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日子想起你》 第一章 【第一章】 “气象局表示,这波寒流发威,再加上华南云系东移,水气充足,合欢山降下今年入冬的初雪,玉山也积雪达六公分,一早便有游客开车冲上合欢山,兴奋地打雪仗……” 电视萤幕上,新闻主播带着满脸笑意播报着降雪的消息。 下雪了。 罗爱理盯着电视新闻画面,霎时有些走神,喝了一半的咖啡在手里慢慢地变凉,樱唇吐出一口呼息,在空气中凝结成白色烟圈。 下雪的日子,记得想起我,我会堆个雪人娃娃送给你。 很久以前,某个男人曾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那年,他们住在北京,每逢飘雪的日子,他都会送她一个雪人娃娃,大的、中的、小的、迷你的、袖珍的……她最喜欢的是在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当天收到的雪人娃娃。 那是一双相偎相依的老夫老妻娃娃,坐在他亲手用木头打造的秋千上,两个娃娃都戴着围巾,脸上挂着一副老花眼镜。 他说,那是他们俩变老时的模样,他要和她手牵着手,一起变老。 收到雪人娃娃的当天,她幸福地哭了,隔天早上雪人娃娃融化了,她又伤心地哭了一次。 见她哭得稚气,他又好笑又心疼。“别哭,别哭啊!明年下雪的时候,我一样会堆雪人送给你,我们还有明年啊!还有明年、后年、大后年……我们有长长的一辈子可以慢慢变老。” 所以,不哭了,我的宝贝。 当时他温柔的安慰,至今仍偶尔在她脑海回荡。 “不哭了,我的宝贝。”罗爱理喃喃低语,唇瓣浅浅地漾开笑意,是甜蜜,是回味,更是难以言喻的惆怅。 她放下咖啡杯,来到穿衣镜前,静静地注视着镜中的姿影。 三十岁的她已不复当年的青春粉嫩,肌肤不再那么吹弹可破,只要一熬夜马上便会浮出黑眼圈,清瘦的脸颊也会显出几分憔悴,瞳神也不再是完全的清澈透明,隐约染上一抹忧郁的阴影。 她真的,开始变老了呢!可惜却不是跟曾经心爱的他一起变老…… “组长,爱理姐,你在吗?”更衣室门口传来清脆的呼唤。“主任说要见你。” 果然来了。 罗爱理神智一凛,对镜整理仪容,确定颈上代表她组长身分的粉蓝色领巾打得一丝不苟,身上的制服也毫无绉褶,这才挺直背脊走出去。 在门口等着的是她这组的组员——钱多多,这可爱的名字曾在这间位于花莲海岸的度假饭店里闹出大笑话,不到一个礼拜,全饭店都知道他们房务部来了个连名字都不按牌理出牌的年轻女孩。 对这女孩,罗爱理倒是挺喜欢的,虽然两人年纪差了五岁,但热情洋溢的钱多多总是能让她看到从前的自己。 曾经,自己也是那么勇往直前,奋不顾身…… 见她现身,钱多多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地秀气的眉宇又收拢。“爱理姐,情况好像不大妙耶,主任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我知道。”照王玉婷主任那种辣椒脾气,听说她惹毛vip客户,不对她发火也难。“别担心,我去跟主任解释,她在哪里?” 钱多多抿抿嘴,有些不屑。“在那个色老头的房间里。” “知道了。”罗爱理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钱多多的手,盈盈迈开步履。 钱多多口中的色老头住在饭店的vi区,是某上市建设公司的董事长,生性风流,传闻在外头养了好几个情妇,经常惹得家里的母老虎正妻暴跳如雷,他还死性不改,只要见到漂亮些的年轻美眉,便忍不住动手动脚,吃吃豆腐。 他每个月都会来这间饭店度假,是vip贵客,只要他闹得不过分,通常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自己也算知道分寸,一直控制着不越界,可这回他喝多了酒,竟拉着罗爱理的组员不放,她前去替自己的组员解围,反遭他强行拥抱,她一时没忍住,下意识地便伸手甩他一耳光。 这一巴掌打下去,罗爱理很清楚自己劫数难逃了,得罪vip客人的下场可是不好受的。 “罗组长,怎么现在才来?”一见到她,王玉婷一张晚娘脸孔板得更加难看。“刘董跟我等你十分钟了!” “抱歉,主任,我刚刚在员工休息室,过来vi这边要花一点时间。” “不需要跟我解释!我也不想听。”王玉婷盛气凌人。“而且你道歉的对象不应该是我。” 要她跟这头老色狼道歉?罗爱理很不情愿,却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择。她转向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刘董,他只穿着件蓝色浴袍,悠哉悠哉地喝着刚煮好的咖啡,那斜眼眯看她的猥琐神态很明显是吃定她不能反抗。 她用力咬牙,正想撇下自尊开口道歉时,刘董却不肯放过她,抢先一步撂话。 “瞧这丫头脾气这么大,我也不要她道歉了,把你们总经理叫过来吧!” 那怎么行?王玉婷急了,这事情要是再往上闹,连她这个主管都得担责任,她连忙陪笑。“刘董千万别这么说,爱理是诚心诚意来向您道歉的,您就别生气了,给她一次弥补的机会吧!” “要弥补,很简单,我的脸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打的,她如果真的是诚心诚意,就给我跪下来。” 居然要她下跪?! 罗爱理面容刷白,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明是他性骚扰在先,却反过来要她承担罪责。 “干什么?”王玉婷看出她脸色不对,又急又气,暗暗掐捏她臂膀,在她耳畔厉声低语。“你可别在这时候顾什么自尊,得罪了顾客还想逃?要你跪就跪,不然你就给我滚出饭店。” 她不能辞职,她需要这份稳定的薪水。 罗爱理闭了闭眸,自嘲的浪潮还来不及在心海翻腾,眼圈已不争气地涌上一股酸涩。她紧紧掐握掌心,指尖陷入肉里。“对不起,刘董……” 她终究还是屈膝跪了下来。 离开刘董的vi后,罗爱理沿着花团锦簇的庭园慢慢走回饭店主建筑,一路上,她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对每个经过的客人恭敬有礼地打招呼。 没有人看出她方才遭受了多么大的屈辱。 只有一个小男孩在偷偷站在她身后时,听到了她对自己的喃喃低语。 “不哭了,我的宝贝。” 她这样说,轻轻地、低低地,像念着一个古老的魔咒,一个能令自己重新振作的魔咒。 三十岁的她,很需要这样的魔咒。 三十四岁的他,已经得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成功。 就在不久前,他才获颁国际青商会十大杰出青年奖,成为台湾商界备受瞩目的青年创业领袖。 他开发的手机游戏及各种app软体,在短短三年内便取得了将近百分之八十的市占率,和几个创业伙伴于七年前成立的工作室也急速发展,成为拥有近百名员工的新创科技企业。 不仅有来自海外的大型风险基金想投资他的公司,就连国内也有不少银行及金主想分一杯羹。 但他并不急着扩张公司版图,不愿因为太过躁进而让经营权受到外部金主的干预,他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东西,只要能够合乎客户真正的需求,就算一时之间赚不到钱,未来也必能创造源源不绝的收入。 这是他的信念。 他是郑雍,dream driver的执行长。 年轻有为,外型又英俊帅气,挂着副无框眼镜,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斯文的书卷味,穿三件式西装时,尤其焕发出犹如英国绅士般的优雅神采。 这么有魅力的一个男人,教人如何不心动? 特地前来做专访的杂志女记者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叹了一口气。 可惜她已经有个交往多年的男朋友了,不然她肯定会不顾脸面勇敢对这男人发动追求攻势啊!但自己吃不到,作为专业女性杂志的记者,她还是可以替广大同性群众谋福利的。 “请问郑执行长,听说你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是因为眼光太高了吗?” “我眼光高不高,得由你们来评断。”郑雍笑得温文和煦。“不过我倒是晓得很多女人不能接受离过婚的男人。” “郑执行长离过婚?”女记者讶异。 第二章 郑雍剑眉一扬,也很讶异。“你不知道?我还以为这八卦早就传遍整个台湾了呢!” 即便自嘲,他也是一派从容。 “为什么离婚?”女记者好奇了。“方便请教你的前妻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吗?” “她嘛。”郑雍似笑非笑。“这问题太过私人,恕我不方便回答。” 也是。女记者微微失望。根据她以前的采访经验,确实很少有成功的男人愿意提起自己不成功的婚姻。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跟你说,今天我之所以能在事业上取得成功,大半都要归功于我的前妻。” “这么说是因为她帮助了你?” “是啊,她帮助了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由唇间掷落,镜片后的墨眸闪烁着锐利的光。“所以,我很感谢她。” 感谢她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抛弃了他! 微笑缓缓地切开郑雍厚软的方唇,冰冷而无瑕。 好冷! 罗爱理轻轻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微微起鸡皮疙瘩的双臂。 “这么冷的天气,居然要在泳池边办趴,你说这些有钱人是不是脑筋有问题呢?”钱多多在一旁夸张地感叹。 罗爱理闻言,不禁轻声一笑。 “爱理姐你还笑!”钱多多嘟起嘴。“我们房务部的无缘无故被叫来这里支援已经很委屈了好吗?” “好了,别念了。”罗爱理无奈地拍这淘气的女孩一下。“快去把其他人也叫来帮忙,早上风大,记得把附近的落叶扫干净。” “yes,madam!”钱多多精神抖擞地行个举手礼。 罗爱理又被她逗笑了,数个小时前因为那只老色狼刘董而郁积于胸臆的闷气已然消逸无踪,要做服务业这一行,就得学会在必要的时候忍气吞声,这些年来她也算小有所成。 她带着四名组员,辛勤地清理泳池周遭的环境,张灯结彩,搭起了几顶西班牙式白色帐篷,帐篷里铺着各色各样的软垫,可坐可卧,方便客人休憩聊天。 夕阳西沉,当天际升起银月如时,派对现场也渐渐热闹起来,一队小型的室内乐团演奏着西洋抒情歌曲,乐声悠扬,更增几许浪漫气氛。 客人们陆续都到了,大部分是饭店住客,藉此场合交际,放松心情,也有情侣双双对对地起舞,泳池畔更有不怕冷的辣妹穿着比基尼泳装炫耀身材。 罗爱理留在现场待命,随时处理突发状况,忽地,手上的无线电传来钱多多爽脆的嗓音。 “爱理姐,二号帐篷这边有客人说想见你。” “是哪位?” “不知道,不是我们饭店的住客,是个看起来很有钱的贵妇人,她说她以前见过你,想跟你打个招呼。” “这样啊,你跟她说我马上过去。” 结束通话后,罗爱理往二号帐篷走去,这时候,她还不晓得自己即将走向命运的转折点。 好无聊的派对。 一号帐篷下,四个男人各据一角,脸上的表情都写着无趣两个字。 其中大概只有郑雍脸上还能挂着淡淡的笑容了,他总是如此,无论面对喜怒哀乐、任何处境,微笑是他永恒不变的武器。 偏偏他愈是笑,其他三个男人就愈不是滋味。 “我说郑执行长,你可以停止你脸上那种虚伪的笑容了吗?教人看了恶心!”叶子航首先发难。 他现年三十一岁,职业是时尚摄影师,天性爱好自由,潇洒不羁,性格爽朗幽默,很容易交朋友,当初正是他将这四个背景、来历各不相同的男人凑在一起,组成所谓的“大男人俱乐部”。 俱乐部每周固定聚会一次,主旨很简单,玩各种男人爱玩的游戏,聊男人们爱聊的话题。 最重要的是,此俱乐部谢绝任何女性的加入,就算是成员们公开承认的亲密另一半也不行。这是纯男性的私密聚会,每个礼拜都不乏有趣的主题,为彼此的生活增添乐趣。 可这次的聚会,显然有点失败,而这一切都该怪主办人周在元先生,他正是这间度假饭店的大少爷,董事长钦定的未来接班人。 思及此,叶子航不悦地眯起眼,瞪了瞪周在元。 周在元自然能察觉到好友的不满,摇了摇手中的酒杯,慢条斯理地浅啜一口。“我不会道歉的。” 叶子航倏地倒抽口气,出声指控。“要不是你口口声声说你们家的饭店很好玩,我们几个干么没事从台北飞来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结果你说的好玩就是让我们参加这种无聊的泳池趴?连个真正像样的美女都看不到!” “不是说我们大男人俱乐部聚会不需要女人吗?”周在元闲闲地反驳。 “那也不能光坐在这里纯喝酒啊!”叶子航磨牙。“早知道留在台北打桥牌或撞球不就好了?” “这里也可以打桥牌跟撞球。” “真是谢谢你喔,特地花几个小时来这种地方打牌。” 周在元闻言,继续漫不经心地喝酒,郑雍继续漫不经心地微笑,而坐在最靠近帐篷口的程昭旭则是不停的在滑手机。 叶子航看不过去,一把抢过他的手机。“都到这种地方了,你该不会还在跟女朋友传简讯吧?” 程昭旭有个交往十年的女友,两人感情深厚,大家都认为他们俩迟早会步入结婚礼堂。 但奇怪的是,那一天就是迟迟不来。 “他不是在传简讯,是在试用我们公司新开发的爱情占卜游戏。”郑雍凉凉地解释。“你又不是不晓得这家伙,工作才是他的大老婆,他女朋友只能算是小老婆。” “呿,我要是他女朋友,早把他甩了!”叶子航冷笑。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周在元附议。 就连郑雍也深感赞同地颔首。 三人齐齐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程昭旭,作为大男人俱乐部里唯一一个有正式女友的成员,程昭旭经常必须承受这般宛如诅咒的眼神。 大家都在期待他和女友感情破裂,宣告分手。 “有你们这种损友,我还能不吐血好好活着真的是奇蹟。”程昭旭翻白眼。 大伙儿都笑了,气氛稍稍热络了一些,叶子航忽然觉得酒兴来了,朝周在元比个手势。 “既然是在你家饭店,大少爷作主开两瓶最贵的红酒来喝喝吧!” “没问题。”对于挥霍家里的钱财,周在元向来很干脆,起身往帐篷外一探,随手招进一个身穿制服的饭店职员。“你,去酒窖拿两瓶最贵的红酒来。” 是他的错觉吗?在那个女职员与他照面的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一双猫样的眼睛,流光溢彩,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可等他定睛一瞧,却成了一双圆圆亮亮有点傻呆呆的小鹿眼。 果真是他看错了吧!这明明就是一个故作无辜的花痴女。周在元蹙眉,自知他过分俊美的外貌经常让女人迷恋不已,失去了理智。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他放冷了嗓音。 “听见了。”她点点头,小鹿眼睛眨呀眨的,一脸天真无邪。“请问先生住几号房?是要刷卡还是要挂帐?” 这是怀疑他付不起钱?周在元眉峰一挑。“你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知道,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嘛。”她甜美地笑着,太甜美了,反而显得可疑。 一旁看戏的叶子航忍不住好笑。“周公子,这位小姐是在调侃你呢!” 一名基层员工都敢调侃他,看来他这个大少爷做得不够恶名昭彰啊! 周在元冷冷一笑,正欲发话,另一道清柔隽永的嗓音扬起。 “对不起,大少爷,这位是新来的员工,所以才会不认得您。”随着这道好听的嗓音飘进来的,是一道美丽窈窕的倩影。 众人眼睛一亮,叶子航无声地吹了个赞赏的口哨,顺手拿起随身携带的相机,按下快门。 罗爱理无视镜头,若无其事地弯下腰,行了个绝对完美优雅的鞠躬礼,再抬起头来时,唇畔是恰到好处的嫣然浅笑。翦水双瞳直视着周在元,并未注意到帐篷内有另一个男人正深沉复杂地盯着她,眼角微微抽动。 “多多,向大少爷道歉。”她不着痕迹地拉了拉钱多多的袖子。 “是。”钱多多咬了咬唇,有些不情愿却还是朝周在元深深一鞠躬。“大少爷对不起。”背在身后的小手悄悄交叉了两根手指。 第三章 她以为没人看见,但这细微的举动已落入周在元眼里,他不动声色地敛眸。 “请大少爷和您的朋友等一等,红酒马上就送过来。”罗爱理再次弯了弯腰,转身欲离去时,眼角不经意地瞥见一张阴沉的脸。 她震住,步履一凝。 “组长,怎么了?”钱多多察觉她的异样,悄声问道。 她没回答,想重新举步,身子却动不了,很想回头再看清楚,那张脸孔的主人究竟是不是她心中想的那一个。 可她,没有勇气。 是或不是,她怕是都不能稳住自己的情绪,如果是他,如果不是他…… 正纠结时,身后传来低沉犀利的嗓音,替她做了决定。 “好久不见了,罗爱理小姐。” 心海瞬间卷起千堆雪,她听着这般仿佛怀念却又无情的问候,一时间感到忽冷忽热,身子不自觉地轻颤。 过了好片刻,她才鼓起勇气,缓缓旋身。 四目相凝,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静静对峙着,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却宛如相隔了千山万水。周遭的空气像降了雪,冰冷地冻凝,所有人都察觉到这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氛围。 罗爱理小姐,他这样叫她,多么彬彬有礼,多么疏离淡漠! 她震撼着,不知该如何反应,笑与哭都不适合,她承认自己太怯懦,学不会当彼此是熟悉的陌生人。 她颤着唇,许久许久,方困难地从喉间逼出嗓音。“郑、郑雍……先……” 没等她说出“先生”两个字,一道尖锐的嗓音抢先落下。 “你就是罗爱理吗?” 她一愣,回头迎向站在帐篷外一个衣饰奢华的中年贵妇,只是一个照面,她便认出对方就是色狼刘董的正宫夫人,一股悚然不祥的预感霎时漫开。 “我就是,请问……” 贵妇不耐地打断她。“为什么拖拖拉拉的?不知道我在等你吗?这就是你们这间饭店的服务态度?” “夫人,您误会了,那是因为……”钱多多见情况不妙,急着想解释,罗爱理以眼神阻止,心下顿时了然,原来说要在二号帐篷见自己的就是这位贵夫人。 她深吸一口气,盈盈一笑,端出最礼貌温和的姿态。“不好意思,因为有点事情耽误了,您是刘董事长夫人吧?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刘夫人没立刻回答,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涂得鲜红的朱唇忽地切开嘲讽的弧度。 “果然是只狐狸精!”嘶哑的评论方落,一只戴着好几枚戒指的玉手便迅如闪电地扬起,重重赏了她一耳光。 突如其来的巴掌,打痛了罗爱理的脸颊,更打碎了她小心呵护的自尊。 她震在原地,眼角余光瞥见郑雍震惊的表情,胸臆蓦地一梗,一滴泪水盈上眼睫,威胁着要坠落…… 【第二章】 “如果有人欺负我,你会怎么做?” 很久以前,曾有个女人这般撒娇地问他。 他不解风情地瞪眼。“谁敢欺负你?” “就是假设嘛!如果有人打我、骂我呢?你怎么办?” “不管是谁,敢惹我郑雍的老婆,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呵呵……真的假的啊?” “你不信?” 她没回答,微歪着清秀的脸蛋,那双盈盈如水的大眼睛俏皮地眨呀眨的,似是揶揄,又像挑逗,教他,颗心跟着那扑闪的睫毛上上下下的,悸动不已。 “坏女孩。”他不禁伸手捏了捏她娇悄的鼻子。 “我哪里坏了?”她不服气地嘟嘴。 “这样捉弄自己的老公,还不坏?” “我哪有捉弄你啊?” “那你刚刚那副不相信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口说无凭嘛!谁知道事情真的发生那天你会怎么做呢?” “好,我现在就做给你看。” “怎么做?”她讶然。“现在又没人欺负我。” “我来欺负你啊!”他嘴角咧开邪恶的笑容,倾身一步一步地接近她,像大野狼似地张牙舞爪,脸上做出狰狞唯哮的表情。“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的老婆只有我能欺负,其他人谁也不准动你一根汗毛。” “喂!你干么?”她一面骇笑,一面后退。 “抓住你了!”他猛然一把抱住她。 “啊……”她笑得尖叫,粉拳不依地捶他。 那一拳拳爱娇的抗议打在他身上,一点都不痛,反而搔得他心口痒痒的。 两个他人像长不大的孩子,又打又闹,你追我跑,不一会儿便弄得彼此气喘吁吁,脸红心跳。 然后,便是一阵抵死缠绵,热情如火,焚烧着恋人的时光,火焰如潮,从遥远的过去放肆地席卷过来,灼痛他的神魂。 郑雍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仰头猛灌,让那冰透的水浇熄熊熊焚烧的心火。 房内其他三个大男人交换心知肚明的一眼,他们方才在帐篷里都见证了郑雍与前妻相逢的一幕,自然能明白此刻纠结于他心头的痛楚。 即便他平常装得漠不在乎,对过往的遗憾只字不提,那段失败的婚姻在他心上划下的伤,至今仍未完全痊癒。 “看样子你前妻过得并不好。”叶子航首先开口,不论气氛如何沉闷尴尬,他总是能够很自然地扮演那个破冰的人。 “我查过了。”周在元接口。“她是两年前进我们饭店工作的,刚进来就申请预支薪水,据说是她爸过世前借了大笔的医药费。” 岳父过世了?郑雍闻言,身子一凛。 虽说他跟爱理婚后便因工作定居在北京,跟岳父岳母只有逢年过节才见面,关系说不上多亲密,但听到这个消息,他胸口仍是隐隐疼痛。 这么说,她现在只有跟母亲相依为命了? 仿佛看出他的思绪,周在元又主动说明。“她妈现在也住在花莲,开了间小面店,不过你前妻平日都住在饭店宿舍,只有放假时才会回去。” 郑雍默然不语,继续喝冰水。 其他三个男人又默默交换一眼,这回轮到程昭旭说话了。 “不管怎样,你跟那女人好歹夫妻一场,给她一笔赡养费也不为过吧!” 赡养费?郑雍心念一动。 “你不是说你们离婚的时候刚好是你最穷的时候?现在你既然有钱了……” “说的对。”郑雍沉声打断好友。“我是应该给她一笔赡养费。” 话虽如此,他的表情却隐约带着嘲讽与一丝不屑。 他怕是想起过去了吧!想起当年自己最穷困落魄的时候,事业毫无起色,又惨遭前妻的背叛…… 没人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男人在这时候需要的或许不是安慰,而是无言的相挺。 于是叶子航再度担任破冰的角色。 “在元,打电话问问你家律师吧!看这种情况下要给多少赡养费才合理?” 池畔派对结束后,罗爱理回到宿舍房间,安安静静地独坐在一张靠窗的椅子上。 脸颊已经不痛了,只有两道细微的红痕显示那里曾遭受过指甲的袭击,还有一处小小的、几乎不可见的破皮。 要是爱美的女人脸上受了这样的刮伤,肯定会觉得懊恼委屈,但罗爱理丝毫不介意,她不在乎容貌的伤,真正痛的是心上那一道。 她痛的是自己最狼狈难堪的一刻,被前夫看见了。 郑雍,直到如今忆起他那惊骇异样的眼神,她的心口仍微微紧绞。 为什么偏偏让他看见呢? 与他分别这几年,她曾无数次幻想,若是两人偶然之间再重逢,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他应该不复当年的窘迫,变得意气风发,而她也能从容淡定,给他一个最美最洒脱的微笑。 她想,两人再相逢后,或许过去的恩恩怨怨都能化解了,他不再恨她,而她也能抛开了痛。 她希望那会是一次美丽的重逢,能让他们彼此都彻底忘了当时分离的丑陋。 可惜事与愿违。 也许从他们四年前离婚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一切不会美丽…… “爱理姐,原来你已经回来了。”钱多多清脆的嗓音响起。 罗爱理定定神,转头望向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年轻女孩,她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进来打扰。 她淡淡一笑。“进来吧!” 钱多多这才松口气,笑着走进来,她手上拿着一管软膏和一包ok绷。 “爱理姐,你脸上还是要搽一下药,不然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嗯。”罗爱理没拒绝这女孩的好意,知道她是关心自己。 第四章 钱多多立刻凑上来,挤了一点药膏在指尖,轻轻地在她脸上的伤痕抹匀,一面抹着,一面忍不住埋怨。 “那个刘董夫人真是太过分了!明明是她老公性骚扰,她反而来怪你勾引,简直莫名其妙!” 罗爱理不吭声。 “爱理姐,难道你都不生气吗?白白被打了一个耳光!”钱多多替她抱不平。 “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觉得我们应该跟总经理报告……” “算了。”罗爱理语气温和。“一场误会,解开就好了,把事情闹大对我们饭店名声也不好。” “可是……”钱多多还是生气。 罗爱理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在外面工作就是这样的,尤其做这种服务业,很多时候要学会忍耐,顾客至上的道理你也知道的,对吧?” “可是很多时候这些顾客根本就没道理嘛!”钱多多抱怨地嘟囔,眼见这位前辈组长只是清清淡淡地笑着,不禁叹气。 “爱理姐你真的太温柔了啦!” 罗爱理莞尔不语。 钱多多注视她,对她云淡风轻的神态也不得不感到佩服。“不过幸好有那个郑先生帮忙转移刘董夫人的注意力,要不然我看事情还没那么容易了结。” 罗爱理闻言一愣,不由得回想起当时情景。 刘夫人甩了她一巴掌后,气氛霎时冷得犹如冰封的极地,连她自己也奇怪自己竟能撑得住不掉眼泪,甚至可以强迫自己扬起公事化的微笑。 “不好意思,刘夫人,我想您可能对我有点误会。” 只是这样冷静的解释似乎反倒惹得刘夫人更生气,明眸怒火一炽,眼看又要吐落刻薄的言语时,郑雍及时介入。 “是刘董事长夫人吗?我是郑雍。”他微笑着递出自己的名片。“之前我在宴会上见过刘董一面,一直想有机会再去拜访他。” 刘夫人愣了愣,接过名片”瞧,仿佛这才惊觉自己遇上了最近商界的话题人物,然后目光一转,发现帐篷内还有另外三个外表一看就很菁英的男人瞪着自己,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她尴尬地笑。“原来是郑执行长啊!幸会幸会。” “哪里,是我的荣幸。” 两人礼貌地寒暄几句,在这种情况下,刘夫人也不好再盛气凌人,不得不端出贵妇雍容的姿态,找个藉口姗姗离去。 危机解除。 没想到竟会是郑雍替她解围…… “爱理姐,你跟那个郑执行长原本就认识吗?”钱多多好奇地追问。 罗爱理一凛,收束迷蒙的思绪,望向钱多多带点天真的俏颜,她不想骗这个年轻女孩,却也无法坦然说出自己跟那男人先前有过一段夫妻缘分。 “嗯,以前见过。”她避重就轻。 “我问过同事了,听说那个郑雍最近很出锋头呢!”钱多多兴奋地分享打探来 的消息。“还得了什么十大优秀青年奖……对了,上一期的商业周刊封面人物就是他。” “是吗?”罗爱理有些茫然。她倒是没太注意这些商界的动态,毕竟那些高高在云端的人物离她太远了。 “你听过dream driver吗?” “dream driver?” “就是那个郑雍创业的公司,听说七年前还是个小工作室,现在已经变成有上百名员工的大公司了,他们开发的许多手机游戏跟app软体都很有名呢!” 这么说,他果然成功了。 罗爱理漫然寻思。 七年前,她毅然与他成婚,随他远赴北京,他在那里和几个创业伙伴共同成立了一间软体工作室,而她除了帮忙处理打字、接电话等杂事外,也负责几个人的一日三餐。 为了梦想,他投注了所有的精力与储蓄。 钱烧光了,资金短缺,原先看好他们的投资人都陆续撤资了,为了支应庞大的 研究继费与日常开销,她不得不出去兼好几份工作,日日忙得昏天暗地。 人说贫穷夫妻百事哀,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她心力交痒,不知和他吵过几次架。 很想求他放弃吧!凭他的才气,到哪家公司上班都会有人要,又何必非要自己创业,搞得生活捉襟见肘,三餐不继? 可他总是说,就快成功了,就只差一点点了,接下来开发的这个软体一定能席卷市场,创造风潮。 再撑一会儿吧!他说,夫妻就是要同甘共苦,携手度过人生难关不是吗?是啊!她也很想陪他披荆斩棘,陪他一步步走向成功的彼端,可是真的太远了,太累了。 真的好累好累。 浓浓的倦意占领她的身心,只需要一个引爆点,她便会无法抗拒地崩溃,而那个引爆点就发生在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那天。 那天,他亲眼目睹她和另一个男人约会…… 罗爱理倏地紧紧咬牙。 钱多多察觉她的异样,关怀地问:“怎么了?爱理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她连忙摇头,温润一笑。“我有点累了,想先去洗个澡。” 钱多多眨眨眼,明显感觉到她情绪低落,却体贴地不再追问。“那你快去吧!好好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嗯。”罗爱理盈盈起身,刚拿了换洗衣物准备进浴室时,手机忽地响起简讯的铃声。 她点开读取内容,不禁愣住。 郑雍约她明天见面。 第二天一早,罗爱理站在穿衣镜前仔仔细细地审视自己的外表。 她很紧张。 她不明白前夫为何会想要约自己私下见面,她想,或许他也认为两人睽违四年的重逢,不该是昨夜那般情景。 或许,他们真的有可能达成谅解,就算当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 对此,她抱着热切的期待。 她一遍遍地检视自己的仪容,制服族然如新,完美地衬托出她修长窈窕的身材,领巾的系结也打得很完美,恰到好处地突显出她优美的颈弧,脸上的妆淡淡的,足够清透,也足够掩饰她因睡眠不足而流露的轻微倦意,以及昨夜因无端受了一巴掌而造成的微细伤痕。 除了费心打扮自己,她还烤了一盒手工饼干,她记得以前郑雍最爱吃自己烤的饼干,尤其是杏仁口味的,他总会像个孩子一片接一片地吃,直到她恐吓他会变胖才停止。 她捧着手工饼干,趁着清晨饭店的客人将醒未醒之际,避开其他同事,悄悄走向郑雍入住的独栋vi。 她跟他约六点,在自己上班时间之前。 本来以为他会嫌这时间太早了,不料他一口答应,后来她才从网路上的报导得知,原来这些年他养成了早起慢跑的习惯。 六点,她准时来到他屋前。 为了按响门铃,她不知暗暗做了几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做好心理准备。 铃声叮咚,在她心上敲响。 他很快来开门,像是等她很久了,身上穿着蓝色休闲衬衫,米白色长裤,墨发微湿,应该是慢跑回来刚冲过澡。 “进来吧!”面无表情地朝她淡淡颔首后,他便迳自转身。 她跟随在他身后进屋,不禁细细打量着他,他比她印象中似乎瘦了一点,肌肉却更结实了,即便穿着上衣,那纠结好看的肌理仍能隐隐透出来。 除了变瘦变帅气,他也更懂得打扮自己了,衬衫、长裤、皮带、手表,无一不是名牌精品,低调奢华。 据杂志报导,就连他挂在脸上的眼镜也是出自知名设计师的作品,手工打造,独一无二。 这般与他面对面,罗爱理更能深刻地感受到她这个前夫确实跟从前不一样了,不再是个科技宅,如今他的形象完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都会菁英男,绝对符合他青年ceo的身分。 他成功了呢! 她默默在心里感叹,同时一股难言的酸涩也在胸臆间漫开。 她阻止自己深入寻思,扬起脸,朝他锭出婉约的笑。 “昨天的事谢谢你。”他闻言,剑眉一挑。 “如果不是你帮我解围,那位夫人恐怕没那么轻易放过我。”她解释。 他微微撇嘴,带点嘲讽地,不知怎地忽然令她心慌意乱起来。 “坐吧!”他指了指沙发。“要喝点什么?” “咖啡好了。”她盈盈落坐,努力克制紧张。 他倒了两杯咖啡,替她那杯加了糖奶,自己则喝纯的黑咖啡。 第五章 她接过咖啡杯,浅啜一口,不禁微笑。他还记得自己喝咖啡时喜欢的糖奶比例。 “这个给你。”礼尚往来,她也奉上自己做的手工饼干。“算是我谢谢你昨天的帮忙。”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那紮着漂亮蝴蝶结的饼干盒。 “是我做的手工饼干。”她说明。 他也不知想些什么,过了好半晌,才伸手接过,随手放在一边的茶几上。她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咽了口口水,有些艰涩地自唇间吐落嗓音。 “我看过关于你的报导了,听说你的公司现在很赚钱,呃,恭喜你,你成功了。” 他没接话,镜片后的眸光一凛。 她更窘了,有些不安地换了下坐姿。“听说你的公司叫dream driver,这名字很好,很有意义。” “是吗?你真的觉得有意义?”他总算开口了。 她该松一口气的,却莫名地更紧张。“嗯,是啊,这公司就是你的梦想啊。” 郑雍别过头,深邃的眼眸看着不知名的远方,片刻,方悠悠地扬嗓。“确实是我的梦想。” 他转回视线,犀利地盯住罗爱理。 她被他看得心韵凌乱,连呼吸都不顺。 蓦地,他放下咖啡杯,在茶几敲出一声清脆声响。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要叙旧的,罗爱理。”他似笑非笑。 她一愣。 “你也不必这么辛苦地跟我装和谐,我们尽快把事情办完了就各自解散吧!” 讥诮的口吻令她更茫然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要办什么事?” 他冷冷一哂,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饭店提供的信封,顺着桌面推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她不解。 “四年前我没有能力,不过昨天晚上我朋友提醒了我,该给你的还是应该算一算。” 她愕然。什么叫该给她的应该算一算? “是赡养费。”他不带感情地解释。“我跟律师谘询过了,我想这个金额应该算合理,你看一看,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协商。” 她脑海一片空白,有好片刻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六神无主地发愣。 赡养费、律师、谘询、协商……一个个专业名词宛如陨石落下来,打得她晕头转向。 “是即期兑现的支票,马上就可以转入你的帐户。”他仿佛善意地提醒。 她依然毫无反应。 他又拿出一式两份的文件。“如果你觉得这个金额ok,就把这个签一签。” “这是……什么?”她木然盯着那份白纸黑字。 “切结书。”他语气冰冷。“保证你拿了这笔赡养费后,不会再对我提出任何索求,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切结书,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罗爱理忽然觉得很讽刺,她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来与他和好,他却原来是要她签下这样一份切结书。 多可笑啊! 她垂敛眸,慢慢地、深深地吸一口气,像溺水的人希求氧气般,那样深长的呼吸。 许久,她才扬起苍白的容颜,樱唇切开漠然的冷笑。 “我还以为,我们从四年前就各不相干了呢!” 郑雍面色一变,一直冷静淡定的表情终于开始崩裂。 她痛快地凝视着他的失控,眼眸因此灼热着,泪光莹莹。 “郑雍,你以为你现在成功了,有钱了,就可以拿支票砸我了?” 她轻声问,带着分明的挑衅,他脸色更难看了。 她尖锐地一笑,忽地翩然起身,拾起桌上的信封,一片一片地撕成粉碎,然后快意地掷回他脸上。 “我不要你的钱!”她冷冷地,一字一句犹如刀刃,锋锐而凌厉。“切结书我也不会签,可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从四年前离开你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回到你身边。” “罗爱理!”她决绝的言语似是刺痛了他,墨眸焚火,因怒意而泛红。 “你以为我看见你现在成功有钱了,就会后悔当年跟你离婚吗?告诉你,我从来不后悔!” “你……” “我不后悔!郑雍,离开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抛下最残酷的声明后,她毅然旋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三章】 我不后悔!郑雍,离开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这是他听过最残忍的话,冷酷、无情,像一把刀,割得他心头沥沥滴血。 为什么那个女人总有办法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为什么都过了四年,他仍会因她一句话而感到胸口作痛? 思及此,郑雍忍不住握拳狠狠捶墙。 从花莲回到台北已经好几天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将那女人和她残酷的言语抛诸脑后,但,不能,他总是想着,只要稍稍空闲下来,脑海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她那张经过岁月流转,反倒更显出几分成熟韵味的美丽容颜。 略带忧郁的眸,依然挺翘的鼻,仿佛更加饱满润泽的柔唇……他简直快疯了!这样在脑海一遍又一遍细细描绘前妻的容貌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他想忘了她,可是忘不了,她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时时刻刻纠缠着他,他其实很清楚,在与她重逢之前,自己也从来没有一天真正放下她。 她在他心上划下的伤,至今仍斑驳着,四年来他日日夜夜的执着与奋斗,只为了向她证明自己一定会成功,他要让她后悔,后悔她在夫妻大难时,选择与他劳燕分飞。 可她竟说她不后悔,从来没想过再回到他身边…… 她再次伤了他! 强烈的恨意烧灼着郑雍的理智,他自认不是个容易失控的男人,可罗爱理总是能挑起他最敏感的神经。 算她厉害!他暗暗磨牙。 “执行长。”秘书敲门进来,准备向他报告今天的行程,见他面色阴郁,心跳不禁乱了一拍。 自从老板从花莲回来后,心情一直不大好,平素经常挂在脸上那温润的微笑,也几乎消失了。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说话的口吻,以免在无意间得罪顶头上司。“王总的秘书刚刚打电话来,他们上海分公司临时出了点状况,王总得立刻飞到上海去处理,今天跟执行长的午餐约会必须取消了。还有就是下午的部门会议。” 郑雍漠然听着秘书报告,单手搭在椅背上,乍看漫不经心的站姿却很自然地流露出一股帅气,连早就很习惯他魅力的秘书也不觉眼皮一跳。 她报告完行程,等待郑雍发话,不敢多看帅到没朋友的老板,眸光一落,正巧触及搁在办公桌角的一个饼干盒。 这饼干盒已经放在桌上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执行长究竟有没有打开来吃过,饼干放久了受潮可会变软,不好吃呢! 话说回来,她从来不晓得老板是那种会吃饼干的男人,在她印象里,他从来没碰过任何点心。 这盒手工饼干,会是谁送给他的吗?瞧盒子上那个缎带蝴蝶结打得七零八落的,老板应该是打开过又自己重新系上了,一般男人松开了缎带就不会费事再系回去,可见老板对这盒饼干是相当珍视的,这让她更好奇送饼干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女人吗?这些年来分明是绯闻绝缘体的老板莫非要开桃花了…… “今年的员工激励营,已经决定在哪里办了吗?”低沉的问话突如其来地掷落。 秘书一愣,连忙拉回脱离轨道的心神,端出专业的态度。“本来是打算在苗栗一处风景度假区办的,但前两天听说对方出了点小问题,现在人资部他们还在乔……” “改到这里办吧!”郑雍不由分说地丢下一张名片。 秘书连忙接过来,是花莲一间知名的度假型饭店,她微讶地扬眉。 郑雍看出她的疑惑,淡淡解释。“这是我朋友家里开的饭店,我上礼拜去过,环境还不错。” “可是这家饭店应该很贵吧!预算方面……” “这你别担心,我来跟我朋友谈,你交代他们去办这件事就是了。” 临时换地点,人资部可有得忙了。 秘书一面在心里表示对同事的默哀,一面笑着接下老板的指示。“我知道了。” “没事了,你去忙吧。” “是。” 秘书恭敬地退下,临出门前,眼角余光正好瞥见挺拔帅气的老板若有所思地伸手抚弄饼干盒上的蝴蝶结。 第六章 “员工激励营?” 罗爱理木然站在原地,听着王玉婷主任的吩咐。 “对,三天两夜,分成两个梯次来报到,每个梯次大约有五十人,总经理很重视这次跟dream driver的合作,希望争取他们成为饭店的长期客户,房务部也要派人支援。” “主任的意思是要把我这组调过去?” “没错,能者多劳,我知道罗组长很有能力,组员也很愿意听你的调度,你就多费点心吧!”王玉婷话里明显噙着讽刺。 罗爱理没心思理会上级的讽刺,王玉婷看她不顺眼已经不是第一天的事了,令她心烦意乱的,是这次她奉命支援服务的是dream driver的员工激励营。 身为dream driver的执行长,郑雍肯定也会参加,这表示她又要跟他碰面了?这还没完,王玉婷继续丢炸弹。 “另外这次他们的主管全部都要入住viua区,由你这组负责清洁工作,千万要伺候好客人,知道吗?” “知道了。”罗爱理很想装出稍微热烈的表情,无奈唇角就是无法扯动半分,以为不会再相见的男人竟然不到两个礼拜又要与自己有所牵扯,她很烦,非常非常烦。 又是钱多多首先注意到她的烦躁,这女孩表面好似天真不晓世事,其实感觉很敏锐。 “爱理姐,你怎么了?最近这几天看你怪怪的。” “没事。”她懊恼地叹息。“叫大家过来集合吧!” 组员到齐后,罗爱理便俐落地分派未来三天两夜的任务,除了房务清洁工作,还得支援激励营的各项活动。 她排好班表,吩咐大家照章执行,组员们虽然觉得多了额外的工作有点烦,倒也没有抱怨,默默地接受指示。 “这几天大家辛苦一点,等任务结束了我请你们去吃好吃的。”罗爱理鼓励组员,对于下属,她向来不吝于表达善意,这也是她的组员乐意跟随她的主因。 赏罚分明,又善于激励下属,房务部的职员私下一直希望她能尽快升职,取代尖酸刻薄的王玉婷成为主任。 相信王玉婷早就听说过这样的传言,也难怪她会对她格外苛刻,拿她当竞争对手看待。 对于升迁,罗爱理自然也是希望的,这辈子她并不打算再婚了,既然如此,就得在工作上闯出一番成就来,至少能供自己和母亲养老。 想升职加薪,在工作上就得力求表现,绝不能受某个男人影响,那人已经是过去式了。 过、去、式。 罗爱理在心里默念,就好像在念着某种咒语。 这夜,她率领组员将dream driver主管们即将入住的几栋vi打扫得干干净净,并且根据各人不同的喜好,摆上各种鲜花及迎宾水果,其中尤以执行长郑雍得到最高规格的接待,总经理甚至吩咐她们将房内的沐浴用品全换上他个人习惯的品牌,窗帘和床罩都换成蓝色系,咖啡豆也是他平常爱喝的,屋子里不许有一朵鲜花,取而代之的是几盆养得清爽宜人的绿色植栽。 果然人有钱了,就会变得龟毛,以前郑雍哪里会在乎窗帘床单是什么颜色,三合一咖啡也是随手便泡来喝,现在居然还讲究得用重度烘焙的南美咖啡豆。 罗爱理讥诮地撇撇嘴,努力静下心来,亲自检视屋内的各项用品,无论她有多讨厌郑雍这个男人,毕竟他是饭店的贵客,而且还是总经理特别交代必须格外用心招待的vip,她得罪不起。 她拿起一条干净的抹布,轻轻地擦拭几盆植栽的绿叶,把一片片叶子都仔细擦得光亮无尘,才满意地歇手。 这下那男人也没啥好挑剔了吧! 她收拾好清洁用品,褪下手套,转身正欲离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蓦地映入眼瞳。 月光下,一个男人斜倚在门前,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闲逸,垂首看着她,覆额微乱的刘海让他显得不像平常那样精明干练,流露出几分斯文的俊秀。 是……郑雍! 他不是应该明天才来的吗?怎么会在这样的深夜时分出现? 罗爱理怔住,思绪纷纷,心乱如麻。 他盯了她半晌,夜色太深沉,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镜片后的双眸似乎闪着光。 “听说这间是我的房间。”嗓音微哑。 她蹙了蹙眉,这的确是他的房间没错,但…… “我以为郑先生明天才会checkin。” 郑先生。 这疏离的称呼也不知是否惹恼了他,他轻声哼道:“我晚上的应酬取消了,干脆早点飞过来。” “这样啊。”她点点头,也没兴趣深究他为何不等到明天早上再跟公司职员一起过来。 “郑先生请进,您的房间都打扫好了,如果没其他吩咐,我先告退了。”他没答话,也不动弹,依旧倚在门边,完全就像个门神挡路。 要出去,就得经过他身边,可她实在不想和他靠那么近。 于是她也不动了,定定站在原地,与他对峙。 冬天冰凉的空气渐渐地灼热起来,仿佛有火焚烧,电流嗤嗤作响,啪地啪地一声声迸开火花。 两个人谁都想折服对方,谁也不愿向对方屈服。 他穿西装打领带,一副事业菁英打扮,她却是穿着饭店的制服,腰间还系着围裙。 执行长与打扫女佣,这是他们之间世俗地位的分别,可私心里,他们只把对方当成离婚的前夫与前妻。 夫妻是没有地位之分的,即便离了婚也一样。 郑雍盯着罗爱理,见她寸步不让,胸臆不禁闷闷地灼烧着,这女人实在太倔了。 又过了好片刻,他忽地发现她清瘦的身躯在夜风中轻颤,她穿得太单薄了,今晚的温度可是有点冷。 冰结的心不知为何软化了,他沙哑地开了口。“明天早上六点,帮我准备好早餐,我要在房里用。” 她一凛,很勉强才能浅勾起樱唇,虚伪地假笑。“请问郑先生早餐想用些什么,中式还是西式的?!” “我早餐习惯吃什么,贵饭店应该调查得很清楚才是。”他淡淡地回答。 就算别人不清楚,她这个前妻也应该清楚。 听出他话里的暗示,罗爱理唇角差点僵住。“知道了,我们会为郑先生准备好的。” “晚安。”他微微侧身,比了个请的姿势。 她咬咬唇,不得不从他身旁经过,夜风拂来,撩起她细长的发丝暧昧地擦过他脸颊,而他仿佛嗅到一股清淡的木兰花香。 他记得这个味道,是她最爱的,专属于她的味道。 沉睡已久的男性感官瞬间苏醒,郑雍暗暗握紧收在裤袋里的双手,不许自己有一丝动摇。 隔天早上,当郑雍慢跑回来,热腾腾的早餐已经摆在餐桌上。 一盅煮得绵软的清粥,一颗半熟荷包蛋,一碟腐乳空心菜,一份皮蛋豆腐,一盘炒腊肉,几样腌制小菜,以及一笼小汤包。 相当丰富的菜色,而且都是他从前爱吃的。 看来她的确没有忘记…… 他盯着满桌的菜,拾起筷子,微颤着手,终于挟起那搁在五瓣梅花碟里其中一样酱萝卜。 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他忽地屏住呼吸。 跟从前完全一样的味道,难道这些酱菜是她亲手腌制的? 他不敢相信,又挟起另外一样腌黄瓜品嚐,咸香的滋味入喉,他想起的却是当年最穷的时候。 是的,当年他们夫妻俩曾经穷到连一般的肉菜都吃不起,她只好去买些最便宜的萝卜、黄瓜之类的食材,腌得咸咸的,配着稀粥吃。 虽然日子过得清苦,虽然老是吃这些酱菜真的很腻,但他们也曾有过幸福的时光,在餐桌对坐吃饭时,会忘了自己肚子有多饿,只想着挟菜给对方吃,只关心对方有没有吃饱。 那时,他一直心心念念着,哪天自己有钱了,一定不再让妻子受一点点委屈,他要让她住最大的房子,吃最好的食物,穿最贵的衣服。 他会宠她疼她,给她所有她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摘下来给她。 他深信自己会成功,深信未来必能让她过上富裕奢华的生活,他从没怀疑过两人会一起携手到老,直到那个下雪的日子,他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 第七章 郑雍坐在餐桌前,咬着梅花碟里的五样酱菜,每咬一口,他都会微微噎住,必须用力咀嚼,才能将那一波波难言的苦涩慢慢地咽下去这顿早餐,他吃得很辛苦。 “郑执行长好像胃口不好。” 阳光灿烂的早晨,罗爱理一面带领组员布置dream driver的活动现场,一面听着钱多多在耳边聒噪。 她告诉自己,郑雍胃口好不好跟自己无关,但他是饭店极力争取的vip,若是早餐不合他的意,的确她必须负点责任。 “他没吃早餐吗?” “吃是吃了,可是我听去收拾房间的小圆说,郑执行长只把那些腌酱菜吃了,其他的菜动都没动呢!” 只吃酱菜?罗爱理一凛。“那稀饭呢?” “也没吃。”钱多多摇头,顿了顿,望向罗爱理的圆眸亮着异样的光。“爱理姐,那些酱菜都是你平常自己腌的,对吧?为什么要送去给郑执行长吃?” 对啊,为什么呢? 罗爱理收拾桌面的动作微微一滞,她也不明白自己是存着什么心思,早餐就交代饭店厨房去准备就好了,为何她会忽然想挖出罐子里那些自己亲手腌制的酱菜也弄成一碟送给他? 她希望他吃,还是不吃?现在他吃了,她却满心茫然…… “我只是想尽力满足顾客的需求而已。”她为自己异常的行为找藉口。 “所以是郑执行长说要吃酱菜?” “嗯。” “我们饭店厨房没有酱菜吗?”钱多多问得一针见血。 罗爱理顿时尴尬,连忙顾左右而言他。“那边报到的桌子上面再摆一盆鲜花吧!布置得好看些。” 钱多多凝视她两秒,忽然甜甜一笑。“是,组长。” 见这个好奇心重的女孩总算放过自己,罗爱理松一口气,她悄悄地深呼吸,努力平静浮躁的思绪,继续投入工作。 dream driver的员工在中午前便陆续报到了,在餐厅用餐过后便开始进行一连串的分组竞赛,晚上则是在泳池畔举办烤肉趴。 活动进行期间,饭店职员不仅要维持现场秩序,也要随时提供良好的服务,一群人忙得团团转,罗爱理几乎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好好吃一顿饭。 唯一令她庆幸的是,因为太忙,她根本无暇与郑雍有任何碰面的机会,顶多就是远远看着他和员工一起参加竞赛,在台上担任颁奖人,进行勉励讲话等等。 但即便只是这样惊鸿数瞥,她仍能感觉到郑雍极受员工爱戴,dream driver从上到下每个人似乎都拿他当偶像,男的崇拜,女的仰慕,不论她走到哪儿,总是听着他们叨念着执行长执行长。 零零碎碎的,她也听到一些八卦,据说他虽然被女性杂志选为最令人向往的黄金单身贵族,但这些年来他一直与绯闻绝缘,除了偶尔跟不同的女伴出席社交场合外,没人见他跟谁认真约会过。 有人说他眼界高,也有人说他是因为被前段婚姻伤太深,不敢轻易谈感情。 “你们说,执行长的前妻会是怎么样的女人啊?” “不知道耶,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吧!我看杂志采访写的,执行长说他今天之所以会成功最要感谢的就是他的前妻。”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执行长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你又知道他念念不忘了?” “不是念念不忘的话,为什么到现在都不交别的女朋友?” “也不一定跟他前妻有关吧!你想想,如果他们感情好,干么要离婚?” “说的也是喔!到底那女人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呢……” 为何都说是她对不起他? 罗爱理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明明知道自己不该介意,胸臆仍是不舒服地揪紧。这男人将受害者的形象扮演得太好了,居然还在接受杂志专访时惺惺作态地表示自己应该感谢她这个前妻……她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是暗示因为她的背叛,更让他有了追求成功的动力。 他那是明褒暗损啊! 太坏了,这男人……实在坏透了!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站在台上对员工演讲的他非常地帅,自信从容,极富领袖魅力,如果他是故意将员工激励营办在她工作的这家饭店,好让她亲眼见证他有多受人景仰,那他达到目的了。 她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他变成了时下最受欢迎的高富帅。 可恶! 罗爱理暗暗磨牙,就算他成为高富帅那又怎样呢?跟她没关系,反正她是他想用一纸切结书打发的女人,她会很识相不去碍他的事。 可她不想接近他,偏偏有人要来扰乱一池春水,傍晚,当她正打算前往烤肉趴会场协助时,饭店的公关经理周在秀喊住了她。 周在秀,周在元的姐姐,也是这家饭店董事长最钟爱的孙女。 “罗爱理,你是罗组长对吧?” “我是。”罗爱理恭谨地回应。“请问周经理有什么吩咐?” “是这样的,今天晚上我约了郑执行长共进晚餐,他说他对你今天准备的早餐十分满意,希望晚餐也能由你来负责拟菜单。”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罗爱理愣住。 周在秀见她表情愣怔,好似也有些不自在,伸手拨了拨染成棕色的秀发,盈盈一笑,清秀的五官因而显出几分娇媚。 “这是私人晚餐,我很希望郑雍能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麻烦你了。” 这意思是…… 罗爱理心跳一乱,霎时顿悟了,周在秀这是对郑雍有兴趣啊!不是饭店经理对vip客人,而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 她咬咬唇,嗓音不觉有些干涩。“请问周经理打算在哪家餐厅招待执行长?” “郑雍说他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所以……嗯,我们就约在他的房间。” 约在房间?罗爱理又愣住了。 而周在秀脸蛋开始有些发红,纵然是豪门千金,纵然公关手腕高明,但她在男女关系方面似乎还是相当纯情啊! 郑雍会喜欢这一型的女人。 想着,罗爱理芳心陡然下沉,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感到心情低落,只知道这样的情绪绝对不该有。 她是饭店职员,面对董事长孙女兼饭店经理的要求,只能使命必达。 “我知道了,请问晚餐几点开始?” “我想想,郑雍这个执行长总得先在员工烤肉趴露个面,先陪他们聊聊,我看就约八点半吧!” “了解。” 罗爱理领命离去。 其实她一点也不了解,不了解为何前夫跟别的女人约会,却是由她这个前妻来负责张罗晚餐?简直荒谬! 而这一切都是出自郑雍的算计,是他对周在秀提出的要求。 太过分了!太……坏了! 罗爱理抿着唇,紧紧掐捏掌心,明眸闪烁锐利的光芒。 郑雍,她会让他彻底体会到食不下咽的滋味! 看着一桌丰盛的西式菜色,郑雍不禁有些惊讶。 每一样都是他爱吃的菜,而且卖相色香味倶全,教人垂涎欲滴。 这是怎么回事? 他原以为他提议让前妻来张罗晚餐,她会生气的,没想到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她就这么不把他放在心上吗? 郑雍不晓得自己在期待什么,但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从餐桌布置到摆盘菜色,全部符合他的品味和心意,他的前妻仿佛真的很尽心尽力地准备这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他瞪着安静站在一旁等待吩咐的罗爱理,她穿着饭店制服,秀发紮成马尾,唇角漾着浅浅的笑,一副很专业很俐落的模样。 她甚至亲自拿起点火器点亮餐桌上的香氛蜡烛,烛光莹莹,更添旖旎气氛。周在秀显然很满意,在烛影掩映下笑得温柔可人。 “谢谢你了,罗组长,你可以先离开了。” “是。”罗爱理轻轻颔首,看都不看他一眼。 “等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扬嗓。 她身子僵了僵,转过头来望向他时,笑容却是异常甜美。“请问执行长有何吩咐?” “我不想喝这个。”他指了指冰镇在桶里的香槟。“有波尔多的红酒吗?” “有的。”罗爱理保持笑容。“请问执行长想喝哪一款?” “这个我不大懂,请周小姐推荐吧。”说着,郑雍朝周在秀迷人一笑。 第八章 周在秀心弦一动,睫毛扑闪。 既然不懂,干么还指名要波尔多红酒?罗爱理在心中暗讽,旁观两人调情。 周在秀问了郑雍的口味,选了一瓶拉图酒庄的名酒,原本周在秀想请饭店侍酒师过来服务,偏偏郑雍大手一挥。 “何必劳师动众的多麻烦!既然罗组长人在这里,就请她去酒窖拿一瓶过来吧。” 叫别人是劳师动众,叫她就是现成的人力,不用白不用。 好个郑雍,她记住了! 趁唇畔微笑尚未完全冻凝前,罗爱理告退离去,再回来时,手上捧着一瓶顶级红酒,而郑雍跟周在秀不知在说什么,两人都笑着,气氛相当融洽。 罗爱理默默地开瓶侍酒,为郑雍斟酒时,她有股冲动想将酒泼到他脸上,好不容易忍住了,抬阵却见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她知道,他看穿了她的思绪,甚至在期待她做出某种不理智的举动。 她偏偏不做,以为她是笨蛋吗?她才不会在他面前失态,破坏主管对自己的印象,相反的,她要做的是…… 罗爱理眼珠一转,为两人斟完酒后,忽地低头盯着餐桌下不放。 “怎么了?”周在秀注意到她的视线,好奇地问。 “好像有一张照片。”她解释,跟着盈盈蹲身拾起,看了眼照片,明眸倏地睁圆,一脸惊骇。 见她这表情,周在秀更好奇了。“是什么照片?我看看。” “这个……恐怕不大方便,是郑执行长的私人照片。”罗爱理装出尴尬的口吻,委婉地拒绝周在秀,接着将照片递给郑雍。 什么样的照片不方便给人看?周在秀讶异,而郑雍接过照片,脸色乍变。 那是他在北京时的照片,他穿着多啦a梦图案的睡衣,趴在电脑桌前写程式,头发乱糟糟的,戴着副黑框眼镜,一副憔悴落魄的宅男样。 这张照片要是被人看到了,他如今在众人眼中的菁英俊男形象必然幻灭。 罗爱理!她居然留着这样的照片,还故意选在这时候拿出来晃…… 郑雍暗自懊恼。 偏她还装出善解人意的姿态。“这样的照片,确实不适合让人看到,对吧?郑执行长。” 他气得咬牙。 她笑得更甜了,阵光一转。“哎呀,经理的椅子下好像还有一张照片。” 这话一落,周在秀直觉便低头往下看,郑雍神经一扯,拳头不觉暗暗握紧,真怕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没有啊,在哪里?”周在秀没找到照片,疑惑地抬头。 “是我看错了。”罗爱理歉意一笑。 郑雍想杀人。 他算是明白了,这女人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警告他,她手上还握着他许多不便公开的私人照,一旦惹恼了她,恐怕她就会不顾一切散发这些照片。 “郑执行长和经理请慢用,我先告退了……” 话语未落,便听见周在秀一声惊呼,罗爱理讶异地扬阵,原来是郑雍不小心翻倒酒杯,洒了几滴在她身上。 郑雍连忙道歉,周在秀不愧是名门千金,保持一贯优雅的风度。 “没事,我去洗手间清理一下就好。” 周在秀一进浴室,罗爱理便警觉情势不妙,她刚转身想离开,手腕便遭郑雍扣住。 她吓一跳,慌张地想挣脱。“你干么?”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墨眸闪烁。 他是故意弄翻酒杯支开周在秀的,她知道他肯定是动怒了,但他不可能选在这时候对她发飙吧?毕竟周在秀还在屋子里。 “郑执行长,”她压低嗓音,努力寻回镇定。“请你放开我。” 他冷哼。“怕了吗?” 不是怕,是慌,她担心他做出什么让人知晓他们是离婚的夫妻。 她用力甩手,却怎么也甩脱不掉他的掌握,不禁又气又急。“郑雍,你别闹了。” “是谁先挑衅的?”他冷笑地问。 明明就是他! 要不是他非要她来准备这顿晚餐,她也不会想出这种手段来捉弄他! 她气愤地瞪他,明眸喷火,而他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胸臆茅塞顿开,忽然心情大好。 原来她不是不在乎,原来她也觉得闷…… 他微笑,不觉放松了手劲,她正挣扎着,没料到他会突然松手,反而因此重心不稳,身子往后一仰,眼看就要摔倒。 她不禁惊呼,而他神智一凛,反应机敏地迅速展臂圈住她后腰,将她捞回怀里。 他勾着她的腰,她抱着他的背,两人情急之间以一种亲密的姿势相贴,一时都怔住了。 谁也没动弹,谁也不说话,空气静默着,唯闻彼此略显急促的呼息,暧昧地吹在颈脖间。 回忆如浪潮,同时在两人脑海里起伏汹涌,那一个个火热缠绵的夜晚,那仿佛永远无法止息的欲望…… 她闭了闭眸,喉间发出细微的嘤咛,而他听到这声娇嗔,脑门顿时发热,手劲收紧,似要将她整个人揉进骨子里。 恍惚间,他嗅到由她发际传来的木兰花香,心弦一动,难以自抑地低下唇…… 咿呀声响,有人打开了门。 是周在秀,她要出来了! 罗爱理首先回过神,用力推开郑雍,他也顺势放了手。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四目相凝,他墨深的眸仍微微迷蒙着未褪的情欲,她的脸颊依然薄染晕红。 两秒后,她匆匆旋身,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他在原地目送她纤秀的背影,眼神深沉。 【第四章】 他对她还有欲望,他还想要她! 深夜,郑雍在vi后院来回踱步,夜风虽凉,偏偏怎么也冷却不了他烦躁的心神。 从罗爱理仓皇逃离后,他便一直处在这焦躁的状态,跟周在秀吃饭时都不能专心,她是在元的姐姐,在元警告过他如果不是真的有兴趣,就别去招惹,而他的确也觉得自己感情的空窗期够久了,是时候开展新恋情了,周在秀虽是出身豪门,但丝毫没有一般千金小姐的骄气,教养极佳又聪明优秀,是个好对象。 借用周在元一句话,他姐姐能看上他,是他三生有幸。 可为什么,在与周在秀约会时,他满脑子想的却是那个势利又任性的前妻?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他的视线,而那个意外的拥抱更令他几乎发狂…… 该死的!不该是那样的,他不可能对那女人还有情欲!只要有一点点,他都觉得是对自己最严厉的背叛与嘲讽。 “爱理,算我求你,你……别走。” “够了,郑雍,真的够了,你放手让我走吧!我真的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没用,可你相信我,我不会一直这么落魄的,我一定会成功……” “这话你说过几次了?你还要我等多久?我受够了这样到处借钱的日子了。” “爱理,我们是夫妻,夫妻就是要同甘共苦,不是吗?” “可是我现在已经觉得没有甘,只有苦了。” “是因为那个男人吗?是因为他你才……” “跟别人无关!我就是累了,郑雍,我们离婚吧!” 当年悲惨的回忆至今仍不时在他脑海浮现,他,郑雍,一个在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当天远到老婆踉别的男人约会的丈夫。因为事业失败筹不出钱来交水电费,被老婆在大冬天时赶到屋外受冻的丈夫,被逼着签下离婚协议书时,听老婆说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嫁给他的丈夫…… 如此的狼狈,如此的不堪,受尽羞辱,却在离婚四年后依然思念着前妻!这世上,还有比他更丢脸的男人吗? 郑雍恨自己,深深地、深深地恨着。 他彻夜未眠,在屋外吹了一晚的冷风。 饭店另一角,员工宿舍里,同样有个人夜不成眠。 罗爱理很早就起床了,浮肿的眼下透出一抹淡淡的阴影,她用粉底掩饰了,气色仍略显憔悴。 吃过早餐后,她迅速投入工作,dream driver的员工激励营持续进行,依然是忙碌的一天,她领着组员在活动现场支援,几次差点撞上郑雍时,两人都互有默契,有意无意地避开对方。 察觉他也在避着自己,罗爱理说不出漫上心头的是什么滋味,仿佛松了口气,心房又有点空落落的。 这样最好了。她告诉自己。本来离婚的夫妻就不该还幼稚地争斗,像两头野兽抓得彼此鲜血淋漓,保持一定的距离,留点残存的美感,才是良策。 第九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毕竟是有过情分的,又何必非要将那仅剩的一点点情分消磨殆尽? 于是,当罗爱理远远地看见郑雍与周在秀在紫藤花架下微笑交谈时,她告诉自己,应当祝福他们,瞧他们郎才女貌,外表多登对啊! “我们大小姐跟郑执行长之间看起来有点微妙耶。” 不仅是她,钱多多也看出两人关系不寻常,低声在她耳边说八卦。 罗爱理淡淡一笑。“他们两个人挺配的。” 钱多多闻言,秀眉一挑,倏地转头望她,眼神有些异样。“爱理姐你真的这样觉得?” 她一愣,反问。“你不觉得吗?” 钱多多没立刻回答,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嗯,他们看起来是挺配的,不过我觉得……”悬疑地顿住。 “觉得怎样?”罗爱理沉不住气地追问。 钱多多见她眉宇微蹙,一副又好奇又有些纠结的神态,俏皮的黑眼珠一转,粉唇微锭。 “我觉得啊,有某个人跟郑执行长会更配。” 意有所指的言语令罗爱理心韵跳漏一拍,不禁瞥了一眼身旁笑得太过清甜的女孩。 难道多多发现什么了?但……不可能吧?她一直掩饰得很好,不是吗? “你说的那人是谁?”她试探地问。 钱多多耸耸肩,眉眼弯弯。“这个嘛,是秘密。” 还秘密咧!罗爱理脸颊一热,不觉眯了眯眼,想打人。 “我不想讲出来让那人觉得害羞,所以还是……”钱多多手指在唇前一划,比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罗爱理脸颊更热了,心韵纷乱,表面却只能强装若无其事。“既然这样,你就别说了,像这种流言蜚语,似真似假的,不是当事人谁也说不准。” “是是是,有很多内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最清楚。”钱多多用力点头。 罗爱理暗暗磨牙。 钱多多又笑了,眼睫毛像蝴蝶翅膀翩翩地眨呀眨,分明是在调侃。 罗爱理尴尬地咳两声,正欲发话,钱多多蓦地脸色一变。 “那色狼老头又来了!” 罗爱理一凛,顺着钱多多的视线往后看,果然发现刘董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哎呀,罗小姐,咱们又见面了。”刘董笑得见牙不见眼。 毕竟是饭店的vip贵客,罗爱理再如何感觉恶心,也只能回以专业的微笑。 “刘董您好。”她礼貌地招呼。 钱多多可没她这样的好气度,轻轻哼了一声。 罗爱理担心她当场失态,抛给她警告的一眼,钱多多会意,不情愿地别过头,偷偷抿抿嘴。 刘董没注意到她的不屑,全副注意力都在罗爱理身上,他眯着一双贼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才一阵子没见,罗小姐好像又变漂亮了。” 这老头想干么? 罗爱理悄悄捏了捏拳,唇角继续勾着假笑。“刘董客气了,您事业忙,难得有机会度假,请在敝饭店好好放松休息,我们就不打扰先告退了。” “站住!”刘董厉声喊。“我话还没说完呢!” 罗爱理一凛,努力保持面无表情。“请问刘董有何指教?” 刘董冷笑。“指教倒没有,就是有点心疼,听说我老婆上次当众给了你一巴掌?” 调戏的口吻令钱多多听了大怒,忍不住冲上前呛。 “喂!你这人怎么……” “多多!”罗爱理连忙喝止,伸手将她拉回来,以眼神警告她千万别对客人失礼。 “你不是还有几间客房没打扫吗?先去做事吧。” “可是爱理姐……”钱多多又急又气,不放心让她和色狼刘董独处。 “快去吧。”罗爱理放柔嗓音,微笑安抚。 钱多多皱眉,犹豫数秒,终于还是听命而去。 罗爱理这才缓缓转向刘董,眼神瞬间结冰。“我们把话说清楚吧!刘董事长。” 紫藤花架下,郑雍与周在秀仍笑着闲聊。 周在秀穿着香奈儿套装,言谈举止流露出大家闺秀的娴静优雅,勾在唇畔的笑意浅浅的,恰到好处。“对了,早上有记者打电话到我们饭店,希望我们能说服贵公司提供员工激励营的活动照片。” “这个很抱歉,我们员工激励营的活动是不对外公开的。”郑雍单手插在裤袋,斜倚着花架,身姿闲逸,气韵从容。 周在秀凝睇他,目光流连。“我也是这样对那个记者说明的,连我们饭店员工都被要求要对活动内容保密呢!” “是不是对你们造成困扰了?” “怎么会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谢谢。”郑雍微笑温润。“在元说得不错,你办事大家可以放心。” 这是对她的称赞吧!周在秀心下暗喜,正欲说话,一道翩然如蝶的身影匆匆跑过来。 “周经理,郑执行长!” “怎么慌慌张张的?”周在秀扫一眼女职员制服上别的名牌。 “你是房务部的?” “是,我是钱多多。”她一面气喘吁吁地报上名号,一面转向郑雍。 “郑执行长,我可以跟你说句话吗?” 真是太没礼貌了!周在秀不悦地蹙眉,正欲阻止,钱多多已不顾一切地将郑雍拉到一边。 周在秀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见郑雍听了神色大变,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罗爱理决定跟刘董摊牌。 总不能每回遇上都躲避,迟早有一天她必须正面解决这件事,断了这个色狼老头对自己的骚扰。 “刘董听说过性骚扰防治法吗?”她轻声问,语气很淡,神情很冷。 “什么意思?”刘董皱眉,脸色当下变得难看。 她微扯唇,一字一句,音质清冷如冰。“本法所称性骚扰,系指性侵害犯罪以外,对他人实施违反其意愿而与性和性别有关之行为,且有下列情形之一者:一,以该他人顺服或拒绝该行为,作为其获得、丧失或减损与工作、教育、训练、服务、计划、活动有关权益之条件。二,以展示或播送文字” “够了!”刘董厉声喝叱。“你不用这样跟我背法条,你的意思是想告我吗?” “我的意思是,”她直视神色不定的刘董。“关于你对我做的,已经构成违反性骚扰防治法的条件,尊夫人那天打我一巴掌,是因为对我有所误会,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向她解释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刘董你以为如何?”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能说的自然只有事实。” “你真以为这些年来,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她不知道吗?”刘董逼近她,不怀好意地冷笑。“还有,别以为你把那个什么防治法搬出来就能威胁我,你以为告人很容易吗?性骚扰要举证的,就凭你一个打扫房间的丫头告得过我?” 她当然知道凭自己一只小虾米要对抗大鲸鱼不容易,但…… 罗爱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镇定。“必要时我可以去找出那些以前曾经被刘董你骚扰过的女孩,我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是单薄的,但如果能结合其他人……” “臭丫头你识相点!”刘董火大了,忽地一把扯住她臂膀。 “我可警告你,我是看在你们王主任的面子上才放过你的,你最好不要再惹毛我,否则让你这么漂亮的美女再跪一次,我会心疼的。”他一面说,一面涎着脸朝罗爱理耳畔吹气。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来。“放开我!” 她愈是挣扎,扯住她的老头仿佛愈兴奋,狼眼放出欲望的光芒。“我说美人儿……” 话语未落,一条肌肉结实的手臂突如其来地横伸过来,硬生生地架开刘董身子,逼得他连退几步,差点因站不稳而跌倒。 “x!是哪个混蛋!”他气得飙脏话。 “是我。”一道凉凉的嗓音扬起。 刘董抬头一看,霎时惊得倒抽口气。“你是dream driver的……” “对,我是郑雍。”郑雍语气漠然。“没想到刘董事长喜欢这样当众调戏女人,我不晓得你有这种癖好。” 糟糕了,这可是郑雍呢!近来在商界最受瞩目的风云人物,要是他随口在社交场合说上一句对自己不利的话…… 刘董审时度势,深知自己今日当场被抓包,恐怕是讨不了好了,只能尽力补救。“郑执行长,我想你是误会了……” 第十章 “我不觉得自己误会了。”郑雍冷淡地打断他。“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得很清楚。” 刘董懊恼地咬牙,只想把责任推给罗爱理。“是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勾引我……”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郑雍蓦地大踏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神杀气腾腾。 “刘董事长,你可能不晓得,我这人一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事情,但如果有必要,我的拳头可是很硬的。” 刘董再傻也不会听不出这话里威胁的意味,更不会看不懂那狠厉如猛兽的眼 神,他心虚地直喘气,忙不迭地摇手。“别、别这样……误会,只是误会,开开玩笑而已,大家何必这么认真呢?呵呵……我等下跟人有约,先走了,郑执行长,有机会我们再聊啊!” 说着,刘董挣脱郑雍的箝制,飞也似地逃开。 郑雍冷笑注视他抱头鼠窜,相信经过这次,这色老头以后应该不敢再来纠缠他的前妻了。 前妻…… 郑雍神智一凛,低头看了看自己仍握得死紧的双拳,忽地有股难以形容的闷气堵在胸臆。 他这是在做什么?英雄救美? 明明他跟这女人早就没关系了…… 他转头,瞪向罗爱理,瞧她容色苍白,仿佛无辜的兔子般一脸受惊的表情,胸口更加烧起无名火。 “你这女人!为什么老是跟男人纠缠不清?四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你说……什么?”罗爱理一时有些茫然,她刚刚才在想应该谢谢他替自己解围呢,怎么情势一下又逆转了? “听不懂吗?”郑雍神情焦躁。“我问你怎么会跟那头老色狼扯上关系!”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以为是她放电勾引那色老头? 罗爱理心乱如麻,脑海不觉浮现起四年前那一幕,那时,他也是这般气急败坏地责问她…… 心口一冷,她倔强地别过脸。“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要我管?”他更恼了,一把扣住她手腕,咄咄逼人。“不要我管就别老是在我面前受人欺负!不是被人占便宜就是呼巴掌,你罗爱理可不可以争气一点?” 定要活得这么卑微吗?” 说她卑微? 罗爱理脑门一昏,如遭锐器重击,这些年来所有的挫折与不如意,在这一瞬间鲜明地刺痛着。 三十岁了,她也希望自己能活得痛快一些潇洒一些,但…… 她强忍眼眸的灼痛。“对,我卑微,我不争气!那又怎样?你管不着!” “罗爱理!” 她没理会男人的咆哮,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郑雍阴郁地盯着她决绝的背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在秀走过来,看看负气离去的罗爱理,又看看郑雍。“你跟罗组长以前就认识?” 他没回答,依然瞪着罗爱理离去的方向。 周在秀看着,芳心渐渐沉落,她不傻,眼见方才钱多多只说了一句话,郑雍便赶着过来救人,惊愕、愤怒、担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脸上出现那般失控的表 情,完全不像平素那个冷静淡定的男人。他跟罗爱理,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以为他跟她是什么关系?那样气势汹汹地管她的事! 她跟他没关系,早在四年前签下离婚协议书时就毫无关系了,他好烦,凭什么到如今还那般霸道地令她无所适从? 烦死了,讨厌讨厌,她恨透他了! 罗爱理气冲冲地奔回员工休息室,里面几个正在躲懒的同事都被她吓到了,不曾见过她如此暴冲的表情,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 “爱理,怎么了?谁惹你了?” 还能有谁?就她那个自以为是的前夫!罗爱理在心中怒呛。 “是不是王主任又找你麻烦了?别理她,当她是贺尔蒙失调好了。”其中一个同事劝她。 其他人听了,吃吃地笑。 罗爱理却丝毫无法领会他们的打趣,心海仍翻腾着,她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压抑住情绪。 又过了几分钟,她觉得自己总算平静了,这才对休息室内的同事们道歉,笑说自己吃错炸药了,要他们别理会自己方才的暴怒。 大家都在职场上混了多年,谁都明白工作场合难免会遇到不如意的事,也没人追究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彼此揶揄调侃几句,气氛重新又热圃起来。 罗爱理定下神,喝了杯香浓的咖啡,感觉补充了元气,才刚走出休息室准备回去工作,钱多多和她的另一名组员小圆气喘吁吁地冲过来。 “爱理姐,事情不好了!”钱多多一脸焦急。 “什么事?”她愕然。 钱多多指了指身旁的小圆,她定睛一瞧,这才惊觉小圆眼泛泪光,鼻头都哭红了。 “怎么了?小圆,谁欺负你了?”她连忙追问。 “组长,组长!”小圆蓦地扯住她手臂,宛如溺水的人抓着浮木不放。“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主任说要开除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组长你救救我!” “冷静下来。”罗爱理安抚地拍拍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可小圆却只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钱多多代替她解释。“爱理姐,小圆把vip客人重要的照片弄丢了!” “哪个客人?什么样的照片?!” “是郑雍执行长,听说是很重要的私人照片,郑执行长很生气!周经理知道这件事以后,要求主任立刻开除小圆。” 怎么偏偏是郑雍…… 罗爱理懊恼地沉吟,小圆见状,以为组长也对自己的失误生气了,慌得直掉眼泪。 “组长你听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打扫房间的时候是清了一些垃圾,可是真的没看到什么照片啊!” “我知道,我相信你。”罗爱理表现出对组员的力挺,这时候身为组长的她有必要令自己的属下安心,她再次轻拍小圆的手。“别慌,这件事我来处理。” 为什么偏偏是那张照片弄丢了! 饶是郑雍修养再好,想到可能被人看见自己穿着卡通睡衣的宅男私照,胸口也不禁燃起一把熊熊怒火。 他并不想对那个打扫女佣发脾气,但他光是沉下脸怒斥几句,对方便宛如受惊的兔子,哭得眼睛发红。 无巧不巧,他发怒的这幕正巧被周在秀看见了,她立即代表饭店对他道歉,并表示会严惩那位犯错的女佣。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但事情就是闹大了,听说那个打扫女佣正是罗爱理的组员,而她为了挽回组员的失误,竟亲自去找照片了。 钱多多在饭店大厅门外遇上郑雍,主动将事情的最新进展告诉他。 他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爱理姐现在在资源回收站。”钱多多毫不畏惧他凛冽的气势,清澈的明眸直视他。“她已经在里面找了两个多小时了。” 她居然去翻那些回收的垃圾…… 郑雍暗暗咬牙切齿。“那女人疯了吗?” “爱理姐就是那样的人,她常说组员的错就是她的错,是她没能以身作则。” 那个笨女人…… 郑雍没心情听下去,问清楚资源回收站在哪里后,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 顺着员工通道来到位于地下室的资源回收站,迎面便扑来一股隐约的霉味,郑雍皱眉,锐利的目光一扫,果然在堆积如山的垃圾间发现一道纤秀的身影。 她系着围裙,戴着手套,一副清洁女佣的打扮,费力地打开那一袋又一袋的垃圾,一样样地检视任何可疑的纸张,宛如大海捞针。 郑雍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她丝毫没察觉到室内多了个人,一迳专心地埋头寻找,虽是可回收的垃圾,仍难免肮脏恶心,找了几个小时,她已然发丝凌乱,汗珠涔涔,脸颊鼻头都灰扑扑的,沾上了尘埃。 他的前妻,他曾经的最爱,一心想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女人,如今竟然为了一张照片在垃圾堆里打滚。 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郑雍觉得自己喉头似乎梗住了什么,好不容易才逼出严厉的喝叱。 “罗爱理!” 她震了震,回过头来,一脸茫然地望向他。 “你在做什么!”他问话的口气极凶狠,像要杀人似的。 罗爱理眨眨眼,这才真正认清站在面前的男人是谁,看着一身西装笔挺,帅气非凡的他,再看看狼狈的自己,她忽地感到一阵自惭形秽。 第十一章 心口一冷,语气也跟着结冰。“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没回答,大踏步走向她,一把拽扣她手腕。“跟我走!” “你干什么?”她惊得想甩脱他。“我不走,我还没找到照片……” “有什么好找的!”他怒吼。“找不到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她吼回去。“你不是不想被别人看到那种照片吗?” 他一愣,眸光明灭不定。“你知道是哪张照片?” “还能是哪张?”别的照片丢了他会那么紧张吗?她咬咬唇。“既然是我拿出来的照片,我就应该负责找回来。” 他瞪她,墨眸喷火。 她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又开始挣扎起来。“你放开我,别妨碍我做事……” “不用找了!”他厉声打断她。 她怔住,惊疑地望他。 “我说不用找了,你听不懂吗?”他讨厌她这种仿佛不敢置信的表情。“只不过是一张照片,你用不着把自己埋进垃圾堆里!” 所以他是觉得她这样做很脏很恶吗?罗爱理倔强地咬牙。 “是我的组员犯的错,我这个组长本来就要负责任。” “我说别找了!”去他的该死的责任! “我要找,你别管我!” “不准找!听不懂我说的话吗?被别人看到也好、捡到也好,我不在乎!” “不行,一定要找!” 他愈是干涉,她反倒愈执拗,眼见她又走回垃圾堆里,郑雍只觉得自己快抓狂了,他蓦地上前双臂一撑,将她整个人扛上肩头。 她惊呆了,失神许久才记起要挣扎,粉拳一下下地捶他的背。 “郑雍,你快放我下来!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他不理她,神色凛然,直到走出资源回收站才放下她,她以为他总算放过自己了,连忙退开几步想逃离,却立刻被他拽回来,大手紧紧扣住她小手,一路强硬地拖着她走…… 【第五章】 郑雍一路将罗爱理拉回自己住的vi。 一进屋,他立刻将她推进浴室里,拿起莲蓬头,扭开热水对她狂喷。 “你做什么?”她惊慌得尖叫,捣着脸,试图躲开喷在身上的水柱。 他将她拉回来,强悍地圈在怀里,不停往她身上冲水。“看你现在身上多脏多臭!还不快点洗干净!” “郑雍!”她奋力扭动,难堪得快哭了。“你别太过分了,放开我!” “等你洗干净了我自然会放你走。”他严厉地宣布,一面用手搓揉她湿透的长发。 她挣脱不了他的箝制,泪与水同时在脸上交织,她真的哭了,委屈地、伤心地啜泣,一声声地哽咽。 他怎么可以这样羞辱她!嫌她脏,嫌她臭?他以为她是为了谁才那么拼命想把那张照片找回来,她也不希望让别人看到啊! 为什么他们俩就不能好好相处?为何非要彼此张牙舞爪斗到这地步…… 想着,罗爱理不再挣扎,失神地任郑雍搂着抱着,她已难过得无法思考,而他听见她不知所措的噎泣,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他惘然放下莲蓬头,两具湿身相贴,他忽然强烈地感觉到怀中这女人是多么纤细,多么柔弱无助。 “好了,不哭了。”他喃喃低语,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说了什么,一面用手轻轻拍抚她颤抖不止的背脊。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她反而哭得更激动,抽抽噎噎地,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是我不对,不哭了,嗯?”他柔声哄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认了错,只觉得她这样哭泣的时候,他没办法对她狠下心。 她听着他的劝慰,从他怀里扬起梨花带雨的容颜,水眸迷离地瞅着他,带着某种不经意的撒娇。 他心念一动,不由得单手捧起她脸颊,轻轻地,吻上她的唇。 起初,只是温柔的抚慰,蜻蜓点水般的啄吻,像是在向她诉说着歉意,是他失控了,不该那样欺负她。 但渐渐地,渴望升了温,她在不知不觉间顺从地偎向他,藕臂勾搂他肩颈,他因而顺势圈揽她后腰,加深了这个甜蜜的吻。 愈是深吻,愈难以满足,他的动作变得粗暴起来,扯开她制服上衣的钮扣,大手溜进去揉弄那丰盈的玉乳。 她惊呼一声,说不上心弦震颤着的是什么样的悸动,娇喘细细,很想躲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却又忍不住迎合,柔若无骨的胴体无可抗拒地变得酥软,几乎化成一滩泥。 “郑雍,不可以……”昏昏沉沉之际,她试着寻回仅存的理智。 “为什么不可以?”他炙热地舔含着她小巧的耳垂。 她浑身一麻。“我们……不行……” “别说话!”他转过头,不耐地吮咬她的唇,堵住她无力的抗议,她蓦地逸出一声娇吟,他忍无可忍地翻起她裙摆。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这夜,他一次次地要她,换着各种不同的姿势,贪婪地吞噬着她的每一寸,可无论他如何肆意放纵,就算达到欲望的顶峰,还是舍不得放开她。 该怎么办? 他放不了手…… 那天,整个城市飘着皑皑白雪。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正好遇上下雪的日子,郑雍觉得这是天赐之福。 下雪的日子,记得想起我。 在热恋的时候,他曾对心爱的女人如此许诺过,答应她以后每个下雪天,都会亲自堆雪人娃娃送给她。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 所以,虽然连续几天都睡在工作室里写程式,虽然忙到连三餐都没能好好吃,虽然又接到房东催缴房租的电话,他还是收拾了烦躁的情绪,走到户外收集冰雪,堆了个洁白可爱的雪娃娃。 他将娃娃收进玻璃盒里,想趁着雪融化之前,赶回家里送给她。 那天,他在家里等她等到深夜。 他知道为了贴补家用,她日夜兼差,恐怕是晚上也得加班,于是他耐心地等待,直到指针指向十点,他开始有些焦急。 手机早就因交不出话费被断了线,他找不到她,只好在家里来回踱步,后来实在忍不住冲下楼,在老旧的公寓大门前张望。 雪静静地落着,如一瓣瓣晶莹剔透的花朵,在空中轻盈飞旋,他任细雪落在自己发上、脸上、身上,寒意渐渐渗进骨子里。 爱理……她没事吧?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如果有什么万一……不!他不敢想,一直以来的辛勤奋斗就是为了想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不能没有她,只要想到有可能失去她,他的心便会痛得发狂。 她一定没事的,一定是平安的,只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很快就会回来…… 他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奔到巷口,心急地左右张望,终于,他看见她从一辆停在对街的车子里下来。 那是谁的车? 郑雍愣住,瞪着那辆以他现今窘困的经济情况绝对买不起的华丽跑车,他想不到妻子会认识那么有钱的人。 而且,还是个男人,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 她回过头,不知对那男人说了什么,他忽地一把扯住她,将她拥进怀里。 郑雍瞪着这一幕,瞬间无法呼吸,他拼命告诉自己,是自己看错了,他的妻不可能这样亲密地靠着别的男人,她不可能一点抗拒都没有。 但她真的没有抗拒,甚至在离开男人的怀抱后,还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那是……笑吗?她在笑吗? 雪珠润湿了他的眼睫,他看不清那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爱理,他最心爱的妻,是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偷情吗? 雪,依然无声地落着,在那个下雪的日子,他有了最心痛的回忆。 破晓时分,屋外鸟语花香,郑雍朦胧地自梦中醒转。 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无须转头确认,他也能肯定本该睡在身旁的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趁他入睡时偷偷地溜走。 她就非得以这种方式离开吗?如此明显地流露出她的惊慌失措! 跟他共度一夜,她就那么后悔? 郑雍冷漠地寻思,干涩的墨眸盯着天花板,许久许久,他猛然起身,随手抓起搁在床边茶几的水杯,用力往前方墙面一砸。 玻璃杯承受强烈的撞击力道落了地,碎成一片片正如他伤痕累累的心。 第十二章 罗爱理回到宿舍冲澡。 浴室的镜子里,映出一具曲线窈窕的胴体,白细的肌肤上处处可见淡淡红印,宛如花蕊般绽开。 那都是郑雍留下的,最激情的吻痕。 看着那些吻痕,罗爱理不由得忆起昨夜的荒唐,两个人仿佛永远要不够对方似的,一再索求着彼此。 是余情未了,或者只是纯粹的男女欲望? 罗爱理厘不清,也不想厘清,对那男人的感觉太复杂太深刻,她害怕一旦认真去深究,整个身心都会因此逃脱不了。 昨夜,只是一场错误,就当是意外的春梦,醒来便了无痕迹。 就这样吧!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停用热水冲刷肌肤,却怎么也冲不去那残留的触感,就好像他的手指依然在她身上流连。 够了! 她用力闭了闭眸,阻止自己再想。 今天是她的休假日,吃过早餐后,她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探望母亲,却临时接到召唤。 周在秀约她在办公室相见。 她隶属于房务部,公关经理并非她的直属上司,她想不到周在秀有任何公事上的理由必须见她……难道是因为小圆弄丢照片的事? 敲门进了办公室,周在秀笑着迎接她,请她在沙发上坐下,茶几上已经摆了两杯香醇的热咖啡,以及一碟手工饼干。 这阵仗不大像是要谈公事啊!罗爱理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她决定主动出击。“周经理,我听说你对小圆弄丢郑执行长的照片这件事很生气,我想跟你解释,那并不能算是她的错……” “我知道。”周在秀以一个手势止住她。“郑雍跟我说照片已经找到了,是他自己夹在手记本里忘了。” 是那样吗?罗爱理愣了愣,眨眨眼。郑雍会忘了夹照片的事?或者是他有意将弄丢照片的事就此带过? 不论如何,能保住她的下属,她就该承他的情。 罗爱理捧起咖啡,浅啜一口,藉此镇定自己有些急促的心韵。 周在秀凝望她,也不知有没有看出她的局促,忽地盈盈笑道:“罗组长,你一定很好奇我今天为什么找你来吧!” 罗爱理动作一凝,抬眸望向坐在对面的女子,她看来总是如此优雅迷人。 “有一点我必须事先声明,我今天并不想以上司对下属的身分跟你说话,而是女人对女人,所以想说什么你就坦白说,不用觉得有负担。” 周在秀语气很温柔、很和婉,但罗爱理敏锐地听出弦外之音,心口不由得一紧。 果然,周在秀单刀直入地问:“你跟郑雍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就知道! 罗爱理放下咖啡杯,无声地叹息,在脑海里稍稍组织过语句后,才平淡地扬嗓。 “周经理……周小姐,同样是女人,我不想对你说谎,但是无论郑雍跟我是什 么关系,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想,周在秀会听懂她话中涵义。 “这么说,你对他已经没有留恋了?”沉默片刻后,周在秀轻轻地问。 “没有。” “也没有感情?” “没有。” “那如果我想跟他交往……” “这不关我的事。”她回答得很快。 太快了。周在秀若有所思地注视她。“或许是不关你的事,可我觉得郑雍似乎还是在意你的,所以我希望如果我跟他真的交往了,能够得到你的祝福。” 不愧是饭店的公关经理,出身高贵的名门千金,这般表面礼貌实则施压的话术,逼得她不得不做回应啊! 罗爱理微敛眸,悄悄苦笑。“……我会祝福。” “那就谢谢你了。”周在秀嫣然一笑。 罗爱理暗自叹息,若说周在秀将她当情敌,这样将话挑开了说也太光明正大了,教人无法讨厌,甚至不得不佩服。 她起身告退,临去前,周在秀忽地喊住她。“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她回眸。 周在秀没立刻回答,眨眨眼,又眨眨眼,脸颊泛开一抹可疑的红晕。 “我想你对郑雍应该很了解,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她输了! 罗爱理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唇,这位千金小姐实在……太可爱。 “会的。”郑雍绝对会喜欢这种表面落落大方,骨子里却依然纯情的女人。周在秀闻言,笑颜如花。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罗爱理转身离开周在秀的办公室,脊背挺得笔直,可每走一步,她都觉得脚踝处仿佛传来一阵隐约的刺痛。 好不容易艰难地走出饭店,她正想搭上专门提供给员工进花莲市区的交通车,钱多多从另一头急匆匆地奔过来。 “爱理姐,幸好你还没上车!”她跑得脸颊红扑扑的,眼眸莹灿流光。“有人要我将这个交给你。” 说着,她递来一个饭店提供给住客的信封。 “这是什么?” “是郑执行长要我转交给你的。” 郑雍?罗爱理讶然。 “他已经退房了,刚刚才坐车离开的。”钱多多解释。 “知道了,谢谢你。”罗爱理接过信封,跟钱多多挥手道别后,坐上交通车。她习惯性地坐在最后一排窗边,待车子发动后,她怔怔望着窗外海天一色的景致,许久许久,才鼓起勇气打开信封。 她原以为应该是郑雍留给自己的信,不晓得他要跟自己说什么,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信封内竟是一张薄薄的支票。 一千万。 她瞪着支票上写的数字,久久回不了神。 这算什么?给她的赡养费,还是陪他上床的夜度资? 呼吸变得急促,心韵乱不成调,情绪如惊涛骇浪,沸腾而澎湃,罗爱理死死地捏着那张支票,忿忿地咬牙切齿。 郑雍!他到底要羞辱她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一阵锅碗瓢盆落地声。 “罗爱理!怎么又是你!”一阵惊天怒吼。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干净。”她一迭连声地道歉,一面蹲下来善后,因为太慌张了,忘了刚刚落地的火锅还烫着,手指一碰,顿时烫出几颗水泡。她惊声尖叫,照例又惹来厨房老大一顿怒骂。 她痛极了,却不敢抱怨,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会儿烫伤的手指,便急急忙忙地戴上手套,开始洗碗。 虽然不是出身富贵之家,从小她也是被父母娇宠着长大,家事都很少做的,可来到北京之后,为了生活,为了贴补家里的日常开销,她努力兼差,白天在公司当行政助理,晚上在酸菜白肉火锅店洗碗。 洗着洗着,眼眶忍不住泛红,可她告诉自己,不能哭,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丈夫完成梦想,只要他有朝一日成功了,这些苦难都会过去。 会过去的,他们一定能熬出头…… 洗完堆积如山的碗盘后,她才刚刚坐下来喘口气,摘开手套察看自己红肿的双手,还来不及敷些软膏,又被餐厅老板叫去。 老板说,她这个月迟到三次以上,必须扣薪水。 “老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是因为塞车……” “怕塞车的话就早点出门,我没时间听你找藉口!”老板丝毫不同情。 她接过少了好几张钞票的薪资袋,有苦难言,毕竟是外地人,即使她明白老板这样扣薪不合法律规定,也不晓得该循何途径申诉,何况她需要这份工作,万一跟老板闹翻了只能辞职走人,她承担不起这样的下场。 只能忍了。 忙到深夜下班后,她牵过从旧货市场买来的二手单车,一路踩着回家,已经很酸痛的双腿因此更加疼痛不堪,几乎麻痹。 夜很深,天很冷,方才似乎飘过一阵雪,路面湿滑,她小心翼翼地骑着,深怕一个打滑,人仰车翻。 但她太累了,工作了整整一天,难免有些恍神,她还是在路上滑倒了,这下不仅是手指烫伤,手臂跟膝盖也有擦伤。 她狼狈地坐在雪地上,欲哭无泪。 回到那间租来的小公寓后,等待她的只有一室漆黑,看来她的丈夫今天又会睡在工作室里,彻夜不归了。 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不知他还好吗? 她踉跄地倒卧在床上,已经累得没有力气给丈夫打个电话,她只想睡,只想深深地、沉沉地睡一觉,补充近日一直不足的睡眠。 第十三章 可她还不能睡,她接了一个出版社的案子,帮忙校对润稿,才躺了几分钟,她便强迫自己起身沐浴,然后坐在桌前,强睁着酸涩的眼,挑灯夜战。 日子就是这样过的,一天,一个礼拜,一个月,一年…… 前方布满荆棘的道路,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她不晓得自己还必须走多久,还有力气走多久。 太长太远的一条路,她好累好累。 每天早上醒来,想的不是罗曼蒂克,而是柴米油盐从哪里生出来?水电房租还能再拖欠几天?有哪个朋友愿意借他们钱? 丈夫只管创业研究,这些生活上的琐事全得由她这个妻子来张罗,她怕极了这种被帐单追着跑的日子,每天每天都得烦恼金钱问题。 就这样,过了三年…… 当罗爱理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坐上开往台北的火车,火车行驶在铁轨上单调而规律的声响,一下下地敲在她耳畔。 她定定地凝望窗外,早已泪流满面。 一回台北,郑雍立即展开一连串马不停蹄的会议,有太多人想见他,部门主管要向他报告业务,客户想和他合作开发市场,金主想投资他们公司分一杯羹。 直到傍晚,他才得到几分钟的空档,而根据秘书安排的行程表,他晚上还必须陪美国来的大客户吃一顿应酬晚餐,讨论合作事宜。 他回到办公室,正想坐下来眯个眼,秘书敲门进来。 “执行长,有位小姐等你很久了,你要见她吗?” “谁?”郑雍蹙眉。“没有预约的话我不想见。” 自从他成名后,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女人找上他,他不胜其扰。 “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但她坚持要等你。”秘书有些困扰地叹气。“她已经在会客室等了四个多小时了。” 什么女人居然坚持等他四小时?郑雍不耐地挥挥手。“请保安送她走。” 秘书一愣,仿佛在考虑这样做是否适当,可老板今早从花莲回来后便一直沉着脸,显然心情很坏,她实在没勇气在这当口捋虎须。 “我知道了。” 她顺从地领命离去,但不过半分钟,她又仓皇奔回来,脸色刷白。 “执行长,那个……” 话语未落,另一道清脆凌厉的嗓音抢先扬起。“郑雍,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 这声音…… 郑雍蓦地一震,猛然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他惊异地瞪着那道跟在秘书后头翩然现身的倩影—— 是他的前妻,罗爱理! 【第六章】 “是你!” “对,是我。” 就这么简短的两句话立即让秘书感受到一股僵凝的氛围,空气似乎结冻了,冷得她手臂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她连忙解释。“对不起,执行长,我真的挡不住这位小姐,我去请保安……” “出去!”严厉的叱喝打断了她的话。 她愣住。 “我要你出去!没听到吗?!”郑雍的脸色相当难看。 秘书再次愣了愣,好一会儿方领悟执行长赶出去的人是自己,她看看气势汹汹的女人,又看看神情阴沉的男人,心跳乱了几拍,最后,摸摸鼻子,一声不响地离开办公室。 郑雍随在她身后,砰地甩上门,门外几个刚好在附近的职员吓了一大跳,面面相觑。 郑雍可管不了公司同事怎么想,他盯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女人,眼神阴晴不定。 “你来做什么?”他一字一句地问。 她昂起下颔,脊背挺得笔直。“我来跟你把话说清楚。” 剑眉一拧。“你想说什么?” 她没立刻回答,樱唇冷冷一撇,将随身背包甩在沙发上,从里头取出一只信封,抽出信封里的支票。 他认出那正是自己早上请钱多多转交给她的支票,嘴角一据。 “怎么?你又想把支票退给我?” “不是的,我要谢谢你。” 这话一落,郑雍整个人怔住。 只见罗爱理葱白的手指弹了弹支票,表情跟动作都像作戏似的夸张。 “一千万哪!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手上拿着这么多钱,我心动啊!想想看有了一千万我能做什么?嗯,可以还清我爸留下的债务,将我妈的面店重新装潢……还能做什么?啊,对了,我还能去欧洲玩,早就很想去那里血拼了,到时候一定要一口气买几个名牌包带回来!不过这样想想,一千万好像很快就花光了耶,那我跟我妈的退休养老基金怎么办?” 这一连串话说下来,郑雍已听得脸色铁青,不禁暗暗咬了咬牙。“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郑雍,郑执行长,”她上前一步,拿支票在他胸前甩了甩。 “你想用钱砸你的前妻,可不觉得只有这么一点点太小家子气了吗?我来以前可是调查过了喔!听说你们公司这几年超赚钱,各路金主抢着投资,你个人身家有多少我是不晓得,不过我猜起码也有过亿吧!你财产那么多,居然只给陪你吃苦三年的前妻一千万赡养费?你说,你这样还不算小气吗?如果真念着我们夫妻一场,看我可怜,起码也分一半财产给我吧!这样吧,五千万如何?多出来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这是在干么?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荣浮华了? 郑雍死瞪着罗爱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干么这么惊讶?”她冷笑。“你之所以给我这笔钱,不就料定我就是这么爱钱吗?既然要给我钱,为什么不干脆多给一点?我好心甘情愿把你要的那份切结书签给你。” “罗爱理!”他咬牙切齿。“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她又从背包里抽出一份夹在透明文件夹里的文件。 “哪,我切结书都签好了,一式两份,保证拿了钱以后不再来纠缠你。” 他狠狠地瞪她,半晌,猛然伸手想抢过文件。 她反应比他更快,迅速将文件夹往身后一藏,冲他甜甜假笑。“可不能白给你呢!你没听我刚才说的吗?想要这份切结书,就拿五千万来换。” 郑雍觉得自己快疯了,为什么这女人总有本事如此轻易地便夺去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他相信两人争吵的声音恐怕办公室外都能听到了,可他已无暇顾及公司员工会怎么想,他只想教训眼前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的女人。 他上前一步,又一步,一寸寸地拉近彼此的距离,直到两人都霞雾对方燥热的呼吸。 她一动也不动,依然维持着那傲然挺立的姿态,显然不愿向他认输。 他低头俯视她,墨眸喷火,嗓音锋利。“你是说真的吗?你真的想要五千万?” 她没有逃避他灼热又冷冽的视线,明眸清澈见底,分明带着某种执拗。 “对,我说真的。” “……好!”他蓦地爆发了,转身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本支票,拿笔潦草地签名,写下金额,接着横臂一甩,将支票丢到她身前。 “五千万!如你所愿!” 罗爱理低下头,定定地凝视着那张飘落在自己脚前的支票,真的是五千万,而且他的签名清清楚楚。 “把你要的钱拿走,切结书留下来!”郑雍语音如冰,字字句句掷在她脸上。她觉得脸好痛,比那天挨了刘董夫人的耳光还痛,比这半辈子承受的任何嘲讽侮辱都痛,比她在北京下雪的深夜,孤单地连人带自行车摔在马路上更痛。 五千万,他要用这笔钱了结他们三年的夫妻情分,了结曾经对彼此的爱恋,了结那点点滴滴同甘共苦的回忆。 五千万,原来他们之间的爱情值得这样的价钱,很高了,不是吗?比起那些离婚后一毛钱都拿不到的妻子,她算很幸运了。 她有个如此事业有成的前夫,愿意给她这么一大笔赡养费。 她该满足了。 但为什么,她会感觉如此疼痛呢?她的脸,她的心,全身都痛,像刀在割,火在烧,雪在冻。 好痛好痛! 罗爱理缓缓蹲下身,拾起那张几乎是自己无赖撒泼得来的支票,视线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朦胧,她不敢抬头,强忍着泪水,将切结书递给站在身前的男人。 他一把抢过去。 她用力咬唇,艰涩地从喉间逼出嗓音。“切结书,你看清楚了,没问题吧?”他冷哼一声。 第十四章 她继续敛着眸,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那必是充满厌恶与不屑。 她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拿到钱了,你还不走吗?”男人的话问得好狠,语锋如刃。 她气息一颤,忽地对自己吃吃地笑了起来,那样尖锐、沙哑又蕴着浓浓悲哀的笑声震惊了他。 他怔忡地望着她,而她终于扬起苍白的容颜,那在眼里湿润着闪灿着的泪光令他呼吸凝滞。 “郑雍,你以为五千万……就够了吗?” 他一凛。“什么意思?你还嫌不够?” 她深吸一口气,珠泪莹然,却对他迷蒙地微笑着。 “对,不够,五千万不够弥补我那几年在北京遭受的一切。你真的懂得每天早上起床,便得担心柴米油盐的滋味吗?你只顾着写你的程式,开发你的软体,你知道家里还有你们那间工作室的开销都是怎么来的吗?是我赚来的,是我厚着脸皮,一个个去求认识的朋友借来的…… “你知道在大冬天时手指烫伤了,却还得用冷水洗碗是什么样的感觉吗?下雪的日子骑着单车赶去上工,才迟到两分钟就被老板扣薪水,挨了骂受了伤回到家,屋子里却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可以诉苦,没有人可以抱抱我,哄哄我……你知道一个女人要有多坚强,才能过得了那种日子吗?郑雍,我承认是我不够坚强,才会熬不下去,没办法陪你到成功的那一天……” “别说了。”他低哑地打断她。 她透过迷离的泪眼望着他,他为什么看来那么吃惊呢?为何要一副仿佛极受震撼的神情呢? 难道他从来没想过这些吗?难道他猜不到当年他们穷困潦倒时,身为他老婆,她必须承受多少磨难与挫折吗? 难道他以为每天吃稀饭咽酱菜就是最大的痛苦了? 不是的,还有比那更不堪更令人难过的事,还有更多更多…… 她微笑更深了,笑颜衬着泪光,犹如一朵在雨中独自灿烂的小花,是那么柔弱又孤傲。 “五千万,我谢谢你愿意弥补我,但是不够的,永远、永远都不够。” 语落,她双手捏着支票,轻轻地撕成两半,纸花如雪,轻盈地飘在空中,他怔怔地看着那两瓣雪,心口剧痛。 “希望我们以后永远不要再见了。” 她轻声细语,拾起背包,转身离去。 郑雍傻傻地跟在罗爱理身后。 秘书焦急地追出来,问他跟美国客户的商业晚餐怎么办?他当机立断说取消,秘书愣住,许多在一旁悄悄窥视的公司员工也愣住。 但他顾不得了,顾不得自己这个执行长在职员眼中有多失态,只能顾及那个伤透了心的女人。 是被他伤透了心吧! 当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含泪微笑,看着她毫不留恋地撕掉支票,他的心仿佛也跟着她绝望的举动一起流血。 而她转身的那一刻,一股排山倒海的恐慌蓦地攫住他,他忽然很害怕,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她。 他,不能失去她。 于是他悄悄尾随在她身后,跟她一起漫步在街头,跟她一起搭上公车。 她一直在哭,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哀泣,只是静静地流着泪,可每一滴泪都像流星须落在他心口,灼得他发慌发痛。 她坐上开往花莲的火车,他也跟着坐在她斜后方的座位。 她依然在落泪。 怎么能这样不停地掉眼泪?他觉得自己快被她的泪水给淹没了,眼眸也跟着刺痛起来,视线迷蒙。 他不由得想起过去,回忆着与她相处过的各种时光,美好的、伤心的、折磨的、受挫的……想着想着,他难受地紧握拳头。 好像,痛苦比快乐多,惊惧比平静多。 他给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口口声声说要给心爱的女人幸福,他做到了吗? 怪不得她会在他们结婚三周年那天,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促使他们离婚的导火线,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埋下的? 四年来对她的埋怨愤恨,是不是都错了? 想着,郑雍不禁微微颤栗,一股难以形容的冷意窜上背脊。 或许,一切都错了。 或许,当他执着于追求梦想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失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如果梦想的彼岸没有她,即使他拼了命努力到达了又有何用?他不会再感受到幸福。 火车到站,郑雍继续在川流不息的人海里守护着前妻的背影,直到她上了开往饭店的交通车,他才颓然松了口气。 她安全了。 可他的心,却不再安全,因为他恍然领悟,自己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他的心,没有归属。 大男人倶乐部最近气氛很低迷。 似乎每个成员都有心事,程昭旭交往十年的女友某天忽然不声不响地留书出走了,周在元和爷爷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面临被逼婚的窘境,就连一向自命潇洒的叶子航近日也遭女祸缠身,跟某个自称“阿婆”的网友玩起打赌游戏,至于郑雍嘛…… 自从他和前妻再见面那天起,他一直是这副阴阳怪气的状态,嘴角那总是挂着的淡淡笑意完全消失。 “你总算也有笑不出来的时候啊!”叶子航意味深长地感叹。 这感叹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幸灾乐祸呢? 不仅郑雍本人眼角立即一抽,其他两个大男人也深深觉得叶子航实在很白目,简直欠扁! “你们干么一个个都这样看我?我说错了吗?”叶子航承受众人责难的眼神,坚决为自己辩解。“这对郑雍来说是好事啊!他终于不再假惺惺地装淡定了,你们不觉得值得恭喜吗?” “恭喜个头!” “一个人能露出真正的本性,才是真正地活着啊!” “难道郑雍以前算是个死人?” “我看离死人也不远了,至少是个机器人,每天除了工作工作还是工作,要不是我组了这个倶乐部拉他进来,我看他连这种每周一次的聚会都不会参加。” “这么说一切都要感谢你了?” “当然!咱们今天能有这样坚定不移、可歌可泣的友情,难道不是我这个创办人的功劳吗?” 没有人回应。 周在元深思地拿手转着酒杯,程昭旭无聊地嗑花生,郑雍向酒保比了个手势,又要了一杯双份威士忌。 ok,对牛弹琴,他懂了! 是他太傻太天真,才会试图教会这三根木头明白何谓男人的浪漫。 叶子航闭嘴,忽然有种迫切的渴望想进网路聊天室找那个总能逗乐自己的阿婆聊天,他实在很好奇她到底是谁…… 空气又结冻了。 这回就连善于调剂气氛的叶子航都懒得开口,四个大男人排排坐在酒吧角落一张l字型的长沙发上,默默喝酒。 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着,酒吧内放送着轻柔的loungemusic,蓝光氤氲地折射,映着四张各有千秋的男性脸孔,惹来不少女性仰慕的注目。 “决定了!”程昭旭蓦地砰一声放下酒杯。 其他三人狐疑地望向他。 “我要去把江丹琳找回来!”他像发表什么重大宣言似的,表情十足认真。江丹琳,就是他无故出走的女友。 “我也决定了。”周在元跟着放下酒杯,俊美到不去演吸血鬼可惜的一张脸漾开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你决定什么了?”叶子航好奇地问。 “结婚。”简短两个字丢出来,众人惊骇地倒抽口气。 “你不会吧?”叶子航翻白眼。“你爷爷要你结婚只不过是用来胁迫你的手段,你还真的要听他的话?而且话说回来,你连个对象都没有呢!跟谁结婚?你爱的女人都已经……”他蓦地顿住,自觉闯了大祸似地连忙伸手掩嘴。 见他一脸无辜,郑雍和程昭旭撇撇嘴,责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在元本人倒是没什么表情,唯有眼神更深沉了几分。 “对象,找就有了。”周在元语气清淡,仿佛关乎终身的婚姻大事对他而言跟上超市买菜没有分别。 也是。反正已注定无法与真心爱恋的女人结合,那跟谁结婚不都一样? 叶子航幽幽叹息,程昭旭一向认为个人造业个人担,对好友的决定完全没意见,只有郑雍微微蹙眉。 叶子航瞥见他忧郁的表情,以为他不赞同。“过来人有什么话想说?” 第十五章 “什么?”郑雍愣了愣,一副恍然醒神的模样。 “你在发呆?”叶子航讶异。“我还以为你是不赞成在元想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的决定呢!” 郑雍闻言,转头对周在元严肃警告。 “结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众人侧过耳朵,正准备认真聆听曾经婚姻失败的他分享宝贵经验,没想到他却是霍然起身,气势凛冽地走向酒吧另一头,展臂托住一个刚刚走进来坐下的男人,嘴角切开锐利的弧度—— “好久不见了!jason,还记得我吗?我是罗爱理的前夫。” “原来你跟爱理离婚了。” 名唤jason的男人是罗爱理在北京某间公司打工当助理时认识的部门主管,也正是在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当天,跟她约会的男人。 至今郑雍仍深深记得那个飘雪的夜晚,他眼睁睁地看着对街那一幅拥抱的剪影,就好似拿火钳在他脑海,烙下了磨灭不去的印记。 当时,他像头受伤的野兽,毫无理性地迅速冲向两人,将妻子从那个陌生男子的身边拉开。 他表现得像被戴了绿帽的丈夫当场捉奸,风度尽失。 爱理解释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可当他追问究竟是什么原因她必须和另一个男人拥抱时,她又说不出口。 隔天,她便提出了离婚的请求,要他签下离婚协议书……郑雍阴郁地寻思,也不打扰他,两个男人各自离开朋友,相邻坐在吧台边,进行私密谈话。 这段谈话对郑雍来说很困难,但他想,总有一天他必须弄清楚当年的真相,即使真相非常残忍。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沉吟许久,郑雍终于沙哑地开了口。 jason兴味地瞥他一眼,笑了笑。“想问我跟爱理的事,对吧?” 他没答话,抿了抿唇。 jason打量他数秒,举杯喝了口酒。“听说你现在很成功啊!这几天我来台湾出差,到哪儿都听说你的事,好多公司都想跟你们dream driver合作。” 郑雍蹙眉,他并不想讨论这些,就算他如今功成名就,跟这男人炫耀或分享也没意义。 他沉下脸。“我只想知道,你跟爱理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跟她没在一起?” jason闻言,吃惊地挑眉。“为什么我要跟她在一起?” 郑雍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反问,胸口瞬间怒火翻扬。这是什么意思?所以这男人当年纯粹是玩弄爱理? “喂喂!你可别胡思乱想,这误会可大了!”jason见他神色不妙,连忙坐正身子,表情严肃起来。 “我承认当年我是挺喜欢爱理的,但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她那天……就是想跟我借钱而已。” “什么?”郑雍一凛,意料之外的答案如雷电劈中了他,教他一时之间脑海空白。“她跟你借钱?” “嗯,借两万人民币。” 两万人民币,换算现在的汇率将近台币十万元左右。郑雍木然地计算着,有股不祥的寒意逐渐攀上背脊。 “我看她求得可怜,就跟她说我可以借她,甚至给她都无所谓,只要她答应跟我约会一次。” 郑雍无言地听着,寒意从背脊渗进体内,一点一点地冻结。 “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就有了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你不知道她多可爱!连点个牛排都小心翼翼的,怕我觉得太贵,唉,她好像很久没吃到什么好料了,那天我看她吃得开心,我也挺高兴的。” 别说了,他不想听。郑雍紧紧捏握双拳,指节用力到泛白。 “送她回家时,她坚持只能送到巷子口对面,我让她下车,看她一副很冷的样子,就忍不住抱了抱她……” “够了!”郑雍嘶声制止。 jason转头看他,闪烁不定的眼神也不知是揶揄或同情。 “郑执行长,两万人民币想必现在的你根本不看在眼里吧!可当年你老婆就是因为这两万块跟我换了一次晚餐约会,你觉得怎样?” 他觉得怎样?他想杀人! 杀了自己。 “希望你跟爱理离婚不是因为她那天跟我约会的事,其实我们那天根本也没做什么,她没给我任何机会,而且那些钱她后来也从台湾汇还给我了,一毛都没少。” 他的前妻,不但为了他借钱,甚至在他们离婚后还自己默默把钱还了。 而他竟然误会她是红杏出墙! 他做了什么?郑雍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心海波涛汹涌,卷起千堆雪,他快疯了!想起这些年来他的妻是如何熬过这所有的苦楚,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没有资格责怪她,甚至没有资格责怪乘机提出那种约会交易的jason,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重重伤了她,伤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郑雍全身冰冷,在事业上自信满满、冲劲十足的他,如今面临感情问题,只觉得茫然而无助。 他,该怎么办才好? 【第七章】 七年前,北京,耶诞夜。 那是罗爱理印象最深的一个耶诞夜,那年,她与郑雍刚刚新婚,两个人就像好不容易能出门远行一趟的孩子一般,好奇地探索这座陌生的城市,就连坐个公车也像是在玩奇幻冒险游戏,期盼着能抵达某个未知的目的地。 那年冬天,北京很冷,他们的心却很热,彼此相依偎的爱情很甜蜜。 从来到这城市,她便期盼着下雪,没想到那么巧就让她等到了一个银色耶诞夜。 最浪漫的、梦幻的,宛如童话故事的银色耶诞。 她兴奋极了,拉着郑雍就在住家附近的小公园玩起雪来,第一次尝试打雪仗的滋味,冰冰凉凉地有点刺痛。 郑雍舍不得她的脸蛋都被冻红了,脱下手套,亲自拿双手捣着她的脸。 “你别玩了,要是冻伤就不好了。”他很心疼。 “不要,人家要玩嘛!”她赖着他撒娇。“我不但要打雪仗,还想堆雪人,堆那种圆圆胖胖的,超可爱的雪人娃娃。” “还堆雪人呢!你看你,才玩这么一会儿,手都冰成这样,不准堆。”郑雍某些时候挺有大男人的霸气。 “不管,我要堆我要堆嘛!”她也很有小女人的耍赖手段,双手勾住他颈脖一下下地摇着,摇得他身子发晃。 “好好好,你别闹了。”他拉下她调皮的手。“想要雪人,我堆给你就是了。” “真的?” “真的!所以我亲爱的老婆,你就乖乖坐在一边看着,像这种劳力活让你老公做就好了,ok?” “ok!”她笑得超甜。 于是他开始滚起雪球,从小小的慢慢滚成一个大的,然后开始堆起雪人娃娃。他负责堆雪人,她则负责外表的雕饰,做出逗趣的五官,他怕她着凉,不许她脱下围巾与毛帽给雪人装饰,宁可用自己的。 “可是你也会冷啊!”她抗议。 “我身体好,不怕,你啊,动不动就感冒,万一生病了还得我照顾你,麻烦。” “才不麻烦呢!不许你嫌我麻烦。”她又勾住他脖子。 他一面喷笑着,一面用手敲她的头。“那你乖一点别生病不就得了!” “知道了啦。” 两人达成协议,用他的围巾和毛帽为雪人进行最后的修饰,然后用手机拍下纪念照。 郑雍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发下豪语。“以后只要下雪的日子,我都堆个雪人娃娃送给你。” “真的吗?”她惊喜不已。 他点头,对她温柔地微笑,眼阵倾溢深情款款。“所以下雪的日子,要记得想起我,就算我不在你的身边。” “为什么你会不在我的身边?”听了这话,她又感动,又有些莫名的心慌。“你说你说,你会去哪里?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唉,总是会有分开的时候啊!比如说公司派我出差,难道你每次都要跟我一起去吗?” “哼,我就想跟你去,不行吗?” “哇!”他假装害怕地颤栗。“好可怕的老婆,黏得真紧啊!” “就要黏得紧!怎样?哼,你想摆脱我,作梦!我就算躲在行李箱里也要跟你在一起。” “听听你说这什么话?不觉得害羞吗?”她娇嗔的模样太可爱了,他忍不住逗她。 第十六章 “嫁给你,我就不晓得害羞是什么了。”她煞有介事地叹气。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他瞪大眼。 “就是你的错啊!”她说着噗哧一笑,踮起脚尖,响亮地啄吻他脸颊。“谁教你让我这么爱你!” 这样的告白实在太甜了,甜得郑雍一颗心克制不住地酥软,俊颊隐隐泛红。他深呼吸,捉住爱妻微凉的小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然后展臂将她纤柔的娇躯整个拥入怀里。 “我爱你。”他低头在她耳畔哑声低语。 她听了,蓦地用力回抱他,螓首深深埋进他温暖厚实的胸怀。 “我也爱你,永远都爱你。” 银色耶诞夜,迎着漫天雪花飞舞,她和他,沉醉在爱与幸福里。 罗爱理仰起头,迷蒙地凝视着前方一株高大的圣诞树。 这株圣诞树,位在饭店的花园中庭,足足有两层楼高,张灯结彩,吊着各式各样的饰品,妆点得十分漂亮。 最让罗爱理流连不已的,是树下坐着的一双手工做成的绒布雪人娃娃,据说是某个vip客人致赠的礼物,做工精致,栩栩如生,几乎每个饭店住客经过时都会赞叹一番,孩子们更是恨不得能亲自抱着娃娃一起照相。 因为这对吸睛的雪娃娃,这里也成了这个圣诞季节饭店里最有人气的观光点,不时有住客驻足欣赏,拍照留念。 就连在饭店工作的职员,也会偷闲来参观。 罗爱理是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来的,独自站在树下,怔忡地出神,回忆如潮水席卷而来。 下雪的日子,记得想起我,我会堆个雪人娃娃送给你。 她想起那个诺言,想起那段美好的时光,想起……那个男人。 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爱着的男人。 想着,罗爱理不禁涩涩地笑了。 原来爱情是如此不可捉摸,容易枯萎,当时甜蜜的誓言如今想来竟是荒唐可笑。 忘了吧! 她甩了甩头,努力想甩开过去的束缚,早就不该有任何留恋了。 她深吸口气,坚定地转身离去,丝毫没注意到圣诞树另一边,有个男人孤单伫立,神情落寞地目送她的身影。 趁着圣诞节到元旦这段年底饭店最忙碌的时期来到之前,罗爱理休了一天假,决定回家探望母亲。 搭上饭店的交通车来到花莲市区,接着转搭火车,回到那熟悉的田野小镇时,已将近中午。 用餐时间快到了,店里应该开始忙碌,罗爱理加快脚步,顶着过分灿烂的阳光,走过转角,本以为会看到母亲忙里忙外的身影,没想到面店居然没开,铁门拉下。 怎么回事?从来都是全年无休的老妈怎么会把店门给关了?难道生病了? 想起母亲由于经年操劳,鬓边已早生华发的模样,罗爱理胸口倏地一紧,连忙拿出钥匙从侧门进去,迎面扑来一股木头的清香味,她愣了愣,接着听见阵阵铁锯拉扯的声音。 有人在做木工? 她茫然,顺着走廊来到屋后的仓库,原本就不甚宽敞的空间如今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料,阳光从窗边射入,映出一道男人背影。 男人穿着灰蓝色的牛仔衬衫,浅灰色工作裤,袖子卷高到手肘处,正湾着腰细细地打磨一张木头桌子。 罗爱理瞪着男人的身影,瞪着他在阳光掩映下显得格外健康有力的手臂肌肉,呼吸渐渐地凝结。 她冻在原地,仿佛亘古的雕像,沉默地看着时光更迭,耳畔传来单调而规律的手作声,伴随着他沉稳的呼吸声,一下下地敲进她心房,牵动心弦。 不知过了多久,他工作告一段落,拿毛巾擦了擦汗,一转身,这才发现她。 四目相凝,两人都定定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她能感觉到胸口心韵扑腾,就连呼吸也微微疼痛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沙哑的嗓音在空中回旋,他没出声,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神情略显挣扎,仿佛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她咬了咬唇,艰涩地自喉间继续吐出追问。 “这是我家,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依然默不作声。 她蓦地恼了,心海翻腾,不禁拉高了声调。“该不会又是来给钱的吧?我说了,不要你的钱……” “不是的!”他急急打断她。 她怔住。 他看着她的眼神,好忧郁,忧郁得令她心口揪拧。 许久,他才哑声扬嗓。“不是你想的那样,爱理,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岳母……” “她不是你岳母!”这回换她打断他了。“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尖锐地声明,也不知是在警告他,还是在警告自己。 他眼神一黯,无语地注视着她。 为什么要这样看她?为何要用那种欲言又止,好无辜又好受伤的眼神折磨她?事到如今,他以为她还会对他有一点点同情或容忍吗? 她撂下狠话。“你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爱理……” “出去!” 话语方落,另一道微蕴着几分沧桑的嗓音忽然扬起。 “爱理,怎么发那么大的脾气?” 罗爱理愣住,回过眸,迎向一脸讶异的母亲。 她顿时有些困窘。“妈。” 罗妈妈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搁着两杯凉水、一盘削片的苹果,责备地看了女儿一眼,转向郑雍时,却是神色慈蔼。 “阿雍,弄了一早上你累了吧!来,喝杯凉水,吃点水果,我刚去市场买了很多菜,中午就做你爱吃的鱼头汤跟糖醋里肌吧!” “好,谢谢妈。”郑雍接过托盘,笑着道谢。 居然叫“妈”! 罗爱理咬了咬牙,阵光不悦地扫射郑雍。 郑雍假装没看到,迳自喝凉水,罗妈妈却注意到女儿懊恼的神情,慎重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再怎么说,我都把阿雍当女婿,他要来看我,我很欢迎,所以你也别把人家赶出去,等下大家一起吃饭。” “妈!”罗爱理瞪眼,简直不敢相信老妈胳臂居然往外弯。 罗妈妈明白女儿在想什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跟我来。” 母女俩离开仓库,罗爱理挽着母亲臂膀,又是气恼又是撒娇。 “妈,你怎么能答应让那人进来我们家?他早就不是你女婿了,我们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先别说话。”罗妈妈止住女儿的抱怨,带着她来到屋子前方的店面,打开灯。 光线乍亮,映出一室整洁鲜明,簇然一新的装潢与摆设令罗爱理整个呆住了,愕然环顾周遭。 “油漆是新粉刷的,桌子椅子也都是新的,是阿雍跟工厂订了材料,自己亲手做的。还有你看看,这个煮面的摊子,也都是阿雍帮着我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弄得像新的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罗爱理惊骇不已。 “他说你不想要他的钱,他只好自己出劳力来帮我重新整修这个店面。”罗妈妈柔声解释。“你好一阵子没回来了,其实他已经在我这里待了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 罗爱理不敢置信地望向母亲。 “对,他事业做那么大的一个男人,能耐下心来待在这乡下地方一个礼拜,帮你妈做木工,整修这个小店面,你说你妈能不感动吗?怎么好意思赶人家出去?” “可是……”罗爱理张口结舌,心乱如麻。 那男人究竞想做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犯规?他到底想怎样! “还有你跟我来这里看。” 罗妈妈又拉着女儿来到屋后一片空地,原本是杂草丛生的地方如今已修剪得焕然一新,铺上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两旁的草皮犹如绒毛地毯一般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草皮上立着一座手工打造的摇椅秋千。 罗爱理心韵乍停,瞪着那秋千,迟疑了好片刻,才走过去,伸手轻轻地抚摸。这触感、这造型,还有摇椅上一道细细的刮痕……没错,这正是他们在北京时,他亲手做给她的秋千。 他竟然还留着,而且把它送到花莲来了…… 罗爱理玉手一握,紧紧抓着秋千的椅背,心口窒息般地揪着,眼眸隐约灼痛。 “爱理,妈知道你们会闹到要离婚,一定有缘故,可是听妈一句话,一个男人在他富贵的时候还是没有忘记你,这男人对你的感情绝对是真的。”罗妈妈语重心长。 第十七章 罗爱理垂敛眸,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落。 吃过丰盛的午餐后,罗妈妈藉口自己累了,想安安静静地睡个午觉,赶女儿女婿出门去走走逛逛。 两人沿着乡间小路慢慢地散步,经过一条清澈的河流,河上有水车,汩汩地送着水,水花飞跃,闪烁粼粼波光。 罗爱理停下步履,盯着那缓缓转动的水车,这一路走来,她一直保持沉默,一句话也不说,郑雍也不勉强她,不动声色地在后头跟着。 微风习习地吹来,有点凉,罗爱理轻轻打个颤。 “冷吗?”郑雍低声问。 她摇摇头,伸手拢了拢米白色开襟针织外套。“不冷。” 说谎。 郑雍注视着她的举动,无声地叹息。 明知道她冷,他却不能做什么,他自己身上只穿了件长袖牛仔衬衫,既不能脱外套给她穿,也不可能用自己的身体拥抱她给她温暖。 他只能悄悄地站得离她近一点,期望自己的体温能隔着空气传到她身上。 失去了呵护她的正当性,原来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郑雍自嘲地寻思。 罗爱理听见他的呼吸,感觉他靠自己太近了,忍不住往旁边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郑雍没阻止她,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转过头,这才察觉他正对着自己苦笑,她胸口震了震。“你……为什么来?” 这话,似是问得暧昧不明,郑雍却很明白其中涵义,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涩涩地回应。 “我想……我欠了你。” 她一凛,嗓音不知不觉变得锐利。“你欠我?欠我什么?” 他的微笑更苦了。“欠你……一句道歉。” “道歉?”她不解。 他将双手插进裤袋里,低下眸,很认真地盯着她。“我遇见jason了。” “jason?”她先是一阵茫然,接着才倏然想起这人是谁,骇异地睁大眼。 “我问了他当年的事。”他涩声解释。“他告诉我其实你是去向他借钱的……两万人民币。” 所以他知道了她是为了借钱才答应跟jason约会的? 她震惊地瞪着他,而他黯淡懊悔的表情给了她清楚的答案。 他都知道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他哑声问。“爱理,你明知道我误会你跟他……” “那又怎样?”她木然止住他的话。 他一愣。 “你知道自己误会我了,那又怎样?”她神态冷漠,双眸亦是空洞无神。 “我早说过了,我跟你离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 他哑然,望着她毫无表情的容颜,一颗心直往下沉。 “我是不想再过那样的苦日子了,我熬不下去了,所以你误会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也好,刚好给了我提出离婚的理由。”她一字一句,冷若冰霜。 “其实我感觉松了一口气的,你不懂吗?” “爱理……” “你不用觉得自己亏欠我,没有必要,你那时候骂得也没错,夫妻之间应该要能够同甘共苦,可是我却没办法陪你熬过最痛苦的日子,没办法陪你走到成功的那一天……我们离婚,对你对我来说都是个解脱,不是吗?” 不是的! 郑雍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罗爱理的表情太冷,语气太无情,在这一刻,他竟荒唐地感觉自己似乎又受伤了。 “别告诉我,到了这时候,你还想挽回。” 言语如刃,割在他心头。 他是想挽回,很傻吗?很可笑吗? “你只是一时感伤而已。”她仿佛看透了他的思绪,板着脸,冷彻地低语。 “你的前妻居然为了两万人民币答应跟别的男人约会,你觉得你大男人的尊严受损了,无法忍受,现在的你根本不把那么一点点钱放在眼里,讲难听点,就算随手丢给路上的乞丐你都不会眨一下眼,可那时候,你的前妻却要那么卑微地去低头求人……我让你想起了最穷困潦倒的过去,所以你觉得感伤,觉得对不起我,可这些情绪,总有一天会消失的。” 总有一天……会消失吗?他动也不动地盯着她苍白的容颜。 她直直地回视他,眼瞳幽邃而迷蒙。“你会忘了的,郑雍,四年了,你在变,我也在变,过去已经过去了。” 这意思是…… 他蓦地胸口一拧,忍不住急切地上前一步。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直觉便往后退,她愈是闪躲,他愈感到胸口一股意气难平,也不知哪来的冲动,他横臂一展,不由分说地将她扣进怀里。 “你做什么?”她惊慌地叱喝。“放开我!” 他无视她的挣扎,紧紧地、紧紧地搂抱着她,那霸道的手劲几乎带着某种绝望的意味。 别离开我。 她仿佛能听见他无声的呼喊。 别走,我不能没有你。 他用这令人透不过气的拥抱以及粗重破碎的呼吸对她沉痛地表白,灼热的体温渗进她衣衫内,烫着她香软的胴体。 “郑雍,你……放开我。”她困难地想抵挡这天大的诱惑。 他的反应是更加收拢臂膀,好似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郑雍!”她又气愤又慌张,恨得想咬他。 “就一会儿。”他沉哑的低嗓蓦地拂过她耳畔。“再一会儿就好。” 这沉重的、惆怅的,近乎卑微的请求震撼了她,她顿时呆住了,思绪凌乱,心神迷惘。 温润沙哑的嗓音继续拨弄着她心弦。“我知道自己没资格,也明白你并不想接受我,可我会等的,爱理,会等到你认为我有资格的那一天,这段时间,你就让我远远地看着你吧!只要能看着你就好。” 这算……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罗爱理震颤无语。 郑雍又抱了她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深亮的星眸灼灼地凝定她。 “我不会放弃的,爱理。” 【第八章】 圣诞节快到了。 为了从平安夜到元旦这一段年轻人最重视的度假季节,饭店规划了一系列的精彩活动,其中便以平安夜当晚的假面狂欢舞会打响第一炮。 为了让住客玩得开心,饭店不仅免费赠送每人一副精致的威尼斯面具,而且在商店展示了琳琅满目的欧式古典宫廷礼服,提供租赁服务。 但,这一切规划都比不上这家饭店的大少爷,周在元先生的一句话。 他透过个人脸书公开宣称,将在这晚的狂欢舞会徵选新娘,而且不限对方身世背景,只要是个女人都欢迎报名参加。 疯了! 这八卦流言犹如野火燎原,很快便烧遍了饭店上下,那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竟然要用这种方式选妻,岂不是摆明了要气死他爷爷? 真是不孝子啊! 但,不孝归不孝,出格归出格,凡是见过周在元本人的人都知道,他长相俊美,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帅,说是男神转生也不为过。 而且他身上还有一股气度,一种悠然自在,睥睨天下的气度,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最重要的是,他有钱,家境富裕得不得了!虽然有个姐姐,但身为家中的独生子,将来大笔的遗产和家业肯定是由他来继承。 还有比他条件更好的高富帅吗? 如果能嫁,当然要嫁! 别说特意前来寻求相亲机会的女房客了,就连在饭店工作的年轻女职员们也忍不住凑热闹,这阵子只要大家聚在一起,话题就离不了大少爷选妻,人人都渴望自己能成为那个雀屏中选的灰姑娘。 就在这般兴奋欢乐的氛围中,又传出一个重磅消息,那个近日锋头正健的 dream driver执行长郑雍再度入住饭店vi,而且听说至少会住上两个礼拜。 “他不用工作吗?”有人好奇。“像他那种ceo不是一秒钟都几十万上下的吗?怎么有空在我们饭店度假?” “听说他把他的幕僚团队都带来了,就在我们饭店工作,我那天还看见他们跟台北公司开网路视讯会议。” “干么特地跑来我们饭店工作啊?” “呵呵,这你就不晓得了吧!我猜跟我们大小姐有关,上次郑执行长来他们还一起吃晚餐呢!” “真的假的?难道这两个人……” “郎才女貌,他们也算是天作之合啊!能够配成一对也不错。” 第十八章 “是很不错啦,不过,唉,真可惜,郑执行长也是个高富帅,如果他跟大少爷一样公开徵婚就好了。” “你傻了啊?还真以为其他人会跟我们大少爷一样昏头?他是异类!” “哈哈哈,说得也是……” 流言蜚语放肆地延烧,当然早就传进罗爱理耳里,但不论是周在元或郑雍,她都置若罔闻。 她只想专心工作。 但这很不容易,她这组负责打扫的区域就是饭店的vi区,既然郑雍是住客,很难不巧遇,而且也不知他是否算准了她出现的时间,她每天都要撞见他好几回。 就算她小心翼翼地避免了与他相遇,他也有办法打电话要求饭店的vip服务,要换床单换枕头套,嫌地毯颜色不够鲜亮,盆栽养得不够鲜活,她派组员去整理,他就会挑三拣四,到最后还是得她亲自上门去收拾残局,于是他又能见到她了。 她想打人。 每回上门服务,她总会刻意摆一张晚娘冷脸,话都不跟他多说一句,但他也不晓得从哪里训练来的超厚脸皮,不管她如何冷淡刻薄,他都能对她露出最温柔的微笑。 他其实也不会烦她,通常只是安静地倚在一旁看着她做事,等她把床单换了、地毯吸尘了、盆栽浇水了,他便会乐呵呵地端来一杯她最爱喝的花果茶给她,还会像小狗摇尾巴地看着她,强调这茶是他亲自煮的,镜片后的墨眸亮晶晶的,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这男人疯了! 通常她只会赏给他两枚白眼,他却也不在乎,照样在她劳动过后奉上一杯煮得香甜浓郁的花果茶,然后殷勤地送她出门。 就这样过了几天,她觉得自己耐性告罄,这男人看来是坚持缠定自己了,必须跟他把话说清楚。 平安夜的下午,当整个饭店都忙乱地准备着晚上的假面舞会时,他又召唤她了,这回,是因为他想换一组浴室的沐浴用品。 很好! 罗爱理冷笑,大家都忙碌得很,他偏要这时候来添乱,就别怪她给他颜色看。她带着他要求的沐浴用品,来到他住的vi门前按铃,叮咚两响,她等了一会儿,无人应门。 这家伙,特意把人叫来找麻烦,自己却不在? 她不悦地蹙了蹙眉,又按了下门铃,等了几秒,总算听见一阵急促的跫音,跟着,郑雍拉开门。 “你来啦。” 是她看错了吗?怎么觉得他脸色发白,似是有几分手足无措? “不是你故意要我来的吗?”她冷哼。 “你要的沐浴用品我拿来了。”说着,她就要侧身进屋。 他却一下子挡在她身前,不让她进去。 “你干什么?”她没好气地抬眸横他一眼。 他微微一窘,伸出小指搔了搔眉尾,陪笑道:“爱理,谢谢你把东西拿来,给我吧,我拿进去就好。” 她一语不发地瞪着他。 她认得他那个拿小指搔眉尾的小动作,只有在格外不安的时候,他才会下意识地那样做,没想到过了四年,他这个习惯依然未变。 这就表示,他现在很不安。 为何? 罗爱理眯了眯眸,犀利地审视面前的男人,他被她看得很不自在。 “东西给我吧!”他力持镇定地说道,从她手中接过装着沐浴用品的纸袋。她任由他拿走袋子,他仿佛松了口气,以为她会就此离开,不料她却是身形灵巧地一闪,从他肩下溜进了门内。 他愈是不想让她进屋,她愈想进来看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爱理!”郑雍慌得忙转身追进来。 但已经来不及了,罗爱理凝立于客厅,瞪着坐在沙发上那个穿着浴袍的美丽女子。 周在秀,她竟然就这样坐在他屋内,而且分明刚洗过澡,披在肩上的秀发还带着微微的湿气。 “罗组长!”周在秀看见她,尴尬地站起来,粉颊晕染霞色,楚楚动人。 “周……经理。”罗爱理木然回应。 “爱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郑雍焦灼的嗓音扬起。 周在秀听了,微微一怔,罗爱理则是缓缓转过冰凉的身子,容颜凝霜。 见她这副表情,郑雍深知情况不妙,暗暗叫苦。 “抱歉打扰你们了。”机械化地丢下一句后,罗爱理举步就要离开。 “爱理!”郑雍直觉拽住她的手。 她一凛,抬眸狠狠瞪他一眼,接着用力甩开他的手。 她走得很快,恨不得自己插翅能飞,她真后悔自己偏要进屋来看,屋内发生了什么根本不关她的事,她干么就那么多此一举呢? 如今她只想逃,逃得愈远愈好,最好永远不用再面对那个男人…… “爱理,你听我说!” 偏偏,那男人不肯放过她。 她心口一拧,发狂似地更加快了脚步。 “爱理!”他从她身后扯住她臂膀,技巧地一带,她整个人便旋入他怀里。 “郑雍!”她气极了,握起粉拳捶他胸膛。“你放开我!” “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他握住她激愤的粉拳,急切地解释。 “在秀她是临时来找我的,刚刚在我屋子里她不小心翻倒了果汁,衣服脏了,才会借我的浴袍穿,她的助理等下就会送衣服过来接她了。” 翻倒果汁?最好是!上回泼了酒,这回倒了果汁,周在秀每次进他的屋就会倒霉,谁相信啊!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罗爱理语气冷冽。“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爱跟哪个女人约会,想跟谁上床,都是你的自由。” “你!”他掐握她的手劲紧了紧,几乎弄痛她。“你真以为我跟在秀上床了?” 在秀在秀!叫得多亲密! 她嗓音更冷了。“连称呼都换了,看来你跟她进展不错啊。” “我只把她当普通朋友!”他低吼。 “可人家很喜欢你呢!”她想起之前周在秀曾将自己叫进办公室问话。 “周经理出身高贵,是名门淑女,又漂亮又能干,跟你算是很相配的,你就跟她好好交往啊!” “你……”郑雍瞪她,墨阵焚火。“你是真心这样想的?” “当然是真心的。”她强调地点头。“我祝福你们。” “真心祝福?”他眯了眯眼。 “嗯。”她倔强地又点了点头。 他深深地注视她,仿佛要看透她藏在眼里的灵魂,良久,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既然是真心祝福,为什么还要摆出这种吃醋的样子?” “什么?”她一震。 他微微一笑,伸手抬起她下巴,拇指暧昧地揉捏着。“你在吃醋,罗爱理。” 她倏地倒抽口气。“我没有!” “你吃醋了。”他淡定地指出,笑意噙着一丝难以形容的邪气。 她快被他气炸了。“就说了没有!” 她激愤地呛声,想挣脱他的箝制,无奈女人的力气再怎么样也很难斗得过一个大男人。 她只能恨恨地瞪视他,而他泰然承受着她杀人般的眼神,不觉得痛,只觉得胸臆慢慢地轻溢一斛绝对的温柔。 “爱理,我很高兴。”他哑声低喃,趁她茫然之际,方唇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额头偷了个啄吻。 她惊呆了,一时不知所措。 他微笑更深。“你还会为我吃醋,就表示我还是有希望的,对吧?” “才不是……那样。”她微弱地辩解。 他没再说话,抬手轻轻地拨弄着她的发,那么爱怜,那么满是宠溺。 她忽然觉得想哭,喉间噙着一股窒息般的酸楚,究竟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告别过去那段日子? “郑雍,求求你。” 他低头看她。“求我什么?” 她不敢看他希冀的眼神,别过眸。“周在秀……我知道她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她比我适合你。” 他动作一滞,两秒后,缓缓放下手。 她深吸口气。“我三十岁了,郑雍。” “那又怎样?”他涩涩地问。 “现在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她黯然敛眸,悄悄捏握双手。 “我不想再伤害人,也很怕再受伤,所以,就这样吧!好不好?” 她胆怯了,三十岁的女人,失去了为爱情飞蛾扑火的勇气。 听着这样的自白,郑雍的心,痛了。 这晚,饭店迎来了一场热闹的耶诞舞会。 第十九章 舞会是在泳池畔连上中庭花园那一大块空地办的,请了乐团来演唱,参加的宾客个个戴上精致的面具,有些还刻意租了欧洲宫廷礼服,衣香鬓影,缤纷绚烂。 舞会的最高潮,自然是饭店王子周在元的相亲活动,居然还真的有人报名了,而且人数还不少,轮番站上舞台,宛如选美小姐那般争奇斗艳,秀身材,展才艺。其中最令人惊讶的,是某个饭店女职员也上台了,不但上了台,还当场抱了一架古筝,弹了一曲《凤求凰》,最后还拿着麦克风吐露一段情真意切的告白,温柔婉转地倾诉她对大少爷的仰慕是多么可歌可泣,天地可表。 众人都被她惊呆了,即便是其他报名的竞争者,也做不到如此厚颜无耻——可以当众对一个连讲都没讲过几句话的陌生男子来这么一段露骨又夸张的表白,也实在太花痴了! 而且她还是饭店的员工,这场面说有多丢脸就有多丢脸! 几个在场的高层主管都变了脸色,这要是传了出去,人家会说他们员工素质不好,教育训练有问题呢,对饭店形象肯定是负面影响。 “多多,你疯了吗?” 趁着场面一团混乱时,罗爱理将钱多多拉离现场,她这个俏皮活泼的组员,正是今夜弹奏〈凤求凰〉的女主角,两人躲在圣诞树后,她气急败坏地追问。 “你怎么会做出那种事?你真那么喜欢大少爷?” “爱理姐。”刚刚闯了大祸的钱多多笑起来却是一脸淡定。 “我看起来像为大少爷发疯的模样吗?” 不像。 罗爱理审视眼前这年轻的女孩,她眼眸晶亮,粉唇微翘,笑意清甜剔透如枝头的露珠,盈盈欲滴。 她看起来很冷静,胸有成竹,确实不像是为爱疯狂。 “那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罗爱理不明就里。 “我有我的理由。”钱多多淡淡说道。 说了等于没说。罗爱理蹙眉。 “爱理姐,你别担心。”钱多多看出她的忧虑,撒娇地勾着她臂膀摇晃。“我自己惹的麻烦,我自己会解决。” “你真的能解决吗?”罗爱理翻白眼,葱指点了点女孩的额头。“我刚看总经理脸色很难看,你等着挨骂吧。” 钱多多满不在乎地声耸肩。 罗爱理见她这副样子,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无奈地叹息。“反正是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了。” “放心吧!没事的。”钱多多很乐观。 罗爱理不晓得她这份乐观从何而来,摇摇头。“你不会觉得做了这种事还能够船过水无痕吧?万一大少爷真的决定钦点你当他老婆怎么办?” 钱多多闻言,瞬间阵光一闪,犹如一潭深湖,自最底处漾开圈圈涟漪,她飞快地敛下羽睫,掩饰那微微奇异的眼神,再扬眸时,又是平常那个俏皮活泼的大女孩。 “跟你打赌,他不会的,他啊,可骄傲得咧,怎么可能娶我这么一个乡下丫头?” 所以今夜闹这一出,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玩笑、一场游戏吗? 罗爱理盯着言笑晏晏的女孩,再一次觉得自己恐怕真是老了,三十岁的她可没有勇气这样胡闹。 前方的圣诞树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流光璀灿,她低下眸,怔忡地看着树下那一双依偎而笑的雪人娃娃,不知怎地,心弦陡然一紧。 坐在饭店酒吧临窗的吧台边,郑雍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株位于花园中庭的圣诞树,以及树下那对玉雪可爱的雪人娃娃。 周在元在他身旁的位子落坐,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过去。“听说那两个雪人是你送给我们饭店的?” 郑雍一凛,没有承认也不否认,默默地喝酒。 周在元瞥他一眼,招手向酒保点了一杯跟他一样的双份威士忌。 “你怎么有空来这里?”郑雍转头看他。“今天晚上不是你的选妻宴吗?怎样,徵选到老婆没?” 周在元分明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却是不动声色,接过酒保递来的威士忌,举杯啜飮。 许久,他才意味不明地沉沉扬嗓。“有个女人,刚刚摆了我一道。” “谁?你是说在你的选妻宴上吗?” “嗯。” “是谁那么大胆?” “一个打扫女佣。” 打扫女佣?郑雍一愣,不自觉地联想起罗爱理,神色微变。 周在元敏锐地观察到他不自在的表情,俊唇一勾,似笑非笑。“放心,不是你那个前妻。” 郑雍松一口气,表面故作淡定。 周在元微微一哂,也不知是玩味或嘲弄。“不过跟你前妻也有点关系,那个女人是她那一组的组员。” “她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火大?”郑雍忍不住好奇,开始后悔自己方才贪图安静,没去凑那场假面舞会的热闹。 周在元捏紧酒杯。“她演了一场好戏,把整个活动闹成了一个笑话。” 演戏?笑话?郑雍挑了挑眉。也就是说,这场选妻宴无疾而终嚷? 郑雍期待好友进一步的解释,但周在元显然不欲深入讨论这个话题,板着一张脸,一声不坑。 郑雍打量好友难得阴沉的侧面。看来那女人真的惹毛他了啊! “关于我姐姐,你到底怎么想的?”沉默半晌后,周在元转了个话题。 这话题够尖锐。 郑雍无声地叹息,端正脸色。“在元,我知道你姐姐是个好女人,不过……” “不过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你前妻。”周在元静静地打断他的话。 郑雍苦笑。 周在元骏眉。“你就那么爱她吗?那女人当初不是背叛了你?” 郑雍一震,好一会儿,黯然摇首。“她没有,是我误会了她。”他涩涩地低语,简单地叙述关于jason那件事的来龙去脉。 周在元听了,也不禁怅然。“她竟然是为了借钱……” “而且是区区两万元人民币。”郑雍补充。 周在元完全能领会好友的懊恼,如果是自己的女人为了那么一点点钱低声下气去求别的男人…… “你一定很悔恨。”他低声评论。 “岂止悔恨,我刚听时,几乎想杀了我自己。”郑雍咬牙低语,仰头一口喝干杯中残酒,辛辣的酒精灼痛着喉咙。不知是否是空腹喝酒的关系,胃袋隐隐有些绞痛,他拧了拧眉。 “所以你打算把她追回来?!” “我是这么想,可是……” “她不愿意?” “对,她不愿意。” “为什么?她不爱你了?” 仿佛漫不经心的一句问话却犹如最尖锐的利刃,深深插进郑雍心扉,他恼得瞪好友一眼。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狠辣吗?” 狠辣?周在元一脸淡漠。“我只是实话实说。” 郑雍恨得咬牙切齿,超想痛扁这个无情无义的损友一顿,他收拾急促的呼吸,好不容易才寻回冷静。“她还是爱我的,我感觉得出来。” 周在元迅速投给他“你确定吗”式的一瞥。 郑雍倏地握了握拳头,拼命告诉自己要淡定,跟这个腹黑男认真他就输了。 “你姐今天下午来我屋里,她发现了还是会吃醋。” “我姐去你那里做什么?你没对她怎样吧?”周在元完全偏离了重点。 郑雍瞪他。“你把我当成那种下流的色狼吗?我当然没对你姐做什么!” “没有就好。”周在元淡定地喝酒。 肚子又痛起来,难道是被这家伙气的吗? 郑雍伸手暗暗抚揉腹部。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叶子航老说周在元这大少爷不好搞了,果然很难相处。他怎么到今天才看出来? “既然你坚持你前妻还是爱你的,为什么她会不肯回到你身边?” 这话分明就是怀疑他的判断。 郑雍瞪视自己握拳的双手,奇怪自己竟还能忍着没有一拳挥过去,当上一家公司的执行长,他脾气也比从前好多了啊! 感叹一阵后,郑雍才幽幽扬嗓。“她说她三十岁了。” “这跟她几岁有什么关系?”周在元不懂。 就知道这家伙不懂,男人怎么能轻易懂得女人心中复杂的海底针?就连他自己也是待在这酒吧里琢磨了好几个小时才总算理出一点头绪。 郑雍长长地叹息。“我想这意思是她不年轻了,没有勇气再从头来一遍,如果她答应跟我复合,我们的婚姻就真的能够顺顺利利维持下去吗?会不会又出现别的问题?” 第二十章 “想那么多!”周在元有些不以为然。“以前你们的问题是出在没钱,现在“有钱了,还怕重蹈覆辙?” “我想,不是因为钱的缘故。”如果是,她早就肯收下他给的赡养费了。 “那是什么缘故?” “是因为她心中有个结。” “什么结?” 郑雍不语,深思地用手慢慢转动空酒杯,瞳光明灭不定。 “我会找出来的。” 回到宿舍,罗爱理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包装华丽的礼盒,盒子上系着一朵缎带紮成的玫瑰花,花瓣间夹着一张圣诞小卡,写着她的名字。 是送给她的礼物。 会是谁送的? 脑海不由得浮现一张斯文英俊的男性脸孔,她不希望是他,但芳心却不可自抑地评评跳动。 她坐在桌前,双手颤颤地解开包装,打开礼盒,剥去了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泡棉,出现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雪花球。 雪花球里,静静地飘着雪,一对可爱的雪人娃娃坐在双人秋千上。 罗爱理心房揪紧。 她怔怔地瞪着桌上的雪花球,瞪着那白雪琉璃的小小世界,呼吸断了,心韵乱不成调。 许久许久,她才抬起虚软无力的手,拈起那张圣诞小卡,卡片里,只有一行潇洒俊拔的字迹—— 下雪的曰子记得想起我。 一滴清润的珠泪坠落,晕染了墨迹。 【第九章】 隔天是圣诞节。 罗爱理很早便起床了,独自坐在窗前,怔怔地看日出,破晓时云蒸霞蔚,天空薄薄地染了一片淡橙色,煞是好看。 看来今天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又过了一小时,天色已是蔚蓝,晴空万里。 该上班了。 召集组员准备进行晨间的房务清洁时,罗爱理有些恍惚,郑雍的屋子这几天都是由她负责打扫的,是否该转交给其他组员呢? 她不想见到他。 尤其在收到他送来的雪花球后,她更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 正犹豫时,总是一脸嚣张跋扈的王玉婷款款走过来,也不理大家对她敬礼问早安,直接撂话。 “郑执行长昨天因为肠胃炎去了医院急诊。” 什么?:肠胃炎? 罗爱理惊骇地一凛,其他组员也面面相觑。 “上面担心是不是他吃的东西有问题,所以你们打扫郑执行长屋子时要格外注意,那些餐飮器具都要再消毒,知道了吗?” “是,我会注意。”罗爱理连忙回应,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探问。 “那郑执行长现在……情况怎样?” “听说住院了。”王玉婷皱眉。“现在还不晓得他会不会追究责任?万一他说是饭店的问题那就麻烦了。” “不会吧!”钱多多插嘴。“郑执行长看起来不是那么无理的人。” 王玉婷瞪她一眼,冷笑。“上级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吗?不过也是啦,一个胆敢当众对大少爷弹奏凤求凰的人,是很难要求她有什么廉耻心!”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怒了,碍于她是主任,是上级主管,不敢多说什么,可悄悄窥探王玉婷的目光都是忿忿不平的。 罗爱理自然明白组员们在想什么,她上前一步,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多多一向认真工作,是个很尽责的员工。” 言下之意,公事上钱多多尽了力,至于她的私生活如何,就无须主管过问了。王玉婷听了,一时找不到话说,秀眉不满地一挑。“总之你们一个个给我皮绷紧一点就是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语落,她抬着下巴,咚咚地踩着高跟鞋离开,活像只骄傲的孔雀。 钱多多对她的背影扮鬼脸,其他人都笑了。 罗爱理却笑不出来,简单吩咐大家该做的事后,便各自散会,最终,她还是决定郑雍的住处由她自己亲自来打扫。 推着清洁车来到门前,用房卡刷开了门进屋,她戴上手套,正准备由厨房开始清理时,冷不防撞上一道挺拔的身影。 “郑雍!”她又惊又急。“你不是住院了吗?怎么人在这里?” “我溜回来了。”他微微弓身倚着吧台,面色苍白,墨发凌乱,看来的确像病人一般憔悴。“一点小毛病而已,何必占用人家医院病房?” “什么小毛病?不是说是肠胃炎吗?”罗爱理气他一副无所谓,轻忽自己身体的态度。“怎么会闹到得肠胃炎?你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他耸耸肩,叹气。“我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除了打点滴,根本没吃什么东西。”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饿着肚子?她骇然瞪他。 “可能是空腹喝酒,有点消化不了吧。”他补充解释。“我这几年本来就有点胃痛的毛病……” “胃痛?为什么会胃痛?你都没照三餐好好吃饭吗?”罗爱理气极了,几乎想拿一双戴了手套的手去戳他胸膛。 “你记得每天早上慢跑,怎么就不记得要吃饭?你脑子是做什么用的啊!” 他没回答,静静地盯着她一动也不动,原本因病显得黯淡的墨阵此刻微微闪着光。 “你这样瞪着我干么?”她气昏头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动。“生病的人还这样晃来晃去,怎么不去床上好好躺着?” “我没你想像得那么严重。”他慢条斯理地说。“就是肠胃有点不舒服,有一点点发烧而已……” “什么!你还发烧了?”罗爱理惊愕得提高声调。 他看着她的表情,一时哑然无语。 她也没想听他说什么,直接就用双手抵着他的背,将他往卧房推。“你给我上床躺好睡觉!” “可是我口渴……” “我去帮你倒水。” “我肚子饿。” “我煮稀饭给你吃。” “光只有稀饭?” “我会再弄点清淡的小菜。” “我想吃你腌的酱菜。” 罗爱理一愣,瞪着被她推坐在床上的男人,他像个孩子挤眉弄眼,对她撒娇。 “不是你腌的酱菜,我吃不下,我都快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想吃点好吃的。” 她眨眨眼,呆呆地应。“酱菜……我怕太咸,你的胃受得了吗?” “所以要配着稀饭吃啊!”他笑。 她怔忡。 “爱理,我肚子好饿!”男人嚷嚷着耍起赖来了。 罗爱理无语,很想不理会这装腔作势的家伙,但心房不由自主地一软,还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先睡一会儿,等我弄好了叫你。” 男人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上床,闭上眼睛。 罗爱理凝望着那张写着浓浓疲惫的俊颜,胸臆五味杂陈。 睡了一觉,吃过清粥小菜,郑雍觉得精神好多了,事实上他认为自己差不多可以恢复平日的生龙活虎,只是男人的直觉告诉他,此时最好还是继续装虚弱才是上策。 女人总是心疼因病而脆弱的男人。 于是他伸直长腿,半躺在沙发上哼哼,时不时表示自己口干舌燥,哪里哪里不舒服难受。 而他心爱的前妻便像只呵护小鸡的母鸡那样体贴地忙碌,为他张罗新鲜的蔬果汁,做了几样清淡可口的点心,让他肚子饿了随时可以吃。 他真的爱极了她那样如蝶翩翩四处飞旋的倩影,每一个转身,每一步轻盈,都能惹得他目光流连眷恋,难分难舍。 趁她经过沙发时,他忍不住伸手扣住她手腕。 “怎么了?”她回眸望他,眉尖自然而然地蹙起。“哪里不舒服吗?”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 郑雍凝视着她掩不住关怀的神情,如果照她所说,他们只是毫无关系的离婚夫妻,为何她要为他如此担忧呢? “爱理。”他动情地低唤一声,语音微蕴沙哑。 “怎么了?” 他摇摇头,说不出在心房纠结的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顺势将她整个人一拉,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她吓一跳,慌地想起身,他紧紧圈住她不放,暧昧的呼息吹在她耳畔。 “爱理,你……恨我吗?” 这话,问得迟疑,隐约带着沉痛,罗爱理震住了,忘了挣扎,呆呆地僵坐着。 “你是不是怨我四年前那样对你?”他哑声问。“我整天只顾写程式,疏忽了你,也没关心你在外面都吃了什么苦,最后还误会你跟别的男人……” “别说了!”她语气略微尖锐。 第二十一章 他涩涩地苦笑,分出一只手转过她脸颊,温柔地贴在自己胸前。“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吗?” “不是……那样的……”她在他怀里轻轻颤栗。 “我还是爱你。”他诚恳地表白。 她震慑不已。 “如果我说,跟你分开这四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你,你相信吗?”他柔声问。 她用力咬唇,心海波涛泛滥,一股难言的酸楚咬着她喉咙。“你是因为……恨我吧?恨我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丢下你……” 所以才会在杂志专访里说了那么一句,今日他之所以会成功都该感谢前妻。她能够想像他是多么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罗爱理伏敛羽睫,倚在郑雍怀里的身子不知不觉蜷缩起来。 他感觉到了她的瑟缩,又是心疼又是怜爱,不觉凑过唇亲了她柔软的脸颊一口。 她轻颤地捏握双手。 “会恨你,也是因为太爱你。”他怅然叹息,将她更压近自己,搂得紧紧的。 “你离开后,我比以前更拼,更加没日没夜地工作,一心一意地想成功,就是为了证明给你看我做得到,想看到你后悔的表情。” 可她在两人重逢后,却狠绝地声称她不后悔。 思及自己曾对他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言语,罗爱理不禁伸手拽住他衣襟。 “我们……不能再从头来过吗?”他轻声问她,问得那么温柔,那么缠绵深情。 她心痛得无法呼吸。 “爱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似是感觉到她内心的动摇,乘胜追击,一口一口在她额头,在她眼皮,在她粉红润泽的香唇留下亲密的啄吻。 她的脸颊发烧,晕染的红霞将她整个人衬得犹如一朵半开的芙蓉花,清艳可人。 郑雍只觉得自己看迷了,心脏狂野地跳着,奔腾着野性的欲望。 想吃了她,想剥开两人之间碍事的衣裳,与她赤裸地肌肤相亲,然后将她蹂躏得彻彻底底,就像他将她从资源回收站拉回来那天一样。 “爱理……”情欲令他的吐息灼热起来,烫着她敏感的耳朵,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将那染红的耳壳映得宛如透明。 他一口便咬住了,辗转吸吮。 “啊!”她惊得娇呼一声,又麻又痒,侧头想躲开,偏他追逐着不放,再加上他一只大手不安分地揉着她丰盈的玉乳,她倏地全身虚软。 这一软,那隐隐烙着她软臀的硬物就更明显了。 再这么下去,他们又会陷入绯色狂潮里,但这是不应该的,他们不能这样做…… 罗爱理努力唤回残余的最后一丝理智。“郑雍,你放开我……” 她软软地哀求,嗓音娇婉柔媚,伴着急促的气息。 她不求还好,这一求宛若一把火点燃了郑雍体内的引信,瞬间激烈地爆开,他翻过身,狠狠地将她压在沙发上,发了狂地扯开她领巾,方唇在她莹腻的颈脖间肆意掠夺。 “不要、不要……”她无助地转着玉颈,试着推开他。 “乖,别动。”他气喘吁吁地辗转碾吻着她。 情火熊熊地焚烧,灼热的体温烫着彼此,空气湿热,欲望蒸腾,就在这桃色的氛围勾得人神魂俱失的时候,门铃响了。 一声又一声,清脆的铃声不掩催促的意味。 “是谁?”郑雍懊恼得低咆,只想冲出去将那不速之客痛扁一顿。 而罗爱理却乍然清醒,推开郑雍,从他汗湿的身下溜出来,脸红心跳地重新扣好衣扣,用手指梳拢微乱的秀发。 门铃继续叮咚作响。 罗爱理恳求地朝郑雍望去一眼,他会意,一脸气愤,却还是依她所愿,大踏步地走进卧室躲起来。 她再次理了理外表,确定自己衣裳整齐,这才前去应门。 站在门外的是王玉停,上上下下扫了她一遍,目光尖刻而嘲讽。 “我有事跟你说。”她示意罗爱理跟着,两人来到附近隐僻处,她才转过身来。 “贱人!” 毫无预警的辱骂令罗爱理一怔,许久,才寻回冷静的心神。“我不懂王主任的意思。” “别装傻了!你刚才在郑执行长屋里做什么我都看到了!”王玉婷语气轻蔑。 “要勾引vip客人也别忘了拉下窗帘好吗?真是贱到无药可救了!” 她都看到了?罗爱理惊骇地冻住。 “我说罗爱理,没想到你是这种货色,光天化日底下勾引男人,不简单啊!平常还装一副清高的样子,哈,骗谁呢!”王玉婷愈骂愈痛快,颇有种累积的郁闷一扫而空的快感。 “我们大小姐看中的男人你都敢碰,真是不知死活!果然什么样的组长带出什么样的组员,难怪那个钱多多也敢当众对大少爷求爱……啧啧!真是一对厚颜无耻不要脸的贱货!” 言语如刃,一刀刀地割在罗爱理心头,她脸色发白。 “这次的事情我会跟上级报告,你就等着接受处分吧!”王玉婷笑得尖酸刻薄。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货色,竟敢跟大小姐抢男人!” 话撂完了,王玉婷愉快地转身就走,留下罗爱理怔立原地。 正午的阳光温暖而灿烂,她却觉得全身发冷。 从那之后,郑雍连续几天见不到罗爱理。 她派了别的组员负责清理他的屋子,每每他有意向那个打扫女佣探问她的消息时,那女佣都会用一张饱受惊吓的脸孔对着他,仿佛他在对她做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 他想找钱多多,却听说她休假了,想去宿舍直接找爱理,又担心惹来流言蜚语,她会不高兴。 他想,或许她是有意躲着自己的,毕竟是否与他重续前缘是个重大且艰难的决定。 而且,她虽然躲着他,仍是默默关心着他的日常起居,每天女佣都会送些清淡可口的小菜和点心过来,嘴上说是饭店厨房招待vip客人的,其实他知道这些都是她亲手料理的。 只要她对他还有心,他就有信心,他愿意给她时间,等她考虑。 但,他还是想见她,渐渐地压抑不住内心焦躁的渴望。 这天,寒流来袭,他却一早就站在屋外的草坪上,一面喝着手中早就冷却的咖啡,一面怔忡地出神。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一道清柔的嗓音忽然扬起。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望向朝他盈盈走来的周在秀,稍稍举高咖啡杯,示意自己是在屋外喝咖啡。 周在秀关怀地蹙眉。“你病才刚好,站在这里吹风不好,还是进屋去吧!” 他摇摇头,微微一笑。“有事吗?” 周在秀凝睇他,明眸闪烁,似有千言万语,却只挑了最公事化的一句。“我听说你想借饭店的会议室对客户做简报。” “是啊。”郑雍淡淡颔首。“明年元旦假期过后,我打算邀请几个重要客户来这里开会兼度假,算是我们公司的招待。” “嗯,关于整个流程,你的秘书都跟我商议过了,另外我们想把这次活动做为饭店的一次公关行销,会给贵公司优惠折扣,但到时会安排记者来采访……”周在秀蓦地顿住,很明显感觉到郑雍的走神。 他正定定地凝望着某个方向。 周在秀一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罗爱理和另一个打扫女佣推着一辆清洁车,慢慢地从一条员工专用的小径走过去。 和郑雍目光交会时,罗爱理的步履似是一凝,但很快地便撇过头去,装作没看见。 不过短短数秒,她俏丽的身影便消失在小径深处。 周在秀调回眸光,望向身旁的男子。 他仍痴痴地目送着那早就消失的倩影,挺拔玉立的身躯看来竟有几分落寞与孤寂。 周在秀心口一紧,忽然领悟为何这男人甘冒凛冽寒风,呆呆站在这里喝咖啡。只是为了这短暂的数秒而已,为了能多看心中念念不忘的女人一眼。 他竟是这般钟爱他的前妻! 一念及此,周在秀霎时觉得自己好傻,纵然男人早就表明对她无意,但她总以为他是一时不舍,一直想着再过段时间或许他就能放下了,也能明白自己的身分地位跟他更加适合。 但,爱情岂是身分地位所能决定的? 她自嘲地苦笑。“郑雍,你还没放弃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拉回郑雍恍惚的心神,他不解地望向周在秀。 第二十二章 她忧郁地直视他。“其实之前我跟罗爱理谈过,她跟我说她早就放下你了,不可能跟你复合。” 郑雍皱眉。“爱理跟你这么说?” “嗯,你别怪我,这算是女人跟女人的谈话吧。”周在秀幽幽叹息。“之前在元也跟我提过一些,你跟她离婚时閙得不大愉快。” “是很不愉快。”郑雍坦承,眼神却是毅然坚定。“但我没想过放弃她。” “嗯,我看出来了。”周在秀敛阵低语。 郑雍神色淡然,他不是草木,自然明白这女人对自己的心思,但他的心太窄,除了此生认定的唯一谁也容不下。 “如果,你真的爱她……”沉默许久,周在秀忽地艰涩地开口。 “你就不应该让她独自承受那样的惩罚。” “惩罚?”郑雍一震,星眸顿时锐利。“什么意思?” “你不晓得吗?”周在秀神情复杂。 “这几天你跟她的八卦几乎传遍了整间饭店,她很不好受……” 罗爱理很清楚这几天饭店流传着一些难听的风言风语。 那日,王玉婷一状上告主管vip的客房经理,连总经理都惊动了,几个上级神色肃穆地对她三堂会审,她虽说得含糊,但火眼金睛的总经理很快便看出她和郑雍之间关系不寻常,也不好真的去问郑雍什么,当下只依员工守则的规定,针对她在非因工作缘由私自进入客房这点,做出简单的惩处。 其实不过罚扣她三天薪水,记申诫一次。 可能是因为罚得不够重,惹毛了王玉婷,她便故意对外散播流言,暗示她勾引某英俊帅气执行长,跟大小姐抢男人。 饭店职员纵然不爱八卦,个个也是聪明伶俐的,从种种蛛丝马迹拼凑之下,很快就猜出某执行长指的是郑雍,而意图勾引高富帅的狐狸精就是这阵子负责打扫他屋子的罗爱理。 这所谓的“勾引”可不仅仅是言语或肢体的挑逗,而是趁人生病神智不清的时候,直接爬上人家的床去……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谣言一传出来,整个饭店上上下下都炸锅了,除了跟罗爱理平常就熟悉的几个组员跟同事,其他人看她的目光都染上了几分讥讽不屑。 一道道异样的眼神,犹如芒刺在背,可罗爱理只能忍,不能为自己辩白,毕竟她总不能拿起麦克风当众跟大家宣布,嘿,我跟郑雍是你情我愿,与他人不相干。 到时众人追问起她跟郑雍是什么关系,她该如何解释呢?告诉大家她就是那个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抛弃他的前妻? 她说不出口。 可她愈是沉默,不为自己辩解,众人愈认定她心虚,私下里嚼舌根,话说得越发尖酸,有人批评她不知好歹,就凭她那小家子气的出身,也想跟名门闺秀相争?大小姐是那么漂亮温雅又聪慧啊!是她比得上的吗? 麻雀妄想变凤凰,这种心机令人唾弃! “组长,他们说得太过分了。”小圆在休息室听来一耳朵的闲言碎语,气得想打人。“要是多多在就好了,她一定有办法骂得那些人还不了嘴。” “算了,随他们去说好了。” “可是组长明明就不是那种人……” “谁又能真的看清谁是什么样的人呢?”罗爱理一派淡然,话里噙着某种自嘲意味。 小圆愣住,她心思鲁钝,不及其他人灵敏,明知这话不对,明知素来待她们情义相挺的组长绝对不是那种不知羞耻的狐狸精,却不知该怎么说。 “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了。”罗爱理看出她的懊恼与为难,莞尔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午餐时间,罗爱理刚走进员工餐厅,便敏锐地察觉周遭气氛一凝,原本三三两两说笑吃饭的职员纷纷转过头来看她。 无数道尖锐的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她假装没看见,跟着排队夹菜领饭,捧着餐盘找空位。 只要她眼睛瞄过去,被她看到的那桌就会有人故意拿某样东西将空位占了,摆明不愿和她同桌吃饭。 她被排挤了。 罗爱理心知肚明,一股凉意在体内流窜,众人目光如刀,她告诉自己,即便再冷再痛也不能示弱。 她够大了,想在职场上争一席之地的女人就该有面对这些的勇气,前路永远不可能是一片平坦的,披荆斩棘也得走下去。 她深呼吸一口,挺直背脊,一步一步,走向最角落…… 郑雍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他的前妻,在一室嘲论奚落中,独自坐在角落的餐桌。 没有人跟她一起吃饭,看着她的眼神都是不善的,甚至在经过她身边时,会随口丢下两句讥嘲。 而她静静地承受一切,毫无怨言。 “郑雍,你来这里做什么?”周在秀跟在他身后进来,微微焦急地低语。“弄不好她会更难堪的。” 两人并肩而立,一幅郎才女貌的和谐画面,餐厅内的员工瞥见了,纷纷窃窃私语,一传十,十传百,人人等着看好戏。 瞧瞧,郑执行长跟大小姐在一起呢!这阵子他之所以一直住在饭店不走,想必也是为了追求大小姐,人家根本就没把罗爱理放心上,这下她可糗大了! 罗爱理也看见郑雍和周在秀了,和其他人的感想一样,她也觉得他们外表很相配,站在一起的画面很好看。 她敛下眸,心口一紧,忽地觉得自己吃饱了,捧着餐盘站起身。 她心不在焉地往前走,有个平时跟在王玉婷身边唯唯诺诺的女职员见状,悄悄伸出一条腿,准备绊她一脚。 危机伏在顷刻,正当罗爱理差点要摔倒时,一道身影闪电般地窜过来,连续拨开几个挡路的人,尖叫声四起,她讶异地回头,冷不防被一双有力的健臂紧紧搂入怀里。 她一时出神,呆呆地偎着男人炽热的怀抱。 男人抱了她好一会儿,怜惜地、珍爱地,仿佛怕自己一松手她便会受伤似的,任谁都可以从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感觉到他对她全心的呵护。 半晌,他才沙哑地在她耳畔轻声问:“你还好吧?” 她怔忡地扬眸,望入一双墨黑无垠的星眸里。 郑雍。 他怎么会…… 又过了几秒,罗爱理方才恍然回神,也慢慢感觉到周遭惊骇的氛围。 所有人都傻傻地盯着他们,盯着这幅英雄救美的画面。 她心韵评然,霎时感到窘迫,想推开郑雍,他却搂着她纤腰不放手,还强迫她转过身来,用一种情侣的姿势相偎相依。 然后,他笑了,笑得那般爽朗,那般潇洒帅气,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闪闪发光。 “各位,这女人是我的前妻,四年前我们因为一点误会分手了,我正努力说服她回心转意回到我身边,请大家祝福我们!” 他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当众发表爱情宣言。 餐厅内一片静寂,几只乌鸦无声地由上空飞过。 【第十章】 “为什么……你要那样说?” 被郑雍半强硬半诱哄地带回他的住处后,罗爱理感觉不到欣喜或得意,只有满心的慌乱。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他还当众宣布要追回她,他疯了吗?他现在可是媒体瞩目的焦点呢!这下被抓到他跟前妻纠缠不清……罗爱理能想像到那铺天盖地的报导。 他的形象,他的名声,会不会因此有所损伤?众人会将他以前失败的婚姻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话吗? 她不愿他被人嘲笑…… “郑雍,你怎么可以那样做?”她恍惚地瞪他,不明白他怎还能笑得那般满不在乎。“你知道从现在开始,有多少人会私下嚼你的舌根吗?” 他一摊手,耸耸肩。“随他们去说,我无所谓。” 可她有所谓! 罗爱理蓦地脑门一晕,双腿发软,不觉踉跄了下。 她思绪如麻,拼命想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方才的情景恍如一场幻梦,在她脑海里暧昧不明。 “爱理,你怎么了?”郑雍察觉她的异样,托着她的手臂在沙发上坐下来,扳过她苍白的脸蛋,深深地看着。“你不高兴吗?” 她不高兴吗?她木然寻思。 “我当众告诉大家你是我的前妻,你生气了?” 是生气吗?她怔怔地眨眼。 第二十三章 “我知道我这么做有点……呃,太急了,可我看不惯那些人那样对你,他们根本搞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把你定罪了,排挤你、欺负你,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他握着她冰凉的手,急切地解释,像是担心她误会自己一番好意,那么慌,那么忐忑不安,神情像个犯错的大孩子。 但他,犯了什么错?他是想保护她,在那些蔑视她的人面前为她做足面子,这下谁也不会讥讽她是狐狸精了,相反的大家会羡慕她,因为她事业有成的高富帅前夫是那么执着地想追回她。 他等于是公开对她示爱,完全满足了她身为一个女人的虚荣。 他没考虑过嗜血的媒体到时会怎么追逐他、压榨他,试图从他身上挤出任何一点精彩绝伦的新闻吧!他只想着不能让她受辱…… 想着,罗爱理心口一揪,一股难言的酸楚噙在喉头,眼眸隐隐刺痛着。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嗓音喑哑。 他愣了愣,感受到她心情的激荡,小心翼翼地盯着她。 她扬眸,泪花在眼里晶莹闪烁。“我不配的,不值得的,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会更好……” “为什么要这么说?”郑雍焦虑地打断她。“爱理,我可以感觉到你还是关心 我的,你还是爱我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们彼此一次重来的机会?你心里到底有什么样的心结,就不能告诉我吗?” 要她怎么说?该怎么说才好?她忽地哽咽,梨花带雨的容颜教人看了不忍。郑雍心痛极了,不管不顾地将她抱坐在怀里,摇着晃着,大手在她背部拍着,像安抚着一个年幼的小女孩。 “你告诉我问题在哪里,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好不好?一定有办法的,嗯?”他一声声地哄她,那声调温柔至极,如春风化雨。 他是爱她的,妈说的对,一个在富贵时仍然舍不下她的男人必是真心相对的。可她,值得这样的深情吗? “是我哪里做错了?还是做得不够好?你跟我说,我改。”郑雍一股脑儿地将错揽在自己身上。 可怎么会是他的错呢? “不是你做错了,也不是你不够好,是我……”她趴在他胸前啜泣。 “我太坏了,那时候我不应该离开你的,我不该丢下你,还对你说那些狠话,我、我……离开你以后,我常常在想,你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三餐有没有好好吃?是不是还老熬夜到天亮?我好担心你,怕你冷了饿了没钱了怎么办?可是……我怎么就丢下你了呢?我太坏了,太过分了……”她蓦地噎住,痛哭失声。 她哭得伤心,哭得悔恨,抽抽搭搭地,气都喘不过来,一阵阵呛咳,咳得他揪心不已,恨不能自己代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仓皇之间,他只能不停拍抚她背脊,沙哑地哄着。“不哭了,爱理,宝贝,不哭了。” 不哭了,宝贝,不哭了。 曾经她为了融化的雪人在伤春悲秋时,他也是这般温柔地安慰,那时候的她多矫情啊!还不曾领略过真正的哀愁。 到如今,她已渐渐明白人世间还有更真实更无奈的苦恼,一点也不美丽,甚至丑陋得令人心寒。 雪人融化了有什么要紧?大不了下雪的日子再堆一个! 可她在他心上剜割的伤口该怎么办?搽药能好吗?就算痊癒了也会留下伤痕。 在他最穷困落魄的时候,她离开了他,又凭什么在他富贵荣华时,厚颜无耻地回到他身边? “我怕啊!郑雍,我怕你有一天想起来会怨我,那我、我该怎么办?我会痛到死的,会不想活的……” 她怕死,怕受伤,她是胆小鬼,坏透了的胆小鬼。 罗爱理嘤嘤哀泣,像个孩子紧抓着郑雍的衣襟不放,泪水湿透了他胸前,湿透了他的心。 于是阳刚的他也哭了,含着泪,恨自己让心爱的女人这般挣扎受苦。 “我不会怨你的,该怨的人是你,当初是我不好,我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我答应给你幸福的,却让你为了我过那种苦日子。爱理,错的人是我啊!” “不对,不是你错,是我错……” “好好,我们都有错,都在不经意的时候让对方受了伤,可是爱理,不能为了怕受伤就拒绝再爱啊!我也怕受伤的,可我更怕你不在我身边,我的心会更痛。你也一样的,是不是?” 是的,她其实也想留在他身边,其实好想跟他在一起,可是…… 他看出了她的旁徨,她想爱不敢爱的胆怯,更加怜惜地抱了抱她。 “那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现在我们都经历了许多,成熟了许多,我们一定能找到方法好好相处的,只要你有心,我也有心,我们能幸福的!”他一面说,一面轻轻地吻她,吻她的眼,吻她鼻尖,吻她润泽的脸颊,最后停在她柔软的耳朵,舌头一卷,湿润地含住那小巧的耳垂。 轻怜蜜爱,眷恋难舍,她被他吻得阵阵酥麻,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一片真情。 她震颤地扬起墨睫,楚楚可怜的。“所以……你不怪我?” “傻瓜!”他心弦一扯,满腔柔情倾溢,低头深深地吻住她的唇,辗转吸吮,说不尽的缠绵。 跨年夜,大男人俱乐部再度齐聚于这间位于花莲的度假饭店。 这次不是饭店小开周在元邀请他们来的,而是郑雍坚持在此举办聚会,说自己有要事宣布。 当晚,在饭店酒吧,郑雍开了一瓶顶级香槟,说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然后强迫好友们举杯庆祝。 叶子航眨眨眼。“所以,你跟你前妻和好了?” “嗯,和好了。”郑雍笑得像枚开口瓜。 “你们决定再婚了?”程昭旭也问。 “当然,我打算在农历过年前把她娶回家。” 这是有钱没钱,娶个老婆好过年呢! “她答应了?” “还没,不过我会让她答应的。” 无论是要撒娇、耍赖还是装可怜,总之他一定磨到她心软答应,嘿嘿! 三个大男人同时眯了眯眼,瞪着一脸傻笑的郑雍——幸福的家伙!幸福得刺眼,让人拳头痒痒的,莫名地想开扁。 但他们没开扁,纵然内心暗暗嫉妒得不得了,表面仍维持了大男人的风度,举杯表示祝贺。 喝了香槟,气氛总算稍稍热络起来,但这时将一干人等聚到花莲来的男主角竟然说自己要闪人了! “什么?”叶子航不敢置信。“是你把我们叫过来的耶!这就走啦?” “嗯。”郑雍甜蜜地颔首。“我老婆在等我。” 程昭旭狠狠瞪他,一个大男人干什么做出这种恶心的甜蜜表情? 郑雍浑然未觉,不知死活地继续挑衅。“晚上饭店有乐团表演,倒数的时候还会放烟火,我们说好了一起看,你们也别光在这里喝酒,记得到时候也跟大家一起倒数啊!”他一副热心规劝的模样。 这下连最腹黑深沉的周在元都忍不住动气了,三人互看一眼,叶子航和程昭旭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架起郑雍,周在元则拿起另一瓶未开的香槟,用力摇了摇,然后对准郑雍的脸打开瓶塞…… 郑雍一身狼狈地回到屋里。 罗爱理正在屋里等他,见他头发湿了,脱下外套,身上衬衫也湿了一大片,不禁大惊。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还不都怪那几个没义气的!”郑雍气呼呼地将来龙去脉说一遍。 罗爱理听了,噗哧一笑。 他自己才见色忘友咧,居然有脸怪别人没义气? “你笑什么?!”他眯起眼。 “呵呵,没,你快去浴室冲一冲换件衣服吧!”她笑盈盈地催促。“换好了我们就出去等看烟花秀。” 郑雍见她笑得乐陶陶地,眉毛都弯了,眼睛宛如星星一样亮晶晶的,心弦一动,全身霎时热起来,伸手就抓住她。 “你跟我一起进去。” “去哪儿?”她犹未觉身旁的男人已有兽化的倾向,天真地问。 “来了就知道了。”说着,他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拖进浴室里。 一踏进那私密的空间,罗爱理这才恍然,脑海不由得浮现那天两人在此靡荡放浪的画面,脸颊迅速延烧一片红晕。 她转身就想出去,但他动作比她更快,一下子便横臂过来将门甩上了。 砰地一声惊得她心慌意乱。 第二十四章 “你别闹了……”话语未落,莲蓬头已经打开了,温热的水瀑当头浇下来,浇得罗爱理声声尖叫,夹杂着郑雍自喉间滚滚而出的低沉笑声。 他畅快淋漓地脱了上衣,一把将那湿透的容颜压进自己健硕的胸膛,陪他一起淋水。 “这才叫同甘共苦呢!”他恶作剧地低头咬她耳朵。 “你……坏蛋!还不放开我?”她气得拿粉拳捶他。 但跟兽化的男人是没法讲道理的,愈是扭动挣扎,反而愈磨蹭得他处处上火,不一会儿,那硬得像烙铁似的东西已狠狠抵住她最柔软的地方。 她又气又慌,又是阵阵难以克制的酥麻。 察觉她的软化,他趁势吻住了她,大手扣住她胸前两团丰盈,搓着、揉着,像剥蛋壳似地剥开湿透薄贴的衣衫,裸露里头莹白软嫩的胴体,峰顶两枚樱桃娇艳欲滴,惹人怜爱。 他一口含住了,舌头灵活地舔着,牙齿轻轻地咬着。 到这时候,女人已是全面败退,双手挂在男人肩膀上,神智昏沉沉的,什么也不能思考,只有投降的娇吟一声比一声酥媚蚀骨。 男人听着,眼睛都红了,动作更狠,抬高修长玉腿,一股脑儿地冲撞进去。玻璃罩住的淋浴间,水花四溅,烟雾蒸腾,隐约映出两条身影如麻花般地交缠,室内热得教人意乱情迷。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觉得自己好累了,腿麻腰酸,可男人依然不肯放过她,横抱起她走出浴室,将她丢上床。 可不能再来了! 她警醒地想逃,上次就是这样昏天暗地连续弄了几个小时…… “不可以,我还想……看烟火呢!”期待着和他手牵着手,一起看烟花在夜空里璀灿绽放。“还要倒数……” “在这里也能倒数。”他将她压在身下,暧昧地含着她耳垂咕哝。“也有烟火看……” “哪有啊!”她忿忿地咬他肩膀强硬的肌肉。“这边看不到烟火啦!” 他笑了,邪恶地探下手,在那幽暖湿热的秘洞里揉了揉。“等这里高潮了,不就看到了?” 这只大色狼!这种肉麻恶心的话他怎么说得出来啊?天哪!好丢脸! 罗爱理全身发烧,坚持从他身下溜出来,她可不想难得一个跨年夜,结果却是从头到尾在床上度过。 “再来一次吧!”他拉住她的手撒娇。 “不行!”她严肃地拒绝。 “为什么不行?” 还问?“你没听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话刚落下,她立即便后悔了。 这什么烂比喻啊! 果然,郑雍笑得肩膀抖颤。“可我是四年来累积的柴太多了,怕烧不完啊!”这人还有没有廉耻啊?她气呼呼地瞪他。 见她脸蛋气得粉红,连玉颈都薄染霞晕,他又爱又怜,大手勾搂她的腰又准备将她压下。 她惊叫一声,仓皇之间咬了下他手背,痛得他连忙缩回。 她乘隙飞快地下床,板着冷若冰霜的小脸,一本正经地穿回衣服,郑雍眼巴巴地看着,觉得好无奈、好可惜。 其实跨年夜过不过,在哪里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女人啊,就爱玩这种无谓的浪漫。 可没辙,为了哄女人开心,好让她快快点头答应再次嫁给自己,他只能乖乖配合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也换上干净的衣服,恋爱中的人总是神采飞扬的,两人整理过仪容,站在一起便犹如一对璧人,闪耀夺目。 夜凉如水,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却是热呼呼的,月华氤氲地洒落,摇曳一地光影。 远处渐渐可闻欢声笑语,罗爱理停下步履,指着圣诞树下那对雪人娃娃。 “听说是你送的?” “你知道啦?”他微微一笑。“喜欢吗?” 她扬起头看他,眸光沣沣,粉唇似笑非笑地嘟起。“又不是送给我的,我喜不喜欢有差吗?” 他心弦一震,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坏丫头,你明知道是送给你看的。” 她娇声笑了,妩媚地斜他一眼,忽地贴着他偎进他怀里。“那个雪花球,我很喜欢。” “那可是我自己做的。”他赶忙炫耀求表扬。 “我知道。”哪能那么巧买到雪人娃娃坐在双人秋千上的雪花球?葱白的手指在他胸膛缠绵地画圈圈,她忽地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亲了一口。 “谢谢!” “就这样?”他挑挑眉,显然认为这样一个啄吻并不足以表达感谢的诚意。 她弯弯唇,这次亲了亲他脸颊。 他学她嘟起嘴,表示不满。 风铃般的笑声荡开,她抬起藕臂勾下他俊脸,额头、眉眼、脸颊、嘴唇……乱七八糟地连续湿吻,吻得他又甜蜜又有点羞恼,耳根隐隐泛红。 烟花倏地在空中炸开第一朵灿烂,惊呼声此起彼落,两人却是置若罔闻,在一片流光璀璨中,只看见彼此情意绵绵的眼神。 “爱你。”她无声地以嘴形说道。 “我也是。”他低头与她鼻尖相抵,笑意盎然。 十、九、八、七…… 新的一年即将来临,幸福快乐正要开始。 农历新年过后,合欢山飘了雪。 趁着白雪皑皑时,郑雍携同新婚妻子罗爱理上山赏雪。 气温很低,天空却是一片蔚蓝,衬着远方山色,教人看了心情舒爽,恨不得躺在雪地上滚上三圈。 罗爱理真的这么做了,把郑雍吓得连忙拉她起来,担心娇妻受冻,一面训斥,一面心疼不舍地替她拂去满身雪花,又将她戴着手套的双手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里偎暖。 “别这么紧张兮兮的,人家还想堆雪人呢!”罗爱理娇嗔。 “不准!”郑雍一双墨黑的星眸瞪得好犀利。“忘了你才刚感冒过吗?” “都过年前的事了,早就好了!” “总之不行。”该霸道时,郑雍还是很能端起执行长架子的,他哄着老婆在一旁坐下,打开保温盅要她喝热汤,自己却是摩拳擦掌滚起雪球来。 将雪球滚得圆圆大大的,便可以开始堆雪人。 罗爱理边喝汤边笑着看,忽地想起过年前郑雍是怎么又求又哄又耍赖,使尽各种招数硬是拐了自己去做结婚登记,再度成为他的人。 身分证的配偶栏上填了她的名字,他可得意咧!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爱不释手。 真是傻瓜,傻透了! 一般男人都巴不得自己是自由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他巴不得把自己跟一个女人绑在一起,乐得当已婚男子。 怪不得他那些大男人倶乐部的损友都笑他没救了呢! 可罗爱理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却是甜得宛如融化了蜜,每天醒来,仿佛都身陷粉红泡泡里。 幸福,就是这样的滋味,她感谢上苍给了曾经错过的恋人又一次机会。 这次,她无论如何不会再放手了…… “我也要玩!”喝过汤,罗爱理兴致勃勃地起身。 “不是说好了下雪的日子都让我堆雪人送给你吗?!”郑雍坚持不让爱妻冻了手。 “才不希罕你送的呢。”她傲娇地嘟嘟嘴。“我要自己玩,自己堆雪人才有趣,而且你这人没艺术细胞,堆起来也不漂亮。” 居然嫌他堆得不漂亮?郑雍瞪眼。“我没艺术细胞,你以为送你的秋千是谁亲 手做的?” “呵呵……”她笑得灿烂,踮起脚尖在他俊挺的鼻翼上亲了一口,然后藕臂勾着他颈脖,馨香的兰息吹在他脸上。“我要玩嘛,让我玩,好不好?” 当妻子这样撒娇的时候,郑雍是毫无抗拒能力的,她在他面前愈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他的心愈是软得一塌糊涂。 此生他最大的心愿,便是让心爱的她在自己面前永远能当个小孩子。 他深深地回吻她,半无奈地咬了咬那香软的唇瓣。 笑音清脆地在风中洒落,两人合力堆雪人,或许是太久没玩雪了有些生疏,堆出一个身材臃肿走样的雪人。 罗爱理审视片刻,不禁弯唇笑了,明眸闪闪发光。“好像怪叔叔喔!就跟你一样。” 这话什么意思?郑雍魅了谜眼,随手团起一颗雪球,作势往她身上砸。 她察觉了,尖叫着躲开。 两人上演追逐战,你推我一把,我丢你一球,比小孩子还幼稚。 山间岁月静好,胖嘟嘟的雪人绽着笑颜,沉默地看有情人笑闹。 待春暖花开时,这雪人就会融化了吧! 但,下雪的日子总会再来,想念一个人的时候,爱可以生生不息。 后记 【后记 季可蔷】 大家好,我是季可蔷。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第一次看到雪是在上海。 当时是和研究所同学去玩,走在外滩时,天空原本下着雨,慢慢地夹了些冰珠,路人喊着下雪了! 这就是雪啊,怎么看起来更像冰雨呢? 后来被公司外派到北京工作,某天晚上和同事开完会出来,迎面而来是一片静寂,雪花如絮飞舞,落在掌心,犹可见晶莹剔透。 这才是雪啊! 至今仍记得当时满满的戚动,所以,蔷一直私心认定自己初次见到落雪是在北京,而且还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初雪。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不免忆起当时那段在北京生活的日子,当然,蔷不似男女主角过得那般清苦,只是人生地不熟,认识的朋友不多,有点寂寞。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许多乐事的,比如当地的美食,重庆水煮鱼跟麻辣小龙嘏,好想有机会再嚐嚐看啊! 雍和宫也想再去走走,嗅一嗅那令人宁神的檀香,长城想再攀一次,登高望远……对了,还想再去滑雪!呵呵,记得那次滑雪回来就发了高烧,身体弱得我好汗颜,好想雪耻啊!xd 当时有很多不快乐,可回忆时想起的却多是快乐,也许人就是这样,时间久了便更能看见事情好的一面,更懂得珍惜。 郑雍和罗爱理,彼此绝对是有情的,但生活的磨难考验着他们,年轻的时候我们往往因为某种原因而错过,留下不可言说的遗憾。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或许我们就能更包容,更有勇气。 只要爱依然在,我总相信曾经分离的人们可以再度牵起手。 幸福不是老天爷砸下来给你的,幸福是需要自己去追求、去争取的。 幸福往往就在身边,只看能不能把握。 亲爱的大家,愿我们都活得幸福!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