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路上千万里》 第一章 【第一章】 落地窗外,纵贯了整个「帕西区」的塞纳河上投映着蓝天与云朵,美好的阳光又将河面镶得油亮亮的。两岸建筑林立,各具风格。放眼远眺,多的是豪华宅邸与大厦。不远处的对岸,静伫着艾菲尔铁塔。 刚忙完缤纷的春天,初夏的巴黎有着不同的美,美丽且悠闲。 仿佛看够了窗外的景致,她缩回身,将两层窗帘全拉上。 在她身后,那男人躺在king size的独立筒大床上,床单与被单是舒爽的群青色,两颗强调人体工学的硅胶枕上罩着的枕头套则是雪白洁净,衬托出男人那头亮黑的浓密发丝,乱糟糟的,却细软好摸。 走回床边坐下,静望了他片刻,余文靖忍不住探出手,将散在他宽额上的发丝往后拨顺。 她的动作好轻,不想吵醒他。 睡着的男人好相处多了,像翻天覆地耍赖了一番,闹得太累,不得不妥协,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闭眼睡去的孩子。 他当然不是孩子,虽然,他三不五时会爆出心智不成熟的反应,但那也仅限于在她面前。他是她的顶头上司,是一家立根日本、放眼国际的顾问公司大老板,上个月底刚过三十四岁生日。 三十好几且事业有成的男人该是什么模样? 成熟稳重? 深沉世故? 冷僻孤傲? 嗯……多少都沾了些吧。只是,这大都是「第三者」对他的刻板印象,至于他真正的德行……唉,他说过,她是他的「心腹」,既然是「心腹」,总逼不得已要去知道一些大老板不欲人知的秘密。 指尖轻搓着他的发尾,她下意识地端详着那张男性脸容。 他的眉太浓、鼻太挺、下颚的线条太刚硬,而那双总盯得递交企划案的员工全身冒冷汗的黑瞳,此时乖顺地合起,盖下太冷的辉芒。他的睫密密的、飞翘飞翘的,在下眼处投下淡淡阴影;而唇山明显的嘴微启,随着呼吸喷出温息。 他长得不算帅吧? 待在他身边太久了,看惯了这张脸,让她无法作出中肯的判断,但不管他五官是否构得上帅哥的标准,不能否认,他很有自我风格,是那种即使没人人群里,目光仍一下子就会被他吸引去的那款人。 两道浓眉蹙了蹙,他睡得并不安稳。 余文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揉着他细发的指改而轻触他的额,探了探温度。还有些烫,但比起昨夜烧到将近四十度时的体温,已经正常许多。 「再ㄍ1ㄥ啊,怎么不ㄍ1ㄥ了?以为自己是原子小金刚吗?」压低声音碎碎念,她开始以下犯上地用食指戳着他皱起的眉峰。 近两年,他眉心上的纹路有加深的现象,只要一抿唇,那张脸简直冷僻加八级,像西伯利亚的风呼呼刮过,除了她,没人敢靠近。 山毛桦木的床头柜上,一座古董小钟突然「叮叮叮」地流泄出乐音,轻轻柔柔,是她很爱的一首小曲—— 回来吧,我的仙蒂露亚。 古董座钟是几年前她为布置这处住所,在巴黎北区的clignancourt跳蚤市场中买下的,纯白的钟面绘着一朵大红玫瑰,钟座两边各立着两根希腊爱奥尼亚风格的小圆柱,每当长针和短针在十二点交会,一个精致的手工娃娃便会从钟座里升出,随着音乐摆手、踏脚、旋转,跳着僵硬的佛朗明哥舞。 很诡异的组合,却让她对它一见钟情。 她微微勾唇,想起男人第一次见到手工娃娃跳舞的样子——瞇着鹰眼、皱紧眉头、下颚还抽搐了好几下,一脸嫌恶,特别是当她最后决定把它搁在他床头边时,他的脸部表情才真正精彩,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一脚踹开它似的。 她不怕他的怒气,真是待在他身边太久了,久到早已摸清他每个细微的动作和神态,明白他一切的生活习惯,久到让自己无意间会遗忘两人之间的主雇关系,对他摆出大不敬的姿态。 那时,她已作好心理准备地等着他发怒,不料他竟咬咬牙忍下了,仅是恨恨地瞪着跳着可笑舞蹈的娃娃一眼,又恨恨地瞪住她,不予置评。 她尽管面无表情,心里却很乐,为着他无言的妥协。 一曲既终,小娃娃转回正位,又滑进钟座里。 中午十二点整了呢,他这一觉睡得也够久了……正想着,门铃啾啾啾地响起,她起身走向客厅,在玄关处停下脚步,透过大门上的猫眼探看了一下,这才打开门。 『日安,余小姐。』是一楼大厅的门房老亚朗先生。 余文靖望着那张总泛着红光的胖脸微微一笑。 『日安。』她法文的发音十分好听,但仅会几句日常会话,再深就不行了。 这座位在巴黎西区、布洛尼森林与塞纳河之间的住宅大厦,当初销售的对象便锁定在金字塔顶端的小族群,除豪华且充满艺术的外观建筑外,更拥有严谨的保全和管理委员会,每月需缴的管理费虽高得有点离谱,但管委会在各方面皆能配合住户的需求,连门房也被要求必须懂得国际语言。 老亚朗咧嘴笑开,改用英文。 「你订的起司块送来了,还有,唔……」他往抱在怀里的大纸袋中瞄了眼,点起名来。「还有费妈妈家的苹果、樱桃、柳橙和白葡萄,噢!还有两块她自己做的海鲜冻和一大片烤肉派。海鲜冻和烤肉派是要送给你吃的,谢谢你上回带给她那一大包的台湾蜜饯。」 楼下左巷的「费妈妈水果店」是余文靖在巴黎时经常光顾的地方,她和那位满头白鬈发、却永远神采飞扬的费妈妈混得挺熟,两人鸡同鸭讲、比手画脚,也可以聊上大半天,这全得归功于她从小到大旺得不得了的长辈缘。 「谢谢你。」她心型脸上的笑漾得更深,倾身接过老亚朗怀里的大纸袋。 「噢~~为美女服务一向是老亚朗的荣幸。」 灰蓝色的眼瞳俏皮地眨了眨,他右手捂着胸口,上身微倾,做出标准的绅士站姿,问:「美丽的小妞,今天天气真好,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已经不知是老亚朗第几次的求婚了,余文靖没计算过,因他三不五时就会来这么一下,抖落着法国男人的风情,心血来潮地逗她。 「唔……」她眼珠子溜转,巧鼻可爱地皱了皱,千篇一律地回答:「你如果肯送我大钻戒和玫瑰花,跪在我面前为我唱一首歌,我就嫁你呀!」 老亚朗呵呵笑。 「有一天,我会买大钻戒和玫瑰花来,为你唱情歌。」 「好啊!」 她小脸凑近,和对方的胖颊贴了贴,感觉老亚朗吻了她的腮畔一下。 老亚朗离开后,她抱着纸袋打算往厨房去,刚走回客厅,却看见男人不知何时醒来了,高大的身躯斜倚在房门边,腰际的系带松垮垮的,让身上的睡袍半敞开来,露出一大片平滑的麦色胸肌。 睡袍底下,他只穿了一件内裤,裸露的两条小腿腿毛清楚可见,腿肚结实有力,两只大脚丫没穿室内拖鞋,直接踩在云彩大理石地板上。 抿紧唇,顶着乱七八糟的鸟窝头,他沉着浓眉,那双眼疲倦中仍显阴鸷,眼白的地方还数得出红丝,一副没睡饱的死样子,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余文靖。 「室内没开暖气,地板很凉,你最好别光着脚走。」上一刻还和老亚朗开着玩笑,此时,她长发烘托的心型脸倒有些面无表情,跟平常在为他作口译或报告行程时一样,语调徐缓,平静得可以。 关心他就关心他,非要摆臭脸啊? 她到底还想气多久? 火野刚那张中日混血的性格脸庞绷了绷,见自己的贴身口译秘书没怎么甩他,抱着大纸袋往半开放式的厨房走入,他身体动得比脑子快,两只大脚丫自动地跟了过去。 十坪大的厨房里,成套的德国进口大型厨具是当时购屋时附赠的,流理台、料理桌、收纳柜、嵌入式烤箱和洗碗机等等一应俱全,至于锅碗杯盘等小物件全是余文靖后来陆续添购的,她喜欢去平价又实用的kitchen bazaar或跳蚤市场里寻宝,也在欧洲王室爱用品牌的老店havind,相中了一组精致的骨瓷茶具和几件小饰物。 这地方虽然不属于她,她下意识却已率性地将自己的品味融入其中。 大理石的地板确实挺凉的,火野刚撇撇嘴,缩起脚,一屁股坐在料理桌边的高脚椅上,阴郁的视线仍固执地盯紧那抹略显清瘦的身影。后者正背对着他,将纸袋中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搁在流理台上。 「我肚子饿。」重感冒引起高烧,状况虽好转,他嗓音还有些嘶哑。 一杯50的柠檬水随即摆在他面前,他微怔,抬眼瞪人。 隔着料理桌,那张心型脸冷冷淡淡的。「里斯医生昨晚帮你打过退烧针,还吊了一瓶葡萄糖点滴。他交代过,你会流很多汗,要补充水分。」 他又撇嘴,却仍乖乖地把柠檬水往肚子里灌,咕噜咕噜的,真是口渴了,才一下子就把一大杯柠檬水灌得精光,结果喝得太急,从嘴角溢出了一些,把下巴和胸膛都弄湿了。 见他抓过身上的睡袍随便擦了擦,余文靖心里无奈地叹气。 她真是无话可说了,帮他将空杯再次倒满,跟着,她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小圆盘,再从抽屉中拿出刀叉,把费妈妈给她的烤肉派和海鲜冻各切一大块放进圆盘里,送到他面前。 「先垫垫肚子,我再煮个蘑菇浓汤。」 「不用那么麻烦。」 他弯腰,往料理桌底下伸长手臂,下面设计成一个简单的储酒架,他也懒得看年份,随手抽了一瓶勃根地红酒。 刚坐正上半身,原本站在对桌的女人忽然「快闪」到他的高脚椅边,玉手一抬,好用力地往他手背拍下。 痛……噢!不对!她不是拍他,她是打他! 这女人胆子大到敢扁他了?! 眉峰皱得老高,当他察觉到手里的红酒被无预警地抢走后,两道性格有型的浓眉更是凶猛地纠在一块儿。 是怎样?是怎样?他好歹还是她老板耶! 「酒是我的!」低咆出满腔的不满。 「我没说它不是你的。」嗓音云淡风轻得可以,也不怕他企图来抢,她把酒大大方方地往旁边一搁,清眸直勾勾地对住他。 「我要喝酒!」 「你感冒还没好。」 「我已经退烧了!」 「退烧不等于痊愈,里斯医生昨晚留了药,等你吃完东西后,要记得吃药,六个小时一次——你敢?!」平静的语气蓦然间往上飞扬,她瞠圆眼睛,死瞪着打算往桌下储酒架二度探手的男人。 第二章 他有什么不敢?! 还有什么事他不敢?! 他他他……磨磨牙,火野刚同样死瞪着她,黑瞳窜着火花。不知怎么回事,手臂竟然很不争气地缩了回来。 雪特!马的!靠……边站!对这女人,他怎么就这么窝囊? 内心极度不爽,不爽她,更不爽自己!他恼羞成怒了,两手臂突然往前伸长,扣住她的腰拖了过来。 余文靖不由得惊呼,被他出其不意的动作带近。 她挺立着,他坐在高脚椅上,她困在他怀里动弹不得,因男人不仅双手抱住她,连两条毛茸茸的腿也派上用场,把她的腰勾得好紧。 「你干什么?」心绪瞬间波荡,她的白颊染开粉嫩嫩的红,小手抵在他裸胸上试着想撑开一些些距离,可惜男人很故意,不放就不放。 掌心下的男性胸肌透着偏高的体温,感觉到他左胸充满生命力的鼓跳,像会传导似的,一下子扰乱了她的呼吸和心律。 她扬睫,暗暗咽着不断分泌出来的唾液,镇定地说:「放开……你、你臭死了。」 火野刚慵懒地勾唇,这女人小脸上自然浮现的红晕让他感到十二万分的愉悦,得意得很。 还好还好,多少扳回一城,她一向垂涎他的身体,这一点,他和她都很清楚。 「我的余秘书……」习惯这样称呼她,有些戏谵,又夹杂着淡淡的亲密。「请问,你打算气到什么时候?」 「我没生气。」 她的强辩让他挑眉,额角的太阳穴不禁抽了两下。「你没生气?那这几天我吃的苦头,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吗?」 她存心跟他冷战。 这几天,她依然尽职做好每件工作,她可以对别人和颜悦色、笑得甜甜柔柔的,可以轻松地和那些不相干的人开玩笑,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就是吝啬得不肯给他一点好脸色。 越想越不是滋味,他俯下头重重吻了她的腮畔一下,刚好是适才老亚朗亲吻过的地方。 他热烈的唇得寸进尺地移向她的小嘴,却被余文靖迅速偏开脸容躲过。 火野刚不放弃,还想再一次追逐,抵住他胸膛的软软小手干脆一把捣住他的嘴。 顿了下来,他双眼细瞇,温热的气息一下下喷在她手心上,覆在柔软掌心里的薄唇仍固执而低嗄地挤出声音。 「别人可以亲你,我就不行?」根本是差别待遇! 清秀的脸蛋冒出一层热气,心里骚动着,她努力不在他面前流露太多情绪。 「你感冒还没好,我不想被传染。」 见那对锐利黑瞳闪烁着阴郁光芒,变得深沉,她心一浮,覆在他嘴上的手不禁放松许多,鼓起勇气、冷着声道:「老板已经病歪歪了,身边的秘书更没有生病的权利。」 火野刚忽然抓下她的小手,臭着脸开口:「没有生病的权利,却可以站在门口和人打情骂俏?有人跟你求婚、献殷勤,你以为那是真心诚意的吗?我的余秘书,法国男人哪……」他冷笑又冷哼,阴晴不定,双手双脚却把她夹得更紧,怕被抢走似的。「男人要是真买来大钻戒和玫瑰花,为你唱情歌,你阿猫阿狗都肯嫁啊?」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刻薄,他就是、就是他妈的不爽! 这男人可以再恶劣一点! 余文靖瞪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可恶峻脸,因他昨夜高烧不适而降温一大半的怒火再次在胸口翻腾。 他说得没错,她确实在生气,气他。 然而这股怒气啊,或多或少……也针对着自己吧。 为他工作已有五年时间,她是他的贴身口译秘书,这个职称其实挺古怪的,是「口译人员」加「秘书」再加一个「贴身丫鬟」的三合一工作。说穿了,就是除了为他口译、翻译外,还得打理他一切大小事。 他所拥有的「火野国际顾问公司」,在前一任经营者手里仅是日本东京都一家资本额不超过两千万日币的小公司,直到他二十七岁学成归国,正式从父亲手中接掌大权后,才开始积极向外扩张事业版图,摆脱家族企业造成的狭隘空间,把目标和视野拉大、拉宽,做出他所梦想的格局。 在巩固国内既有的市场后,他触角广披,招募并培训人才,自组顾问团,以电子业顾问为最大宗,受台商和日本商社约聘,时常得往来大陆、东南亚和南美等代工蓬勃的地区,为即将生产或准备问世的各项新品提供市场调查和行销方向等等。 除此之外,「火野国际顾问公司」亦顺利争取到与欧美几家著名精品、药妆以及运动用品等大企业的长期合约,在上海、美东、美西等几个大城市成立事务所后,三年前,巴黎的事务所也跟着开张,用来整合欧洲这个区块的业务。 她当然知道他是大老板,他事多、他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的时间他忙着从这洲飞到那洲,从这个城市移动到另一个城市。 但大老板是怎样?大老板也是人,也会生病啊!想到这一点,她胸口那股气闷又堵得她难受。 一个礼拜前,他们人还在上海的事务所,因一批台日合作研发的手机在大陆厂出货后被要求重工,必须找出生产线上的瑕疵,好不容易忙到一个段落,巴黎事务所这边又传来他们所负责的一家著名精品新一季的珠宝设计图遭窃的消息。 原本,他只是有些感冒的小症状,吞几颗药、补充营养再好好休息一下,肯定小事化无,无奈他这个人,忙起来当真六亲不认、不知今夕是何夕,更可恨的是,要想把药丸喂进他大老板嘴里,那还得和他缠斗一番—— 「卡卡的,我不喜欢。」看到她把药和水杯摆在面前,他开始「青番」起来。 「多喝水就不会。」她维持着该有的冷静。 「会。我喉咙跟别人不一样,吞咽功能不好,它会卡在那里不肯滑下去。」眉心打了十八个蝴蝶结。 忍住想掐他大腿的冲动,她干脆抄起药丸,直接抵到他嘴边。 通常,这种无言又波涛汹涌的对峙会持续个好几分钟,气氛绷到最高点,但十次有九次会是男人先妥协。 他会很不爽地张嘴、很不爽地吞药,然后很不爽地用力把那颗药冲进胃里,而整个过程中,他那对流溢诡光的眼会极度不爽地瞪着她不放。 以为那些小症状该要被镇压下去了,没想到接下来一连串的工作又让他忙昏天,还该死地得了二次感冒。 这种小病小痛,他也没放在心上,在上海事务所时,为了尽快解决问题,他甚至和几名外派的日籍工程师驱车到人家二十四小时运作的生产线上混到凌晨四、五点,却没知会她这个口译秘书同行,放任她在饭店里呼呼大睡。 直到天亮了,她化好淡妆、穿戴整理完毕,准备下楼吃早餐,一开门,恰好撞见住在对门的他正要打开自己的房门。 凌乱的发、疲惫的眉心和嘴角、阴晦的黑瞳……他的状况实在糟透了,她心里急,强迫他休息,可是当巴黎事务所传来消息,并与他开完一场视讯会议后,他仍坚持要飞往当地,结果小病变大病,连连高烧不退,昨晚还狂飙到近四十度,要不是里斯医生在旁一再保证,她早急得将他送进医院了。 她气他拿健康开玩笑,也气自己这么容易受他影响。 她和他之间,似乎越来越混乱了。 这样不好,真的很不好啊…… 「为什么不能嫁?」又想掐他大腿泄忿了,她尽量忍下,心型脸好冷淡。「阿猫阿狗又怎样?只要我看上眼,喜欢了、爱上了,有什么不可以?」 她闷哼了一声,因为勒住她上半身和夹住她下半身的力气蓦然加重,像要把她整个人挤入那一具温热的男性躯体里。 脸蛋贴着他的颈窝挣扎地仰起,一时间竟被他脸上野蛮又古怪的神情小小吓了一跳,那双眼阗黑极了,深沉得像两口井,看不见底。 「你浑身臭汗……」她硬是倔强地挤出声音。「我不想再冲一次澡,请你高抬一下贵手和贵腿,可以吗?」 可以……才怪! 火野刚二话不说,跳下高脚椅。 然后,他突然一把将她扛上肩头,强而有力的手臂紧抱住她的大腿,有效地制止她的踢踹。 余文靖瞪圆眼睛,心里慌乱了,小手费劲地撑着他的宽肩和阔背,急嚷:「你、你你干什么?!放我下来!火野刚——」怒火攻心,哪里还会记得当人家部属该有的恭敬? 「不是嫌我臭吗?我这就去洗得香喷喷的给你闻。」大踏步伐往浴室的方向前进。 「要洗你去洗,不关我的事!」气得有些丧失理智了,手往他睡袍的后领探入,真掐起他来,可惜那片宽背结实得很,光滑又紧致,没一滴滴赘肉,害她发痒的手指找不到施力点。 几秒钟后,他踢开浴室的门,将她「卸」下来,直接抵在白瓷墙上。 「火野刚——啊!」正打算开骂,莲蓬头忽然哗啦啦地洒下适温的热水,瞬间淋湿两人。 她的腰又被男人用力搂近,亲密贴触,她已清楚感觉到他腿间的勃发。 「你你你……」热气蒸腾了四周,她却隐隐发起抖来,连胸口也被扯颤。 她看不清他,因那张性格的脸庞俯得好近,峻颊贴着她的。模模糊糊地,她听见他沙嗄低语,似笑非笑,又隐约有一丝气闷。 「怎么会不关你的事?你一向垂涎本人的身体,不是吗?我的余秘书……我可不想把你熏坏了。还有,如果你真被我传染感冒,我放你假,换我照顾你。」 「你……」 余文靖心一紧,还厘不清这样的心绪,他炽热的唇已寻到她的,夺了她的呼吸,吻得她头晕目眩了…… 【第二章】 巴黎事务所的这间会议室不算大,位在七楼,视野极佳,没有一般办公室那种冷冰冰的制式装潢。 拉开两扇大窗子前缀着流苏的金丝窗帘,具隔音功能的气密玻璃亮品晶地迎入春光。室内以米白为基底,洁净的挑高天花板、洁净的抛光石英砖,洁净的粉墙上挂着两幅超现实主义派的画作,冲击中带着不协调的趣味。巴黎嘛,没办法的,许多地方无端端就跟着「不思议」起来。 浸润在清暖光线中的小女人,小小的、软软的,因阳光镶满一身,她轮廓有些模糊,眉眼间独有的闲静姿态特别、特别的吸引人。 她似乎不太爱笑,那张丰软的唇常轻抿着,尤其在面对他时,她做足了一名秘书该尽的责任,却吝惜给他一抹甜美的笑意。 尽管如此,他还是喜欢上亲吻她的滋味。红滟滟的唇瓣像是熟透的紫葡萄,拥紧她深入品尝,他的舌席卷了她嘴中的芳醇津香…… 第三章 修长的五指在会议室的长桌底下悄悄握成拳头,火野刚咬咬牙,深吸了口气,压制住下腹蠢蠢欲动的燥热,强迫自己拉回注意力,把昨天扛着她进浴室后发生的事抛到脑后。 看吧!这就是「办公室恋情」最要命的地方!明明十几个人围着开会提案,忙着解决问题,偏偏他很难专心,眼角余光动不动就被自己的贴身口译秘书吸引过去。 呃……不对不对!他眉头的蝴蝶结不小心又打出一朵,他和她之间,甚至没有所谓的「恋情」啊! 我喜欢你的身体,宽宽的眉、窄窄的臀,不瘦也不胖,黄金比例呵!知道吗?你有一副很诱人的体格…… 人生苦短,想上就上了,男女之间不就定这样吗?你需要我,我需要你,这是个相互供需的问题,彼此快乐就好,想太多,很累的…… 曾经,她这样对他说过,在他们第一次上床后。 躺在他身下,两人气息交融,汗水濡湿着彼此的裸体,爱欲的气味仍持续挥发,他血液沸腾,埋在她身体里的某部分仍像熟铁般坚硬滚烫,那张恬静的心脸却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黑幽幽的眼眸对映出他的躁动……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两年前?三年前?唔……是了,是在三年前的那个圣诞夜。 莫名地,有种不甘心的诡异感。 不甘心哪…… 火野刚不自觉地瞇起双眼,锐光沉在瞳底,病了几天、显得十分消瘦的双颊让原本就凌厉有余的脸看起来更难亲近了。 他大老板冷僻又难搞,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现在又摆出这副尊容,让底下的人怎么不「皮皮挫」呢? 「……其实……呃……这一次『jenny j.』珠宝设计图外流的事件,最主要仍是这家公司内部管理的问题,针对这一点,顾问团会先拟出完整的方案,再对『jenny j.』的高层作出详尽的报告。我们也已和『jenny j.』的律师团开会讨论过,律师团会对那两位犯案的助理人员以及盗用设计图的厂商提出告诉,不接受法外和解,一切按司法程序进行,当然,这场官司的胜算非常高,『jenny j.』绝对能争取到高额的赔偿金。」啊喳!老板冷冷的不开尊口,那、那那那总是要有人继续撑场下去啊! 巴黎事务所的执行长暗暗接受众人同情的注视,眼底的求救讯号一闪一闪亮晶晶,悄悄瞄向端坐在大老板右手边的美女秘书。 然而美女秘书丝毫不受他「热烈」目光的感召,只管对着面前的超薄笔电,纤纤素指在键盘上「答答答」地迅速敲击,英打一分钟至少有两百字。 今天这场会议全程以英文交谈,大老板听得懂,不需要余文靖同步口译,她耳朵听着众人的报告,立即在脑中归纳整理,作出精确的会议记录。 面对工作,她一向专心,专心到根本察觉不到大老板的不专心。 这一边,既然求救无门,执行长只好自力救济,接着往下说:「老板,我是觉得设计图外流算是单一个案,比较需要注意的是仿冒的问题。欧美各大名牌精品,常常上架不到三天,市场上就能找到同款货色,且价格不到原来的五分之一,如此不仅影响到销售量,严重一点的还会损坏品牌形象……」带着浓浓法国腔的英文越说越小声,因为大老板突然抬起头,投予他「关爱」的眼神。 火野刚勉强召回游荡到大西洋去的注意力。 他上身倾前,两只手肘靠在桌面,沉吟了几秒后终于出声。「要杜绝仿冒,品牌保护制度是必要的措施。」 「bps吗?」坐在余文靖另一边的年轻男顾问不禁疑惑地眨眨眼,他说的「bps」指的正是「brand protection system」。 「唔……可是目前这项措施大都用在汽车啊、电子产品上,如果要建议『jenny j.』在珠宝上实行bps的管理,顾问团可能要再花些时间作全盘的规划,才能向对方提出。」 火野刚点点头,修长有力的十指相交,轻抵着鼻尖。 键盘的敲击声极有节奏的响着,会议室里静谧谧的,除了他尽忠职守的好秘书外,十来双深邃的目光全都一瞬也不瞬地「朝拜」着他,等待他发话。 忽然—— 「余秘书,这事你怎么看?」 他这颗「球」丢得有点小恶劣,余文靖是看到自己竟然在笔电萤幕上key出了这行字,才意识到他在对她说话。 一扬睫,瞧见捉弄的光芒迅雷不及掩耳地刷过他瞳底,薄唇似笑非笑。 考她吗? 余文靖没怕的,他这种小把戏五年来在她身上要了好几回,刚开始还会被炸得头昏脑胀、窘况连连,如今是玩不出新花样了,因为她早学聪明,怎么能允许他继续看她笑话? 正了正神色,她环视在场众人,清清喉咙道:「我想,bps是各项企业必须面临的新课题,虽然目前在电子业和汽车业界较为流行,但如果『jenny j.』能接受顾问团这项提议,在每件独家设计的珠宝上作一个加密识别码,又或者能在标签、珠宝本体上技巧性地嵌入晶片,这么一来,从设计端开始,到珠宝的制造、包装、出货等等都能列入保护中,这样不仅可以提高品牌形象,也能确保公司的营收。当然,『jenny j.』获利,我们顾问团也肯定会跟着获利。bps绝对是可行的,只是需要更周全的企划,才能得到青睐。」小小浅见,报告完毕。 她下意识地瞄了大老板一眼,男人微乎其微地挑高浓眉,唇边的笑加深了。 笑什么笑?牙齿白啊?再笑,他两颊那对深藏不露的酒涡就要跑出来见人了。他不是最讨厌自己那个模样吗?余文靖心里纳闷,被他古怪的眼神弄得有点心神不宁。 将眸光重新拉回到会议记录上,她耳根微微发烫,听见火野刚低沉地说:「那就这样,先以bps为大方向,两个礼拜内,我要看到完整的企划。」 有人开始哀嚎了,此起彼落,声声相连到天边。 两个礼拜的时间真的不够用啊,他们手边可不足光只有『jenny j.』一个公司的案子要负责。 「两个礼拜不行吗?那一个礼拜好了。」没血没泪的大老板此时此刻更是彻底展现出他无情又残暴的一面。 简直哀鸿遍野,余文靖却忍不住勾扬了唇角。 她听得出大老板的心情很好,沉嗓中带着连她也不明白的轻快,像窗外蓝天上如棉花糖般的云絮,有种慵懒的暖意。 搞不太懂他龙心大悦为了哪桩,不过,她心情也跟着暖洋洋了…… 可惜,余文靖暖洋洋的心情没办法持续太久。 午后四点,事务所的人几乎都定光了。欧洲不流行「加班」文化,即便工作堆得比喜马拉雅山还高,一件追着一件忙得焦头烂额,通常四点一过,天下承平,私人时间比什么都重要,天皇老子也不管。开玩笑,钱可以少赚,下午茶可不能不喝。 事务所内部几坪大的茶水间也布置得很别致,除提供矿泉水、茶、咖啡等饮料外,还有手工饼干、巧克力和一大篮新鲜水果,在靠近窗边的地方摆着一套小沙发和一张椭圆形玻璃桌,桌上有最新一期的杂志和周刊,沙发上搁着几颗胖胖软软的抱枕,感觉舒服得不得了。 工作结束,泡杯花茶坐在窗边,跟同事闲扯几句,气氛很好的。 但这种好气氛,在大老板突然也来参一脚后,就很难继续给他好下去喽! 「还赖在这里干什么?不想下班吗?」 冷飕飕的一阵风从门口吹了过来,两颗靠得似乎有点太近的头同时抬起,就见他大老板不知何时降临,双臂抱在胸前,懒懒地倚着门边,剪裁精致的手工西装让他一八〇的身高看起来更修长。 他问得很冷淡,表情也冷冷淡淡的,偏偏那两道目光不是这么一回事,专注又阴沉,来回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一男一女。 「老板,呃……这个……我、我和余秘书是在聊最近杂志上介绍的几家小酒馆。」执行长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拍了拍摊在大腿上的杂志,四十几岁的脸皮在刻意保养下没出现几条皱纹,一绺故意染灰的鬈发荡在额前,挺风流倜傥,不过此时被不知名的冷锋扫到,笑得有点僵僵的。 「小酒馆吗?」火野刚皮笑肉不笑,瞥了余文靖一眼,后者珍而重之地端着杯盘,静啜着杯里的花茶,模样安详闲适,仿佛两个男人间的对话和她一点儿干系也没有。 她总是这种样子,不痛不痒,也不晓得她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火野刚瞪着她轻垂的白额,气恼自己的情绪波动为什么会如此大? 生了一场病,把许多公事都搁下了,她一方面要照顾他,另一方面还要负责居中联络,将事情分出缓急,把从几个事务所中所收到的电子档案先行整理过,知道他看日文吸收的速度最快,她会以日文细心地标出该注意的细节部分,记下几项要点,让他很快就能抓到重心,顺利处理。 她一直是个很尽责的秘书,是他得力的助手,特别是公私之间分得极清楚,然而,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才教他那抹莫名其妙泛涌出来的不甘心越扩越大,大到他不得不一再分析。 「没想到,余秘书对泡小酒馆也有兴趣?」 他慢条斯理地踱近,在面对两人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跷起二郎腿。 余文靖没开口,倒是一旁的执行长抢着帮她解释。「刚才闲聊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余秘书来巴黎这么多次,竟然没光顾过任何一家小酒馆,这实在太可惜了。罗浮宫附近和巴士底区一带有几家真的很有格调,东西美味,音乐也好,我和酒馆老板也挺熟的,正想问余秘书晚上要不要过去体验一下?」 约她! 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他的面约起他的……他的…… 他的什么? 火野刚的薄唇死死抿着,麦色脸庞泛开黑气。 她只是他的余秘书,如同他仅仅是她的大老板,若硬要指出其他的关联,只不过是两人上过床,发生过亲密行为,以现代观点来看,在这个性开放又自主的社会里,实在不算什么,不是吗? 既然他和她之间除主雇关系外,其他的一点儿也不重要,那她的私人社交生活,他根本就没权力干涉,是吧? 第四章 不知怎么,他很讨厌刚刚归结出来的想法。 撇撇唇,他浓眉微挑。「我想余秘书可能没什么时间,我那边还有两封从上海传送过来的电子邮件,附加了几个中文档案,需要她拨个时间帮我看看。没办法,我中文程度不好,学了几年还是不太行。」 「老板的母亲不是台湾人吗?」执行长问得小心翼翼。 「是啊,不过平常我们都以日文交谈。」他两手一摊,看向沉默不语的余文靖。「所以少了余秘书,我今晚就惨了,什么事也不用做。」 尽管他语气说得像是多么替人感到惋惜,但听进余文靖的耳朵里,实在是刺耳得很哪。 说谎都不打草稿!大咧咧的对着她,脸不红、气不喘的,吃定她绝对不会拆他后台、扯他马脚吗?脸皮厚成这样,三寸钉也打不进去了。 他中文程度哪里不好?明明听得懂啊! 而且他不仅听得懂中文,如果脾气一来,他不会在人前失控,却习惯把自己关在房里,然后接下来就能听见一拖拉库精彩的「台骂」狂飙而出、力透门屝。 秀白的手指暗暗捏紧杯耳,她骂不出口,只好努力腹诽。 「余秘书,今天晚上看来又要占用一些你的时间了。」火野刚笑笑地说。 他深沉的目光让她左胸轻骚,觉得他话中似乎带着别种意味。 粉颊难以克制地发烫,脑海中迅速闪过好几幕与男人交缠激吻的画面,害她瞬间口干舌燥起来。 她熟悉他的气味、他的体温、他拥抱的力量,光凭想象,便如身在其境……啊!哇啊~~停停停!她在干什么啊?老天~~她简直就像个欲求不满的大色女,大白天的,怎么会转到那上头去?! 一口气把半杯茶喝个精光,她强自镇定地放下杯盘,沉静道:「老板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吃人家的头路啊,有她置喙的余地吗? 火野刚薄唇又是一扯,隐约有些「小人得志」的影子,但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面前那张心脸忽然转向在场的另一名男子。 「执行长,很谢谢你的邀请,你说的那几家小酒馆好像很有意思,我一定会找时间和你去体验一下下的。」 「真的吗?那就一言为定喽!我还可以多约几个朋友,我那些朋友啊,好几个都对东方美女有莫名的狂热,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别人开心,他大老板可很难开心了! 火野刚忍住差些飙出口的脏话,不怒反笑。「好啊,多认识朋友是好事,到时候别忘了顺便通知我,让我也跟去见识见识。」 啊?!被吓到的执行长怔怔地瞪大眼。大老板真要跟去,那还有得玩吗? 八成是嫌气氛还不够诡谲,余文靖「见义勇为」道:「执行长的朋友是对东方美女有莫名的狂热,老板去可能不太适合吧?」他这个东方冷僻男去干么?卖剉冰啊? 室内温度如滑雪般往下疾冲,窗外明明阳光普照,里头却冷得让人吱吱叫。 好冷~~真是冷啊~~ 「呃……呵呵……老板想去,那、那当然没问题,大家作个朋友嘛,没什么不适合的……啊啦啦~~突然给他想起来了,我有一通国际电话要回复,哎啊,差点忘记,你们聊、继续聊、用力聊,不用理我,呵呵……」执行长逃得好快,三秒钟后,现场只剩下火野刚和他的余秘书。 大眼瞪小眼,打算瞪到天荒地老似的,谁也没想开口。 胸中堵着一大口闷气,火野刚恨得牙痒痒,鹰眼迸出的光极具杀伤力,瞪得面前的小女人终于垂下小脸。 哼哼哼!怕了吧?知道他在不爽了吧?很好,知道怕就好——咦?她、她、她……想干什么?! 他浓眉飞扬,呆呆地瞅着她从窄腰外套的小口袋里掏出一物,优雅地起身,绕过玻璃桌走了过来。 「你——」 「别动。」出手好快,用了一招九阴白骨爪先压住他的头顶,跟着把迷你耳温器贴入他耳中。 火野刚一愣,还来不及拨开她的手,耳温器突然「叮叮」两响,已测到体温。 余文靖瞄了眼上头显示的温度,淡淡颔针。「没发烧了。很好。」将数据归零,重新把耳温器收进口袋里。 她刚转身要走,一只大手蓦然间扣住她的细腕。 心脏一震,她回首与他深幽的黑瞳对个正着,虽没说话,但她眸光已透出询问。 这里可是事务所哪,他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念头吧?心脸蓦地酡红,毛细孔瞬间变得万分敏感,强烈感觉到他抓握着她的地方,缓缓漫出高热,带着点儿诡异的刺疼感。 「我发现……你真的很关心我。」他眼神很怪,嘴角像是在笑。 余文靖呼吸微紧。 「你是老板,老板的健康是员工的福气。」 「是这样吗?那句话应该是另一种说法吧?唔……好像是『老公的健康是太太的福气』,不是吗?」瞳底星火窜跳。 她有些恼他了,读不出此刻那张峻脸的表情,才试着想挣开他的掌握,一股力量就不由分说地把她倒扯回去。 轻呼一声,她不太雅观地跌坐在他大腿上,及膝的裙子掀起一大片,露出雪嫩嫩的大腿。 「你干什么?!让我起来——唔唔……」惊愕的抗议声被男人凑上的热唇给融蚀消磨了。 强而有力的臂膀环住她,将她禁锢着,他的吻来势汹汹,任凭她如何闪躲,四片唇瓣依然密密紧贴。 他灼人的气息一下下喷在她脸上,煨热她的肌肤,也渐渐煨热她的心口。一旦软弱,所有的原则开始被弃守了,就变得很难再去坚持什么。 她软软叹息,像是无可奈何了。 感觉到她的退让,他的舌乘机滑过她洁贝般的齿,钻进那片丝绒中,纠缠着、攫取着、诱惑再诱惑,要她完全的投入。 这个吻似乎持续了很久,余文靖弄不太清楚,她全身发烫,被他的亲吻和爱抚勾起了欲 望,明知道两人所处的地方实在不太适合做爱做的事,她藕臂仍是难以克制地主动攀上他的颈,想抱紧他、偎近他。 「文靖……」 两人平时沟通以日文为主、英文为辅,他极少这么唤她,她的名字从他口中低低吐出,就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中文字而已,却让她心湖泛起波澜,层层迭迭,轻轻颤栗。 他热唇啄着她的颊,跟着抵在她红通通的耳朵旁,沙嗄的语气有丝急躁。「别跟人去泡什么小酒馆,那是上了年纪又找不到人爱的男女才会去的地方,你别傻傻地跟去。」 是、是吗?可是执行长不像是上了年纪又找不到人爱的人啊……她迷蒙地眨眨眼,觉得多少应该出声反驳个几句,以说明自己的想法,但朱红的唇瓣才掀了两下,又听见他问—— 「初夏的巴黎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她下意识摇摇头,被他奇怪的话题吸引了,迷惘的神情显得十分可爱,与平时精明且干练的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 「是散步。」他笑了,两个深邃的酒涡立现,软化他过于刚硬的轮廓。他向来不在别人面前展露的样子,只对她毫无设防。 她瞠大眼睛。「散……散步?」 「是。」他颔首,垂眸端详着她秀气的五宫,慢条斯理道:「可以沿着塞纳河畔散步,也可以到植物园区散步,可以在佛修大道上散步,更可以走进布洛尼森林里,到巴卡特尔庭园里散散步。基本上这个时节的巴黎,到处都可以散步。」 她小嘴微张,望着他发亮的双眼,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所以,我的余秘书……」他迅速偷走她一个吻,笑笑道:「我们去散步吧?」 嗄?! 他和她……「散……散步?」糟糕,她有点丧失语言能力了。 见她迟迟不答,傻呼呼瞪着,仿佛他的提议是天方夜谭外一章,火野刚耐不住性子了,略急地说:「这是老板的命令!」 她先是怔了怔,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可是……现在是下班时间……」 「那我算你加班费!」不管!就是非跟她散到步不可! 余文靖心跳漏了一拍。 这男人,该不会真烧坏脑袋了吧? 被他诡异的反应弄得心神不宁,还有他那对黑亮的深瞳,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化,悄悄地变化,而她无法掌握…… 【第三章】 待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印象中,她和他一起做过许多事,「流浪」过许多城市,倒从未一块儿肩并着肩、放缓步伐散漫地东逛逛、西走走。 散步吗……余文靖秀眉淡蹙,像为着某道谜题苦恼,一种暖暖、甜甜的滋味却静谧谧地在喉中发酵。 太纯情的事,不适合他们做的。 当初她在东京完成大学教育后,就直接留在日本找工作,也是过五关、斩六将,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才挤进他的顾问公司。 第一眼见到他,那张五官太过凌峻的男性脸庞其实带给她极大的冲击,不觉得可怕,而是感到些许兴然,被他黝瞳深处的锐光挑起连自己也弄下明白的好奇,模糊觉得,他会在她往后的生命里画过精彩的几笔。 所以,会和他上床算是顺其自然吧。 毕竟,他在初次见面时就已深深吸引她。 他们的第一次是在一个圣诞夜里,她因临时的公事被他留在日本,打乱她原本预定要回台湾和家人团聚的计划。 好不容易处理完工作后,他请她吃耶诞大餐,她记得她喝了些酒,明明量不多,却不晓得自己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竟冲着他道—— 「今晚我想找个男人,你要不要跟我上床?」 那一晚,她跟着他回去他位在品川的住所。 呵~~她胆子够大、脸皮也够厚吧?不能否认,他拥有一副极能诱引她的身材,还有那张脸,不属于英俊小生型,却酷得深得她心。 曾坦率地对他说清楚、讲明白——她和他早就是心智成熟的男女,拥有性自主的权利,两人之间亲密的行为并不代表什么,只是生理需求,既然彼此不讨厌对方,那就偶尔在一起相互慰藉吧。 双方都不受束缚,谁也不是谁的责任,公私之间,她自觉能拿捏分明,不去多想,也无须多想,让自己从其中抽离。她要的其实很简单,不是吗? 不是吗?内心又一遍自问,气息忽地一窒,她脚下步伐微顿。 「小姐,你东西掉了啦!小姐~~小姐~~」 后头有人追来,听见叫喊,余文靖两手牵着脚踏车,回眸一瞥。 「厚~~小姐,偶在你后面叫很久、直直追,你都不理偶!这袋东西是你的啦,刚才从车篮子里掉出来的,阿你都没感觉喔?」胖胖的欧巴桑追得气喘吁吁的,一手拉着装满蔬果鱼肉的买菜小拖车,另一手则把一袋圣女小番茄高高举到余文靖面前。 第五章 快速地察看了眼前头脚踏车篮里的东西,她最爱的圣女小番茄果然失踪了。 「阿桑,谢谢您。」她感激地笑了笑,接过东西,但车篮子里已堆满刚才在黄昏市场里采购的食材和水果,怕一会儿又要掉出来,只好改而把袋子挂在车把上。 她是在昨晚飞抵台湾的,在「jenny j.」设计图外流事件归结出解决方案后,巴黎那边基本上已没什么值得火野刚继续滞留在那儿不走的大事。 她查过大老板的行程表,接下来如果保持现状、一直太平下去,别临时出什么案子,那他差不多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可以好好喘口气,看是要上俱乐部打小白球、上健身房运动、到银座或六本木相熟的酒店玩玩,或是就窝在有乐町总公司里那间摆满sega机器的超大员工休息室里,大玩那些据说能刺激大脑活动、增强想象力的最新一季电玩都行。 总之,他大老板高兴就好。 她是临时向火野刚口头请假的,打算直接从巴黎回台湾一趟,她许久没休假了,挺想念在台湾的亲人。 而他这一次八成是良心发现,丝毫没刁难她,竟大大方方地允了她一整个礼拜卧休假。 不能怪她感到讶异啊!她虽是他的口译秘书,但他英文其实比她强、日文又是他的母语,听得懂中文,还说得一口流利的「台骂」,再加上有助理秘书,明明不需要她时刻在旁伺候,他却拿她当7-11,有时半夜三更也会被他一通电话挖醒,可怜她这五年来虽累积了不少年休,却不是想放假就有办法放的,更何况还连休七天。 许多时候,她都会怀疑自己其实只是他的一颗烟雾弹,用来降低别人的戒心,好方便他去刺探、观察。 但管不了这么多了,至少大老板这一次大发善心,能暂时摆脱他,放松精神,恰好可以让她好好整理这几日被他古怪举动所引起的迷乱心绪。 因此,在与留守东京总公司的两位助理秘书联络过,交代几件需特别注意的事项,也提醒助理秘书千万记得帮大老板接机后,她终能无事一身轻地飞回台湾来。 「小姐,你新搬来的喔?偶是这里的『菜市场市长』,对这里很熟的,偶以前好像没看过你耶!」欧巴桑很有聊天的兴致,自然而然地跟在余文靖身边一块儿走。 「不是啦,我住这附近,不过这几年一直在外地工作,有休假才会回来。」她虽然没有二姊余文丽长袖善舞的功力,个性也沉静许多,但和长辈还是很能哈啦几句的。 「原来是这样。」欧巴桑明白地点点头,笑嘻嘻的,火眼金睛朝她脚踏车篮子里满满的东西瞄去,忍不住问:「你这条腰内肉买多少钱?」 余文靖微怔,想了一下才答:「嗯……一斤九十,这一条猪肉摊老板算我一百三。」 「哎呦喂啊!被贵去了啦!厚~~小姐,偶们买东西一定要多多比较。阿桑给你讲,黄昏市场里有三、四家摊子不太老实,都会给客人乱骗,你自己要小心ㄋㄟ!」 「是吗?」 「当然是喔,你要信偶,偶这个『市长』不是青菜给人叫好听的。来来来,阿桑和你一起散步,偶慢慢讲给你知道。」 散步吗? 不知怎地,那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一入耳,她心口便温热温热的。 实在太敏感了,那冷僻又暴躁的男人如今远在千里之外,不应该在她心中。 垂首,她淡淡一笑,决定好好聆听身旁这位「菜市场市长」热心提供的情报。 半个小时后,热心的欧巴桑终于和余文靖依依不舍地分道扬镳。牵着脚踏车回到所住的旧公寓,余文靖提着大包小包爬上三楼。 余家在日据时代就在北县金山乡经营一家名叫「山樱」的温泉小旅馆,一代传一代,也作出了相当不错的口碑,后来余家三姊妹陆续考上山下的学校,余爸才毅然决然地买下这处二十四坪大的旧公寓,方便她们三姊妹求学时有个离学校近些的住所。 然而这些年,台北捷运线越来越完整,如今这里也在捷运线上,地价和房价自然跟着大幅度上扬,生活机能大增,倒是始料未及。 目前旧公寓这儿只有当空服员的余家老二在使用,但因工作关系,常跟着飞行团队绕着地球跑,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已司空见惯,而老大余文音早早就立定继承家业的志向,大学一毕业便回「山樱」帮忙去了。 这几天,二姊余文丽又飞到外站了,明天才会回来。余文靖原本今早就要回金山,和家里通过电话后,大姊余文音却要她暂时别上山,因为爸妈今天会下山来住一晚,明天有亲戚娶媳妇儿,在台北市区的某大饭店宴请三十几桌,大姊要她陪爸妈一块儿去,然后再一同回「山樱」。 所以她在黄昏市场大采买,就为了煮一顿好吃的孝敬两位老人家。 切切切、剁剁剁…… 煎煮炒炸样样来,她的厨艺可是从小和姊姊们一块儿受过余家奶奶调教,又被余爸小小磨练过,因此虽比不上大姊厉害,也有几分火候了。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一阵,她才意识过来,赶紧关掉瓦斯炉、丢下手边的事,踏踏踏地小跑步去开门。 「老爸、老妈,又忘记带钥匙下山啦?大姊说你们会先去三叔公那里,我以为——」笑容瞬间僵在心脸上,她瞠目结舌,忘了要说些什么,傻愣愣地瞪着眼前的高大男人。 站在门口的火野刚穿着仍是一贯的雅痞风,不过可能台湾的初夏热了些,他拎着薄西装外套,衬衫扣子连开三颗,性格地露出一点点「春光」,黑发又不太听话地飞翘,很有坏男人的味道。 「楼下的大门没关,我就爬上来了。」 微微一笑,他不请自入,把两瓶包装精致的高档红酒塞进余文靖怀里。 满是兴味地环顾着周遭,他轻松道:「这栋房子的外表老旧了些,但格局很不错,我喜欢里面的装潢和布置,小小的,很温馨。不知道这一栋大楼有没有其他房子要出售?嗯……请房屋仲介商帮我留意一下好了。」 忽然,他浓利的眉挑了挑,颊边两个笑涡又跑出来见人,语气快乐得不得了。「好香,你煮了晚餐吗?我肚子好饿啊!」 见他径自走进厨房,完全把这里看作自己的地盘,视主人于无物,当了好几分钟石雕像的余文靖终于被解除魔咒。 猛地被电到似的,她整个人跳了起来,把门甩上,把酒往沙发上一抛,急急冲了进去,在男人正想朝桌上那盘刚起锅的「黄金酥炸翅腿」下毒手前,狠狠拍开他的魔爪。 「不准动!」清亮的眼火气十足,不可置信地圆瞪着,秀气的指尖都快指到他俊鼻前了。「你、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老天~~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小公寓里啊? 火野刚抚着被拍红的手背,有些老大不爽。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当然不能!」她用力跺脚,小脸红通通。 「说说你的理由。」 这还需要她解释吗?!这个恶男,他、他……他可以再「番」一些! 深吸了口气,依然克制不住想尖叫的冲动。「我在休假!」 「正好。我也在休假。」皮笑肉不笑的,他把名牌外套随手丢在餐椅上,慢条斯理地卷高两只袖子,跟着大手插腰地和她对峙起来。 「你休假关我什么事?」余文靖磨磨牙,挥动小拳头。「公司的事我都跟助理秘书交代清楚了,你有疑问可以找她们,如果要请人帮你安排假期,那也不该在我休假时跑来台湾找我,公司有固定合作的旅行社,他们的行程设计师一定会让大老板您满意的!」 他双眼细瞇,眉压得沉沉的,脸色不太好看。 见他抿唇不语,余文靖真不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股诡异至极的酸楚在胸口漫开,冲击着她好不容易才围堵起来的情愫。 她喘息着,不敢让他看见她此时的眼,泛红的心脸忙撇向一边,闷声道:「我记得日本那家旅行社在台北有分社,我帮你联络。」 她才刚脱下围裙,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绕过餐桌,杵在她面前。 熟悉的气息笼罩了她,心怦然着,还来不及反应,他略微粗糙的指已扣住她柔润的下巴,不容分说地抬起。 他的表情好严肃,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湿润的眼,仿佛要看进她内心深处。 「我休假,你也休假,我就不能来找你吗?我们之间除了公事、除了上床,应该还可以有些别的吧?」 她双腮发烫,脑中紊乱得很,像被顽皮猫咪抓乱的毛线球,一时间找不到头绪,只会讷讷地重复他的话尾。「还可以……有些别的?」 火野刚郑重点头,下意识地轻触她的眼角,感觉指尖沾染了淡淡润意,他的眼神蓦地变得更深沉。 其实仍搞不太懂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可她一不在身边,他就开始浑身不对劲。 她要求休假回台,他找不到理由硬巴着人家不放,可是等他独自一个搭上从巴黎飞回东京的班机后,前所未有的焦虑却让他看什么都不顺眼,好像有什么重要物件忘记携带般,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想睡也睡不着,痛苦毙了。 结果,昨晚助理秘书来接机,把他送回住处后,他就在偌大的起居室里踱方步,踱到最后,心动不如马上行动,决定买张机票直奔台湾。 略侧着脸沉吟了几秒,他忽然道:「我好像第一次看见你这样。」 余文靖被动地望着他。「我、我怎样?」 「暴躁得蹦蹦乱跳、气得满脸红光,而且还丝毫不顾淑女该有的风范,冲着我尖叫。」嘴角泄出笑意,觉得她清眸愈瞠愈圆的样子好可爱,他忍不住俯首啄了一下她的朱唇。 「你!」余文靖吓了一跳。 见他峻脸再次倾贴过来,腰身被他搂住,她双手连忙往那片厚实的胸膛一推,跳出他伸手可及的范围,还夸张地抄起大锅盖挡在面前。 「这里是我家,你、你你……你不要乱来。」他越界了,打坏了两人之间维持平衡的那个点。上司与下属,单纯的肉体关系,这样不好吗?牵扯过深,彼此要受伤的。 火野刚苦笑了笑。「好。不乱来,我乖乖的。」 他拉开餐椅坐下,肚子忽然传出一阵打鼓声,大唱空城计,想忽略都难。饿啊~~ 接触到他无辜的眼神,余文靖心微扯,忍不住问:「你都没吃东西吗?」 他一手轻压胃部,耸耸肩。「吃不惯机上餐。」 「你一下飞机就来这里?」柳眉飞扬,用来挡人的大锅盖终于垂放下来,见他点头,她讶然又问:「那行李呢?」除了两瓶红酒,没见他带其他东西。 第六章 他笑笑道:「我有带护照、现金、旅行支票和信用卡。」有钱万万能。 咕噜~~咕噜~~他的肚子又大打响鼓,热烈地抗议着。 余文靖咬咬唇,被他略显腼眺的神色弄得胸口闷闷的。 这挑食的家伙,机上供餐不吃,活该饿死,他是不晓得全世界有多少难民想吃都没得吃啊?暗自碎碎念,无奈真是太习惯「伺候」他这位大老板了,见不得他有丁点儿的不适,他吃她够够,这笔帐也不知道该怎么算好。 「先吃一点东西垫垫胃。」结果,很没原则地把适才拚死相护的那一大盘酥炸翅腿推向他,她撇开眸光,故意淡着声道:「饭在电锅里煮,其他的菜也还没弄好,我先下碗海鲜面给你。」 「好。」回答的同时,男人的手已老实不客气地伸向眼前的美食。 大口咬着香酥又多汁的翅腿,几乎要从灵魂深处发出美好的叹息。好饿好饿、好吃好吃……这真是美味得让他差点痛哭流涕,教人吮指回味乐无穷,如果能再配上一杯冰啤酒的话,那世界就太美好了——咦?咦?真有耶! 瞪着桌上凭空而降的那罐台湾尚青的「毕鲁」,淡结在铝罐上的冰珠强调出它有多么的透彻冰凉,他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傻笑。 「毕鲁」很冰,他的心却热热的,唉~~他这位余秘书啊~~ 「等一下吃完面,你、你赶快走。」余文靖重新绑上围裙,偷瞄了正和食物大战的男人一眼。 「我……唔唔……肚子饿……这个炸得真好吃。」有些顾左右而言他的嫌疑。他嘴里塞得鼓鼓的,声音含糊不清,抓起啤酒咕噜咕噜地猛灌。 真这么美味吗?还是当真饿过头了? 对男人粗野的吃相不敢恭维地挑了挑秀眉,余文靖转身开始忙碌起来,唇角始终带着自己才能意会的浅淡笑弧。 三十分钟后。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问题。她记得留给公司建档的个人资料写的是户籍地址,也就是金山老家。 干掉一大碗公的海鲜面后,终于有点饱足感的男人毫不吝啬地展现他那两个深邃的酒涡,清清喉咙道:「我打电话去你老家,你母亲告诉我的。」 「我妈告——你你……你跟我妈通过电话?!」 余文靖忽然一阵晕眩,有种大事不妙的恶感。以妈妈那种活泼过头、海派到没天理、热心到天地同光的性子,怎么可能青青菜菜就放过一个打电话来找她女儿的男人? 果不其然—— 「你母亲很有趣,我们聊了一阵子。」火野刚好笑地看着她脸上丰富的表情。 「你跟她说了什么?」嗓音下禁拔高。 「唔~~实话实说啊!她问什么,我答什么。」 「火野刚!」抓住一支不锈钢的大汤勺,真想从他那颗该死的脑袋瓜敲下去。 他慵懒地拨拨发丝,牵唇。「我的余秘书,你很少这么紧张呵!」 吼吼吼~~说什么风凉话!她能不紧张吗? 兹事体大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是让她母亲大人知道她和这个该死的家伙已经脱光光、抱在一起滚来滚去滚了三年有余,那「代志」就不是普通大条了! 「你走!不要待在我这儿!走——」给他气到了,她抛下大汤勺,两手抓住他的右上臂,用力拉扯。 「可是我肚子还没饱。」他死赖活赖,没品到了极点。 还想骗取她的同情心?可恶可恶!真的是吃她够够! 「你不是有钱吗?自己找吃的去!」肾上腺素激发,她拽着他离开厨房,努力拖到客厅来。 「文靖……」 「不要这样叫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肯定被他传染坏脾气了。 火野刚竟然还笑得出来。「我是想说,我的护照和皮夹都放在薄外套里,你就这样把我赶出去,我会很可怜的。」他的外套依然搁在里边的餐椅上。 闻言,她瞪了他一眼,忿忿地甩开他的手臂,跟着像阵风似地跑进厨房、又跑了出来,把那件外套抵向他的胸口。 「你快走。」 他没伸手去接,外套「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 黑瞳深沉如渊,他仍杵着不动。 余文靖咬咬唇,弯腰捞起外套,他不接,她直接把它挂在他的宽肩上,跟着用力推他胸膛。「你走啊!」 男人依旧不动如山,注视着她的目光变得很诡异,像是饿过头了,而她是他眼中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她非赶走他不可!他怎么可以这么鸭霸?余文靖正打算冲去把大门打开,请他出去,手尚未碰到门把,「喀啦喀啦……」,有人正在用钥匙开铁门! 哇啊啊~~ 她脸色发白,身体动得比脑子快,想也没想,立刻冲过来扯住火野刚。 「跟我来。」完了完了完了!天亡她也~~ 火野刚一脸错愕,这个对着他发火的小女人上一秒还嚷着要他滚出去,现在却拉着他往内室跑,啊是怎样? 「文靖……」 「别出声!」一进卧房,她打开落地的大衣柜,把高大的他不由分说地往里边塞。 「可是我——」两扇衣橱门倏地阖上,但里边春夏秋冬的衣物挂得满满满,底下又收纳了一堆杂物,如今再挤进很大只的男人,结果那两扇门阖起不到三秒,又硬生生被撑开了。 余文靖沮丧得差点放声尖叫,因为已听见铁门被打开,有人走进客厅了。 没关系,冷静冷静,肯定找得到地方「窝藏男人」的! 「浴室……对,浴室!」把他藏在她这间卧房附设的浴室里,应该躲得过。 这时,火野刚的脸色已经青到不能再青了,终于意识到这女人在打什么主意。 她不让他「见人」! 怎么?他钟楼怪人啊?就真的不堪到这种程度吗?! 余文靖没时间理会他阴郁的神情,一把将他从衣物堆里解救出来,推着他的背往浴室去。「快!躲起来,快一点!」糟~~她听见她家阿娘喊她的声音了! 低声诅咒,火野刚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推着走。 突然间—— 「噢!」 身后的女人痛呼了声,是太紧张了,脚趾不小心去踢到床脚。 火野刚心脏一紧,转身迅速扶住她。 「文靖?」 「好痛……」差点把脚趾甲踢翻,她不想哭,但痛到眼泪自动飙出来。 「我看看。」他拧眉,一把揽住她的腰。 「你别管我,赶快到浴室去啦!」都什么时候,没时间管她的脚了。 秀气的五官可怜兮兮地皱在一块儿,她又推他,推得好用力,再加上单脚站立,结果重心很不稳,整个人往他身上扑去。「哇啊~~」 她的额头直接撞上他的下巴,这一撞,害得火野刚咬到自己的舌头,也痛得飙出男儿泪来。 他闷哼了声,双臂仍下意识地护住她,顺势倒到大床上,四腿交缠。 「阿靖,很香ㄋㄟ!今晚煮什么好料!啊喳?!」 房门被大剌剌地推开,余家妈妈为了参加喜宴特地烫得鬈鬈的头就这么探了进来! 哇啊啊~~大势已去~~火烧孤寮全无望~~ 余文靖真的很想哭。 【第四章】 事情朝极其诡异的方向发展。 「我就说奇怪了,你在房间里啼那么大声干什么,原来是有男人!」余陈月满不等女儿解释,回头朝着刚放好小行李的丈夫余台生猛招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叫人快来看戏。 「阿靖她爸,快来快来!阿靖带男人回来了,快来看!」 「妈~~」余文靖哀喊,抹掉眼泪,忍着脚痛赶紧从男人身上爬坐起来。 火野刚也跟着起身,但他的注意力仍放在她受伤的脚趾上。 没多思索,他在床边单膝跪下,捧起她的裸足小心翼翼地检查着。 见她脚趾甲边边有些瘀青,微渗出血丝,他眉峰微拧,随手从床头柜上的面纸盒中抽出面纸,轻柔地压住。 「你你你……」余文靖被他温柔的举动弄得满脸通红,试着抽回,他的大掌却抓着她细腻的脚踝不放。 噢!他到底晓不晓得现下是什么状况啊?还管她脚趾那一点点的伤? 结果,余家爸爸听见老婆召唤,跑来看「热闹」,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幕。 「厚~~阿靖她爸,是不是好像在演电影?秦汉跟林青霞、林凤娇和秦祥林,有够烂(浪)漫说~~」余陈月满双手做祈祷状,与女儿相似的亮晶晶美眼仿佛蓄满感动的雾气。 和老婆比起来,余台生的反应沉稳很多,朴实的黝黑大脸内敛地笑了笑,缓声问:「阿靖,这位是……」 闻言,火野刚立即站直身躯,对着挤在门边看戏的二老礼貌颔首,他才要掀唇自我介绍,坐在床边的余文靖突然紧张地扯住他的手臂,抢他话—— 「阿爸,他是我公司同事啦!他是日本人,他听不懂国语也听不懂台湾话,他、他他是休假跑来台北玩,路过这里,顺便上来跟我哈啦两句的,他马上就要走了,真的!」 顾不得脚趾头还痛麻痛麻的,她跳起来,再次推着火野刚,不过这一次用不着藏他,而是直接要把他踢出大门。 余家夫妇怔了怔,仰着头、瞅着被动走到面前的高大男人,下意识要让开门让他出去,后者突然定住步伐,线条过硬的脸庞又因颊边两个堪比马里亚纳海沟的笑涡而一扫阴郁,显得俊朗亲切,事实上……是太亲切了,跟平常冷僻、难搞的死样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余爸爸、余妈妈,其实我听得懂中文,说得也不错,还有,讲台语嘛耶通。」 「火野刚!」 余文靖轻抽口气,恨自己反应太慢,没来得及捣住他该死的嘴。 火野刚将身后拚命推人的一只小手紧紧抓住,压在臀侧,仍自在地用还算标准的中文往下说:「另外,我妈妈是桃园人,我是中日混血儿,算是半个台湾人。噢,对了,我姓火野,单名刚,是『刚毅』、『刚强』、『刚柔并济』的那个刚,好记又好叫。」 是「刚愎自用」的「刚」吧!余文靖恨恨磨牙,手很痒,偷偷在他臀侧使劲乱掐,暗暗恫吓,不过,似乎起不了一咪咪作用。 男人继续放话。「我不是路过这里,是专程来找文靖的,我想说她刚好休假回来,可以找她一块儿玩,因为我对台湾的观光景点不是很熟,可是文靖好像很忙,没时间理我……」 「我的确很忙,你可以走人了。」余文靖红着俏脸。厚~~这男人肉太硬,捏起来真不痛快。 怔望着两人的余陈月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重重拍了下大腿,指着火野刚道:「哎啊,我认出你声音了啦!这位阿刚先生,你昨晚有打电话来,说要找我们家阿靖嘛!我还和你聊了很久,把这里的地址报给你知,你是阿靖公司里的那个阿本仔老板,呵呵呵~~原来你生得介飘撇(挺英俊)。」 第七章 火野刚笑着挥挥手。「没有啦,是您呒甘嫌(不嫌弃),我也没想到余妈妈会这么少年(年轻),和文靖站在一起,根本就是一对闪亮姊妹花嘛!」国台语交杂得很自然。 恶寒从四面八方涌来,余文靖全身起鸡皮疙瘩。 她是他的「心腹」,她太清楚他的诡计了。这男人人前人后两款样,但为消除对方戒心、为达成某种目的,却很能够委屈自己、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扮演别人希望看见的模样。 太卑鄙了!特别是当她想到他和母亲用电话聊过天,另一波寒气更把她冷得连心都发颤了。 可恶~~拿她消遣!她很好玩啊?! 这一方,余陈月满已被捧得眉开眼笑,热情道:「阿本仔老板讲话金甜(真甜),我会不好意思ㄋㄟ。阿靖啊,人家千里远跑来找你玩,你怎么可以没时间理人家?啊,对了!阿本仔老板,你留下来一块呷晚顿(吃晚餐),我们家阿靖手艺还不错说。」 「别喊我老板啦,叫我阿刚就可以了,我——」 「妈,他已经吃饱了!」余文靖赶紧截断他的话,被男人抓住的小手挣脱不开,感觉他的掌温好高,她被握得浑身不对劲。 一旁的余家爸爸略挑半边眉,问:「怎么这么早就呷霸(吃饱)?」 火野刚看看两位长辈,叹气,非常具有诚实美德地回答:「余爸爸、余妈妈,刚才我肚子很饿,文靖煮了海鲜面,我才吃了一碗,她就要我走,我肚子其实还没饱,也很想留下来呷晚顿,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非得赶我走不可?」 余文靖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他、他他他……思绪冻结,脑袋瓜一片空白,竟挤不出用来骂他的佳句,因为没有一个字词能完整地形容他的恶劣与卑鄙! 她耳鸣着,母亲高分贝的声嗓仍穿破那层嗡嗡乱响的杂音,开始碎碎念:「阿靖!怎么可以这样子?让客人饿肚子是多么不道德的事,这种夭寿短命的事都干得出来,会打坏我们『山樱』的金字招牌你知不知道?恁阿爸和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远来是客,『山樱』以客为尊,你你你……你没把人家喂饱,还要赶人家出去,厚~~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我余陈月满这张脸要拿去哪里摆?」 「妈~~」想不哀号都很难。「拜托帮帮忙,这里不是我们家的温泉旅馆好不好!」 天理何在?她才是受迫害的那一方啊! 余文靖再一次彻底醒悟了。 这果然是个毫无天理的混乱世界。 天清日暖,海阔云高,七人座的休旅车里载着五个人和两大盒传统囍饼,另外尚有这次下山采买的一些民生用品和干货。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北部滨海公路上,打算从淡水绕到三芝、石门,然后回金山。 负责驾驶的是今早才结束飞行回到台北基地的余家老二余文丽,时差和欧洲太长班的工作似乎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那张美艳脸蛋甚至精神抖擞到有些过于亢奋,原因就出在休旅车里除载着余家人外,还多了一位身分和意图颇耐人寻味的贵客。 「火野先生,车窗外就是著名的北海岸,大家都喜欢来这边看海、吹海风,晚上也常有辆车族『尬掐』。等一下我们会经过很有名的『十八王公庙』喔,你要是有疑问,可以随时叫你身边那位小姐帮你讲解。」亮眼像在咪咪笑,对映在后视镜里的贵客眨了眨。 坐在火野刚身边的余文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进行抗争了。 况且事实证明,做再多的抗争也一样没用。 她不要他昨晚留下吃晚饭,可在爸妈几近以死相逼的眼神下,她不得不妥协。 好不容易熬过晚餐,她急着想赶他出去,爸妈一听到他还没找到旅馆投宿,二话不说就强留他过夜。更可恶的是,他还一副真的很不愿意打扰他们的模样,拚命推辞,根本已抓准她家阿娘热心过度、见不得别人落难的脾气。 结果,今晨边吃早点边聊着天时,他随口说了句——「我从来没参加过台湾式的婚礼,听说光迎娶就一大堆礼俗,好像很有趣。」 此话一出,再次点燃余家二老乐于帮人圆梦的心,不顾她的抗议,带着他就往办喜事的亲戚家冲去,还跟着车队前去新娘子家迎娶,中午在饭店席开三十几桌,他跟人家非亲非故的,竟也送上红包、吃起喜酒。 一道道精致佳肴送上桌,她简直食不知味,以她家爹娘在亲戚中旺到一个不行的人缘,一海票的叔伯婶婆见到她和火野刚,如同苍蝇见到蜜,过来敬酒兼摸清底细的人潮一波接一波,都快把婚礼的正主儿给比下去了。 而最惨的还在后头—— 她不晓得,原来爸妈私底下已邀他到「山樱」作客! 就这样,吃完喜宴,二姊余文丽开车来接他们,采买好一些东西后,车子不直接走阳金公路回金山,却绕着北海岸跑,为的又是想让他这位日本来的贵客可以沿途欣赏一下美丽的海天景致。 此时此刻,余文靖不禁想唱—— 别人ㄟ系命是控金搁包银,阮ㄟ系命不值钱…… 别人啊哪开口,系金言玉语,阮哪是多讲话,捏咪得出代志~~ 好想哭,可是欲哭无泪。她被整得浑身虚脱了。 得来不易的一个假期全毁了,气闷地撇开心脸,窗外景物飞掠,她看不真切,却毫无预警地与一双深幽的黑瞳对上。 他正觑着她,车窗玻璃上映出他的淡淡峻颜,似笑非笑的。 她心微震,被那两道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那似笑非笑的瞳底低调地透露出某种情愫,害她呼吸渐渐窘迫起来。 爸妈和二姊就坐在前头,而这男人连根手指也没碰着她,却用那种隐晦又露骨的眼神静凝着她,她再迟钝,也懂得那辉芒中浓浓的勾引意味。 气自己随随便便就心跳加速,气自己青青菜菜就耳根发烫,她气自己这么、这么的没定力,糟糕透顶啊! 赌着气,她抿唇不语,反正一开口准没好话,到时候被念、被骂的又是她。 她也不回眸,就这么瞠大眼睛瞪着车窗玻璃上的他,一瞬也不瞬。 「来来来~~吃西瓜、吃芭乐啦!很甜很好吃,不要客气,尽量吃呀!」坐在前面的余陈月满忽然转过身,伸长手,把装满水果的保鲜盒递到火野刚面前,殷勤招呼。 她丹田有力的嗓音清亮有劲,一扫后头有点怪又说不上哪里怪的气氛,接着听见她怪奇地又嚷:「阿靖你脸怎么啦?比猴子屁股还红耶!」 她一手巴过来,直接贴上女儿红通通的额头,不得了地大叫:「哎啊!很烫说!怎么说发烧就发烧?夭寿喔~~身体不舒服都不会哼一下吗?要阿母担心死喔?」 「妈~~我没事啦!只是……车里有点闷。」正确说来,是心里非常闷,尤其当她瞥见身旁的始作俑者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嘴角却在偷笑的样子时,她简直是太、太、太闷了! 余家的「山樱温泉小馆」离金山乡最热闹的金包里街有一段路程。 它靠近东侧的磺港和狮头山一带,可以眺望到极美的海景,特别是入夜后,港区渔火点点,月照渔船灯火,水天相映,美得超梦幻。 休旅车边开边玩,还停下来在金包里街叱咤多年的「金山鸭肉店」大啖了美味鸭肉。 这么东逛逛、西晃晃,当车子驶回「山樱」时,夕阳已沉,火野刚在一片美好的静阑中见到那栋三层楼高的原木建筑,朴实无华却处处温馨,他的心被撞了一下。 直觉地,他将会爱上这个地方。 复古风的路灯洒落一地鹅黄光,装潢着干燥小花束的大门被静静推开,一抹朦胧的影走下阶梯。 「是火野先生吗?」女人微笑如花,双眸清而恬静。「我是余文音,阿靖的大姊。欢迎你来『山樱』度假。」她伸出一手。 他回以微笑,伸手和她握了握。 「大姊……」余文靖走近,一路少言让她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些沙哑。 「阿靖……咦?怎么无精打采的?没睡饱吗?」余文音抽回与男人相握的手,温柔地揉了揉幺妹的发。 「我没事,等一下泡泡温泉又是一条活龙了。」余文靖勉强扯出笑容。 瞧见火野刚握住大姊的小手,明明只是礼貌上的举止,她心底竟可笑地窜出某种莫名的情绪,微酸,带着点近乎苦郁的气味,那味道奔至喉头,占领她的一切味觉。 她发神经吗? 余文音又爱怜地拍拍她的脸颊,柔声道:「身体感到疲倦就不要泡在温泉里太久,会适得其反的。」 「我知道啦,大姊~~你又当我是小孩子了!」为抹掉心里那份诡异至极的酸意,她故意笑咧嘴,朗着声。 余文音仍柔柔笑道:「好啦,既然不用我操心,那就请你帮我招待火野先生,今晚请贵宾住三楼的那间『碧泉』。你先带火野先生上楼去,我帮爸妈卸货。」 「要上去,那也得先帮大家搬完东西再说!」轻哼,余文靖斜睨身边的男人。 大老板很受教的,贴身秘书此话一出,二话不说立即撩起两袖,走回休旅车后头化身台湾搬运卫,把余台生正要抬下车的十五台斤重有机池上米拉了过来,直接顶上肩,又把余陈月满手里的两大盒囍饼拎走。 「这个再给你!谢啦~~」余文丽见他挺好用,空降了一大袋香菇到他怀里,虽然不太重,但蓬松的包装差点遮得他看不见路。 「不可以!不可以!哎呀~~快放下来,阿刚,你不要搬,哪有叫客人做事的道理!」 「余妈妈,这些不重,真的。」只是香菇会遮眼。 「妈,别担心,他很耐操的。」这家伙接下来要在她家白吃白住,当然要乘机从他身上榨点好处,以补她内心之不平衡是也。 余文靖唇角悄悄勾扬,不知为何,瞥见他有些狼狈又坚决到底的矬样,从昨日累积至今的「怨念」似乎没那么深了,特别是「山樱」阶前的那盏鹅黄路灯,将他整个人浸润在温暖中,她的感情变得柔软,隐隐被挑动着。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来到她出生的故里,与她的家人在一起。 这感觉……她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甩甩头,她追上他。 「给我啦!」 「咦?」 火野刚扛着货刚跨上木造阶梯,一只细白手臂突然从旁探出,把那袋碍事的香菇抽走了。 这会儿换他斜睨着她,半边朗眉挑了挑,他嘴角浮出意味深浓的浅弧。 第八章 「看什么看?」她低声丢出一句,微微挑衅地抬高下巴,皱皱鼻头。「别偷懒,快给我搬,还有一大袋的甘藷等着你!」甘藷是刚才回金山时,在金包里那一区跟相熟的店家买的。 「想在我的地盘打压我,还早呢!」冲着他吐舌头、扮鬼脸后,余文靖的头立即回正,一马当先地跑上木造台阶。 「火野先生,怎么了?是东西太重了吗?」余文音提着东西从后头走近,见他杵在原地不动,一脚还跨在第一阶台阶上,也不晓得在干什么。 火野刚蓦地回过神,微笑摇头。 「没事。」再次迈开步伐。 他只是突然间窜起被「电」到的颤栗感。 他这个余秘书啊……原来回到她所生长的温泉乡后,她会变成小女孩儿,会皱鼻、会吐舌、会扮鬼脸,还会对他撂下可笑又可爱的狠话。她八成不知,她越是「反常」,他就越是决乐。 他想,也许,他有点小变态也说不定。 虽是夏天,但入夜后,金山这儿的气温偏低,挺适合泡温泉。 「山樱」所接蓄过来的温泉为弱酸性温泉,清澈透明,略带着苦味。 泡汤的地方分成男女池,全是露天风吕,整体的布置带着淡淡的东洋风,以深褐色的竹篱笆、淡褐色的细竹帘,以及原木作为建材,并错落且具巧思地搭配着山茶花、非洲凤仙花、绿竹等等的植栽,勾勒出恬静、朴素的禅境。 非休假日,今夜投宿「山樱」的客人并不多。 晚上十一点整,余家三姊妹确定男女汤都已清场后,将「清扫中」的立牌各摆在两边入口处,动作俐落地整理场地。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这样劳动过,等做完所有的例行工作后,余文靖腰酸背也酸,都过了半夜十二点了,一个人竟又摸进女汤泡温泉。 浸在池子里,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她满足地叹气,直到微微感到晕眩,才心甘情愿地跨出那池温暖,用冷水泼了泼脸。 穿好衣裤,她用设置在化妆室里的吹风机将长发吹干,涂了点保湿乳液和阔肤露后,这才抱着自己专属的桧木小浴盆走出女汤。 刚撩开入口的两片式垂帘,她猛地一顿,瞪着半夜也晃到这里来的火野刚。 「你你……你干什么?」 他穿着余台生借给他的宽大休闲服,一手拿着同款的小浴盆,另一手则抓着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湿发。 「放心,我是来泡澡,没打算偷窥,有必要这么吃惊吗?」他戏谑牵唇。 她的家人真诚而热心地款待他,让他今晚一直没机会和她独处,此时见到她,他心里真是挺愉快的。 余文靖被他抢白了去,原就红润的颊更热了。 气氛有些暧昧,搞得她心跳快三拍,又恼起自己不堪一击的定性。 「明明有吹风机,为什么不同?你这人……你、你你真是的。」下意识关心起他,有些事不是她想克制就能得逞的。 下一秒,她扯住他的右上臂,竟不由分说地把他拖进女汤的那处化妆室。 「唔……我似乎不太应该在这里耶!」他黝瞳中的笑谑微浓,故意四下张望。 「坐下。」 她要他坐在镜前,站在他身后,她突然巴住他的头,小脸严肃道:「别乱看,里边还有漂亮小姐在泡温泉。」 「真的?」他作势欲起,双肩被两只小手重新压下。 他瞥见镜中的她在偷笑。 「你急着起身,是想跑掉,还是准备要冲进去大饱眼福?」打开吹风机,她的手拨弄着他的湿发,呼呼的热风往他头顶吹。 他不语,目光深幽幽地盯着镜中的她。 又是似笑非笑的神态,又是那种隐晦却露骨的凝望。 余文靖忙将注意力放到他的发上,脸红心热,她有些胆怯地不敢再接触他的眼,怕看得太深,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知道自己内心的矛盾。 她渴望他的体热、想念他的拥抱,欲念在心深处蠢动,他轻微的碰触具有烈焰般的力量,能将她的神魂融化。 但不能的…… 不能在「山樱」。 这里是她最后、最后的防线,有她的亲人,有她生长的记忆,有着她人生中最澄净的一段,若允许他深入、彻底地深入,那么从此以后,她记忆深处便会多出一个他,如何也抹不掉的。 而若然有一天,她必须放开那份工作、离开他,那会很痛、很痛,像烙铁烧印心头那样的疼痛,她会无处可逃、无处可躲,她的心将无法承受。 手中的发丝已干,她沉默地关掉吹风机。 「很晚了,该上床睡觉了。」她低语,刚要抱起小浴盆,男人温热的大掌忽然突袭而来,握住她的腰,猛地施力。 「啊?!」轻呼了声,小圆臀坐上他的大腿。 「你干什么?不——唔……」她扬睫回瞪,小嘴瞬间被捕捉了,男性气息侵略她的呼吸。 火野刚没想干么,只是「饿」得太久了,再难忍耐。 【第五章】 热力如野火燎原。 他搂着她腰身的力量几近蛮横,吮吻她软唇的方式却格外温柔。 她的小手不自觉地攀上他宽厚的肩膀,十指收拢,抓拧了他的上衣。 心很乱、很热,仿佛磺港边随波飘浮的渔家灯火,烁动着、游移着,忽明忽灭,每一次皆美,却失去方向。 「文靖……文靖……」他的薄唇如她一样柔软,温舌似春风慵懒地撩弄着她,低哑的轻唤在她柔嫩的芳腔中荡漾。 为什么要这么唤她? 那嗓音像是揉进无数的爱恋,一遍逼回响,她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别这么唤她呵…… 他笑了,抵着她的唇,手探进她样式保守的睡衣里,覆住一只浑 圆的蓓蕾,或重或轻地抚弄。 她细喘着,浑身颤栗,感觉心脏就在他掌握中。 「你那里……还是我那里?」他气息不稳,胸膛起伏渐渐加剧,下腹的亢奋隔着几层布料仍明显地抵着她的臀。 余文靖迷蒙地眨动眼睫。「……什么?」 他拥紧她柔嫩的身躯,峻脸埋进她丰软发中,贪恋地嗅着她淡雅的气味。 「今晚我不想一个人睡。」在她细白的颈子烙下一朵朵嫣红,蠕动腰臀,让她再一次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力量。「我无所谓的,但你不希望就在这里吧……」 啪! 一道锐光直击而来,把她混沌发胀的脑袋瓜狠狠震醒。 「不要——」老天!她就是抵挡不住他的诱惑吗?「不要!」她挣扎起来,双手用力推拒,扭开脸闪避他那灼烫的亲吻。 「文靖?」 「放开我!」 她有些些失控了,顾不得是否会吵醒投宿的旅客,或引来家人的关切,只明白不能再任由他拥抱。 火野刚未再为难她,锁困她的双臂一放松,怀中的人儿立即跳开,仿佛他全身沾染毒液,教她避之唯恐不及。 「为什么?」他缓缓立起,没进一步逼近已退至三大步外的余文靖,但那双锐眼阴郁满布,尚残留着被她唤起的欲 望,那神态格外凌厉。 没得到回应,他刚颚绷了绷,深吸口气又问:「你说过,我有一副黄金比例的诱人体魄,你喜欢我的身体,不是吗?为什么不要?」 以往对她求欢,也不是没有被拒绝过,但全然不像这一次,她仿佛受到极大的惊吓。该死!她竟然在发抖?他……他有这么可怕吗? 心脏因她反常的模样绷得难受,他注视着她,却不敢上前拥她入怀,因他诡异地察觉到,他似乎是造成她惊慌失措的罪魁祸首。 这该死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要……余文靖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细瘦的臂膀环抱住自己,她试了几次,终于对他挤出一抹难看又脆弱的笑。 「只是……只是没兴致,不为什么。」她打直身子,淡声道:「很晚了,该睡觉了。晚安。」 他的眼神像要望进她灵魂深处,她不敢再看,转身匆匆离开。 一口气跑回房里,她将门反锁,背靠着房门低低喘息。 眼眶发热,刺疼刺疼的,她下意识眨了眨,泪就这么涌出。 流着泪,她却笑了,笑声破碎沙哑,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原来,她垂涎的不再只是他的身体,更有他的心。 原来,她的心不见了,不知何时遗落在他身上,才会让她对他牵牵挂挂、无法割舍,不在乎他的任性和暴躁,想照顾他、陪伴他,到很久很久。 「原来啊原来……」背贴着门滑坐下来,微扬的唇不断渗进咸泪,止不住,也就任由着奔流。 原来,她这么糟,又痴又笨、又呆又傻。 摇摇头,豆大的泪珠滚落,她喃喃笑语:「他有什么好?笨啊……为什么要爱上他呢……」 她美丽的眼睛有哭过的痕迹。 火野刚沉默不语,左胸那份揪得发痛的感觉从昨晚开始一直没停过,今早更有加剧的现象,像是血液全作对地堵在一处,害得他又闷又痛,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因心肌梗塞而英年早逝。 相处许久,他以为自己多少猜得出她的心思,但事实似乎与他的认知有所出入,害他昨晚失眠一整夜,翻来覆去怎么也想不出原因。 不做就不做,没「性」致就没「性」致,他也不会没品到用强的地步,她哭什么哭?她狠心把他热硬的身体推开,他都没哭了! 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他举起咖啡啜了一大口,很烫,不过仍勉强咽下。 「靖,眼睛肿肿的,怎么了?」余文丽咬着烤得香酥的厚片吐司,美眸打量着没什么元气的幺妹。 此时墙上的可爱咕咕钟指在十点二十分的位置,余家人通常在清晨五点半就用完早餐,先把自己喂饱,才有力气准备给投宿旅客们享用的自助式早点,直到十点一过,早点供应结束,余家人就会开始享受他们的早午餐时间。适时补充体力才是长久经营温泉民宿的王道。 被突然问及,余文靖的心脸微赭,但仍镇静地扬了扬软唇。 「可能是昨晚睡前喝了太多水,没事的,等一下就会消肿。」十二万分地庆幸今天一大早老妈就跟着阿爸去里长伯那儿商讨有关温泉祭的活动,要不然见到她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肯定会追问到底。 坐在对面的男人正在看她。她心脏咚咚跳,纵然坚持不抬头,每颗细胞仍深刻地感受到那两道探究意味深浓的目光。 双手捧着鲜榨柳橙汁,凑近唇,她专注地喝着,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啜饮,仿佛杯中的果汁是多么的珍贵、千金难买。 第九章 没办法避开他啊,至少,不能躲得太明显。她不希望与他之间的事闹得家人尽知,毕竟她的感情只能自己处理,又有谁能插得上手? 「火野先生,再来一个荷包蛋好吗?」余文音关掉瓦斯炉,将热腾腾的一盘煎蛋端上,殷勤询问。 「不用了,谢谢。」火野刚先是一怔,立即回神。 余文音笑了笑,落坐,问也没问,直接把煎得漂亮完美的荷包蛋各挟了一个放进妹妹们的盘子里。 余文丽笑咪咪地眨眼,她最爱半熟的煎蛋了,大姊的手艺更是好得没话说,她埋头吃得唏哩呼噜,空服员该有的优雅端庄全都是上班时装出来欺骗世人的把戏。 「姊,我吃不下。」心里不舒服,连带着也没什么胃口,余文靖勉强微笑。 「你太瘦了,要吃胖一点才漂亮。胃有进帐,心情会跟着变好,心情一好,脑筋就动得快,思绪也会跟着清楚了。」 「嗯!说得对。快吃快吃!」余文丽继续豪放大吃。 大姊话中有话,二姊的声音也较平常还要清亮好几分,余文靖不知道自己是否多心了,竟觉得昨晚在女汤化妆室发生的不愉快,不是仅有当事人才知晓。 咬咬唇,她迅速瞥了对座的男人一眼,他仍在看她。 内心无声叹息,以他放在她身上过多的注意力,要想不引起揣测,怕是难了。 低下头,她认命地吃起东西,把荷包蛋切成一块块,再叉起塞进嘴里。 忽地—— 「请问……」 突如其来的开头把余家三姊妹的目光全数引来,火野刚语气略顿,平静的面容底下颇耐人寻味,对着余家大姊郑重启唇。 「待会儿用完餐,倘若没其他事要忙,我可以借用一下我的余秘书吗?」 她越要躲他,他越不让她如愿。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不对了,她不挑明,他猜不出来,这种感觉烂透了,他不想继续委屈自己。 余文靖一怔,手里的叉子差点戳中下巴,而余文音倒是神态自若,笑道:「阿靖唯一要忙的事,就是负责招待你啊!」 「相逢即是有缘,『山樱』以客为尊。火野先生来者是客,当然以您为尊喽!」结束豪迈的吃相,余文丽再次回复成优雅一美人,拿起餐巾纸轻拭嘴角,慢条斯理地说着。 火野刚双目一烁,听得余家老大又道:「这附近有几条步道,风景好,也不难走,等会儿让阿靖带你四处散散步,希望你会喜欢。」 散步是吗?薄唇勾扬,他微微颔首,精锐的鹰眼缓缓移向心脸略白的余文靖,如同盯紧好不容易到口的猎物,徐沉道:「会的。我一定喜欢。」 哼哼,看她还要怎么躲? 「山樱」附近共有三条步道,在山林间盘转回旋。 听老人们说,在日据时代,这些步道原是为了给在山上栽种高山蔬果的菜农和果农挑货下山,才开辟出来的小土径,随着时代变迁,也经过几次修整,山径虽未拓宽,但一阶阶的土台已十分平坦,两旁尽是自然景观,林深境幽,阳光穿梭洒落,散步在其中确实舒服。 火野刚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跟着前头纤瘦的女子慢条斯理地踩上节节高升的上台。 来到「山樱」,他吃穿住还真全赖给余家一家子,不只这条洗得泛白、年代久远的牛仔裤,连上半身的t恤也都是余家爸爸年轻时、肚腩还没跑出来时的衣裤。 目光幽深,他看着她随着脚步轻晃的乌亮马尾、看着她薄而美好的肩部线条。她今天穿着无袖的米白色洋装,臂膀嫩白细腻,还有底下露出的小腿肚,一样白嫩秀气得教人移不开眼。 他心口骚动,大脑不听使唤地冒出一幕幕玫瑰色的联想,渴望拥抱她的冲动绞痛了他。 该死的!他现在觉得散步真是个蠢主意,他只想把她扛回房里,扒掉那件米白洋装,把她曼妙的胴体压在身下,尽情地和她做爱。双手握得指关节格格乱响,见她不理人,他心情荡到谷底。 深吸一口混入自然泥味的爽冽空气,他假咳了咳道:「我觉得……你爸爸和妈妈人很好、很可爱。」这个开场白应该很ok吧?他瞄着她的背影,唔……怎么没反应? 他再接再厉。「你大姊很温柔、很会照顾人,你二姊很活泼、很会炒热气氛,我觉得你两个姊姊人都很好、很可爱。」 终于,那双细白小腿缓慢停下,站在高他一阶的上台上,余文靖的米白裙襬旋开小小的半弧。 火野刚自然而然地停伫步伐,平视着她那张白里透红、此时却没什么表情的心睑。 「你不会有机会的。」嫣唇淡嚅。 「什么?」他下颚偏了偏,没听清楚她的话。 「我家二姊喜欢老实的居家男人,方便她一手掌控;我家大姊早就有心仪对象,你很难介入的。所以,别想太多。」 她她她……想太多的是她吧! 火野刚死死瞪着她,气得差点当场爆血管。 怒极反笑,黝瞳却冷冷的。「那又有什么关系?真要卯起来追,以我的能耐未必会输,还是有很大的赢面,我的余秘书……你说是不是?」 「我姊她们……她们不吃你那一套的。」她略扬下巴,讨厌嗓音中似有若无地带着鼻音,更讨厌脆弱的自己。 「是吗?她们不爱……」浓利的眉飞扬。「但你应该还挺受用的。」 胸口陡地刺疼,一股厘不清的委屈兜头罩来,她呼吸渐促,双唇轻颤,干脆山也不爬了,掠过他往原路折回。 就说了,他有什么好?有什么好嘛!坏脾气、死德行,偶尔还「番」得令人咬牙切齿,长得也没多帅,她是被奴役惯了还是怎么着?天生犯贱,莫名奇妙地赔上一颗心,她有被虐狂啊?! 「文靖!」 不理会身后揉进焦躁的呼唤,她越走越急,整个人突然被一个大熊式的拥抱从后头紧紧搂住,她的背贴紧他的胸膛,动弹不得,脚尖还差些离地。 「放开啦你!」 「不要。」他回得干脆,脸颊抵着她气得通红又发烫的香腮。 「谁管你要不要!」双臂被他合身抱住,她扭动挣扎,还曲起手往后赏他几个拐子,但仍旧没能让他放手。 「文靖,别这样,你听我说——噢!」 听个屁!心一横,她抬起脚狠狠往后踢,直接踹中他的小腿腥骨,痛得他五宫揪成小笼包。 他捆抱的力道不禁一松,她乘机挣开,想跑,右手细腕还是教他抓住了。 「老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泼辣?」火野刚苦笑,边活动着遭到攻击的褪。「我记得,我的余秘书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她发脾气的方式是跟他冷战到天涯海角,把他冻成一桶雪印冰淇淋,但回到这个小镇后,他看到很不一样的她。 「我原本就这样!」所有的淑女风范、端庄优雅全去死吧!余文靖用力甩了几下,没能用脱他的大手,大眼睛忿忿瞪人。 这全然不是火野刚所预期的情况。 唉~~他原想心平气和地与她独处,和她好好谈开的,但如今天时、地利,人偏偏很不和,全都乱了套。 他承认,他刚才嘴巴是贱了点,没事把她两位姊姊牵扯进来,是有点幼稚,但……谁教她都不理人,他很闷啊!就算不爽他,也该让他知道前因后果,别把他当白痴耍嘛! 叹气,他干脆开门见山地问:「我是不是做什么惹到你了?你昨晚躲我,今天也躲我,你是打算一直躲下去,偏不给我一个痛快吗?」 余文靖的心跳咚咚两响,鼻腔酸酸的,眼眶也酸酸的,她深深呼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该死的热潮从眼中逼退。 「我、我没有躲你……」她躲的其实是自己。明白内心所想是一回事,要鼓起勇气坦然接受又是一回享。 她就是不知怎会把心丢在他身上? 这下亏大了、麻烦也大了,她光要他黄金比例的身体已经不够,能满足她的得是更深刻的东西。 火野刚磨磨牙道:「你当我瞎子啊?」深呼吸、深呼吸~~他不是要找她出来吵架的! 「你就是瞎了!」她冲着他嚷,心里其实清楚不应该把气全都出在他身上。 两人走到如今,谁也不曾提过感情的享,以往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是他兴起欲 望时,图个「方便」的灭火工具,反正她也是为了「方便」、贪图他的黄金比例而互相利用罢了,谁也不吃亏。 但现在她动心了,愈明白自己,感情就愈重,她不想失控,却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地看待这一切。 「你——」这下好了,被她一凶,火野刚的脾气也冲了,哪里还记得要维持他的深呼吸。 「你究竟怎么回事?不上床就不上床,说一声就好,我就算超不爽,也还不至于会强暴你!但不能否认,你昨晚明明很喜欢那些亲吻和爱抚,你热情回应了,完全没有拒绝,不是吗?你明明爱得很,还要死ㄍ1ㄥ硬ㄍ1ㄥ,到底在顾忌什么?」 她昨晚推开他后瑟瑟发抖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真像个超级色胚大混蛋! 不想不气,越想越火大!他握住她的上臂,低咆:「我记得你的『好朋友』没这么快来,就算来了又怎样?我们也不是没在那种时候做过啊!」 轰! 全身的血液一股脑儿地往头顶冲,余文靖从未想过他会把这事拿出来说。 对啦对啦,她就是敢做不敢听!当时要不是被他突袭,跟着被欲 望烧昏头,她她……她才不会对他妥协! 不幸中的大幸,还好周遭除了他们两人,没见其他人烟,不然若是被第三者听去,还被人认出她就是「山樱」余家的女儿,那她真的从此都没脸回来面对父老兄弟姊妹了。 「火野刚!你——」羞怒至极,她胸脯高低起伏,脸蛋红得都快冒烟了。「你可恶!」再跟他独处下去,她绝对会扑上去咬人。 使尽吃奶的力气往他胸膛猛地一推,他倒退两步,跟着被后头高起的土台绊倒,跌坐在地。 丢下他,她转身跑走,一会儿便听见他追在后面的脚步声。 「文靖!等等,停下来!该死的!不要用跑的!」步道仍有些陡,她这么飞奔,看得他心跳一百,又气又担心。 余文靖根本充耳未闻。 几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跑下步道,火野刚见她安全踩下最后一阶,站在产业道路边,紧绷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 揩掉一额冷汗,他才想将她重新抓回怀里好好训戒一番,不料意外就这么直逼而来—— 偏僻宁静的产业道路上,先是响起尖锐的喇叭声,还来不及反应,一辆小货车就蓦地从转弯处失速般地疾冲出来! 第十章 太快了! 快得让人无法眨眼! 余文靖傻了似地僵在当场,朝她扑来的车头掀起狂风,窒住她的呼吸。 「文靖!」男人胆战心惊的骇叫在她耳畔爆开。 她浑身一颤,被一股强猛的劲道扯了过去,跟着就天旋地转起来。她反射性地缩紧身子,紧闭眼睛,十指牢牢攀附某物。 轰隆! 砰——磅—— 骚动好一阵子才停,周遭尘土弥漫。 悄悄、悄悄地,余文靖掀开眼睫,唇微张,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她发觉自己躺在路边的草地上,而男人强壮的身躯就覆在她身上,如张大的羽翼,把她密密护住。 他们四周散落着一大堆的金山甘薯、芋头和茭白笋,还有好几个菜筐竹篮,而那辆肇事的小货车车头恰恰卡在不远处的两棵大树中间。 「你……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咬牙切齿地,每个字都是从齿缝中硬挤出来,火野刚差点没吓破胆。 「我……我、我……」 「你这个笨蛋!」 「我我……你……」 余文靖白着脸,被他冒火的双目瞪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样子好可怕,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像恼得不能再恼,恨得不能再恨,气得快要呕出三升血……咦?咦?血?!哇啊啊啊~~真的有血啊!从他耳朵后蜿蜒下来,一滴、两滴、三滴地滴到她脸上。 「你受伤了?!」她惊叫,忙要从他身下爬起来。 「唔……」咬牙,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他又皱眉、又眨眼,想看清楚她,后脑的刺痛却忽然加剧。 下一刻,护着余文靖的庞大身躯仿佛一瞬间被抽光力气,他双臂一曲,整个疲软下来,硬生生把底下的人儿压平,迭在她身上动也不动了。 「火野刚——」 风水轮流转,这会儿,换余文靖要吓破胆了。 【第六章】 自觉好像没昏迷多久,但醒来时,火野刚发现自己人已在送往金山医院的途中,救护车「欧伊、欧伊」的叫嚣震得他脑袋又是一阵刺痛。 有谁握住他的手,他转头想看,却发现肩、颈、头颅全用支架固定住,他动也不能动,那人却主动靠过来,熟悉的秀气心脸映入他犹然有些迷茫的眼中,他下意识牵唇,是他的余秘书啊…… 「你醒了……」颤着唇,那语调有浓浓的鼻音。 他缓慢地眨眨眼,忽地反握住她冰凉的柔荑。「你受伤了……」 她猛摇头,吸吸鼻子。「我没有,是你。耳朵后有撕裂伤,医护人员先帮你止血了。」她好好的,只是衣服脏了、头发乱了,胆子差点被吓破而已。 闻言,他松了口气,模糊地低应一声,合起眼像是睡着了,可几秒钟后又一次掀开眼皮。 他瞅着她好半晌,嘴角略扬。 「怎么哭了……我都还没死,有什么好哭的……」 「你你……」瞪大含着水气的眼眸,她有些恼。「别乱说话!」都躺平了,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 他咧嘴,跟着闭上双眼不再出声,但大手一路上仍丰牢地与她的五指相扣。 救护车一路狂飙至医院,送急诊室,火野刚很想咆哮要医护人员别这么大阵仗地对付他,他只是流了一点点血外加一点点晕眩罢了,但终究双拳难抵许多掌,他耳后被缝完五针外,还做了好几项检查,诊断结果是—— 轻微脑震荡。 唉,能被甘薯和芋头砸到轻微脑震荡,也算是他人生历练中的一件「丰功伟业」。 「最好住院观察两天。」医生笑咪咪地宣布,为表示医者父母心、感同身受,还拍拍他的肩膀聊表慰藉。 「不要!」当事者一脸不爽。 「火野先生,这是为你好,你——」 「我要住温泉旅馆。」冷声砸下,他把冷僻大老板拿来对待可怜小员工的那一套原版重现。 医生的笑脸僵了僵,额上隐约滑下三条线。不合作的病人他遇过不少,但有这款要求的还是第一个。 「本院除了没有温泉外,服务跟旅馆有得拚,而且护士小姐个个温柔貌美,旅馆的女将也比不上的。」 「这里的护士都是欧巴桑,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段没身段,不是小姐!」 吼吼吼~~此话一出,整座医院半数以上的医护人员全被他得罪光了。 在一旁试着要找机会插话的余文靖不禁一晕,原想请医生别理会他的意愿,直接办理住院手续,他要「青番」就由着他去,但如今情况不太妙,四面八方射来无数火眼,危机重重,她想力挽狂澜都难了。 而他大老板决定坚持立场到底,下床就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要不是余文靖强押他在大厅的排椅坐下,好让她去批价领药,他根本想直接跳过医生还有开药给他的这回事。 最后,是开着休旅车载余家二老赶来了解状况的余文丽,把全部的人又载回了「山樱」。 晚上,余陈月满特地炖了一大锅猪脚,家里人人有份,说是给大家伙儿驱除霉运兼压惊,还盯着整件意外中唯一受伤送医的火野刚要多吃几碗。 他事后才知,那辆煞车失灵的小货车驾驶只有额头肿了个大包,福大命大,没他这么凄惨。 端着小托盘,余文靖放轻脚步爬上三楼,停在门边木牌上刻着「碧泉」两字的那间和室前。 她腾出一手悄悄推开门,里边亮着一盏鹅黄立灯,轻暖光线中,那男人就躺在窗下的榻榻米上。 听见声响,他侧目,瞧见是她,嘴角微乎其微地扬动。 她踏入、关门、走近,把小托盘搁在矮桌上,然后跪坐下来,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一个径儿地瞧她。 「妈妈另外煮了鱼汤,要帮你补身体。」心脸在鹅黄光下淡淡泛红,她迎视他的黑眸,静道:「汤里加了一帖中药,对补血、补气很有效,鱼肉可以不吃,但汤一定要喝光。」 「好。」答得真干脆。 余文靖不禁怔然。那碗深褐色的鱼汤散出浓郁的中药味,她还以为要费番力气才能撬开他的嘴灌进去呢。 火野刚撑坐起来,大概是扯到耳后的伤,他「嘶」了声,眉头紧皱。 「你不要乱动啊!」她忙跪移过来,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发,检视着纱布。 她靠得好近,身子散着淡淡馨香,微暖、微甜,轻易勾引出男人深藏的情欲。 一双大掌缓缓贴上她的腰,掌心的热力瞬间渗透衣料,烘暖裹在里边的肌肤。 「你……」余文靖一颤,想退,腰间的力道却适时收拢了。她微慌地转过脸容,瞥见他眼底暗窜的流光。 她晓得他现在脑海里转些什么!厚~~这家伙,都伤成这模样了,还有闲情逸致去想那些五四三?! 「不可以。」顾及他目前的状况,她忍着不动,先用口头劝说。 「不可以什么?」火野刚好笑地挑眉,觉得她脸红又要扮正经、故作镇定的样子实在……好可爱啊! 被人反问,她唇掀了几下,没挤出声音,瞄到他在偷笑,她有些恼羞成怒地道:「总之,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一句话——不可以!」 他夸张地叹气。「天地良心,我只是想请你喂我喝汤啊,这样你也拒绝?」 才怪!余文靖鼓着双腮,聪明地决定不再反驳,依他的脾气,继续跟他胡搅蛮缠下去真会没完没了。 略侧身,她伸长手把托盘上的大碗端来。 两人离得好近,他盘腿而坐,她跪坐着,她大腿外侧轻贴他的。 将碗移到他颚下,余文靖舀起汤吹了吹,然后把汤匙抵在他唇边。 「喝。」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唔……」这会儿,火野刚难得乖驯,果然乖乖张开嘴巴喝下她送来的中药补汤,纵使那味道他实在不爱,仍然很捧场、很心甘情愿地喝光光。 放下汤碗,余文靖端来一杯温开水让他冲掉口中的药味。 「你躺下来休息,别再乱动。」语气沉静,她轻推他的胸膛没去瞧他,低垂着小脸调整枕头,不让他耳后的伤被压到。 火野刚顺势平躺,瞅着她秀丽的侧颜,刚安分没几分钟的手又去握住她一只忙碌的柔荑,低哑问:「你不躲我也不气我了?」他这个老板就是窝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家的秘书给他排头吃。 「我、我哪个时候躲你了?」她继续嘴硬,颊边印染着两抹春天的樱红,下意识反握他的大手,感受着那份温热悸动。 她想起他被送往医院途中,他也以同样的力道握紧她,宛如掐住她的心脏,她心好痛,痛得泪水直流,无功又惊慌,只能以更重、更深的力气反握回去。 他有什么好? 她终是明白了,爱情根本毫无道理,他让她尝遍酸甜苦喜,所以她爱上他。 了解了这些,她就不害怕了。只是爱上而已,无论两人未来会走向哪里,会经过多少冲突、多少伤害,爱一个人的体验绝对不是白费力气。 她不怕的。 深吸口气,心宽敞了,她眸光轻泫,没被握住的小手伸出食指轻戳他胸膛问:「另外,你做的事有哪件不教人生气?」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瞧她瞧得失神,觉得那双美眸似乎珍藏着某个秘密,她粉唇似笑非笑,整个人都发亮着。 「我……我又没怎样……」吶吶辩道。 「医生要你住院观察,你不配合,闹着要住温泉旅馆,这没怎样吗?还有,人家护士小姐哪里惹到你了,你那样说话很伤人,会引起公愤你知不知道?」 「我实话实说也不对啊?」他很无辜耶。 「你——」瞧!感性没多久,她又想掐他大腿了。 火野刚开始绝地大反攻。「你说我?我都还没说你呢!看见车子冲过来,你就只会原地立正、傻呼呼等着对方撞来啊?」 余文靖先是一愣,颊红更浓了,发窘喃着:「我是有想要跑啊,可是……就是……脚很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动,把你害成这样,是我错,我心里很内疚的……下次,我下次一定跑很快,不会再这样。」 「下次?!绝不会有下次!」一低咆,他后脑勺又传来一阵刺麻,让他晕了晕。 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真的。他到现在都觉得三魂七魄还没完全归位。 想到就惊啊,浑身直冒冷汗,他非常、非常庆幸那些甘薯、芋头是砸在他身上,更感恩自己在那千钧一发问来得及扑倒她,将她护在身下。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如果是她……如果是她…… 心脏突如其来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掐,浑身颤栗,他拒绝再想,蓦然间,他将她整个人扯来胸前牢牢抱住。 第十一章 余文靖埋在他胸口闷哼了声,想挣扎,忽地记起他有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僵硬的身躯不禁松懈下来,静静伏在他结实的宽胸上。 「你怎么了?」他心跳得好快,如太鼓舞,震得她好想叹息。 他不语,却收拢双臂,把怀中的柔躯抱得更紧。 她咬咬唇,睑上的红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低声嘟囔:「我觉得,我们今晚最好……嗯……别做什么运动,你、你你需要休息,乖乖躺着睡觉就好……」 他胸中起伏鼓动,笑音低沉。 没放松手劲,他反倒凑唇在她发梢印了几吻,嗅着那抹淡香。「不做就不做,陪我一起乖乖躺着吧。」 「啊?」 「文靖……今晚的月亮很美,你还没进来之前,我躺在窗下一直望着它,舍不得睡,你陪我看一会儿,好吗?」 男人诱哄的话如同一首歌,如她最爱的那一首,轻扣了心弦,无法自拔,她还能怎么拒绝? 他似乎听见她心底的幽叹,薄唇静谧谧地勾出笑弧。 不再言语,直接动作。他避开耳后的伤改作侧躺,让她也随着他侧躺下来,她的背贴着他的胸,他大手抚着她腰侧美好的曲线,就如此安静地躺着、贴着、相依着,谁也不说话,谁也不需要说话…… 窗外,深宝蓝色的天幕如最上等的丝绒,星极美、月极美,这一夜,美得教人屏息,舍不得睡啊…… 在「山樱」住了四天三夜,虽然后面两天半的时间,火野刚几乎都待在温泉小馆里,被余家大小卯起来照顾,但偶尔当废人的滋味也还不错,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他的贴身秘书变成贴身丫鬟,伺候得他心花怒放又心痒痒,唉~~心痒痒啊,这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扳指算了算,他其实有不少次机会可以拐到她,但不知道为何,好不容易把她拐到怀里,那种静静相拥的感觉又特别让人心醉,嗅着她的发香,把脸埋进她细腻的颈窝,听着彼此的心跳,仿佛神魂相授了,让他颤栗不已,更教他困惑至极。 他发现,他的余秘书似乎越来越美了。 就算抿着粉唇下笑,她秀丽的五官仍像浸淫在明媚春风中,柔柔软软,从头到脚都镶着一层苹果光。 他想移开眼,把心思挪开,但眼角余光还是下由自主地要去追随那抹娇影。 「美知子,麻烦你跟『福岛homuyo』的太田部长联络一下,请他们将上海设厂的那份评估传真过来,明天会议要用。」嗓音清而柔,一身浅藕色套装穿在别人身上或者俐落、干练,偏偏余文靖可以穿得让人感觉很娇嫩,窄腰设计强调出腰身漂亮的线条,带着点鱼尾设计的裙襬下露出修长的小腿,踩着复古风的高跟鞋,她的脚踝显得十分细致诱人。 接到任务,刚进公司才满一年的助理秘书美知子恭敬地站在余文靖面前,频频点头,「嗨」个不停。 检视着电脑里的几个档案,余文靖一心二用又说:「另外,四月初我们派遣到大陆『长野科技』的顾问小组,下礼拜一回东京,整组人员的工作签证都过期了,请你尽快做一份公司担保书给我,等老板盖过章,我才能联络成田机场的入境单位放人。」 听到这件事,美知子的苹果脸胀得红通通的,派遣到国外的员工的签证问题,其实是她该负责的工作,都是她不小心,结果差点害得整组人马回不来。 「余桑……我、我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迭声道歉,弯腰九十度还定住不动。 余文靖扬眉,不禁感到好笑。她知道这女孩工作很认真,也挺有责任感,只要再好好调教,很可以委以重任的。 站起身,她拍拍她的肩膀,见女孩儿眼里强忍泪水,她内心叹气,微微笑。「以后多留意就好,不要一直放在心上,会影响工作情绪的。」 「余桑……我、我……」 糟糕,真的哭了。余文靖赶紧抽来面纸给她。「出了错就想办法补救,那些人又不是回不来,只要你哭完还记得帮他们做那份担保书的话。」 「噗——」美知子哭着笑出来,有点腼腆地擦眼泪。 她仍微笑。「对了,我上次听见你跟大陆那边通电话,中文讲得很好,你学多久了?」 「没有很好啦……我上中文补习班两年,会一点点会话,太深的就没办法,发音好困难啊,可是我很想学。」她眨眨刚哭过的眼,亮晶晶地望着余文靖。 余文靖点点头。「那么……为了加强你的中文能力,我们从现在开始就尽量用中文对话吧?」 「啊?!」 「可以吗?」这句话是标准的、带着一点点俏皮尾音的中文。 美知子咧嘴笑开,用力点头。「嗨!可以。」 两人相视一笑,美知子认真地用中日文夹杂地说:「余桑,联络太田部长后,我会赶快做出那份担保书,下午一点半一定准时送上。」 「你想利用午休工作啊?」她摇摇头。「不可以。该休息就要休息,今天下班前给我就好了。还有,我下午一点有约,差下多三点左右才会回公司。」 「有约?余桑要跷班去约会吗?」 「对啊,这是秘密喔!」余文靖开玩笑地挑眉。 「我一定帮你保守秘密!一定!」惹出的问题找到解决方法,心情轻松,美知子也开起玩笑来了。 「那就谢谢啦!」 「不客气。我应该的。」 余文靖被逗笑了。等美知子离开小小的秘书室后,她拿着几份译好的文件打算送到里头的办公室给大老板。 「咦?」办公室的门只虚掩着,她抬起手正要敲,已经有人在里边大大方方地开门迎接。 「你——啊?!」才欲启唇,她忽然被一只粗鲁的大手拉进去,门在她身后迅速阖起,她背贴着那扇橡木门。大老板脸色怪怪的,双臂抵住门,把她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 「跟谁?」两排白牙生硬地磨出两个字。 「什、什么?」没头没脑的,这是轻微脑震荡过后留下的后遗症吗? 火野刚眼神阗黑,一绺黑发散在宽额上,看来eq指数直直落,也不知谁惹到他大老板了。 「下午一点你准备跟谁去约会?男的?女的?公司同事还是外人?你敢跷班,我扣你薪水!」原本开着门缝偷窥兼听壁脚,听得还满有趣的,可是她……她、她她好样儿的!上班时间落跑,还要底下的妹妹保密防谍,最让他不爽的是——向来负责任的她,到底为了谁大胆跷班? 余文靖眨眨眼睫,清亮的眼珠子有些无辜地溜转,略带迟疑地问:「我提醒过你的……你忘了吗?」 他乖戾的眼细瞇,眉心的皱折可以把苍蝇夹得哀哀叫。 似有若无地叹气,她下巴朝他耳朵努了努道:「今天要去诊所拆线,你下午有段空档,我问过你,你说ok的,所以下午一点得准时到中村医生那里报到。」 嗄?!火野刚愣住。 按现在的状况来说,跟她一块儿跷班「约会」去的,其实是他本尊喽? 那那那……他刚才是在演哪一出?! 「你敢扣我薪水?我哪里对不起你了?」见他样子好矬,余文靖憋着笑佯怒,心里悄悄泛开自己才懂的蜜味。 休完假,回到工作岗位上,她和他在「山樱」共有的记忆珍藏在她心底,不再局限住自己,她的心开朗了,感情的事就顺其自然吧,这样对他俩都好。 他曾说过,他们之间除了老板和下属的关系外,还能有些什么? 她原本无所求的心不禁也隐隐期待着,也许,真能有些什么…… 被他的余秘书这么一凶,火野刚登时气弱,峻脸难得胀红。 「呃……那个……是,对,你没对不起我,嗯嗯,我记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是我对不起您,老板是贵人嘛,贵人向来多忘事,怪来怪去只能怪底下的人不用心,没有一天按三顿提醒您。」她干脆把档案夹抱在胸前,话说得很恭敬,但语气听起来却酸得很。 火野刚不禁又瞇起双眼,俯下头,重重啄了她微嘟的粉唇。 很难把持住的,她连酸人时的样子都美,害他左胸噗噗乱眺,内颊不断分泌出唾液。 余文靖的脸容立即烧上热辣,四目交接,她专注地凝着他,有意无意地探出舌尖舔过玫瑰般的唇瓣,润上淡淡的美丽光泽。 「就只有这样吗?」她问得挑衅。 他目光转深。「你说呢?」 猛然间,他将她拥入怀中,又一次吻住她的小嘴,而这一次不再仅是唇抵着唇而已。 他的舌刷过她娇嫩的唇,探入那甜蜜的口中,她像他尝过最棒的甜点,在他胸中点燃滔天火焰,让他渴望更深入、更贴近,渴望抱紧她融入高热里,他化成她,她也化成他,不分彼此。 「文靖……我想要……想要你……」无数的吻落在她耳畔、颈子,接着又难舍地回到那两瓣早被吮肿的朱唇,怕她溜走似的,他强而有力的双臂都快把她挤进他身体里,也把她抱在胸前的档案夹挤得变形了。 「可以吗?」他额抵着她的,灼烫气息与她交错,边问边吻,一手试着要抽掉那些碍事的档案夹。 「不、不行的……」她气息比他还不稳。唉,玩出火来了,刚刚好像不应该勾引他啊! 「不行?」鼻尖蹭着她的,他的声音有丝挫败,不明白两人都起了反应,搅进爱欲漩涡里,为什么还要喊不行? 余文靖拚命深呼吸,但吸入鼻腔、胸肺中的空气满足他爽冽好闻的气味,害她芳心又颤,心里的叹息更深了。 「就是不行……这里是办公室,而且都快中午了,吃完饭还要赶去诊所拆线,不可以迟到的……」用档案夹勉强把他宽厚的胸膛抵开一些些距离,他体温好高,烘得她热上加热,都渗出细汗了。 火野刚的眉峰纠结,抱着她大叹。「那我今天不拆线可以吧?」 「不可以。拆完线还要让医生看一下伤口复原的状况,也要上药,非去不可。」 「那……那晚上我们一起下班,你跟我回家。」退而求其次,勉强ㄍ1ㄥ到晚上再来「大快朵颐」,还不行吗? 「不可以。」奈何佳人坚心如铁。 「又是为什么?!」 「你又忘了。」余文靖摇头苦笑。「你母亲大人前天打过电话,她今天要从伊豆搭新干线到东京来,下午五点四十二分到站,还特地指名要我跟着你一块儿去接她。你们用餐的地方我都订好了,晚上七点,在『王子饭店』顶楼吃怀石料理啊!」 第十二章 闻言,火野刚「噢……」了声,如斗败的公鸡般垂下头,郁卒得好严重。 他竟然把母亲的事给忘了,看来金山的甘薯和芋头果然不能小觑,会把人砸笨的。 「傻瓜!」她笑骂了一句,忍不住伸手把他的乱发拨得更乱,踮起脚尖主动吻了他的唇。 那只是一个蜻蜒点水般的轻吻,轻软地拂上他的嘴,又迅速退开,淡得几乎没有重量,但瞅着她湛亮的眼睛,火野刚突然说不出话来,仿佛有谁正毫无预警地往他左胸敲击,咚咚两响,耳中嗡嗡低鸣。 他迷惑了,为着那张藏着私密却快乐着的美丽脸容。 【第七章】 火野刚的母亲吕瑞馨是道地的台湾人,留学日本时认识了火野刚的父亲,两人爱情长跑好几年才结为连理。几年前火野刚接下公司,状况愈益稳定后,夫妇俩便移居伊豆,在天天可以远眺富上山的地方建屋定居。 余文靖见过她好几回,不只见过面,几乎每次吕瑞馨来东京,一定会找余文靖吃饭、喝下午茶,甚至去唱卡拉ok,就算平时分隔伊豆和东京两地,打电话联络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和火野刚说不到几句,就闹着要儿子把电话或手机转给余文靖。 刚开始余文靖有些不习惯,毕竟是老板的母亲,但越混越熟稔,久而久之,倒把她当成远在异地的一位台湾同胞看待,偶尔聊聊天,慰藉一下思乡的心情也不错。 总之,两人同为「天涯沦落人」,就算相差三十多岁仍然可以成为莫逆之交,可以聊许多事。 但是今晚,余文靖神经绷得不是普通的紧,她不太想闲聊,只想快快结束这一顿鸿门宴。 应该不关她的事才对呀!原以为到东京车站接了人,今晚的任务就算功德圆满了,而她可以早点搭地铁回自己的小窝,还能赶上超市的特惠时段,跟一群婆婆妈妈挤在一块儿,抢购便宜又大碗的食材。 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她硬是被强留下来,从头到尾,一只臂膀硬是被吕瑞馨给勾住,又硬给拉上「王子饭店」顶楼的高级日本料理餐厅。 坐在包厢里,尽管面前桌上已摆满一盘盘精致的怀石料理,可她的胃却纠结着,连点食欲也提不起来,简直彻底辜负了历经非人之严苛修业的料理师傅们的一番苦心。 而原因就出在—— 「阿嘉,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文靖美眉,她姓余,余天的余,文雅的文,立青靖,我都喊她小靖,这样比较亲切呀!」吕瑞馨笑咪咪,保养得宜的脸白里透红,化着淡妆,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元气。 她带笑的视线从面前那名俊朗温和的男人脸上拉开,调回身旁的余文靖身上,拉拉她的小手继续后半段的介绍。 「小靖,这位阿嘉先生我之前也跟你提过,他是我大侄子大学和研究所的同窗好朋友,在竹科当工程师,不是小工程师喔,是那种拥有自己研发团队的大工程师!这一次他是出差来东京参展的,我就叫他一块儿来吃吃饭,多认识一些朋友很不错,你说是不是?」 这意味太明显了! 明显得呛人啊! 余文靖终于想通,为什么瑞馨姨之前在电话那端会拚命强调,无论如何一定要她去车站接人,因为如此一来,才有机会把她拖到这场变相的相亲宴上,毕竟如果事先讲开了,她是绝对不会踏进这个陷阱一步的。 瞅着这位在二十分钟前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余文靖暗自苦笑,还想不出该如何应付。她眸光下意识瞄向坐在右斜方的火野刚,心不禁一凛,因为大老板的脸色臭到可以炸出一大盘正宗的台湾臭豆腐。 他像是生气,又像是极度不耐烦。她不由自主地猜测着他的想法,又无奈地嘲弄这种想要试探对方的心态。 自己太孩子气了,她想。 不是已下定决心让一切顺其自然吗?就如无根浮萍、风中飞絮,飘到哪里算哪里,可以心怀期待,但不束缚自我,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包厢中的四人,就数吕瑞馨最开心,毫无负担地热着场子,冲着那位阿嘉先生又道:「小靖是我儿子阿刚的口译秘书啦,她能力好、个性温柔、长得又漂亮,很多人追的!可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三不五时被我儿子拖去绕着地球跑,流浪个不停,害她美丽的恋情一直开不了花、结不成果,女孩子的青春多宝贵啊,怎么可以随便浪费呢?我儿子不替手下员工着想,我可是一直把小靖当亲生女儿兼姊妹淘看待,总要多替她留意好对象,你说是吧?」 一直被母亲暗暗指控刻薄身边员工的火野刚不发一语,只是不断喝着温热过的清酒,一杯接一杯,仿佛身边发生的事和他不相干。 吕瑞馨随意瞥了儿子一眼,唉唉地叹气,半开玩笑道:「我本来是想说,像小靖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如果来当我火野家的媳妇那就太完美啦!她跟我这么麻吉,绝对不会有任何婆媳问题的。但没办法呀,阿刚和小靖不来电,认识几年了都擦不出爱的火花,我也只好认了。」 喝酒的男人动作一顿,那对阗黑的眼瞳锐光疾闪,忽又仰头把杯中清酒一口饮尽,顺势将散到额前的一綹乱发甩到后头。 这一方,余文靖再如何力持镇定,心脸仍是克制不住红得像颗熟透的水蜜桃。 她不会当场扫瑞馨姨面子的,再怎么难堪还是得用力撑下去啊! 粉唇轻掀正欲出声,她的相亲对象倒是先给了她一记爽朗的友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 「余小姐你好,敝姓杨,杨志嘉,木易杨,志气的志,嘉奖的嘉。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他大方地伸出一手。 「呃……杨先生你好,也请多多指教。」自然地回以微笑,她礼貌性地把小手伸向对方等待的大手中。 就差那么、那么一丁点儿的距离,只要再往前探个几分几毫,两人就要握握手了。 便在这「千钧一刻」之际,半途杀出个程咬金,另一只男性大手由侧边疾切进来,抢在她把小手放进人家掌中之前,粗鲁地攫入自己手里。 「呃?!」余文靖美眸瞠圆,有些不能反应。 没握到佳人小手的杨志嘉挑起半边眉,瞥向那位自从他走进包厢后就让他深感敌意的男人。 「阿刚,你抢小靖的手干什么?你们初次见面啊?还需要握手啊?」吕瑞馨也跟着瞪圆眼睛,看着一脸怪相的儿子。 「我伤口怪怪的……医生给的药膏放在车里。」火野刚双眉沉了沉,神情几近乖戾,直勾勾地盯着余文靖。「你跟我下去拿,顺便帮我检查一下。」 「我刚才在车上问过你,你说下午去拆线,伤口密合得很好,一点都不痛了,怎么现在又怪怪的了?」吕瑞馨瞇眼。 真是不贴心的娘! 火野刚闷闷地撇唇。「它就是不舒服,我有什么办法?」握住的小手微微挣扎起来,他手劲加重,阴沉地扫了小手主人一眼。 吕瑞馨道:「那好,我跟你下去停车场拿药,正好看看你的伤口。」 然后让他的余秘书独自和别的男人相处吗?不干!「我是她老板,我就要她跟我下去。你走不走?」后面那句是对着余文靖问出的。 「小靖,现在是下班时间,你可以不听老板的话!」吕瑞馨也不爽了,不知道这个死小孩跑出来搅什么局? 突地,脑中刷过一个念头,她「咦」了声,瞅着儿子铁青的脸,难道……莫非……会不会……有没有这个可能……哇啊~~这两人黏在一块儿五年多了,现在才有些端倪,进展是不是太慢了点呀? 当然,她全然不知他们暗通款曲其实粉久喽。 气氛古怪得很,余文靖赶忙跳出来圆场。「瑞馨姨,没关系的,您和杨先生先用餐,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哪里还需要交代什么,火野刚拉着她起身就走,连跨出包厢的榻榻米穿鞋时也没打算放开她。 离开前,他侧目瞥了仍悠闲坐在包厢里的杨志嘉一眼,挑衅的意味颇浓,但后者似乎不以为意,一派轻松的模样,让火野刚气息粗重,兴起想扁人的冲动。 他很不爽,超、超、超不爽! 有人要来抢夺属于他的东西,他的母亲大人还是帮凶,怎不教他捶心肝?! 「你要去哪里?」电梯停在饭店一楼而非地下停车场,被拉着走的余文靖跟上男人的大脚步,吶吶地问。 饭店柜台此时刚好进来一队旅行团在办check in的手续,大厅有些乱,但位在大门左侧的开放式咖啡座没多少客人光顾,火野刚选了一个角落的桌位,服务生过来询问时,他随口点了热咖啡,却帮余文靖要了一杯花茶。 「不是要去拿药膏吗?你的伤——」 「伤好了。」 「啊?」她眨眨眼。 他脸颊浮现可疑的薄红,语气粗鲁。「啊什么啊?我说好了就好了!有疑问吗?」 余文靖忍笑摇头。「没有。」 服务生过来,俐落地送上咖啡和一整壶茶,还贴心地为女士在骨瓷杯中注入七分满的花茶,这才退开。 茶很香,她静静嗅着,淡问:「为什么点花茶?」 火野刚眉心微蹙,仿佛她问了一个很笨蛋、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 「你不是一直很爱喝花茶吗?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事。」啜着茶的唇却不由自主地抿出愉快的弯度。 他没能去注意她细微的表情,心里很烦躁,觉得必须跟她说些什么,但究竟该说什么,内心却没有谱。 「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余文靖把玩着杯耳,眸光飘向热闹的大厅,又缓缓回到他脸上。 「不干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喝咖啡。」丢出这么一句,见她秀眉微挑,他耳根没来由地发烫,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他端起黑咖啡大大地吞进一口,也不嫌烫。 只是这样而已吗?好啊,那就专心喝他的咖啡吧。余文靖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各喝各的,结果不到五分钟,他那杯不到25的黑咖啡已经见底。 余文靖放下瓷杯,语气一贯的淡然。「要上去了吗?我们离开二十分钟了,再不回去,瑞馨姨会担心的。」 「我要再点一杯咖啡。」他抬手要招服务生过来,却被余文靖拉下。 「你早上两杯、中午两杯,现在还想续杯?不要喝那么多,对身体不好。」她眉心轻拧,柔软手心压着他的手背。 可能是她突如其来的碰触,也或许是她淡然言语里自然而然流泄出来的关怀,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被挑动了,鼓噪而出。火野刚目光一沉,反握住她软软的小手。 第十三章 「急着上去干什么?继续那个可笑的相亲吗?两个陌生男女大眼瞪小眼,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不认为你会喜欢这样的安排。」 她的确不喜欢,但更不喜欢他此时的口气。 他的自以为是和极度不屑的峻脸让她心口一堵,喉中微微酸涩。 「相亲没什么不好。」余文靖咬咬唇,硬是抽回手不让他碰了。几分钟前还为着一壶花茶而悸动不已,现在倒想把那壶茶倒在他头上。 「请问有什么好?」他音量不由得辆高,招来了一些注目,没想自我检讨,倒狠狠地把那些人瞪回去。 努力控制呼吸,吸气、吐气,再缓缓重复,她尽量让嗓音持平。「就跟男女联谊差不多,都是为了找合适自己的另一半。如果没什么感觉,就当作出来吃吃喝喝,多认识朋友;要是相对眼,谈得来,那就以结婚为前提试着交往看看,有什么不好?」 结婚为前提?! 猛地,火野刚被这五个字砸得眼冒金星。 「所以,你可以和那姓杨的家伙才见过一次面,就要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咬牙切齿地说,特别是那五个比金山甘薯和芋头还会砸人的字。 若是别人问了同样的话,余文靖次概只会觉得好笑,也不需解释太多,但谁都能问,就他不行,那会让她感到无比难堪,觉得自己傻呼呼的。爱情总把人变笨,而她更惨,她爱的人还在状况外。 微微牵唇,她仍是笑得出来,她越来越佩服自己。 「如果彼此都好,没什么不行。」 火野刚感觉肚子像是狠挨了一拳,他想回击,却找不到对象,实在闷了一整个彻底。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白净脸蛋,女人沉静的神态深深困扰他,他两排牙磨了又磨,最后却道:「他不好,你和他不相配。」 「别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可恶! 「你和他不配!」用力重申。 「我和他配不配,那是我和他的问题,交往过后才会知道。」心里明白自己是在和他赌气,原来感情不是所想的那么简单,她的随缘、随兴、不强求,真正做起来不容易啊! 火野刚绷着脸,两道暗窜火焰的阴狠目光像要把她瞪穿,僵了好几秒才道:「还需要交往吗?哼,不用那么麻烦,我一看就知道你们不合,他没有我的黄金比例,你睡不下去!」 啪! 有什么东西射进她胸口,痛得她瑟缩不已。 清冷的表相终于龟裂了,搁在骨瓷杯上的手指陡然一颤,她打翻了杯子,还剩半杯的茶溅湿桌巾,也在她粉藕色的裙上渲染开来。 余文靖怔怔地瞅着那些茶渍,不太晓得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笑可以吗? 她还能勉强扯扯嘴角,扯出一个弯弯的笑吧? 虽然心有些闷、有些痛、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力感,但她可以笑笑地看待自己的处境,她爱的人嘲弄她,她也能笑笑地嘲弄自己,无妨的,不是吗?无妨的呀…… 火野刚双手紧握。他是想和她谈谈,但绝非这种方式。 他从未想要伤害她,但话就这么毫无遮拦地说出,放出千里马都收不回来了。心里拚命诅咒,他把所懂的各国脏话全都骂遍了。 他是蠢蛋! 无可救药的猪! 该被吊起来毒打再千刀万削的笨蛋! 「文靖……」想握住她的手,她却撤得好急,小小拳头缩在沾染茶渍的裙上,根本不让他靠近。 「我、我……我……对不起……」她下意识喃出,思绪紊乱,连自己也弄不懂为什么要道歉,也许是因不小心打翻茶杯,也许是因他的……指控? 「对不起……」又抛下一句话后,她匆匆起身,看也不看他一眼,低低地说:「我去化妆室一下,我、我必须去,我裙子弄脏了,对不起……」 她低着头转身就走,一名服务生正要过来帮她整理桌面,她走得太急,整个人撞了上去,就听见「叩」地一响,服务生反射动作想扶住她,手里的不锈钢托盘却成了凶器,直接打中她额角。 痛!真的好痛…… 「文靖!」 她听见他惊慌的叫唤,下一秒,摇摇欲坠的身躯已被拥住。 一手捣住被敲痛的额,她小脸埋在他怀里,那气味如此熟悉,此刻却让她心酸。服务生在一旁拚命道歉,她很想笑笑地告诉对方没关系,但好痛,真的好痛,她笑不出来…… 火野刚将她抱到另一边位子较大的沙发上坐下,引来许多人侧目,可他根本不在乎。 拥着她,他紧张地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冰毛巾,低哄着:「把脸抬起来,我看看撞到哪里了。」 想必是痛得很,她竟隐隐颤抖着。 等不到她回应,他半强迫地拉开她捣脸的小手,扳起她的下巴,这一瞧,胸口如中巨锤—— 她在哭! 额角红肿一大片,而她在哭。 她眼眶里全是泪,一失去遮掩,那些泪珠纷纷往下坠,肆无忌惮地奔流,爬满她双腮。 【第八章】 他从未见过她哭得这么凄惨。 凄惨有另一种解释,不是号啕大哭、眼泪鼻涕齐流那一款,她只是眉心蹙着、静静流泪,流很多、很多的泪,水雾淹没她的眼、润湿她的脸,他无法碰触到她的眸底,那让他极度惊慌。 他想起失控小货车朝她冲撞过来的那一刻,他也曾有过相同的惊惧。 身体的某部分要被强行剥离似的,痛且惊惧。 独自一个走出入挤入的国际展示场,火野刚在西侧小广场的石椅上坐下,点起一根烟,慢慢吞云吐雾着。 他戒烟三年多了,当初为了什么原因而戒,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好像那时开始和他的余秘书在一块儿,有了另一层关系,她虽然没说,但他知道她很不喜欢烟味,渐渐地,他就不碰了。 口袋里的香烟是刚才经过自动贩卖机时,一时冲动买下的,而造型像mp3的打火机则是展场里的小赠品,正好派上用场。 望着矗立在不远处东京港上的彩虹大桥,天很蓝,蓝得有些刺目,他眉眼深思,夹在两指间的烟再次凑近双唇。 今天是东京国际电脑展开放给一般民众参观的首日,来自世界各地的相关产业早在三个月前就如火如荼地办理申请展览场地等等事宜,国际展示场几大展区大爆满,各家厂商更是乘机发表新机种,大打品牌广告,好东西折扣再折扣,再加上赠品加码,整座浮在东京湾上的展场涌入可怕的人潮。 他的顾问公司有两个小团队分别为关东、关西两家电脑厂商作咨商,这一次两家皆参展,搞得沸沸扬扬,他其实已将权力下放给顾问团,今天来这里一趟很有假公济私的意图,要不,他不会只跟服务的两家厂商各打了声招呼,就跑出来小广场吹海风。 怪了,这香烟真是越抽越烦闷,他以前不是挺爱这个牌子的吗?瞪着半支烟,他撇撇嘴,最后把它往石椅上用力捺熄,弹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把口袋里整包烟也都投了进去。 五指将头发往后梳扒,他浓眉一扬,沉郁眼神恢复几许元气,直盯着此时走出展示场侧门的一抹纤影。来来去去的人好多,而她就伫立在门边,微踮着脚尖往外边引领张望,是他的余秘书。 把她拖来今天的展场,火野刚其实是私心地想制造与她相处的机会。 三天前他那位不贴心的娘搞出一个变相的相亲宴,他又嘴贱把她惹哭,后来还是母亲下楼来找到他们俩,哭成泪人儿的她才稍稍控制住脸上的灾情。 她躲在饭店的化妆室十几分钟,让他在外头心焦得拚命扯头发,母亲问他前因后果,他解释不出,心里复杂得想撞墙,总之,是他对不起她。 这三天他过得很惨啊,而母亲昨日回伊豆,似乎打算让他自生自灭,完全没想帮他说好话。他日子真是挺惨的。 她仍是完美的余秘书,是太完美了,工作上无论大小事皆处理得无丝毫缺点,挑不出毛病,就连对待他的方式也一样的精准完美—— 她是员工,他是大老板,她恭敬有礼不逾矩,严守上司与下属之间该有的界线。 他真是……真是憎恨她那样的完美。 他甚至怀念起她以往种种大不敬的举止,就算偶尔觉得自己有些小窝囊,被她管得大气也不敢多喘,可如今回想起来,却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甜蜜。 她在找他。 进展示场不到半小时,他就想拖着余文靖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吹吹海风、看看海景,然后再试着谈谈那天他干下的蠢事,但她画出一道无形的界线,根本不愿与他独处。谈公事没问题,但若涉及私人部分,她会找各种理由避得远远的。 而她适才就用了一招尿遁法拒绝他。 既是如此,现在干么又跑出来找人?他这么大的人,还怕走丢吗? 这三天他八成太吃瘪了,苦闷得很,望着她东张西望却遍寻不着的模样,他也不急着过去,心里竟升起小小、小小的报复快感,想藉以平衡一下郁卒过头的心灵。 很要不得。他明白。内心不由得苦笑。 他终于起身朝她走去,这是个「挟持」她的好机会,他愈挫愈勇,不怕她冷若冰霜。 此时,火野刚尚未走到小广场中央,一名西装笔挺的男人从展一不场的侧门步出,男人见到伫足在那儿的余文靖不禁露出惊喜的表情,走近拍拍她的肩。余文靖回眸瞧见对方,先是一怔,跟着亦颔首露笑。 不妙!大大不妙!火野刚脸色大变,「快步走」马上升级成「快快跑」。 来参展的厂商百百家,人潮多到毫无天理的地步,为什么偏偏还遇得上这个姓杨的家伙?! 他刚跑近,就听到杨志嘉温文道:「……你那天下去后就没再上来,我听瑞馨姨说,你有事先走了,没能和你多聊聊很可惜呢!对了,你几点下班?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吃晚饭。」 「我——」 「她没空。」 余文靖还没来得及表达意愿,低沉的男性嗓音忽然间抢进,粗鲁地替她下决定。 瞪着这个刚刚让她找了一阵,现在又不知从哪里跑来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余文靖脸一白,气息有些不稳。 火野刚阴沉地注视着杨志嘉,再次重申。「不要打我秘书的主意,她很没空!」 杨志嘉双手插在口袋里,耸耸肩,笑了笑道:「小靖只是为你工作,不是签卖身契给你,就算我真的在打她主意又如何?中国有一句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丽的淑女人人都想追求,也没什么不对,火野先生管的范围会不会太广了些?」 第十四章 余文靖听了头很晕,她没处理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愣在当场。 火野刚眉峰纠结,恶声恶气地说:「不要喊她小靖!你和她没这么熟!」 「现在下熟,不久的将来就会很熟了。况且是火野先生的母亲建议我这么喊的,小靖、小靖,又亲切、又好听,为什么不喊?」 又是他那个不贴心的娘!火野刚头上顶着一把火,肚子里也烧着一把旺火。 「你不会有跟她很熟的一天!」 「唔,是吗?」杨志嘉的目光飘向他身后的人儿,温声道:「这可能要把选择权留给女上了。小靖,晚一点一起吃顿饭吧,好吗?」 还真当他的面约她了?!火野刚怒火中烧,恨得牙痒痒的。别妄想,这家伙跟我的余秘书根本不配,一点……不,是半点也不配! 「文靖她不会跟你——」 「好。」 火野刚有力的低咆被背后干脆的应声给瞬间截断。 他侧首瞪她,两颗冒火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嘴巴掀了掀,没掀出声音,傻掉地看着她越过自己,走向那姓杨的家伙。 「我晚上有空。」余文靖扬起略白的脸容,身体有些僵硬,她深吸口气,仍对着杨志嘉牵牵唇瓣,不想去管被她抛到后头的火野刚怎么想。 那天在饭店不欢而散后,她一直思索着两人的事。 该进?该退?还是就停在原地? 她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也开始懂得期盼,或者正因如此,他的言行举止便能轻易使她受伤。 「你会在展场待到几点?这附近有一家中等价位的义大利餐厅,东西很好吃,晚餐吃义式料理可好?」她平静询问。 杨志嘉含笑点头。「好,我喜欢义大利菜。我差不多六点半就可以走人,我们等会儿就约在这里?」 傻了整整一分钟的火野刚终于把不知被震飞到哪个空间去的神智召回来了,他往前大步一踏,掌温超高的大手紧握住余文靖的上臂,沉声一吐,道:「你今晚要陪我加班,你没空!」 那家中等价位的义式餐厅还是他和她无意间一起找到的,他爱他们的卡布里海鲜饭,她则钟情他们的提拉米苏。她好!够狠!竟约着别的男人去吃!当他透明人吗? 余文靖转向他,脸上罩着薄薄寒霜。就是因为爱他,心里才又恨又气。 「那我下午请假,等明天到公司再补假条给老板。」 「我不准!」火野刚瞠目。 真是宁愿她发脾气大吵大闹,冲着他吼出满腔不爽,揍他、踹他、扁他、捏他大腿,怎样都行,就是不要用这套「冷冻哲学」对付他。 心慌意乱地,他咬牙气愤地道:「你要敢跷班,我我……我就扣你薪水,年终考绩不及格!」看看!这种烂招他都不知礼义廉耻地使出来了! 余文靖凝霜的脸硬生生被气出两抹颊红,呼吸微促,声音微颤。「不用那么麻烦,你直接炒我鱿鱼好了,反正我绝对跷班跷到底!」 「你——」火野刚既惊又怒,握住她上臂的力道难以控制地加重,她皱眉却不叫痛,赌气的意味浓得呛人。 杨志嘉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手搭上火野刚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文靖另一边手臂。「你弄痛她了,火野先生。」 火野刚如梦惊醒。 他迅速放松了力道,但并未撒手,跟着看见杨志嘉竟也大胆地握着文靖的手臂,还一副以保护者自居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他们三个杵在门口,早已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他仍毫不在乎地冲着杨志嘉咆哮—— 「不要碰她!」 他伸手要打掉杨志嘉的手,对方反射性地格挡,误打到他的脸,然后,他脑中仅存的一滴滴理智就瞬间蒸发到外太空去了。 握紧拳头,他由下往上重挥—— 砰! 「哇啊啊~~」 四周响起惊骇的尖叫,众目睽睽下,杨志嘉被一记铁拳近距离击中下巴,他整个人往后飞,像打保龄球般撞倒不少正要走出侧门的人。 余文靖傻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杨先生!」 她想冲去察看,上臂仍被拖住,她气愤无比地回眸瞪人,边挣扎边骂:「你浑蛋!野蛮人!放开我,你走开!」太气了,气得口不择言,气到也抡起拳捶了他几下,又恨恨地使劲扳动他固执的五指。 火野刚的神情阴郁到了极点,他由着她打,死抿着唇,终于主动松开对她的掌握。 一得到自由,余文靖立即飞奔到杨志嘉身边,后者被击中倒地,虽没丧失意识,但眼冒金星、耳朵里哄哄叫,也很难一下子就爬起来。 「杨先生,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这是几只手指?噢~~我的天,你嘴里都是血啊……」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哭了。 而火野刚觉得自己的心也快哭了。 站在原地,他看着她奔向另一个男人,忽然有种几近灭顶的恐惧感。 极想、极想上前去把她拉回自己身边,但倘若真这么做,她八成要气他气一辈子,永远也不会原谅他吧? 周遭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团团把他们三个围住,他没什么感觉,也仿佛听不见层层的音浪。 他只是呆呆地垂眼瞧着自己那只发红微肿的拳头。挥出那一拳,每个指节都在痛,他下意识微微一笑,模糊地想着,其实,很想再挥第二拳,把自己也揍倒算了…… 事情闹到最后,杨志嘉被接到消息赶来的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至设在展区旁的临时医疗站。初步检查,他颚骨没有受伤,是受重击时,牙齿咬破嘴唇,而牙龈部位也渗出血来,所以看起来才会如此触目惊心,简单的处理过后,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至于火野刚,他则被负责维护展场安全的人员带到警卫室里的小会客室「奉茶」。 他不知道要被留在这儿多久,有可能等一下就会有警察进来盘问,他算是「现行犯」吧,人证一大堆,对方想依法律途径讨回公道的话,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想着,自我嘲弄,也不觉得需要担心什么,反正……就是这样了,他还有什么该担心的? 他站在窗边,沉思地望着窗外。 小会客室的门被打开了。 他回首,见到来人,不由得怔了怔,定定地瞅着她走进。 余文靖在离他约莫三步的距离停下,一个小时前气愤难平的神情已不复见,心脸仍有些清冷,那双动人的黑眸沉静地迎视他。 沉默了几秒,她唇淡启:「杨先生的伤势已经处理过,没什么大碍了。外头的警卫先生说,你可以自由离去了。」 就这样?火野刚双臂盘在胸前静伫末动,五官冷峻。 余文靖抿抿唇,忍不住又道:「你动手打人,把人打得流血,还好杨先生没想计较,总之……你欠他一个道歉。」 他该死地会去道那个歉才有鬼!火野刚闷闷地想着。即便他承认自己不该冲动地出手,但当下那种状况,他却也不敢保证如果重新再来一次的话,他有办法克制住自己不挥拳。 目光一黯,他仍是不说话。明明该有好多话想同她说的,但思绪乱得很,心情也郁闷得很,他怕随意出口又要伤害她,到最后两人之间的距离要越拉越开,他想补救都难了。 他和她怎么变成这样的? 本来一切不都挺好的吗? 他抚抚闷胀的胸口,突然间极度怀念起之前在台湾的那段温泉假期。就算差点被车撞、被甘薯和芋头k到脑震荡、耳后多了一道疤,但那样的滋味如今回想起来也全是甜的。 「……你的手还好吗?」内心挣扎了会儿,余文靖还是问出口了,眸光溜向他有些红肿、破皮的指节。 火野刚一时间像是没听懂她的问话。 似乎没料到她会注意到他的手,毕竟从他挥拳出去后,她就一直待在那家伙身边,在自己被警卫带走前,他亲眼目睹她紧张万分地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后来还跟着医护人员一块儿离去。 「没断,还能动。」他声音闷闷的。 「最好去医护站上个药。」 「你还会关心吗?」放下环在胸前的手臂,他把红肿的那只手有意无意地搁到身后,不让她继续盯着猛瞧。 余文靖的小脸白了白,气息略促。「你需要人关心吗?要不要搽药随你,反正手是你的,你高兴怎样就怎样。」 枉费她刚刚在外面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结果讲不到几句话又被他气到了。她先前那几波怒气都还没消化完呢! 火野刚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臭到发黑,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 「你进来只为了告诉我这些吗?」悄悄握紧双手,克制着想抱她、吻她的欲 望,受伤的指节因过分用力而刺痛着,他欢迎这份疼痛,甚至有些自虐地加重力道。 气氛搞得好僵,这不是她想要的。 余文靖内心苦笑,双眸淡淡移向窗外,沉吟了几秒才道:「我进来是要当面对你说,我已经仔细想过了,既然相处得不愉快,动不动就起冲突,我如果再继续待在公司里,一定会影响到工作的,这样很不好,公私不分……我不喜欢变成这样。」 像被掐住脖子,火野刚呼吸困难,嗄声问:「……你想怎么做?」 「我总是忤逆你,对你大不敬,我一直不是唯老板之命是从的好员工,有时管得确实太多,所以啊……不用等你炒我鱿鱼,我自己炒自己。」耸耸肩,她试着让语气轻松,嘴角甚至还俏皮地扬了扬,但侧眸瞥了他一眼后,那张峻厉的男性脸庞教她不禁又想叹息。 「我明天会把辞呈递上,这样对你我都好……」 她并不是要弃舍她的爱情,只是察觉到也许是距离太近才让磨擦太多,彼此都退开一些距离吧,相互留下空间,紧绷的心才能得以喘息。 爱一个人的体验永远不会白费力气,她坚信不移,纵然他迟钝得让人想哭,神经比电缆还粗,她仍未放弃。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 这条爱情的道路千里又万里,她有些些累了却又不甘心,总得停下来自我审视一番,让她重新储备战斗力。 闻言,火野刚脑中嗡嗡作响,响得发痛。 像来了千军万马一般,疯狂又无情地践踏着他的脑浆,而掐住他喉咙的那股力量正用力收缩,瞬时间沉重加剧,他快要无法呼吸。 余文靖的抉择听在他耳里,犹如青天霹雳,打得他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第九章】 「不准!我不答应!门儿都没有!」 奋力挥开急着要将他吞噬的沉重黏腻感,挣开无形的束缚,雷鸣般的吼声冲出紧涩的喉咙,火野刚熠熠双目流露出乖戾。 第十五章 他突如其来的咆哮实在太响亮,两名警卫甚至提着警棍紧张兮兮地冲进会客室,害得余文靖连忙安抚兼道歉,怕造成误会,更怕火野刚脾气一发又干出什么事来,赶紧拉着兀自发怒的男人快步离开。 他脚步倒也配合,由着她拖走,一前一后走在沿海建造的宽敞步道上。 蓝天、白云、暖阳,海风虽然有些大,但吹在身上、脸上还满舒服的。不远处有卖章鱼烧和烤鸡肉串的摊子,那香味也夹进海风中一块儿拂来了。 蓦然间,被拖着走的男人不肯动了,余文靖跟着一顿,回眸瞧他。 她想放开手,他五指一扣不让她抽回。 那头黑软发丝在风中轻扬、飞散在他的宽额上,把那张线条过硬的峻脸软化了一些些,他抿着唇的样子竟有些孩子气。 「我不让你走!」 连话都带着孩子气的任性。 余文靖将发丝拨到耳后,微仰的脸蛋白里透红,即便他语气不佳,她仍被他执拗的态度悄悄扯动心房。 之前对他恶劣行径所生的火气正一点一滴慢慢消融中,咬咬唇,她静道:「为什么非我不可?我美其名是口译秘书,但你会的语言不比我少,许多英文专有名词甚至懂得比我多,其实少了我,对你而言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困扰,要找到顶替我职位的人太容易了,不是吗?更何况,我们之间并没有签长期工作契约,我想离职,你还能怎么样?」 为什么非她不可?因为……因为…… 「我就是不要你走!」 他又开始「青番」了,讲都讲不通。 「你留下,我帮你加薪,要多少你自己开。你如果觉得工作太累,还想休假,那、那我们就一块儿休假去,地点随便你挑。」 「你哪来的时间休假?」她秀眉淡挑。他的工作表和行事历全经她安排,大老板有多忙,她还不清楚吗?唉~~ 「我不工作就有!」他磨牙,发挥他「卢」的本色。 「火野刚!」真教人无力。 异光乱窜的眼底全是不甘心,他粗嗄低嚷:「你生我的气,是我不好,我道歉不行吗?我承认是我错,你要我怎么做才会消气?你说,我一定做到!」 「你该道歉的人是杨先生。」余文靖叹气。 他专注瞪着她。「只要我去跟那家伙道歉,你就不走?」 「这是两回事,不能混在一块儿。」天,好累。以往他「番」个不停时,她大可以冷着脸,由他在那儿自生自灭,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牵扯着对他的感情,让她无法潇洒转身。 火野刚突然沉默下来,目光仍一直锁定着她,看得好仔细。 像看得够本了,片刻过去,他终于慢吞吞地出声:「文靖……这几年你跟着我工作,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来来去去无法安定下来,连台湾也不能经常回去,你坚持要离职……你、你要走,是想以结婚为前提,然后跟相亲的对象交往,对吧?」 他记起母亲那天在那顿「相亲宴」上说的话! ……很多人追的!可是因为工作的关系,三不五时被我儿子拖去绕着地球跑,流浪个不停,害她美丽的恋情一直开不了花、结不成果…… ……女孩子的青春多宝贵啊,怎么可以随便浪费呢? ……如果来当我火野家的媳妇那就太完美啦! ……但没办法呀,阿刚和小靖不来电,认识几年了都擦不出爱的火花…… 擦不出……爱的火花? 爱的火花?! 猛地,他又一副被雷打到的模样,心跳得很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不安分地鼓噪,他想抓稳、想厘清,一时间却不得其门而入。 「总之,你你……你不要和姓杨的那家伙去吃饭,他存心不良,不是交往的好对象!你、你也不要再去相亲!」 余文靖被他跳跃式的话题弄得头很大,白颊绽开红扑扑的两朵。 她眸子又清又亮,瞪着他莫名其妙、不晓得在紧张个什么劲儿的脸,脆声道:「第一,我离职是为了转换心情,和相亲、结婚八竿子也打不着。第二,我要跟谁交往,是我的自由,你不能干涉。第三,就算我真的跑去相亲,那也是因为我向往婚姻,想找个人来爱,你更没有权利干涉。」 她说了一长串,火野刚脑中只捕捉到后面一小串。 她向往婚姻…… 她要找个人来爱…… 既是这样的话…… 他突然跨步上前,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双掌分别握着她的上臂,是太激切了,不由自主地将她的身子提高,峻脸在瞬间泛开一种难以言喻的热烈。 「你、你怎么了?」她心一凛。 「文靖!」他唤声带着磁性,既热切又开心,像是兜了一大圈、杀死一大堆脑细胞后,终于想出解决难题的方法了。 「你到底怎么了?」脑震荡的后遗症发作了吗? 「你嫁我吧!」 嗄?!「什、什……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有这么神速吗? 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要不然他怎会突然……开窍了?心脸有些恍神,她小嘴微张,连呼吸都忘了。 火野刚头一甩,无比认真。「对!就这么办!我们结婚,你别去跟阿猫阿狗相亲!当初是我拖着你四处跑的,我耽误你的青春,我负责!」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真好。 「火野刚!」心里气恼或极度无力时,她总爱连名带姓叫他。她真是……真是被他打败了! 「就算哪天我真要嫁人了,也一定是嫁给我爱他、他也爱我的男人。如果彼此之间没有真感情、不曾用心了解过对方、不能让彼此快乐满足,那我还嫁来干什么?总之我……我不用你负责。」 吼~~错了,她是真想让他负责的,但这样的求婚方式实在太让人吐血,她、她她余文靖铮铮傲骨、宁缺勿滥啦! 再谈下去只会越扯越远,不会有结果的。 她大大叹气,推着他的胸膛。「别这样,好多人在看,你放手啦!」 「我就不放。我不让你走。」一语双关。 她坚决拒婚,他心又动荡起来。 求婚虽然是冲动兴起,但对她说出口后,却真心觉得结婚挺好的,如果对象是她。可是她拒绝,她不要他负责……好闷、好不甘心啊! 陡地施力,他将她拉进怀里合身抱住,她坚持要离开的决定让他脑子一直没办法好好运作,他就是不能放手。 贴着他的胸口,余文靖由着他拥紧,又气又觉好笑,然后是淡淡的莫可奈何。旁人想看就看吧,她还能怎么挣扎? 其实在那些不相干的旁人眼里,紧紧倚偎的他们看起来根本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无庸置疑。 为什么不让我走? 为什么硬要对我负责? 为什么不放手? 他将她紧搂在怀,她被动而温驯,最后低低地问着他。 她说,等他能给她满意的答复后,他就能再去找她。到得那时,她或者真会如他所愿,不跟阿猫阿狗相亲,不从他身边走开,会让他因为耽误她青春的「罪名」而对她负责。 卷起衬衫衣袖,火野刚用一根手指将西装外套颓废地勾在宽肩后头,独自一个漫步在巴黎街头。 形单影只很落寞啊!已经习惯身边有个她,但他的余秘书早在两个礼拜前回台湾去了,放他孤家寡人,坚持不对他的蛮横妥协。 唯一稍稍可以感到庆幸的是,她接受他退而求其次的要求,暂时以留职停薪的方式离开公司。 但他只会给她一个月时间,如果他拚命想还是想不出她要的满意答复,时间一到,他会亲自飞去台湾逮人,管不了那么多。 这次他来巴黎主要是为了参加婚礼,新郎和新娘都是巴黎事务所里的高阶主管,这行事历还是余文靖之前帮他排定的。 那时她接到新郎和新娘以电子邮件寄至他信箱的喜帖,邀请大老板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她征询他的意愿,对这种事他向来没什么兴趣,更何况婚礼还远在巴黎举行。但不知为何,他发觉她似乎隐隐期待。 「你觉得呢?」他不动声色地反问。 「我没参加过法国式的婚礼,不过我想……一定很浪漫。」她笑,清湛的眸子定梦幻的、美丽的。 他心情突然变得很好。「那就排进行事历,我会去。」 所以他来了,咬着牙来了,既然是她当初安排好的,他就来。 巴黎事务所的员工们见到大老板竟然如此捧场,还特地拨空参加,都感到十分讶异,但更惊讶的是,他身边的余秘书……不见了?! 有人忍不住问起,他却闷了,再度搬出足以冻结整片太平洋的冷僻死脸,闹得人家的婚礼差些像在办丧事。唉唉~~ 早早离开那场婚宴,他沿着绿意盎然的佛修大道缓步走着。 沿路看见不少情侣档,有人手牵手一块儿散步,要不然就勾肩搭背,亲密地腻在一起,在爱人耳畔说着两人才懂的悄悄话。 不由自主地,他想起上回与她在巴黎时,他们也曾在这条绿荫大道上漫步,那时阳光穿透叶缝、点点落在她的发稍和肩上,她的小脸温润可人,唇在笑,好美,他心也跟着颤动。 下意识捂着左胸,那地方闷得很痛,因为猛地记起——她……她这些年使用他的「黄金比例」不余遗力,用得很爽、很彻底,到头来却对他拒婚! 拒婚啊!他头痛、胃痛、心也痛,全身没有一个地方舒爽。 为什么不点头嫁他?她想结婚,那就跟他结啊! 『我爱你!』 突然间,一句法文的爱语被高声喊出,悠闲的氛围被一阵热烈鼓掌和尖锐的口哨声带出了涟漪。 他扬眉,瞥见斜前方围着一群人,其中还有不少观光客,正拿着数位相机和dv猛拍,鼓掌叫好声越演越烈。 他下意识走近一看,被围在中间的是一对情侣。 女孩手里捧着一小束红玫瑰,男士单膝跪在她面前,一手轻握着她的小手,正仰起脸,专注又热情地凝视他的爱人。 『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亲爱的蒂蒂,我不能没有你,请你嫁给我!』 男士百分百的求婚姿势和美妙的告白再一次让周遭掀起疯狂的鼓噪。 名叫蒂蒂的女孩羞红着脸,喜悦地笑着,她含情脉脉地望着爱人,轻轻问:『为什么非我不可?为什么不能没有我?』 『因为你是我的阳光、我的空气、我的清水、我欢乐与幸福的来源!我不能没有你,我只想跟你求婚……』男士一手捣心,虔诚无比地说:『因为除了你,我谁也不爱!』 第十六章 轰!有什么在眼前炸开。 是了……是了…… 似乎……有些明白了…… 蒂蒂答应男士的求婚,围观的人欢声雷动,但火野刚听不见。 他听不见,因为脑中响起一个巨大的声音,咆哮着,掀起层层迭迭的回响,他如梦初醒。 因为除了你,我谁也不爱! 为了在八月份「金山乡甘薯节」的活动,庙宇旁边的一大片农地将配合着活动,做为举办「甘薯田千人大焢窑」和「挖甘薯体验」的场地,因此在三、四月时就由农会出面与农户们协调,种植品质优良的甘薯。 距离正式活动登场只剩一天时间,负责筹办的单位人手不太足够,一早,余文靖就被目前在农会服务的国小同窗好友抓公差,先是去布置开幕会场,绑彩带、挂布条、插旗子,忙得不亦乐乎,跟着又被一群也来义务帮忙的婆婆妈妈拖到甘薯田去,说是在活动期间,为了要指导一些以为甘薯是长在树上的都市人「造窑」和「焢窑」的技术,得事先亲自下田去玩一玩。 天气阴阴的,没什么阳光,田园间的风吹起来很舒服,有着自然的青车味。 主办单位在田埂上搭起一排彩色帆布篷,搬来桌椅和饮料,准备充当明天腔窑活动的召集站。 孩子们在收成结束的甘薯田上跑跳嬉戏,几个还拿着棒球手套,用甘薯大玩接球、投球的游戏,而这一方,婆婆妈妈们已经用上块成功地堆起两座半人高的大土窑,那锥形比例、那堆迭的手法真是完美到爆,简直就是艺术品啊! 余文靖哪里还管手脏不脏,连忙掏出有照相功能的手机拚命对着那两座大土窑猛拍,忍不住赞叹道:「阿婆,这真是太厉害啦!」可惜等一下就要付之一炬了。 「搁卡厉害的还在后头,把火烧得旺旺旺,让土块里的湿气全部跑掉,这也是要看技术滴,而且把憨吉(甘薯)往窑里丢的时间嘛要算好,呵呵呵~~这样焙出来的憨吉才会甘甜好吃啊!」 旁边几位妈妈笑咪咪点头附和。 「素啦素啦,阿婆有练过,不素谁来『焢窑』都焢得成的!」 「你在旁边看、跟着做,就会知道很多小撇步啊!」 余文靖也笑咪咪地点头,连拍十几张,把一群热情有劲的婆婆妈妈也都拍进去,终于才甘愿地收起手机。 「小姐,你看起来有点面熟又不会太面熟,啊你也是这里的人喔?」 「哎呀三八呀~~她就是『山樱』那个阿满的小女儿,小时候常去你家冰店吃冰呀,你认不出来喔?」 有人替她回答了,余文靖仍是笑。回到故里,这儿浓厚的人情和可亲的笑语总让她那张清净的脸笑口常开。 故里什么都好,只是夜深人静时,她会想起那人,那个脾气暴戾、笑起来却好看得让她心悸不已的男人。 想着他,她的心会隐隐作疼。窗外清朗的月光抚慰着她,让她记起他们曾静静相拥,在这样的月光下。 他会找到她要的答案吗? 分开的这两个多礼拜,她常这么问自己。有时真觉得傻,竟会如此这般地牵挂着一个人,明明就是自己硬要抛下他的。 如果他永远也想不通,那么,她是不是该放手?放开他,也放开自己,别继续迷路下去? 想起男人的求婚,她心底又是一阵叹息。 婆婆妈妈不会让她有时间在那儿惆怅兼忧郁的,知道她是「山樱」余陈月满的女儿后,对她更是感兴趣得不得了! 「原是你是阿满的女儿喔!厚~~生得很水ㄋㄟ,你在哪里工作?今年几岁?啊有没有男朋友?阿桑帮你介绍好不好?不是偶臭弹,偶做媒人很厉害的,一定可以找到跟你很登对的人!」 又来了……余文靖有些头痛。回来两个多礼拜,已经有一拖拉库的邻居和乡亲说要帮她介绍男朋友。 「阿桑,我不用的,我其实——」 「阿靖——阿靖——」喊着她的声音中气十足,响遍整大片甘薯田。 余文靖闻声回望,就见不远处的田边道路上,她家那台被母亲大人用喷漆喷出好多粉红色点点的光阳五十就停在那里,余陈月满头戴安全帽,正兴奋不已地边朝着她猛挥手,边惊天动地地大喊:「阿靖!人家来家里提亲了!快来快来!阿母带他来找你喽!」 余文靖整个傻掉。 特别是,当她看见坐在那台快要报废的小机车后座的男人正缓缓跨下车,又缓缓脱掉那顶贴满卡通贴纸、对他而言实在太小的可笑安全帽,踩着坚定的步伐朝她走来时,她瞠目结舌,直接僵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 【第十章】 她说,等他能给她满意的答复,他就可以来找她。 他来了,查询由巴黎飞往台湾最快出发的班次,买下机票,飞到有她的所在。 虽然长途飞行有些累,在机上他吃不多也睡不好,下机后就直接包计程车奔上山,但此时见到她盈盈立在眼前,率性的贴身水蓝t恤,一件七分牛仔裤,她裸着足,扎着马尾的长发随风轻扬,那张温润的心脸将他的疲惫一扫而空,胸中瞬间涨满温泉般的暖意。 「火、火火火……」余文靖的小嘴张张合合好几回,瞪着越走越近的男人。 「分开十多天,你连我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了?」火野刚走到离她只剩一步的距离,垂目凝视着,黑黝黝的眼瞳像是在笑,戏谑而愉悦。 余文靖心跳一百,有被狠狠电到的感觉。 「你、你……你怎么跑来了?」他真的来了,但是,他来干么? 峻脸毫不吝啬地露出深酒涡。「余妈妈刚刚不是已经昭告天下了?」 嗄?!她怔了怔,努力回想几分钟前发生的事,围在一旁看好戏的婆婆妈妈们已经受不了了,七嘴八舌、热心无比地提供最新资讯—— 「你妈妈说你家被人去提亲啦!」 「素啦,刚刚阿满就素这么讲的,大家都嘛听得清清楚楚!」 「这位先生生得高强又飘撇,汉车下错,很好很好,可以嫁啦!」 因活动而显得红润的脸一下子大爆红,余文靖还在努力想着该说什么,余陈月满活力充沛的亮嗓已再次吸引众人注意—— 「阿刚、阿刚,你忘记你的花了,有花才烂(浪)漫!噢~~好像在演电影,我家阿靖是女主角耶!」 余陈月满抱来放在机车前座下面的一大把波霸玫瑰,挤过层层人群,把花束交到火野刚手里,又对着发怔的女儿挤眉弄眼,笑得真开心。 这实在是……实在是……余文靖依旧想不出话来形容目前的状况。 男人的五官从来没有这么英俊过,会发亮似的,她被他看得呼吸有够不顺畅,觉得这凉凉的天气不知怎么突然燥热了起来。 暗暗做了好几个腹式深呼吸,她润着过于干燥的唇瓣,小声道:「有什么事,我们到别的地方谈好下好?」拜托~~ 她声音带着明显的乞求,那对漂亮的眸子也流露出一样的意味,但火野刚把心一横,这一次,他不要按着她的规则玩。 咧嘴笑露白牙,他声朗朗道:「不用那么麻烦,在这里很好、很热闹,有很多乡亲帮忙做见证,比较有保障。」 忽然,他立正站好,很郑重地把手里的花束递向她。「花是我刚才搭计程车上来时,停在路上的花店买的,花店老板娘说,很多人求婚都爱用这款波霸玫瑰,大大绽放的花朵代表热烈的浓情。」 周围的人在兴奋尖叫,余文靖的头在晕。 她下意识接过花,玫瑰很美,绽放得万分娇艳,心想,这是他第一次送她花,那软软的情绪被挑动了,傻呼呼的,她嘴角似有若无地勾扬。 突然间,面前高大的身影矮了大半截,围观的乡亲又是一阵叫好,余文靖两眼疑惑地往下移动,嘴巴又吓得开开的,张成不太文雅的小o。 他脚下那双在义大利特别订制的软鳄皮鞋自踩进田里后,已被半湿不干的土裹得快要面目全非了,他非但不在意,还单膝直接往底下一跪,把那件考究的西装裤一块儿毁掉。 「乖,把手借我一下。」他单膝的跪姿帅极了,既挺又俊,微仰的脸庞笑意深邃,正低声诱哄她。 余文靖完全没办法抵抗,她全身发烫,被催眠似地乖乖伸出乎,放进他等待的大手中。 他略粗糙的指轻扣着她细嫩的指尖,乡亲们屏气凝神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他不说话,却静静凝视着她,薄唇低沉地逸出旋律,他为她歌唱—— 我可爱的仙蒂露亚—— 噢!可爱的仙蒂露亚—— 你的唇像满绽的玫瑰园中最美的那一朵, 幽幽的香气吸引着我。 你的眼睛是穹苍中最亮的星子, 我无法不看你,那是我永远追寻的梦。 而你的泪啊,是珍珠、是宝石、是我心口的跳动。 别离开我——噢!我可爱的仙蒂露亚—— 回来吧,我的爱,我的仙蒂露亚—— 回来吧,我的仙蒂露亚……那是她喜爱的法国小曲,是她硬摆在他巴黎住所的床头柜上、那座古董座钟的旋律,而他竟然知道歌词,用他独有的、微沉的好听声音,为她歌唱。 满心颤动,她感动得想哭,眼眶温热,迅速集结水气,而鼻腔发酸。可恶!他……他、他故意把她惹哭!都是他啦! 火野刚的法国情歌婆婆妈妈们是有听没有懂,但光是看他这么有勇气、浪漫到一整个不行,哪有不相挺的道理?他一确定唱完,四周的支持者又是一轮响亮亮的叫好声。 「少年耶!讲重点、讲重点啦!赶快求婚,百面成功啦!不要怕,婆婆妈妈让你靠!」 火野刚拨了个小空,朝热情有劲的乡亲们颔首致意,聊表内心澎湃的感激。 因应观众要求,他扣着她指尖的手略略收紧,俊目流光烁动。 「文靖,你说过,如果男人送你玫瑰花和大钻戒,跪在你面前唱情歌,你就愿意嫁他。」说着,他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那一剎那,里头发出的光闪到很多人的眼睛,真是一颗大钻戒啊! 他把打开的小盒子虔诚地递向前去。 「文靖……你愿意嫁我吗?」 这是最紧张的一刻,这是最让人屏息的一刻,这是最光明的一刻……也有可能是最黑暗的一刻。 余文靖两颊有泪,思绪仍严重紊乱中,她深吸口气,勉强挤出声音:「我——哇啊!」 咚! 来不及啊!她想推开他,可是完全来不及!一颗硕大的金山甘薯突然从天而落,精准得不能再精准地砸中火野刚的脑门。 第十七章 他闷叫了声,又俊又挺的跪姿瞬间崩溃,「啪」地倒在甘薯田里。 「火野刚!」余文靖吓得忙抛掉怀里的花束,扑到他身边。 ……这果然是最黑暗的一刻。唉~~ 迷蒙地睁开双眼,眨了眨,再眨了眨,阴阴的天空中有好几只麻雀飞来又飞去,有谁在帮他扇风。 「哎呀!醒了、醒了!阿靖,阿刚醒过来了!」 随即,一张眼眶泛红的小脸挨近,映入他还有些抓不准远近距离的眼里。 「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晕?有没有想吐?」余文靖正打算打电话叫救护车,见他醒来,紧绷的心情稍稍松弛。 「我怎么……」头确实还有一点点晕眩,他皱起眉心,缓慢地撑坐起来,一手探向痛麻痛麻的脑顶,然后,他看见落在身边那颗威力堪比手榴弹的金山甘薯,迷蒙的眼蓦地瞠大。 不会吧~~ 「你被砸中头,昏了差不多两分钟。」边解释,余文靖边跪在他身旁,拉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拨开他头顶浓密的黑发仔细瞧着。「还好没流血,可是已经肿出一个包包啊……」 「我没事。」她挨着他,身子软呼呼的,熟悉的馨香缠绕在鼻问,听见她语气里自然流泄的焦急,他心窝更暖,又然后,他瞥到那把被无辜抛在田土上的波霸玫瑰,猛地记起那颗该死的甘薯坏了他何等大事! 「是谁?谁砸的?我要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啃他的骨、喝他的血!」肾上腺素激增,把残余的晕眩感瞬间冲光光,他虎虎生风地窜跳起来,口气好凶,把婆婆妈妈们都吓了一大跳。 这会儿换余文靖有被k中头的感觉。 她拉住他的臂膀,不再让他跳来窜去,略急地道:「是孩子拿甘薯在玩,一个用力丢,一个没接到,就直接砸过来,不是故意的。看见把你砸晕,孩子们吓得全跑掉了。火野刚,你别跳来跳去行不行?你不晕吗?」说到最后,语气微硬。 「我我……我要求婚!」他峻脸瞬息万变,上一秒怒到姥姥家,下一秒委屈得要命。 「你、你……」她心一悸,见他没什么大碍,拉住他的大手拖着便走,还不忘拾起那束无奈被抛弃了好几分钟的玫瑰花。 婆婆妈妈们仍在他们身后交头接耳得很高兴,余文靖甚至还听见有人问起母亲酒席要请几桌?喜饼要中式还是西式?唉~~看来拜身旁这男人所赐,她近来在金山乡会很出名。 两人沿着田边道路走了一小段,来到一处利用天然树荫搭盖的小小亭子,她走进去,火野刚跟着她一块儿坐在石板椅上。 「这个拿去啦!」她把装着大钻戒的小盒子递给他。刚才他突然失去意识,她只好先帮他把戒指收起来。 「为什么?!」火野刚抵死不拿,「你已经收下了,一旦送出概不退回!你不能这样!」头痛心也痛,她怎么可以不要他的戒指?「你收了我的花,让我跪过,又听了我的情歌,我要求婚,我不管,我要你嫁我!」 他急嚷,又单膝跪在她面前,炯亮的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她的容颜,以一种不容拒绝又矛盾地揉进乞求意味的语气道:「文靖,嫁给我。」 她怎可能不心动呵……余文靖轻轻叹息,温软掌心抚上他的峻颊,指尖游走着他深邃的轮廓。 「只是任性地不肯放手,要我继续留在你身边,跟着你流浪,所以才求婚的吗?我说过,我的青春不需要你负责的。」 他抓住她的小手,用脸颊去摩挲着她的细腻,沉静道:「我是任性,我不放手,我要你留在身边,就算我真去流浪,也一定要拖着你,我要对你的青春绝对负责到底。文靖……我找到答案了,这个答案让我不得不这么做。」 柔情悄悄滋长,将两颗心悄悄缠绕,谁也离不开谁,真要断绝,会痛上一辈子。 余文靖眨眨眼,两颗泪珠突然滚落。她在紧张,心跳得又促又响,哑声问:「什么答案……」吸吸鼻子。「……让你非得这么坚持?」 他粗指揩掉她的泪,心头火热,觉得自己真的很笨,明明答案如此简单、如此明显,竟然迟迟不曾发现。 不!不对!他想,他的心在许久、许久前已然体会,体会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唯她一个,无谁能够取代。 「文靖,我爱你。」 她轻颤,泪又涌出。 他叹着气,再也克制不住地倾身拥紧她。 「文靖,非你不可的,不是谁都能是我的余秘书,因为除了你,我谁也不爱,你是我的仙蒂露亚。」 「你你……你……你刚才唱歌有好几个音不标准啦!呜~~」害羞又喜悦地哭出来,她反手抱紧他,像是拥住了期盼已久的幸福。 火野刚笑叹,亲着她湿润的颊,低语:「我找老亚朗学的,我唱不标准,那换你慢慢教我,等教好了,我再唱给你听。」 「嗯……」她轻应,脸红心热,他的唇与她的相印在一块儿,她全身又刷过颤栗,再难抗拒。 「你爱我吗?文靖……」他的气息烘暖她的小脸。 余文靖在他的唇下微笑,呢喃如歌。「我爱你。除了你,我谁也不爱。」 他找到她要的答案了,她想,他们可以在一块儿很久,一辈子那么久。 凉爽的风拂了来,全是甘甜的气味,没有甘薯再来搞破坏,火野刚终于让他的仙蒂露亚回到他的身边来…… 结婚了呢……抬起左手,那颗闪亮亮的大钻戒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她近看、远看、左看、右看,思……会不会太招摇了?她傻气地眨眨眼,随即粉唇一勾。管它的,这个戒指意义非凡,就算太闪亮了些,她在蜜月假期也都要天天戴着! 身旁的男人还在睡,静瞅着他时,她眸光不自觉地渗进温柔,嘴角总压抑不住地往上扬。 习惯性地拨拨他的乱发,在他唇上啄了一个香吻后,她裸着身下床,穿上睡衫,又多套了一件及膝的厚睡袍。屋内虽开着暖气,但十二月的巴黎下着雪,还是穿多些保险。 走至厨房倒了杯温开水喝着,门铃在此时响起。 她放下杯子来到客厅,透过猫眼查看后,微笑地打开门。 门外是老亚朗,颧骨红扑扑的,胖脸可亲地笑着。 「日安,余小姐。」 「日安。」她接过他手里的大纸袋,脆声道:「谢谢你。」那一大袋食材都是她跟熟悉的店家订的,陆续送至一楼大厅处,由老亚朗帮忙签收。 「为美女服务一向是老亚朗的荣幸。」他灰蓝色的眼瞳仍俏皮地眨了眨,右手捂着胸口,上身微倾,又做出标准的绅士站姿。 「能让老亚朗服务也是我的荣幸。」余文靖也俏皮地眨眼。 老亚朗朝她神秘一笑,从烫得笔挺的制服外套里拿出一朵用塑胶套保护着的红玫瑰,递给她。 余文靖受宠若惊,把大纸袋搁在一边,开心地接过玫瑰花。 更教她惊喜的还在后头,老亚朗突然单膝跪下,一手轻执她的手尖,温润且优雅的嗓音对着她唱起情歌! 我可爱的仙蒂露亚—— 噢!可爱的仙蒂露亚—— 你的唇像满绽的玫瑰园中最美的那一朵, 幽幽的香气吸引着我。 你的眼睛是穹苍中最亮的星子, 我无法不看你,那是我永远追寻的梦。 而你的泪啊,是珍珠、是宝石、是我心口的跳动。 别离开我——噢!我可爱的仙蒂露亚—— 回来吧,我的爱,我的仙蒂露亚—— 一曲既终,好听得让人落泪。 老亚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到超夸张的红宝石钻戒,送到余文靖面前,用法文优雅又多情地问:「美丽的小妞,老亚朗买大钻戒和玫瑰花来了,今天的雪下得很美,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颗跟鸡蛋差不多大的红宝石是用浆糖做成的,巴黎许多专卖糖果的店里都找得到,但余文靖仍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开心地笑出来。 跟着,她夸张地叹气,苦恼地晃着小脑袋瓜。「我很愿意嫁你,但是,我已经先嫁给别人了。」她把左手的无名指给他看。 老亚朗站起身,笑咪咪的,还是把那颗可爱的浆糖大钻戒套进她的右手无名指中。 「唉~~好吧,既然如此,那老亚朗只有诚心地祝福你了。」 「谢谢你。」余文靖主动倾身过去,亲吻着他的颊。 老亚朗扶着她的腰,也吻了吻她的脸蛋,最后离去时,又对她抛了好几个飞吻。 好感动、好开心,快乐得不得了啊!因为她真的感受到人家给她的祝福。 戴着那颗浆糖钻戒,她傻呵呵地笑着,一双强健臂膀蓦地从后面突袭过来,紧紧捆着她的腰,男人的脸直接搁在她肩上。 「我都看见啦!」火野刚没好气地说,重重吻她的颊,特别是刚才被另一个男人亲过的地方,更是加强消毒。 余文靖对他的坏脾气根本不以为意,献宝似地举高小手,让那颗浆糖大宝石晃来晃去。「你看,好漂亮呀!」 「老婆,这颗才叫作漂亮好不好?」他抓高她的左手,也让那颗真正的钻石闪来闪去。 「这不一样啦!噢~~我要把它好好地保存起来,当作传家宝!」她说的是浆糖钻戒。 「喂~~」火野刚心里开始很不平衡,双眼细瞇,忽然,他改而扣住她戴着浆糖钻戒的右手,拉过来直接往嘴里送—— 「喀」的一声,顺遂他意地咬下一块浆糖。 「哇啊啊~~火野刚!」吼吼吼~~她的传家宝啊! 火野刚将发火的新婚老婆拦腰抱起,低柔安抚道:「乖,别生气,我会买一百颗赔给你,各种口味都有,好不好?」 「哼!」小脸撇向一边。 「老婆……」他「卢功」第一,无辜的脸猛往她颈窝乱蹭。 「哼!」把他的头巴开。 「谁教人家……人家就爱你一个嘛!」他的必杀绝技使将出来,万难都克服。 余文靖软软地叹气,真是彻底败给他了。 「你你、你可恶!」 「但是你爱我!」他咧嘴笑开,性格得不得了。 是啦是啦,被他拖在身边这么久,越看越对眼,可恶也变可爱了,而且除了他,她还能跑去爱谁啊? 瞪着他笑出来,她藕臂主动勾住男人的颈,给了他一个爱的吻…… 编注: 1关于余家老二余文丽的爱情故事,请密切注意花蝶系列【温泉乡之诗二】《幸福来呀幸福来》。 2关于余家老大余文音的爱情故事,请密切注意花蝶系列【温泉乡之诗三】《一生只和你相好》。 后记 【后记 那子乱乱说 雷恩那】 大家好,我是雷恩那。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先是关于【温泉乡之诗】这个系列名,会想写有关温泉乡的故事,起因于一首很老的台语歌——「飘浪之女」。 那子听的是蔡琴的版本,有好长一阵子,每次跟朋友去ktv飙歌时,都一定要点这一首,一是想唱,二是想看蔡琴版本的mv。mv的拍摄地点在台中公园,带着点日本风格,拍得很美,而蔡琴独特的低沉嗓音拿来唱「飘浪之女」,真是好听到一整个不行。 整首歌里,那子最爱两句歌词—— 吉他弹出哀愁,温泉乡歌诗。 吉他伴阮流出,纯情的眼泪。 这两句都是一小段歌词中的最后一句,感觉特别有韵味。想象一个历经沧桑仍然很帅又很man的男人,抱着一把老吉他,独自坐在某处温泉乡的月夜下,邪恶的手指……呃……是粗犷又修长的手指弹动琴弦,低沉嗓音幽幽唱着,心里想着那个想爱又不能爱、不敢爱的姑娘,纯情的眼泪就这么无声地滑落……哇啊啊~~多么沧桑的浪漫啊! 不过那子的这个系列中,应该不会出现抱吉他唱歌的男人啦!呵~~ 再然后是关于这本书的书名。 第一次看到「爱的路上千万里」这七个字,心里很感动,听说它其实是一首老歌,但那子找不到有关这条歌的歌词和旋律,不过光是这七个字,就让人想写许多的故事。 就那子自己的想法,爱的路上之所以千万里,那是因为有人在其中迷路了,绕来绕去鬼打墙,走得很辛苦,所以才想写火野刚和余文靖这一对。 开稿之前,那子家的阿姑刚好兴冲冲地说要开车出游,于是我们走了北海岸,去朱铭美术馆,去洋豆子喝咖啡、看海景、吹海风,对那子而言,这一趟算是为写故事的取材兼取景之行,我拿着数位相机猛拍北海岸的景致,连海边植物和石头也拍得很高兴,结果真正派上用场的没几件,唉~~ 另外,那子来「狗屋」已经出第四本书宝宝了,在这里一切都好、都习惯,虽然编编曾经有想要拿刀冲到我家来砍人的记录,但最后关头还是硬生生给忍住了,决定暂时放那子一马。(呜~~阿编,我来跪,不要这样嘛,大家作个好朋友,我爱你,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一定是知道的。) 话题再绕回来一下下,就是在「狗屋」这儿都好,但有一件事倒是让那子惊觉到自己有很弱的地方——我很不会写故事大纲。 有时编编需要一些东西来写文案、打广告,每次跟那子要故事大纲,那子就开始头很痛,真的,比写稿还要困难,没办法,原来自己话还挺多的,要几万字浓缩成几百个字,那子都要抱着头在地上滚很久,滚到快要翻白肚、吐白沫才勉强想出来。 后来有一次无意间和一位目前在念工业设计研究所的朋友聊到这个问题,学设计的朋友两眼瞠大,丢了一句话给那子—— 「去!去跟你编辑说,写什么大纲啊?艺术家都嘛信手拈来,没有大纲!」 听得那子当场哈哈大笑。(不过阿编,我是绝对不敢这样对你说的,我爱你,你这个磨人的小东西一定是知道的。) 没关系,那子从来坚信「习惯成自然」,再让我多写几次大纲,就会越写越自然美了。呵呵呵呵~~阿编,你等着瞧好了! 再另外,要跟读者朋友小提一下,目前台湾和日本两地的人如以普通观光为由,可享免签证的德政,所以书中写到火野刚匆忙飞往台湾,这都是不需要花时间办签证滴。以上。 谢谢众家支持,有问题留言在「狗屋」纲站或媚儿到「狗屋」给我,我会知道的。 爱你们大家~~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温泉乡之诗之一《爱的路上千万里》; 2、温泉乡之诗之二《幸福来呀幸福来》; 3、温泉乡之诗之三《一生只和你相好》。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