难叫人相信,她会是一个在风尘打滚的女人。 郑豫开始怀疑—— 他带回来的应该是酒店小姐没错吧? “这里是我在阳明山上的别墅。” “喔。” 她点了点头,傻傻地跟着他下车,走过一条小石径进入主屋里,灿亮的日光灯受摇控装置开启,照亮了偌大的空间。 “天呐……”心中的惊讶清楚地表现在脸上,释慈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个乡巴佬,见过的世面很少。 郑豫迳自走到酒橱前,斟了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谢谢。” 她万分不自在地接过酒杯,与他相敬。 他伸手拿走已空的高脚杯,又拉着她的手走上二楼阳台。 释慈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走,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里居然不想去排斥。 当她注意到他的大掌牵着自己的手,双颊不自主地感到一阵燥热,可是她并不会感到讨厌。 “来,从这里看出去。” 他带她来到观景阳台,从高处眺望,几乎将整片夜景纳入眼底,灯火闪耀,在夜空下串起蜿蜒的曲线,美丽得眩人眼目,教人几乎移不开目光,不自觉地陷入黑夜中。 “好漂亮。”她由衷地赞赏道。 她每天都生活在一板一眼的人生中,努力且认真地工作,从来没有找时间好好放松自己。 站在观景阳台欣赏眼前一整片夜景,突然有好多思绪从她脑海中抽离,似乎再也不会影响她似地。 为甚么人会有这么多烦恼呢?不想要这些烦恼不行吗? 释慈觉得自己好傻,竟然会在心里做这样的自问自答。 “这全部都是我想献给你的。” 他从她背后贴近,双手很自然地缠绕上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圈进了强健的臂弯。 “郑先生!” “你可以叫我豫。”他允许她。 “豫……”很好听也很令人心痛的名字,对别人而言,或许只是一个字,但是对她来说,却已经有某种特别的意义存在。“你只是想要和我发生肉体关系,来场桃色交易吗?” 她既大胆又直接地问,至于勇气是从哪里来的,早就不想多追究了。 释慈只想知道他心里在想甚么,对她又是抱持甚么态度?她不希望不明不白地将自己交给他— — 此时此刻的气氛太美好,让她有股想依偎在他怀中的眷恋感产生,所以她怕自己最后会克制不住情欲的波动。 “如果我说我真的喜欢你,你信不信?”他问。 释慈轻摇了摇头,虽然没沾太多酒液,但是微风徐徐拂过脸庞,让她也不自觉地感到醉了。 “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呢?没有理由让你欣赏我吧?”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在酒店上班的她,她甚至敢打包票,也许,他连她真正的长相都不清楚,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你很迷人。” 他低下头,用双唇吮住她的侧颈,缓缓伸出舌尖,挑逗她容易敏感的部位。 “嗯……” 她发出轻微的呻吟,但是却宣告了他的成功,因为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他的俘虏! 他伸手解开她衣服的扣子,她并没有推拒。 她打算放弃矜持,以真实的本性和他见面了吗? 郑豫忽然觉得期待—— 第五章 他将她带离观景阳台,走进了一间宽敞的卧室里,两人双双倒在软绵绵的床被上。 释慈深呼吸一口气,无法将自己的心跳控制好,总是跳得飞快,要不然就是明显漏一拍。 总之,在他无限扩张的魅力下,她险些心律不整,只因为他魅力难挡! “我可以紧紧抱住你吗?”他故意问她。 释慈来回看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眼,小声地反问道:“我们现在……还不算紧紧拥抱吗?” 他笑。“这是不够的。” “那……怎样才够呢?” 她的声音有些呢哝,呼吸也有点急促。 “你想知道吗?”他露出邪气的笑。“你乖乖的,我慢慢让你了解。” 他低下脸,想攫住她的双唇,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了。 “还是不要这样好了。”她不安地说:“虽然我在酒店上班,但是我没想过要出卖肉体。” “你在胡说甚么?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抱你、亲你,如果把你当成一般酒店小姐,我大可以带你上汽车旅馆,又何必带你来我的别墅?”他的话挺有说服力,教人相信。 看着他俊逸的脸孔又要逼近,她紧张地伸手捂住嘴,阻挡他的侵袭,但是手背却让他给偷了香。 他的吻有点贴心的感觉,很温柔,也滋润了她干涸的心扉。 “把手移开。” 他用好听的声音说服她,可是与其说这是说服,倒不如说是催眠要来得贴切。 释慈猛摇着头,声音从手掌间透出来。 “我们不应该这样。” “哪里不应该?”他一边说,一边动手解开了她的衣服。 “你、你——”她想阻止他的手,可是才一移开捂住嘴巴的手,她的唇瓣就被他狠狠攫住了。 他的舌尖迅速窜进她的口中,尽情地与她的丁香小舌纠缠,翻搅着她心底最深层的欲望。 四片唇瓣相叠,数出了他们之间还有多少陌生的空间,两人的距离是远是近似乎都已经无所谓。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将她捧在手掌心呵护、宠爱,她完全能感受得到,甚至已经开始迷恋起这种被爱的感觉。 她对他有甚么特别的情感存在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一切几乎都在接吻的瞬间崩塌、乱掉了,一个步调也跟不上。 他的双唇离开她的,缓缓地往下游移,顺着她姣好的曲线不断探索,吻着她的唇,也吻着她的身体。 “可是……”她困难地开口:“我怕你会后悔。” 他们之间只是一场游戏,他哪里来的后悔可言? 郑豫在心底冷笑,但眼底仍然漾着含情脉脉的目光,深情地凝视身下的女人。 “我不会,你把自己交给我,我只会更加爱你而已。”这是每个笨女人都爱听的话。 而且似乎是百听不厌吧。 果然,这句话起了效用,释慈从原先的挣扎心情,变成可以接受、试试看的态度。 “但是我甚么都不会。”她小声地在他耳边说。 闻言,他笑了开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甚么想笑,是感觉她很可爱?抑是觉得她说这种话很愚蠢? 一个在酒店上班的女人,会有多么纯洁的肉体?一个必须与男人周旋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不懂男女之间的欢爱情趣? 她这样一直佯装清纯,不怕他会反感吗? “你只要放轻松,一切交给我就行了。”他已经褪去她上半身的衣物,一手绕到她背后,熟练地单手解开她的内衣扣。 释慈吓了一跳! 他该不会是很习惯,替女人解开胸罩这码子事吧? “你……有过几个性伴侣?”她再次露骨的发问。 “不会超过六个。”他想也不想便回答了她。 看着释慈脸上的表情愈来愈吃惊,他也忍不住好奇地反问她:“你呢?” 对一个应该早已习惯,将身体交给男人的女人来说,问这种问题是比较无聊了点。 释慈闭了闭双眼看着他,仅是淡摇颈首,给不出回答。 她怎么开口告诉他—— 她的第一个男人有可能就会是他! 郑豫低头吻住她微启的嘴,给了她极尽缠绵的一吻,挑逗的舌轻轻滑过她细致的脸颊,兜上她的耳旋。 “嗯……”她发出愉悦的呻吟。 他伸手扯去她及膝的裙子,一并脱下她的底裤,没有太多前戏,当他解开裤头将已膨胀的巨硕,抵在她私密的花口处,立即引来她一阵强烈的反弹—— “不要!我不想继续下去!”她突然开口拒绝,其实是因为心里过于害怕的缘故。 “乖,放轻松一点。”他在她耳际温柔软语,企图让她为他迷惑。“让我好好爱你、拥有你,我希望今晚你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不要去想任何事情可以吗?” 他一手掌握住她一只软绵的椒乳,感受那满掌浑圆的弹性...... 下课时间,小朋友们几乎都跑到游戏间玩耍,只有睦杰一人形单影只地坐在教室的一隅。 他不爱说话,也不爱亲近任何人,甚至于常常动手欺负其他小朋友,所以他根本没有半个朋友。 释慈拿着一个便当盒走进教室,看到睦杰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发呆,并不觉得意外。 她走到他身边,将便当盒放在他眼前打开,里头装满新鲜可口的水果。 “要不要吃?”她笑问。 睦杰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的脸。 释慈并不灰心,她想利用温情攻势打动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即使遭到他冷漠以对,她也觉得没甚么。 这个孩子需要的是爱,不是责怪。 “吃吃看嘛,老师特地为你准备的。”她主动地拿了一个削成兔子形状的苹果给他,劝他咬一口。“喏?” 睦杰想了一会儿,最后慢慢地张开小嘴咬了一口。 “好吃吗?” 他僵硬地点了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里的雀跃—— 没有人喂他吃过这么甜的水果,他真的觉得好好吃、好好吃……以后还吃得到吗? 睦杰沉默地看着释慈,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产生一股抗拒! 他将口中咀嚼残剩的水果吐掉,推开椅子跑出教室。 “睦杰!” 释慈大声惊呼,匆匆忙忙追了出去。 睦杰跑到围栏前,双手抓住笔直的铁栏,使劲地摇晃,恨不得将手中的铁栏杆摧毁,好逃出这个地方! “睦杰!” 释慈火速地追上前来,伸手扳过他瘦小的身子,扫了栏杆外头的世界一眼,心里不禁叹息。 “你想离开这里,对吗?”她蹲在他面前,柔声问道,眼底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母爱的光辉。 睦杰定定地看着她,一语不发,却突然展开双臂倾上前抱住她,小小的脑袋塞进了她的颈窝,紧紧地、牢牢地拥抱着她。 “怎么了?是不是有甚么委屈?” 他才五岁,有很多事情根本无从表达,所以他只能用最基本的动作——身体语言——来转述心中的苦。 他需要有人爱他! 只要有人愿意爱他,即使那个人不是他的父母也无所谓,不是朝夕陪伴在他身旁的人也不要紧了。 睦杰闭上双眼,不会控制情绪地哭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露出真心的情绪…… “乖,老师真的好舍不得你。”她反抱住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心疼慢慢涌现。 “呜……” 他无助地哭出声来,毕竟心里所承受的压力,实在超越了他小小年纪,所能负荷的地步。 “你就尽量哭吧,想哭的时候就哭,不用刻意勉强自己,老师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她轻拍他的背,给他安慰。 这个孩子还太小,根本不懂大人的世界,郑豫又怎么忍心让这么幼小的孩子,承担起人生的重责大任呢? 五岁的年纪,一点都不适合。 “好、好吃……好吃……” 他呜咽地说,话语也变得模糊了。 但释慈可以听清楚他说的话——好吃——他喜欢刚才咬在口中的水果,对吧? “如果你觉得好吃,以后老师每天都准备水果给你吃,好不好?”她缓缓拉开他们两人之间过分贴近的距离,一双笑眼对着他眨望。“不要伤心,老师愿意给你关心和爱,知道吗?” 陆杰愣了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忽然感到舒畅许多。 “来,我们打勾勾。” 释慈伸出大姆指和小指,也扳出他的手指头,与他打勾勾做了约定。 “我们两个已经盖章约定好了,所以不能反悔,以后我为你准备的水果你都要吃喔。” 睦杰还是点点头,好像是她说甚么他都愿意去做。 正当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愈转愈好之际,突然有个身着黑色大衣的女人从外边的铁栏杆靠近他们,嘴捂口罩、头戴毛帽,眼神发出两道凌厉的视线。 那女人冷不防地将手伸进铁栏杆里,狠狠攫住了睦杰靠近铁栏杆的身子,使劲地将他瘦小的身体往铁栏杆勒紧! “睦杰?!” “啊——” 尖叫声、痛呼声同时响起,在空气中碰击,产生了震惊周围的声响。 “放手!你会伤害到他!”释慈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前与站在铁栏杆另一端的女人拉扯,要她松手放开睦杰,并且大声呼叫:“你快放手!放手!救命啊!救命——” 争闹声惊动了众人,一些老师们已经拔腿,往他们所伫立的方向飞奔而来。 站在栏杆外头的女人,紧紧抓住睦杰的衣领,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活生生勒毙似地。 “你快放手!他快没气了!” 女人听见释慈这么一喊,立即松开双手,整个人往后踉跄退去,见到有人企图追出来逮捕她,只好一脸不甘心地掉头离开。 “天呐!你没事吧?!” 释慈心疼地将睦杰揽在怀里,小心检查他身上的撞伤。 睦杰不停地啜泣,刚才所承受的惊吓实在太大了,若是一个大人遇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也会崩溃吧! “太可怕了!刚才那个人该不会是神经病吧?!” “还是先报警好了。” 身旁的声音他都听不清楚,只剩下满怀的温度,深深吸引了他…… “乖,不哭,老师一定会保护你……” 她紧紧地将他拥抱,试图给他强烈的依靠,她真的不希望,他是一个冷漠的孩子。 如果她真的能够,她愿意为这个孩子付出,只因为她的天性适合当一个慈爱的母亲—— 第六章 一直到放学时间,释慈都寸步不离地将睦杰带在身旁,深怕又会发生甚么意外似地。 为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释慈在教师办公室拨了通电话到郑氏企业。 在转接的过程中,她很有耐心地等待,电话最后终于转到郑豫手上,当她略微激动地将整件事情的状况叙述一遍,得到的却是郑豫相当冷漠的声音,于是她住了口,不再多说。 但是挂上电话之前,郑豫的语气却有些迟疑地说:“你的声音……听起来挺耳熟的。” 她只能干咳几声,佯装喉咙不舒服地挂上电话。 真是让她吓了一跳—— 他们也才通过几次电话,面对面聊天的次数,用五根手指都数得出来,没想到他却觉得她的声音很熟悉。 “你有和睦杰的家人联络吗?”园长十分关切地问。 “刚联络过睦杰的父亲。” “郑先生的意思是?” “他说没发生甚么事就好了,要我们不用大惊小怪。”这种回答她真的不想转述。 “嗄?这样呀……” 看吧,连园长都感到不可思议。 父母对自己的小孩冷淡,也许并不是没有,但是像郑豫这样无所谓自己儿子,遭遇甚么不测的父亲,实在少见。 他们父子之间究竟有甚么深仇大恨呢? “怎么每次都这样呢?”园长叹了口气。“前几次这个孩子惹事生非时,郑先生也是请律师过来处理事情,从来都不曾露面,虽然我很反对这样的教育方式,但是……唉!” 园长说不出口的,释慈其实心里很明了。 自从睦杰入学之后,郑豫每个月都会给园方一笔为数可观的赞助金,这笔钱可以叫所有人都睁只眼、闭只眼,睦杰在园区里的放肆行为。 “如果没有甚么事,我先带睦杰去散散步,他年纪还小,我怕他心里还存在不安。” 释慈真的不想去看见这层现实面。 有教无类,偏偏现在的老师办不到。 “你要小心点保护这个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郑氏企业的大老板,是吗? 园长慎重地嘱咐,在释慈心中却有股势利的味道,她真的很不喜欢,可是又能如何? “我知道。” 释慈牵起睦杰的小手,迳自走出了教师办公室。 睦杰仰起白皙的小脸望着她,她刚好也低下脸,用一双慈爱的目光看着他,笑道:“还会害怕吗?” 睦杰定定地看着释慈充满温柔的脸部线条,粉色的唇瓣微扬,与她一同笑了开来。 释慈停下脚步,她不得不震惊地说,她真的很珍惜眼前这抹小小的笑容——弥足珍贵! 这个孩子有对谁笑过吗? 释慈根本不敢去猜想,只怕猜不到一个人选。 他是因为信任她,所以才愿意对她展开笑脸吧? “睦杰……”她在他面前蹲下身,用手心轻抚他的发顶。“老师如果有休假,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玩?” 他张大漂亮的瞳眸,神采奕奕的模样。 “嗯,就是像其他小朋友一样,他们的爸爸妈妈会带他们到游乐园、动物园、肯德基、麦当劳……” “好!”他大声回答她。“我要去!” 童稚的声音带着丝丝愉悦,连她都可以感受到,他心里渐渐产生的喜悦。 她微笑地看着他的笑容,多希望郑豫也能看见,自己儿子的笑容有多么纯真、可爱。 忽然之间她放在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上头的来电显示,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是他。 “喂?”她接起电话,很自然地开口。 “你在休息吗?”郑豫的语气不错,和刚才截然不同,或者可以说他和睦杰的父亲,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没有。” 如果这样的说话语气和态度,就是他真实的个性该有多好?她似乎就可以很大胆地和他讨论一些事。 “你今晚几点下班?” “下班时间应该是隔日凌晨吧。” 她笑,心里也觉得有点悲哀。 在酒店上班已经快半个月了,大哥仍然被对方扣押在手上,她真的很努力地工作,希望赶快救出大哥。 “既然如此,今晚我到店里带你出来。” “嗄?” “我想请你吃第二顿饭。”他笑道:“不过这次用餐的地点由我决定,不要拒绝好吗?” 释慈愣了愣,突然想到—— 这个男人非但是财力雄厚的人,还非常的自我,只要他决定的事,应该就很难改变了吧。 上次他会答应让她选择地点,应该算是一种例外。 她看着睦杰澄澈的眼眸,突然渴望替他争取到应有的亲情和父爱——她可以试试看吧? “好,这次换你告诉我住址。”她的语气瞬间开朗起来,脑海中也没有多想甚么。 一边牢记着他告诉她的住址,也紧紧地握住了睦杰的小手,她希望能为这对父子带来崭新的人生。 ☆☆☆ 一辆黄色计程车在高级西餐厅大门前停驻,释慈依照白纸上头的住址,走进这间高级西餐厅里。 老实说,她内心的压力真的很大! 想她从小到大,曾几何时有这种机会,可以进入这样高级的餐厅里?若不是因为郑豫的邀约,或许她一辈子也不会来这种地方吧。 为了今晚的约会,她仍然做了精心的打扮。 其实她本身是个不爱化妆的人,是因为工作需要,她才特地请林姐教她化妆技巧,没想到现在化妆,却是为了戴上一人分饰两角的面具—— 释慈走进餐厅里之后,引颈而盼。 “小姐你好,请问一位吗?” 服务生客气有礼地问道。 “不。”释慈微笑地说:“有人约我在这里见面。” 正当服务生还要说些甚么之际,突然有个俊逸非凡的男人走近,一脸笑容地说道:“这位小姐是我的贵宾。” “郑先生您好!” 郑豫的身分地位有多崇高,单看侍者们对他恭敬有加的态度,就可以略知一二了。 “两位这边请。” 侍者将他们两人带到贵宾餐区,必须有一定身分地位的人,才能在此餐厅的高级餐区享用餐点。 释慈当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享受着甚么样的光荣,她认为身旁不断投射而来的钦羡目光,只因为陪伴在她身边的男人,是一位超级无敌大帅哥!所以才会令女人羡、男人妒。 “你想吃甚么?” 翻开菜单,她知道自己难免会被上头的定价吓一跳,但是既然已经涉足这种上流社会,就跨开步伐跟上他们的脚步吧。 这家餐厅的菜单全是英文,于是她很自然地用英文与侍者点餐并且交谈。 点完餐后,郑豫不禁用一种感到奇异的眼神看着她。 释慈笑了笑问:“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他笑着摇头,反问道:“你是大学生吗?” 她没有多想,承认道:“大学毕业三年多了。” 郑豫忍不住地说:“大学毕业后就从事这份工作了吗?曾经想过要找其他工作吗?” 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让他想多了解她这个人。 也许了解她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可是他认为一切都还在游戏中,他愿意为了这场游戏多惹一些麻烦事。 等他想全部结束时,绝对可以全身而退,任何事情都缠不上他——尽管她有通天本领也不例外! “你想替我安排一份正当工作吗?”她笑,可是却感觉不到半点开玩笑的因子存在。 “你需要吗?” 他谨慎的表情像在告诉她,如果她需要一份正当的工作,他真的会替她好好安排。 “不用了。”她笑了笑道:“我随便说说。” 她的笑容浅浅地,但是很容易地让人感到一丝忧伤。 他抓准了她眼底流露出的落寞感,但是他却甚么都不提,认为她的情绪只是配合需要而产生。 释慈定定地看着他,思考了许久,在脑海中理出了一些头绪,最后才鼓起勇气问他。“你很有钱,对不对?” 郑豫举杯的动作顿了顿,思绪一转,才慢慢恢复从容的态度,轻饮一口白酒,心里算是平静。 “可以这么说。”他镇定回答道。 难道她已经想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他为她的心急感到不值得,因为她愈心急,只会愈加速他提早放弃她的念头浮现。 “要你立刻拿出两佰万,会很困难吗?” 她的表情充满认真,这个问题她问得相当慎重。 “对我而言,那只是一笔小钱。”他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容道:“如果你要,我可以现在立刻开票给你。” 释慈倏地一怔—— 现在的她在他眼中究竟扮演甚么角色?过于清楚又痛苦的感触缓缓攀上心头,她似乎有点明白自己的身分。 他们相遇的开始很不自然,他是睦杰的父亲,而她是睦杰的老师,他的身分背景她都知道,但是她却在他面前隐藏自己。 她这样做,会导致甚么后果呢? “怎么了?” 看她一脸呆愣,像是想甚么事情,想到魂飞天外的模样,他心里竟然觉得不好受,因为他不了解她的心思。 释慈看着他,摇头笑了笑道:“像你这么杰出的男人,怎么可能没女朋友呢?还是……你结婚了?” 她佯装无意地牵扯到这个话题,暗地里仔细地观察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像是在玩一场令人惊心动魄的赌局。 “你想知道的事情不少。” 他用一种诡谲的笑容看她。 “有吗?”她不认为自己探听了他多少事情。“我只是觉得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不可能到现在还是单身。” 他抿唇而笑,十指优雅地交叠,承认道:“我有过一段婚姻。” 听到他回答得如此坦然又直接,她反而吓了一跳。 “怎么了?”看到她的反应有些微的讶异,他笑道:“你没看过商业杂志?那些记者把我描写得很详细。” 恐怕连他郑家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了。 释慈点点头,认真地说:“我会去书局买杂志回来看。” 原来要了解他是有方法可循的,是她想得太复杂、太困难了,既然知道了解他的方法为何,她当然要用心探索。 “你不用这么认真吧?” 他怎么觉得,她像是突然做了甚么决定似地,眼神忽然变得炯炯有神,甚至到发亮的地步。 “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想多知道一些你的事。”她诚实地说,也不怕说出这些话会引起甚么误会。 “有目的吗?”他也很直接地问她。 “有,可是现在我没办法告诉你。”她笑。 “没有人会将心里的企图说得太明白。” “嗯。”她点点头认同道:“但是我的企图不会对你造成坏影响。” 她只是希望他们父子之间的情感能和睦,相信这种企图对他有利无害,他应该不会怪她。 她承认自己多事,但是她是真心喜欢睦杰这个孩子,也是因为自己没有健全的亲情,所以她不希望睦杰也有和她一样的缺憾。 骨肉至亲原本就是密不可分的一层关系,若非要分得清清楚楚,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愈来愈残酷。 “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我也说不清楚我们之间算甚么,但是我想和你真心交朋友,我……” “不要去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们目前的关系很好,如果你硬要破坏掉,我觉得没差。” “不是的,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会说这些话,当然是想要继续维持我们的关系。”她想了会儿,露出甜甜的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好好享受我们的晚餐吧。” 她的声音细软纯柔,刹那间,让他感到一股奇异的舒服感滑过心头,他不明白自己对她产生了甚么不同的看法,他只知道——她并不是如他所想那么没价值的女人。 第七章 郑豫开着黑色敞篷跑车,奔驰在寂静的公路上,一路来到无人的海岸。 月影摇晃,星斗璀璨,白浪打在石岸上,激起短暂的水花,周围十分安静,可以让人完全放松心情。 “你怎么会想到要带我来海边?”坐在车上,按下车窗,享受迎面拂来的阵阵海风,释慈自然而然地问。 郑豫点燃一根菸,抽了一口。 “不知道,觉得今天晚上心情走样,想到海边散散心。”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老实。 当他将目光沉重地落在她身上时,她不自觉地避开视线,像是害怕和他四目相接。 “你怎么了?” “没有呀。” 她笑着想掩饰脸上不自在的表情。 郑豫定定地凝视她,发现道:“你给我的感觉真的很特别,和一开始见到你时不太一样。” “哪里让你觉得不一样?” 她因为想知道,所以主动问他。 郑豫又抽了一口菸,瞬间转变了脸色,但是已经无法再继续,维持无动于衷的表情。 他对她的看法怎么会改变呢? 于他而言,她只是一个在酒店上班的小姐,他想戏弄她,纯粹是因为厌恶看见女人虚伪的嘴脸,所以一时心血来潮想给她一点教训,但是教训还没给得彻底,他的想法却变了…… 与她用餐时,意外发现她的外语能力不错,和她深入交谈之后,更发现她有一些迷人的谈话语气和姿态。 她没有他所想像那般肤浅,与她的谈话内容,多半是需要用到智慧的。 他抽着菸,定定地凝视她,看着她微微颔首的秀丽脸庞,莫名一阵心动冲击整个思绪—— 他弹指扔掉烟蒂,倾身向前攫住她的唇瓣,展开双臂紧紧抱住她,将她压在座椅上。 两人之间的理智已经瓦解,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的舌尖挑逗她的,将她带入另一波高潮点,仔细地品尝过她蜜口中的香甜味道。 释慈觉得自己快沉溺于他的魅力漩涡中,一颗心猛跳如雷,浑身紧绷,全部的思绪乱成一团,如果不赶紧抽身,后果一定不堪设想,她根本不敢在感情世界里冒险。 谁能陪她承担后果? 但是回头想想,如果她一直害怕受伤,她的感情将会永远空白,这样更令人感到空虚无力,不是吗? 释慈使劲地推开一点距离,微喘着气看着他,脸颊浮上两朵淡淡的红云,十分羞怯。 “现在气氛这么好,你不觉得很适合聊天谈心吗?”她笑问,笑容里有着明显的尴尬。 “可是我想要你。” 他说得很坦白。 “呃——” 过于露骨的言语,让她顿时怔愣。 他怎么能将话说得这么坦白又直接呢?让她一时之间完全无法反应,连回答都忘了。 郑豫又要倾身向她,连忙被她阻止! “等一下!我不想这样!” 她心急口快地说出来,同时也看见他脸上瞬间转变的阴沉脸色。 糟了! 她该不会惹怒他了吧? 他心情不好,就会影响他们之间的谈话吧? 郑豫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别过脸看向车窗外,呼吸一口气后,镇定道:“我应该尊重你,抱歉。” 释慈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有些讶异他的道歉。 其实他对她出手并没有错,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居于甚么地位,可是她在酒店上班是实情,她清楚自己的身分。 “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聊天,所以——” 他回过头来,唇角意外地染着浅笑。 “你不必解释。”他看着她,眼底没有坏意。“你本来就有权力拒绝我,如果你为了某种目的而全力迎合我,反而让我觉得反感。” “你的意思是……你不生气?” 是啊!他居然不生气—— 在感情游戏里,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拒绝他,尽管是对他真心也好、另有所图也罢,总之没有任何女人,会从他的怀抱中逃开,除非是目的已达到,而她则是相当例外的一个。 “为这种事生气,太不像男人了。”这是他冷静的回答,但是却令她感到很满意。 他果然是一个深具魅力的男人,无论说甚么话、做甚么事都那么有说服力,甚至可以撼动人心。 “那……我可以和你聊聊天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答应她。 释慈想了会儿,因为要提起话题实在太困难,所以她只好吞吞吐吐地问:“你应该有很深爱的女人吧?” 这样够婉转吧?不至于太唐突才对。 “没有。” 他回答得很直接,一点都让人感觉不出,他有隐瞒甚么情绪。 “可是……”她想问有关孩子的事,可是发现这样问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所以她又压下心底的激动。“你说你曾经有过一段婚姻,难道这段婚姻中没有任何幸福可言吗?” “你所谓的幸福,是两人共同享乐?抑是尽情挥霍一切?”他反问,眼底迅速掠过一抹冰冷的眼神。 “你没爱过哪个女人吗?” “有,不过事实证明我当时的眼光不够,才会选择一个虚情假意的女人,来当我的妻子。” 或许是夜色完美,白浪一波又一波地催动神经,让他不知不觉地说出真心话。 “她不爱你吗?” 她语气中透露着讶异。 这有可能吗? 会有哪个女人不爱上他呢? 只要他愿意对一个女人付出真心,那个女人必定可以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她并不稀罕我的爱,她要的是钱。” 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他实在太富有了,接近他的女人,除了会迷上他那张俊逸非凡的五官之外,当然也会被他的势力魅惑。 “你很重视她吗?” “不重视,所以她留下的东西,我也一并视为多余。”他冷冷地说。 “她留下甚么呢?” “一个孩子。” 喔,说到重点了! 释慈的心倏地揪紧,呼吸也愈来愈急促,手心甚至微微地发汗,像在期待甚么似地。 “你的小孩一定很可爱吧?”她用笑容来掩饰心虚。 “没感觉。”他平淡地说:“我可以给他最好的教育和物质生活,但是我无法费心在他身上,他太小了,根本不懂发生甚么事,就让他这样懵懂下去也好,可以省去很多心烦。” 闻言,释慈压根不能接受!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呢? 睦杰是他的亲骨肉,不是一个垃圾!他如此冷漠,难怪造成睦杰的个性那般难以亲近。 原来问题都是出在他身上! 他应该多关心自己的小孩,不只是付出物质上的种种,而吝啬于给予重要的关怀。 “你难道不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吗?”她严肃了脸色,不自觉地说出心里的话。 “荒唐?” 他看着她异样的脸色。 “是,就是荒唐。”她语气坚定地说:“小孩子知道甚么呢?就是小孩子甚么都不知道,所以我们说孩子都是无辜的,你不能因为大人的过错而迁怒小孩,也不能因为不满他的母亲而亏待这个孩子,这所谓的亏待,不是指物质上,而是指心灵上——” 释慈突然一僵! 她发觉自己好像肆无忌惮地说了一大堆,而他从头到尾,都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瞧。 她忽然觉得尴尬,赶紧低下脸去,涨红了整张脸。 “对不起,胡言乱语说了这么多,可是我……只是想发表心里的意见,希望你不要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孩子。” 郑豫扬起一抹似笑非笑道:“挺奇怪的,我只说了一点点有关孩子的事,你却像是了解了全部似地。” 她笑了笑道:“没、没有啦,我只是比较多事,请你别介意。” 当她抬起头看向他时,那张美丽的容颜,让他瞬间没来由地怦然心动!他迅速伸手绕过她的后脑,将她压近自己,火热地攫住她的唇瓣—— 所有挣扎慢慢退去,残留在他们之间的,全是激情的色彩,她无法逃开他的魅力,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爱上他,可能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因为她必须面对的事情很多,也许结果会很凄惨……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陷了进去。 不管他对她是否存有爱情,她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和心意来爱他,不让他感觉到任何压力和企图…… ☆☆☆ 释慈坐在办公桌前,整张桌面几乎被商业周刊、报章杂志占满,她手中还紧握着一本商业志,一脸认真地研读中。 原来郑氏是一大家族企业,雄厚的经济产力让人咋舌,郑豫在二十五岁时,接管了规模庞大的公司,当时郑氏元老为郑豫安排一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但是却遭郑豫强烈反对。 郑豫爱上了一个平凡的女子,他不顾一切反对声浪娶了那个女人,最后却又落曝离婚np面。 事情的经过究竟如何?没有人清楚,所以郑豫的感情生活,从此就成为模糊话题。 释慈很认真、仔细地阅读着,突然小萱跑了进来。 “释慈!释慈!” 在小萱慌张的喊叫声中,释慈吓了一跳!手中的杂志急急忙忙丢了出去,反应《cr些龇啡碰帽。 “发生甚么事了?” 她不明白地问。 小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睦杰在教室晕倒了,园长已经叫老张将睦杰送到省立医院去,你赶紧打电话联络睦杰的家人!” “喔!好!” 释慈想也不想,火速翻出手机,/心急地按下了电话簿里郑豫的手机号码,如果打到郑氏企业找他,应该要花上半个钟头不止。 电话接通后,等不及他回应,释慈立刻紧张地说..“睦杰晕倒了!你快到省立医院来!” “睦杰?” 他的语气有些疑惑。 “你知道医院的位置吧?” “你是小慈?” 郑豫的声音带着犹豫。 闻言,释慈整个人下禁一怔! 他问她甚么? 糟糕的念头,猛然劈进她的脑袋里,轰轰乍响!她甚至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能手握着电话颤抖。 老天! 她居然笨到打手机给他引 她竟然将自己先推进毁灭的黑洞:: “回答我。”他冷声命令道。 “呃::”释慈吞了吞口水,害怕地说:“我是睦杰的老师。” “你是睦杰的老师?”他不相信地说:“我的来电显示告诉我,这电话号码的主人,是一个叫小慈的女人。” “小慈::是我,而我就是睦杰的老师。”她小声解释道,站在一旁的同事满脸下解地看着她。 “你到底是谁?” 在同事面前她真的下想多说半句,而且睦杰现在人在医院,情况似乎很危急,根本不是让她在这里和他多费唇舌的时候。 “你先别管这个了,睡杰现在人在医院里,你赶紧赶过来吧!我到医院等你,该解释的我会解释。” “我不会去。” 他的语气变得相当冷淡。 “你怎么能不来呢?你儿子现在躺在医院里,你不能置之不理吧?”她的声音又忽然大了起来。 二逼与你钮i开开。” “我是睦杰的老师,我真的很关心他!” “是吗?呵,我还以为你别有所图。”他说话开始句句带刺。“也许我们的认知有很大的差距吧!我真的搞不清楚现在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可以这样玩我!” “我没有!我!” “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忙,再联络。”说完,他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她再打去却转到语音信箱,释慈怔愣地看着手机,一句话也说下出来。 “怎么了?你和睦杰的家人说得怎么样了?”小萱急忙追问。 释慈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振作起精神,对小萱摇了摇头说道:“我先到医院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她迅速地收拾东西,背起皮包快步离去。 无论事情变成如何,她都已经决定要勇敢面对! 第八章 释慈慌慌张张地跑出幼稚园,匆匆忙忙地来到附近的省立医院,对尾随在她身后的脚步声浑然未觉。 现在的她根本没有任何的警觉性,一心都挂念着睦杰,担心着他会发生甚么意外。 直冲急救室,释慈看见了娃娃车司机老张,正和医生谈话,她满怀不安地步上】刚去。 “睦杰的情况如何?”她抓住老张追问道,又转头看向医生。“我是这个小朋友的老师,请问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医生面有难色地说:“目前医护人员已经将病童送去做精密检查,我正在等报告,既然你是病童的老师,可否请你联络他的家人前来医院一趟?” “呃……”释慈愣了愣,回答道:“好,我会尽快联络他的家人。” 答应了医生之后,她替睦杰办理了院方规定的一些手续,随后搭计程车直奔郑氏企业。 来到柜台前,她理直气壮地对接待人员说:“敞姓赖,麻烦你通知郑豫先生,他的亲生儿子在学校里突然昏倒,现在人在医院里,就算他是天底下最忙的人,也该拨个时间去医院看看他儿子吧!” “赖小姐你好,请问你有预约吗?” 闻言,释慈险些伸出双手,掐住柜台小姐纤细的脖子,将她当场勒毙! “这种意外状况如果能预约的话,还会叫做意外吗?”她生气地反问。 正当柜台小姐对此情况深感为难之际,祝权刚好从大门走了进来。 释慈回头看见他,二话不说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又气又急地问:“能不能请你带我上楼见郑先生?” “你……” 祝权看着她,一眼就认出她是少爷的老师。 “睦杰晕倒了,我认为郑先生有必要到医院去看看他。”她说出非见郑豫不可的理由。 祝权想了想,遂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给老板,报告了此事,做事仍然是一板一眼。 关上手机之后,他对释慈说:“请跟我来。” “谢谢你!” 对于祝权的帮忙,释慈几乎感激涕零。 走进电梯之后,祝权打破沉默,主动对她说:“不用跟我道谢,总裁若是不愿意见你,我也没办法作主带你上来。” 言下之意,就是因为郑豫愿意见她,所以她才有机会,踏进直达顶楼总裁办公室的电梯里,否则就算她在柜台前大吵大闹也没用,最后可能被保全人员赶出郑氏企业也说不定。 “抱歉,我刚才可能对你很不礼貌。”她诚恳地道:“也许是我心太急了,担心着睦杰的身体状况,所以才会情绪失控。” 祝权在心底叹了口气。 “我是真的关心这个孩子。”绝对不是因为贪图郑豫甚么,但是他不可能会明白。 祝权用余光淡扫身旁的女人一眼,低声道:“我知道,因为你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释慈不禁微怔! 她真的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为了睦杰突然发生的状况,她彻底感觉到彷徨不安。 在睦杰身上,她仿佛看见童年时的自己,一样拥有那颗小小的孤寂心灵,一样期盼亲情。 但是她真的比睦杰幸运多了,因为她有一个疼爱她的哥哥,用心地照顾她的生活,而睦杰呢? 除了优质的物质享受之外,甚么也没有…… 走出电梯,祝权带她进入一间气派宽敞的办公室,郑豫站在落地窗前,缓缓回过身来看着她。 一张清秀的素颜,或许只上了薄薄一层粉底,但是气色看起来却相当不错,眼底充满激动,像是在见到他之后,情绪的浮动更加明显。 这个女人的脸给他一股熟悉感,像是似曾相识,可是又不觉得完全熟悉。 她是小慈?还是睦杰的幼稚园老师?两种身分都是?抑或都不是?他已经陷入迷惑中。 为甚么她可以用两种身分介入他的生活?而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很有能耐,玩得起一场桃色游戏,实际上他的底细早就被看穿,注定了一开场就惨败的结局。 她还真是有本事呐! 可以让他在对她另眼相待的同时,又给他突如其来的重击! 没想到他也会看错人,以为自己对她存有偏见,孰料她的手段,才是真正高明得让他咋舌。 他本来想要她一场,但是到后来却被她反将一军,对于相信女人一事,他还是太愚昧了。 他用眼神示意祝权退出办公室,等到整间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他才开口道:“我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 十五分钟?呵,真不错,比上次多了五分钟。 “睦杰在医院里。” 她不想浪费时间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了话题。 郑豫逐渐阴森的脸色,透露出心底不悦的讯息。 “你也喜欢玩这种游戏?放长线钓大鱼,是吗?”他冷笑问道。 释慈深呼吸一口气,镇定道:“现在在你眼里,我可能和那些对你有所图谋的女人一样吧,但是我们现在就事论事,睦杰在教室里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急救,你应该去探望他吧?” 郑豫走到办公桌旁,燃了一根菸,神情又恢复淡然。 “那是我个人的事。” “你知道那个孩子有多么需要你吗?”心底压抑的情绪一涌而上,成为一种无法控制的冲动,让她忘却自己的身分,只想站在睦杰的立场吼出心底的话。 “你是个有抗压性的大人,所以你能将一切的不满化开,无论是用甚么方法,可是睦杰呢?他才五岁,怎么承受得住你给予的淡漠?他心里的苦又要用甚么话来形容?他是个无辜的孩子,非常、非常的无辜!” 郑豫冷静地吸了一口菸,沉默成为一种替代的答案,他的思绪因为她的一番话而飘远,又在现实中拉回。 看着他一脸无动于衷的模样,她实在克制不住地想发火—— 释慈跨步上前,拍掉他手中的菸,一把揪住他的领带,语气激动地说:“你还是这么固执吗? 你们是父子不是仇人,没必要将你们的关系搞到这种地步吧?谁对不起你,你大可去找那个人讨,为甚么要报复在一个小孩身上呢?这样做对吗?” 听到报复二字,郑豫倏地瞪大双眼,像是要杀人似地目光直直射向她。 “你瞪我也没用,我不会怕你的!”释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所以可以将话说得很大声。 他看着她,一脸诡谲的神色。 “你是个幼稚园老师,也是酒店公关,拥有双重身分的你,是不是一心一意想接近我?”他冷笑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多少好处?其实你可以直说无妨,在我还对你深感兴趣时,你的一切要求都好商量,所以你大可不必这么辛苦地,一人分饰两角。” 释慈愈听愈生气,忍不住反驳:“我知道你对我一定会有误会,虽然我心里会难过,但是与睦杰心里的寂寞、痛苦相较起来,我反而觉得无所谓了。 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想告诉你,我本来就是一位幼稚园老师,而且已经任教三年有余了。 晚上会到酒店上班,是因为我哥欠人一笔赌债,对方以我哥的性命威胁,要我在最短的时间内还清债务,所以我才会答应到酒店上班,这就是我的苦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睦杰来接近你,我对睦杰的怜惜是打从心底,不为任何目的!” 郑豫伸出双手在她面前拍了拍,似笑非笑道:“不错,口才真好,说得也很好听。” 释慈一咬牙,冲动地出手掴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 巴掌声可以说是既清脆又响亮,让他们两人都露出一张震惊的表情。 郑豫瞪大双眼直视着她,一脸杀气腾腾。 释慈吞了口口水,挺起背脊勇敢大声道:“我很抱歉对你动手,但是当我这么诚心诚意地和你交谈时,你却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我,说真的,只要是人都应该会生气!” 郑豫冷着脸色,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 “时间到了。” 释慈想也不想地握住他的手,紧张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去医院看陆杰吗?他是你的儿子呀! ” “放手!”他突然甩开她的手,一脸憎恨。 究竟她在无意中触动了他心底甚么秘密?为甚么他对她,会有这么多的不满和怒气呢? 在他极度冷漠的态度下,她缓缓地松开手,一步一步往后退,最后仅是带着浅浅的歉意离去。 她的不明白,也是他心里的困惑…… 为甚么会排斥睦杰?他只不过是个无辜的孩子,却因为大人的恩怨,被牺牲了幸福的童年。 这样待他,真的公平吗? ☆☆☆ 当释慈回到医院,睦杰已经平安无事地,被转进了小儿科里的普通病房,气色虽然稍差,但是比晕倒时的模样好多了。 园长来探望过他,但是他没有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只有在释慈出现时,他才真正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有没有好一点?” 释慈伸手轻抚他稚嫩的脸颊,心疼着睦杰的小手上插着针头。 他点点头,笑逐颜开。 “你看这是甚么?”释慈亮出了手中的水果篮,笑道:“我答应过你,以后每天都要削水果给你吃,所以不能黄牛,就算你生病住院了,我也会买水果来给你吃喔。” 睦杰一张小小的笑脸愈绽愈开。 释慈买了一篮水果和一把水果刀,一边削着果皮,一边和睦杰聊天。“等一下老师还要回幼稚园一趟,放学之后老师再来看你,如果你觉得无聊,老师就留下来陪你作伴,好不好?” “好。” 睦杰聪明乖巧,她真的想不透郑豫脑袋里在想甚么? 他应该是个个性活泼的男孩,但是在严谨的生活环境教育下,他渐渐失去了孩子们应有的单纯思想。 “我有告诉你爸爸,说你生病了。” 睦杰眼睛睁得大大地,很认真地看着她。 她心里其实有点责怪自己,为甚么要主动提起他父亲的事呢?无法给他希望,只能给他失望和伤害而已呀! 释慈看了睦杰一眼,淡笑道:“你爸爸说……临时有会要开,所以赶不过来,等会议结束,他会尽快来看你。” “喔。” 睦杰明显的失落表情,让释慈由衷心疼和舍不得。 在将话题挑起时,她就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但为甚么还是忍不住想提起呢? “喏,水果给你。” 释慈将削好的水果递给睦杰,其实心里期待着,他能藉由她的举动,而暂时忘记他爸爸。 她也很关心他,可是她心里明白,无论她如何付出关心,终究比不上父爱的伟大。 与睦杰聊了一些事,释慈看了一眼手表,惊呼道:“糟糕!时间过得真快,老师快来不及了,睦杰,你先乖乖待在医院里休息,老师先回去一趟,等会儿就来陪你。” “好。”他点头答应,嘴里啃咬着她替他准备来的水果,备感满心的甜蜜和快乐。 如果老师就是他的妈妈,该有多好呢?到时候就有人等他回家了,回到家之后也不再是冰冷冶的。 释慈离开之后,睦杰的病房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个长发披肩、年纪约莫二十几岁左右的女人。 她在病房门口左顾右盼一会儿,才挪步走了进来。 睦杰循声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在见到那张完全陌生的脸孔之后,随即一怔—— 所有求救的声音统统梗在喉咙间,他还来不及明白发生甚么事,那个女人已经一个箭步逼向他,一手捂住他的口鼻,让他在激烈挣扎中逐渐失去呼吸的自由,顿时,脑中一片空白,他闭上双眼—— 小小的身子软弱地倒进陌生的怀抱里,没有半点温暖可言,那个女人在他身上看见的,仅是私益! “郑豫……”她冷冷地笑了笑道:“你作梦也没想到,我会再拿这个孩子来威胁你吧?” 孩子、威胁…… 这个女人居然正是睦杰的亲生母亲——郝莉苇。 她因为想从郑豫身上得到一大笔钱,所以铤而走险,想要绑架孩子。 当初从郑豫身上得来的利益不少,只是全挥霍光了,所以现在她一无所有,却意外地被她知道,郑豫将孩子送到哪家幼稚园就读,并且有专车接送,一开始她真的找不到机会下手,才会心急地在栏杆外头,强行吓唬这个孩子。 等了这么久,终于让她逮着机会了。 “孩子,不要怪我狠心,如果不是为了好处,我怎么可能生下你呢?这就是你的命,你要认命知道吗?” 她可怕地笑了…… 第九章 睦杰失踪了! 院方无法给出一个交代,最令人不敢置信的是,医护人员居然将这样的疏失撇得一干二净,甚至责怪家属没有尽到照顾责任。 释慈气愤地离开医院,若是睦杰有甚么三长两短,她一定会控告这间医院!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唯一想到的方法,就是忍耐地熬过漫漫长夜,一大早便搭车到郑氏企业,找郑豫商量、求救。 这次意外地没有遭到柜台人员的阻拦,甚至很顺利地被专人带领到,位于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虽然心底充满成千上万的疑问和不解,但是现下没办法去想那么多,见到郑豫之后,她心里只剩下激动! “这次你不能再无动于衷!睦杰失踪了!” 郑豫一脸平静,心底的波涛汹涌却没人知晓。 他按着桌上一封没有贴上邮票的信封,对于这封突如其来的威胁信函,感到怒火狂燃! “拜托你说句话吧!睦杰无端端地失踪,院方又推卸责任,我不知道该不该报警,你又是这样漠视的态度,我真的快崩溃了!”她软弱地哭出声来,觉得自己真的快晕倒了。 郑豫将大掌下按住的信封递了出去,释慈迟疑了一会儿,才伸手拿起那封信过目。 赫然发现竟然是一封威胁信函—— 豫: 好久不见,你应该还认得我的笔迹吧?以前你曾说过,你喜欢我写了一手这么漂亮的字,到现在还是吗? 我们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而且好可爱,我觉得他像你,一脸聪明又有智慧,不过他似乎很排斥我,也不爱和我说话,连晚餐都不吃,唉!不知道你是怎么教育他,总觉得他没甚么亲和力,也不太懂得礼貌,所以我暂时将他关到房间里,算是一种惩处。 这么久没见面了,你应该有好多话要告诉我吧? 后天下午三点半,我会在以前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厅里等你,让我们好好叙旧“睦杰被绑架了?!” 这是冲进释慈脑门的第一个念头! 持信的手愈来愈颤抖,她惶恐不安地将信扔了出去,紧张地追问郑豫:“她是谁?” “我的前妻。” “嗄?!” 她彻底吓了一大跳! 因为信纸上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对方对睦杰的不怀好意,而他却告诉她,对方原来是他的前妻! 也就是睦杰的亲生母亲! 既然是睦杰的亲生母亲,又为甚么会做出绑架自己孩子的行为呢? 释慈真的快崩溃了! 现在缠在她身上的事,怎么尽是一些令人力不从心的事呢? 正当她的思绪逐渐混乱、复杂之际,一股勇气又倏地涌上心头,扩散到她的四肢百骸。 焦虑、担心是没有用的! 眼前的情况,应该是要积极地想出一个好方法,能够将睦杰平安带回来,而不是丧失信心。 “你打算怎么从她手里带回睦杰?” 他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有必要吗?” 他一身冷淡,如果她手中有甚么利器,绝对立刻变成凶器—— “他是你的儿子!” “他也是她的儿子。” 释慈不想和他吵架,在深呼吸几口气之后,她勉强压下满心怒气。 “可是她信里写得很可怕,睦杰好像正受她虐待,你不担心吗?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吗?” 郑豫微怔,但是仅是一瞬间而已。 他不明白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意义,究竟是甚么? 一个能给他优渥生活的父亲? 还是一个和陌生人没甚么两样的人? 其实他曾经想要亲近这个孩子,但是他的眼神太无辜,让他觉得千错万错都是他造成的! 因为爱一个女人,所以想到了天长地久的未来并没有错吧?可是为甚么结果却让他感到如此不堪? 他对前妻已经没有特别的感觉,从一开始的深爱,到发现残酷的事实真相。 最后他决定放开一切挣扎和纠缠,让全部的感情回归零点……由爱生恨,他花了将近六年的时间。 遇上眼前这个谜样的女人,他平静已久的感情又泛起涟漪,他不敢放手一搏,所以选择小心翼翼的方式进行追求,他以为自己只想玩一场桃色游戏,到了后来却不自主地将真实的感情投入。 他甚至在他们发生关系的那一夜挣扎过,如果她真的愿意跟着他,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未来,他都愿意在她身上付出情感。 这样的念头连他自己都深感讶异! 为甚么他会迷上这个女人? 是因为她甜美的笑容? 抑是她身上散发出的独特气质吸引了他? 郑豫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她的情感,是害怕她存有另一种真面目,如果将感情放得太重,他不知道自己这次需要多久的时间来调适。 看着他一脸沉默,释慈受不了地将双手按在桌面上,倾身靠近他说道:“告诉我!那家咖啡厅位于哪里?” 郑豫抬眼看着她,淡然地问:“你连这种事都要插手?” “是!”她肯定地说。 “你想表现给谁看?” 他扬起一抹冷笑。 “随你怎么说!只要你告诉我地址就行了!我是不是真心关心睦杰,是我自个儿的事。” 她真的生气了! 对郑豫她已经不抱期望,既然他可以冷然地置亲生儿子生死于度外,肯定是个很冷血无情的人,她还恋他甚么呢? 算了!她决定自己想办法将睦杰平安带回身边,如果他不要这个儿子,甚至愿意将睦杰交给她,她真的会将睦杰收为养子,好好地对待他,让他拥有母爱、快乐长大。 “也许你觉得我很多事,可是求你将地址告诉我好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一脸认真、诚恳,感觉不到丝毫虚情假意,最后他脑海中迅速形成一个念头,大方地将住址抄写给她。 得到地址之后,她一颗心提得更高了,深怕会出错似地。 “你没见过她,怎么赴约?”他问。 “我……” 她一抬头,看见他的唇角扬着一抹戏谑的笑容,甚么也问不出口,最后她狠狠睨了他一眼,傲气地转身离开。 她一定会让睦杰平安地回来!并且让他知道——她对睦杰或他都是出自一片真心,别无所图。 ☆☆☆ 依照郑豫所给的住址,释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一间咖啡馆,她看了一眼手上的表,时间刚好停在三点半。 她走进咖啡馆里,用眼神巡视每个人,却找不出可疑的人物。 唉!早知道她就不应该逞强,拉下脸跟他请教又不会少块肉,她为甚么要那么意气闲事呢? “你要了地址,就打算站在这里吗?” 突然一道男声惊动了她的思绪,她匆忙回过头来,意外地看到郑豫一脸好整以暇的表情,顿时涨红了双颊。 她承认自己过于冲动,有一点有勇无谋,但是她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想尽快找到睡杰。 如果真的找不到,她甚至打算报警处理呢! “走吧。” “嗄?”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人早已经到了。” 他抬高下巴指了方向。 释慈顺着他所指示的方向看去,蓦然看见一个令她震惊万分的人—— 是她?! 在幼稚园栏杆外攻击睦杰的女人!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她紧张地伸手抓住身旁的郑豫。 “怎么了?” 他睨了她一眼。 “没、没事。” 他们两人慢慢走到郝莉苇面前,不客气地坐下。 “人呢?”郑豫开门见山地问,语气平淡无奇。 郝莉苇抬头看着郑豫,苍白的脸色漾着可怜的微笑,那是一张会让所有男人动心的纯净笑颜。 释慈也是在看见她这抹笑容的一瞬间,明白他当初会爱上这个女人的原因了! 她果然是个美人,素白的容颜不需要经过彩妆修饰,就拥有足以撼动人心的美丽。 郝莉苇在见到郑豫身旁多了一个女人之后,脸上明显露出不悦的神情,她讥笑地问:“你的女人?” 闻言,释慈立刻不自在地低下脸来,不知道如何正视这个问题,但是郑豫却回答得很潇洒。 “与你无关。”他微微握起拳头,搁放在桌上。“你想要多少?尽管开口,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佯装客气。” 没想到郑豫会这么大方,郝莉苇顿时愣了愣。 他笑道:“几年前你为了从我身上削一笔,大费周章引起我对你的注意,甚至为我生下孩子,没想到只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仅仅一亿的赡养费。 现在竟然又可以为了钱绑架自己所生的小孩,目的一样,都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好处,说吧,你要多少?” “我……” 郝莉苇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对于郑豫的冷嘲热讽,她只有瞬间的怔愣。 反而是坐在郑豫身旁的释慈,听得万分诧异!甚至不敢相信世上,真的无奇不有,连郑豫所遭遇的这种荒唐事都有! 为一个人付出,算不算牺牲? 如果算是牺牲,也应该心甘情愿并且觉得值得,但是若这份心意被拿来糟蹋,一切都算是枉然了。 释慈忽然能体会郑豫挣扎的心情,他原本心甘情愿为她付出情感,可是她却贪图他的富有,她离开之后留下了孩子,每每看见这个孩子,他就会感觉耻辱吧? “因为当初我不够贪心,所以我现在过得很不好,因此这次我希望能多贪心一点……” 她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让人浑身不舒服,最后她伸出五根手指头。 “给我五亿,我保证从此不再打扰你们父子两人的生活,甚至你爱身旁这位小姐,我也会衷心祝福。” 郑豫定定地看着郝莉苇贪婪的嘴脸,突然觉得豁然开朗—— 他究竟在为甚么而挣扎? 竟然就为了眼前这个自私、野心勃勃的女人? 郑豫忽然失笑,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做甚么,只为了一段不值得回味的爱,居然就封闭了感情。 他爱这个女人吗? 就算爱,也是过去式! 真正、永远的过去式。 “好,我答应。”他一口允诺。 “不会吧?!五亿耶!” 释慈震惊不己,想起自己为了还两佰万的债务,而下海当酒店公关,就觉得可笑极了! “睦杰的价值不只五亿。”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只有释慈听得见。 释慈恍了一下神,以为自己听错了! 睦杰在他心中,原来有这么重要的价值,是不? 她只看见他冷漠的表面,却始终没有洞悉他真正的内心,就一口断定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 此时此刻,她觉得很惭愧! “交钱换人的地点、时间在哪里?” 郝莉苇笑了笑,伸手覆在郑豫搁放在桌面上的拳头,一张漂亮的五官却在他眼底彻底扭曲。 “明天晚上十点,我会带着孩子到你在阳明山上的别墅,你记得等我喔。”说完,她笑着起身离去。 释慈真的是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郑豫不禁笑了笑,一脸平静。 她看着身旁的男人,觉得他可能被五亿元的数字,逼到神经错乱了吧! “你……笑甚么?” “没甚么。”他诚实道:“只觉得自己很丢脸。” “丢脸?怎么会呢?” 从刚才看他处理事情的态度来看,觉得他稳重的程度,已经可以比拟成一座山了。 “我曾经为了那个女人迷失自己。” 闻言,释慈也淡淡地笑了。 “在爱情世界里,谁不是这样呢?不为爱迷失的人,不是真正了解真爱的人,所以你一点也不丢脸,反而教人羡慕……”她忽然觉得有点落寞。“羡慕她曾经能得到你的爱。” 他别过脸凝视着她微微颔首的脸庞,心里突然一阵悸动—— 这又是甚么感觉呢? 郑豫深呼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道:“我们走吧,不管有甚么事情,等睦杰回来再说。” 言下之意,就是他愿意和她好好谈一谈,无论是她的身世背景,抑是她目前所遭遇到的困难…… 若是值得,他会再付出。 第十章 再度坐上他所驾驶的夺命快车,释慈忽然发现自己比较能接受了,甚至有点爱上这种快感。 来到别墅之后,释慈一语不发地坐在一旁,她总觉得此时此刻多说一句话,都会惹起争端。 郑豫看着她,唇畔不自觉地漾出笑意,但是她没抬头,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他脸上的表情。 不一会儿,门铃响起,两人的情绪都倏地紧绷起来,他看了她一眼,迳自起身走去开门。 郝莉苇一手牵着睦杰,出现在原本只有两人存在的空间里,睦杰看到郑豫的反应和平时差不多,但是在见到释慈时,却激动地想挣脱郝莉苇的手,奔向释慈的怀抱。 “不准过去!”郝莉苇大声一暍,阻止了睦杰的冲动。“我是你妈妈,你应该要找的人是我不是她,知道吗?” 睦杰摇着头,眼泪滴滴落下,因为身体不适,又加上有一餐没一餐地,根本没力气和她抗衡。 释慈心疼极了,简直想要冲上前去和郝莉苇拚命。 “为甚么要折磨他?他只不过是个孩子呀!”她大声怒骂道:“你根本没资格当他的妈妈!” “我没资格,难道你就有资格吗?哼!”郝莉苇完全不把释慈放在眼中,她现在只想得到钱而已。 “她的资格不是由你来定论。”郑豫不耐烦地说:“放了人,你可以平安无事离开。” “行。”她手一伸。“钱呢?” 郑豫似笑非笑道:“五亿现金,你带得走吗?” “你——”郝苇莉定定地看着他,开始不安起来。“甚么意思?你忘了睦杰还在我手上吗?如果你现在敢耍花样,我一样可以让你失去这个孩子,大不了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呵,你以为我会害怕你的威胁?” 希望这个女人不会无知得这么彻底。 郝莉苇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于是不自觉地将睦杰的手握得更紧,五指几乎掐进了他的肉里,痛得他变了脸色。 “睦杰!”释慈心疼不已,慌乱地对郑豫喊道:“你快把钱给她!睦杰看起来很难受呀!” 郑豫一弹指,突然从房子里头冲出数条人影,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他早在先前报了警,别墅里已经有员警埋伏,只等嫌犯自投罗网。 “你敢报警?!”郝莉苇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 “你以为我会因为迷恋过去,而舍不得对你动手吗?”他的行为像是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让她顿时清楚了自己在他心中的身分地位,已经比一条狗还不如了! 她还敢算计他—— 真是太愚蠢了! 郝莉苇知道自己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后悔都是多余的,她索性抄起台面上的花瓶用力砸碎,抓紧了睦杰,将他整个身子挟持在自己身前,锐利的缺口抵在睦杰的小脸上。 “不要!”释慈尖叫出声。 “如果你们敢过来,我会让他死得很惨!” “不可以!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狠得下心伤害他呢?!”释慈无法置信地质问她。 郝莉苇大笑出声,觉得释慈是个白痴女人。 “现在是甚么社会、甚么时代了?谁还和你谈论亲子关系?我会生下他,也是为了从郑豫身上得到一笔财富,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爱这个孩子,才生下他吗?别傻了!” 释慈捂住耳朵,不想听见这么残忍的话,最后她松开手,生气地咆哮:“如果不要孩子,就不要生!既然生下他,就要给他全心全意的爱!像你这种女人根本没资格自称母亲!” “闭嘴!我的事需要你来教训吗?!” 郝莉苇一边骂着,握着锐利碎片的手,也一边胡乱比划着,释慈逼自己冷静下来,见郝莉苇将锐器拿离了睦杰的脸庞,立刻抓准时机扑上前去,推开了睦杰,兀自与她扭打起来! “放手!”郝莉苇惊惶地大叫,压根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等勇气,赤手空拳与她抗衡。 “你快让开!” 见状,郑豫完全无法继续保持冷静,他大叫出声,想要上前拉开释慈,却已经迟了一步! “找死!”郝莉苇恨红了双眼,扬高持有尖锐碎片的手,狠狠地刺进了释慈的后颈! “啊——” 释慈凄厉地喊出声,在瞬间扯痛了郑豫的心扉! 他箭步上前,挥手重掴郝莉苇一巴掌,几乎将她整个身子打飞出去! 释慈的身子软软地倒下,郑豫展开双臂接住她,不断从伤口渗出的暗红鲜血,濡湿了他身上的衣服。 “天!快叫救护车!快!” 一旁的警员迅速地制伏像是发了疯似的郝莉苇,也火速地叫了救护车,现场混乱成一片,仿佛天底下最复杂、失控的场景全结合在一块了。 睦杰伏在释慈身旁,嚎啕大哭。 即使他年纪再小,也明白最疼爱他的人,发生了甚么事情。 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了释慈的衣袖不放,哭哭啼啼地说:“呜……不要死……不要死……” 释慈突然觉得好累,但是能看见睦杰平平安安地,就算再累,她也深感无所谓了。 吃力地抬眼,看着离自己十分靠近的郑豫,她牵强地展开一抹笑,努力地告诉他。“这样… …不是很好吗?爱……自己的儿子,感觉很好吧?早叫你要这样做的……” 她笑,却让他由衷感到心疼—— 他还怀疑她甚么? 她是用这样的真心在对他们父子付出啊! 他为甚么要怀疑?执着于过去的不幸,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幸福,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你绝不能出事!知道吗?”他的语气既强硬又直接,但是却意外地带给她满心温暖。 她好想看清楚他,但是视线真的已经模糊了…… ☆☆☆ 经过医生的急救,释慈总算在鬼门关兜了一圈又回来,从昏昏沉沉的意识中苏醒。 她慢慢张开眼睛,首先看见的人,十分意外地竟然是她日夜担心的大哥—— “哥?” 她内心十分激动,但是才稍微挪动身体,就觉得全身软弱无力,而且有种强烈的倦累惑。 她知道自己受伤了,但是伤口在哪里呢?她并不觉得特别疼痛。 能在张开双眼之后看见大哥,让她觉得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其实大哥没有欠下赌债,她也没有到酒店上班过,而郑豫和睦杰父子两人,更是她在梦中虚构的人物…… 真的很像是一场梦。 “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我都快担心死了!”赖俊清激动得快哭出来,深感自己有多么对不起妹妹。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都要感谢你朋友。”赖俊清心里怀抱着满满的感激。“若不是郑先生替我偿还赌债,或许我就死定了。” 释慈愣了愣,刚苏醒的意识,似乎还没办法思考太多事情。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走近了病床旁,好看的五官仍然迷人,但是却染上一抹疲倦感。 “是你……替我哥还赌债?”她心里感到惊讶极了!为甚么他要这样做?“为甚么呢?” 郑豫笑而不答,从他身后悄悄地探出一颗小脑袋瓜,睦杰稚气的笑颜,瞬间冲进她的眼底,让她也不由自主地绽出一抹微笑。 “睦杰没事吧?”她问。 “他没事,有事的人是你。” 郑豫温和地开口,如同一开始想要约她出来吃顿饭时的语气,嗓音十分浑厚迷人。 “他没事就好。” “你呢?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情况?” 释慈笑了笑道:“还有一口气能呼吸,都算是好情况。” 她的乐观再次打动了他,忽然让他有种失而复得、更加珍贵的感觉——他已经被她彻底吸引。 无论是她的美丽抑或是她的勇敢,都让他深深欣赏,他对她的喜欢,早已超越了自己的想像。 赖俊清看着郑豫一脸深情款款地看着释慈,立即识相地主动牵起睦杰的手,借口要带睦杰出去散步、买点心吃,实际上则是留给他们两人,单独谈话的空间和气氛。 在他们离开之后,整间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人,释慈心里觉得尴尬又奇怪,只好沉默。 “怎么不说话?累了吗?”他关心地问。 她微微感到惊讶地看着他,有点怀疑他的温柔体贴是真是假? “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好像看到怪物。”他微笑道。 释慈闭了闭眼,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你还真的点头?”他开朗地笑了出来。 “嗄?”她愣了愣。“我、我有点头吗?” 他微弯下身来,对她露齿而笑。“这都不重要,主要是你醒了,而且还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甚么事。” 言下之意,好像是她本来会得失忆症似地。 “你在等我醒来吗?”她问。 “是。”他情不自禁地亲吻她的脸颊。“而且等得快发狂了,如果你再不醒过来,我会不惜砸钱铲平这间医院。” “你、你——” 她真的吓了一跳! “你昏迷了两天,在这两天里,我去你上班的酒店找他们的负责人,还清了你所扛的债务,也将你的亲人平安带回来,希望能打动你的心。” 闻言,她完全震住了! 他、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甚么? 他想打动她的心? 可能吗?! 释慈完全不能相信,她甚至感到不安极了! “你在……骗我吗?”她吞了口口水问道。 “要我狠狠把你全身上下吻一遍,你才肯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吗?”他邪邪地笑问。 “呃!” 释慈的双颊倏地涨红,脑袋里一片空白! 没想到这么露骨的话他都说得出口,他不觉得怎么样,她听得都害臊了。 “我可以吻你吗?”他问。 “不、不用了!我……相信你——” 他低头在她的唇瓣轻啄一下,只想好好欣赏她一脸可爱的表情。 “你不用现在急着相信我,因为未来的日子还长得很,只要你健康平安,我们可以慢慢培养彼此之间的感情。” 她真的无言以对,怎么昏迷醒来之后,一切都像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她都开始晕头转向,为此甜蜜的感觉而飘飘然了! 他们可以慢慢来,可以好好培养感情,没有甚么伤痛,是时间无法冲淡的,对吗? 若是他愿意爱她,那么…… 她奉献的将是她的全部—— 释慈偎进了他的怀中,静静聆听他的心跳声,争争吵吵似乎都过去了,而他们的幸福正要开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