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大清的日常》 卷首语 写给各位的话 师爷是新时代“五四”青年,无房,无车,无工作,无女友的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之一。平心而论,书龄最起码10年以上,记忆最深的还是小学4,5年级拿自己的压岁钱,大概花了50-100这样,去书店买了缥缈之旅的实体,结果大过年的被父亲一顿鞋底子好抽。那是我经历过的最印象深刻的一次春节,当父亲痛斥我不务正业,不知钱为何物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悲伤,虽然当时脸已经被打得肿成猪。只有随后他当着我的面把书撕了,然后顺着阳台丢下的时候。我才感觉心里酸涩的厉害,很想冲出去把书都捡回来,然而理智占领了高地,没错,我怂了。最后在数不清的发誓赌咒下,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而后的岁月里,阅读的兴趣有增无减。因为看小说,忘了考试的有,被叫家长的有,和老师闹翻,轰动一时的也有。幸而自诩有一颗还算灵光的脑袋,好好歹歹考去江西念了一所二本学校。也算是初步完成了父母的期待。毕业后,只能说是各种阴差阳错,结果就被失业了。父母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考编制。至今待业在家,苦读党的伟大历史。 想写个小说的念想儿,一直萦绕在心头。有人说书看得多,但是自己不一定写得出,写得好。但转念一想。虽然没啥写作经验,可既然心中抑郁,刚好就效仿先辈,写个话本儿,聊以自娱。因此,更新就不能保证稳定,毕竟是大龄失业未婚男青年,指不定哪天就被父母打包送出去了。话尽于此,我就姑妄言之,各位就姑妄看之,可好? 第一章 今夕何年 时值九月,虽然已过盛夏,秋老虎的威力却还是不容小觑。老式的吊扇吭哧吭哧的有气无力的旋转着,吹出的些许清风还没有带来凉意就已经融化到那炙人的热烈气氛中去了。汗湿的衣服让人的心情有些精疲力竭的烦躁。 一年一度的司法考试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着。一个年轻人正一边转着笔一边瞄着卷子,还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时钟。他的神色虽然还算平静,可眉毛却紧紧的锁到了一起,显露出来几丝苦恼。 “1903年,清廷发布上谕:通商惠工,为古今经国之要政,急应加意讲求,著派载振,袁世凯,伍廷芳,先定商律,作为则例。该谕中所提是指哪部律法?”年轻人心中怒吼,这题出的tm也太偏了吧!下一题。 “清乾隆年间,甲在京城天安门附近打伤乙被判笞刑,甲不服判决,要求复审。关于案件复审,应该具有哪些流程?”妈蛋哒,怎么会连着两题都是清朝的律法啊,真是见鬼了,我不服。 年轻人恼怒地翻过卷子,直接看向简答题“请详细表述关于清末俞廉三在(奏请民律前三编草案折)修订民律的基本思路?”好吧,我不生气。年轻人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家里还等着听我考过了的好消息呢,不要紧张,仔细想想,你行的” 话虽这么说,可年轻人嘴角却泛起一丝苦涩,清代律史他还真是没看,本以为着这么冷僻的知识点,考试应当是不会考到的,结果这下子,八成儿是要再来一年了。 算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先往下做了,走一步看一步了。 “叮铃铃……叮铃铃……各位考生,请停止答卷,不得走动。监考员开始按次序收卷。” 离开了考场的年轻人独自一人收拾完工具后,本想直接回家,却胸中有股按捺不住的憋闷之情,只得痴痴的看着天空发呆。 “老天爷,连续几年都没考过清代律史题,偏偏我一考就来这么多,你是成心不赏我丁省这碗饭吃么?去你奶奶个腿儿的!” 丁省朝着老天爷竖起了一个教科书式标准的中指,以感怀这次的考试失利…… “轰……” 中指还没放下,丁省只觉得眼前猛的一黑,脑袋嗡的一下生疼,“老天爷果然惹不得……”只来得及转过这么个念头,整个意识就沉入到一片黑暗中去了。 像是几经沧桑,又像是眨眼一瞬,不知过了多久,丁省渐渐有了些意识。无数或陌生或熟悉的场景在脑海中旋转,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或沉或浮,来来回回,毫无方向。在意识凝结的时候,散乱无序的感知也将身体的控制权一寸寸铺散开来,接着是一股渗入骨髓的寒冷穿透了那种混乱的阻碍,像是无形的巨网,将他的意识像一尾活鱼似的凭空提起,终于完整清晰地冲出了水面。 “啊……!好冷!” 丁省叫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像是泡在千年的寒潭里一样,尽管闭着眼睛,寒意依旧戳透肌肤,直渗到骨子里。我到底是怎么了,不就是骂了句老天爷,怎么就一会儿疼,一会儿冷的。 丁省迷迷糊糊地想着,一个注意分散就又晕了过去…… 京城的二月寒风刺骨,冷气逼人的紧,然而太医院院士徐隆此时却汗流浃背,两股战战,搭脉的手指也是些微颤抖……床上的小主子已经是寒邪入骨,心肺皆损了!徐隆只得暗自叹息了,在旁早已等的心焦的宜妃郭络罗氏忙急声问道:“徐院士,你乃风科翘首,我儿到底是怎么样了?” “呃,宜妃娘娘恕罪。微臣已经竭尽所能,小主子还是因受寒过厉,伤了心肺,此外……”徐隆胆战心惊,支支吾吾地回道。 “还有什么,你还不快说?!”郭络罗氏颤声问道。“我还能承受得住。” “此外小主子的头部还受到了撞击,可能对其的神志,存在较大的影响。能否醒来,还有赖苍天庇佑。”徐隆低眉耷眼的回应称。 “我苦命的儿啊!”郭络罗氏顿时呆住了,惨号一声,扑向了锦被包裹着的瘦弱身躯。“儿啊,你可千万要坚强啊,如果你能醒来,就是额娘的命给你去,也是心甘啊!” 宜妃郭络罗氏。 满洲镶黄旗人,佐领三官保之女。就是康熙微服私访记“金瓦金銮殿,皇上不坐殿,一朝出了午门口,一个鼻子两只手”里的宜妃娘娘,是康熙朝最宠爱的四妃之一。先后生育了皇五子胤祺、生皇九子胤禟、皇十一子胤禌。不成想这十一阿哥却在春寒料峭地时节,落了水。看似大难不死,落了病根儿。实际内里却是换了个人。 第二章 缘由 整个内廷随着十一阿哥生死未卜,即便侥幸活下来也一定是个病秧子,说不得还变成个疯子,傻子这一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而已经翻天了。 紫禁城乾清宫内,康熙一手执笔,心中斟酌着眼前这奏折的批复。 自打他赢得了与顾命大臣鳌拜的斗争算起,执掌这偌大的大清王朝已经过了整整20个寒暑了,虽说此时已经撤除了吴三桂等三藩势力,台湾的郑家也已经被施琅收拾的服服帖帖。可是满洲(今东北)边界,罗刹国老毛子三番两次地犯边,蒙古的噶尔丹也老是不安生。普天下却都道是天下归附,海清河晏。嘿嘿,其中内情外人又怎会明白。 “圣上。” 康熙抬头看了看,是新近的伺候小太监李德全,随口道:“什么事?” “启祥宫宜妃娘娘让人传话,恭请圣上御驾前往。” “有什么事?” 李德全脸有些白,他受总管太监梁九功之命匆匆而来,这事还真不是很清楚。 “奴才也不甚明了,只听说是十一阿哥出事了,似是不小心落了水了。” 康熙一惊,急忙问道:“十一阿哥怎么样了?” 李德全脸上汗愈来愈多,半天憋出四个字:“生死难料。” “啪” 康熙随手将笔扔在写了一半奏折上,脸色铁青走出去,什么满洲沙俄,蒙古噶尔丹。此刻已全部要靠在边上,康熙此时只希望自己的小儿子能够平安无事就好。 李德全松了口气,赶紧几步向门口伺侯的小太监吩咐道:“快去备御辇。” 启祥宫中,得知十一阿哥落水的消息后,各路妃嫔便如穿花似的聚集到了一起,美其名曰探视安慰,内里究竟转着什么心思却难说的准。听得圣驾往这边来了,登时做鸟兽散。此时的郭络罗氏已经是哭得快要昏厥了过去,听得一声“皇上驾到。。。。。。”只得整肃妆容,前去迎驾。只可惜一双原本很妩媚的眼睛,此刻却红肿的核桃似的。见得此番情景,虽说康熙目下已经有了众多儿子,早年间也没少经历过幼子夭折的惨痛,只是每回历经此等情形都有如挖心剜肺般疼痛。 “孩子现下还料不准凶吉,宜妃也不要过于悲痛,为母则强啊!”康熙铁青着脸看着扑倒在榻上早已哭得不成声调的郭络罗氏,拂了一下袖子,准备转身向众人询问事情详情。 五阿哥和九阿哥从康熙进来后,两人便缩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见到母亲哭泣也不敢过去劝慰,九阿哥更是拼命往后躲,恨不得人都挤进墙壁里去。 康熙这才现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哼了一声:“你们两个过来。” 九阿哥胤禟也不敢再躲藏,走过来站在五阿哥胤祺身边一同拜见父亲。 康熙凌厉的双眼盯着他俩,直让两兄弟全身发毛。 “小十一怎么落水的,你们两个,”康熙缓缓地说道,突然脸露厉色,喝道:“说!” 兄弟俩被吓得一激凌,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地招了。 原来兄弟三人一同前去后花园游玩,又嫌众多奴才啰嗦,便屏退了左右。十一阿哥胤禌坐在一旁独自吃着那桂花糕,没多久便吃腻了,到底还是年纪太小,对哥哥们的谈话似懂非懂,不由无聊起来,突然看见假山边有只绿色小鸟,登时大感兴趣,走过去伸手便抓。小鸟却不给他面子,扑腾一下就飞到了假山顶上,小胤禌有点生气,什么东西他不是想要就有,气鼓鼓地也爬了上去。却被九阿哥胤禟的一声大吼“十一,小心。。。。”给惊吓到,一个倒栽葱摔到了水里去。 康熙皇帝越听越怒,他原本就觉得奇怪,阿哥们在宫内时刻有人照顾,怎么会落水受伤,原来是小五胤祺与小九胤禟搞的鬼。 “啪” 康熙一拍桌:“浑帐东西!弟弟不懂事,哥哥也不懂吗?小十一才4岁,你们竟然让他一个人出去玩。看来平时阿哥所的课业负担还是太轻了。你们两个立刻给我滚去太庙前跪着去,若是小十一因你们两个而有不忍言之事,你们有何面目来见你们的额娘。” 郭络罗氏在一旁红着眼眶,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的皇帝丈夫对小十一疼爱异常,何况这次胤祺和胤禟的确犯了大错,免不了要受罚。心疼完小的,又免不了为两个大的担忧了。 胤祺和胤禟跪在地上,心里也是极为后悔,但事情既已生,只能面对现实。应答道“儿子谨听父皇的教诲,还望父皇,额娘保重身体。儿子们,这就去了。”说完,两个人凄凄惨惨地奔太庙前去跪着了。 第三章 再世为人 两天之后,胤禌终于醒来了。只是此刻,或许也可以称他为丁省吧。一个辗转流落到异时空的孤独旅客。 惊恐,只要是个正常人,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中,自己的身体还不听使唤、浑身疼得要命,第一反应绝对是惊恐,不会是绑架吧,我也没钱啊。好在不多会丁省的脑海深处便浮起了胤禌的残存意识,这才搞明白自己究竟在哪儿,一头标志的金钱鼠辫子的清朝啊。 穿越了,居然还是“清穿”,靠!半点准备也没有啊,虽然老爹老娘总是唠叨烦人,可现在再也回不去了,算是啥事啊。能不能打个商量,先回去告个别,搞点土法炼钢,水泥制法之类的秘籍再回来啊。 另一边,启祥宫上下却如同心头卸下块大石,康熙也不再阴沉着脸,总算露出了几分笑意。还把五阿哥,九阿哥的罚跪取消了,只是勒令他俩儿回阿哥所读书,取消所有休沐假期。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不如人们想象的那么如意。 先觉得有些异常的是宜妃。胤禌未受伤之前,十分活泼,总是粘着宜妃要她抱,晚上都要搂着他才肯睡。而这次胤禌醒来后谁也不理,总是一个人呆,晚上郭络罗氏强行抱他去睡,胤禌极力抗拒,挣扎着缩到床的一角,过一会儿疲倦上头,才又睡了过去。(没办法啊,丁省表示我现在脑子一片浆糊,excuseme?美女你是哪位啊?) 郭络罗氏帮他盖好被子,轻轻在一旁躺下。这两天由于操心胤禌,她也已心憔力悴,本来这些事都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办,郭络罗氏不放心,事事都要过问,实在是熬不住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这时候,小胤禌翻了个身,口里还咕噜着说着梦话。却是把宜妃给惊醒了。 郭络罗氏爱怜的看着小胤禌,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可是胤禌说话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响,还带着哭音,郭络罗氏惊慌之下忙将胤禌抱在怀里,边晃边哄着。 小胤禌紧闭双眼,豆粒大小的汗珠顺着鼻尖往下淌,不一会儿就湿透了衣物。瘦小的身躯极力挣扎,却始终不睁开双眼。更让宜妃感到心慌的是,胤禌所咕哝的,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当时宫廷里面的通用语言还是满语,主角说的是后世普通话) 鬼上身!!宜妃想起民间故事里曾有横死之人由于心怀怨念,其魂魄不得轮回转世,有时会寻找替身,逃脱轮回,而胤禌由于是孩童,身上阳气本就不重,外加又是落水。这皇宫大院之内最是黑暗,历朝历代明里暗里报了落水淹死的不计其数。郭络罗氏越想越怕,身子不由哆嗦了几下,猛地将胤禌放在床上,退后几步扑腾跪下,不停地磕着头,哀求道:“各路大仙,祖宗显灵,请你们救救我的禌儿吧,他还小,没做过任何错事,只要救得禌儿,我愿终身奉养各位大仙以报此恩……” 丁省正被噩梦困扰着,听得响动,睁开眼,看见郭络罗氏,如同杜鹃啼血一样的哭泣,哀求。心中不禁一酸“唉,不知父母得知我的消息后,又该是何等的伤心呢。胤禌小兄弟,虽然我是华夏汉子,但既然我继承了你这具皮囊,那这宜妃也算是我的生身母亲了,两家哭莫如一家哭吧,日后我定当不再让她哭泣,从此我就是胤禌了。” 睡在外屋的几个宫女这时业已被这番动静惊醒,进来见此情形,赶忙将宜妃从冰冷的地板上拉了起来,可额头上已然是鲜血淋漓。 “咳,咳。额娘不哭,禌儿乖乖。额娘,我饿了。。。。”胤禌从床上翻起,奶声奶气地说道。 “我的禌儿啊,你可吓死娘亲了啊。”宜妃听见声音赶忙抬起头一看,发现胤禌正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随即破涕为笑“感谢祖宗庇佑,感谢祖宗庇佑。。。。我的禌儿饿了,额娘立刻让人传膳。” 这一夜,启祥宫的氛围一波三折,康熙28年里多了一个来自未来的小小人物。 这一夜,启祥宫上下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第四章 命途多舛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多天了,胤禌由不适应到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一个人怎么可以对抗整个世界。 将“清朝”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念着,这个名词在胤禌的脑海里翻滚不定,像是两块干柴使劲摩擦着,一点点火星正在升起。 “是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清朝?自己要不要改变这样一种未来呢?可到底怎么改变呢?夺嫡,当皇帝?太凶险啦,这一届可是九龙夺嫡,一不小心可就是毒酒,圈禁的套路!攀科技树,那什么,两酸两碱是什么来着?!文抄公,刷才名?这都到清朝了,哪还有什么著名的诗词了啊。对了,人生若只如初见。。。。!”胤禌从榻上翻了起来,大声呼道“春桃,春桃。。。咳咳。” “嗻,奴婢在呢。小主子,有什么吩咐?”打外头来了个一双细长凤眸,柳叶黛眉,如柳腰肢的宫装美人。 胤禌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咳咳。我问你啊,你知道有纳兰容若这个人吗?咳。嗯,也有可能叫纳兰性德吧?” 春桃闻言,神情一变“嘘,小主子,慎言。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在主子面前乱嚼舌!这纳兰大人早在前几年已经去了,虽然词是作得极好的,可奴才听闻其父亲明珠大学士,这几日已经被罢黜了。您可千万别在万岁爷,娘娘面前提起啊。。。” 胤禌听完春桃的话,皮球泄气似的又缩回被窝里了“看来,文抄公这项历届穿越者前辈成功转职的职业,我也是搞不成了。嗯,看来这些事情还得从长计议了。”胤禌两条眉毛皱成了毛毛虫。 “时间不早了,也是时候起床了,不然额娘又要担心了。”胤禌对春桃说道。“春桃,咳咳。帮我穿一下衣服,这个扣子,我不会系啊。”来到这个世界十多天的时间,胤禌一直努力的扮演好小孩子的角色,除了不想被别人发现躯壳里已经换了一个人以外,还有这幅身子骨实在是不给力的缘故,一句三咳,娇软无力。活脱脱的软脚虾,短命相儿。。。 康熙听闻有邪祟侵扰启祥宫后,匆匆结束御门听政赶来时,宜妃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只是原本娇媚的容颜带着一抹失血过多的苍白,却又有着发自心底地喜悦,整个人散发出惊心动魄的光彩。 胤禌却是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便宜皇帝老爹。只见一个中等身材,面庞丰满,却有几点患过天花而留下的麻子破坏了形象。前额宽大,鼻尖略圆而稍显鹰钩状昭示了他一代雄主的气魄,眼睛细小但不时闪过精芒,唇角却是极美的中年男子身着深色袍服,龙行虎步的走来,气势十足。胤禌内心翻了个白眼,便宜老爹的卖相不差嘛,怎么说也在平均水准之上。放到后世,妥妥的霸道总裁范儿啊。 郭络罗氏将事情经过一一道出,太医院院士徐隆也十分疑惑,眯着眼仔细地为胤禌把了把脉,除了寒邪棘手外并没有发现别的异常。 徐隆睁开眼,慎重说道:“启禀圣上,娘娘。十一阿哥的病情此时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然而寒邪入体,伤心损肺……”徐隆停顿了一下,仔细斟酌着词句。 康熙见状,吩咐道:“宜妃,你带着十一阿哥前去给苏麻喇姑请安,让她老人家不必忧心,只是要注意十一阿哥身边时刻不得离了人。李德全,你也跟上,若是出了差错,仔细你的皮。” 待众人走后,康熙铁青着脸,怒道:“吞吞吐吐,有甚么,照直说就是。” 徐隆凝思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向康熙呐呐地说道:“启禀圣上,十一阿哥的病情较为复杂棘手,凛冽寒气已经侵入十一阿哥的骨髓之内,极难拔除。可能对十一阿哥的寿元有碍,怕是难过成年之日。兼之此寒邪日积月累,越到后头却是越发地难以祛除。民间的针灸之术或可起到一定延缓功效,也是有一定的风险。奴才斗胆,求陛下容微臣回太医院同院正大人及众位同僚共同研判,再祈求圣裁。” 康熙闻言,身子一震,忍不住怒道:“你们太医院究竟是干什么吃的,事到临头半点用也顶不上。哼哼,限你们太医院五日之内拿出方案,不然,你们这脑袋我看,也是不必再放在肩膀上了。。。” 徐隆连忙跪下道“皇上饶命,奴才知罪,臣等必定竭尽所能医治十一阿哥。” “行了,都下去吧,等朕细细思量片刻。。。”康熙冷着脸,背过身去摆了摆手说道。在不被人看见的世界里,终究是红了红眼眶。 片刻后,康熙清了清嗓子道:“摆驾乾清宫,同时命李光地,佟国刚觐见,商议尼布楚有关事宜。。。” 第五章 初见苏麻喇姑 “额娘,苏麻喇姑长什么样子啊?”胤禌好奇的向宜妃问道。 “过一会儿你就见到了,只是你要记住,苏麻喇姑名义上虽然是个宫女,可实际上,同你皇祖奶情同姊妹,更是你皇阿玛的启蒙老师,你皇阿玛可是很尊敬她老人家的。前年,你皇祖母过世,那时你还不晓事,苏麻喇姑很是伤心。待会儿呢,你要叫她苏麻喇奶奶,拣些好听地话说,可不要瞎胡闹啊。知道了吗。。。”郭络罗氏不放心地叮嘱道。 “嗯,我知道啦。”胤禌回答道,能不知道嘛,苏麻喇姑即便是在后世,也可以算得上是家喻户晓的了。清朝最厉害的三个女人之一。(孝庄皇太后一个,慈禧太后,人称熹贵妃的一个。还有一个就是这苏麻喇姑了)甚至可以说,自己便宜老爹能坐稳这个皇位,里面都有一半的功劳属于她。 “小十一啊,听说你落水啦,怎么样啊,现在身子有没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啊?” “啊,咳咳,你刚才说什么了?”胤禌刚刚净在那儿回忆前世关于苏麻喇姑的事情了,等回过神儿来,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苏麻喇姑的对面了。听到胤禌这般无礼的回答,宜妃不禁暗自埋怨,刚刚的教诲全都做了无用功,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看来小十一这次伤得不清,来,坐过来,手伸过来。让我来仔细给你瞧瞧。。。。”苏麻喇姑说着,就把小胤禌抱到了怀里仔细端详了起来。可怜胤禌虽然有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可是躯壳却是一个4岁大小的奶娃子,毫无反抗之力。借着这个机会,胤禌也是仔细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女人。 “唔,下巴和鼻子太粗壮,下巴宽大,不过那厚实的嘴唇却显出一种绝妙的和善态度。一头整齐的白发,这种丝一般的细发所闪耀出来的白光,使她略为严酷的外貌显得温和,给人一种老祖母微笑时的慈祥。等等,怎么有股怪怪的味道,嗯,不是幻觉,确实是从面前这个慈眉善目地老太太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道说这时候肥皂还没有被发明出来?”胤禌吸了吸鼻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苏麻喇姑却皱了皱眉头,神色严肃的问道:“宜妃啊,小十一的身体情况可是不妙啊。你可知道太医院那边,可是给了什么说法没有?” “苏麻喇姑,您老人家可是瞧出什么不妥之处来了,十一的情况我还没听完,就被万岁爷支使着来给您报平安来了。”宜妃紧张的望向苏麻喇姑。 “唔,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也就不好断言了。赶明儿,再看看太医怎么说吧。”苏麻喇姑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胤禌却是回过味来了,敢情儿自己这重生的身体素质不怎么样儿啊,不行,得赶紧问仔细了,咱儿可不想刚穿越了就病逝了。这还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呢,万一死了,回不去了。那不就真的gg思密达了。 “苏麻喇奶奶,您知道什么有关于我身体的情况,您就说吧。孙儿这几天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虽然男子汉大丈夫,不怕小小的伤痛,可是孙儿还是觉得挺不舒服的。。。”小胤禌奶声奶气的撒娇道。 “既然小十一这样的勇敢,那我也就直说了。你这小身子骨是禁不起折腾咯,你体内的这股子寒气,没有特殊情况,怕是要跟你一辈子了。开不得硬弓,上不得战场咯。若是调养的不好。。。。”苏麻喇姑叹息的说道 “什么。。。。”宜妃和胤禌异口同声道,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个坏到不能再坏地消息。 “苏麻喇姑,您既然看出来了,那求您大发慈悲,救救禌儿吧。。。。”宜妃泪如雨下的哭泣道。 “若是早个十来年,也不是不可以。当年顺治爷身边有一个名叫海大富的內侍,虽然是个太监。却机缘巧合下练就了一身至阴至寒的高强内力,可以称得上是大内第一高手。应当能够化解十一体内的寒气,可惜在多年前的一天夜里不知所踪了,再也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胤禌听得目眩神迷,心头犹如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这tm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连内力都冒出来了。还有那个海大富,这可真是大名鼎鼎。我难不成是穿越到鹿鼎记的那个清朝里去了”胤禌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惊呆了,一时之间连自己可能命不久矣这一事件都忽略了。 第六章 障碍重重 早春毕竟还是春寒料峭,阳光也只是一会子的工夫就摇摇的落向西天边了。如果是黄昏就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觉得春天的脚步不曾到来。风冷飕飕的往心口窝里钻,日间斑驳的满屋阳光,欣欣向荣的景象仿佛成了幻觉。 自打上次从苏麻喇姑那儿,得知了自己体内寒气和海大富这一劲爆的消息后。这几天我是早上吃了饭就去溜圈子,顺道向苏麻喇姑套套近乎儿。晚上和宜妃额娘吃完饭,又继续去溜圈子。这也是自己现在唯一能想出来的锻炼方法了。虽说简单,但效果还是有的。最起码现在自己不会再走两步就喘不上气,咳嗽个不停了。至于寒毒难清的问题,也只能是无奈的叹上了一口气了。那毕竟是五六年后的事情,自己现在的定位就是一个小孩儿,也谈不上能有什么解决办法。额娘宜妃倒是整天价儿地关心着自己的身体,每天不是弄点极品血燕,就是再来点冬虫夏草,天山雪莲什么给自己进补,除此以外更是天天诵经念佛,为我祈祷。还说当初的癔症就是祖宗显灵的,有一回儿就有第二回儿。指不定哪天,再显个灵这寒气就消了。对此我只能是报以苦笑。至于我,则是被一个叫徐隆的糟老头子翻来覆去的摆弄,黑漆漆的中药更是吃了不少,现在让我看见药,嘴里就直泛酸水。。。。算是正式坐实了药罐子的称号。 其实,倒也不光都是坏消息,这些天里,最起码我算是彻底摸清楚了这个时代真正的脉络。自己真的是进到了一个金老爷子编写的《鹿鼎记》里的那个清朝了。这时节,宫内上下都在流传着韦爵爷“冰冻雅克萨,尿射鹿鼎山”的英雄伟事呢,照这么推论的话,“地振高冈,一派西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河水万年流”的天地会也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喽,被韦爵爷吹嘘为“九天十地,菩萨摇头怕怕,劈雳金光雷电掌!一掌打出,方圆百里之内,不论人畜、虾蟹、跳蚤,全部都化成了飞灰的”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理当是能够治好自己体内寒毒的。可自己现在可是顶着大清王朝正牌儿十一阿哥的主儿,陈近南会帮我治疗吗?韦小宝已经是鹿鼎公了,自己的便宜老爹不久就应该会对天地会下手了。那我这病怎么办?想到这里,胤禌不禁把眉毛绞成了一团乱麻。 刚溜完一大圈子,自己就有些受不住累了。假山背后正好有块略微平整的石头,春桃铺好帕子让我坐下。我拖她坐,她却连称不敢,我也就随她去了。太阳刚下山,微风吹在脸上带起点点凉意。我半仰脸看着头顶的天空,天色渐黑蓝色开始转暗但仍然晶莹剔透。看上去是那么低好似一伸手就能碰到它。我心想,这的确是古代的天空。虽然在这个世界,自己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不说熟知日后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也都大致了解以后的历史朝向,这一点是够用的了。更值得庆幸的是,还有一个真心爱自己,疼自己的额娘。可内心之中在褪去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新鲜刺激后,只剩下了无法与他人分享的深沉孤寂了。自己究竟该如何活出这一世?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 正在感慨,听到春桃凑趣道:“小主子,您变了呢!”这句话这几天额娘宜妃老这么说我。见没什么事发生,自己也由开始的紧张到现在的不太在意,仍旧看着天空问:“哪里变了?”“您以前哪能这么安静?总是不停的跳啊,不停的蹦,片刻不得安生。宜主子说您是匹‘野马驹子’!可小主子现在竟是天天像个大人似的了,平日里还看不出来,这一坐下,就透出着一股子稳重劲儿来。”我侧头看向春桃,她却一碰我的目光就把头低了下去。 我心想的确是变大了,心理年龄直接都跳过青春期了奔着30岁了,能不大吗。“好了,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吧,再晚,额娘该着急了。。。”说着,起身便往回走。春桃见状赶忙跟上,一路上却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有点被吓着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也一直在想着刚才的事情,虽然自己清醒后已经竭力地表现得像个4岁的孩童,可毕竟有些事情还是能露出些端倪来。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影响,难免日后传到便宜老爹耳朵里头去,到时又该怎么解释呢?胤禌心中不禁哀叹一声“别人穿越,或者虎躯一震,八方来朝,或者神机鬼算,智商上线,再不济,也是过目不忘,出口成章。我也穿越,为什么我遇到的事情都这么麻烦呢?老天爷啊,穿越最起码也得给个金手指拿来耍耍啊,这叫人还怎么愉快的玩耍啊。” 第七章 改变世界的第一步 “咕噜噜……咕噜噜……呸,呸呸。。咳咳咳”挂着浓重黑眼圈的胤禌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拿着水杯,大声咳嗽着。没错,确实就是牙刷。一根削得光滑溜溜的檀木柄上穿上几排整齐的洞,扎上些不知名的硬毛,看起来就是一把虽然奇奇怪怪但已经有后世牙刷八九成相似的物件儿。只可惜,比后世的舒适度差远了,与之配套的牙膏此时也还没有踪迹。只能用牙刷蘸着牙粉刷牙,可嘴里总是一股子不上不下地涩味。不习惯这股味道的胤禌,只好不停地往外吐着唾沫星子。“昨天净想些以后才会遇见的事儿,要说来到这古代好处是有不少,什么高达三尺的翡翠琉璃塔、火树银花(通体剔透、珊瑚状的五尺红玉上挂满了各种宝石)、椰子般大小的夜明珠等等价值连城的奇珍,在这启祥宫里是应有尽有,可一些在后世习以为常的细致享受却全都没有。这穿越者还能被牙粉呛死不成,改变世界的第一步,就先从这牙膏开始。对了,还有那胰子,一股子油味,加点香味啥的进去会死啊,泡个花瓣浴,结果用胰子一擦,得儿,全白洗了。封建主义观念落后啊,一点都没有科研创新精神!”胤禌心里恶狠狠的想道。 那边厢,春桃听见胤禌咳嗽的声音,立马冲了进来,神情紧张地问道:“小主子,您没事吧?要不,还是让奴婢伺候您洗漱吧?要是您自个儿一个人出了事情,奴婢可担待不起啊。” “咳咳,嗯,没事,没事。那书上是怎么说来着,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爷这是在战胜自己呢,当下只是遇到了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挫折而已,咳,咳。”胤禌強自说道,春桃闻言,噗嗤一声的笑了起来。“小主子,您这小小年纪,就懂这么多道理,以后一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那奴婢就不打扰您了,这就先行告退了。”说完就要离开。 “呃,春桃,那什么,你先不着急离开。你先帮爷把衣服换了吧,刚刚咳嗽,弄得我一身儿的。”胤禌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道。“太丢人啦,今天就得赶紧把这几件事儿给办了。”胤禌在心中怒吼着。 ―――――――――――――― “徐太医,我已经讲了好几遍了,你到底听没听懂我跟你说的这东西啊?”胤禌气急败坏的怒道。 太医徐隆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水,内心中哭笑不得。见到启祥宫的春桃派人火急火燎地来通传自己,本以为是十一阿哥的病情有了反复,自己还担心了半晌儿。到这结果却是这小祖宗嫌弃牙粉使用不便,想要捣鼓出些个奇奇怪怪地东西来替代。唉,罢了,罢了,还是尽量满足这位爷的要求吧。 徐隆捋了捋着山羊胡子,不急不缓地说道:“十一阿哥所言之物,微臣已有所悟,不过是将原本的粉状变为膏状,然则十一阿哥要求此物需得长期保持湿润,微臣有自信三五日乃至旬日间都可使其性状不变,再多延迟时日却是没有法子了。” 胤禌闻言大喜过望,兴奋道:“能有这么长的时间就够了,大不了每过几天,你就制作一批备用就是。来来来,我们继续说,唔,将花草的芳香保存下来弄到人身上,用的是什么法子?你可不可以将香味融到胰子里去?” 徐隆见状,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看来这一时半会儿是脱不了身了。这位主儿,净是提些奇奇怪怪地想法,这癔症不会是没好罢。强打起精神应付道:“唔,好叫阿哥得知,臣等常用的法子是采用新鲜应时花卉,或洗净晒干研磨成末入药内服,冷香丸便是此例。亦或者趁其新鲜碾压,取其汁液同香料,药材进行配比,合香外熏,香汤也是同理。至于十一阿哥所言的将香味融进胰子里去,却是恕微臣孤陋寡闻,尚未听闻过有何等方法能行此事。” 胤禌听完,不由失望。“不对吧,这牙膏的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这香皂按理说已经有这胰子打底,加点香味进去应当是很容易的事情才对。肥皂也是有油的,仔细想想,前世那么多的精油啊,花露水啊什么的,都是怎么做的呢?对了,风油精,我知道了,酒精,就是用酒精把香味浸泡下来的。”想到这里,胤禌有高兴起来,虽然本宝宝不像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主角们穿越后,个个神通广大,捣腾玻璃、搞钢铁、造枪造炮啥的,可架不住咱脑洞大啊。 徐隆见自己应答完后,十一阿哥一幅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惴惴。 “咳咳,徐太医啊,你看啊,经过你的启发,本皇子突发奇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应当是能成了。你可以就这样处理一下,本皇子等你的好消息哦,别忘了过会儿,将这就命名为牙膏的物件儿先送过来给启祥宫试用,那就命名为香皂的物件儿就按我说的法子试验一下,如果能成,本皇子大大有赏。” 徐隆起初并不在意,听着听着眼镜却越瞪越大。再望向胤禌时的眼光已经与起初的截然不同。。。。 第八章 雅克萨城 启祥宫中,一幢古意盎然的建筑中,冒出了一缕缕有如白烟般的水蒸气。室内氤氲着热气蒸腾的水光。 “哗啦。。。春桃,行啦。你让她们都转过身去,本阿哥要出来了。”胤禌扶着浴桶,涨红了脸蛋儿说道。唉,虽然自己现在还是个五短身材,可毕竟心理年龄已经近30岁了。真要他当着大大小小能有五六个女子面前袒身露体,还真是拉不下那个脸面。不过,这徐老头还真是有点本事儿,自己只是提了一个大概的想法。这香皂还真让他给琢磨出来了。不行,既然这么有能耐,怎么能光做老中医这么没前途的职业呢,赶明儿让他把花露水儿啊,香水儿啊什么的都发明出来,也算是本阿哥传承了广大穿越前辈的光荣传统了。 春桃强忍着笑意,吩咐道:“你们听清楚了吧,还不按照主子的吩咐动起来。” “喂喂,春桃,我说的也包括你啊,你干嘛,我不用你帮忙,你别过来。。。。”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后,胤禌无奈的败下阵来,只得接受了春桃细致入微地护理。一边还承受着春桃的唠叨。“小主子,这事可由不得您。万一这水没有擦干净,招风再受了凉。奴婢可担待不起啊,您就当怜惜奴婢罢。” 与之同时,辽东境内的额木尔河口对岸。 稀稀落落的雪花飘落之间,披着肮脏而褴褛的衣物正在劳役的人群,所呼出来的气息和蒸腾起来的热气,甚至在他们的头顶上形成了一片挥之不去的薄薄雾霭。浑身被汗水浸透的陈四,再次被手中的刺痛从茫然中惊觉过来,却发现握着锄头本已结疤的虎口,已经再次被用力的动作所磨破而渗出血水来。 “努力的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的活下去……,快了,仗已经打完了,这些天儿已经不放炮了。来这儿,不是为了劳什子大清的繁荣昌盛,也不为了那聊胜于无的几个赏钱,只为了服完这军役,县太爷十年之内便再没有理由来进行杂役摊派了。自己一家老小也自然能够安生的活下去了。”这是陈四这些草民既花不起疏通关系的钱财,又没有胆量逃亡去做那黑户儿,所能争取到的唯一条件了。 雅克萨城下,中俄双方的两个钦差大臣甫一见面,还没入帐开始谈判气氛就充满了火药味儿。“你们这些罗刹人好没道理,在中国地方筑了一座城池。这地方就算是你们的了?天下哪有这般道理?识相的话,赶紧把地方让出来,不然的话,嘿嘿。。。”韦小宝阴阳怪气地威胁道。 俄国使臣费要多罗分辨道:“这当然是我沙皇俄国神圣的领土,我们在这里筑城安居。而你们中国人不在这里筑城,这不就证明了这里是我们俄国的地方吗!阁下说这是中国的地方,不知道可有什么凭据吗?”远东一带,向来杳无人烟。再加之中俄两国疆界,迄今为止也从未曾具体划分过。所以这地方究竟属于谁,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可靠证据。总归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韦小宝听他问到这句话,不由的为之语塞。恼怒说道:“这当然是中国地方,证据还多得很哩!”紧跟着就仗着俄国人不懂方言,用扬州话骂道:“辣块妈妈滴,我日你罗刹鬼子八辈儿祖宗。”这一出口,骂人粗话便流水价儿地滔滔不绝,以费要多罗的太祖母、曾祖母、祖母、母亲为目标,姊妹、外婆、姨妈、姑母为半径。毫不留情地骂了个狗血淋头,罗刹国费家女性无一幸免。 韦小宝经过酣畅淋漓地一通大骂之后,只觉得像是三伏天里吃了顿冰饮,五脏六腑无不通透清爽。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费要多罗虽然不懂他这番言语究竟表达的是个什么意思,但看他的神色,语气。料想起来必定是勃然大怒没跑儿的。可是突然又看见他放声大笑起来,一时之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担心韦小宝趁机下圈套给自己钻,试探着询问道:“请问贵使,这长篇大论是做何解,吾一时之间听不得仔细,还望阁下细细解释一二?” 韦小宝见此情形又气又乐。气的是这洋鬼子明明不是中国人,却一口一个何解,吾等。文绉绉的直冒酸气。乐的是自己已经做了他太爷爷了,他却一点也不知道。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刚刚是向你的长辈进行热烈深入的问候,并对你精通我国语言的程度表示震惊。我们接着来讨论这雅克萨城的问题。。。。” 第九章 御门听政 紫禁城乾清门的凌晨五点,春寒露重。这时候整片天空就仿佛天黑尽前的那一霎那,微有亮色,似乎漫天是云,月光不很亮,但也并不显暗。妙的是,就在下一刻,红日升起,霞光万道。琉璃影壁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天色已白,鸟声大作。世界陡然鲜活过来,晨雾弥散在朦朦胧胧的广场上,文武大员按次肃立着,一丝儿嗓间的咳嗽声也不曾听见。只听得“啪。。。啪。。。啪。。。。”三声绵长,清亮的净鞭响过,大内总管梁九功高声唱喏:“皇上驾到,众卿不得喧哗,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时任礼部侍郎的李光地出列道:“启禀圣上,臣有本奏。前有罗刹国贼子,乖戾无道,擅起边衅。幸有赖圣上神威庇佑,韦爵爷智勇双全,萨布素将军指挥若定,前方将士用命。今罗刹国上下惧畏天兵神威,已有意派出使臣媾和。臣闻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仪表出众,才干具足。可为结约使臣人选,微臣不胜惶恐,顿首再拜。” 众朝臣一大早,就被这封提议里巨大的信息量给镇住了。什么,这怎么了,就议和了?既有没反应过来的,也有没想好该支持,反对的,全场竟是没有一个人表示出意见。场面上一时之间有点冷清。索额图却是急了眼。心中暗骂李光地无事生非。虽然自己的好兄弟韦小宝,现在就在那天寒地冻的鬼地方,自己也有点担心。可是不代表自己就要去那地方一起受罪啊。再者说了,前几日康熙爷找自己谈过这个问题,当时因为是君臣奏对,自己可是一口包揽,毫不含糊的。现在在朝议上,推三阻四的话,自己在万岁爷面前的印象分,可是要大打个折扣了啊。现在还不清楚这仗到底是打得怎么样了,万一是要签个丧权辱国的条约,自己这条小命儿可就不保了。怎么还没有人提反对意见啊,这和是随便议的吗?一群没担当的。索额图在心中把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索额图卿,你对于李光地的提议有何想法啊?”高坐御辇之上的康熙淡淡地问道,打破了清冷的寂静。 索额图一听皇上点名,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手上却利索的打了个千儿,道:“微臣惶恐,深受皇恩。自知愚钝,只是怕自己德行浅薄,才疏学浅,耽误了皇上的大事。。。。”稍微抬起眼角,发现康熙有脸色发黑的迹象,不由得心更加提了起来。突然又瞥见自己的损友康亲王杰书,正对自己眨么着老眼,隐蔽地做出一个万事大吉的手势。心中稍作盘桓,瞬时便改了话风儿“然则,既然李大人推荐了微臣,臣定当勇于任事,一往无前,不惜此身,终究是绝对不会坠了我大清的颜面。” 康熙闻言,喜道:“好,难得爱卿既有此决心,倒叫朕不忍褫夺。既如此,你可先上道折子来,详细写上你欲将行事的策略方法。好了,爱卿请起。此事议定,还有何本奏?” 索额图听完,心中郁闷不已。这件苦差事,最终还是落到自己的身上了。不行,既然那康亲王有万事大吉的手势,这里面肯定有门道儿,待会儿我可得好好问问。。。。一时之间,神游天外。 待到梁九功一声“散朝。。。。”。众臣鱼贯而出,各回府衙。看着康亲王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索额图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急迫,三步作两步便蹿到康亲王杰书身边,谄媚到:“老哥儿,今儿个早朝,万岁爷要我办那与罗刹国议和的苦差事。咱儿可是看着你给我的提示了,那是什么意思啊?您可得给我一个准话儿。” “嘿嘿,老弟这是什么话?我今儿早上不过是有点禁不住那寒意,眨么了几下眼睛,动了动手腕,活络活络下血脉罢了。哪有什么提示啊,咱俩儿关系虽铁,可这个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康亲王杰书捻了捻胡须,眯着眼笑道。 索额图告饶道:“老哥哥,您可千万救弟弟一救。甚么提示,只是我一时被这冷风吹迷了,瞎哈欠呢。前几日,弟弟刚得了一幅唐寅的春图,这些个精巧玩意儿,弟弟一向是不大懂的。赶明儿给哥哥送去品鉴品鉴,给弟弟掌掌眼。哥哥意下如何?” 杰书笑得愈发开心了,豆粒大的眼睛却始终吐露着精明的味道。“老弟,客气了。咱们甚么关系,还来那些虚的。这事情,老哥儿也就给你一句准话。咱们仨儿当中,你可曾见得咱们韦兄弟吃过亏?放心罢,说不定等你到那儿,这条约已经定好了。白捡功劳的事情,也就是你,放到旁人身上,说不得老哥哥我还争上一争哩。退一万步讲,有韦兄弟在,这事情就是办砸了,这板子也是不用挨的。且宽心,去预备些场面话给万岁爷吧。” “得嘞,经老哥这一分析。弟弟是豁然开朗啊,中午醉仙居,小弟做东。一定好好乐呵乐呵。。” 第十章 亲情 启祥宫偏殿,乌木案上的木雕佛像神情慈悲。案前端坐一蟠龙钮兽耳熏香炉,蟠龙纹如丝如缕,不知名的熏香烟雾自盖罩缭绕而出,升起几缕袅袅清净。宜妃郭络罗氏跪坐于蒲团上,庄严肃穆。“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整个气氛静谧而沉静,却在下一刻被来人打破了。 “额娘,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胤禌笑着对宜妃问道。 “禌儿真乖,来看娘亲。”说着,把胤禌搂入怀中,怎么端详都不够。胤禌瞧见宜妃清减的容颜,又看着她对自己这般亲昵的模样,暗骂自己。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宜妃抱着自己彻夜不眠。为了自己这幅身躯原来的主人,求神拜佛不惜把自己的头都磕出血来。要知道在这偌大的后宫之内,无数妃嫔都是为了向皇帝固宠而不惜任何代价地保护,修饰自己的容颜。颇有后世为了美丽,往自己身上动刀子的劲头儿。而宜妃为了自己做到这种地步。自己却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而下意识的躲着她。要不是春桃提醒,自己还注意不到自己这母亲,天天净往这佛堂跑呢。不行,得改变这种情况,再这样下去。不久后,这母亲就该出家当姑子了。 “额娘,您放心,经过太医的调养,孩儿这身子已经大好了。”边说着,还拍了拍胸膛,表示已无大碍。“孩子和太医徐隆一起研制了一款新型精油。这不,赶紧给您送来了。您闻闻。。。”说罢,就从宜妃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作势将宜妃从蒲团上扶起来,献宝似的掏出一个小瓶子。 “我家禌儿最棒了,额娘这就看看。”宜妃闻言看着胤禌小大人儿似的,感到好笑,清减的脸庞上绽放出了如花笑靥。接过胤禌递来的小瓶子,打开一闻。只觉得一股清新,诱人的花香,透过呼吸直达到内心的深处。好奇的问道:“禌儿,这花香味是怎么来的?现在还不是百花开放的时节吧?” “回额娘的话,这香味是用晒干的花瓣浸泡到头烧(高浓度原酒,类似酒精)中,再加上五金油(薄荷),桂皮油,静置两昼夜就行了,既有祛暑清凉的功效,又有迷人的芳香。孩儿提了个想法,没想到徐隆还真做成了。额娘,你喜欢这个花香味吗?若是不喜,吩咐下去按额娘的心意重新做就是了。”胤禌得意地回答道,这放到后世就是大名鼎鼎的香水啊,如果不放那花瓣就是祛暑神器风油精啊。 宜妃开始还担心胤禌小小年纪就脂粉气太重,听完经过之后,喜笑颜开道:“好,禌儿的一片心意,额娘就收下了。禌儿就是聪明,额娘再问你啊,这精油有多少份啊?苏麻喇姑和你皇阿玛那儿,你有没有送去啊?” “额娘,这是孩儿献给你的。全天下独一份儿,皇阿玛和苏麻喇奶奶那边,到时候就让徐隆再制作罢。”胤禌满不在乎的一摆手道。这康熙一个老爷们儿,怎么可能会用这香水呢?至于那苏麻喇姑,自己可是不敢往她面前晃悠。生怕自己就被识破了穿越者的身份。 宜妃听完急了。“乖禌儿,听额娘的话。把这精油给你皇阿玛和苏麻喇奶奶送去。这可是你这孩儿的一片诚心啊。。。” 与此同时,阿哥所中,一帮子阿哥们正逢一天紧张课业之中难得的休息时间。 相貌英武,身高马大的大阿哥胤禔埋头书本连眼都不抬一下,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一身明黄服饰的胤礽,端着太子的身份,大刺刺地坐着,两眼紧盯着天花板,仿佛上面蕴含着天地至理似的,中二少年的气息表露无疑;大冷的天,三阿哥胤祉一把折扇摇得起劲,丝毫不顾及着自己那单薄的小身躯;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禩和九阿哥胤禟以及十阿哥胤俄这哥几个正谈天说地聊得开心;四阿哥胤禛冷着脸,万事不挂己心的模样,耳根儿却悄悄竖起来听着那几人在聊些什么有趣话题。 阿哥所的生活枯燥无聊,可聊的话题也没有多少。 “哎,五哥,小九,咱们那十一弟落了水了,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啊,明年他也该到这上书房进学了吧。”八阿哥胤禩关心地问道。一旁的十阿哥胤俄插嘴道:“是啊,是啊。我听说情况不大好,像是撞到头了,有些痴傻啊。” “老十,你个混账行子,没睡醒呢吧,瞎说个甚么?”五阿哥胤祺和九阿哥胤禟怒了,异口同声的说道。 七阿哥胤佑和八阿哥胤禩一看情况不是路数,赶忙劝道:“五哥,九弟别生气,老十也就那么一说,大家都是抱着关心十一弟的想法儿。老十也是,快回去看你的书去,别一会儿师傅考教起来又是个不知所以。” 十阿哥见五哥和九哥是真生气了,加之一贯和颜悦色地八哥也有些着恼。情知讨了个没趣儿,嘟囔着嘴,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凶什么凶,不就顺嘴那么一说么,你们就是欺负我年纪最小。哼。。。” 第十一章 大国外交 “圣上口谕,宣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南书房晋见。”梁九功一张老脸上除了满是皱纹外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 “有劳公公了。”索额图手一抬,一张折叠好的百两银票悄悄地塞入了梁九功的手中。 “圣上正笑着看奏章呢。”粱公公轻轻地说了一声。 银子还真是好东西,也不枉咱儿在这老家伙身上喂了那么多银子。索额图心情为之一松,虽然梁九功没明说康熙在看啥奏章,但显然说的是自己经康亲王提点后上的那份奏折,笑着看而不是怒着看,这里头的意味就大了去了,证明万岁爷对这份奏折心里其实是很满意的,这一来和罗刹人谈判的事情就大有可为。 康熙是在笑,不过却不是在看索额图的奏折。索额图跟着梁九功刚进南书房,就看见老爷子正笑容满面地看着一副卷子,从背面上看却应该是阿哥们的功课,心里暗骂梁九功办事不靠谱,就不知道是哪位阿哥的大作让万岁爷乐成那样。 “微臣见过万岁爷。”索额图一进南书房就跪了下去。 “哦,索额图来啦。”康熙脸上带着笑“不错,不错,太子最近这功课做得着实不错。唔,字写得好,这手颜体倒也得了几分真味,嗯,文章也看得过得去,这句‘水不因其无形而谓之柔也,无孔不入谓之柔也。山不因巍峨而称其刚,承载万物而刚也。’尤其出彩,很好,很好。”老爷子满口子称道太子的那篇八股时艺,可就是没让索额图平身,愣是让索额图一直跪着。 康熙这是在看太子的那篇八股文,看样子似乎挺满意的。故意宣自己进来听,又一直让自己跪着。坏了,看来万岁爷心里头必定对自己上得那道折子里的东西有些不痛快。该不是找个由头,敲打自己来着吧。问题到底是出在哪儿了呢?索额图心思动得飞快,口中却凑趣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太子殿下才思敏捷,智慧过人。这都是万岁爷教导有方,大清必定福泽绵延,千秋万代。微臣与有荣焉,深感荣耀。” “索额图,最近这拍马屁的功夫见长了。不过这个马屁拍得舒服,嗯,朕还真就受用一回了。”康熙兀自看着卷子,压根儿就没拿正眼看索额图。 坏了,康熙这话说得蹊跷,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索额图心里头直打鼓,忙接道:“万岁爷过誉,微臣只是据实以报。满朝文武无不对太子殿下的品德学识赞誉有加。微臣听闻有不少大学士都被太子殿下考倒了呢。” 提到这太子的培养问题,不禁搔到了康熙的痒处了,语气缓和了不少。“哦,看来这太子在朝臣的心目中还是不错的嘛,也罢,这儿有个理藩院(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隶属于礼部)上得折子,你就看看吧。”康熙手一扬,一本黄稠蒙面的奏折随手扔到了索额图的面前。 索额图打开一看,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心中勃然大怒,也知道康熙心中究竟是怎个想法了:康熙一向以圣贤弟子自居,最是好面子,理藩院的这折子说的是罗刹人在东北势大,再加之准噶尔在新疆一带颇不安宁。这议和一事,搏个面子好看就行了。大打起来,国家可吃不住。狠狠地扫了康熙的面子!然而这上面说的也都是实情,康熙也得好好衡量衡量。太子的文章也表达了一样的意思。可巧自己上了个折子却是大包大揽的说自己一定让罗刹人知道大清的厉害,显得相当没有大局观,正好堵枪眼子上了。这虽然是理藩院上的折子,但这么刁钻毒辣的角度一定是李光地在背后捣鬼,这老匹夫,软骨头。自己不敢站出来,却一个劲儿的在后头煽风点火。 索额图心里头有了底,话儿便硬朗了起来:“启禀陛下,理藩院此折,微臣不敢苟同。” “哦?不服?那好啊,看来索额图卿,今儿个是胸有成竹了,那就让朕听听你的意见吧。”康熙这话说得就有些寒得紧,话里的意思就是索额图你今儿个说不出个门道儿来,那就等着挨板子吧。 “回禀皇上,自古两国交战,吾只听闻弱国侥幸得胜强国后,惶惶不可终日,遣使祈求媾和。今大清在万岁爷的励精图治下繁盛兴旺,鲜花着锦。岂可听信酸儒之言,做那弱国姿态,平白丢了大国气度。微臣不才亦愿下军令状,竭尽全力,保我大清河山。”索额图此刻心中那份属于武官的热血已被点燃,一时之间豪气干云。 康熙见此情形,心中不禁也有点激动。可平息下来后又左右为难,面色阴沉下来。 索额图见此,犹如一盆凉水泼下。回过神来,心中暗苦。这次怕是要倒霉了,这话已经说出来了,要还是去自己东北和罗刹人谈和,真要看韦兄弟给不给力了。 南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侍候一旁的小太监李德全早已经吓的不知如何是好。赶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总管太监梁九功。 梁九功神情不变,上前行礼拜倒道:“启禀万岁爷,到时辰请平安脉了。您看。。。” 康熙被这一打岔,顺势道:“既如此,就让太医进来吧。索额图,你且先将那奏章带回去仔细琢磨琢磨。可以与理藩院通通气儿,了解一下那儿的具体情况。行了,跪安吧。。” 索额图如蒙大赦,连忙跪安道:“嗻,微臣告退。。。” 第十二章 万金油 “徐隆啊,这是什么新奇玩意儿?往日里的精油可不是这样子啊。你以前可是个稳重性子,朕现在有些相信是十一阿哥鼓捣出来的了。”康熙端详着手中的瓶子,皱起了眉头直纳闷。 啥玩意儿?唉,您家十一阿哥鼓捣出的玩意儿呗,徐隆心里头暗自腹诽道,这可是他废了老大力气才搞出来的精油(其实就是后世的清凉油,也称万金油)。真是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就为了这一小瓶样品,可把自己给折磨坏了:既不能过浓,又不能过稀,还要不能药力过强,这可不是件闹着玩的事儿,得反复试验,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情。还得经过太医院的众多太医的联合审查,确保万无一失后才能进献给皇帝使用。期间种种简直一言难尽啊。那试验的小白鼠就是自己,愣是整得自己浑身青一块红一块,还得是看不见的地方,以免有碍圣听。自己真是欲哭无泪。 “回圣上的话,此精油,不但能止痒消肿,还有静心提神的功效,且气味清新,实在是医药史上的一剂千金良方啊。十一阿哥天纵奇才,举一反三。在十一阿哥的提点下,微臣集合太医院的医官们,终于研制出此药油。微臣斗胆,想请皇上就此新生之药命名。”徐隆经过了此番折磨后,心气全消。赶忙送上一记马屁。 康熙眯着眼,摩挲着小瓶道:“唔,徐隆有心了,既有千金良方之美誉,不过还不够啊,我天家贵胄研制的,如此便命其为万金油吧,不过这物件儿是怎么个用法啊?” “回皇上的话,这万金油,在皮肤瘙痒或者有轻度烫伤时,取万金油涂抹患处,即能活血消肿、镇痛止痒。此外,思虑不沈或伤风头痛时,取万金油涂在印堂、太阳穴处,便有清凉缓解之效,据臣推测更有防虫驱蚊的功效,乃至如果受了外伤,用此药油抹一下,也能镇痛止血,缓解症状。”徐隆极力鼓吹万金油的疗效。 “此言当真?若是如此,岂不是神药了?”康熙睁开眼,疑惑地问道。若是真的可以镇痛止血,那可是派上大用处了。 坏了,吹大发儿了,尤其是那止血功能可还没仔细实验呢,疗效因为药材的缘故是肯定有的。可具体能到什么程度,难不成要自己划一刀来检验吗?徐隆慌忙改口道:“然则此药对提神定心有奇效,其他只为附带疗效。” 康熙顿时明了地点了点头,合着这药是一锦上添花的物什儿。接着关心的问道“这事物造价几何啊?” 徐隆满脸子尴尬笑容道:“皇上手中这瓶是微臣及太医院同僚特制的,加了麝香、蛇胆、牛黄等贵重药材,故略微昂贵,得有百十两银子。不过去除这些昂贵辅料后。。。” “嗯?有甚么,照直说。”康熙听闻此药价值百两,破坏了心中谋划,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徐隆脸色一正道:“回皇上的话,去除这些昂贵辅料后,也可以用其它药材代替,药性并无太多改变。一瓶成本也不过是百余文左右,实在是万家生佛的千金良方啊。此方一出,必定流芳百世,惠及苍生啊。” 康熙听完没说话,不过却在房中踱起步来,好半会才开口道:“这事物,行军打战用得上,是利国利民之物。回头着朕旨意,你到工部去一趟,将这方子誊写一份给他们。唔,宫里各殿也可以进点特制的。”这小十一还真是可惜了,“对了徐隆,这十一阿哥的身子,调养的如何了?” 徐隆一听,心里头直打鼓,面上却很是平静地回道:“嗻,微臣遵命。这十一阿哥的病症,臣等愚钝,实在无法可想。想来十一阿哥天纵其资,懵懂之龄,便能指点微臣创此良方。若是能遍览群书,自行寻得良方,亦未可知。” “唔,十一身子本就弱。小小年纪怎等经得起,坐得住那阿哥所的繁重学业,也罢,便让他先进去识识字,打打基础吧。”康熙沉吟了许久,说道。 此时远在启祥宫中,正为将宜妃哄得不再整日念经而得意的胤禌。全然不知太医徐隆把自己卖了了底儿掉。 胤祚高兴得很,自打劝解了宜妃后,便又整日绕圈子散步。此时走得乏了,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歇息,正放空的时候,背后伸来一双小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十一,猜猜我是谁?” 不用猜,肯定是恪靖公主这小丫头,除了她,没人会主动的来找自己玩。恪靖公主排行第四,今年十岁,是自己额娘妹妹的女儿,但是又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乱了吧,简而言之就是康熙搞了宜妃的妹妹,给主角生的姐姐)泼辣爽快,一副女汉子的做派。不过却因为自己无意间讲的几个童话故事,成为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粉丝了。多次以暴力的方式要求自己讲故事给她听,实在是怕了她了。 “啊,我猜是蓝齐儿姐姐。” “不对。” “要不就是额娘,” “噗哧,也不对。” “啊,我知道了,是苏麻喇奶奶。”胤禌揣着明白装糊涂,逗得大姐头咯咯直乐,不过把小丫头说成苏麻喇姑可把这丫头片子给惹恼了,一双小粉拳捶打着胤禌的背,气哼哼地说道:“才不是呢,人家的声音哪有那么老啊。” 女人的天性就是爱美,哪个年代的女性都不例外,说恪靖是苏麻喇姑,可是犯了天条了——苏麻喇姑可是奶奶辈儿的人了,谁也不愿意白白长了好几十岁上去。胤禌满脸赔笑地转过身来,伸手告饶,笑着说道:“啊,原来是温柔、美丽、善良的恪靖格格,唉,十一弟连这个都没猜出来,罪过!罪过!” 小丫头片子满脸的不乐意,叉着腰指道“小十一就这张嘴巴不饶人,回头我就告诉宜妃娘娘去,哼。” “好啦,好啦,阿姊不要生气了,弟弟给你讲个故事陪罪成不?” “不成,一个故事哪够啊,最起码得是三个…”小丫头一口气说了不停,末了还加了句:“还得是西游记那样儿的。你这讲出来的和旁人说的情节都不一样,就是好听。” “好、好、好,弟弟投降了成不?”胤禌一脸的苦笑,这西游记虽然早在明代就写了出来,可自己讲的是后世经过无数润色的版本,能同日而语吗。这四大名著级别的故事可不多,胤禌暗自头疼。 “这还差不多。”小丫头一脸的得意,笑得分外的甜,胤禌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下丫头的脑袋。恪靖格格笑着骂,口中道:“呦,小十一这胆子肥了啊,敢跟姐姐在这动手动脚的了哈。”惹得胤祚再次出一阵暴笑,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小十一,我听人说你发明了一个抹到身上能变香香的东西,这是不是真的?” 靠!,这才几天的事儿,连自己这个马马虎虎的姐姐都知道了,指不定制作方法都被传出去了了。这年头也没个知识产权啥的,哥还指着这东西发财致富呢啊,苦笑着说道:“嗯,阿姊要的话,我待会儿就**桃给你送去。” “嗯!”小丫头使劲地点点头,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拉住了胤禌的胳膊柔声道:“十一弟,我果然没看错你。” 胤禌只能强忍着心痛,点头回应。 第十三章 上书房 为啥?这就要上学?胤禌瞪圆了双眼。虽然有再次学习的这种可能的觉悟。可自己这才4岁啊,虽然有就是放在后世,这也还不到上学前班的年龄吧。前来传口谕的李德全慌忙躬着身陪笑脸:“十一爷,这是圣上的荣恩旨意,圣上听闻徐太医盛赞十一爷天资聪颖,研制千金良方--万金油。深感欣慰,天赋禀异,不可荒废。特命十一爷提前进学,且不拘阿哥所作息规矩,可自行去留。。” 胤禌听完心中就有数了,真是越担心什么就来什么。自己昨天还担心这秘方传的到处都是,现在不用担心了,被自己的便宜老爹知道了,肯定是收归国有了。不过这万金油是什么鬼?不是香水来着的吗?这个徐隆一点也没有科研保密意识。 胤禌的思维一路发散,在李德全看来,却是传闻中癔症又发了的情形。提心吊胆地试探问道:“十一爷?十一爷,您可得给奴才个准话儿,奴才方好回复圣上啊。” “啊?啊,唔。。。我知道了。”胤禌挑了挑眉毛,漫不经心的回答道。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后,现在的胤禌也看开了,当天底下最大的官二代,混日子有什么不好。像前世那样活的实在是没有意思,每天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就是为了张证儿,为了一套房子,一个饭碗。辛辛苦苦的背题,刷题,起早摸黑。结果呢?辛辛苦苦谈了几年女朋友,因为公子哥儿有钱,顺顺当当上了别人的车,头都没回一下。 这样的日子,太无聊也太累,两世为人,让他继续每天坐在那里背书,写论述。累死累活的,又能怎样?就算当了皇帝,夏天吹不了空调;冬天不能躺被窝看电视。和前世有什么区别? 李德全见胤禌不冷不热的回应,惊的白毛汗直往外出溜。颤声道:“爷。。,十一爷呦,这可是大喜事啊,这样子回复万岁爷,不大妥当吧。” 胤禌见小太监抖得厉害,转念一想。上就上呗,咱大考三六九,小考天天有,什么时候怕过别人。正好看看有没有什么大内武功秘籍,能把上次苏麻喇姑说自己体内的寒气给消了的。挥挥手道:“行了,这上书房的事。我明日就去,你拣好听的话,回复皇阿玛就是。” “嗻,奴才这就告退。”李德全闻言,如释重负,一溜烟的回禀康熙去了。 这皇帝家的学堂可是不简单,有个响当当的名字“上书房”,又称阿哥所。阿哥们进学的所在,偶尔也是康熙下了朝后议事的场所。这是让阿哥们在上书房,除了由翰林们教授各种知识外,还可以旁听大臣们议事,进行实战教学。打小起培养出阿哥们的政治嗅觉和施政才干。可以说因为上书房的完善制度,造成了清朝历代皇帝即便不是代代明君,也没有什么木匠皇帝(明熹宗),戏子皇帝(后唐庄宗李存勖)之流的幺蛾子。 李德全这边前脚刚走,去皇贵妃佟佳氏那儿闲聊的宜妃,后脚就得人通传了消息,连忙赶回启祥宫。 甫一进门,便将思索中的胤禌抱了起来。亲昵地蹭了蹭额头,担忧的问道:“禌儿,额娘听人说你皇阿玛要让你去读书?你这身子骨怎么吃得消?你若是不愿意的话?要不,待会儿额娘去求求你皇阿玛免了这学习之苦。” 胤禌不自在的扭动着身躯,艰难的回答道:“感谢额娘关心禌儿,禌儿自己愿意的。而且皇阿玛也说了,禌儿可以不用遵守上书房的作息规矩。孩儿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 宜妃听完,放下了心。叮嘱道:“禌儿若是觉得累了,一定要及时休息哦。” 自从胤禌打开了心结,天天腻在宜妃的身边以后。好处是重温孩童时期母亲的宠爱,宜妃也不烧香拜佛了,人变的开朗了,面色也红润,丰盈了。尤其是用了胤禌给她的香水精油。那真是绰约轻曼,风情万种。遍体生香,走路都带起一阵儿香风。 随之而来的问题也来了。宜妃依旧当他是小孩子,一点儿也不避讳。没事就要抱着自己,可胤禌的真正心理年龄和实际年龄完全是两码事,实在难以消受这洋溢的母爱。而且胤禌还发现自己这娘亲,说的好听是叫落落大方,实际就是性子耿直,没心眼儿。那天问自己有没有将精油送给康熙和苏麻喇姑,实际上只是为了显示自家儿子聪明而已。这些个日子净向各宫嫔妃炫耀自家的香水了,关键是人家一服个软儿,便是整瓶的送出手。胤禌不由暗自头疼。 ―――――――――――――――― 等到傍晚,整个后宫上下关于“十一阿哥遇难呈祥,研制出千金良方。康熙皇帝有感其天资过人,亲下口谕命十一阿哥提前就学,且来去随心。”的小道消息便传得是漫天飞舞。各方对此消息却有不同感受。 恪靖公主担忧的望向启祥宫方向“小十一,你这风吹拂柳的身子骨。可别逞强啊,你还欠我三个故事呢。。。” 上书房中,五阿哥胤祺,与九阿哥胤禟得知消息,对视一眼大喜过望。“十一弟这就能读书了,以后咱们兄弟三个又可以一起玩耍了。唔,这以后可不能再让他到处乱跑了。上次那顿罚跪,可真是记忆尤新。” 八阿哥胤禩看着五阿哥,九阿哥高兴的模样。心中头却有些悲伤。“平日里即便是顽得再好,也不及亲兄弟啊。自己终究还是一个人。” 太子胤礽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昂,不为所动的模样。与四阿哥胤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相映成趣。 大阿哥沉吟了许久,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挥毫泼墨,又写就了一篇上好八股时文。 十阿哥胤俄却不耐看五阿哥,九阿哥这番高兴的模样,酸道:“啧,就十一弟那副身子骨,明日见面后,大家伙儿还是劝劝他多修养罢。皇阿玛都让他来去随心了,这要是给我这恩典,早就打道回府了。” 这话一说出口,可是遭了众怒了。五阿哥与九阿哥顿时脸就黑了下来,不及说话。八阿哥胤禩抢先道:“十弟,又胡说八道。快回座位,老师要来了。这一旬可是掌院(类似于校长,主任级别)李光地亲自授课。” 十阿哥顿时苦着脸,不再言语。 至于我们骚包的三阿哥胤祉,因为着单衣扇扇子,而病倒了。 外界的风风雨雨,始终刮不进启祥宫这偌大后宫中的小小一角。胤禌见事情已成定局,索性早早睡下了。 第十四章 无题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广袤的辽东大地上,雅克萨城内外的日子却越发难熬了起来。前些日子还有盐粒儿大小的雪能随着风飘两下,现在全板结得像硬邦邦的砖头。只有寒风依旧呼号着,艰难卷起皱巴巴的旗帜。 雅克萨城内,几具还没有被风雪掩埋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就像个破沙袋似的随意堆砌在一起。还活着的人也是各种皮包骨头、形容枯槁的形象,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乱入了诸如行尸走肉之类的末世影视场景。或者说,他们其实就和行尸走肉没有什么两样,那种令人绝望到窒息的呆滞麻木。金黄色的头发像陈年稻草一样耷在头上,寒冷冻伤的青紫色皮肤皱巴巴紧缩在干枯的肢体上,摇摇晃晃在风中,却依旧摇摇晃晃的坚守在城头。努力地睁着肿大浑浊的眼睛透过垛孔警惕观察城下的情形。 罗刹大使费要多罗与代行指挥杯敦见此情形,心中既酸涩又骄傲。 杯敦瞪着通红的眼睛,发泄的将地图往地下一摔。“我尊敬的费要多罗,神圣的彼得大帝陛下派出的哥萨克骑兵还没到吗?那群脑袋后面拖着尾巴儿的猪猡,简直欺人太甚!费要多罗阁下,你看看外面,原来这是一群多么可爱,精神的小伙子啊。那帮哥萨克人要是还不到,我们的棒小伙子就得活活饿死,冻死在这个鬼地方。这群野蛮的,该死的渣滓。一点也不敢和我们英勇的小伙子正面作战,只会像惹人厌烦的蚂蚁一样围着我们团团转。只要哥萨克骑兵一到,我们就可以一路打下去占领整个平原。” 罗刹大使费要多罗惋惜的叹息道:“我亲爱的杯敦,我只能沉痛地告诉你一个消息。你期盼的哥萨克骑兵可能不会再来了。彼得大帝需要的是广阔的海洋,不是这见鬼的寒冷荒地,远东的荒地还不够多吗?瑞典的查理十二世已经气势汹汹的打过来了。神圣的罗曼诺夫王朝与瓦萨王朝两者之间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英明的彼得大帝是不会让宝贵的勇士,白白损耗在这见鬼的该死地方的。我们现在唯一能挽救这些可怜小伙子的办法,就是和外面的敌人和谈了。虽然你很瞧不起他们,可是我们仍然不得不遗憾的接受这样一个结果。前几天我已经与他们的伯爵韦小宝阁下进行氛围友好的洽谈。他是一个热情,友善,具有良好贵族教养的人。现在只能等待皇帝陛下与摄政王冕下给出具体地和谈方案,我们就可以带着这些小伙子回到那可爱,温暖的故乡了。” 杯敦听到这个糟糕消息,完全泄了气。 费要多罗见到杯敦沮丧的模样,诡秘一笑:“亲爱的杯敦,你先不要悲伤。虽然我给你带来很多坏消息,可是情势还没有那么糟糕。他们的翻译在与我闲聊过后,发现是亲爱的天主教友。我和他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他们真正关心什么?能接受什么?战斗或许我帮不上忙,可这和谈当中还是有很多可以改变的地方啊。嘿嘿。。。你先跟我详细解释一下,我们究竟应该拿到什么地方,才方便以后我们再回来。” 杯敦听费要多罗这么说,大嘴一咧。肥熊一样的身躯从椅子上弹起来,也不顾及地上的肮脏,拿起地图就要拽费要多罗。“尊敬的费要多罗,你果然是真正睿智的人,你来看这个河口。。。” 在两个罗刹毛子商量着怎么谈判的时候。我们的胤禌,顺利地再次进入学堂,成为蒙童一名。 胤禌刚一进门。这兄弟们到得挺齐的,除了比自己小的弟弟不够资格进这上书房之外,其余可都到了:这大哥胤褆看着都是个高中生模样了,还泡在上书房读书;一身明黄服饰的胤礽,端着太子的身份,大刺刺地坐着,就跟没听见胤禌进来的动静儿似的;大冷的天,三阿哥胤祉苍白着脸,还是一幅轻衫薄衣,潇洒公子的做派;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禩、十阿哥胤俄这哥仨儿扭头跟看稀罕物儿一样,盯着我猛瞧;四阿哥胤禛神色一动,却始终没有没正经瞟我一眼;只有五阿哥胤祺,九阿哥胤禟一见我进来了,欢呼一声。也不管台上老师还讲着课就奔自己面前迎了上来。翰林讲师一看十一阿哥来了,赶忙过去见礼,之后就直接宣布休息半个时辰了。 胤禌一开始还真认不全这众多的兄弟,多亏见胤祺,胤禟迎了上来。也就知道这两位应该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了。赶忙称道:“见过五哥,九哥。” 胤祺见状笑道:“十一弟跟我们还客气,来随我见过各位阿哥。”胤禟应和道:“就是,就是。我们等你好久了。” “见过太子哥哥。”这见礼也有学问,二阿哥胤礽虽然不是老大,可耐不住人家是储君。不但得主动拜见,还得是第一个。胤禌经过五哥的提点后,满脸堆笑。这进上书房第一步,咱们现在还是打好关系为主。 “哦,是小十一啊,这身体好些了?不容易啊,前些日子哥几个还商量着,得空儿就跟皇阿玛请旨去探探你,现在看来是不用了。既然来了,就好生学学,可别丢了咱天家的脸面。”胤礽脸上带着笑,口气也算是和蔼。 这话一出,胤禌脸上笑容不变,嘿嘿一乐:“太子哥哥说得是,臣弟一定发愤图强,不负皇恩。”心里却有些腻歪。明明是一少年,却一股子后世荣养老干部的做派,动不动上纲上线。 接着就是拜见大阿哥了。胤禌一俯身“大哥安好。” 大阿哥原本还和颜悦色的,见自己和太子谈得甚欢,就有点不高兴了。看了看胤禌,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免礼免礼,保重身体”就完事了;倒是八阿哥热诚,一把扶起胤禌,呵呵笑道:“十一弟辛苦了,日后如果有不合意的地方,尽管和八哥说。八哥能帮你,一定帮你。” 胤祚还没回过神来,一边的老十胤俄笑呵呵地插言道:“是啊,十一弟来了,我可就松快了不少。” 啥?怎么了,就松快了?胤禌满头的雾水,老三顾不得摆造型。立马接言:“哈,一会课后师傅定会多多关注十一弟,争取迅速让十一弟通识文字。我们自然是得闲了。” 我靠,我说这两个家伙怎么欢天喜地的,自己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敢情和后世学渣看见一个比自己还差的来了,能转移老师注意力是一个道理啊。这都是什么人啊,不过胤禌此时却觉得心里这滋味儿居然还不错。 一直冷着脸的胤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胡闹!你们怎可因师傅不注意就放松自我约束。”老三、老十却根本不吃四阿哥那一套,笑嘻嘻地回道:“哟嗬,我们自说自己的,你掺和个什么劲儿?” 胤禩一看形式不对,这是又要吵起来,乐呵呵地说道:“好了,好了。咱自家兄弟不过是说个笑话,凑个趣,四哥怎么当真了。十一弟还没见过七哥罢,这见完后,着人看看还有什么用的有缺没?” 胤禌乐得八阿哥做和事佬,见过七阿哥后。安心就坐到了早已预备好的位子上,和五阿哥、九阿哥闲聊着,等着启蒙老师给自己开蒙了。 第十五章 满汉交锋 乘着翰林院的启蒙师傅还没来,胤禌飞快地将桌上早已预备好的两本书过了一遍,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怎么回事呢?这两本书一本完全是蝌蚪文(满文)天书,通篇一个字也不认识。另一本倒是好点,不过也不是自己原以为的三字经。而是后世较为冷僻的千字文,就是这字不单是从右往左竖着看,还有小半是陌生的繁体书写!胤禌想想自己在现代,也是苦读十几年书。虽然算不上学霸,自认为多少也搭上知识青年的边了。原本还信心满满,可现在却变成了半文盲。一时之间心理落差,险些崩不住劲。 李光地放到后世,在知晓清史的人看来算是大名鼎鼎了。虽然是个汉人,可平定“三藩之乱“、“统一台湾“这些事里都有他的协助,堪称是康熙朝的架海紫金梁了。不过此时尚且资历不够,还算不得是朝廷重臣,只能说是简在帝心,亲近之臣。李光地昨天就得知十一阿哥胤禌提前进学的消息。他此时兼着翰林院掌院的职务,即便是不负责实际的教学,可于情于理都得过来走个过场。这一过来,就发现胤禌正对着桌上的千字文大眼对小眼呢,一旁的满文经典却是不曾顾及。(废话,看不懂还看个什么劲。) “微臣李光地,见过十一阿哥。”李光地一脸笑眯眯的行礼道,心里头却不知转着什么心思。 “嗯,嗯?李大人,可是有什么事吗?”胤禌表面上毫不在意,心里炸开了锅。这就是李光地?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糟老头模样。这个丢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老家伙?就是被康熙帝称为“大臣中每事为我家计万世者,独此一老臣耳!“的家伙。 “微臣忝为翰林掌院,适闻十一阿哥就学,特来为十一阿哥填遗补漏也。见阿哥瞧千字文瞧得起劲,心中一时好奇。万望十一阿哥宽恕。”说着,李光地又俯下了身躯。 胤禌看李光地脑袋后面的金钱鼠辫子随着他的身躯直晃悠儿,心中暗自鄙夷。你好歹也算是我重生以来见过最大的汉人大员了,这怎么一点儿也没有文人清高气节的模样啊。口中随意敷衍:“唔,本阿哥见这上面的方块儿画符挺好看的,李大人若是没事,就忙你的去吧。” 李光地像是没听出来,话里的疏远意思似的。一拱手道:“既然十一阿哥有意,如若不嫌微臣才疏学浅。微臣却是可以指点一二。(这里取用手用指谦虚意)” 胤禌一想,得儿。这是和我杠上了。正好确实有些字不认识,虽然这老李同学人品气节不行,可这学问硬是要得。话锋一转:“既如此,还请李师傅通读一遍此书,方便本阿哥映照映照。” “好,十一阿哥勤学如此,实乃天家之福啊。您仔细听好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李光地被胤禌小大人的口气直弄得想笑。还映照映照,刚刚还说这是方块画符儿。唉,也罢。为了心中的大计。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冷哼。迎门进来一个穿着文官补服却满脸横肉的雄壮大汉。 “李大人,很是清闲嘛。十一阿哥蒙学之事,只有我库勒纳在。李大人此举,怕是不妥吧。您还是多考虑考虑与罗刹人议和一事吧,没得丢了我大清的颜面。” 原来清朝作为满洲八旗征服万里汉土,一方面需要学习汉文精华,另一方面却要强调继承人的“国俗”。即阿哥们与满认同,避免被汉同化。凡是阿哥进学,必然有一个满大臣先行启蒙,梳理三观。为此康熙还曾特别召谕过:“讲解书义,有汉臣等在,尔惟引若等奉侍皇子,导以满洲礼法,勿染汉习可也。” 这粗壮汉子说完后,一扭脸。麻利的打了个千儿。“奴才库勒纳给十一爷请安。圣上嘱咐奴才,十一爷身子骨弱,一定不让您给累着了。咱就先熟悉熟悉阿哥所的环境,稍后再让奴才给您讲讲这进学的事情。十一爷,您看可好?” 胤禌才刚重新熟悉了一些汉字,就被打断了。一肚子脾气,看这情景,却也不好发火。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库勒纳比李光地还没气节呢,一口一个“奴才”、“爷儿”的叫着。只好强忍着怒气,面上不动声色道:“库勒纳师傅是吧,免礼了。您快起来吧。” 李光地见此,知道这地儿是不能再呆了。连忙告辞:“启禀十一阿哥,既然库勒纳大人已经来了。微臣也就先行告退,日后若有课业上的关碍,不妨遣人传个信儿。微臣定当细细详解。”同时不忘,面向库勒纳作揖道:“库勒纳大人,此事容晋卿私下里,再向你慢慢解释。告辞。” “李大人,走好。” “李大人,慢走不送。。。” ―――――――――――――― 胤禌一边听着库勒纳的啰嗦恭维声,一边肚子里非议着皇家的这些一面高喊着“满汉一体”,一面搞着文化隔离的破事儿,心思早跑得不知道到哪去了。好不容易摆脱了库勒纳的狂轰滥炸,一路小跑儿的回启祥宫见宜妃额娘去了。反正那口谕里也说了自己可以不用遵守上书房的作息,随时放学。 一路上都在寻思着如何解决识字的问题,没曾想刚走到宫门口,春桃领着数人迎了过来,高声道:“给十一阿哥请安。”这平时玩玩闹闹惯了,突如其来的严肃正经。顿时将胤禌膈应的好不难受。 春桃见到胤禌一脸不习惯地样子,凑到身边低声解释到:“小主子,这些都是宜主子因为您进学,不比往日里在启祥宫。特意连夜挑拣,安排在您身边就近侍候的。以后就归您任意差遣了,怎么样?这应该就是小主子常说的惊喜吧。” 胤禌这一天喜倒是没感觉,惊是受了不少。平日里和宜妃一起生活,又和春桃亲近,觉察不出来什么。可现在面前站的这一排人,真真切切地告诉自己也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了。 春桃见自家小主子又犯傻了,还以为是高兴的呢。训斥道:“怎么的,都没吃饭啊,大声点。奴才们给十一阿哥请安了。” 胤禌回过神儿来,吩咐道:“好了,好了。地上冷,都起来吧。”两个小太监,三个宫女,外带两个三等虾(三等大内侍卫),这就是自己的第一套班底了。作为前世连个小组长都没当过的胤禌,这着实是个新奇的体验。同时也在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被这个时代随意的改变。 第十六章 江湖已老 春天来得好快,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中,一切沐浴着春晨的曙光。早上醒来时,时辰已经不早。胤禌仍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眼睛望着帐顶想着昨天在外面经历的事情…… “十一阿哥醒了,快快侍候主子起身漱洗。”春桃见帐子里有动静,利索的吩咐下去。一通事毕,昨天没解决的问题,不禁让晨起惺忪的脑袋隐隐作痛。面对着众人紧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偶尔还好奇地抬抬头看看自己是否有吩咐的模样。胤禌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老半天,冒出了一句:“你们先去上书房候着去,闲着无聊就自己找些洒扫事情做吧。”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没水平。不过今次好歹是应付过去了,只盼着以后日子久了,能亲近一点吧。 太监,宫女得令后,各自忙活去了,就剩下两个三等虾兀自站在原地不动。这哥俩一个叫林国斌,汉军旗人,生得人高马大,面膛白净,就跟样板戏里的男主角似的;另一个面皮黑红,体型适中,但相貌倒是蛮忠厚。透着一股子忠厚劲儿名叫怀塔布。这乍一听没什么,翻译成汉语就叫人忍俊不禁了(栓柱)。正二八经的镶黄旗人,说不定还是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诶?这哥俩,咋干杵着不动?胤祚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两位是没别的差事,干得是贴身保镖的活计,自己这主子没挪步子,他们哪敢到处晃。虽说这三等侍卫在大内武官中属于最低的那一级,可好坏也是从六品官衔,再加之这两位以后可算是自己的人肉盾牌兼金牌打手了,咱可不能太端架子,万一以后不尽心,那可是哭都找不着地儿。 “怀大人,林大人……”胤禌话音还未落下。 “十一爷,奴才有哪儿得罪之处,您尽管责罚,奴才等领受就是了。”得,这哥俩一听大人两字立马一头跪倒在地,汗腾地就冒出来了。这话是怎么说的,两句大人就把这么大个子的俩人给吓成了瓜怂了?你们可是官儿啊。想了一下,胤禌才发现自己还是做的差了。清代尊卑分明,官大一级压死人。自己是阿哥,是爷儿,这大人一词可不是随便称呼的。李光地,库勒纳这两位一个是朝廷大员,简在帝心;一个是翰林学士,清贵词臣。胤禌称一句大人,自然是生受了。可这哥俩说来是官儿,可这地位是天差地别。他俩必定以为自己看他们不顺眼,拿话敲打他们呢。胤禌在脑子了好生过了一通儿,没奈何只好端出主子的架势:“二位不必如此,起来吧!本阿哥有事相询。”二人相互看了看,迟疑地应诺而起,实在拿不定面前这个十一爷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一番闲谈,胤禌也算是把这两人的情况探了个底了。这林国斌、怀塔布二人都是功勋之后,行伍世家。放在宫外头也是官三代级别,横行乡里的公子哥了,不过却都不是家里嫡长子,没有那爵位可以继承,能进宫当大内侍卫也是沾了先祖的福荫,外带使了不老少银子,求爷爷告奶奶好说歹说才谋来的差事。这二人入宫的时间算起来也有八、九年了,只是这所有的大内侍卫中,要不就是大有来头之人;要不就是手里有惊人的业艺。他们二人身后的背景都算不得深厚,两人的身手在大内侍卫中也只算是中不溜儿,故此一直没得到升迁。完全是因为忠厚老实,无有恶习,又和自己沾着亲等条件才入了宜妃的眼。此次被指派来胤祚身边,对他俩来说完全算是意外之喜——从今儿起,他俩只需听从胤禌的调遣,不必再一站就是几个钟头的当稻草人儿了,若是能侥幸入得胤禌的眼,收入门下,这辈子可就有指望搏个出身了。 一提到武艺,胤禌又来精神了,难不成这体内寒毒的着落就落在这两人身上了?听说林、怀二人都身有武艺,立马开口询问:“尔等方才说这功夫还过得去,可能八步赶蝉,隔山打牛?是否能给本阿哥演练一番?” 这一问,闹得林国斌,怀塔布二人顿时臊红了脸。对望了一眼,支支吾吾道:“既然蒙十一阿哥瞧得起,咱们哥俩就给十一爷演练一番。只是这八步赶蝉、隔山打牛的高深功夫,却是已经是传说中的宗师境界了。奴才等学艺不精,惭愧惭愧。”说罢,两人就捉对儿厮杀开了。 胤禌还是抱着希望看了一会儿才灰心。这二人会的都是些硬气功(类似咏春,军体拳之流),对付七八个寻常大汉没问题,可那些玄乎其玄的内功、轻功之类的东西,他俩却是真的不会。胤禌不禁大失所望。 两人见胤禌一脸失望,心下惴惴。林国斌犹豫了再三,小声向胤禌道:“十一爷,恕奴才无礼。这高上高下的庄家把式都是我们这些粗人耍的,您乃是天家贵胄,自是统御万人,尊崇无比。何苦自寻烦恼呢?不过若是您真的有兴趣,奴才倒是晓得一些轶事。”说完,林国斌望了望左右。 胤禌会意的眨了眨眼,指了指桌上的糕点,吩咐道:“怀塔布,你去将那些个点心递到上书房去,那儿的点心爷吃不惯。去了别急着回来,顺道儿看看拾掇的怎么样了?这儿留林国斌守着就行了。去吧。。”转身进了小亭,林国斌自然跟上。 “林侍卫,不用多礼,坐下赶紧说吧。”胤禌见林国斌来了,生怕他又行礼打千儿浪费时间。 “十一爷使不得,奴才还是站着回话吧。”林国斌见胤禌又是这副做派,心中暗忖这位爷怕是真没架子,拿自己当自己人看呢,这步棋是走对了。 “奴才不成器,早年跟了个师傅耍弄些拳脚,这门派源自东洋,名为断水流。。。” “慢着,你莫不还是这门派的大师兄吧?”胤禌一脸玩味的看着林国斌。这一开始还不觉得,听到这断水流的名号才蓦然想起,把发型一换,两相映照。这家伙与后世断水流大师兄颇有几分神似。 “唔,回十一爷的话。奴才那师傅却是只有奴才一个徒弟,从这方面讲,也称得上是大师兄吧。”林国斌不知这位主子怎么又想起这茬子事儿,好悬一口唾沫堵嗓子眼没下去。 “嗯,你继续说。我就是问问。”胤禌云淡风清的回应。 “那奴才就接着说,这年轻时奴才也思慕这江湖任侠,好生了解了一把其间底细。当年这江湖上有数的好手现在却是死的死,伤的伤了。呃,那暗中谋逆的社党天地会反贼头子陈近南好大名气,一身惊人业艺。却也敌不过圣上神机妙算,已然俯诛。” “什么?陈近南死了?”胤禌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陈近南怎么就死了呢?不应该啊?这陈近南死的消息完全打乱了自己的算盘。 林国斌好奇胤禌的反应,抬起头偷偷望了望。 “没什么,你继续。。”胤禌皱着眉头,挥挥手 “再来就是那江湖匪号神拳无敌的贼人归辛树一家三口,也在数年前试图为反贼吴三桂报仇,冲击宫禁。为众侍卫当场格杀。再后就是传说的人物了,谁也不曾见过。” 归辛树一家的死倒是没让胤禌有什么反应,只是皱着眉头问道:“照你这么说,这武功高强的竟左一个反贼,右一个贼人。没有一个是和我大清一条心的了?” 林国斌尴尬地笑道:“十一爷这话也不尽然,汉军正白旗的忠诚伯冯锡范,冯爵爷。当年也是响当当的宗师人物,如今具体什么情形,奴才实在不知。若是十一爷实在有心,不妨向圣上请道旨意。随冯爵爷学习一二,只是这名声上可能会有所关碍。” 胤禌倒吸一口凉气:“冯爵爷?冯锡范。。。。” 第十七章 再议雅克萨 康熙今天的心情着实不好,与罗刹人的战事久拖不决。朝野上下议和的基调倒是定下了。可具体怎么个议法儿,却又是一番争执。这大军在那雅克萨城下一日,人马嚼用都不得少。没奈何,匆匆结束了早朝,领着一帮子亲近大臣准备到东暖阁密议此事。走到门口,隐约听见阿哥们规规矩矩读书的声音,倒是舒缓了不少心情,径直坐到榻上,也不让其他人起身,开口道:“这和谈一事,大伙议议吧。” “启禀圣上,臣以为雅克萨地处边远且气候苦寒,人迹罕至。我大清对此地鞭长莫及,罗刹人去而复来正是看准了这点,若是我军年年出征,实是不胜其扰,若是在雅克萨城常年驻军,少了不堪其用,多了则粮饷筹措困难,今我大清将士旗开得胜,除将士用命外,可见其真实军力不值一提。故此乃癣芥之患,现罗刹大使既已求和,不若顺水推舟,与之重订国界。一来免了将士屡次攻伐的损耗劳顿;二来也可为我朝边界做出明确划分,彻底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反复。”一个面相清逸、五绺长须。身穿仙鹤补服、头顶红冠花翎的中年官员神情自若,侃侃而谈。 “那依王爱卿之见,是要朕丢弃这祖宗辛苦打下的基业喽?”康熙明显皱了下眉毛。寒着声音问道。 “微臣该死,绝无此意。微臣只是为江山社稷着想,那雅克萨城已然是块鸡肋啊。万望圣上明鉴啊。”此人见康熙动了怒,却依旧壮着胆子辩驳道。 正此间,一个体型壮硕的大臣憋不住了,高声道:“臣不同意王大人的看法,王大人之见实在是书生意气。臣以为罗刹人乃化外野人,根本不识教化,无有信义。唯有对之迎头痛击,打得狠了,长了记性。再坐下来慢慢谈,方可成功。至于王大人意图放弃雅克萨城的做法,更是万万不可取啊。一来失了我上朝天国的体面;二来,以罗刹人的贪婪心性,此例一开,两国疆界必将永无宁日啊。。还望圣上明察。” 康熙往下一看,顿时更加头疼。正是这已经定下的议和使臣,索额图是也。心中不禁腹诽:这李光地个杀才,非得提议索额图这死硬骨头当这和议使臣。现在已经有噶尔丹举旗叛乱,侵犯了喀尔喀蒙古的消息传出。再拖下去,噶尔丹和罗刹人联合起来,可就不好应对了。还有王煦这泼才,将雅克萨城比作鸡肋,拿自己当杨修。还拿捏起朕来了,欺朕刀不利乎?汉人的心思太野,朕得又打又用。权衡利弊,左右为难。只得说道:“唔,其他人呢,说说你们的意见?” 众人互相看了看,见躲不过去。只得按次发言,一时之间,大臣们各抒己见,说得满头是汗。好容易到大臣们议事完毕,康熙气得脸色都有些青了。一帮子大臣只是顺着王,索两人的说法再延伸而已。尽是虚的,一点建设性的意见也没有提出。只好再问:“王卿,索卿。尔等方才所言,可有具体谋划?” 这王侍郎一听,心中一块大石压地,:“微臣斗胆,绝非意图丢弃祖宗基业也,实乃局势已危矣。此次议和,微臣以为可以额尔古纳河为界,罗刹人狼子野心怕是会以黑龙江至海为界。圣上万万不可应也,此乃为我大清保留日后伐逆之要道也。微臣拳拳之心,还望圣上明察。”说着说着,竟是红了眼眶。 索额图不忿道:“王大人怕是危言耸听了吧。臣以为尼布楚、雅克萨、黑龙江上下,及通此江一河一溪皆属我地,不可弃之于罗刹人。尼布楚、雅克萨既系我属所居地,自当以尼布潮为界,此内诸地均归我朝。” 康熙心中盘桓再三,过了好一会儿沉吟道:“既如此,索额图尔等初议时,仍当以尼布楚-雅克萨为界。罗刹使者若恳求雅克萨城,可即以额尔古纳-格尔必齐河为界。以示我天朝气度,毕竟这城是最初是罗刹人筑起的嘛,日后俄国遣使贸易可有栖托之所。若是其再有什么非分之想。。。”迟疑了一会,康熙郑重地说:“朕赐你沿途调集卫队千名,科尔沁亲王蒙古骑兵千名及临机决断之权,好叫罗刹人知我大清威严不可冒犯,索卿万不可负朕。” 众大臣见事成定局,纷纷恭维道:“圣明无过陛下,我大清必将繁荣富强,千秋万载。” 康熙摆了摆手道:“行了,此事毕矣。索额图,你也尽快选定人员,及早出发吧。”说完,拿起西北的情报密折,又看了起来。 ———— 于此同时,胤禌终于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路晃悠悠地来到了上书房,开始自己的二次启蒙教育。 “啊~~哈~~~众位哥哥们。你们起的真早啊。”胤禌一脸睡眠不足地打着哈欠,顺便和众人打声招呼。 “十一弟,你可真是享受。这都已经到巳时(9点)了。我等已读了两个时辰的书了。”几位阿哥一副羡慕嫉妒的表情望着胤禌从窗外走过,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大阿哥与四阿哥,暗地里也偷偷羡慕着能睡到自然醒的胤禌。 这一打岔,读书的声音小了起来,吵吵嚷嚷的动静大了起来。两厢一对比,康熙在东暖阁就坐不住了,气是不打一处来。铁青着脸哼了一声,朝上书房走去了。梁九功见状,一言不发赶忙缀在后头。 上书房内众阿哥读书读的口干舌燥,声嘶力竭。胤禌全当看大戏,悠哉悠哉地在一旁晃悠醒神。颇有后世自己班下课,结果见别的班学生在考试的那种畅快感。 “皇上驾到,众阿哥前来接驾。。。。”蓦地一声,梁九功尖细嘹亮的嗓音响在了阿哥所上空。 众人赶紧接见,胤禌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五哥胤祺一扯。这一世第一次跪在了地上,从下往上地看着御辇上所谓的皇阿玛。刚刚的事情着实让康熙的心情不算太好,看着跪在一旁的阿哥,想起吵杂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着声道:“说吧,不正经读书,折腾些什么?” 第十八章 以书为友 阿哥所的气氛随着康熙隐含怒气的质问,顿时愈发紧张了起来。 众阿哥都知道康熙生平读书最勤。还是皇子时,有累到咳血,仍然坚持读书,以至于四书五经都能倒背如流的传说。因此也更看不惯荒废学业的行径,对众阿哥的课业要求最严。这哥几个没想到今儿个刚稍稍打趣一下,就被康熙应声赶来,抓了个现行儿,这下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可既然皇阿玛已经开口问了话,吞吞吐吐怕是更要糟,没奈何,大伙都拿余光睥睨着二阿哥胤礽,谁让他是半君,是太子来着。这节骨眼上也只有他能仗着康熙的宠爱,说不定不会被训斥了。 一见众兄弟们不吭气,太子胤礽只好面对着康熙的冷眼,期期艾艾地道:“皇阿玛息怒,孩儿们知错了,求皇阿玛恕儿臣等一时惫懒无状之罪。儿臣们只是一时乏了,才解个闷子而已。” 康熙见胤礽痛痛快快的就认下了,心中更是怒气翻腾。可又看见胤礽战战兢兢地样子,想起了因生他而难产故去的仁孝皇后。心中暗自神伤。“罢了,罢了,都起来吧,你等方才说是一时倦乏,那朕今天就仔细考较考较你们。看看究竟是真是假?”说罢,也不等胤礽辩解,就径直踱步进了上书房。 几位阿哥听到这话,脸都青了。却又没胆子向康熙辩解这些事情都是由胤禌引起的,没奈何只能低声应诺,那心里却把胤禌给埋怨了多少遍。胤禌一看众位阿哥那脸色,就知道今天这事要遭,这是典型的无妄之灾啊。查功课不要紧,但若这几位阿哥中有个表现不佳,抄书责罚什么的挂落下来,那怨气可就都落到了自己身上了。万一再要是个心眼小点儿的,这就是给自己的埋下了仇怨啊。不行,等会儿得找个由头,缓和一下。 转着一肚子的心思,胤禌随众人一同重新见礼后,肃立一旁。 “你们当中,可有谁自告奋勇啊。。。”康熙品了品香茗,舒缓了语气道。 话音刚落,大阿哥胤褆便要站出来。这时,胤礽不紧不慢的上前,插话道:“启禀皇阿玛,十一弟前不久刚进学启蒙。这头名,不如就由十一弟先来吧。” “哦?胤禌啊,你进学这些日子可有所得啊?”康熙见太子提到了胤禌,想起库勒纳好像是提到了什么,当时也没有在意。心中也在好奇胤禌究竟学得怎么样了,试探地问道。 胤禌一听胤禌让自己先来,心中微恼。虽然自己是想找由头缓和气氛,可你直接把本阿哥推出来是几个意思。不就是个学业考吗,一点也没有太子气度。众阿哥谁不知道自己这两天完全是在放羊,想认字了就过来溜溜,嫌累了就直接回宫。根本没怎么正经上过课,这还真是给自己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瞥见胤礽一副阴阳怪气的笑脸。强忍着怒气回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虽然年幼,蒙学也未完成。不过也是有所得的。不单是识得好多的字,也明白了好些大道理了呢。” 康熙见小胤禌并不怯场,又听这有礼有节的回答,心里反而愈发地期待起来,鼓励道:“那小十一,就给皇阿玛演示演示吧。” 胤禌也不啰嗦,取过自己桌上的书,开口朗声诵读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 全文共千字整,因为有些繁体字的缘故。胤禌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读完了,即便如此,胤礽哥几个的嘴也早已惊得合不拢,眼珠子都险些掉到地上,这小十一根本没正经读书啊,他是怎么读出这么一大段的?难道真是天才不成?康熙倒是很满意胤禌的这番表现,笑着道:“汉文识得如此,不知这国书(满文)进度如何啊?” 胤禌一下子卡壳了,自己潜意识里还认为汉字是通行文字,再加之满文写法复杂,看起来都差不多。对满文还真是兴趣缺缺。根本在学的时候没放在心上,净抱着千字文啃了,一时间呐呐无言。灵光一动,支吾道:“回皇阿玛的话,这儿臣认得国书,国书却不识得孩儿。孩儿正在努力和它交朋友呢。” 康熙一开始见胤禌不说话了,心中又回忆起库勒纳好像是提到胤禌偏爱汉文的事情。心中刚压下去的火又有点往上蹿,后来又见胤禌把满文没认熟的事情说得风趣。十分火去了七八分,故意虎着脸道:“你这惫懒猴儿,我看这上书房的懈怠风气就是你带的,之前也未见你这些哥哥学习时倦乏过。方才你说明白了道理。难不成尽是这歪理不成?还不快讲明白。”一旁的太子胤礽和十阿哥胤俄,听见康熙指责是胤禌带坏了上书房风气,心里简直要跳起来了,颇有沉冤得雪的畅快。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所说的确实是孩儿所明白的道理,这读书自然是交朋友啊。这书是先人写的,那孩儿在看的时候,自然就是在和那先人交朋友啊。”胤禌笑了笑,回答道。 康熙听完胤禌说的话,不禁失笑。读书哪有这么简单轻松,那书又不会主动说话。先贤的语义,后人又岂能尽知。可仔细思量了一下,又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也就用手指虚点了点胤禌,笑道:“算你有几分道理,看你懵懂稚子,待书如此之诚。甫一入学,能有如此已是不易,今次就让你过关。只是你需记得国书乃我大清之本也,需得勤加识习,不敢或忘。” 几个阿哥心里却挺不是滋味,这祸事是胤禌惹出来的,可眼瞧着胤禌一通儿歪理侃下去,反倒是因祸得福,你瞧这皇阿玛有说有笑的。刚进来那回儿,可不是这样啊。 胤禌管不了众人心里的那么多想法,眼见康熙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不禁暗松一口气,看来终于是雨过天晴了,待会儿应该也不会大开杀戒了。口中忙不迭道:“孩儿谨遵皇阿玛教诲。必定勤加学习,不负皇阿玛的期望。” “唔,既然是从小十一开始了,那接下来就按着年次来吧。胤俄?你可有所得啊?”康熙考较完胤禌后,顺带着吩咐道。 “啊?啊,回皇阿玛的话。。。。。” 第十九章 争端初显 上书房中,众人肃立一旁。康熙不紧不慢的观察着众阿哥的反应,手里不时地拨弄一下茶盏中汤色清亮的香茗。 “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十阿哥胤俄结结巴巴,额头直冒汗,不时偷偷抬头瞥两眼坐在上头的康熙。费了老鼻子劲儿,终于磕磕绊绊地将翰林师傅近几日方教的《礼记-大学》给勉强背了出来。 “哼,磕磕绊绊,朕问你,你可知其中究竟什么道理吗?”康熙脸上无喜无怒道。 胤俄自家人知自家事,提着心等候康熙的发落。谁知等了片刻,见自己好歹竟是落了个磕磕绊绊的考评,心中暗喜:这回竟是能勉强过关了?接下来谨言慎行点也就不用挨挂落了吧。索性大着胆子回答道:“回皇阿玛,儿臣愚钝。尚未曾了悟其间至理。仅是模糊中摸着了些许头绪,在这里就不贻笑大方了。嘿嘿。。”说完,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大脑袋呵呵傻笑起来。 康熙见状,没好气的瞪了胤俄一眼。咕哝了句“榆木脑袋”。开口道:“尔等若是都如胤俄这般,也就不必再啰嗦了。不单是心得,若是学习期间有什么不解之处,也可以报上来。由朕给你们解答” 众阿哥一听这话,提溜着的心总算是放回地上了。可算是雨过天晴,天下太平。十阿哥胤俄的表现就是标杆。接下来,只要比照胤俄答得程度就不虞有受责罚的风险。若是侥幸能说出个道道儿来,合了这皇阿玛的心意,指不定还会有赏赐下来呢。众人仔细理了理康熙话里的意思,心潮澎湃。又纷纷只恨平日里书读浅了,没悟得甚么劳什子天地至理,翰林师傅也是尽责没甚么难解之惑。以至于到紧要关节,方才发觉腹内空空,嘴上咕咚。 若说其他阿哥是喜忧参半,百味陈杂。这大阿哥胤褆可就是高兴坏了。心想这众人里头就属自己进上书房的日子最久,不单是心得,便是疑惑也比旁的阿哥多出一箩筐来。今次可算是得到机会,好好在皇阿玛面前表现一番了,一时之间,喜不自禁,便要上前。 不防斜刺里太子胤礽又杀将了出来,对着康熙就是深施一礼,惭愧道:“皇阿玛明察,儿臣确有一惑不明。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孟子有言:‘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然则天下万民何如也,可矣乎?儿臣夙夜难寐,实在不明。还望皇阿玛指点,以解心中困惑。”(大意是村里的优秀人物,便和那村里的优秀人物交朋友;天下级别的名士便和同等级人物交朋友.但是天下的普通万民又怎么办呢?可以就这样随他去吗?) 康熙听到胤礽陡然提出了这样既有水平又尖锐的问题,心中安慰。众阿哥当中,太子这书终究还是读进去了的。这问题问得也是刁钻,不禁眯了眯眼睛,组织语言。这一问往小了说,是乡愿、士绅的教化问题。往大了说却是社会阶层随着王朝的建立稳固而逐渐固化,闭塞了上升通道。呈现出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现象。而这必然又会导致民怨的产生,影响统治的稳定性。 尤其清朝作为以小治大,以少治多的畸形存在,这样一个问题更是不可避免。只是这其中涉及到帝王心术,统御谋略等多个方面,却是不适合当众宣讲之。沉吟了许久,笑道:“礽儿所提之问,好啊,此问甚好啊。。。此问亦是千古以来治政之痼疾也。唔,胤礽随驾东暖阁,尔等便散了吧,下午继续功课。若是再有懈怠之举,哼。。。”说罢,起身便离开了上书房,胤礽紧跟在后边。 待到康熙等人走远后,十阿哥胤俄一脸不满,顿时嚷开了:“这事儿可真是无妄之灾,只有我和小十一被正经考较了。这二哥可也真是不对,大哥都要站出来了,他还插一杠子,硬是要出这风头儿。。。” “十弟,慎言!”不等胤俄说完全,八阿哥胤禩急忙厉声喝止,使了个眼色暗示此时此刻不宜多说话。胤俄这才发现上书房此时的气氛,因胤礽随康熙的离去反而陷入了更加古怪的安静之中。 “各位哥哥,今儿这事是皆因十一一句玩笑起的。胤禌在这里只能说一声,对不住各位哥哥了。”胤禌苦笑了一下,这上书房气氛终究还是没缓和过来。摇了摇头,打破安静,解释道。 一贯高冷的四阿哥胤禛此次却难得的和言宽慰道:“十一弟哪里的话,吾等皆是兄弟。谈何对得起对不起,况且我等确实也是疏懒了,本就不应在未休息时间打趣,玩闹。十一弟不要放在心上。” 十阿哥胤俄刚要指责胤禛胡说八道,一旁的八阿哥也随声附和起来:“是啊,这次多亏了十弟,十一弟的出色表现,我等方才免受挂落。此事的起因应当是皇阿玛朝堂不顺导致的,倒是与十一弟应当关联不大。”八阿哥胤禩还在“十弟,出色表现”等字眼上故意提了声调,揶揄胤俄。 胤俄只等嘟囔着:“你们知道就好,我胤俄可是今次的大功臣。”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又七嘴八舌的聊开了。一旁的大阿哥胤褆却默不作声的拾掇着东西,脸上看不出喜悲。待一切停当后,闷闷地来了句:“众位弟弟,我略有不适,先回了。” 胤禌哥几个看到这副情景,脸上也不好挂着笑脸了,顿时没了闲聊的兴趣。正好得了康熙的旨意休息小半日,各自三三两两地散去。胤禌与自己一母所生的五阿哥胤祺,九阿哥胤禟一同向宜妃所住的启祥宫走去。胤禌还好,九阿哥和五阿哥因为吃住都在阿哥所,可是有日子没见到自己母亲了。这一路说着笑着,却恰好迎头碰见了胤禌的老熟人。 第二十章 命不久矣 “徐隆,哪里走?!”胤禌见到这个老家伙,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只是让他帮着鼓捣些香皂,香水出来改善生活水平的。这徐隆可倒好,直接弄出个所谓的万金油来。还害得自己提前上学,被逼着和一帮阿哥成天转心眼子。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就想再重温个童年招谁惹谁了? 一旁的五阿哥胤祺和九阿哥胤禟却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暗自好奇刚刚还好好地十一弟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徐隆听见胤禌带着怒气的喊声,心中茫然,自己没得罪这位爷儿啊?摸不着头脑,又不能干想着。只好上前见礼,一边思索着,一边扯出个笑脸,开口道:“微臣见过三位阿哥。阿哥们这精气神儿,瞧着可真是好啊。” “徐太医免礼,不知徐太医和我这十一弟可是有什么误会?”胤祺到底是老成持重些,听胤禌的话音儿有些不对。斟酌着语气道。 胤禌不等徐隆回话,便对两位哥哥打岔道:“五哥,九哥。你们不是许久未见额娘了吗?快去吧,下午功课还要继续呐。我就是许久未见徐太医,一时有些激动。两位哥哥先去吧。额娘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咱们要回去看她了,别让额娘等的心焦。我和徐太医聊会儿,随后就跟上。” 一旁没做声的九阿哥胤禟,此时也扯了扯五阿哥胤祺的袖子道:“是啊,五哥,十一说的对。我都好久不见额娘了。”扭头对胤禌说道:“十一,我们先走喽,你说完赶紧来。额娘肯定准备了松子百合酥给我们呢。”说罢,扯着五阿哥胤祺就要走。 五阿哥没奈何,笑道:“九弟怎么就知道额娘准备的是松子百合酥,而不是我爱吃的豌豆黄呢。哈哈。。十一弟快些吧,不然好吃的就全进了九弟肚子了。”两人你追我跑的走远了。 胤禌此时满脸黑线,自己平常怎么没发现这俩哥们身上还带着吃货属性呢。自己随意岔个话,这怎么就转到吃的上来了。摇摇头,清除脑袋里这些没用的想法,将视线投到徐隆的身上。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徐太医最近挺忙啊。本阿哥最近都瞧不见你来启祥宫请脉了啊?这万金油是什么事物?这事情是不是要和本阿哥交代交代啊” 徐隆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还没具体跟这位爷说过这当中的事情。这些日子净是工部,宫里两头跑了。赧颜道:“十一阿哥见谅。微臣近日身上差事多,着实抽不开身。这万金油的事情,微臣也早就想和您禀报一声了。却是忙的忘了。。” 胤禌本来只是因为,徐隆一声不吭的就把自己的工艺技巧上报给康熙心中不痛快。那劳什子万金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想着和徐隆置置气,捉弄下他也就罢了。见徐隆一五六十岁挺仙风道骨的老头子,因自己的一句话闹了个大红脸。顿时又有点过意不过去了。宽慰道:“唔,本阿哥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只是连这万金油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因它而提前进学了。这到底是说不过去吧。” 徐隆一听胤禌话里的意思,似乎还有点不情愿进上书房,情知自己事情办岔了,更加不好意思了。支吾着道:“回十一阿哥的话,这万金油乃是微臣经十一阿哥的精油,香皂的工艺启发下。将之前不易处理的药物药性保留入精酒,辅以石蜡所制。十一阿哥此举实在是神来之笔,必将造福万千百姓。微臣徐隆在此替天下人谢过十一阿哥了。”说罢,长身一拜。 胤禌见徐隆越说越亢奋,听的是目瞪口呆。不就搞个香胰子,精油来用用?怎么了就造福万千百姓了?我有说过要加石蜡吗?这徐老头儿的脑洞开的也太大了吧。连忙要去扶徐隆,可自己人小力薄。第一下还没扶起来,讪讪道:“徐太医免礼,此功本阿哥可不敢冒领。这万金油完全是由徐太医辛苦研制,医者仁心。倒叫本阿哥惭愧不已。生受了,生受了。。。嗯,既然徐太医差事繁忙,那便去吧。不送。。” 好歹徐隆还算是有眼力见,见胤禌来扶自己,赶忙也就起身。“十一阿哥天纵奇才,此番话实在是微臣肺腑之言,绝无虚假。那就恕微臣失礼,先行告退。”说罢,就要离开。可是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定定的看了看胤禌顶着的黑眼圈,神色复杂的低声道:“十一阿哥,恕微臣实在无能为力。经微臣几次问脉,您的身子。。” 胤禌听到徐隆又说起自己身体的事,又是烦腻,不就是寒气作祟吗?左一遍提醒自己是个病秧子,右一遍的药不能停,有意思吗?又是期待,据李国斌所说的这陈近南,归辛树都死了。那冯锡范二五仔一个,九难又是满清的死对头,若是能用药医治还是用药调理吧。“哦?谢过徐太医的关切,本阿哥自会注意避寒保暖的。” 徐隆听得胤禌这话,咬了咬牙。涩声道:“十一爷,这不是避寒保暖,悉心调理就能解决的。微臣万死,给您一个准话。微臣遍查医书,如无意外。您寿数不过十五,且必定无嗣。这几年还好,与常人无异。越往后去。。。” 胤禌一直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跟后世的慢性肺炎,支气管炎类似。而且也没人真的说过自己命不久矣的话,自己没事还暗嘲重生一回,身上还多了病弱贵公子这样高大上的标签。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断言自己活不过15岁的,而且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为自己诊治多次的御医国手。若不是自己的发明和谦和折服了他,怕是也不敢冒这大不韪告诉胤禌实情。左思右想一时间痴了,又听闻徐隆话里有未尽之意。顾不及伪装平静,颤声问道:“越往后去怎么样?” 徐隆干巴巴的嘴巴里说出的话,呼出的气像是亘古的寒风拂过了胤禌的心头。“幼时还不明显,越往后去。时节越热,越觉得寒冷刺骨,发自心脾,深入骨髓。时节越冷,越觉得酷热难耐,心火躁动,如受烈阳炙烤。唯有春秋两季稍缓。。。” 第二十一章 欺上瞒下 胤禌听完自己即将面对的惨淡命运后,只感觉眼前一黑。整个天地都仿佛在贴着自己发出一声声残忍、无声的嗤笑。重生以来,胤禌脑袋第一次转得前所未有地飞快。忽的,思绪像是沉溺水中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仪态全失地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当真如此,为何不见太医日日请见平安脉?皇阿玛又怎么会对此事置之不理?” 徐隆苦笑一声,神色难明地拱手道:“十一阿哥可知此事若是捅了出去,会有多少人丢了那项上人头,顶戴花翎。再者此事不同寻常,您现在还是好端端的,若是将此事上报,未免有危言耸听的嫌疑。待到您。。咳咳”讲到死亡的时候,徐隆状似无意地咳了咳,避过这尴尬的字眼。继续道:“怕是不知已经换过多少太医了。是以臣等几个暗中商议,只以伤寒入心,难以治愈为最终结果。唔,况且也不是没可能有奇迹出现。十一阿哥乃天潢贵胄,吉人自有天相。”徐隆担心自己将话说的太过骇人,临了还是稍稍安慰了一下胤禌。 胤禌却是牙咬的咯咯作响,自从来到这清朝开始被惊喜,猎奇等正面情绪压抑已久的惊慌,恐惧此刻像决堤的洪水全都爆发了出来。吉人天相?吉人天相,我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该死的地方吗?天潢贵胄?呵呵,天潢贵胄在落水的那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一时之间悲从心来,视线被微热的液体所笼罩,整个世界变的光怪陆离,千奇百怪。 过了好一会儿,胤禌终于将情绪稳定下来。阴恻恻地问道:“你现在将这事情都告诉了我,怎么就又不怕人头不保了呢?” 徐隆正色道:“自从十一阿哥将那精油工艺授与微臣那天起,臣便知道十一阿哥心志不同常人。此事实在是天不遂人愿,非臣等疏忽之罪。若是十一阿哥要责怪,微臣愿一力承担。只求十一爷宅心仁厚,放过臣的家小及同僚。徐隆在此谢过十一爷。” 胤禌吸了吸鼻子,心中的怒火就像全力以赴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空空落落。事已至此,便是杀了人家全家又如何。不过是徒添杀孽,况且自己真的能下得去手吗?重新鼓起勇气,心中抱着万一的态度试探着问道:“那你可知那传说中内家真气之流,可能缓解我这病状?”听了徐隆如此骇人的描述,胤禌现在也不敢肯定这真气是否还能起到作用了。开玩笑,自己这可是跟倚天屠龙里的张无忌似的了,上哪去再去找个张三丰来给自己真气续命啊。 “嗯,,,这真气之说。实在是。。。微臣只在演义话本中听得,这现实当中还不曾亲眼见过。因此不敢断言。”徐隆皱着眉头想了想,迟疑道。暗暗担心这十一阿哥虽然聪颖,但万一思想受此严重刺激转而沉迷丹鼎求仙之道,怕是就更没多少日子好活了。自责自己不该一时意气,多生枝节。 “这么说就是可能有效喽?嗯,时候不早了。本阿哥还有事,就先回了。”胤禌总算是听到一个勉强还算得上是不错的好消息。嘴里念叨着,自顾自的向启祥宫走去。 徐隆看着胤禌远去的小小身影,心中百味陈杂。 于此同时,侍卫衙门中又是另一番鸡飞狗跳的光景儿。 “东翁,这地形堪舆图,咱是不是得带上啊?”收拾东西随行的幕僚凑趣问道。 索额图心想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难道带这本书,到那儿看看在哪个地点谈判风水比较有利于自己么。吹胡子瞪眼道:“滚蛋,咱们这是去谈判的,你当是去看风水去的啊?” 幕僚一听拍马屁拍马蹄子上去了,眼睛一转。谄笑道:“东翁,咱划疆界的时候,也要看看哪块山的风水更好些不是。那罗刹蛮子又不懂得这些,咱把那好风水全划到咱这边。叫那蛮子吃个哑巴亏。” 索额图一听,心里觉得这家伙说的倒是有几分子歪道理。也就不以为意的大手一挥到:“唔,你这提议不错。那就带上吧。反正也不占什么地方。”他却不知道正是这一句话而携带上的这份地形堪舆图,在后来的和谈过程中派上了极大地用场。 一旁的众幕僚见这位,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得了东翁的赏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纷纷搜肠刮肚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带上的。这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一时之间什么上等的茶叶以防喝不到正宗的好茶:什么带点礼物贿赂罗刹使节,套套对方虚实。什么有用没用的点子一股脑儿的往外冒。 索额图不胜其扰,又不好斥责众人。毕竟都是跟在自己身边用了多年的人物,又是戮力王事。忙不迭地就躲到外头园子里图清净儿了。谁成想,没多会众人又追了上来。索额图只好拉下脸来,厉声道:“先说好,那带茶叶的荒唐主意就不用再提了。难不成到那儿,还能缺了你一杯茶喝不成。” 这时候另一位幕僚站出来肃声问道:“东翁,您可会那罗刹话么?” 索额图听完幕僚说得正经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谁知道是语言的问题。天朝上国的荣誉感爆棚,满不在乎道:“吾天朝上使,应罗刹之邀方才进行这和谈一事。自然是以国语(满语)为共定语言。” 幕僚摇了摇头,审慎再三道:“东翁此言差矣,即是签订合约,多少还是要带着诚意的。况且那罗刹蛮子愚昧无知,就是不懂国语也不足为奇。若是因此而使此事无功而返。东翁在圣上那边怕是要吃挂落了。” “那依你之言,应当如何解决呢?难不成还让本大人去学那蛮语不成?这现学怕是赶不上了吧?”索额图见幕僚说得在理自己又不愿丢了面子,索性将皮球又踢回去,置气道。 幕僚没想到这事最后又落回了自己身上,幸亏素有急智。灵光一闪道:“呃,这蛮夷的事自然还是要蛮夷来解决。东翁不妨带上几个蛮夷传教士,让他做咱们的传声筒罢。。。” “嘿嘿,,赵师爷是吧,咱果然没看错人,就按你说的办。”索额图见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大喜过望。 幕僚一脸黑线:“东翁,鄙人姓王啊。。。。。” 第二十二章 温暖人心的力量 胤禌方进到启祥宫里,便听得殿内一阵欢声笑语。听见胤禌进来的动静儿,春桃就迎了出来。言笑兮兮道:“十一爷您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啊,娘娘都问几回了呢?奴婢刚想打法儿人去寻您呐。” 胤禌满肚子的心事,也没工夫和春桃打趣。自顾自地进了屋内。春桃见这位爷没搭理自己,不知又是哪个奴才不长眼惹这位爷不开心了。自己可犯不上触霉头,也就不苟言笑的退到一旁不再言语。房内五阿哥,九阿哥,自己的额娘都随意地坐在那儿说着话,手里还拿些糕点品尝着,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胤禌也没心情分辨,便对宜妃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坐在上头的宜妃,清丽的脸蛋不施脂粉,一身月白色裙子外面罩着一层淡粉色轻纱。这一身妆容清丽淡雅,虽然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看不出一点老态,带着一股子脱俗秀丽之气。见胤禌这番举动,笑开了,夸张道:“今儿这小十一是怎么啦?规规矩矩地给额娘见礼,这还是额娘的小十一吗?”说罢,还指着一旁吃着点心的哥俩笑骂道:“你们这哥俩看看禌儿,你们两个一回来就是猴头猴脑地问额娘好吃的预备了没,也不问问额娘过得如何?哪有禌儿这么乖巧贴心啊。”说着,把胤禌从地上拉到自己怀里就是一顿亲昵。 一旁的九阿哥胤禟撞起了叫天屈:“额娘偏心,儿臣哪有猴头猴脑地,禟儿小时候可没见额娘这般疼禟儿。五哥你说是不?”说完装作一副很受伤的模样同时还不忘把五阿哥胤祺拉到自己这边。 宜妃听完更是笑的前仰后合。强忍着笑意指着五阿哥胤祺说道:“祺儿,你给额娘评评这理儿。小禟儿出生后,你那时可也懂事了。额娘可曾不疼过他?”说罢,又是一阵笑声。 五阿哥胤祺一脸温和的笑意,看到战火烧到自己身上了。一时少年心性发作,故意也凑趣道:“额娘,这您可问不到孩儿啊,孩儿小时候可是被皇额奶带大的。孩儿不清楚您疼不疼爱九弟。倒是有一事很清楚,反正您是不疼孩儿的。” 宜妃佯怒道:“还反了你们两个小猴儿了。哪回你们回来,额娘不是对你们嘘寒问暖,生怕你们受了半点委屈,要不是因为额娘当时怀着小九儿,你年纪又还小,整天东奔西跑不得消停,你皇额奶担心额娘照顾不过来。额娘怎么舍得把你交给皇额奶抚养。两个没良心的东西,还说额娘不疼你们。”宜妃一开始还笑着说这事,说着说着情绪上来了,竟是红了眼眶。 胤祺,胤禟哥俩见说着玩笑,倒是把额娘惹哭了。顿时大囧,慌张道:“额娘勿要伤心,孩儿们不懂事。和您开玩笑呢,孩儿们再也不敢了。全是九弟(五哥)不好。”忙不迭地又是作揖又是搞怪,力图搏宜妃一笑。 宜妃见这兄弟两个互相指责的搞笑行径,破涕为笑。风情万种地白了二人一眼,嗔道:“好啦,好啦。额娘知道你二人是无心的。正好这次也就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你们了,现在可还觉得额娘不疼你们俩啦?” 两兄弟赶忙没口子的回答道:“额娘最最疼我们了。”胤禌原本在徐隆一事上心情低落,只觉得天地灰暗,世间世事是如此的冷酷。被两个哥哥和额娘的这一番嬉闹打岔,触动了心底的那处柔软。重又觉得此事不过如此,不就是小小的寒气作祟吗,哥还就不信解决不了你了。自己现在拥有疼爱自己的额娘、亲近的哥哥。再世为人还没好好感受这些温暖,难道就这样毫无反抗,憋屈的病死榻上吗?自己再也不愿看见额娘那夜哭泣绝望的眼神了。胤禌打定了主意,但也不忙着现在就去解决。眼下还是和额娘欢欢喜喜的过开心日子最重要。毕竟这事情还要经过一番具体的谋划实验,来日方长。 胤禌念头及此,顿觉万事可为。唇角带起了一丝微笑,捻起一块糕点,轻松道:“额娘明明最爱我,连禌儿最爱吃黄金芙蓉糕都要准备两份呢。” 刚刚消停下来的九阿哥胤禟顿时又不服了。置气道:“那只是因为十一弟年幼,额娘照顾你而已。” “哪有,明明额娘就是最疼我。。”胤禌放松了心神,和胤禟玩闹似的吵了起来。一旁的宜妃和五阿哥胤祺见此情形,只是在一旁笑看也不劝解。启祥宫中洋溢着一片祥和温暖的气息。 ———— 开春的辽东,地面上还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所有树木僵硬成一块块棺木插在完全裸露在北风中的黑土地中,就连松树也都绿得恹恹的没有生气。但从地底下返上来的土腥味儿让所有长期生活在这片辽阔土地上的人都心领神会,这些看似快死透的草木要奇迹般地还魂了。 冻雨始终纠缠在这片土地上空,阴魂不散。落在地上又变成冰水,一脚踩下去又湿又冷、又滑又泞。抚远大将军的营房中炉火生得甚旺,狐被貂褥一室皆春。一张生着雪白的脸庞,眉弯嘴小,笑靥如花的女子正聚精会神地伏在案前。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在拼凑一幅羊皮地图。 “好双儿,咱们今日算不算‘大功告成’?你拼凑地图花了不少心血。皇上封我为鹿鼎公,这山底下藏得有无数金珠宝贝咱们慢慢挖了出来,我韦小宝可就得改名叫做‘韦多宝'了。”韦小宝眼见着最后一块拼图,终于也在双儿的巧手下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大喜过望道。 双儿皱着眉头,想了想道:“相公已经有了许多金子银子。几辈子也使不完啦,珠宝再多也是无用。我瞧还是依旧做双儿的韦小宝,就再好不过了。” 韦小宝听到这朴实无华却又最是动人的情话,浑身骨头都要酥了。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说道:“对,对!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要是把这宝藏挖出来吧,皇上向来待我不错。挖了他的龙脉,未免对不住他。不挖吧,又觉得这么多财宝埋在地下可惜了。既然好双儿也说不挖,那咱们就暂且不动这宝藏。等到哪天咱们又穷得要饿饭了那时候再来不迟。。。。” 第二十三章 初动(一) 上书房中,满文师傅库勒纳依旧声嘶力竭地向胤禌灌输着满文为体,汉学为用的价值观。只见他一脸的横肉泛起微醺的酡红,细小的的眼睛都散发着迷离的光彩。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到自己所描述的完美世界里去了。坐在下首的胤禌却神游天外,无奈的自心底发出一声喟叹:“人太小了,所以万事皆休啊……” 现在胤禌终于能够明白孙猴子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空有一身的本领,却动弹不得是何等的煎熬。自己和孙猴子没有多少区别,只不过一个是被五行山所困,一个是被这具幼小的身躯所苦。 孩童总是和无知相连,即便是贵为皇子,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说出的话,也只会当成无忌的童言随风飞去。不是所有人都像徐隆那样,会为了孩童的一时戏言而沉下去悉心研究这其中是否有可行性的。而胤禌现在最亟待解决的就是一个说出自己真正要求的渠道。寒毒的问题是不能再拖了,事急从权。即便冯锡范是个脚底流脓的坏蛋,自己也得找他看看能否化解这体内的寒毒。 可自己每天看似自由,哪里都可去得。可实际上从来只能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打转儿,就像那大海碗里的一只蚂蚁。万一真的提出要向冯锡范拜师的要求后,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胤禌一想到这些阻碍自己实现目标的烦心事,不禁把自己的秃脑门拍的“啪、啪”作响。 这响声明显将库勒纳从陶醉的境地惊醒过来。小意地问道:“十一阿哥,可是对奴才所言有异议?” 胤禌忙称不敢,起身笑着回道:“本阿哥只是被库勒纳师傅的高论所折服而已。一时失态,库勒纳师傅请继续。。。” 库勒纳见胤禌吹捧自己,神色愈发的得意。是啊,十一阿哥才五岁,这嘴里的夸奖、敬佩还能作假吗?库勒纳的学问必须是响当当的,比那李光地、王煦之流强多了。圣上就是瞅准这点才放咱儿在这上书房,启蒙教导众位阿哥的。 想到这里,库勒纳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是彻底被一堆子横肉淹没的看不见了。连忙拱手道:“十一阿哥过誉,那奴才就继续了?”胤禌敷衍的挥了挥手,示意库勒纳继续。自己一屁股坐下,继续想着自己的一团麻烦事。 时间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晌午。“叮。。。叮。。。”悠长清脆地金属敲击声打断了库勒纳的滔滔不绝。 “十一爷,今儿这课就上到这儿?”库勒纳瞧了瞧伫立一旁的掐丝珐琅西洋自走钟,恭声问道。 胤禌其实早已经呆的腻烦了,闻言自然不置可否。慢悠悠的从座位上腾起,嘴里还客气道:“辛苦库勒纳师傅了。本阿哥着实是获益良多啊。只恨时间太短,不得精髓。” 库勒纳本来就有意犹未尽之感,听得胤禌的客套话。还信以为真,摸了摸自己肥厚的下巴。笑着回答道:“十一阿哥勤学如此,实在令奴才汗颜。既然十一阿哥觉着没听够,那奴才就再讲一段?” 胤禌此时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叫你没事充大尾巴狼。上辈子老师拖堂的惨痛教训都忘光了吗?还只恨时间太短。尴尬地遮掩道:“本阿哥也想再听一段,可是怕额娘等不及。库勒纳师傅学识渊博,一时也是无法尽知。咱们就下回再继续吧。”说罢,向库勒纳行了一礼,落荒而逃。 库勒纳望着胤禌远去的身影,不禁暗叹这十一阿哥实在难能可贵。小小年级不仅勤学,更是孝义,最重要的是有眼光。几次课一上就能知道我库勒纳的学识渊博。嘿嘿,硬是要得。 而胤禌此时却不在回启祥宫的路上。吩咐除了林国斌以外的众人先行回去向宜妃报信后,便带着林国斌找了一个僻静地方说话。 “林侍卫,上次本阿哥问你关于向冯锡范,冯爵爷学习武功一事。你还记得吧?”胤禌见左右无人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林国斌战战兢兢地跟了一路。一开始还纳闷这十一阿哥单独把自己留下是怎么事?自从上回跟这位爷把江湖武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交代清楚过后,这十一阿哥就再也没有什么表示了。还以为是小孩子心性发作,这事就算过去了。一听胤禌的这话,就全明白了。感情这位爷全记在心里了。赶紧回道:“十一爷的事情,奴才一直放在心上。只是十一爷,恕奴才愚钝,不知十一爷将此事重提,是何意?” 胤禌看着林国斌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心中转过数个念头。最终笃定地问道:“你与那冯爵爷有旧吧。” 林国斌登时亡魂大冒。这宫中侍卫与外臣勾结,妄图窥视宫禁可是绝对的大忌。自己就算是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的。慌忙跪下,剖白道:“十一爷何出此言啊?奴才对十一爷忠诚惟天可表。啪。”说着,竟是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奴才一时慌张,暨越了。可奴才对十一爷那真真儿的是绝无贰心啊。” 胤禌鄙夷地瞧着林国斌浑身瘫软,一脸慌张地样子,又有点迟疑心中的想法。难道自己猜错了?只是因为这家伙碰巧长了一张断水流大师兄的脸,自己就潜意识里先入为主了?皱了皱眉眉毛,开口道:“瞧你那副样子,本阿哥只是因为怕皇阿玛不准,想从你这儿问问,你是不是与冯爵爷相熟?帮本阿哥递个话,看能不能不公开拜冯爵爷为师?快起来吧。” 林国斌听到胤禌这样解释,心里才缓了一口气。可又听见这位爷还是要拜师,还要自己暗中递话,一时左右为难。主子的这个要求若是满足了,那自己就彻底算是十一阿哥的心腹了。那冯锡范说起来是伯爵,可根本就是个好听名声。据说还和韦爵爷有什么化不开的过节。人家韦爵爷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俩人那比起来根本不是个儿。自己要是找上门去,把情况一说那冯锡范巴不得倒着求我促成这事。 人生难得几回搏。把利害关系一想,下定决心。林国斌不顾被胤禌惊出的一脑门子汗,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回十一爷,奴才虽然与冯爵爷不熟。不过想来那冯爵爷若是听到十一爷欲拜他为师,即便是不为外人所知。怕也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奴才愿为十一爷效死,探探冯爵爷的风头。” 胤禌满意的点了点头。“嗯,林侍卫果然是赤胆忠心。那这事就交给你办了,本阿哥等着你的好消息。记住这事尽量隐蔽些,也要快些。”末了不忘提醒道。 第二十四章 初动(二) 早春中午的太阳暖暖照在身上,从骨子里发出懒洋洋的味道,非常的舒坦。压着心头的这块石头,总算在自己的左支右绌下看到一点空隙了。于是心情大好的胤禌,当天下午破天荒的又溜达到上书房去继续识字了。没办法啊,万一要是那冯锡范晃点自己,自己又不认识武功秘籍上的字,这就尴尬了。 胤禌离阿哥所还有不短距离呢,就听见里面呼来喝去好不热闹。循着声音走去,待到近前一看。这还是胤禌两辈子,第一次亲眼见到骑士骑乘在骏马上飞驰的英姿,直看得他是目眩神夺、心旌神摇。 骏马兜着圈子在场中间狂奔,迎面的风将骑士猩红的披风刮的猎猎作响。就在骑士调转马头,骏马将将奔到地下白线附近时。利落的扭身回马一射,雕翎箭流星赶月似的一一从骑士的弯弓中飞射了出去。一旦正中靶子,则会引来一旁的欢呼声。而一旦羽箭脱靶,也有叹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向已经紧张无比的骑士耳朵。在骑士的羽箭终于射完后,早已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小太监,赶忙上前捞住骑士战马的缰绳,一迭声儿的鼓吹道:“大爷辛苦了,大爷这一手流星箭,着实让小的们大开眼界啊。” 一旁的观望的胤禌也十分讶异,方才在马上出尽了风头的骑士,竟是一贯好好学生的大阿哥胤褆?这下胤禌可要对这个大哥重新树立印象了。自己虽然不通清史,但像什么康熙王朝,雍正王朝,乃至于步步惊心啊之类的清宫剧自己也是看过的。在那里面这大阿哥无不是短视,暴戾的形象,怎么到自己这儿就变得带着一份那么文武双全的味道? 这时候年龄尚小的九阿哥,十阿哥不能上场,热闹也看完了。正眼珠子东张西望地到处转悠呢,九阿哥胤禟眼尖一眼就看见自己那午后从不进上书房的弟弟胤禌,在旁边瞧着大阿哥直发楞儿呢。顿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嚷开了。“十一弟,你怎么来了?” 胤禌自忖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笑着回应道:“弟弟我下午闲着无聊,就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再翻翻书。” “哟,瞧十一弟的这股子热诚劲儿?那十一弟怎么不知道咱这上书房下午照例是武课啊?”十阿哥胤俄听到这话可不乐意了,你这样勤奋,那我以后还怎么混日子啊。拖着阴阳怪气的声调,语带讥讽道。 原来这上书房功课早晚各有不同,这下午的课业既是体育课,又是军事课。是为达到教育皇子们“崇文宣武”,治理国家,不忘骑射为根本的目的。 九阿哥胤禟可不甘心自己的弟弟就这样无端被胤俄这家伙讽刺。生气道:“十一弟,我们走。不理胤俄这个讨厌鬼。我带你去瞧五哥练功去。可好玩儿啦,拉着一张弓,在那一动不动的。”说着,就伸出手要拉胤禌离开。 胤禌看着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人吵架就想笑。不过这九阿哥胤禟在额娘身边和自己吵得凶,到了外头倒是真的一心回护自己这个弟弟。也就笑着接过胤禟伸出的手准备离开,这时候十阿哥胤俄倒是不依不饶了。涨红着脸,怒气冲冲地问道:“胤禟!你说谁是讨厌鬼?” 九阿哥胤禟也不怵他,身子往前一冲。恶声恶气的说道:“说的就是你,小胤俄就是一个讨厌鬼。啦。啦。。”一边还做了个滑稽的鬼脸儿。 十阿哥见胤禟这样对待自己,登时气哭了。鼻涕,眼泪顺着哭音儿就流了下来。远远儿躲在一旁的宫女太监,眼见的这情况不妙,赶紧上前来。“哟,我的十爷唉。您怎么就哭起来了啊,这不是要了奴才的小命吗?” 胤禌在一旁,本想着宽慰一下,结果九阿哥胤禟见到情况不妙,眼睛一转,也扯着嗓子嚎了起来,还暗中对自己眨了眨眼,示意胤禌也跟着哭。胤禌见状简直哭笑不得。 有那机灵儿的看到事情有些失态,赶忙跑去将几位年长的阿哥请过来,一时之间,场面上是鸡飞狗跳,狼奔豕突,烟尘四起。 花开两枝,各表一支。却说那林国斌得了胤禌的命令,当天中午就告了假,去往冯锡范的府上。来到那忠诚伯爵府外只见那高大的砖筑院墙,墙檐下砌筑斗拱,显得分外古朴厚重。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两个大字“冯府”。只是这大门虚掩着,也没有什么门子在看守迎客。林国斌在门外是官场规矩,江湖规矩都招呼了个遍,也不见有人出来回应。顿了顿脚,耐不住性子径直闯了进去。 穿过精工细雕,栩栩如生的照壁后,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点缀其间。只是让林国斌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是这冯府虽大,却是没什么人。而且这草木都不见有人打理,虽然正值午后阳光最充足的时候,满庭满院却透着一股日落西山的腐朽气息。林国斌站定脚步,沉气高声道:“末学后进,大内三等侍卫林国斌求见前辈忠诚伯冯爵爷。” 话音刚落,从旁边厢房里冒出来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不耐烦地指指中间装修华丽的大厅道:“啧,又是一个打秋风的。喏,在那边呢。自己过去吧。”说罢,自顾自又晃悠悠的回厢房里去了。 林国斌虽然不知道这老汉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也品味出来这冯锡范的日子怕是比自己开始预料的还要难过,不由对此行的目的有了更大的把握。迈上重重石阶,就到了富丽堂皇的大厅。只见得此时已经有人正在交谈,众人看到林国斌进来也停下了话头。几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语。 沉寂了片刻,还是有人打破了僵局。一个衣着华贵,弓腰曲背的老头儿。不对,仔细一看。这人年纪倒也不怎么老,只是愁眉苦脸,满是皱纹,须发也花白了大半。笑着对坐着的两人赔笑道:“两位大人,冯某今日还有客。您看二位方才说的事情是不是下回再谈啊?” 两人望了望冯锡范,又恶狠狠地瞧了瞧林国斌。交头接耳小声嘀咕了一阵儿,最终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既然冯爵爷有客,那下官也就不敢打扰。只是这事情,冯爵爷还是上心的为好。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不送。。。” 第二十五章 意动(一) 再华贵的服饰也掩饰不了冯锡范此时的窘迫。堂堂一名武林宗师,天下大可去得。一时名利富贵迷了眼,归降大清后,一开始还好。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出门谁不称一声“冯大人”。 可等到自己千辛万苦反水把郑家弄倒台了,论功行赏自己的封号下来,情势就一天比一天不如。呵呵,毫无实权的二等忠诚伯。忠诚伯?天大的笑话!自那以后众人如同瘟疫一样躲着自己,最可气的还是这道诏令一下,什么牛鬼蛇神就都跑出来了。 封号下来的没几天,门前突然就多了具衣衫褴褛的死尸。门子刚上报过来,一炷香的功夫也没要,顺天府尹的差役,步军统领衙门的丘八,甚至都察院的五城兵马司都冒了出来。纷纷语气微妙的请自己到衙门去配合调查。那明明就是一个冻毙的乞丐尸首,自己愣是使了好些银钱才平复下去。 接下来更是恶事连连,前几日,刑部的几个笔帖式突然登门。口中说是兵部密报,已经树倒猢狲散,圈禁监视的郑家仍有残存余孽露出那诡秘行迹,细细探访下,其中不少与他多有牵扯,故而刑部命他们,请他到刑部大堂走一遭,彻底调查清楚。可一没有刑部公文,二没有上司书信。问起了就是扯开话题。自己也就明白了,这两人分明是在胡乱捏造言语,来诓骗自己。这些小鬼儿们见康熙不待见自己,趁机上门打秋风威胁自己呢。虽然对万贯家财的冯锡范来说,几百两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但这事情真论起来,还又说不准到底是真是假,不能一竿子都拒绝了。自己的头发倒有大半,是被这几次三番给磨白了的。有时候也愤懑的在想自己当初在那台湾岛上,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耀角色。如果不是出了那档子事情,自己怎么也不会投降清廷的罢。 “冯爵爷,冯爵爷。。”林国斌见两人走后,左等右等这冯锡范也不搭理自己,只好开口提醒道。 林国斌的呼声终于是将冯锡范拉出了回忆。“噢,冯某一时失神,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啊?”冯锡范不温不火地笑道,心道又是一个打秋风的,真是一群吸血虻蝇般的人物。若是要得不多,直接就打发了吧。 “下官大内三等带刀侍卫林国斌见过冯爵爷。”林国斌见了冯锡范眼前的这副样子后,心中暗自怀疑是否江湖吹捧过盛了此人的武功造诣。 “哦?不知林侍卫此来有何贵干啊?”大内侍卫?冯锡范听到林国斌自称是大内侍卫,心中巨震。面上不动声色却是暗地里提高了警惕。 “下官久闻冯爵爷在江湖上的鼎鼎大名,下官末学后进特来拜访。”林国斌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江湖上拜会前辈的礼节,肃声道。 冯锡范见这林国斌提的是自己的江湖名声,行的礼节也是规规整整。心中的警惕稍稍放下一点。笑着回应道:“哪里哪里,江湖朋友抬爱,老夫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重又试探道:“不知这林侍卫此来是官面上的事,还是江湖上的事啊?老夫一来退隐江湖,早已不理江湖世事。二来呢也不怕林侍卫笑话,老夫虽担着伯爵的名位,可这身上也没什么差事。怕是两边都帮不上林侍卫了。” 林国斌暗骂了一句老油条,自己还没提什么呢,就把话儿都封死了。尴尬地笑道:“冯爵爷过虑了,下官此来只是为私事而来,下官在这里就斗胆称您一声冯前辈。您看可还行?” 林国斌虽然没有明说是为何事而来,冯锡范听他称自己为前辈,语气也十分客气。心里石头也就落了地,一扫之前的抑郁之气,顿时热情了起来。笑容里透出几分真诚来:“林侍卫哪里的话,那冯某人也就托大,按照江湖上的称谓来,叫你林贤侄吧。林贤侄啊,这绕了一大圈,你还是没告诉老夫,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啊?” 林国斌心道不把这事情定个性儿,怎么和你讲啊。这总算是进了正题了,拱手道:“晚辈在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晚辈久慕冯前辈大名。自知才疏学浅,想向先辈讨教几招,还望前辈答应。”在正式提出自己的想法之前,林国斌还想试探一下这冯锡范的底细,生怕万一是个花架子,自己这差事就算办砸了。 冯锡范那边听到林国斌要跟自己讨教武艺,心里就起了一个疙瘩。你若是扯着官面儿的虎皮,我还给你几分薄面。真按江湖规矩来,你林国斌在江湖上字号都没立起来,算是哪根葱啊?还讨教讨教,在这把我当猴耍呢啊?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林国斌见冯锡范久久不说话,脸色还有发黑的迹象。顿时心里打了个鼓,这家伙不会是真让我说中了,这么大的名声都是旁人帮着吹捧出来的罢?也罢,先换个方式看看他有无真的本事再说。林国斌神色不变,抢先道:“前辈抱歉,是晚辈唐突了。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晚辈上司家中有一小贵人仰慕高深内家武学。上司呢,知晓晚辈胡混过几年江湖,也就着晚辈寻名师教导这小公子。可晚辈识得众人当中,手上皆不过是些庄家把式,哪里有什么高深内家武学。万一上司怪罪下来,晚辈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这才想起曾听晚辈师傅说起过‘一剑无血’冯前辈在那江湖上的过人风采,响当当的内家宗师名号啊。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求教。” 冯锡范被林国斌的这一番吹捧,着实出了这口长久以来的郁积之气。转念一想,自己这么些日子受尽了盘剥,不就是因为朝中无人为自己说话吗?这李国斌虽然只是一个三等虾,可自己一旦做了他上司儿子的师傅。这些蝼蚁般的角色还敢来招惹自己?念一及此,越看林国斌越是顺眼。忙捋了捋颌下的山羊胡子,眯眼笑道:“哎呀,林贤侄师傅过誉了。不过冯某人却也还是有那几手业艺傍身的。若是那小公子想学,冯某人自无不可。” 第二十六章 意动(二) 林国斌瞧见冯锡范听自己说是给自己上司家的公子教武功后,态度立马变得大包大揽,和之前简直有云泥之别。也愈发地确定自己之前的推测。林国斌不是个瞎子,自然看得清之前离开的那两人眼中蕴含的意味是什么。平心而论,如果自己有冯锡范传闻中的那样的武功的话,自己是绝对接受不了那样赤裸裸地鄙夷和不屑的。这极为明显的恶意,是对一个武人的尊严和荣耀的极大挑衅。而冯锡范却很明显没有这些顾忌。林国斌脑袋里的这些纷乱念头转瞬即逝,依旧陪笑道:“晚辈还是斗胆,想请前辈抻量几招,不然晚辈没法子和我那上司交代啊。还请前辈见谅。” 冯锡范看着林国斌水泼不进的笑脸,心思转了几下,也猜到林国斌话里的顾虑了。嘿嘿,这小子是怕自己的名号有水分啊。也罢,称量武艺这一环也是访师题中应有之意。日后与此人说不定还有打交道的时候。于是直言不讳地笑着说道:“林贤侄,这是信不过老夫的武艺啊。只是老夫这武功。。也罢”迟疑了片刻,冯锡范端起了桌上放着的一杯香茶,踱步走到林国斌面前。 “不知冯前辈这是何意?”林国斌见冯锡范话不说完,端了杯茶过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好奇道。 “林贤侄,且看清楚了。”说着,只见冯锡范一直佝偻着的身躯陡然舒张开,竟然比林国斌高出一头还多。脸上的皱纹陷得更深了,原本与寻常人无异的太阳穴如充气般鼓起,手上的青筋更是四显。蓦的,不见茶盏有何异常,茶盏里的茶水倒是慢慢震动起来。是的,没有看错。茶盏未动而茶水颤动,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接着更神奇的一件事发生了。原本茶水里飘忽浮沉的茶叶像是见了晌午阳光的稀薄残雪一般,纷纷融化在了茶水当中,将原本清透的茶水变得浑浊泛绿,一阵浓厚的茶香自茶盏中散发出来,扑鼻四溢。 林国斌从未见到这样神奇的场景,一时之间,目瞪口呆。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绝对会感觉旁人是在看一场高明的戏法儿。 “林贤侄这下可以相信冯某的武功了吧。”冯锡范见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赶紧把茶盏按到桌上,深吸了一口气,喘息着笑着问道。 林国斌此时才发现虽然不过几分钟,冯锡范此时却像是跋山涉水了几十公里一样。整个人像是煮红了的大虾,头上直冒着热气。紧张地问道:“冯前辈,您没事吧。” 冯锡范摆了摆手道:“没事,老夫一时催动真气过猛,平复下气血就好。”说着,还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林国斌坐下。 “你再把茶盏端起来看”冯锡范见林国斌脸上仍然残存疑虑的神色,随意地指了指茶盏道。 林国斌也就试探着将茶盏拿起。嗯?纹丝未动,林国斌多添了三分力气,才将茶盏从桌上拔起。神色陡然一变,只见那上好硬木打制的桌上,留下了茶盏底部深达一指宽的重压印痕。 两人一时无语,林国斌怀着满腹心事。只等冯锡范调理过来了再叙话。 —————— 另一边胤禌却是不大爽。原因是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俄都哭了,自己实在是拉不下脸来装哭。结果等到众阿哥来时,就是他独自一人锁着眉毛,冷眼旁观两位哥哥哭泣的冷酷模样。大阿哥就在操练场,不过没什么心思理会这三个年龄与自己差异过大的弟弟。直到九,十阿哥都哭起来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啊?刚刚三个人不还是好好地吗?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哭上了?” 胤禌一脸黑线的回答道:“就是十哥嘴欠,我们不理会他。九哥就要带我去找五哥耍。结果十哥还不让,九哥就为我出头。两个人就吵哭了。” 一旁的十阿哥胤俄听到我这么回答,哭的声音愈发的大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抽抽啼啼的哽咽道:“不对,不,不是这样的。咳。咳。。。是胤禟骂我讨厌鬼的。”短短的一句话,费了胤俄好大力气才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由于胤俄的哭腔太重,大阿哥尝试了一番发现根本听不清楚。胤俄一番费力的解释,算是丢了水漂儿。不由得哭得越发撕心裂肺。 趁这档子功夫,众阿哥也聚集齐了。纷纷七嘴八舌的问我这个唯一能控制情绪的当事人了。我只好把之前的话再重复一遍。太子胤礽依旧是中二少年加荣养老干部的混合体,直接命令道:“小九,小十。别哭啦,这么多奴才看着呢。没的丢了皇家的体面。” 其他几个阿哥倒是都温言细语地安慰两人,只是不起什么效果。因为哭泣这个东西真的会让人陷入到越哭越想哭的怪圈里,尤其孩童更甚。九阿哥胤禟原来只是装哭,这会儿我都已经看见眼泪真的不停地往下滴了。 最后还是八阿哥胤禩一句话,终于解决了问题。只见他佯怒道:“小九,小十。别哭啦。再哭把皇阿玛招来了,不单我们吃挂落,你们也得不了好儿。” 十阿哥总算是没有哭得失去了理智,亦或者是康熙在胤俄心中的影响实在是太恐怖。终于停了声调,转为压抑的抽泣。一旁的九阿哥也顺势地收了哭音儿。 “好了,现在总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四阿哥胤禛是个认死理儿的人,见十阿哥胤俄平复了一点,好奇地问道。 不等十阿哥抽噎噎的回话,自觉丢了面子的太子胤礽直接绣袍一甩,一句话也没撂下,直接离开了。直到走远了,才隐隐约约地有话音飘来。“既然没事了,就都散了吧。上课不见精神,没事的时候倒能闹呢。” 十阿哥听到这话,嗓音一个没压住,又漏出了丝哭腔儿来。众阿哥只得忍着厌烦又是一番宽慰。 见到事情得到解决,众阿哥也就三三两两各自回了操习场。胤禌也知道下午是没人教自己识字了,出了这档子事情,自己也没什么心情翻书了。于是也不跟九阿哥胤禟去给五哥胤祺添乱了,自己一人朝启祥宫走去。 第二十七章 心动(一) 林国斌始终想不明白,刚刚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究竟是怎么造成的?世上真有如此高深的内家功夫?在等待了约莫两炷香的光景后,林国斌终于憋不住肚子里的疑问,向冯锡范求教道:“冯师傅武功精深,实在让晚辈眼界大开。但只是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说法啊?” 冯锡范经过了这一小段时间的调息,也平复了下来。又听到林国斌的疑问,冯锡范豪气顿显,开口哈哈大笑道:“说来惭愧,冯某师承昆仑古派,开派祖师乃是东晋的陆地神仙——铁棱道人,而后的天云祖师更是有剑圣之美誉的奢遮人物。”言下之意,自己方才所展现的武功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林国斌听完倒是犯了愁,这冯锡范看来对其门派传承相当得意,注重。十一爷吩咐地这事情,恐怕是会有所关碍啊。趁着冯锡范高兴,试探着问道:“冯前辈,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贤侄,有话就直说罢,何必遮遮掩掩。”冯锡范只觉得今天下午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最快活的时候,满不在乎的回道。 “唔,晚辈先前所言的这位小公子身子孱弱,且身份特殊。但晚辈可以保证小公子对武功一道,极为热诚。若是不能大张旗鼓地行那拜师之礼,只能暗中行事,冯前辈可能接受啊?”林国斌想到事情已经到这样,不妨多少漏一点痕迹给这冯锡范,索性心一横问道。 冯锡范一听这话,心里头盘算了起来。敢情林国斌先前所谓的上司之言有点水分啊。不过自己也无所谓,只要能落得实在好处就行了。这林国斌乃是大内侍卫,与他搭边儿的不是满族武官,就是宫里的贵人。那边怕是多少有些个满汉之间的忌讳,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冯锡范也就斟酌着回道:“既然有些难言之隐,老夫也不追问。这区区虚礼,咱们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只是如此行事的话,老夫昆仑派的不传秘籍——乾元功,也就不能传授给小公子了。这一点老夫可要说在前头,毕竟这乃是本门的传承秘典。还望林贤侄到时候替老夫美言几句。” 林国斌听见冯锡范说这话,立马就急了。自己在这费了大半天的劲儿,不就是为了这正宗内家秘籍嘛。若论外家硬气功,虽然自己确实不是个儿,可那大内之中高手如林,卧虎藏龙,还用得着找你这老匹夫啊。真真儿是不识抬举!刚刚由冯锡范高深武艺带来的几丝惊艳好感,顿时间如风飘散,荡然无存。 冯锡范见林国斌脸色发黑的迹象,担心失去了这难得的机会。怕林国斌误解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林贤侄勿忧,老夫闯荡江湖多年。这几十年下来,仇家与朋友俱是结了不少。嘿嘿,也不瞒林贤侄说,这其中自然是有那么几家是被老夫灭了其满门,得了其传承秘籍的上等流派。因此老夫绝对会将其中的高深内家功法传授于小公子,另外更是会将本门秘传——玉龙天罡剑一并倾囊相授。在这点上,林贤侄就不必多虑了。” “冯前辈,晚辈也就与您直说了罢。那位小公子身份之高贵,不是您想的那样简单,您不妨再往上想想。那是你我二人都不可企及的高度。这若是练了旁门功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怕不是一个两个所能担待得起的。另外冯前辈近来的处境,晚辈也是略有耳闻。冯前辈又何不趁此机会,结交贵人改善境况呢?或可再进一步也未可知啊”林国斌见冯锡范如此不识相,忍耐了再三。终于还是没有翻脸,只是嘴角挂着冷笑,口中挑明了诱惑的筹码。 冯锡范见林国斌说得毫不客气,脸色是青一阵儿红一阵儿。又听到林国斌说得如此夸张,心中那根刚松下来的弦儿登时绷紧了。他虽然爱慕这名利,可也再也不想掺和到那最顶级的权贵当中,重复自己先前经历过的残酷政治斗争。又着实被林国斌的一番话说动了,实在舍不得这么样一个拜托纠缠的好机会,只好犹豫道:“不知林贤侄,哦,不。林侍卫口中的小公子究竟是哪位贵人?可否方便说出来,容冯某再考虑考虑?” 林国斌却是不耐再与这老家伙兜圈子了。这苦口婆心地提点了他这么多下子,还是如此首鼠两端。简直无可救药,又万万缺不得他,索性直接帮他剖析道:“冯前辈,这可是多少人几辈子盼也盼不来的机遇。小贵人这不拜师,明面上就绝了和您的瓜葛,有什么事都落不到您头上。这荣华富贵是,当然是没有名正言顺的那么夸张。”林国斌停了停,继续说道。“可又有那师徒之实,以贵人的性子,绝对会从旁的地方弥补回来的。而且以贵人那显赫身份,手里即便是随意漏下个一星半点,就够我等终身受用不尽了。话尽于此,至于这贵人的身份。。。”说罢,手指隐晦地朝天上指了指。 冯锡范看到林国斌的举动,心中大震。期期艾艾地问道:“林侍卫,说的可是哪位皇。。。?” “嘘,噤声。您意会就好,此事不宜声张。”林国斌见冯锡范还要说出口,赶忙摆手制止道。 冯锡范醒悟过来,也只得低声苦笑道:“就是不知是哪位贵人有如此闲情逸致?这老夫还有不答应的法子吗?” “嘿嘿,您知道就好,晚辈本不想暴露贵人身份的。既然如此,也罢。那晚辈就当您答应了啊,告辞。。。”林国斌见自己将这最后的绝招都使出来后,冯锡范总算是答应了。这心里也是送了一口气,片刻不耽搁。赶紧就向胤禌请功去。 “哎,林侍卫留步,即便是老夫答应了。这宫禁森严,老夫又如何见得贵人,教其武艺啊?”冯锡范看事情还没头没尾的,林国斌这就要走,赶忙出言挽留道。 林国斌头也不回的叮嘱道:“此事贵人早有绸缪。冯爵爷就且安心静候林某的通知罢。短则三日,长则一旬,必有回信。林某去也,爵爷不必送了。” 第二十八章 心动(二) 当日渐黄昏的时候,天地间就变成了银灰色,稀薄的被染上一层素淡的温煦,犹如美人微醺,分外妖娆。 林国斌却是无心停下贪看这黄昏美景,满脑子都是快些,再快些。将这好消息报与自己主子请功的念头。顺带着遐想到自己日后升官发财的景象,心头就是涌起一片火热,脚下更是加紧了步伐。 “启禀圣上,密探回报忠诚伯冯锡范府上有些异动,密探现正在外面候着呢。您看,要不要见见?”大内总管梁九功不喜不悲地低声禀报道。 康熙闻言,皱了皱眉毛。正在批复奏折的毛笔顿了顿,同时吩咐道:“那就叫他进来回话吧。至于旁人,你懂得。” “嗻。”梁九功应了一声,支开了殿外值守的侍卫、宫女。待到将那密探领了进来后,更是自己亲自在门外把守。一双看似无神的眼睛,实则紧盯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只见一瘦小身形的灰衣人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躬身拜倒唱喏道:“奴才夏乙,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没有外人。起来回话吧。”康熙抬了抬眼皮,随意吩咐道。这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林国斌先前在冯锡范府上遇见的那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却是不想这老头子实际上是康熙埋伏在冯锡范身边好几年的布库密探,深得冯锡范的信任。瞧见林国斌上门,在其尚未回宫之时,人家这边就已经前来禀告康熙了。 实际上,几乎所有朝中大臣家中都有这布库密探暗中的监视。要说起这布库密探,其中最有名的事迹。无疑就是康熙少年时智擒鳌拜那一回了。当然由于那时严重低估了鳌拜的勇武,险些偷鸡不成蚀把米酿成巨变。不过幸亏及时有韦小宝从中横插一杠子,才得以峰回路转,成功的降服鳌拜。其后布库密探的发展不仅没有陷入停滞,反而是日益壮大,将触角化明为暗,监听天下各处隐秘。 “呵呵。。。朕那忠诚伯府上,终于是闹出动静儿了啊。给朕说说是个什么情况吧?”康熙冷笑了几声,端起案几上的香茗悠闲地呷了几口。 “回皇上的话,实际上冯锡范,冯爵爷受了圣上所赐的封号后,着实可以称得上是安分守己,甚至可说是逆来顺受了。即便是奴才暗中动用手脚,使那冯爵爷饱受小吏盘剥,激他犯错。这冯爵爷亦是毫无怨怼之言。至于心中所想,就不是奴才所能得知的了。”夏乙用不带丝毫情感色彩的语调,复述着自己这些日子在冯府的所见所闻。 “哦?那这么说,朕这位忠诚伯对朕还算是忠心耿耿喽?那今日异动之说又从何而来啊?”康熙对夏乙关于冯锡范的这番评价很是不满,寒着声音问道。 夏乙察觉康熙的不满,慌忙下拜。口中却依旧是那副不带丝毫烟火的语气道:“皇上息怒,在奴才的监视下这忠诚伯已是俎上鱼肉,任由宰割。若其有不轨之心,天下虽大亦无其立锥之地也。况且晾他也舍不得这辛苦得来的忠诚伯爵位。至于今日这异动,是与宫禁有关。兹事体大,因此奴才不得不。。。” 康熙见夏乙言冯府的异动与宫禁有关,不由得暗暗上了心。自打几年前小桂子吐槽过这大内宫禁处处漏洞后,自己已经是宫内上下都逐步加派了守卫。可是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被内外勾结所攻破的,这样的例子在当初大清入关时,那是数也数不清的。 康熙警惕地问道:“此事究竟如何?你且细细道来。。。” 夏乙不动神色,木讷地回道:“启禀圣上,今日有那大内侍卫以江湖后辈的身份前来拜访,且与冯锡范进行了长时间详谈。至于具体谈话内容,奴才无法靠近,不得而知。” “岂有此理!那混账行子是何人也?”康熙勃然大怒,也确实不由得他不怒。这些大内侍卫姑且不论武艺如何,却都是从满清亲贵子弟中选拔出来。他们的父辈绝对都是对大清忠心耿耿,现在当中却有人暗中结交外人。至于所谓的以江湖礼仪论叙,康熙更是半点也不相信。 不提康熙那边是如何大发雷霆的,这边林国斌丝毫不觉得厄运将至,正绘声绘色的将自己所见冯锡范武艺的高深程度描述给胤禌。“十一爷,您可不知道啊。那茶一开始还能见到茶叶。被冯前辈用手那么一托,也不见动作就化为浓绿的茶汁儿了。接着顺手把茶盏那么一按,就是有手指宽的深痕印了下来。” 胤禌听着林国斌的描述,露出了古怪的神色。这不会是唬我呢吧?说是能压出手指宽的深痕,这我能信。可把茶叶震成粉末,这也太天方夜谭了吧?胤禌瞧着林国斌兴奋地神情,想努力地寻出些端倪。最后还是没有发现,只好先甩开这些无用的猜疑,问道:“那你可曾暴露了本阿哥的身份?” 林国斌神情一窒,吞吐道:“那冯爵爷着实谨慎,若是不告知主子的真实身份,他就能不传授其门派的秘传。奴才迫于无奈下,只得说出您的真实身份。还望十一爷恕罪。” 胤禌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没关系,本阿哥先前也未曾说过不得暴露我的身份,况且此事能够功成,全都是辛苦林侍卫的奔波了。又何罪之有啊?林侍卫完全不必担忧,本阿哥必有厚报。” 林国斌听到胤禌这样说,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自己平日里的那些幻想,此时只觉得触手可及。欢喜地结结巴巴道:“为十一爷办差是奴才几辈子盼来的福分。奴才何德何能,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胤禌见自己的一句话都快把林国斌夸傻了,生怕自己与冯锡范的联系就此断绝。连忙吩咐道:“今日就辛苦林侍卫了,那就先下去休息罢。养好精力,本阿哥后头儿还有事仰仗林侍卫呐。” 林国斌被胤禌的这一套礼贤下士的言语,酥得身子都轻了半两儿。顿时忙不迭地行礼道:“十一爷,您尽管吩咐。奴才敢不为您效死。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第二十九章 行动(一) “一刻密西(智慧)、采及卡(勇气)、安圣基哦(力量)是我满族男儿赖以驰骋天下的三样及其重要的法宝。十一爷您觉得奴才说得可在理啊?十一爷?”库勒纳抬起头看了看心不在焉的胤禌,提高了音量。 “嗯?哦,库勒纳师傅是累了吗?那就休息一会儿吧。”胤禌处在游离中的思绪,被库勒纳的问询惊醒过来。今天早上自己怎么没见着林国斌这家伙呢?我让他休息休息,他不会以为是自己给他放了假了吧? 库勒纳见自己已经这样提醒胤禌,也还是没能让胤禌把心思放回到自己的教导上来。加之这位爷本身就是提前进学,也不必拘于上书房考课,库勒纳不敢摆出严师架子。只能丧气的拱手道:“既然十一爷今日无心听讲,那您就先稍事休息。等到十一爷什么时候想听了,再唤奴才一声就是了。” 胤禌听到自己可以先休息了,只觉得天地一片清明。等不及行礼就跑出去问自己的另一个侍卫怀塔布(栓柱),看他知不知道李国斌去哪了。 库勒纳看着胤禌一路小跑远离的身影,心里满怀委屈。只觉得胤禌这位爷即使再聪慧,果然也还是脱不了小孩子的心性。这前几天还被自己的学识所折服,听了整整一个上午也不觉得厌烦,今天却还没听两句就成了这副样子,不住地摇头痛惜。 胤禌蹲坐在廊阶上,看着眼前这个肃立在一旁的木讷、憨厚黑汉子,有意逗逗他,就故意将他的名字转换成汉语叫法,斜着眼睛问道:“栓柱,你可知道林国斌去哪了吗?” 怀塔布老实地躬身行礼,回答道:“回十一爷的话,奴才不知道林侍卫的行踪。”说罢,怀塔布黑红的脸庞上浮出招牌式的憨笑。顿了顿又说道:“十一爷,奴才的名字叫怀塔布,不叫栓柱。” 胤禌心里在失望之余,又觉得好笑。你这家伙终于舍得出声啦,平日里一句话也不多说,跟个木头人似的,实在无趣。于是佯怒道:“本阿哥当然知道你的名字叫怀塔布,那本阿哥问你,怀塔布用汉话翻译过来讲可不就是栓柱的意思吗?” 怀塔布呐呐的争辩不出,只能结结巴巴道:“回十一爷的话,可是奴才从小到大都是被怀塔布,怀塔布的叫惯了。您这一叫,奴才不习惯。”末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胀了出来,才又憋出一句:“奴才是满旗人。。。” 胤禌讨了个没趣,自然明白怀塔布话里的未尽之意。是啊,堂堂一个满洲旗人怎么能用汉名呢,就是意思相同也绝对不行啊。想到这里,胤禌愈发地觉得自己与这整个时代都格格不入。这大清朝只会容纳一个对汉人满怀同情之心的皇子。却绝对不会容纳下一个试图真正融入到汉人当中的皇子。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儿,说道:“行啦,本阿哥就是和你逗个闷子,瞧把你给急的。待会儿本阿哥上课时,你就去侍卫处问问林国斌今日为何没入宫当值,知道了吗?” “嗻。”怀塔布闻言又跪倒打了个千儿,起身后咧开了大嘴,笑道:“嘿嘿,是奴才没眼力见,扰了十一爷的雅兴。奴才罪该万死。” 胤禌见怀塔布一脸憨傻相,也不耐再和他多说话。转身就回了上书房,口中高叫着:“库勒纳师傅,本阿哥觉得方才师傅所讲的三样法宝很有道理啊。您再给我讲讲。。。” 怀塔布见胤禌进了上书房,收敛了脸上的憨笑。却不是朝侍卫处走去,而是向着紫禁城最冷清的地方走去。穿过两侧红墙构成的狭长甬道,太监们住过的低矮厢房,还有那口一眼望过去光秃秃的毫不出奇,实则却是不知葬送了多少性命的古井,终于到达了一个极为僻静的宫殿前。 怀塔布也不做声,只是走到殿门前摆设着的那对有半人多高的鎏金门海(吉祥缸,储水防火用)前。用手指在左边那只上敲击出三声长音,稍微等了一下又在右边那只缸上敲出短促的两声。 甫一敲完,就有一道鬼魅样的身影飘出殿外。怀塔布一反之前的憨傻模样,立马跪倒在地。自顾自地说道:“十一阿哥对林国斌极为上心,着我问询其下落。” 那道身影阴恻恻的低声回道:“回复十一阿哥,称林国斌请两日病休。” “嗻。”说完,怀塔布就起身离开。仿佛自始至终他是一个人在和空气对话。那道黑影也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这僻静的宫殿在经历过短暂的喧哗后,恢复了死水一般的平静。仿佛从来未有人到访过。 —————— 雅克萨城营地中,到处是躲在背风处,蜷缩着身子烤火的士兵,白日下跃动的火光,映射着他们被冻得青白麻木的表情,就仿若除了这些许火光和温暖之外,就在没有任何足以打动他们的事情了。 即便是这样,在提供挡风遮雪的建筑里,也在不停的抬出不带丝毫体温了的尸体。城外庞大数量的清军断绝了他们与外界所有的输送往来,城里所有可以食用的粮食都已经被吃光了,就连信鸽和鹞子也早已被饿急眼的士兵吃的不剩几只。虽然杯敦已经处罚了部分士兵,可一转脸,士兵们还是虎视眈眈的望着那些可怜的小生灵。更让他担忧的是,已经有些士兵眼睛发红的偷瞧自己究竟将尸体运到什么地方了。 各种手脚冻伤和坏死,在严寒低温状态下还能勉强维持。现在气温开始回升,伤口开始瘙痒,化脓。没有发生战斗,伤亡的人数却几乎是直线攀升着。罗刹大使费要多罗只能整日的与那大清国贵族韦小宝进行毫无意义的扯皮。杯敦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于事无补。只能喟声长叹:“这大清国的和谈使节究竟何时才能到来啊?” 第三十章 行动(二) 两日后的上午,林国斌双眼深陷,一脸苍白的再次出现在了胤禌的面前。 “林侍卫,你这病来的挺猛啊?没事吧?”胤禌见到林国斌原本一个精壮的汉子,几天不见就变成这副刚见过鬼的样子,心里头对怀塔布所说的林国斌请急病休的理由,相信了七八分,关切的问道。毕竟自己看林国斌还是满顺眼的。 “呃,奴才卑贱不敢劳动十一爷的关心。奴才因为得了您的口彩,一时得意忘形。回家后多饮了几杯黄汤,又胡乱塞了些荤腥到了肚里,一齐儿发作起来伤了肠胃。实在当不了值,耽搁了十一爷的大事,奴才罪该万死。”林国斌将这段被人教了好几次的谎话儿,流水般的一股脑倒了出来。思绪却又不由自主地再回到了那个记忆深刻的地方。 那天自己刚志得意满的提前下值,还没出宫门。就感觉后脑勺一疼,眼前一黑。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再被冷水激醒的时候,就发现双目被黑布所遮,只能听到这样的声音。“林国斌,汉白旗人。大内带刀三等侍卫,调拨到十一阿哥手下当差是走的内务府的路子。呵呵,林侍卫。我说的可对啊?” 林国斌被这道寒冷声音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所镇住,心中的极度愤怒恍若一堆篝火被冰水当头浇下。心思急转,自己虽然武艺不拔尖儿,但能无声无息的敲晕自己,这绝对是高手干的;而且当时自己还没出宫门,又知晓自己的详细状况和这侍卫调动,这阴冷的音调绝对不是正常人所能发出来。难道自己得罪了哪位贵人?不会,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自己现在可是十一爷的人,能够不用顾忌十一爷就直接拿人的还有谁呢?林国斌想起了侍卫们闲谈中的恐怖传说,坏了!吾命休矣!林国斌想到这里,是越想越惊,越想越怕。颤声开口道:“不知是哪位公公高驾,奴才对皇家绝对是忠心耿耿啊,还望公公饶命啊。” “呵,你小子还挺机灵儿的嘛。你既然心里有数儿,那杂家也就不多与你废话了。怪只怪你没事瞎串门子了,说出你为何去那忠诚伯府上。杂家还可以做主留你一道全尸,报你一个急病发作,不牵连你全家上下那么多口子。要不然。。。”寒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惊诧或是喜悦的波动,显得越发渗人。 林国斌一听是这事情,只觉得有千般话语到了嘴边又都说不出口。只能继续惨呼道:“奴才对大清,对圣上,对十一爷都是忠心耿耿,绝无贰心啊。公公明鉴啊。” 寒冷的声音头一回出现了波动,嗤笑道:“唉,刚说完你聪明就又变得这么样的蠢。看来不让你见识些手段,你是不会说了。来人啊。。。”说完,林国斌预料中的痛苦并未袭来,只是感觉自己的嘴里被塞了硬物,紧接着就脚高头低的放倒在了地上。周围的一切重又陷入到了死寂,好半晌有一滴粗大的水滴从上面掉了下来,正好击打在自己的眉心上。 “嘀答。。。嘀答。。。。”这规律的水滴声勾起了人心中最深的梦魇,烦人的清凉又让自己始终保持着清醒。仿佛时间永远停滞在那一刻,无穷无止。一想到这里,林国斌就浑身打了一个冷噤。 胤禌看见林国斌哆嗦了一下还在那强撑着说没事,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安慰道:“林侍卫既然身体没大好,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这边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林国斌听见这话倒像个中了箭的兔子似的,剧烈抖动了一下。强颜欢笑道:“谢十一爷的关心,奴才皮糙肉厚不打紧的,误了十一爷的事情就不好了。那日奴才粗心忘了说,这冯爵爷问奴才若是教导十一爷武功的话,该如何和十一爷见面啊?您也知道这宫禁森严,外臣非奉诏不得入宫。” “唔,这件事我不是说过了吗,本阿哥自有妙计。既然你自己觉得身子没问题,那就给本阿哥找出一个四九城儿里头最罪大恶极的泼皮无赖来,做得到吗?”胤禌疑惑地看了看林国斌,又继续说道。 林国斌见得胤禌又有差事吩咐下来,心里头直打鼓。听完后心里哀叹:得儿,这次又和地痞流氓扯上了,这些下九流老鼠们确实烂命一条,可要说那罪大恶极的无一不是大大小小的帮派首脑。说不准哪个就是那朝堂上大人物暗中豢养的爪牙,自己没头没脑地上去还能有命吗? 林国斌只能苦笑道:“回十一爷的话,奴才斗胆污您的耳。您高看奴才了,那最罪大恶极的泼皮无赖手下众多,奴才怕是拿不下来。奴才要是逞一时血勇的去了,估计就不一定能囫囵个儿的回来了。求十一爷饶奴才一条小命罢。” 胤禌拍了拍脑袋,失笑道:“哎呦,一时疏忽。你就找那耍单帮儿的,确实该死的。这样总成了吧?” 林国斌松了一口气,回复道:“嗻,就是不知奴才找出这样的人来后,接下来又该怎么办?还请十一爷示下。” 胤禌望着灰蓝色的天空,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你把他找出来后,不要惊动其他人,直接捆到你府上。也不用好生照看,最好饿得脚软腿软没力气逃跑最好,只是注意不要在爷用之前死了就是。” 林国斌越听越纳闷,也不敢问为什么。拱手行礼道:“奴才得十一爷的令儿。奴才先行告退。。” “嗯,去吧。”胤禌望着李国斌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情绪。自己这可是指使他人实施绑架啊,最后这个泼皮还得当别人的替死鬼,免不了当头一刀。啧啧,这放在后世可是无期到死刑的量刑标准,自己的节操果然是不知不觉的丢掉了呢。不过如果冯锡范的内家武功是真的话,这就是解决自己问题唯一靠谱的方法了。道理万千,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啊。找一个该死的家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胤禌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第三十一章 和谈开始(一) 相对于风雪咆哮,百物凋零的冬季,现在的辽东终于可以说得上是变得温暖了一些,阳光照耀下的辽东就像是迎来了另一个崭新的世界。当然,如果站在额尔古纳河水和淤泥里的话,你就会发现辽东依旧是一个冰冷刺骨的让人几乎无法忍受的地域。 但是在这样的天气下,这些自服劳役的民夫们就这么此起彼伏的一边喊着号子,一边赤着膀子趟在没腿深的泥泞里,奋力的挖掘和搬运着河边泥浆,再一层层清理掉沉积的乱石,树木之类的杂物,直到底下露出一片片坚实而干燥的沉积河床。才能进行下一项工作。 然后民夫们在靠近河岸的地方打下硬木桩,将一块块运抵的方正石头在木桩的支撑固定下,一点点拼接成堤岸边沿的轮廓。虽然及其辛劳但是没办法,钦差议和大臣索额图大人又领着几千号人马来到这雅克萨城下。人吃马嚼下原来的岸口肯定是不敷使用,如果不能提前增建岸口,自然是要压缩民夫的口粮供给给兵老爷的。 “兄弟们,再加把子劲啊。早些干完,还能赶上日头,美美的晒会儿子太阳啊。”陈四满头满脸的汗水也顾不得擦,笑着高喊道。他的心情自从议和大臣索额图人马的到来就愈发的高兴。 “哈哈,陈四哥说的是啊,大家伙儿们加把劲儿。嘿儿哈,劲儿一处使啊。。。”一个面孔黝黑,浑身腱子肉的年轻汉子应和着,带头喊起了号子。 “陈六儿,你和陈四虽说都姓陈,可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人家陈四是因为马上要回山西见他的小娘子高兴的,你这样努力又是为了啥啊?”有那好事的八卦党意图探究道。陈六也只是随意笑了笑,不作回答。 于此同时的抚远大将军的营房中,欢声笑语一片。 韦小宝看到索额图进了帐来,就是一个大大拥抱。拍着索额图的肩膀说:“索大哥,咱们有多久没见了?我可想死你了。” 索额图见韦小宝对自己还是这么热情,多日赶路的疲惫也消解了大半。笑着打趣道:“是啊,是啊。韦兄弟,这次我可是特意向皇上请旨做这个议和大臣的,就是听说了韦兄弟冰冻雅克萨,尿射鹿鼎山的英姿,特地来瞻仰瞻仰的。” 韦小宝愈发的得意,哈哈大笑道:“哈哈,索大哥客气了。小宝也就是能耍点小聪明,那些罗刹毛子又太笨了才会中我的计。接下来这事情还是要看索大哥大显身手了啊。” 索额图被韦小宝吹捧的直眯眼,嘴上还是谦虚道:“哪里哪里,韦兄弟一向是聪明过人。宫里可是有消息传出你这二等公要往上提一提了。日后继续发财,可不要忘了老哥哦。老哥刚来这里不清楚情况,又是个直肠子,接下来还要韦兄弟帮帮老哥我啊。”顿了顿,眨巴着眼睛,冲韦小宝猥琐地笑道:“听说韦兄弟魅力大发,把那罗刹公主都迷得魂不守舍了啊。来,跟老哥说说,这罗刹公主漂亮吗?” 一旁扮作亲卫的双儿见索额图越说越过分,暗中扯了扯韦小宝的衣袖。韦小宝从自己又要升官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拉着索额图说:“瞧我这办得叫什么事?来,来,来。索大哥咱们坐下说。”同时吩咐道:“好酒好菜都端上来,我要为索大哥接风洗尘,不醉不归。” 话说着,早已等候多时的精美菜肴就流水般的端了上来,不多会儿就把桌上摆的是满满当当。鹿炙,熊掌,辽参炖鸡山珍火锅。可以说山中走兽,陆地牛羊,海底鲜货,辽东的特产全都摆了上来。 韦小宝端起酒杯,感慨道:“索大哥,咱们兄弟多年就什么都不说了。终于在这辽东又见着了你,小宝比什么都高兴,小宝我就先干了。”说完,一仰脖儿就把酒杯里的酒水给喝的一干二净。 索额图看着满桌的美酒佳肴,早就食指大动。本来钦差是个人人羡慕的好差事,走一路,吃一路,捞一路。可轮到自己这儿,耐不住康熙一路的密旨催促。索额图这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到了雅克萨城下。这一路上,钱是没少捞,就是这吃的睡的可真是没能享受到多少。 又听见韦小宝这饱含深情的一番话,只觉得来到这雅克萨城下后,无一不如意。也端起了酒杯,豪气万千道:“好,韦兄弟果然好酒量。咱们哥俩儿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这浓情厚谊就统统都在酒中了。我也干了这杯。”说罢,同样是一口饮尽。 韦小宝看到索额图喝的如此干脆,心里更是高兴。亲自给索额图满上,道:“索大哥雄风不减当年,小宝给你斟上。待会儿我们吃完饭后,好好泡个澡再赌他一个通宵,发发利市。索大哥你觉得呢?” “韦兄弟,这样不好吧。老哥我身上还担着皇命呢,这赌就改天再说吧。”索额图毕竟还没喝醉,心里有所顾忌,言不由衷的说道。 韦小宝看出了索额图的顾忌,大手一挥道:“索大哥不用多虑,这雅克萨城里被咱们围困了那么长时间,早已经断了粮了。罗刹人比我们急,索大哥安心等着那罗刹大使来求你议和就行了。来,喝。。” 索额图的酒意顿时消散,拉着韦小宝的手,激动地问道:“韦兄弟,此话当真?” 韦小宝闻言极为不悦,端着酒杯。怒道:“索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宝,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索额图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果然如康亲王所言。自己来这就是白捡功劳的,连忙赔笑道:“韦兄弟,是老哥不对。老哥自罚三杯。”说着,就是三杯下肚。心思也就活络开了,笑着道:“既然罗刹人比咱们急,咱们就晾晾他们。韦兄弟说的对,咱们待会儿大赌一场,开个头彩。” 韦小宝转怒为喜,笑道:“好,这才是我所认识的索大哥。咱们继续,干了这杯。。。” 第三十二章 和谈开始(二) 第二天的大清早儿,经过一夜的发酵,雅克萨城内所有人就都知道清廷议和使者已经到达城下的好消息了,众人只觉得眼前总算是看到光明了,代行指挥杯敦也不例外。这被围困的该死日子终于是要熬到头了,自己再也不愿在这个伤心的地方多呆一天了。他连忙找到费要多罗,手舞足蹈地激动说道:“我睿智的费要多罗,大清国的和谈使者昨天已经到了城下。唔,你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你准备好合约了吗?该死的,你一定要用你那充满智慧的语言在谈判桌上狠狠杀杀那帮无知,落后的蠢家伙们地威风。一定要把我们勇敢的小伙子们这段艰苦日子里所受到地不公正的屈辱全部都还回去。”说到高兴时,用那肥厚的手掌狠狠地将桌子都拍的震了三震。 “我亲爱的杯敦,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咱们的棒小伙子们已经折损严重,如果这块浸透着战士们热血的地方再被我们两个弄丢的话,我相信尊贵的彼得大帝,是绝对不会介意罗曼诺夫王朝多出两个野草般的卑贱奴隶的。我亲爱的朋友,决定贝加尔地区和我们两个倒霉蛋最后命运的时刻到来了!你还是祈祷主能够保佑我们万事顺利吧。”费要多罗没有杯敦那么兴奋,露出了满怀心事的神色,语气凝重地说道。 杯敦被费要多罗的悲观情绪所感染,破罐子破摔地说道:“如果尊贵的彼得大帝真的需要杯敦成为奴隶的话,躲是躲不过去的。不过没关系费要多罗,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的深远智慧好比城外那条额尔古纳河一样延绵不绝,一定能想出一个完美地解决办法的。杯敦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的把手下这些可怜的小伙子带回到他们魂牵梦萦的故乡,再见一面埋在心上的那美丽姑娘。” “好吧,我亲爱的朋友。愿天主的光芒能够保佑着我们所有人吧。”费要多罗也清楚杯敦话里的意思,士兵们辛苦撑到现在,早已经超出本来所能承受的极限。想再多做要求,就属于不切实际的想法了。也只能是耸了耸肩,无奈地回答道,义无反顾的转身去投身到他所擅长的那个看不见硝烟却更加凶险诡秘的战场了。 而在雅克萨城数里之外的抚远将军大营中,索额图正面红耳赤地努力聆听着骰盅中滴溜溜儿转个不停的骰子声。“砰。。。”只见韦小宝将手上的骰盅往散乱铺积着大清疆域全图,辽东地域详舆的将军桌上一顿。眉开眼笑道:“怎么样?索大哥,您听出来是大是小啊?” 索额图自问也算是赌场老手了,可是这回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好歹来,只能讪讪笑道:“韦兄弟的赌技真是越发精深了啊,老哥我还真是没听出来。既然如此,那就先买个五百两大吧。”说着就掏出了一沓大额面钞的银票,抽出其中一张放到桌上。 索额图昨天晚上与韦小宝喝了个烂醉,泡在热腾腾地澡桶里时,只感觉一路奔波积压在骨子里的疲惫都发散了出来,一个心神松懈就这样直接在热水桶里睡着了。最后还是在外面服侍的人听见了呼噜声,才把他从洗澡桶里架出来。之前说好的赌个通宵自然也是无疾而终,可是第二天一大早,韦小宝就藉着商议和谈一事把他给拖了起来,出现了眼前的一幕。 韦小宝听到索额图说买大的话,笑得更加开心。揭开骰盅道:“哈哈,开。。。一二四七点小。索大哥这五百两,小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啊。索大哥这利市没发开啊?来,咱们接着再来玩两把。。。”说完,也不把桌上的银票收起来,重新将骰盅合上又摇了起来。 索额图见状赶紧制止,苦笑道:“韦兄弟大早上的把我叫起来,不会是就为了和老哥玩几把骰子的吧?那老哥可就失礼了,得回去先补个回笼觉。”说着就要往外走。 韦小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抓起桌上的银票赶紧上前拦住索额图,笑着道:“哎?索大哥留步。怎么?索大哥输给小弟五百两,这就不高兴要走了啊。那这样这五百两,小弟可不敢收。”把手上的银票往索额图手中一揣。 “这区区几百两银子对老哥儿来说完全不是事,韦兄弟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就说罢?”索额图被韦小宝拦住,皱了皱眉毛。摆手拒绝了银票。 韦小宝见索额图不收,也就揣到自己衣兜儿里。对索额图挤了挤眼睛,拉着索额图坐下说道:“索大哥,烧鞍吴造。一会儿你就知道为什么事情了。” 索额图看着韦小宝的惫懒模样,哭笑不得的指着韦小宝,夸赞道:“韦兄弟的成语还是用得如此出神入化啊,那是稍安勿躁吧。” “哦?是这样吗?嘿嘿。。。”韦小宝见自己又用错了成语,也不以为意摸着脑袋呵呵笑道。 就在这时,门外军士来报。罗刹国大使费要多罗求见。索额图登时就明白了,原来自己这位韦兄弟料到罗刹使节必定会按捺不住,提前把自己拖起来还赌了一把,让自己清醒过来免得精神不济,中了罗刹人的诡计。这五百两花的不冤。带着感激的眼神看了韦小宝一眼,开口吩咐道:“既然来了,也不好叫人家多等。没由来的丢了大清国的体面。唔,先请王师爷和徐日升和张诚两位顾问前来,再把罗刹人的使节放进来吧。” 趁着军士去请人的功夫儿,索额图感谢道:“多谢韦兄弟,老哥一时愚笨,不领会韦兄弟的好意,实在对不住。此间事了,咱们回京后,老哥一定找齐兄弟几个陪你大赌三天三夜不停手。” 韦小宝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惫懒模样,连忙摆手称:“哪里哪里,索大哥想多了。小弟只是凑巧,凑巧而已。小弟也没想到罗刹人是这么的着急,看来索大哥这次一定会手到擒来。”末了还来了句,“这次没用错吧?” 索额图哈哈大笑:“没错,没错。老哥也就借韦兄弟的吉言了。” 第三十三章 和谈开始(三) 当徐日升和张诚这两个高鼻梁,蓝眼睛的西洋传教士被侍卫带到这抚远将军大帐的时候,就只看到韦小宝,索额图正襟危坐在上头,小声的交流些什么。这索额图身后还站着的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这人还自以为隐秘的,露着好奇目光瞟了两人一眼。接着又东张西望琢磨起这将军大帐中的陈设来。 徐日升和张诚见这帐内三人全当没看见自己两人进来,对视一眼。只能带着些许怨气讽刺道:“日安,我尊敬的索额图大人。这几千里路下来,您可真是精力充沛。您这么急找我们来,又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们为您服务啊?” 说起来这徐日升和张诚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原本两个人都是耶稣会派到中国的传教士,按理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可是在这片神奇土地上却行不通。最后只好沿袭传教士前辈们的血泪教训,运用科学,知识来博得统治者的欢心进行曲线传教活动。 这徐日升呢,由于精通天文而供职于钦天监进行天文现象的观测。那张诚更是因为精于数学,对了康熙的口味。于是成为康熙皇帝的宫廷御用师傅。二人凭借还算渊博的自然科学知识,也是颇受到学霸皇帝康熙的宠幸。 小日子原本过得好好的,被这王师爷向索额图的一句无心提醒就遭了秧了。被索额图的一道请折,康熙皇帝就临时下旨把徐日升和张诚两个人给加塞到议和使团里做通译用了。 韦小宝听到这两个外国洋鬼子只给索额图请安而略过了自己。在心里当场就骂开了:个辣块木妈妈毛措来的?两个臭鱼烂螃蟹也敢在韦大爷面前耍横。像你们这样的家伙,我韦爵爷不知道轰死了多少。面上却鼓起了更加灿烂的笑容,打了个哈哈道:“这两位就是张大人,徐大人吧。哎呀,我听索大哥说过了,两位还真是顶尖儿的聪明人物呢?” 索额图听到韦小宝这话就知道他心中不爽利这两个西洋鬼没向他问好,这是在戏耍这两个家伙呢。但凡是这韦兄弟一见面就夸到天上的人物,最后可都落不得什么好儿。不过这两个洋鬼子带过来就是当传声筒用的,让韦兄弟杀杀他们的骄气也好。于是在一旁笑眯眯的等着看两人的笑话。果然,韦小宝继续就说道:“就是不知两位大人和我几天前刚绑在大将军炮上轰出去的那个叫汤普森的家伙相比,哪个更聪明啊?” 徐日升和张诚两个人一开始还被韦小宝夸的得意洋洋,这会儿也听出来不对劲了。这有拿被自己弄死的人和旁人比谁跟聪明的嘛?张诚仗着自己是康熙御用教师的身份刚要接话,就被相比之下待在大清日子更久一点的徐日升拦住了。徐日升虽然也是外国人,可在钦天监衙门里待久了,也摸索出了几分大清官场里的门道儿。暗中示意张诚看了看在一旁笑眯眯不搭话的索额图,张诚也就知机的闭了嘴。场面顿时冷清了下来 索额图一看,乐了。嘿?这洋鬼子官当久了也变聪明了嘛,今儿这热闹是看不成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韦爵爷和两位大人开玩笑呢?你们二位还不见过韦爵爷?” 徐日升与张诚两人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带着无赖气息的家伙就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二等鹿鼎公韦小宝,韦爵爷。慌忙上前拜见,不伦不类地喊道:“徐日升(张诚)拜见抚远大将军韦爵爷,韦爵爷日安。下官不知是韦爵爷当面,一时失礼。还望韦爵爷海涵。” 韦小宝见这两个家伙这么容易就屈服了,顿时没了脾气。尤其是明明两个西洋鬼子,这文绉绉的场面话说的比自己还溜,他最喜欢对那些自认为能力出众的傻蛋出手,对于这种三言两语就摆平的圆滑货色实在是兴趣缺缺。臭着脸道:“本爵爷哪里会这么小气?两位大人起来吧。” 索额图见韦小宝没有再摆弄这两人的心思也就不客气地说道:“两位大人,本使特意请旨,将二位千里迢迢的从京城带过来,就是为了这次和谈的顺利进行。若是此次和谈成功,不消多说,皇上自然是大大的有赏。若是不成功,吃挂落那还是其次的,两位也不想这来来回回的再多跑个四五趟吧。待会那罗刹使节就来了,本使希望两位能够尽心竭力的履行通译之职,本使在这里先谢过两位大人了。” 徐日升与张诚总算是知道,到底自己二人是因为谁来到这鬼地方的了。这一离开皇帝身边。自己的位置就有可能被其他传教士顶替了,是区区几个赏钱所能替代的吗?还再多跑几趟?两人暗中气得牙痒痒,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唯唯诺诺道:“尊敬的索额图大人,我们一定将所有文书详实,具体的翻译出来。” 索额图心想敲打的也差不多了,见两人又如此知情识趣,很是满意。点了点头。高声吩咐道:“带罗刹使节上来吧。” 而在偏帐等了半天的费要多罗早已是急不可耐了,一遍又一遍的央侍卫前去禀报。可是他不熟悉大清的国情,连个门包也不肯给。哪个侍卫吃饱了撑的费那个事情去给他通传。连一杯热茶也没给费要多罗,直到上面来了指令带他进去,才蛮不情愿的将他带到大帐前。 “喏,我家大人就在这前面。自己进去就是了。”军士竟是连替费要多罗掀一下营帐也懒得掀,直接支使道。 费要多罗也不恼,在面前比了个十字架。对军士说道:“愿我主的荣光保佑你,迷途的羔羊。。”说完,自己一掀帐篷就进去了。 军士转身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骂道:“呸,该死的罗刹蛮子,一个大子儿也不肯给,活该被围了那么久。还羔羊,你有见过会杀人的羔羊吗?该死的鬼地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回到自己当值的位置去了。 第三十四章 “自古以来” 院中几树春梅,花开的正好。就是坐在屋里,也能嗅到浮动着的香气越浓郁。 “存以甘棠,去而益咏。。。好叫十一阿哥晓得,此典出自周武王灭纣之时,封召公于北燕。召公巡行乡邑,有大棠树,决狱政事于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无失职者。待召公亡故,而民人益思召公之善,连带着对那棵棠树也不敢随意伐取。为了怀念召公盛举,作《甘棠》之诗。后遂以“甘棠”称颂召公的美政和民人对其的遗爱。” 这给阿哥们教授学问,自身还真是得有两把刷子的。胤禌望了望在台上滔滔不绝,摇头晃脑的侍讲缪彤,心中感慨道。自己虽然来自后世那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可是论到这引经据典,坐而论道的活计,还真比不过这些花了一辈子时间在这上面钻研的儒生。难得这位缪侍讲又将课上的生动细致,胤禌也就权当听故事解闷了。 至于那位满文师傅库勒纳,终于在胤禌拿出后世考试的疯狂劲头儿下,成功地将其要灌输给自己的汉为满用世界观,以及满文常用字都给囫囵吞枣的咽下了。小样儿,后世马列,毛概之流的考试,自己可是第二天考试,当天晚上才背书的人。于是胤禌顺利的摆脱了库勒纳喋喋不休的声波攻击,正式开始启蒙《千字文》了。 “廖夫子讲的好。”胤禌听完拍手叫好,就差没再扔两个铜钱上去了。缪彤心中却暗自苦笑,这位十一阿哥确实是天资聪颖一点不假,短短半天就将千字文精义学了大半。抽一两句提问,甚至能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可说实话,这放纵自恣的性子着实让人哭笑不得。让缪彤是喜忧参半,手上却不耽搁,拱手谦虚道:“十一阿哥过誉了,微臣谢过十一阿哥。不知十一阿哥觉得此典哪里好?” 胤禌也不慌张,朗声打趣道:“本阿哥吧,不是觉得这甘棠的典故好。而是为廖夫子叫好,廖夫子的这番讲解简单明了,通俗易懂。怕是为了让本阿哥听懂,颇费了一番思量吧。” 胤禌此言一出,缪彤颌下的胡须一阵乱颤,面上又白又红。这十一阿哥答得荒唐,理当是要批评的。可他却又是在夸自己,自己也不好说出重话来。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只得正了正颜色,说:“唔,十一阿哥。微臣接下来继续讲性静情逸,心动神疲这一句,可否?” 胤禌自无不可,示意缪彤继续讲下去。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流逝了,远在辽东的费要多罗却不那么觉得。自打他进了抚远将军营帐看了一眼后,就觉得大事不妙。自己之前暗中联络的教友通译汤普森,没有出现在营帐里。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汤普森不会什么事了吧?费要多罗只能暗自压下心中的揣测,露出和煦灿烂的笑容道:“上帝赐福中国大将军,愿韦爵爷一切健康安顺。不知哪位是博格达汗(清朝皇帝)所派遣来的使节?” 韦小宝笑了笑,指了指索额图。向费要多罗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此次的外交使节索额图大人。。。”结果,话还没说完。张诚就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to-sto-capite,艾拉透,斯透,卡皮泰(我昂首站着)”韦小宝皱了皱眉毛,不动声色地向费要多罗指了指徐日升和张诚两人,介绍道:“这两位是此次和谈的通译官。” 费要多罗听到张诚的那句充满暗示性的话,简直如奉纶音。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狂喜,淡淡的回复了一句:“revivebo,瑞威崴波(我要重生)”{对答出自:马太福音}。紧接着,费要多罗也不管旁人就直接向索额图语气强硬的发难道:“尊敬的索额图大人,贵国蓄意制造流血的事件,发兵侵犯沙皇陛下的国土。为了平息事端起见,贵国应当禁止自己的人携带武器进入彼得大帝威严所照耀的地方,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还应该将努力保卫自己土地的勇士们释放回来,并且对受害者给予理所应当的赔偿。如果贵使可以接受以上的条件,我们就可以接下来再谈谈具体的领土问题。。。”一连串又快又急的单词就像子弹一样从费要多罗的嘴巴里扫射出来。 索额图听完徐日升的翻译后,暴跳如雷。区区罗刹鬼佬,竟然敢如此嚣张。刚想下令把费要多罗拖出去,就被背后的王师爷拦住了。小声提醒道:“东翁,不可急躁。您可也知道这谈判和谈买卖似的,既然都占了一个谈字,那就讲求的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咱们先摸摸他的底儿再说。” 索额图一听是这个理,可是王师爷说的话实在是难听。笑骂道:“也就是索爷养你那么多年了,知道你这家伙没坏心思。这话让别人听见,仔细了你那颗狗头。买来卖去的,不成体统。”话说到最后,语气转为了郑重地提醒。 韦小宝见索额图正在和王师爷商量,感兴趣的向费要多罗问道:“那若是你说的条件,我们都答应了呢?这领土你们罗刹人是打算怎么划分的啊?” 费要多罗向韦小宝行了一礼,接着连珠炮似的说道:“尊敬的韦爵爷,那双方的领土就应当以博格德汗祖先古时所占有的领土为限;自古以来,以阿穆尔河左岸的农夫们就按时的向沙皇陛下缴纳应有的税收。因此阿穆尔河左岸毫无争议的应当永归我国,至于河的右岸则归贵国。贵国的农夫和军人用武力强行新占领的土地,就应当无任何条件归还给我方;并且对挑起争端的人应受予严重的惩处。不然的话,伟大的彼得大帝将派出他英勇的军队亲自取回他应得的土地!。” 韦小宝听到这话就笑了,自古以来?那要这样算的话,从元朝算起,所有蒙古人以及阿穆尔河两岸居民,乃至多瑙河岸边的人都向成吉思汗交过税呢。 第三十五章 暗战(一) “罗刹使者,汝梦未醒乎?尔等在我雅克萨,尼布楚等地建城修堡的举动,完全不曾知会过我国。还无端驱赶,杀害我朝居住于此的众多臣民,于我大清而言,此行为无疑是在向我朝正式宣战。今在我大军围困下,尔等早已是瓮中之鳖,俎上鱼肉。竟然犹自不知悔改,夸夸其谈?那鄂嫩河、尼布楚皆为我蒙古喀尔喀茂明安等部赖以居住之地,雅克萨更是我虞人(猎人)阿尔巴西等世代游牧之所。何时就成了彼国之旧土?汝实在是一派胡言,不可理喻!贵国还是换过一个脑袋灵醒点的使节,再来与我交谈吧。”索额图听着徐日升磕磕巴巴的翻译,本来还是一肚子火气,后来实在是被费要多罗一番“自古以来”的可笑言论给气得没脾气了,索性将他的话语一条一条的都给驳斥了之后,挥挥手就要赶走费要多罗。 侍卫得到命令就要上前去拿费要多罗。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张诚隐秘地用手往上指了指,费要多罗眼睛珠子一转,就是高声呼道:“尊敬的索额图大人,您这么做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贵国军队至今围困着雅克萨城,而且您连一项具体条件也没有提出来,就要驱赶走为您带来和平的使者。贵国博格达汗(皇帝)若是知道了,一旦怪罪下来。。。” “好大的狗胆,蕞尔蛮夷竟敢暗中妄自揣测我大清圣上的心意。来人呐,将他给我乱棍打出去。”索额图听完了翻译后,实在是怒不可遏,下令道。身为此次的和议主使,索额图知晓这议和当中的关节实在是错综复杂,又骑虎难下。一直被康熙催着要尽快的漂亮解决此事。没想到还没讲两句,这费要多罗竟然不知为何缘故,就准确拿住了自己的痛脚,一时之间,又惊又怒。 费要多罗见到索额图如此反应,心中暗喜。这是戳中要害了,不怕他不就范。直接自己掀开营帐就走了,末了还不忘放下一句狠话:“若是索额图大人回心转意,不妨前去通知本使。本使就在雅克萨城静候索额图大人的好消息了。。” 索额图不理会费要多罗的场面话,坐在椅子上沉吟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开口道:“今天就辛苦徐,张两位大人了。二位先下去休息吧。”张诚与徐日升不敢反驳索额图的意见,对视了一眼。拱手开口道:“多谢索大人关心,那我等就先行告退。” 等到徐,张两人走远后,索额图终于换了副神情,笑眯眯地望着韦小宝问道:“韦兄弟,你刚刚可看出来什么蹊跷来了?” 韦小宝此时不甚雅观的瘫坐在太师椅上,听到索额图的询问,笑呵呵地回应道:“索大哥这话怎么讲的?今天索大哥可是台上唱大角儿的,小宝只是旁边敲敲鼓的。您拿主意就是,”接着又跟着骂了一句“就是这洋鬼子,都不是好东西。都不是好东西呀。。。”将尾音直接甩出了花腔来。 索额图脸上笑容,愈发的灿烂。“韦兄弟果然厉害,哈哈。就是不知计将安出啊。。。”说着说着,也唱了起来。愣是把好好的将军大帐整的像是个戏台班子一样。 韦小宝听索额图唱得字正腔圆,拍着手,乐呵道:“好,索大哥唱的好!可惜咱这鬼地方也没个戏班子,要不然咱们哥俩去听听戏,唱两句过过瘾头也好啊。” 索额图顿时唱不下去了,苦笑道:“韦兄弟别拿老哥开玩笑了,不知韦兄弟对此起子事情,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哥给你透个底,”顿下话头,朝北恭敬地拜了拜,继续道“皇上比较着急解决这件事,西边的噶尔丹蠢蠢欲动。要是咱们这边迟迟谈不拢,万一两面联合起来,对大清的基业可是大大的隐患啊。到时候老哥可就吃定这个挂落了,还望韦兄弟伸出援手,救老哥一救啊。” 韦小宝见到索额图向北而拜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又听见了康熙对这件事情的看法。轻拍了拍脑门,对索额图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瞒索大哥说,这种事情向来急不得。谁先急了,谁就吃亏。原本呢,小弟是打算等到那罗刹人上赶着求咱们谈,咱再和他谈一谈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肯定是得费不少时间。现在这种情况下,咱们就只能。。。” 索额图急忙问道:“只能如何?” “第一嘛,就是先把围在雅克萨城下的兵调回来,给罗刹鬼子一点甜头吃吃嘛。这二来呢,就是偷偷摸清楚,看看罗刹人的底线在哪?这就能省的不少来回试探的功夫了。可即便是这样,恐怕咱们还是会吃亏啊。” 索额图等不及听到最后,喜上眉梢,直接应允道:“好,韦兄弟果然是我索额图的好兄弟。我估计罗刹人也不敢真的伸手要什么好地方,咱争得就是一个面子。找些人迹罕至,鸟不拉屎又没定下到底归谁的地方给他们就是。”索额图顿了顿,又皱起了眉头:“问题是怎么摸清楚罗刹人的底线在哪呢?” 早在一旁的听了多时的王师爷,凑到了近前低声建议道:“东翁,我等皆不通番语。而那张大人心思不定,恐怕会从中作梗,坏了咱们的事儿。不如就让咱们的徐大人走一趟吧?这位徐大人依小人看,还算是尽心尽力的。况且他供职钦天监中,东翁不妨暗中许诺他,要是将此事做成了,东翁日后就会对他照顾提点一番。嘿嘿,谅他也不敢不从。”说到得意处,不禁奸笑起来。 索额图讶异地听完后,只觉得王师爷平素里看不顺眼的样子也不可恶了,即便是奸笑声也没那么刺耳了。用宽大的手掌把王师爷豆芽菜似的身子给拍的一顿左摇右晃,笑着道:“不错,不错。此计若成,索爷就保举你个出身,也不枉你跟了爷那么多年。” 王师爷听到了索额图对自己的许诺,也是大喜过望,笑得龇牙咧嘴道:“谢东翁,啊不,谢索爷的赏,小的一定不负索爷的厚望。” 韦小宝听到眼前地这番情景,嘴唇微动了动,却又没说什么。 第三十六章 暗战(二) 徐日升与张诚回到自己所属的营帐后,徐日升警惕的向外张望了两下,见附近没人。小心翼翼的栓紧了帐帘,扭头就朝张诚低吼道:“张,你刚才实在是太冒失了!你可知这样做,我们两个很有可能会因此没命的?” 张诚却撇了撇嘴,不以为意道:“喔。亲爱的徐,你也太过小心了。如果我们回归了主的怀抱,又有谁来替他们做翻译呢?”随即又一脸兴奋的说道:“再者说如果我刚才不冒险,又怎么知道那费要多罗也是承认主之名的兄弟呢?这实在是我们来到这个地方以后,遇见的最好事情了!” 徐日升却不这么看,他早已被大清这片土地给磨砺成了一个圆滑的实用主义者。当他在大清的土地上,走到穷途末路也没有人伸手帮忙的时候。徐日升就明白:即便是在你肚子饿到不行的时候,主也是不会显灵赐给你白面馍馍吃的。自己能有白花花的银子用,才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理。徐日升望着张诚表露出的那副狂信徒模样,觉得极为不适应。紧锁着眉头问道:“张,那你这是要暗中帮助罗刹国吗?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是站在大清这边的。” 张诚没注意到徐日升的脸色,涨红了脸道:“为什么不?我们这许多人,在基督里成为一身,互相联络作肢体,也是如此。遵照主的教诲,我们有责任在一切力所能及的事务中,对兄弟姐妹们给予他们所需要的帮助。” 徐日升听到这里,简直无语了。刚要劝阻,张诚又换了一个论调,挥舞着双手:“哦,我亲爱的徐。听到这里,你一定是觉得我疯了。可是你不觉得这是传播我主荣光的最佳时刻吗?这些清国人对于我们这些传教士及其不尊重,即便是他们的国王也只是想从我们这里学习先进的知识,却对于传播我主荣光毫无兴趣。我亲爱的徐,这是一个机会,一次难能可贵的好机会呀。。。” “嘘。”不等张诚还要再说什么,徐日升警惕的听见帐外有人走动的声音,急急忙忙探出身去查看。正好和走过来的王师爷一下子就对上了脸。 “呵呵,徐大人好巧啊。”王师爷看着徐日升探出的脑袋,打了个哈哈道。 徐日升脸上瞬间挤出了充满虚伪谦卑的笑容道:“是哦,好巧啊,王先生。不知道王先生前来,所为何事啊?” 王师爷往营帐里面瞧了瞧,发现张诚老神在在的躲在一旁喝茶,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扯在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凝固了。心中发狠道:这蛮夷就是蛮夷,一点儿也不知礼数。难道就不曾听过宰相门子七品官的说法吗?看爷儿日后发达了,再如何收拾你。 面上半点不露痕迹,乐呵呵地拱手道:“徐大人客气了。”也不进帐,只是凑近了徐日升低声道:“索大人已经下令撤除雅克萨城的围军,以此为突破口必定能够获得罗刹人的信任。” 徐日升耳边犹如一颗惊雷炸开,暗自正好奇王师爷为何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自己。就听王师爷继续道:“徐大人学识渊博,向来为小人所敬仰。小人就斗胆在索大人面前举荐了您前去通传这个消息,并且伺机暗中调查罗刹使节的具体和谈底线究竟在哪块地界儿?徐大人此事若是办成了,不单是皇上那儿重重有赏。索大人这边也会记得徐大人的好儿,日后一定会多多照拂徐大人。哈哈,小人现在这里预祝徐大人升官发财了,就是到时候您别忘了小人今日的举荐之功啊。。。” 徐日升被王师爷这一番封官许愿的话语给刺激得心动神摇,一时之间脑袋直发蒙。 于此同时,以众多闪耀金顶构筑的教堂、古老肃穆的楼阁和美丽而雄伟的宫殿集体组成的克里姆林宫,正静静耸立在莫斯科河畔的鲍罗维茨山岗上,开始向这个世界毫无顾忌地散发出属于罗曼诺夫王朝富有朝气的璀璨灼人光芒。 “我亲爱的索菲亚皇姐,你还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呢。“彼得一世看着已经丧失了反抗能力的索菲亚,发出了鹰枭般的冷笑后吩咐道。”侍卫,传我命令。索菲亚长公主因为身心遭受重大打击,精神失常,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不再担任摄政大公一职。索菲亚大公即日起,前往斯摩棱斯克修道院虔诚聆听主的教诲。任何人没有我的旨意,不得打扰索菲亚皇姐。” 看着索菲亚公主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宫女拖走后,彼得一世只觉得长期压在自己头顶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自己早已经成年,这个愚蠢的女人却始终贪恋手中的权力不肯交出。竟然还妄图勾结清国将军来帮助她成为前古未有的女沙皇,简直是不知死活。 彼得一世长舒了口气,叹息着对着一旁战战兢兢的众臣道:“罗曼诺夫王朝与清王朝之间不必要的战争已经持续太长时间了。我们的数千将士堆积在那个遥远而毫无用处的地方,甚至不知生死。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富饶温暖的海湾,而不是贫瘠寒冷的冻土。戈洛文。。。” 一头栗色蜷曲头发的微胖中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颤抖着声音,上前回答道:“尊贵的国王陛下,臣在。” “我现在命你为全权代表,出使清国商议和谈一事。为了同博格达汗(清朝皇帝)保持最牢固的友谊,可以拆除雅克萨的堡寨换取其对我方开放通商的条件,甚至可以拿退出包括尼布楚在内的达斡尔地区来换取双方尽快签约。那片该死的地方,清国人要就给他们吧。我们做好准备,即将向西进发,去获取那更加丰饶的土地和繁华发达的城市。。。” 听到彼得一世有向西拓土的打算,大厅中的众臣们顿时小声的议论开了,可这一切都与戈洛文无关。 戈洛文小意地回答道:“是,我尊贵的陛下。您的智慧就像那天空一样深远,臣一定尽快完成和谈事宜。” 第三十七章 死水微澜 (一) “呼噜噜。。。”嘈杂的鼾声起伏中,几点暗淡的火光,照出营地的轮廓。大片的黑暗中,躺满了瘦骨嶙峋的人体,他们乱糟糟的堆挤在一起,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相互靠着一点可怜的体温取暖。 “费要多罗阁下,城内既然已经变成这样了。您为什么还向清国使节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早日结束这场战争不好吗?”趁着黑夜被吊上棱堡的徐日升望着眼前这番情景,十分不解地问着前来迎接的费要多罗道。 费要多罗那张被黑暗笼罩了大半的脸,在远处火焰映照之下显得有些扭曲。“喔,主的兄弟。你在清国的名字是徐,对吧?我该直接称呼你为徐?还是你的本名?”费要多罗没有回答徐日升这个问题,转而反问道。 徐日升闻言,连忙称:“没关系,你可以直接叫我徐。我今天是给你们带来好消息的。说起来,上午我们还没有好好交流过呢。”说着,想要上前拍拍费要多罗的肩膀以示亲近。 费要多罗听到徐日升并不在意自己叫他什么名字,心里就有了自己的盘算。洋溢着笑容的脸庞在光影的作用下愈发古怪,开口道:“亲爱的徐,看着上帝的份上。我真心希望你带来的好消息是清国人全盘接受我的提议。” “哈哈,费要多罗阁下。你的这个想法,恐怕真的只有主才能带来了。不过我的这个消息也许可以解决你们现在的困难处境。”徐日升自以为幽默的,开了个玩笑道。 费要多罗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依旧带着笑意道:“那这个消息还是和我们的代行指挥杯敦一同分享吧。不知道徐,平时有什么爱好兴趣呢?” “呵呵,不瞒费要多罗阁下说。原来我在西方传教之余,还喜欢倾听一些美妙动听的音乐。可来到这片寒冷的东方土地后,我就只能没事多收集一些美丽华丽的皮毛,来留给我自己和我那可怜的女儿了。”徐日升嘿嘿一笑,富有意味的回答道。两人一路东拉西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城中的议事厅外。 “我尊敬的费要多罗,这位就是你今天早上在清国使节团里遇见的那位主的兄弟吧?”得到消息的杯敦看着费要多罗两人走过来,立即语气夸张的迎过去道。 “尊敬的指挥官阁下,愿天主的圣光永远庇佑你。”徐日升看着面前这个粗壮地不像话,还穿了一身华贵军装的家伙,就知道他便是费要多罗口中的代行指挥杯敦了。连忙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道。 三人进入屋内坐下后不久,费要多罗就微笑着对徐日升说道:“亲爱的徐,现在你可以把好消息告诉给我们了。” 徐日升诧异地看了费要多罗一眼,这就开始啦?茶呢啊?就是没有茶,酒你也倒一杯上来啊?愣了好一会,才发现费要多罗等人正看着自己呢,尴尬的笑道:“呃,呵呵。主教导我们对所有的信他的兄弟姐妹们,都应当给予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我们不单高诵着主之名,也正是这么践行着主之德。在我和张的不断努力沟通下清国使节终于同意解除雅克萨城的围困。”说完还不忘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道。“主的温暖照耀着所有人,阿门。” 杯敦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望。“徐,你说的这个消息是真的?那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啊,我们现在连取暖用的木头都快没有了。我现在就派人去城外查探查探。”说完站起身来,就往外跑去。 费要多罗也不阻拦,望着杯敦远去的身影,似笑非笑道:“杯敦就是这样一个急性子。也多亏了他这种热忱的性格,我们才能够在这片土地上坚持下去,并且将坚持的更久。你说对吗?亲爱的徐?” “呵呵,对,对。”徐日升尴尬的回答道,接着又试探着问:“不过,费要多罗阁下,已经失败的事情坚持的更久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不是吗?您对和谈,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想法。” “看来,徐今天到这里来,不止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消息啊。不如徐先说说清国使节的条件是什么吧?”费要多罗慢条斯理地盯着徐日升问道。 “哼,费要多罗阁下。按照清国使节的意思,雅克萨城已经是不可能再保留下去了。它即将面临的唯一命运就是被拆除掉,在这一点上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徐日升感受到费要多罗话语里的步步紧逼,也激起了自己的脾气,强硬道。 费要多罗听了徐日升的话也不着恼,灵巧地抓住了徐日升话里的空隙。微笑着说道:“哦?亲爱的徐。这么说,在别的地方就可以商量商量喽?” “我只是一名负责传达消息的通译官,具体的细节商议,我实在没有办法。如果费要多罗阁下实在是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那我就先告辞了。万能的主啊,当兄弟姐妹们不再互相信赖时,卑微的奴仆也就无能为力了。”徐日升用赞美诗的咏叹语气说道。徐日升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愚弄的小丑,之前是被索额图,王师爷挟制着进行翻译,来到这里后又一直被费要多罗牵着自己的话头。心中实在是憋闷不已,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费要多罗看火候也差不多了,慨然笑道:“在万能的主的引领下,虔诚的兄弟姐妹们必定会团结在一起,相互帮助,迎接种种的磨难,最终到达神圣的天国,回归主的怀抱。不知道亲爱的徐,还差多少皮毛才能满足你的需求呢?” 徐日升听到费要多罗的这句话,立刻停下了脚步。也不顾他话里的讽刺,满脸笑意的开口道:“如果能有四十张紫貂皮、一百张银鼠皮和一张玄狐皮满足了他的需要,兄弟姐妹们自然不惧凛冽的寒风,摘取胜利的桂冠。” 费要多罗对徐日升有如此大的胃口感到惊讶,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道:“破晓前总还是有足以遮住一切的黑暗,当黎明真正到来的时后,兄弟间的善行才能被主所感知。。。。”费要多罗说道这里顿了下来,瞧了瞧徐日升。 不就是怕先给了东西,又得不到消息嘛。徐日升盘算了一下得失,咬了咬牙道:“主必定照拂那些奉信着他的人,阿门。” 第三十八章 死水微澜 (二) 宝蓝色天空中,浮散着柳絮般的云朵。刚刚破土而出的草色细润,柔滑。若有若无间的清新气味儿,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十一爷?您交代奴才办的事情,已经成了。不知十一爷,何时用到?”林国斌望着眼前抬头看天,怔怔出神的胤禌,恭敬地询问道。 “哦,这就要看韦大爵爷何时班师回朝了。”翘课放空自己的胤禌回过神儿来,不置可否的回答道。自己依稀记得鹿鼎记原著当中是有那么一个冯锡范替死茅十八的桥段,到时候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救冯锡范一命,也救自己一命了。胤禌望着纯净的天空,脑海中一时浮想连篇。 林国斌见这位爷对拜师的事情又变得不上心了,心里暗自焦急。语气愈发恭谨地问道:“十一爷,不知冯爵爷那边,您。。。都怪奴才之前草率,已经给了冯爵爷信儿,说是旬日之内定有结果。您看?”说着,林国斌毫不犹豫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继续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胤禌。 不会吧,这家伙怎么就变成这幅德性了?胤禌用怪异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林国斌,开口道:“林侍卫,为何如此心急?这离旬日还早得很呐。若是时限过了,就再去一趟冯爵爷府上。你就说本阿哥有重要事情,推迟几天就是了。”接着,胤禌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好奇问道:“林侍卫,你抓的那泼皮确定是罪不可赦吧。他具体都犯得是些什么事情啊?今个闲来无事,你说给本阿哥听听呢。” 林国斌在心中哀嚎着,我的老天爷啊,这位爷怎么又有兴趣提起这茬子事情了。那种污烂糟心的事情怎么能说呢?林国斌努力地咽了咽口水,神情紧张,干巴巴的回道:“回十一爷的话,奴才不敢说,怕污了您的心情。” “没事,没事。你且说来听听,也让本阿哥知道知道这人心的险恶。”胤禌听到林国斌的这番讳莫如深的作态,反而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自己后世在案例学习上什么没见过,凶残的有杀了四十余人,只为了千把块钱的龙某民,卑劣的有佳木斯连环案凶手杀害,(不可描述),分尸男童的宫某伯,暴力的有在后世禁枪的情况下使用机枪、手榴弹,甚至要动用坦克增援才抓捕到的悍匪凌某梁,自己还就真不信能有什么事情可以污染一个法学专业学生的心情。 林国斌见胤禌是真心要听,只好把那泼皮的生平娓娓道来。“回十一爷的话,那杀材名叫韩二,长得是膀大腰圆,却不寻个正经儿生计,整天滥赌狂输,就是个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货色。气死了自家老爹老娘后,也不守孝。他干脆就在赌档住下了,有了亏空就把家里七七八八的东西拿去当,直到把家业搬空没得当了,就开始偷。” “这充其量就是人憎鬼厌,可算不上罪不可恕吧?林侍卫,你可别随便抓个人就应付本阿哥交给你的差事了。”胤禌十分不满的问道,这烂赌鬼只能算是道德层面上的事情,偷盗在清朝的量刑标准也不过就是罚没所得,枷号示众五至十日的程度,绝对是构不成罪不可恕的。 林国斌叫苦道:“十一爷,您别急,听我接着给您说。只是偷也罢,后来不知哪个人牙子给他出的主意,让他诱拐良家女卖进窑儿里去。这韩二虽然品行不端,却生得一副好皮囊,捯饬起来,外人不知道底细的,还要赞一声好汉子哩。他一没钱了就去城门口盯梢,倒是真叫他哄骗了不少外地进京寻亲的孤女,这杀才榨干了这些可怜人儿的银钱后,便叫他一股脑儿的发卖了。他得来这银子后的头一件事情,还是去赌档里胡天胡地。” 胤禌听到韩二拐卖孤女,这心中的怒火就逐渐集聚,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林国斌却没注意到胤禌的神色,继续绘声绘色地说道:“照这混账行子原本的罪行,就是被管街面儿的五城兵马司给拿住了,那也只能判一个流徙三千里。直到奴才无意中才得知,这长了狗胆的家伙竟然还坏了旗女的身子。这事情要是发了,那可是株连灭门的罪孽啊,以他的狗命能为十一爷谋划的事情出力,也算他家祖坟上冒了青烟儿了。” “哼,难道他。。。呃,这么说来也算是便宜他了。”胤禌被怒火冲昏了脑袋,险些将难道他犯的这些污糟事儿,还不如坏了一个旗女的身子来得该死吗?这种犯禁的话说出口,幸亏看到林国斌因为自己发怒而惊慌失措的样子,才又强行冷静下来。这里是等级森严的清朝,不是后世那个还能维持表面上人人平等的时代。 林国斌这会儿是满肚子委屈。不让您听,您非要听,听完了又一肚子的脾气。您这位爷可是真真儿的难伺候。急忙跪下,面上强挤出笑容,帮腔道:“那是,那是。这狗东西就是杀才的命。他这一死,反而能成全更多人。” 胤禌越看林国斌此刻低眉顺眼的模样就越来气,但是心里的理智又告诉自己,这一切和林国斌半点干系也没有。他将自己交代的任务完成地很漂亮,确实找了一个恶贯满盈,死不足惜的混账。他应当有赏得才是。胤禌强压着心中莫名的怒气,上前拍了拍林国斌的肩膀,示意他起来道:“林侍卫,你这件事情办的不错。本阿哥觉得你很不错,这以后呢,本阿哥也就不林侍卫,林侍卫的叫了,显得生分。咱也不计较年岁,就直接称你为老林吧。” 林国斌闻言大喜过望,这一句老林,里头的意思可多了。从今往后,自己可就真是十一爷夹袋里的人物了,脸上洋溢着憋不住的笑容,可林国斌又想到那道令自己记忆深刻的阴冷声音,脸上笑容不禁掺杂了些许别的东西。 第三十九章 死水微澜 (三) 依旧是那个恍若与世隔绝的低矮宫殿,也还是那三长两短的古怪敲击声。只是这次敲击的人已经换成了林国斌,亦或者叫他编号为辰戊的男人。 “辰戊,有什么消息汇报吗?”深灰色身影听到敲击声,似缓实快地从殿中飘出,不带丝毫情绪的问道。 林国斌不及看清楚寒冷声音主人的长相,就被心中不断涌起的恐惧给彻底击垮了。连忙跪伏于地,将头埋得低到不能再低,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辰戊目前尚未探得十一阿哥拜冯锡范为师的具体意图。不过十一阿哥吩咐属下暗中准备一替死者待用,另据属下言语中推测十一爷待韦爵爷回京后,或将有所行动。至于具体是什么,属下暂时不知。” 灰影听到林国斌的回话后,很是不满。语气里加重了寒意。“辰戊,看来你并不清楚自己的职责啊。你只是十一阿哥身边的一只眼睛,一只耳朵。至于如何品断,不是你这等狗杂碎所能妄加揣测的。说话前,仔细你的口条。”说着,吐了一口唾沫在林国斌眼前的地上。 林国斌原本心中满怀着出卖胤禌的沉重不安,当听到这寒冷声音的主人竟然称自己为狗杂碎,感受到他对自己由衷的不屑,与唾弃。油然生出了一股愤懑怒火,却又不敢真的暴起发难,只能把自己死死地按在地上,双手青筋虬露暴起。 “哟呵,辰戊你还不服是吧?那咱家就告诉你为什么你是条狗杂碎。本来像你这种犯了忌讳的角色,通常都是掏出肚子里所知道的东西后,不管原因究竟出自哪里,为了保密起见,一律都是秘密处理掉的。你为何如此幸运?真当咱家那天的留你全尸,是唬你不成?要不是十一阿哥差人打听你的消息,你不知早已经埋哪了。你这条贱命完全是因为十一阿哥的缘故才保下来的。你这家伙一门心思的往上爬,却遇到了个念旧的主子。” 灰影一边说着,还一边用靴尖点了点林国斌的脑袋,提醒道:“让你做眼睛,是为了能让圣上更细致的了解十一阿哥。圣上对十一阿哥,那是一片父子情深,囿于天家威严,不便表露在外的关心。提点到这儿,今后你应当知道该如何做了吧?”说完也不理会林国斌的反应,转身就要离开,又停下了脚步。开口冷笑道:“还有,谁允许说你是咱家的下属了。就凭你这块废料,想当咱家的下属?先把你胯下的那条浊根给去了吧。” 林国斌没有理会灰影对自己的无情嘲讽,只觉得心中莫名的愧疚感。怪胤禌?怪自己?谁也怪不了的。无力像毒蛇唾液一样随着自己的血液运行遍布了全身。远远望去,此刻的林国斌就好像一个被抽掉了脊梁的软体动物瘫倒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与此同时的辽东抚远将军行营中,索额图正在询问徐日升关于夜访雅克萨城一行的收获。 “徐大人,此行可有所收益啊?”索额图依旧是一幅笑眯眯的脸庞,不紧不慢的问道。 四十张紫貂皮、一百张银鼠皮和一张玄狐皮,这可是自己在京城用十年俸禄都换不来的。那上好的皮毛,平日里就能价值千金,要是到了冬季,更是根本有价无市的存在。徐日升一想到回去后,这些皮毛给自己带来的白花花银子就美滋滋的,并不急着回答索额图的提问。抚胸行礼过后,才语气夸张地大呼小叫道:“尊敬的索额图大人,此行大有收获啊。” 索额图狭长的眼睛,眯得愈发细小,轻轻摩挲着手指道:“哦?那就说来听听,此事本官日后定当禀明圣上,为徐大人请功啊。” 徐日升听到这话,心里更加高兴,满脸笑容地回答道:“尊敬的索额图大人,您的计策果然奏效了。照您说的,罗刹国指挥官听到是由我苦苦劝诫后您才下令解除雅克萨城的包围后,立马就高兴地仪态全失,还亲自跑出去探明真伪呢。”徐日升说到这里,顿了顿对索额图拱手行礼道:“卑职只是为了博取对方的信任才如此说的,索额图大人见谅。” 索额图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示意徐日升继续说下去。 “至于狡猾的罗刹使节费要多罗,也立刻换了一副样子,对我恭敬起来。卑职就以关心劝慰的名义提出了他早前的要求太过不合理,恐怕会触怒索额图大人,使得谈判破裂。经过卑职的再三劝导,他接受了这个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最后不但不再要求我们赔偿伤亡士兵的抚恤费用。还在边境问题上做出了让步,答应以牛满河或精奇里江为界限划分两国边境。”徐日升说完后,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感觉自己在当中出了好大的力气一样。 可是索额图却不这么想,从听到赔偿伤亡士兵抚恤费开始,脸色就有些难看,直到又说不用赔才好转一些,后来又听是以牛满河或精奇里江为界与康熙划下的底线还有老大一段距离,脸色就开始发青了。见到徐日升还一脸自得的模样,咆哮道:“本身就是那罗刹鬼入侵在先,他们死了人,咱们就没死人吗?还想我们赔他汤药费?我呸。至于以牛满河或精奇里江为界的提议,更是想都不要想。” 索额图愤怒地站了起来,快速的踱了几步。恨恨道:“这罗刹鬼实在是欺人太甚。大不了,老子违了圣上的旨意。这和谈不谈了,咱们各自回去整军备战,直接战场上见真章吧。” 徐日升听到这话登时亡魂大冒,您这不谈,我那些皮毛可就都没着落了。到时候打起仗来,天知道还要在这鬼地方待上多久。忙不迭地劝阻道:“尊敬的索额图大人,您请息怒,听卑职给您分析。当他们杀我们的时候,我们的手也不是束缚着的,我们的人也在尽力杀戮。而且他们也已经提出了退让,可见罗刹人还是有和谈的意愿的。不如再让卑职跑一趟,申明索额图大人的意愿。” 索额图耐住性子,狠狠地对徐日升吩咐道:“你就将本使的原话带给那费要什么罗。告诉他五日之内,不给出本使一个满意的答复,这和谈也就不必谈了。” 第四十章 暗流奔涌 刚出索额图营帐的徐日升,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被从一旁突然冒出来的张诚给鬼鬼祟祟地拖到偏僻处。 “张,你这是做什么?我待会还有重要事情要做。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过几天再说吧。”徐日升不耐烦地甩开张诚抓着自己袍袖的手,皱着眉头敷衍道。 自从徐日升见过张诚那副狂热信徒的模样后,就觉得他根本是一个充满危险的火药桶,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爆炸。自己离张诚离得越远,自己就越安全。徐日升明白张诚的心思,可是在这片东方土地上,已经有太多的神灵。天主教可以顺利扎根在这个地方,却缺乏能够让他壮大的空间,除非再来一次十字军东征。那样的话,张诚的行为,如果用东方的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作死”。 张诚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他只觉得传播天主教千载也难逢的机会,现在就摆在自己面前。自己仿佛看到大主教的华丽权杖在自己面前轻盈摇动着,甚至枢机主教那神圣的红衣红帽都在梦中变得触手可及。所以张诚被徐日升摆开了手,也不以为意,继续笑着问道:“哦,亲爱的徐,不要着急。我就是想问问,你打算如何将钦差大人的话传达给费要多罗阁下?” “那还能如何,只能照实说了。。。”徐日升刚随意应付两句,突然又觉得好像哪里有问题。顿了一顿,只感觉浑身毛孔都炸开了,气急败坏的质问道:“不对,你竟敢偷听我和索额图大人之间的对话?!” 张诚一脸轻松的笑意,回道:“哦,徐,别紧张。现在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如果你照实说的话,费要多罗许给你的那些好处,恐怕你是都拿不到了吧?我这里有个好的办法,不知道徐,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说着,还揶揄了徐日升一眼。 徐日升感觉自己简直见了鬼。天呐,明明是自己一个人去雅克萨城的,这家伙又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刚要开口驳斥自己没有拿好处,又听张诚说得信誓旦旦。徐日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道:“张,我不知道你刚才说得是什么意思?我们的职责就是将索额图大人的话传达给罗刹使节,其余的东西我们统统不能过问。不过我想自己还是有足够时间听你说个小故事的。” “哈哈,不用讲一个故事。徐,你来中国的时间比我久。那你也应当知道有一个中国谚语的意思是如果你骑到老虎身上后,就再也没那么容易下来了。”张诚卖弄着说道,脸上洋溢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信心。 啧,没文化真可怕。徐日升看着张诚得意洋洋地神情,没好气的刺了他一句。“张,你说的那是骑虎难下吧。你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主不喜欢装神弄鬼地信徒。” “我亲爱的朋友,只要是能够播散主的荣光,宽容的牧羊人是不会介意他的牧羊犬究竟使用什么手段,去对待那些无知羔羊的。”张诚言笑晏晏的反驳了一句,继续说道:“既然你也有兴趣,那我就更有信心了。徐,安心地等上两天后,你自然会明白。劳累这么久,你也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说完后,就拉着依旧是满腹疑问的徐日升离开了。 —————— 第二天,有关钦差大臣索额图代表朝廷将要同罗刹国议和的消息,突然不胫而走,并且在这片白山黑水间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发酵着。一时有人说是钦差大人寸土不让,已经打得罗刹洋鬼从哪来回哪去了。 一时又有人说是八旗的少爷兵们不复祖辈上的悍勇,受不了这辽东的恶劣天气。在军门面前撒泼打滚,央求着快点撤军。所以罗刹鬼是想要什么,大官儿们就给什么只求尽快解决此事。反正这帮子贵人都住紫禁城里,哪有功夫管着这千里之外,鸟不拉屎的地方归谁呢。 其中最可靠的说法就是说效仿戏文里演的,划江为界。江这边归朝廷,江那边归罗刹人。纷乱的流言,也成为了在这片土地上辛苦刨食儿的人们心中乱挠的小猫爪子。 “哎,当家的,你知道不?村里头都传开啦。听说俺们这疙瘩可能要被那当官的划给罗刹鬼了。那罗刹鬼听说黄头发,绿眼睛,满口獠牙可凶哩。要不然,俺们就搬到河对岸去吧。”于家小媳妇儿忧心忡忡地对着自己的丈夫小声提议道。 “呼噜,呼噜。。。”于老三也不就酱菜,几口就喝干了碗里的稀饭,丢下碗筷骂道。“你个虎逼娘们儿,搬到河对岸去。咱家刚开出来的这两亩地怎么办?搬到了那边一家子又都住哪儿啊?头发长见识短,那是村东头的宋大户家想白得这些刚开出的地,哄那些胆儿小的呢。不信你看着,只要有人前脚搬,后脚宋大户家肯定就派长工把地给占了。你就放宽心吧,出了什么事情有你男人顶着呢。你抓紧把东西收拾了,我先下地去了。”说着站起身子,就往外头走去。 于老三走到院子口的时候,回头正好看见自家媳妇儿瘦弱的身躯弯腰忙碌着。心想:唉,这女人家胆子小也是正常的。听隔壁老崔头说,那当官的下令把雅克萨城的围给撤了,说不定就有趁机逃跑的罗刹鬼,这外头确实不平静。 想到这里,于老三索性高声吩咐道:“虎娘们儿,今天外头风大,你身子骨弱就别下地了。忙活半天冻着了,还不值看病的钱呢。索性在家歇着,记住把门窗都关严实喽,要是有罗刹鬼上门抢东西,你只管往地窖里钻。破锅烂瓦的不值几个钱,咱这命儿虽贱,可也是自己辛苦挣的。你听到了没?” “哎,听到了。当家的,你可早点回来。今天晚上,我给你煮厚粥。”小媳妇儿倚在门框上,用围兜擦了擦眼眶,脆生生地回应道。 于老三扬了扬手,头也不回朝地头儿赶去。嘴里嘟囔着骂道:“个败家娘们,春荒的时候还煮厚粥。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啊?” 第四十一章 无声处听惊雷 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远处连绵的雪顶山峦,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格外瑰丽。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布谷鸟在河边的树林子里,用哑了的嗓子呜叫着,又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动,拖着声音,朝远处飞去。。。 于老三拖着辛苦一天,疲惫的身躯朝着家里赶去。想到自家娘们儿熬得稠稠的厚粥,烧得热乎乎让人躺下就不想起来的炕头,被重劳力榨干的躯体里又涌起了热乎劲儿。 自己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当年因为年成不好借了驴打滚,结果欠了又欠,到最后实在还不起了。只能狠狠心从莱州府千里迢迢地闯关东,到了如今也算是有家有业了。是时候该留个种,让老于家在这儿彻底扎下根来了。不然自己辛苦半辈子,到了连个拖哭丧棒的人都没有,就是大大对不起祖宗了。 只是于老三又想到自家娘们儿那像芦杆儿似的瘦弱身躯,又有些迟疑。要不等到化冻,就到大河里逮些达发哈鱼苗给她补补身子?于老三走一路盘算一路,天蒙蒙黑才到了自家的院子口。 “这虎娘们,该省的不省。这不该省的,倒是省得够勤快的。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于老三一边嘟囔着,一边推开了自家的木门。脚刚跨进门来,于老三就发现家里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屋子里没有人带着的那股热乎气儿,仔细闻闻还有一股子锈腥的气味儿。 “招娣儿,招娣儿?你在哪呢?”于老三心里砰砰直跳,一边在暗中摸索着,一边唤着自家娘子的真名。扑通,于老三脚底突然被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上。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手上好像沾到了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一颗心立马提了起来。于老三连滚带爬地跑到自己平日里放火镰的地方,拿起来就是拼命打火。“咯呲,咯呲,刺啦。。。”颤抖的双手经过几次尝试后,微弱光亮终于出现在了这间小屋当中,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 家里被翻得是乱七八糟,仅有的一口铁锅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打破了,里面的粥更是流的遍地。天杀的,这锅可是自己千辛万苦从老家背来的,这一补又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了。不过于老三所幸自己脑海中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但是这虎娘们儿又去哪了呢?于老三想起了自己临行前的吩咐,顾不得收拾屋里又连忙赶到自家地窖去看个究竟。 望着自家娘们儿躲在地窖里颤抖着身躯睡的香甜,于老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地。接着又是忍不住一脚踹在她的屁股蛋上,臭骂道:“个虎逼娘们,家都让人抄了,还睡?!” 招娣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是于老三回来了,立马扑到了他的怀里。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流个不停,抽泣着道:“呜呜,当家的,你可算是回来了。那些个罗刹鬼真长着像狼一样绿幽幽的眼睛,上门和奴家叽哩哇啦的一通比划,奴家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就只好摆手要关门。结果他们突然就冲了进来,咱家粮食都让他们给抢走了。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吓死我啦。呜呜。。。” 于老三听到招娣儿干的这些蠢事,一肚子埋怨的话堵在喉咙眼儿,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能轻拍着自家娘子的背,柔声安慰道:“算了,算了。人没事就好,粮食没了,也就没了。大不了,明天我找老崔头先借点,暂时捱过这几个月就好。不哭了啊。”结果想到自家连口锅也没有,就是粮食借来也是干瞪眼。于老三一时也是悲从心来,用粗粝的手指抹了几滴浑浊眼泪出来。 不提于老三夫妇抱头痛哭的悲惨情形,这大清权力中心的紫禁城东暖阁里,此时依旧是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在“四海困穷,天禄永终”的巨大牌匾下,康熙吃着御膳房给自己精心预备的温火膳,刚尝过三口,一道精美菜肴就这样被端了下去。康熙不满地哼了一声,吓得旁边布菜侍候的宫女太监们立马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 有清一代,宫廷里有这样的规矩。就是皇帝用餐的时候不能表现出自己‘喜欢吃什么’,即使对于真的非常喜欢吃的菜,也得严格遵守‘吃菜不过三匙’的祖宗家法。而这条规矩,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由侍候太监在皇帝尝过三口后,直接自行撤下的,常常造成皇帝心中的不痛快。 康熙也知道这不是奴才的错处儿,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解释说道:“朕只是咳嗽一声,你们都起来吧,晚膳继续。梁九功,今儿没膳牌儿,就去将西北的折子拿过来与朕看。” “嗻。”梁九功小意应了一声,没过多久,就将有关西北的折子递了上来。康熙一边翻着折子,一边心不在焉的用着晚膳。看了其中一本以后,康熙勃然大怒。也不顾自己面前是什么,直接把奏折一丢,将汤汤水水溅的到处都是。,然不解恨,大骂道:“哼,噶尔丹果然就是一头怎么喂也喂不饱的饿狼崽子。喀尔喀三部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几十万人都跑到乌珠穆沁去,这是想干什么?竟然还有脸求朕发兵救援?” 在一旁侍候的众人只得再次战战兢兢地跪下,生怕此时正处在气头上的皇帝,看到自己有哪点不如意的地方就拖出去杖毙了。还是梁九功眼见僵在这里不是事儿,上前劝解道:“圣上莫要气坏了身子,奴才虽然不懂国家大事,也知道只要圣上的龙体康安,四方即可无患,天下自然能得太平。圣上,再进些吧。” 康熙被梁九功的一番话给捋顺了毛儿,面色稍霁,挥了挥手吩咐道:“罢了,朕没这个心情,都撤下去吧。待会儿拣些顺口的糕点呈上来,今儿就不翻牌子了,将朕的疆域全图挂到养心殿去,朕今晚就宿在那了。”说着拿起未看的奏折,继续批复起来。 第四十二章 忧心忡忡的康熙 康熙冷着个脸,匆匆结束了早朝。一路上越想越气,噶尔丹的野心已经是放到明处,再也遮掩不住了。这混账行子以为勾搭上了罗刹人,就可以和朕掰掰手腕儿了吗?哼,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朕一定要给他几分颜色看看。结果自己刚在朝堂上那么透了透口风,就立刻有一帮子大臣连忙劝阻。 康亲王杰书这个老滑头,仗着自己带老了兵,竟然恬不知耻地叫苦道:八旗子弟连年在外征战,现已是师老兵疲,不堪重负。不若传檄责令噶尔丹罢兵西归,料想他畏惧天威,定然从命。呵呵,真是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才进了中原这花花世界多少年?爱新觉罗家血脉竟然开始嫌弃仗打的太频繁了?他杰书还记得朕当年亲自到卢沟桥迎接平耿大军凯旋的荣耀吗?康熙由此想到日后的情形,只觉得从心底泛起阵阵寒意。 不行,此等不正之风绝对不可以在皇家蔓延!康熙又联想到自己的众多阿哥,决定临时突击检查一下他们的课业进度。 “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出自孟子--离娄下)康熙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上书房外,摆了摆手制止梁九功宣驾的意图,静静地伫立聆听着阿哥们清朗的诵读声。 胤禌确定今天是自己来到清朝以后最倒霉的一天,刚心情惬意地溜达到上书房准备再听缪老夫子讲会儿课。这走着走着就有些不对劲,今天当差的侍卫也太多了一些吧?等转过了廊道,胤禌才终于明白过来,可是想跑也来不及了。什么鬼?这便宜老爹不去处理他的国家大事,在这院门口杵着是要干啥?虽然自己有随意去留的特权,可那也分对着谁使不是?在正主儿面前就这样大剌剌穿过去,不被康熙揪住一顿痛批才怪呢。 至于转身逃跑的念头,在胤禌脑海里没过三秒就被彻底排除了。开玩笑,即便康熙剥去了皇帝的这层华丽外衣,也还有以胤禌这副身躯亲生父亲的封建大家长身份站在自己面前,转身逃跑绝对是笨到不能再笨的选择了。胤禌在脑袋里飞快梳理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直接上了,尴尬地陪着灿烂地笑脸上前恭敬行礼,肉麻道:“禌儿拜见皇阿玛,祝皇阿玛龙体万福金安。” 胤禌的这番举动落在康熙眼中,却是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这小十一走起路来蹦蹦跳跳,一点儿不见体统。见到自己阿玛看见这样也还不知道羞愧,嬉皮笑脸地上前请安。更是仗着有自己的旨意,直到这日上三竿才前来就学。自己当初想着他身子骨弱,不给他太多负担。看来还是害了他了,竟然养成了这副顽劣惫懒的性子。与之前的事情结合起来,康熙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指着胤禌数落道:“混账行子,你可知错?” 胤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至于吧,这放在后世就是上学贪玩被抓个现行儿而已啊,再说了这不是你给咱开得绿灯嘛。都已经说好话儿了,怎么开口就骂娘了啊。胤禌揣着满肚牢骚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悻悻地说道:“皇阿玛勿怒,孩儿知错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错在何处啊?”康熙见到胤禌脸上的悻悻之色,忍不住缓了缓语气问道。 “这其一即是孩儿步履不定,有失宫中礼仪规矩。其二是不该仗着皇阿玛的恩旨怠慢学业,坏了上书房的规矩。唔,其三嘛。就是孩儿不该对皇阿玛笑。”胤禌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疏漏的地方,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康熙听到胤禌的前两条,心里很是满意。因为他本身是个极重规矩的人(师爷恶意猜测是因为康熙知道清朝得国不正,以规矩治天下人心就可保大清域内的长久安靖),怒气也就消散的差不多了。当听到胤禌的第三条理由更是绷不住脸上的笑意,佯怒道:“你个小猴儿,且和朕说说,如何不该对朕笑?说不出来,这今后你就得和哥哥们一视同仁,无有特例。” 胤禌本已经做好了经过此事以后,自己得和众阿哥一同作息地准备。现在听康熙话里的意思,如果自己说得好,还可以和往常一样,顿时大喜过望。连忙解释道:“孩儿对皇阿玛笑,本意是想稍缓皇阿玛的怒气,也平定孩儿心中的紧张。结果皇阿玛应当是以为孩儿顽劣无状,不知悔改。反而更加大怒,造成了一时误会。不如面无表情,来的稳妥。因此孩儿才说不该对皇阿玛笑。” “你这小猴儿说自己心中紧张?这又是什么意思,朕可是看不出你哪里有紧张了?”康熙听完胤禌的解释,并不觉得满意。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 胤禌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哪儿那么多问题啊?您没事,还不去多关心关心您的江山社稷,老缠着我紧不紧张,算是怎么一回事啊?可惜腹诽了那么多,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胤禌只能敷衍道:“皇阿玛威加海内,虽是孩儿的阿玛,也是天下的共主。自带着王霸之气,孩儿自然望而生畏。” 康熙被胤禌夸得天花乱坠的同时,也察觉到了他隐藏的微妙小脾气。只当是小孩子被问得烦了,也不以为意,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发现时候已经不早,就准备离开。没错,就是怀表。康熙时期有就传教士进贡西洋袖珍自走钟表给皇帝了。康熙还曾经亲自参与设计过一只怀表并把其当做寿礼进献给了自己的母亲孝惠皇太后。 胤禌望着康熙掏出怀表看时间的举动,顿时有种时空错乱的荒唐感觉。一时只顾瞪大了双眼,盯着它发呆了。这玩意儿在精细级别上可和大型自鸣钟是两个概念啊,西方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康熙感受到了灼热视线的注视,寻过去正好看见胤禌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夸张模样。还以为他是对这从未见过地新奇玩意儿见猎心喜,随手把怀表往胤禌手里一塞,嘱咐道:“朕是这大清的皇帝,更是你的阿玛。这小玩意既然你喜欢,那就拿去耍吧。万一磕坏了,可别找阿玛哭鼻子哦。”摸了摸胤禌的脑袋,咕哝了一句:“头发也该刮刮了,都扎手了。这群子奴才都是怎么服侍的?”转身就上了御辇,朝着东暖阁方向前去。。。。 第四十三章 無向辽东 康熙一路就回到了东暖阁,背着手对着大清疆域全图的北方,仔细端详了许久。方才自顾自地开口道:“着令索额图一行议和使节尽快解决与罗刹国争端,稍作退让也可以,先把眼前的事情平了。缔结和约后,所属科尔沁亲王蒙古骑兵部,火速驰援西北待命,以上不入朝议,六百里加急报。另命乌珠穆沁,科尔沁,乌兰布通等部就地征练兵马,严行防堵准噶尔部南下。盛京将军,吉林将军各率所部兵力,整军待战。以上交由兵部复议。就说朕,主意已经定了。” “嗻。”早在旁边侍候的梁九功仿佛没有闻到康熙话里的铁血意味,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就下去传旨了。没过多久,就有数骑一路绝尘地冲出了紫禁城。大清这座刚停息了没多久的庞大战争机器,随着康熙的一声令下,又开始缓缓转动起来,露出了它狰狞地一面。 而在辽东这片地界上,升斗小民于老三更关心地是,自家两口子下一顿饭的着落在什么地方。如果有可能的话,于老三不想去找隔壁老崔头。这老家伙虽然看起来为人不错,平日里说话也总有那么几分歪道理,可是他身上没有庄稼汉特有的那股土味儿,怕是担了什么官司才躲来辽东这地方种地的。和这样人走近了,以后万一出事牵连到自家头上,那可就不是一句自家邻居能说清楚的了。 于老三用着他那不算灵光的脑袋,是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妥当。但是抬头看到自家媳妇儿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于老三跺跺脚,唾了口唾沫在地上。梳理了一下乱糟糟地辫子,对自家媳妇儿安慰道:“爷们这就出去借粮食去,你也别下地干活了,先把家里头好好拾掇拾掇,看还有什么合用的家伙什儿都归置一下。等熬过这阵儿,到地里庄稼收了,咱就搬到河对岸去,下地绕远就绕远些。”说着,头也不回地往隔壁崔家走去。 “哎。”招娣抹着眼泪儿,应了一声。虽然当家的嘴上说得轻松,可是招娣儿心里知道这借粮食从来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你借一口,旁人家就少吃一口。在这春荒的节骨眼子上,哪家都没有这多余的善心发。当家的出去,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儿,窝囊气,他是一个要强的汉子啊。都怪自己不晓事,招娣儿越想,这眼泪就越止不住地往下淌。 于老三刚到老崔头院子门口,就听见他那特有的破锣嗓子正又快又急地吟唱着一首自己从来没听过的曲儿:“。。。清霜衣苦薄,大雪骨欲剜。日落寒山行不息,荫冰卧雨摧心肝。又莫向辽东去,夷兵似虎豺。长剑碎我身,利镞穿我腮。性命只须臾,节侠谁悲哀。功成大将受上赏,我独何为死蒿莱!(出自:无向辽东浪死歌)彼其娘之,这贼老天再不给人一条活路了啊。唉。。。” 于老三猫着腰听了一会儿,也只听懂了老崔头最后那句咒骂老天爷的话,这也越发确定了这家伙不是个正经庄稼汉,没有哪个在地里刨食儿的敢怪罪老天爷。地里有收获那是老天爷赏的,地里没收获那是老天爷怨你贪心,不勤快给的。可是人到穷处没法子,没奈何于老三只能在外面高声招呼道:“老崔大哥在家吗?老崔大哥在家吗?我是隔壁于老三啊。” “哦,是老三啊。有什么是吗?”老崔头唱着歌听见外面有动静,赶忙出来一瞧,见是隔壁家大字不识一个的于老三。才暗松了口气,柔声问道。 于老三涨红了脸,反复搓着手掌,支支吾吾地说道:“今天我来找老崔大哥,实在是想跟您商量点事儿啊。” 老崔头见于老三这副模样,心里明白了八九分。苦笑了一声道:“老三,不是老崔头我矫情不帮你,你且进来瞧一眼就全明白了。”说着,老崔头让了让身子,把于老三引了进来。 “这,这。。。”于老三进来看着比自家还乱的景象,心里一沉,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老崔头苦笑着说道:“看来老三家也被胡子给祸祸了,那这下可倒大霉了。老崔头我刚想发完牢骚,就厚着脸皮上你家匀点粮食救急呢。这下可是算逑了。” 于老三看到老崔头家里这副情景,心里又气又急。好了,这下好了。也不用担心和老崔头来往,以后得怎么择清楚了。全他娘地没粮食,也就放开了拘谨,没好气地说道:“狗屁胡子祸祸的啊?俺家那虎娘们儿说是罗刹鬼子来抢的。这群狗入的忒不是东西了。”于老三觉得老崔头的脑袋比自己的要好使,最起码自己是记不住那些酸曲儿的,同病相怜地向他问道:“崔家老哥,你也遭了灾,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老崔头脸上苦涩一笑,摊手道:“老三也是黑户吧,咱们报到衙门去,唯一的结果就是充进流民营里的命。那可是进去再也出不来了的地方。要不咱们向宋大户家借点粮食?我是没所谓,老鳏棍一个。大不了卖了地,自己做佃户。哪天累死在田头上,那宋大户家就是再抠,也能出卷草席把自己这幅老骨头给埋了。可老弟拖家带口,我可就不方便拿主意了。” 于老三听到这些话,心里也琢磨开了。自己要是借了宋大户家的粮食,不消说的,那两亩新田肯定是要归人家的。那这不就和自己当初在莱州府一样了吗?没了自己的地也就没了进项,就得租大户家的地种,每年交租子。碰到个荒年天灾的,估计自己一家子连皮带骨填进去都不够抵债的,说不定到最后就得签家生奴契。那老于家可就真断了香火了。自己千里迢迢的闯关东,难道是为了换个地方卖自己吗? 于老三心里一股气始终抹不平,干笑着对老崔头说道:“崔大哥还有什么别的主意不?不到最后关头,咱们不能走这这条路啊。” 老崔头浑浊的眼睛里冒出了一丝精芒,意有所指道:“于家老弟,可知道老崔头我方才唱的歌是个什么意思?” 第四十四章 骑虎难下 于老三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毛,老崔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管你唱的是个什么鬼意思啊?难道这还能变出自家的嚼用来不成?于老三心里想着老崔头可能是在糊弄自己,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了,也不回答老崔头提的问题,只顾盯着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脸猛瞧。 呵呵,与这等粗货讨论诗词,无异于对牛弹琴。即便这一首是葬送了偌大隋朝的诗词,无人知其真意,自己在这穷嘚瑟给谁看呢?崔锷啊,崔锷,你还是改不了。老崔头内心感慨万千,失笑道:“于家老弟,且稍恼。想来你我两家都是这副模样,其他人家怕是也不会好到哪去。估计只有宋天良宋大户家里有高墙庄户守着,兴许能剩下点粮食。既然于家老弟不准备去求他活命,那不妨听听老崔头最后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吧。” “崔家老哥看您这是哪里说的,您脑瓜子一向比我这榆木蛋子脑袋的灵光多了。老弟我这可是求您给条活命的路子。”于老三听到老崔头终于承认还有别的办法,也不问他是什么,赶忙就恭维道。 老崔头摸了摸颌下斑白的胡子,感慨说道:“于家老弟,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实在不行,老弟就去掏掏那田鼠洞吧,如果运气好的话,一天下来兴许还能有个斤把杂粮哩,兑点野菜煮个稀糊糊总是能吊着条命。就是这下地出力气活儿是不可能了,这地还是要撂荒。要不老弟进山里去套几只山货出来也能救救急。就是这刚开春,饿了一冬的大畜生们也在寻食儿,这时候进山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于老三听老崔头说的这些法子,实在是没一个靠谱的。如果在刚入冬的时候去掏田鼠洞,还确实能寻摸不少粮食,可这会儿时节的田鼠不到地里去祸害新苗就谢天谢地了,过了一冬的洞里哪还会有什么粮食。至于进山的法子,那就更没戏了。自己要是能有那套山货的本事,还用得着闯关东? 老崔头仿佛能听见于老三心里的声音一样,顿了顿解释道:“这些法子说到底都是从畜生嘴里掏吃的,这些个东西没定性,谁也说不好到底能不能掏到吃食。不过这人就不一样了,多多少少都有些余粮。同根同种的咱们不能下手,不过那罗刹鬼,恶形恶状又一嘴鸟话。,合该咱们吃他的。既然那罗刹鬼能从咱们嘴里抢吃的,咱们自然也能从他们嘴里抢。”老崔头越说越义愤填膺,到最后眼睛直直地同于老三对视起来。 于老三只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是被尖刺蛰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心里暗道:果然,这杀千刀的老崔头果然不是什么正经路数。天哇,他竟然教唆自己去抢,老于家祖祖辈辈可都是老老实实在地里刨食儿的庄稼汉。自己听到了他的谋划,牵扯到这里边,他万一担心走漏风声,不会杀自己灭口吧?于老三在心里疯狂呐喊着,等到再拿眼睛余光看老崔头的时候,觉得那看似干巴巴的身躯里好像潜藏着一只饥饿噬人的凶戾妖魔。自己屁股好像坐在烧红地烙铁上,一颗心更是砰砰砰地快跳出嗓子眼了。 于老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扯出一个怎么看都像是哭脸的笑容,涩声道:“崔家老哥,这时候也不早了,老弟还要去借粮食。就不聊了哈,先走了。”说着踉踉跄跄地就想逃离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于家老弟,”老崔头一声呼唤仿佛无形的勾魂绳索,套在了于老三脚上,拽得他差点就是一个大马趴。“难道你就不觉得愤怒吗?凭啥罗刹鬼就可以抢咱们粮食,骑在咱们头上?咱们可不归他们管,这春荒时节你上哪儿找粮食去啊,记住,跑到这边种地的那些罗刹鬼和咱们一样,都是黑户。就是弄死他们了,官府也不会费那个功夫去查的。如果于家老弟改变了主意,今天夜里可以来找我再商量商量。再过几天,身上可就没力气了。慢走不送,于老弟。” 于老三一直不敢回头,等到老崔头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于此同时的钦差使团行辕里,索额图像个暴怒的狮子一样,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密报给撕了个粉碎,犹然不觉得痛快。对着一旁肃立的众幕僚叱问道:“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整个辽东的人,都知道咱们要和罗刹人议和了?” 众幕僚心里头都是直打算盘,是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的呢?一行人吃住都在军营里,能有机会出去的就那么几个人。问题肯定是出在他们身上了。但是在明面上,没有人敢回应索额图此时的疑问,生怕一个弄得不好就引火烧身了。过了好一会儿,目测着索额图怒气发泄的差不多了,王师爷上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东翁息怒,小的觉得这件事情里肯定是有蹊跷。” “哼,你说的这些,全他娘的是废话。说点有用的。”索额图冷哼一声,抑制着勃发地怒气道。 王师爷见索额图总算是压住了火气,没有深究的打算。壮着胆子劝解道:“东翁,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便再懊恼也实属无益,不如想着如何能快些解决这议和的根本问题。小的不才,已经根据地形堪舆图望了周围风水。这夏思阿林(大兴安岭)可是一块藏风蓄水的绝佳宝地啊,咱们是千万不能让罗刹人占了便宜。至于那白哈儿湖(贝加尔湖)虽然表面看起来也是风生水起,可实际上隐含破穴,属于剖斗地势。嘿嘿。。”王师爷说着说着捻起鼠须奸笑起来。 “王先生此言差矣,那夏思阿林本来就不属于双方争议的重点,而这白哈儿湖周围可是有上前顷的良田啊,单凭风水之说就将这片广袤域界放弃,实在也太过儿戏一点了吧。”终于有那实在看不过眼的清客,上前辩驳道。 索额图本来已经被王师爷的一番言论给说得意动,结果又听见幕僚中有不同的意见,登时大感头疼。 第四十五章 穷途末路 日头刚往西稍微偏了偏,于老三带着一幅饥肠辘辘的肚皮和数不清红了多少回的脸庞,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家小院儿。 招娣儿看到自家丈夫进门,赶忙丢下了手中的活计儿,定睛瞧了瞧于老三空荡荡的双手,她没有问什么。依旧笑着上前帮忙掸着于老三在外辛苦奔波一上午所沾染到的灰尘,关切道:“当家的,你回来啦。累了吧,里屋收拾好了。先躺下歇歇。” 于老三闷闷的应了一声,像块死木头一样由着自己媳妇儿摆弄完后,就径直进了里屋躺下。看着屋里到处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于老三的心里愈发不得劲,身子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刚一把眼睛闭上,自己上午的经历就又像发大水时候的河里泥沙一样,翻腾着涌上心头。 “三哥啊,您平日没少帮衬我。既然您开了这个口,那没说的。喏,这些就是弟弟家藏下来全部粮食了。粮食不多,让您看笑话儿了。要不?您拿三升先回去救救急?”二蛋儿听明了于老三的来意,连忙从自家粮食里给他匀了将近小一半过去。 “不行,当家的,你不能把这粮食给三哥啊!二蛋哥,咱们硬扛着,挨挨就过去了。囝囝还小,他受不了这个啊。对不起了三哥,今天是弟媳妇做的不妥当,今天你打我骂我也好。就是求您别借粮食,这也是俺们家的救命粮啊。”说着,二蛋媳妇儿就给于老三跪了下来。 “你这娘们胡咧咧啥么呢?当年囝囝出生,三哥是最欢喜的。男人说话,你插什么嘴?给我滚到屋里头去!”二蛋听到自家媳妇说这样的话,提起脚就要踹这个不晓事的娘们儿。于老三看着因为父母争吵躲在门角里傻愣愣的小二蛋,望着他因为瘦小而显得格外硕大的脑袋,使劲搓了搓自己那面皮,终究没有伸出手去拿二蛋给自己的那三斗粮食。 唉,家家都不容易,何况还要加个小的。于老三使劲甩了甩脑袋,打散了这段令他及其不愉快的回忆。没消停一会,耳边又仿佛回响起了宋天良那虚伪透顶的温和笑声。 “哈哈,于三儿。你可是稀客啊。平日里宋某人想和你多亲近亲近,你总是推搪。现今儿遇着了难事,怎么着?不还得找我这乡里乡亲的来帮忙。行了,你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今天已经有好几个人上门求过粮食了。这样吧,一石半粗粮,二斗细粮,都是这个价儿。你要是同意就到后院拖粮食去,河边上新开出的那几亩荒地也就归我了。话说开了,你呢也别觉着抱亏,这开荒地还得种两年才有好收成,你没到衙门报备过,就是哪天被人强占了,你也没处说理儿去。我接过手,这自然是要量地上鱼鳞册的,这一套环节疏通下来,说不得我还得自己再填补些银子进去。至于地里已经种下的庄稼就二八开,等到收的时候。我饶足了种子给你。”宋天良仿佛吃定了于老三,连珠炮似的发落下来。 呸,河岸地就是洒下种子不管它,也能有个不错的收成。换来这两石不到的粮食刚好吃到夏种,到时候自己又拿什么换粮食?于老三看着宋天良脸上的神色嬉笑不定,笑声也越来越尖利,刺得自己脑仁儿疼,一个拳头就挥了过去,却落了个空。呼,于老三满身大汗的惊醒,窗外绯红泛黄的晚霞映射进来,原来只是一场梦。 “招娣儿,招娣儿。”于老三下了床,趿拉着破草鞋,就往堂屋走去。“当家的。歇足了?”招娣手上仿佛永远有做不完的活计,抬起头对于老三笑了笑。 于老三看着自家媳妇儿的笑容就感觉这心头直发酸。“傻娘们儿,中午你自己吃了没?”话一说出口,于老三就后悔了。自己一粒米也没带回来,她一个人又上哪吃去。 “当家的,俺不饿。明天咱们一起下地吧,俺到地头挖点野菜根什么的,咱们先顶两天。只要当家的在,日子总有奔头。咕噜。。。”话没说完,招娣儿肚子发出的叫声就揭穿了她不饿的谎言。 两口子千辛万苦到这,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安稳日子。这好好地,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于老三眼眶干得厉害,却没有眼泪留下。咬了咬牙,拿起倚在墙边的锄头,对自己媳妇儿吩咐道:“你搁家等着,今晚我和老崔头他们去刨点老鼠洞找粮食去。咱家这日子一定能安生过下去。”说罢,就大步流星地出了家门。 招娣儿从来没看见过于老三这幅模样,本能地感觉到有些心慌。“当家的,你晚上可当心着点啊。实在不行,咱就投了土地,佃户咱也不是没干过。” 于老三没有回头,直接来到了老崔头的家里。崔锷被他这一副咬牙切齿,瞪红了眼睛的样子吓得够呛。还以为是于老三担心自己坏了他的名节,要找自己来拼命。急忙解释道:“于家老弟,如果你不愿意。老哥我也不强求,只要你别把这事情捅到官府那儿去就成,万一要是追查起来,我也保证你与此事绝无牵连。” 于老三不耐烦听这些解释,发狠道:“老崔头,我只问你两件事。打了罗刹鬼,这官府当真不管?抢了他们,就真的能有粮食不?” 崔锷听到于老三说这话,当即放下心来。我当是什么事情呢?还不是忍不了。轻轻咳嗽了两声,慢条斯理道:“咳咳,这罗刹人呢归罗刹官儿管,咱们归大清的官儿管。只要不是被当场逮到,由得他们来回扯皮去。这个粮食,我就不敢保证了。反正肯定是有的,至于多少,那就没办法知道了。不过积少成多,你多抢几家总会够数的。怎么?于老弟下定主意了?” 于老三把锄头往老崔头面前一扔,发泄道:“没粮食,这日子过不下去。罗刹鬼子抢俺们的,咱们就抢他娘的。。。” 第四十六章 戈洛文的到来 晨雾弥漫在格尔必齐河的两岸,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地平线泛起了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天幕,温暖阳光从远山的暗影中渐渐移了过来。 “虎娘们儿,这是打来的粮食。先分出点儿来熬顿厚的吃食,弄好了记得叫我。剩下来的都仔细藏好了。”于老三扛着一口沉甸甸不打晃的麻袋,手里倒提着自己在河边使劲擦洗许久显得锃光瓦亮的锄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自于老三晚上走后,招娣儿在家里就一直是提心吊胆,妇道人家特有的敏感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这大晚上的出去,这里面肯定有事。可是家里断顿了,自己也不能拦着丈夫出去找吃的。招娣儿好不容易忘记咕咕直叫唤的肚子,刚沾着枕头边,就又开始乱七八糟地发梦,这一夜她没得个片刻安宁。 天蒙蒙亮,她早早儿的就起来,眼巴巴望着自家门口,盼着于老三这一夜能平安无事。终于等到他回来,这会子看到于老三这么辛苦的模样,赶忙上前接过他肩上的麻袋。这一过手,招娣心里就有些发慌。唉哟,这么沉,约莫能有五六十斤重了。他这一夜是上哪找了这么些的粮食出来? “当家的,你没事吧?”招娣儿望着于老三有点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心里头揣着事情,这话音出了嘴巴直发飘儿。 于老三对招娣儿的问话不理不睬,自己这一夜,若是跑得慢了,就得把命搭那儿了。所幸跟在别人后头混水摸鱼,多少还算有些个收获,就是这回想起来有点让于老三心里头后怕,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木的,从里到外就连心也木了。他只想饱饱的睡上一觉,醒来再吃上顿热乎饭。身上有了气力,再有那些妖魔鬼怪的事,估摸着现在的自己一锄头下去就都能解决了。于老三给自己打着气,不一会如潮水般袭来的疲倦就把他的清醒意识给吞没了。 ———————————— 于此同时,雅克萨城议事厅里,在昼夜兼程的辛苦赶路下,终于到地方的御前大臣戈洛文正在对费要多罗和杯敦宣布沙皇彼得一世的诏令。“神圣的沙皇彼得一世陛下为保证罗曼洛夫王朝与大清王朝之间的和平繁荣,也为了同博格达汗(清朝皇帝)保持良好的个人友谊。现诏令由御前大臣戈洛文伯爵为全权代表,进行双方和谈事宜。费要多罗,托尔布津二人须戴罪立功,全力进行协助,尽最快速度平息两国之间争端。” 戈洛文面无表情地宣读完彼得一世的诏令后,对费要多罗冷笑道:“被誉为天空智者的费要多罗阁下,你应该为你这种瞻前顾后的愚蠢行为所造成帝国损失惨重的后果而感到耻辱。” 杯敦一向视费要多罗为自己的人生导师,受不了戈洛文对他的无理指责。辩解道:“伯爵阁下,费要多罗先生已经尽了他最大的智慧与努力,虽然帝国在这次战斗中是损失了不少,可是我们即将在谈判桌上拿到我们所需的一切。” “你就是要塞指挥官托尔布津吗?作为一名战役失败的指挥官,我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是因为你的指挥能力太过低劣,才造成了这次战争的失败。你有什么资格在本伯爵面前为费要多罗解释?”戈洛文看到自己刚说两句就有人要替费要多罗抱屈,心里头异常不爽。 杯敦听到戈洛文竟然喷到自己力战身亡的老上司头上,立刻红了眼。激动的吼道:“作为帝国的贵族,就可以胡乱抹杀别人辛苦的努力了吗?我们浴血奋战的时候,来自帝国的援军在哪里?我们经受着寒冷风雪冻得瑟瑟发抖,还要挨着饿防守这座城市的时候,帝国的支持在哪里?托尔布津大人他已经。。。”说到最后,熊一样壮硕的杯敦不禁哽咽了起来。身为一名战士,他不惧怕战争,也不惧怕死亡。他害怕的是像自己上司这样,明明为了胜利都已经付出自己唯一的生命,到头来因为最后结果的失败而被上层贵族统统否定了一切行为,还被扣上了能力低下的帽子。 戈洛文被杯敦的强烈反应给吓了一跳,还有没有点贵族礼仪了啊?这毛熊不会一怒之下失去理智吧?自己得提防着点儿。悄悄地把手伸向了腰间的短火铳,幸好费要多罗没有在意戈洛文对自己的嘲讽。上前小声给他解释了一下托尔布津已经在守城的时候被炮火击中,重伤而亡。此时站在面前的是代行指挥杯敦,不是大贵族出身。 哦,原来是这样。果然是低劣血脉才能说出的话。唉,东方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人死如灯灭。托尔布津这也算是为国捐躯了。照着贵族间的传统,这事情也不能再扯到他一个死人身上去。戈洛文把手收了回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咳咳,代行指挥杯敦阁下是吧?本伯爵收回自己刚刚鲁莽的言论。托尔布津阁下英勇献身的事迹是值得所有人为他赞扬的。等回去以后,我一定会向沙皇陛下传述他真实的功绩。愿他在主的殿堂里能够得到安息。” 杯敦见戈洛文是御前大臣,又是伯爵这样的大贵族竟然会向自己道歉,还说要为自己的上司叙功。登时觉得先前所受的那点委屈与质疑又都不算什么了,可是又怕自己陡然显得热情有谄媚嫌疑,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开口。 还是费要多罗打破了尴尬局面,“亲爱的杯敦,戈洛文伯爵是作为陛下的全权代表到来的,理应住最好的地方。不如就由你来收拾安排一下,你看怎么样?”说完,费要多罗向杯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趁机赶紧离开。 杯敦虽然性子憨直,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连忙磕磕绊绊道:“是啊,费要多罗阁下说的对。戈洛文伯爵您俩慢慢聊,我这就去为您准备房间。” 第四十七章 荒唐计划 等到杯敦离开后,戈洛文直接不再掩饰地对费要多罗不住冷笑道:“哈哈,费要多罗,你自诩智慧也有今天!你就等着回去以后带一家老小去荒原里自生自灭吧。”原来戈洛文与费要多罗两人之间私下里早有罅隙,费要多罗却仗着彼得一世的看重,自己也足够谨慎机敏,数次都化险为夷。戈洛文这回终于逮到他的痛脚,立刻露出獠牙。眯着眼睛威胁道:“如果你答应把那像花儿一样娇嫩可人的妹妹送到我床上,或许我可以考虑在陛下面前为你说两句好话。你可要珍惜这次机会哦。” 费要多罗一下子就看清了戈洛文这幅丑恶嘴脸下深藏的心思,他看中的不是自己妹妹的美貌,而是整个费要多罗家族。自己是家族中唯一的继承人,自己把妹妹送过去这件事情也许会有改观,可是他到时候与自己妹妹生下一个有费要多罗家族血统的孩子,反而就会让戈洛文有名义光明正大地插手费要多罗家的传承。到时候即便家族能一时保存下来,几代人过去以后也会自然的和戈洛文家族合到一起。这样的事例简直数不胜数,实在是刀不见血的阴毒手段。 费要多罗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就是一个软钉子顶回去。“感谢伯爵大人的欣赏,只是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自由的事情。这件事恐怕我不能替妹妹做主。如果妹妹被伯爵大人的风采吸引,那我也是乐于促成的。” 戈洛文见费要多罗还在顽抗,冷哼了一声,威胁道:“哼,既然这样那就以后再说吧,希望费要多罗阁下不会有后悔地那一天。”转而又正色问道:“陛下对于两国地域划分的事情非常着急,你也知道帝国此时需要一个安定的后方。刚才我也看到了士兵们的状态非常不好,急需回到后方进行休息。不知道你与清国人谈了这么长时间,谈的到底怎么样了?” 费要多罗没有急着回答戈洛文,继续微笑着问道:“伯爵大人既然作为全权代表到来,一切肯定都以您为主。不知道您带来了陛下的什么具体条件?” 戈洛文知道费要多罗一向对彼得一世是忠心耿耿,况且他也确实有着出色的外交才能。不虞有它直接开诚布公地说道:“先前陛下的意思你也知道了,帝国需要和平稳定地后方。我也可以和你再讲的清楚一点。帝国即将向北进发,我们需要更多的茶叶,烈酒,丝绸,皮革储备。这就必然要同清国保持商业往来,为此陛下允许用拆除雅克萨城做为谈判条件之一。”戈洛文顿了一顿,继续道:“陛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甚至要求退出我们控制的包括尼布楚在内的“达斡尔地方”这些都可以谈,只要清国方面能够尽快地签约。你知道了吗?” 费要多罗放下心来,彼得一世对于和谈底线放的如此低,只要求能够快速解决,这基本上不存在什么谈判难度了。先前自己的条件要得足够高,现在松一松,又有徐作为内应,问题是不大的。看来自己这次不会倒霉了。想到这里,费要多罗看了戈洛文一眼,提议道:“不知道伯爵阁下是否有兴趣亲自同清国使节商议具体细节?” 这种繁琐的细枝末节也需要劳动本伯爵大驾么?该死的费要多罗一定是知道自己不会清国话,想看我出丑才故意这么说的。戈洛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具体的事情当然是你们这些家伙负责,本伯爵到时候只看结果。符合陛下的意思我就签字,拖延了时间又达不到要求,你们就等着当农奴去吧。” ———————— 索额图头愈发疼了,和谈这摊子事情简直是拔个二两的萝卜带出三斤烂泥来。自己这边还没拿定主意的时候,又有坏消息传过来了。一大早就有一帮子归化罗刹族农民跑到行营闹事,口口声声说自家遭了汉民的抢劫。索额图就纳了闷了,长得这幅黄毛绿眼鬼样子,周围的农户怕都来不及,哪个会去抢他们。要不是跪在辕门前老老实实拿出了户引,侍卫还以为是罗刹探子呢。 这档子事情不归我管啊,这应该是当地亲民官的管辖范畴。就是在这节骨眼子上,万一这些家伙一看没人管就倒向罗刹国去,可就给那边口实了。一想到这事,索额图感觉后槽牙都隐隐胀痛。下面这些个奴才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领他们到县衙去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现在捅到我这来,倒真是拿着索爷我了。索额图皱着眉头想着事情的解决办法。 徐日升这几天都没有去雅克萨城,就等着张诚的信号了。眼看索额图定下的日期一天天逼近,早已经急得像没头蚂蚁一样了。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暗道:这难道就是张诚的谋划?不管了,先去找索额图再宽限几天才是正经事情。 “禀报大人,通译徐大人求见。”侍卫通传声打断了索额图的思绪。这洋鬼子来干嘛?难道那边又提出什么新条件了?索额图决定见见徐日升,吩咐道:“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徐日升进来以后,两人见礼刚落座。索额图看着徐日升的一头红发,黄褐眼珠,就是灵机一动,问道:“徐大人可知道今早营门外的热闹?不知道你对其口中的汉民劫掠有什么看法?” 徐日升心道幸亏自己处处注意着张诚所说的计划,不然还真回答不上来。沉吟了一会儿,满脸笑容地操着拗口官话道:“恭喜索大人,贺喜索大人。和谈之事成矣。” 索额图此时脑袋转不过弯来了,我刚才是问的什么看法,没错吧?他狐疑地瞧了徐日升一眼,问道:“不知喜从何来?为何和谈之事就可以成了?” “索大人您且听下官详述,不如将那些闹事农户的户引收缴上来,称他们是罗刹国居民,被不满他们占领自己土地的贼人给抢劫了。营造出罗刹地界里有反抗苗头出现情况,再把这消息传到那边去。罗刹国使臣就一定会着急了,这时候他们就不会提这么高的条件了,您再谈谈就应该可以完成这次任务了。”徐日升顾不得自己此时说出的方法会造成一个什么样严重的后果,他只在乎费要多罗许诺给自己的那几百条上等,华丽皮毛。 索额图惊奇地看了徐日升一眼,这洋鬼子很有头脑啊,而且看这样子他对大清也挺忠诚的嘛。斟酌着语气说道:“有一点你说错了,既然是反抗罗刹的,对我大清来说就应该是义士才对。嗯,徐大人能说出这个法子,说明你还是很公忠体国的嘛。既然这样,”索额图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不如就由徐大人你去将此事告诉罗刹国使节吧,一事不烦二主。本大人就将和谈的条件告诉你,如果能争取到的话。回京以后,我一定替你在皇上面前好好美言几句。” 徐日升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可是高兴坏了。这下可就有和费要多罗谈判的底牌了,急忙恭瑾行礼道:“下官一定不负索大人厚望,不知。。。” “唔,你听好了,就这样说。外兴安岭以南、格尔必齐河和额尔古纳河以东至海的整个黑龙江流域,乌苏里江流域的土地,全部都是属于大清管辖的,至于雅克萨城,要不就归大清管辖,要不就由罗刹方立刻拆除。这几点必须做到,没有余地,至于别的问题就可以双方使节见面正式再谈。徐大人,靠你啦。。。”索额图语重心长地叹息道。 第四十八章 龙抬头(一) 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 “十一爷,今儿个不比往日,您可得早起。”胤禌一大早就被春桃的呼唤声从睡梦中惊醒。 胤禌揉了揉惺忪地睡眼,望着窗外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摸出康熙给自己的怀表一看,才是后世六点半左右。不满地发着起床气道:“有什么事需要这么早起啊?太医说了睡眠不足可是会严重影响本阿哥成长发育的。”适应了皇宫优渥生活,胤禌的气性也开始见长。 春桃平日里和胤禌早已混得熟了,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抿着嘴笑道:“十一爷忘了奴婢昨日和您说过的了?今儿可是宫里的大日子,即便是您也得早早起来预备着。” 昨天说过什么了?胤禌因为早起而一片混乱的大脑开始回忆起来。哦,原来是今天便宜老爹要行藉田礼,这藉田礼说白了就是皇帝为了动员百姓们努力种田,不要耽误了农时,亲自下地松松土给天下做个表率。这事情就是个政治秀,胤禌在后世晚七点节目上见得多了。什么某大大排队买包子套餐吃,什么过气网红奥观海买烧烤外卖,加塞请客还被痛宰了一顿。胤禌以为这事情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也就没放在心上。经过春桃的提醒,这才想起来。 得儿,反正再睡也睡不着了,起就起吧。胤禌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就从被窝中爬了起来。一番洗漱后,春桃开始帮胤禌穿衣服,看着他头上冒出的细细发茬,柔声提议道:“小主子您该修发了,要不然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启祥宫的奴才全都是些不尽心伺候混日子的呢。” 胤禌听到春桃提起剪头发这茬子事,心里头是十万个不乐意。首先不剃是肯定不行的,如果不剃,这是在清朝,到时候可就真是只剩造反一条路了。可问题是自己顶着一个满人身份,却因为剪头发的事情造反,说出来没有哪个会相信,都不用等到第二天,自己就会被当做患了失心疯提溜到康熙面前去了。 可是这金钱鼠辫也太丑了吧,整个头皮刮得油光发亮就剩脑后铜钱大小的地方,留出小手指细的一绺头发编成辫子,真的像根老鼠尾巴似的。要是和后世清宫戏里那样一头及腰长的辫子,自己也就能捏着鼻子勉强接受了。这会儿我该找什么理由圆过去呢?胤禌心里盘算着。 春桃看胤禌半天不说话,手上不停着,继续道:“这平日都是在宫里,小主子不愿意,奴婢也就随您了。可是待会说不定您是要随皇上到文武百官面前亮相去的,万一被掌管宗人府的宗令大人揪着了,奴才们可就有得挂落受了。”说着说着,春桃眼眶都好像开始红了起来。 “呃,不是说正月剃头死舅舅的吗?你待会取顶瓜皮帽给我戴上不就行了?”胤禌被春桃的眼泪攻势弄得没招儿,急忙将自己以前道听途说来的一个年俗习惯丢出来当挡箭牌。这春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看不得她在面前哭,直接拿这当法宝使了。 春桃听见胤禌说得荒唐,噗嗤一声轻笑了起来。“小主子这又是听哪个混账行子乱嚼舌根,奴婢长这么大可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习俗。况且这都出了正月了,您说得可站不住脚跟儿。您就当可怜可怜奴婢吧。”说着整了整胤禌身上系好的纽扣,盈盈一福拜倒道。 “你这是干嘛?你起来,我答应就是了。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胤禌看着这个自从穿越过来以后,就一直像个年长姐姐一样照顾着自己的春桃,不好拒绝她的恳求,只能换个语气,开口商量道:“唔,这修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也知道我身子弱受不得寒。这样,修的时候多留一点,这样蓄住热气再加上戴着帽子我就不怕冷了。你要是不同意,那本阿哥就不修了。” “嗯嗯,小主子您怎么说怎么好。奴婢这就下去准备着。”春桃让胤禌松了口就已经很高兴了,也不计较修的时候多一点少一点。就下去预备挑子,琉璃镜,毛巾,热水了。 不一会,春桃带着几个宫女就把一干事物都给端了上来。用沾了热水以后正散发着缭绕蒸汽的毛巾盖在胤禌脑袋上,在把发茬泡软的同时,也把他晨起还没消退地倦意一股脑儿都勾了出来。毛巾一揭,胤禌抬眼见是春桃手里拿着剃刀,清醒过来,好奇问道:“唉?怎么是让你来?没有专门修发的奴才吗?” “怎么,小主子还信不过奴婢的手艺?”春桃假作委屈状,结果倒又是自己先绷不住了,含笑微嗔道:“还不是小主子要多留一点,专门修发的奴才都是使惯了手法的,修出来都是一水儿的标准发式。这种事情交给旁人,奴婢可放心不过,就只好自己献丑喽。您要是后悔,奴婢立马把那修发的奴才给您叫来。” “别,别。这样最好,本阿哥知道春桃你最细心不过了,旁人决计不会那么妥帖。”胤禌好不容易才谈妥了,这换个人哪能向春桃这样会意自己多留一点的要求,急忙制止道。看着镜子当中映照出的清晰人影,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胤禌吸了吸鼻子道:“那就开始吧。” 看着一层层发茬从眼前滑落,胤禌心底那抹不为人知地悲凉也愈发深重起来。现在他才明白孟子那句“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不是后世广泛流传更喜欢哪个的肤浅讨论,而是同西方哲人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中“生存还是毁灭”的悲怆,有着丝丝共同韵调。 强打精神,胤禌抑制住眼角的颤抖,用一种复杂的腔调打趣道:“唉唉,这边过了。多留点,冷。额前倒是可以刮干净的,两边到鬓角就行,不能再往后了。后脑勺修圆就行,旁的都别动。唉,春桃你怎么又修多了。。。” 第四十九章 龙抬头(二) 泥土夹杂着清新的气味,草叶慢慢地探头,在树根,在脚下,安静地蔓延着不为人知的浅绿。 康熙由四品以上文武大员及八旗王公等陪着,从紫禁城出发,御用仪仗在前开道,銮仪卫法驾、卤簿等随行,一路上耆老(年过六十的士绅)、皇庄农夫、禁卫等像溪流入海一样汇合进队伍,到最后浩浩荡荡,前呼后拥。统计起来能有上千余的人马。 胤禌也得以第一次离开皇宫,终于真正领略下自己穿越而来的这个时代。嗯,房屋低矮了一大截,放眼过去可以看到老远的景色。虽然没有后世的水泥,柏油路面,不过踩在被时光打磨平整的大块青条石街道上也别有一番意境。就是这地面上也太过干净些了吧?也不知道他们扫了多少遍才能成这幅光景儿?胤禌看着除了些许尘土,旁的什么都没有的地面,不无恶趣味地猜想道。 而在队伍另一边的冯锡范可就没有胤禌这么悠闲了。身为忠诚伯,他也有份参加耤田礼,可是望着身边众人像躲瘟神一样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嫌恶眼光,他的心里就愈发不忿。你们这帮没眼力的给老夫等着,日后老夫成了十一爷的师傅,自然有你们仰视我的时候。冯锡范狠狠地在心里编排了一阵子后,又有股焦急的情绪在他心中暗暗悸动。 自从林国斌那小辈上次冒过一次头后,就再没有什么音讯了。说是一旬的时间就有回复,可是现在早已经过了期限。这十一阿哥不会忘了这回事吧?这次耤田礼十一阿哥身为皇子也会到场。要不自己去探探口风?冯锡范整个人处在不间断地患得患失当中。 庞大臃肿的队伍终于是在钦天监拟定的黄道吉时上午十点左右,到了此行目的地——正阳门西南,与东面天坛遥相呼应的先农坛了。 到了地头,胤禌感觉这地方与其说是农田,不如说是主题公园来得更贴切。哪家农田旁边竖着一溜排建筑的?华丽宫殿的屋面上,贴着或黑或绿的琉璃瓦,在最好光照角度下发出璀璨却不刺眼的绚丽光芒,格扇门窗上是三交六碗的细碎菱花,墙上更有金龙和玺,带卷涡纹的花瓣等等浮华彩绘装饰,极尽了皇家园林低调奢华的风范。 康熙进殿换过一身深色祭服后,登上高高神坛台,抑扬顿挫地诵道:“古之王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必私置藉田,盖其义有三焉。一曰以奉宗庙亲致其孝也,二曰以训于百姓在勤,勤则不匮也,三曰闻之子孙躬知稼穑之艰难无逸也。夫农,天下之本也。其开藉田,朕亲率耕……” 胤禌站在台下,发现康熙站在那讲得起劲。不由暗自腹诽道,这果然从古到今大领导们在仪式上都是能白话儿的,自家便宜老爹多少还是有点水平的,最起码没拿着个稿子在那儿念。听着耳边犹如催眠曲的大段冗长文言文祭词,和煦阳光洒在身上带起阵阵暖意,胤禌有点昏昏欲睡,眼睛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昼漏上水初纳,执事告祠先农,以享。耕时,有司请行事,就耕位,力田种各耰讫,有司告事毕。”随之康熙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祭先农仪式终于暂告段落。这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了,既然是政治秀,当然不可能饿着肚子。于是康熙被王公大臣们簇拥着进了太岁殿中,准备开宴。这是为数不多能够同皇帝一起用膳的机会,不论菜品如何,这都是足以夸耀的天大事迹。 至于胤禌尚未得封爵位,不比太子胤礽的半君储位,和众位阿哥们一起在偏殿用膳。“,九弟,十一弟多尝尝。这些可都是皇阿玛亲自播种的。”五阿哥胤祺看胤禌没怎么动筷子,指着一桌子貌似简陋的粗茶淡饭,一如既往地关心自家弟弟们道。 “哎,五哥。你也多吃点。”胤禌夹了口据说是便宜老爹亲自种的青菜尝尝。啧啧,鸡汤味也就罢了。毕竟有理由说是散养土鸡嘛,可这还有鱼虾的鲜味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地里还能种出鱼来。胤禌心里疯狂吐槽着,不过他也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有好吃的菜不吃,难道非去啃那白水煮出来没有滋味的青菜萝卜不成。 胤禌两世为人,就是真的白菜腌萝卜也能吃下去。可是其他阿哥都是锦衣玉食惯的奢遮人物,对着这一桌子绿叶菜就实在提不起食欲了。其他几位年龄大的阿哥还好,勉强还能动几筷子。年纪还小的十阿哥胤俄可就不买账了,用筷子戳着自己面前的一盘菠菜,埋怨道:“一桌子净是些叶子菜,这叫人怎么吃啊。二哥就舒服了,和皇阿玛一起吃好的去了。” 三阿哥胤祉这时候幸灾乐祸道:“十弟你就知足吧,这才开春,你吃不下的这些叶子菜,全都是从温泉庄子上运过来的。一般人家可没这福分。”说罢,夹起一片醋溜白菜,细细尝了起来。 八阿哥胤禩眨了眨眼睛,对三阿哥隐含深意的辩白道:“三哥说错了喔,这些菜蔬可都是皇阿玛种的。七哥你说是吧?”末了还不忘捎上七阿哥胤佑。 “嗯,确实是皇阿玛亲自种的。”七阿哥因为出生即患有腿疾(史记不详,大约类似轻微长短脚的症状),断了争名夺利的念想,一向是众兄弟中的小透明。这会儿问到他了,也只是轻轻附和了一声。 三阿哥被这一提醒,也反应了过来。干笑着说道:“呵呵,三哥饿糊涂了。是皇阿玛种的,是皇阿玛亲自种的。”说完后就不再言语,一门心思的刨饭了。 场面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这时候最年长的大阿哥闷不声来了句:“十弟别瞎羡慕了,皇阿玛他们吃的,真是白水加盐煮的素菜,比我们现在吃的味道差远了。那菜端到你面前,估计你闻都不愿意闻一下。” “大哥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胤俄好奇大阿哥胤褆怎么会知道菜的滋味不好,放下筷子问道。 大阿哥胤褆仿佛戳到痛处,不耐烦地回了句:“反正我就是知道,不信你就叫奴才们端上一盘来,自己尝尝就是。” 第五十章 龙抬头(三) 阿哥们难得聚一起吃的这顿饭就在某种尴尬,古怪的沉默氛围中悄然结束了。胤禌胡乱吃了几口,实在是受不了。也不等其他人吃完,直接自己先到殿外的走廊散步消食儿,也化解一下心头郁气。 呼,呼。看来这便宜大哥还真有心思和太子二哥别别苗头儿呢,这皇帝的位子怎么就这么多人都想坐坐呐。胤禌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随侍的怀塔布走到近前,闷着嗓子半跪抱拳回报道:“禀十一爷,忠诚伯冯大人求见。您看?” 这冯锡范怎么找过来了?不是说好等我消息的嘛。这林国斌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又跑哪去了?胤禌没好气地顺着怀塔布示意方向看过去,正好和冯锡范望了个对眼,看着他身着蟒袍,一脸正气的模样,知其真实为人的胤禌心里更是翻江倒海。可是又有求于他,只好挥了挥手道:“既然来了,就见见吧。” 侍卫得令放行后,冯锡范也不摆宗师架子,直接上前行礼道:“十一爷在上,奴才冯锡范拜见十一爷。”胤禌听到他自称奴才,心里了然。这也是经过库勒纳教导后才知道的,这奴才在后世看来是贬义,在现在可是相当于一个变了味儿的贵族身份。它不在于你分属满汉,而在于你是否入旗,入了旗的人才能自称奴才,没旗籍的大臣就只能称臣。 据这库勒纳的说法,奴才们都是自己家里人,经常在家里走动,要比那些个关内汉人大臣亲近,可靠多了。所以“奴才”可比臣要高一等了,那些汉人大臣是不够“奴才”资格的。要是小孩子还真会被库勒纳的这一通言论给绕迷糊了,可是胤禌小小躯体里装的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灵魂,自然对此嗤之以鼻,可是明面上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 “咳咳。。。”怀塔布听半天没动静,一看胤禌神游天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犯老毛病了,只好轻轻咳一声,提醒自家主子。 “呃,嗯。冯爵爷过谦了。快快请起,本阿哥一时走神,怠慢了冯爵爷万勿见怪哈。”胤禌回过神来,看着冯锡范还笔直跪地上呢。唉,这老冯也是为权势迷了眼的可怜人呐。胤禌顺手虚扶了他一把,口中抱歉道。 冯锡范起初见到胤禌不搭理自己,心里头着实有些绝望。尤其是他内功已成,耳聪目明,远远就听见了胤禌那不咸不淡的语气。这会子虽然不知为何胤禌变了腔调,可是见到他这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冯锡范心中积攒的那些焦虑,怅惘顿时烟消云散,颇有些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激动,颤抖着声音道:“十一爷宽厚,奴才实在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这画风不对吧?说好的大奸大恶大反派,怎么就被这轻飘飘一句话给感动了?这也太儿戏了吧?难道这老冯是在自己面前演戏?不管了,反正这家伙是个权奴,是真的被感动,那就再好不过了。还是抓紧趁这次的机会,让他给自己瞧瞧这体内的寒气吧。胤禌推翻了自己之前在心里拟定的计划,狐疑地看了眼激动不已的冯锡范,转身对怀塔布吩咐道:“怀塔布,我和冯爵爷有些话要谈,五丈外警戒。” “这,奴才。。”怀塔布看了看冯锡范,面露难色。“怎么,本阿哥使唤不动你了是吗?”胤禌见怀塔布不挪窝,心中有些不悦,寒着声问道。 怀塔布听到这话,原本就黝黑的一张脸更是像锅底似的,“十一爷恕罪,奴才知错,这就警戒。”急忙拱手告饶,灰溜溜地离得远了。 胤禌重新换过温和的神色,柔声对冯锡范道:“不知冯爵爷,可曾遇见过本阿哥另一名叫林国斌的侍卫啊?” 这位十一爷小小年纪就能有这等手腕,由此可见一斑。这清庭得国是正合天时啊,郑家的气数已尽了。老夫果然还是随波逐流,抱紧这位爷的大腿来得正确。冯锡范看着胤禌稚嫩的容貌,脑袋里这个念头愈发清晰地显现出来。听到胤禌问话,丝毫不敢马虎,恭敬地回道:“回十一爷的话,奴才确实见过林侍卫。承蒙十一爷瞧得起奴才这点江湖把戏,奴才定当倾囊相授。” 唔,这老冯很上道儿啊。就是不知道这功力,达不达标啊。胤禌对于冯锡范的回答很是满意,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正色道:“既然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本阿哥对冯爵爷这内家真气相当感兴趣,只是月前不意间落了水,身体侵了些寒气,习练武艺恐有关碍。不过听高人指点说是可由内家大宗师运气化解,不知冯爵爷。。。”胤禌话不说完,只是轻轻点了点意思,就似笑非笑地望着冯锡范。 “既然十一爷如此信得过奴才,奴才只好尽力一试。如若不成,奴才师门也略通岐黄养生之术,亦可略尽绵力。请十一爷将手递给奴才。”冯锡范久经官场,哪能不明白胤禌这直白的暗示。斟酌了一下,没有把话说满。这林国斌只说十一爷是身子骨弱,想拜师强身健体啊。这寒气可大可小,哪个能说得准?冯锡范这心里头开始有点打鼓。唔,受寒伤肺,就先从右寸开始吧。沉下心思,冯锡范感受起胤禌手太阴肺经气口的变化。 胤禌听冯锡范这么一说,无端想起了电视剧里的那些个灵丹妙药。好奇地问道:“不知道冯爵爷可曾听说过九花玉露丸,十全大还丹,黑玉断续膏,阴阳和合散这些个丹药?” 冯锡范听到胤禌跟报菜名似的,把一大串只在宗门古籍里隐约提过的丹药名给说了出来。心旌摇动,手上就是一个哆嗦。强抑住情绪,笑道:“十一爷说笑了,奴才闯荡江湖多年,也不曾听闻过这些丹药。听这些名字,想必都是一些凡夫俗子以讹传讹来的。十一爷少待,奴才再为您候一下三焦命关。” 第五十一章 龙抬头(四) 午后阳光下的走廊,拖着长长的柱影。明媚的金黄色散落在树丛间,在叶片上泛有点点破碎似的金灿。 冯锡范的心头却是一片阴风呼号,愁云惨淡。这位十一爷的身体情况,确实有点出乎意料地棘手。这寒气淤积在黄庭,气穴两处关键位置上,倒也不是说就没有办法调理过来了,只是这寻常的温补丹药都起不了什么大作用,只有用真气催发强健本体潜藏的生机与寒气相抗才行。 可那就相当于在这位爷能够自行修炼出护住三焦命关的内家气劲前,得由自己经常性地耗费真气对其灌输,才能保证这寒气不损身体元精。只是这样作,对自己的损耗也是极大,况且并不是人人都有那个资质,可以修炼出内家真气。万一要是不成。。。,自己在这位爷身上投的注是不是太大了些?冯锡范心里做着剧烈地思想斗争。 胤禌看到冯锡范这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心里多少能摸到一点意思。没一口咬定不行,那就说明还是有办法解决的。这不说话,就意味着这事对冯锡范自身怕是会有不小影响。不过幸好胤禌早有心理准备,清了清嗓子,故意拿捏道:“冯爵爷面露愁容,似乎是有些难言之处啊?那本阿哥也不强人所难,冯爵爷请自便吧。”说完,胤禌招呼一声怀塔布,做出要走的姿势。 冯锡范这一下子就急了,他再也不想缩回到那个深深地忠诚伯府邸中去,过着平时没事被几个无耻胥吏盘剥银钱,偶尔大朝会上被拿出来当个背景牌,吉祥物,甚至就是其他吉祥物也敢对自己报以不屑,深以为耻等目光的窝囊日子了。况且如果恶了眼前这位十一爷,冯锡范估计自己以后就连窝囊的日子怕也是过不成了。自己其实从头到尾可能从来没有过选择,拒绝的权力。 冯锡范这一急,反而看清楚了自己真正面临的处境。满脸苦色,躬身行礼道:“十一爷息怒,奴才只是一时想着如何化解十一爷身上的痼疾入了神,绝没有什么难言之处,还望十一爷给奴才一次机会。” 唉,这家伙可吓死我了,胤禌听到冯锡范松口自己也是暗暗送了口气。其实他也并没有什么把握。他一没有什么能看穿人心的慧眼,二也没有什么可以交易的资本,只能是拿出和后世小商小贩讲价钱的套路,你卖不卖,再不卖我可就走了噢。只是这次买的东西有点特殊,有点贵,是自己的命。 万幸的是目前一切顺利,胤禌定了定心里的激动情绪,开口道:“冯爵爷既然同意了,那本阿哥也就恭敬不如从命。这事情就先这么定下了,在这里我就先叫您一声冯师傅了。至于具体安排时间,到时候就还由林国斌林侍卫和您联系,冯师傅先忍耐一段时间,自然会有好消息。” 冯锡范见胤禌三下五除二都把名分给定下来了,狠狠心索性一条道儿走到黑。也没个师傅架子,小心翼翼地叮嘱道:“十一爷还是要注意,如果能尽早开始修习,对您的贵体还是更好些的。那奴才就先行告退,只等您的消息了。” 胤禌也不说话,摆了摆手就算是送别了。待冯锡范走后,胤禌感觉长久一来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又小小挪动了一下,总算是能松快口气了。胤禌摸了摸肚子,唉,刚才急急忙忙没吃饱,好像这会子又饿了。 等不到胤禌再吃一顿鲜味素菜垫肚子,二月二,拜先农。这场庞大的政治秀,终于到了最高潮部分。由稷官监督,膳夫,农正负责布置,自己的便宜老爹康熙穿着华服,接过户部尚书递上来的金缎包扎好的铧犁和顺天府尹递过来的金丝织鞭。缓步走进后世流传甚广长十一丈,宽四丈,分为十二畦像棋盘似排列整整齐齐的——“一亩三分地”,铲起了第一捧土。 而在后边等候,负责播种的宛平县县令王养濂,此刻心里别提有多紧张了。这官场上流传许久的一句话是“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王养濂认为讲得好但是也不完全确切,最起码这四九城的顺天府一职就格外地显赫,不单品级为正三品,高出一般的知府二至三级。就是衙门大印,都是用的银印,那是和位同封疆大吏的总督、巡抚是一个级别的。只可惜朝廷诸公似乎也觉得对顺天府有些恩宠太过,再分到顺天府下面各县的时候,直接决定一视同仁了。 自己身为顺天府下辖宛平县的一个小小七品县令,是一点油水也不敢捞,御史台那帮杀才天天就预备着整出点动静来呢;一桩案子不敢错判,皇城根下的百姓是个顶个胆儿大,一个不乐意就能跑去告御状了;凡是进京的封疆大吏都要在宛平驿落脚请旨后才能进内城,自己又都要去迎接上官,一天到晚头是磕的眼花缭乱。 而且还因为先农坛刚好在自己宛平县的管辖范围内,因此王养濂不单要配合康熙完成籍田礼,甚至为了彰显大清律例的公正无私,每年秋收自己都要郑重其事地向皇上收一次税。天可怜见,自己是嫌活腻歪了,和皇帝收税?再说就这老半天,才种了一分地都不到,能有什么收成才是真真的天降祥瑞了呢。看来这磨人的官今年秋收后,总算是当到头了。王养濂就像个在恶娘家备受欺压的小媳妇一样满肚子怨气。 不理会王养濂的自怨自艾,康熙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是满意。唔,这几个坑连起来就是魁杓七星的样式。哎呦,这久不弯腰劳作,一下子还吃不消了呢。这剩下的就交给这帮子王公大臣们做吧。康熙直起身子,扶了扶腰。立刻就有机灵儿的礼官高声唱喏道:“陛下三推三返已过,请上观耕台。观百官臣工演耕。” 第五十二章 龙抬头(五) “洪縻在手丝鞭扬。率先稼穑为民倡。三推一墢制有常。五推九推数递详。”康熙稳坐在黄绿琉璃砖砌筑的观耕台上,悠闲看着一众平日卧则高床软枕,出则轿马代步的王公大臣们在天田里挥汗如雨额劳作场景,耳际回荡着悠扬乐章。 这时也终于到胤禌一众阿哥们登场的时候了,众位阿哥在礼仪官的引导下,手捧着用去年收获贮藏在神仓里的粮食做成的炒米、炒面、炒豆子以及酒酿,依次上前一边说着丰收愿景的吉祥话,一边请康熙进食,就算完成这一天的任务了。 就在这时,康熙突然来了兴致,面带微笑,考较道:“朕知道尔等出来一趟,就误一天功课。在这祭先农,尔等也是瞧见了的,朕也不需尔等说那些子套话。且说说各有何所得亦或是进益,也是不枉朕带你们出来一趟的。那就由太子先开始吧。” 胤礽身为太子早已被各种场面磨练出来了,官样文章那是张口就来。当即朗声道:“回皇阿玛的话,农之一道乃立国之本。凡租税出于穀(谷粮),穀出于力耕,力耕出于重农,是为知本。皇阿玛为天下表率,实在是圣明无过。亦是儿臣等值得深加体味学习的。”康熙对于胤礽的标准回答不置可否,朝站在一旁的胤褆看了看,接着提问道:“唔,大阿哥对此有什么看法啊?” 大阿哥胤褆在太子回答的时候心里就琢磨开了,这会儿看康熙貌似对胤礽的回答不感冒。心头掠过一丝喜悦,故作惶恐道:“儿臣愚钝,只有一点浅见。儿臣以为农之一道更为重要的是,可以稳固我大清的万世江山。想那商者无域,走街串巷,低买高卖,奸滑狡诈,极难管控。唯有农者,一块土地即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所有。因此,一生缀耕不息,未曾离远也是常有之事。儿臣。。。” “够了。唔,大阿哥说的不错,让朕再听听其余阿哥们怎么说罢。”康熙听到胤褆的回答,眼中闪过一丝晦暗难明的神色。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道。 “嗻。”胤褆还有一大段话没说出来就直接被堵在嗓子眼里了,可是自己父皇发了话。只好恭敬行礼,拱手道。 一旁的胤禌对于自己便宜大哥的这种作死行为,实在表示不解。以他穿越者的眼光来看,这番话确实是说得没错。可关键是这里面再深究一点可就是帝王心术的范畴了。你一不是皇帝,二来太子的位子也已经定下来了。你没事瞎琢磨这些是干什么,想夺位咩?脑袋里转过这些念头,场上又有变化。 只见三阿哥胤祉自忖没有什么可说的,极为知机道:“儿臣未有哥哥们的深刻见解。只是见此场景,与儿臣书中映照。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哦?且念来与朕听听。”康熙摸了摸下巴,好奇地开口道。 “嗻。”三阿哥胤祉应了一声后,抑扬顿挫地将整首诗连珠似的给背诵了出来,”帝先农功,曰惟孟春。载耒与耜,昕及南亩。穜稑薿薿,以布以种。帝躬三推,土膏雷动。百工比栉,其耕泽泽。岁约有年,裕帝之德。我艺我黍,我敛我稷。为醴为酪,斟酌吉礼。吉礼既至,神只来游。燕及祖考,万邦作休。降福孔穰,飶芬其羞。於以正辞,亦又何求。” 胤祉知道自家皇阿玛那是饱读诗书,末了耍了个小聪明,凑趣反问道:“儿臣斗胆,不知皇阿玛可知此诗出自何处?”这点拙劣的把戏自然一眼就被康熙看穿了,不过他对胤祉的饱读诗书很是满意,微微一思量,就笑道:“呵呵,这可难不到朕。可是李新的《祭先农》一诗?” “皇阿玛果然是知识渊博,学究天人。确是其人所作。”三阿哥胤祉见康熙吃了自己这套,心里也是暗爽,急忙恭维道。 “唔,四阿哥。你来说说看今天可有什么进益。。。” 这劝耕台上有说有笑,这台下演耕的王公大臣们可就有点承受不住了。这帮子人不是拿笔杆子的体弱文臣,就是遛鸟斗鸡的纨绔王公。平日里哪吃过劳作的苦,本以为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可是康熙在上头考较阿哥不说停,哪个礼官敢叫停,一时之间众人暗地里都是叫苦不迭。 回到台上,此时已经轮到十阿哥胤俄回答了。只见他支吾了半天,最后索性心一横道:“儿臣驽钝,只知道这农家饭食不如宫里的合胃口,这就是儿臣今天最大所得。”一旁的众阿哥顿时被胤俄的这番言论惊呆了。这也能算所得?那自己等人说的不就可以被后世奉若经纶了。 康熙起初被胤俄的这番强辞给弄的是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又看着胤俄小小的身躯,心里安慰着自己。胤俄年纪还小,答不上来也不足怪。只是日后得命上书房师傅严加管教。打定主意后,康熙笑骂道:“惫懒行子,这一天竟是只顾口腹之欲了。回去后自己加一天课业。”说完转过脸来,收敛了笑容望着胤禌道:“十一阿哥,你又可有什么进益啊?”同时不忘敲打胤俄,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须知日进一益,而学问愈深也。” 胤禌也被十阿哥胤俄的一番话,雷得不清。可是他仔细品味了一下,这货说的是大实话啊。灵机一动道:“儿臣觉得众位哥哥说的都有道理,唯独十哥说的最是直白。”康熙知道自己这个十一阿哥可是个早慧又不安分儿的主,这会子听到胤禌这样说话,知道必定有下文。眯了眯眼眼问道:“哦?十一阿哥何出此言?” 胤禌决定稍稍表现一下,争取能够让康熙赏个自己愿望什么的就最好不过了。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儿臣偶然闻得一句民以食为天。故天下百姓皆可以吃到如皇家御膳一样的丰足美食,这便是皇阿玛亲做表率行此籍田礼的真正愿望。皇阿玛,您觉得儿臣所说可对?” 康熙看了看胤禌,又看了看十阿哥胤俄。这同是自己的儿子,两人也是同年出生。相比之下这胤禌表现地也太过出众了一些。康熙摇摇头收了收散乱的思绪,开口勉励道:“民以食为天,此典出自汉高祖谋士郦食其。其人可为宰相之才也。十一阿哥所言,正和朕意。只是小禌儿,不提如皇家御膳,即便是想让天下百姓皆可吃到丰足美食,也不是一件易与之事。如你所想,怕是那理想之国了。” 别人或许不信,胤禌却是知道。在几百年后的地球上,中国或许因为体量庞大还力有不逮。可是确实已经有部分国家可以仅凭政府救助,过上现在皇帝也比不上的滋润日子了。可是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一时之间怅然若失。 第五十三章 龙抬头(六) 这边胤禌还没回话,其他的哥几个这心里可就别提多羡慕嫉妒恨了。这康熙深受儒家思想熏陶,讲求的是一个“君子抱孙不抱子”。平时虽然宠爱诸阿哥们,可在话头上从来不表现出来,都是某阿哥某阿哥的这么叫着。也就是对太子能有些格外地优容,现在这特例又多了一个胤禌,这一口一个小禌儿叫的,实在让一众阿哥眼热。 “启禀皇阿玛,天色已经不早。诸位王公大臣们。。。”八阿哥胤禩看了眼台下,恭敬地上前对康熙道。 康熙瞄了一眼太阳还没有往西沉的迹象,台下就已经汗流浃背,颤颤巍巍的众臣。似笑非笑地吩咐道:“唔,诸臣工辛苦了。五推九复既毕,宰夫陈飨,膳宰监之。上劳酒,以慰众卿。” “臣等谢皇上赏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康熙这一声诏令,这文武百官可算是解脱了,连忙直接跪在农田上领旨谢恩。紧接着也不挪窝,全都正襟跪坐在地里,接过递上来的饭食,大口吃了起来。 胤禌看着这一幕很有点眼熟,这不就和地主请种了一天地的佃户们吃饭是同样道理嘛。合着皇帝是全天下最大的地主这句话是一点没错。等到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祭先农这一套繁杂的祭祀活动总算是到了尾声。经过简单整合,庞大臃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回头向紫禁城归去。 就在这乱糟糟的时候,十阿哥胤俄突然冒到胤禌面前,虎着个脸道:“十一弟,今天你在皇阿玛面前夸我了,做哥哥的我也就大气一点。之前的那些子过节咱们就翻篇儿不谈了。”说完,也不等胤禌回答就蹬蹬蹬的跑走了。只留下胤禌一脸黑人问号。what??我什么时候夸他了?自己之前又和他有过什么过节了? 五哥胤祺这会儿也来到他身边,满脸笑容地打趣道:“十一弟今个可是在皇阿玛面前讨了好彩头啊,五哥我看着这心里头都有点小嫉妒了呢。额娘平日疼你,皇阿玛也这么疼你。”一旁地九阿哥胤禟就没这个心思了,急冲冲的问道:“十一弟,胤俄那讨厌鬼跑来找你干嘛?这家伙。。”话没说完,就被一脸不悦的五阿哥胤祺截住了:“九弟,那是十弟。虽然同咱们不是一个母娘所出,可那也是皇阿玛的血脉,是咱们的兄弟,别乱叫。” 胤禟一脸不忿地反驳道:“五哥,你也知道他同咱们不是一个额娘。这家伙一沾课本儿就睡着,平日里还大大咧咧,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要不是八哥胤禩老护着他,他能过得这么舒坦?还整天自以为了不起,也就是您几个看着他小,不和他计较。弟弟我可不让他。” 一路上吵吵闹闹就回了宫,胤禌因为不用宿在上书房,一个人就回了启祥宫和宜妃聊天。于此同时,在养心殿歇息的康熙对于胤禌愈发地好奇,对随侍的大内总管梁九功吩咐道:“将十一阿哥身边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来与朕听听。” 梁九功听到康熙的询问,一张老脸古井不波,恭敬地回道:“回皇上的话,十一阿哥在上书房虽然不甚勤学,可是课业进展颇为快速。深有皇上当年的风采。” “呵呵,你这老狗那双招子是瞎了么。朕当年可是白日观政,午后缀读经典不倦每至深夜的,哪有这小十一这般惬意,惫懒。”康熙今天心情颇好,假意挖苦着身边这个从幼时就开始服侍自己了的老奴才。 梁九功却不能不当一回事,恭敬地跪倒在地上道:“奴才一时失言,求皇上恕罪。奴才所说十一阿哥深有皇上风采,是其对于许多事情皆有新奇见解之故。” 康熙联想到今天发生地事情,和之前上书房的偶遇,觉得梁九功这话说得没错。抬眼见到梁九功这幅作态,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开口道:“你这奴才,,,也罢,你继续说吧。” “回皇上的话,兴许是十一阿哥天赋过人。其对于一些奇人逸事,相当有兴趣。”梁九功趴在地上,低着头禀报道。 听到这话,康熙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竖起眉毛道:“怎么?小十一难道有意接触僧道方士丹汞之流的书籍?吾家千里马就是这样教导的?这上书房奴才们是怎么办差事的?”康熙越说越气,到最后已经有些声色俱厉。 这也不由得他不紧张,康熙自己的生身父亲顺治皇帝也是一个早慧的,可惜到最后放着皇帝不当,竟是遁进了空门当和尚去了。致使康熙可以说几乎没有好好感受过父爱。因此对于胤禌出现的这种苗头,康熙深恶痛绝。 梁九功竖起耳朵,听见康熙对于胤禌的评判竟然如此之高,心里头暗暗叫苦。面带惶恐道:“圣上息怒,十一阿哥并非对那些子神鬼事情感兴趣。而是对武功一类的事情颇为上心。” 唔,竟然和朕当年如出一辙?果然是朕的儿子。康熙面上转怒为喜道:“起来回话吧,既然不是那些乱七八糟地,那就不碍事了。”可就他那身子骨。康熙实在不放心,反而琢磨起上书房哪个骑射师傅更好来。”只是你可知十一阿哥预备向哪位谙达学习?唔,阿克敦和达春这两人的武艺还是有些看头的。。。” 要是这样,我何必向您禀报呢。梁九功苦着个脸,小意道:“回皇上的话,十一阿哥是对传说中的内家武功,真气内息这类感兴趣。”康熙这下就抓了瞎,这内家武功,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过,可惜练了一段时间好像没什么效果,可见这东西肯定有旁人都不知晓的诀窍,不是靠本秘籍就能成的。对了,小宝到处跑,说不定有点路子。算算时日,他也差不多该回来了罢。 梁九功见康熙想得入神,也不敢出言打断。只好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肃立侍候。。。。 第五十四章 夜已深 夜深了,一轮高月独挂空中,几颗繁星无力的守侯在其身边。整片大地被笼罩在一层晦暗银辉之中,树林中密布的枯枝败叶浸泡在阴影之中,显得那么张牙舞爪,奇形怪状。 索额图因为这和谈迟缓的进展,实在是无心睡眠,又想着今天晚些时候收到的那份加急密旨,他心里头更是焦躁。只好爬起来趿拉着双皂靴头儿,背着手在营帐里左一圈右一圈地踱步思量。唉,看来这回皇上是铁了心要收拾噶尔丹了,可是罗刹人这边迟迟不松口,自己也是实在没辙儿。如果照着皇上密旨里说的再让,这回去以后朝堂上的物议攻讦也就罢了,毕竟自己这是为皇上背书。就是恐怕自己日后百年盖棺定论之时,恐怕也是不大好看。这起子事情可不是开玩笑,下到地府没脸子和祖宗交代可是不行。索爷我该怎么办呢?索额图晃悠了半天也没得出个准主意儿。 在这时,看到自家东翁帐内灯亮起的王师爷也赶忙过来。这幕僚一事,说白了就是在背后出主意的角色。自家的进退荣辱甚至性命,全都是系在主家一念之间上。所以自己得时常在主家面前露脸刷存在感,这出的主意呢,还得小心琢磨着是否合雇主的心意,不然自己就是说了再好的点子,拂了东翁性子,一样也是落不得个好。王师爷自认为自己在这些事上都是做足了工夫,还另加上独门的“永远比东翁晚睡一刻”,如果这样都不该自己发达,那可就真是没天理了。 “索爷,这么晚了,您这是?”王师爷探头探脑的进了营帐,对索额图拱手道。其实王师爷也知道索额图烦心的是什么,可是在这事情上他可不能瞎出主意,自己只能在索额图主意拿定的情况下,在些细枝末节上敲敲边鼓,在这一点上,他有着清醒的认知。 见到跟了自己多年,这些日子又出了不少好主意的王师爷,索额图也不摆架子。没好气摆手道:“你这泼才,能不知道索爷这是为什么?你来了也好,动动你那脑袋给索爷再想个法儿,看这事儿怎么办可好,这皇上那边可是催得紧了。”说着作势还遥拜了一下紫禁城方向。 王师爷心里早就把这事情琢磨烂了,面上却一脸为难。嘴里不忘恭维道:“哎呦,我的索爷唉,圣上要是知道您为了这和谈的事情废寝忘食,那一定会感动的龙颜大悦。就是这法子,可着实不好想啊。” “少给爷在这扯那些有的没的。皇上亲口吩咐下来的差事,爷这做臣子的自然是要尽心竭力地办好,办踏实咯。老在这拖着,到时候回京爷吃了挂落,你那出身也就别指望了。” 王师爷一听,这哪能行?虽说当个受重视的幕僚师爷既轻松又惬意是不假,可这些哪比得上能有个正经官身来得威风,不说光耀门楣,就是捞油水的机会也多得多啊。王师爷敛了敛做作的神情,肃声道:“不知索爷您现今觉得最头疼的是哪件事?小的虽不才,也愿为东翁悉心谋划一二。” 索额图见到王师爷认真起来,沉思了片刻,面色沉静道:“王揆一,你这家伙跟着索爷我也有不少年头了吧,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若再有旁人得知,可就不要怪索爷我不顾咱俩这么多年情分了。” 王师爷听到索额图叫自己正名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后悔了。听到后面更是恨不能抽自己两嘴巴子。不是说好不掺和进来的嘛,就你嘴快,这下可算是彻底陷进来了。王师爷苦着脸道:“索爷养着小的这么些年,也是时候由小的为您排忧解难了。您说。。。” “为这起子事情,皇上私底下给你家爷又来了道旨意,只求能尽快谈完,越快越好。可现在这事情已经就不甚光彩了,要是再退,索爷我怕日后。。。” 索额图的话没说完,王师爷已然闻弦知雅意,安慰道:“东翁不必忧心,此事有皇上托底,日后朝堂若有人以此为借口攻击您,虽然会有些波及,可到最后自然有皇上为您撑腰。” “你这混子,听索爷把话说完会死啊?”索额图没好气地拍了一下王师爷,继续说道。“这化界分疆的事情是要勒石立碑,名留清史的。到时候弄得不好,爷生前活得是风风光光,百年后反倒让人戳脊梁骨。你寻个法子一定不能坏了爷的名声。” 原来是这样啊?没看出来您还是个爱惜羽毛的。王师爷讪讪一笑,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索爷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将那些个像诺斯山(今外兴安岭)到汪洋大海,包括乌第河在内这些荒僻没人的,之前和罗刹人没定下来的地方,咱就不定,罗刹人要是问起,咱就说得回去商议商议,拖他个一年半载。然后再弄些个罗刹俘虏到京城办个人尽皆知的受降仪式。到时候您这名声不就起来了,您看小的这法子可还行?” 索额图揉了揉眉心,忧虑道:“你这法子听起来不错,可那罗刹人又不傻,他们能同意?” 王师爷诡秘一笑,压低了声音道:“这事情说来也不难,您明天和罗刹人先谈谈看再说。估摸这也就是俘虏费事些,您和大将军韦爵爷不是好兄弟嘛,这事情您可以找他合计合计,实在没有的话。。。” “实在没有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能给爷变出来?”索额图寻思着王师爷这法子说不准还真能成,这会儿见他又卖关子,不耐烦地催促道。 “索爷,咱儿这可是在辽东。这前些日子不还有那罗刹模样的,自己送上门来嘛。看那怪模怪样地,也不是什么好人物,到时候抓一些充人头得了。反正当受降俘也不会害了他们的性命,这一路好吃好喝供应着到京城,说不定他们明白里面的前因后果还得感谢咱们呢。” “混账,刚才那些话,索爷权当没听过。你先出去吧,爷还得再想想。。。”索额图听完后,勃然大怒。你这和让我杀良冒功有什么区别。索爷我是那样的人嘛。可是为什么听那杀才完后,这心里头还有点舒畅呢。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只有几颗残星,徒劳地泛着苍白微光。 第五十五章 巧舌如簧 第二天,得知在索额图有意重启谈判,在费要多罗的陪同下戈洛文欣然前往赴约。其实他们在雅克萨城里也早就等得心焦。自从徐日升将有盗贼团体在自己后方大肆抢劫的消息传过来后,他们意识到这片土地已经开始慢慢脱离自己等人的掌握,必须尽快找出这伙人,把这个危险苗头消灭在萌芽状态。不然到时候恐怕罗曼诺夫王朝会失去整个圣海地区的控制权(对于贝加尔湖的称呼),这就与彼得大帝再三要求的稳定大后方背道而驰了。 因此今天说什么也得拟定出一个草案来。费要多罗想到这些事情就满腹忧虑,而在戈洛文心里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潜藏更深地秘密,只能等见到那个索菲亚大公深爱着的清国将军才能吐露。见到一行人进来,最兴奋的就是作为通译官的传教士张诚,徐日升了。张诚眨了眨眼睛,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道:“哈哈,亲爱的费要多罗阁下,我们又见面了。愿万能的主保佑您。” “哼。”看到张诚这样的热情,索额图不满地冷哼两声。张诚这洋夷不靠谱啊,这见到罗刹人跟见了亲爹似的。八成儿同罗刹人和谈的消息也是这狗东西泄露出去的,回去以后索爷我得在皇上面前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幸好徐日升还算有些眼力见,看到索额图不满自己等人与罗刹方走得太近,赶忙向张诚使了个颜色,对高坐在上头的索额图行了一礼,转身微笑问道:“费要多罗阁下,您身边的这位是?” 不等费要多罗介绍,戈洛文自己就开口道:“我乃是罗马诺夫王朝御前大臣,陆军元帅阿列克谢耶维奇·戈洛文伯爵,现全权代表神圣的彼得一世大帝陛下前来,商议与贵国之间存在的领土争议问题。”徐日升被这一长连串的头衔给惊到了,这么说费要多罗就不是主事的喽?那之前答应给我的那些皮毛还作不作数了啊?这个该死的骗子!徐日升怒气冲冲地朝费要多罗望去。 费要多罗深知徐日升的贪婪,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打包票道:“亲爱的徐,答应你的东西一个也不会少,你可以放心。我们这次还带来一个好消息。彼得大帝陛下为了同大清皇帝保持友谊,决定放弃雅克萨城。。。” 索额图在上面可坐不住了,看来这徐日升也是个不靠谱的,这叽里呱啦一大串聊得热火朝天,当你家索爷是摆设啊?咳嗽了两声,开口道:“咳咳,徐大人。打个招呼不应该用这么长时间吧,不知道你同罗刹使节谈了这么久都说了什么啊?说出来给本官这和谈主使听听如何啊?徐大人。”说到最后,话里头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气。徐日升被索额图这透着冷意的话一激,顿时从自己可能拿不到皮草的恼火中清醒过来。坏了,这下子要遭,我得赶紧找借口圆过去。在清国如果顶撞了上官,自己会有上百种光明正大的死法。 心思急转之下还真让他想出来了,徐日升对索额图拜倒道:“回索大人的话,下官刚才在盘问使节费要多罗身边所带的是何人?结果他说自己才是此次罗刹方的和谈主使戈洛文。下官接着就指责他们背信弃义,临时更换和谈人选也不向我方照会,分明是对我大清的蔑视。下官虽然非是生在大清,可对大清与有荣焉。断断看不得有人对大清,对皇上不敬。一时义愤填膺,忘了向索大人汇报,求大人恕罪。”说完,还摆出了一幅不堪受辱的正义之士模样。 不得不说徐日升相当有急智。这番谎言成功塑造出来一个对大清饱含深情,深受大清教化的外国友人形象。有说服力,有感染力。就连索额图也被骗过去了,转而将怒火都倾泻到费要多罗等人的头上。“蕞尔蛮夷,胆敢对大清,对皇上不敬。本官,本官就是不。。。”放弃和谈的狠话还没撂出去就被王师爷从背后悄悄扯了扯衣角,这才清醒了过来。可是这话说了半截已经收不回去,一时之间不知怎么下台。 还是徐日升打破局面,开口道:“不过在下官的严正指责下,罗刹方也认识到了错误。决定以放弃雅克萨城来作为对和谈的诚意。。。” “什么?罗刹鬼同意放弃雅克萨城?你再说一边给索爷听听?”对于索额图来说,幸福来的太快太突然,一直横亘在自己喉咙里的这块硬骨头,就这样突然轻飘飘地像冰化水一样消去了。不由地再三确认这个消息,就连私下里的口头禅顺出来了都没有在意。而在戈洛文同费要多罗看来,眼前的这一幕更像是场闹剧。原本恶行恶气的清国使节在传教士跪下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变得喜笑颜开。还有什么比这更像歌剧里演出的小丑恶作剧吗。 戈洛文环视了营帐一周也没有发现那位清国将军,顿时没了心思。示意张诚进行翻译,开口道:“尊敬的清国使节,我方愿意同贵国在包括郭尔毕擦河(格尔必齐河),额尔古纳河,夏思阿林(兴安岭)等一系列地方的边界进行划分。只希望能尽快落成文字,无谓的鲜血已经流淌够多了。。。” 张诚翻译完后,除了苦笑着知情的费要多罗和亲口说出这些条件的戈洛文,帐内的所有人受到了极大地冲击。这是怎么回事?今天罗刹人是喝醉了过来谈的吗?而首当其冲受到最大冲击的无异是索额图了,这些条件刚好够上自己出京前的最低条件,再加上同意拆除雅克萨城,可以说只要自己这时候点点头,这回的差事就算圆满完成了。 可是事情突然这么顺利,索额图反而不敢大意起来。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不傻,天上不掉馅饼这回事还是知道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没道理前些日子还叫嚣地厉害,今天就伏低做小任人揉捏。索额图清了清因为激动而有些干涩地嗓子,拖延道:“贵使一下子提出了这么具体的条件,实在是让本官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这样吧,贵使稍事休息,容本官同其他人思考商议一下,再做答复如何。来人呐,请罗刹使节下去休息,千万好好侍候着。。。” 第五十六章 一波三折的合约(一) 费要多罗一行人下去以后,索额图立即沉下脸来。挥了挥手示意站在身后的王师爷靠近,低声吩咐道:“快去找韦爵爷来,就说索额图这些日子承了他的情,现在是一起出主意的时候了。如果还当索额图是他韦小宝的兄弟就一定不要推辞,现在已经不是避嫌的时候了。就这样照直说,去吧。。”说完后,索额图又陷入了对于目前形式的深思。 “嗻,小的去去就回。一定将韦爵爷请来。”王师爷看着自家东翁这般郑重地样子,行了一礼就出门找韦小宝去了。心里也在琢磨着这番话里头的滋味。自己还奇怪这位韦爵爷就见面时露了两面然后就不见踪影,同自家东翁挂在嘴边的兄弟之谊多有不符。 现在看来原来这位韦爵爷也是明白人呐,深知自己功劳已然是捞够了,特意避开同皇上亲自派来的自家东翁在权力上的冲突,既保全了那份情面,日后有功可以分一份儿,有错也可以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高,实在是高啊。官场上盛传这位爷目不识丁,言行粗鲁,可就冲着这份七窍玲珑心思,这位韦爵爷几年间的火速蹿升那就不是浪得虚名。 正在营房里赌钱的韦小宝听王师爷这么一说,当即就赶了过来。也不让人通传,自己掀了门帘子就往里走。嘴里还假意抱怨道:“索大哥,您这激将法用得可不对,小宝为人你是知道的,咱们都是多年兄弟,这又是何必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索额图一听是韦小宝声音,放下手头的堪舆图,迎了上来,对他惭愧一笑道:“千错万错都是老哥的错,老哥这也是没法子。这次回去以后,老哥我做东,陪小宝你到春香楼好好花差花差作为赔礼。。。” 听到索额图打算请自己去青楼潇洒,韦小宝高兴地眼睛都放光了。可是突然心虚地朝跟着自己进来的那位长相清秀的侍卫望一眼,只好忍痛转开话题,懒洋洋地问道:“呃,咳咳。索大哥这说得是什么话?都是做惯了兄弟的,小宝也就不兜圈子了。不知索大哥这回是遇着什么难事了?” 这韦兄弟风流的性子可是出了名,这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索额图不得其解,也没有放在心上。开口道:“这事情说来其实也简单,就是那罗刹人在换过一个叫什么戈洛文的使节后,突然就换了口风,把谈判条件放的极低。老哥我怕其中或许有诈,想找你给我参谋参谋啊。” 听到戈洛文的名字以后,韦小宝这心里头咯噔就是一下子。抑制住情绪,韦小宝对索额图开口建议道:“小弟还没见过这新任的罗刹使节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呢。他耍没耍滑头,凭这三言两语的,可就实在不能断定了。不如下次见面让小弟在一旁瞧过以后,再作商议。见面的时候我不说话,索大哥受累看着点手势,您看如何?” 索额图一想确实也是这个理。这位韦老弟就是再机灵,那也不是神仙。不过只要他同意帮忙就好。索额图转过这些心思,开口笑道:“呵呵,韦兄弟不用等下次了。那帮子罗刹人还没走,都在营地里候着呐。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着急忙慌的要定个结果出来。韦兄弟稍待。。。”说着转过头去向外头吩咐道:“去请罗刹使节过来吧。” 在这空档儿,索额图依旧不闲着,对韦小宝热乎道:“那待会儿就全仰赖老弟了。说起来,老哥也是今天才见过这个叫戈,戈什么来着?” “戈洛文。”韦小宝此时转着许多心思,不耐烦索额图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聒噪,顺口提醒道。 “唉,对就是戈洛文。要不怎么皇上都说韦兄弟聪明过人呐,这听一遍名字就能记下来了。老哥这榆木脑袋可实在是比不了。”索额图拍了拍脑袋,掩饰住眼中的精芒。 “罗刹使节到。。。”随着帐外侍卫的通传声,韦小宝心头的紧张、期待等情绪愈发喷涌而出。这时候侍立在他身后的侍卫伸出一只柔滑白皙的手掌在韦小宝背后轻拍了拍。“咳咳。。。”韦小宝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清咳两声才恢复过来。 费要多罗等人一进帐就发现了变化,戈洛文看清楚了坐着那人的模样后,更是喜出望外。天主保佑,索菲亚大公有救了。“韦。。”戈洛文刚想开口,就被咳嗽声打断了。嗯?这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不等戈洛文继续琢磨,索额图就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戈洛文阁下,经过这段时间考虑,之前你所说的那些条款可有更改?” 戈洛文这会子只想赶紧结束,好找机会同韦小宝详谈。哪里还管那些,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没有更改,只求尽快签订合约,好回复我主。” 看来这回罗刹人是真着急了,此时不往下压,更待何时?也叫你们尝尝之前索爷受的恶气。索额图见到戈洛文这番着急的模样,险些乐出声来,顿了顿开口道:“那对于诺斯山(今外兴安岭),包括乌第河在内的土地,由于廖无人烟,本使建议暂时搁置,待到各自回禀过后再议,你是否同意?” 戈洛文不顾费要多罗的眼神制止,点头道:“同意,同意。” 索额图见到戈洛文乖乖就范,心里越发高兴,继续道:“由于罗刹方侵略在先,本使要求雅克萨城内的所有士兵前往我大清都城,由我国皇帝陛下接受投降仪式,你可同意?” “这。。。”这已经涉及到了国家颜面,戈洛文心里犹豫了再三,刚准备咬咬牙答应下来。一旁早已急红眼地费要多罗可就不干了,他涨红了脸庞,义愤填膺道:“贵使提出的条件也太过分了。我方只是被围困了而已。如果您因此而觉得罗刹国已经输了这场战役,那大可以各自再战。雅克萨城的勇士们会让您知道什么叫做铁矿石的坚持。。。” 索额图被费要多罗这一番话顿时顶的下不来台。这正主没发话,你在旁边起什么哄?合着照你意思,咱大清的就都是些软脚虾喽?去你丫的,索爷今天还就叫这个板了!索额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气氛顿时阴沉下来。。。。。 第五十七章 一波三折的合约(二) 一缕阳光顽强透过门帘洒进了营房里,却融化不了此时如同坚冰似的阴沉压抑气氛。 韦小宝仔细瞧了瞧戈洛文那不似作伪的徨急神色,心里也有些发慌。难道她出事了?顾不得许多,韦小宝故意咳了两声,悄悄向索额图比了一个差不多应该可以了的手势。同时隐含威胁地向费要多罗开口道:“我大清绝对很有诚意促成此次谈判的,有话好好说,就不要动不动就以开战作为威胁了罢。本爵爷可以很明确地讲,一旦因此真又打起来了,恐怕你还担不起这个责任!” 费要多罗的伎俩被韦小宝戳破了,一时之间呐呐不语。最终还是索额图见了韦小宝打过来的手势,强压住性子和稀泥道:“那本官也就不强求了,既然界域大体已经定下来了,咱们就对着地图划分细节以防双方有所出入,日后又是夹杂不清。”说着,摆了摆手吩咐道:“侍卫,将咱皇清疆域全图,辽东地域详舆挂起来,让罗刹使节好好瞧瞧。” 没过一会儿,两幅地图就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费要多罗一看就摸不着头脑了,这两幅地图仅有最基本的东南西北方向,以及山河湖海的简单标注,其余什么都没有。而且明明非常粗糙,不知清国人为何还一副自豪的模样。这还怎么确认究竟哪一块地方归己方所有呢? 费要多罗朝戈洛文望了一眼,毕竟他才是和谈使节的代表,自己之前的插话已经犯了忌讳。戈洛文对着这些象形的山丘,也很头大。这会子看到费要多罗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心里一阵腻歪。该死地家伙,刚刚不是很能表现自己吗?怎么这时候就又知道我才是代表大使了。回到莫斯科以后,本伯爵一定让你妹妹爬上本大人的床,将你的家族彻底吞掉。戈洛文心里不停地诅咒着,可事情总要得到解决,冷着个脸对费要多罗吩咐道:“去,将我方的远东地形图也挂起来当做参照。” 这两厢一对比,立刻就看出不同来了。费要多罗所挂地图在用料上采用了不易磨损的羊犊皮纸,这东西唯一缺点就是太过耗时、造价昂贵。在内容上不单有方向,图例,还有标准的比例尺标注,以及后世称为等高线的辅助线条,甚至还细心地采用不同色笔进行描绘,显得极为精细。 索额图是武官出身,这眼睛一看就吸在里面拔不出来了。虽然看不懂上面的罗刹文字以及辅助线,可这么些天待下来,对于辽东的地形可以说谙熟于心,光就轮廓对照一下也知道罗刹人这张地图上所画的位置相当精确具体。再看看自家的两张地图,索额图心里是恼羞成怒,这帮子杀才是怎么做事的?这自家的地界儿倒还不如罗刹人摸的更熟悉。 “呵呵,”索额图干笑了两声,耐不住好奇,开口问道:“贵国地图果然精良,就是不知这图上面的曲线又是什么道理啊?” “哦,这只是我国地图的一种独特装饰纹理,并没有什么实际意思。”费要多罗不可能好心到对索额图科普这就是等高线,只要在同一个圈子里就代表着他们处于相同的高度。他巴不得清朝摸不清东南西北才好,要真有这么一天,他做梦都会笑醒。 戈洛文不耐烦了,指着地图上的一条河流对索额图道:“这里就是乌龙江北边的支流——格尔必齐河,索额图大人,双方的分界就从这里开始吧。。。” “不不不,这里才是格尔必齐河。你说的那儿只是一条无名支流。。”索额图故意指了一条地图中更北的河流。 “那里怎么会是格尔必齐河?那个地方已经是乌龙江的源头,石勒喀河了!” 。。。。 。。。。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争论,双方终于划定了具体的范围,开始正式草拟合约。这时候问题又来了。 索额图摸了摸下巴,对戈洛文开口道“这和约一向是在什么地方签就署什么名字,可既然雅克萨城我们双方已经议定要拆,那这条约必然不能以一个不存在的地方来命名。那这和约该叫什么名字好呢?” 纠结这种名字的问题对于戈洛文及费要多罗来说,完全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浪费时间、生命的无聊事情。戈洛文快速地书写着条款,满不在乎道:“如果索额图使节没有对领土的争议,我方并没有什么意见,那就以不拆除的尼布楚城来命名罢。”说着就要往抬头上写。 “且慢,既然决定叫尼布楚条约,那不在尼布楚城下签订怎么能行?”索额图制止了戈洛文的书写,开口道。 what-the-fuck?戈洛文简直要疯了,既然双方已经达成了实际意义上的统一意见。为什么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死抱着不放?戈洛文沉着个脸问道:“那索额图使节的意思是?” 索额图端起茶杯轻吖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没错,不能在这里签。要签,就到尼布楚城去签。明日巳时,尼布楚城外见,送客。”这话一出口韦小宝就来了精神,不等戈洛文再说什么,微笑着上前道:“呵呵,远来是客,为表友善诚意,就由本爵爷以及张,徐两位通译官送送你们罢,戈洛文使节,费要多罗使节,请吧。。。” 等五人出了帐外,索额图身后的王师爷就闪了出来,低声道:“东翁可曾看出这韦爵爷似乎与那新来的罗刹使节相熟?今天这事儿这么麻利的就解决了,从头到尾都透着怪异,要不索爷您再考虑考虑?” 索额图眯着眼睛,笑道:“行啦,你真当索爷瞎啊。这事里肯定是有蹊跷,不过这与索爷何干?今天这已经捞足了便宜,皇上那边又催得紧,见好就收吧。”接着又正色提醒道:“索爷这位韦兄弟可不是你能瞎琢磨的,皇上都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看着不甚凌厉,可一路走来却是人头滚滚。你别不知死活地往前凑,到时候出了事怪爷没提点你。” 王师爷本来还想说暗中调查一番,听完这话感觉自己就像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擦了擦脑门的冷汗道:“嗻,小的明白了,感谢爷的提点。。。” 第五十八章 一波三折的合约(三) 一行人刚走出营帐,韦小宝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转过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张诚,徐日升等人道:“天色还早,两位大人不如与费要多罗阁下一同商讨关于明天签约的具体细则。你们看如何?” 张诚,徐日升对望了一眼。对于韦小宝的这个突然要求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既然上官有命令,这做下属的自然要执行。况且徐日升确实想找费要多罗谈谈关于那些个皮毛到底还作不作数这种与自己切身利益有关的私密话题。能有这个光明正大地机会自然求之不得。当即徐日升也不管张诚愿不愿意,直接弯腰拱手道:“下官谨遵韦爵爷钧令。”说完就拉着张诚,费要多罗到一边去了。 韦小宝目测着三人走远,不再掩饰情绪,立刻急不可耐地对戈洛文问道:“好了,你可以说了。难道是索菲亚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吗?”戈洛文感觉支撑自己全身地力气都被这句话给抽空了。自从那天以来,他整个人一直处在惶惶不安之中。就连梦里都能梦见彼得一世那双摄人心魄的厉芒,以及如同夜枭般狂野的笑声。 每当索菲亚摄政王提出一项决议的时候,自己总会反驳。没有人知道其实他是摄政大公索菲亚特意立起来的一面旗帜,借此来分别谁是她的坚定反对者。戈洛文因此也得以避免了被大清洗的命运,可是他依旧很慌张,索菲亚只是被幽禁到斯摩棱斯克教堂。如果自己不设法营救的话,这个会被寂寞折磨疯掉的女人绝对会把她所抓到的一切都拖入到深渊之中,到时候凭着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恐怕想死都会很困难。 韦小宝看着戈洛文失魂落魄地模样愈发焦急,忍不住走上前去把戈洛文那肥胖的身躯来回使劲晃动着问道:“你说啊,你倒是快说啊?索菲亚到底是怎么了?她出了什么事情了?”一旁扮作侍卫的双儿看不下去了,忍着酸意对韦小宝劝道:“小宝,你别这样。你松开他,他才好回答你啊。”韦小宝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了双手,又歉疚地帮戈洛文捋了捋衣服。 “呼,索菲亚公主殿下被她的弟弟,呼,也就是现在的沙皇彼得一世陛下,呼,囚禁在了莫斯科克林姆林宫旁边的修道院里。她一直说会有个清国大将军领着天兵天将去把她救出来。还给我说了他的长相,于是我就趁着和谈的机会来找人了。”戈洛文被晃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喘着气把话说完。 韦小宝听到索菲亚被抓的消息,顿时又急了起来。这回儿没抓着戈洛文晃,而是自己像个被鞭子狠狠抽的陀螺一样,来回转着圈。嘴里还念叨着:“我就说你弄不过他,你偏不信。把你留下来,你也死活不肯,这下可怎么办。。” 于此同时的另一边,徐日升冷笑着对费要多罗道:“费要多罗阁下,虽然你再三保证过,属于我的那份礼物一定归我。可是现在你好像已经不再是罗刹方的领导者了,那我就不得不对于你是否还有能力履行诺言感到担忧了,我想这一点,你应该能够了解。况且我一直将很多有用的信息传达给你,事情在那位使节的干预下也差不多快结束了。但是我直到现在连一点应当有的定金也没有看到,对于这一点您是否方便给个解释呢?或许他能够给我一个满意地答案?”徐日升说着还用手指了指戈洛文方向。 这个该死的吸血鬼,竟然敢威胁我?总有一天贪婪这头恶魔会把你这种家伙彻底吞噬掉。费要多罗实在是厌恶透了徐日升这副市侩嘴脸,耸了耸肩,开口道:“哦,徐。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也没有办法。至于那些可爱的小礼物将会由出使清朝的使节直接带到你们的京城。如果你告诉别人,或许在路上,这些小礼物会不小心掉了一些也说不定哦?”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费要多罗阁下,你究竟还想怎么样?”徐日升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一场,最后却什么也没捞着,只好妥协道。 费要多罗轻拍了拍徐日升的肩膀道:“唔,徐,放轻松。不是什么麻烦事,清国的使节大人今天给我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名誉这个东西,有的时候或许非常有用。不如这样,在拟定合约的时候你们帮我主彼得一世陛下在协议上稍稍多加点字如何?” 徐日升听到这个要求立刻警惕了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协议上每添一个字都有可能改变整句话的意思,从而扭转局面。在这里懂外文的传教士或许没有,可是回到京城后可就不一样了。合约一定会再给其他人核实,有无数的后来者正在等着取代自己的机会出现呢,只要乱动了一个字,自己绝对会死的很难看。 “呵呵,放心。我还没有那么大胆量。条约正文我是不会动的,就是我有一个要求,彼得一世陛下的头衔在所有文本上都绝对不能比大清皇帝低。”费要多罗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真正地目的。“另外在通用文本里不如就以厄罗斯国统治者,东、西、北各方疆土世袭独裁君主阿里克谢·彼得一世为名吧?即便有人看到也不会较真的去丈量我主领域是否真有如此宽广。。。”费要多罗还没说完,一直冷眼旁观着地张诚,陡然说了句让两人都惊诧不已的一句话:“既然已经加上了这么多名头,不如再加一个天佑君主如何?” “张?你疯了?”费要多罗与徐日升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张诚,这天佑可不是随便用的。在天主教义中,只有接受过教皇的加冕,意味着天主也承认了这位君王的无上权威之时,才能在其王国的后面缀上天佑二字。否则就属于罪大恶极地僭越,亵渎行为,随时有可能会引起新一轮的十字军东征。 第五十九章 尼布楚条约 今天的天气很好,没有风,也没有云。太阳稳稳悬在天上,空气中弥漫着温润和煦的气息。 在传教士张诚及徐日升等人的见证下,这份当世最大的两个国家之间的合约终于正式开始签订。双方一阵虚伪地客套后,就开始高声宣读起商议好的条款。大清皇帝钦差分界大臣领侍卫内议政大臣索额图,抚远大将军韦小宝,镇守黑龙江等处将军萨布素;厄罗斯察罕汗彼得·阿列克谢大帝御前大臣亚历克塞耶维奇·戈洛文,总主教费要多罗·乌拉索夫,于康熙二十八年,两国使臣会于尼布楚城下,为约束两国猎者越境纵猎、互杀、劫夺滋生事端,并明定两国边界,以期永久和好起见,特协议条款如下: 自乌龙江支流—格尔必齐河至夏思阿林(外兴安岭)直到海,为南北界定。西以额尔古纳河为界,额尔古纳河南岸之黑里勒克河口诸房舍,应悉迁移于北岸。雅克萨地方份属中国,故即日起拆毁雅克萨城障,两国猎户人等不得擅自越境,否则捕拿问罪不论。十数人以上集体越境须报闻两国皇帝,依罪处以死刑。唯乌第河同阿穆尔河之山岭之间,所有入海河流及其间一切土地,因钦差全权大臣未得划分此等土地之旨意,暂行存放,留待后议。” 此约订定以前所有一切事情,永作罢论。自两国永好已定之日起,事后有逃亡者,各不收纳,并应械系遣还。双方于对方所属的归化人等“悉听如旧,不得刁难。”两国人带有往来文票(护照)的,允许其边境贸易。和好已定,两国永敦睦谊,自来边境一切争执永予废除,倘各严守约章,争端无自而起。 立于满文、汉文、蒙文、罗刹文和拉丁文五种文字,勒石记碑,刻写条文,以资纪念。 索额图又不放心地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满文本同戈洛文递过来的罗刹文本做了交换。索额图磨得墨浓、醮得笔饱,郑重其事地在署上自己的姓名。但是等到张诚,徐日升两人为自己逐条解释用拉丁文起草的合约版本时,不由暗暗皱起了眉毛。虽然他看不懂这外文字,但是一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这抬头上有关罗刹国王的那行字很不正常。 “中国大皇帝”为五个字,区区“厄罗斯察罕汗”不过六个字,一字之差为何在拉丁文里就长出老大一截来?索额图轻咳了一声,指着条约上彼得一世那一长串的名字,对徐日升问道:“徐大人,这里是怎么回事?为何长的出奇?”徐日升心里一直悬着,生怕索额图挑出问题来,结果看到所指的地方,就明白还是没躲过索额图的眼睛。只能强做镇定,胡诌道:“索大人有所不知,这厄罗斯,哦,就是咱们通常所说的罗刹国。其仍然采用的是旧时分封行制,因此作为通用文本需得将其国王的直系封地都写上,因此不免就长了些。” “哦?果真只是这样?”索额图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徐日升,然后突然指着其中的一个单词,冷声问道:“此为何意?”徐日升被这突然袭击吓得一跳,还以为没混过去。待到定下神来看清索额图所指的地方,方才轻吁一口气,干笑了两声道:“呵呵,回索大人的话。此乃是那罗刹国王辖下北方白厄罗斯疆土之意。。。” 在这最后关头实在是半点差错也不能出,索额图有心再换过旁人进行翻译,可是那传教士张诚比之徐日升更加信不得。他也只能将信将疑地继续让徐日升往下解释,索性最后是要递交皇上审查的,条约的正文这徐日升应该是没胆子耍什么花样。索额图最后压下疑惑,终于在这份拉丁文本上签字用印,至此这份在后世毁誉参半,争执不休的尼布楚条约就正式宣告签署完成。 有人为它颂歌称这有力遏制境外势力的扩张,辽东得以百年不闻战火。厌恶者唾弃它就是大清王朝签订的第一份不平等条约,此后江河日下,国土沦丧。以至于最后到了“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只得一夕安寝”的地步,皆是从这儿开的坏头。但毫无疑问的这是中国和外国所签订的第一份国际条约,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不过这一切,此些事情都同韦小宝无关。尘埃落定后,再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挡韦小宝那颗焦急忧虑的心了。他现在只想尽快回京,卸下皇帝交给他的任务。好去想办法将身陷囹圄的索菲亚营救出来。合约签订一结束,不等众人庆祝,韦小宝就找到了索额图,开口道:“索大哥,不知道皇上有命令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京啊?” 条约好歹算是顺利签订完成后,索额图也彻底放开了心思。听到这话,对韦小宝打趣道:“怎么?韦兄弟是等不及让老哥请你去逍遥啦?还是想念家中娇妻美妾啦?不要着急,皇上是有命令,不过不是给咱们的。咱们这可不能着急着就回去,多少让附近地方官也有个机会过来拜见上官,进点孝敬嘛。” 如果放在平时,韦小宝当然乐得如此。可是现在他没这个心思,只好正色道:“索大哥,不妨同你直说。小弟有件万分紧急的事情要办,索大哥能说个具体出发日子吗?” 索额图看到韦小宝一本正经的模样,沉吟了起来。这位韦老弟是怎么回事?孝敬收多收少的问题就另论,这要是完全不收,就说不得自己这趟差事办下了就会落了一个孤臣,乖僻的坏名声,以韦兄弟多年的历练应该晓得这里面的勾当才对啊。索额图摸了摸下巴,开口道:“这就算咱们不亲眼看着雅克萨城拆除掉,也得等到界碑彻底立起来才能算是收拾清了首尾。这些不能省的工夫下来最快也得三五日后了。韦兄弟,你意下如何?” 第六十章 攘外安内 索额图韦小宝等人虽然在辽东等着立分界碑一时不得脱身,倒是不妨碍将和谈签定这样地好消息第一时间用快马传回京城交由康熙会同部臣提前议赏叙功。 “不但没多做让步,还把雅克萨城这根钉子给拔了。好,哈哈,朕果然没有信错人,这索额图办起差事来还是很麻利的嘛。”紫禁城,养心殿中康熙看完呈上来的加急文书后,顿时感觉心情舒畅,欣喜不已。 一旁侍候的梁九功见到自家主子如此高兴也上前凑趣道:“奴才在这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了。此次和谈的顺利,那全都是仰仗皇上的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这些个日子,奴才眼看着皇上日日为此事茶饭不思,奴才苦于一介卑贱之人,不敢妄言朝政,可内里着实担忧皇上的身子骨。万幸索大人顺利完成了皇上指派的差事,既然此事已毕,不如皇上您今日午膳就多用些,乐呵乐呵如何?” 康熙听到这话,笑眯眯地回道:“也好,有好消息是该乐呵乐呵。这花样上就不用多了,来回都是那些个东西。今天就多上个二两精酿吧。”这每顿御膳酒水都是有定量的,听到康熙要破例多饮,梁九功急了,连忙央求道:“皇上,此。。。”不等梁九功继续,康熙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啰嗦什么?朕有数,下不为例罢了。记住防着点居注官,唔,就以进补汤药的名头,上些个温黄酒来,没甚么事就提前下去预备着吧。” “嗻,奴才这就去。”梁九功见康熙把由头都想好了,可见是心意已定,不敢再争辩,只好顺眉耷眼地领命退下。 兴奋劲过去的康熙抬头看着占据墙面老大一块的皇清疆域全图,心里又犯起了嘀咕。这索额图信里说罗刹人手里有精度远胜于咱们的地图,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东西可马虎不得,等到他回来,朕得仔细问问。康熙的目光散乱地在地图上瞎晃,看到西北那块儿地界的时候,不由地又皱起了眉毛,心里发狠。先前辽东,西北连成一块,朕投鼠忌器,现辽东已平,朕看噶尔丹你这头狼崽子还往哪儿钻!朕非把你皮剥了不成。 可当视线投到地图南方的时候,康熙又有点拿不定主意。南方大都是些汉民聚居。当年先祖入关时候劫掠太甚,又经过迁海复界的来回折腾,不单里面混了些乱臣贼子,就是普通百姓也是积怨颇深。加之江河湖泊繁多,山岭纵横的阻隔,暗中的局势一直有些不稳。 放在那边查探风声,稳定局势的江宁织造曹玺,前两年又积劳成疾,殁在了任上。此时一大摊子事没有个得力人物镇守,万一有那不安分的,借自己大力征讨噶尔丹的时机跳出来生事,大军无功而返倒是另说。这鱼米富庶的江南水乡,可是大清的钱税袋子。一旦动荡不平,势必影响到国家的根本。得把南方局势彻底定住了,这征噶尔丹的事情才能万无一失。这些个汉人怎么就不懂朕的心思呢?老老实实过日子,有吃有喝有地种不好吗。。。康熙出神地看着地图上的南方,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不提康熙这边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烦心事情,胤禌这会儿依旧无精打采地在上书房消磨着时间。“天地之道,寒暑不时则疾,风雨不节则饥。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时则伤世。事者,民之风雨也,事不节则无功。然则先王之为乐也,以法治也。(出自:《礼记》)“ “十一阿哥?您可知道此为何意啊?”翰林侍讲缪彤看到胤禌这幅心不在焉地样子就是无名之火勃发,想好生斥责一番。偏生这位爷的课业进度从来不曾落过,自己完全抓不到手脚。可这也从侧面更证明了这位十一阿哥在课业上绝对是留有余力。缪彤身为师者,见到一良才美玉,不知自爱,不求上进,远比那资质鲁钝的,自甘堕落,来得痛心疾首多了。 胤禌对于所谓的浪费才华,倒没什么感觉,毕竟自己身为皇子又不用参加科举应试博出身什么的,能书会写,句理通畅就够了。拼命钻故纸堆,图个什么?不过有赖于后世十几年养成的习惯,胤禌对于老师这个身份还是保持足够敬畏的。 不过胤禌在熟悉了这么长时间古文后,凭借着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对于缪老夫子总是提出解意这种小问题完全可以说是有种浪费时间的感觉,无奈道:“缪老夫子今后还是换些个问题吧,此类问题易尔,这所讲的是天地间自有规律,万事皆有过犹不及。天道推及人道,便讲求用一善法来厘定界限。不知本阿哥此解可还算有理?” 缪彤听得是连连点头,可是还是不忿道:“十一阿哥果然聪颖,此意原比先王圣明,调理阴阳,使民安居也。十一阿哥此解别出机杼,说的却也是正理。”对于缪彤的这个说法,胤禌就有些嗤之以鼻了,这是最基本的人治同法治之间的区分。不过想到自己也属于有人治权力的一份子,胤禌只能偃旗息鼓了,口中赞道:“哪里,哪里。这都是缪老夫子教导有方。” 不想这缪彤却不按套路出牌,捋了捋胡子,和风细雨道:“微臣现在倒是对十一阿哥先前所说自己私下里思考的问题感兴趣了?不知十一阿哥可否方便告知微臣?”爷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跟冯锡范学武,这事能告诉你吗?告诉你,你能解决吗?是不是所有老师都对学生脑袋里正在想什么很感兴趣啊?既然这么想知道,咱就提几个哲学问题绕绕你。胤禌想了一会,嘴角露出了一丝奸笑,开口道:“不知缪夫子可知这世上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卵?此外天有足乎?天有头乎?天有姓乎?不知天外还有何物也?” 第六十一章 缠夹不清的哲学思辨 缪彤古怪地望了胤禌一眼,斟酌了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十一阿哥,可是对微臣所授不感兴趣?须知学之一道,乃是循序渐进,方可厚积薄发,不可因为天资过人而心猿意马,眼高手低。”这话是怎么说的?胤禌表示一脸懵逼,不就是随口问了你几个哲学问题吗?还是你非要让我问的?答不上来就答不上来呗,和自己好高骛远有毛线关系啊? 胤禌一脸悻悻道:“可是本阿哥所问太过刁钻?既然如此,也罢。时候不早了,那本阿哥就先回了。改日再向缪夫子请益。”说着就想趁机开溜。缪彤心里的疑惑愈重,连忙制止胤禌,问道:“十一阿哥且慢,方才几个问题倒是不甚刁钻。微臣虽才疏薄浅,也是可以回答上来的?只是在这之前,微臣想知十一阿哥课后是否还有研习经典?” 胤禌平时上课都是心不在焉的,哪还能有那个心思再给自己加负啊。要是有个什么金瓶梅,聊斋志异这些文学巨作的白话文本给自己,这兴许还能有兴趣翻翻。可是这前者乃是禁书,兴许自己便宜老爹那儿能偷摸藏着,但自己是肯定接触不到这书的。至于后者,这会儿蒲松龄大神动没动笔写还说不定呢,自己上哪看去。 不过胤禌对于缪老夫子的疑问倒是感了兴趣,这老夫子是从哪认为自己会课后看书的?仔细回想自己先前提的那些个问题。唔,“先有鸡先有蛋”这句没问题,就是大白话。“天有脚,有头。。。”这好像是自己从后世红楼梦里看来的。曹雪芹他爸这会儿都还没影呢,也没问题。胤禌想了一圈也没个头绪,索性厚颜回道:“本阿哥觉得师法自然,一味苦读不是正理。所以闲暇时光向来是不碰书本的。不知缪夫子可满意这个答案?” 缪彤定定地看着胤禌,长叹一声道:“既如此,微臣便依照约定给十一阿哥释疑。这首问暂且放一边,天有头乎?诗曰:上帝耆之,乃眷西顾。以此推断,头当在西方。天有耳乎?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若其无耳,何以听之?因而天居高而听低也。天有足乎?诗云:天步艰难,之子不犹。既以步行,可见是有足的。”胤禌在一旁听的呆住了,怎么回事?不说这回答的流利程度,就是那答案也和红楼梦中写的是一模一样,难道这位是穿越者前辈? 不理会胤禌心里的胡乱猜测,缪老夫子回答到“天有姓乎?”的时候卡了壳儿,顿了顿才道:“圣上贵为天子,故以此知之,当与天同姓也。至于天外何物;先有鸡,还是先有卵之问,太平御览有言: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而后怒开天地。可见当是先有卵,天外应是一片虚空洋流,暗合天外天之说。” 胤禌感觉自己今天受到了严重的惊吓,随便扯个哲学,就扯出来了虚空洋流?这不就是朴素宇宙观吗?就是这先有鸡,先有蛋。是偷换了感念,不能作数。不过自己还是先问问那天的手脚问题吧,胤禌一脸讪笑地对缪彤恭维到:“缪老夫子果然是学识渊广,博闻强识。不过学生看夫子对本阿哥的提问似乎早有准备,不知。。。” 不等胤禌说完,缪彤就洒脱道:“回十一阿哥话,此非微臣早有准备。十一阿哥所问,为东汉秦宓妙答张温的天辩,实乃是士林千古佳话。这也是微臣数次向十一阿哥求证是否有课后研习的原因。”胤禌明白原委后,脸登时红了。合着这问题早就被人提出来了。曹雪芹,你还没出生呢就坑我?今天爷可算是真正丢人丢大发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缪彤向胤禌拱了拱手,感叹道:“十一阿哥之才情天分,是微臣迄今为止见过最为卓异者。微臣虽然不知十一阿哥为何对于课业经典心有抵触,却也自觉许是微臣才疏德浅,不堪教导之责。稍后会向圣上,掌院请辞。只希望十一阿哥日后能潜心向学,笃怀求知。微臣先行告退。。。”说完,就打算离开了。 “缪夫子留步,这。。。”胤禌一看缪彤这是要不干了的节奏啊,赶紧出声留下他。虽说这位老爷子平日里絮絮叨叨,张口闭口之乎者也。可是这也说明他引经据典,讲得透彻啊,而且人也还是不错的。他这一走,万一换过来个迂腐呆板性子的,自己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喽。可留下来,胤禌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缪彤以为胤禌是顾虑自己的名声,生怕他到皇帝面前告状。微笑着宽慰道:“十一阿哥无需挂怀,此乃好事。此事一旦流传出去,定然是十一阿哥聪明绝顶,提出问题使得上书房师傅也难以招架,只得请辞。到时候圣上听了,亦会是龙颜大悦。” 缪彤这一说倒是提醒了胤禌,只见他耍无赖道:“如果缪夫子一定请辞,本阿哥也不能强留。不过本阿哥为新师傅得提个问题。如果他答不上来的话,自然不能做本阿哥的老师。在找到合适人选之前,就请缪老夫子再辛苦一段时间如何?”缪彤今天心情也是大起大幅,这会儿听到胤禌还有问题,不由好奇地问道:“不知十一阿哥又有何问?” “很简单,还是之前“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缪夫子方才说的天地混沌如鸡子,可是强词夺理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混沌如鸡子,皆为后人臆想,又岂能作数?”胤禌为了挽留这缪老夫子也是拼了,他就不信放在后世都是未解之谜的问题,还难不住旁人。 缪彤对此很无奈。“十一阿哥,鸡,蛋,何物在先,有什么区别么?做学问不可剑走偏锋,紧抓细枝末节不放的这种理念于十一阿哥日后极为不利,还请十一阿哥及早改掉吧。。。” 第六十二章 越闹越大的“简单问题” 缪彤终究还是往上递交了请辞奏折,接到奏折的李光地在大感兴趣的同时,也是丝毫不敢耽搁,于是当天下午这份奏折就放到了康熙的案头上。 简直是胡闹!这是康熙看完折子后的第一反应。这胤禌,大好的经义文章不学,折腾些不上台面的粗鄙物什儿。这缪彤看来也是个不晓事的,值当专门为此上道折子吗?先有鸡?先有蛋?瞧瞧这都问的是些什么混账问题!自然是先有蛋,方能孵化成鸡。这还有什么好分辨的。。。嗯?慢着,唔,蛋是由鸡得来,蛋生鸡,鸡生蛋,蛋生鸡,那照这么说世上最早出现的是鸡?不对,不对,没有蛋何来的鸡。是蛋?也不对,没有鸡又怎么会有蛋呢。。。康熙一下子钻进了死牛角尖里,绕得自己是头昏脑涨,视线涣散地望着奏折定定出神。 一旁侍候的梁九功开始见康熙皱着个眉毛,心里还情想着这是哪儿又遭了灾?亦或者是朝廷上那些个大人们又互相攻讦了?暗自埋怨手底下那群小崽子们愈发不长进了,也不知道把折子分拣一下,这皇上心情刚松快些,挑些好的呈上来。后来看到康熙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紧张起来,急忙小心翼翼地唤了两声“皇上,皇上?” 康熙从梁九功的唤声惊醒了过来,嘟囔着“有点意思哈。”晃了晃自己有点发蒙的脑袋,开口问道:“梁九功啊,朕问你。这世界上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 梁九功是做惯了奴才的,向来是瑾守着祸从口出,言多必失的道理。别看主子爷是貌似随意丢出来的一句话,自己这些做奴才的得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反复领会才能回话。不然一个不小心,就是身首异处的泼天祸事。这个习惯帮助了梁九功,他倒是因此没被康熙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拐带进沟里。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皇上问这是干什么呢?难道是晌午的那顿膳,皇上觉得有些不妥当?还是皇上起了兴致想吃鸡,亦或者是蛋了?梁九功这现赶现的一时也摸不准康熙到底什么心思,只能一边装作绞尽脑汁的模样,一边紧闭着嘴巴不作声。 康熙看到梁九功这副模样也不以为意,将手中的奏折丢到一边,起身踱了两步,却又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到底是鸡先,还是蛋先这个问题。这回倒是没用人提醒,发觉自己有些失神,康熙立刻就回复来,心里暗自失笑道:还真是个有趣的问题,机灵的猴崽仔。 对着一旁装木雕石塑的梁九功摆了摆手,开口吩咐道:“行啦,朕本就没指望你能答上来,用不着做这副样子给朕看。小胤禌提出来的一个简单问题,竟然难倒了堂堂地翰林侍讲,还放出豪言宣称只有能解出此问者,方有资格教导他学问。呵呵,小小的人儿,心气倒是挺大。”如果此时胤禌在场,一定会鸣冤,这不过是为了挽留缪彤出的一记怪招,怎么就成了康熙嘴里的心气大了。 康熙想了想,仿佛嫌不够闹腾似的,乐呵呵地火上浇油道:“也罢,朕就看看现今这翰林院上下可还有顶用的。梁九功,传朕口谕,解出此疑难者,不单委作十一阿哥胤禌的老师,也可即时官升一级,为朕讲经一日。若是过两日还没人能答上来,那就得全体罚俸十日,也算是朕给的一个小小激励吧。下去传旨吧。。。” 这十日的俸禄更多的是象征性惩罚,没谁会真指着那十天的俸禄过活。关键满翰林院都是饱读了诗书又经历数次严苛遴选,才拔出来的大有学问人士。要是真的都被十一阿哥简简单单的一个问就问住了,那面子丢的可就大了,今后估计也再没什么面目自称机智百出了。梁九功想到这里头皮忽然有些发麻,他不敢往深里想自己主子爷有没有借此,敲打敲打那些翰林们的那层意思,只能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就一路小跑着去翰林院传旨去了。 于此同时的辽东,黑里勒克河口岸边上。满腹委屈的于老三闷着头坐在自己的两亩地上,心里只觉得自打这开春以来,老天爷着实是瞎了眼睛。自己辛辛苦苦当了贼偷才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生计,随着那些兴许一辈子也见不上面的大人们两片嘴唇上下一敲就彻底了了帐。长舌妇嘴里一直嚷嚷着的合约到底还是签下来,说是额尔古纳河南岸的黑里勒克河口一带都被划给罗刹人了,这就意味着从自家的田地到屋子一眨眼间就统统不归自个儿了。 于老三对于这今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有些孩童般惊恐地茫然。这地不是自己的了,那一粒一粒儿汗水堆起来的狗窝也不是自己的了。于老三扳着冷风吹得裂口子的粗大手指头盘算着日子。再过些天就该有官老爷派下来的差役来盘户口,扒房子了。到时候只有那些有户籍的人家才可以按着官府黄册上的记录在新地方分到田,可是当初村上为了少交税,哪家在报的时候不都是上田充下田,水浇地充旱地,少报甚至是不报。来这么一下按规矩分地,所有人全都得脱层皮下来。更关键的是,到时候自家是逃户的事情就肯定再搪塞不住了,这可是要命的事情,该怎么办是好? 要不,搬到罗刹人那边去?这个念头,刚在于老三脑袋里一冒出个头就被打消了。虽说这人离乡贱,可辽东多少也比老毛子那边好多了。实在是犯不着跑到老毛子那边去,彻底断了自家的香火,听说那边都不是归老天爷管,而是个叫什么耶什么华的毛神给包圆了。这还是那天夜晚,他听见那个被自己用锄头敲昏的母毛子嘴里一直念叨着,后来架不住好奇问过老崔头才知道的。 一提起这事,于老三又觉得老天好像没有瞎眼。这不,上赶着现世报来惩罚自己了。抢了人家的粮食,就得把种的地,住的窝都还给人家。于老三心烦意乱,搓了搓发涩的眼眶,长长地叹息一口:“这入他娘的世道,怎么就这么难捱呦。” 第六十三章 下雨天讲故事 天有不测风云,胤禌刚回启祥宫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等洗完澡换了衣服,外面已然是陡地阴沉下来,乌云自北方天幕滚滚而来,厚厚云层如着火的浓烟一样,几乎低垂到了树梢上。不一会儿,豆粒大的雨点子就串联成线映入眼帘,随之砸在瓦片上滴答作响。 宫女太监们倒是见天阴了知觉地早早就关上窗户,支起防风帘子。雨下的这般大,哪也去不了。胤禌只能无聊地趴在窗沿上看着外面世界渐渐模糊成一片。没有巧克力,也没有音乐。就连“打雷啦,下雨啦,回家收衣服哇。”这样的梗一旦从自己嘴里出来,也只会是招来手底下人惊诧,惶恐的目光。胤禌就像一个伪装成正常人生活的神经病人,必须时时刻刻小心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不能同旁人显出太大区别。 “呦,十一弟又在这想什么呢?今个下雨想来你也没事,可得把之前欠的三个故事给我补上。你也趁早息了想赖的心思,今天必须先讲一个出来。”一个娇滴滴地声音从他的身后肆无忌惮传了过来。胤禌没抬头也知道是大姐头恪靖格格又来消遣自己了。说来也怪,自己额娘兴许是因为生了自己哥仨个也没一个女娃娃,对于这个自家胞妹所出的格格很是疼爱。加之确实长得粉雕玉琢,经常放在身边养,结果造成了自己在她面前完全是被吃得死死的。 “四姐(恪靖排行第四),弟弟什么时候说要赖了。这不得皇阿玛的旨意进学才耽搁了的,只是弟弟的意思啊,从头到尾全是你一直在说,注意淑女,淑女。。。”胤禌心里头正郁闷着呢,又不能和这位大姐头较真,只能从仪态上皱着眉毛痛心疾首地对恪靖低声分辩道。 “咯咯,”恪靖看到胤禌这副模样,捂着嘴笑得直打跌。半晌才回过气来,颤抖着用手指道:“十一弟,你刚刚那副模样和我那教养嬷嬷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哎呦,不行了,笑死我了。。。”什么?竟然把我比作碎嘴老太婆?是可忍孰不可忍,你给我等着,胤禌默默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心里想着用什么办法报复回来。 胤禌眼睛一转望着窗外的茫茫大雨,顿时想到一个经典故事的开头,有了,你不是要听故事吗?这故事就算吓不哭你,也会让你伤心哭,胤禌抑住心中窃喜,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四姐还想听故事不听啦,再笑老弟我可不讲了啊。” 这句威胁果然立竿见影,恪靖见有故事听,赶忙收了笑容,做出一副规规矩矩地姿态来。那双黑白分明滴溜溜转的大眼睛眼巴巴直盯着胤禌,嘴里不住催促道:“这样总行了吧,十一弟快讲,快讲。。。” 胤禌也不多作拿捏,酝酿了感情,就用清亮的童音将故事娓娓道来:“这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故事。。。” “十一弟,上次我就想问,这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啊?”胤禌简直快要被恪靖气笑了,解释道:“呃,这些都是比喻,是比喻。这是为了让你相信,真的曾经发生过这样事情才说的,其实都是编出来的。” “哦,我说呢。没事了,你继续吧。”恪靖得到了她满意的答案,挥了挥手示意胤禌继续道。胤禌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只得继续酝酿感情,用悠长的声调开口道:“他眉眼清秀,气质亦不犀利,羞涩、怯懦,一副唯唯喏喏的读书人模样,但是因为屡试不第,迫于生计只得出来讨生活。所幸多年苦读,识文断字于是就以替人收账为生。” “慢着,十一弟,什么叫收账啊?”胤禌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一点感觉,顿时被恪靖层出不穷的问题给搅和的烟消云散,胤禌快要抓狂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讲故事了啊?没好气地回道:“你只要知道他是个很穷,非常穷的落魄书生就行,穷到吃的馒头都硬到能把石头砸开的地步了。。” 恪靖继续好奇地问道:“十一弟,这穷和吃的馒头硬有什么关系啊?”胤禌不干了,我怎么知道它俩有什么关系啊,把手一摊,冷着脸道:“来来来,你来讲。”恪靖一看胤禌好像真毛了,赶忙赔笑道:“不不不,还是十一弟你来讲吧,我保证不再问了。”说着,为了表示认真还用手把自己的嘴给捂上了。 胤禌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接着开口道:“话说这穷书生为了生活,在就像外面雨下的这样大的时候,还要赶路到很远的郭北县去收账。。嗯?”胤禌生怕恪靖又出来打断,赶紧自己先停下不放心地望了她一眼,见手捂得严严实实,又接着道:“就在他在路边躲雨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一群拿刀带枪,恶形恶状的男人冲了过来。他还以为是遇见打劫的了,急忙慌张趴在地上,就在这时后面来了个更加凶恶的黑衣披甲大汉,只见他手提一把巨剑追上来就是一顿左劈右砍,当时真的是胳膊与大腿齐飞,惨叫与雨声共鸣。那血溅得,啧啧。都溅到这书生的脸上了。。原来是先前这群人偷了这黑衣大汉钱财,才被追杀的。” 胤禌为了表现生动还特意摆出几个姿势来让恪靖看,见到她小脸都有些发白了。才嘿然一笑,继续开口道:“这大汉杀光了这群蟊贼之后,雨下的大,自然也要躲雨。可是路边的亭子很小,大汉刚往亭子里要走,还没说话。书生就哆哆嗦嗦忙不迭地把自己东西都拿齐赶紧跑到雨里让出位置。一顿厮杀后大汉也饿了,掏出馒头大吃大嚼起来。书生一天水米没打牙,早也已经饿得不行。看到这样不住的往下咽口水。大汉见书生如此知情识趣,不以为意地扔了个馒头给书生,自己三口两口吃完后就继续冒雨启程赶路,将亭子留给书生了。。。。” 第六十四章 小宝回京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丝毫没有停的迹象,胤禌的故事却讲到了尾声。“经过一夜大战终于回返人间的书生疲惫欲死,两只手都抬不起来了,只能背对着她,用孱弱躯体抵挡着从破陋不堪的窗楹间照射进来的大片阳光,焦急的叮嘱道:小倩,快,你快躲回金塔里去。想到再无相见之时,从此将化为陌人,天各一方。黎明升起的朝阳照在书生满是泪水的脸上,心下无限酸楚,却也只能颤抖着嘴唇,送上苍白的祝福:小倩,你要好好做人,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就像大梦一场终于到了头,只留下辛酸百味独自缅怀,一双明眸刻骨铭心。” 胤禌虽然向恪靖讲述的是已经删减了那些太过桃色暧昧的片段,可是与之同时,那些深藏在自己记忆深处的电影画面却丝毫不漏地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一帧帧地晃过,白绸、红纱、浴桶里的销魂一吻都让他沉醉在故事其中久久不能自拔。“唉。。。”一声意犹未尽地长叹后,胤禌停下了话头,看看半天没发声的恪靖怎么样了。这一看,胤禌顿时吓住了。 自己身边悄无声息地围了一圈大大小小的宫女,嗯,额娘身边的春桃,跟着自己的锦心儿,秀心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眼眶红红,气鼓鼓地望着自己。再看看恪靖,更是不住地朝自己翻着白眼儿,鄙夷的神情溢于言表。胤禌那股伤春悲秋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挥手赶道:“好了好,故事讲完了,该干嘛就都干嘛去。这么好的故事还有什么不满意?说好的三个故事,这已经讲了一个。剩下两个等什么时候我有空了再讲,今天就先这样了。” 恪靖不乐意了,急忙开口道:“小十一,你可别耍赖。这回故事明显连你上次讲的西游记一半长都没有,怎么能也算一个。哼哼,看你讲得口干舌燥,我也不难为你,这次马马虎虎就算半个吧,你还欠我两个半故事。我见过姨姨就先回去了。。。”说完她脸上还一幅胤禌占了大便宜的样子,充作大度地摆了摆手,甩着轻灵地步子就径自跑开了。 这下胤禌就纳闷了,故事的精彩程度向来不是以篇幅为基准。难道这倩女幽魂的故事不符合古代人口味?不应该啊,这本来就是聊斋里最经典的篇目,再加上这又是武打,又是鬼怪,还有缠绵悱恻地爱情,放到哪个朝代都是卖点十足啊。胤禌将信将疑地对依旧在一旁侍候的春桃开口问道:“春桃,我最信你,你拍着良心告诉我,今儿这故事当真不好听?” 春桃用手绢擦了擦眼眶,身子福了一福。轻声曼语道:“小主子哪里话?您讲得活灵活现,奴婢方才在旁边听着心都要揪起来了,就是这最后的结局太悲了些。不过许是奴婢年岁大些,感怀地深。”说完指着一旁的锦心儿,秀心儿继续开口道:“要不,您问问她们?同奴婢有不同感受也说不定。” 胤禌看了看面前这两个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左右的小丫头片子,不置可否地问道:“那你们俩可觉得爷儿今天的故事不好听?”这刚一问出口,秀心儿就迫不及待地道:“当然不好,最后书生和小倩都没能见上一面。太悲惨了,嘤嘤。。。”得儿,白问。看来这烂俗的大团圆结局在清朝也同样有市场啊,胤禌望了望不说话的锦心儿,看她有什么说道。 锦心儿小大人儿似的象模象样一福,一本正经地绷着个脸,开口道:“‘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主子作的诗极好。”胤禌彻底无语了。呃,我问的明明就是故事怎么样?不是诗怎么样啊?看着两个拎不清情况的丫头,胤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行了,都下去吧。。。”没一个懂行的,气死我了。胤禌转过脸去,继续望着窗外的雨,静静发呆。 四九城内倾盆大雨,其他地方也不含糊。燕郊也是大雨滂泼,呼啸而下,就像是天河决了口,官道上没用多长时间路面上就积了半指深的浑水,雨水倾泻模糊了视线,更加让人分不清哪是路,哪是沟了。原本在路上的行人只得到周边村镇集市上避避这场大雨,纷纷凄凄惨惨地望着瓢泼雨幕,生不出半点儿赶路的心思。 “驾驾驾。。。”几声沙哑的御马声传来,一串马蹄踏水声紧随而来,四匹骏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过,溅起一连串水花。透过雨幕,模糊可以看到马背上全副武装,披甲执锐的军士执着缰绳,匍匐在马背上打马前行,四位军士疾驰过去不久,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动静更大的车马行进的声音。 同样全副武装的军士,以及十余位衣色混杂的大汉,有秩序地分散在前后左右,护佑着中间插着“韦”字三角红旗的数辆马车,尤其是当中一辆三匹同样毛色骏马拉着的马车更是有骑士关注的重点。马车上都盖了数层涂了桐油的毡布,有效防止雨水浸湿到车里去。 “相公,外面雨下得好大,还是找个地方歇歇脚再走吧。。。”车窗微微开了一个缝隙,一个两眼大大地妙龄少女望了望外面扭头建议道。马车里面布置的很舒适,茶几、泥炉。软塌等等一应俱全,瘫在软榻上没个正型儿的韦小宝手里摩挲着三个骰子,听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毛,转而又平复开来,笑嘻嘻地回道:“天要落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我家双儿是不是又动了菩萨心思,心疼手底下的人啦。” 双儿没好气白了韦小宝一眼,刚要继续劝,就在此时,窗外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响起,继而一位全身披甲的骑士驾马到了车窗外,恭敬地拱手禀告道。“启禀爵爷,卑职有事禀告,还望爵爷定夺。。。” 第六十五章 形而上 暴雨磅礴如同天河决口,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全身披甲的骑士拦住了车驾,恭敬地立在马车外,早春雨水噼里啪啦浇在身上,肆无忌惮地从帽檐,衣领,铠甲的各处缝隙间灌了进去,裹带走身上所剩不多的体温,只留下冰冷刺骨的潮湿滑腻后就又顺着甲裙边缘淅淅沥沥地流出来,然后汇入到脚底下的一片泥泞浑水当中去了。 在没有得到明确回复前,骑士一直一动不动像座雕塑样的肃立在马车外。和他相比,充满着江湖气息的大汉们就相形见绌了,蓑衣歪七扭八地披在身上,勒住马头,趁此机会不时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抖一抖身上的雨水,或是小声咒骂着“贼老天晚不下偏偏都快到了地头,才上赶着大吐口水诚心让人不好过”云云。 “所报何事?”车厢内传出来一道恹恹的声音,仿佛熬了几天都没有睡好似的。骑士听到问询后,虽然车中人没有掀开帘窗,却依旧不敢怠慢,目视脚下,恭恭敬敬地拱手回禀道:“启禀爵爷,前方探骑来报,官道积水严重,低洼处约有半尺深;距此三里左右处在大雨冲刷下已有垮山,土溜的迹象,继续前行,恐有不测之险。卑职不敢妄自决断,还请爵爷明示。” 听到可能会有泥石流,车厢内的双儿脸上忧色更加明显,这快马加鞭累点也就累点,早点到家也没什么了,但是有危险可不行,不能让相公出个好歹。双儿还没来得及开口,韦小宝就皱着眉毛把手里来回摩挲着的骰子一握,决绝道:“继续赶路,无论如何今晚前都要到顺天府大兴驿站递帖子。” 韦小宝不是不知道这泥石流的厉害,可是这规矩却定的是死死地。凡地方大员进京前必须在驿馆驻留,提前奏请。如果当晚之前不在京畿驿站递帖子,那就得耽误整整一天的时间。自己虽然同小玄子亲近,倒也不方便大摇大摆地坏了规矩。但是一想到索菲亚现在或许还没有性命之忧,可一旦等到彼得一世彻底稳固了政权,到时候可说不准哪天就“被暴毙”了,他就觉得必须赶紧把这个死心眼儿的捞出来,一刻也不能耽搁。 披甲骑士却不清楚这些事情,他只知道若是这位爷少了一根头丝,别说自己与护送的袍泽们会身首异处,就是他们的家小也绝对躲不过这出事情的余波。而且即便勉强地走过眼下这一段,再往前面的路况也肯定是隐患重重。这雨看样子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气死风灯在雨天也用不了,等到日头弱了,行路的危险更是翻着番儿的往上涨。权衡了利弊,他只能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拱手道:“雨天路滑,道阻艰险,还请爵爷三思。三河驿站刚过不久,不如。。。” “呦呵,怎么?这下了战场,就不拿爵爷说的话当军令了?!按时到了京城,上下人人有赏。不然军中失期该当何罪,你也是行伍出身就用不着本爵爷再告诉你了吧。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继续出发!”韦小宝哪里耐烦和他磨叽,直接阴恻恻地一句问话就结束了争议。 “嗻,卑职领命。”骑士一看军令都出来了,赶紧不再言语。恭敬的行了一礼后,转身就是一个利落地鹞子翻身跨到马上,用力一挥,喝令道:“继续出发。。。” 于此同时的翰林院上下正对着康熙旨意里的“蛋,鸡”问题而一时摸不着头脑,聚在一起苦思冥想中。负责为康熙日讲经筵,一向自诩学问过人的侍读学士张英也有点绕不过弯子来,身为下一任翰林掌院有力继承者。他绝对不能允许这种大失声望的情况出现。 “嗯,鸡生蛋,蛋生鸡。。。”在苦思冥想了一圈后,他依然不得其解,认定这个问题不是自己一两下就能解出来之后。他又抬起头看着往日暗地里和自己较劲的傅继祖,常书等人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这才悄悄放下心来。当把目光转到自己的上司李光地身上,顿时发现了不同,只见他悠哉悠哉地半眯着眼睛,不时还品着手里的香茗,丝毫也不见有苦恼的模样。 张英就有点气不忿了,这翰林院上下此时都在绞尽脑汁地想着问题,纵然你李大人有圣眷恩宠,可是这样悠闲未免也太过了些,难道。张英敷衍地拱了拱手就对李光地开口问道:“掌院大人面露拈花之相,想来是参到了正理。何不说出来与同僚们议议,也好消解属下们的心头之惑。” 这一问顿时惊醒了沉思中的众人,循着声音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到李光地的身上。李光地却依旧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张大人此言却是羞煞老夫也。本官也未曾想到这正确答案到底是哪一个,只不过觉得此问同‘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的老庄之说颇有些神似。皆是俯仰可拾,寻常之事,却又有至理蕴含其中。不由为十一阿哥的聪明才智所感叹而已。” 众人一听李光地也不知道答案,登时没了兴趣,各自摇摇头,继续苦思冥想。较为年轻,懂得变通的常书还快步走到一旁翻阅起典籍来,试图找出只鳞片甲出来。张英却很确信此问从未见于典籍,蛋生鸡,鸡生蛋。实在太过粗鄙,非有皇上降下旨意。自己等人怎么会考虑这个东西,钻研孔孟,程朱的微言大义还嫌时间不够。 可是如果两天过后答不上来,这在座的各位在士林当中的声誉可就不保了。想到这里,张英只能继续向李光地发问:“掌院大人,万一两日过后还未有同僚能得出答案,吾翰林院上下该将何去何从?”这话一出来,众人的脸色就都有些不好看,其实当拿到问题后,众人就有这隐忧。此时被张英挑明了,顿时把期盼的目光又都聚到李光地身上。 第六十六章 卖友求荣李光地 “此事不过圣上一玩笑尔,诸公不必如此在意。左右不过十日俸禄罢了,诸位当中若是真有因此罚而饭食不继者,老夫府上虽不甚宽裕,这家中老妻整治的粗茶淡饭倒也还可勉强入口。呵呵,紧要关头不妨抛开颜面,前来一聚,老夫必将扫榻相迎也。”李光地捋了捋胡须,装作听不懂张英话里的意思,轻笑两声半开玩笑的打趣道。 “呵呵,掌院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众人连忙口称不敢。开玩笑,之前权倾朝野的大相国明珠就因为朋党案,被御史台的郭大参一本撂倒,最后只留下了个交由侍卫酌情留用的下场,前车之鉴尚未远矣,这时候还胆敢在私下里搞串联,不是自己上赶着找死呢嘛。这滑不溜手的老狐狸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张英对李光地这种避重就轻的回答也很是不满,继续追问道:“掌院大人谈笑颇有古君子之风,下官实在是钦佩不已。只是如此一来,咱们这一干翰林学士在士林当中的名望可就全没了,外头人皆会以为吾辈乃是酒囊饭袋,空踞高位之徒,不免。。。” 李光地收敛了笑容,睁开眼睛,隐露出几点寒光,似笑非笑地讥讽道:“怎么?老夫于这士林中还有声望可言吗?”其实张英自己在说着说着的时候,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妥,声音越说越低。这回儿听见李光地似有不满,赶紧停了下来。这位李大人的名声在士林当中早因为“蜡丸疏”,“绝交书”的影响而可以说是臭不可闻了,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这事情还要从康熙平三藩那个时候说起,当时正名不见经传,在京城苦熬磨勘的李光地有一个意气相投,引为知己的同乡兼同年陈梦雷,两人在京为官近四年之久,于是先后告假回福建故里省亲,结果回去没多久就时运不济地正好遇上了靖南王耿精忠造反。耿精忠对李光地、陈梦雷这样当过官的才人名士,自然是有抓错没放过。一顿软硬兼施之下,二人无奈就半推半就地上了贼船。但耿精忠有个极大的坏毛病就是大军开拔前喜欢以活人祭旗,并且事后还会把祭物吃掉。 就凭吃人这一点,但凡有点脑筋的人就都知道耿精忠绝对是不可能成大事了。于是李光地,陈梦雷两人私底下就商议由陈梦雷留在耿精忠手底下卧底,刺探军情虚实,李光地则设计逃出,二人里应外合,把耿精忠的情报秘密上报给朝廷。二人都知道这是掉脑袋的勾当,为了以防日后名节有失,陈梦雷和李光地分别的时候还特别提前约定。“他日幸见天日,我之功成,则白尔之节;尔之节显,则述我之功。倘时命相左,郁郁抱恨以终,后死者当笔之于书,使天下后世,知此事矣,以全大义。”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等到李光地把陈梦雷偷偷传出来的情报写在蜡丸里,辗转上奏到康熙手里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施行,耿精忠就已经被打的兵败投降了。由于李光地上疏破敌之策,虽然没能施行,但是忠心可嘉,赢得了康熙的高度赞扬,于是下令从优议叙,最后在投康熙所好的论功行赏之下,李光地竟然直接额外超擢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半只脚都跨进了内阁。而倒霉的陈梦雷则因为附逆造反,论罪当斩,所幸陈梦雷素有才名,当时的刑部尚书徐乾学爱惜他的才华,因此得以从宽免死,着令发往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于情于理,李光地在这种时候都应该按照同陈梦雷两人之前约定好的站出来,挺身出面为陈梦雷辨白冤屈,说明真相。但李光地却前前后后一言不发。结果自然是李光地继续官运亨通,青云直上。陈梦雷沦为囚犯,远谪苦寒之地。李光地把事情做得如此不地道,陈梦雷自然不敢再和他啰嗦。 于是陈梦雷到了辽东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秉笔写成洋洋洒洒近五千言的《绝交书》。托人寄回京城同李光地恩断义绝,结果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泄露了出来。读书人对于这种割袍断义的事情向来是最看重的,又因为陈梦雷信中着实文采斐然,一传十,十传百,一时传的是沸沸扬扬。最后都传到康熙耳朵里去了,因此康熙还专门就此时诏询过李光地。 李光地此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能容忍自己身上背着卖友求荣,落井下石这种一辈子也抹不去的污点,对此当然是坚决矢口否认,但是对于这种剧情反转,一波三折简直比得上话本故事的传闻,那绝对是京城老少爷们茶余饭后的绝佳谈资。本来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就不是屎也是屎。满嘴也说不清楚的事情,何况还有个受害人活蹦乱跳地把事情都揭发了出来,众口铄金之下,李光地在士林里的名声可想而知。 但凡是文人,没有一个不是爱惜羽毛的。这事情好不容易才随着时间平息下来。张英这一提名声的话可是戳到李光地隐秘的痛点了,张英看李光地脸色有发黑的迹象,赶紧话风一转,弯腰拱手,恭敬地开口道:“掌院大人,吾等于此空谈无济于事,不若向十一阿哥业师缪彤,缪大人探访一二,或有收获也不一定,不知掌院大人意下如何?” 一旁地众人也赶紧赞同道:“不愧是张大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想来缪侍读应该能知道地更多一些。”这时候傅继祖却站了出来,开口道:“可是缪侍读已经上了请辞折子,自行交了差事,不在翰林院当值。难道还要我等去他家拜访不成?” “这又有何不可?不过三五好友拜访冠带闲居(清代版停职留薪)的同僚,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傅大人何须介怀?”李光地经过这一打岔,又回复了那半眯着眼睛的模样,不置可否道。 第六十七章 茅十八?! “掌院大人果然深谋远虑,此举实乃正本溯源之良策。。。” “李大人所言极是,吾辈所为不过同僚情谊,君子坦荡荡,有何处见不得人?”眼见李光地把话说死了,众人只能立刻乱哄哄地俯首称善,至于到底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只有天知道了。 于此同时韦小宝的车队也终于冒着大雨,赶在日落前到了顺天府辖下的大兴县驿站停驻。甫一落脚,得知消息的大小官员就像见了血的蚊子,一窝蜂地递上拜帖名刺以求能在这位朝廷上正如日中天的大红人面前混个脸熟。韦小宝现在哪里耐烦这些事情,一面趁着城门没落锁,直接催促着手下打马将进京折子送到顺天府去报备,一面军士把门,所有人一概不见。 鸡飞狗跳后,待到一切安顿下来,默默担忧了一路地双儿终于是憋不住了。皱起修眉,开口轻声问道:“相公,这一路上你心急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说有点不对,又急忙解释道:“照理说大男人在外边做事,我又不懂这些,是不该问的。可是我看着小宝你这些日子白天忙着赶路,晚上还整夜不睡,实在是心里头有些发慌。”说到这里,双儿大大的眼睛里聚积起了一层薄薄雾气。 韦小宝看到双儿的这幅模样,又是心痛又是怜惜。虽然他有七个如花似玉美娇妻,人人都称他享得好大齐人之福。可是这七个老婆之中大多是自己坑蒙拐骗来的,却只有双儿是从自己还是个无赖小混混时就一心一意把全部都挂在了自己身上。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相濡以沫。 韦小宝动情地将双儿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我的好双儿,没事,别担心。小宝这辈子有你这么个大宝贝老婆时时惦念着,是八辈子摸不到双天至尊才换来的。”双儿闻言,破涕为笑。害羞似的娇嗔道:“讨厌,好好说着话,两句不出就又没正形儿了。” “哈哈,这就叫没正形了?来来来,看本小宝的抓波龙爪手。”说着就伸出禄山之爪抓向双儿的敏感之处。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叫骂声。“韦小宝,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纳命来!”韦小宝吃了一惊,停下了动作,只觉得得声音颇为熟悉,连忙朝外头望去。 只见一条大汉从墙头外窜到驿站的院子里,站在院当心看见韦小宝探出头来,情绪更加激动,指着他就又是一阵破口大骂:“韦小宝,你这活该千刀万剐的软骨头小贼,大好的汉人不当,却投降满清去做狗鞑子的奴才。你这个狗东西竟然害死了自己师父,杀害好兄弟,用他们的血染红自己的顶戴。狗鞑子皇帝封了你做公做侯,你荣华富贵,神气活现。直娘贼,老子今日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在你小贼身上戳个十七二十八刀,瞧你这贼厮鸟还做不做得成狗屁乌龟公、甲鱼公!” 这大汉上身赤膊,胸口黑毵毵地生满了浓厚毛发,浓眉大眼,神情凶狠。不是旁人,正是当年带着韦小宝来到京城的茅十八。茅十八心里越想越气,若是没有他节外生枝,后来的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就在韦小宝还怔怔地看着茅十八发呆之际,一旁早有数十名侍卫围了上去。 茅十八看到情况不妙,连忙从绑腿中拔出解腕尖刀,来不及出手,众侍卫就一拥而上,有的伸刀架在他脖子上,有的夺下他手中短刀,蛮横地横拖倒曳过来,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茅十八自觉今日怕是死路一条了,索性兀自骂不绝口:“韦小宝,你这婊子生的小贼,当年老子一念之差带你这个狗东西到紫禁城,真是错尽错绝,现在想来真是恨不得砍自己两刀。老茅我对不起陈近南陈总舵主,对不起天地会的众位英雄好汉啊。老子今日就是不想活了,豁出这条命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韦小宝是个卖友求荣、忘恩负义的狗贼,你只想升官发财,做鞑子皇帝的走狗。。。” 侍卫们哪里敢听这些秘闻,见他嘴里始终不干不净地不曾消停,生怕自己等人小心侍候了一路的贵人,九十九拜恼在了这最后一哆嗦上。直接上手就不知是从哪儿掏出来个脏不拉几的汗巾塞进茅十八的嘴里,接着就是噼里啪啦一顿胖揍。嘴里不忘呵斥着:“好大的胆子,竟敢意图行刺朝廷大员。说,可还有同党?”茅十八呜鸣之声不绝,侍卫把汗巾拽出来。茅十八干呕了两声就继续骂道:“呸,狗鞑子。天下几万万汉人都是我的同党,你们这帮子畜生杀得光吗?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哈哈,你咬爷爷啊。。。” “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消遣你家大爷?”几个侍卫的火气也被激了起来,就要动刀。韦小宝在一边急了,“慢着,不得动粗。此人口出如此狂言,背后必定还有天大阴谋。将他严加看守,不得走漏风声。本爵爷稍后要亲自审问。” 韦小宝回房后,把这情况同双儿一说,双儿也坐不住了。连忙假扮成亲随,跟着韦小宝去看个究竟。侍卫们押着茅十八进来,韦小宝命令侍卫退出后。亲自上前除去茅十八身上铐镣,殷切地笑道:“茅大哥,多日不见,你还好啊?”茅十八怒道:“老子能有个甚么好不好的?自从认识你这个小贼之后,老子本来好端端地,也变得不好了。” 韦小宝噎了一下,尴尬笑道:“茅大哥先坐,消消气。小宝敬你三杯酒,有甚么地方得罪了茅大哥,你喝了酒之后,再骂不迟。”茅十八等到身上的锁链都被解下后,突然暴起,大踏步上前喝道:“老子先打死你这小贼再喝酒。”伸出沙钵大的拳头,呼的一声,迎面就照着韦小宝的要害击去。 第六十八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一) 在一旁的双儿见到情况不妙,顾不得其他,立刻抢将上去,伸出芊芊柔荑抓住茅十八的手腕,轻轻一扭,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幸好心里有数儿,只使出三成力道。即便如此也不好受,茅十八登时觉得半个身子又酸又麻,不由自主地跌坐回椅子中。他又惊又怒,强忍住酸痛,使劲跳起,骂道:“鞑子狗养的好小贼,这是有备而来啊,你家茅爷爷可不怕你。。。” 双儿被茅十八这样一幅阴谋论调,弄得是又气又恼,索性不显露真容叙旧,只站在茅十八背后,一言不发地直接用双手拿住他两肩的“肩贞穴”,运劲轻轻向下一按,这一按,茅十八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突然抽空了,抗拒不得只得重新坐下。 他身形魁梧,五大三粗。少说也有两个双儿的分量,但却为她的精巧武功所制,就像被捏住颈肉的小猫一样,缚手缚脚,毫无还手之力,只有乖乖坐着,心里说不出来的憋屈,大声道:“罢了,罢了。老子今日骂你这小汉奸,原本就没想着再活了,只是要天下世人都知道你这欺师灭祖的卑鄙无耻,现在你这小贼翅膀硬了,有鹰爪孙撑腰了,还等什么呢?拿你茅爷爷的脑袋到鞑子狗皇帝面前换赏钱去吧。【零↑九△小↓說△網】哼。。。”说罢,恶狠狠地冷哼一声,就闭上眼睛扭过头去作视死如归状。 有句俗话说的好,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对于茅十八这种一根筋认死理的混不吝,韦小宝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委屈地解释道:“茅大哥,你消消气。我是去打罗刹鬼子的呀,不是去杀汉人,这汉奸是从哪说起的啊?” 茅十八见韦小宝委屈的神色不似作伪,心里也有点迟疑了。继续问道:“那……那你为什么杀死总舵主?”一提到陈近南的死,韦小宝急了,开口道:“我怎么会害我师父?师父明明是被郑克爽那小子暗算伤重去世的。” 听到这里,茅十八怒斥道:“这时候你还在抵赖?陈总舵主何等的武功,会被郑克爽那种纨绔给伤到?韦小宝没想到你现在除了卑鄙无耻,连敢作敢当的胆气也没有了!人在做,天在看。不单是江湖上是这样流传,就连鞑子皇帝贴出来的邸报之中,也大力鼓吹韦大爵爷勇擒造反头子的消息。呵呵,还真是鞑子皇帝养的一条好狗!”说到最后,茅十八狠狠地盯着韦小宝,不住地冷笑。 韦小宝之前一直在辽东,又因为索菲亚的事情,一路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现在听到这个话,悚然惊道:“这,这怎。。。怎么会说是我害死师父?”韦小宝慌了,连忙道:“茅大哥,茅大哥你听我说,你真的要相信我,师父的的确确不是我害的。那风际中是天地会的叛徒,他。。。他暗中向皇帝通风报信。。。” 茅十八看着韦小宝六神无主地模样,只觉这都是他故意在自己面前演戏,冷笑道:“那照你这么说,你倒是个忠肝义胆地大好人了?”韦小宝听着茅十八刺耳的嘲讽,颓然坐倒,心想:不知那个狗贼多嘴,去跟皇上说我害死师父。在皇上看来,这是我的忠心,可是。。。可是。。。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我韦小宝现在还算是人吗? 想着这些千头万绪的事情,韦小宝脑瓜仁都疼了。突然他想起一事,欣喜道:“茅大哥,你若是不信,郑克爽那小子也就在京城,你跟着我,咱们同他当面对质去,谅他也不敢抵赖。对,对!咱们收拾收拾,京城就去找那小子去!”正说到这里,忽听得门外亲兵大声道:“圣旨到。。。御前侍卫多总管奉敕宣告,抚远大将军韦小宝接旨。” 韦小宝顾不得头疼,连忙站起身来,刚迎到门口。就只见多隆已经手拿着黄锦,一脸笑吟吟的走了进来。一番礼毕之后,多隆整肃神情,朗声道:“谨传圣谕,着令抚远将军韦小宝等众即刻进京。有司毋需勘合。钦此。”宣读完后,多隆立刻换了一幅面孔,乐呵呵地将韦小宝扶起,对他寒暄道:“韦兄弟,我这还有宫中故人特意让我给你带的口信儿。。。” “小桂子,小玄子知道你这家伙一定累坏了,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过几天直接到老地方找我,不见不散。小玄子。”多隆嘴上一边说着,心里头一面羡慕着。这小玄子旁人不知道,他这传话人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啊。除了康熙皇帝,没别人了。自己这位韦兄弟虽说远离朝堂中心这么长的时间,可看现今这架势是圣眷丝毫不减当年。想到这里,多隆也不禁佩服韦小宝不学有术的为官之道。 而一边的韦小宝再见到多隆,心里就有点尴尬了。当年为了逃命,自己对这位结义兄弟可是下了狠手,完全是奔着要害去的。幸亏多隆福大命大,是个天生偏心眼儿的,要不然估计这会儿坟头草都长起来了。后来这事情虽然遮掩过去了,可是在韦小宝心里总有一个疙瘩。 “哟,韦兄弟。你这儿还挺热闹的哈。不知这位是?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只管言语一声。”多隆看了看被双儿制住,像提线木偶似的茅十八,好奇地问道。韦小宝心头一凛,不动声色道:“这。。。这个人么?兄弟正休息呢,这家伙突然从外面墙头跳了进来,原以为是刺客,结果这人满口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的胡说八道,侍卫们拿住后狠狠打了他一顿,兄弟问不出甚么,看来是个武疯子,已经打算将他放了。不打紧的,谢谢多大哥的关心了。” 茅十八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猛力挣脱开来,在桌上一拍,只震得碗盏都跳了起来,乒乒乓乓,掉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大声骂道:“入你先人的韦小宝,谁是疯子?老子千刀万剐也不怕,老子看到你们这帮鞑子狗就不爽。狗鞑子皇帝抢来的这江山迟早会被你家爷爷这样的英雄好汉给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