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梦青风卷》 第1章 【预告+主线陈列】 扶苏拖着剑,走到朱砂和三途面前,此时的三途,终于解开了朱砂手上缠绕的诡丝,可是此时再一看朱砂的手,焦如黑炭,朱砂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渐渐感到自己失去了对双手的控制,看在手腕,一条明显的边线,过了许久,朱砂终于想起,这双手,不是自己的! 朱砂陷入了迷茫。记忆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耳边有莺声燕语,美女如云,这双手那时还是别人的,朱砂听到有人说,她的手美,美过自己…… “你怎么了!”三途大喝了一声,朱砂似是从梦中醒来,道:“我的手,好像开始不受控制了!” 三途看见朱砂的手似乎慢慢开始萎缩,从手腕开始,开始出现斑点,迅速的老去,朱砂的手在打颤,朱砂道:“这手是戾姬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可以忍这么多年!” 朱砂知道,戾姬本也不是凡人,只是没想到当年她下凡的目的,现在好似懂了几分,再往前看,诡影在地网上,用诡丝吊着自己不受地网缠绕,在救女又和伯婴之间,伯婴的意识是清醒的,女又却一直在昏迷,伯婴一直在女又耳边叫唤,可是女又一直没有反应。 无论诡影用了怎样的方法,他依旧不能解开地网的束缚,最后,他也没能逃脱,一同被卷入了地网之内。 “看见了么?这三个人是为救你而来,而此时,他们也快自身难保了!”朱砂虽然知道自己双手难以自控,可是气焰不减,背过双手,对扶苏道:“你别觉得冤枉,这世上本就没有所谓的公平,扶苏,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永远离开女又,第二,你手中有剑,就不必我亲自动手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拆散他们,你自己不幸,也见不得别人好么?”诡影怒道。 “不错,我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了。扶苏,你自己选吧!”朱砂此时亦是狠心,三途看着朱砂的样子,觉得可怕,又看看扶苏,忽然一个念头在心底升起,若是他真的离开了女又,自己能回到女又身边么? 见扶苏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的看着被朱砂地网绑缚的女又,朱砂看了一眼周遭的士兵,那些士兵好似中了蛊毒一般,纷纷抽出兵刃,步步紧逼,扶苏哭了,时至今日,扶苏没有一句怨言,看着女又此时闭目不言,扶苏道:“妻救我于危难之间,可还记得桐树之约?妻泣为我舞,银铃之声犹在耳,若有来生,吾愿化身梧桐,引领吾妻归家之路。” 扶苏笑了,他对朱砂道:“汝曾有之,俱已失矣,汝梦寐者,永不得矣。” 说罢,憋足了一口气,饮剑自刎。这一幕,女又没能看见,可是伯婴却瞧得真真切切,伯婴大叫着扶苏的名字,扶苏最终还是倒了下去,伯婴挣扎着,可是她越挣扎,地网却缠绕得越紧。 朱砂有些站立不稳,退后一步,三途扶着朱砂,朱砂此时的双手,已经形如枯槁,朱砂口中喃喃道:“汝曾有之,俱已失矣,汝梦寐者,永不得矣。……永不得矣……他在诅咒我么?还是在诅咒你?” 三途看着扶苏死在自己面前,可是心里却没有一丝的愉悦,他知道,他永远的失去女又了,悲凉道:“扶苏死了,我得到了什么?你又得到了什么?你心里快乐么?” 朱砂当然不悦,可是朱砂不甘,朱砂带着哭腔道:“若是,当年他肯如此为我,我又怎会变成如斯地步?” **************************************** 第一个,青色的梦。 关于仇恨的故事。 【朱砂篇】 “他朝若成帝王业,定斩昔日薄情人。”这是当年朱砂落难破军勉励朱砂的话。 在破军星偷下凡间照料朱砂的那三十多天里,朱砂记住了这句话,这份情。 为了这桩恩情,朱砂陪伴了转世为人的破军星三十多年。 竭尽所能给了破军一切想要的。破军想做皇帝,她就让她成为天下的王,他想杀尽薄情走狗,她就让她居于高地血刃仇人。 除了爱,能给的,朱砂都给了;然而到头来,那个叫政的孩子心里那个最重的位置始终不是她。 当朱砂人头落地的时候,她知道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她不再欠他什么。 终于公平了,终于公平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神龙篇】 自古神龙皆伯氏。 上古十大神龙,今日全部戴罪落凡。自此之后,龙族没有传召不得入天,只得居于江河湖海之中,顶多在云头兴风布雨。在那次万年之前的神界动乱中,神龙氏因为败给了天帝,被天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从此以后龙族地位一度被打压到零界。 这是天帝的惩罚,觊觎王位的下场。 然而,天帝的手段还没有用尽,复仇不一定要杀戮。让他最痛苦的活着,得不到享不到的活着,让他明知心中所爱不能拥其入怀的活着。 这快感好极了。 伯桑成了惊弓之鸟,而伯昔每从眉心挤出一滴魔血,他便知道他离成魔之路又近了一步。他不会像他的兄长青龙伯桑那样窝囊的活着,他也想江山入怀一洗前仇。但是,可这可能么? 他恨上天。神龙氏的仇恨流遍了他们十兄妹的周身,渗进了他们的骨髓。 每一个人都恨自己的宿命,这上天不怀好意的玩笑一次一次如风划过。当彼此间为了自己的命运相互伤害的时候,是否早已忘了最初那个罪魁祸首。为了仇恨变得非人非鬼,变得残忍变得可怕,这所有的所有难道真的只能用‘无可奈何’这四个字来囊括? 【女又篇】 女又,赤帝祝融的女儿,当她出生的时候,父亲战死,而她和哥哥只能随着母亲无名无分的生活着。当母亲消失在夜空中,她在无极殿的屋檐下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以为她的爱情,会像她想象的那样简单,她以为外面的世界,会像她想象的那样单纯,她以为自己是赤帝之女就能在天地之间站稳根基。 她以为的世界,在那一次出逃之后变得不再一样。她不过只是想要一个能把他捧在手心里的人而已。 女又恨那些把自己当做权势一部分的人,她是四灵兽又怎么样,是赤帝之女又怎么样,她爱上了一个凡人,她要在凡间活下去,她注定了她要遵守凡间的法则,她会看着他老去死去,这就是残酷的现实,这就是残忍的命中注定。 “空有一颗真爱的心就够了么,失去了保护他的力量,再也没有谁能保护你的爱情甚至你的生命,你是四灵兽,身负镇守南疆之责,在人世中挣扎周旋,不能行差踏错一步,否则就会万劫不复,今日只是一个教训,若是他日你还将如此,他就是你的下场!” 在梦中挣扎着醒来,不知道是谁狠厉的说着,带着威胁,带着嘲笑,女又其实很清楚,当他们身处漩涡之中,她失去了最后一点反抗之力,她苟延残喘的求别人放过他们的时候,女又彻底看清了这个世界,这个权利至上的世界。 成王败寇,屈的就是一个‘服’字。 “我不服!”女又喘着粗气通红这双眼的看着无尽的黑暗。 她不知道命运的诡丝还会牵扯着她走多久,她不知道还会遇到怎样的魔障,她想要自我救赎,可是她被这可怕的黑暗压得透不过气来。女又希望这是一个梦,一个立刻就醒来骄阳之中只有他的梦。 女又望着天空,想着儿时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哥哥说她是个女魔头,用尽了法子整自己,那遥不可及的亲情此时成了女又心中最大的寄托。 “要复仇么?好想啊,可是要找谁复仇呢?不知道啊~”女又有些痴傻的说着。 “亲爱的哥哥,你知道么?发生的这一切是那么的不敢让人相信,与此相比,我宁愿相信,这所有的故事,也许只是伯桑在嫏桥上闭眼冥思时,被魇君误入的一个梦境,如果伯桑再度醒来,我们就能放下所有的仇恨,在清风之中,无拘无束。若是你听见我的话,请帮我告诉伯桑,我们都很好。” 第2章 一个长得很像【番外】的【序】 一个,很久很久以后的序。 那是厚云满布天空的一天,没有明媚的阳光,也不是滂沱的大雨,天气就这么不痛不痒的阴沉着,就这样,映衬着窗口的那朵奶白如缎的云的窗台前,医院的病房里,一个男人躺在病床上,呼吸均匀,一旁的心电监测仪有律的跳动着,男人已经这样躺着很多天了;他没有生命危险,各项生命体征都十分正常,只是老也不醒来。医生把他当植物人看待,科室里的护士也早也习惯了他的存在,每天规律的进出,打理着男人的一切。 这很多天里,只一个女人每天都会来看他,每天都会熬煮一些汤,有时会带着花,有时会带着一些护士们也看不出稀奇的小玩意,女人总是很兴奋的和男人说话,尽管男人没有回应她也会很高兴的和他说些家常,不论多少,多少都说一些。护士们看得出,女人很爱那个男人,女人已经怀有身孕,看似不到五个月的样子,可是走路已经显得笨重。 这天,女人已经离开了许久的傍晚,窗台外的那朵厚重的云已经散去,只剩下一颗红红的夕阳,窗外的车流不断,喇叭声此起彼伏,早已习惯一切的人们做着手里的事,医院的人们喜欢这样的日子,是的,没有意外的日子,没有死亡的日子。 可那个夕阳的余晖中,畅畅的走廊上,渐渐走来的那个人影,却是一个大大的意外。 走廊的尽头,一个女人和缓的走来,步伐均匀,走廊中只留下高跟鞋的声音,那是一双黑色的蕾丝高跟鞋,鞋子里的玉足白皙干净,那属于一个美丽的女人,女人穿着一身黑色洋装,带着黑色的礼帽,帽檐下一张黑色的纱网罩住了半张脸,看不清楚面容,就连手指和脚趾也涂着黑色的指甲油。全身被黑色包裹的女人,缓缓的走来,右手拿着一个修长精致的盒子,她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病房,是的,那个走廊另一头的病房,那个男人的病房。 似乎没有人发现女人的经过,那女人也丝毫不关心身边的事物,当她走到7号病房的时候,身后的一个小女孩打翻了饭盒,哭闹开了,她平静地打开房门,平静地走进去,平静地关上房门。当房门关上,外面的哭声渐渐的小了,后来,就听不见了,外面的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了。她走到窗前,看见窗台上摆放着一盆兰花,红红的夕阳已经沉了下去。 胸前的蕾丝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水珠,那是女人的泪,女人哭了,她始终不敢去看男人沉睡的样子,良久,她转过身来,脱下礼帽,把它和手中的盒子一起放到桌上。桌子上是那沉睡的男人和一个短发女生的合影,女生搂着男人的肩膀,她穿着校服,显得分外青涩,男人穿着t恤,相片里两个人都在开心的笑着。女人注意到那相片,愣神了一会儿,很快恢复,神色更加黯然,她将相片盖下来才看清,原来那黑衣女子,便是相片上的女生。那女人脸上挂着泪,满面的忧愁,黑发垂在胸前,垂直如瀑,她双手搂着自己的手臂,优雅得像西方的黑天鹅,阴郁得像东方的提线木偶,不仅因为那身穿着,更因为那毫无血色的脸庞。 “我始终不敢来。”女人还是开口了。 “很久了吧?我们相斗很久了吧?到最后,到底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女人坐了下来,伸出手去抚摸男人的脸庞,指尖画着他的眉毛,自语道:“我以前,竟然从来不觉得,我的哥哥竟是如此的好看。哥哥,你还记得那个在泉眼里的小龙么?你还记不记得,因为那条小龙,我有多恨你么?”女人的脸上始终没有浮现任何表情,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香,短短的,蓝色的,透着淡淡的银白,女人顺势将香插在盒子里,手指搓揉了下香的顶端,香竟然燃了,不一会儿,便冒出淡蓝色的烟雾,却没有一丝味道。女人缓缓地说:“这叫‘延寿香’,听说能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呢!哥哥,还记得母亲小时候给我们讲故事么?那时,每次母亲开始讲故事,你总是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只有我越听越精神,接着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就算勉强睡着,梦里也老是母亲的故事。现在,我也给你讲几个故事吧,听完,你就要醒来,好不好?”女人语气柔和,像是哀求。 男人的睫毛煽动了几下,仿佛听懂了女人的话,女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微笑,抬头看看窗外,已经是以弯新月,叹了口气,微微闭上了眼,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往事。 “我要给你讲的故事,很长很长,有好多个好多个,有你,有我,有他和他们的故事,亲爱的哥哥,请你答应我,等我讲完,一定要醒来——” 第3章 夜游龙(1)【前传从这里开始】 故事,还是从那条清泉洞里的小龙说起吧。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隐隐约约看见两个亮点颤颤巍巍的从山道上走来,石阶上传来木屐叩击的声音,渐渐的,两个亮点走进了,才看清楚是两个穿着赭红色衣服的小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约莫七八岁岁的样子,女孩拉着男孩的手慢慢向前走。刚下过雨的地面不免湿滑,泥渍溅得两个小人儿浑身都是。突然一阵风吹过,沾了水的竹叶带动着竹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显得格外吓人。 “哥哥我害怕~”小女孩一声声音颤抖的说。 “怕甚么,不就是一阵阴风,还能把我们两个活人吹走不成?”小男孩壮着胆说。 “我听妈妈说过,夜里,特别是在这种夜里……”小女孩着重了‘这种’二字诡异的看了男孩一眼,紧接着说:“在这种夜里,鬼魂特别喜欢出来吃小孩,当他们走过我们身边,我们是感受不到的,但是竹子,和竹子叶能感受得到!你绝不觉得,刚刚那阵风好像就是……”小女孩放慢了语速,渐渐闭口了,突然间“啊!~”的惊叫了一声,灯笼吓得都甩飞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跌落在地上的灯笼的烛心就着油烧了起来,火苗汹涌,一下子把整个灯笼都烧着了。已经走远了几步的小男孩听见响动,不得不回过身来,很不耐烦的问着瘫坐在地上的小女孩,“你怎么了?”小女孩指着灯笼后面的一颗竹笋说:“有东西……有东西……有东西飞过去了~会亮的,还会做鬼脸~!还有尾巴,哥哥,你说是不是冤死的小鬼来吃咱们啊!” 小男孩闻听,顺着小女孩指着的方向看去,发现竹笋后面的确在发着微微亮的光芒,是淡黄色的,一颤一颤,似乎那光在呼吸。男孩扶起跌坐在地的妹妹,轻声说:“咱们小声些,等会儿过去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女孩一听急了,连忙说“我不过去,要看你自己看!”男孩瞥了女孩一眼,眼神中尽是轻蔑,说:“胆小鬼。”说完,举着灯笼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他对那竹笋后面发着淡黄色微光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女孩起先是害怕,可是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也跟在男孩身后,就在男孩的手准备碰到竹笋的时候,“呼~”的一声,那东西随着光飞了出来,这下二人都看清楚楚了,是一个长形的东西,有四只小脚,大概一尺长。男孩惊呼:“夜游龙!”女孩似乎一下子吓呆了,不知所措起来,男孩催促,“快追呀,愣什么呢?咱们半夜上山,不就是为了找他吗?”女孩哦了一声,跟在男孩后面跑了起来,只听见男孩大叫“站住,站住,夜游龙别跑,让我抓到你!” 那条黄色的小龙在前面飞着,很奇怪,他是循着山路飞着,并不是四处躲藏,似乎是要带着两个小孩走着,就是不知道走去哪,有时候两个小孩走不动了,它还会停下来等他们一段时间,然后接着让两个小孩追。 夜游龙在前面飞着,突然方向一转,拐进了小道,两个小孩跟着它,双脚踏进泥土里,刚下过雨的土泥泞不堪,甚是难走,后面的小女孩似乎已经跑不动,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啊?等下回不去,妈要骂了!”小男孩并没有顾忌后面小女孩的劝阻,一个劲儿的跟着那小龙。在他们就快精疲力竭的时候,发现光停下来了,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潭的上方,小男孩站住了,在小水潭边大口的喘着气,不久,小女孩也追赶到了,她并未看见悬浮在水潭上空的夜游龙,只是扶着小男孩,断断续续的说:“你……你……你还记得……我们来的路么?若是记不得……”她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了那条夜游龙,那条泛着黄色微光的小龙似乎并没有真身,只是一团类似灵魂的气,一尺见长,只有一个接近龙形的样子,没有眼睛没有五官,却冲着他们一个劲的做鬼脸,她接着说“夜游龙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把我们带到这里不知道要做什么。”男孩手托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对了,囡囡,你还记得,妈和我们说的那个传说吗?说夜游龙的。” 小女孩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太记得了,就记得说什么功德圆满的。” 小男孩说:“嗯,我记得妈说,夜游龙是夜间的精灵,是死在郊外水边的无主孤魂,他们无土掩埋,无人下葬,更谈不上子嗣送终,死后一口怨气吐在水里,化成夜游龙在夜间飘荡,他们必须广做善事,才能功德圆满,转世投胎。” “哥哥,你怎么记得这么多?”女孩惊讶的赞许着。“我好像记得,妈妈说,夜游龙是孤魂,却不是野鬼,是善类,我们若是帮助他们早日托生,也是我们的功德,还是大功德呢,这不就是你拖着我上山找它的缘故吗?可是我们又不做道士,还要积功德。”女孩回忆道,可是末梢话锋一转,似乎略有抱怨的说着。 “哎,如果妈的功德圆满了,或许她就能飞回仙界,不必再受生死拘束了。”男孩感叹的说。女孩见此,仿佛知道自己不该妄言,似有歉意的抿了抿嘴,视线转到夜游龙身上,她看着夜游龙在水潭上空漂浮着,正纳闷的看着他们二人,女孩问:“你想和我们说什么?” 男孩从恍惚中惊觉,也看着夜游龙,说:“夜游龙啊夜游龙,你把我们带来这里,是不是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事?”夜游龙似乎听懂了他们说什么,一头钻到潭里,两个小孩诧异的看着一道光钻进了水里,渐渐的在水潭里消失了,不久,那道光又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串红色的石头,夜游龙把那串红色的石头丢到两个小孩跟前,那石头离开水到了地面,石头表面的水立刻变作烟雾挥发了。小女孩想去拾,男孩摆了摆手,自己将红色石头拾了起来,“啊!”他惊叫着,本能的放开了那串石头,触碰到石头的小手立刻被烫出了几个泡,小女孩心疼的过去握住小男孩的手,关切的问,“没事吧?这是什么东西,这么烫!” 就在他们还在疑惑那串红色石头的时候,夜游龙又钻到水里,只是这次去的时间久一点,待那夜游龙钻出水面,两个小孩正好奇的想过去看看它给自己带回了什么的时候,发现,夜游龙口中竟然叼着的是一根死人骨头。囡囡害怕的缩进了哥哥的怀里,小男孩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夜游龙一趟一趟的进出水潭,但是每次,他都是叼出的都是死人骨头,最后,他竟叼出了一把短刀。那刀锋已经锈死,刀柄上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宝石,就算是淤泥覆盖,任然没有覆盖它的光芒,在夜游龙的微光下相互辉映着。那男孩拾起那把短刀,发现刀锋有一半被折断了,只剩下连同刀柄的一半,他仔细看着,发现死人骨头中,有一片扁的骨头上插着一截断刀,他便明白,那人的死,肯定是与这把短刀有关。 “夜游龙儿,你带我们来这儿,可是想让我们为这个人埋了?可是我们两个都太小了,挖不动土呀?”囡囡对空中的夜游龙说。 夜游龙摇了摇头,“他应该是想我们为这个人报仇!”男孩说,夜游龙也摇了摇头。“那你是想我们怎么做?” “对了,哥,我们去找妈来,妈肯定知道该怎么办!”女孩兴奋的说着,夜游龙一个劲的点头,“不行,把妈找来了,她就知道我们半夜出来的事了,她肯定会把我揍一顿,我可不想挨妈的鞭子,你是没挨过,妈最偏心你,她肯定知道你不会半夜跑出来,她只会责怪我。”囡囡的提议立马被否决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把这一堆死人骨头带回家藏起来吧,还有这个红色的石子儿,你我都拿不了,不然就烫得手儿起水泡。”囡囡双手摊开,很无奈的说。 “夜游龙既然圆了功德,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妈妈,而是要来找我们呢?”男孩很不解。女孩却很轻松的说:“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她自然是找不了妈,才能来找我们呗。” 男孩点了点头,“难道?~”道字拖了长长的尾音,“难道真的要去把妈找来?” “我有个好办法,保证妈能来解决这件事,你又不会挨鞭子!”女孩得意的说。 “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你叫我三声好妹子我就告诉你!”囡囡越来越得意的说着。 男孩皱着眉,沮丧着脸,十分勉强的从嘴巴挤出了几个字:“好妹子好妹子好妹子!”囡囡虽然知道男孩是不得已说出的,可是心里任然和抹了蜜一样甜,嘻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很简单,我们现在赶快回家,进门前把脏衣服脏鞋子都扔了,然后洗个澡,换套新衣裳睡下,反正别让妈看出咱们出来过,然后第二天我假装闹病,昏迷不醒,你就把妈叫来,说我说了一夜的梦话,妈肯定会很着急,等我醒了,我就告诉妈,我梦里被小鬼撸到了山上,山上灯火通明,一群鬼在围着篝火跳舞,他们要把我用来祭奠他们的大王,然后我就看见几个小鬼在分吃一个人的尸骨,在津津有味的啃那个人的骨髓,然后我突然就醒了!吓得一身的病,出了一身的汗。然后咱们就把妈带到山上来,不就天衣无缝了?” 男孩狐疑的看着囡囡,说:“我听着怎么不通呀,感觉乱七八糟的。” “梦不都是这样的么?只有你这种不做梦的人才不知道梦是什么样的!有本事,你想一个更好的!”女孩不屑的说着。 男孩耷拉着脸,遍寻脑海想不出一个法子,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也不闷一声,久久才说:“就依你吧!那这夜游龙怎么办?” 女孩和男孩都望着悬浮在空中的小龙,相互对视,一言不发。 第4章 夜游龙(2) 两个小孩趁着月色偷跑回了家,因为山路不熟,在山路上耽搁了许久,来时他们心里忐忑不安,囡囡还担心着鬼怪一类的东西出现,但是回去时,因为心里有事,竟然也将害怕忘了,两个小孩欢快的在山道上跑着想着心里谋划的事,回到家时,天已经蒙上了灰色的光。 所谓的家,其实是一座宫殿,辉煌不及,却是雄伟无比,宫殿临水而建,是在一条河道的尽头,宫殿之后便是悬崖。河水流到此处便飞流而下,湍急的河日夜不息的流动着,夏天的河水涨到了宫闱脚下,在灰暗的清晨,两个小孩溜进了后门,后门吱呀一声关上后,两人便一人向左一人向右的跑开了,他们按照约定,先洗了澡,因为没有热水,他们便就着山泉讲身上的汗液和污渍冲刷掉,索性盛夏的天里也不觉得寒冷,小女孩囡囡冲刷完毕将脏衣服丢到一边,拿了干净衣服,穿上之后就着半干的头发倒头便睡下了。 在她睡着之后,还真的做了个梦。 她在梦里看到了她的娘亲,娘亲和一个男人面面而视一言不发,男人胡子和头发通体成暗红色,那时的娘亲很年轻,娘亲穿着金色羽衣,衣裳上绣着蝴蝶,四周百花盛开白云舒卷,蝴蝶飞舞,香气扑鼻景色甚好。可是娘亲始终一言不发,脸上带着泪痕,那男人伸手去抓娘亲的手,开口说了几句话,囡囡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看到娘亲哭了出来,娘亲一转头背过男人,哭得更汹涌了,她忽然忍不住了,跳出去大声叫道,“你这红毛男人,怎叫妈哭了!”可是奇怪的是,她说什么只有自己能听见,他们二人并不知晓,他看见男人过来从后背抱着娘亲,嘴巴一直动,估计是在说着什么,可是囡囡什么都听不见,她过去想扯娘亲的衣服,依旧是徒劳无功,就在她气急败坏的时候,梦突然中断了。 “妈,囡囡终于醒了!”小男孩惊喜的叫着。 穿着华丽衣衫的妇人担心的愁容映入囡囡的视野,妇人抚摸着囡囡的额头,说:“你这孩子,昨天不是好好的么?今晨怎么就发烧了呢,你看你这额头烫的。” 囡囡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只是很疑惑的看着娘亲的脸,问:“妈,你以前是不是喜欢在右脸上画一朵红色的小花?” 妇人听闻,惊讶的看着女儿,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梦里看见的,我还梦见你在一个四处都是蝴蝶跟花的地方,和一个红头发红胡子的男人说话,你还哭了,那男人就抱着你,不过你们说什么我听不见,我大声和你说话,你也听不见。”囡囡将梦里看到的说了出来。 小男孩惊讶的哦了一声,愣了愣神,然后一直在和小女孩使眼色;但那妇人听女儿这样说,却陷入了沉思,并没有发现两个孩子在挤眉弄眼。小男孩咳了两声,说:“妹,你做的,真的是这个梦?”他很奇怪的反问着,似乎话中有话,小女孩很疑惑的看着男孩,似乎想不起了之前的约定,突然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圆下去。突然抓住娘亲的手,说,“妈,我还梦见,我还梦见……” “你还梦见什么了?”妇人有些疑惑的问。 “呃……我还梦见,你被一群鬼给抓走了!” “啊!妈被鬼抓走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呀~”男孩惊呼了起来!他在想,原来她不是这么和自己说的,她明明说是她被鬼抓走了。 “真的,妈被鬼抓走了,抓到了后山,他们想把妈给吃了,点起了篝火,几个鬼商量着要怎么吃妈呢!” “囡囡,你昨天是不是真的受凉发烧了,怎么做这样可怕的梦!”妇人担心的说着。 “妈,那个后山就是我们的后山,我还记得那个地方呢,我带你去!”说着便想下床,妇人一把把女儿拉回床上说:“你现在哪里也不许去,在床上呆着,我看你是病糊涂了!” “妈~我没糊涂,我真的梦见了,那些鬼好可怕,那一定是个预示着什么,妈,我带你去你就知道了!”囡囡急了,在床上撒娇的说着。 “不行,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等下我叫殷筠熬些粥给你喝,你喝完了粥就去洗个热水澡,洗完了热水澡就回来睡觉,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一边说着一边将囡囡按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妈!我不依!我不依不依不依!我要带你去我梦中的地方!”两个小孩见妇人似乎无动于衷有些急了,男孩偷偷瞟了女孩一眼,而这一切被妇人看在了眼中。 “你这孩子,好好给我呆着,你是不是又在玩什么把戏,别以为我不知道。”妇人呵斥了起来,转过身对着男孩说:“你也是的,就任由着妹妹胡来么?你怎么当哥哥的!跟我出来。”说罢,便朝门外走去,女孩想下床,妇人转身冲她喝道:“乖乖给我再房里带着,哪儿你都不许去,囝囝跟我出来,听见没有!”妇人怒气冲冲的出了门,男孩朝女孩耸了耸肩,男孩赌气道:“瞧你出的馊主意!”随即瞪了女孩一眼,出门去了。 男孩出门不久,便看到妇人坐在不远处的湖心亭里,他走过长廊,在妇人身前停了下来。 “说罢,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囡囡在搞什么鬼?”妇人压制住怒气,平缓的问。 “妈,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呀!”男孩为自己辩解着。 “你和囡囡身上都还有星星草的味道,你还想骗我么?星星草只有后山才有,只有在月缺云厚不见月光的夜晚才会开花,开花后蔓延出来的味道浓郁芬芳,沾到身上几日不散,不信你自己闻闻。” 男孩闻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口中喃着:“我们明明洗了澡的呀!” “如果你们没洗,我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而现在只有淡淡的味道,你们昨天晚上到底去后山做什么?妹妹还那么小,你看她今天早上都发热了,你做哥哥的怎么忍心。”妇人责怪道。 男孩嘟了嘟嘴,闭口不言。 妇人见他闷不作声,怒气上头,伸手在男孩屁股上重重打了几板,口中轻骂:“你这野孩子,定是见昨夜天黑去抓萤火虫了,你何时变得这般狡诈,错了就是错了,妈问你还不说实话么?妹妹这次是病了,下次若再和你胡来把性命丢了怎么办?” 男孩哇的一声哭起来,“没有没有,我没有去抓萤火虫!呜呜呜,妈你偏心,你就记挂着妹妹!” “那你说,你昨晚和她去后山做什么!” “我们……我们去找夜游龙!”男孩继续大声哭着,抽泣着说。 “那种东西找来做甚么!”妇人惊奇的问。 “我们想帮妈积攒功德,妈是天上的凤凰,应该在天上欢欢乐乐的,可是妈却天天在房里哭!” 妇人听之,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神情黯然了。 凤凰二字太过扎耳。 男孩间娘亲不说话了,便停止了抽泣,“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会照顾好妹妹,不让她生病的,我以后再也不带她去后山了。” “哎,傻孩子,难为你还惦记这妈这破身份,妈哪里还算什么凤凰,妈既然留在人间,便有妈的道理,妈在等你们的爹爹回来,知道么?如果妈回天了,妈就要和你们分开了,就要和你们的爹爹分开了,那妈回去做什么呢?”妇人将男孩一把搂住,拉到怀里语重心长的说,可是眼眶却湿润了。 “可是妈如果呆在人间总有一天会死的!我不要妈死!”男孩大声说。妇人的泪始终是没有流下来,摸着男孩的头笑着说“和妈说说吧,你们昨天晚上在后山遇到了夜游龙了么?” 男孩点了点头。妇人又问,“然后呢?” “夜游龙将我们带到了一个小谭边,从里面捞了一堆死人骨头,还有一串红色的石头,那石头好烫,还有一把断刀。然后我怕被妈打,囡囡就想了个做梦的注意。” “去找夜游龙又不是什么大事,那后山山路危险,别老叫妈担心,你长大了要懂事,帮妈积功德就不必了,妈是不会回天的,就算是死,也要等到你爹才死,更何况妈有你们,还有爹,还有这么大个‘朱雀宫’妈怎么会舍得丢下你们独自离开呢?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准骗妈,知道么?”妇人说,她知道儿子懂事明理,一点就透,不像女儿那般蛮不讲理。 “妈,你以后都不许哭了!”男孩懂事的用手擦了擦妇人的脸,妇人笑了笑,起身边想带着男孩离开。男孩突然牵住妇人的手说:“妈,你真的不去看夜游龙找到的那个人?” “妈不是说了么,不必再想着帮妈积功德的事情了,妈是不会回天的。” “可是那个人真的很奇怪,她怎么会死在后山的深水潭里呢?妈你不是说不死人断了不死念之后会变成晶莹的水华飞走么,他怎么会有尸骨呢?”男孩一连串的疑问,使得妇人一下子答不上来。“妈你还是跟我去看看吧,求你了!就当做帮帮那个屈死的人吧!”男孩央求着。 妇人低头思索了一下,说:“好吧,妈先去换件短些的衣服,你再带妈去。” 当男孩带着娘亲来到深水潭边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的正午,太阳把蝉儿烘烤得叫苦连天,男孩显然是不太记得水潭的路,每走一步抓耳挠腮的左顾右盼,最终还是找到了,找到的时候,尸骨上的水渍已干,一旁的红色石头串子和那把断刀上的宝石在太阳的映照下光芒夺目。妇人首先看见的,是那串红色石头的串子,她觉得那串子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正想伸手去拿,男孩一旁叫道:“妈,那石头烫手的,别抓!” 妇人看了男孩一眼,摘了一片树叶,丢到石头上,树叶立马被石子烫穿了一个洞,她皱起了柳眉,疑惑不解。她念动咒语,手上立马被红色的丝线缠绕着,男孩问:“妈,这是什么法术呀?”妇人答道:“这不是什么法术,这是当年你爹留给我的辟火丝,能御火纵火擒火,更何况是这发热的小石头。”妇人说罢便拿起红色石头,疑惑不解的看着,她努力的想着,到底是在何时何地见过这串石头,突然,她被石头上一块黑色的印记吸引了,她擦去石头上的泥土,一个“兵”字映入眼帘。 “啊!”妇人惊叫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立马向那尸骨望去那尸骨旁还有一把锈死的断刀,刀上镶嵌着蓝色的宝石,妇人又将断刀拿起,接着白日强光仔细看着断刀,只见那刀大部分被铁锈锈死,只是在刀柄处刻着一个模糊的字,已经看不清楚。她将断刀放回地上,无意瞥见尸骨的一只手的两只手指齐刷刷被砍断,心中疑惑便已解开,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一切,痴愣的说:“焰兵大哥,怎么会是你?” 第5章 焰魂(1) “你进去看看呀!妈到底怎么了,你和妈去了那么老半天回来妈怎么就把自己锁屋里了呢?”囡囡推搡着囝囝,两个小孩在妇人的门外蹲了半天一直嘟嘟囔囔的说着悄悄话。 “妈那么喜欢你,你去,我去了妈非得把我屁股打烂不可。”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找什么夜游龙,这下好了吧,找出祸来了吧!把你屁股打烂那倒是轻的!你和妈上山一天了,傍晚才回来,做了什么呀去那么久!”囡囡埋怨着哥哥,看着哥哥一脸懊恼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不就是把那死人骨头给埋了么,还能做什么!”囝囝委屈的说着,只见囡囡眼珠一转,说:“会不会,那从潭里捞出来的死人骨头和咱妈有关,保不准是妈的姐妹兄弟什么的,不然妈怎么会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里一声不吭呢?” 囝囝眉头一皱,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只听妈说了句‘焰兵大哥,怎么是你?’然后妈就打发丫头去找了几个壮汉把那死人骨头给埋了。” “那那串红色的石头珠子呢?把你手烫脱皮的那个!” “妈一直拿在手里,自打说完那句话,妈就再也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看着那骨头一点一点的埋进土里,罢了,就打发我们回来了。”囝囝两手一摊,似是无奈的说着,囡囡听着一直眉头紧锁,晃着步子走来走去,囝囝都快被她晃晕了,突然囡囡一拍囝囝肩头,问:“那把刀呢?”囝囝被她吓了一跳,慌了神:“什么刀?我没拿,别什么东西不见了都赖我,上次你就赖我,害的我被妈揍一顿。”囡囡气得一跺脚,说:“谁问你这个,我问你,夜游龙从潭里捞出来的,除了死人骨头,还有把刀,镶着蓝色宝石的那个刀呢?” 囝囝闻之,先是一愣,心中暗想:是了,那刀哪里去了?娘亲拾起来过,可是后来回来的时候只见娘亲手里只有红色的珠子,或许,还在那个地方吧。想通之后喜上心头。“你想起来了?”囡囡喜道。“嗯,兴许,还在那个水潭旁边,咱再回去找找吧!”囝囝兴冲冲的说,刚想往外走就听囡囡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囡囡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不挪地方了。囝囝见状忙问:“为什么?兴许我们找着刀就能知道妈为什么不开心了。” 囡囡闻言,扭向一边,低声道:“现下天都黑了,山路那么难走,等会儿又发身汗,我又得病一场,我才不去呢!把脚崴了多不值当。”她以为囝囝没听见,可她声音虽小,囝囝却听得真真的,囝囝强压怒火闻言哄骗道:“我的好妹子,这次咱不跑了,慢慢走还不成么?你如果不想走,我背着你去,不然叫几个丫鬟抬你上去也行。” 囡囡闻听依旧不发一语,囝囝见状怒上心来,大声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去我自己去,你这小姐的身子就好好将养着吧,别等会儿风来了把你吹跑了,妈去抓你都抓不着,哼!”囝囝负气跑开了。 囡囡见到囝囝离开后,还特地跑去院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见到囝囝真的走了方才安心,她将院门关上,溜到妇人房间的窗台下,她知道有一扇窗子坏了关不紧,她伸手弹了弹,那扇窗子便松动了,她再伸手去拨,窗栓便翘了起来,窗子便开了。她利索的从窗子爬了进去,妇人的卧房说大不大,却布置得很雅致,房里的点点烛火显得更加黑暗。六月天气,闷热得很,妇人却把窗子关了,风透不进来,房间里闷得人很难受,囡囡去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了,屋外蝉鸣绕耳,一阵风吹来,带着莲花的香味,囡囡将残烛撤下,换了新蜡,她一眼便能瞧见床上的娘亲,她和衣而眠,还穿着回来时那套衣裳,连鞋也没脱下,衣角和鞋上沾满了泥,将绣床也裹脏了。 囡囡慢慢走了近前,她好像听见了哭泣声,小心问道:“娘亲,娘亲,我是囡囡,你还好么?是不是我和哥哥惹您生气了?” 床上的妇人动了几下,似乎在擦脸,转过身来,坐了起来,在烛光的映照下,囡囡看见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娘亲,散乱着发髻,妆容也花了,衣服上全是泥土和褶子,眼神呆滞,突然妇人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笑了,妇人伸开双手,说:“过来,囡囡!” 囡囡慢步走过去,走到妇人跟前的时候,妇人顺势将女孩抱上了床,打量着自己的女儿。用手摸着她的脸蛋,额头,眉毛,“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可以告诉我么?那个死人骨头,是不是姨姨或者舅舅?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和哥哥都会在你身边的!”语无伦次的几句话让妇人又惊又喜。一把将女孩儿搂在怀里,说:“有多久,妈妈没有这样搂着囡囡了?”怀里的女孩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温暖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很久了!”“那今晚妈妈就搂着囡囡睡觉好不好?” 妇人搂着女孩儿躺下,她又擦了擦脸,怕脸上还留着泪珠,将外衣和鞋子除了去,丢在地上,拿起蒲扇,扇起微风,送到囡囡身上,囡囡笑着道:“妈扇的风最凉快了!呵呵~” 妇人笑笑睡下,轻声道:“囡囡,你哥哥哪里去了?” “我想着他可能惹妈不高兴了,自己去找那把刀了!”囡囡嘟嘟着嘴说。 “天都黑了,还去后山,这孩子不要命了么?”妇人又气又恼的说,说罢便要起身,囡囡也坐起来,说“妈,你要去么?那我也去!” 妇人突然立住,回头看看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罢了,由他去吧!”说完便躺下了,她看着手中的蒲扇,心生一计,在手中摇晃了几下,抛向空中,用手一指,蒲扇就变成了一只破翅膀的蝴蝶,妇人对蝴蝶说:“你去后山找那小仔子,无险则归,有难速报。”破翅膀蝴蝶扇着翅膀飞走了。 囡囡却在一旁呵呵的笑了起来。妇人问她笑什么,囡囡说:“妈还是很关心哥哥的!” “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没有谁轻谁重,只是我现在没有什么法力,也不知这蝴蝶能飞多久。”一语既出,妇人突然黯然了下来,只是囡囡没有发觉,她只是觉得在娘亲身边很欢乐,很久没有的这么欢乐。 “囡囡。”妇人轻唤了声,“嗯?”小女孩儿在床上玩得不亦乐乎,也轻轻应了声。 “我和你说说,你爹吧!” 囡囡突然停住了,扭头看着娘亲,“你不是从来不让问么?有一次哥哥多嘴,还被你斥责了一顿,今儿怎么想起要说?”小女孩儿躺了下来,静静的等着娘亲的回答。 “以前不说,是因为你们还小,现在你们长大了也应该知道前因后果了。”妇人缓缓的说,“娘是天上的金翅凰,是西王母座下掌管朝霞的‘金羽仙子’这些,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女孩儿轻轻嗯了声,妇人便继续说道:“你爹,叫重黎,也就是赤帝祝融。” “那我应该姓重呢?还是姓赤呢?” 妇人看着天真烂漫的女儿,不禁苦笑,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依旧说着:“你还记得你做的那个梦么?” “记得,在蝴蝶飞舞的花丛中,妈被一个红头发的男人给欺负哭了。” “那红发男子,便是你爹,那次,他正和我要诀别。我心痛难当,泪水便流了下来,也不知你这小鬼头是怎么瞧见这一幕的,你撒的那个慌,也只有开头这句是真的。”妇人说着便笑了,囡囡听出娘亲难过,怯怯的说:“妈,诀别是什么意思?” “诀别,就是……就是……”妇人有口难言,不禁黯然。就在这时,门外突然蹿进几缕火光,火光集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团大火,把屋内照得亮如白日。囡囡吓得惊叫了出来,躲在妇人身后,妇人顿时坐起来,厉声喝道:“来着为谁?报上名来!” 那火光在秀床不远处摇晃着,火焰慢慢变成一个人形,“火人”开口说道:“金羽仙子,可还记得老夫?” “你是?”妇人走近问。 “火人”张开右手五指,妇人看见他食指和中指齐根而断,便知此人是谁,泪不住又流了出来:“焰兵大哥,我对不住你,叫你魂归‘乾南山’还让你不得入土,不能超生。” 原来那个火人就是夜游龙找到的那具尸骨的魂魄,也正是妇人口中的焰兵。 焰兵的魂魄惨笑着,摇了摇只有三指的手,说:“金羽仙子不必自责,被恶人屠杀于乾南山本是我命中一劫,我和那恶人各为其主,我原不怪罪于他,只是那恶贼将我杀害后,还将我弃尸与深潭之内,我本是修火之人,他叫我不得超生也就罢了,只是他还用水困住我,叫我有口难言,有冤难诉,此人不除,我怎能安心离世?” “那恶贼可是断刀的主人?”妇人问。 “不错,恶贼便是共工座下护法洪乏。我受主公之命,接金羽仙子去衡山见主公最后一面,谁料想却在乾南山快要接到仙子之时见到洪乏。主公和共工一战由来已久,我与他二人也是死对头,我与他向来是只战个平手,那日我急着寻仙子下落,又担心主公安危,一心几用,被那恶贼占了先机,用毒砂蒙了我的眼,用刀砍杀了我,可那厮也受了伤,居然只砍断了我的肩膀,他眼见不能得逞,正要离去,却看到不远处有一深潭,将已身受重伤的我一脚踢下深潭,我便在深潭里咽了气。”说罢焰兵大叹了口气。 “你说,重黎……最后一面?什么意思?”妇人的心咯噔一下,似是被什么纠住了。 “颛顼与共工争帝,共工一怒撞断不周山,从此沦为堕神,他四处流窜到极北之地才得以躲过追兵修生养息,极北之地人神不触,天兵追讨不到,不得已回天复命,黄帝命主公讨伐共工。水火一战由来已久,主公与水神共工恩怨并非朝夕可诉,黄帝一命,主公一战便出师有名,可是共工氏不可小觑,尽管他们被敢到极北之地势力大减,可他们依旧勇猛如前,加上极北冰冷,主公与我们虽有神火护身,可日久天长不是办法,主公多次讨伐,共工却从不应战。” “他去极北之地是何时之事?可是他成亲之后?” “主公确与南海女神有一纸婚约,可是他并未与南海女神成婚。仙子如此问,可是主公向仙子说了什么?” “那日在金凤台,他说我与他尊卑有别,情爱之事定不能长久,天帝命他速速与南海女神成婚,我与他之间的前情往事叫我全都忘了,我和他相知相恋已久,天庭无谁不知,这等□□,可是说忘就忘的。他与南海女神有婚约我也是知道的,只是从不曾料想,他会叫我忘了他。我从不曾想过要忘了他,也从不敢奢望他会娶我,他就算开口向王母祈求,要我做他身边的一个丫鬟,我也是愿意的。我一心成痴期盼着能留在他身边,换来的,却是一个诀别。”妇人回忆着那日的过往,黯然说道。囡囡在妇人身边听着妇人激动的话语,似乎,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娘亲。 焰兵的魂魄陷入深思,“在金凤台,主公可曾与谁争斗割伤了手?” “不,他不曾与人争斗,是他执意要走,我拉着不让,推搡之中,被我的珠钗划伤的吧!” “那便是了,正是那段时间,主公接到黄帝圣谕,要他征讨共工,他也不能娶亲啊?” “那他为何要诓骗我?我是那种不能和他同生共死的人么?”妇人怒道。“我不管他有没有娶亲,有没有生子,现下何方,我都是他女人,我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我背弃王母天恩,自贬为人,在朱雀宫苦苦等他是为了什么?”妇人双手揪着心口的衣衫眼泪夺眶而出。 “仙子莫要太伤心。”焰兵魂魄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说,只吐出几个字。 第6章 焰魂(2) “后来呢?” “主公多次讨伐共工未果,皆因共工仗着极北寒凉透骨头,加上水火不容,那厮终日躲在冰洞里,大家都拿他没有办法,那极北之地天玄寒冰可与三味真火匹敌,日久天长,我军只能战败;终于,一日主公在梦中得知共工软肋,收买了共工氏的一名族人,主公伪造了一封神龙伯昔的亲笔信,假说伯昔畏罪逃到北海,二人在某地见面共商大事云云,主公只是为了把共工那厮引诱出来,好将他杀之;共工见信,信以为真,从冰洞出来,等他准时到达相约之地,看到来人并不是伯昔便也明了,一场大战势在必行,共工伤重未愈,自然不是主公对手,水火交融,他终究还是死在了主公的三味真火之下。水火之战前后共拖延了两年,共工氏由此没落,却尚未清除,他们终日躲在极北之地的冰洞之中,无人能奈何他们分毫。 水火一战,共工虽死,可主公也身受重伤,加上昔日黄帝下令要主公剿灭水神共工氏全族,主公拼尽全力只杀了共工,圣命难违,主公整日忧心如何除去共工族人,加上身受重伤,主公心力交瘁,终有一日,主公倒下了,床榻前,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仙子,特命我去寻您,可是回天之后众仙子说你已被王母贬下凡去,多番打听才知您已经来到了乾南山,就在我准备到乾南山之时就被……” 妇人漠然的听着焰魂一字一字的说着,泪已经不再流了,问道:“焰兵大哥,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我被洪乏那恶贼截杀与山后深潭已有多年,尸身已化为白骨,可要真数上是多久之前,我倒是记不得了,我一练火之身,终日被困于水中,冤不得诉,苦不得说,日日记挂着有朝一日能出去带您去找主公,就怕主公他……撑不到咱们去的那一天呀!”他懊恼的说。 “他在何处,我们马上动身去寻他。”妇人急切着说。 “仙子且慢,主公病于榻前,黄帝下令赦主公回到封地修养,我来之时,主公还在衡山,可是时日已久,主公恐怕……” “衡山。”妇人心中默念了几遍。 “仙子莫急,乾南山离衡山不过千余里之遥,仙子驾云,眨眼便道,四下找人一打听便可知晓。”妇人闻言,心不由得一动想马上出发去找祝融,可转念一想自己已不是仙子,只不过是一介凡人,衡山路途遥远,靠步量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她又看了看床上的囡囡,囡囡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她好像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妇人一下子也没了主意。 “大哥有所不知,金羽已不是什么仙子,我已自贬为人了,现在,我只是一介凡人,只是得友人照顾,还留着些皮毛的法术,变花变草可以,驾云,是万万不能了。” “那这宫殿是谁人建造?这一结界又是谁人划下?”焰魂不解问,他能感受到,乾南山四周立有强大的结界,外人不得入内,若不是他有火灵也不会轻而易举的进来。 “这是我和一个故人的交易,他保我一家平安,当然,我也要付出代价。”妇人顿了顿,转言问道:“焰兵大哥,你可否帮我去衡山一探究竟?” “我也正有此意,可是我现在魂魄刚脱水牢,尚未聚齐,如何能游走到千里之外的衡山?”他烦了难,金羽却道:“这倒不难?朱雀宫乃火灵聚集之地,你在此修养,再加上赤炼鼎的催化,不久你就可以复原,只是你没了身子,这……” “身子没了不要紧,我的元神本就是几簇流动的灵火,生身虽死但元神不灭,我只需尽快复原即可。”焰魂镇定的说,“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主公安危,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回衡山。” “由此去,后院正堂有一红铜大鼎,名曰‘赤炼’。里面有乾南山的山灵火种,加上昆山赤焰,二者融合,千年不灭,虽比不上赤帝三味真火,可也够你受用了。衡山之事有劳大哥,金羽在此谢过。”妇人手指着窗外一条小路,然后深深鞠了一躬。她明白,祝融一族由火里生,火里长,在火里练功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乾南山是南方火灵聚集之山,聚集着许多练火功的妖兽,朱雀宫更是火灵命脉。她只希望眼前的焰魂能赶紧恢复,将祝融带来,他们好一家团聚。 “多谢仙子。”焰魂说完,又化作一团流火飞走了,屋内又恢复了黑暗,只剩几颗心心点点的火苗子。 妇人失魂落魄的走回到床边坐下,恍惚间没感到身边蜷缩的女儿,她眼前尽是昔日和祝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点滴之间尽是欢乐,不见别离,不见伤痛。那日金凤台之别,却让她痛彻心扉,她只想着如若他真的和南海女神成了婚,日后再见,会当如何?她的悲伤全写在脸上,每日散布的朝霞也没有了神采,王母责怪也不放在心上,那时的她就像个木偶,直到后来她发觉自己有了身孕…… “如果爹真的死了,我们怎么办?”一旁的囡囡看见娘亲痴愣了许久不言语,突然的问道,金羽的思绪被打断后,她看着囡囡,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祝融真的不在了,她会怎么办,只是有人告诉她,只要在朱雀宫等他,总有一天,他会来。 “如果爹真的死了,我们怎么办?”囡囡又问了一遍。妇人摇了摇头,说:“放心吧,你爹不会死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傻孩子,别想了,睡吧!” 二人就这样睡下了,囡囡不久就睡着了,可是金羽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想着以前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金羽还睁着眼,布满了血丝,身上一股子酸味,她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才发现,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发髻散乱,衣裳不整,若是昔日她肯定会嫌弃这样的自己,可是现下她已无暇去理会了,满身心的,都记挂着祝融。 金羽命丫头打了热水,她把囡囡唤醒,叫囡囡一起沐浴,囡囡开心的搂着金羽的脖子又笑又闹。浴室水汽氤氲,水里有淡淡的荷香,囡囡在水里打起了水仗,金羽强颜欢笑着,看着女儿一点点的长大,心里甚是安慰。 就在这时,那只蒲扇变的破蝴蝶回来了,在金羽手里扇了扇翅膀,又变成了一把蒲扇,金羽拿起扇子,心中清明,道:“你哥哥快回来了,快些洗,穿好衣裳,去问问他一个晚上都去哪了。” 待母女二人换好衣裳走出院落,只看见全身脏泥的囝囝从小道上缓缓走来,“殷筠,过去把少爷带过来。”金羽嘱咐着丫鬟,只听一旁一个穿着红衫绿裙的丫头轻轻应了声是,就一路小跑过去。在清晨的浓雾中,母女二人依稀只见囝囝伏在殷筠身上,似乎在抽泣着,殷筠就背着那囝囝渐渐走来,走到金羽跟前将他放下来,囝囝一见金羽便死死抱住金羽,哇哇哭起来。 “好哭猫,好羞羞。”囡囡在一旁嘲笑着他,囝囝听见像炸开的跳蚤,张牙舞爪便想去打她,囡囡吓了一跳,躲在丫鬟身后,金羽见状,忙拦住囝囝,喝道:“你做什么,一夜未归,回来便要打人么?” “都是你,都是你,你这贱妮子,是你杀了夜游龙!”囝囝怒道,说完又想去打囡囡。 囡囡也不甘示弱,大叫道:“你才贱,你倒是说清楚,我一直和妈在一起如何杀得了那小龙,你说呀!” 金羽抓住囝囝,喝道:“你是哥哥,彻夜未归已经是不对了,回来便骂人打人么?”她高举起手,正想打他,囝囝哭闹得更凶了,大叫道:“妈,你只会维护她,你何曾维护过我?” “我何时杀过那小龙,你亲眼见着了么?”囡囡受了委屈,理直气壮的反击。 “我昨晚上山去寻那断刀,到水潭边却找不到了,我正在奇怪,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将我推进水潭里面,那人力气甚大,我努力爬出来,谁知水里好似有东西在一直拉我下去,我努力冒了个头出来,就看见是她,妈,就是她,她不但将我推下水潭,还用大石头砸我,我头都出血了,我大喊‘你要做什么,你不认识哥哥了么?’她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用石头砸我,这时候那条夜游龙突然冒出来,夜游龙突然变大,我看见它嘴巴里吐出黄色的气体,囡囡被那黄色的气体喷中了之后好像很难受,我就在这时爬了出来,我看见她,就是她,拿出那把断刀,砍了几刀夜游龙,夜游龙将我负起,逃开了,我昏死了过去,醒的时候就是清早了,我醒的时候夜游龙早已经不见了踪迹,想必是被她砍了几刀已经死了。”囝囝有条不紊的说着,金羽听着,疑窦渐起,问:“昨夜你可看见一只破翅膀的蝴蝶跟随着你?” “没有!”囝囝斩钉截铁的说。 “那就怪了,难道是我法术不灵了?”金羽自言自语道。 “妈,你看那贱妮子好狠的心,原来她昨天说不跟我去是假的,她不但跟着我去了,她想杀了我,杀我不成,便杀了夜游龙。”说到囡囡,囝囝又气愤了起来。 “妈,他冤枉我!”囡囡抱着金羽哭了起来。 “囝囝,你会不会看错了,囡囡昨天夜里一直跟着我,半步也没有离开,会不会是山野幽灵变作她的样子想要害你?”金羽一边安抚着囡囡一边和囝囝说。 “妈是朱雀宫主,这乾南山谁不知道,谁敢害我。”囝囝不依不饶。 “你现在不是没事回来了么?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半夜出去,死了条夜游龙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是谁想害你,我会命人去彻查,这件事就此作罢,快回去将衣物都换了。殷筠,翠绿,将他带下去好好洗洗,洗净涂药之后再来见我。”金羽几句话便将囝囝的哭闹制止了,话语不多,甚是威严,她牵着囡囡的手转身走了,只剩下囝囝在原地发愣,一旁的殷筠见状,在囝囝身边细语道:“小少爷,你就听夫人的话吧,我和翠绿带你去沐浴更衣,吃罢早饭,上好伤药,再去见夫人,你看可好?别哭了!”囝囝止住了哭泣,乖乖的跟着二人走了。 金羽牵着囡囡回到卧房,囡囡坐在床上把玩着自己的玩偶,金羽拿起那把蒲扇,仔细端详着,思绪万千,她将蒲扇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闻到一股臭泥的味道,瞧不出丝毫端倪,她又望了望在床上的女儿,囡囡也在看着金羽,囡囡说:“妈,你觉得,那断刀会去哪里了呢?” 金羽想,是了,那断刀她并没有带回来,她只是将红色的珠子带回了,谁会将断刀拾了去?她告诉囡囡,在房里哪都别去,她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金羽来到赤炼阁,走到赤炼鼎跟前,道:“焰兵大哥可在?” 赤炼鼎力烈焰汹涌,从火焰中传来声音:“仙子寻我,可有事?” 金羽将囝囝昨夜在后山发生的事情和焰魂说了一遍,问道:“当年焰兵大哥被洪乏所杀,那断刀便是洪乏的了?” 焰魂道:“不错,那断刀却是洪乏之物,洪乏当年与我恶斗,也受了重伤,想必,他也未曾走远,是找一处灵水之处躲藏起来了吧。” “洪乏是不是喜欢躲藏在臭泥之中?”金羽看着手中的蒲扇,疑惑道。 “这我倒不知,如果他真的沦落到要躲藏在臭泥之中,到也是他的报应,这乾南山乃火灵圣地,灵泉不多,一处灵泉便是我的葬身之处,不知山上还有几处灵泉?” “这……我倒没有在意过,请问焰兵大哥,那洪乏法力与你相较,谁高谁低?” “我二人不分高下,能打个平手。” “那重伤之后的洪乏功力又如何?”金羽转念一想,她幽居乾南山多年,不说只手遮天,乾南山妖兽也要尊她号令,如果共工真是被祝融杀害,那共工之臣定是恨透了祝融,洪乏伤不了祝融,定会想方设法将自己除去。 “洪乏恶贼当年虽能将我杀害也是仗着那刀和正巧碰见一处灵泉,那刀叫蚀骨刀,若不是恶贼刀法不精,也不至刀断于我肩胛,他没了蚀骨刀,又被我重伤天灵,能不能活尚未知晓,如果侥幸能活,共怕也是个废人了吧!”鼎中一阵沸腾,像是冷笑。 “如果洪乏能藏匿在乾南山这么多年尚能无声无息,他恨赤帝都能将你连带杀害,如若不是他功力尚未恢复,就是他还不知我与赤帝的关系,不然,他肯定会对我们下手。金羽一介凡人,如何能抵挡得了那恶贼?” 第7章 赤炼鼎(1) “敢问仙子,仙子来此仙山多少年月了?”焰魂道。 “不记得了,囝囝囡囡已有七岁,当年我发现我有了身孕之后便自贬为人,不愿再做什么仙子,那时一位故人答应送我一座仙山,便是这乾南仙界,乾南山四周划下结界,结界之外为俗世,结界内则是仙界,当时那故人要我看守朱雀宫,做了那朱雀宫的主人,个中详情不便多诉,我只知道,乾南结界与外界隔离,外人不得主人应允不得入内,金羽得结界保护方能在一年之后顺利诞下赤帝一对儿女,如今听你说来,难不成你与洪乏一战,正好是八年前?”金羽仔细推敲,她想了许久,金凤台一别之后,直到她惜别王母下凡,受故人所托来到朱雀宫,再到她诞下一双儿女,儿女至今七岁。 “未必,天宫一日,地上一年,已然算不清啦。只是如若洪乏那厮若真的藏匿在仙子附近,仙子必定要时刻小心,由仙子说来,我想变作令爱摸样的精灵有八分可能是他,洪乏本是一股清流,可任意变作他人摸样,我料想,那厮定是被我重伤之后已没了伤害仙子的本事,才做这龌龊的手脚。”鼎中烈焰扭动着,焰魂得到灵火修炼,灵力大涨。 金羽拿出那把蒲扇,问道:“大哥请帮我看看,这蒲扇上可有洪乏的痕迹?我只觉诧异,我的法术为何突然不灵了,却闻道蒲扇之上有一股臭泥的腥味。”说罢便将蒲扇掷于鼎中。 “哼!”焰魂怒哼了一声。鼎中烈焰一下子高涨,蒲扇已被烈焰化为飞灰。“这若不是那恶贼,还会有谁如此下作?这蒲扇上早已被恶贼施了法,你一举一动怕是早被他监视了。” “是蝴蝶飞去后,被他做了手脚,回来便……” “不错,昨夜我来见你时,并未感到恶贼气息,看来他伤得很重啊,连元神都快散了,哈哈哈哈哈……”焰魂很得意的笑着,紧接着又道:“看他今时今日的功力,伤你是万万不能了,不过你一双儿女……”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他们还小,我又无力保护他们,啊!”金羽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惊恐的四下看了一眼。 “仙子不必担心,我那朱砂石手串,可保他们平安。”焰魂道:“可是朱砂石手串只有一串……” “可否,将朱砂石细研成粉,给他们二人佩戴?” “也不失为一计。” “那我先去了,焰兵大哥,就此别过,你安心复原,金羽告辞。”金羽做了一揖,焰魂道:“仙子慢走。” 金羽从赤炼鼎阁出来后,径直朝囝囝住的跨院走去,路上见到几个丫鬟在荷塘里采莲子,见到她忙作揖,她忽然瞧见一个一个穿蓝衣裳的丫鬟走路颤颤巍巍,眼神躲躲闪闪,撇见她后,慌乱做了一揖,她微微点头,就离开了。也不知道是种什么感觉,金羽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可疑,怎么看着,怎么觉得奇怪。 金羽见到囝囝的时候,他正在上药,见到金羽,气嘟嘟的把脸朝一面撇去。金羽从殷筠手里接过药,温和的说:“你还要和妈置气么?难道还要妈和你赔不是?”说着,便用指腹抹着绿色的药膏在他头上的口子来回揉搓着。囝囝吃痛,往回缩了缩,可怜巴巴看着金羽。 “妈,如果昨天晚上想杀我的不是囡囡,那会是谁?”囝囝问,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也希望知道是谁推他下的水潭。 金羽将前情后果,焰魂怎么来的,如何将蒲扇化为蝴蝶,蝴蝶回来异样,再到赤炼阁的对话都告诉了囝囝,囝囝听了惊讶的看着金羽,囝囝第一个反应便是:“我是祝融的儿子?” 金羽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想着,他从小在与世隔绝的朱雀宫长大,从不与外人相交,怎会知道祝融,便问:“不错,你的确是赤帝之子。” 囝囝脸上略显失望的低下了头,金羽见到儿子的反应也很奇怪,刚刚还吵着要要抓出凶手云云,怎地一下子便失了兴致? “如果爹真的死了,我们怎么办?”囝囝突然问。 金羽被囝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噎住了,她想,怎么他和囡囡问同样一个问题,“不会的,你爹不会死的,他一定会回来接我们的。以后不许多想了,知道么?” 囝囝苦着脸,不再说话,金羽帮儿子穿好衣衫,问到一旁的殷筠:“对了,云婆婆去镇上买东西,回来了没有?”殷筠道:“还没有,夫人,怎么了?”金羽道:“今日我路过荷塘,见几个丫头在采莲子,有一个穿着蓝衫,梳着小辫的丫头,你可认识?”殷筠闻言,思索了许久,不得其解,一旁的翠绿却答:“哦,那是打镇上来的云仙儿,宫主,怎地突然问起她了?”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是不是眼中无神,老是低着头的那个丫头?”殷筠问,翠绿说:“不错,就是那丫头,那丫头从来不说话,别人怎么问都闭口不答,兴许呀,是个哑巴。大伙儿见她做事懒散,又不爱说不爱笑,便打发了她去荷塘边住着,叫她看塘子。” “翠绿,你可知她平日里可有交好的人?”金羽问。 “没有,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一人,我有几次夜里见她屋内还点着灯,就去她屋外望了望,却看见她盘腿坐着,像是在打坐。”翠绿一一答着。 “她来有多久了?”金羽心内已有了答案,自如的问,她看看一旁的殷筠,殷筠也疑惑的看着翠绿。 “这倒不知,不过我觉着应该有三四年了,宫主,你觉得,那丫头有异?”翠绿说。一旁的殷筠问:“你说他打镇上来,你可见过她手上的长生线?” “这……”翠绿一时语塞,疑惑的看着殷筠,又看看金羽。殷筠道:“莫非,小公子遇害,夫人怀疑?是那厮变化下的毒手?” 金羽道:“好了,不必费心了,云仙儿的事我定会查清楚,你二人日后多加留意便是。” 殷筠翠绿双双称是,这时一旁的囝囝问,“妈,你是不是怀疑洪乏变作了云仙儿来害我们?” 金羽道:“现下尚未可知,对了,囝囝,这几年多次有人看见你去偷镇上人家的东西,你和妈说,真的不是你干的?” “不是,妈,肯定不是我!”囝囝反应极快的说。 “那你昨日被‘妹妹’推下深潭的时候,可觉出有什么异样?” 囝囝抓着头,转着眼珠子,想了许久,突然说:“她,她不敢说话,我和她说了好多句话,她都不敢吱声,我只听到她‘哼’了一声,那声音根本不是囡囡的,好似一个男人的声音,看来,那人真不是妹妹。”他心生愧意的说。“妈,那云仙儿,你以前见过么?” “也许见过,只是不记得了,如若真如你焰叔叔所言,恶贼洪乏一直藏匿在乾南山中,我们居然毫不知情,确实可怕。殷筠,你去给我寻一坚硬石磨,带到我房中去。” 殷筠答应后,退出房去,金羽也牵着囝囝离开。 金羽牵着囝囝回到房中,囡囡见娘亲回来了,兴高采烈的正要去迎,突然看到一旁的囝囝,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做声了,她赌气在一旁坐着,囝囝正要去说什么,却一下子开不了口,金羽没有留意儿女,而是戴上辟火丝,取出焰魂的朱砂石手串,囝囝好奇的问,“妈,你要做什么?” 金羽笑着答:“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殷筠拿着石磨来到房中,翠绿在一旁候着,金羽口念真决,将朱砂石在手中用力一捏,朱砂石竟碎成小块,金羽把碎开的朱砂石放进石磨,一点一点的淹没起来,不久,朱砂石便变为粉状,“翠绿,你去将前些时候咱们绣好的手帕拿过来,再把小姐带来。”金羽嘱咐道,翠绿去了一会儿,拿回几块精致的绣样儿,在桌前小心的摊开。金羽将朱砂石末分为三份,又将其中一份分为两份,将手帕缝制成一个小袋,把四份朱砂石末放入一个瓷瓶中,再将瓷瓶放入小袋中,仔细收口,检查了四周,没有粉末漏出来,再用红绳穿起。她将绣有红色小雀的朱砂石末挂在囡囡脖子上,绣有青色小雀的朱砂石末挂在囝囝脖子上,剩余的两小袋,一袋给了殷筠,一袋给了翠绿。二人惊奇的问,“宫主,这是何物?为何我们也有份?” “这乃朱砂焰石,是焰兵之物,眼下,你们都没有自保之力,只能靠他了,不然,邪佞一入,不得安生,那还得了?”金羽答道。 “那这样,夫人您自己呢?”殷筠问。金羽笑道:“你放心吧,我虽失了仙骨,可是量那小小恶贼,也奈我不得,你二人向来贴身照顾少爷小姐,也要万事小心。现下有邪佞混入我们之中,可别叫他再变作熟识的人将自己害了去。”二人称是答应。囡囡问:“妈,谁是邪佞?邪佞是什么意思?” “邪佞就是坏人,这都不懂。”囝囝一旁多着嘴,囡囡小嘴一嘟,哼了一声:“就你能。” “好了好了,你们别斗嘴了,我还没说你们呢?你,”金羽指着囡囡,“满口谎言,瞒骗妈什么被鬼抓走了,你,”金羽指着囝囝,“整天逞能,如果你昨天晚上真去了不回了,若不是夜游龙救了你,你若真死在恶人手里,你叫妈找谁去赔一个儿子?” 两个小人知道自己犯了错,都羞愧的低下了头,可就在这时二人都不忘挤眉弄眼互相责怪。金羽又道:“好了,闹了一天了,我也累了,你们先下去吧。殷筠翠绿,将少爷小姐带下去罢。” 殷筠翠绿牵着囝囝囡囡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金羽一个人,金羽看着桌上的石磨,一阵风吹来,将残留在石磨上的红色粉末卷起飞散开,他突然想起在天宫时的自己,那时她是穿梭在朝霞里的仙子,每日在朝霞中飞舞的金凤凰,翅膀没煽动一下,就撒布一片彩霞,“火红迎日,金碧辉煌。”那是祝融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那时埋下叫做情愫的种子,可想过,会开出怎样的花来? 躺在床上的金羽睁着眼睛望着天顶,她始终想不起,她为什么会离开祝融,她如此深爱祝融,连一个细微的谎言就击破了么?他们的爱情,就是这么不堪一击么?金羽深深闭上眼睛,二目流下清泪,她希望一切就这么过去。 直到,几日后,焰魂来和金羽辞行,那时,囝囝囡囡在门口玩闹着,金羽和几个丫头在取莲心,囝囝看到一个火球突然冲过来,吓了一跳,哇呀的一声跑开了,囡囡却在一旁大笑着。金羽看到焰魂到来,不由大喜,贺道:“焰兵大哥可复原了?” “复原不敢当,只是跑几千里路是不成问题了,哈哈。我今天来,就是和仙子辞行的,我此番前往衡山,多则五日,少则三日便可归。” “金羽多谢大哥了,万望大哥能给金羽带回喜讯。”金羽作了一个揖。 焰魂笑道:“老夫怎敢,仙子不必多谢,我此去也是为了了我一个心愿,哎……”焰魂话到一半便叹了起来,不再多说,他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说:“对了,仙子,乾南有结界,我如何能去而复返?” 金羽道:“这倒不难。”说着她伸出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金’字,然后稍稍一弹,金子飘向焰魂,焰魂身上便有了个印记,金羽又道:“乾南山入口有一条河,乃是三条河水汇聚而成,叫‘三界河’,三界河中有镇兽,名曰‘水年’你出入界之时,叫他看一看我刚送于你的印记,他便不会在阻拦你。” 焰魂闻听,安了心,可又诧异的问:“那‘水年’的镇兽,可是一直镇守黔南结界入口么?” “这倒不是,那是故人在我来朱雀宫几个月之后派来,自从‘水年兽’来之后,我朱雀宫和上游不死镇,倒也太平。”金羽答完,自己倒是疑虑全消了,她想,也许,焰兵和洪乏,是在‘水年兽’之前进入乾南山的吧。 焰魂见金羽不再说话,便道:“仙子保重,老夫去也!”说罢,一团火球飞起。 金羽看着焰魂渐渐消失,小声的说:“大哥保重,希望,你能将孩子们的爹带回来。”金羽又看了看在一旁玩闹的儿女,看着他们如此天真无邪,一时间,突然不知道未来该如何。 第8章 赤炼鼎(2) 囝囝一直惦记着云仙儿的事情,他偷偷跑去囡囡那屋,她见囡囡正在床上睡觉,便一把将囡囡拖起来,告诉囡囡,自己想收拾云仙儿,囡囡听囝囝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以后惊讶不已,说,“怪不得妈要给什么朱砂给我们,原来说的坏人是他?”囝囝点头称是,囡囡又问:“那你怎么证明云仙儿就是洪乏呢?” “这……”囝囝抓耳挠腮。 “没想过吧,那我再问你,你如果证实了云仙儿是洪乏该当如何,如果证实她不是,又当如何呢?你都想过么?”囡囡不紧不慢的问,她看着囝囝的样子甚是好笑。 “我这不找你商量来了么,你这么聪明,你觉得我们应当怎么办?”囝囝举手投降了。囡囡心里乐开了花,说:“你可知道洪乏那厮最怕的是什么?” “洪乏是水贼,应该最怕火。”囝囝灵光一现有了主意:“要不我们用火试试?” “普通的火奈何不了他,你想啊,他潜伏在我们身边那么多年都未曾动手是为什么?他伤重是一回事,我觉得应该有个更重要的原因,你还记得么?他为什么要变作我的样子去杀你?然后又变作你的样子去镇上偷东西,让大家以为你是小偷?” “难道是想我们彼此痛恨对方?”囝囝的脑袋的确不如囡囡转得快,话到一半囡囡那头便抢着说:“他倒是从来没有伤害过妈,倒是从来都拿我两下手啊!” “我想不出来,你说吧!”囝囝在此认输,他嘴上虽认输,可一看见囡囡得意的样子便来气,说:“你倒是神气,你给我说个一二三点来听听。” 囡囡好不容易止住得意,娓娓道来:“洪乏的主人,是被咱爹给杀的,他最痛恨的当然是咱爹,可他却奈何不得咱爹,用咱们来出气是理所应当的,你和我都是小孩,就算是爹的血脉,也是两个未成气候的毛孩子,只可惜,洪乏与焰叔叔的那场大战中,焰叔叔虽被洪乏杀死,可惜洪乏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他要是有本事估计早把咱们给收拾了,才不用这般费力呢。”囝囝听完大失所望,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呀。” “那你知道么?我想,洪乏最想害的便是我们,但是洪乏惧怕我们身上的一样东西。”囡囡眉飞色舞的说,囝囝忙问:“你说的可是朱砂石?” “朱砂石末是前几日妈给咱们的,可是洪乏惧怕咱们可是由来已久啊!”囡囡更得意了。 “他要是惧怕咱们,怎么可能还能杀我?”囝囝不屑的说。 “你若不去水边,他如何能伤你分毫?”囡囡一语中的,囝囝也思索了起来,小声道:“爹是赤帝,是火神,那我们应该也继承了爹的法力,只有水火才不相容有道理。” “给你看样东西。”囡囡说着,将自己的头发全部撇到左边,露出嫩白的脖子,她背对着囝囝,稍稍将衣物拉后,问:“看到了么?” “看到什么呀?不就是你的脖子么?”囝囝一头雾水,他问囡囡,囡囡却不言语了,囡囡闭着眼睛,古怪得很,不久,囡囡的右边脖子到肩膀处,便浮现了一道红色的光,囝囝咦了一声,渐渐的,囝囝在囡囡的脖子上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图腾。 “这红色的鸟是什么?”囝囝好奇的问,囡囡拉好衣服,将头发规整规整。坐好了笑着道:“这不是鸟,这叫凤凰,火凤凰。你也有的啊,不信你看看。” “怎么看?” “你静坐着,凝神静气,慢慢呼吸,你试试。”囡囡一边示范一边说,囝囝坐到床上,盘腿坐下,按照囡囡说的静坐了起来,不会儿,他就觉得左边肩颈处火辣辣的那么舒服,他睁眼一看,看到左边肩膀衣服里扇着青光,他连忙将上衣脱了,囡囡看到,仔细的凑上前端详着,自言自语的说:“你的和我的有些差别呢。” “什么差别?” “我的有尾羽,你的没有,我的是红,你的是青。不过,男女有别,想来,也是这个原因了。”囡囡说,她喝了口水,继续又说:“我想,坏人不敢近我们分毫,便是因为他吧。” “你说这两个图腾?他到底代表了什么?我刚刚一静坐,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舒服,现在身子清爽多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妈从来不教我们法术,现在连自保都不行。”囡囡发着牢骚,“对了,你问我如何对付洪乏恶贼,我想只有一计。”她诡异的看了囝囝一眼。囝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会心的点了点头。 两个小孩儿一股脑儿的跑到金羽卧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金羽,金羽柳眉一皱,问:“这法子谁想出来的?” “我和哥哥一起想出来的。”囡囡说。金羽看了一眼囡囡,自言自语道:“这也不失为一计。只是……好罢,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盛阳九月,为一年之中阳气最盛之时,金羽带着一双儿女来到赤炼阁,两个小孩还是头一次见到赤炼鼎,兴奋不已。看那赤焰鼎,三足鼎立,高如人身。金羽正襟危坐,正准备说些什么,翠绿从屋外快步进来,在金羽耳边细语几句,然后将一包东西递给金羽,金羽打开手帕一看,是一个被腐蚀得很厉害满布铁锈的铁牌,金羽隔着布拿起铁牌凑近闻了闻,还是一股臭泥味,心下便定了几分。从正座上站起来走到赤炼鼎旁。 “囝囝囡囡你们听着,洪乏恶贼,因家主被你们父亲杀害,故藏匿于朱雀宫中多年,一直伺机对我们母子三人痛下杀手,此人断不能留,而我乃一介凡人,自是无能为力,囝囝囡囡尔等乃赤帝之后,怎可让旁人欺负了去?现下,我传你们些皮毛法术,由你们施展,加上你们体内火灵神力,我相信,制服洪乏会如瓮中捉鳖,探囊取物一般。”金羽说罢,戴上辟火丝,从赤炼鼎中擒去一屡火苗,道:“你们摊开手,别怕。” 两个小孩摊开双手,金羽小心将从赤炼鼎中取出的火苗放在囝囝手上,囝囝心里是十分害怕的,但是强装镇定,他看着火苗一点点的接近自己的手掌,突然嘭的一声,火焰落到囝囝手上,仿佛火引生根一般,在囝囝手上猛烈的燃烧着,但囝囝却丝毫不感到炽热,仿佛体内沉睡多时的种子得到了雨露阳光要萌芽一般,他竟从来感受过这般奇妙。 囡囡见哥哥丝毫未损,自己也闹开了,金羽微笑着也在她的手上种下火种,囡囡先是害怕,再是惊奇,她将双手握拳,火焰便熄灭了,她闭上双眼,意识中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火引点燃了,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金羽道:“这赤炼鼎中聚集了乾南山万年不息的火种,加上昆山赤焰,二者相溶,与你爹的三位真火不相上下。你们乃赤帝之后,朱雀正……”金羽卡住了,思索了一会又道:“你们乃赤帝之后,朱雀灵兽,有纵火擒火御火的本领,自是高过我这辟火丝,将来你们修习了新本领也是将来的事情,不过你们现在法术不精,遇到强敌不可恋战,可明白?”金羽一直担心他们那好斗的脾气,学了法术之后会四处招惹是非,引来杀生之祸,可现下自己已无力制服洪乏,只得靠他们的本领了。金羽看着鼎中的烈焰,又看看一双儿女,道:“等我把那云仙儿找来,你们便欢笑着去牵她的手,记着,切不可紧张,要很自然的去牵,囡囡先去,囝囝再去,牵着云仙儿的手走过来,不要露出半点痕迹,然后你们运用体内火灵,将火灵置于手掌之内,这时,你们要迅速捏住云仙儿双手的脉门,将火灵力置于她脉门之上,听明白了么?你们只需做这些,剩下的,就交给妈。” 二人点了点头,自信满满的看着金羽。 翌日,依旧是艳阳高照的九月,快晌午了,金羽在大殿端坐着,穿着妃色的衣衫梳着高云鬓,发间簪着金步摇和玉搔头,她假其名约邀丫头和仆人们来避暑,大家已经聚了约莫一刻钟了,丫头们嘻嘻笑笑,仆人们也不受拘束,翠绿突然说,“今天宫主恩赐,让大伙儿解解暑,怎地不见云仙儿前来?”一名杏衫女子道:“云仙儿今日身子不爽,怕是要在房中歇息了。”殷筠见此好是不悦:“邀你们来,又不是做什么苦差事,前阵子红梅家有喜邀她去吃酒说头疼,今日宫主邀她来喝些梅子汤,也身子不爽,她倒成了娘子的身子了。”杏衫女子闻言,一脸为难。金羽突然开口:“飞霜,平日,你与云仙儿走得可近?”杏衫女子作了一揖,轻轻应承了。金羽道:“你去将云仙儿请来,就说是我请的,务必前来。”杏衫女子退了出去,在门口玩闹的囝囝和囡囡相对一眼,默不作声。 不久后,远处一个穿着蓝色衣裳长得矮矮小小的女子推推搡搡的被叫飞霜的丫头拉扯了来,云仙儿老是想往回走。飞霜又扯着她道:“你就去吧,若不是宫主收留多年,哪还有你活命之处,不就喝一碗梅子汤,又不是什么大事!”囡囡看了一眼那蓝衫女子,矮矮个子,脖子就块缩道肩膀下面了,倒也不怕,假装道:“你就是仙儿姐姐?妈说你剥的莲子最大颗了,你可以教教我么?”囡囡手中拿着莲蓬,一手便顺势牵着云仙儿的手,云仙儿惊恐的看着囡囡,囡囡却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一脸天真无邪。 “仙儿姐姐,妈可等了你好久了,我们领着你去吧!”囝囝也牵住云仙儿,两个小孩好似商量好的顺着大道向金羽的方向走去,云仙儿起先是诧异,瞬间变为惊恐,她看着正襟危坐与高堂上的金羽一脸肃穆,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又看看牵着她的两个小孩儿,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在吵闹声中一下子明白了,她想从囝囝和囡囡手中抽回双手,可两个小孩好似看准了她要跑,两个小孩同时一用力,扣住云仙儿脉门,一齐将火灵力置于她脉门之上,愣是将想要逃脱的云仙儿用力扯了回来。 宴会上,大家谈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分毫间的差别;这时,殷筠和翠绿带着几个丫鬟分别手中拿着铜镜,走到床边,旁人没有留意,云仙儿可看在眼里,她鬓角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撒了下来。这时,三人已经走到了金羽跟前,金羽打量着眼前的云仙儿,此时她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囝囝囡囡两人分别扣着她的左右手,好似押解犯人,此时玩笑的众人也都纷纷安静下来。 金羽道:“云仙儿,抬起头来。” 云仙儿纹丝不动,金羽又道:“你们,可都认识此人?”此言一出,像炸开了锅,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一个人在朱雀宫待了几年,有些人甚至从未见过,但有些却说,每日见此人在屋子里打坐,一坐就可坐一上午。金羽掏出手帕,丢到云仙儿跟前,手帕散开,是一块锈死的铁牌。金羽道:“前几日,不过是叫你带着这牌子去将云婆婆叫回来,云婆婆自然是知道我的意思,辗转叫你将这牌子转交给了我,没想到这牌子在你手里不过一二日,今日便锈迹斑斑,云仙儿你到底练得什么法术,阴毒至此?我听闻,你乃镇上所来,也就是不死人了?你可否让我看看,你手上的‘长生线’?” “什么‘长生线’我不知道!”云仙儿终于开口了,可她这一开口,却将众人吓了一跳,原来她的声音就如一个彪形大汉的声音一般粗狂。一旁的囝囝却怒了,说:“妈,就是这个声音!” 金羽道:“不忙,殷筠,你告诉她,什么是‘长生线’。”一旁着粉衣的殷筠娓娓道出:“人生无常,浮生一世,白驹过隙,终究一死;死后入六道,或喜或悲,或苦或乐,不可超脱六道轮回苦楚。人生有三毒,贪嗔痴,中此三毒者,毒深无药可救,死后可不入六道,不堕轮回,不可超生,死后与生前无异,却常执迷于前尘往事,直到心中三毒去除,方可超脱,此乃‘不死人’。‘不死人’双手生命线长过手肘,视为‘长生线’,朱雀宫上游的镇子住的,全是中此三毒的‘不死人’,你打镇子上来,难道不是不成?” “哼!”云仙儿闷哼了一声。囝囝更见肯定了,大叫:“你这恶贼,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因何害我?害我不成,你还杀了夜游龙。”这时囡囡一脚踢中云仙儿膝盖处,云仙儿便跪了下去,她愤恨的抬头怒视着囡囡。 第9章 托孤(1) 云仙儿怒瞪着囡囡,囡囡也愤恨的瞪着云仙儿,突然云仙儿一张口,一阵恶臭从她嘴中袭来,瞬间便扩散开来,囡囡闻见,惊吓得突然松开了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云仙儿左手得以解脱,突然站起,左手便顺势将囝囝虏获至胸前,紧紧勒住了囝囝的脖子,可囝囝这时却丝毫不怯。到时囡囡在一旁大叫了起来,“妈,恶贼要杀哥哥。” 金羽这时也乱了方寸,只得威吓说:“恶贼洪乏,你若杀了我儿子,我便叫你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云仙儿突然破口大笑,从她嘴里又散发出恶臭,只是金羽想不明白,洪乏是男人,怎地突然变作了如此瘦小的一个女人。被云仙儿紧紧勒住的囝囝被恶臭熏着,顿时五脏翻江倒海,便想要吐,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只听云仙儿说:“金羽仙子,祝融奸贼使奸计害死我家主公,我本想找祝融算账,可祝融已死,这仇,只能由你这一双儿女来担了。” 金羽闻听嘲讽道:“洪乏,你不过是共工身边一仅供驱使的恶吏,共工尚且被赤帝炼死于三味真火之下,更何况区区你这三斤伎俩,多年前,你虽侥幸杀了焰兵,可却弄得你今时今日这不男不女之相,还要终日闭口不言藏匿在荷塘之中,你若能杀得了我们母子三人,又怎会有今日之难?” 金羽几句话正中洪乏要害,他满脸怒气,一时不知说什么,他低头看看怀中的男孩,囝囝突然抬头看他,囝囝被她大力勒住,小脸早已变成淡紫色,突然囝囝看见左边一宫女手中拿着的铜镜折射的余光正好照到他手上,突然来了注意,他一把将自己脖子上的绣袋扯下,撕烂绣袋,里面的朱砂石粉末便撒开来,他将火灵力聚集于掌心,朱砂石粉末瞬间燃起金色火光,噗的一声,囝囝双手牢牢抓住云仙儿双臂,金色火焰燃起了云仙儿双臂的袖口,囝囝突然问道一股焦肉味,云仙儿吃痛松开双手,她想去扑灭双手的火,可是无论怎么都扑不灭,电光火石之间,云仙儿突然软了下来,云仙儿身下流出一滩臭泥,臭泥上带着烈焰,便是刚刚囝囝发出的金色的火焰,囝囝大叫不好,说:“殷筠,翠绿,快拿朱砂石粉末来!” 二人应声而到,一盘的囡囡也一个激灵,想到了什么,慌乱的扯下自己脖子上的绣袋,到出红色的粉末,她正想发功,突然看见囝囝双手一伸,金色火焰便扑到臭泥上,臭泥惨叫一声,迅速的窜开,臭泥窜到门外,囡囡加快了速度,她将朱砂石粉末至于掌心,双掌合十,闭上眼,凝神静气,努力将心中那簇星星火种引到掌心,进程很缓慢,她急得鬓角出了汗,可是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掌心的朱砂石粉末怎么都没有燃起来,她一跺脚,眼看那滩臭泥就要溜走,金羽也没了法子,只得说:“囡囡,你将朱砂石末交给囝囝,叫他试试,看最后一击,能否将洪乏置于死地。” 正在囡囡要将掌中红色粉末交给囝囝之时,远处飞来一个红色火球,轰的一声火球降落到臭泥之上,众人看见火球将臭泥瞬间吞噬,火球中传来洪乏的恶臭,也传来他的惨叫,不久后,火球中升腾起一阵雾气,恶臭便消失了。火球中又传来了几声大笑,慢慢化为一个人形。金羽见到便笑的叫了声:“焰兵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焰魂飘上前来,笑着对金羽说:“洪乏那厮当日乃共工手下一员得力大将,不想今日竟沦为塘中臭泥,如此不堪一击实乃恶有恶报也。” “大哥,洪乏呢?”金羽问到。 “那恶贼已经被我用赤炼鼎之火练死,赤炼之火虽不及主公的三味真火,可至刚至阳,也不失为火道上品。”焰魂笑道。 “恭喜大哥,得报当年之仇,大哥,我们屋里聊吧。”金羽说道,将路让开,顺带叫殷筠翠绿遣散了众家仆,几人走进屋中,大堂里只剩下焰魂和金羽以及一双儿女,此时囡囡还在失落,为何她不能将朱砂石燃起,呆呆的望着掌心的红色粉末,她看看一旁偷笑的囝囝,嘟起小嘴,只得服气的将红色粉末放回绣袋之中。金羽突然问到:“云仙儿怎么还在这里?”她伸手探了探云仙儿鼻息,云仙儿早已气绝,一旁的焰魂道:“这女子是怎么回事?”金羽便将事情始末诉说一遍,焰魂说:“原来洪乏多年不见,原是藏匿在尸身之内,他本是一汪清水,难不成是和尸体相处久了,便成了臭泥?” 金羽道:“此事有待追讨,对了,焰兵大哥,你此去衡山,可有重黎消息?”金羽迫不及待的问道。 只见焰魂叹了口气,道:“仙子节哀,主公已于多年前亡故,焰兵此去衡山,只找到主公旧部以及族人,族人们为主公修葺了……”焰魂本想继续说下去,可他忽然看到金羽痴愣的看着自己,便不再言语。 “你说什么?重黎死了?怎么会?”金羽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诡帝明明说我在此等候,重黎有朝一日会回来和我们一家团聚的。大哥,你是不是看错了?” 焰魂说:“仙子节哀啊,我亲自见到了主公的墓,半点也错不了啊,仙子,衡山还有主公的旧部和族人,不如仙子带着公子和娘子回衡山,叫他们二人认祖归宗我已经和主公后人商洽好,他们并不反对仙子啊!” 金羽此时已如万箭穿心,她泪眼朦胧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儿女,傻笑道:“回?怎么回?我与重黎并未成亲,我和孩子们都无名无分,他们是重黎之后不假,只可惜,只可惜,他们回不了衡山了……”说罢,金羽便晕倒了。 金羽醒来的时候,先见到的,是一旁的殷筠,翠绿在不远处端着汤药,床边是一双儿女,焰魂站在床头。囡囡带着哭腔说:“妈,爹不在了,你还有我们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说着扑到金羽怀里哭起来,殷筠和翠绿见了也撇过脸去哭泣,金羽此事尚未清醒,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进入,身影魁梧,金面红发,一脸正气,眉心间有一火神印记,正是赤帝祝融。金羽看着他泪又顺着眼角流下,只是她不再说话,脸色苍白,可是依旧努力的对着祝融笑着,他看见祝融走到自己身前,弯下腰来,在自己额前深吻了一下,她拉着祝融的手,沉沉睡去。 月下,早已没有了旁人,只剩下囝囝和囡囡,他们在葡萄架下闷坐着,突然,囡囡重重的给了囝囝一巴掌,大骂道:“都是你,若不是你一定要找什么夜游龙,也不会牵扯出这乌七八糟的事情来,妈又怎么会变成今日这样子。” 囝囝吃痛,瞬间站起,正要破口大骂,可是突然想起昏睡在床上的妈,顿时没了底气,只得捂着脸说:“我怎么会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宁愿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我宁愿从来都没有学过法术。”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告诉你,如果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恨你一辈子。”囡囡哭着跑开了。 只剩下囝囝一个人留在原地。眼泪不争气的从囝囝的眼眶留下来,一只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头一看,是个红发金面的男人,男人眯着眼笑着看他,囝囝问:“你是谁?” 男人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是谁。”囝囝抽泣着,不说话,红发男人又说:“你是赤帝和金翅凰的孩子,将来要撑得起南疆的一片天,你现在虽然还小,可是也是个男子汉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无论多大的事情,都不能哭,知道么?”男人温柔的擦了擦囝囝的小脸,囝囝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囝囝说:“如果妈能好起来,我宁愿不再做什么男子汉,我只要妈能好起来,我已经没有爹了,我不能再没有妈了。”男人说:“我们终将会离开你,未来的路,你要自己一个人坚强的走,爹希望你能勇敢,正直,坚强,只要你能做到这三点,今后,你无论做什么,爹都支持你,好男儿,要刚强。明白么?”囝囝诧异的看着红发男人,傻傻的说:“你是我爹?”他正要再说什么,红发男人突然消失了,平静的葡萄架下静悄悄,仿佛男人没有来过。 囡囡跑回房里,扑在床上大哭起来,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她望着昏暗的屋子,想起那日金羽在晚上和焰魂的对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次金羽好像要离开她了。 红发男人摸了摸囡囡的头,囡囡看了一眼红发男人,突然说:“你是祝融?”红发男人吃了一惊,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囡囡又说:“如果当日,在金凤台,你没有骗妈,而是你把妈带在身边,也许我不会像现在这样怨你。”祝融面对女儿的指责没有反击,而是心怀有愧的点了点头,说:“孩子,我对不起你们。”囡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爹的,他只是突然觉得,如果换一个场景,或许她会扑到这个男人怀里欢笑玩闹,囡囡镇定了起来,说:“爹,我真希望,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祝融见此,长叹一声,漠然离去,走前,他看了囡囡一眼,道:“孩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 清晨,金羽醒来,见房里空无一人,睁着眼睛想了很久,金羽看了看窗外飘着的云彩,霞光万丈,脑海中浮现她与祝融的过往,暮然闭眼,她告诉自己,是时候清醒了。 金羽披着外衣走出门去,门外有一片池塘,池塘里有几尾红鲤自由自在的游着,焰魂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金羽见焰魂来了,笑着问了声好,焰魂一声长叹,问:“仙子,主公已去,不知仙子有何打算?” 金羽呆呆的望着池塘里的红鲤,说:“当年我自贬为人,不愿再做什么天宫仙子,那时王母给了我一根金色的飞羽,那是她硬生生从我身上拔下来的,她对我说,情爱之事,无异于生揭龙鳞,活拔凤羽,痛,但得忍着,一切,都是自寻烦恼。”金羽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根金光夺目的金色飞羽,她接着说,“这便是当日从我身上拔下来的飞羽,她告诉我,如果有一日,我做腻了凡人,乏了,累了,想回到天宫了,我插上这金羽,霎间我便可飞回天宫,畅游于九天之外,我依旧还是那九重天上织霞布彩的金翅凰。” 焰魂道:“若是如此,主公已死,仙子回天,不失为一良策,只是……” 金羽惨惨苦笑了几声,指尖一用力,金色的飞羽便折断,折断了的金羽化作一阵烟尘湮灭了,焰魂惊叫了一声,叹道:“仙子,你……你这是何苦呀?” “君已不在,朝霞不灭,可我心已死,怎又有力气飞回九重天外?”金羽无力的说着,顿了顿,又说:“大哥,金羽想托大哥一事,万望大哥应允,莫要推辞。”金羽道。 “仙子请讲,焰兵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我想给两个孩子找两个师父。他们乃重黎之后,朱雀镇神,不能因我而埋没于这乾南之内。” “仙子想寻谁做孩子们的师父?” “两个孩子,我想让他们分别找两个不同的师父,只有让他们独自去历练,才能真正的成长,不负重黎所托。过几日,我身子稍好些,我想先带囡囡去趟昆仑山寻一位故人,请大哥在此帮我照看囝囝几日,等我回来,再做打算。” “我可以在此等仙子归来,可是昆仑山此去甚远,仙子你如何去得?”焰魂深知,如果叫她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是去不得昆仑的。 “大哥放心,我自有办法。” 第10章 托孤(2) 一日天晴,金羽坐在大堂里,她命殷筠将囝囝囡囡还有几个心腹人还有焰魂叫了来,不久,几个人来到大堂,看见金羽,穿着一件藕色拖尾长衫,耳边一根玉簪簪着一个歪髻,手中拿着件小衣服仔细缝着,金羽看见囝囝囡囡来了,放下了衣服,伸出双手笑着迎着两个孩子,囡囡看见冲到金羽怀里搂着金羽的脖子不撒开了,囝囝看见,在一旁嘟着小嘴不说话。几人见金羽今日的穿戴,少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温和。 焰魂先说道:“仙子今日好神采,看来仙子已无大碍。” 金羽笑道:“有劳大哥记挂,金羽身子向来强健,这几日有劳大家挂心,今日找大家前来,是有大事相商。” 几人一听金羽如此说,立即收起了笑容,严肃了起来。金羽看着一旁的囝囝,说:“囝囝,之前,妈一直没有教你们法术,是因为妈一直在等爹回来,想让爹亲自教你们,可现下,你爹已经不在了,妈的本事有限,况且妈现在一介凡人,已再无什么可以教你们,囝囝囡囡,你们记着,你们是赤帝祝融和金翅凰的孩子,你们是南疆镇神,朱雀神兽,没有一身本领,如何保卫南疆?” 囝囝瞪着大眼睛,问:“朱雀?什么是朱雀?” 金羽说:“以后你师父会告诉你的。” 囝囝更吃惊了:“啊,师父?我哪来的师父?” 金羽笑笑道:“囝囝你听着,妈今日找你们前来,就是告诉你们,妈准备帮你们各自找一个师父,妈先带囡囡去昆仑,你和焰兵叔叔在家里等妈,妈从昆仑回来,妈就带你去找师父……”金羽还没说完,囡囡在怀里就闹开了:“我不要去昆仑,我要和妈在一起,我不要学法术!”金羽连忙哄道:“囡囡乖,囡囡听话,妈陪你去。” “妈,那我呢?”囝囝在一旁急切的问,生怕金羽把他忘记。 “等妈回来,妈就带你去找……” “那妈为什么不先带我去,而是先带囡囡去呢?妈你从小就偏心,你什么都偏着囡囡,你什么时候想过我?”囝囝一把甩开金羽的手,夺门而去,一旁的金羽想要去挽留,可最终没有去,只是叹了口气。 “妈,你为什么不给我和哥哥找同一个师父。”囡囡问,“对呀,宫主,如果公子和娘子师从同门,这样,他们就不会分开了。”翠绿一旁插言。 金羽没有言语,而是将囡囡放下,转身向殷筠和翠绿走去,她拉起二人的手,说:“从我进驻朱雀宫开始,你们就一直服侍我,我很感谢你们,现在我要暂时一开一段时间,公子就托付给你们了。”殷筠和翠绿泪眼朦胧,殷筠突然看了看金羽的手,顿时大惊,一旁的翠绿没有发觉什么,应允道:“宫主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公子等宫主归来。”金羽欣慰的点点头,金羽拿起一旁修补好的衣服,再从怀中拿出一块青色玉佩交翠绿,说:“稍后我就要带着囡囡离开了,我就不再和囝囝道别了,你若是见了他,将这衣服和青玉交给他,你告诉他,我心里不是没有他,而是他在我心里实在太重太重。”翠绿含泪收下,殷筠道:“宫主为何走得如此仓促?殷筠还没有帮宫主收拾好细软……” “不用了,我即刻走,即刻既回,用不了多少时日,你们和焰兵大哥好好在宫中等我回来便可。”她看看一旁的焰魂,点头示意,然后牵着囡囡离开了。 金羽牵着囡囡的手,穿过长廊,来到自己的卧房。她拉着囡囡,让囡囡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细心的给囡囡梳起了头,囡囡忐忑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患得患失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她看着金羽一脸满意的看着自己,小声的问:“妈,我可不可以不去昆仑?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乾南山,外面的坏人,会欺负我么?妈,你真的要离开我么?”金羽知道,囡囡从小心细如尘,一个细微的改变都逃脱不了她的眼睛,连囝囝都并未发觉,其实是金羽要离开他们了,所以才要把他们送走。 金羽放下梳子,做到囡囡手里,把囡囡的小手放到掌心,微笑着说:“囡囡今年,有八岁了吧?” 囡囡点了点头,“嗯,囡囡十月的生日,下个月,就八岁了。” 金羽道:“我已经不记得,我是几岁爱上你爹,几岁生的你们了,可是,按照人间的规矩,女子十三岁便可以出阁,从此嫁做人妇,生自己的孩子,有你自己的生活,妈能陪你的日子,可是没有多少了呢!” “女子,一定要嫁人的么?妈你不是没有嫁给爹便生了我们?”囡囡兴口一说,可是马上知道说错了话。 “妈没有福气嫁给你爹,可是妈此生最大的幸福,就是爱上他,然后生下了你们。囡囡,总有一日,等你遇见了属于你的那个人,就会知道,此时此刻,妈在想什么了,妈能陪你一个童年,可真正能陪你一生的,一定不是妈,妈始终是要离开你的,早晚而已。”金羽看着不再说话的囡囡,柜子里拿出一套杏色罗裙,说:“来,换上给妈看看好不好看。” 囡囡兴奋的换上裙子,在镜子前转了几圈,跳来跳去,金羽又从梳妆台的抽屉中拿出几个银铃,说:“这铃儿,叫‘朱火契约铃’囡囡从此以后你要贴身戴着,无论去哪里,这铃在关键时候,可保你性命,明白么?”囡囡点了点头,金羽将契约铃给囡囡戴上,契约铃共有五个,脖子上一个,双手双脚各一个,契约铃一戴在囡囡身上,囡囡便感受到了它的力量,仿佛体内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她跳了两下,铃声爽朗干脆,仿佛小孩的笑声。她仔细看了看手上的铃铛,铃铛上刻着一排看不见的小字,她也没有注意,囡囡对金羽说:“这铃儿,真能保住女儿的性命?” “当然,囡囡妈要嘱托你几句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间。”金羽突然颜色一改,正经说到。 “妈你说吧,我听着。”囡囡静了下来,仔细听着。 “天地之间,有四大神兽,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你乃是镇守南疆的朱雀正神朱雀,哥哥是副使青鸾,各神分别需镇守自己一方领土,保卫一方安宁,所以你现在需要去学好本事,早日归来,保卫南疆安康,你可明白?” 囡囡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妈,我是要和哥哥一起保卫南疆平安么?” “不错,囡囡,有句话,你一定要记着。”金羽认真的看着囡囡的眼睛,“如果有一天,哥哥有难,你一定要保护他,因为你才是朱雀正神,懂么?” 囡囡撇了撇嘴,说:“我能保护他什么呀,他那么厉害,我连火灵力都不能掌控,他保护我还差不多。”金羽威吓道:“你可以,也只有你,才能保护哥哥,妈今天和你说的话,你全部记着,一句都不许忘,记住了么?”囡囡只得哦了一声,金羽看着女儿似懂非懂的样子,心想,难为囡囡小小年纪,只是眼下不说,便再无机会了。 金羽让囡囡又坐到镜子前,她深情的看着女儿,金羽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什么味道都涌上心头,等待祝融的日子总觉得异样的漫长,可是转眼间,囡囡都已经快八岁了,她仿佛感觉过了几千年,可是突然间,她又很舍不得,算起来,她从小在仙界长大,没有经历过人世的纷纷扰扰,没有瞧见过世人的苦乐哀愁,从仙界出来,又直接到了乾南仙境,乾南远离尘世,说到底,她总觉得她这一生过得太清净,少了喧嚣,一颗结果了的心,还没有听过世人的笑声,便落地生根,还没有见过花开的样子,便枯萎的要死去了。 “妈,你再想什么,都出神了!”囡囡看着发呆的母亲,唤着。金羽被囡囡这么一叫唤,梳子吓得掉在了地上,金羽看看女儿,笑着说:“囡囡,妈这辈子没有去过人间,听说人世间的孩子喜欢放风筝,捉蛐蛐,如果你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玩玩。”囡囡听着奇怪的看着金羽,冒出一句话:“妈,你不会和我一起去么?” 金羽闻言,立即变色,改口称:“你在师父身边,妈自然是不能相陪的。” “妈,你以前的师父也不准外婆相陪么?”囡囡睁着大大的眼睛问,“当然了,如果以前妈的妈妈陪着妈上课,还不被妈的师父笑死。”囡囡呵呵的笑了,又道:“妈,你师父是谁呀?”金羽依旧笑了笑,没有回答,她拿起一只红珊瑚发梳,插到囡囡头发上,金羽给囡囡梳了双环髻,下面留着齐腰的发,小家碧玉一下子成了大家闺秀,囡囡高兴的搂着金羽的脖子,说:“妈,以后你要是不在我身边,谁帮我梳头呀?”金羽刮了刮囡囡的鼻子,“梳头又不难,你那么聪明,一定学得会的。”囡囡撒娇道:“不,我就是要妈帮我梳头。” “好了,囡囡,咱们梳好了头,该收拾下你的东西出发了。”“我们今日便走么?妈你不和哥哥道别了?”金羽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不了,囡囡你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物件需要带走,我们即刻就上路。”囡囡似乎有一肚子的疑问,都还来不及问,也不敢问,只得愣愣的看着金羽。金羽把梳子放进抽屉里,规整好梳妆台的物件,她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支镂空簪子,插在头上,镂空的金丝呈一个球状,里面有颗金色的铃铛,镂空的球上镶嵌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囡囡问:“妈,这簪子怎么没见你戴过?” 金羽说:“这簪子是我师父送给我的,叫‘囚铃’,我一直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师父说这小小的簪子,蕴藏了无穷的力量。”金羽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从衣柜中拿出了一件枣红色的披风,披风看上去与正常的披风无异,但是披风上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烈焰,因为披风本身为红,再用暗红绣线刺绣,不注意看,根本不会发现。囡囡好奇的问:“妈,这斗篷,也是你师父送给你的么?”金羽笑着点点头,问:“不是,这是你爹送给我的!”金羽拿起斗篷,牵着囡囡的手走出了卧房,房外青石铺路,池子里的睡莲静静的开着,莲叶上卧着小青蛙,金羽回头再看了一眼,拉着囡囡离开了。 走到渡口,金羽没有要任何人跟着,也不想谁来送,母女两就这样默默的离开了,不知不觉,朱雀宫已经离他们很远了,囡囡问:“妈,我们真的不和哥哥道别了?”金羽看看女儿,又看了一眼朱雀宫,顺手披上红色披风,说:“那,你去和哥哥道别吧,妈在这里等你。”“妈不去,我也不去,我已经好多天没和他说话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哼!”囡囡赌气着说,金羽无奈的摇了摇头,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撑来一只竹筏,叫囡囡站了上去,竹篙一点,离开了渡口。 她们就这样逆流而上,三界河到朱雀宫算是尽头,因为河水绕过朱雀宫便激流而下,形成瀑布,朱雀宫便是建在悬崖边界的一座宫殿,没人知道朱雀宫是谁建造的,他们知道有朱雀宫存在的时候,那座宫殿,已经威严立在悬崖上了。一只展翅欲飞的朱雀屹立在朱雀宫的宫顶,面朝南方,庄严而肃穆,囡囡看着那只朱雀渐行渐远,最终看不见。 第11章 无极殿(1) 囡囡拿着包袱,坐在小凳上,金羽在后面撑着竹篙,河水两岸长满了竹子,囡囡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这一切,她从小生活在这里,周遭的一切似乎已经变得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等到离开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仿佛从未珍惜过拥有的一切,从未好好看过这拥有的美景。囡囡指着岸上的竹子问金羽:“妈,我们走了多久了,怎么我感觉好像一直在原地,这三界河旁边怎么全是竹子?”金羽停下来,看了看,又滑起来,一边划一边道:“三界河,通三界,绵延十里不停歇,曾经我也奇怪,为什么三界河畔,只能长竹子呢!师父说,三界河水太过霸气,只有竹子根茎能够承受,所以河水两岸长满了竹子。你一直在看,当然觉得咱们没动地方,其实,咱们已经走了很远了!”囡囡闻言,落寞的说了句:“走了很远了啊!”然后不做声了。 也不知道金羽划了多久,囡囡突然觉得眼前开阔了起来,竹子消失了,仿佛来到了一个大湖上,一望无际的湖水,眼前起了雾,使人看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湖中心离起一块石碑,碑上写着三界河,三个血红的大字。囡囡正想说什么,突然一声巨响,一个庞然巨物从湖水里窜出来,一声龙鸣,一条似龙非龙的巨兽毅力在母女二人面前,囡囡兴奋的叫着:“年儿,妈,是年儿!”金羽擦了擦汗,叫到:“年儿,多年不见,你又长大许多了!” 巨兽听了,似乎很高兴,长鸣了几声,扭动了几下,湖面溅起水花直扑囡囡,囡囡看见巨兽也乐得不停。金羽对巨兽说:“年儿,我和囡囡要离开几日,你且放我们过去吧!”巨兽闻听顺从的闪退到一旁,金羽正要划过去,囡囡却大叫:“年儿,过来,快过来。”巨兽听话的将头申到了囡囡跟前,囡囡伸出手摸了摸,眼神流露出万般不舍,突然眼泪夺眶而出,她哭了,巨兽被她弄懵了,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囡囡哭着对金羽说:“妈,我舍不得年儿,我不想走。”金羽温柔的将囡囡抱在怀里,安慰道:“囡囡,别伤心了,咱们只是离开一会儿,又不是不回来,妈答应你,等你和师父学到了本事,妈就去接你回来,好不好?”金羽左手一挥,示意巨兽退下,巨兽顺从的回到水里去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金羽牵着囡囡的手,巨兽下水时荡起的波纹推动着竹筏的前进。不久,二人看到了一个湖心亭,那亭子孤立在水上,没有接引的长廊,也没有多余的花草,只是一座亭子齐水而立,亭子通体发白,似是白玉砌成,金羽将竹筏划到亭子旁边,扶着囡囡上了亭子,自己也跳了上去。囡囡扶着亭子柱子,发现亭子很凉,金羽上来后,继续牵着囡囡的手,囡囡问:“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金羽并未回答女儿的问话,而是走到亭中心,地面雕刻着一只朱雀,浑身燃着烈焰,口中衔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金羽拿下头上的‘囚铃’轻轻摇了几下,只听见铃声清脆悦耳,久久不散,突然亭子另一面突然溅起水花,然后不知从哪里发出了亮光将母女包围,刺得二人睁不开眼睛,没过多久,就又恢复了平静。 待二人睁开眼睛,早已不见了湖水,囡囡奇怪的看着周围的环境,也是一座亭子,只是是木制的亭子,亭子中间只有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写着‘乾南禁地,擅入者死’八个大字,背后是一个朱雀的图腾。四周是郁郁苍苍的绿叶,湖水早已被平地代替,金羽牵着囡囡走下地面,沿着小道走开了,她问金羽:“妈,我们这是出来了么?”囡囡看了眼那亭子四周,是些郁郁葱葱的树木,没有来去的道路,金羽在前面开路,很快,囡囡就看不到那个亭子了,忽然的,囡囡好怕以后再找不到这条路。 “嗯,我们出来了,妈也没出来过呢,囡囡,你想不想去人世间的集市去热闹热闹?”金羽也来了兴奋劲儿,囡囡正在忧愁,忽然听到金羽如此说,欢呼了起来,呵呵的笑着。 金羽带着囡囡到了集市,集市上满是以物换物的人们,从来没有到过人世间的母女二人兴奋的左顾右盼,囡囡看中了一个银子打造的手镯,看上去远不及她带着的契约铃要精致,可是囡囡就是爱不释手,金羽苦于无钱支付,只得从衣衫上摘了颗大的珍珠给商贩,商贩见了乐得合不拢嘴,囡囡小声说:“妈,那可是你从天宫带回来的珍珠,你就这么给别人了?”金羽撇了一眼囡囡,乐着说:“天宫的珍珠,怎比得上宝贝女儿看上的东西?”囡囡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吃了蜜一样甜。 夜里,母女两在一户农家借宿,第二天临走时,金羽给了两颗珍珠给农妇,农妇和媳妇也是乐得手舞足蹈。囡囡问金羽:“妈,我们要去昆仑山,怎么走啊?” 金羽突然想起了那个金碧辉煌朝霞彩凤的九重天,她自小在昆仑王母瑶池中长大,她太熟悉昆仑了,那个给了她生命,美得让人窒息,令人神往却要了她命的地方,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她从来没有遇见过祝融,那她还会不会是瑶池里绽放异彩流光的金翅凰?可是,现在金羽再也回不去了,她也知道,她现在去的昆仑,不会再是瑶池。 昆仑山自古便是各路仙家的仙阙洞府,在昆仑山上很多地方颇为神秘也是因为很多地方都有神仙们画下的结界,有些是直接通往天宫,有些则是直接通往地府。金羽从小在昆仑山瑶池里长大,也去过别的仙阙,可是昆仑之大,神仙之多,就连她自己也没有走完。 金羽披上红色斗篷,牵着囡囡,让囡囡躲进斗篷里,口中念动咒语,带着囡囡向前走着,忽然迎面吹来大风,囡囡抱着金羽闭起了眼,风沙越来越大,囡囡抱得越来越紧,金羽和囡囡就这样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囡囡感觉到金羽不再向前,她也停了下来,囡囡试着睁开了眼睛,她发现刚刚还绿油油的树木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漠,荒漠远处的高山上有白茫茫的东西,囡囡问金羽:“妈,那些山怎么是白色的,这地上怎么不长树?连草都没有?”金羽道:“这里已经不是南疆了。” “啊,那这里是哪里?”囡囡一下子从斗篷里窜了出来,她感觉四下的空气都不适了起来,突然鼻子一阵干燥,皮肤也干燥了。 “这里是昆仑境内。那白色的,是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金羽向远处眺望了一下自语道:“应该不远了。” “什么不远了?妈,这里好难受,我感觉现在我鼻子里都是沙子!怎么办?”囡囡苦着脸说,她从小在气候宜人的南疆长大,西北的昆仑风沙大,气候干燥,她突然间到了一片荒漠中,显得极度不适应。 “等你到了地方你就会好了的,你师父那里,相较朱雀宫,可好了不止百倍呢!”金羽继续牵着囡囡向前走着,一旁的囡囡喃着:“怎么可能比朱雀宫好呢,这个鬼地方,喘口气都喘不上来了,” 金羽带着囡囡继续向前走着,一望无边的荒漠好像不管走多久都是一样的景色,好似在原地踏步。囡囡一直用袖子捂着脸,她显然是极不适应昆仑的风沙。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渐渐暗了下来,囡囡眯缝着眼睛,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一盏摇摇晃晃的灯,她心里奇怪,明明是正当的午时,为何天却阴暗了,正在奇怪,二人却走近了那盏风中摇曳的灯,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根钛白色桅杆,斜着插入地面,桅杆上雕刻着一只猛虎,桅杆顶部吊着一个灯笼,那灯笼说来也奇怪,远看是明黄色的,走近才发现,是通体白色的,仔细看才发现,别人家的灯笼大多是红色的绢布做成,那白色的灯笼,却是银子打造的镂空,囡囡正在奇怪,灯笼做成这样,既不遮风也不避雨,甚是怪异。就在囡囡还在琢磨灯笼的时候,金羽已经走到灯笼下面,灯笼下面有块石头,写着几个大字:生者止步,死者绕道。 她看着面前的黄沙,没有理会,毅然的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之间,狂风大作,囡囡连忙跑过去抱住金羽,只见黄沙慢慢流动开来,囡囡吓得闭上了眼睛,金羽也撇过脸,不在细看。流沙渐渐沉下,黄色的流沙渐渐被红色代替,腥红的沙子仿佛似地下涌出的鲜血,不久,红流沙便化为一个巨人的摸样,巨人通体为红色,只有两颗眼睛放出蓝光。囡囡只听到巨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盘问道:“来着为谁?擅闯无极禁地,生为死罪,不知道么?”金羽不慌不忙,捋了捋头发,整了整服饰,从衣服上摘下一朵多年佩戴的金色珠花,伸手地上前,道:“劳烦流沙神兽通禀无极殿主人,就说瑶池金羽仙子求见。”流沙怪人从空中伸出手,接过金羽的珠花,只见地下的红色流沙涌出流沙,渐渐变成一个侏儒,流沙巨人将珠花交给他,侏儒转身离开,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金羽只得和囡囡在原地等候,不再多言一句。 天越来越黑,银白色的灯笼一直在风中摇曳着,囡囡始终看着摆来摆去的灯笼,她对着灯笼有着浓浓的兴趣。似乎过了很久,金羽似乎看见远处慢慢走来一曼妙身影,慢慢走近才看清是一妙龄女子,着着黄衫,梳着歪髻,琅佩摇曳,叮当作响,女子手中提着红灯笼,脚下驶着一艘小舟,小舟无桨,却能自由行走,黑夜里别有一番滋味。女子见到流沙巨人,点头示意,小舟临近金羽,女子下得舟来,走到金羽面前,飘飘万福,柔声道:“无极殿画情,见过金羽仙子。二殿下知道仙子仙驾无极殿,特命画情殿前接驾。”金羽笑着将名叫画情的女子搀起,对一旁的囡囡说:“女儿,还不见过画情姐姐。”囡囡笑着给画情作了一个揖,金羽道:“有劳画情姑娘前边带路,引我们母女面见无极殿主人。”画情微微一笑,让开道路,左手一指:“仙子请跟我来。”画情示意二人登上小舟,画情念动真诀,小舟又向相反的方向行驶。 一旁的流沙怪人眼见相安无事,便化作流沙,沉下地去,画情在前边领路,金羽带着囡囡尾随,不过多久,脚下流沙渐渐消失,走到了平地,囡囡好奇的问:“画情姐姐,刚刚的那个巨人是从哪里来的呀?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画情笑道:“刚刚的的巨人,是无极殿的镇殿神兽,乃血流沙幻化而成,经诡帝点化,在此安生,多唤作‘流沙兽’,他看起来凶恶,其实性情温顺,只是不爱言语罢了,如若不是无极殿的客人,是无法经过流沙地,就算行差踏错一步,也会被他卷入流沙之中,无极殿平日就是靠着他来看家护院呢!”囡囡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刚刚经过的地方,地面一览无余,什么都没有了,只看到那盏摇摇晃晃的灯笼。 走了不久,金羽和囡囡突然问道一股臭味,那味道就像是洪乏口中的臭味。行到湖深处,臭味愈加浓烈,金羽和囡囡都用手捂住了口鼻,画情柳眉一皱,大骂道:“好你个相柳,怎可捉弄殿下贵宾,你快速速离开,不然我禀告殿下,将你最后一个头也砍了去。”只听见泥沼中传来诡异的笑声,不多时,从泥沼中走出一个长相猥琐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男人双手和双脚都束着铁链,通身灰暗,就连面皮都是灰色的,微微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甚是吓人,用尖锐刺耳的声音说道:“画情姑娘好不知趣,相柳不过是用我的方法迎接客人罢了。”那声音到不吓人,只是让金羽和囡囡浑身不舒服,画情从袖中拿出两块木牌,分别递交给金羽和囡囡,对金羽说:“仙子莫怪,此木乃陈年檀香,品级虽一般,将它置于鼻下却也抵挡这恶臭一阵子,真是慢待仙子了,还望仙子多多见谅。”画情抱歉的说,金羽和囡囡将檀香放于鼻下,顿时芳香扑鼻,神清气爽。画情加快了小舟的行驶速度,金羽看了看远处的相柳,问:“画情姑娘,我上次来此,怎地没见过此人? 第12章 无极殿(2) 画情道:“此人乃共工恶臣,上古凶神,蛇身九头,相柳是也。他仗着共工势力,多处作恶,多年前被大禹捉住处死,在他与大禹激战之时,被大禹砍下八个脑袋,死后冤魂不灭,虽威力大减,但任能危害一方百姓,所到之处恶臭连连,五谷不生,禽畜不活,诡帝便将这恶贼的魂魄锁了来,锁在此处已有多年,叫他和流沙兽一样,做个看家护院的主儿,可谁想,他恶性不改,还是整天捉弄来人,不管是殿下的客人还是其他,多半都受过相柳苦楚。”金羽闻听,和囡囡相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她们不禁想起在朱雀宫时被焰兵用赤练之火练死的洪乏,囡囡斜眼看了一眼远处阴森森的相柳,相柳也看着他,囡囡到是不觉着害怕,只是见眼前的东西心里恶心。 小舟渐渐离开相柳,没行多久,到了沼泽的另一边,有一处小小的码头,画情走下小舟登上码头,扶着金羽下舟,金羽将囡囡抱下来,三人又开始步行,只是这是天渐渐放亮了,黑暗慢慢退去,画情将灯笼熄灭,金羽知道,黑暗一带是无极禁地圈起来的一个结界,只有度过黑暗结界才能到达无极殿,流沙地和臭泥沼中危机四伏,若是无人带领,就算硬闯也过不了流沙兽和相柳那关,金羽突然想到朱雀宫的镇兽水年兽,突然觉得,当时师父的作法是对的。 又走了不久,远远的看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宫殿泛着白光,囡囡原觉得朱雀宫已经够大了,直到见到眼前的宫殿,才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宫殿被一座护城河环绕,两旁是郁郁苍苍的树木,树上有珍禽,林中有异兽,好一座荒漠中的绿洲,金羽每次见到无极殿都会发出同样的感叹,画情领着金羽母女走上小桥,桥是汉白玉雕砌而成,桥上刻着形态各异的白虎,白虎栩栩如生,走近一瞧仿佛要张口吃人。 三人度过玉桥,走上宫殿,三人仿佛听到礼乐之声,穿过长廊,来到大殿他们便见到一群舞姬身着彩衣翩翩起舞,囡囡还以为这家主人在会客,走进大殿才发现,殿中除了舞姬便是乐师,远处殿上坐着一白衣男子,白衣男子身边是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女孩,女孩穿着异彩流光,头上梳着高髻,簪金夺目,殿下坐着一黑衣男子,扇着扇子看着舞乐。只见画情领着二人走到殿中,画情深鞠一躬,道:“启禀二殿下,三殿下,金羽仙子带到。” 囡囡永远记得那一刻,她牵着娘亲的手,望着殿上坐着的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那时正是夕阳西下,天边红霞满天,窗外彩凤环绕,窗内礼乐声声,殿上的男人同样也看着自己,那男人通身为白,干净如莲,她不知道那男人是谁,那一刻,她好像只看到了那个男人,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在暖黄色的余晖里,静静的笑着,她的眼里只有他,目光冷却,微笑着,却让囡囡读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那苦,仿佛种在了心里,生了根,发了芽。苦,是囡囡对那男人的第一个印象。 “花姐姐,多年不见,风采依旧。”男人见金羽来了,笑口迎道。这么一句话,将正在臆想中的囡囡扯回了现实,于是她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席上的珍馐美味,四周燃着的香案,正在跳舞的舞姬,正在奏乐的乐师,还有——男人身边的那个孤傲的女孩。囡囡看到她时,发现那女孩一直在看着自己,女孩的眼神中夹杂着一种蔑视,囡囡感觉出一种,从所未有的敌意。 “是啊,多年不见,婧儿可还安好如初?”金羽笑着说。 殿上的男人道:“我很好,承蒙姐姐记挂,一切都好。来人,赐座,排摆酒宴。”男人语罢,几个黄衫女子搬着椅子便上来了,几个女子端着美味佳肴放到他们桌前,金羽牵着囡囡坐下,金羽扫视了一周,除了殿上的男人和女孩,还有的就是对面的黑衣男子,“为何不见你大姐?”金羽问。 “大姐早就不在殿内了,说是太过苦闷,想出去逛逛,兴许是贪玩,出去了多年从不见回来,只是久不久托人带封家书回来。”男人如是说着,男人又说:“花姐姐这次来婧儿这里,可要多住些时日,咱们姐两好好叙叙旧,姐姐也不早叫人告诉我你要来,弄得我毫无准备,只得匆匆叫了几个丫头即兴随意跳下曲子助助雅兴,也不知道姐姐喜不喜欢。说到跳舞,姐姐当年那一曲‘金凰奏乐’可是现在还深深刻在婧儿心里呢。” “婧儿心意,姐姐都懂,那姐姐就先干为敬,多谢弟弟款待!”说道,金羽便拿起酒杯,干了一杯酒。 “姐姐豪迈依旧,哈哈哈哈,不知姐姐身边的女孩是……”男人看着囡囡,囡囡却看着自己手上的铃铛。囡囡忽然有些失落。 “哦~她是我女儿,囡囡,还不见过二殿下。”金羽嘱咐起来,囡囡睁大着眼睛,看了一眼金羽,又看了一眼殿上的男子,咬了咬嘴唇没有张口说话,依旧低头玩着手上的铃铛。 “真没教养。”男人身边的女孩嘴里小声飘来一句,声音虽小,可是每个人都听见了,金羽脸一红,道:“婧儿,你别见怪,这孩子从一出生便只和我在一起,没有见过生人,也许,也许她是一时不适应,才会……” “无碍无碍,小孩子嘛,多半如此,你女儿和我妹妹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年纪的,应该比我们更有话聊,多适应适应就好了。”男子转身对身边的女孩道:“幻儿,还不过去见过金羽仙子。”一旁的女孩闻听,看了一眼男子,轻挑的又看了看座下的二人,整了整衣服,语气骄傲的说:“二哥,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说完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走了。男子坐在一旁,面带不悦,却没有表露出来,男子定了定神,岔开话题,道:“姐姐我来给你介绍吧,这位是不死神三途。三途兄,这位是金羽仙子花翎。” 囡囡一直以为娘亲的名字是金羽,今日忽然听说娘亲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好奇的看着金羽。只见对面的黑衣男子微笑着点头示意,说:“当年小弟有幸在王母的蟠桃宴上见过仙子一面,那时仙子闻歌起舞,偏偏倩影存于脑海,久久不散,想来,已是陈年旧事了,今日再见仙子,一晃多年,怕是仙子不记得小弟了。哈哈哈!” 囡囡看了看对面的黑衣男子,那叫做三途的男子看上去和殿上男子年纪相仿,可是却给人全然不同的感觉,三途谈笑风生间,让人很舒服,给人感觉犹如春风拂面,轻松惬意。囡囡定定的盯着三途,突然间发现三途和别人有些不一样,可是一下子却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这是金羽道:“你这张玩世不恭的脸我是记得的,如今看来,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变成成熟稳重的男子了,呵呵。” “就冲仙子美言,三途也要多喝几杯,哈哈!”说道连干了三杯。 “多年不见,你这小子的性子还是一往如常,丝毫不变。”金羽又赞道。 “怕仙子再见忘了我,所以不敢变,哈哈。” “你这嘴巴,讨女子欢心倒是好的,可我现在已为人母,就承受不起了。”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一时间热闹开了。 殿上的男子独自饮着杯中酒,看着金羽,他知道,金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他没有深究,他是等着金羽自己开口言讲。 宴席间,充斥着欢声笑语,除了三途不明就里,其余的几人都各怀心事的对付着谈笑风生。转眼天便黑了下来,画情带着金羽二人来到偏殿的客房内,又叫了两名侍婢随时服侍金羽,画情给金羽和囡囡各安排了一间客房,一人一个侍婢,囡囡的房间和金羽的房间在同一个院子里,出门便到,平日里囡囡也是不和金羽同住的,可是出门在外的囡囡突然间心里有了落差。 囡囡独自坐在房内,房间不大,却布置得很雅致,杏黄缎的被面上绣着荷花,屋里点着香薰,那味道囡囡似乎很受用,香味沁人心脾,一时间她通身舒畅,因为西北干燥,风沙大得她很难受,正在她享受的正酣畅的时候,一个穿着朱色衣衫的女子从门外端着木盒进来了,女子将木盒放到桌上,笑着对囡囡说:“姑娘万安,我是二殿下派来服侍姑娘的丫头,我叫千寒,以后姑娘的衣食住行,都由千寒打点,姑娘放心嘱咐便好了。”囡囡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丫头,从外貌看来好似和自己同岁,梳着双包髻,髻上簪着几颗粉色的珍珠,额前留着刘海儿,显得分外可爱。囡囡挥了挥手,叫千寒过来,道:“我今年八岁,你今年几岁?”叫千寒的丫头闻听手捂着嘴笑了:“千寒今年有五百多岁了。” 囡囡听了瞪着大眼睛看着千寒,反复打量着:“我不信,你肯定是在诓骗我,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呢!”囡囡气嘟嘟的说,千寒却道:“千寒是翡翠化的妖,我有一个双胞妹妹,我是红髓之翡,她绿髓之翠,我们二人修炼了几百年,变成人的摸样也不过十几年的光景,只不过有幸得了这幅娇小的皮囊可哄骗世人罢了,姑娘切莫介怀。” 千寒看着囡囡的样子不禁又是一阵笑意。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姑娘,我刚从厨房端了碗红枣莲子羹来,姑娘快些用了吧,莲子清心顺气,听闻姑娘从南疆来,初来昆仑,想必定不适应昆仑的干燥,食用莲子,是最好不过了。”囡囡一听到有吃的立马来了精神,窜到桌前,大口吃了起来,千寒见囡囡的摸样不禁又笑了,又道:“等姑娘用完红枣莲子羹,我就带姑娘去沐浴,姑娘千里迢迢来的,一定要试试咱们昆仑的月牙泉。”“唔?月牙泉?那是什么?” 千寒一边收拾枕被一边说:“月牙泉是无极禁地的一眼天然泉水,冬暖夏凉,泉水温润如玉,清澈见底,终年药味芳香,只可惜现在正值盛夏,若是寒冬,月牙旁边的一眼温泉,到是舒服得很呢,无极殿中用白玉修葺起了一条管道,把月牙泉的泉水接引到了殿中来,经过加热,也可和温泉药用相近,姑娘赶路辛苦,可要多泡泡。” 囡囡哦了一声,她从小在南疆长大,还没见过温泉长什么样呢,只是金羽嘱咐过她不能饮用也不能洗浴天然泉水,就算要洗浴也要经过加热,如若不加热,就只能用河水,有一次她直接将冷山泉冲身,直接生病了,她也真奇怪,泉水和河水为什么有那么大差别么? 囡囡泡在浴汤里,闻着浓浓的药味,屋里水汽氤氲,倒是让她舒爽不少。她脑海中一下子浮现了朱雀宫的点点滴滴,她在想这个时候囝囝在做什么呢?往日朱雀宫里总是热闹非凡,丫头家丁们一大群人,吵吵闹闹好不快活,她想起自己现在孤零零的来到昆仑无极殿,也不知道妈要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师父,无极殿虽然比朱雀宫辉煌数倍,可是……囡囡忽然想起了今日在殿上见到的那个面容清冷的白衣男子,囡囡在想,自己的师父会是他么?正想着,突然门外一个人影闪过,囡囡凭着直觉感觉到是娘亲,心想,夜里妈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哪里?从浴房出去就是正殿了,离偏殿好远了。她急急忙忙拿着一套粉色浴衫套着便跟了出去。 此时无极殿已经黑了下来,只是廊上挂着灯笼,把路照亮,虽在夜间,到也看得清路,倒不像在朱雀宫,晚上就黑灯了,去哪都要点灯笼,囡囡身上的铃声叮当作响,为了不让金羽发现,囡囡只得远远跟着。 囡囡跟着金羽便穿过了几条长廊,来到一处院落,那院落比起她住的偏殿大了不少,四处灯火通明赵如白昼,只看到院门口的地上有个巨型深色的图案,在黑夜里张牙舞爪,囡囡仔细一看,是一个大大的“诡”字,她正在好奇,为什么地上有个“诡”字,还长得这么奇怪,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撞了一下她,她一回头是傍晚席上那个叫三途的黑衣男子,她吓得正欲尖叫,被三途捂住了嘴,三途小声的说:“别叫,你想让金羽仙子发现我们么?”囡囡一把扯开他的手,有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说:“谁叫你吓我,你被人吓了,看你叫不叫,不叫就是哑巴了。”三途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小声道:“小鬼头,三更半夜,你放觉不睡,鬼鬼祟祟的跟着金羽仙子做什么呀?” “我跟着我妈,关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吧,披头散发的,和个活鬼一样。”三途看了看自己,不禁又哈哈笑起来,他也住在偏殿,看到囡囡鬼鬼祟祟的,头也来不及梳,就跟了出来。囡囡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想到了殿上的白衣男子,他二人看起来同岁,怎么秉性差这么多,一个孤傲冷清,一个好不正经。 第13章 长生线(1) “这半夜三更,金羽仙子来诡婧房里做什么呀?”三途没有理会囡囡,看着走进院子的金羽说道。 “诡婧是谁呀?”囡囡问。 “就是无极殿的二殿下啊。无极殿有三位殿下,大殿下常年在外,所以你只见了两位殿下,三殿下就是诡幻了,就是坐在诡婧身边的那个女孩,和你差不多大呢!”三途说着,囡囡歪着头,想到那个坐在白衣男子身边的女孩傲慢的眼神就不舒服,囡囡自顾自的跟着金羽走到院子里,囡囡的后面还跟着个尾巴,被她称为活鬼的三途。 两人尾随金羽进了院子,院子里是座小楼,楼分三层,大红的灯挂在大门两边,站在楼上的男人早就看见他们了,三途冲着那白衣男人做了个鬼脸,然后指指前面的囡囡,笑着跟了上去,直到金羽敲开诡婧的门,诡婧打开门,金羽闪了进去,诡婧马上将门关上。囡囡只得躲在门外窥视着屋内的一切,可是她申耳朵听了好久什么都没听到,身后的‘活鬼’说,“他们上楼啦。” “啊?那我们要怎么上去呀?”囡囡看着紧闭着的大门犯了难。三途噗嗤一笑,说:“我有办法,来,你抱着我!”说完伸手就要去抱囡囡,囡囡像弹簧一样弹开了,惊讶道:“我为什么要抱着你?” “那你还想不想上去?想就抱着我,我带你上去!”囡囡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又看了一脸坏笑的三途,心里恨恨着,十分勉强的抱着三途的腰,三途这下心里更乐了,他也楼主囡囡肩膀,一提气,脚下一跺,便飞到了二楼。 囡囡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二人便安安稳稳的落在了二楼廊间了,囡囡说:“好神奇哦!”她一脸羡慕的看着三途。三途心里美呀,说:“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囡囡放开三途,走到前面的亮着灯光的房间旁,她看到金羽和诡婧正在屋里商谈,可是诡婧的房间实在太大了,二人谈话内容又小声,囡囡什么都听不到,远远的只看到两个人嘴巴动呀动。她一皱眉,脸马上苦了起来。三途这时把双手卷成一个筒状,放在囡囡耳朵边,声音就从他的手中传来了,囡囡说:“‘活鬼’你真厉害,有你的!”一连被一个小丫头称赞多下,三途别提多高兴了,他感觉已经有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只听见金羽和诡婧的谈话从三途的手中传来…… 屋内,金羽坐在藤椅上,哪藤椅好像是从地上长出来,长出一个座位一样,金羽就这样坐着,诡婧站着,诡婧望着窗外,说:“当年为了赤帝,甘愿下界为人,主公念你一片痴情,让你做了不死人,得倚长生直到赤帝归来,谁想到……” “在天庭谈情说爱,可是天条重罪,罪不容诛,他们怎会如此轻易的绕过我?师父又怎会做亏本的买卖,他在殿前力保我,然后又和王母求情,不过是为了和我换一样东西罢了!” “哦?那东西是什么?”诡婧来了兴趣。 “命,我一双儿女的命。”金羽镇定的看着诡婧,又道:“囝囝和囡囡生下便是四灵镇神,担负着守卫一方安宁重则,这不过是敷衍众生的说法。四灵兽都和师父签下契约,要在千年结到来之时,舍命换众生平安,说到底,还是换天庭众神仙的平安,因为他们知道,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躲不过那千年结。可是,我却为了一个男人,替他们和师父做了这等交易?他们那时还在我肚子里,我就宣判了他们的死刑!?”金羽说道此处,眼泪滴了下来。 “人生一世,终归一死,早晚而已,姐姐又何须如此介怀;你我生来便没有了自己选择的权力,又何况那几个孩子?须知,仙人也会死,早晚而已,何时死,如何死,也是半点不由人!囝囝和囡囡生下来便是四灵镇兽,总好过他们像一般妖物一样,一路走来要闯过无数劫难,稍不留心便性命不保,你若能这样想,便好了。”诡婧叹了一口气说,他看着金羽,说:“当年你下界为人就罢了,为何还要答应主公做了不死人?你可知道不死人死后没有来生,长生念一断,只得灰飞烟灭!”诡婧万分不解,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愤怒和质问。 屋外的囡囡听到他们说到不死人,还说金羽其实也是不死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她知道,在乾南仙境中的不死镇上住着的,全都是怀着长生念的不死人,他们的长生念一旦灭了,就如飞灰一般,消失在空气中了,她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的娘亲也是不死人,她无法接受有一天娘亲变成飞灰不见的样子。囡囡一急,突然想推开门想和金羽问个清楚,三途拦着他,三途低声说:“要听心腹事,当听背后言,你这么去问她,她是不会告诉你的。”囡囡想反驳什么,可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值得又继续听着。 “我做不死人,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自己,每个不死人,都有着对生的渴望,对一件物事执着的追求,有些人是为了权力,有些人是为了亲人,而我,就是为了等重黎回来,为了囝囝和囡囡有爹,有娘。重黎是火神,而我如若是凡人,那百年之后呢?囝囝和囡囡始终名不正言不顺,我与重黎相恋,的确有违天庭禁令,我只要师父答应我,让我能顺利生下他们,我们能一家团聚,不管什么,我都愿承担。”金羽看着诡婧,诡婧也默不作声,因为他一时间也不至少该说什么,金羽顿了顿。接着又说:“谁曾料想,水火一战,重黎身负重伤,伤重不治,都怪洪乏恶贼,若不是他,我兴许还能见上重黎最后一面。”金羽说到此处愤恨不平。 “其实,赤帝临终,我在他身边。”诡婧一言既出,金羽吃惊的看着他,只见诡婧走到内室,听见翻找东西的声音,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尊黄玉雕像,诡婧将雕像递给金羽,金羽看着手中的肖像默不作声,雕像高约一尺,通体为黄,是上好黄玉雕刻成了一个仙女的摸样,仙女怀抱箜篌,踏云而立,单脚着云,肩上停着一只云雀,仙女正在低头对着云雀微笑,那尊雕像只有云雀是朱红色的,金羽仔细一看,仙女的眉心有一点红色的纹路,正在奇怪,诡婧便说:“在赤帝心里,你早已将你视作妻子,只是阴差阳错,有缘无分只得抱憾终身,他临终前讲这尊雕像交给我,叫我如若有朝一日见到你一定要交给你,他说,你会明白。” 金羽看着手中的雕像出了神,从雕像的样貌看来,似乎已经看不出这尊雕像是谁,不过金羽能知道,它就是自己,她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那个时候她是瑶池的金羽仙子,终日在云端散布朝霞,她喜欢箜篌之声,每天清晨,坐在云端弹奏箜篌,时间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去,也不记得是哪一日,她的肩膀上停了一只云雀,云雀欢乐的叫着,叫声和箜篌之声交相辉映,她的日子因为云雀的到来变得欢乐起来,金羽也经常变作凤凰和云雀在空中飞舞,那些日子的朝霞因为金羽的快乐变得异彩流光,光芒万丈。终于有一日,云雀开口问她,愿不愿意和他相恋,金羽一口应允了,云雀却很诧异,她是高高在上的凤凰,而他只是小小一只云雀,他们中间隔着无数鸿沟,可是,他们相爱了。 是的,云雀,便是祝融。 当金羽知道他是祝融的时候,金羽迟疑了,祝融问他,“为什么你愿意和小小一只云雀相爱,却不愿和堂堂火神厮守?”金羽说:“当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我和你相爱坦坦然然,清清爽爽,要留不带一丝胆怯,要走不带一丝眷恋,可是你现在是火神,你有你的族人,你的使命,你有太多太多,我不知道能在你心里排到第几。 云卷云舒,你可以每天陪我看日出日落,可是我却不能再真真正正的去拥有你,因为我在拥有你的同时,还要去包容我和你之间除了爱以外太多太多我不应该承受的东西,你接近我是为了要我爱上你,你欺骗我是为了怕我拒绝你,你对我坦白是为了要我接受你的一切,曾几何时,我逼着你来爱上我?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火神,你只是云雀,我爱的,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云雀。你明白么?” “我见过你很多次,都是在瑶池,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和你说爱,因为在瑶池,你是王母的金羽仙子,我是黄帝火神祝融,只有在天边,你才是花翎,我才是云雀,如果可以,我愿我永远是云雀。”祝融的话,正中金羽软肋,金羽最终还是不舍的。 金羽突然从回忆中醒来,眼前一片昏暗,一下子从白日变成了黑夜,金羽倒是止住了眼泪,自语道:“世人皆道金羽逍遥,几人才知花翎清苦,你接近我是为了要我爱上你,你欺骗我是为了怕我拒绝你,你对我坦白是为了要我接受你的一切,曾几何时,我逼着你来爱上我?”金羽的这句话,似乎让诡婧想起了什么不悦的事,只见金羽站起身,走到诡婧面前,鞠了个躬,身子一重,却倒了下去。 诡婧没有料到,大叫起来:“花姐姐……” 门外的囡囡冲进屋里,抱着金羽大叫起来:“妈,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金羽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囡囡守在床边睡着了,远处还有一个穿着绿衣的女子手撑着桌子闭着眼睛休息,金羽看着囡囡心里五味杂陈,伸手摸了摸囡囡的头,囡囡醒了,看到金羽睁开了眼睛,兴奋不已,大叫道:“千寒,千寒,我妈醒了,快打盆水来。”一旁的绿衣女子惊醒了,站了起来,听见囡囡的喊叫,连忙走出去。 囡囡拿过一个枕头垫在金羽身后,说:“妈,你昨天是怎么了,吓死我了。”囡囡正要在说什么,突然如骾在喉,发不出声来。金羽勉强打起精神,虚弱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囡囡惊恐的看着金羽,颤抖着声音说:“妈,你的头发,你的脸……” 金羽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一阵粗糙,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已布满皱纹,她扯了自己几缕头发,发现昨日还乌黑的头发,今日已变得花白,就连声音,也老了许多。她心中早做了准备,并不惊讶的说:“傻孩子,妈总有一天要老的,有什么奇怪。” 囡囡拿过金羽的左手,将袖子捞起来,原来长到手肘的长生线,已经短到手腕,囡囡看着金羽就哭了,眼泪豆大的滴下来,她知道,长生线只要短过手腕,金羽就会灰飞烟灭了,此时囡囡什么都说不出来,泪珠代替了一切。 这时千寒打着盆水来到房里,绿衣女子也端着漱口水进来,紧接着画情领着诡婧和三途进来,三人看到金羽的样子也着实吓了一跳,金羽看到诡婧前来,向诡婧伸出手,诡婧也伸出手,金羽道:“婧儿,囡囡我就托付给你了,你教她也罢,不教也罢,我只要她开开心心的活着,活着就好。” “好……”诡婧一时语塞,他本想宽慰几句,可是突然悲从心来,只得从嘴中挤出了一个字。 三途道:“画情,快,快去取大殿下柜子里王母的雪霄玉露丸,老君的无极活络丹,对了,还有朱砂的留下的那瓶清风凝赤露来,快!”画情慌乱的哦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诡婧听见那个名字心弦不禁拨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突然觉得自己在情急之时,表现的还不如三途镇定,心下有愧,对金羽道:“囡囡,你过来。” 囡囡百般不愿的放开了金羽的手,站到了诡婧身后,诡婧又对金羽道:“花姐姐不要太过劳神,囡囡我会好好照顾,现在最紧要的是你不要胡思乱想,要养好身子,知道么?” 金羽虚弱的点点头,随即闭上了眼睛,囡囡想过去照料,诡婧拉住了他,诡婧嘱咐道:“千雨,你和千寒一起在仙子身边侍奉,等会儿画情将灵药拿来,你们服侍仙子服下,仙子若还有什么需要,速速前来通禀。”绿衣女子和千寒轻轻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诡婧带着囡囡走了出来,三途知道诡婧交代囡囡什么,识趣的离开了。 第14章 长生线(2) 诡婧带着囡囡离开了金羽的房间,来到他的书房。 诡婧的书房,书房冷冷清清,很大,但是很空,四面都是窗子,盛夏的风吹得屋里的帘子左右摇摆,诡婧拨开重重的帘子,来到内书房,囡囡跟着他走进书房,不禁感叹,原来书房里面还有个练功房,里面香味扑鼻,可是香味太过浓郁,囡囡一时接受不了,打了几个喷嚏,诡婧看见,便灭掉了香炉中的香,随即打开窗户,让风吹淡香味。 囡囡一直站着不说话,低着头看着地板,诡婧走过去,蹲下来,他看着囡囡,脸上仍然挂着泪,双睫湿润着一扇一扇,哭红了的眼睛不敢看他。诡婧拿出一方手帕,温柔的擦着囡囡脸上的泪痕,囡囡始终不敢看诡婧,诡婧却说道:“小丫头,为什么不看着我?”囡囡咬着嘴巴不说话,诡婧突然将囡囡抱起,囡囡被诡婧的举动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诡婧抱着囡囡走到窗边,将囡囡放在窗台上,让囡囡面朝窗外的坐着,只听见囡囡惊喜的叫了起来:“朱雀宫,那是朱雀宫,我回来了?” 出现在囡囡眼前的,是她日思夜想的朱雀宫,朱雀宫远远的矗立着,旁边是垂直而下的瀑布,可是她刚兴奋不就,朱雀宫渐渐就消失了,渐渐被无极殿周围的仙木代替,囡囡失落起来。 “无论你多么想回去,可是,你现在不能回去,这里不是朱雀宫,你能接受这个现实么?”诡婧对囡囡说道。囡囡失落的看了诡婧一眼,随即低头不说话了。过了良久,囡囡才小小声的说了句:“妈是带我来找师父的,我怕师父找到了,妈就要走了。” “你母亲倒是和我说起过你要拜师的事,从今天起,你就要在无极殿住下了,无极殿共有三位主人,我行二,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二哥,我可以教你东西,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不过师父我是做不来的,你母亲是我主公的徒弟,无论从年岁还是辈分上来说,我都要尊敬她。”诡婧走到桌案前,提起笔,道:“我记得金羽仙子说过,你叫囡囡,她说你的名字是口女囡,口中一个女,看来,她可是把你当成宝,含在嘴里了。?” 囡囡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诡婧身边,点了点头,诡婧沾了墨汁,在丝绢上写下一个“囡”字,囡囡问:“你写的这是什么?” “你的名字。囡囡。”诡婧放下笔,坐下道。 “原来这就是我的名字。”囡囡拿起丝绢看着丝绢上的那个字。 “你母亲从来没教过你?”诡婧有些惊讶。 囡囡摇了摇头,坐在诡婧身边,他并不讨厌身旁的男人,相反,他很喜欢和诡婧在一起,他喜欢诡婧身旁淡淡的花香味,在她心里,诡婧是个优雅的男人,言语温和,举止高雅,她从小最亲近的男人就是哥哥囝囝,相比囝囝的粗手粗脚,有了比较,诡婧更显得优越,她只是很害怕金羽的离开,她知道,她找到了师父,金羽就要离开了。 “没有,妈什么都没有教过我。”诡婧抿了抿嘴,又说道:“这个字好奇怪,好像把我关起来了。” 诡婧听囡囡这么说,也好奇的看了看,顿时感觉到了金羽的心思,她原来是想把一对儿女留在身边,可惜…… 画情突然走进来,作了一个揖,道:“启禀二殿下,金羽仙子拒绝服用大殿下的灵药。” 刚刚平复的囡囡听到,丢下手中的丝绢,跑了出去。 囡囡跑到金羽房中的时候,千雨和千寒站在金羽身边,金羽坐在梳妆台前,已经梳洗打扮好,她换了件金色的拖尾长衫,下裳金线绣着凤凰,金羽将头发高高盘起,发间插着几只金簪,其中金羽的“囚铃”最为夺目,囡囡冲过去扑到金羽怀里,金羽的精神仿佛好了很多,笑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撒娇呢!” “妈,你为什么不吃药呢?不吃药身子怎么才会好呢?”囡囡关切的问。 “傻丫头,妈又没病,吃什么药呢?”金羽拉着囡囡的手,让囡囡坐下,她一如既往的帮囡囡梳着头,金羽看着镜子中的女儿,微微笑了。金羽给囡囡换了一个发型,金羽将囡囡的头发绕在头顶,她摘下自己头上的“囚铃”插在囡囡发间,道:“这簪子很配囡囡呢!” “妈要送给我么?” “嗯,这簪子开启朱雀宫的钥匙,这簪子你要好好保存,千万不可落入外人手中,知道么?” “嗯。”囡囡轻声应到。 金羽叫三途带着她们在无极殿转了转,囡囡见金羽的气色好了起来心情也好了,加上见到无极殿有很多古怪新奇的玩意儿,囡囡高兴得一路走走跳跳乐得不行,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铃声回荡在无极殿的长廊回荡不绝。 “三哥,那是什么地方呀?”囡囡突然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说到,那亭子很奇怪,亭子是木制的,四周用木板钉了起来,亭子上面的一块匾写着:“莫失。” “哦,那个亭子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诡婧也没和我说过,我只知道那个亭子从来没人进去过。”三途伸着脖子探了探。 “好奇怪呀,像亭子没有尖,像房子却没有窗,门也这么矮。”囡囡自言自语道。 入夜后,囡囡蹿到金羽房里,死乞白赖要和金羽一起睡,金羽受不了她的软磨硬泡便答应了,囡囡躺在金羽的怀里一直笑个不停,金羽说:“有什么好笑的,笑那么开心。” “妈!” “嗯?怎么了?” “无极殿的二殿下,是你要给我找的师父么?”囡囡突然问,金羽看着她,说:“嗯,我本来想把你托付给大殿下诡儿,可惜,诡儿云游了,索性诡婧还在,诡婧的性子冷清沉着,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与我的交情不亚于诡儿,囡囡,以后你拜了师父,就要好好听师父的话,知道么?”囡囡把头靠在金羽肩膀上,说:“妈,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听他的话,不吵不闹,好好的活,妈,你也要答应我,等我学好法术,你要接我回家。” 金羽轻声答应了,她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无限满足,仿佛卸下了重担,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囡囡独自醒来,醒来后发现金羽不在床上,心生疑窦,穿上衣服下床寻去,可是她前后殿都找过了依然没有找到,她急了起来,焦急的在长廊上跑着,急切的铃声传遍无极殿,囡囡急匆匆的跑回偏殿,再看了一眼房内,依旧什么都没有,她又跑出去,跑到三途的房间,摇晃着正在熟睡的三途:“三哥,快起来,快起来,别睡了!” “怎么了?”三途美梦被打断,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我妈不见了,你别睡了!”囡囡急得哭了起来。“啊!什么!” 三途急匆匆的穿起衣服,和囡囡跑出去,“三哥,我妈不会是自己走了吧!” “不可能,无极禁地四周有结界,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出去,若是没有无极殿内的人带路,根本走不出去。” “那我妈会去哪了!昨天晚上睡觉还好好的,怎么今天早上一起来就不见了!” “你别急,我们去叫画情帮找,她是无极殿的总管事,叫她发动姐妹们找。”三途和囡囡一路跑着,一边找一边说。 “一大清早的,吵什么!”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声传来,三途和囡囡都停了下来,之间一个女孩和衣站在不远处,那女孩正是无极殿的三殿下诡幻,只见她双手叉腰,下巴高挺,盛气凌人看着二人。 “原来是诡幻啊,金羽仙子不见了,我们正在找她呢,你看见了么?”三途说。 “你们一大清早唧唧喳喳到处嚷嚷,就是为了找她么?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了?金羽仙子是不会纡尊降贵驾临‘迷幻殿’的,你们还是去二哥那里问问比较好,我这里是绝对不会有的。快些离去吧,我要回去睡了。”诡幻懒洋洋的说着,囡囡看了一眼三途,独自离开了,三途正想说诡幻几句,不料诡幻已经进了自己的房间,眼见囡囡也离开了,他只得追囡囡去。 囡囡正在去诡婧的“白虎殿”的路上,她也不再叫嚷了,而是低头不语,她一直在想着金羽昨夜的一举一动,好像并没有反常的地方,金羽除了样貌老去了以为,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她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囡囡又看到了那个叫“莫失”的亭子,她始终觉得这个亭子有古怪,好好的一个亭子,偏偏修成小房子的样子,她走过去,想敲那个亭子的门,手刚扣到门上,就被门上的力量弹了回来,囡囡一个没站稳,想跌倒,亏得三途扶住了她,三途问:“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亭子?这个亭子有什么不一样么?” “我也说不上来,我就觉得这个亭子看着好奇怪,会不会妈躲在里面?” “她好好的躲你做什么?” “这倒是……”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听宫女们说,囡囡你娘亲不见了,确有其事?”诡婧的声音从他们二人的身后传来,他依旧一袭白衣,左手把玩这一块白玉。 “二哥,我妈她,真的不见了,怎么办!你可否叫宫女姐姐帮我找找!”囡囡急切的走到诡婧面前说。 “你别急,我已经叫画情吩咐下去帮你找找,无极殿虽大,可几十个人找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哦,对了,昨天傍晚用完晚饭,你母亲曾来找过我。” “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叫我好好照顾你之类的,还说,她在朱雀宫的儿子,她很想他什么的,就是闲聊了几句。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情,怎么?难道和此事有关?” “妈的长生线……”囡囡有些失魂落魄的说着,泪水又充满了眼眶。 “什么长生线?”三途一旁插话。 “妈的长生线缩短了,昨天早上我看她容貌老去就猜到了,她的长生念断了。”囡囡哽咽着说,“长生念一断,她就会灰飞烟灭的,早晚而已。” “原来你都知道了?”诡婧看着囡囡,他本想瞒住这孩子,可却发现她早已知道。 “嗯,不死人我在朱雀宫见过很多,他们走的时候,连尸体都没有,有时候说话说到半,一个活人就这么没了,生生的就这么没了。”诡婧道。 “恐怕,她的长生念早就已经断了,不然她也不会将你送到诡婧这里啊?”三途分析着说。囡囡听到三途这样说,直愣愣的看着他,说不出半个字。 “三途你别吓她了,先找找吧,找不到再说。”诡婧瞪了一样三途。“囡囡,你先去梳洗一下,然后来‘白虎殿’找我。三途你跟我来。” 千寒带着囡囡回房了,三途跟着诡婧来到了白虎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三途问,诡婧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三途又说:“难道,真的……”诡婧依旧没有说话。 “你倒是说句话呀,想急死人么?”三途急了,只见诡婧慢慢悠悠的走到外面,辉了辉手,一个宫女便进来,他在宫女身旁耳语了几句,宫女就下去了。 “有些事情,就算真成定局,可是还是不说为好,囡囡还小,经受不起。”诡婧边走边说着。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瞒着她?”三途问。 “能瞒多久是多久吧,你也是,要守得住秘密,不像让她伤心就不要提伤心之事,看得出来你和那孩子也很投缘,她既然叫你一声三哥,就已经不再把你当外人,你又怎么忍心看着他再落泪呢?金羽仙子当初来无极殿的时候就已经断了长生念,至于为什么会突然间离去,可能与我有关,我若不是将祝融遗物交给她,可能她也不会这么快……” “我知道了,可是你怎么和她交代她妈的下落?” 诡婧陷入了沉思。 第15章 女又(1) 过了不久,千寒带着梳洗好的囡囡来到诡婧书房,那时三途和诡婧正在下棋,二人见囡囡来了,就中止了。囡囡耷拉着头,一直在看地板,诡婧说:“你这孩子,心情都写在脸上。高不高兴叫别人一看就知道,你还在为金羽仙子的事情难过么?” 这时三途笑了起来:“你放心吧,你妈她没事,她只是担心你舍不得她,所以半夜她自己走了。” “自己走了?”囡囡惊奇的望着三途,似乎不相信,又看着诡婧。诡婧微笑着点点头,对一旁的画情道:“你去把海棠叫过来。”画情走出屋去,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橘色衣衫的丫头,“海棠说,昨天有人变作我的摸样,叫她送那人出殿,因为夜深了,海棠又见来人是我,便不再多问,就送那人出殿了,想来,那人应是金羽仙子吧。”诡婧说。 囡囡听了,疑惑的看着诡婧,然后又看看三途,三途在一个劲儿的点头,囡囡走到那个橘色衣衫的丫头前面,问:“你就是海棠?” 橘色衣衫的女子轻声应允。 “昨晚是何时有谁来找你,叫你带她出殿,那人可有说什么么?” “昨晚子时刚过,二殿下来到我门外,叫我带他出宫,我当时正在守夜,所以不曾睡下,往些时候,我早已入眠,只是昨夜我记得十分清楚,平日二殿下进出殿中都是独自出入,为何突然就叫婢子带路,只是看来人是二殿下便不曾多问,我带那人出殿后,回到殿中已是丑时,当时没有多想,知道第二天画情姐姐说金羽仙子失踪了,吩咐婢子们寻找,我才想起来,昨夜那人很可能是金羽仙子。” “你怎么发现,那人是金羽仙子而不是二殿下?”囡囡似乎很警觉,诡婧和三途相视一眼并未说话。 “因为昨夜那个人行为举止不像二殿下,倒像是一年轻妇人,我今日知道二殿下从未出殿,就更加肯定了。” “那人身上可有梧桐花的香味?”囡囡问。 “什……什么是梧桐花?”海棠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囡囡,又看看诡婧。 “海棠自小生长于无极殿,哪里见过梧桐呀!”三途一旁插话,须知梧桐喜水,多生长于南方,在昆仑上是从不曾出现的。 “那你可曾闻到那人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味?” “这,婢子未多加留意,不过那人身上的确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那香味我从来没闻过,不知是不是姑娘说的梧桐花。” 囡囡看着海棠不说话了,三途走过来,拍着囡囡的肩膀说:“既然仙子已经平安离开,你就别记挂了,既来之则安之,仙子把你送来无极殿,你就好好住下吧。” 囡囡又疑窦的看了诡婧一样,随即不再说话,默默的离开了。 在书房中的几人看着离开的囡囡心里各怀心思,“你说,能瞒住她么?”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她不信再说。”诡婧皱褶眉头说道,他转身又对海棠说:“今天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五个人知道,金羽仙子以后明里暗里都是你送走的,明白么?” “是,二殿下。海棠知道。” “从今天起,你和千寒千雨就一起服侍囡囡姑娘吧。以后都不必守夜了。画情,你等下告诉千雨,金羽仙子走后,她不必回来伺候了,到囡囡那里去吧。” “是。”画情和海棠双双应道。 “你们都退下吧!”二人缓缓退下,诡婧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远远离开的囡囡的背影,自语道:“我的好姐姐呀,你可真是难为我了!” 从那以后,囡囡每日都很听话的和诡婧学东西,诡婧最开始是教囡囡识字,囡囡到也聪明,没过多久,就能把很多字记下来,包括字形和字意。有一日,囡囡突然跑到诡婧书房,吵着要诡婧叫她写字,诡婧被她闹得头都大了,诡婧问:“昨日教你的认的字你可都记住了?”囡囡笑着说:“当然了,那能有多难,你要不要考考我?”诡婧笑着在绢上写了几个字,都难不倒囡囡,便问:“你真的想学写字?” “当然了,你早晚也要教我的,正好我现在想学,你不顺便教教。” “好吧,那你现在想先学什么字?” “先学写我的名字吧!” “好,你过来。”诡婧笑着挥挥手,囡囡便走到桌案前,诡婧握住囡囡的手,蘸墨在丝绢上写下一个“囡”字。字体工整,刚正有力。 “比划顺序你都记得了么?你自己写一个!”诡婧道。 “唔……”囡囡嘟着小嘴,小心翼翼的在诡婧写的那个囡字旁边写下一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她并不是按照诡婧的比划顺序写的,而是先写了一个女字,再在外面画了一个圈,写完自己都觉得难看,小嘴嘟得更高了,一旁的诡婧更是强忍着笑意,好不容易憋出几个字来:“没事,慢慢来,你会写好的。” 囡囡看着自己写的那个字出了神,突然大叫一声,把一旁的喝茶的诡婧吓得一口茶喷了出来,诡婧惊魂未定的看着囡囡问:“你怎么了?”囡囡突然一扭头,愤恨的看着诡婧,说:“二哥,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诡婧吓了一大跳,但是听到她的一句话便哭笑不得,说:“这名字是你娘亲帮你取,不是挺好听可爱的么!怎么突然想就不喜欢了?” “你们的名字都那么好听,诡婧,三途,就连千寒千雨海棠画情,还有我以前在朱雀宫的几个丫头,殷芸翠绿,这几个名字都好好听,好像妙龄女子泛舟湖上游水清唱,你看我的像什么,我在想妈以前是不是想不到名字,随意叫的,更可气的是,这个字好像把我关起来了。”囡囡不悦的说,“什么叫把你关起来了?”诡婧拿起囡囡写的那个字,不禁一皱眉,“我之前就觉得这个字想把我关起来了,现在看,更像了,里面是我,外面不就像是一个圈么?妈是想把我圈起来,老也走不出去么。” 诡婧看着那个字,囡囡虽然写的歪歪扭扭,却也正是那个字最初时候的样子,一个女字外面一个圈,好像,真的把她关起来一样。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囡囡从诡婧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你要改个名字?”诡婧一言既出,囡囡就兴奋的叫着:“二哥,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想改个名字。” “可是你这个名字是你娘亲取的,你也舍弃了么?” “妈取的名字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我不喜欢被关着,她如果真的爱我,怎么可能会关着我,不如,我要‘囡’的声音,换一个字如何?” “你定,你喜欢都可以!”诡婧看着自恼自艾的囡囡,心里不禁一阵好笑,一个八岁的女孩儿和自己的名字较上劲儿,她倒是从来没见过。 “囡囡,楠楠,南南,男……”囡囡正苦恼的想着,突然看到了诡婧腰间的玉佩,上面只写了一个婧字,而且写得很开,像女青二字,她问:“二哥的名字只有一个婧字?诡是姓氏?”诡婧点了点头,说:“对呀!怎么了?”此时三途从门外走入,听见二人的对话。 “哈哈,原来名字奇怪的不单是我,二哥的名字也很奇怪呢,好像女孩子的一样。二哥就没有想过要改名字?”囡囡有些嘲笑着诡婧说,诡婧拿过玉佩笑了笑说:“名字不过一个代号,你又何必拘泥,我的名字也不是我取的,是我的主公,姓氏是随他的姓氏,外人都还以为我们诡氏是三姐妹呢。” 谁知三途却道:“你二哥是叫诡婧不假,可是当初可不是这个女青婧,当初,是镜子的镜。”囡囡来了兴致,道:“哦?真的?那后来为何改做女青?”三途坏笑一声,道:“因为一个女子!”说着说着,诡婧便陷入了回忆,回忆中,一个穿着红色衣衫的女子在艳阳里笑着道:“公子雅人,傲雪独立;杨柳青青,方正如婧。”那个明媚的天空下,红衣女子赞美着诡婧的名字,自此,诡婧很喜欢那个婧字…… “二哥是女青,那我就叫女又吧!”囡囡突然一拍桌,信誓旦旦的说:“二哥觉得这个名字可好?”诡婧一听就皱了眉,道:“女青为婧,可是女又为奴啊?你取这一又字?意思为何?你这些天识字都识哪里去了?堂堂一方镇神,怎可叫这等名字,叫别人笑话。” “哼,你不管,我就是喜欢这名字,何况我是叫女又,又不是叫奴,好事之人就算你叫再好听也是难听的,又何必在乎他人眼光而坏了自己兴致?我觉得女又很好。”她在纸上把认识的人的名字都写了一遍,金羽,殷芸,翠绿,还有无极殿的几个人名字都写上了,最后写上了自己取的新名字,她发现,新名字是最好写的,总共就四划,囡囡心里乐了起来,她为自己找到一个好听又好写自己又喜欢的名字而高兴。 “三哥,以后你不能叫我囡囡了,我有新名字了。”她乐着蹦到了三途身边。 “什么名字,说来听听?”三途看着一脸无奈的诡婧也来了兴致。 “女又!”她一字一顿的说着。 “吕釉?”这名字怎么这么古怪。一旁的诡婧噗嗤的笑出声来了,囡囡气嘟嘟的跑到诡婧桌子上拿过那张刚刚书写好的丝绢,指着道:“是女又!女子的女,又如的又,三哥真讨厌。二哥是女青,我就是女又。” “原来是女又啊!挺好听的啊,只是怎么感觉念起来舌头打结呢!”三途坏坏的笑着。 “啊!三哥欺负人!二哥你看他!”囡囡耍起性子来。 诡婧看见她恢复了往日的欢乐,心里甚是欣慰。 “好了,二哥三哥你们听好了,从今天起,我就是女又了,你们可别叫错哦!要是叫错了,我可不依哦!这个名字我很喜欢,算是作为我的生日礼物吧!”女又看着自己手中的丝绢,呵呵的笑了起来。 “今天是你生辰?”诡婧问。 “嗯,今天,我正好八岁了。” 诡婧不由感叹,八岁,看着她一脸天真无邪,瞬间百感交集。 转眼间,到了十一月中,无极禁地飘起了小雪,四周开始冷起来,当天上飘下零零星星的雪花,囡囡从来没见过雪,女又穿着一袭白衣兴奋的光着脚在廊上跑来跑去,身上的铃铛响彻无极殿,女又跑到三途房里,似乎每次他都要吵吵着把三途吵醒,这次三途睡得口水四溅,突然被女又吵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女又拉倒了屋外,可是灵魂还在床上睡觉。 女又走到屋外,赤足白雪,她欢笑着在雪中旋转,笑着道:“三哥,你看这雪多美呀,我从来没见过下雪呢!你们真好,年年可以见到这么美的雪!呵呵呵。” “三哥,以后每到下雪的时候,你就陪我堆雪人可好?” “哎呀,可惜现在雪不够厚呀!” “三哥,你说这雪能下多久呢?” “三哥……” …… 四周凉飕飕的,三途似乎还在梦中,可是忽然被眼前的女子的欢乐惊醒,看着女又着了迷,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笑得如此灿烂,在冰冷的雪地里光着脚旋转一圈又一圈,笑声宛如银铃婉转绵延,身上铃铛清脆悦耳,雪花从天上旋转而下,那雪白的一幕仿佛在三途心里生了根,一身乌黑的三途心里从此留了一抹白。 诡婧远远撇见了这一幕,淡淡的笑了一下,随即离开。 “姑娘,姑娘快些把衣服穿上,这么冷的天,可别冻坏了。”千雨和千寒,两个人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人手上拿着大氅,一人手上提着鞋,海棠远远跑来,手中拿着金羽的那件暗红色的披风,气喘吁吁的说:“姑娘外边冷,你还是先进来吧!” “呵呵,你们别管我,我是不会冻坏的!我玩一会儿就回去啦!” 第16章 女又(2) 女又知道,那个叫诡幻的三殿下一直不喜欢她,从那轻蔑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现在她身边没有了三途,也没有了诡婧,连个丫鬟也没在身边,那个叫诡幻的女孩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她,好似要看到她的骨头里,女又被这种凌厉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诡幻穿着一身青衫,身上依旧挂满琳琅配饰,光华夺目,身后跟着几个褐色衣衫的丫鬟,低着头,不敢看她。所谓狭路相逢,大致便说如此吧,长廊上碰见,诡幻和女又迎面而来。 “原来是你,我现在要过去,麻烦你让让!”诡幻吊着嗓子说,她平时的声音不是这样,只是在女又面前她有种不可言说的优越。女又识相的闪退到一边,只见诡幻高抬着下巴,言辞严厉的问着女又。“听二哥说,你从此就要在无极殿住下,还要拜二哥做师父,可有此事?” “嗯,妈临走时,把我托付给了二哥。”女又有些胆怯的回答到。诡幻一皱眉,“你怎么也叫他二哥?你难道不知道只有我才是她妹妹么?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叫二哥!”诡幻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气冲冲道。 女又倒也不生气,只是很淡然的看了诡幻一眼。喃喃说道:“又不是我要叫他二哥的,他自己要我叫他二哥的,有本事你找他去!”最后一句女又放低了音量,诡幻显然是听见了,一时气上心头,说道:“好不知礼的丫头,你需知,这里是昆仑圣脉无极殿,可不是你那南蛮之地朱雀宫,无极殿内,我是主你是客,我不说话,哪有你吭声的份儿。” 女又看着她不再说话,她知道,诡幻在抓她的话柄,多说一句便多错一句,从此再无安宁。诡幻看她闷不作声,好似全无把自己放在眼里,更加气了,本想说几句,可是发现无从下口,憋红了脸,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两名宫女紧随其后。女又抬眉看了一眼远去的诡幻,心里一阵发笑,她想,为什么诡婧风度翩翩,他的妹妹却是一副小肚鸡肠。 十二月的天越发冷了,女又却不觉得,她本是火神祝融的女儿,生来便含着火,千寒千雨海棠这几个丫头最喜欢和女又在一起,总是暖洋洋的,三个丫头住在偏殿,正好在女又房间的隔壁,诡婧命人将偏殿一间房改成了厨房,这样女又想吃什么就可以自己做。 这日女又做了南疆的小点心给诡婧送去,又经过那座叫做“莫失”的亭子,她的视线被那亭子牢牢锁住,她将食盒放在一旁,又走到亭子前,她仔细看了看那亭子,看到亭子上有一道符咒,深深刻在亭子上面,她突然想起上次想去碰那个亭子被亭子的力量弹出,她正在思考要怎么解决时,一个尖锐的女生吓醒了她。 “你在那里做什么?”女又回头一看,发现是三殿下诡幻,诡幻径直走到她面前,又看了看亭子,又问了一遍:“你来这亭子这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你不觉得,这亭子很奇怪么?”女又看着诡幻说。 “有什么可奇怪的,是你少见多怪吧!”诡幻满不在乎的说。 “可是真的很奇怪呀,你看这门前还有符咒,像亭子,更像一座小平房。” 诡幻看着女又,眼珠一转,笑道:“符咒是大姐刻上的,谁知道她有什么意图,我四岁的时候大姐便离家了,你想知道,也只能问大姐。我估摸着这里面是藏着大姐的宝贝吧,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无极殿中有多处禁地都是你不可以去的,此处便是其一,你若是不听劝告私自擅闯,后果自负。”诡幻说完便领着丫鬟走了,只剩下女又一人呆呆的站在亭子前,她仔细看了看那个符咒的问路,像是一朵花,又像是一把伞,自古有言,鬼画符鬼画符,她算是见识到了,要画得谁都看不懂算是成功了。 女又拿起地上的食盒,向白虎殿走去。 她到诡婧书房的时候看到一身绿衣的诡幻也在,诡幻正卧着看着竹简,诡幻在一旁坐着,他们兄妹二人像是在谈事情,诡婧看到女又来了有些惊讶,问:“你怎么来了?” “我做了些家乡的黄金糖糕,想送来给你尝尝,呃……三殿下也在,三殿下也来尝尝女又的手艺吧!” “女又?你何时叫女又了?你不是叫囡囡么?”诡幻奇怪的看着她,诡婧笑着放下竹简,说:“这孩子吵着要改名,这名字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三妹别见笑。” 诡幻听了更是笑出声来,笑声轻蔑:“别见笑也笑了,琢磨出这么一个贫贱名字也难为她,倒还不如叫以前的名字,虽然土了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让人可发一笑。” 诡婧瞪了一眼诡幻,又笑着对女又说:“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做糖糕吃?丫头们平日里少了给你做点心?” “没有,我离家久了,不禁想念家乡的味道就自己动手咯,二哥快来尝尝嘛!”说道从食盒里端出一叠精致的糕点,糕点通体金黄,有焦黄的斑点,淡淡的栗子香迎面扑来,诡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糕点,就问:“这黄金糖糕有什么来头么?”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来头,只是这糖糕是我妈教我做的,我以前喜欢吃,所以学了来,还有好多呢,冰糖桂花糕,紫玉小馒头,杏仁薄饼,以后二哥若是喜欢,我可以天天做,可惜刚刚找不到三哥,他可是没有口福了!” “你们别想背着我吃好吃的,我可长着八只耳朵呢!”不知何时三途就蹿到女又身边,伸手抓了一个黄金糖糕放嘴里,“唔,好吃好吃,栗子的味道,这个是栗子做的吧!” “嗯,里面是栗子,外面是糯米和蛋黄。” “诡婧快来吃,不然等下没口福的是你了。”三途指着那碟黄金糖糕说,说完又塞了一块进嘴里,诡婧看着三途的吃相笑着拿了一块吃了起来,夸道:“确是金羽仙子的手艺,多年前有幸尝得一口,至今不敢忘怀,幻儿,你也来试试。” “有那么好吃么,你们个个都好像中了毒一样,上了瘾么?”诡幻虽然口上这样说着,但是还是伸手拿了一块,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兴奋再到不屑,她淡淡的说:“不就是栗子糕,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完将吃剩的糖糕丢到一边,回到椅子上,不再理会。 “又儿别理她,她这人就这样!肯定是嫉妒你做得好吃她自己做不出来。”三途一旁略带讥讽的安慰着女又。女又未作声,不远处的诡幻口中传来一句:“哼,谁稀罕~” “对了,既然你来了,正好省的我去找你。”诡婧吃完糖糕对女又说。 “二哥什么事?”女又问着,三途又掐了一块放嘴里,诡婧走到内室,不久出来,手中拿着一架古琴,通体乌黑,琴身七弦,他将那琴放到桌上。“这不是诡帝的‘矍觞’么?”三途含着糖糕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嗯,多年前诡帝就送给了我,女又,你可会弹琴?”诡婧转对女又道。 “我记得妈经常弹,可是我是不会的。”女又看着诡婧坐在榻上焚香操琴。缓缓道:1“当年伏羲见有凤栖梧,有感而发,知梧桐乃木中良才,令人伐之,取中段叩之,其声清浊相济,轻重相兼,送常流水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数,取出阴干,选良时吉日,用高手匠人刘子奇,依照凤凰摸样斫成乐器。先是五弦在上,外按五行,金木水火土;内按五音,宫商角徵羽。后因文王被囚朝歌,吊子伯邑考,添弦一根,清幽哀怨,谓之‘文弦’;再后武王伐纣,前歌后舞,又添弦一根,激烈发扬,谓之‘武弦’。先是宫商角徵羽五弦,因后见文武二弦,称为‘文武七弦琴’。 伏羲当年那把琴早已被失传,这把‘矍觞’乃是诡帝之后名人再寻千年梧桐命高人仿制而成,诡帝每次弹奏‘矍觞’,就会引得凤凰飞来,群星抱月,说起古琴星星点点,与你凤凰一族有莫大关系,说来,可也算有缘。”诡婧说完,便弹奏起,音色悠远浑厚,曲子婉转流长,听得女又如痴如醉。一曲终,三途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把它拿出来了?” “我准备把这把‘矍觞’送给女又。”诡婧语罢,几个人都惊了,诡幻先跳起来说:“这是主公送给你的宝物,你怎可轻易转手与人?还是个不相干的外人!”诡幻瞟了一眼女又说。 “当年主公叫我有朝一日如若遇见这琴的有缘人,就转赠与她,现在我送给女又,又何不可?女又乃火凤,与这琴有莫大渊源,赠与女又乃实至名归。” “我当年喜欢它喜欢得紧,叫你给我弹一曲你都不愿,如今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来了,你却要送给她,为什么她一来,你整个人都变了?我才是你妹妹!”诡幻怒道,眼里已充满了泪水。 “三妹不必多言,你若喜欢,改日我再去寻把好琴给你……”诡婧还没说完,诡幻一转身,正想走,看到桌上的黄金糖糕,被三途吃得还剩一块,她一生气,将糖糕摔在了地上,碟子瞬间碎为几块。诡幻气冲冲的走了,三途望着地上那块沾满灰尘的糖糕可惜着道:“早知道我就吃快些,也不至于浪费了。”女又一言不发,她怕再多说什么又引发什么矛盾。 诡婧定了定神,说:“这把‘矍觞’从此以后是你的了,这里有几本琴谱,乃诡帝亲手撰写,稍后你带回屋中看看,从明日起,我们先学琴,你记着,此琴有‘六忌’‘七不弹’。何为六忌?:2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何为七不弹: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不弹。你都记下了么?”诡婧问,女又点点头,“记下了,女又不会忘的。” “你也是,以后少和她疯,整天不是上山就是下河,做哥哥的都没个做哥哥的样。”诡婧斥责三途,三途吃着正高兴,被诡婧这么一说,兴致全没了,他正想反驳几句,诡婧就走了出去,只留下三途和女又在屋里,三途咽下嘴里的糖糕,对女又说:“你看,都是你惹的祸吧,害的我也被你二哥训斥了!”女又吐了吐舌头,三途帮她抱着琴,女又和他一起向偏殿走去,她路上问三途:“三哥,那个三殿下以前对你也是这么不客气么?” “那个丫头以前被诡婧宠坏了,向来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对我们这种外人从来不放在心上,在她眼里,只有他们诡氏一族才是至高无上的吧,她对我也是凶巴巴的,可是看在我年长,不敢对我多加无礼,只可怜我们的小女又咯。” “她今年多大了?” “没多大,百来岁吧!只是皮相不老,看起来和你一样。她的元神是一阵风,所以走到哪里席卷到哪里,哪里都不得安生,哈哈!” “啊?是阵风?那她是妖精还是神仙?风也能成仙的?” “她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是诡帝亲点的手下,怕是也来头不小吧。” “那三哥你呢?我记得二哥说过你是不死神,什么是不死神呀?我们朱雀宫旁边有个镇子,里面住的都是不死人,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呀?三哥你怎么住在这呀,你家在哪呀?”女又一连语炮连珠说了一大串问题,问得三途头昏脑胀,三途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女又说:“又儿,我的事我慢慢跟你说,反正来日方长嘛。” 夜里,女又沐浴更衣完看着那琴略有所思,她想着琴的名字也真够奇怪的,矍意为诚惶四顾,觞却是一种酒杯,女又实在不能将这二者作为一谈,可是既然是诡帝之物,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吧。 女又翻开琴谱,一手拿着琴谱,虽然看不懂,可是也学着金羽像模像样弹了起来,案前香薰袅袅,屋外小雪纷飞,一轮冷月高悬,一壶清酒下喉,夜,是如此的安静。 第17章 莫失亭(1) 不知道为什么,这天夜里,女又失眠了,她从来没有失眠过,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睡不着,她看着屋外的月亮感叹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想到了诡婧,他想诡婧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诡婧说要教自己弹琴是真的么?他们都说自己是火凤,可是火凤长什么样子呀?一连串的问题从心里冒出来,百思,不得其解。 她穿起衣服,向外走去,漫无目的的走着,只希望走困了,好回屋睡觉。 女又突然在黑暗中发现了一只白兔,白兔诡异的跳来跳去,似乎想把女又带去什么地方,她不禁想起了夜游龙,想着兴许也有什么冤情也未可知。女又跟着白兔一跑一跳,也不知道乱走乱逛到了哪里,仿佛从来没来过的地方,那个宫殿高大雄伟,比白虎殿和迷幻殿大了不少,之间殿前挂着两个大灯笼,写着“槐荫殿”三个大字,这是哪里?三哥怎么从来没带我逛过?她心里默道。女又心底的好奇驱使着她,全然忘了诡幻的叮嘱。 她走近一看,发现门上刻着一个符咒,在门的接缝处,女又觉得眼熟,突然想起这个符咒和那个莫失亭上面的符咒一模一样,她想去推开那门,又怕像上次一样被门上的力量弹出来,忐忑不安中,轻轻碰了一下,发现居然没事,她正纳闷为什么折扇门没事,突然门一开,把女又吸了进去,然后又死死关上了,女又像是陷入了一片黑暗,她身边没有带着火折子,她一时间晃了神,她去开那扇门,可是怎么都开不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记得干跳脚。 突然她灵光一现,她突然想起当时在朱雀宫,囝囝用双手搓动朱砂石碎末照着阳光起火的事情,她想她既然是火神之女,定有御火之力,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从来没有接触过法术,也不知道怎么施展,金羽送她来无极殿就是学这个的,可是还没开始学就遇到了□□烦,女又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她恍惚间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火苗在燃烧,她突然想起那似乎是在朱雀宫时金羽给她的赤练鼎的烈焰,她想办法去控制她,女又伸出双手,靠着意念,将心中的火苗逼到掌心,忽然眼前一亮,掌心燃起了火焰,火焰虽小,可是却能照亮一方,女又又是欣喜又是担心,火焰虽燃起来了,可是自己总不能老捧着它呀,她看了看周围有没有可以引火的物件,不远处的地方,有个像桌子腿的东西,她高兴极了,将“桌子腿”一头引燃,当桌子腿碰到她掌心的火,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可是一下就恢复了平静,她引燃的火焰比一般火焰要亮得多,照亮了屋子的没一个角落。 借着火光,她看清了屋子的原貌,屋子很大,她进来的是一个会客大厅,四周摆满了奇珍异宝,她都没见过,突然她闻到一阵浓烈的香味,她正奇怪香味从何处飘来,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的“桌子腿”上刻着字,一行小小的篆书,字体扭曲看不清楚,就在这时她明白了,原来她拿的并不是什么桌子腿,是一块上好的檀香木,上面还刻着花纹,她想这下麻烦大了,正当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屋子里好多东西都刻着符咒,都是那个画得像伞又像花一样的符咒,桌子上,茶几上,柱子上,就连横梁上都有,这个符咒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女又想不明白,她对那个符咒来了兴趣,她讲燃着的檀香木卡在一个地方,然后走到一把大刀前,大刀的刀鞘和刀柄出刻着那个符咒,她吃力的拿起来,可是怎么都打不开。 她又走到书桌前,书桌的正中间摆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倒是没有刻着符咒,她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块牌子,牌子上刻着那个符咒,旁边一行小字:“莫失咒”朱砂氏落,能锁天地万物,取朱砂血点咒可解。”旁边放着一个小瓷瓶,女又打开瓷瓶,一股血腥味飘散出来,她摇晃了下瓶子,血还是流动的,她不禁好奇,人的鲜血不过一刻便会凝结,怎么这血不会。她不禁又想,咒一般都是念出来的,符才是画的,为什么那个图案叫做咒? 脑子里一大堆问号不知谁能解开,屋外依旧黑漆漆的一片,屋子里充满着火烧檀香的味道,女又拿着蓝色瓷瓶,走到那把刀面前,将瓷瓶倒置,瓶里流出一点血液,她将血抹在那个刀上的符咒中间,突然那个符咒闪过一阵微光,消失不见了,女又将瓷瓶放下,再去拔刀,刀已经可以拔出,女又欣喜不已,她熄灭了那根正在燃烧着的檀香木,然后走到门前,将瓷瓶里的血蘸了一点抹在门上的符咒上,一阵微光后,门果然可以打开了,她拿着瓷瓶高兴的走出去,关上门的时候她看着屋内深不见底的漆黑,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一阵诡异,可是她也想不明白。 这种诡异的思绪在门关上后,立刻被重获新生的快感代替,女又前后在屋子里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可是她觉得仿佛呆了很久很久,无极殿晚上都是灯火通明,就连道路两旁都有照如白昼的灯笼开路,为何偏偏这座屋子黑得深不见底,带着脑子疑窦,女又带着手中的瓷瓶离开了。 女又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突然身心疲倦,睡意大增,路过那个莫失亭的时候,目光一下子又被莫失亭吸引住,在夜间昏暗的灯光下,亭子显得格外阴森,她突然想起诡幻的话,禁地?禁地是用来幽禁什么的呢?刚刚的槐荫殿也算是禁地么?她突然想起了诡幻的话,可是那种越是不让触碰的东西却越想去触碰。 莫名的好奇让女又走到莫失亭前,在红彤彤的光线下,亭上‘莫失’二字好像在张牙舞爪,女又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又看看门上的符咒,她从瓷瓶中到出一点‘朱砂血’涂抹在那个图案上,图案闪出一道微光,消失不见了。女又将瓷瓶口塞紧,别在腰间。一把推开了那门。 亭子内不过十尺见宽,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女又在指尖擦出一点火花,照亮亭内,现在她已经可以自如的控制体内的赤练火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口井,一口莫名其妙的井,看上去和一般的井没有差别,只是井上面都鎏金写着看不懂的符号,有两个字她看明白了,依旧是鎏金篆书“莫失”,她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井里的东西,似乎里面没有水,可是很深,很黑,她喊了一声,回音袅袅。 突然她听到背后有铃声作响,她猛然一回头,一看是披着衣服的诡幻,吓了一跳,心便安定下来,问:“三殿下是你呀,吓死我了。” “我不是和你说过,无极殿内有禁地,此处便是一处,为何你偏偏不听,硬要擅闯?”诡幻的声音温软下来,没你了平日里的张扬跋扈,多了几份劝慰。 “我……”女又一时间答不上来,只得低下了头。 “啊,井里有人!”诡幻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女又连忙回头朝井口望去,这时诡幻卯足了力气,朝着女又的腰间就是一脚,这一脚用上了诡幻全部的力气,女又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掉进井去。只听见井里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 诡幻满足的看了看井口,定了定神,整了整衣衫,扬起得意的神采,走出亭子,就在她准备关上门的时候,一股强劲的黑流不知从何处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入诡幻正要关的门内,一阵疾风之后,诡幻关上了门,诡幻来不及反应刚刚的一切,门重重的关上了,关上之后,门上又出现了那个‘莫失咒’。她满意的看了看那个咒语,口中念念有词,符咒闪过一阵微光,复旧如初。诡幻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得意阴险的笑容,一拂青袖,扬长而去。 黑流迅速窜入深井之内,深井之内伸手不见五指,“女又!女又!!!囡囡,你在哪!囡囡,回答我!”黑流之中传来了三途的声音,声音焦躁而急切,他顺着井眼直流而下,到了井底却发现这是个枯井,不过井底有个水潭,三途冲到水潭里四处搜索着,发现了女又的踪迹,黑流卷起女又,瞬时化为三途人形,三途抱着湿漉漉的女又大声叫着,只听到女又微弱的说着:“三哥,别叫那么大声,耳朵都快聋了!” 女又打趣着,她知道三途关心她,她不想让三途担心。女又左手一搓,一团火焰窜出来,立于女又掌心,借着火光,三途看到女又的左额角磕出了一个口子,正往外流着血,右肩也脱臼了,三途愤恨道:“那丫头平日里骄纵也就罢了,想不到还干出这等腌臜不堪之事,等我们出去,一定要向诡婧一一数来,看他教出来的好妹妹,若不是我看她鬼鬼祟祟到偏殿,不知怎么的你突然从房里出来,她就变作兔子引你去槐荫殿,我应该早制止你,不然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三途懊恼着,接着又道:“好在你无大碍,不然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现下,咱们如何出去。那门已经从外面锁起来了。”说罢从怀里掏出随身带的止血散敷在女又额头上,然后将她脱臼的肩膀归位。 “若不是这枯井底下有汪碧潭,恐怕,我也活不了了,那三殿下自见到我以来,瞧得出,也是十分讨厌我的,做出这等事,也不稀奇了。”随即流下泪来,“我们真的要被困死在这么?”她望着空洞的洞穴说,原来在莫失井底下是个很大的洞穴,四周潮湿且暗无天日,上方被莫失咒堵着,从未有人进出。 “又儿别担心,跟我来。”三途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扶起女又,向水潭后面走去。女又将赤练火置于指尖,向前开路,赤焰之光所到之处照如白昼,水潭那条小路的尽头是扇门,门上依旧是个大大的符咒,然后门上一块匾“莫失殿”。女又不禁眉头一皱,喃喃念出声:“莫失亭里莫失井,莫失井下莫失殿?三哥,这莫失殿里有什么乾坤?” “我到无极殿中也有几十年了,从未听诡婧说过什么莫失殿,我只知道无极殿中有三位殿下,大殿中诡儿居槐荫殿,二殿下诡婧居白虎殿,三殿下诡幻居迷幻殿,这莫失殿如此隐秘,我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槐荫殿?女又立即想起了方才进过的那个黑漆漆的地方。她从腰间取出蓝色瓷瓶,交给三途,嘱咐他讲里面的血涂抹一滴在符上;三途照做完,看到门闪出一道微光打开了,光从门口照耀进去,里面星星点点的在反光,女又看到里面柱子上有灯笼,便引燃了那些灯笼,等灯笼都亮起来后,二人才看清,那个莫失殿不大,却是金碧辉煌,柱子,房梁,墙壁,全都是金子,椅子则是白银所造,帘子是珍珠,灯盏是琉璃,台阶是金玉,桌案是翡翠,穷奢极欲是二人能想到的唯一感觉,这殿的主人究竟是谁,在他们心里大了一个大问号。屋外潮湿非常,屋内却很干燥。 二人的目光突然被墙上那副画吸引住了,画中一个美丽女子的背影,女子披着满头白发,白发间有细细碎碎的花瓣,她伸出右手指向空中飞舞的蝴蝶,左手背后,拿着酒壶,女子立于水上,脚下却没有船舶,女子正欲回头,眼前却看不清容貌,一身着着淡蓝色衣衫,下裳绣着淡淡波纹,婀娜多姿,宛若水中仙子,只见画中有一行赤色小字:婆娑怎承阎罗意,教化三生空忘己。小字下印着一方小印,上面刻着‘阎魔’二字。 第18章 莫失亭(2) “好美的女子,她怎么会孤独在这?在这金碧辉煌却暗无天日的地方。”女又不禁赞道,“我想,这屋子里,最贵重的,就是这幅画了?”三途突然开口。 “为什么?”女又问到。 “千金虽重,不及真情,这幅画,看就知道是个男子笔下的女子,而且,是他最爱的女子,寥寥数笔,却是浓浓情意,可是这句子我却不解了,片语之间,却是十分的责怪。”三途道。 “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会忍心去责怪他么?”女又问。 “如果是我,我是不忍心责怪我心爱的人的,爱她,为何怪她?”三途道。 女又不再说话,女又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却又似懂非懂的再看了那幅画一眼,然后拐进了一个房间,瞬间被里面的奇珍异宝吸引了,如果说槐荫殿里的宝贝是海洋,那这房中的宝贝就是太虚。女又和三途看花了眼,珍宝多不甚数,其中,女又最喜欢的,还属那把夏禹剑,和槐荫殿不同的是,这里面的珍宝没有符咒锁着,三途拔出夏禹剑,夏禹剑寒光逼人,虽然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藏了许久,可是依旧无法掩盖他的光芒,三途说道:“当年大禹就是靠着这把剑征战四方,统一天下,传说夏禹剑早已失踪,没想到,他居然在这无极殿的地穴里,有幸得见,不枉此生了!哈哈!” 说完他将夏禹剑放回了剑架上,女又见他没有丝毫据为己有之心,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敬佩,她开始知道为什么此处叫做莫失殿,莫失井,莫失亭,因为这里藏着太多旷世奇珍,莫失二字就是不要失去,可见这里是无极殿的藏宝之处,不问自取便是偷,可见,三途平日虽不羁,可是堂堂男儿,落落君子。 “有这些宝贝有什么用,我们被困在这里,虽可凭着修炼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可是失去了自由,蝼蚁尚且有自己一方土地,我们只能看着一口连天空都看不见的井,难道真的要被关在这里么?”这下到三途呜呼哀哉的喊叫着,女又突然心里一个灵光闪现,‘莫失’亦可谓失去自由,这无极殿既然有桌有椅有床,就肯定有人住,这里与其像个藏宝之处,却更像一个地下囚牢,看似无与伦比,实际上,被关着的人和其他犯人没有任何区别,终究失去了自由。 “我觉得,这里一定有出路,莫失殿,莫失二字,到底是没有失去,还是不能失去?”女又冷静下来,三途也冷静了下来,三途道:“可是,这就两间房子,一间是客厅也是寝室,另一间是藏宝室,外面就是一个洞,洞里,对了,有个谭!”三途仿佛看到了眼前的亮光,她拉着女又跑出莫失殿,女又收起灯笼上的火,屋子里又恢复了黑暗,他们将门关好,门上又闪现了那个符咒,女又摸了摸腰间的瓷瓶。 女又手心窜起火,三途走到谭边,对女又说:“你先在此等我,我进去看看这潭水可有通往外界的通道。” “三哥小心!”女又拉着他的手,关切的说,三途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她放心,突然,三途化为一股黑流流进水潭里,女又坐在了地上,她的脑子开始空起来,在这黑暗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人以前被关在这里,为什么被关在这里,是那画上的女子么?她不过被人踢了一脚,在这洞里不过几个时辰,尚且熬不住,可想那个人所承受的痛苦。女又接着火光看着四周,她又看看手心的火,想,如果连这星星之火都没有了四周只剩黑暗,那该怎办。一时间,她胡思乱想起来,她开始害怕从黑暗中跳出一只怪兽把自己吃了,一下子又害怕三途从此一去不回,一下子想起了金羽,一下子害怕以后再也看不见诡婧…… 她想出了一百种让自己害怕的理由,突然的,她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这时,谭中一股黑流窜出,正是三途,三途化为人形,来到女又身边,正欣喜的想说什么,女又突然泪眼朦胧的抱住三途,大声哭起来。在那一瞬间,三途的心融化了,他突然很想保护怀里的女孩,就这么一直保护下去。 “三哥,你怎么去那么久,我以为你被怪兽吃掉了!”一句话把正在动容的三途逼得笑了出来,三途笑着说:“你也不想想你三哥是什么人,怪兽敢吃我么?哈哈,三哥既然回来了,就是告诉小女又,在潭底深处,的确有通往外界的洞,出去正好是月牙泉,小女又和我出去罢。”三途正想拉着女又的手往下跳,没想到,女又却迟疑了起来。她说:“我刚刚跌进去,这水好凉,好难受!我怕……” 三途一皱眉,想起诡婧说过女又天性属火,是祝融的女儿,怕是多半因此才会觉得在水中难以自已,口中道:“是如此么?……”说着从腰间的玉佩摘下一颗蓝色的珠子,递给女又道:“三哥也没送过你什么,这个就当三哥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吧!” “这是什么?” “这叫睛睛避水珠,你含在口中,能避水不说,还能在水里睁开眼睛,还能呼吸呢,来,快含上!”三途温柔的说,女又接过,怀疑着含在口中,然后说不了话了,支支吾吾的笔划着,意思是,我准备好了,我们出去罢! 只见三途又化为一股黑流,缠绕着女又,将女又卷入深潭,女又永远忘不了那滋味,很痛苦,尽管含着避水珠,依旧感觉仿佛无数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周身越来越冷,冰冷刺骨,冷得她不敢睁开眼睛,她紧紧抱着三途,眼中流出了泪,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爱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亮了起来,周围渐渐温暖,她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岸上了,虽是冬季,四周下着雪,可在那个泉水里格外温暖,她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三途,看见三途惊慌失措的拍打着自己,她刚想说三哥不要,好痛,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于是再也睁不开眼睛。 女又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她梦里看到诡婧和三途在吵架,看见诡婧和诡幻在吵架,诡幻指指点点,发出尖锐的声音叫嚷着,撕心裂肺的哭着,一切只在诡婧的一个耳光中结束,那个耳光打在了诡幻脸上,诡幻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诡婧又看着三途,不知道说了什么离开了。 女又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房间,在自己温暖的床上,屋外依旧飘着雪,屋内生着暖炉,千雨在身边睡着了,千寒正好端着盘子从屋外走进,看到女又醒了千寒高兴的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叫了起来,千雨也惊醒了,看着女又醒了,二人都很高兴,千寒喂着女又吃药,千寒说:“二殿下说姑娘头上和肩膀上的伤已无大碍,姑娘之所以如此虚弱,还都是因为水火相交,姑娘被天水所克,这汤药里有上好的火灵芝,是殿下赐给姑娘补身体的,姑娘昨日还在昏迷之时殿下已经命我灌了姑娘了些,今日果然好了,这碗是新熬的,姑娘快些喝了吧。” 女又张开嘴,千雨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着女又火灵芝女又顺从的喝着,她知道,她从小就这样,就算是用地下水洗个澡都能生病,更何况是在地下深潭里呆了那么久。 在女又喝完汤药不久,千雨领着诡婧从屋外进来,诡婧到女又床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女又,一时心生愧意,说:“对不起,我没能好好照顾你,害你受伤了。” 女又听闻突然有些惶恐的说:“二哥你别这么说,一切都怪我自己,若不是我……” “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一切都过去了,我希望你也别记挂在心上,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再让他发生第二次,等你身子好些你就去看看三途,三途这时恐怕还在生我的气呢。” “啊?三哥怎么了?”女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诧异的问。 “还是你亲自问他吧!”诡婧说完,把了下女又的脉,定了定心,扶女又躺下,帮她盖好被子,说道:“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叫千寒千雨来找我。” 诡婧刚来,只说了几句话便走了,女又躺在床上看着远去的诡婧,心里一时惆怅,问一旁的千雨:“我昏睡了多久了?” “姑娘已经昏睡了两日多,算上今天快三日了?”千雨答道,一旁的千寒补充着:“大前天,三途公子抱着湿漉漉的姑娘突然闯进屋子里,吓了我们一跳呢,姑娘那时脸都灰了,一点血色都没有,我们几个人手忙脚乱的给姑娘换衣服,生暖炉,可是都无济于事,三途公子急急忙忙把二殿下找了来,二殿下叫我们把姑娘抬倒内室的火山石上睡了几个时辰,再灌了碗火灵芝,直到今日,姑娘才醒,姑娘,这两日可把我们吓坏了,姑娘是去了哪里?我听见三途公子和二殿下起了争执,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光是这样,我听迷幻殿的丫头们说,他们说三殿下失踪了!”千雨小声道。 “失踪了?你们是说三殿下失踪了?”女又一个惊奇,坐了起来,这时海棠正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床被子,她连忙放下被子,和千寒将女又扶下,海棠说:“三殿下的确失踪了,听他们的人说,从昨天晚上就已经不见三殿下了,二殿下已经派人去找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失踪了?”女又自言自语奇怪的说。 “哎呀!”一旁的千雨大叫一声,千寒斥道:“好端端的叫什么,惊扰到了姑娘怎么办?” “姑娘的披风不见了,就是姑娘娘亲来时穿的那件,披风一直挂在这里的,昨日我还见的。”千寒指着屏风说,这下女又彻底醒了,她一把拉开被子,走到屏风前,她也依稀记得那暗红色的披风曾经就挂在这披风之上。 “你们都找过别的地方了么?”女又焦急的问。三个人开始四处搜寻起来,可是搜寻的结果是,不但暗红色披风不见了,就连金羽给女又唯一的金簪“囚铃”也不见了,还有诡婧给金羽的那尊金羽的雕像也不见了,女又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一旁的海棠劝慰道:“姑娘切莫担心,等我三人改日有空,我们好好找找,说不定在别处也不一定。” 女又不再说话,她思绪翩飞,她想,若是一样不见,尚且可说为遗失,可三样都不见,说是遗失太过牵强,女又屋子里虽摆设简单,可是也有几件价值不菲的物件,桌上的金花银树,墙上的纳宝道人图,就连那挂斗篷的屏风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为何偏偏就遗失了她的物件,床上的女又敏感的将二物的遗失和诡幻的失踪联系在了一起。 晚上,女又在三个丫头的带领下,来到偏殿的内室,内室里十分炎热,她听海棠说,内室里有一块活的火山岩,那块火山岩在无极殿的底下生着“根”,说是生根,无非是岩石直通地底,与昆仑山脉相通,女又盘腿坐在火山岩上,火山岩的炽热常人根本无法忍受,她看到旁边有水管通过,想必便是千雨说的接引的月牙泉的泉水,原来是经过这块火山岩的灼热,才有那么高的温度。在火山岩炽热的帮助下,女又很快便将体内的余寒排了出来,只是她想不明白,所谓的天水相克指到底的是什么? 答案,就在第二天。 翌日清晨,女又依旧跑到三途房里,想叫醒三途,他看到三途睡在床上,起先并未觉得有异,可是三途被女又吵醒后,确是很安静,没有了往日的烦躁,女又开始觉得不对劲,女又就开始逼问三途,在女又的威逼之下,三途向女又潺潺道来。 第19章 言汝(2) 原来三途将女又带回来之后,诡婧就告诉三途,说三途乃天水,天水大寒,天生与女又相克,他们二人不能多有过分亲密的举动,莫失亭下面的深潭本也是地下之河,三途抱着女又从黑潭里实属无奈,可是就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女又却因天水之害昏迷不醒两日,若不是无极殿内有一座天然火山岩能逼出女又体内的寒气,怕是天长日久会害死女又。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是被那黑洞之中的碧潭所伤,原来是三哥啊,对了,三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是天水呢?”女又问。 三途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始终是要告诉你的。我原是上古神龙伯昔,只因酒醉后教唆共工撞倒不周山而被天帝贬为三途川,从此再无龙身,因为与不死神朱砂氏曾有交情,她答应救我出三途束缚,作为交换,我甘心归不死神统领,所以我又有个身份是不死神,至于你曾经问过我,不死神和不死人的区别,我只能告诉你,人和神的区别,就是这二者的区别。” “原来,三哥是条河,怪不得。”女又诧异的看着三途,她突然觉得伯昔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一下子记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 女又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三途,只听三途又道:“那洞中碧潭怎能和我相提并论,诡婧自从和我说完,他叫我以后要和你保持距离,切不可在过分亲密,现在我功力比你深厚,是我伤害你,有朝一日等你有了成就,功力比我高,那时就是我被你所伤,你我一火一水,终究……终究不能相容,只会相克。”三途有些失落的说。 “你我相克,是不是说句话都不行呢?”女又似懂非懂的问。 “这……这倒不是。”三途有些迟疑的说。 “三哥永远是又儿的好三哥,何必灰心丧气,若是因此你便要就要冷脸对着又儿,或者从此不理又儿,那我倒是希望你将我克死作罢,也好过看你这幅样子叫我心里难过。”女又一边打趣一边鼓励着三途。三途看着女又,心里一阵温暖,诡婧的话虽然提醒了她,可是女又说得也没错,若是因为二人相克便从此断了情谊,那不是叫友人寒心自己失意? “若是你害怕我受伤,我们从此保持距离便好,这样你我可得安生,你难道真的要因为这样不理我了?”女又娇嗔起来,三途乐上心来,道:“三哥怎么会不理又儿,你也知道你二哥那人脾气,不过以后我们真的要保持距离,我不希望我再伤害到你。” 女又见三途笑了心里高兴,“对了,你说你认识朱砂氏?可是那个莫失咒的主人?” “莫失咒是什么?” “就是我们在莫失亭上和莫失殿的门上看到的符咒。” “莫失咒是朱砂落下的?”三途奇怪的问,他想了想,道:“朱砂落咒,诸神莫敌。朱砂是下咒的祖宗,有人传说朱砂是古巫唯一的传人,下咒不过朱砂所长之一,如果真是她下的咒,没有她的法门去解,是万万解不开的。” 女又又问,“那你说,会不会是朱砂教会了诡幻或者诡氏一族用这个咒来封存他们的宝物呢?” “极有可能。” “这样看来,当初诡幻在我看到莫失亭的时候就在骗我,下了一个套子等我钻进去,我问过千雨,她说之前我走失那日,我桌上的香炉里有‘寒梦草’这种香料,这种香料和‘酣梦草’十分相似,连名称都只差一个字,可是效用却大为不同,酣梦草能让人酣畅入睡,可是寒梦草却让人彻夜难眠,加上她变作白兔引我到槐荫殿,有间接让我发现莫失咒的秘密,她如此处心积虑一步一步的想将我推至深井,可是她没有想到,深井之下的秘密。说到此处,又儿还要多谢三哥,若不是三哥,又儿恐怕……”女又想起那个三殿下的所作所为不禁寒心,她不明白到底她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 “这孩子,才如此年幼心机却如此深,真是可怕。”三途听女又分析,不禁寒气倒吸。 “我听闻她失踪了,是真的么?” “嗯,前几日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将一切都告诉诡婧,然后他们两兄妹吵了起来,诡婧打了她,从此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娘亲留给我的斗篷和金簪都不见了,我怀疑是她拿走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见了么?”三途问。 “没有,我就是这种感觉,她拿走了妈给我的东西。”女又没有证据,说的时候低下了头。 “走,我们去找诡婧。”三途扯起女又就向外走去。突然他感觉到了不适,又放开了女又,他突然觉得,她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墙,明明可以触碰,却会彼此伤害到对方。 二人来到诡婧书房的时候,一个画情正好从他书房里出来,三途正想问画情什么,见诡婧愁眉紧锁,三途便问:“怎么了诡婧,一大早怎么和吃了黄连似的。” “我前几天说了幻儿几句,一激动还动手打了她,那丫头负气出殿了,今早守门宫人去问那两只异兽,他们都说昨天晚上诡幻只身离开了。”诡婧依旧皱着眉说。 “她走的时候身上是不是披着一件红色披风?”三途问。 “宫人来报,她走的时候的披着披风,不过夜间到也看不清楚是什么颜色。”诡婧道,他转念又一想,道:“她昨天才走的,也就是说,她还在这殿中藏匿了一天,那她到底藏哪了?” “一阵风想藏哪藏哪,可是你这睁眼瞎能看到的,你的好妹妹偷了又儿的东西出去了,你自己问又儿吧。”三途有些讥讽的说。诡婧却是很诧异,问:“又儿,那披风是你的?”女又点点头,说:“娘留给我的东西就三件,披风,金簪,还有的就是二哥给娘的雕像,可是……全都不见了。” “那孩子的秉性我还是了解一二的,你放心,我立刻派人去找她,找到之后我亲自审问,定会还你一个交代!来人!”诡婧暗气暗憋,突然向外叫了一声,屋外走进两个黄衣女子,“你们去告诉管沁,要她出殿去把三殿下抓回来,如果管沁抓不会来,叫她也别回来了。”诡婧此时此刻在三途和女又面前又羞又愧,自己的妹妹不但想加害女又,临走还偷了女又的东西,一想到此处,诡婧便气炸连肝肺。 “诡婧,你就叫个丫头去找就完事儿啦,万一那个丫头找不到诡幻,她真不回来你怎么办?”三途不依不饶的说着,女又扯了好几次他,示意他不要说话了,可是三途人就得理不饶人,道:“诡幻是你妹妹,你可不能偏私偏袒啊,我可给你一笔一笔的记着呢……”三途还想说什么,被女又扯走了。 女又把三途扯到离诡婧书房很远的地方才放开三途,女又埋怨三途不该对诡婧逼得太紧,三途却不以为然,说:“你瞧着吧,这件事肯定到最后是无疾而终,他们把诡幻那死丫头找回来便罢,我看多半是找不回来了,诡氏一族向来护短,更何况诡幻就算是偷了你的东西,还给你便是,就算她的确是想害你,你现在不好好的么,他们大可以说是小孩子玩闹,所以他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若是那丫头回来了,你们天天日以继日的面面相窥,有你好果子吃?又儿,你还是跟我离开这吧,我一样可以教你本事的,不一定只有诡婧才能当你师父啊!” 女又一口回绝,然后负气跑回自己房间,重重的关上了门。她动作迅速的除去外衣,将自己塞回了被子里。 女又看着桌上的矍觞,便想起了诡婧,她心里其实是惧怕诡婧的,虽然嘴上称作二哥,在女又心里诡婧还是师父,可是那种站在诡婧面前的胆怯,却不是徒弟对师父的胆怯,每次诡婧在专心做别的事情,女又总会偷偷看几眼那个冷眉冷眼的男人;她和三途在一起很自在,可以说说闹闹,有说不完的话,她从来不担心在三途面前说错什么被三途斥责,诡婧则相反,她在诡婧面前始终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什么给诡婧留下不好的印象,每次看着诡婧的神情就觉得那是个复杂的人,女又感觉到有几次诡婧想和女又诉说什么,却一言到口,止于情面。 复杂,是诡婧给女又留下的第二个印象,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的两个男人,诡婧和三途交织在一起出现的时候,女又突然想起了那个在朱雀宫的哥哥,突然的,很想念他,过了那么多天,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女又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眼角溢出了泪,默默流下,她尝到了寄人篱下的滋味,在这种莫名的难过中浅浅的睡着了。 女又不知怎么的,突然一病不起,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整日整日的昏睡不醒,好像沉入了梦乡,偶尔说几句梦话,谁也听不懂,三途急得团团转,诡婧也束手无策,诡婧多次前来把脉,脉象无异,可是女又却一直像中邪似的,再也没有清醒过,偶尔睁开眼睛也是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一语不发,不一会儿又沉入梦乡。三途对诡婧说,女又很有可能被人施了魇术,他要神木湾去找梦魔,看看是不是梦魔下的手,如果不是,就叫梦魔来看看,希望女又能好转,诡婧此时也乱了方寸,只得答应。 诡婧不确定女又的怪病到底和诡幻有没有关系,他心里的愧意越来越深,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又在想着女又来的这几个月,本来以往如此犹如平静如纸的生活变得反复无常变化多端,先是金羽的下落不明,然后女又莫名其妙的改名学艺,再到诡幻将女又推下莫失井,现在女又又得了怪病,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他现在的生活,她摸了摸熟睡的女又的额头,只见女又在熟睡中哭了,他看着女又眼角的泪,心轻轻的颤了一下,他努力的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顿足离开。 那天夜里,千雨千寒和海棠守在女又身边,可是夜深了,二人都睡着了,窗外仿佛传来悦耳的歌声,一阵一阵闪烁着蓝色的光芒,突然一股馨香飘来,突然蓝色的光越来越近,光里闪出一个人的人影,那个人通身闪着蓝色的光,看着波光粼粼,长长的拖尾,衣裳上绣着蝴蝶,一头碧蓝色的头发,指尖涂着大红色的蔻丹,十指芊芊,拿捏若兰,蓝色的光打在那人脸上,看不清面容,他没有说话,可是嘴里还是哼唱着小声的歌,他用左手在女又面门上伸展着,一伸一仰,一双玉手好似玉雕。 不多久,女又的耳朵里就爬出了一只肥肥大大的肉虫,肉虫缓慢的蠕动着,突然一个激灵跳上正在挥舞的手指上,迅速结了一个晶莹剔透的茧,等了不过多久,里面一只闪着蓝光的蝴蝶便破涌而出,蝴蝶缠绕着那人的手,上下翩飞,“好美的梦境,好美的魇蝶。”那人的声音很奇怪,像是故意高扬发出的。那人得到那只蝴蝶之后欢乐的又化作一道蓝光消失在夜里。千雨千寒和海棠依旧死死睡在一旁,屋子里的三人无一人察觉。 翌日清晨,女又醒来,她似乎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长久以来心中的压抑得以释放,她感到通身畅快,说不出的舒服,她推开窗,看着屋外纷飞的雪,想着,原来冬天还没有过去,她突然很想看到绿叶萌新,花红似锦。她随意批了件披风走了出去,并未打扰熟睡的三个丫鬟。 女又看到远处有一人手持长剑在院子里练着,那人白衣似雪,快要融化在雪里的舞动,那个景色,只有男子的一头乌发提醒着女又那是个人,而不是雪。天上的雪越下越大,男子的黑发上的雪越来越多,不多久,男子停下来,男子抬头看着天上飘下的雪,雪停在他的发上,他的眉上,他的睫上,在男人的眼里,仿佛雪,白了整个世界,白得容不下别的色彩。男人回头,打算离去,却看到了躲在柱子后的女又,男人大叫女又的名字,这时女又快看痴了,此情此景已经快要融入她的生命,白,是诡婧给女又的第三个印象。 第20章 言汝(2) “二哥!”女又先是傻傻一笑,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跑过去,赤足蹋在白雪上,银铃跳动,铃声清脆,女又一跃扑到诡婧怀里,诡婧顺势抱着女又转了一圈,然后将他放下来,诧异的问:“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怎么还光着脚跑出来了,快回去,等会儿又冷到,又要像前几日一样,你要急死我么?” “我前几日怎么了?”女又不解问。 “你得了怪病,昏迷不醒,一个劲儿的说胡话,已经几日了,我和三途都没法子,只得看你痴痴傻傻的躺在床上,三途急得去请人帮忙了,你现在怎的,突然就好了?”诡婧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女又。 “我没病啊,我只是感觉睡了好久,好舒服。”女又伸着懒腰,懒洋洋的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突然很好,她似乎已经忘却了自己被推下井的事情,也忘了要计较,只是乐呵呵的看着诡婧。 “不管你有病没病,等三途将‘神医’请来,你要给神医把把脉,药汤也要喝上几碗我才能放心,你现在要做的,是跟我回去,穿上衣衫鞋袜,还有,以后出门要带上千雨千寒。” 诡婧牵着女又在雪地里往偏殿走去,诡婧一路走一路吩咐着,女又却依然傻乎乎的笑着。 “二哥,我喝汤药也并非不可,不过我有条件。” “你这鬼丫头,还和我提条件了,说罢,什么条件?”诡婧看着女又气得哭笑不得。 “我要学二哥刚刚练的那套剑法,我还要学琴,我要学写字,总之二哥会的,女又也要会。”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我曾经答应过你娘亲,自然是会教你的,我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诡婧不禁笑了。 “不行,我要现在学!过会儿二哥赖皮我可不依!”女又撒起娇来。 “不行,你现在要回去穿衣服。穿好衣服……” “……” 三途回来的时候,女又已经开始在雪中练剑了,女又天资聪颖,很快便学会了一套剑法,只见女又盘起干净清爽的发髻,穿着一身短打,双目炯炯有神,口鼻在冰天雪地中吐着热气,三途见女又平安无事也就放心了,算起来,三途离开也有十多日;三途远远看到正在练剑的女又很是吃惊,他大叫一声,女又听见扔下剑,远远冲过去,她本想抱住三途,可是突然想起诡婧的话,只得拉出了三途的手兴奋的转了又转。 女又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三途,三途点了点头,三途也说,他这次出去并未找到梦魔,他正担心女又的病,可是不敢在外拖延太久,只得回来和诡婧商量计策,没想到回来就看到女又练剑,当真是兴奋极了。自从那次女又昏睡之后再度醒来,女又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现在的女又什么都想学,刚学会了一套剑法,就缠着三途和她对打,三途抵挡不住她的纠缠,应付着舞了几下,没想到把女又一个屁股打趴在地下,女又为此生了三途几天的气,弄得三途哭笑不得。 女又开始了她正式的学艺生涯,虽然并未正式拜师,可是她心里已经把诡婧当做了良师,三途当做了挚友,多数时候,她和诡婧学艺,和三途打闹,无极殿中大大小小的丫头宫女,都和女又相处得不错,女又觉得她很快就可以学好本事,金羽能带她离开。 晚上,女又在浴室氤氲的水汽中沐浴着,她看着朦胧不清的夜色,睡意渐浓,此时,她又想起了在朱雀宫的哥哥,她希望,哥哥能过得好,她等着兄妹重逢的那一天。女又靠着墙壁在温暖的泉水里睡着了。 第21章 言汝(3)【正文从这里开始】 四百多年后…… 女又再次从浴室里醒来,已经午夜时分了,她从水中站起来,当年的女孩已经成长成婀娜的少女,曼妙身姿被浴巾遮住,氤氲水汽让投射在地上的人影更加妖娆;晃眼之间四百年多年过去,女又八岁来到无极殿,不知不觉已经在这个地方度过了四百多个春夏秋冬,中间从没有离开过,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在一个地方呆上那么长的岁月。 无极殿虽大,还有一大片后山,生活虽不乏味,可是每日练功却让女又有些疲惫。女又穿起衣衫,走出浴室,她看着头顶的月亮,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她越来越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还记得娘亲的诺言,等她学好法术,便来接她回家,女又不禁笑起来,笑得有些苦涩,有些凄凉。头顶一轮圆月,女又想起了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那个美丽的乾南山,美丽的朱雀宫。 女又回到屋里,焚香操琴,女又聪颖,加上凤凰一族和古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下她对古琴已融入血脉,演奏技法也已烂熟于心。她在夜间轻抚一曲《乡音入梦》,一腔惆怅与谁诉,一曲别离何时了。 女又觉得,诡婧三途二人待自己虽好,却始终不是至亲之人,且又是男子,许多肺腑之话对他们二人说不出口,几个丫头虽然亲人,可是远近厚薄始终有别,几百年来的生活,女又渐渐从一稚□□童变成花季少女,时间对她很宽容,没有让她的脸上浮现一丝皱纹,此时她看中镜中的自己,柳眉如黛,杏眼如画,朱唇如胭,皓齿如贝,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容貌很像母亲,那个面对爱情懦弱,却不对命运屈服的母亲。 女又睡着后,第二日却没有醒来。 海棠急匆匆的把诡婧带到女又房间里的时候三途正守在女又身边,几个人似乎已经有些习惯了女又这个怪病,每过几年,女又就会昏迷不醒几日,然后说上几日胡话,过几日就恢复如初。 一切还是源于那个身上闪着蓝光的神秘人,那个人分不清男女,每次都是夜间来,停留不过一刻钟便走,奇怪的是,他每次来再女又身体里种下肉虫每次取走,都可以不惊动无极殿的人,每次都能从女又的鼻子或者耳朵里勾出一条肥肥大大的肉虫,然后在他的催化下瞬间破蛹化蝶,这次他依旧哼吟浅唱从女又身体里带走的肉虫变成了一直黄绿色的蝴蝶,那人依旧很满足的走了。 女又隔日醒来,又仿佛充满能量,多愁善感瞬间抛诸脑后,她光着脚狂奔到三途房里,习惯性的将三途从被单里扯出来,可怜三途仍在美梦之中,却被女又拉回了现实。 六月中已是盛夏,无极殿内繁花盛开,殿内的小湖中已经开满了荷花,不会有人想到,荒漠中会有如此这般的精致,春有杨柳夏有荷,秋有银杏冬有雪,一年四季景色不重复,可是在无极禁地之外,却只有漫天的黄沙与白骨。 三途依旧感觉自己的*被女又牵着,灵魂依旧在床上,他恍惚间看到女又带着自己穿过一个又一个庭院,来到一处幽静的树林。女又看着依旧闭着眼睛的三途,气急败坏的双手扭着他的耳朵,三途吃痛哇呀的叫了出来:“我的祖奶奶,我的耳朵快掉了。” “醒了么?感情我拉着你跑了一路你在睡觉呀!”女又放开手气冲冲的说。 “你每次得怪病,好了之后就精力充沛的不是要做这个就是做那个,你今天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呀,是不是刨坑等着我掉进去啊?”三途揉着被女又掐红的耳朵说。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女又边说边走着,她朝树林深处走去,穿过层层障碍眼前一片开阔,原来在树林之中有一颗很小很不起眼的树。女又兴奋的走到树下仔细的观察着那棵树,三途懒洋洋的问:“这小树有什么奇怪的?” “说你没见识吧,这你都不认识,这树可是梧桐,你见过没?” “梧桐?哪来的?无极殿里可是从来没有这东西,该不会是你把诡婧逼烦了他不得已去给你弄回来的吧?” “三哥你真聪明!不过你不能说我逼着二哥去的,应该说二哥疼我,去王母那求回来的,梧桐喜水,西北不易根种,二哥以前也在无极殿里栽种过,可惜死了,我当初也很忐忑,怕这树儿存活不易,生怕会死掉,可是没想到他却活下来了。”女又搓着双手喜滋滋的看着那颗梧桐树。 “嗯,我之前也听诡婧说过,他曾经种过梧桐,不过不久就死了,也奇怪了,为什么无极殿内什么花什么树都能养活偏偏这树活不了。” “不过好在现在这棵小树活下来了,呵呵,肯定是因为我在这里经常浇灌它的缘故。”女又得意洋洋的说,三途撇了他一样道:“看你那得意劲儿,你拉我来着,就是为了看这小树?” “还有呢,你过来看!”女又转到了树后面,三途带着鄙夷的眼光走到了女又身边,他看女又指着树干,女又指着的地方又两个字:言汝。 “言汝?这什么意思,那不成是这树的名字?真够难听的,只有你才能想出来!”三途又急又乐的说。 “哼,说你是猪头一点都没说错,一点也不理会我的心意。”女又瞪了三途一样,指着那个言字说:“这个是二哥。”然后指着中间的水说:“这个是三哥。女字当然是我啦!哈哈!” 三途一听果然来了精神,他看着中间的川流突然心里一阵暖流,字体形象而生动,突然间觉得言汝这个名字甚是好听,特别是汝字,一个字包含了他和女又,他看着女又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只见三途故作平静的点评着那个名字:“我们小女又这个名字从字义上来说还是不错,就是读声略微难听了点,我们小女又从来取名字在读音方面都是……”三途还没说完,发现女又正恶狠狠的看着她,一时间如骾在喉,女又更是一脚跺在了三途脚上,气冲冲的走了。 三途被她狠狠的跺了一脚,脚上吃痛连忙用手去捂,看着女又走了又想去追,可脚痛难行,只得在原地呜呼哀哉! “祖奶奶,你别生气,等等我~” 第22章 蓝衣金蝶(1) 女又每次怪病痊愈,身心就会非常的舒畅。女又觉得好像自己其实每天都做梦,长期的梦魇让自己十分痛苦,经常白天在练功晚上在梦里还在练功,白天在和诡婧练字,晚上就会在诡婧床上依偎在他怀里睡去,每每梦到此处,她先是会很害怕,然后会被莫名的开心占据,随着年龄的增长,与诡婧的交流越来越多,她每次在梦里梦见在诡婧怀里睡去,她就会期盼,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每次女又梦醒之后,她就会一直盯着诡婧看,弄得诡婧十分不自在,其实女又在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依偎在诡婧怀里睡去,她想,一定梦魇全无。 她每年夏天都会梦见一个极美的女子,勾着手站在夜晚的水边,水边有一棵大树,大树的粗枝上吊着一个秋千和一个黄色的灯笼,草丛中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飞舞,女子周身发出淡蓝色的光,皮肤苍白秀眉紧蹙,蓝发齐腰,手中总是缠绕着一根红色的线,女子一直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女又最忘不了的是女子的衣衫,广袖捶地,长尾的下裳荧蓝色的镂空中绣着一只又一只形态不同颜色各异,仿佛要冲破衣裳振翅飞翔的蝴蝶,与四周飞舞的萤火虫交相辉映。女子一直看着水中的自己,神情凄苦,仿佛一颗泪珠随时要滴落于胸,女又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 每年的夏天,她都要在梦里见一次那个女子,有时候女子在秋千上闭目养神,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低着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一幕犹如画卷,在深夜中萤火虫宛若繁星,女子犹如弯月。众星拱孤月,无尽的黑夜只有女子身旁的一盏明灯,只有一盏。每次当女又想走近和那女子说说话,女又就突然醒了,在黑夜里惊得出了一身汗,看着屋内一片漆黑,每年如此。 又是一年的盛夏,女又在屋子里热得不行,千寒千雨二人快把扇子扇断了女又还是滚来滚去睡不着,她本身属火,夏日高温,床榻上已经沾满了她的香汗,这时海棠从门外进来,叫道:“姑娘,酸梅汤来了。” 女又噌的一声从床上弹起来,结果碗咕咚咕咚的饮下去,大叫:“舒服多了,海棠还有没有。” “有,我一瓦罐都给你带来了。”海棠笑着将瓦罐中剩余的酸梅汤倒入碗里。女又把酸梅汤全喝了,终于舒爽了。回到床上,不久就睡着了,几个丫头看着女又睡了将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女又咕哝着不知道嘴里说什么,翻了个身扯开薄毯继续睡了,几个丫头相顾一笑,退出房去。 果然夜里,女又又来到那个只剩下萤火虫的世界,只是大树下秋千仍在,女子却踪迹不见,女又疑惑得看着那个静止的秋千,多年来,她每年都要在这里与那个女子相会一次,虽然只是远远看着不曾言语可是她早已习惯,只是这次,女又再来到那个地方那个蓝衣蓝发的女子不见了,心里又是诧异又是着急,她走过去,看着那个秋千,坐上去,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坐上那个秋千,她学着女子看了看水中的自己,水中的自己与平常无异,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个女子为什么每次都能看得那么出神。 突然她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下,秋千晃了起来,她惊吓得叫了起来,她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蓝衣女子,在她身后推动着秋千,女子微笑着一来一回,女又带着些许惊恐问:“你是谁?” “我是魇君。”那女子笑着说,女子的声音很奇怪,好像故意拉尖拉细,女又奇怪的看着那个女子,突然觉得如此美丽的容颜,配上这个声音实在不相匹配。 “你怎么会在我的梦里?”女又皱着眉头问她。 “这的确是你的梦,不过,是你闯入了我的地方。”女子突然停下来,笑着问:“你怎么这么看着我?这么多年来,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来看我,难道,我这张脸,你还看不厌烦么?” “原来你知道……”女又以为女子第一次发现自己,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是自己来到了别人的地方。 女子又笑了,右手拉着女又的手腕,将她从秋千上扶下,女子牵着女又,刚走两步,刚才还是昏暗的水边,一下子变成了她的卧房,她看到自己在床上躺着,她刚想大叫,女子将手捂着女又的嘴,说,“你若这个时候把自己吓醒了,你的魂魄就永远回不去你的肉身了!” 女子看了看女又怯弱的眼神,不禁想笑,问:“你若是能保证不叫,我就放开手。”女又点了点头,女子将手放开,小声说,“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我,那我是谁?” “床上的只不过是你的肉身,现在的你是一具魂魄,现在你和我都在你的梦里,当你的肉身和魂魄同时出现,就是你最虚弱的时候,以前每到这个时候,我会把你带到我身边,就是刚刚出现的那个流萤飞舞的水边,只不过我这几天要走了,所以要提醒你,每年盛夏九月的这几天,阳气最重,你属火,纯阳,本来是极利你修行的,可是盛极则衰,到了晚上,你却很虚弱,梦里容易魂魄同时离体,这个时候如果你看到正在熟睡的自己,有时候会产生幻象,这时,千万不要自己被自己吓着了,不然,一旦惊醒,从此你就回不去了。”女子牵着女又的手,让她坐到梳妆台前,自己则坐在女又身边。 “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只有我会这样?”女又吃惊的问。 “梦者,魂行也,七窍者,皆如此,一般的梦境,只有一个魂离体在外,魂魄离体却不是梦,修道者,凡是高人,都可以驾驭自己的魂魄,去游荡六界,感悟真知。是你的心思太重,每日生梦,梦噩则魇,加上你火旺体虚,现在的你根本驾驭不了你体内的赤练火,虚火逼得魂魄离体,更是常事,只要天亮之前,你的魂魄能回到身体,就无大碍,如果冲破这关,还有利你的修行,可是如果冲不破,魂魄不能归体,你只有死路一条。”女子略加威吓,女又却真的当真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床上的自己。 “呵呵,瞧你那吃惊的样子,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你魂魄不归的。”女子拿起石黛给女又描眉,女又却不抗拒,这么多年来,每年她都会见上这个女子一面,四百年已经视她为佳友,加上女子刚刚的几句良言,虽加恐吓,却都是为了自己着想,想到此处,女又更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无比亲近。她觉得,自从金羽走后,除了丫鬟,已经很久没有人为自己梳洗打扮了,眼前的女子,此时更是温柔得很,女又痴痴的笑了。那女子问,“你傻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姐姐很亲近,很像我娘亲。”女又不经大脑的话语多口而出。 “姐姐?”那人看着女又有些吃惊,随即一笑:“我的孩子若是没死,如果是个女儿,可能也如你一般玉貌花容,又儿,你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啊?谁?”女又突然听见女子提起喜欢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常在梦中抱他入睡,你说是谁?”女子笑了起来,用梳子开始为女又梳头。女又低头沉思了起来,他想起了在无数个梦里,他总会梦见和诡婧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不知道从何时起,那道白影已经进驻了自己的心扉,她总会梦见自己在他身边拥他入睡,她虽然明知是梦,可是她觉得自己能梦见和他在一起,是很欢喜的事。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当年娘亲将我托付给他,他却不肯做我的师父,叫我做他的妹子,让我叫他做二哥,我总觉得我和他之间和别人不一样,可是姐姐,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脸上总是苦的,和你一样苦。每次我想去亲近他,想走近他心里,却被他脸上的苦挡了回来。”女又无心一句话,却让正在梳头的女子停了下来,女子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动作,道:“情恨之后,方知欢爱之苦,一面无缘,心里只剩伊人倩影,摸不到,见不到,你说苦不苦?” “姐姐认识二哥?”女又有些惊讶。 “当然,我和他身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可我和他不是一类人,你若喜欢他,尽管去告诉他,你若放下,只当他是你的二哥,就不要再有非分之想,暧昧全无好处,只会叫繁花更易逝,冰雪更易消。”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姐姐你怎么能知道我梦见什么呢,姐姐既然知道我的梦境,你说我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应当更清楚,我只是能看到你的梦,我又怎么知道你真正的心思呢?”女子笑了,她将女又的黑发梳顺,又坐到女又面前,说:“我要走了,你要记得,每年盛夏夜晚不可晚睡,夜间不许远走,见到自己不能尖叫,最重要的是,你要明白自己的心,要跟着你的心走。” 第23章 蓝衣金蝶(2) “嗯,我会的,那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么?”女又听到女子说要离开,有些不舍。 “会的,你我定会再见,对了,我有礼物送给你。”女子说罢,中指轻点衣裳上的一只金色的蝴蝶,兰指芊芊,蝴蝶竟然跟着魇君的手指开始扇动翅膀,跟着女子的中指飞舞起来,女子将指尖的蝴蝶递到女又面前,说:“我把它送给你,有它在你身边,你可夜夜安睡,不再被噩梦惊扰。”女又高兴的用手结果那只金色的蝴蝶,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神奇的事,她看着蝴蝶在自己手上飞舞,蝴蝶翅膀扇动,却不飞走,散发出迷人的香味,她抬头正想叫那个女子,却发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了。 女又看着手上飞舞的金蝶,金蝶散发着迷人的香味,那香味,好像是魇君的香味,可是细细一闻却有区别,女又正沉醉在那个香味中的时候,突然背后人影渐长,她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女又吓坏了,只见那个人直直扑到床上,张开双手,掐着床上自己肉身的脖子。女又感觉到了疼痛和窒息,她赶紧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睁开眼睛,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更让她瞠目结舌,她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在掐着自己的脖子。女又想发出声音,咽喉却被那人死死掐住。女又万分不解此人是谁为何要杀自己,她此时只想起了方才的魇君姐姐,她叫着“姐姐……姐姐救我!”而此时忽然闪出一道金光,女又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女又知道自己好像又做了一个噩梦,这次居然是梦见自己想杀死自己,她只是不懂梦中那个蓝衣女子是不是真的来过。她走到梳妆台前,突然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已经画上了精致的妆容,清淡不妖却与平日的素雅完全不同,她开始觉得,蓝衣女子是真的来过了,而且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她看到脖子上有个淡淡的金色的痕迹,那痕迹,形状是好似个振翅欲飞的蝴蝶,蝴蝶好像在女又的皮肤里,好像和女又合二为一了,那个是魇君给他的金蝶,女又反复摸着那个印记,却什么都摸不出来,和正常皮肤无异,然而在脖子上还有另一个印记,两只手指印,被人掐过的痕迹,她正在纳闷。 这个时候,三个婢女端着梳洗用具谈笑着进了屋,看到女又已经着妆不由吃了一惊,寒暄过后,三人给女又梳起了头,女又突然心血来潮,梳了一个与平日不同的髻,髻上簪着灯火琉璃,黑发垂腰,千寒给女又梳头的时候不禁赞道:“姑娘昨日用了什么香料,今日怎么如此芬芳。” “没用什么,我也不知道这香味哪来的,你们都觉着好闻么?”女又心里欢喜,她自然知道香味是魇君带来的,可是却不能说破,只得胡诌。女又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禁笑出声来,不知为何,心情大好。 女又感觉那日天气特别的好,看着什么都高兴,换了新的头饰,新衣服,连妆容都是新的,她觉得她特别喜欢现在的自己。 她一路蹦到了三途房间里,正想吓他一跳,却发现三途不在屋内,纳闷了起来,突然间身后一阵响动,她猛然回头,看到张牙舞爪想吓自己的三途,显然看到女又的三途反倒被女又吓到了,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回想,女又一顿暴打将三途打到在地,口中念着:“看你还敢吓唬我,从小到大就是你最坏……” 可怜的三途躺在地上呜呼哀哉,女又雨点般的拳头打落在三途身上,但是并未使劲,她看到三途求饶,心满意足的收了手,一屁股坐在床上,得意洋洋的看着三途,“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呀?” 三途躺在地上,看着相反方向的女又,他痴痴的笑了,他发现女又和往日不同,今日特别美,竟忘了回答女又的问题,一直在傻笑着。 女又心想难不成给打坏了,女又哎呀了一声,坐在地上摇晃着三途,三途看到女又紧张自己心里来了劲头,他眼神涣散,舌头伸出,嘴里说起了胡话周身还在不停的抽搐;女又更是吓得不轻,反复叫着三途的名字,拍打着三途的脸,可是三途仍然没有反应,女又急哭了,女又将全身抽搐的三途抗到床上,说:“三哥你等等,我这就去叫二哥来,你等我哈!” 女又说着夺门而去,只剩下床上笑得抽筋的三途。 女又看到正在盘膝打坐的诡婧,一把将诡婧拉起,语无伦次的说着经过,风风火火的来到三途放里时,却看到三途衣衫整齐,光鲜亮丽的站在书桌前画画,三途看到他们二人来了,还会心的笑了一下,平时疯疯癫癫的三途一下子变成了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 女又眼里还含着泪,可是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诡婧似笑非笑的看了女又一眼,女又瞬间感到面上热烘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急冲冲的走到三途面前,正想质问他什么,突然看到三途画到一半的画,是刚刚女又紧张的摇晃着怀里的三途的一幅画,女又看着那画又看看三途,气嘟嘟的一语不发,三途似乎感受到了,咧着嘴笑道:“好妹子,别……”三途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女又给了三途一巴掌,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走的时候撞到了站在门口的诡婧,诡婧扶住女又,想说什么,女又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甩开诡婧,负气而走。 诡婧看着远去的女又,冲着房里苦着脸的三途说了声:“玩出火了吧!”说完,追女又而去。 诡婧一路跟着女又来到了殿口的桥边,诡婧看到女又坐在亭子里,一个人生着闷气,诡婧用扇子轻轻捂着嘴不让她发现自己的笑,女又看见他这样子好像更气了,将头扭过一边不说话,诡婧坐在女又身边说,“我还从来没见你如此在意一个人,如果三途没有骗你,是真的遇险了,你会怎么办?” 女又听着前半段怒火冲天,可是听到后半段的时候火气又压了下去,时间太短,她也没想过如果三途真的遇险,自己该怎么办,这么多年来,都是三途多次出面解围,自己对三途总是呼呼喝喝打打骂骂。 “我就想办法救他。”女又斩钉截铁的说,诡婧又问:“如果你救不了怎么办?” “我就找二哥来!”回答诡婧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女又有些迟疑,诡婧接着问:“如果我外出,或者我也帮不上忙,你又当如何?” “我……他那么厉害,谁敢招惹他呀!”女又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平日里看三途笑嘻嘻的,从来没想过三途会遇到什么麻烦。她不说话了,只是一直看着诡婧,诡婧把笑意憋回去,说:“三途再强,终有遇到敌手之日,你今日负气,还不是因为三途那小子捉弄你么?与此相比,你是希望他是真的生病了,让你手足无措;还是宁愿他骗你一回,教你上一次当?” 诡婧短短几句话话,让本来气得全身是刺的女又冷静了不少,是呀,她从来没想过,诡婧方才问她,女又想,那当然是愿意他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是,二哥你也看见了,三哥这样拿我开心,我这口气出不来,你说怎么办?”女又还是心有不甘的说,诡婧又笑了起来,说:“那也让你整治他一回如何?” “真的么?二哥你有办法?”女又闻言跳了起来,诡婧偷偷从衣服里拿出一颗圆球状的东西,他鬼鬼祟祟的递给女又,说:“这个叫草癣茎,现在他还是颗种子,你将他放到三途床下,那小子湿气大,草癣茎吸收了他的水分就会生长,然后释放出草癣,然后,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女又兴奋的接过那个圆球,悄悄问:“这个东西能让他怎么样呀?不用种在土里么?” “不用,明日你就等着吧。”诡婧诡异的笑着,女又也哼哼哼的冷笑了几声,女又又看看诡婧,她突然觉得她的二哥好像也不是那么严肃的人,至少在现在是这样。她冲着诡婧沟了沟手,示意诡婧附耳过来,诡婧楞了下,把左边脸朝女又方向挪了挪,女又突然脸涨红了许多,心跳加速,她鼓起所有勇气,轻轻在诡婧嘴边面颊亲了一下,诡婧没有料到女又的这一举动,像是被吓了一跳,女又红着脸说:“算是谢谢你帮我整治三哥的礼物吧,我先去了!” 女又一溜烟的跑不见了,只剩下诧异的诡婧仍旧坐在亭子里,他伸手摸了摸女又刚刚亲过的脸,女又已走远,可是身上的香味依然萦绕在他身边,他想起多年前,也有那么一个女子偷偷在他脸上也留下了个印记,突然间,陷入了回忆,却忘了刚刚那个青涩的吻。 第24章 情话(1) 女又急匆匆的跑到自己房内,突然关上门,她还在想着刚刚的一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勇气,敢去吻一个看似这么近,其实那么远的人,这么多年,他们朝夕相处,女又其实已经早已习惯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只是身份一直都是自己的二哥,娘亲将自己托付给的“师父”,女又想,可能是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个男人了。她又想到刚刚诡婧的反应,脸又红了起来,她突然害羞了起来,将脸埋进臂弯。 女又按照诡婧说的,将那个圆球植物放到三途的床下。第二天女又起了个大早却没有去找三途,她刚穿好衣服就听到三途在隔壁的一声惨叫,服侍三途的几个侍女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女又在门后看到,笑出了声,拿着把扇子整理了下衣襟大大方方的走到三途屋内,她也很好奇那个草癣能把三途变成什么样。 谁知一进门吓到了,看着三途脸上手上凡是有皮肤的地方都长满了绿色的绒毛,脸上毛茸茸的绿色,只剩下两个小小的眼睛,三途一说话,露出雪白的牙齿,女又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捂着大笑了出来:“哼!活该,叫你再来捉弄我,想不到二哥的那个什么草还真有用,让你变成了一只绿毛熊。” “原来是你们合谋来害我的,我说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看,我现在全身绿毛,你说怎么办?”三途步步紧逼,把女又逼到墙角,女又拿扇子隔着三途——应该说是绿毛人的嘴脸。 女又说:“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会笑的,其实——你这样子也挺好看的嘛,绿油油的,说不定这才是你的真身。”女又憋着笑意,这时诡婧从门外进来,他咳了两声,三途见了冲过去,质问道:“你看,都是你害我的,弄得我全身毛,你现在说怎么办吧,你要是不把我弄回去,我就天天粘着你。我不得好,我叫你也不的安生。”诡婧被三途扯着衣领,哭笑不得,他扭头看看女又,问:“又儿,你解气了么?” 女又插着腰走到三途跟前,说,“你以后还敢不敢捉弄我了?”三途瞪着大大的眼睛,正想反驳,结果还是妥协了。 诡婧的小把戏而已,诡婧叫侍女拿了瓶药,叫三途浸药浴,三途一边浸着,水里都是从他身上脱下来的绿毛,他脑子里却是女又的身影,他知道,自己的以后都会和这个女子扯上不同寻常的关系了,突然想到昨日女又担心自己的画面,嘴角一弯,满是幸福。 “砰”的一声,门突然被踢开,女又走进来,三途吓了一跳,问:“我都保证我以后不吓你了,你还想怎么样我的祖奶奶!”三途拿着瓢遮住自己的胸口满脸惊愕的看着女又。 “别以为这样就完了,我不会这么容易原谅你的!”女又不依不饶的说。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现在人都给你看光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算不算胁迫呀!”三途突然感觉自己被一个小女孩挖的坑给害了一次又一次。 “你和二哥那么好,帮我给二哥带几句话呗!” “你二哥好端端的就在那,有话你自己不会说么?” “你们男人之间好说话,我说不出口。”女又又害羞了起来,搅着头发娇嗔着说。三途面似抽筋的说,“你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我的脸皮还没你的厚,你指使我做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我才不干呢!” “你就去问他,如果我想嫁给他,他愿不愿意娶我!三哥,不是我胁迫你,你如果不帮我这次,以后你在我跟前,就做哑巴吧!哼!”女又气冲冲的走了,只剩三途还泡在药缸里,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又居然想嫁给诡婧?这是什么组合? 他们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师父和徒弟之间弄出这样的事情来总不是什么好事,三途就想不明白了,女又怎么会喜欢诡婧呢,诡婧平时待人冷冰冰的,不像自己任女又使唤,不过三途却不担心,他很清楚,只是年少的女又看不清楚。他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帮女又这个忙,帮了惹人笑话,不帮却得罪了女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最怕得罪的就是女又,只要女又嘴巴一翘,他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这个问题,缠绕着三途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还没个结果,三途倒不是怕诡婧拒绝,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他不想女又伤心,他好像一开始就知道,诡婧肯定会决绝似的。 在火山石上练功的女又这两日也是心神不宁,她有时会想到小时诡婧抱着自己在雪地里笑,有时会想到诡婧在他生病的时候守护在他床边,最后他突然想到前日偷吻了诡婧的颊,又想到了她托三途去向诡婧诉说衷肠,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看到诡婧拒绝了自己,她看到诡婧在她面前说话,她听不到诡婧说什么,只是看到诡婧嘴巴在动。 女又额角泌出了细汗,突然口中一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女又大口的喘着粗气。她紧皱着眉头,慌乱的看着地上自己吐的鲜血。 女又擦干嘴角血迹,从内室走出,她知道,是自己不宁的思绪打扰了自己的修为,她暗自为自己庆幸,好在是只吐了口血,没有走火入魔,不然几十年的功力就都废了不说,严重性命不保,女又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因为记挂一个人,一件事而使自己受伤,她捂着还隐隐发疼的胸口,看着镜子中脸色略微苍白的自己,嘴唇没有血色,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怕诡婧会拒绝,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诡婧真的拒绝了她,她该当如何;正如她从来没有想过诡婧问她,如果三途遇险,她该如何。 她低头沉思,她觉得很多事情,她都没有想到,她只是一厢情愿的不希望那些事情发生。她看到镜子中脖子上的金色蝴蝶的印记,想起了魇君的话,她也很清楚,是时候给自己的这段不明不白的爱恋一个结果,所以才托三途去转达,突然间,她很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她不禁想起三途笨嘴拙舌,本来一件美事若是从他嘴里传出,多半变成坏事。想到此处女又不禁大为担心。 她决定亲自去问个清楚,她下了决定之后,便自己对镜梳妆起来。 女又再次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天边血红着好似要吃人,她看着晚霞似血,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一路上,她一直在想着自己对诡婧的情愫,到底算不算爱,很多时候,她只是觉得和诡婧在一起很安心,很舒服,女又反复问自己,到底什么是爱?她,也许真的不懂。 女又没有敲门,径直走到了诡婧的内殿书房,这几百年来她几乎每天都到此处和诡婧学艺,女又不是妖精,不用渡劫,却需修真,诡婧曾用屋外的槐树给女又打了个比方,如果那颗槐树天赋异禀,每日聆听天理大道,修四海真诵,甲子可成精灵,数百年可成妖灵,可要成人形却是未知。当年接引道人山下的池子里有只大龟,修行千年仍不可超脱龟甲,每日夜晚化人,白日却要躲回龟壳,不然便被日光暴晒而死;妖物修得人形,离得道升仙还有很大距离,需要渡劫,更需要缘分,无缘者,无慧根者,就算渡劫百次,仍不可得真元,不得飞升。而女又天生为神兽,她生下便有人形,更少了妖精一级一级的修炼,没有渡劫的危险,更无须担心像大龟一样被日光暴晒而亡,不用终日在妖身中躲藏,此乃前世之幸。 当年诡婧就是这样说着,女又这样听着,几百年来,诡婧教女又读书习文,泼墨琴瑟,音乐数数,刀兵剑法。春夏秋冬,年复一年,诡婧经常外出去,会带很多新奇的玩意儿,诡婧总会叫女又在无极殿等他,女又一直觉得,诡婧是一个值得等的人。 女又这样想着,她走到了诡婧的书房内,书房里却不见诡婧踪迹,女又从不过问诡婧行踪,只是她现在不安了起来,莫名的不安,她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焦急的张望着外面,她似乎很盼望诡婧快些回来,却又害怕。 慌乱之间,女又腰间的玉佩不知为何突然掉下,滚到木床下,那床是诡婧平日在书房内休息的地方,床很大,可以容纳好几个人,雕花精致,木质坚硬,已经跟随了诡婧许久。女又趴下身子在床底探望着,看到昏暗的床底不远处有个反光点,正是女又跌落的玉佩,女又伸手去拿发现拿不到,她恼怒的哝了下,只得爬到床底,床底虽然黑暗,却无灰尘,女又在床底爬了几步,终于拿到了玉佩,大吐一口气,她正想出去,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听声音,是诡婧回来了。 女又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突然想在看看诡婧独处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第25章 情话(2) 她只听到到诡婧嘱咐了宫女几句,宫女退下,诡婧关上门,只看到他走到内书房来,诡婧走到床的左前方,停下了,不久,女又便听到诡婧在说话,诡婧说:“四百余年了将近五百年,当初的女童现在已经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主人可以不必担心了。” 在床底的女又听到诡婧如此夸赞自己心里不禁大为高兴,突然间脸红了起来,只是她不明白,诡婧这是在和谁说话。突然又听到一个有些苍老男声说:“又儿虽然聪颖,心思缜密,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她的心思太重,很多心事不愿言讲,我当年不许你做她师父,也只是希望你们直接少些隔阂多谢亲近,这么多年,你可听她提起金羽半字?” 那个声音突然提到了金羽,女又心一紧,这么多年来,她渐渐在诡婧和三途的保护下,欢乐的度过了,她有甚至些故意的让自己忘记娘亲,忘记他的哥哥,忘记那个遥远的朱雀宫。 “没有,一次也没有,自从我告诉她金羽仙子半夜突然离去,她伤心一夜之后,再无提起半字。”诡婧答道。 “不光如此,想必,她心里还有许多秘密没有告诉过你。灵者皆生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生六欲,色声香味触法,情深伤心,欲烈伤身,这么多年,你这个不挂名的师父,挂名的兄长,可曾听又儿说过一两句心事?她虽爱哭,却甚少言明,我担心她心事太重不得抒发,总有一日会让她痛彻心肠。”女又听到那个苍老的声音心里不知为何酸酸的。 “主人你是否多虑了?诡婧不明白其中意思。” 女又只听见那个略微苍老的声音哎了一声之后便不再出声。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诡婧朝门外探去,只见三途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三途似乎憋着许多话,可是一看到站在镜子前的诡婧又似乎说不出口,诡婧奇怪的看着三途,他等着三途开口,三途看着诡婧那个好奇的表情好像更难为情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诡婧还是想先开口了。 “其实,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是回去想想再说罢。”三途结结巴巴的好像很痛苦的说不出口。诡婧走到香案前燃起一支香,说:“如果这支香烧完你还没开口,那这件事我永远不要听,你永远不要说,说了,我也不会当真,更不会帮你。” 三途看着那只香,头上冒了汗,诡婧果然很了解他,三途一咬牙,“又儿想嫁给你,你愿不愿意娶她?”三途迅速的说完了,躲在床底的女又听到此处心跳得极快,她屏住了呼吸,她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诡婧听到这里,刚喝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他强咽下了,即便如此也被呛了几口,他吃惊的看着三途,说:“你开什么玩笑!又儿若是听到,你看她不抽死你才怪。” “我没开玩笑,你看我这样子像开玩笑么?”三途很正经的看着诡婧,不料诡婧却说:“我懒得理你,这支香快烧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我真的没骗你,不信你可以当面找又儿来问,是她叫我来和你提亲的。”三途哭丧着脸说,床底的女又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早知道你嘴笨,没想到这么笨,说媒有这么说的么。 诡婧疑惑的看着三途,三途用充满赤忱的眼神看着他,诡婧似乎不敢相信,可是他突然想起了刚刚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儿心思重,心事多,’诡婧向来对这方面关心甚少,三途和女又更聊得来,三途的话,如果之前不可信,可是现在看来,可信一半。 “又儿唤你做三哥,唤我做二哥,你见过妹妹托三哥向二哥提亲的么?”诡婧问,诡婧还是不太相信眼前的三途。 诡婧一句话把三途噎住了,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就说愿不愿意吧,我好给又儿一个交代,反正我话也带到了,你两的破事非把我搀和进来,两头都是不好伺候的主。” “又儿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妹妹,这条线,我永远都不会跨过。当初金羽仙子将她交托给我,主人也有嘱托,我当然竭尽所能待她好,你不是也是如此么?你好像比我待她更好呢,为何她不想着嫁给你呢?” “我倒是想,她如果说要嫁给我,我马上娶她,可是这丫头偏偏喜欢你了,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想座冰山一样,连笑都不会,偶尔一笑和面瘫似的。” “又儿说喜欢我?她亲口和你说的?”诡婧有些觉得三途说的是真的。 “人家都想嫁给你了还不喜欢你么?女孩家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么?” “哎,这孩子,也难为她了,这么多年在无极殿里长大,整个无极殿全是女人,就我和你两个男人,难免春心荡漾不思择路,我会找个机会好好和她谈谈的,至于你,你也不用和她说什么,免得她胡思乱想。”诡婧道。 “诡婧,你以前是不知道又儿有这心思,现在是知道了,你以前没想过你现在赶紧想,这么多年来,你到底有没有对又儿有一丝半点的想法?你老实告诉我!”三途有些不耐烦道。 诡婧看着窗外低沉的夕阳渐渐被黑暗代替,缓缓的说:“我的心思,你最明了,我的过往,你最清楚,我心里有个坎,现在我自己都迈不过去!”诡婧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很没底气,她也从来没想过,女又会喜欢他,多年来的朝夕相对,竟不知不觉的让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一时间,他也心乱如麻,尽管如此,她还是惦记着那悬崖上的一抹朱红。 “这我就放心了。”三途大出一口气,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诡婧似笑非笑的看了三途一眼,不再说话,三途也会意的指着诡婧笑着走了,房内又只剩下诡婧。 还有。 床底的女又。 刚刚二人的对话,女又听得清清楚楚,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动,哪怕是微微一个颤动,都会让自己身上的五个契约铃发出声响。她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女又最怕的事情发生了,她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很难过,可是,她在这时却没有哭出来,她望着黑洞洞的床底,有些失望的闭上了眼,脑海中瞬息出现多年来二人相处的画面,他们曾在疾风中练剑,风吹二人衣袂,她想,这种情愫就是在疾风中产生的吧,女又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子被男子拒绝的时候,更多的不是难过,而是失望,她苦笑了一下,这一刻,她仿佛知道了那个蓝衣姐姐说的,什么是苦,苦——就是无可奈何。 她听到房内动静,诡婧整理了桌案,朝房外走去,不久,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残阳微弱的光,女又隔了一段时间,从床底爬出来,她看着手里的玉佩,突然觉得很讽刺,她想,如果不是这枚玉佩,他恐怕永远听不到诡婧的真实想法,如果三途对她说诡婧不愿意娶她,她肯定会跑到诡婧跟前闹,这么多年,只要女又想要的,去和诡婧闹上一阵,诡婧就算千般不愿,也会应允,就在刚才,她好像知道了,有些事情,是他应允不了的。 她看看刚刚诡婧站的地方,那里有面落地的铜镜,女又走到铜镜面前,看到自己模糊的影子,并未多加留意,此时,她已经不太想去知道那个苍老的声音从何处去来的了。 女又推开窗,她突然想起,就是在很多年前的这个窗边,诡婧抱着她坐在窗上,看着远处的朱雀宫幻影,那个时候,女又身边陪伴着诡婧,此情此景,不复再见。女又又坐到床上,她突然很想回去看看朱雀宫,刚刚还在失望的眼眸突然对远方充满了*,她好像突然放弃了什么,又像突然得到了什么,女又朝着窗外望去,她突然发现,窗底很深,本来二层高的无极殿,一下子变得深不见底,女又深吸了一口气,向窗外跳去,身躯在残阳的最后一抹光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黑夜笼罩了上来,突然她发出了刺眼的光芒,女又浑身燃起了烈焰,在烈焰中,化为一只金色的火凤,火凤周身燃着熊熊烈焰,将周遭的树木灼焦,火凤在风中飞了起来,一声长啸,响彻夜空。 那是女又第一次恢复到本身,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真身,就在刹那间,她被自己的光芒所惊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间眼前豁然开朗,心中的阴霾瞬间不见,在无极殿的高空盘旋起来。 第26章 情话(3) 女又回到房内的时候,已经酉时,三个丫头早已做好晚饭等着女又,女又吃罢正想去沐浴,突然一个激灵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跑到三途房里,三途正在静坐,突然看到女又来了,被吓了一跳,女又阴森森的向他走来,三途有些心虚的咽了口口水,看着女又,问:“又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现在才酉时一刻,怎么晚了?”女又似乎看出了破绽,却若无其事的坐在三途身边,也不再追问托三途的事情,接着又说:“三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我不答应!”三途仿佛炸刺一样跳起来,他好像知道女又准没好事。女又一把将三途拉回位子上。“我还没说呢,你就不答应,你为什么不答应你说!” “上次的事情我就没办好!”三途刚想继续说什么立马觉察不对用手捂住了嘴,女又犀利的看着三途,三途却不敢看她,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良久,女又一字一顿的说:“我想让三哥带我出去!” 三途惊奇的看了女又一眼,绷紧的神经突然软了下来,用手捂着胸口大气连出的说:“哎哟妈呀!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祖奶奶你想吓死我!” “我看是你自己吓你自己吧,一惊一乍神神鬼鬼的,谁知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我的事情!”女又满不在乎的说。三途也是奇怪,她不追问上次去和诡婧提亲的事情,倒想起出去了,女又的思绪跳跃得也太快了,还没见过哪个女子今天想嫁人,明天想出门的,而且嫁人之前不问情由,出门也不知所以,三途了解这个妹妹,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想出去了!你学艺到家啦!”三途问。 “我在无极殿都快五百年了,闷都快闷死了,无极殿内有多少只蚂蚁我都快数清楚了,你以前不是还想带我出去么,现在怎么不乐意了。” 三途突然想起诡婧和女又之间的尴尬,三途觉得这样也好,出去透透气总好过闷在无极殿里胡思乱想,便问:“那你想什么时候走呀?我好和诡婧说说。” “我不想告诉他,不然我来找你干嘛呀,我就想偷偷的走。”女又娇嗔着说,她向来只和三途撒娇。 “呃……”三途仿佛知道了什么,眉头紧皱着接着说:“可是如果诡婧不应允,我们是出不了无极殿的呀我的好妹妹!” “我知道呀,不然我来找你干嘛来了,你那么本事,你可不可以把我夹带出去?我变成小蜜蜂藏你袖口里?” “那你二哥问起来,我要去哪,我怎么说?” “你就说你回家看看呗!” “我要是有家,我用得着在诡婧着蹭吃等死么?我都是借宿朋友那的,这个蹭几百年,那个蹭几百年,有新鲜玩意儿就多玩会儿,没有就走!”三途可怜巴巴的说。 “那你就说你去找你朋友了!” “什么朋友,哪山哪洞,姓谁名谁?你给我编一个!” “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朋友呀,我怎么给你编?再说了,二哥怎么可能会问那么多?”女又急了。 “他不一定会问那么多,如果万一他问起怎么办,我这个人最不会说谎了,我一说谎就脸红,马上就露陷,还是先想好几个万一的好,免得你我尴尬。”三途考虑周详,女又倒也不得不依,“不如,你说,我想乾南山了,你送我回去。”女又建议到,三途顺嘴便说:“诡婧和你一起回去怎么办?”三途刚说完,女又便狠狠瞪着她,“我不管,总之你得带我出去,我现在想出去了,我不想呆在这了!”女又在三途面前最擅长的就是无理取闹,三途在她面前有理也矮三分。 “呃……”三途呃了半天呃不出个东西来,只得干干的看着走来走去的女又。 “不如我们硬闯出去,到了外面,二哥就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了。反正我现在不想见到他,三哥你就帮帮我吧!”女又略带哭腔,摇着三途手臂说,三途的心立马就软了,眉头紧皱,抓耳挠腮的想着,喃喃的说:“嗯……其实想无极殿的结界当初划定的时候就是为了宫人不得有私心,才不得让他们外出,只有无极殿的主人应予才得放行,加上无极结界内道路错综复杂容易迷路,不过我知道只要登上那条小舟,那条小舟施了法术,小舟只要前行,便可出入自如,不过无极结界还有两头镇兽看守,你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一头血流沙,一头相柳,血流沙我到时不怕,那厮忠厚老实,可以诓骗诓骗,实在诓骗不了,硬闯我倒是有办法闯过去,只是那九头相柳,我到是没办法了,那相柳通身恶臭,又儿你也知道我的真身是条河流,要是被那臭泥沾上一点,我恐怖这辈子都洗不掉那味道了。” 三途说着打了个寒战觉得恶心,女又也记得当年在朱雀宫,洪乏就是因为藏身在尸体里,原来是一汪清流也变成了一滩臭泥。女又眨巴着眼睛思索起来。 “相柳啊!~”女又想起了当年在金羽身后看到的那个声音尖锐长相猥琐的人形怪物,满口黄牙,眼睛暴突,想起不禁一身冷战,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当年画情曾经说过,相柳只是一具魂魄,被无极链锁在地下,当初他是被大禹所杀,你记得么?” “记得啊,那次战役我听说过,相柳作恶多端,实在是死不足惜,只可惜他生身虽死,魂魄却不灭,死尸还变成臭泽,流到之处寸草不生,禽畜不活,也只有无极殿旁的流沙才能承受那厮的污秽。”三途点着头说。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掉到莫失亭下,发现里面有个莫失殿?当初二哥没问得仔细,我也没刻意透露,也不知道他是故意不提还是真的忘记了,在那个莫失殿里,有把剑,你还记得么?” “剑?什么剑?”三途似乎想不起当年的情景了。 “夏禹剑啊!那把是禹用过的剑,说不定,就是当年斩杀相柳的那把,如果无极殿内无镇殿之物,那相柳怎么会乖乖就范?”女又想起那日在莫失殿内看到的夏禹剑,不禁激动起来,这么多年来她见过的神兵利器也不少,可是没有一把能和夏禹剑相提并论。 “说的不错,那把神兵却是斩杀相柳用过的,你是想,我们用这把剑威吓相柳,叫他放我们出去?”三途也眼前一亮,兴奋的问,女又不住的点头,笑着说:“三哥真聪明,不如,你去把那把剑偷来,我们带在身上,如果我们能顺利出去,就叫流沙兽把剑还给二哥如何?” “又是我?”三途瞪大着眼睛看着笑盈盈的女又,女又一脸得意的看着三途。 三途还是乖乖的去了,他好像被女又吃准了一样,被一个小女子牵着鼻子走。 因为三途和女又都知道了莫失亭的秘密,所以毫不费力的破解了莫失亭上的咒语,三途将夏禹剑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寅时了,女又在三途房里等得都睡着了,三途兴致冲冲的将夏禹剑放到女又面前,女又惊醒了,当她看到夏禹剑的时候高兴坏了,兴奋的抱了一下三途,三途本来很开心,却在女又抱着他的时候感到了一阵刺痛,他皱了下眉毛,却不吱声。 那刺痛,三途知道是什么。 “三哥,你真厉害,没被人发现吧?”女又悄悄的问。 “没有,我是谁,会被人发现么!嘻嘻!”三途得意洋洋的说,“对了,我还把它带来了!”说罢,三途展开一幅画卷,女又仔细一看,发现竟是莫失殿中墙壁挂着的那幅女子的画,女子依旧静静的背着手拿着酒壶,指着空中的蝴蝶。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美。看来你很喜欢这幅画!”女又看着三途说。 “你不是也很喜欢么?我特地拿出来送给你的。” “送给我?”女又吃了一惊,继而又看看画中的白发女子出了神,感觉那女子会随时转过头来。“谢谢三哥,等我去找个漂亮的盒子收起来。” 女又回到房中,找了个精致的木盒,小心翼翼的将画轴卷好,放了进去,然后将经常穿的几套衣服用包袱包好,她将桌上的矍殇用布包好小心放到木盒中,她再随意添捡了几样心头之好包好,不知不觉她打包的东西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女又一看却皱了眉头,三途进来,看着她满地的东西不禁一笑,问:“你这离家出走带的东西也太多了吧!你自己可怎么抗得了?” 女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愤恨的说了两个字:“你背!” 三途却不生气,指了指墙上挂着的纳宝道人图,说:“你忘了它么?”女又顺着三途手指的方向,心里顿然明白,笑着哦了一声。 第27章 雾上雪(1) 三途将纳宝道人图取下,放在手里,口中念动真诀,只见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被图吸了进去,等最后的一件东西被吸进去,女又连忙走过去看了看那幅图,刚刚还只有山水的画中,已然多了地上东西,刚刚女又拣出来的一堆东西全部被收在了一幅画中。 “妙极妙极,看来这东西用处不小,正合我意。”女又高兴着将纳宝道人图卷好,放到一个金丝竹筒里,随身带着,那纳宝道人图宽不过一尺,小小一个竹筒挂在女又腰间,女又心满意足的看了看三途,问:“三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现在就要走么?现在这么晚了?”三途吃惊的问。 “嗯,我一刻都不想多呆了!”女又懒洋洋的回答,不知为什么她就是非常想离开无极殿,女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细细小小的香,手指一指,香燃了,然后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塞子,放到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又放到三途鼻子底下闻了闻。三途打了个喷嚏,问:“这是什么,怪刺鼻的。” “千里迷离香的解药,此香无色无味,闻到的人会昏睡三个时辰,你看着烟雾淡淡,却能飘散千里不散,千里之内的人闻了,都要睡着,神佛皆是。”女又坏坏的笑了,又说:“刚刚我已经给你闻过解药了,我们两不会有事的,你先去收拾你的东西吧,我还有事要办,一刻钟后,我们在殿口石桥回合,记住啊!”女又说完一溜烟不见了,香案上只剩下一只正在燃烧的香,三途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起来。 女又一路直奔诡婧的白虎殿,她来到诡婧的卧室,诡婧正躺在床上,安静的睡着,女又走过去,女又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着诡婧,她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梦见在诡婧怀里睡去,她坐到诡婧身边,看着诡婧很安静的一动不动,说:“初见你时,你在殿上,我在殿下,黄昏晚霞,夕阳西下,余晖将你的满面愁苦遮盖得稳稳当当;再见你时,皑皑白雪,你在雪中,我在廊上,大雪纷纷,英姿爽爽;我也许就是那时起,开始在心里中下了一个毒,名字是你。午夜梦回寂寞发冷的时候,总会梦见你,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如果真是,恐怕,我们也是止于喜欢。我连在你面前和你谈爱的勇气都没有,只敢在你睡着的时候悄悄诉说衷肠。我也许很喜欢你,可是我很怕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二哥,你当年和我说的那个慌,我不怪你,男人说谎总不如女子,特别是我,我从小就喜欢骗人,你们不管任何一个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就能察觉你有没有瞒骗于我。我知道,娘亲永远都不会来接我了,她不舍得我难过,就像……”女又一滴泪掉落,她又说:“就像你永远不会告诉我真相,舍得我难过一样。二哥,我要走了,我要离开你,我想回去看看我的朱雀宫,我想去找属于我自己的世界,尽管这个世界里,可能没有你。” 女又说完,轻轻的在诡婧额头上准备印一个吻,可是突然心里膈应了什么,女又觉得自己对诡婧,可能真的不是爱,而是一种崇拜,一个女孩仰望着一个男人的崇拜,一个对异性所有的向往,夹杂着对父母的不幸,混合着对未来所有的憧憬,这一切一切,在此时此刻止步不前,因为,女又始终没有勇气,亲口对诡婧说一句情话,女又的心扉对诡婧敞开过,可是没有等诡婧回应,她自己又把它关上了。女又不在动作,而是起身,离去了。 诡婧依旧沉沉的睡着,不知,不觉。 女又急急忙忙跑到石桥的时候,三途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天边已经蒙上了鱼肚白,可是不知为何,清晨突然起了浓雾,厚厚的雾让女又都看不清前方,要不是三途手中拿着一个灯笼,她可能都看不出那是三途。 “三哥,怎么起了这么大的雾呀!我快喘不过气了!”女又奇怪的问,盛夏时节,不是起雾的时候。 “你还记得昨日傍晚天边的红霞么,那霞光火红似血,早有变天异象,昨日我就奇怪,没想到,今晨就起了雾,好在这雾没毒,不然我们可就出不去了。”三途整了整衣袖说,他在雾中等候了有好一会,不免占了些露水。女又不好意思的拉着三途的胳臂说:“谢谢三哥等我,三哥对我最好了。嘻嘻!” “少假惺惺,我还不知道你!”三途啐了女又一口,可是心里却十分甜蜜。 “现在雾这么大,不是正好合适我们出去么?你看从我们这里都看不到无极殿!”女又兴奋的说,她从小打到还没做过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这次出走让她兴奋无比。 “你想都别想,我们只要一踏入无极结界就等于踏入了那两只妖兽的地界,我们走到哪里他们都知道,就想一只臭虫怕在你身上,你不用眼睛就可以知道臭虫怕到你身上哪里了!” “三哥你好恶心,你才是臭虫!”女又咦了一声,厌恶的看着三途。继而问:“夏禹剑你带了么?” “带了,在包袱里呢!” “你的包袱这么小呀。”女又看了看他身后就一个小小的包袱,一把长长的剑。 “男人的东西当然不及女人的多啦!”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登上了小舟,三途用法力推动着小舟,女又已然全然不记得方才的失落。 小舟渐渐驶入黑暗的结界,雾气布满了四周,女又见三途的灯笼快熄灭了,用自己的体内的赤炎点燃了灯芯,灯笼一下子亮了数倍,一丈内的雾气已经被赤焰的热力融化,女又道:“六月盛夏,浓雾飞雪,难道,是老天也不许我们出去么?” “别想太多了,既然决定要出去,我们现在只需想着如何出去,其他的,都不许想。”三途安慰道,女又吐了吐舌头。 不过多久,浓雾渐渐散开,远处灰蒙蒙的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佝偻着身躯,看到四根铁链连着他的身影,两人马上警惕起来,他们知道,那就是九头相柳的魂魄。女又站起来,站到三途身边,只见那佝偻的身影晃动了两下,二人还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便听到了他尖酸刺耳的声音:“二位,这天还没亮呢,怎么,就要出殿么?” “哦,不错,又妹思乡心切,急于回乡一趟,所以我这个做哥哥的送她一程。”三途冲他一抱拳,面带微笑的说着,三途又道:“还请九头蛇神放我们过去吧!” 女又听到这里心里可是大大的不痛快,心想,三哥何必对一副死魂如此客气,她只要一想起相柳的样貌身形还有些许话语,心里不住的就恶心。 “三公子,你现在还能尊称我一声九头蛇神,说实在我心里还是感激你的,当年你与我主上来往密切,看在主上的份上,我理应答应帮你这个忙,可是,我现在被无极殿的寒铁锁在地下,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禁地有几百年了,这几百年来,从未有人来看过我,当年我誓死效忠的主子也从没什么音讯,世态炎凉,与我而言早已没了什么人情世故可讲;我现在不过是诡氏的一个囚犯,无极殿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来往之人须得无极殿主人应予,如果我今天放你出去,谁知道那姓诡的会再给我增添什么刑法。”相柳的声音在女又耳朵里嗡嗡的回响,女又紧皱着双眉,十分不悦。 “我二人实在是有急事要出殿,二殿下正在清修,实在不忍打扰。”三途对相柳可以说事一让再让。 “三公子还是莫要我多说了吧,如果你二人没有诡氏一族的手谕,我是不会放你们过去的,无论你们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也好。”小舟渐渐接近相柳,相柳一张猥琐的面皮展现出来,相柳向三途身后看了看,又道:“哟,三公子身后背着什么好宝贝,可否让我瞧瞧,开开眼么?” “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就让你看个清楚。”女又实在是忍受不了相柳一副猥琐的样子,她打开三途的包袱,将夏禹剑拔出,金光夺目,足下一蹬越上空中,相柳正想瞧瞧女又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好宝贝,可女又一走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连忙躲入泥沼之中,女又见他沉下,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用剑化了一个大口子,然后翻了个筋斗,立于空中,右手持剑,左手握着一团火焰,全身备战。只见相柳从不远处的泥沼钻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有条细细的伤痕,便是被女又所伤,他恶狠狠的看着女又手中的剑,吐出三个字:“夏禹剑!” “不错,这正是黄帝所铸,传与大禹,后来大禹将你生身杀死的轩辕夏禹剑,现在,它是我的了?”女又趾高气昂的说。相柳不解,为什么失踪多年的夏禹剑会落在一个小女娃娃手中,相柳道:“你从何处得来的?” 第28章 雾上雪(2) “是我爹给我的,当年大禹持剑将你这为虎作伥的恶贼斩杀后,辗转落入到了我爹手中,黄帝派我爹剿灭共工氏,用的就是这把夏禹剑。可惜了那水神英明一世,却落得个和你一样的下场。”一旁的三途心下一惊,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子,知道共工是相柳主公,却要瞎扯说共工也被夏禹剑斩杀,他生怕相柳发怒对女又不利。 女又扯了个谎,她不过是想气气相柳,没想到相柳不但没有动怒,还奸笑了两声:“小女娃子说谎好不害羞,我主上是何等上神,怎会被你个来路不明的爹持剑斩杀。”女又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们今日不过是想离开此处,如果你还想多加阻拦,就问问我手中这口剑吧!” “你想玩玩,好,我奉陪到底。”相柳甩起双手铁链,铁链带着泥浆,女又看到泥浆之上升腾着烟雾,就知道泥浆中定有剧毒,她身形一闪,闪过了铁链的追击,她移形换影到了相柳身边,举剑刺像相柳左肩胛骨,相柳微微一笑,向右一躲,没想到女又左手上的火焰正击而来,相柳左面庞被赤焰焦灼了一点,他用手捂住左脸,女又剑招招招着相柳要害而来,相柳本有意阻挡,可是刚刚被女又赤焰烧伤左脸,心有余悸,一分心便落了下风,他虚晃一招远远跳开,他看着左手中的黑血,心里不解女又手中到底是什么火焰,能焦伤魂魄,相柳又气又恼,骂道:“好一对恬不知耻狗男女,定是在无极殿中做了什么苟且之事被宫人撞破,要连夜私逃,我怎能放尔等过去!” 相柳双手一举,四面飞来数股泥浆,泥浆腥臭难挡,三途在舟上大叫:“又儿小心!”女又并不着急,而是像相柳飞去,数股泥浆也跟着她朝相柳而去,相柳看着迎面而来气势汹汹的女又双手坐起架势正准备迎击,没料想女又突然变作数团火焰,飞到小舟之上。飞驰而来的泥浆将相柳淹没,一时间,相柳踪迹全无。 火焰在三途身边又变作女又,三途忙问:“没事吧!伤着哪没有?” “没事,打虎我没本事,打只丧家犬我还是可以的。”女又得意的说,这时,她发现自己身上溅到了不少泥星子,泥星子一股臭味,又失落的道:“可怜了这一身衣衫!” 就在这时,突然浓雾后涌出一大股泥浆,泥浆前变成了一个相柳的形状,见那泥浆张开着嘴巴,仿佛想把二人吞噬,三途见状,来不及说话,夺过女又手中的剑,腾空而起对着泥浆就是一劈,泥浆分做两股掉落泥沼,女又用赤焰围住两股泥浆,泥浆在赤焰之中变为飞灰,只听到泥沼中传来一身哀嚎,不久,一切恢复平静。 二人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三途将剑还鞘入匣,女又瘫坐在舟上,突然的三途叫了起来:“啊~我身上,我身上也都是泥星子了!” “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是也是么,等会出去后好好洗身澡不就好了!这样大惊小怪的想吓死谁呀!”女又若无其事的说。 “那臭贼的味道,我看是洗不去了,臭泥入清水,清水也会变臭的!”三途哭丧着脸说。 “……” 三途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小舟继续向前驶着,三途坐在后面,低着头,不做声,女又看着他的样子又好笑又不敢笑,只得趴在舟上,看着前方。 小舟行驶没过多久就驶出了臭泥沼来到了流沙地,流沙兽出现的时候,是突然的一下,并不像相柳一样在前方等着他们。他们感到前面的好像涌出了什么庞然大物,本来前进着的小舟向后退了几丈。 流沙兽的身形高约几丈,周身是血色的流沙,通红着眼睛瞪着二人,问:“你们可有出殿手谕!”三途立马跳起来,挡在女又面前,道:“我二人出殿有要事……” “你们可有出殿手谕!”流沙兽不待三途说完,又问了声。 “并无手谕!” “那就请二位原路回去吧!若无殿下手谕,不得出殿!”流沙兽话语不多,一口回击了二人。 “流沙兽,如果我们今日一定要出殿呢?”三途镇定自若的说。 “那小妖必将拼尽全力将二位留下。” “不知你的道行与那九头相柳相比,孰高孰低?” “哼,自然是那厮恶魂比我厉害,他生身已死,却神魂不灭,这点,我是不及他的。”流沙兽虽然自愧不如,言语间却丝毫不见仰慕之情,反之则是蔑视。 “我也不和你绕圈子,我二人并未得到诡婧应予便要私自出殿,这的确有违无极殿规矩,可是我三人交情相比你也闻之一二,我二人定不会做出对不起诡氏之事,我们要走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事后我们如何向诡婧交代也是我们的事,诡氏一族何等聪明,向来定不会怪罪于你,相柳一关我二人都能闯过,更何况是你,你若知晓事理能网开一面将我二人放了出去,此恩此德,我三途不会忘却,有朝一日定会答报。”三途言辞恳切,让流沙兽也动容一二,可是流沙兽仍然不为所动,依旧不让分毫,他说:“谁要你的答报,你若能请来二殿下手谕,不让我为难,便是对我的恩德了。” 三途见状不再说话,和女又相顾一看,女又走上前,抬着下巴,说:“当年我入殿之时,我娘亲尊称你一身神兽,画情姐姐更是对你夸赞有加,你与那相柳一较道行如若比之不过,德行却是高他万倍;怎奈你冥顽不灵,我本不想与你动手,我再奉劝你一句,速速让出道路,放我二人过去,如若不然,休怪我剑下无情。”女又一番话与三途相比,少了温和,多了威胁。 流沙兽不动丝毫,女又眉头一皱,正欲拔剑相向,三途却拦住了女又,他从女又手中拿过剑,腾空而起,对着流沙兽就是一劈,谁料想,剑还为落,流沙兽已化为流沙落下,和相柳一样回到流沙地中,三途回到小舟之上,握住女又的手,将女又护在身后。浓雾大雪之下,二人根本看不见四周,他们蓄势待发,正在他们四下打量的时候,突然脚下重心不稳,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脚底撞上来。二人被巨大的冲力撞向天空,小舟在冲力之下变得粉碎,灯笼远远飞开。二人分开,浓雾之中找不到对方,尽管如此,他们仍然不敢大声叫喊,女又双手一划,在自己周身划出一个火圈,火圈将四周浓雾驱散,三途见到光亮,从远处赶来却不敢走近,其实他也怕女又的赤焰。二人就这样立于空中,全身戒备着等待流沙兽的出现,可是,那次之后,便再无声响。 良久,四周再无动静。 “你如果再不出来,我们可要走了!”女又大声喊叫道,说着给三途递了一个眼色,可是这时三途和女又发现小舟已被毁,四周全是浓雾,雾上还飘着大雪,现在二人连方向都分不清,如何能出得去?女又也乱了阵脚,她仿佛看到她被流沙兽带回无极殿,诡婧问起自己为何擅自离开,女又却觉得自己为了一个根本不能作为理由的理由而离开太贻笑大方了,难道要她说她在床底听到了诡婧说不喜欢自己只把自己当妹妹么?要说自己一直以来的脸红心跳不过是个痴心错付的愚蠢么? 她仿佛看到自己憋屈的样子,她向来不喜欢对诡婧多说什么心事,她总觉得诡婧和三途会嘲笑自己,一时间,又悔又恨又恼,全部冲上女又心头,她悔为什么要到床底去听到诡婧的话,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释怀这点点□□,她恼这浓浓大雾遮住了自己离去之路,难道真要再回去面对诡婧?女又回头看了一眼,虽然眼前依旧是浓雾,什么都看不到。突然间,所有情绪喷涌上头,她突然变回真身,浓雾之中,突然蹿出只烈焰朱雀。一旁的三途被女又吓到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的女又,尽管他早就知道女又的身份。 女又周身的高温让三途通身难受,他二人水火不容他们都心知肚明,女又见他蜷缩着便盘旋了几圈,用火光冲散浓雾,融化大雪,她飞得很高,她已经离三途很远了,三途这才感到舒服了些,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远处的那盏微弱的灯,她突然想起来,那是当年入无极禁地的灯,她冲下方的三途大叫一声:“三哥,跟着我走,快!” 说完,女又便向那盏灯笼飞去,三途化作黑流紧跟其下,就在他们准备冲出无极禁地之时,突然眼前流沙像墙一样竖起来,坚实的挡住了去路,女又有些迟疑了,身下的三途喊道:“又儿,别理他,冲过去。” 女又闻听来了劲头,卯足力气狠狠的穿过了沙墙,这时,他们听到了流沙兽的惨叫。 二人冲过沙墙,也冲出了黑暗,他们都变回人形跌倒在地上,女又感到精疲力竭,她入无极殿以来从来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打过一架,平日都是和几个宫女要不就是和诡婧三途小打小闹,她还觉得自己学到的本事派不上用场呢! 女又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粗气,看到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这个日出来之不易,四周的浓雾和大雪已经阻挡着他们的视线,她躺在地上,看着那个桅杆上的白色镂空灯笼在风中摇曳着,她突然想起多年前,就是金羽牵着她的手,来到了这个灯笼之下,然后由画情领进了无极殿。 第29章 青玉觚(1) 如今四百多年过去了,这桅杆和灯笼尽然丝毫没有变,她闭上眼睛想着这些年在无极殿的点点滴滴,她只是感觉她完成了金羽交给她的任务,找到了一个能教她东西的人,然后学会了许多本事,女又一直觉得这么多年其实是幸福的,因为一直在诡婧身边,她一直以为能永远这样下去,如果不是魇君一番话,如果不是她去托三途向诡婧表露了心迹,如果不是她亲耳听到了诡婧的拒绝,她可能就不会离开无极殿了,痴心错付的人,终究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心存芥蒂,以后,都回不到以前了。 女又感觉到有人在拍打她的面颊,耳边传来三途的叫叫嚷嚷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看到焦急的三途正在拍打她的脸,女又吃痛捂着脸说:“你干嘛打我呀?会疼的!” “我的祖奶奶,好在你还知道疼。”三途到时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累了的坐在地上,女又说:“三哥,我们这算是出来了么?” “当然了,你不是后悔了又想回去吧!” “怎么可能,我出来了,以后都不想再回去了!”女又拍了几下自己身上的尘土,发现经过刚刚两次酣战,身上的衣衫全是污渍。二人站起来,女又看到夏禹剑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她走过去,将夏禹剑拾起,她抚摸着上面的花纹,轻轻说:“谢谢你带我们出来,如果不是你,恐怕,我也不能离开。”女又看着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流沙,使足了劲,将夏禹剑抛到流沙之中,只见夏禹剑竖着沉了下去,女又对着流沙大喊:“请你将夏禹剑还给无极殿——” “我的祖奶奶,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突然这么厌恶这个地方么?”三途穿着粗气走过来,一边问,一边看着女又,女又脸上黑坨坨的不知道是泥还是沙。只见女又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而是有些落寞的起身离开了,三途跟在后面,女又突然说:“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还有几个时辰他们就该醒了,我不想让他们又撵上我们,可惜娘亲的红斗篷被诡幻偷了,不然我们披着它可以日行千里,哪里用担心那许多。” “难道诡婧没有教过你驾云术么?”三途看着女又吃惊的说。 “驾云?是飞么?会倒是会,可是我飞不了多久会累的!我还没修行到家呢!”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三途摇了摇头,道:“诡婧真是个不称职的师傅。”说罢拉起女又的手,口念真诀,二人脚下出现了一朵白云,女又感到自己临空飞起,好像脚下的有什么东西托着他们飞,女又来了兴致,兴奋了起来,她看着地面离他门越来越远,她有些站立不稳的扶着三途说:“这么好玩的法术,二哥当初怎么没教我呢?”女又嘴上提到了诡婧,心里顿时又有些不悦。 “我还以为你会呢,谁知道他整天教了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腾云驾雾连个修行十几年的凡人都会,谁能想到你不会呀。”三途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一旁的女又嘟着嘴说:“就你能,哼,你要是等会不教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呀?”三途嬉皮笑脸的说,女又使劲扭了一下三途三途吃痛面皮都扭曲了,只听女又说:“我脑袋里有的是办法,我一天想一个,你看你能挨多少天。”女又乐呵呵的说,她回头看看来时的地方,只看到他们已经飞了很远了,她已经看不到浓雾下的黑夜,也看不到漫天的飞雪,只是那个桅杆上的灯笼还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她不禁问:“三哥,你知道那个灯笼有什么来历么?” “哦,那个灯笼呀,那个不叫灯笼而叫镇魂灯,灯身用白玉镂空雕刻而成,白玉周身镶银,灯芯的引子乃是祝融,也就是你爹的头发编制的,而灯焰也是祝融亲自点燃,然后悬在白银所铸的桅杆之上,那灯火以前被朱砂下过咒,凡是经过此处心有不正之人或心怀不轨的魂魄或者别的什么物事都会被那火焰吸进去,做了引子供火焰燃烧,那被施咒的灯焰终年不灭,风吹不散,雨打不落,多年来,这片荒泽无人敢接近,只因这盏镇魂灯,也就是这盏等,作为无极殿和外界的分割点;所以,无极殿外其实一共有三道屏障,这灯便是第一道,只是你们从未察觉而已,然而我们也无需将他放在心上,他防的不过是些凡夫俗子罢了。” “原来如此。”女又又回头看了看那盏摇摇晃晃的灯,慢慢的,看不见了,她心里再想,如果刚刚她在浓雾之中要是看不到这盏灯火,他们也出不了无极禁地,她突然感觉,冥冥之中,是爹帮了她一把。 二人就这样驾着云,在天上飞着,女又开始觉得特别兴奋,到后面就觉得无聊了,反复催促着三途快些再快些。 到了晌午,女又实在耐不住性子了,她吵着闹着要三途落地,到这时他们二人才想起来,刚刚光顾着驾云,居然忘了方向,这时候,三途自己都弄不清楚,他们到了什么地方,三途只得找了出有人烟的地方落了下来。 “神也是你,鬼也是你,整天吵吵着做这个做那个,你现在又想干嘛呀!”三途耐烦着冲女又说。女又落地之后大步流星的超前走去,然后又回来,说:“三哥,你不觉得自己很臭么,咱们被那臭贼的泥巴溅过,又被那沙子溅过,你看看你,再看看我,现在咱们都快成脏熊啦!反正都飞那么久了,你自己都不知道飞哪去了,还是先找个地方洗洗吧!” 三途经女又这么一说突然感觉自己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恶臭,三途闻了闻自己的身上,简直快被自己的味道熏死了,二人来到集市上,路人见到他们都像看到瘟神一样躲开了;他们随意找了家客店走了进去,女又对客店掌柜说:“来两间上等客房。” 掌柜撇了他们一眼,捂着鼻子说:“去去去,要饭都要到我这来。” 女又吃惊的看了三途一样,她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叫他们要饭的,女又的火‘腾’的一声的冒上来,她扯住那掌柜的衣领就骂道:“你骂谁要饭的?我们哪点像要饭的了?你的狗眼瞎了几只啊?”一旁的伙计连忙上来解劝,女又刚放开掌柜,又见掌柜嘴里不干不净的哝着她听不懂的话,女又刚又想开口理论一旁的三途不慌不忙从自己头上摘下根白玉发簪,只见三途头发乱七八糟的撒下来更像要饭的了。 三途拿着白玉发簪在掌柜面前晃了晃,掌柜的两只眼睛像被勾住了一样一直朝着发簪瞧;三途再从女又头上摘下根发簪,女又的头发瞬间如瀑落下,女又厌恶的看了三途一样,只见三途把玩着手中女又的发簪,那发簪是金丝银线交织成的花朵,花瓣中镶嵌着两颗浑圆的珍珠。三途将两支簪子放到掌柜面前,说:“我们是从家里逃婚出来的,走得匆忙身上没带钱,不知道这两件破玩意,能不能当钱使使呢?” 掌柜见到两支簪子立刻喜笑颜开,乐呵呵的说:“两位贵客,怪小人眼拙,没认出两位是落难到此,我们店里厢房有的是,我这就叫小二带二位上楼。”掌柜笑眯眯的拿起两支簪子,左看右瞧,女又其实打心里也觉得好奇,就问三途:“那簪子不是你随手捡了块白玉雕成的簪子么,他怎么就那么稀罕呢?我的那根也是,不过都是殿里的寻常之物,怎么这东西在这里这么好使?比我发火还有用?”三途笑道:“这里可不是咱们的无极殿,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那么吃你这套么?你要是有多几件我们的‘寻常之物’,都打赏了他们,他们就会像千寒千雨那样好好服侍你。” 女又突然想起多年前,金羽带着自己逛集市,自己喜欢了一样东西,金羽也是摘下了自己领口的珍珠换来的,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隐藏在世外,活了那么久,还真成了不近人情的人了,顺口道:“这么麻烦,早知道就带几个丫头出来好了,弄得我们现在想洗个澡都不知道去哪要水!”女又一边走一边犯难,这时身旁的店小二眉梢挑动,殷勤的说:“姑娘和公子都是行了不少的远路,看这一身尘土想必是乏累了,小的这就去烧热汤来给姑娘和公子沐浴更衣。” “那倒是再好不过的了。”女又眉飞色舞起来,又道:“对了小二,我可不要井里打的水,你可否从河道中取水给我呢?”小二紧皱着眉头不说话,女又看看三途,三途一旁老在挤眉弄眼,女又心领神会的从手上摘下戒指递到小二面前,那戒指上嵌着一颗剔透的玛瑙,小二这下可高兴了,可眼睛转了转,又犯难了,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从此店房到河边须得一刻钟,小的只有一双手,顶多只打得了两桶水,要是接满一大盆,恐怕要来回几十趟,我倒是不怕麻烦,只怕久了耽误姑娘沐浴。” 第30章 青玉觚(2) “这……”女又也想不到法子。一旁的三途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青色小觚交给小二,道:“你只需走到河边将这小觚装满,再把这小觚里的水倒入锅中用烈火加热送到我们房里便可。”小二拿着小觚抓耳挠腮不得其解看着二人不说话,然后嘴里嘟嘟囔囔的走了。 三途和女又各自的房门,他们正好对门,女又对着三途一个劲的阴笑,笑得三途浑身不自在,“你有话说话,你别这么看着我。” “那个青玉小觚装过的水倒出来可是甘醇的美酒哦,你难不成,是想要用烈酒冲身,把你这一身臭味冲掉不成?”女又依旧坏坏的笑着。 “那又怎么样,你看现在你我臭的,都叫别人叫成叫花子了,用水是洗不掉了,那只有试试用酒了。”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你的那个没我这个管用!”女又得意的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到三途鼻子下晃了晃,隔着塞子三途就闻到了一股清香,三途眼睛都圆了,连忙问:“这是什么这么香!难不成是王母的百花仙酿?” “聪明,以前二哥给我的时候还有半瓶,可是我不小心弄洒了全倒地上了,只剩下这丁点,我也没喝,用小瓶装起来了,你那青玉酒固然是香,可是如果加进了这个,你想会不会事半功倍呢?”女又笑眯眯的说。 “怪不得你房间有段时间特别香,原来是这个东西撒了,王母要是知道她的仙酿就这么给你糟蹋了,肯定饶不了你;不过好在你没喝,那个东西若是没有王母亲自做的下酒菜作陪,可是喝一口醉三年,诡婧也敢给你半瓶,他有几个意思呀?”三途嫉妒得要命,他也算是个好酒之徒,看着百花仙酿就想流口水。 “这东西这么厉害,喝一口醉三年?”女又张大了嘴巴问。 “可不是,神仙倒是如此,你我就不知道了,现在咱们用来洗澡会不会太浪费了,不如先给我尝尝。”三途说着想去抢女又手中的小瓶,女又一把收进怀里,道:“你要是睡死过去几年,我怎么办,不许喝!”说完走进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外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三途。 等那店小二从河边用青玉觚盛了水到厨房,将觚里的水倒与锅中,却发现觚里的水怎么也倒不完,而且倒出来的都是酒香四溢的美酒,小二惊呆了,就连厨房里的大厨子也从来没见过这等稀奇事,小二把大锅倒满了,发现觚里还剩半觚,厨房的人都围拢过来仔细瞧着店小二手中的青玉觚,酒香四溢,有人鼓动叫店小二喝一口,店小二胆小不敢。 这时掌柜的从屋外进来,问他们吵吵嚷嚷的不做事在干什么,众人将青玉觚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掌柜不禁也惊奇的看着那青玉觚,掌柜突然拿起觚,放到鼻下闻了闻,只有一丝淡淡的酒香,轻轻抿了一口,只见掌柜两眼睁大,嘴巴一直紧闭着,然后感叹了一声“好酒”,便昏睡在地不省人事,大家一探鼻息,发现他只是睡着了可是怎么摇都摇不醒,众人可犯了难。 他们全都对刚来的三途和女又充满了兴趣,争相用桶抬着热水抬到三途女又的房中去。 女又从屋中出来,见到熙熙攘攘的人都抬着水来不由得问三途:“怎么一时间,这群人都这么热情了?”三途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大伙把二人房里的木桶装满后,闻着浓烈的酒香飘散,众人都如痴如醉了,一个胖厨子问:“郎君,小的从来没见过这等稀罕事,你这宝贝到底是什么可否告知一二啊?”厨子问完,小二从身后拿出那个青玉觚捧到三途面前问到。 “这个呀,这个就是我们家喝酒的杯子呀,不过这酒杯容量大,一觚可乘十缸左右的酒,只因我家仆人太懒酿酒不愿多酿,才有了这东西,每次用着小觚就可以出十缸酒,我家还有个大罍,那个是用来藏酒的,可惜那个太大了不好带,急急忙忙就带了这个小觚,想喝酒时就可以喝了,多方便,呵呵!”三途如是的说,然后凑近闻了闻那桶酒,嫌弃道:“你们这的水不好,我这酒都变味了。” 几个伙计本来就没听说过的奇事,然后听三途说完更是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他们想,这一小觚就可以装这么许多美酒,要是他们家的大罍来了,可不是一碰翻整个镇子都给酒给淹了。 “公子,小的有一事还需公子帮忙。”店小二陪着笑脸说。 “你说吧,什么事?” “我家掌柜刚刚看到公子的小觚中美酒甚是香甜,不忍,忍不住偷偷舔了一小口,现在人事不醒了,公子,你看这可如何是好?”小二一说,几个伙计跟着起着哄。 “他直接对着小觚饮的?没倒出来?”三途也惊了。 “没有!”店小二说,三途从他手中拿过小觚,又从桌子上拿过酒壶,将青玉觚中的酒倒进酒壶中,摇了两下,再从酒壶倒出酒倒进杯子中,低到小二面前,示意他喝,小二摆摆手,说不敢,厨子胆大,一口饮下,瞬间心花怒放,大赞好酒,他痛快完了一拍大腿,想起刚刚掌柜喝完倒地不省人事,怕自己也这样,懊恼不已。 三途笑着说:“放心吧,你不会像他那样喝醉的。我们平日喝酒都要倒出来,你们掌柜倒是胆大,敢对着这青玉觚喝,我刚刚不是说了么,一觚之量可出十缸美酒,你们掌柜刚刚只是抿了一口,你们自己算算他刚刚喝了多少吧!” “你是说,我们掌柜他是醉过去了?那他要多久才醒呢?”几个人更急了。 “这不好说,少则几天,多则几个月一年吧,我怎么知道你们掌柜舔了一口可是舔了多少进去!”三途一摊手,无可奈何。这时女又从门外进来,看见他们都在就乐道:“怎么这么热闹啊!”说罢将手中的瓷瓶中剩余的液体倒进三途的大木桶中,刚刚浓郁的酒香瞬间被花香代替,仔细一闻,花香中带着烈酒的香味,几个刚刚还没回过神的伙计被那香味沉醉了。努力伸着脖子嗅着。厨子大赞:“姑娘,你倒的这又是什么!好香啊!” “你们可有口福了,哦,不对,不该这么说,你们虽然没尝过,闻一闻也是祖上之幸了,这可是王……这是我们家祖母亲手酿的百花酒,比他那什么青玉好了可不止万倍。”说完在三途面前甩了甩空瓶子。 “你给我留点!一滴,就一滴啊!好妹子我求你了!”三途眼巴巴的看着女又,女又哼了一声将瓷瓶丢给三途,“想要就拿去,你要是和那掌柜一样睡死了,我可不理你。”说罢便出了门。三途连忙将瓷瓶对着嘴,可是瓷瓶空荡荡,百花仙娘已经被女又尽数倒入木桶,他失望的看了看瓷瓶,看来,是没有口福了。 几个伙计看着三途,都咽了咽口水,巴巴的问:“郎君,如何?” “如何什么呀,都给那丫头倒进水里了,不过那酒喝一口醉三年,我要是真喝了,你们就得管我三年觉了,哈哈,好了,我要洗澡了,你们都出去吧!”几个伙计有些意犹未尽的走出了房门,屋里的三途看着一桶酒香道了句:“可惜了!”摇了摇头,宽衣沐浴。 另一房里的女又浸在酒水里,闻着百花香味,通身畅爽,她好像很久没这么舒畅的沐浴了,在热水的温度下,她仿佛有想起了多年在无极殿的温泉中的日子,她喜欢在沐浴的时候感叹人生,她自己也很好奇,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多感叹,多愁善感本不是她所愿,可是天性如此,也丝毫没有办法改变。 女又沐浴之后,从纳宝罗汉图中取出自己的包袱,选了一件淡蓝色的薄衫穿上,对镜梳头,她看着傍晚霞光斜射着镜子中的自己,容颜依旧,随口道:“千寒,帮我擦干头发。” 叫了许久不见有人过来,她突然记起自己已经不是在无极殿,她看着窄小的客房,想想这么多年来,不是在朱雀宫做娘子,就是在无极殿做娘子,习惯了有人服侍的日子,从来没试过自己独自漂泊,她一直很想出来闯荡,看看外面的俗世人间,一时间的不适应没有让她不舒服,她拿着白布细细的吸干发间的水,待乌发干透,疲累的女又向床榻走去,扯过一床薄被覆于身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久,女又被一阵喧闹吵醒,她眯缝着眼睛看了看窗外,天大亮着,她感觉天好像一直是亮着的,她伸了伸懒腰,感觉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她刚想开口叫千寒千雨拿盥洗用具来,突然发现自己在客房里,只得自己走到脸盆旁,心想,好在昨天聪明,留了一盆干净的水,哦,不对,是干净的清酒。 第31章 青玉觚(3) 女又用清酒拂面,那感觉只能用瞬间清醒来形容,她又用清酒漱了漱口,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自己挽发髻怎么都挽不好,恼羞成怒使了个小法术,瞬间乱发变成规规整整的髻,她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支简单的黄玉发簪插于发间,四周点缀着几颗小珍珠,外面披了件蓝绿色外衣,将自己的东西都归置进罗汉图内,穿戴整齐,出了门。 刚一打开门,就被门外乌泱泱一群伙计给挤了回来。她问道:“你们怎么全都来了?”这时他看到三途也开了门,女又看他依旧着着一身黑衣,只不过今日换了个白玉的发冠,几个伙计看见他们都出来了就向二人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各说各话。 “停,你们一个一个说!”三途大叫道。然后指着胖厨子,“你先说。” “今天早上店里来了好多人,说我们昨日定是酿了什么好酒,要来尝尝,我们哪里有什么好酒,掌柜的又没醒,现在客人们都聚集在楼下,他们中间有不少王公贵族,硬说我们私藏了好酒不让他买品尝,我们说没有,就把我们的人给打伤了,公子啊,都是你那小觚惹的祸事,公子你可得帮我们和他们说清楚啊!”说着店小二指着头上的血疙瘩说:“公子呀,我们可没骗你,你看我这头,就是那群人给打伤的。” “好了好了,不就是酒嘛。”三途走进房中,取出青玉觚,吩咐伙计取了个大壶来,他将青玉觚中剩下酒倒入几个大壶,说:“你这就拿出去吧。” 几个伙计看了看壶,欲言又止的点点头,走了。女又道:“三哥,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嗯,你先去,我收拾下我的东西,随后就来。”女又叫住几个伙计,说和他们一起去看看,几个伙计大喜若望。 女又跟着伙计走下楼来到大堂。果真,看到大堂里全是人,有的是彪形大汉,有的是瘦弱书生,几个人的目光从女又出现到大堂一直没离开过女又,这时几个伙计殷勤的端上刚刚三途倒出的青玉酒,堂下又一阵吵吵嚷嚷喧嚣不停。女又继续扫视着堂下,多数是些喝酒的男人,只有在一个角落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和三途一样,周身是黑,不同的是,女子衣裳的黑中透着白,女子低头喝着水,默不作声。这时三途下来了,他停在女又身边问:“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三哥,你看到左边那个角落的黑衣女子了没有?我总觉得她奇奇怪怪的。”女又低声说。三途朝女又说的方向望去,微微一皱眉,道:“我认识她。” “啊?你认识?”女又一惊,心想,怪不得觉得那女子与众不同,原来和他们一样不是寻常人。 “她和我一样,也是不死神,不过她是我的晚辈,我与她师父交情莫逆,算起来,她也算是我的师侄。”三途看着那女子说,“也不知道她来这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你和她有仇么?” “这倒不是,个中缘由我日后慢慢说给你听,这个女人不好惹,等会如果她不来招惹我们,我们也别搭理她。听到了么?”三途叮嘱女又,女又哦了一声。 这时堂下的那些男人们都喝完了酒,个个都赞不绝口,有人开始问伙计,酒是从何处得来的,为何昨日问到一股花香,酒中却没有。伙计解释了一番,几个男人目光便向三途女又二人投来。 女又被一群汉子的目光看得好不自在,一旁的三途倒是镇定自若的迎着众人的目光,只见三途通身黑色衣袍,发丝根根齐整的簪于白玉发冠之中,左手在前,右手背于后,手中握着青玉觚,左手拇指带着玉韘,气宇轩昂棱角分明。三途平日嬉皮笑脸,正经起来,严肃不输诡婧,面对几十双眼睛,毫不却弱,眼神凌厉的看着众人。 人群中以为上了年纪头发略微花白却没有胡子的男人笑盈盈的走过来,抱拳道:“我乃长安君府中管事安秋鹊,昨日家人闻言,此客店之中酒香四溢,扑鼻而来,整条街都闻到了花香沁人心脾,酒香如痴如醉,今日长安君问起老奴,老奴如实奉告,长安君命我来此一探虚实,并且命老奴务必将酿酒之人请回府中做客,不知,这佳酿,是二位之中谁人所酿?” 那老仆看起来倒是忠厚,不过声音尖锐,女又心想,那人定是个太监。还未等二人说话,一旁的彪形大汉粗着嗓子说:“长安君算什么东西,老子先来,他们二人无论谁是那酿酒之人都得跟我走,谁敢阻拦,你们来看!”说罢一把大斧朝桌子劈来,桌子瞬间劈成两半,在座之人不免心中一惊。 女又倒是不曾将那汉子放在眼中,倒是听他这样说心里来了劲头,冲着汉子问:“你这莽夫好不识礼,这桌子是你的么?说劈就劈了。我就是那酿酒之人,我若不和你回去,你奈我何?”三途在一旁乐了,看着女又自夸自雷的样子不禁好笑,女又撇着眼睛看他,不做理会。 “你这女娃生的到生的水灵,若真是你酿的好酒,你跟我回去我们山寨的弟兄不但有好酒喝,凭你这姿色还可以给我们爷爷做个一房夫人,若是不跟我回去,我便一斧子劈死你也就了了,我家爷爷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什么狗屁也休想得到,哼!”大汉说完白了一眼身旁的安秋鹊,然后身边的几个弟兄也吵吵起来,安秋鹊气郁的指着彪形大汉说不出话来。 女又和三途听到不禁笑了,女又从三途手中拿过青玉觚,从楼梯上走下来,笑着说:“你这粗人想要我跟你回去,倒也不难,瞧见我手里的小觚了么?你们喝的美酒佳酿就是从这小觚中来,现在这觚中还剩下小半美酒,你们一共来了,呃……一共来了十个兄弟,加上你,十一个,你们十一个汉子,若是能将这觚中美酒喝尽,我和你们走一遭便是,如若不然,今后都不得来此造次,你应与不应?”楼上的三途看着女又心里好笑, 几个熊头汉子听了女又的话,又看了看那小觚,突然仰头大笑,彪形大汉身后窜出一壮汉,对女又说:“你这小觚,还不够爷爷漱口的!哼!”说罢从女又手中夺过青玉觚,对饮起来,几大口酒下肚,他用袖一擦嘴,大赞道:“痛快!”然后打了个酒嗝双眼一翻白,泛红着双颊倒底而睡,呼噜震天响地,旁边的几个伙计看到纷纷捂嘴偷笑。 壮汉的几个兄弟看见连忙去扶,看到壮汉并无异样,只是醉死过去,便放了心。彪形大汉看了一眼那汉子,又看看觚中之酒,大骂道:“没用的东西,连口酒都干不了!”转头对几个兄弟说,“你们谁,能干了这小觚酒,回去爷我重重有赏!”几个兄弟看看小觚,有几个像刚才壮汉一样对着小觚饮起来,可是结果都是倒地醉死过去,最后只剩下三个小卒和那彪形大汉,那彪形大汉怒目圆瞪,“他奶奶的,几个大老爷们连觚酒都喝不完,寨主养你们何用。” 说罢拿起小觚内窥一视,觚内之酒丝毫不动,气愤不已,便想对饮,女又打断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们一共十一个人,要是都醉在这客店,那这店家可不用做生意了!” “我他妈的管他做不做生意!” “那你可得交代好了,你得告诉你那剩下的三个兄弟等会怎么把你们都抬回去!是雇辆驴车呢,还是想拖死狗一样的把你们拖回去呢!啊,不对,你那三个兄弟骨瘦如柴,你却好似狗熊托生,他们三个拖你一个可能都拖不出这店门,大家说,这可如何是好?”女又盈盈笑起来,在场的人都笑了,彪形大汉被女又这样一嘲笑,顿时觉得脸上无光,一把将青玉觚摔在地上,只听见咣当一声,可惜那青玉觚,从无极殿中出来还不到两日,便被一个粗俗汉子摔了个粉碎。 彪形汉子骂道:“他奶奶的贱妮子,老子不和你说这许多,今日你灌醉我几个兄弟姑且不论,今日我若不能将你带回山寨,邯郸城以后哪还有我威爷立足之地。”说着拿出大板斧,还未等汉子动手,女又伸手就去夺汉子手中的斧子,女又一把抓住汉子的右手手腕,女又手小,整个手抓实了还抓不住汉子的手腕,汉子奸奸一笑:“怎么,女娃娃,想和大爷玩玩!” 女又莞尔一笑,左手一用力,五指便陷入汉子腕中,青筋暴露,汉子吃痛大叫一声,斧子掉落,女又右脚猛的朝汉子丹田踢去,重重一脚,将汉子踢出一丈多远,砰的一声,汉子撞到桌椅上,把桌椅都压得个粉碎。 第32章 青玉觚(4) 汉子捂住手腕,放开手一看,只见手腕脉门处五个深深的血红指印,隐隐可见细微的血管已经爆裂,汉子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奇耻大辱,正想破口大骂,却见到女又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板斧,右手接到利刃上,手腕稍稍一用劲,就看到板斧融化在女又手中,刚刚还寒光四射的斧子瞬间被女又揉捏成了一个红铁熔球,女又一把将红球摔到汉子面前喝道:“带着你的人,滚出去,姑娘我见不得血光,要想活命,趁早给我滚。”汉子未动,三个小卒已经摸爬打滚的冲出了店门,彪形大汉恶狠狠的盯着女又,心有不甘的捂住自己的手腕离开了。 店小二看到面带愁容的走到女又跟前道:“姑娘,你刚刚好不威风,可是,那威彪在此受辱,怕是再会带人前来滋事,倒是我们的小店可就不保了。” “那人叫威彪?什么来历?”三途一旁插话道。 “威彪是邯郸城外西平山上龙威寨的二当家,咱们城里的百姓可受了那群恶贼不少苦楚啊!你瞧,他们连长安君都不放在眼里。”二人回头看看一旁的安秋鹊,姓安的老奴憋屈的点了点头,略带尴尬的笑了笑。 “原来这里是邯郸城,三哥,邯郸是什么地方呀?”女又问着三途。 “呵呵,你在家呆了多久,我其实比你更久,你问我,我问谁去?”三途傻傻一笑,想起自己不知不觉在无极殿呆了五百多年中途出了几次门,却没有来过凡尘俗世,女又突然一问,自己也浑然不知。 “那你们想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想我把那几个汉子给杀了永绝后患?”女又问着几个伙计,几个伙计如临大敌个个摇头,店小二说:“不敢不敢,姑娘你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到那龙威寨,他们要是以为是我们几个的意思,我们可就活不了啦!你也看到了,我们掌柜不在,店里没有主心骨,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呀!这事情来得快,我们几个都是混日子吃饭的草民,为的不就是安安稳稳吃口饭么!” “你也别着急,我们刚从家里出来,现在不急着赶路,就在你们店里多住些日子,若是那群贼人来了,我们姑娘定会给你们做主的!”三途说完笑着看了一眼女又,女又得意的哼了一声,她知道三途调笑她,好在她也十分受用。 “姑娘,公子,老奴还有个不请之请,可否……”安秋鹊一旁插话,女又知道她定是又为了青玉觚酒的事,就说:“不是我不想和你走这一遭,你也看到了,青玉觚都被那狗熊摔碎了,美酒也酿不成了!你们长安君若是想喝,这客店里还有些剩余。” “青玉觚摔碎了有什么大不了,你看我手上这是什么?”三途手中拿出一个暗红剔透的小觚,那小觚比青玉觚小了不少,都快赶上女又的小瓷瓶了。 “这是什么?”女又问。 “红玉觚咯,它和青玉觚是一对的,我出门时一并带了出来,安总管,这下你不用担心和你主上交不了差了。”三途笑道,安秋鹊闻言喜笑颜开,道:“这便好这便好,公子,姑娘,马车已在店外,这便请吧!”三途乐呵呵的跟着安秋鹊走了,女又将摔碎的青玉觚随便拾起来用手帕包好放到腰间的口袋里,也出了门。 马车里,安秋鹊向二人行了一个礼,问道:“听公子和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不知二位从何而来。”三途回礼道:“在下三途,我身旁的姑娘是女又,我们不是本地人氏,我们常居昆仑,此行乃逃婚出来,走得急,也没带什么东西,安总管也别见笑,我们连住店的钱也没有呢!”三途刚说完,胳膊上就被女又扭肿了,女又大叫:“谁和你逃婚!谁和你逃婚!你自己和你自己逃婚出来的吧!” 安秋鹊看着二人打打闹闹不由一笑,又问:“看公子气宇轩昂,气度不凡,身着黑缎,想必定是出自名门望族,老奴不曾去过昆仑,只听来往商贩说,昆仑是个人烟稀少及其荒芜之地,那里少见树木多见黄沙,况且昆仑据此少也有千里之遥,二位如何……”安秋鹊尊称三途一声公子其实是先观衣冠后观人的结果,三途和女又身手不凡加上衣冠楚楚,安秋鹊常在贵族中走动,心想着千万不要得罪了哪家权贵才是。 “呃……”二人经安秋鹊这么一问,都哑口无言了,难道要跟他说他们是驾云过来的么。良久,安秋鹊不见二人应答自己也有些尴尬,继而换了个话题:“三公子手中这红色小觚和刚刚姑娘手中的青色小觚,真能酿出美酒?” “不错,青玉觚中酒香醇,红玉觚中酒甘甜,二者其实并不是酿酒之物,只是他们平日乘酒多了,聚集了酒中灵气,所以将清水倒入,摇晃一阵,就可闻到酒香四溢了。”三途如是答道。 “可我刚刚见那几个贼匪都饮不尽觚中之酒,喝完便倒地,这又是和故?” 三途笑着说,“安总管平日一次可饮多少好酒?”安秋鹊道:“老奴不盛酒力,一两便醉了。”三途又道:“我不说了么,这玉觚实乃容器,青玉一觚可纳十缸美酒,红玉则少些,可纳八缸,平日我家饮酒都是从觚中倒酒进酒壶,方能饮之,那几个汉子对着嘴喝,一口便相当于喝下了小半缸的酒,哪有不醉之理?” “有这等稀奇事?”安秋鹊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盯着三途手中的红玉觚,有些不敢相信。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三途笑道。 “那也是,只是姑娘的青玉觚被那莽夫摔碎了,实乃可惜至极。”安秋鹊有些惋惜。 “说起那狗熊我就来气,从哪冒出来的山妖熊怪,砸碎了人家的桌椅,还口出狂言要带我回去做他爷爷的几房夫人,最可气的是,把青玉觚给摔碎了,要不是当时人多,我早就……”女又没有往下说,而是气嘟嘟的看着三途。 “安总管,不知龙威寨是何来历,如此猖狂。”三途又问。 安秋鹊哎了一声,道:“龙威寨的大当家龙啸勇共有七个兄弟,龙啸勇排行老四。这七个兄弟可不简单,七个人在各国都有自己的山寨,他们各怀绝艺,平日里靠着烧杀掳掠过活,就说西平山的龙啸勇,人如其名,他的绝艺便是龙吼功,有道是,‘龙吼一声响,西平摇三摇’;官府曾经派高手缉拿此人,可派去的高手都被他的龙吼功震得死的死伤的伤,龙威寨的人走路都是横着走的,真是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哎!说起来都是泪啊!这个人可是惹不得,今日,姑娘打伤了威彪,恐怕……” “龙吼?”女又问,“三哥,龙吼是什么呀?” “我也没见识过,估计是练的什么内家功法,靠丹田一股气力从嘴中发出威吓的声音吧。”三途猜道,二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到心上。 女又道:“安老爷子,你就放心吧,我们才不会怕他们呢,倒是那家客店我有些担心,若是人家因为我们有什么损伤,我倒是过意不去。”女又转着眼珠想了想,将手帕叠成一只纸鹤的摸样,吹了口气,念道:“快回去,有异速禀。”三途哈哈一笑:“你的小纸鹤还经不住人家一口气哈的呢!”女又哼了一声不做理会。一旁的安秋鹊嘴巴啊得很大,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揉了揉眼睛,问:“姑娘的手帕怎么会飞?” “丫头片子变的戏法,安总管不用理会!”三途道,他心里想,来到凡间法术一显露解释起来真麻烦,以后还是少用为好。 马车一路平稳的行驶着,不久便来到了一座大宅,大宅门前红砖绿柳还有家人护院,女又心想,虽然不及无极殿可也算得上气派,只见门上匾写着四个朱红大字‘长安君府’,安秋鹊将二人迎了进去,一路有家仆哈腰,婢女行礼。 穿过前殿来到大堂,安秋鹊向二人道:“二位在此稍作歇息,老奴去请君上。”说罢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这安老伯倒是老老实实,不知道他说的长安君是个什么人物,三哥,你说他是什么来头?”女又一屁股做到席上,问着三途。 “应该是国君的儿子或是兄弟,我猜的。”三途也坐到女又对面的席上。 等不多久,堂后传来爽朗的笑声,二人寻声望去,见一中年男子,四十左右的年纪,黑须黑发,大腹便便,身着黄衣黑裳在婢女的簇拥下从堂后走来,居中而坐,女又心想,这人应该便是长安君了。 安秋鹊一旁介绍道:“君上,左垂首乃三途公子,右垂首乃女又姑娘,昨日美酒乃女又姑娘所制,只可惜青觚已碎,好在三公子还有一红觚,老奴总算不枉此去。”长安君抬眼看了一眼三途又看看女又,见三途器宇不凡,心中便多生了几分好感。 第33章 青玉觚(5) “嗯,昨日听多嘴家人闲言,说城南街上酒香扑鼻久久不绝,此事轰动一时,城中百姓口耳相传,竟说得神乎其神,今日得闲,就叫了总管去探听一二,如见到酿酒师傅定要带回府中让本君瞧瞧,究竟是何高人能酿出如此美酒;刚才安总管回来禀报,说却有美酒不假,只可惜让那西平山的恶贼摔坏了玉觚实乃憾事。” 席上长安君笑言又道:“安总管来报说,二位乃西域昆仑人氏,不远千里来到邯郸,身上未带钱币,不如就住在本君府上吧,一来本君不愁美酒喝尽,二来可听听西域奇闻,二位可愿意。” “多谢君上美意,我与又妹本应答允,只可惜我二人触怒了西平山的二当家威彪,恐那威彪到店房去生事,轻饶无辜,我与又妹还是在店房住上几日,若是无人生非,到那时我们再到府上叨扰,还望君上不要介怀。”三途言辞拒绝,但礼数偏偏,女又偷看一样,突然觉得三途不玩笑的时候,倒是和诡婧相像一二。 “此言当真?那我这就吩咐仆人洗刷客房,等着你们到来,哈哈!摆宴!”长安君大喝一声,几个仆人端上酒菜,女又正好饿了,未等长安君发话就自行动筷,长安君一见不免蹙眉,三途一旁道:“我这妹妹,叫我家二哥平日给惯坏了,还望君上海涵。” “哈哈,听安总管言,女姑娘乃爽快之人,单手将西平山威彪制服,真是大快人心,不怕二位笑话,西平山的一窝贼寇可是让朝中上下烦透了心,哎,孽事不谈,来来来,咱们来喝酒!”长安君一举杯,二人之好相陪,长安君转言道:“安总管言,青觚已碎,还剩只红觚,不知红觚之酒,可像青觚一般醇美,我这安总管可是有了口福,本君还未尝到美酒,他就先尝到了。”长安君又笑了起来,一旁的安秋鹊垂首道:“还不是托君上之福,不然老奴哪来的口福!” 三途从袖中拿出红玉觚,道:“请君上派人将这红玉觚沉于井中,片刻捞出,见觚中有水即可,过得一刻钟,取酒壶倒出,将酒壶摇三摇,方可引用。”安秋鹊从三途手中拿过,转头吩咐婢女照做,长安君问道:“酿酒之法不外乎取甘甜之泉,混五谷,蒸煮有时,冷却窖藏,怎么公子的红觚,倒入清水,就可出美酒了?” “是与不是,君上稍候便知。”三途卖了一个关子,偷眼瞧了一眼女又,女又见他的神气冷哼了一声不做理会。 等不过多久,见婢女端着红玉觚上来,安秋鹊将红玉觚小心的倒入大酒壶,虽然安秋鹊早知红玉觚能纳八缸水酒,可等真到自己倒时,还是不免吃惊;安秋鹊将大酒壶倒满,拿起摇晃片刻,众人便闻道酒香四溢,长安君有些眼馋的望着安秋鹊手中的酒壶,等安秋鹊从壶中倒出美酒,便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本以为真会像他们说的尽善尽美,谁知长安君紧蹙双眉,表情古怪,勉强将口中酒咽下,安秋鹊道:“君上应让老仆为君上试上一试才好,怎么,君上,这味道不醇么?” 长安君擦擦嘴,回味着道:“说这酒美,倒是真与平日喝的有些许差别,可是美酒之中夹杂着浓浓的苦涩,实在让人……实在让人难以下咽啊!”长安君重重将酒杯放下,安秋鹊有些惶恐,倒了杯酒,小口喝了些,果真如此,安秋鹊紧皱眉头看着三途不知如何是好。 三途也正在奇怪,红玉觚中酒向来比青玉觚中酒甘甜,从来不会酿出苦味呀。 这时女又吃饱了,放下筷子道:“世间万物都有两仪之分,有黑有白,有阴有阳才不会两级失调,不分昼夜;我们家的酒觚也是如此,红觚为阴,青觚为阳,红觚与青觚相伴许久,定是心有灵犀,现在青觚已碎,世间再无,君上你想,若世间再无男人,只剩女人,会当如何?” “呃……”长安君一时语塞,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会问道如此敏感的问题。 女又走到安秋鹊身旁,拿过红玉觚闻了闻,从袋中取出青玉觚碎片,尽数置于红玉觚内,只见红玉觚内闪过一道光亮,渐渐的,剔透的红玉中慢慢渗出青色的玉髓,不过多时,刚刚还周身通红的玉觚就变成半青半红的酒觚,女又摇了摇手中酒觚,又闻了闻,心中大悦,吩咐道:“把大酒壶里的苦酒倒了,重新乘过。” 婢女将大酒壶中的苦酒倒尽,安秋鹊重新将大酒壶倒满,以保万一,他这次先自己浅尝了一口,瞬间好似尝到了人间极品一般,呜呜的指手画脚,咽下口中美酒对长安君说:“君上,这酒比我在客店之中尝过的甘醇不止百倍,请君上品尝。”安秋鹊将长安君的酒杯斟满酒。 长安君半信半疑的抿了一口,两眼放光,继而一口饮尽,道:“美!美!真是美!此酒乃本君尝过最美之酒,好似人间已无,天上仅有,安总管,再给本君满上!”长安君一高兴,连干了几杯,安秋鹊更是欢喜非常,心想总算没有办差一件事。 女又回到席上,三途一个劲的给女又挤眉弄眼,女又毫不搭理,自顾自乐呵呵的笑着,那长安君又道:“本君还有一事不解,刚刚姑娘在红觚中放了什么,怎么瞬间苦酒变得无比香醇甘美?” “是今早被西平山狗熊打碎的青玉觚的碎片。”女又道。 “哦!”长安君摆了摆手,安秋鹊便把手中已经变成青红的玉觚递给长安君,长安君仔细端详,又问:“刚刚还是红色的,怎么,这下就变成青红的了?那青色,仿佛和红色生长在了一起似的。”他摇了摇,感觉那青红玉觚比刚刚比得更大了,也重了些。 “这两个玉觚其实都是我三哥之物,不过我却更了解它,君上想不想听个故事?”女又笑眯眯的说,长安君更是来了兴头,说:“愿听姑娘道来。” “这青红玉觚最开始其实就是一只,而非一对,他们相辅相成相依相伴有几百年,也或许有几千年了,只是有天一个狠心人不知为何将青红玉觚分开,便有了青玉觚和红玉觚,尽管如此,他们仍作为乘酒容器,装着琼浆玉露;日久天长汇聚了酒中灵气,直到三哥将他们从家里带了出来,青玉觚被狗熊打碎,世间只剩红玉觚,红玉觚形单影支,就像女子没了丈夫,心中苦楚自然不言而喻,倒出的酒也是苦的;我只不过‘成觚之美’,将他们又合二为一,这才有了君上刚刚饮用的美酒佳酿!”女又说完得意的看了三途一样,三途干笑了一声。 “我只知道何首乌或者是人参这类通天地之气的灵物能分出雌雄,没想到,这小小玉觚也有分阴阳,世间稀奇之事,本君今日算是听闻一件。安总管,再倒酒,今日我要和二位不醉不归。”长安君大笑道,然后瞟了青红玉觚一眼,若坏心思喝尽杯中酒。 午后,长安君有事不做多陪,叫安秋鹊陪着三途女又逛了下长安君府,三途女又正好闲来无事就应允了,其实无极殿比这君府奢华不止万倍,二人早已看腻,倒是没有见识过凡间大臣的住所。 当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女又看到有所房子上全是藤蔓,只藤蔓缠绕着铁窗,盛夏的天,却觉得那里阴阴森森,女又正想上前窥探,不料安秋鹊拦住女又,说:“此处乃长安君关押犯事仆人之处,那犯事的仆人失了心智,狂躁不已,姑娘还是不要进前,以免有伤玉体。”女又看看三途,三途微微摇摇头,女又有些不甘的还是走了,尽管她对那个房子充满了好奇。 没逛多久,二人便向安秋鹊辞行,安秋鹊命人将青红玉觚取来,对三途说:“马车已经给二位备好,这玉觚君上吩咐老奴还于公子,只是君上贪杯,将觚中美酒令人存封了起来,还望公子不要介怀。君上还特地交代老奴告诉公子,等公子处理完店房中事,定要来府上多住几日。” “酒逢知己,知己怎会介怀,你回去回禀长安君,替我多些他的款待,日后有缘,定当择日再来叨扰!我们初来邯郸,想多行几步,马车就不必了,安总管留步,我和又妹这就去了!”三途行了个礼,和女又转身离去。 一路上三途和女又有说有笑,当三途问道女又怎么知道青红玉觚能合二为一之事,女又从腰间拿起快红绿相间的翡翠,道:“这是在无极殿的时候,千寒千雨两个丫头送给我的,他们本就是翡翠化身,翡是千寒,翠是千雨,由此我就想到三哥的一对玉觚兴许就是翡翠,三哥你看这玉。”女又指着手中之物,道:“这玉绿中有红,红中带绿,本就是你我形影相随二者不可分开,正如一对鸳鸯,就该是一对,若是只剩一只,那另一只该多惨!”女又略微有些失落的说,其实,她是想那两个灵巧的丫头了。 “那——那个故事呢?” 第34章 螭(1) “我编的,你不会信以为真了吧!”女又斜眼看三途吃惊的样子心里好笑。就在这时,远远飞来女又手帕叠成的那只纸鹤,女又知道店房出事了,和三途快步朝店房赶去。 当三途和女又走到店房那个街口,还没看到店房,就看到了乌泱泱一群乌合之众,有的手持棍棒,有的扛着旗子,都是破衣烂衫敞胸露背。街上的商贩行人早已不知去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有的认识女又的小罗罗看到他们二人来了,连忙跑进店房通报,三途和女又走到那群乌合之众之中,个个都是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们,三途倒是不害怕,女又其实也不怕,只是看着那群人心里觉得及其恶心。 三途和女又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没看到来人,就看到店房的伙计一个一个被打成重伤捆绑在地上,女又看着心中来气正想发作,三途拉住她,眼神会意说不可轻举妄动。只听见店房正中传来一个慵懒的男声:“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打伤了我的二弟啊!”男声尖锐,就想用指甲刮过锅底,听着就让人难受。 三途和女又寻声看去,只见一花白发须的中年男子坐在中央,灰布蓝衫,满脸褶子却没有眉毛,发间插着一根树枝,最让女又受不了的就是他一直在摆弄着他的一双又丑又枯的老手,双手指甲黑黑长长,像是天生长出的黑色。女又心想那个人应该就是安秋鹊说的龙啸勇。 “三哥,这男人好恶心,你看他那指甲是不是几万年没修理过了!”女又打了个冷颤,扯了扯三途的衣袖说。三途扑哧笑了,还以为这丫头想什么,原来注意到人家的指甲上了。 “大哥,就是那个蓝色衣服的丫头,就是她把我弄成这样的!”声音从一旁的担架上传出,二人低头一看,是今日早上闹事的彪形大汉威彪,他捂着右手,本来粗大的右手在手腕处肿起了一寸厚的黑肉,手腕之上是有血有肉的筋骨,可是整个手腕和手掌却通体发黑,手指指甲已经有几个爆裂开不住的往下滴着黑血。威彪还想大骂几句,却右手吃痛,说不得话,只得呜呜的发出愤恨的声音。 “就是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么,哪儿跑出来的黄毛蹄子,胆敢打伤西平山的二当家。”龙啸勇站起来看看威彪说的丫头是何人物,突然看到了女又身边的三途,三途正笑着看着他,他顿时感到好似晴天霹雳一般吓得跌坐在椅子上,身旁两个小罗罗将他搀扶起来。 “小螭儿,角长出来了是吧?这般横行霸道为之何呀?”三途笑意更浓了。 “三哥,你认识这人呀?”女又好奇的看着三途,三途却不答她,走到龙啸勇面前仔细看了看龙啸勇,龙啸勇看到三途进前,更是热汗直流瞪大了眼睛不敢做声。三途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用怕,怕——”三途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继而又道:“也没用。” 龙啸勇从椅子上滚到地上磕头带响的一个劲说:“祖爷爷,小螭儿有眼无珠,不知爷爷龙驾至此,还让手下的人惊扰了爷爷,爷爷,您就绕螭儿这一回吧,螭儿下次再也不敢了。”龙啸勇头磕出了血可还是一个劲的用力磕着。 女又走到三途身边,道:“哇哇哇哇!三哥,你好足的面子,话还没说两句呢,他怎么就跪下了?还叫你爷爷,那你平日叫我祖奶奶,那他该叫我什么?” “咳咳!”三途挤了一眼女又,“少胡说八道,没嘴没舌的让人笑话。”女又正欲还击,但看到在场人多,龙啸勇又叫他祖爷爷,心想就给三途一个面子,把正准备说的话憋了回去。三途扶住一个劲磕头龙啸勇,龙啸勇眼蕴泪花,鼻涕都快出来了。三途道:“叫你的人把伙计都放了给几口水喝!你跟我进房说话,其他人不得偷听。” 三途起身走了,女又觉得好玩也跟着三途走了,龙啸勇咽了一口口水,心人就扑通扑通跳着,这时身边的一个罗罗说:“大当家,你不是说要剥了他们的皮么,怎么还没说到三句话就……”龙啸勇立马给了那人一个大耳刮子,骂道:“没听见祖爷爷的话么,少他妈废话,还不把人给放了,全都给我守在这,不许跟来,我要是有个好歹,你他妈谁也别活了。”说完哭丧着脸跟着三途而去。在场的人一个一个又惊又奇又不敢出声,看着龙啸勇哈腰后背的跟着三途一步三颤的远去。 龙啸勇哈着腰走进三途房中,颤颤巍巍的把门关山,跪在三途跟前;三途和女又都坐在桌前,女又问三途:“你说啊,他为什么叫你祖爷爷。” “我之前不和你说过么,上古十大神龙,我行十,在里面是最小的,只不过后来犯了事,被天帝剥去龙身,化身为三途黑流川,因为和了朱砂氏是旧识,成了不死上神,这过往我就不一一和你说了,就和你说说他吧!”三途指了指跪在地上个龙啸勇,“他呀,也和我们一样,也是异类,我当年把他从妖物口中救下的时候还没人形呢!” “哦,是这样,你有恩于他,怪不得呢!”女又连连点头。三途又说:“螭,是龙族中的一种,多为雌性,雄性甚少,他就属于那甚少中的一条;有角为虬,无角为螭,还有一种小龙叫虺,那种龙更加小,和爬虫相近,姑且不论。若论修为,虺百年化螭,螭五百年化虬,虬则需要修炼千年化方可成蛟,蛟若想成龙,可就不是修为造化的事了,要积功德,避雷霆,历数劫,逢机缘,方可飞升成龙。还只是龙,我乃神龙,你想想我们差在哪吧!当年我把这小螭儿从妖物口中救下,给了他一口龙气,那口气可去了我几十年功力,我放他回归山林,望他好好修炼,早日飞升,没想到这不成器的东西,有了人形就干起了这烧杀抢掠的勾当。”三途又看看龙啸勇说。 龙啸勇趴在地上放声痛哭,诉说这几百年来被各种妖物欺负好不容易练成人形只想图几年快活也想有人尊一声大王云云,龙啸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唔知哇呀说得不清不楚,女又看他嘴巴鼻子冒着不知是鼻涕还是唾液泡泡心里更觉得恶心了,突然一拍桌,把三途和龙啸勇都吓了一跳,女又喝道:“你,不许哭,把你脸上那乱七八糟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都给擦了,一字一句的说清楚道明白。再呛一声喉,你看我不抽死你!” 龙啸勇被女又一吓,还真的就不哭了,慢慢的说着:“六百年前,得祖爷爷虎口救下龙气吹身,螭儿万感恩德,螭在山中修炼了五百年,托祖爷爷洪福得以变化为人,便想着出山玩两日见见世面也不辜负这一身皮囊,没想到出山不过几日便结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异类,几经怂恿,螭儿定力不够,和他们一起做了这落草的买卖,这几年来仗着祖爷爷给我的一口龙气练成了龙吼,倒也,倒也威慑了不少百姓,可是祖爷爷英明,螭儿只是强撸钱财,从未害人性命,爷爷英明,爷爷弱这次将螭儿饶了,螭儿马上一把火将寨子烧了,我立刻回深山修炼,绝不出来。”龙啸勇言辞恳切,倒也不想编出的故事,女又看着他咪咪着眼睛,又问:“那威狗熊又是怎么回事?” “啊,山寨之中只有我一人是异类,他们都是周边落草的百姓,何来的狗熊?”龙啸云惊恐的看着女又。 “就是那被我捏肿手腕的你的弟弟威狗熊。”女又没好气的说。 “姑娘容禀,小螭贪杯,听寨子里的头目说昨日此处有异样酒香,就忍不住馋了,就叫我那不知死活的弟弟去请酿酒的师傅回寨给我酿几壶好酒,没想到那蠢人得罪了祖爷爷和姑娘,姑娘宽宏大量,就饶了小螭儿吧。” “你这几年果真没有害人性命?那官府派去山寨捉拿你的几个高手被你龙吼震得死伤过半又是怎么回事!”三途问。 “祖爷爷,小螭儿对天盟誓,小螭儿用龙吼威吓他们不假,可是却没有要他们性命,顶多是负伤逃窜,死的那几个多半我那几个不成气候的手下追赶而去多补了几刀的后果,小螭儿字字肺腑,不敢欺瞒爷爷。” 三途站起身来,背着手愁云满布,思索着什么,女又道:“三哥,没想到,你当年一口气救了这小螭儿,他却用你这口气为祸一方,看来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怎么交代呀!” 第35章 螭(2) “都是小螭儿不好,求祖爷爷海涵绕过小螭儿吧!”龙啸海有砰砰砰的磕响头。 “三哥,他能有今日气力掠夺百姓,皆因你那口龙气所起,你不如就把你的龙气收回,放他回去修炼如何?”女又又道,龙啸云却如临大敌,生怕三途收回自己腹中龙气,却不敢多言。 三途思量片刻,走到龙啸云跟前,将龙啸云扶起,道:“如我今日放你归山,你当如何?” “小螭儿定当放把火把山寨给烧了,遣散部下,回山修炼,再不出来。”龙啸勇言辞凿凿,三途又道:“你腹中那口龙气,我暂不收回,姑且先收于你腹中,为妖不易,我当初救你一命,今日就不损你百年道行,我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罚你,你且先带部下回山安顿,量你粮绝水断不得出山,我日后想好如何安置你之后自会去西平山找你。” 龙啸勇闻听又跪在三途面前磕头带响,道:“多谢爷爷隆恩,爷爷恩德,小螭儿今生无以为报,爷爷日后有用得到小螭儿之处,小螭儿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三途和女又看着龙啸勇下楼,堂中的几个伙计已经松绑,都坐在椅子上喝着水,地上的威彪嗷嗷的嚎着,头上豆大的汗连连冒出,刚刚还是只有一只发黑的手掌此时已经是整个臂膀都黑了下来,指尖滴下的黑血已经在身边汇集成了一滩,龙啸勇看着面带为难的和三途说:“祖爷爷,我这弟弟惊扰了姑娘,本该由他疼死,可是……可是……唉……”龙啸勇大叹一声,说不下去了。 “这狗熊何止惊扰我,他还把三哥的青玉觚摔了个粉碎,这笔账怎么算!”女又嘟着嘴大叫道,她知道龙啸勇开口想求三途求自己救他,女又看着威彪就气不打一处来。三途看着那厮如此难受,也动了恻隐之心,道:“又妹,若不是那狗熊把青玉觚摔碎了,那两只玉觚也不能合二为一了!有一失才有一得嘛,你就绕狗熊一条命吧,你让他的毒血再滴半日,狗熊就变死狗熊了,你这不枉伤人命嘛。”三途转头有些央求着女又说。 “你一刀将狗熊的熊掌砍了,封他几处大穴,这狗熊的命不就保住了!这狗熊没了熊掌,日后看他还彪给谁看!”女又依旧不理三途,女又气嘟嘟坐在椅子上不做声了,气氛一度僵持了下来。 就在这时,楼上一间客房中传来了琴之乐,琴声低沉好似男子哭泣,突然音色跳跃又似有人欢笑,突然一阵乱音,仿佛众人议论,琴声越来越快,好像议论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停止,就在大家都以为一曲完结,琴声又变成了低沉的哭泣,起先像是男子轻泣,渐渐的变成几个女子的抽泣,一曲作罢,堂中的尴尬变成沉默。 女又听懂了琴音之意,弹琴之人借琴声把威彪现况说了一遍,女又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威彪,堂堂七尺壮汉,尽在琴乐声中留下了泪,威彪看着女又不再说话,突然说道:“拿刀来,老子不要这胳膊便是!”身旁众人面面相窥,谁都不敢动,女又蹲下身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问你,你哭是为的谁呀?” “老子不为谁,就是疼的。”威彪依旧蛮横,龙啸勇看见,用力在威彪脚上踢了一脚。“都到现在了,你还横什么,还不给姑娘道歉。” 女又站起身来,对龙啸勇说:“你,我就不说了。”女又突然低声道:“修道之人不知检点,贪图人世美乐,三哥心软既往不咎,若是我,你看我不抽了你的筋。”龙啸勇此时哪敢动怒,女又要是真厉害起来,三途也奈何不得。 只听女又高声道:“在这堂内的,有哪个不是人生父母养,上有老下有小的?你们老大和我说了,你们原是周边县城百姓,不得生计才落草为寇,你们可想过,一日为贼,终生为贼,上为贼父贼母,下为贼子贼孙,他们有何过错,要和你们过着这种终日惶惶不可安生的日子?”女又怒瞪躺着的威彪,又看了一眼龙啸勇。食指卷过一小束乌发,稍稍一用力,那束乌发约有半尺断于女又手中,女又瞪了一眼三途,没好气的将乌发抛给三途,三途小心的接过,女又蹬蹬登的上楼了。 三途欲想挽留,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转身也瞪着龙啸勇,龙啸勇陪着笑脸,一个劲的说好话。三途将女又的那束乌发放到龙啸勇手中,也没好气的说:“都是你给我惹出这乌七八糟的腌臜事儿,我如果哄不回我那妹妹,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拿去救你那狗熊吧!”说罢三途也气得蹬蹬蹬的上了楼梯,龙啸勇问:“祖爷爷,这头发怎么救啊!” 不远处传来三途的声音:“烧为灰烬,外敷内服明日便消,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去,不可惊扰百姓!”龙啸勇看着手中乌发,如获至宝,带着人走了。 日落西山,混乱的一天结束了。 三途敲女又的门,女又像没听见似的不理他,三途只得自己灰溜溜打开门进来,看着女又坐在镜子前,他嬉皮笑脸的叫着女又名字,一遍比一遍肉麻,女又实在忍受不了几次想动手打他,最终还是没出拳头。 女又说:“你说你几百年前造的那是什么孽呀!救了个小妖怪,小妖怪长大了下山集结了一群游手好闲的人,整天四处扫荡弄得百姓民不聊生。你居然还把他放回去了,你说你没想好怎么惩治他,你现在给我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见我!” “我刚刚想了,还是没想好,我就是想给那小螭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再说那群山民,落草为寇本不是他们所愿,有饭吃谁还去抢别人碗里的呀!再言者说了,有恶才有罪,有罪才有罚,有罚才有改,有改才有悟,有悟才有得嘛,你看当年的哪吒,当初也不是什么好孩子呀,最后还不是靠着兴周伐纣得道飞升。说不定这小螭儿日后也能因这次你我教化悟出真理从此为善呢!实乃你我功德无量啊!” 三途边摇头边说,一边卖傻一边装愣。女又双手掐着他的两边面颊往外使劲拉,道:“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爷爷就有什么孙子,你刚刚说的什么歪理,他就不能一开始就从善么,非得等到落到我们手里了才说什么改过自新;好在是落到我们手里,要是碰到像伙计他们那样的凡人,有几个够他们打的呀!说不定被你那龙气吼几声小命都没了,你还好意思在这跟我唱大调,老大不小了也不知羞耻。”女又一把放开三途的嘴巴,三途吃痛捂着嘴巴面带委屈的说,“那,那好妹子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将他们一刀全杀了吧!” 女又低着头也想了想,一下子也拿不定注意,值得厌恶的看着死皮赖脸的三途。这时传来敲门声,女又冲外看去,只听到门外是店小二的声音,三途去打开门,店小二端着盘子走进来,店小二看到三途道:“公子你在这便好了,省的我多走一遭,这是厨子刚做的两碗面条,因为东西都给西平山的人砸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晚上只剩这些了,慢待了二位,还请多担待。”店小二肿胀着声音说。 女又问:“小二,你嘴怎么了,说话都说不清楚。”只见那店小二放下盘子,端出两碗面条,看着女又哭开了,“还不是给那群贼匪给打的,我们店里的伙计都被揍了,你说这招谁惹谁了,无端端被一顿胖揍。”女又原本气消了些,突然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店小二火又上来了,又瞪了一眼三途,三途只得配着笑脸一个劲的呵呵嘻嘻。 “小二,你们伙计都被揍啦?” “可不是么,后院洗菜的张大妈都给打落了两颗牙。”店小二哭丧着脸说。女又递过手帕安慰着说:“别哭了,你先下去,把受伤的伙计们都叫来,等会公子给你们治伤,包准你们明日没事!”小二嗯了一声,拿起盘子走了。 “又儿,我怎么给他们治伤啊?我出来可什么都没带!你也看见了,就小小一个包!”三途纳闷的看着女又。女又坏坏的看着三途,一步步逼近三途,三途看着女又的笑不寒而栗全身鸡皮都起来了,突然的,女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多了把匕首。 “又儿啊,这匕首不是玩的,割伤你可就不好了。”三途想去抢女又手上的刀,却被女又反手制服,脉门处被女又割开了一个小口子,女又拿出一个小瓷碗,放在地下接着三途脉门滴下的鲜血,三途快哭了,问:“你这是玩什么呀,会出人命的!” “少唬人了,你没那么容易死的,人家被揍了,都是因为你,你流点血去给人家治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别小气了,不就要一丁点么。”女又看着铁碗中薄薄一层血,满意的笑了笑,之间三途手腕上的伤口瞬间就愈合了,好似没有割伤一样。 女又端过面条放到三途面前,笑着说:“你也听到了,东西被砸得差不多了,就剩两碗面条了,你一碗我一碗,你自己好好补补吧!”三途呆呆的望着那碗清汤挂面,道:“连个鸡蛋都没有,补什么呀!我的血那么珍贵,你可别洒了!也不知道这几个凡人真的遭了罪还是积了福。” 女又将昨日剩下的青酒倒入瓷碗,酒入过半,混合了三途的血便变成了暗红色,混合着酒香的血,夹杂着腥味的甘甜,女又满意的笑了。对三途说:“好了,我不生你的气了,三哥是大好人,三哥最好了。”女又笑呵呵的也吃起面条,也不知道是真饿了还是心情好了,女又一个劲的夸面条好吃。三途干笑着,心道,无油无盐的面条也算好吃,还不如喝水算了。三途心里犯着嘀咕,可是看到女又的确不生气了,心想流那几滴血也不冤枉。 第36章 流水(1) 等二人吃完面条,几个伙计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女又的房间,只见几个人不是包着头就是捂着嘴,还有的就是整个膀子裹着纱布,胖厨子看到女又说:“姑娘,难为你还惦记着我们的伤,真是多谢你了。” 女又见他们都来了,就从茶几上拿过小杯,每个小杯中到了一丁点血酒,一共六个人,六只杯子都有一点血酒,剩余的女又递给三途,三途问:“你给我干嘛!”女又道:“你自己喝回去呗,反正都是你身体里流出来的!”三途快被女又气死了,嘟嘟嘴,一口喝尽。女又将小杯抵到每个人的手中,说:“喝吧,这是三公子的疗伤圣药,喝了,你们就不疼了!” 几个人疑惑的看着手中的杯子,杯子里只有一点点暗红色的东西,刚刚还带着酒香,可是现在却被三途的血腥味盖住了,“姑娘,这是什么呀,好腥好臭!”被打落牙的张大妈捂着嘴说,三途听她这么说气从得凳子上跳起来,女又连忙拉住他,笑着对他们说:“喝吧,喝了就好了,捏着鼻子喝,这可是三公子体谅大家赐的药呢,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几个人将信将疑苦着脸喝光了,喝完个个伸着舌头,说不出的滋味甚是难受,店小二又说了:“姑娘,这真的是药么,这么腥这么辣,我整个喉咙都快烧起来了!”三途更来气了,再三途没有暴跳以前,女又把他们都赶走了。 这下到三途不高兴了,他苦着脸斜着眼睛看着女又,女又笑嘻嘻的看着他,然后笑嘻嘻的把他送回了屋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屋子关上门,立马收起笑容,心想,活该,这就是你当年救那小妖的代价,女又这样想着,他只要一想起三途的表情心里就高兴,带着愉快的心情,上床盘腿调息,入定了一会,通身顺畅后睡着了。 黎明时分,女又在悠扬的古琴声中醒来,她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内,她坐起来定了定神,点着灯,赤焰的光马上照亮了小屋子,她静静听着,似乎和昨夜晚间那首曲子出自同一个人,她对那曲子的弹奏之人来了兴趣,穿好衣衫,简单梳洗之后出门寻去。天还没亮,女又拿着灯四下张望,终于在一间客房前停了下来,她确定琴声就是这间屋内传来的。隔着薄纱,只依稀看见一个弹琴的背影。 女又敲了敲门,琴声戛然而止,借着屋内微弱的灯光,女又看到一个纤弱的身躯缓缓走向门口,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瘦弱的女子,女子梳着歪髻,髻上簪着一根木簪,女子眉梢高挑眼眸空洞没有半分神采,尖尖的脸庞却没有一丝血色,女子着着水红色的轻衫轻盈的腰间挂着环佩叮当作响。女又看呆了,女子叫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回过神,因为,女又在那女子身上,找到了娘亲的影子。 “姑娘,我的琴声,是不是惊扰了姑娘的清梦?”女子又说话了,女又从臆想中醒来,看着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没有,姐姐弹琴很好听。”看样子,女子的模样似乎比女又长几岁,女又便叫了她姐姐。 只见女子微微一笑,苍白的面庞却显得有一丝恐怖,疾风突然不知从哪里刮来,将女子屋内微弱的灯熄灭了,女子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女又说:“姐姐,你的灯灭了,用我这盏吧!”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就多谢姑娘了。” 女子从女又手中接过灯转身进了房,女又则把门关上也跟着女子之后。那瘦弱女子将桌案上的灯点燃,房内多了一丝光亮,女又四下看了下屋内,屋内简单,感觉女子也没什么行李,女又说:“姐姐是心善之人,昨日我本不想救那西平山的狗熊,若不是姐姐一曲妙音,我才不会放过他呢!”女子抬头看看女又,道:“我只是看到那恶人,想起了我家乡里的兄弟罢了,也算不上什么心善。”女又呵呵一笑,做到女子对面,道:“我叫女又,姐姐可叫我又儿!” “我叫微娘,又儿随便称呼便好!”微娘语气温和,声音细腻,只是感觉很小声,总是有气无力的样子。女又闻之点点头,又道:“又儿觉得姐姐很亲切,很……” “很什么?” “很像我那……很像我那离开的娘亲!”女又说到金羽,心里多了一丝哀伤,她其实也不知道金羽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灰飞烟灭了,金羽离开她已经很久了,她一厢情愿的以为,金羽是回到天上又变成凤凰了。 微娘定定看着女又眼神转动,笑着说:“哦,是么?能像又儿母亲,也是微娘的福分。” “姐姐,我看你面色有些苍白,你是不是病了?”女又细心的问。 “没有,我天生血气不足,才会如此。”那叫做微娘的女子说罢用银针挑动灯芯,屋子里又光亮了许多,然后倒了一勺香粉入香炉,在微娘挑动香粉的时候,女又突然看到微娘虎口有一根血红色的痕迹,女又心下一惊,突然抓过微娘拿着银针的右手把袖子推到手肘,一条血红色的痕迹从手肘连直手心;微娘被女又的举动吓了一跳,却没有叫出来。 “你是不死人?”女又瞪大了眼睛看着微娘,微娘却没有丝毫惊讶,她抽过右手将衣袖放下,继续温和的说:“不错,我是不死人。” “你要到乾南山不死镇去么?”女又又问。 “不,我刚从那里出来!” “你为什么要出来?你不知道不死人没有乾南结界的保护很容易被……” “我知道,又儿,我什么都知道!”微娘语气中多了一丝落寞,“你既然知道我是不死人,应该也知道,不死人心里有个执念,那个执念,是我们活下去唯一的东西,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我的执念。” “你的执念是什么?” “一个男人!” “你丈夫?” “他不是我丈夫,也不是我情郎,他只是我心里割舍不了的一个男人了!”微娘空洞的看着桌上的琴,女又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好像在梦中遇到过,又好像是她的曾经。 “我的娘亲,也是为了我爹成了不死人,无名无分无缘无忧的生下了我们。我爹有他的使命,有他的责任,有他的氏族,我娘只是我爹的一个附属品,可是她心甘情愿的做了一个不死人,她一直觉得,她可以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我爹放下一切来和我们团聚,只可惜只等到我爹的一个死讯,她连我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女又想起了曾经,有些难过的说。 微娘转头看看她,说:“他是邯郸城内一个很有名的制琴工匠,也是一名琴师,是我父亲花重金请来教我弹琴的琴师,我见到他的时候,我才五岁,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个晚辈,我跟着他学琴一直学到了十五岁,那年上门提亲的人来,我父亲准备将我嫁给一家大户,我不肯,我求他带着我逃出家门,可惜在黑夜中迷了路,我们跑了很久很久,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我本以为到天亮的时候我就可以逃出父亲所安排的命运。 天真的亮了,我只知道我们跑入了一个树林,就在我暗自庆幸的时候,父亲的人追来了,他将我藏在草丛里,他说他去引开父亲的家仆,他什么都没留下,我在草丛里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那是我见到他最后一面。” “他只留给你一个背影?”女又问。微娘摇摇头,笑着说,“还有这把琴。” 女又看了看她桌子上的琴,琴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琴弦只有六根,琴身上隐约看到刻着两个字:流水。 第37章 流水(2) “流水?”女又问。 “流水是这琴的名字,也是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手心长出了这条红线,一觉醒来,我到了乾南山不死镇,我发现这琴少了一根弦,我很难过,可让我欣慰的是,那根断弦的位置却依然能弹出声音。”微娘苦笑道,伸手抚摸着那根少了的琴弦。 女又说:“你我萍水相逢,泛泛之交,姐姐你怎么如此放心将心事托付给女又?” “我这一腔过往沉在心里都快烂了,翻出来晒晒也好,又儿看上去不是什么奸邪之人,况且我还能有什么让你惦记的呢?无非是那一丝长生不死念罢了。” “姐姐你是想找到那个琴师么?”女又心里想不明白,乾南山结界如此坚固不催,微娘是如何出得来? 只听微娘道:“嗯,我感觉我们从未分开过,他一直就在我身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抓不住他。”微娘说完看看桌上的琴,弹了起来,女又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微娘,静静的听着。 微娘的琴声充满了思念,却没有哀怨,岁月流淌,历经沧桑,好似春风拂面,闭眼感受,却被一声闷雷惊醒了细腻,才闻欢笑,又见泪光。 仿佛她一直知道,终有一天,他们能再次重逢。 在微娘的琴声中天渐渐亮了,清晨的光照亮了微娘的房间,女又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出的感觉,她看着瘦弱的微娘在清晨的阳光中独自抚琴,她始终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可以让女子痴痴的等一个男子那么多年,娘亲如此,微娘如此。 就在微娘起身收琴的时候,窗外突然窜进一个黑色身影,女又和微娘都吓了一跳,微娘拿起桌上的‘流水’后退几步,女又挡在微娘身前怒目看着突然闯进的黑影。 那黑影和女又身形相近,黑黑的头发挡住半边面颊,女又认出来了,是昨日一群人大闹客店的时候坐在角落的黑衣女子,她想起三途的话,这个人少惹为妙。女又一直不说话,只是双手做起防御架势,双眼恶狠狠的看着那个女人,不让那个女人进前半步,只听黑衣女子说:“走了那么远的路,微姑娘累了吧,没发现你带着尾巴么?” “什么尾巴?”微娘害怕的说,她声音本来就不大,被黑衣女子以吓更加小声了。 “道家有妙法,不死执念破灭之后,便会化为飞灰,修道之士只需将不死人飞灰收入丹炉中,再加上炼制有方,可得延年续命丹一枚,更有甚者,可得长生不老之方。不死人之所以只敢躲在那荒芜南蛮之地,也正是这个原因;微姑娘不远千里步来到邯郸,你可知,我一路上费心费力帮你解决了多少对你虎视眈眈的道家高手么!”黑衣女子声音有些沉闷,语气有些傲慢,听起来并不友善,女又依旧不说话,暗暗在双手掌心续起赤焰,等着那女子继续开口。 “微娘此行回乡,一路凶险十分,可是不管如何,微娘总算平安回到邯郸,今朝闻姑娘所言,若真是姑娘为微娘解决觊觎微娘命脉之人,微娘感激不尽,此番恩德,无以为报。”微娘依旧小小声说着,虽然涨起了胆子,可依旧听出了胆怯之音。 “我也是爱琴之人,向来有集琴之好,天下可入我眼中之琴不过五把,首当其冲当然是当年人皇伏羲所制的琴祖——伏魔五弦琴,此琴现已下落不明;其二是文王姬昌的白兔六弦琴,其三是武王姬发的伐纣七弦琴,这两把琴现已在我手中,其四是诡帝的矍觞琴,其五便是姑娘手中的流水琴,矍觞和流水分别是一对父子所制,可在我心里,矍觞却远不如流水,儿子制的琴远比老子制的强多了,我此行来,不过是为了你手中这把流水,微姑娘愿将流水赠予在下,倒也不枉费我一路上不畏凶险帮你杀了不少道家的名人将相。” 黑衣女子语气七分骄傲夹着三分威胁,直勾勾的看着女又身后瘦弱的微娘,微娘眼中泛起泪花,拼劲全力喊出:“流水我是不会给你的,姑娘恩德若要还报,拿微娘的命去好了!”还未等黑衣女子回话,女又抢着问:“你因何将矍觞排于流水之后?”女又听到她将矍觞排在流水之后,心中不免有些不服。 黑衣女子看见女又挡在微娘身前没好气的说:“你这丫头是从哪冒出来的?昨日见你跟在三途身边,莫不是三途的情娘?不好好跟着三途,却来扰我的好事!”黑衣女子看到女又心中不悦。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不过也是三哥的晚辈,论辈分,你得叫他一声师叔,我若是三哥的情娘,你需管我一声师婶,我若不是,可也算是三哥的妹妹,你也得管我一声师姑;你师叔慵懒从不教你秉性,我可要说你一二,第一,说谎不是好事,今后不可为之;第二,胁迫于人更是不该。 你说你是好琴之人,可你只懂琴史不通琴艺更不知琴之精髓,琴乃乐中君子,主人愿不舍相赠,你便以恩相逼,那几个道人又不是微娘叫你杀的,你便自作主张的给除了,除了枉害人命,你还用那几个道士来威逼微娘交出流水琴,若是微娘不愿,你教那几个道人还魂来害微娘便是,何必在此多费唇舌。 还有,你刚刚说武王姬发的伐纣琴现在在你手中,我在想,一个不通琴艺的人要琴何用,其中原委姑娘不用我一一道来了吧!” 女又牙尖嘴利,句句击中黑衣女子话中漏洞,那黑衣女子秀眉一蹙,一脚踢飞香案,怒道:“好个不知死活的泼妇,胆敢到我面前显摆。” 第38章 流水(3) 说着便伸手去抓微娘手中的流水琴,女又早防着她这一招,双手引起赤焰弹开黑衣女子的右手,黑衣女子没料到女又有此一击被赤焰灼伤右手却仍不收招,女又一脚猛击女子下盘,女子不慌不忙轻轻一转躲开了,女又伸手去抓那黑衣女子,女子对女又手中赤焰心存忌惮连连败退,霎间,黑衣女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根黑亮黑亮的鞭子,黑衣女子使劲一甩,只听啪的一声,四周家具顿时化为齑粉,又听见啪的一声,女又左肩头被甩了一鞭,衣衫裂开,皮肉被鞭子打出深深一条血痕,女又顾不得左肩伤痛,待那女子又将鞭子甩来,女又左手狠狠抓住,赤焰引燃鞭子通过鞭子传到女子手中,女子见到赤焰火光吓得放开了鞭子,女又没想到她会突然松手,后力过猛,女又重心不稳正欲跌落在地,身后却蹿出一道黑流将他接住,黑流瞬间化为三途,女又手中的鞭子的火焰将帘布引燃,顿时燃起大火,三途轻轻一指,黑流从他指尖冒出,将大火熄灭。 三途看见女又肩膀的血迹,又看看黑衣女子,怒道:“咒月,多年不见,本事见长啊!” 那叫咒月的黑衣女子好不容易将手里的赤焰扑灭,可是双手仍被灼伤,血肉一片模糊,咒月瞪着眼睛看着三途和女又,道:“三途叔叔的闲事管得好宽,我帮徽姑娘铲除了几个心怀不轨的老道,不过是想讨好讨好微姑娘借她的流水琴把玩几日便还,谁知你的情娘却和我动起手来,你倒是怜惜你的情娘被我打伤,你怎么也不看看我的双手,不是也被她伤得不见皮肉!”咒月摊开双手在三途面前晃了晃。 “哼!你向来五律不通,无端端的想要人家的琴做什么!你若不是拿来讨好师父,便是自己又搜来了什么典籍练什么歪门邪道吧!”三途厉声道。咒月谎言被三途戳穿,脸立刻黑下来,道:“我也不瞒三途叔叔,这琴,其实是师父要的,我不过是替师父来索罢了!三途叔叔若是要阻拦我自然是不敢与三途叔叔为敌,只是日后师父问起,就劳叔叔解释一二,也免得咒月被师父责罚。” “你师父什么好宝贝没有,文武二琴都存于你师父的书房内,你师父连看都不看一眼,更何况这把叫不上名字的琴,你不必多编几个慌来诓骗我,我看,是你自己想要吧!”三途看了一眼躲在墙角的微娘,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琴,对咒月道:“你若真的喜欢琴,我叫你师父把那文武二琴赠你即可,你何必和一个凡人过不去,外人耻笑你也就罢了,若连你师父一起耻笑,你看你师父怎么收拾你!” 咒月听完三途的话更气了,只是她知道自己不是三途的对手,刚刚女又尚且能和她打个平手更何况加上三途,她愤恨的看了一眼缩在地上的微娘,咬牙切齿的说:“不要就不要,有什么大不了。”说完瞪了一眼女又,女又不搭理她。咒月不再说话,三途叹了一声,二人见那女子撒口便松懈了下来,女又正想走过去扶起微娘,却看到一条黑色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伸过去,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微娘手中的流水琴被击了个粉碎,微娘的面颊也被甩出了一道血痕,微娘眼见手中流水变为碎成几瓣,晕倒在地。 女又回头一看,只见咒月嘴角上扬甚是得意,突然间化为黑烟消失不见。女又想去追,三途道:“又儿别追了,快把她救醒再说!” 女又回过神来,和三途一起将微娘扶起,三途又道:“这屋子是住不了了,咱们把她扶回你那屋去!”女又嗯了一声,只见三途将微娘横腰抱起,女又本想紧随其后,突然看到碎了一地的流水琴,心里万般不舍,就扯下窗帘将流水琴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拾起来包好,当她看到琴身和琴弦已经被击为两半,但是中间仿佛还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女又伸手去摸,眼睛看不到,可手却能触到,仿佛两半残碎的琴身中间连接着一根透明的弦,女又仔细端详着,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明明只有六根琴弦,可是…… 微娘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惊吓过度晕倒了,当她醒来时,脸上的伤女又已经上好了药,女又握着微娘的手,女又已经看到她手中红色的长生线已经慢慢消失了,女又心下感伤,女又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金羽,那时金羽一声不响的走了,她快把床上的微娘看成了金羽,她一直努力的提醒自己,她是微娘。 “微姐姐你醒了?”女又挤出一丝笑容说,三途拿过湿手帕,女又将手帕覆于微娘额头,因为惊吓过度,加上脸上的伤口,微娘似乎有些发热。微娘只是对女又笑着,不曾说话,一句话也没有,不久后,她又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女又肩膀的伤已经包扎好,女又按了按了伤口,看了看三途,三途也没说话。 傍晚的时候,女又去了个厨房,煮了碗白粥回来的时候看到微娘已经坐在桌前了,女又说:“微姐姐,正好,我弄了碗粥,你乘热喝了吧!”微娘笑笑,仍旧没有说话,而是慢慢把白粥喝完了。 女又从纳宝罗汉图中将矍觞取出,放到微娘面前,对微娘说:“微姐姐,这是我二哥赠给我的矍觞,听说是流水父亲所制,我现在把他赠给你,我只希望他能替流水陪在你身边。”女又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突然闭口不言了。 微娘接过矍觞,轻抚道:“又儿的心意,微娘心领了,这琴是极好的,只是,在我心里,再也没有哪把琴能比过流水了!”微娘又把矍觞放回桌上。女又从一旁拿出那包流水琴的碎片递给微娘,微娘打开包袱,看到里面的碎片脸上多了一丝笑容,笑容里尽是落寞,她重新将包袱包好,背在身后。对女又说:“谢谢你,又儿妹妹,我要去找我的流水了。”微娘神情中充满了感激。 “流水……的确比矍觞好上万倍。只是,微姐姐,又儿琴艺不精,姐姐能不能,借矍觞,弹奏一曲给又儿听听,又儿好刻在心间,永不忘却。”女又说着,她强忍着泪水,看着要走的微娘,好似一场诀别。 夕阳西下,微娘独自坐在亭子里,身上背着流水琴的碎片,余晖映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影子却把她脸上的疤痕拉得很长很长。 三途和女又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微娘,微娘指尖波动,琴声哀怨,充满了决绝之意,好似青山苍木不再逢水,水中游鱼搁浅河岸。女又好像真的看到了金羽在亭中弹琴,此情此景,女又好像早就见过,只是她一直以为自己忘了。女又看着此情此景,看着手中那包碎裂的流水琴慢慢化为飞灰,当一炉香尽,琴声久久不绝,亭中再无微娘人影,二人只在琴弦上寻到一滴温润的情泪。 第39章 少年(1) 因为微娘的离去,多少影响了女又的心情,三途看着她整日闷闷不乐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只能今天带女又去逛集市,明天弄些花花草草来逗女又高兴;一日正午,二人正在从集市回店房的路上,突然道路中间冲出几匹快马疾驰而过,两边的摊贩商铺还没来得及躲闪瓜果买卖就被马蹄给踢翻了,惹得几个商贩一阵叫骂。 三途和女又幸好及时闪入小巷子里没有受伤,女又奇怪的问:“这条小道这么窄,怎么突然有几匹马通过呢?那些是什么人呀?这么凶恶!”一旁买菜的老妇说,“那是长安君府中武将,在邯郸城内张扬跋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最近邯郸城内加强了巡逻,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一天几波人来来往往,可怜我的菜哟!” 三途说,“既然大道人多,那咱们抄小道走好了,省得又看见这些人。”女又点点头,和三途从小巷子走去,就在他们走了不久突然闻到一股臭味,女又突然发现小巷子的拐角处有几条野狗在啃着什么东西,远远看没留意,女又觉得不寻常走近一看才发现,几条野狗居然在啃着一个人的尸体,女又还从来没见过尸体,突然吓了一跳,扶着三途喘粗气,三途皱着剑眉,用手驱赶蚊蝇,说:“看你好奇吧,好奇出死人来了!” 女又锤了他几下骂道:“你还说,还不快把这几条狗赶走,把这个人移开。”三途把野狗赶走,伸脑袋一望,咦了一声,女又问他咦什么。 “是一个中毒死的姑娘,方才还以为是野狗啃食,现在看他身中奇毒,想必,那些狗也不敢啃食。”三途有些惋惜的说。女又听到说是个姑娘便想起了前些日子的微娘,仗着胆子看了一眼,只看到那女子全身乌黑,穿着男人的衣服,高高束着发,微微有些发胀,尽管如此,仍然看得出,这女子眉清目秀惹人怜惜,只是身上已经溃烂得不成人样。 女又对三途道:“三哥,你想想办法把她埋了吧,她好可怜。”三途哎了一声,念了个法决,突然出现几个三尺高的泥巴小人,三途在小人耳边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小人抬着女尸走了,女又没有多问,只是本来不悦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就在他们继续向前没走几步,远远的女又又闻到了臭味,前方又出现了几只狗,不过这次那些狗是一直对着一堆箩筐狂叫没有近前。 “不会又是尸体吧!”女又望着那群狗有些胆怯的叫道,拍拍三途说:“三哥快去看看!”三途慢慢的走过去,赶走野狗,小心翼翼的走到那堆箩筐旁边,仔细闻了闻,恶臭就是从箩筐里面散发出来的,三途一脚踢飞了几个箩筐,一个人从席子里滚落出来,三途仔细一看,是个女子,而且和刚刚那个女尸长得一模一样,她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冲女又喊道:“这个没死,还活着!” 女又听到三途这样说,放下心来,跑到三途身边,看着地上的女子,也是穿着男人的衣服,高高束发,只见她全身多处刀伤,伤口往外流着黑血,黑血已经结痂,有些伤口有些化脓腐烂,引来蚊蝇叮咬。三途和女又见那女子可怜,决定将这个受伤的女子带回客店救治。 二人将受伤的女子带回店房,女又把她带回自己的房间,用清水将女子身上冲洗一遍,刀伤泛黑肯定刀上有毒,她将坏死的皮肉用刀割掉,她取出从无极殿带出的刀伤药给女子敷上,再取出解毒丸让女子吞服;她给女子换了套自己的衣服,最后她用清水给女子擦了擦脸,女又才发现,这个女子虽说和刚才的女尸长得相似,却比刚才女尸看上去要秀丽得许多。 女又把三途找来,三途探了探女子的脉象,说女子已无大碍,不过多久就可醒来。女又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容,三途见她笑了,心情也大为好转。 傍晚的时候,女子醒了过来,女又正在一旁的床上打坐入定,女又听到床上有响动便缓缓睁开了眼,看到女子正欲下床,连忙过去搀扶,女又道:“姑娘伤势未愈,不可下床走动,不然伤口会再次裂开,那就难办了。” “我姐姐呢?我要找我姐姐!”女子声音沙哑,焦急万分。女又突然想起了那具女尸,问:“是不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女子连连点头:“不错,姑娘见过她?”女又心想若是这时她知道自己已经和姐姐阴阳相隔,恐怕对她有害而无益,便说:“我当然见过。” “请姑娘快带我去见她。”女子又焦急的说。 “你现在这一身伤病,如何能见,要我带你去见她倒也不难,只是你需将身子养好了,我方可带你去!”女又笃定的说,女子看着女又,正欲再问什么,却被女又硬生生的眼神给逼了回来。这时传来了急切的敲门声,女又问:“是谁?” 只听见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姑娘,店里突然来了好多官兵,还有长安君府的人,说是看见姑娘带回一个受伤的女子,他们说那受伤的女子是他们的通缉犯,我们帮姑娘瞒着,他们不信,正一间一间的搜呢!” “知道了,你先下去做活吧!”女又冲门外喊道。 “姑娘,他们是在找我,怕是要拖累你们了,不如,我现在就走吧!”受伤的女子从床上下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女又连忙去扶她,道:“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女又还未说完,廊上传来了吵杂的男子声音,女子更担心了,道:“他们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女子有些失声的说,女又连忙捂住她的嘴,道:“你若是再大喊大叫,他们听见了,我可帮不了你了!”女子不说话了,可是脸上仍然写满了焦急。 只见女又从腰间取出纳宝罗汉图,平铺到桌子上,对女子说,“快闭上眼睛,我不许你睁开,你不许睁开!”女子慌了神,听到女又这样说,连忙将双眼闭上。女又口念真诀,瞬间女子被吸入纳宝罗汉图内。 女又还没来得及将罗汉图卷好,门就被人鲁莽的踢开了。几个身穿官服的大汉走了进来,他们仔细打量着女又。旁边跑来一个副手在一个看似官兵头子的人身边耳语了几句,那头子便说:“我听到探子来报,说此处有人私藏了朝廷重犯,可有此事?” 女又斜着眼睛看看说话的人,那人横眉怒目鼻孔上翻,一脸不将人放在眼里的神气,女又微微一笑,道:“我说没有,你信么?” “你!……”官兵头子被女又的话噎住了,“好个山野刁妇,待我搜将出来,定要治你重罪。来呀!搜!”他没好气的说,顿时身后几个官兵便四下粗鲁的搜刮起来,霎时间屋内乒乒乓乓的乱作一团,三途连忙从屋外冲了进来,他还以为是女又和他们打了起来,看到女又站在桌子前,便放下了心。 他走到女又身边,看到女又正欲将手里的纳宝罗汉图卷起来,他看到里面闭着眼睛的黄衣女子就笑了。这时几个官兵纷纷禀告,说屋内并无发现,官兵头子紧锁着双眉,环视四周。女又的屋子不大,家具物件更是和别处没有区别,头子的在女又身上停了下来,看到她手中慢慢卷着的卷轴,就问:“你手里这是什么?” “画!”女又道。 那头子疑窦渐生,一把从女又手里夺过纳宝罗汉图,展开一看,官兵头子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那罗汉图底子细腻,轻轻抚摸光滑无边,好似羊皮却胜似千倍,图中有琴,有箱子,还有很多说不上名字的东西,最重要的,是那头子在图中发现了那个闭眼的黄衣女子,这时几个男子叫起来,说:“就是她,昨晚闯入君府的刺客正是此人!” “哼!牙尖嘴利的丫头,你到说说看,这女子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会有她的画像!”官兵头子好似抓住了女又的把柄。 “女子?我的画中何来的女子?我看看。” 女又走到图前,手指轻轻触碰画卷,只看到画卷中的女子和女又随身带着的东西都不见了,瞬间变成一个脸似人面,耳似狗耳,身形似兽,两耳缠绕着两条青蛇的怪兽,“我看定是各位抓通缉犯抓了一天眼眉疲惫才会将我这奢比尸神图看做女子了吧!” 女又说着,然后众人再仔细一看,果然,刚刚还在的黄衣女子变成了一个丑恶的怪兽,几个男人从来没见过这等怪事都吓了一跳,这时,三途指着那群人的身后说:“你们说女子,不是一直跟着你们么?怎么,你们自己带着通缉犯来我们着找通缉犯么?” 几个人回头一看,发现一个身形飘忽的黄衣女子在他们身边,女子全身被利刃砍伤,伤口向外冒着黑血,女子嘴里也流着血,摸样甚是吓人,突然的,女子不见了,几个官兵吓得冷汗湿透了衣襟,哇呀一声跑了出去,官兵头子又看了一眼那副图,图上仍旧是丑恶的怪兽,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第40章 少年(2) 三途和女又相视一眼,三途走出去探了探,确定他们走远后,回到女又的屋内,扯下一片树叶,撕成一个小人的形状,轻轻一指变成手掌大小的胖小人,三途吹了一口气,胖小人一个分裂成了十个,三途命那几个小人分别贴在屋子的门窗之上,若是见有人偷听,立即封住来人眼耳。 女又从图中将受伤女子唤出来,女又看到女子从图里出来的时候还是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噗嗤一笑,道:“他们都走了,你可以睁眼了!”女子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缓缓将眼睛睁开,当她看到女又和三途的时候,女子笑了,笑着笑着,流下了泪,女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便想给二人磕头。 女又连忙将女子扶起,道:“姑娘不必客气,眼见尔有危难,我二人怎可不救,况且能将一个女子重伤至此也绝非善类,我叫女又,他是三途,我们是从昆仑来的,刚刚三哥已经替你把脉,姑娘现下已无大碍,若是姑娘信得过我和三哥,可否将你所遭所遇详尽诉来,倘若是遇到奸邪恶人,我们也好给你讨还公道。” 女又将女子扶到床上,三途将椅子规整规整,坐在二人对面,那女子泪言道:“若不是遇到二位,怎还有我活路,只是我怕我若真的如实相告,会给二位萌生劫难。”女又笑了,说:“姑娘你尽管放心好了,刚才你也看到了,那群市井流氓也好,官府官兵也罢,对付良民或许能威吓一二,对我们,可是半点方法也没有的。” 女子看了看女又,又看看三途,定了定,擦干泪水,说:“我无姓无氏,在秦国长大,我与姐姐,是双生姐妹,主公叫姐姐松夜,叫我松月,女又姐姐叫我月儿便可。”女又点了点头,叫松月的女子继续道:“我和姐姐生下来便被弃于路旁,被家丁发现,后来蒙主上恩德,收于府中抚养,姐姐和我自小习文练武,刀枪棍棒无一不精,奇门阵法也略知一二,我们平日的任务就是收集各国情报,抓住各国大臣把柄,将这些敬献给主上,我和姐姐的身份,其实是最见不得光的细作。” 松月顿了一顿继续道:“这次,我和姐姐接到任务,是来赵国搭救公子政和赵姬回国,我们一共一共来了二十三个人,都是从府中挑选的高手,临走前,主上说过,这次任务九死一生,若搭救失败,我们也不必回朝了;我们一队人马做了周详的部署和计划,我们混入商队在赵国停留半年,多方打探得知公子政和赵姬很有可能藏匿在长安君府中;我们收买了长安君府的家仆,打算扮作家仆继续刺探公子政和赵姬下落,可是长安君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没过多久,我们的人就被长安君的探子察觉,我和姐姐前去搭救同伙贝布,没想到却中了埋伏,我和姐姐身中数刀,千辛万苦逃了出来,不知怎么的走散了,我体力不支倒在路边再也走不起来,我怕被人发现,只得用草席覆身,箩筐掩面。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你们的主上是谁?”三途问。 “秦国丞相,吕不韦。” “吕不韦?”三途低沉着头,若有所思;女又问:“三哥,你认识啊?”三途摇摇头,女又冷眼看他,充满鄙视。 松月看了一眼两人,又继续说:“现在和我们一并来到赵国的细作,也已不知道怎么样了,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松月说着就不再说话了,而是默默看着地板。 “你说秦国公子政和赵姬被囚与长安君府?”女又问。松月点点头,说:“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我们的人得到消息,长安君的家仆经常会购买各种珠钗环佩胭脂水粉等女子用品进府,长安君并无妻妾,起先我们也未曾在意,可是有一日听他们家仆抱怨,说一个犯妇挂着拖油瓶,怎生得如此暴躁的脾气,多次将君上辱骂不止,还用镜子打伤君上。想来,若真是长安君的小妾或是其他,又怎会是犯妇,还将长安君打伤,我们便猜测,犯妇是赵姬,拖油瓶就是公子政。” “那长安君为人如何?”三途又问。 “我们来赵国不到半年,知不详尽;但据我们手上掌握的情报而言,长安君为人阴险狡诈,表面故作礼贤下士的君子,背地里却经常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不但喜欢奉承他的鼠辈,若是见了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便会想方设法抢夺到手;听闻当年有位贤士被他相中却拒绝纳入他门下,不出半年,他就把贤士迫害而死。”松月恨恨说道。 “我记得在长安君府中,的确见过一个僻静的地方。我想去看看,安秋鹊却多加阻拦,说是关押发疯的家仆的地方。现在想来,松月所言,不无可能。”女又自言自语道,“蒙二位大恩,松月有幸活命,虽不知二位身份,想必不是坏人,可是,二位既然身怀异能,定然被长安君耳目召见,不知,姐姐可曾见过公子政?”松月急道。 “没有,被他们的人阻拦了,不如,我今天晚上去看看吧!”女又说着站了起来。 “我和你去吧!”三途道。 “你留下来照顾松月吧!”女又只要想到那个黑漆漆的屋子心里充满了好奇,只想着快些得到答案。 “姐姐,若是你见到赵姬母子,他们若是不相信你的身份,你就说,‘来年有命,三月初七,长亭相会。’这句话,他们定会相信你的,不过,保险起见,姐姐还需瞧那赵姬的手腕,需得有一记方形红斑,否则,我怕有人冒充。”松月嘱咐道。 女又笑着点点头,三途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千叮万嘱,不过想到长安君府里都是凡人便安下心来。 入夜,女又来到长安君府中,因为之前来过一次,地形还是记得一二,索性没有走错,她正想走到那间小黑屋时,却看见长安君和几个家将远远走来,女又恐其发现,连忙躲于树后,只见那长安君面色不悦,吹胡子瞪眼的骂着:“一群废物,两个受伤的女人都给放跑了;你说有人曾在那家客店里见过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受伤女子像极了刺客,可有此事?” “正是,小人带官兵已经搜到那个女子房间,却没有搜到什么,只是在一幅画里见到了那名刺客,可是那幅画瞬息之间就变成可怕的怪兽,我等……”身旁的一个男人垂首应答着。 “蠢材,一幅画就吓得你们屁滚尿流;那对男女是何人可有查知?”长安君又问。 “君上,就是前几日那对拿着玉觚酿制美酒的男女,那两个人说是来自昆仑,老奴觉得甚是诡异,一只小小玉觚可乘十缸美酒,老奴活到这个岁数可是闻所未闻,老奴愚见,这二人疑点甚多,不得不防啊。” 女又看到安秋鹊一旁附和道,女又心想,看着安秋鹊面善老实,可也算是个心细之人,她原本挺喜欢这个满脸堆笑的老人,可是现在心里充满了厌恶。 “派人盯紧那家店房,不可疏漏,还有,尽快招安那对男女,若是被敌人笼络了去,后果不敢设想……”女又看到长安君一行人渐行渐远,悄悄从树后出来,继续向小黑屋走去。一路上守卫众多,女又身手还算灵巧,逃过一干人等的耳目,终于来到了小黑屋子。 女又始终找不到那黑屋子的门,只是见到了一个厚实的铁栏杆做的窗子,铁栏有手腕粗细,上面布满了藤蔓,女又才一走近便感觉里面吹来了阵阵阴风,她努力向里面张望着,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只是远处有一束微弱的亮光投射在墙角。女又心想,就凭这小小铁栏就想拦得住人么!女又呵呵一笑,变作一团火焰飞入小黑屋内,铁栏上的藤蔓瞬间被焦灼成黑炭。 女又飞进黑屋又变成人身,向内室走去。屋子里很阴暗,甚至有些潮湿,墙壁上已经有些许青苔。光亮是一条长廊上的烛台发出的,那条长廊尽头是个木门,铁门旁边还有个铁门,铁门看起来很厚实,好像紧紧嵌入墙中一般,没有丝毫缝隙;在铁门上女又发现了一个活动的小窗,她伸手去拨弄,发现小窗上的扣子很紧,拨弄了很久都没打开,只听到铁窗挡板撞击铁门的声音。 女又皱着眉头看看那个费劲的东西,突然发现铁窗上的扣子旁边有个小小的插销,很隐秘,不易被人发现,女又把插销扯出来,铁窗的扣子一打开,铁窗也打开了。女又心中大喜,她将铁窗拉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凶狠的眼睛便出现在她面前,女又被他吓了一跳,退后一步,一手支着墙,一手扶着胸口;等气息稍微平和,女又看了看铁窗下的那双眼睛,目光如炬恨恨的看着女又一直不说话。 女又从来没见过这样一双好似虎狼的人眼,刚刚突然看到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转念一想,眼神凶恶,终究是个凡人,凡人有什么好怕的,女又这样想着,底气不禁又多了几分。 女又走到铁门前,半蹲下看着铁窗里的眼睛,四目相对,女又的眼睛就像看见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任何目光相交都会掉进去出不来;只看到那双铁窗里的眼睛眼神柔和了下来,突然的消失不见了,只看到一个少年跑开了的背影。 第41章 少年(3) “赵政!”女又叫道,那个少年回头看着女又,女又这才看清楚那个少年,头发有些散乱,穿着薄衫也凌乱不齐,脸上不知抹着什么东西有些乌黑,尽管如此,一双凌厉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看着女又,仿佛要从那个小小的躯体中蒸腾出来。 “你是不是赵政?”女又见他不回答只是看着自己,她又问了声。那男孩居然不理她一溜烟的跑不见了,女又诧异的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想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不回答自己,心里有些来气,化作火光从小窗飞进,进入密室内后化为人身追赶少年,少年步子小,没跑几步就被女又追上了,女又双手抓住少年双肩,少年竟然还会些拳脚。 女又发现这少年看上去很小,但是已经长得很高了,都快到女又胸口了,当少年的拳头朝女又面门击来,女又不知想了什么,竟忘了抵挡,被少年的拳头一拳击中左眼,若不是左眼疼痛难当,女又恐怕还在神游太虚。少年从女又手中挣脱跑开,女又双手捂着眼睛蹲坐在地上,她那里受过这等委屈,向来只有她打别人的份,何时被人打过,一时间抵不过疼痛泪水夺眶而出。 少年在一边见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女又蹲在地上半天不动地方,好奇的走过来蹲下来看看女又,“喂,喂~”少年轻轻唤她,女又一抬头,微弱的灯光下,少年看到女又泪眼朦胧,左边乌黑了眼眶,花容溅了泪花,双眼依旧不依不饶的看着他,嘴里却没在说什么,一时间,少年觉得心里好像咯噔一下,被什么触动了,两个人谁也不说话都呆呆的看着对方。 “政儿,你是不是又打翻了什么,怎么这么吵呀!”屏风后传来女子的声音,之间一个年轻少妇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面容娇媚,凤眼迷人,黑发挽成云鬓,身上着着彩衣,比起少年的邋遢,少妇却是通身干净秀丽,说不上华贵,但是让人看着着实舒服。少年跑到少妇身边,指着女又说:“这个人不知怎么的进来了,想来抓我,被我打了一拳。” 少妇瞪大了眼睛看着少年,又看看那扇铁门,只见铁门只是看了一个小窗,并未打开,她又看看地上的女又,心里蛮是疑窦,便问:“姑娘,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女又擦了擦眼泪,忍住疼痛道:“我此来,是受人之托来救赵姬和赵政的,敢问夫人可是赵姬,身边少年,可是赵政?”女又没有回答妇人的问题,只表明了来意。二人闻言疑惑的看着女又,那妇人道:“我们与姑娘你素未谋面,谈和救字?” 见那少妇倒是识些道理,便将如何遇到松月,如何混入长安君府通通说了一遍,少妇还是不敢相信女又的身份,紧紧闭着朱唇不再说话,女又说:“夫人可记得‘来年有命,三月初七,长亭相会?’” 少妇闻言,吃惊的看着女又,定了定神,女又道:“夫人可否让我看一看手腕?”那少妇自然知道女又的意思,只见她挽起手腕,昏暗灯光下,女又清楚瞧见果真有一个小小的红斑,那少妇又问起她是怎么从那小小窗子进来的时候,女又只说自己是昆仑山修道之士,能脚踩祥云撒豆成兵,从小窗子进来并不是难事。 不出女又所料,在小黑屋里的,真的是赵姬母子,只见赵姬长叹一声,道:“小妇人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内已经十几年了,每日担惊受怕,夜夜生梦怕我和儿子被赵人乱刃分尸,日日惶惶不安久矣,见到自己的影子都会以为是有人想对我们母子痛下杀手;我们盼秦国早些来人将我们救出去,可这一盼,就是十几年,如今政儿都十二岁了,这十几年来,都是在这铁门之内长大,偶尔长安君会让我们走出去,隔着铁栏,看看日光,姑娘你看看这潮湿的地牢,我现在都忘了外面的味道。” 女又环顾四周,见屋内虽算整洁也算宽敞,不过因为没有窗子只有两个小小的透气孔让屋内觉得特别沉闷,屋内终日点着灯,总显得黑洞洞的。赵姬又道:“吕丞相可有说如何将我们搭救出去么?” “我今日来,就是来确定你们是否被囚在此地,若是真被囚于此,我还要记下这里地形机关等,回去好和他们商量。我本以为这里机关重重布满肖像埋伏,除了这道铁门,倒也没发现有什么其他的机关,夫人你可知道这地牢还有别的什么机关么?”女又说。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姑娘你能从容进来要想出去应该也不难,只是要把我们母子二人带出去,还要带出长安君府,却应该不是易事,长安君府看起来平静,其实府中埋伏了很多高手,每日都有聋哑仆给我们送饭,每日会每隔一个时辰从气窗窥探我们一次,若是发现我们不见,府中定会集结大批高手分几路追去,到时可如何是好!”赵姬指着一边一尺见方的气窗说,皱着眉头说。 一旁的少年赵政突然吵吵了起来:“谁来了,就杀了他,用剑刺进他的肚子,砍下他的脑袋!” 赵姬连忙捂住他的嘴,说:“小祖宗你就闭上嘴吧,怕是你的剑还没拔出,你的脑袋就落地啦!”女又嘟着嘴心里想,你这丁点本事还能和谁打呀,一个小毛孩子整天喊打喊杀,突然的她想到自己也被赵政打了一拳心里就暗生闷气。 突然间听见屋内有有铁器撞击的声音,赵姬惊道:“不好,有人来窥视了,姑娘,你快躲起来!” 女又心想赵姬母子情况她已大致了解,回去和松月三途商议后再想办法救他们出去,她怕人听见她的声音,乘着母子二人注意力被气窗的响动吸引,化作一道火光从铁窗中离去,走时把铁窗又恢复如初。 女又从铁栏中飞出,直接飞回店房,并未变作人形,长安君府中的家仆看到一团火焰飞走,个个都吓了一跳,女又看着他们惊恐的样子心里得意。 就在她准备飞到客店的时候,她在夜色中看到远远的有个马车中跳下来一白一黑两位女子,黑衣女子就是击碎微娘流水琴的咒月,白衣女子却是面相和善,举止轻盈,然后二人又从马车中将一个女子扶出,三人缓缓进入了另一家客店,只见那女子全身着着朱红长衫,女又从上方看去,看不清女子面容,只看到白衣女子手中拿着灯笼,夜色里,那身朱红在她手中微弱的灯光中显得格外诡异。 女又回到店房,化作人身。她走进去的时候看见张大妈乐呵呵的端着洗脚盆正准备上楼,看到女又回来,十分热情的问女又:“哎哟姑娘!打哪儿回呀,乏了吧,张大妈给你烧水洗澡如何?”女又还没答她,胖厨子从里屋出来,手上还拿着刀,很兴奋的说:“姑娘,饿了没?我给你做红烧肉吃!哟,姑娘,你眼睛怎么了,谁敢打你呀!” 突然的几个伙计全都挤上来吵吵起来了有的说要给女又做这个做那个,有的问她左边眼睛怎么黑了嚷嚷着要给女又出气,女又受宠若惊的问:“你们干嘛,一个一个的怎么突然这么殷勤,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又姑娘,多亏上次你给我们的灵药啊!难喝是难喝极了,我当天晚上肚子像火烧一样难受呀!可是第二天我的牙就不疼了,精神好多了,你看这几天下来,我脸上的褶子少多啦,你看我现在都长出黑头发了!多亏了你们的灵药呀!你和公子真是我们的福星呀!” 张大妈笑得快合不拢嘴了。几个人吵吵嚷嚷的夸着女又快上了天,女又大叫一声,柔和的说:“你们应该去谢谢三公子,那个药是他的,不是我的。我只不过在这中间起了一点点小小的作用,呵呵!对了,你们掌柜醒了没有呀?都十几天了呀!”女又有些尴尬的换了个话题,她心里想,你们喝的是龙血,能不好么,起死回生尚未可知,返老还童强筋壮骨还是可以的! “掌柜的已经开始喃喃的说话了,现在是醒一下,又睡了,我估摸着,明日就能完全醒了!”店小二笑眯眯的说,女又没搭理他,“我先回房了,你们帮我烧个热水送我房里去吧!对了,你们不弄几个小菜好好歇歇人家三公子!”女又边上楼梯边说,她好像有些累了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了几个伙计。 几个人爽快的答应了一声,各自忙活开了。 女又还没走到房间,三途就打开门迎了出来,正想说什么,突然看到女又眼角的乌青,担心的问:“我说你一个人去不行吧,你的眼睛谁给打的呀!” “说来话长,回去再说!”女又蔫吧着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屋。 第42章 离赵(1) 刚进屋松月就迎了上来,看到女又黑黑的左眼也担心起来,女又从头到尾将事情始末一字不落的说了一遍,三途哈哈大笑起来,“我道是谁那么勇猛居然可以把我们又儿打成这样,没想到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哈哈哈!” 女又一生气把三途赶了出去,正这时,一群伙计端着酒菜就上来了,几个人抬着热水也来了,一拨人给女又房间里送热水,一拨人簇拥着三途吵吵着要和三途喝几杯,三途就这么被他们弄回了房间,几个伙计将热水倒满木桶也窜进了三途的房内。 女又宽衣泡入水里,用掌心的热力揉搓着受伤的眼眶,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个鹰眼的少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那一瞬间忘了要还手傻傻的被他打伤。 女又躺在浴盆里,每次浸在温热的水里,看着氤氲水汽弥漫屋内她就会有所感思,他想起了那孩子如雄鹰一般尖锐的眼神,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长年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之内,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时,松月整理着思绪说:“姐姐,月儿有一事想求姐姐,请姐姐不要推辞。” 女又歪着头看她,“你说说看!” “月儿此番和姐姐同来,只为搭救公子政,可是长安君府高手密布,密室中又有人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人窥探,月儿此时阵脚已乱,我……”松月有些焦急的说。 “你放心吧,我和三哥既然救了你,又怎么能见你完不成任务回国领死呢?我见那一对母子确实也是可怜,虽说是一国质子,可是却终日不见天日,被囚在那么阴冷潮湿的地方,长安君此举有失一国风范,我帮你便是!” 女又笑着说,她倒也不是全为了松月,多半是同情赵姬母子。松月闻言却是兴奋不已,她虽不知道女又和三途的真实身份不过心想若是有他们相助,事情应该会顺畅许多。 过了几日,松月身上的伤渐渐痊愈,三途和女又决定还是将她姐姐亡故一事告诉她,当他们领着松月到松露坟前的时候,松月虽然心里早已有了预感,可是还是忍不住在松露坟前哭了起来。 回到店房,松月心情仍旧低落,女又却道:“失去至亲,着实让人痛心,可是当务之急,是将赵姬母子营救回国,此时若是你不振作,你叫你那过世的姐姐怎能安心?” 松月点点头,道:“女又姐姐所言,月儿明白,只是,只是我只要一想起那夜若不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行踪败露,或许姐姐就不会为了保护我而身中多刀,就……” “你们是一胎双子的嫡亲姐妹,你所想,她所想理应如出一辙,若是当时你姐姐有危难,你会不会不顾性命去保护她呢?”女又道,松月不说话了,而是紧皱着眉头看着女又,良久,女又又说:“其实,我也是双胞胎!” 松月似乎很诧异,啊了一声,女又接着道:“与你不同的是,我们是一胎所生的龙凤双生子。我家乡,有一个哥哥,只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吵架,有时也打架,不过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消多久我们便和好了,我也不记得那次是发生多严重的事情,我怨恨了他起来,独自去昆仑学艺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 “你不想他么?”松月问。 “起初的时候会很想,到了后来,只要一想着如果再见到他,看着他那牛脾气的样子,我就不想在和他说话,我娘还说要我今后要保护他,可是我总觉得,应当是哥哥保护妹妹。说起来,也算笑话,我们兄妹虽然都还在世,想见不是难事,可是心里却像长了疮疖,谁也不愿搭理谁!我刚出来时原本是很想去找他的,可是现在,却不太想了,你说奇怪么?” 女又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在朱雀宫里的囝囝,她总觉得,若不是囝囝要找什么夜游龙,那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女又经历了许多,却依然还是想回到最初,那个在乾南山的童年,什么都没有,简单,没有顾虑,娘亲在身边,有着对父亲的思念,对未来的希望。 “你和你姐姐虽然阴阳相隔,却都依旧记挂着对方,早已是我所奢求,你只要想想我,你心里兴许会高兴些。”女又看着松月说,松月欣慰的笑了笑。 翌日,清晨三途便敲着了女又的门,房里的两个姑娘正在床上休息,被三途急乱的敲门声吵醒了,二人不得起床梳洗开门让三途进来。女又和松月睡眼惺忪的看着他,他很兴奋的问:“你们想好了没有?我们何时出发去救公子政?”女又定神看了看三途,说:“你何时对此事如此上心了,竟主动要求。” “三公子如此迫切想救赵姬母子,可是有什么良策?”松月听三途说要救公子政来了兴致。 “你不是还有些旧部和一些和你同来邯郸的细作么,不如,先去找到他们一起商议,我心中已有了一套营救方案,就等有人协助!”三途说。松月高兴坏了,说:“我那些旧部和同僚都隐在城东的村寨里,此去不远。” “时不我待,现在我们就启程去找寻你那些部下一起商议。”三途风风火火的说着,松月兴奋的点着头,一旁的女又倒是云里雾里,不知道三途打着什么主意。 三个人驾着马车来到村寨里,寨里的人都鄙夷的看着他们一群外乡人,松月摆摆手叫他们不要在意,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茶寮,三人坐下,松月对伙计说:“伙计,你去告诉你们草字班头,就说松树弯月下有大买卖要和他商议,叫他速速来见我!”伙计识趣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去。 时隔不久,伙计前来答话:“三位,草班头有请,三位请随我来!”三人相顾一眼起身离座随伙计走去,只见那伙计在松月耳边耳语了几句,松月神情有些紧张的走到女又面前说:“姐姐,我们被人跟踪了,怎么办?”女又一皱眉,三途却淡然的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前几日用树叶撕成变的胖小人,将绿色的胖小人放下地,几个胖小人突然钻到地下不见了,三途说:“不必担心了,他们会去解决的!” 松月问:“三公子,那晚我就想问了,那些绿色的小人是做什么用的啊?”三途哈哈一笑只吐了两个字:“秘密!” 松月吃了闭门羹难免有些难堪,女又拉着松月的手笑着说:“你别搭理他,那几个小人就是写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能堵住人的五官,让他们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尝不见。”松月眉梢一动:“这么神奇?” “当然了……”几个人笑着随着伙计来到了村寨的另一头的屋子里,进到屋子里,伙计又带着他们从后门出来,拐到了另一间屋子,屋子不大,却十分隐秘。 伙计推开门进去,里面已经围坐着几个深色衣衫的男子,男子有的粗壮有的纤瘦,有的脸上还有伤痕,他们看到松月来了也没着急着问什么,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大汉一抱拳道:“月子辛苦了,这几位朋友是?”松月回礼,将事情始末诉说一遍,当说到被人跟踪几名汉子都站了起来,松月又道:“三公子奇人有妙法,已经打发了那几条尾巴,各位不用担心。我们今天来是要和各位商议如何营救赵姬母子回国一事。” 一瘦弱书生样子的男人说“我们共二十三人,现在,就剩下这屋子里这不到十个,现下已经知道赵姬母子所囚之处,能有什么办法。” “众位切莫沮丧,我和我这妹妹既然管了这事,给大家办好了便是,今日我们前来,就是要和各位商议此事。”三途说。 几个汉子看了一眼三途又看了一眼松月,松月坚定的点了点头,然后各自介绍,屋子里一共有六个男人,分别是书生南骏,屠夫马卫,商贩吕原,提笔先生道且然,还有两个年纪稍微大些的是竹筐老汉汤川境和泥叟梁居。 松月又说,“他们面上都是些书生或是商贩,可是真实的身份和我一样是吕丞相府中的细作,南骏擅暗器,且过目不忘,马卫刀法精准,能在瞬间将人剥皮拆骨,吕原擅谋略,若不是他将我们分成几波人行事,恐怕我们也没有屋里的几个活人了,道且然耳力惊人,能听四方响动且朋友众多平日里的情报多由他搜集,至于汤大哥和梁大哥,他们年纪虽长,却动作灵敏,汤大哥擅用竹,梁大哥擅用剑,还有的就是被囚在长安君府中的两位,单凡和卓之见,他们易容易声的功夫一流,可是不知怎么竟被长安君的人发现了,我们此次营救失败,还搭上了姐姐一条性命,哎!”松月突然又感伤了起来。 一旁的南骏安慰道:“月子莫难过,若我等有幸回到丞相府,将长安君恶事奏报丞相,叫丞相替我等出这口恶气!”松月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屋子里突然显得有些尴尬,女又打量着屋子里的几个人,几个人神情不一,有的垂首叹气有的尽是落寞有的却是,却是一脸复杂。 当吕原问松月,三途和女又的身份的时候,松月看了一眼他们,松月有些支吾着说他们来自昆仑,救了自己,没有过多言语,几个人看着二人不再说话,女又知道他们的身份一语难尽,难以让人信服,女又道:“我和三哥来自昆仑,想必,在座诸位没有人去过那个地方吧!”几个人陷入沉思不说话。 第43章 离赵(2) “我们要救的那母子二人的初衷一半来自松月姑娘,一半则是出于对那对母子的怜悯,想那一国质子自小被囚于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个中凄苦不言自明,我知道各位怀疑我们的身份,不过眼下,如果我们,恐怕再也无人能襄助各位再回秦国!”女又道。 几个人眼神鄙夷着看着他们,然后又互相看看,不再说话。松月说:“我知道现在,大家已如笼中困兽诚惶诚恐,可是各位大哥,三公子和女姑娘救过我,他们的秉性我不敢说十分了解,不过,我相信他们,他们能帮我们完成任务,他们也有这个能力,各位大哥若是还是不相信,那松月也没有办法。” 这时那个带路的伙计突然冲进来,说屋外现在很多长安君的人,几个人闻言乍起,吕原怒道:“月子,规矩你是知道的,若是带了尾巴就不要前来,现在这两个人更不可信了。”几个男人窜到窗子前隔着窗户查看屋外的情况,松月问女又:“你不是说用障眼法将他们糊弄过去了么?怎么?” 女又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她知道这一定是三途的注意,只得疑惑的看着他。 三途镇定的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绳子,向着他们一甩,绳子在空中划出弧度,落在几个男人身上的时候已经牢牢将他们捆好,松月大惊,问:“三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随后从几个男人口中传来了臭骂,他们扭动着身躯却总也解不开。 女又没有说话,她似乎感觉三途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松月,你我相识一场不过几日,你相不相信我?” 三途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三途看着松月等着她的回答,松月看着莫名的三途竟有些迷惘,她想着逝去的姐姐,想着他们相识的这几天,想着三途的这句话,身后传来了几个男人的声音,说什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云云,在思绪纷乱理不清看不明,松月闭上眼睛,口中飘出几个字:“三公子,我相信你。” “月子,你疯了,他们两个来路不明,眼看就要把我们抓了去向长安君讨赏,你还相信他做什么!”道且然愤恨说道;三途不做理会,从袖中拿出一块青色丝巾,丝巾叠成长条状,将丝巾递给松月,道:“到长安君府地牢再打开!” 松月闻言吃了一惊,接过丝巾,放入怀中,看着三途。 三途笑了笑,手中绳子一甩,将松月也捆绑了起来,几个男人见状更是大骂不跌,三途将绳子另一端放到松月手中,嘱咐道:“到长安君府地牢,见四下无人扯动手中绳子,活扣自解,那时取出丝巾,一切自明。”松月看着三途点了点头,三途欣慰的笑了笑,他突然觉得松月是他遇到第一个真正相信他的人。 几个人被三途捆绑着丢上了马车,送到了长安君府,三途驾着车,女又在后面看着几个人,松月问女又:“你会出卖我们么?”一句话使得本来安静下来的几个汉子口中又叫骂了起来。 女又平静的说:“不会,我虽然不知道三哥要做什么,可是,我也相信他,他不会骗我。”女又说完笑了笑,松月也笑了笑。女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伸出食指在松月眉心点了一点,热力传到松月眉心,女又说:“若是他们想对你动刑,它可以互助你的心脉皮肉不被刀枪棍棒所伤。” 一旁道且然皮笑肉不笑的说:“哼!点一点就可不被伤了?猫哭耗子假慈悲。”女又没有理会她,对松月说:“几个男人皮糙肉厚自然不用担心,可是你刚养好的伤,可不要再伤了!”松月笑着点了点头。 女又看了一眼三途,发现三途正对着自己笑,女又不明白三途笑什么,可是在三途看来,那是因为女又对自己的信任。 不过多久,马车就驶到了长安君府,经人通报安秋鹊从府中出来,见到三途女又二人笑盈盈的作了作揖,三途说:“安总管,不嫌弃我们兄妹到府上叨扰叨扰吧!” “今天日头刮的风好才能把您请来,若是昨日恐怕老奴还请不来公子呢!里边请里边请!”安秋鹊往里迎着二人。 三途又道:“我们怎会空手而来,这马车里的礼物,可不比上次,安总管还请见谅!”安秋鹊面不改色,嘱咐下人道:“把马车驶到后巷。”然后安秋鹊依旧笑盈盈的将三途女又迎了进府。 安秋鹊依旧把两人安顿在席下,他入内室请长安君去了。女又突然凑到三途身边,神情凝重的看着三途,说:“你说,刚刚那群跟着我们的人是不是已经和这帮人通好气了,你看刚刚那安秋鹊的神情,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要带着他们来似的。” 三途抿了一口茶,道:“那是自然,我们在客店的时候就被他们盯上了,我们只要一出来,就有人在我们后面‘保护’我们,更何况我们去那么远的地方找那么多个人。” “那你的计划是什么,你怎么事先都不和我说说的,你把我当什么了!”女又嗔道,他知道三途一定会救赵姬母子,只是三途神神秘秘让女又不舒服。 “其实吧,我之前是想和你说来着,可是松月老跟着你,我怎么和你说呀!”三途吃着甜饼,一边咀嚼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你就是不想告诉我,你要是想告诉我你会找不到法子么!”女又瞪着三途嗔怪道。 三途扑哧一笑,摆摆手,示意女又附耳过来。女又将耳朵凑过去,三途低声道:“长安君府摆宴之时,你且去救赵姬母子,用纳宝罗汉图将二人收入图中,再将两件物事变作二人即可,我们回到店房收拾好东西,立马离开,城外自由西平山龙啸勇接应。” 女又一边听一边点着头,又问:“那松月他们怎么办?”三途刚要说什么,听见帘后有响动,知道长安君要来了,只得匆匆道:“我自有安排,务须担心。”话音刚落,便听到长安君笑着从帘后出来,女又回到席上端坐。和长安君一阵寒暄,几人对马车中人却只字不提。女又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打着什么算盘,心里惦记着松月不说话。 宴席中不禁有些冷场,女又欠身离席,道:“君上,我在那山野茶寮喝了不干净的茶汤,现在腹中绞痛,我想去……”女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诡异的看了三途一眼,长安君识趣的道:“姑娘请自便!来人,给姑娘带路,省的姑娘在府里迷了路。”安秋鹊会意点点头,在仆人耳边嘱咐了几句,一个粉衣女子便走到女又跟前细声道:“姑娘随我来!” 女又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女子,撇了撇嘴走了。 她知道长安君派了个人来盯着她,她一路随着那女子走着想着要如何才能甩掉那女子,女又使了个定身法将那丫鬟定住,四下环顾了一眼,摘了发上的花簪变成了自己的摸样,使了个眼神给那个“女又”,那个“女又”会意点了点头,女又解了定身法,二人渐渐远去,女又满意的笑了笑,突然刮起微风,女又使了个隐身法,隐在了风中。 女又一路隐身着入了地牢,她其实心里明白,凭着他们的能力要救两个凡人不费吹灰之力,只是要左右嫌隙得当,正好帮了松月的忙,又正好不被凡人发觉有些麻烦。 一路上都相当顺利,并未遇到什么阻碍,女又心下得意的时候却发现赵姬母子并未在地牢之内,怪了,难道他们发现了异动把赵姬母子转移了不成,她急得在地牢内打转,忽然,她想起铁门旁边还有一扇铁门是用来做什么的? 灵光一现驱使她去探索,转念一变,变成缕青烟从旁边铁门中钻入,那扇铁门内却不是地牢,是一条暗道,暗道的门不知道通往哪里,她向前摸索着,突然一阵光亮,她穿过帘子,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屋子里,赵姬和赵政默默坐在席上,赵姬低头不语,赵政依偎在赵姬怀里也是一言不发,只是眼神依旧坚硬,好似受了什么委屈,却仍不屈服。 女又刚想现身说话,突然听见身边有一个老妇的声音传来,女又寻声望去,只看到一老妪拿着华贵的衣衫和些梳洗打扮的东西,女又听不懂老妪再说什么,只是看得出赵姬一脸的不情愿,女又心想时不我待打铁趁热,时间若是耽搁久了怕事情有变。 女又使了个法术将老妪弄晕,然后一个闪身,出现在赵姬母子面前。赵姬吓了一跳,刚要喊叫,被赵政捂住了嘴巴,赵政说:“娘,别叫,她是来救我们的!” 女又看着面前的少年呵呵一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救你的?” “昨天夜里我梦到日出乌云,就感到我们的牢狱之灾要到头了,刚刚看到了你,我就感觉你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赵政坚定的说,女又笑了,说:“不错,我今天来就是救你们出去的,不过你们要先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第44章 离赵(3) 赵姬掰开赵政的手,小声说着:“这里是长安君的寝殿内室,长安君有时心情大好或大坏的时候,就会差人将我们母子从牢中提出,换上姬妾的衣衫叫我时而跳舞助兴,时而陪他下棋喝酒,然后政儿就一旁看着,只因我身份微贱,识得那取悦男人的伎俩,有时她还会将门下政客召集来此,让政儿作陪,并且几次三番告知我和政儿的身份,此乃大辱,只是我母子手无半寸铁刃,腕无半分气力,势单力孤,只能隐忍,我也就罢了,只可惜了政儿,从小在那些轻贱的目光下长大……” 说到此处赵姬潸然泪下,赵政默默的伸出手帮赵姬擦泪,赵姬止住泪水又道:“今日他府中又来了门客,已经聚在偏厅,正要打发我们去作陪,姑娘就来了。”女又听到此处想到他们在大堂,赵姬说门客在偏厅,相比应有些能人志士,可是为何长安君正在正在招待三途,此时偏听的门客让女又有些不安。 女又道:“夫人受苦了,我此次来就是要救你们出去的,夫人你看——”女又说罢,又从发间取下两只簪子,一只金簪,一只玉簪,口念真诀,金簪变成赵姬,玉簪变成赵政,形态逼真,仿若真人,假的赵姬赵政垂首在女又身边站着,女又在他们耳边嘱咐了几句,他们便乖乖退坐一旁。 女又又对赵姬母子二人道:“这法术十二个时辰内不会戳破,不过要他们代替妇人去跳舞下棋是万万不可,一来举止有异,二来若是有识道士或是我玄门中人见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好,我吩咐了他们,等会我们走后便假装晕死过去,想必,长安君也不会逼他们就范,这十二个时辰内,我们要速速离赵,不然……” “这里墙高一丈,四面铁栏阻身,我和政儿如何出得去?”赵姬皱着眉问。女又从腰中取出纳宝道人图,将图展开,道:“等会我作法,将夫人和王子收入图中,夫人和王子切记不可睁眼,只要我出得长安君府,就将二位放出来。” 赵姬一脸怀疑的看着那副卷轴,又看看赵政,赵政说:“事到如今,不可不试,娘,我们就听她一言,试他一试,总好过在这地牢中任人轻贱。” 赵政紧紧握着赵姬的手,赵姬也点了点头,看着女又,女又口诵真诀,从图中卷起一阵风,将二人收入图中,转眼,图中只看见赵姬和赵政的画像,唯一不同的是,他们都闭着眼,女又冲他们叮嘱道:“不管你们听到什么,都不可开眼,切记。” 女又将纳宝道人图收好,转身变作飞蛾从窗外飞出,她飞回大厅,已然看到假的女又坐在席间,而三途正在笑着听长安君说故事。女又飞到三途耳边轻声道:“母子二人已救出,我们赶快离开罢!”三途微微点头,谎称不适需要休息,长安君也不多做挽留。 其实二人各怀心事,三途的突然造访着实让他不得不迎,门面功夫摆足了,三途和女又也救出了赵姬母子,长安君没有怀疑他们此次前来的缘由,全当他们抓到了长安君府的刺客而已。 长安君派安秋鹊将二人送出府,二人上了马车,安秋鹊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心里一阵忐忑。 到了客店,三途见掌柜已经醒来,满面红润笑脸相迎,寒暄了几句和假女又上了楼。到了房中,飞蛾变成真女又,女又道:“三哥,我们此行还算顺利,可是,会不会多生枝节?” 只见三途拿过一只枕头,变作他的样子,加上一旁的假女又,正好凑成一对。 三途嘱咐道:“你们等下即刻再从店房出去,坐辆马车,去城东的村寨,随便找间屋子在里面呆个一时三刻,再出来,随便去什么地方,反正不要回来,明白么?”假三途和假女又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三途又道:“又儿,你的东西都随身背着么?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是时候,我们要离开这了!” “没有了,我的东西都在纳宝道人图里呢!”女又拍了拍腰间的卷轴道。 “嗯,长安君的人想必此刻已经跟着假的我们离开了,方才我在大厅,隐隐感受到我们周围有道术高强的术士,虽然来人不比我们法力,可是我们仍旧不可大意,我们还是隐身驾云离开,省的多生事端。”三途道。 “那我们离开之后,长安君的人若是发现赵姬母子失踪会不会由此及彼因为我们而迁怒这客店的人?” “顾不了许多了,是福是祸皆听天命吧!”三途急道。 “那我们现在去哪?”女又问。 “西平山,龙威寨!”三途看着窗外的云彩,又看着女又。 女又啊了一声,三途已然牵着女又的手腾空而起,女又看着渐渐变小的那座店房,想起这几天和伙计们相处的画面不由心生不舍,生怕长安君的人对几个伙计和掌柜不利,想到此处从发间取下最后一只发簪抛向空中,道:“福祸难料矣,祝君平安兮——” 发簪瞬间变成几只朱色小鸟,向客房俯冲下去。三途看着女又的发髻散乱了一身,道:“我还记得刚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对他们的!” “相识皆是缘分,若是他人因我们蒙上无妄之灾,我可宁愿从来没有认识他们。”女又用手稍微整理发丝,三途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女又握着腰间的纳宝道人图,想着赵姬母子二人,也不枉费他们一番辛劳,微风拂面,吹起缕缕青丝好似迎来了新的世界。 不过多久,二人就来到西平山,女又不知为什么一直心不在焉,直到从云头落地才仿佛从梦中惊醒,我们这是来了哪儿啦? 三途看着女又莫名其妙,说:“刚刚不是说了么,我们先到西平山,然后再由西平山去秦国。”女又好像还是没睡醒一样,眨巴着眼睛,又皱了皱眉,口中喃道:“西平山,不就是你那个贼孙子的贼窝么?” 三途呆呆的看着女又迟愣了好久憋出几个字:“呃——嗯,是的,就是龙啸勇的那个土匪山寨。” 三途本以为女又会生气,谁知道女又只是歪着脑袋看了一眼通往山寨的那条路,只见路边上的树根脚下坐着个小矮子低着头在打瞌睡。女又走过去,推了推那个小矮子,小矮子啪的一声扑倒在地,嘴里骂了一声,正想继续睡,看到女又和三途惊吓道:“哎呀妈呀,祖爷爷祖奶奶来了!” 那小矮子见到三途女又两个人就想跪下磕头,女又一把将她扶起,问:“你是谁呀?怎么一见人就把人当祖宗拜了?”只见那小矮子面露惧色颤颤巍巍的说:“小的乃是西平山龙威山寨的一名看门小头目,名叫刘头儿,寨主差遣,叫我在此等候二位祖宗,小的天还没亮就坐在这儿,你看,小的都在这吃了好几顿了!” 那小矮子刘头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鸡骨头,女又撇了一眼,对三途说:“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呀,一早就想着我们若是把赵姬母子救出来就暂避西平山?” 三途道:“若只有我们两个人,自然是可以直接飞到秦国自然是什么琐碎都没有了,只可惜咱们既然来到了凡尘俗世就得按他们的规矩来,人虽然是我们救的,可是必须以松月他们一党的名义去救人,救回来还得卖他们这个情义把人给他们看送回秦国,现在我们就好像拿着烫手山芋,那店房自然是不能在住了,且不说甩不掉长安君的一干爪牙眼线,若是真的打斗起来我们一个不小心把个把凡人打死了,岂不麻烦。西平山离城内也有几里地,他们若是想做什么一下子也奈何不了我们,况且这龙威寨还有我那个不成气候的小螭儿当家作主,一干寨匪也可抵挡一阵子权宜之下,还是西平山比那客店安全稳当。” 女又嘟了嘟嘴,道:“果然还是悍匪才能对付官兵么?” 三途笑道:“那也不尽然,若是那些百姓个个都有些自卫的本事,倒也不那么麻烦了,换言之,他们若是都能舞枪弄棒招呼一阵子,咱们也不用担心殃及池鱼啦!” 女又心里倒也明白,暂避西平山不过是为了不祸及他人,这样一想倒也觉得三途的法子虽不太妙,也算得上是个良计,只是她只要一想起那个叫威彪的狗熊汉子心里就不免堵得慌。 她虽这样想着也不得不跟着三途和那个刘头儿一步一步上了山。她看着刘头儿佝偻着背,一步一拐还不住的嘿嘿笑着,一笑露出满口的黑牙,心想着刘头儿这名字倒也怪异,刘头和留头同音,又见他瘦瘦小小好不可怜,可见这人自小就受尽了苦楚才保得一条小命,她顿时觉得凡尘俗世远不像她想的那样安逸,她又想若不是一群贼匪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不懂会不会对他们这么客气,她只要一想起在客店里这群贼人对几个伙计大打出手张牙舞爪的样子就着实不喜欢他们,都是些恃强凌弱为虎作伥之辈;可是转念又想到他们为了不惹起事端要从城里客店躲到一群贼匪中来,看来恃强凌弱,也不尽是贼匪之风,她在昆仑常见野兽厮杀,出生弱小经常被猛兽吃掉,看来生存之道无非自强不息才不会任人鱼肉。一下子各种思绪冲上脑海,莫名其妙的有些焦躁起来。 第45章 回秦(1) 三途看着女又一路心事重重就觉得这丫头好似心里存着莫大的秘密,三途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不了解她了。 一路无话,女又想着心事,三途想着女又在想什么,刘头儿本想调笑调笑,但见两个人都闷不作声也不敢多说什么,就这样,三个人很快来到了龙威山寨。刘头儿走到寨前吆喝了一嗓子,突然寨子里鼓声整天,乒乒乓乓的好不热闹,女又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思,一下子就被震天的鼓声和锣声给拉回了现实,她看着眼前乌央乌央的一下子涌出来许多人着实吓了一跳,那些人都破衣罗衫有些衣不遮体女又看了就觉得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三途一眼目光躲闪到三途身后。 三途看着一群土匪一下子涌到自己面前也不禁的一皱眉,心想这小螭儿搞得这场面本是想讨好讨好他,可他心里只觉得多此一举。 只见龙啸勇换了套新衣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笑脸盈盈的说着场面话将三途迎了进去,龙啸勇倒也识相,知道三途此来定是有些秘事商谈,直接把两个人迎进了他的住所,吩咐一干贼匪院外看守,谁进来躲了谁的脑袋。 龙啸勇手下的人平日看起来作威作福惯了,倒是个个都很听龙啸勇的话,乖乖的在院外守着,一个都不敢进来。 龙啸勇一把将自己的房门推开,女又就看到了急得团团转的松月,女又又惊又喜,她还想着夜里怎么去长安君的府里去救松月,没想到却在这看到了松月,松月看到女又高兴得热泪夺眶而出,奔着想女又跑来,一把将女又抱住,喊着:“我的好姐姐,我真怕你回不来了!” 女又放开松月笑着说:“你担心我做什么?凭我的本事,还怕收拾不了他们么?”女又环顾一看,看到屋子里和松月一齐来的六个男人都在屋里,只是他们身上多少都缠着些绷带,看得出受了些皮肉伤,不过人倒是全须全发的都出来了,女又问松月:“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松月听到女又这样问,知道女又还不知道三途这一路辛苦的安排,眼里充满了感激的看着三途,又看着女又道:“这次多亏了三公子。”说着从怀里拿出青色丝巾,只见上面只写着几个字:此间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三途有叶,成双成影;土中赤螭,救我命兮。 女又虽然看不太明白,但也知道那或许是什么咒语。 松月道:“在牢里我们多少都守了些皮肉伤,待他们都打疲累了,我其实并未受伤,不过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皮肉翻滚心里焦急,我想起三公子临走时赠我的丝巾,打开一看只见着四句话,我并不明白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口里喃喃念了出来,然后就看到三公子用树叶撕成的绿色胖小人从土里钻了出来,绿色小人越来越多,一个一个都变作了我们的摸样,我和几位大哥都惊叹了出来,却又不敢大声喊叫生怕把长安君的人招惹了来。 待那几个小人都变作我们的摸样在我们身边时,龙寨主就从地里钻出来了,他说三公子有令,叫他把我们都带出去,我正想着我们如何才能出去的时候,龙寨主一把将我抗在肩头,忽然间眼前一黑,耳边疾风作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在这间屋子里了,龙寨主叫我在此稍作安歇,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钻入地下,不久又抗回了汤大哥,然后就这么一来一往,将我们几个都救了出来,还有两个之前被囚于长安君地牢的两个兄弟已经去养伤了;我们就在此等三公子和女姑娘回来,等了大半天,这不,都快黄昏了,才见你们。” 一旁的吕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次多亏三公子,之前是我等负面受敌犹如惊弓之鸟不敢信任,还请三公子大人大量不要介怀。”三途摆了摆手,笑道:“各位无需在意,尚且安在已是万幸,现下应想想下步如何是好才对!” “啊呀!”三途话音刚落只听女又大叫一声,然后急急忙忙从腰间的竹筒里拿出纳宝道人图,展开之间画中的赵姬和赵政依旧静静的在图里。“差点把他们给忘了,希望他们别给闷坏了!”说完法决一念,将赵姬母子从图里放了出来。 只看见赵姬落地后一下子站立不稳差点摔倒,赵政倒是机警,一把将赵姬扶住。二人睁开眼后不知到了哪里,四下环顾。吕原见二人心感这二人必定是赵姬和赵政,连忙跪下行礼,吕原道:“我等乃吕相爷派来赵国接夫人和王子回国的使臣,我等无用,让夫人和王子在长安君府中受尽苦楚,实乃死罪,望夫人恕罪。” 几个秦国来的细作也纷纷跪下。赵姬摆了摆手,道:“罢了,现在都过去了。”三途拱手施礼,道:“夫人和王子一路辛苦,现在我们已经出了长安君府了,这里是西平山,很安全,二位可以安心暂住几日,待秦国几位使臣调养好了,我们就上路回秦国。” “这位是?”赵姬问女又,女又答:“夫人怎么忘了,我和你提过的,我和三哥都是从昆仑来的,在赵国停歇正巧遇到了秦国的几位吕丞相派来的使臣,此次大家能全身而退全靠三哥谋划。” 赵姬闻言,对三途欠了欠身表示感谢,也没有多说什么,看得出他们疲累了,龙啸勇给他们安排了几间干净的屋子暂且住下,各自回屋之后天已黑了,龙啸勇差人给他们都送了饭食,烧了热水。紧张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女又晚上有些睡不着,天气慢慢变凉了,入秋以来空气愈发的干燥,不过女又在昆仑住了多年倒也不觉得难受,女又正在屋子里打坐入定,忽听门外有人敲门,女又应答了一声,松月推门进来,她已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松月笑道:“就想着姐姐应该还没有入睡,看见灯还亮着,也不知道这么晚了,突然造访会不会太唐突。” “怎么会,反正我也睡不着,你来陪我聊聊天也好!”女又拉过松月的手,两人坐在床榻上,松月道:“此次,若不是有姐姐和三公子在,月儿的一条命早就不保了,现在你们还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是有用得上月儿的地方,姐姐尽管开口,月儿万死不辞。” 女又本想说两句客气话推脱一二,可又觉得生分,点点头道:“嗯,等你们两个兄弟的伤养好了,赵姬母子也养好了精神,我们就出发回秦国,到了秦国,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不知道,姐姐之后有什么打算?月儿已经失去了至亲的姐姐,若是……”她本想说女又若是能留在秦国和他们一起共事,可有觉得太强人所难,说不出口,自她被三途和女又救下,就见他们二人出双入对,看得出他们之间的默契非常。松月似乎对这两个人充满了疑惑,却又充满了相信,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那么多常人不会的事情,能吸人入画,能撕叶化人。她总觉得他们二人有他们的事情需做,是自己的出现扰乱了他们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我在昆仑许多年了,出来不过一两个月,我本以为世人应该安享太平,农耕女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可是这两个月却见到了太多不太平的事情,我也不懂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我只是觉得他好可怜,自从我见到他开始第一眼,我就就忘了自己,我就觉得我该救他出来……”女又呆呆的望着地板,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姐姐,你说的是谁?”女又说着说着说岔了话题,松月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有女又知道,自从她在长安君地牢内见到赵政第一眼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要救这个孩子出来,她涉世未深,不知道人世之间的纷扰对错,救赵政,是她从昆仑出来第一个坚定的决定。 “变故太快,原来我本想回到南疆找我的哥哥,却阴差阳错救了秦国的王子,也不知道我们把公子政送回秦国之后还会有什么变故,其实我很怕,很怕下一次变故会让我万劫不复,我总有种预感,有个结等着我去解开,解开后,我就不再是我了。”女又没有回答松月,自顾自若有所思的说。 松月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外有响动,好似打翻了器皿,松月打开门,却谁也没看见,松月也不知道女又突然哪里来的许多悲伤,也不敢多猜,只得自己回房睡去。 过后的几日,女又虽然像往日一样谈谈笑笑,可是三途看得出,她仍旧好似带着一丝心事,三途每次想找机会单独和女又说说话,每次都不巧,不是碰到女又在屋子里休息就是看到女又和松月或者赵姬聊天。 第46章 回秦(2) 三天后,大家都已养足精神,三途和吕原一干人商量出的计划是,西平山龙威寨的人护送赵姬母子回国,不过龙威寨的名头不太好,赵政提议对外就称三途是秦国安置在赵国多年的细作化名赵高,意为赵姓高人。而女又则是赵高的妹妹赵又。 龙威寨也不再是龙威寨更名为龙威堂,化作三途的家臣;这样赵姬母子回国便有头有脸,他们其实更多担心的是自己回国之后的运势,若是被外人笑道公子政回国乃是一干土匪护送回国,一来他们为人耻笑,二来公子政和吕相颜面扫地,因此和赵政想出了这个方法,赵是贵族大姓,三途本就器宇不凡,就连店房里的人都尊称他一声公子,想必必能担此重任。 三途对吕原他们的安排点头默许,看着赵政有此提议不禁疑惑,赵政现在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为何会有这般心思。 翌日,龙啸勇下令龙威寨的人全都换上新衣,洗身去尘,带上家眷,不日出发。 山寨的一干土匪听到这个消息无不欢喜,都感觉自己的身份好似从地上到了天上,人人津津乐道。 两日后,在秦国使臣以吕原为首八男一女的领衔下,三途女又和龙威堂的护送下,一大队人马悄然从西平山出发踏上回国之旅。走之前,女又一把火把西平山烧了个精光,从此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平山龙威寨,不复存在。 马车里,只有赵姬母子和女又,山路崎岖,一路颠簸,赵姬忍住难受问女又:“我们这样兴师动众的从赵国回秦国,难道就不会被赵国的人察觉么?”女又皱着眉一时间也答不上来,她已许多日没有单独和三途说话,她感觉三途的想法,她并不了解。 女又心里其实在怪三途,为何这次计划,女又浑然不知。 晚间歇息的时候,女又独自来问三途,他们这样大张旗鼓护送赵姬母子回国被赵国人发觉怎么办? 三途哈哈一笑说:“你输了吧!” 女又满是诧异:“我什么输了?” “十六天了,你有十六天没有和我说话了。每次我去找你,都被你以各种理由推脱了,你这丫头满腹心事不爱对人言讲,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在无极殿的时候玩的一个游戏,若是我们能一个月内不和对方说一句话就算赢,可是你每次都输的!哈哈哈!”三途自顾自的笑着,本以为自己讲了个笑话能逗得女又高兴,却看见女又依旧面不改色依旧面带仇容的看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笑够了?笑够了,可以说了吧!若是赵国人发现我们一众人马,那是你带着她们孤儿寡母跑呢还是我带着她们跑呢?”女又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她这几日心里始终感觉淡淡难过,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总觉得可以和三途无话不说,可是这次营救赵姬母子的时候,三途独自部署好了一切却半字也未像她透露,她就觉得她好像渐渐和三途远了。 她想起诡婧,诡婧从来都是这样,行事作风让人捉摸不透,让人很想去摸索,但就像一道谜题,猜对很欣喜,猜错很沮丧。女又其实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逃出无极殿,因为,她猜错了喜欢诡婧这道题。她的心思本来就重,她其实一直在想若是诡婧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追来,然后自己见了诡婧该如何面对,谁知出来已有两月有余倒是没了这烦恼,于是乎女又又想着为什么诡婧不来找自己,女又开始觉得她之所以这么烦恼好像都是自己找的。 “又儿,你到底怎么了?这么多天了,你还生我的气么?”三途可怜巴巴的说。 女又一转身,背对着他,气嘟嘟的说:“没有,我生你什么气?你是你,我是我,少自以为是总觉得我应该怎么似的。你有你的安排,该怎么做支会一声就好了。” “我本来是不愿管着档子事的。”三途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很安静,收起了嬉皮赖脸,女又察觉气氛不对赶紧扭头看着三途,三途也怪怪的斜着眼睛看她,“你不是也问我和那对母子的事情突然这么殷勤么?” “对呀,为什么?”女又问。 “故人所托。”三途只说了四个字。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小河里丢去。 “故人?谁呀?”女又又问,她从来没见过三途如此神神秘秘过,不知道能让他如此遮遮掩掩的是哪位故人。 “又儿,我们认识也有几百年了,你何时见我对你有任何隐瞒,除了这次,我无论做什么都会告诉你。可是这次,真的不行。对不起。”三途说得恳切,女又也感到了他的为难。 女又坐在他身边说:“我心情不悦,倒也不全是为了这件事情,你有你的难处,我也不是刁钻之人,要是你早些说明,我也不会误会你。想我从南疆到昆仑,又从昆仑到邯郸,每一次变故其实都非我所愿,第一次是娘亲所迫,我失去了娘亲,第二次是我对二哥失望之极,我失去了二哥,我其实生怕再有什么变故,我会……”女友后没有往下说,而是静静的看着远方,良久,又静静的道:“我怕再有什么变故,三哥也渐渐远了,那我就只剩一个人了。”女又喃喃说着。 三途看着女又满脸复杂,总觉得女又担心太多,可是听女又这样说,心里又有些欢喜,一下子五味杂陈,他叹了口气,说:“你不会是一个人的,至少,我不会离你越来越远,只怕有一天,你厌烦我了,你会离我越来越远,若是有一天你找到如意郎君,那我这三哥怕是在你心里也毫无地位了。”他酸酸的说了一句,女又斜眼看着他,突然的三途呵呵一笑,多日的阴霾尽扫。 “我还是担心我们会被赵国的人发现,你也说了,都是些凡夫俗子,我怕我暴脾气上来,一把火把他们都烧成肉干,那岂不是罪过;如果真的被发现了,我们还是带着他们跑吧,直接飞到秦国岂不妙哉!这人世间的规矩怎么这么罗嗦。”女又话锋一转,不再提及,言归正传问道他们此行事宜。 “放心吧,他们是不会发现我们的。”三途坚定的说,女又惊讶的看着三途一脸疑惑,“我们身旁,有一个结界,别说凡人,若是修行不深的术师,也是无法察觉我们的存在的。”三途谈谈的说。女又更惊讶了,问:“三哥,你居然能化下结界?你的修为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我要是真的有这本事就好了!”三途说完又捡起一块石头丢入水中,又道:“是托我救赵政的朋友化下的,其实她一路都暗中保护我们,只是因为多方因素,她不便露面而已。” “原来如此啊~”女又拖着长长的尾音,一直看着三途,因为她对三途口中的那个朋友开始好奇了。三途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出行的第一个夜里,相安无事,二人也冰释前嫌。 “三哥,这一路走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女又问。 “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总感觉时不时听到铃铛作响。” “是不是你身上的这五串铃铛呀?” “当然不是了,那铃声很小的,很细微,不注意听根本听不见。” 三途皱眉想了想,定神笑了笑:“那铃声,或许是我那朋友身上的吧,放心吧,没事的,只要有她在。”女又不再说话,而是一直想着那细微的铃声。 他们原以为会这么一直相安无事下去,事实上,他们也一路平安,若是没有那日黄昏山脚的那个道人。 那道人穿着紫色道袍,却带着个大大的斗笠,遮住了脸,看不清容貌,只见那人欧楼着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领头的是吕相府中的使臣,为首的是吕原和南骏,南骏大声问:“对面来人是谁?为何挡住我等去路?” 那人低沉的嗓音:“对面车队,可是秦国质子的车队?” 几人闻言无不大骇,心想该来的总算还是来了,吕原冷笑一声:“不错。敢问你又是何人?” “碧游宫,多宝道人是也,此番前来,是受长安君所托,将秦国留在赵国的质子留下。” “长安君为人无道,慢待我国王子,吕相听闻怎能荣绕,此番我等私下迎接王子回国也算是给足了尔等颜面,识趣的速速离开。”南骏大声呵斥。但见那紫衣道人缓缓转过身来,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皱纹堆满的老脸,白发杂乱,一根木簪将白发簪起,又见衣衫整齐,十分不配。 人群中的三途口中喃道:“碧游宫,多宝道人?”这时女又从车里出来,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的紫衣道人从石头上缓缓站起,女又知道来者不善,正欲上前,三途从马上跳下一把拦住了她,说:“不忙,先探清楚来人身份再说。” “他不是说他是多宝道人么?碧游宫,是个什么地方?”女又问。 “又儿,你出世尚浅,殊不知山高路远道阻切长,修为比我们高深者多不可数,碧游宫乃通天教主所执掌,多宝道人是通天教主众弟子之首,若来人真是多宝道人,那此行可受阻不小啊。” 三途看着那紫衣道人和吕原几人交谈忽然又道:“不过据我所知,多宝道人已经弃道从释已经归属西方,我看此人形态猥琐,多半是个江湖骗子,半点清修之人的仙气也没有。” “那咱们还等什么,把这骗子打发了就好了。”女又急道。 “不急,看看再说。” 第47章 清(1) 在那道人和吕原一干人周旋之际,赵政从车里探出头来,问:“前面如此吵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女又连忙把他拉回车内,嘱咐道:“有个道人拦住了去路,我们正想把他赶走呢,你和夫人呆在车里,不可出来,听见没?”赵姬一把将赵政拉入怀里紧紧抱着,她一直最担心赵国的人发现了他们失踪会再把他们捉了回去。赵姬说:“有劳姑娘了,政儿我会看好的。” 女又正想说什么,忽听到车外响起了打斗声响,连忙冲出车去,只看到不远处的紫衣道人和马卫打了起来,马卫手中一把杀猪刀上下翻飞,快如闪电,那道人也不甘示弱,赤手空拳居然闪躲开了马卫的快刀,几十个回合下来,马卫鬓角眉梢溢出了汉,心想哪里跑出来的臭道士,居然空手接了我几十招。 他正想着,只见那道士嘿嘿一笑,甚是丑陋,本就小如绿豆的一双眼睛更是缩在皱纹堆里找也不见,那道士笑道:“壮士,还有什么神兵妙法,尽管拿出来吧!看你手舞杀猪刀,定是那集市的屠夫,想那秦国吕相手下,怎么不是屠夫就是老头,要不就是手无寸铁的书生,真是半点用也没有。” 马卫看他那好不得意的样子心里来气,顿时感觉人前丢脸,一气之下又冲了过去,刷刷刷几招居然乱了章法,秦国的几个使臣心里也来了气,南骏正想冲过去帮马卫,突然听到马卫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叫响彻天际,再看马卫,已经跌倒在地,手中杀猪刀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捂着肩膀,肩膀下空空如也,左臂早已飞出几丈开外。又听见几声张狂的奸笑,那紫衣道人袍袖上溅满了血迹,再看那道人右手,已经沾满鲜血,仔细一看,那手哪里是常人之手,三途剑眉微皱,发现他的一双手比常人要大许多,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利爪,手大指长,指尖的指甲更是犹如钢铁一般乌黑泛亮。 汤川镜将马卫从地上扶起,发现他面色已经乌黑了下来,刚刚还能喊叫几声的马卫现在好似被人掐喉一般呼吸短促,眼睛向外翻鼓着,一条舌头已经伸了出来,汤川镜预感事情不妙,大叫:“妖道,你居然下毒。” 吕府几人闻声大骇,纷纷下马围拢过来,松月更是泪眼朦胧,松月忽然跑到三途面前含泪道:“三公子,求求你,快救救马大哥吧!” 可当三途和女又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一具乌黑的尸体了,三途心里一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马卫从受伤到身亡,实在太快。 吕府的几个人无不气馁,卓凡正欲起身冲过去,南骏一把拦住,呵斥了几声,卓凡才止步不前。 女又缓缓走了过去,蹲下仔细观察着马卫的尸体,刚刚还乌黑的尸体,现在皮肤上好似裂开了一条一条的血痕,女又百思不得其解,她问三途,那道人到底使的是什么功夫,下的是什么毒,三途也摇了摇头,几人愁眉不展。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狂吼,狂风乍起,松月几人捂住耳朵仍觉得被那狂吼震得头疼欲裂,三途和女又回头一看,只见龙啸勇双手张开,脚下扎着马步,嘴巴张得很大,女又算是见识了什么是龙吼功,又看看那紫衣道人也捂着双耳退后了几步。 几人才觉,他们光顾着马卫,差点让紫衣道人占了便宜将赵政撸走,好在龙威寨的人都跟来了,刚刚若不是龙啸勇一声龙吼,赵政早已被紫衣道人救走。 紫衣道人放下双手,哈哈笑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接连不断的笑声好似一支支利箭刺痛众人,女又看着三途,三途皱着眉说:“看来,这道士还真不是江湖术士这么简单,又儿,你回车里去保护赵姬母子,不得出来。” “可是……”女又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三途一把推走,女又深知轻重,只得回到车里。 车里的赵姬颤抖着抱着赵政,赵政却面无惧色,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女又,女又牵着赵政的手道:“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松开,听到没有!”女又威严利色警告着赵政,赵政也不答话,只是狠狠的看着车外的情况。 紫衣道人继续张狂的笑着,龙啸勇也有些抵挡不住,他深知,他用足功力才能发出一声龙吼,若是不能将来人吓走,他是丝毫办法也没有的,可这道人的笑声却接二连三传来,而且犹如波涛,一浪高似一浪。只见众人渐渐在笑声中倒下,有的耳朵已经流出了血,三途对那紫衣道人道:“好大的气力,可是为何要打着多宝的旗号出来招摇撞骗呢?” 那道人一听,面色不悦,道:“你说什么?” “你不是多宝,你到底是谁?”三途肯定道。 那道人起先是愤怒,然后看三途丝毫不被他的笑声所伤,又笑道,“我听长安君说,邯郸来了两个昆仑的奇人,想必,就是你和刚才那姑娘吧,老朽顾洛寡闻,识不得二位,想必定是哪个村寨的无名小辈学了几天法术便到长安君面前去班门弄斧掳走了秦国质子,我今天来只为将秦国质子押解回长安君府实在无意伤人性命,你若识相就交出秦国质子,省得丢了性命。”那老道没有回答三途的问题,而是自吹自擂起来。 三途见那人好不知趣,心里也不痛快,暗暗运起功力,正想发作,只听见远处传来马铃声,一个温和的声音伴着马铃声飘来:“三叔。”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那马车小巧精致,雕着花纹,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牵着一头通身血红的大马,马脖上挂着三个碗大的铃铛。 三途看见那白衣女子便笑了,白衣女子从马上跳下,女又从车里望去,觉得那白衣女子很眼熟,后来想起不就是那天夜里和打碎流水琴的咒月一起的那个女子么?见那女子面容清秀看着甚是舒服,怎么会和咒月那等心肠狠毒的人在一起。 那女子莞尔一笑,走到三途跟前欠身失礼,道:“三叔可安好?” “原来是清儿,我很好,你师父来了么?”三途回道,那叫清的女子道:“来了,我本不该出面,想着这一路应会相安无事,可偏偏遇上这厮,却是棘手。” “对面的丫头,和他们是一伙的么?”那老道看见白衣女子好不痛快,呵斥道。 “清儿,你可知道这厮的来历,我避世已久,许多人都识不得了。”三途问到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也丝毫不理会紫衣道人,而是缓缓走到他身前,细声道:“1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徒于南溟。南溟者,天池也。 鲲鹏乃善于变化的精灵,曾帮助天帝澄清玉宇,只可惜鲲鹏修炼不易,多年来也只有九天鲲鹏得以位列仙班,九天野心过大,曾一度提携子孙谋□□位,不过天帝有意打压,令飞禽仍以凤凰为首,鲲鹏不得觊觎。 此后,鹏鸟齐飞,瞬息千里,绵延不绝的景象也不负存在。紫翼道人实乃九天鲲鹏徒孙,曾在多宝上仙处修行,可多宝上仙早已弃道从释,他便打着多宝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殊不知,此行径不但让你我等为之一笑,也让你师祖九天鲲鹏蒙羞汗颜。道人若是听得进小女子一两句肺腑良言,还是速速退了去,休要管这凡尘俗事为好,不然休怪我等不给你师尊面子,替你那不得闲的师尊清理门户。” 白衣女子随是细声细语,可谓是字字珠玑,那紫衣道人面色越来越难看,低吼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胆敢出言放肆。”说罢便想伸出利爪去抓白衣女子,突然听到白衣女子又道:“紫翼道人还是休要动怒吧,且看看这是何物?”说罢白衣女子从袖中拿出一支镶嵌这宝石的玉簪,宝石通体紫色,牢牢嵌入玉簪中。 只见那道人一脸不屑立即变成了惊恐,皱纹堆满的脸上突然看到了两个圆圆的眼睛,颤声道:“这……这……这是……” “此刻不滚,更待何时!”白衣女子怒道,仿佛已经用尽了耐心。那道人突然大笑,道:“一支破簪子就想唬住老朽么,须知……” 那道人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疾风大作,风沙漫天,从那精巧马车中涌出一股腥红水柱,好似从天际滑落的陨石,仿佛利箭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像紫衣道人,红流穿胸而过,那道人一句未说完的话还鲠在咽喉,便张大着嘴巴说不出半个字,眨眼之间那红流又折返回来紧紧包裹住道人,如狂风扫落叶一般,众人还未看清,红流就撤离了,远远的消失在天际。 白衣女子冷笑一声:“不知好歹的东西。”说完,那道人应声倒地,说是人太过牵强,再仔细一看,紫色的道袍丝毫未损,只是衣中的皮肉已丝毫不剩,一具白骨在道袍中已碎成几节,头骨上的白发还丝丝摆动,一双黑色的利爪仍旧向上张扬着。 第48章 清(2) 三途轻蔑的的笑了一声,对白衣女子道:“多谢清儿,改日见了你师父我再亲自向她谢过。” “三叔不必见外,这厮哪里是三叔的对手,此次师父出面全是因为这次和九天鲲鹏的关系,师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三叔担了罪责,若是哪日九天鲲鹏因为一个不肖徒孙和三叔较起真来,那倒是真真不必。”白衣女子笑道,女又坐在车里远远看着,见那白衣女子笑容清澈,此次祸事又是因她得以平息,不由对那女子心生好感,可女又哪里知道,这女子,此后却改变了她的一生。 几个凡人哪里见过这等奇事,松月更是吓得晕厥了过去,几个人将她扶起,好不容易弄醒,豆大的汗珠还是不住的往下淌,松月有些胆怯的看着白衣女子怯怯不敢出声,众人都以为是白衣女子出手解决了有些人对那女子好不佩服,有些人却看她好似如虎狼,不过知道她是三途的朋友并未是自己的敌对也不多做担心。 白衣女子对三途道:“师父命我和你们一起去秦国,一路上多加照应。” “既然是你师父的注意,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和你师父来的,月儿呢?”三途问。 白衣女子闻言不禁有些黯然,道:“那丫头不受管束,前几日偷了师父几件宝物,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自小的毛病,谁都说不听。” 三途劝慰了几句,话匣子一发不可收,女又在车里看他们二人一言一语商谈甚是融洽对白衣女子的身份更来了兴致,本想下车问个清楚,可是却发现赵政却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敢放开,女又看着赵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心想这孩子一定是吓坏了,想起赵政身世,慈悲心大发,打消了下车的念头。 在三途和白衣女子商谈之际,几人将马卫的尸体找了个地方埋了,流了几滴眼泪,就继续上路了。 天又黑了下来,一众人马已经走到了赵国边境,这几日他们不敢走大路只敢走山野荒芜之地,好在龙威寨还有些积蓄,寨子里的人都勤劳肯干,不废多时就搭好了临时安寝的帐篷。 入秋以来露水渐少,霜雾倒多了起来,女又生怕赵姬母子有什么闪失,把从无极殿带来的几件厚衣都给了二人,女又把母子二人安顿好后正欲离去,赵政突然又抓着女又的手紧紧不肯松开,女又问:“公子政,可是还有什么事么?” “冷!”赵政只说了一个字。 女又握住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出一阵凉意,心想定是在车里吓出了一身汉未加留意又缩了回去,现在看来有些病容。 女又从腰间的香囊中拿出一颗蛋大的红色珠子,对赵政道:“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珠子,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只是他终年温热,可驱寒暖身,现在给你,你贴身收着,不许拿来玩了,等会我去叫人熬些肉汤给你,趁热喝了,听见没?”女又又把红珠放入香囊塞入赵政手里,转身出帐找人熬汤去了。 女又给赵政喝完肉汤,穿上厚衣,渐渐睡去,女又心想,她何时这样伺候过人,不过看着赵政熟睡的样子倒也欣慰,未多做留意,转身出帐了。 她在四下逛了逛,看见松月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呆呆的望着远处,就过去搭话,松月来了,勉强笑了笑。 “月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女又一语道破,松月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嘴,说:“姐姐,自从我亲姐死后,我只把你当做亲人了,我若问你,你会不会坦然相告,已解我心中疑窦。” “你且说来听听。” “你和三哥,还有那白衣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为何在你们身上我看到了那么多我从未见到过的异事。”松月问,这个谜团在她心里憋了太久,今日见那紫衣道人被红流包裹瞬息之间只剩枯骨吓得不清。 女又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说了:“我们……我们是昆仑山的……术士。” “术士?和道士武士一样么?”松月又问。 “嗯,差不多,道士修道,武士习武,术士,不但修道习武,更多的,是修炼法术。你没见过吧!”女又挤出微笑对松月说。 “那是什么?”松月被弄糊涂了,之间女又在指尖燃起一束火焰,松月看得惊呆了:“姐姐,这火怎么可以在人的手上……” “这就是术,一种法术,你从未涉及,我三言两语也说不明白。月儿,你只需知道,我和三哥本无意插手凡尘俗事,他有他的苦衷,我……自然也有我的用意。”女又又想起了赵政。 定了定神女又又道:“你只需知道,我和三哥不但不会伤害你,而且也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你,日后遇事,不可像马卫那般冲动,人外有人,若是遇到道士武士尚且克斗上一斗,若是遇到我们这样的术士,方寸之间不动寸铁就可要你性命,知道么?” 松月想起被紫衣道人杀死的马卫,又想起被红流吞没的紫衣道人,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女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她也受了惊吓,扶着她回了帐篷歇息去了。 女又又看着渐渐入睡的松月心下又想:为什么我还要伺候她,还得好声好气的劝慰她,摇摇头无奈的走出了松月的营帐。 一出就见三途和那白衣女子二人走过,二人也正好看到了女又,女又看到白衣女子正冲她微笑示意,女又也冲着她笑了笑。 “光顾着和你说话,都忘了介绍,清儿,这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无极殿内诡婧不挂名的徒弟,女又。”三途向白衣女子介绍道。“又儿,这位是清姑娘,她是咒月的姐姐。”女又一听到三途说事咒月的姐姐,笑容就僵硬了,她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咒月一条鞭子将微娘的流水琴击碎的画面。 “听三叔说多了个乖巧的妹子,原来就是女又姑娘,算辈分,我还得叫姑娘一身姑姑呢!”叫清的女子笑着道,女又却觉出异样,她突然想起那日对咒月说过的话,三途说清是咒月的姐姐,这样听来,女又总觉得她的话里夹枪带棒。 “对了,三叔,师父说她已经决定出世,之前说让三叔暂且隐瞒,现在可不必在遮掩了。往后,对外仍旧说是三叔救了公子政,不过若有同道中人问起就如实相告,若是没有就算了。”清转言又对三途道,三途大呼一口气,说:“那就好,为了你师父的事,又儿十几天不和我说话了,你师父有没有说何时出世?” “看不出,三叔对女又姑娘如此上心呢!”清捂嘴笑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女又见他们二人一来一往说个不停,自己却听不明白一头雾水。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救赵姬母子,完全是故人所托,我口中的故人,就是清儿和月儿的师父,只是她行踪诡秘,我一样避世已久,行事不愿外人知晓;之前她嘱咐我,要我暂时不得像外人提及,方才清儿告知,说她已经决定出世,我便再无顾忌,这不,立马就告诉你了。”三途如是说道,女又点点头,随已久有些不悦,不过已不想再对此事深究,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老抓住不放倒显得小气。 “所以,你的那位故人也一路保护我们回秦咯?” “不错,今日让那紫衣道人顷刻化为白骨的就是清的师父,我的故友,清儿刚刚和我说,今日那拦路的道人乃是九天鲲鹏的三代徒孙,鲲鹏和你凤凰一族牵连甚大,曾一度想取凤凰而代之,而我也曾经和他结下梁子,他那不争气的徒孙紫鹏虽不是我等对手,可九天鲲鹏可是个记仇的主,所谓打狗还需看主人,现在由她师父出面解决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之前清儿给那厮看的那只发簪就是当年九天鲲鹏送给清儿师父的,意为:他日有难,见簪如人,九天鲲鹏门下无人不知,多少都要给他些面子,今日那道人如此这般,也不必礼让。沿途有清儿她师父保护,我们不必再多费心。”三途又道。 女又心想他那朋友清姑娘的师父到底什么来头,说得神乎其神不可一世一般。“那,我们把赵姬母子送到秦国后,三哥可有什么打算?” “这……”三途好似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三途看了一眼清,清道:“师父自有安排,等日后面见师父再行商议吧。” 女又闻言又想:你师父是你师父,和我有什么关系,待我把赵姬母子送回秦国,三哥若是愿意跟着你们就跟着你们罢,我自己走我自己的路,哈,说到独创江湖,好似我还没一个人上路过呢,想想就刺激。女又似乎已经想好未来的打算,对于她的想法三途是半点也不知晓的,女又知道三途此时心里肯定有什么谋算,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三途独自出去看看。 而此时的三途和清看着笑意渐浓的女又心里忐忑,不知道她笑些什么。 “清儿,你师父此番出世,可有说缘由,为何她费这么大工夫拐弯抹角都要救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三途又问清。 第49章 吕不韦(1) “不知,师父没有对我们提及过,她只是说那个女人死活不论,但是那个叫政的孩子一定要救下,若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师父会亲自出面。我从未见过师父处事如此纠结,我也猜不透。”清摇了摇头道。三途又问:“你师父到哪都带着你,看来你甚得你师父心意。若是月儿也能得你一半乖巧就好了。” 清听到三途又提起咒月,又叹了口气,道:“那丫头不受管教,前阵子杀了我的夫君,被师父指责了一顿,好不容易收敛了,谁知去哪听了些歪门邪道来,竟然偷了师父几样宝贝,现在不知哪里去了,若是被师父抓回来,也不知道师父会如何处罚她。” 女又听到差点叫了出来,咒月居然杀了自己的姐夫,那个死了夫君的姐姐居然丝毫不介意,并且只记挂着她的安危,想着会不会被师父处罚,顿时觉得真是天下之的无奇不有。看她通身白衣,原来是死了夫君的缘故,女又又看看那叫清的女子,容貌清秀,火把的光线从她的脸上折射出来,想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好似都很平淡,仿佛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 “清儿你嫁人了?何时的事?”三途也很吃惊。 “也就是前几个月的事情,刚去到巴郡,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月儿就跑回来告诉我,她把我的夫君给杀了,真是让我哭笑不得。”清淡淡的说,三途和女又一脸茫然万分不解。 清看着他们笑着又道:“你们不必惊奇,我此番嫁人不过也只是听从师父的安排,师父要我嫁入巴郡首户,不过找个世人身份,若是有人问起,也好应答,我与那巴郡首户可是一面未缘,他就死在咒月手中,现在想起,那男人倒也可怜。” “清姑娘,你,就这么听是师父的话么?女子婚嫁乃是大事,师父叫你嫁人,就嫁人了么?”女又问,在她眼里今夜听到了许多她从不曾敢想的事。 “姑娘不知,我师父待我姐妹二人有天高地厚之恩,莫说是嫁人,若他日她想要我这条命,我也丝毫不犹豫半分。”清说得很坚定,让女又更是不解,她从未敢想到底是什么,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如此死心塌地,不顾自己幸福和身家性命。 “那你的夫君已死,岂不是又要再觅一门亲事,再做一个身份。”三途问。 “这到不必,那巴郡首户虽然已死,不过我也算嫁了过去,我现在的身份是巴家的主母,巴郡上下都听我和师父号令,我们在尘世也算是有个不必顾忌的身份了,巴郡虽小,却是常年往来丹砂水银的大户,正好合了师父心意。有了这个身份做掩护,行事倒是简单了许多。” 女又看了一眼三途,三途看起来十分习惯,他很了解他的那位朋友的行事作风丝毫没有惊讶,只是女又不习惯,看着眼前的清,又看了一眼三途,道:“三哥,我有些累了,我先去歇息了。”女又还未等三途反应过来女又早已不见踪影。三途和清也说了几句,就各自回帐休息了。 翌日,日出东方,渐渐有人起来了,待大家整理好行囊,就拔营起寨继续出发。清坐着那顶精致的马车在赵姬母子的马车旁跟随着,那辆马车的马脖子上的三个大铃铛的铃声清脆干爽,声音不大,但是在很远都能听见。说来也怪,自从那清跟着他们,就再也没有出过差错,也不知道是那日斩杀紫鹏威慑还是其他,总之,他们平安出了赵国,来到了秦国境内。 那日,风和日丽,渐入深秋,众人也披上了厚衣。一众人马刚走到一处山坳,就看到前面早已候着许多人,为首的是一精瘦汉子,那汉子见他们渐渐走近,就扯着嗓子喊道:“对面可是由赵国而来,迎接公子政的人马么?” 吕原和南骏相视一眼,心有余悸的答道:“不错,你是何人!” 只见那精瘦汉子哈哈一笑:“龙大哥可在,小弟在此恭候多时啦!” 话音刚落,龙啸勇就从后车队赶了上来,下得马来,冲到哪汉子面前左搂右抱好不亲热。龙啸勇带着那汉子穿过几位吕相家臣走到三途跟前,道:“祖爷爷大家自己人,切莫生分了,他乃是我在秦国的一个兄弟,来之前我已写了长信告知我兄弟,叫他在关口等我们,在秦国也有个照应,这不,他就来了么!” “二哥,原来这就是你的祖爷爷,既然是你爷爷,也就是我爷爷,爷爷在上,受善豹一拜。”正要下拜,三途连连称不,一来一往,几人谈得好不热闹。 前面南骏对汤川镜酸道:“原来是善豹,那厮不就是咸阳城外五十里地的南凉丘的山匪头子么。” 汤川镜回道:“不错,也是个官府头疼的主,今天算是见着了,原来长这摸样,身无几两肉,也不知道靠什么坐镇南凉丘这么久,你看他对三途那样子,真恨不得趴下来□□趾了。” “汤大哥,你见识广,你倒说说看,这次帮我们的几个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这般厉害。”卓凡问。 “我听月子说,他们乃是昆仑的术士,能撕叶化人,撒豆成兵。昆仑乃西域高山,术士聚集之地,我曾听来往商贩谈及过,却不曾看过,现看他们深不可测的样子,倒还真是和我们不太一样。”汤川镜道。 一旁的吕原又道:“好在他们不曾和我们敌对,此乃万幸,我看我们还是休要管他是谁为谁,现在公子政已经算是平安回到秦国,也算了了我们心中大事。”几人点点头,都觉得有理,便不再谈及。 回到秦国,大家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女又感觉少了什么,从马车窗中望去,那顶精致的马车和那个叫清的女子不知何时不见了,原来是少了那个马铃声。 女又问三途为何清姑娘走了也不说一声,三途说:“她和她师父的行事作风皆是如此,来时无声,去时无语。让人捉摸不透,想是现在他们已平安无恙,就隐去了吧。” “三哥,我觉得他们好奇怪。” “怪?哪里怪?” “哪里都怪,也许,是我不习惯而已吧。”女又低声说道,转而又问:“对了,你那故友,清和咒月的师父到底是谁呀,这个如果你能说,就告诉我吧!” “傻丫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们的师父你应该也知道。”三途笑着摸了摸女又头说。 “我知道?是谁呀?” “朱砂。” 朱砂,这个名字在女又心里还是记得的,想起在无极殿,那一道莫失咒就引得她差点难逃生天,她记得过后曾经试过那道符咒,的确,用任何兵器法术都摧毁不掉,看似简简单单的几笔,却隐藏着无穷的力量。她摸了摸腰间的百宝袋,那个精致的瓷瓶还在袋中,她拿出瓷瓶,问:“朱砂,是这瓶血的主人么?” “不错。”三途笑道,迎着阳光,此时三途的笑意正是明媚。 “那个清姑娘是咒月的姐姐,为何她的名字是一个字,而咒月是两个字?” “我记得和你说过朱砂擅落咒,所以她的弟子多用咒字抬名,咒月本不叫咒月,只叫月,只是跟了朱砂便多了个咒字,清姑娘其实也应该叫咒清,不过清姑娘不好落咒,也不喜欢咒字,所以朱砂便去了那个字辈,允许清只用本名。可见,在朱砂门徒中,朱砂有多疼爱清儿。”三途解释着,这些都是三途知道而女又不知道的故事。 女又打开瓶盖,低头闻了闻瓶中的鲜血,又晃了晃,看那鲜血涌动,充满了活力,一时千头万绪无从可解,对那血的主人,咒月和清的身份充满了疑惑。 “我真想见见他。”女又道。 “我存世许久,世间女子也见过不少,朱砂是我见过独一无二的奇女子,浊而不堕,媚而不妖,明而不艳,华而不骄。不过见过她的女子大多会心生嫉恨,但凡是见过她的男子皆会心生怜爱,奇怪吧!又儿你现在听我这样赞许一个女子,是不是就开始嫉恨了?”三途玩笑说,女又并无在意而是更加疑惑了,问:“朱砂是女子?” “对呀!怎么,你以为她是男子么?”三途愣着说。 “我曾在槐荫殿中的锦盒中看到一行小字,说莫失咒是朱砂氏所下,女子也能在名字后缀‘氏’的么?”女又问。 “这个,倒是不太清楚,大抵‘氏’多缀在有功德或者有名望的男人名字之后是没错,朱砂一名后缀‘氏’,起先我也不明白,因为朱砂自上古以来于天地万物并无太大功德,在人前人后也无太大名望,后来我也没细问,只是别人这么称呼,我也跟着这么称呼;我看诸神诸仙之间对她倒也十分敬重,想来,她比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或是令人敬畏之处,不然何故如此呢? 你看清儿的马车精致非常,她的那匹红马也其他马也相较甚远,马脖子上挂着的三个马铃,叫‘十里铃’,铃声虽小,可是十里之内,神鬼皆忌,无论是谁,凡是有些阅历的道人或者神仙,听到十里铃,皆知朱砂在此,不可进前。那铃铛平日里她也不用的,只是必要的时候拿出来,她平日行事很低调,但是一旦出现,就意味着不输他人,十里铃的铃声作为一种警告,若是还有人不听,那下场就会和那日的紫鹏一般了。” 女又从未从任何人口里听过朱砂的事迹,也从未从三途口中听过对谁有如此高的评价,女又对此人的好奇越来越大,却不再多问,想着有机会,定要亲眼见见这个奇女子。 第50章 吕不韦(2) 吕原等人自从回到秦国后,便有人快马加鞭赶回咸阳向吕相复命,此不必多说。 几日过后,一行人准备入咸阳时,善豹和三途辞行,他深知以他的身份不便随行,以免好事之人逞口舌之快。三途颔首,然后冲龙啸勇笑了笑,龙啸勇和善豹说了几句客气话,两拨人马便分道而行。善豹走后不久,三途对龙啸勇说:“你与这兄弟交情如何?” “回祖爷爷,我与善豹乃莫逆之交,我们七兄弟分散在七国,都做着些成火打劫的买卖,靠着战乱混几口饭吃,也不怕祖爷爷笑话,我们虽干着不要脸的营生,平日里虽仗势欺人,却从未伤及无辜性命,我等虽好财却不好杀,再者说,我也算半个修道之人,还是给自己留点功德为好。”龙啸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我才问你一句,你怎么就答了这许多,呵呵,你这也算给自己留功德,可别让我那妹子听见,要不有你好受。”三途白了龙啸勇一眼。 “那是那是,祖爷爷和祖奶奶都是小螭儿的长辈,长辈训斥小辈那是自然的,这不,我们不是烧了山寨不再为恶了么!”龙啸勇一张薄嘴皮子倒是会说,三途听到他称自己祖爷爷称女又为祖奶奶心中大快,嘴上不由得带着一丝笑容,一闪而过立即收起。 “对了,你那兄弟看上去也不是常人,可有什么来头?”三途又问。 “他乃山中花豹多年成造化成精,占据南凉丘已经数年,不过兄弟之间脾气秉性还是了解一二,善豹为人有原则,做事知轻重,所以撇开贼匪不说,他还是可交之人。” “你对他多留几个心眼,若是可用之人,若是可为我所用之人,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叫他在南凉丘随时候命吧。”说罢从袖中摸出那对青红玉觚递给龙啸勇,道:“这玉觚算是我给他的见面礼,不过你听清楚,并不是送给他,而是暂时放在他那里,等我去他那里取回时,就是用他之时,若是他肯为我所用就将这一对玉觚归还,若是不肯,就当我交了个朋友罢!你须得警告他,这玉觚酿酒香醇,你寨中的人是见过他的威力的,叫他慎用。” 龙啸勇笑道:“祖爷爷肯赏识,我那兄弟哪有不识时务之理,这宝贝还是爷爷自己收着吧。若是真拿了出去岂不是折煞了我等……” “此物既出哪有回头之理,不必推辞,按我说的去做罢!”三途言辞令色,龙啸勇不敢多言,只得应允。 即将入城之时三途已经吩咐龙啸勇暂且将山寨中人留在城外,只选了几个得力心腹跟随,因为已入秦国不必太过警备且不必引起注意。于是,加上吕府的几个家臣,算上三途女又赵姬母子一共不过十个人。 赵姬母子回国那天,城里并无声张,只是吕府派了几个心腹出城迎接,吕原还未进城,远远的就看到了他们,他们看到吕原也拱手失礼道:“吕大人一路辛苦,昨日善卓二人回府复命吕相还不敢相信,想着一路诸位定倾覆全力,相爷命我等在此已经诸位,相爷在府中已恭候多时,诸位还是随小的去吧!” 吕原颔首,几人汇做一路,向城内走去。 路上,方才那个和吕原答话的人的人和吕原低声说道:“好在你们只有几个人来,我听善凡和卓之见说为了随行保护,一个山寨的人都跟着,若是真的这么多人跟着公子政招摇过市,那可不太好办了。” “蔡兄此话何解?”吕原问。 “赵国丢了质子之事其实早在善卓二人回府复命之前相爷就收到了消息,心想必定是你等救了他们,只是秦国质子在赵国丢失一事,既然吕相有所耳闻,想必,知晓的定不会只有吕相,若是被他们听了去,早做了打算,也不知道会做多大的文章。”那个和吕原搭话的命叫蔡申,也是吕府家臣,他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的车队人马,又问:“这几个人可靠么?” “哎,我们要是没有人家,早死在赵国了,可不可靠,别人毕竟帮了我们一程,也不好多下评判,还想着回国后让吕相给他们相相面,我等眼拙辨不出真人怕误了相爷大事,此人若是可为相爷所用,那可是如虎添翼,蛟龙入海呀。对了,见你言语如此忌惮,说的可是成蟜王子一流。”吕原道。 看那蔡申又四处观望着,答:“秋夫人一流对赵姬母子始终心存忌惮,作为大王继位以来唯一诞下王子的秋夫人原本就出生名门的她更是自恃中宫,多年来独享大王宠爱,前几日秦国质子失踪的流言纷扰,相爷更是添油加醋对公子政即将回国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秦国上下无人不知。 相爷只是对你们如何回来一事略做担心,毕竟是一国长子,回国太过张扬显排场太大怕人闲话穷奢极欲,若是只有你们几个护送回来又担心好事之人说一国王子穷酸归国,相爷正想派我等去通知你们,回国之事要张量有度,我等还未出城,一白衣素缎的女子前来告知,说你们一个时辰后到达,叫我们在城门迎接即刻。我们还以为是你派来的信使,刚要多问,那女子却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可是你带的人?” “都是些来路不明的人物,但我们都惹不起,唉,不说了不说了,街上车来人往的多说无益,回府再细谈吧!”吕原来有些不耐烦的关上了话匣子,蔡申好似撞到南墙一鼻子灰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女又和赵姬赵政一直在车里,也不知车外发生了什么,赵政和女又挑起车帘,看到两旁街道好不热闹,赵政脸上终于浮现了笑容,赵姬道:“终于见这孩子笑了。” “公子政,想不想出去玩玩?”女又打趣道,见那赵政兴奋的点了点头,说着就要冲出车去。 赵姬和女又连忙拉住他,女又道:“我们现在回来了,以后啊,在自己的地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是现在不行,我们要先去面见吕丞相,然后好由他引荐你和你的娘亲和你爹爹相认。”赵姬听到女又说要先去吕相符不由得心里打鼓,想着马上要见到吕不韦立马整了整衣衫,捋了捋乌发,问女又:“女又姑娘,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面见丞相可有失礼?” 女又不知个中情由顺嘴答道:“夫人这样并无不妥呀,想这一路舟车劳顿,夫人还要日夜担心,倒是日渐消瘦了呢,脸色,稍稍有些苍白。”赵姬听到女又这样说,心里有些难受,她想着这么多年,她带着赵政独自在赵国受的那些苦楚加上近日的疲惫顿时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她突然觉得终于要见到亲人一般。 “夫人我可是说错了什么,叫你这般伤心。”女又急道。 “我娘这是喜中悲,你不用担心。”赵政乐呵呵的说着,“小鬼头,你又知道了!”女又敲了敲赵政的脑袋,赵姬也破泣为笑,三人都乐了起来。 三途听到马车里传来笑声,心里也愉悦了起来,想着,还是到自己的地方舒服。他正这样想着,一行人来到了吕府,几人下得马来,门外早有家仆守候,家仆传话:“相爷有话,说大家一路辛苦,稍后请赵姬夫人和公子政先暂住西苑,赵高和女又姑娘还有随行之人暂住南苑,那里早已备下了热汤和干净的衣物,丫鬟仆役也早早备下给各位接风洗尘;其余之人到相爷书房回话。” 之后从府中走出几个丫鬟领着几人分道而行,这几日女又一直带着赵政,赵政始终牵着女又的手,此时却被分开了,赵政有几分不舍,眼神巴巴的望着女又,女又却未多做留意,跟着三途和几个丫头走了,赵政一直看着她,直到看不见。 “三哥,你看这丞相府倒是比那长安君府要大气许多啊!一景一物有规有矩的,你说,这个吕不韦,会不会也像长安君那般,面上人模人样,腔子里却是一腔狗血毫无人性。”女又说。 三途接道:“我听松月说,丞相吕不韦曾是往来赵国和秦国威震一方的商贾,之后弃商从政,懂谋略,善绸缪,在秦国不费几年坐稳根基;再看那长安君,生来便是不谙世事只懂享乐的公子,哪里知道百姓疾苦,整日在府中谋算这个谋算哪个,看他位高权重,也学着别人广招士士,却无所不用其极,用邻国质子取乐门徒,单凭这点,二者就不惶多较。就像昆仑和石丘不可比拟一般。”女又听三途如此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二人又扯了几句闲话,丫鬟就带着他们进了各自的厢房。 女又看那厢房收拾得也算干净整齐,房内点着香,浴汤早已备下,放下心来。 第51章 吕不韦(3) 梳洗已毕,女又将长发簪于脑后,六只金珠短簪间坠下乳白色如凤羽一般的羽毛,刚换上身烟青色的长衫,换下长靴穿上绣鞋。一改昆仑时候干爽豪放的装束,转眼变成中原一婉约女子,忽地便听到门外丫鬟轻声道:“姑娘,相爷在偏厅摆了宴席给各位接风,现申时已过,酉时一刻请姑娘在偏厅和诸位一聚。” 女又随口应了,又照着镜子描眉梳妆片刻,戴上一对从无极殿带出的黄玉耳环,黄玉滚圆,表面嵌入金丝,剔透却不夺目,闪耀却不失典雅。 当女又再次见到三途的时候,三途先是被女又吓了一跳,然后啧啧称赞,道:“总以为又儿是平原奔腾骏马,没想到骏马也有溪边饮水温情的一面,这样一看,若是无人提及,怕是没人猜的出我们是昆仑来的呢。” 女又听得心花怒放,再看三途,依旧是黑衣黑袍,只是在里边穿着一件杏色薄衫,道:“倒是你,天天这么黑漆漆的,也不说做些改变。” “黑是我的本身色,当然穿黑了,难道要我和你们女孩子一样穿身大红么?”三途笑道。 “对了,我听松月说,他们这的规矩,是权贵才能着黑呢,怪不得从你一下山别人看你总是这么敬畏,原来是这衣服的缘故。” 两人调笑着就跟着丫鬟来到了偏厅,一进偏厅却发现厅里并无别人,只有对坐的两张桌子,殿上是一正襟危坐黑色锦衣男子,男子头戴金冠,冠簪玉簪,一张黄面皮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打量着正在谈笑的二人,唇上两撇山羊胡已经有些发白,却显得那人更是严肃。男子面不更色,而是嗽了一声,二人的目光聚拢在那人身上。二人立马觉察出来,此人便是这府邸的主人,吕不韦。 女又见那吕相好大的架子心里就不痛快,撇了一眼三途眼神里尽是不自在,三途气定神闲,微施一礼。忽听那殿上之人犹如晨间洪钟的声音传来:“今日家臣吕原已经将公子政回国一路经过详细诉说,本相对二位和龙威堂众人的鼎力相助不胜感激,已吩咐家仆出城将三公子的龙威堂的兄弟迎回咸阳,在咸阳北隅有处空宅,请龙威堂的兄弟暂且安居于此,至于三公子和女又姑娘以及二位带来的一些家仆还先请暂居相府,改日我带王子和赵姬夫人面见王上之后再行对诸位论功行赏,分宅派苑,二位可有异议?” 吕不韦称三途一声公子已是对三途莫大的肯定,三途道:“全听相爷安排便是。” “哈哈,爽快,来人,摆宴。”见那吕相一声令下,几个丫鬟仆役瞬间将二人案前摆满了珍馐美味。 宴席间,吕不韦对这次行动始末娓娓道来:“去年年底,本相派府中精悍之人前往赵地营救赵夫人和公子政,共二十余人前往,现在只返回六人,吕原说,若不是二位贵人出手相助,恐怕此次要全军覆没功亏一篑,想那赵国实力却是略输我秦国一筹,可放眼七国,也就赵国能和我秦国相较上下,此次私下决定救出公子政实乃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无所不用其极。 听松月说,赵国长安君时常用赵夫人和公子政来取悦座下门客,我本以为长安君只是为人阴险却没料想尽如此下作,公子政在赵国为质子,可也是我秦国王子,那赵国长安君怎可如此这般慢待,此事定要凑明陛下,总有一天,要那长安君也尝尝任人鱼肉的滋味;万幸,赵夫人和公子政现已回国,总算了却本相一桩心事。”说罢吕相叹了口气,一脸的愧疚,手捂着胸口,微蹙双眉。 “我记得初见公子政时,他满身脏污,发髻凌乱,身上还带着霉臭;他们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内,地牢阴暗潮湿,墙壁上渗着水珠,想那盛夏时节,在地牢内却是阴冷无比,可怜公子政小小年纪,也不知道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女又听吕相说到此不禁想起那日在地牢内的情况。 “什么,那地牢内怎么是如此这般?”吕相急问道,一旁的三途插言:“墙壁上怎么会渗出水珠呢?” “墙壁乃精钢所致,地牢常年阴寒,即便是在盛夏也是……”女又还未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二人均吓了一跳,目光上移,只见那吕相两撇花白胡子向上翻飞,手中的酒壶早已被摔到地上。 “哼!好你个长安君,这便是你赵国待客之道么!”吕相气道,转言又对女又道:“女又姑娘,你切将你所见所闻一一道来,赵国如此慢待我秦国质子可见定是从不把我国放在眼里,本相明日便去凑明陛下,叫陛下派使臣问他个然之所以,他若是答得拖沓,将他赵国夷为平地。”吕不韦气得吹胡子瞪眼。女又和三途相视一眼,女又不做声。 “相爷此时动怒尚在情理之中,可若是现在出兵赵国,还言之尚早吧。”三途谈谈的说,吕不韦没有想到三途会挤出这么一句话,睁大着眼睛望着三途,“三公子此话何解。” “内忧未除,何平外患?”三途抿了一口酒,挑着眉望向吕不韦,吕不韦压下心中怒火,做回席上,沉了口气,道:“三公子言之不错,内忧未除,何平外患!” 女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满脸疑问的看着三途,只听三途又道:“公子政乃陛下长子,赵夫人又和陛下在秦国共过患难,此等情谊,可是他人可比。” 吕相闻言双眼一亮,大笑几声,喜道:“不错,此言妙哉,没想到三公子长居昆仑,对我朝中事却是如此关切,来,干!”吕相举杯,一饮而尽,三途也如此。 “我听家臣回禀,三公子和女又姑娘乃是昆仑术士,想我府中门客众多,奇人异事我也见了不少,还从未听说过术士一说,今日不知本相有无此幸,见识见识何为术士。” 吕相说完,三途和女又又相视一眼,女又心想:这老头要是知道我和三哥一个是火凤一个是条黑河,不知道早吓成什么样了。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带着笑意不说话,三途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三途笑道:“吕相爷,你可知我这妹妹心地良善不说,待公子政可是不一般的好!” “哦?真有此事?”吕相似乎有些意外也有些高兴。 “她知道地牢阴冷,公子政多年受寒不佳,特地将她随身佩戴多年的‘淬火珠’赠予王子,那珠子能辟邪驱寒,通暖经络,我曾像她多次索要她都不肯相赠呢!”三途笑着道,女又却愣了,“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淬火珠’,那只不过是……” “那‘淬火珠’乃是又儿从昆仑带下来的百宝之一,听闻相爷早年多地为商也不知有否到过昆仑,我们先不谈术士,还是先说说又儿身上带的那些宝贝吧!有些东西有些东西我都没见过呢,今日相爷在,我也能沾沾相爷的福气开开眼界!”三途话里有话的说着,女又狠狠的瞪着三途,忽听吕相说:“不知女又姑娘肯否赏本相这个面子,让本相开开眼界呢?” “我哪有百宝呀!”女又急了。 “哎哎,你腰间的纳宝道人图呢!”三途一语道破,女又连忙护住腰间竹筒,瞪着三途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尴尬下来,三途冲女又挤眉弄眼,女又终于软下心来,道:“相爷,我休听我这三哥胡言乱语,我……是从家里带了些宝物傍身不假,可百宝我是没有的,若是相爷不嫌弃,今日我就拿出三件平日里的玩物送给相爷吧,就当作是,我和三哥给相爷的见面礼吧!”女又咬着嘴唇瞪了一眼三途。 “相爷,听见了吧,相爷面子可比我这个哥哥大多了!”说罢三途和吕相笑了起来,吕相笑道:“承蒙姑娘美意,本相今日有幸得开眼了!快拿出来瞧瞧吧!”吕相一摆手,两个丫鬟从门外搬来一张桌案。 女又一边将纳宝道人图从竹筒里抽出纳宝道人图,一边斜着眼望着三途,然后将纳宝道人图在桌案前慢慢展开,只见一幅白如羊脂细如美玉的卷轴展现在众人面前;吕相被他吸引,从殿上走下,目光被那幅图吸引住。 见那纳宝道人图左右被两根紫色水晶柱系住好似从水晶柱里长出一般,长约两尺,宽约一尺,图中的东西也甚是奇怪,花瓶雕像枕头箱子还有衣服镜子什么的,都是些女儿家用的物件,吕相看了有些不以为然,笑道:“这卷轴皮质细腻光滑,倒是上品,只是画中内容却……却有些让人难以意会,实乃……” “如果我说,这幅图曾把赵夫人和公子政纳入其中掩人耳目带出长安君府,相爷信不信?”女又得意洋洋的说,吕相不加考虑的道:“这怎么可能,姑娘切莫说笑。” 第52章 吕不韦(4) 女又未作答言,而是默念法决,然后伸手入卷,从卷轴里拿出一只青玉梳子,一只黑玉雕花的枕头,还有一只玲珑剔透的小瓶,一一摆在桌面,收起纳宝道人图,放入竹筒,然后道:“相爷见笑了,这些都是女儿家的玩意儿,算不得什么宝贝。”吕相亲眼见女友从画中取出三件物事已是稀奇,听女又如此说,更是来了兴致。 “哦?你倒说说看!” “这青玉梳子叫乌青栉,乃青玉所制,每日梳头百下,十日之后,白发复青丝,枯木渐逢春;这小枕头叫雕漆醒,可让人一夜无梦夜夜安眠黎明自醒,另,若是有头风者枕此枕头,头风自愈。”女又才不舍得真拿自己的宝贝送人呢,她从纳宝道人图里拿出的都是些平日里她用的物件,突然余光看到三途在一旁强忍着笑意,女又就没来好气:心想,要不是你,我才没这么多烦心事呢! “至于这白玉小瓶呢,我还没给他起名字,平时都是放在屋子里熏屋子的,相爷别看是女儿家的玩意儿,若是平日里头疼闹热或者是鼻子不通之类的,将这小瓶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顿时神清气爽,不信,你试试!”女又说道,拿起小瓶递给吕相。 吕相接过,将信将疑的扒开塞子,放到鼻子底下,瓶子里散出的芬芳沁人心脾,远远的就闻到了,从瓶子里发散出来的香味直冲吕相鼻腔,直达头顶,顿时,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春雨洗涤过一般,说不出的舒畅。 猛的又用力吸了几下,通身畅快,只见他大笑几声,道:“好东西好东西,平日里本相公务繁忙,事情多起来一堆一堆,加上年少时在溪边受寒,这头风的毛病是老也不好,发作起来,夜不能寐,日不能言,常常感到一股闷气堵在胸中,老也散不开,着实难受;物不在贵,而在精,此物甚美呀!看下小瓶里还些水,不知芬芳是不是从这水里飘散出来的。” “不错,这瓶中乘着的,乃是我家乡的千年药泉的泉水加上我家二哥配制的药方浓缩而成,不但气郁芬芳,最关键的是,这液体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能保人一命,可能不能保下来却无十分胜算。”女又道,吕相又问:“此话怎解?” “这药泉,能解百毒,却无法治疗伤痛,所以,也不是一定能救人性命。不过撇开不说,平日里带在身上时不时闻一下,还是能去病消灾的。” “白发复黑的梳子,夜夜安眠的枕头,和去病消灾的药泉。这三件宝贝若是真如你所说,那真是万分珍贵。”吕相看着桌上三样东西若有所思的说,他又想:刚刚那副女又从竹筒里拿出的纳宝道人图,女又能从图中取物,着实惊奇,吕原曾说,若是这二人能为我所用,便是如虎添翼,蛟龙入海,看来不假;单是成功营救赵姬和政儿就足以见着二人有超凡的本事。 “本相今天真是大开眼见了,来人,将这三样东西收好,摆宴,我们继续。”说罢回到席上,举起酒杯,想了想,又放下,道:“本相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二位能否应允!” “相爷请说,若是我和又儿能力所在,自当竭尽所能。”三途道。 “方才我去探望过赵夫人和公子政,公子政见了本相却一言不发,赵夫人说,公子政常年被囚地牢,心性已变,这么多年来,别说朋友,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日只能对着夫人,可怜那孩子才十来岁便要遭受如此劫难,真叫人愤恨。据我所知,这几日一直是女又姑娘在公子政身边陪伴,看得出公子政很信任姑娘,而姑娘对公子政不错,本相想明日奏禀陛下,想让三途公子和女又姑娘入宫相伴公子政左右,不知……” 吕相说完,观察着二人的反应,三途低头浅笑,女又却眉头轻蹙,他接着又道:“在陛下回国之后,娶安国公之女秋雁为夫人,不久,诞下公子成蟜,成蟜虽为次子,但在秋夫人和外臣的□□下,变得机警伶俐,城府极深,看得出秋夫人和公子成蟜都想取赵夫人和公子政而代之。 那孩子现在不过十岁,你们可见过谁家十岁的孩子为了取悦父亲而斩断丫鬟双手的么?”吕相顿了顿,见二人不说话,又道:“本相之所以如此隐秘的从赵国将公子政救回国,就是因为前朝有安国公一党反对,后宫秋夫人又常在陛下耳边吹枕头风,说句僭越之言,怕是我们的陛下,回国之后,早忘了自己当年在赵为质的苦痛了。” “当今陛下,也曾在赵国做过质子?”女又问。 “不错,当年若不是我,他怎可回国,还顺顺当当的当上了一国之君,哼,现在不过是小人当道美色当前,他便受不了皮肉蛊惑,忘了落难之时的妻儿了。”吕相越说越气,将手中杯重重放下,杯中酒花四溅,弄得桌案都湿了。 “公子政现在已经十二岁,却目不识丁,口不能言,如此看来,如何去和成蟜相较,须知,王侯门第,兄弟相残,非生即死,他若是做不成太子,那还不如在那赵国地牢老死一生罢了!”吕相心中有气,一时言语不当带了出来,忽然觉得有*份,不禁呵呵一笑,道:“二位吃菜,吃菜。” 女又从未涉及人世纷争,自然是不懂个中道理,三途却道:“相爷放心,我们应了便是,那公子政说来也和我们有些缘分,既然将他从虎口救出,怎会看他再落狼窝。” 吕相听三途如此爽快,心下大悦:“三公子快人快语,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知女又姑娘意下如何?”吕相转眼望向女又,女又迟疑着也微微点了点头。 吕相大笑几声,道:“那如此就说定了,本相明日面见陛下时二位也跟着去罢,论功行赏也顺带将此提议禀明陛下,秋夫人一流在朝中根基已深,好在本相人脉也不少,公子政回国,相信不少人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有二位从旁协助,公子政在宫中安危及大小事宜我便放心了。” “相爷是要,我们随赵夫人和公子政入宫?”女又不解问。 “嗯,姑娘可是有为难之处?” “我和三哥对相爷而言,不过是来路不明的江湖术士,相爷何以将如此重要的任务委派给我们二人?”女又其实并不是不愿意什么入宫去伺候一个小孩,而是看不惯吕相的言辞令色,好像他们二人吃了这顿饭就一定要应了这桩事一样。 “实不相瞒,我弃商从政已久,比起生意场上的弱肉强食,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实在令人作呕,人前人后两面三刀的人比比皆是,想我门客众多,能担此任者寥寥无几,善谋略者不善武艺,善武艺者蠢如肥猪,本相此次礼贤下士恳请二位能够助公子政一臂之力,公子政回宫危机四伏不说,若是才德全无,不但会招人笑柄,他日成蟜得逞,在陛下百年之后登上王座,岂有公子政活命之地?”吕相恳切说道,女又不再说话,三途在一旁圆场陪着笑脸一口一个应承说定不负相爷之意云云。 一顿晚饭吃得女又通身不自在,先是被三途骗着送了吕相三件宝物,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被吕相安排入宫伴公子政左右,他倒是不敢说是丫鬟,可是在宫里伴着主子左右的人不是丫鬟是什么。 从偏厅出来,她立马抓着三途蹬蹬蹬的拽回了西苑,一把将他推到椅子上揪着他的衣领,气冲冲的问:“你是不是很想入朝为官呀,你看你那趋炎附势的样子,我看你快真恨不得跪下来去舔吕不韦的脚趾了!” 三途苦着笑脸,笑得五官都挪移了,颤颤巍巍的道:“又儿,你别激动,先把手松开,松开再说哈!”女又哼了一声,放开了他,双手抱胸,讥讽道:“这人世果然纷妙,不来还真不知道。都能让死水跳跃,石头开花了!” “你看那十多岁的孩子孤零零的在宫中,你就不心疼么?”三途委屈的说。 “什么孤零零,什么孤零零,人家是嫡妻长子,爹是一国之君,娘是落难真情,就连一国丞相也力保于他什么孤零零。”女又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三途看着她咽了咽口水,缓缓的说:“你见过谁家的嫡妻长子丢在别国受苦受难的,自己亲爹都不急着救别人急着救,就算是救还不能声张偷偷摸摸的?” 赵姬的确是庄襄王的第一个女人,可是赵姬身份低贱算不上是嫡妻,而赵政虽然是长子,可是这么多年被囚在赵国,哪里还有长子的威严? 第53章 朱砂氏(1) “这……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有,那他的安危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你得瑟个什么劲儿!”女又有心反驳,可是一下子却词穷了。 “不但是安危,还有前程;那公子政都十来岁了,字都不会写几个,话也不爱说,整日整日就知道舞刀弄枪,你叫这样的人如何去和一个细心筹划多年的母亲和一个狼子野心的孩子去争权夺位?” “为什么要争权夺位,他在赵国受尽了苦难,好不容易回国了难道不是……” “你别天真了,生在帝王家哪里来的什么人间真情,你见过昆仑上的狮王年老之后被年轻的狮王驱逐出领地之后,年老狮王的孩子会被年轻狮王咬死么?”三途打断女又的话说,女又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三途,三途又道:“赵政若是登不上王位,那他还不如老死在赵国地牢内!” “这话,吕不韦也说过。”女又顿了顿,突然好似明白了什么,问:“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帮那孩子去争夺王位吧!” “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才对!”三途点了点头。 “是因为朱砂?”女又问完,三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继而软声道:“又儿,你和那孩子不是也很投缘么,你不会忍心看他在秦国被自己骨肉至亲迫害致死吧!” “不会有这么严重吧!”女又嘟着嘴,她总感觉他们都夸大了后果。 “哎,你涉世未深,又怎会知道权力和*的背后暗藏着多少杀机;想当年,共工与颛顼争帝,我无意中卷入帝权纷争,结果成王败寇不死不休,后来共工被流放极北之地剥权夺势,我也被天帝剥皮抽筋,以天雷九鼎骤灭龙身,贬入地府做引渡亡魂的三途川,神位尚存,身心俱毁。若不是朱砂,我想我到现在还和我那些兄弟一样,有神魂,却无人身,只得日日流淌在往返地府沟壑之中。” 三途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自己的过往,有些神伤,一旁的女又从未听过三途说过自己的事情,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三哥,你现在的名字是三途,那是被贬下界之后的名字么?”女又问,三途点点头。 “那你之前的名字是什么?”女又又问,三途淡然的看了她一眼,道:“伯昔!”女又闻言思绪翩飞,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和金羽在床上的夜晚。 “我想起来了,焰兵叔叔曾告诉我,当年就是我爹伪造了一封伯昔的书信给共工,才将共工骗出冰洞将其剿灭,看来,你和共工关系倒是十分亲近以至他如此呢相信呢。” “此事我也听说了,我当年与几个兄弟却是与共工交情不浅,只是,呵呵,又儿,我该怎么告诉你呢?”三途说着说着有些自嘲的笑了,看着女又,伸出手摸了摸女又的乌发,道:“你就像一汪清泉,清澈见底,莫要被这权相的污水脏了去!” 女又似乎感受到了三途的无奈,没了之前的怒火,平静问:“你说说看,我看我能理解多少!” “如果说共工与颛顼争帝是权相之争,那共工与你爹的那场水火之战就是天帝一石二鸟之计,削王夺位之举表现得最明显的一次命令。自共工败北之后,上古龙神皆毁龙身,下界为川,存神位,留神魂,却无真身。自此之后,诸天之龙皆不得位列神位,且不得遨游九天,是龙者,都得入江海湖川,不得召唤不得回天。 伯龙氏自此湮灭,上古十大龙神无一例外;而你爹虽位列赤帝,却依旧归黄帝统辖,共工败北可余孽未出,黄帝下令叫祝融围剿,这一水火之战势必两败俱伤,天帝的手段向来如此,假借他人之手除去心中利刺,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就不细说了,这么多年下来,九天山的神有减无增,得利者,除了天帝,还能有谁。” “为什么水火之战势必两败俱伤?”女又不解问。 “你爹多年征战早已厌倦,你哥哥太子长琴在第三次天界大战中战死让你爹身心俱疲,可受黄帝命不得不出兵讨伐共工,其结果,早为人所料。黄帝此举乃是弃车保帅,保住了颛顼,却牺牲了你爹。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原来我还有个哥哥……”女又一下听三途说了许多,神情有些恍惚。三途双手扶住女又双肩,道:“又儿,斯人已逝,过往不过是云烟飞灰,我本不想告诉你,可……” “成王败寇,不死不休,这就是权势么?”女又打断三途问。三途沉重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三哥,无论你是出于什么要帮政儿,我都会帮你,也不单单是你,就凭着那孩子一汪悠远的目光,我也不能让他和你和我爹一般落得如此这般。”女又坚定的说,三途诧异了一下,苦笑道:“若是你真的不想,就别勉强自己,向来,你都是自由的。”三途说完,笑了笑,回了房。 三途看着女又渐渐走远,然后回到房内,关上了门,那一霎,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对的。 三途回到房里,那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屋里黑漆漆的,只能勉强看到桌椅等物件,他将灯点燃,忽然听背后疾风啸过,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只听见身前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看来,你似乎真的很在意那小丫头。” 三途再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赤衣女子便坐在他面前了,女子衣袂还在飘动显然刚刚坐下,面前的烛火还在闪烁,三途连忙用手护住,他笑了笑,然后将屋里的灯都点上,只听见女子又道:“水火之争,若不是两败俱伤,就是一死一伤,若不是基于这点,我想那丫头早被你撸来做妻生子了吧!” 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只是有一些苍老,不若风中银铃般悦耳,却似雨后竹林中的微风,带着风的沙哑,和雨的厚重。 三途看了一眼坐在桌案对面的女子,案上的灯照亮了她的脸,却让她整个人隐在黑暗中,那女子蒙着红纱,红纱下是半块面具。 女子通身朱红,眉似柳叶,一双凤眼晕着淡淡的胭红,双瞳剪水,睫似弯月,从阴影看得出她用支长簪挽起秀发,在脑后绕成高髻。女子低着头,指尖玩弄着灯芯火焰,突然抬头望着三途,发现三途也正望着她,她笑了:“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是,说到了你的痛处?” 第54章 朱砂氏(2) “知道你还说,我可从来没戳过你的痛处!”三途心里不悦的一屁股坐到女子对面,女子诡异的笑容映着烛光更神秘了,因为戴着面具,有隔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不过从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里三途看得出,她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三途似乎有些怒了,那女子依旧把玩着灯芯的火焰,略微厚重的声音又从面具下沉闷的传来:“你且把你那火爆性子收收吧!谁有工夫笑你呀!我是在想,我们两个之所以投缘,除了都是一束清流之外也就这点宿命相近了,你我都是明知心中所爱却不能拥入怀中的薄命,就像隔岸花火,远看似乎那是属于你的美好,可是真正走近却灭了。” 那女子说完,抬眼看了一眼三途,三途眼神空洞的望着她指尖的火焰一闪一灭闷不做声。 “好了,不说就是了,都是些俗事,俗,俗不可耐!”那女子收回把玩灯焰的手,有些不耐烦的说。 三途白了一眼她,问:“你向来行事我可从来没问过你什么,可是这回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赵政?那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孩子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如此大费周章。” 那女子眨了眨眼,双睫好似蝴蝶上下翻飞,她想了想,道:“你可记得我曾告诉过你,人活一世,最不该应允的,是诺言,最不该拖欠的,是什么?” “人情?”三途反问。 “嗯,钱债易还,情债难尝,无论是生死之交的友情,或是至死不渝的爱恋,既然他给了我一颗心,我却不能将我自己的心给他,好在我将他的心保护得很好,现在,是我把那颗心完完整整还给他的时候了,不枉,相识一场;我想,就是因为信任得不够深,才会追求所谓的公平吧。我帮赵政,不但要帮他度过生死劫难,还要助他成就千秋霸业,这些,不过是我曾欠过他一颗心。” 女子说得很委婉,三途勉强算听得懂,三途继续问:“你打算如何做?”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我从来没有欠过别人什么,向来都是别人欠我的,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你容我再想想。” 女子双眉紧蹙似乎一想到这个问题心里就纠结万千,她起身走到窗前,身上传来阵阵铃声,女子身上的铃声不像女又身上的铃声那样清脆,那铃声沉闷,和女子的声音一般。那女子打开窗,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三途看着她融在月光里的身影说:“我看你不是不知道要如何做,而是还没下定决心去不去做吧!” 女子回头看了看三途,依旧看不见笑容,也看不见带笑的眼睛,只是笑意从声音中带了出来:“太聪明,不是件好事。”说完,化为一股红流涌向窗外。三途也不去理会,而是看着面前的烛火,想着那女子的话:到底是我薄命无福,还是天意弄人! 三途房中发生的一切,女又在隔壁浑然不知,他只是突然想起了她从未谋面的父亲,他想起了那好似祝融的魂魄回到他身边说的一句话: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今日听到三途说,父亲出征之前似乎早有预感会一去不回,才说出了那些决绝的话来让娘死心。 她这样想着,好像理解了一些父亲,可是还是不能释怀,她突然觉得头疼欲裂,衣衫未脱发髻未散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翌日丫鬟来叫,隔着门户,女又迷蒙着醒来,支支吾吾的应承了几句便起来了,她看自己一脸疲惫,衣服上全是褶痕,双眼乌青,她感觉好像昨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老也记不起是什么了。 她想起今日吕不韦说着什么要带他们上殿云云心中顿生厌恶,可又不得不去,极不情愿的扑粉描眉,精致的妆点之后又换上了一件鹅黄色礼服,碧玉金带,领口衣缘都用金丝交织成碎花,盘了个云髻,高簪簪于脑后,后发簇拥着鲜花丝毫不敢懈怠。 全部整理清楚,她站在镜子前,满意的看着自己,高高兴兴出门找三途去了,她和在无极殿中一般,一脚踢开了三途的门,谁知三途正好在门前,无端端被门的冲力撞到了地上,毫无防备的他愣是被撞了个鼻青脸肿。 门外的女又不知所以,只觉得脚下的力量被什么弹了回来,三途应声倒地时才发现原来是三途。女又心道不好,赶忙去扶他,只见三途鼻子青了一块,眼泪都快出来了,三途呜呼哀哉道:“你一定是故意的。” 女又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三途看女又笑了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定睛一看才发现女又穿得甚是华丽,问:“你今天怎么穿得如此端正!这衣服你怎么也从无极殿带出来了,这不是……” “哎呀,你管他呢,再贵重还不是衣服一件,衣服再华丽挂着没人穿也是很寂寞的,织女也不想她的金梭云锦就这么孤孤单单挂在无极殿吧!你还说呢,你怎么穿得这么寒酸!这不是你昨天那件衣服么,你衣服都不换就想出门呀!”女又嫌弃的看了一眼三途,三途揉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这有什么关系,你当我们要去干嘛呀,我当年面见天帝也没添置新衣呢!” “这怎么一样,你赶紧给我换一件!可不能让人家看低了咱们!”女又不耐烦的说,眼神里尽是嫌弃。三途从地上爬起来,从行囊里翻了许久翻出一件黑赭色袍服,脱下外袍套上,“这件总行了吧!” “这件天丝锦缎总算搭得起我的金梭云锦,就这么着吧!”女又心满意足的迈开步子走了,三途摇了摇头跟在后面。 当他二人走在院中的时候不少家仆就窃窃私语,他们走进大厅的时候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惊叹得说不出话来,二人看着他们呆立不动不知如何是好,良久,赵政突然说了句:“女又今天好漂亮!”众人才如梦初醒。 “我们,是不是穿得太突兀了?”女又低声问。 “不不不,很得体大方。”吕相笑言道心中却在盘算,所谓先识衣衫再识人,对于三途和女又吕不韦是不了解的,好在他已经笼络了二人,今日见他们如此穿戴心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想着是要好好查查这二人来历才是。 “会不会抢了夫人和公子的风头。”三途问,吕相道:“我已经奏明陛下,赵夫人和公子政得以还朝幸亏赵高和赵又所赐,你们赵家兄妹的身份还是之前商议好的本相在赵国安插多年的商贾细作,本就是秦国贵族,谋划多年,一朝还朝,今日装束,正好契合你们身份。”吕相道。几人又寒暄了一阵便入了宫。 一路无话,女又始终牵着赵政的手,经过一夜的修养,赵政的面色好了许多,天渐渐冷下来,他的手心还是温热的女又就放下心来。 朝会上,文武百官开列两旁,当女又和三途领着赵姬和赵政上殿的时候,群臣议论纷纷,庄襄王笑得合不拢嘴,赵姬满面赔笑,忽地,女又看到了赵姬头发上插着她送给吕不韦的乌青栉,突然心生疑惑。 殿上先是一顿抱头痛哭热泪盈眶,然后是众人都论功行赏,当问到三途和女又想要什么时,女又眨眼看看三途,她还真的不知道要什么,其实她在想,我要的你能给我么! 三途彬彬有礼的鞠了一躬,然后说到只希望能日夜陪伴公子政便是最大的赏赐云云,女又虽然心里不愿也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场面话,朝会终于欢欢喜喜的散了,三途和女又从此更名为赵高和赵又入宫随公子政左右。朝会散的时候吕相特地在三途耳边嘱咐了几句,女又听不到只得拉着公子政的手跟着丫鬟走了。 “你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公子政见赵姬走远身边又无外人悄悄和女又说道。 “那当然,这金梭云锦天地间只此一件,我平日是舍不得穿的,只是今天公子政回朝,给公子政撑撑场面,咱们怎能让外人笑了去,我原想也给公子政置办一件,又怕外人说公子政奢靡,所以只好自己穿了,叫宫里的人都瞧瞧,给公子政随行伴驾的是何等人,就怕有人会指桑骂槐就不好了。”女又笑着说。 “这是什么意思?”公子政好像还不能理解。 “人都是先看衣冠后看人的,我今日特地穿得如此隆重就是为了让他们都知道,日后跟在你身边的不是寻常人,明白了么,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和三哥一定会帮你出气的!你只需记得,要好好读书写字,千万别输了别人去。”女又嘱咐道。 公子政点了点头。不多时,丫鬟们带着二人来到了寝宫,一领头丫鬟道:“赵姑娘,我等是王上分派到公子政寝宫的侍婢,今后公子政有何差派请详尽告知。” 第55章 政(1) 女又应声知道了,然后对赵政说:“等下你先去沐浴更衣,然后晚饭时,我们要和夫人去你父王寝宫去参拜你父王,同行的还有秋夫人和你弟弟,不可造次,知道么?”赵政点点头,女又摆了摆手,丫鬟们识趣的带公子政去沐浴更衣了。 不多时,三途回来,女又问吕相和他说了什么,三途说:“吕相介于我是男子,不便入宫,在宫外给我找了个处所,叫我在那里晚间在那里安歇,白日入宫伴架即可。” “这么麻烦……”女又撇了撇嘴,三途又道:“等下我就不陪你和公子政用晚饭了,我还有些事,晚上我来找你再说吧。晚饭时,你自己机警些,别让别人太难堪!”女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你先担心你自己吧!”她知道三途担心她的性格会让别人颜面无光特地来叮嘱她,想到此就觉得好笑。 赵政梳洗已毕,女又问丫鬟离晚饭时间还有多久,丫鬟回还有一个时辰。女又皱眉想,这个时辰他们做什么呢。 “我们四处转转吧!”赵政兴奋的提议着。女又心想也好,就叫了个丫鬟带着他们在宫里四处转转。 咸阳王宫果然气派,但和无极殿比起来是肯定比不上的,女又这么想着,又想到了那个白玉雕砌青玉开路的无极殿,又想到诡婧,出了神。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赵政问,女又笑笑道:“没什么。”他们谈笑起来,没多久,来到一处亭台楼宇,女又远远的见对面坐着一个女子和一个中年男子再闲谈,便问身边丫鬟:“那是何人?” “那是秋夫人和安国公。”丫鬟回道。 “原来是他们。”赵政道,“怎么,你听说过他们?”女又诧异的看着赵政。 “哼,在吕府中,吕相爷早就和我和母亲说过,在宫里,父王有个秋夫人,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是我最大的敌人。”赵政冷静的说。 女又看着他说话的神态有些打怵,道:“吕相爷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倒是没和我说什么,不过我知道,同巢杜鹃,岂有完卵。”赵政这样说着,女又不禁有些惊奇,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会的这些,不是说他目不识丁口不能言么,想想方才他还问自己什么是先看衣冠后看人,现在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们过去看看她们说什么!”赵政提议道。 “我们过去,她们见了我们,还会说什么?”女又道。 “那怎么办!” “要知心腹事,当听背后言。”女又诡异一笑。双手紧握默念几句法决,然后握成听筒状,示意赵政附耳过来,赵政照做,声音便从女又的手中传出,女又自然也是能听到的,只有那个丫鬟看着他们这些举动不明所以。 只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从耳边传来:“也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你看他们那样子,尤其是那贱蹄子,你看那趾高气昂的样子,都快赶上赵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吕不韦又从哪弄回来的妖女迷惑陛下。”二人听到此都知道是在说女又,二人相视一眼,又看看远处那女子的神态,张牙舞爪半点夫人的样子也没有。 然后一个年老的声音传来:“他们的身份我自会去查,你的暴脾气也该收敛些了,我看那女子已经入驻宫中,时刻伴赵政身边,那男子我已经想办法让他离赵政远些,我总觉得,我们应该要忌讳的,不是那女人,而是那个叫赵高的男子。” “今日你也看见了,那妖女穿的衣裳比我的还要华丽,那男子看着,也不输你吧!吕不韦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来和咱们为仇作对,咱们多年苦心经营不就为的是成蟜,现在半路赵姬和赵政杀回来,我就想,他们怎么就没死在赵国。”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现在事态不清,还是等我查清楚再做定夺吧,你在宫里且小心和他们周旋,千万别因为你一时意气坏了大事。”安国公好心劝慰,只见那女子还是有些愤恨,安国公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那女子才娇羞的哝囔了几句。 “不是说,秋夫人是安国公的女儿么?”女又惊奇的问,眼睛看向一旁的丫鬟,丫鬟为难的小声道:“小婢不知。” “看那奸夫□□的样子怎么会是女儿。”赵政冷嘲了一声。女又也觉得奇怪,眼见对面二人起身远走了,女又道:“看来,这人事纷飞,还真是令人头晕目眩。” “别担心,有我在。”一旁的赵政握住女又的手道,女又突然诧异的看了看他,赵政坚定的笑了笑,女又迷惘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脸上写着让人读不懂的繁复。 在秋夫人和安国公走后,女又和赵政也离开了,他们先是去了赵姬的寝宫,然后和赵姬一起去和王上用晚饭。 席间,只见王上身边陪坐着赵姬和秋夫人,公子政和女又坐在殿下,对面坐着公子成蟜,那成蟜看起来虽比赵政小两岁,不过面带微笑,一口一个王兄辛苦惹得王上满口称赞,秋夫人也附和说赵姬和公子政在赵国多年历尽艰辛回国应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云云。 女又见他们一家人面上和乐融融只是一想起下午在园子里听到的话语不免心里恶心,肘撑桌案腕撑脸,觉得毫无兴趣,赵政见她如此低声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觉得你们一家子好虚伪。以后你要天天对着他们,你做好准备了么!”女又低声道,赵政笑道:“这个自然。”突然听赵政朗声道:“父王,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回宫,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行告退回宫休息。” “政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御医来看看!”赵姬急问道。 “母亲不必费心,刚回宫难免有些水土不服,都是些小毛病,我回去休息片刻就好。”赵政回到,庄襄王也点点头,转言道:“宣御医,随公子政回宫,好生照料着。”赵政口称多谢,然后拉着女又就走了,女又一时没注意踩到裙角险些摔倒地上,惹得秋夫人捂嘴暗笑,道:“姑娘这一身锦衣华服,华贵是华贵,就是行动不便,看来日后还是小心为好。” 女又拍了拍身上尘土,白了一眼秋夫人,和赵政离开了。 回到寝宫里,女又忽然很仔细的打量着赵政,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好几遍,把赵政看得全身不自在,赵政问:“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你被关在地牢内十余年,可见过什么教书先生?” “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 “你会写你名字么?写个来给我看看!”女又拿过一杯水,叫赵政蘸着在桌案上写下,赵政疑惑的看看女又,用手指蘸着水写下了一个端端正正的‘政’字。 “好个吕不韦,居然敢骗我,说你口不能言,目不识丁。”女又气愤的说。 “你也别怪他,是我骗他的,我说我想让你陪着我。”赵政道。 “为什么!?”女又诧异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感觉身边的人都不可信,唯独你,在我身边,让我觉得很安心。”赵政笑道,说完躺倒了榻上翘着二郎腿。 “那这么多年,谁教你的读书认字?”女又坐到赵政身边问,赵政抬头看看窗外月光,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记得,我只觉得每次都是在梦里,一个女子和我说话,醒了,我就慢慢的都会了。” “你说是在梦里,一个女子教你读书认字?那女子长什么样?”女又突然想到了那个蓝衣的姐姐。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一袭红衣,但是我每次回想她的样貌总是想不起来,我唯一记得的,就是她的红唇左边一寸处有一颗黑痣。”赵政回想道,女又听他说是红衣女子就知道不是她梦里的那个姐姐,只是她也想不通透了。 “哎呀,你的衣服什么时候脏的?”赵政突然叫了起来。女又低头一看,果然,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圈污渍,已经干了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 “算了,我看我还是把它脱了吧,本想给你争争面子,没想到惹来这么多非议,他们还说我要勾引你父王什么的。”女又想起自己方才差点摔了一跤就没趣得很。 “你何必去在意他们,也不知道洗不洗得干净,好好的一件衣服脏了多可惜。”赵政惋惜道,女又没有理会他独自回了房。 第56章 政(2) 女又的房间和赵政的寝宫挨得很近,吕不韦对庄襄王说她是以女官的身份辅佐赵政读书,朝中的人大多都心知肚明,其实她是吕不韦用来笼络赵政的棋子而已,可就连吕不韦这老狐狸自己可能都没想到,女又的出身和心思。 她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挂在了墙壁上,琳琅配饰也都取了下来,她回想起这一天,为了一个小孩而粉饰金装,却招来众多非议而不是起先预期的羡慕,她觉得人心是复杂的,至少,她现在还没完全能掌握。 当清晨太阳的光照进房间,女又在晨光中醒来,她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金梭云锦,想了想今天要穿什么,一时毫无头绪随意挑了件蓝绿色的衣裳套上随意整了整发髻出门了,正想着要去找三途,突然想到三途在宫外,一时失了兴致,想起这么多年的习惯一时没了突然很不习惯。 她在寝宫外的松树下张望着,想着三途什么时候才能来,突然听到赵政的声音,她回头一看,赵政从寝宫里笑盈盈的出来,正准备和她打招呼就听到三途叫道:“又儿!”女又看到三途心中大喜,跑到三途身边说:“我起来还想去找你呢,才想起你不在宫里了,弄得我好不习惯。” “我可是习惯得很呀,早上终于清静了!”三途打趣道,女又在他胳膊上使劲掐了一下。三途见到赵政,拱手施礼,赵政点头笑笑,问:“这两位是?”赵政看着三途身后随行的两位先生问。 三途道:“相爷已经为公子请了一文一武两位太傅,今后公子每日需得和太傅习文识字,精进武艺。” “这是自然。吕相爷费心了,还劳赵先生代本公子谢过。”赵政客气的说,正欲和太傅而去,忽地转身问三途:“赵先生往后可是要尽心竭力为吕相爷办事?” 三途和女又被赵政一句话问懵了,二人相视一眼,三途笑着摇了摇头,赵政满意的点点头道:“那是最好。”说罢转身和太傅走了。 三途问女又:“不是说他口不能言目不识丁么?” “我昨天晚上问过他了。原来早在这十几年间这少年睡梦之时总会有一红衣女子教他文艺武功,你看他平时那老老实实谦虚躬合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你知道他昨天说什么么?他说‘同巢杜鹃,岂有完卵’,都快吓死我了好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说出这么让人费解的话,麻烦你告诉我一下,那个红衣女子是哪路神仙幻化而成教这孩子如此高深的学问。” 三途听女又一说脸上带出了笑,心道:“难道是她,若是她能经常教导一下这孩子,这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就不足为奇啦!”三途没有再说话,而是向赵政的方向走去,女又知道,他只要一句话说不清楚,那再追问也是白费功夫。 冬去春来,春天转眼即逝,夏荷的花苞已经停了一只蜻蜓。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三途和女又在秦国王宫呆了有小半年。在长幼尊卑及其分明的年代里,女又在公子政身边虽然也算作是伴架的丫鬟,可是众人看公子政对女又的态度也很尊重,不晃多日,她已经变作公子政宫中的女官,掌管公子政宫中一切大小事宜。 也不知道是适应了人多的热闹还是习惯了咸阳的气候,女又竟和周遭人群相处得十分融洽,虽然看她年纪不大,却遇事冷静沉着,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什么事情都能解决,而且是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法去解决,她和丫鬟们总是有说有笑,公子政待人谦卑,在宫中也深得人心;而三途则多在宫外替公子政处理宫外的事物,常常用公子政的名义做些惩奸除恶的善事。公子政的贤德一时间人人津津乐道。 一日,女又正欲出宫去找三途,路上巧遇成蟜和一随从,成蟜穿着一身蓝衫黑缎,见着女又笑脸相迎,女又也欠身失礼,忽然听成蟜说道:“女又姑娘和我王兄真是好交情,为了王兄不远千里从昆仑山而来,现在,可是我那王兄酷热难耐要去寻些冰来么?” 女又听他叫自己女又,不免生疑,心下不悦,她到秦国以来,人前人后都称之为赵又,知道她身份者除了龙威山寨的一帮人就是吕府中几个曾经落难的兄弟,也不知道是谁出卖了她。 “不错,酷热难耐,我正是要去寻些冰来给公子政降降温。”她不知道来人了解了多少,不过她不想提及,说多错多,干脆不说。看那成蟜虽然比赵政矮一些,不过也算得上相貌堂堂出类拔萃的公子,只是她现在看着他一步一步逼近自己觉得甚是讨厌。 “你和你的兄长都是修仙的道士,何苦来干涉这人世的纷扰,好好在昆仑山上修道成仙岂不妙哉。”成蟜话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恨,可依旧压着怒气。女又却有些得意,她想看来倒不是龙威寨和吕府中的人出卖了她,她可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他们是道士。外人都以为他们是落难的皇亲贵族,自己人都道作是术士,这道士一说,不知从何提及。 “你笑什么?”成蟜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可笑之事,公子还有什么训斥么,没有的话我可要去给公子政拿冰了。”女又丝毫不对他的问题做任何理会,然后道:“你这个破绽卖得不够乖。” 这句话足矣让成蟜一人在原地暗气暗憋咬牙切齿。他身边的随从骂道:“好个不知礼数的丫头,公子,我们这就告诉王上,罚她个顶撞之罪。”成蟜未作答言,而是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才出宫没多久女又就遇上了三途,她将遇到成蟜一事原原本本的诉说了之后,三途也觉得奇怪,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知道了他们的身份,而且是一知半解有对有错。 当三途拿着冰到公子政的寝宫时,他已经热得把上衣都款掉了,露出结实的肌肉,女又面上一红怒骂道:“非礼勿视,你知不知道呀,衣衫都脱了成何体统。”那赵政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只不过是热得受不了了,快快,赶紧扇扇子呀!”几个丫鬟有害羞又好笑,看着堂堂公子被女又如此训斥。 “冰给你拿来了,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吧,等下又着凉了,若是这时有人进来,看你这个样子,告到你父王那去,有你好果子吃。”三途将兵递给几个丫鬟,丫鬟把冰一字排开,用扇子扇到,顿时凉意渐生。 女又拿起衣衫正欲给赵政披上,忽然道:“这衣服都湿了,快,拿件干的来,等会穿了湿衣裳非得生病了不可。”丫鬟急急忙忙的去找干的衣裳去了。一旁三途打趣说:“我这妹妹在家都是前呼后拥一群丫鬟服侍着的,她可从来没服侍过谁,你还是第一个呢!” “早看出来她是身娇肉贵的娘子,你看她那十指芊芊肯定是什么家务都不干的,前些日子她帮我沏了杯茶都把手烫了,我都说了,她来这什么都不用干,指使丫鬟们去干就好了,非得去,这倒好,赖了我几天,耳根子都烦了。”丫鬟拿过一件衣衫,给裹上了,赵政一边吃着果子道,嘴里还不得闲的道。 “你就知足吧!他要是能有这份心给我沏茶,洒了我都喝!”三途妒意渐生瞪着女又道。女又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我以前在赵国的时候,那里见过这么热的天,我现在颈后都长痱子了!”赵政又道,三途笑了,看着女又,乐道:“热倒是真的,不过不是天热吧,是她热!不信你走近探探就知道了。” 赵政走到女又身边,果然觉得温度渐生,诧异问:“果然热了许多,这是为何?” 第57章 八宝葫芦(1) “公子你自己问问她吧!”三途快笑出声来。赵政步步逼近女又,问:“你怎么这么热的,赵高这么一说,我还真发现,你不在的时候就凉快些,说!” 女又恶狠狠的瞪着三途,心想:你难道要我和他说我是火凤么混蛋!她定了定神,一字一字缓慢的说:“既然公子这么讨厌我,我想我还是走好了!” “不准!”女又还没说完赵政一票否决,他又道:“我宁愿热些,你给我乖乖留下。前些日子,路过父王寝宫,听到娘和父王商议,说,我到了娶亲的年纪了,父王说,有妻自有业,你走了我上哪找夫人!” 赵政一语既出,女又和三途无不大骇,女又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十三岁的孩子用心语传声给三途道:“看吧,玩出火了吧!你快给我想法子,想不出来我就剁碎了你!” 三途用心语回道:“想着呢想着呢,别急啊!” “我早说不来了吧,就你幺蛾子多,我不管,如果他真的要娶我我马上就走。”女又对赵政这想法只能用晴天霹雳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太怪异了这感觉,不管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有了有了,我马上去四处造谣说你命里犯煞不易婚嫁,不然会克死夫君克死全族,如何?”三途眉飞色舞的心语道。 “你才……批准,要是没用有你好果子吃!”女又气愤的闭上眼,心语道。 赵政看着眼前的二人互相看着对方挤眉弄眼却又不说话问道:“你们怎么了?” “呃,没事,公子政,说到热,我也觉得热了,我想先去沐浴一下。”女又尴尬的朝内室走去。 “可是今日不宜沐浴呀!”赵政冲女又的背影喊道,女又摇了摇手,没答言。 泡在浴汤里的女又回想着这半年来和赵政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可是心智早已超脱了年纪,看上去与世无争,实际上是在装傻充愣,明明在她面前出口成章,到了王上和太傅面前就磕磕巴巴,今日他说要娶自己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 沐浴之后,已到傍晚,丫鬟叫了几次去用晚饭女又谎称中了暑气不想进食。 她换了件淡紫色薄衫,拿出矍殇,想起好像很久没弹琴了,看着窗外晚霞满天,耳边尽是蛙叫蝉鸣,一时来了兴致,建了一炉香,独自抚起琴来。 想起赵政那一句看似无心的戏言现在听起来却好像试探,他在试探自己的反应,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个在无极殿也是晚霞似血的傍晚在诡婧床榻下的一幕,诡婧的话犹然在耳反复不断:“又儿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妹妹,这条线,我永远都不会跨过……永远都是妹妹……都是妹妹……” 现在看来,好像是轮回一般,当初自己一个单纯的想法强加在诡婧身上,现在,仿佛轮回到了自己身上,当初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诡婧会不喜欢自己,明明他对自己那么的好,现在好像明白了。 对自己好,不过是受人所托,和喜欢和爱,毫无关系。所以,对那十来岁的孩子,也是如此么? 好像,还真是。 受人所托,与爱无关。 “你可是被我下午的话吓到了?”门外传来赵政的声音,女又闻言,双手止住琴弦不再发声,回头看着赵政。道:“没有,只是想起了,曾经也是在这样一个晚霞满天的夜晚,我也很想嫁给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拒绝了我,以前想不通,现在明白了。” “哦?说来听听。”赵政笑着边说边走进来。 “那个男人自小伴我长大,教我读书写字,就连我的名字,都是想着他的名字起的,我想着,他对我那么好,是不是喜欢我,所以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可是他说,我在他心里,永远都是妹妹,他对我好,不过是受人所托,仅此而已。” “受人所托?”赵政深邃的眼睛一直看着女又。 “嗯,后来我面子上挂不住,后来就跑了出来,希望再不要看到他,于是,就遇到你们了。你今日一言,倒是让我想通透了,政儿,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我对你好,也是如此,受人所托,与爱无关,明白么?”女又站起身看着赵政说,赵政虽然只有十来岁,已经和女又一样高了。赵政的脸上表情丝毫未动,只是微微的笑了。 “当然明白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把我带出了那个幽暗的地牢,让我知道什么是热,什么是冷。”赵政说得很恳切,他注视着女又的眼睛,在霞光中女又的脸越来越暗,不过在他看来却没有丝毫关系。 “我可以抱抱你么,至此一次,以后,你永远都是我姐姐!” 女又诧异了一下,之后笑了,正欲伸出手楼主赵政的胸膛,忽然门外丫鬟叫道:“赵姑娘,门外有客,她说有急事相寻。” “谁会这个时候找我?”女又皱着眉头自语道。 “你去吧,我在此等你。”赵政说,女又嗯了一声,披上了件外衣出了门。 走到寝宫门外,之间台阶之下,一个白衣女子站在松树下,女又走到女子身后,问:“姑娘你是?”那女子应声回头,清秀的面庞上刻着淡淡的笑:“女又姑娘,别来无恙。” “清姑娘,怎么是你,你找我何事?”来人原来是那个叫做清的女子。 “这……我不知该如何开口。”那叫清的女子迟疑了。 “清姑娘但说无妨。” “恕清冒昧,听闻,女又姑娘生父乃赤帝祝融,生母乃西王母座下诡帝关门弟子金翅凰,不知,令堂现在身在何处?”女又突然听得清问起金羽有些手足无措,黯然道:“我娘下界成了不死人,因为得知我爹的离世,断了不死念,然后就消失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生还是死。” “令堂可有把什么重要的东西交托于你?”清有些急切的问,对于金羽的不知所踪或者是身死他乡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关切,而是急不可耐。 “这……”女又心想她和清并不算交好,今日清突然造访就问这些不免唐突。看那清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道:“姑娘莫怪,只因家师有一重要物件被诡帝夺去,令堂又是诡帝关门嫡传的弟子,所以……所以家师是想,诡帝会不会将那件东西,传给了令堂。” “原来如此,待我想想……”女又紧皱双眉,想起多年前被诡幻偷走的三样东西,道:“我娘当年是给过我些物件,可是都在无极殿的时候被三殿下偷走了,到现在,三殿下也没有找到。” “可有‘通天钥’?”清好似看到希望一般激动问。 “那是什么?” “那是开启天界大门的钥匙,有了他,凡人入天易如反掌。” “他长什么样子的?” “这……我也没见过。”清犯难了,女又又道:“当年我在无极殿的时候,三殿下共偷走了我三样东西,一是暗红色的披风,二是金簪,三是我娘的雕像。并无什么通天钥。清姑娘说我娘是诡帝的关门嫡传弟子,可是我从未听娘提起过,会不会,他并未给我娘,又或者,我娘没有给我呢?” 清见女又如此答也不再多问,笑道:“多谢姑娘坦诚相告,清不胜感激,天色已晚,这就告辞了。”清欠身离开,女又还施一礼。天色慢慢暗下来,看着清慢慢消失不见他始终觉得莫名其妙,心中忐忑不安。 回到房内的时候,赵政不见了。她看房内物件洒满一地,几个丫鬟颤颤巍巍躲在床下,就问出了什么事。一丫鬟说:“刚刚从屋外进来一黑衣女子,将公子掳劫了去,公子奋力反击,我等进来那女子好大的蛮力将我等打伤。” “可有看清那女子容貌?”女又一把将丫鬟从床底扯出,就看到丫鬟手上脸上都是鞭笞留下的痕迹,那丫鬟颤抖着说:“她黑发挡着半边脸,看不清,姑娘恕罪啊!”那丫鬟又跪了下来,哭得雨带梨花。女又四下查看了下,发现不少桌椅都被击碎,她看到丫鬟身上的鞭痕又想起丫鬟描述黑衣女子的样子,只想起了一个人:咒月。 刚刚清来过找她,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联合好的。这个问题在女又心里种下了种子,“对了,姑娘,那女子还留下话,说若想救公子,今夜子时,到城西荒宅,不可惊动三途。” “这是那女子原话么?” “是。”女又看几个丫鬟一直趴在地上打抖,将他们扶起,从柜子里拿出创伤药,给他们敷上,细声道:“今夜之事暂不要……” “赵姑娘,不好了,公子成蟜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了,现在正在寝宫外,说要找公子政把酒谈天,这该如何是好!”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女又咒骂道:“该死,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公子被妖女掳走了就来了,我看八成是他使得鬼主意。” 第58章 八宝葫芦(2) 女又将手中创伤药交给报事的丫鬟,道:“你在此给他们上药,你们几个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不许离开此地,此事不可外传,万事,等我回来再行商议。”女又说完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摇身一变,变作公子政的摸样,坐在地上的几个丫鬟吓坏了,正要尖叫,女又怒道:“休要高声,还怕没人听见不成,我若不如此将那成蟜打发了,若是他告到陛下那里去,看陛下不治你们死罪。好好在此养伤,听见没有。” 女又生气起来的样子,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一来,他们个个不敢做声,都乖乖的看着女又出了门,将门闩扣上。 女又出得宫来,见成蟜在厅上等了许久,一盏茶都尽了。女又装做赵政的声音笑道:“成蟜今日好兴致,怎地想起喝酒来了。” “小弟宫中有人进贡了美酒,就想着与王兄共饮,王兄,来来来,你我弟兄好好品尝下这美酒佳肴。”成蟜笑着想要过来搭女又的肩。女又脸色一变,道:“成蟜美意,王兄心领了,只是王兄今日身子欠爽,想是中了暑气,不易饮酒,我看,你还是把美酒收着,改日再续吧。” “今日夏风送爽,可别坏了兴致,来来来,你我弟兄喝几杯……啊……”女又一把将她搭在肩上的手反剪与身后,一脚踹了出去。 “我说了改日再续,你若听不懂人话,就休怪我不客气,来人,送客!”女又大喝一声,几名太监跃跃欲试想把成蟜往外请,那成蟜冷哼了一声道:“你今日有理可推脱一二,我怕你熬不了百日。到那时……” “送客!”女又高声喝令,喷得成蟜一脸口水,成蟜吃了个爆亏,手指着女又气得说不出话,拂袖负气而走。几名太监将他送走,女又心想成蟜话里有话,相比和此事必有关联,变回本身,喝令到:“将大门紧闭,在我回来前谎称公子政卧病,任何人等造访不得开门。” “赵姑娘,若是陛下……”一个太监低声说。女又在那太监面上吹了口气,那太监就变成了公子政的摸样,女又道:“若是陛下来了,你就穿上公子政的衣服睡在床上,此法三日内不会被人戳破。” “那三日之后……”太监吓得声音都变得哆哆嗦嗦。 “好了,我三日之内定会回来的,你们把心吞入肚子吧,这几日小心行事,切不可露了马脚,对了,若是我三哥来了,你们可将详情尽诉,他会帮你们的。明白了么!”女又不耐烦的说着。 “我等谨记,姑娘你可要快些回来,我们胆子小,这……” “好了好了,别和老妈子一样啰嗦了,我这就要去了。”女又回到房中收拾好随身物件,对那个变作公子政摸样的太监说:“你们要保护好自己,勿贪图富贵,忘了恩义。”那太监点了点头,女又一个转身,化作火凤从窗口飞去。屋内众人无不惊骇。 到城西荒宅之时时候还尚早,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她变作人身,点起火把四下打探,无奈眼前太黑,她看到手边有张桌子,她一把将桌子腿扯断在四周点起了火把,这才亮了些。四处荒芜至极弥漫着野兽的气味,也不知道这宅子慌了多久。 女又走进门里,深不见底的大堂,心里隐隐感到了危机,好似深处有一双双兽眼再盯着她一般。她拿过另一根木棍点燃,抛到深处,惊起许多蝙蝠,火把滚落在地上,独自燃烧着,她看着四周的幽暗,其实心里还是害怕的,她想起多年前被关在槐荫殿中的一幕,女又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怕黑,此时的她真恨不得一把火将这宅子烧为灰烬,怕就怕赵政藏在宅子里,她心想敌暗我明,反正都是众矢之的,害怕无用,反倒放松起来,她用赤焰在周围点燃一圈火焰护法,在火焰中盘膝打坐起来。 她将眼睛闭上,心里满满通透起来,当心里的光芒越来越大,温暖的光将自己照亮,她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吐纳之间,仿佛听到耳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姐,你说她这是在做什么?” “看不出端倪,神神秘秘的。” “我们在四周布的法阵,你说有没有用,眼看就快到子时了。” “怕什么,如果今晚她不上当,还有明晚,明晚不行,还有后晚,只要公子政一日在我们手里,还怕她不中我们的计么?” …… 声音虽小,也不似人声,好像是两个人用心语在交谈着,女又调息之间发现自己居然能读懂心语,她脸上爬上了笑意,因为,她已经知道谈话二人的身份。 女又睁开眼睛,站起来,冲黑暗尽头说:“既然公子政是在你们手上,我也就放心了,此番你们不过假借公子政之名义来要挟我,可是你们用错了人质,也不知小女子何处得罪了二位姑娘,要如此这番大费周章,始终,还是枉费心机了。二位若是还不肯现身说教,我这便告辞了吧!”女又说罢,转身朝屋外走去。 忽地狂风大作,风中闪过一个黑色人影挡在女又身前,借着通明火光一看,不是咒月还能是谁。 咒月半边脸隐在黑发里,她阴森的笑着:“子时未到,你急什么?” “你根本不会伤害公子政,不但如此,你还得好生照看,若是他有一丝闪失,恐怕,不是我不放过你,而是你师父绕不了你吧!即使如此,我担心什么,我来只是担心你若是和成蟜他们一流会趋于政势而加害公子政,现在看来,我是担心无用了!”女又讥讽的说。 “你……”咒月从一见到女又开始光斗嘴这一说就从未占过上风,此时更是被女又一语击中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曾看到黑夜中,你二人搀一红衣女子走下马车,而我三哥曾告诉我,你们的师父是朱砂氏,公子政也说,有一红衣女子曾在梦中教他习文练武,诸如种种,我想,公子政你们是万万不敢得罪的,咒月姑娘你还是大大方方的说吧,你找我来,所谓何事?”女又有些不耐烦的说。 “哼~我虽然不会伤害公子政,可是公子政若是十天半月不还朝,我看你怎么像秦国国君交代。”咒月依旧不依不饶的说着。 女又闻听冷笑一声,道:“我向来自由自在不受约束,更何况我本就不受那秦国国君所管辖,她倒是想治我个渎职之罪,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本事,我若是心情大好找个山洞修炼个百八十年再出来,且再看秦国之内是谁当家作主。我看你有时间再此逞口舌之快,倒不如说明你来意,我若能帮你自当竭尽所能,若是不能,公子政就给你们看管了,有你们照看,我比谁都放心。”女又嘴上说到不担心,心里却焦急得很,背在身后的手心冒出了汗。 咒月闻之毫不动色,只是一直看着女又,看得女又心发毛,她摸着那遮住右脸的乌发阴森道:“你知道,我这半边脸是什么样子的么?”说罢用手撩起,乌发慢慢退后,映在火光中的是一张扭曲焦灼的脸,好端端的一张面皮全部皱了起来,肉芽连着肉芽,眉毛不是眉毛,眼睛深深凹了进去,只有个缝隙露珠眼珠子,只是鼻子和嘴巴是完好的。 女又吓得深吸了一口气,咒月又把头发放下挡住那半边恐怖的脸,她冷笑道:“我和姐姐是水狐族族长的女儿,我们本是水狐族中数一数二的绝代佳人,姐姐清秀似水,我则娇艳似火,我们本来生活在北方与世无争,若不是你爹的那一把火,我怎会落得家破人亡面目全非。”咒月说到最后嘶喊了起来,她剩下的半张脸本是十分好看的,却因为怨气五官抽搐着显得十分狰狞。 “我爹?”女又震惊的问,她不敢相信她爹会作出这等烧家灭族的事情来。 “不错,就是你爹。你爹一把火,我整个水狐族现在只剩我和我姐姐,若不是那时我们外出,我想我们也和那些族人都化作灰烬了。你说,我该不该恨你呢?”咒月咬牙切齿的问。 “你确实应该恨我,父债子偿,你今天,是要拿我这条命去祭奠你的族人么?” “哼,你算盘打得是响,只怕我肯答应,我那些族人也不会答应吧。”咒月得意道。 “事实如何,我已无从查证,你族人的死和你的脸到底有多少是和我爹扯得上关系,恐怕只有你和你姐姐最清楚。我人已在此,你若是想报仇我随时奉陪。”女又看着她血红的一只眼睛,开始怀疑她说的那个故事。只见咒月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怒火,道:“把通天钥交出来,我就既往不咎。” 女又听完忍不住笑了,“想不到灭族之仇,还抵不过一把通天钥,这到底是什么宝贝,能让你如此宽宏大量?”女又的怀疑得到了印证,刚刚还为此愧疚了一番,现在再看咒月那张扬跋扈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少废话,你是金翅凰的女儿,金翅凰已不存于世,如此重要的宝贝定是交托与你了。” “关于什么通天钥的事情我几个时辰前已经和你姐姐说得清楚明白,就不再重复了,相信与否与我无关,你还有什么事么,若是没有,我可要回去了。”女又说罢便想转身离开。 第59章 八宝葫芦(3) 咒月彻底怒了,大骂一声:“哪里走!”两臂一曲,一下子不知道哪里来了许多狐狸,狐狸身上带着骚臭味,嘴里流着毒液眼冒绿光直向女又的咽喉处扑来,女又左右躲闪,她叫道:“好孽畜,还不快快退了去,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毒狐狸越来越多,整个院子里都是,女又已经无从躲闪,她看着狐群后面洋洋得意的咒月心里怒火一下子升了起来。双手一挥从身体里迸发出了数股火焰,围拢在身边,形成火圈,她默念咒语,火焰瞬间变成金黄色,狐群看到火焰不敢走进,只有几只胆子大的依旧冲了过去,只听到狐肉焦灼发出的嘶嘶声,连狐狸的尸体也没看到就化作一阵灰烟不见了。 “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卖弄么?”她嘲笑着咒月,咒月默不作声,而是双指竖与唇间闭着眼默念起咒语,每念一遍,毒狐的身上就裂开一道口子迸发出类似肌肉的东西。女又隔着火光看到一只只狐狸好似充气的球一般慢慢涨起来不知道咒月搞什么鬼,只得做起架势,随时迎敌。 那天夜里,很多人都看到公子政的寝宫飞出一只全身烈焰的凤凰,照亮了整个黑夜,消息四散而开,有些人说是妖物降生,有些人则说是祥瑞之兆。女又走时有欠考虑,她没有想到,她的真身会真的引来陛下,当然,也引来了三途。 当庄襄王和赵姬赶到的时候许多凑热闹的宫女和太监也都聚集到了公子政的寝宫之外,三途从人群中挤出问情况如何,大家都说陛下和赵夫人刚刚进去,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三途听吕相爷说公子政寝宫飞出一只全身带火的鸟就知道事情不对,一路赶来听到宫人们议论纷纷心里担心得不得了。他只得拨开宫人冲到寝宫内一探究竟。 他闯到宫里的时候正看到一群宫人拦着庄襄王和赵姬不让他们进去,一群丫鬟太监脸上都带着伤,庄襄王的怒气越来越大看着宫人们不能抵挡过久,三途便跑过去,在庄襄王和赵姬身前深失一礼,道:“陛下,陛下稍安勿躁,容我去看看。”几个宫人们眼泪都快出来了,眼见三途来了想起女又交代的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领头的丫鬟道:“陛下,公子政有言,若是赵高来了,让他入室相见。” “这孩子搞什么把戏,我们都来了为何要先见外人。”赵姬抱怨道。 “夫人莫急,容我去看看,是吉是凶我自有把握。”三途道。庄襄王摆了摆手,三途退身转入内室,几个宫人仍旧在殿内守住众人,几个丫鬟带着三途进了卧房,一进卧房,三途就看到那个被女又变作赵政的太监穿着赵政的衣服急得团团转,他看到三途来了,扑通一声跪下了,他眼泪汪汪的哭诉道:“赵先生救我呀!” 三途一把将他扶起,道:“你等将事实想尽诉来,一丝不得隐瞒。”几个人七嘴八舌的总算将赵政如何不见女又如何对付成蟜然后走前交代他们的话通通说了一遍,三途听得头疼欲裂但总算将事情弄清楚明白了。 他心道该死,不知怎么的也急了起来,想去救女又和赵政,又想起外面侯着一堆人,他闭着眼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继而对那变作公子政面庞的太监道:“你且去床上躺着,把眼睛闭上,不许出声。”那太监啊了一声,被三途踹了一脚滚到了床边,颤颤惊惊的爬到床上,几个丫鬟太假服饰着盖上了被子。可依然颤抖着。 三途面带笑容的走到殿外,冲庄襄王和赵姬深鞠一躬,喜道:“回禀陛下夫人,公子政并无大碍。”说罢闪出一条道路让出庄襄王和赵姬。二人连忙进去,看到赵政在床上颤抖着还冒着汗,庄襄王大怒:“大胆赵高,公子政都病成这样了,还叫无碍么。来人,宣御医。” “陛下息怒,陛下有所不知,公子政因长年被囚于赵国地牢之中,地牢阴冷无比,而公子政乃火凤托生,火凤长年抑郁于阴冷地牢腔内积下多年累积的怒火不得释放,每到夏天公子都会通身不爽,其实是体内真身怒气所致,此番公子重病其实是借着气候炎热,体内真神火凤出体到外界释放出体内怒火之故,待火凤息怒而归,公子政不药而愈。”三途说完自己都想啐自己一脸,说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是说,政儿体内有火凤?”庄襄王问。 “确切的说,是公子政乃火凤托生,此乃大吉,乃天佑大秦吉瑞之兆。”三途躬身一礼似是给庄襄王恭喜。 二人又入得内宫,见假的公子政在床上一动不动,气息平稳也就没多多想,只听赵姬道:“怪不得这么多年来政儿每到盛夏不是体热发烧就是中暑,原来如此。” “夫人不必担心,此番公子政真神归位之后以后都不会再发生诸如此类之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公子政的肉身。”三途又道。 “说得极是,若真是如此那孤王也就放心了,来人,派人日夜轮班守护公子府,多舔几个丫鬟宫女来,轮番给公子政扇风纳凉。” …… 床上假公子政听到事态好转也不再颤抖冒汗了,感到身旁凉风习习从来没享受过此等待遇好不乐呵,尽然睡着了。 庄襄王和赵姬见假赵政安然入睡也放下心来,多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三途见事态稳定,赶紧一个闪身跑了出来,到没人的地方化作黑流向城西划去。 女又在金黄的火光护法中看着四周的毒狐狸一个一个的慢慢胀大,那咒月口中不知道念着什么越来越快。女又值得也将自己周身的火光加热加亮。 忽地,咒月睁开眼,道:“就是现在!破——” 女又暗叫不好,毒狐狸身上流着浓水朝她飞来,女又一转身,赤焰从体内迸出,她本以为毒狐狸很难对付,没想到毒狐狸一碰到赤焰就化作飞灰了,她正在纳闷,毒狐狸却有增无减的向她飞来。女又慌了神,这时一个黑影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逼来,她左右开弓对付得了毒狐狸却顾不了那个黑影。 黑影正是咒月无疑,那咒月面带得意,只见她咬破中指瞬间在女又额上迅速画了几下,女又正欲伸手阻止,那咒月却抽手离开,带着得意的笑声远远的跳上了房顶。 女又看身边的毒狐狸好似总也铲除不尽,暗自运转内丹炙热传于掌心,将所能收集所有的气力都从体内挤出,一声炸响,砖石齐飞所有的毒狐狸都消失殆尽。 “不错呀,小鸟玩火有模有样呢!”咒月在不远处的房顶嘲笑着。突然厉声道:“快把通天钥交出来,姑奶奶的耐性是有限的。” “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快把赵政交出来!”女又恶狠狠的说,一言既出突然觉得自己暴露了心急,只见咒月仰天大笑:“还怕要挟不了你!” 女又运气体内赤焰,赤焰积聚双手手心,赤焰不大,女又只觉得十分吃力,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再看那咒月,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葫芦,葫芦只有手掌大小,远远的看不出什么端倪,咒月口中念念有词,女又突然看到葫芦上突然冒出了金光,葫芦慢慢变成血红色,映着血红女又的面庞,她看到了那金光像是一道一道的咒语,一句一句的从咒月的口中吐出。 一时间飞沙走石,也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大风,朝女又卷来,女又掌心赤焰熄灭,她双手护头眼睛已然睁不开,瞬息之间女又看到自己被狂风卷着一点一点的朝咒月方向卷去,她的身体开始慢慢一点一点的变为颗粒,跟随着狂风被带走,她努力睁开眼睛,看清了,那风的尽头便是咒月手中的葫芦,她用尽全身力气想逃开,可是无济于事。 她拼死用毕生法力抵抗着。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女又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那声音好似凌空而降,清脆得仿佛晨曦鸡鸣,瞬间唤醒了她所有的意识。她再次睁开眼,只见一股黑流像从满月中激进而下,她知道,那是三途。黑流慢慢变成人形,她看着那模糊的身影一时间呆愣了,忘记了抵抗。 就在这时,咒月也用尽全力口诵咒语,狂风更大了,卷着女又冲向葫芦嘴,女又最后看了一眼三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了一声:“三哥——” 一切都结束了,咒月满意的掏出塞子盖上葫芦,将葫芦放入腰间百宝囊里,这时三途也全部化作人形来到女又刚才停留的位置。 原本是一面墙,现在被风席卷之后已经残破不堪。 突然风停了,不知从哪里掉下来个金色的东西,借着火光,三途将她捡起,原来是两只女又平时戴着的黄玉耳环,耳环表面的金丝断了几根,三途猩红着眼睛,转过身,看着高站在房顶的咒月,沙哑着声音道:“把八宝葫芦给我!” 第60章 八宝葫芦(4) “不给,那贱蹄子的爹灭了我全族,我将她收入葫芦,就是要她神魂皆灭,以祭我全族在天之灵。”咒月好似疯子般怒吼着。 “我再说一次,给我!”三途压着怒火,声音打着颤一字一顿的说。 “不给!”咒月大叫一声,话音未落,三途手中已多了把长剑,长剑犹如黑墨,看不清样子,只见朝咒月劈来。咒月好似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张符咒,再拿出一柄短剑刺破符咒,口中默念咒语,符咒碎裂成万缕金丝,正欲将三途紧紧缠绕,三途手里的墨剑所到之处,金丝尽断。 三途和咒月打斗一阵,咒月冷笑一声,做个败势,跳到另一处房顶,双手背后不知准备着什么,三途紧跟其后,当三途也闪到咒月跟前,只见咒月笑得更得意了,左手从袖中又抽出一张红色的符咒,迅速用短剑刺破,这次并未看到有什么丝线,只是房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血红的法阵,三途看着法阵知道不好,再寻咒月,早已不见人影。 法阵将三途好像猎物一般困在其中动弹不得,红色的丝线慢慢爬上三途皮肤,就像血管似的慢慢侵蚀。三途难受得叫喊不出,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红色的丝线一寸一寸的爬上自己的身体,手中的墨剑早已跌落,就在红色的丝线即将爬上三途脖颈处时,远处天际一声长啸,好似口哨又似响笛,伴随着长啸的是一串铃声。 三途只看到一股红流从左边奔涌而来,眨眼之间已到眼前,红流卷起三途,红色丝线瞬间融入红流;红流带着三途回到荒宅院中,将三途放下,在他身边化作人形。 女子的红衣曳地,腰间别着两个铃铛,女子脸上带着半块面具,脑后依然是一根青玉玄鸟的发簪簪起的发髻,乌发甚长,长至脚踝,耳上缀着的是一根银丝当做是耳饰,她就是女又凌空飞跃客店时看到清和咒月搀扶的女子,她就是那日在三途房中和讥讽三途的红衣女子,她就是清和咒月的师父,她,就是朱砂。 三途脚踉跄有些不稳,朱砂双手扶住他,三途弹开她的手,三途厉声道:“看你徒弟干的好事,果然如你所言,清若砂三分,月若砂七分,我看是三分为善,七分为恶吧,那七分真是像足了你。” 朱砂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好气的喝道:“清儿,给我滚出来!”一语未落,已然看到从荒宅内堂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只是这次那身影显得底气不足,有些畏畏缩缩。 清走到朱砂面前,不敢说话。三途惊奇的问:“清儿,你怎么也在这,难不成?”清未作答辩,只是在朱砂身前一直垂首。 “咒月呢,她偷了我的嗜血灵符难道就是为了对付你三叔的么?”朱砂严词厉色的问。 “我也不知,月儿去哪了……”清胆怯的说。 “她还偷了你多少宝贝,先前我眼看着又儿被她吸入八宝葫芦,又儿修为不足千年,怎么受得住那葫芦的威力。”三途急道。 “清儿,你向来乖巧懂事,这次怎么会和月儿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来,难不成月儿偷我至宝,就是为了今日?” “月儿,只是忘不了当日祝融焚我水狐一族的大仇大恨,既然祝融已死,父债子偿,那这仇怨,只能降到女又身上了……”清还未说话,一记清亮的耳光响起,清的左脸多了五个掌印。 “当年若不是月儿打死祝融手下,水狐族怎会遭此横祸,若是想到这丫头会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我当初真不应该心软,见她死在极北之地才好。”朱砂怒言,清马上跪倒了地上,眼泪流了下来:“师父,都是我不好,师父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清儿,公子政呢?被月儿藏到哪了?”三途问她,朱砂闻听大怒:“什么,你们把赵政怎么了?” “师父放心,公子政安然无恙,只是被月儿藏了起来,月儿只是想把女又引来而已,并无伤害公子政之心。”清带着哭腔道。 “人呢?”朱砂问。 “在这宅子里。师父请随我来!”清站起来,向黑洞洞的宅子里走去。朱砂右手一挥,刚才还黑得不见五指的宅子四面就充满了磷光,把三个人照得满脸发蓝。清带着三途和朱砂来到一处密室,密室外仍旧是一片废墟,不注意根本找不到,清开启了密室的门,里面却被弄得干净整洁,赵政正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只是身上有几处皮肉伤。 朱砂坐到床边,拾起赵政手腕探了探脉,放下心来,继而对清说:“以后行事切莫情感泛滥,情仇爱恨能舍就舍,三思之后仍然决定要做的,事后切莫后悔。”清在一旁点点头,她知道朱砂此言明为教诲,实为警告,三途看了看清一脸懊恼的样子,又问:“你真不知道你妹妹去哪了?还是刻意隐瞒?” “三叔错怪了,月儿向来行踪不定,只有她找我,我是找不到她的。”清一脸冤枉的说。 “你也别太担心了,八宝葫芦若是法力不够,是催化不了的,月儿自以为有些小聪明就好卖弄,殊不知,总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一天。”朱砂劝慰三途道。 “咒月一定是想用又儿炼化成元神丹,那八宝葫芦不是一直在你的天音阁里好好放着的么,天音洞有八角魔音使者看守,怎么会被咒月偷了去!”三途问。 “八角魔音好酒,无论神仙人鬼,但凡有软肋者,都有攻破之道;好了三途,我会把咒月找回来,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女又,一根头发都不会少,如何?”朱砂再次劝慰三途。 三途懊悔的坐在赵政身边一声不吭,朱砂见她如此又道:“八宝葫芦之所以称之为八宝,是因为葫芦里有八根可以镇压元神的咒魂木,咒是我下的,我若不亲自催化,外人很难达到极致,咒月和女又法力旗鼓相当,若不是靠着我的法宝,她又怎么能伤及你的又儿呢?” “八根?咒魂木,那是什么?”对于朱砂的法宝三途很多只听过却没真正用过,他生怕那八宝葫芦对女又有危害。 “天地乾坤,日月星辰,八根咒魂木是先天扶桑树的枝干雕刻而成,之下又有金,木,水,火,土,山,川,丘,泽,沼,另还有风与池一共十二道催化灵符,得道者,能用法力催化六道灵符已是可摧毁元神,但若想得到元神丹就要再动用法力催化另六道,可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道理咒月不会不懂。当年斗姥元君向我借去,欲将魔君罗睺之子大庸炼化为飞灰填北海海眼,都要费了两千年道行方克勉强成事,咒月想要靠着我的八宝葫芦将元神炼化成元神丹,已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怕是咒月还没那个本事。” 朱砂笑道,三途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朱砂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万事有我呢!”三途勉强笑了笑,不发一语将赵政抱起离开。 密室中只剩下朱砂和清,朱砂黑着脸问道:“你三叔还不知道我要找通天钥的事吧。” “半字未对三叔提起。”清如是回答。 “那便好了,月儿也真是的,平日里为非作歹也就算了,整天想着用这些歪门邪道来增进功力,你做姐姐的也不知道多劝劝,那八宝葫芦是她能用的么,自己几斤几两她不知你还不知么?你若是见了她将我今夜说的告诉她,她若是识趣就自己回来我既往不咎,若是冥顽不灵,你就等着看她被葫芦反噬吧。”朱砂等三途走远和清说道,此话和方才说的虽口气如出一辙,但意思却截然不同,听着好似训斥,但是却感觉处处袒护咒月,一旁的清只得颔首称是。 当赵政醒来时,发现在自己的寝宫里,被打碎的物件已经重新采买归置,案上点着沁人心脾的香,窗外的光带着荷花的香味,他发现破损的衣物已被褪下,身上绕着绷带。他勉强起来,发现全身酸痛,眼睛被打肿了,腮帮子也鼓囊囊的,他哎呀一声叫了出来,用手捂着嘴角,不敢再动弹。 他迷蒙着眼睛,看到门开了,他以为是女又进来了,叫了一声女又的名字,进来的人没有答言,而是把门关了起来。赵政模模糊糊的看到来人穿着红衣,衣袂飘飘,赵政正想努力看清,却发现那女子已经走了近来,红衣女子端着铜盆,盆里是清香的甘露,她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放入甘露里浸湿,扭干。 水滴从指缝中滴落,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赵政懵登转向,她想这人是谁,看穿着打扮也不像丫鬟,举止动作也并非女又,正想着,那红衣女子转过身来,赵政只看到她脸上有半块面具。那女子坐到赵政身边,将赵政受伤的手拿过,用干净的甘露擦拭,指尖相触,赵政感到仿佛一丝电流通过全身,这种感觉很微妙,难以形容,他看着女子,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默不作声,想了一会,温柔道:“我以后都不会让你受苦,有我在你身边,谁都不要妄想伤害你!” 第61章 朱砂氏(3) 赵政愣愣的看着女子,感觉女子刚刚说的话很熟悉,又很陌生,“你……” 女子将手中手帕放到一旁,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她再抬起头,在赵政面前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容。眼稍上挑,眼尾胭红,似含清泪欲坠;鼻若琼玉,唇红似血,好似有语难诉。那女子眨了两下眼,长睫似蝶翅上下翻飞,双目含情不若情,若那弯刀明月心。 赵政看痴了,当他看到女子左唇边不到一寸处的那颗黑痣。这颗黑痣,让赵政的脑中像被轰炸一般疼痛,支离破碎的画面涌上脑海,千丝万缕连不成线,他闭着眼回想突然想起这么多年来梦中的那一袭红衣。当他再睁眼看女子时,女子笑了,赵政也痴痴的笑了。 “朱砂。” 朱砂听了仿佛重生,他看着年轻的赵政,还是那样的年轻,意气风发的样子一点都不是她记忆中的那般癫狂。 朱砂伸手抱住赵政,二人贴面相拥,她在赵政耳边细语:“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忘记我。”赵政对女子突如其来的拥抱不知所措,傻傻的也搂住了朱砂的腰。 “我想了很久,挣扎了很久,还是决定回到你身边,完成你的梦想,实现你当年说过的话。”朱砂道。 赵政问:“我当年?什么当年?我说过什么?” 朱砂放开赵政,注视着赵政那如雄鹰一般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他朝若成帝王业,定斩昔日薄情人。” 赵政看着朱砂的眼睛仿佛跌进了迷宫,进入了一个曾经属于他但是他早已不在了的世界,很熟悉,也很陌生。他跟着那身红衣跑,跑到了光的尽头,而那红衣女子却不见了。 赵政头疼欲裂,他双手捂着头,鼻腔哼哼着很难受的样子,朱砂将他抱在怀里,赵政的痛苦得到缓解,但是却像孩子一样开始嘤嘤哭泣,朱砂温柔道:“如果你想不起,就不要想起,你只需知道,今后,我会陪在你身边。” 赵政点了点头,他其实一点都不记得关于自己和朱砂的曾经,那段记忆似乎被封印,到最后只剩一个名字——朱砂。 对于朱砂,他只是感到很放心,此时依偎在朱砂怀里,是他存世十多年来第一一次安恬入睡。 朱砂将熟睡的赵政放平在床上,扯过薄毯盖好,从房里出来,殿外的三途显得有些颓废,他还惦记着女又;朱砂也没有理会他,而是戴起面具,她走到屋外,看着满塘荷花想着满腹心事。 “师父,你真的决定了么,此举有违天道,我怕那天罚所至……”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朱砂身边,朱砂仰头看了看云彩,黑压压的乌云眼看就要落雨,盛夏的雨说下就下,朱砂伸出手,手里已经飘落了几颗雨滴,她说:“我一路行至于此,什么天罚没见过,清儿你看这雨要落地,我只手能接多少?” “看来师父此番势在必行,清儿不再多言,师父所至,清儿愿誓死追随。”朱砂笑了笑,道:“回屋避避雨吧!” 从此,公子政宫里少了女又,却多了一个朱砂;大家对此满腹疑窦,看着觉得三途对朱砂敬畏有加不敢得罪,本想问问三途到,因何不见女又回来,可是自从女又失踪后,三途性情大变,变得不苟言笑惟命是从;公子政的寝宫内从此少了欢笑,人人变得岌岌自危,生怕说错了一句话惹怒了主子,招来祸事。 更让人费解的,莫过于公子政对朱砂的态度,起初彬彬有礼,不到一日光景就变得好像多年知己一番。私底下一众太监和宫女都在议论那个来历不明的朱砂,整日带着面具,甚少与人交谈,有时候整日看不到人,来了就和赵政聊天,二人相得甚欢,宫里都传说,公子政的宫中来了个妖女,更有甚者传言,那日飞走的火凤并不是什么祥瑞,回来的更是凶煞,而常常出没在公子政寝宫的面具女子则是驱使凶煞入驻秦宫霍乱朝政的妖孽! 谣言四起,加上有人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整个秦王宫中都知道赵政的寝宫里来了只妖孽,妖孽不但杀死了女又,而去还收服了赵高,她的目的就是控制公子政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日,秋夫人和成蟜得知赵政和赵高在吕不韦处做客都不在宫中,就带着庄襄王和赵姬赶到赵政宫中,那秋夫人不客气道:“本宫今日带着大王和姐姐前来,是为了看看公子政新收的那个姬妾的,你去把那个女子带来让我们瞧瞧。”太监面带为难的退了下去。 赵姬问:“之前和我们一起回来的那个赵姑娘去了什么地方?” “姐姐,你还不知道吧,自那日公子政寝宫中飞出火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赵姑娘,而且那日之后,赵公子也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现在宫里流言都漫天飞了,也不知道公子政的神魂又没有飞回来,说不定……”秋夫人调笑道。 “可是,政儿去我那几次也未提及他宫里来了新姬妾之事。” “夫人你有所不知,孤王也时常听到宫女们议论纷纷,现在说什么的都有,咱们政儿年岁尚浅,心志不定,容易被奸邪带上歪路,所以不得不防啊;我派出去的细作去查那个女子的底细,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此番前来,就是要亲自见见那女子是何等人物,能弄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庄襄王满面愁容的说。对于朱砂,他也曾经有所存疑,可是也不知道他手底下的都是饭桶还是什么,总之就像石沉大海一般,对于朱砂就好像一阵风,来了就来了,没有任何预兆。 “啊,有此等事。”赵姬惊叹,秋夫人一旁又道:“不光如此,别说我们没见过这个女子,就连公子政宫中的宫女太监也没见过,他们说,那女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不是戴着块面具,就是戴着快面巾,要么就两样一起戴,你说怪不怪?” 就在这时,朱砂从内室走出来,只见她通身着红,面上带着红色面纱,含目垂首;身后两个穿着杏黄色衣衫的丫鬟,紧随其后;三人步履轻盈,转眼飘然而至,朱砂微微失礼,口道:“朱砂,见过陛下,见过二位夫人。” “你就是政儿身边新进的姬妾?赵又呢?”庄襄王端起帝王架子哼着鼻子气道。 “不知。” “胆大的刁妇,和陛下说话竟如此放肆。”秋夫人指着朱砂骂道。朱砂毫不理会,只是愣愣呆立在原地,目光依旧看着地面。庄襄王瞪了一眼秋夫人,秋夫人悻悻的闭上了嘴。 “你是哪里人士,姓氏为何,家中还有什么人么?”庄襄王又问。 “朱砂不知祖上为谁,且无姓无氏,自小就孤身一人,不知家中还有些什么人。”朱砂的话语没有情感,只是如是答道。 “原来是流民,战乱年代,也难怪,你怎么认识的公子政,如何进得宫来的?”庄襄王有些不屑,可又问。 朱砂蹙眉,一时没了答案,没有回答。众人见朱砂一语不发甚是奇怪,庄襄王又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还有,你为什么总带着面巾,盛夏时节,不嫌闷么?” “来人,摘下殿下女子的面巾。”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朱砂倍感熟悉,忽地抬头一望,原来是那站在秋夫人身后的成蟜,朱砂目光凌厉,好似要将成蟜撕开,“胆大的妖妇,居然敢直视公子。”秋夫人喝道,成蟜却被她的目光吓得有些站立不稳,他慌乱道:“来人,还不把此女子的面巾摘下,快叫她别在看我。” 几个侍卫冲上来,朱砂身后两个丫鬟伸手拦住,朱砂收回目光,看向别处,道:“朱砂容貌,天地之间,唯真龙天子可见,其余人等,无福消受,要我摘下也可以,陛下只消屏退左右,无论陛下问什么,朱砂都一一奉告。” “好张狂的女子,我若说不呢!”庄襄王笑道。 “陛下乃天子,天子有可为有可不为,朱砂不过是个弱女子,自是无力与您抗衡,朱砂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公子,蒙公子垂爱方有一席之地,朱砂曾盟誓,要助公子成就大业,遂其心愿,尝其苦乐,此生此世,不离不弃。恐怕此举在陛下眼里末如尘埃,朱砂虽微贱,却从不自毁原则,我若不亲自相告,您若是想从别处得到关于我的点滴是万万不能的了。” “好,我道要看看,你如何答对。你们都先在殿外等候,未有通传,不得进殿。”庄襄王大手一挥,喝令道。 第62章 朱砂氏(4) “父王,此举万万不可,这女子来路不明,若是对父王不利……”成蟜一旁担心道,那庄襄王笑了笑,“区区一小女子,能把孤王如何之,你且都出去,在殿外等候便好。你看那女子言之凿凿,我若不如此,还被笑了去,他日再见,岂不为人乐道,与一小女子为难。去去去,都去了吧!”庄襄王驱赶着众人,几番劝解毫无用处。 当人都退了出去,朱砂的那两个丫鬟也跟了出去,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探望,秋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成蟜招来卫队在殿外候着,赵姬也朝殿里张望着,几个人在外面兜兜转转一刻不停。 不多时,殿里传来了琴声,众人更诧异了,琴声悦耳,在他们听来犹如噪音。这时,赵政和赵高一前一后回来了,他们看见宫外密密麻麻积着一堆人,不明所以,问道:“娘,你们怎么来了,怎么不进去?”赵姬皱着眉,将事情前前后后诉说一遍,赵政方才知晓,秋夫人道:“公子政,这女子倒地有何来历,说话竟如此无礼。” “娘,一国公子纳几房妻妾本就不是什么奇事,或许是这女子没有其他女子那般矫揉造作,才惹得王兄怜爱吧!”成蟜挖苦道,他想了想又道:“那女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倒是引人遐想呢,王兄,不知兄弟有没有这个运气,能一睹朱砂姑娘芳容呢?” “这你要问她,她若是愿意,万事好说。”公子政和几个人闲聊了一会,殿中就传来了庄襄王的笑声,继而门被打开,庄襄王笑着出来,秋夫人迎了上去,问:“陛下可安好,可有问出什么?” “你多虑啦,她不过就是战乱中和家人离散的女子,在邯郸被政儿救起,一路追随政儿至此,委身以报大恩而已,并不是什么神鬼妖怪,以后诸如此类之流言不可再提。”庄襄王道,秋夫人正欲再说什么,成蟜扯了扯秋夫人衣角,转脸笑道:“既然父王这么说,那自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外乎是宫人们流言纷扰弄得人们耳根不净,此番父王亲自把关,那对于王兄和朱砂姑娘都是大大有益。” “政儿,你何时救过一个叫朱砂的女子?”赵姬问。一旁的赵政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慢慢和娘诉说一二。” “政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姑娘你就纳为侍妾,暂且就在你宫里住着好好服侍你,待你及冠取字之后若是得你意,就纳夫人吧!”庄襄王笑着走了,赵政一路相送,送到宫门口才回来。 一众人都散去之后,赵政回到自己寝宫,看到三途在门口呆呆站着没有进去,赵政问:“你怎么不进去?”这时朱砂走了出来,三途道:“我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公子见谅,我们明日再续。”说罢还未等赵政说什么,径直离开了。赵政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不解其意,看到朱砂,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来了几个人,一直问我是谁什么的!”朱砂说着走到赵政身边挽着他的手顺势将头靠在赵政肩头,目光注视着渐行渐远的三途,“那,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要做什么,你能告诉我么?”赵政笑道,朱砂不答,却问:“你,想不想娶我为妻?”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赵政惊讶道。 “像我这样一个来路不知,事事不愿对你言明,处处不肯屈居你之下,无法视你父母为至亲,视你兄弟为手足,只想就这样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的女子来说,恐怕,没有任何男人想要来做妻吧?”朱砂低着头默默道。 “一个能陪着我走完这一生的女子,做不做我的妻,是不是我的妻,又有什么关系呢?守望一个人太久已太累,我又怎么忍心要你为了我,去取悦他人。”赵政突然感触道,经过几日相处,他仿佛已经不记得那个叫女又的人,而是被朱砂装满,虽陌生,虽莫名,但是就是很突然很奇怪的,被朱砂装满了,好像入了魔障,再也出不来了。 第63章 政(3) 那夜,弯月高迢,暗夜无星;热得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风中带着情.欲的味道,房中是两个痴缠的人,朱砂亲吻着赵政宽阔的胸膛,脸上没有了面纱,迷离的神情里透着一丝醉意,她看了一眼赵政,赵政再也不能控制住自己,他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一直企盼的东西,抓得牢牢的,再也不愿放开…… 赵政忘了女又,忘了他在那一路危险中抓住的温暖,薄薄的嘴唇被红唇填满,舌卷醉意,朱砂像是一坛子美酒,口中尽是香醇,他好像看到了他一直追求的世界,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所有。 衣衫一件一件的退下,黑发散乱,分不清是朱砂的长发还是赵政的发,痴卷缠绵在一起,赵政的青涩在那一刻全部落下,他亲吻朱砂的脖颈,用力的在朱砂的脖子上留下自己喜欢的记号,想要她身上留下自己的记号,只属于自己的记号。 那晚,朱砂侧脸埋在赵政怀中,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喷勃有力,她望着窗外的弯月,问赵政:“你觉得我美么?” “美,让人无法自拔。”赵政道。 “无法自拔,无法自拔……”朱砂喃喃道。赵政又问:“怎么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以真容示人么?” “为什么?”赵政问,只见朱砂慢慢爬上他的身子,近近的看着赵政的眼睛,缓缓道:“我本不是属于这尘世的女子,曾有人言‘朱砂美,在蛊惑人心,见朱砂之容而无法自拔者,其心魄已无,神魂颠倒,黑白不明,是非难分。’赵政,你能分得清,是被我魅惑了,还是真的爱我?” 赵政痴痴的看着朱砂的脸,伸出手抚摸起来,拇指当摸到嘴角的那颗黑痣的时候,眼睛中放出了亮光,呆道:“我不知道,也许是被你魅惑了也说不定,只是这个时候,你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感觉我等了太久太久。你说你美在蛊惑人心,我宁愿被你蛊惑,在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我盯着一个人眼睛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埋藏得最好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若是我能给他,那么,他一切就已经是我的了。”朱砂说的时候,好像有些失望,其实她根本分不清爱她的究竟是什么。 “那你说,我内心深处,埋藏得最好的东西,是什么?”赵政笑着问,他一直觉得眼前的女子再夸大其词。 “野心。”当朱砂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赵政再笑不出来了。 朱砂坐起来,拿着衣服披上,缓缓道:“七窍者皆可得道,殊不知,七窍之外通灵者,亦可如此。但凡通灵者,皆有七情六欲,七情伤心,六欲伤身。身心皆伤,灵者早殇,只因拿不起,也放不下,看不透,想不通。 除此外,还有贪、嗔、痴三毒,三毒先天而生,神灵皆是如此,三毒日积月累由心而发,若说七情六欲可招来杀身之祸,那这三毒之害,可让灵者神魂俱灭。贪者滥欲不可收,嗔者偏执不可为,而痴更胜二者,因无明痴愚至千烦万恼迷蒙心智。 说到底,无论是谁,皆有得不到,忘不掉。念,那些念,就好像一颗新生的种子,这颗种子或许会开出绚烂的花,也或许,会烂在土里,当我从男人的眼睛里,看到那颗充满*而且愤恨不能善终的种子,我就能让种子发芽,开花,结果。当然,种子的主人,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政,你明白么?”朱砂说这段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冷漠,她看着窗外的月,脸上洋溢着有些自满的笑。 赵政看着朱砂摇了摇头,他不明白朱砂在说什么,朱砂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摇了摇头,一度自满的笑变成自嘲,当她的目光和赵政对应的时候,赵政从她眼神中看到了可怜,她道:“我曾以为,男人想要什么,我都能给,我给了,他们就会真心爱我,没想到,他们只是爱我给他们的东西罢了。” “那,你爱过我么?”赵政问。 朱砂的眼神更空洞了起来,她笑了,笑得不知所以,赵政伸开双手将她拥入怀中,她靠着赵政的肩膀没有说话,也没有想那个问题,而是充满疑惑的发着呆。这一刻,年轻的赵政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赵政说:“你说的那些,我不懂,我也不想去想那么多,我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我有时候总以为我失去了什么,很惋惜,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我从未真正得到。你说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就不要说出来,我怕你说出来,我就真的失去了。” 朱砂抱了抱他,道:“不会的,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谢谢!”赵政吻了问朱砂的额,两人再无多言,相拥入睡。 第二天,赵政起来的时候,身边已是空空如也,一股清风吹过,他觉得通身畅爽,好像体内充满了力量,推开窗,看到池塘远处一个娇红的身影在给塘里的鲤鱼喂食,黑发极地,没有梳髻,有些凌乱却不失美感的散在肩上。 赵政觉得不可思议,他想着过去的自己是如此稚嫩,仿佛只有遇到朱砂之后,开始变得会思考,以前只想着装傻充愣安稳度日,此时的赵政看着远处那抹红衣,心里开始有了想法。 朱砂一语中的,他的腔子里,有一颗野心。 赵政梳洗已毕,来到殿中之时,三途已经在殿内久坐,三途一动不动的坐着,眼神略微空洞,赵政唤了他几次,才见三途懒洋洋的说:“听到了,公子政,不用叫这么多次吧!” “大清早的,怎么无精打采的。” “没什么,赵高失礼了,走吧,今日你父王宣你和成蟜临朝议事,吕相特地吩咐我和你一同前去。”三途说,赵政点点头,和三途一起出了门。在门口遇到正准备进门的朱砂,赵政喝朱砂寒暄了几句,三途一言不发,朱砂听闻赵政要临朝议事,就把目光转向三途,三途没有理会她,只是称时候不早云云的打发了朱砂,拉着赵政走了。 朱砂厌恶的看了一眼三途的背影,心里不痛快,又想起刚才赵政说要临朝议事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蹙眉思索了一阵,又看看二人离去的背影,化作一阵清风紧随其后。 朝堂之上,朝臣分列两旁,三途穿着常服,站在赵政身后,吕不韦为首,站在赵政前面,王翦等大将屈居其后;另一旁是安国公和成蟜和一众朝臣。 襄王居殿上,面带不悦,襄王道:“此番,王龁率兵攻韩上党,信陵君率五国连兵围剿,蒙骜还击无用,惨淡收场,现退居河外,其败已负孤王众望,如今二将败而不返,其为何意?众卿对此可有高论?” 一言既出,朝臣之内并无哗然,其实大臣中对此早有耳闻,有的捂嘴偷笑,有的面色难看,赵政低声问三途:“拥兵不返,可是重罪?”三途点点头,赵政又问:“可要杀头?” 三途道:“杀头倒好,若是真追究起来,要被车裂,夷三族。”赵政倒吸一口冷气,低头不语。 “五国围剿,事出有因,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二将退居长河不返则实属不当,位极人臣怕是被陛下责怪……”吕不韦话未落音,一旁安国公插言道:“丞相此言差异,位极人臣就应尽本分,拥兵不返,屯居河外,我看他们是想造反!”安国公洪声道,声音极大好像擂鼓重重一锤。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此番王龁受命攻韩上党,本就是兵行险着,被信陵君联合五国人马围剿于上党,能活,已是万幸,我料想,定是二将伤及太重,在河外养伤,陛下切莫被流言纷扰。”吕不韦怒瞪安国公进谏道。 安国公又呛声道:“眼下,召回二将为重,老臣恳请陛下传下诏谕,令他二人速速归朝才是。” “若说蒙骜王龁要反,我倒不信。”襄王看了一眼殿下的二位公子,道:“政儿,成蟜,你们对此有何看法?”襄王话锋一转,目光注视着赵政,赵政躬身施礼,道:“儿臣回国时日尚短,对蒙骜王龁秉性了解不深,今日一议不过就他二人败北而论,至于有无异心,儿臣不敢妄言,只是两个战败的将军若是想反,这等消息空穴不来风,儿臣愚见,父王还是将他二人宣召回朝,一问便知。” “儿臣与王兄所见略同,儿臣想要补充的是,应派蒙武和王翦将军前往。”成蟜道。 众大臣一惊,襄王也问:“这是为何?” “父王,劝二将回朝乃是小事,辨明忠君之心才是大事。”成蟜又道。 吕不韦一旁冷笑道:“区区小事,便要动用我朝两位将军,若是被他国知晓,岂不贻笑大方?” “王弟是想,若是不归,还有王翦在场,然后让王翦密杀三人吧!”赵政一言,群臣惊骇。这样的意思其实朝堂之上的朝臣又怎会不知,只是没想到赵政会如此大胆,堂而皇之的将这样的话抖了出来。 第64章 政(4) 成蟜听到,先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赵政,然后笑道:“正是。败将不归无论因何原因,总是于理不合,既然朝野之内流言纷起,就应该有个人来终止谣言,子劝父归,本是人之常情。如若他二人对此有异,那就留之不得,需得立即诛杀。” 成蟜冷冷说,赵政看着他不寒而栗,盛夏的天被他三言两语弄得浑身不自在。他道:“王弟此法确实可行,可王弟可知,此法会伤了将士的心,斗败公鸡,本就垂头丧气不为人悦,还朝要重重考验,不惜动用骨肉至亲?” “王兄如此想,也是人之常情,实在太过仁慈。”成蟜着重了仁慈二字,话里带话又继续道:“败军之将若还心存一丝对君上的忠贞之念,见了蒙武就不该做多想法。” “公子政初次临朝,不知朝野动乱,人心动荡,有次善念也是常理,望公子政以后还是不要太天真为好。”安国公一旁调笑道。 几位大臣也忍不住憋着笑的喘了几口气。赵政见安国公说自己天真,涨红了脸,此时吕不韦说:“如果蒙武王翦不在朝中,被外国知晓,举兵攻秦,我朝中还有谁能抵挡?”此一言,安国公和成蟜倒不做答辩。只见他二人思索一会,安国公道:“那就放出风声,说陛下有意派……” “一派胡言,愚不可及,朝野之内被如此可笑留言纷扰本就被他国捧腹,安国公是要放出多少风声,扰乱多少视听,才可休手作罢!”吕不韦怒道,话里有话讥讽安国公。 安国公见他横眉立目,气也大了起来,正欲还击,襄王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议了,丞相说得是,召回败将本就是小事,何必大动干戈,弄得人心惶惶,万一武将不在朝中,引得外敌趁虚而入岂不得不偿失!” 襄王也有些不耐烦,只见这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却顷刻停歇,众人正觉得奇怪,只见襄王正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从龙椅上跌落下来,两旁宫女大惊失色,众臣乱作一团。 良久。 御医诊治过后,从寝宫里出来,几位大臣围拢上去,御医摇了摇头,道:“陛下陈疾气郁而发,微臣已用了汤药,不知能挡多久。” “御医此话何解,何为不知能挡多久?”安国公问。 “微臣定当尽力而为,尽人事听天命,这段时间,诸位大臣还是尽量不要让陛下劳心劳力为好。”御医说罢便走了,简单几句惹得众臣议论纷纷。赵政和成蟜站在人后各怀心事。 这时,赵夫人和韩夫人也从屋中出来,二人面色沉重,吕不韦上前正想探问什么,赵姬摆了摆手,一语不发的离开了,韩夫人也眼里含泪快步走了,赵政和成蟜探望过后,和众臣说了几句勉励话,众臣才散去。这时成蟜追着安国公走了,赵政看了看身旁的三途,和三途多留了一会也走了。 深夜,襄王用药之后感觉舒服了很多,在榻上缓缓睡去。此时身边摇扇宫女道:“陛下年轻时在赵国受尽了苦楚,身子自然不安泰,我看,陛下还是不要再为国事多烦心了吧!” 襄王一愣,想小小宫女怎敢如此妄言,一回头,只看到“朱砂”穿着宫女的衣服,手里摇着扇子,面上没有纱巾,此时正微微笑着看自己,一时怒气全消,他好像入了魔障一般傻傻笑着:“怎么是你?” “朱砂”坐到襄王身边,细声媚语道:“陛下累了吧!妾~给陛下捏捏肩如何?”她着重了妾这个字,襄王听了龙颜大悦,一个劲的说好。 “朱砂”放下扇子,十指在襄王肩颈动作起来。襄王十分享受那力道,朱砂却冷冷笑着,许久,“朱砂”问:“陛下,这么多年操劳,可曾睡过一次安稳觉?” “哎,别说安稳,只要能勉强入睡,已是万幸。”襄王叹道。 “那,臣妾,伺候陛下安寝可好?”“朱砂”低头在襄王耳边道,襄王全身都酥软了,一把将朱砂搂入怀中,房里传来男女欢笑之声,只是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寂静。 站在屋外的朱砂,满意的看着屋内那盏快熄灭的烛光,当一根乌发从空中飘来,落入她手里的时候,她笑了,化作一股红流,冲向空中,瞬间不见。 襄王异人的死讯,第二天在秦宫里蔓延开,朝臣动乱,后宫各人各怀心事,当宫人们急匆匆的感到公子政寝宫告知赵政这一消息时,赵政惊骇,可心里早有定数,一旁的朱砂静静的看着赵政。 宫人退下后,朱砂命宫女拿了两套丧服给自己换上,裹上白色面巾,又给赵政换上,然后对赵政说:“你的时候到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说着伸出手,赵政定了定神,拉着朱砂的手,向外走去。 二人来到襄王灵堂的时候,一众朝臣也披麻戴孝,众人议论纷纷;吕不韦身边站着松月和吕原,他看到赵政和朱砂前来,走到他们面前,吕不韦道:“陛下去的突然,你们可做有准备?” “丞相说的,是何准备?”赵政道,吕不韦刚想扯着赵政去别处私语,就看到安国公带着成蟜和几个党羽浩浩荡荡的过来,成蟜哭得雨带梨花和孩童一般,吕不韦看看赵政镇定自若的样子,又看看成蟜,安国公闷哼了一声,吕不韦看着就来气,挺直了腰板瞪了他一眼。 朝臣见安国公和吕不韦都来了,议论就更大了,有的说为何陛下去的这么突然,有的答陛下陈年旧患早有预料,有的说陛下未立遗诏,下任秦国君王该有谁继承云云。 这时宫人们扶着赵夫人从宫里出来,韩夫人也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而出,和赵政成蟜反应如出一辙的是,韩夫人哭得鼻涕眼泪分不清,而赵姬则只是面带悲伤,略微有些惨白。 当群臣又开始对太子之位议论纷纷时,朱砂找赵政耳边低声道:“那个韩夫人,是安国公的女儿么?”赵政点点头,问:“怎么了?” 朱砂又道:“我看着怎么不像,你看韩夫人虽然哭是哭,但是眼神总似有似无的瞟着安国公,看样子,韩夫人心里半点注意也没有,在等安国公示意再做定夺。你父王生前并未立下遗诏说定谁为太子,你虽为长子,却回国不到一年,成蟜虽幼,却自小在秦国长大,加上安国公韩夫人扶持,定是人脉不少,现在情势就好像赌局,眼前一众大臣则是买家,你是大,他是小,他们现在是在犹豫,买定离手后,则永不能反悔,生怕下错注,赔上生家性命。” 站在一旁的吕不韦斜眼看朱砂,他早听三途说赵政身边来了个侍妾精明大胆,听宫人议论不但敢顶撞夫人还能在顷刻之内扭转乾坤,此时看赵政身边那白衣蒙面的女子,心想必是此人无疑,他道:“姑娘好尖锐的目光,依姑娘之见,老臣该买大还是买小呢?” “吕相爷奇货可居朱砂早有耳闻,一手扶持先王继位,慧眼识珠,怎会听得进贫妾谬言。”朱砂如是道。面巾之外,吕不韦看不到朱砂的表情,只是看着朱砂眼神很坚定,乐道:“本相礼贤下士,姑娘但说无妨。” 朱砂看了一眼吕不韦,道:“相爷,不是已经买定很多年了么?” 吕不韦笑了,又问:“那姑娘是买大买小呢?” “朱砂和相爷同心同德,刚刚相爷不是问,公子做了何准备?我想,公子现在定有答案。” 朱砂转眼看着赵政,赵政面去青涩,吐出了四个字:“挡我者死。” 三人对话很小声,全无外人注意,吕不韦见赵政如此坚定,起初是惊讶,然后很高兴,惊讶是大半月前还嫩如雉鸡赵政,现在已经慢慢变成展翅的雄鹰,他欣慰的笑了笑,无意又看到了身边的朱砂,有些不寒而栗。 这时服饰襄王的太监出来了,满面哀愁的道:“陛下殡天,实乃我朝憾事,陛下昨夜连夜急召老奴入宫,当老奴入得宫去,又见陛下已然安歇,老奴不敢打搅,殊不知,今日便天人永隔……”说到此处,老太监擦了擦泪,一旁的韩夫人哭得更伤心了,老太监从袖里拿出一块绢布,道:“先王陛下去时匆忙,却仍旧担心大秦国运,昨夜已经立下遗诏。” 第65章 赵高(1) 此言一出,本来安静的众臣,又开始议论纷纷,就听老太监宣读道:“孤自幼在赵为质,因秦赵不睦,孤负面受敌,任人鱼肉;天可怜见,商贾吕氏不韦助孤回国,继而登上王位;奈何,陈疾缠身,药石无灵,自知天命数数不可有违;幸而膝下有子二人,传国之义,嫡统为尊,长子政,德才有加,理承大统之位,然,政尚年幼,孤见弯月初新而天色浑而不明,辗转反侧,纵观朝野之内,唯吕卿得以寄信,政与吕卿从事,事之如父,望政感怀同根之义,勿忘兄弟之情,勿忘!” 老太监念完,将绢布收于掌心,道:“先王有命,公子政才德有加,应承大统之位,众大臣应侍少主犹如先帝,如有不从者,按大秦律问罪。各位大臣可有听清?” “老臣侍奉先王多年,从未听过先王立下什么遗诏,此遗诏可否给老臣一阅?”安国公打破沉默,老太监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那份遗诏,恭恭敬敬的递给安国公,安国公没好气的夺了过来,闪目一瞧,脸上怒气不平,吕不韦掩盖不住笑意,问:“安国公可瞧出有异?” “确是先王笔迹无误,可事发突然,难保万一,况且传国大事,众大臣……”安国公神情突变,一红一绿快要接不下去,吕不韦冷笑道:“传国之义,嫡统为尊,公子政在赵国忍辱十余年,回国之后勤勉从政,一点一滴众臣可见,安国公说万一,本相想问会有何万一,安国公可否当面言明?” 吕不韦此言一出,向周遭群臣使了个眼色,群臣见遗诏已颁,大多旗随风倒,纷纷倒向吕不韦和赵政一流,都附和着吕不韦,一口一个公子政勤学好政,刚正不阿云云。 这时韩夫人哭声越来越大,像市井寡妇一般喊着丧,安国公怒瞪了她一眼,突然心里有了注意:“吕丞相说公子政百般好,须知百善孝为先,眼下先王殡天,二位公子理当为先王守孝,百日为期,朝中大事,就由公子政定夺,百日之后,守孝期满,公子政再继承大统,丞相见此法如何?” 吕不韦闻言剑眉倒竖,刚要发怒,却听到赵政身边的朱砂细声道:“安国公此言,可是说,公子政守孝期满之时,就是新王登基之日?”一句轻飘飘的话从赵政身后传来。 朱砂声音虽小,却掷地有声,吕不韦一回头,见赵政紧紧握着朱砂的手,二人都望着安国公。安国公面色难看,刚想发作,怒骂朱砂一女子因何上得朝堂,然而生生的又给咽了回去,囫囵答了一声,一旁的成蟜也不哭了,低着头在安国公身边,时不时的看赵政一眼。 赵政道:“父王先行,大孝为重,政多年囚赵,不得近身侍奉已是不孝,此时又怎敢妄言其他,莫说守孝百日,哪怕千日也毫不皱眉。” “好,从今日起,公子政和公子成蟜一同为先王守灵百日。”安国公没有说下半句话,而是拂袖离开了。吕不韦见赵政已开口应允也不再多言,拍了拍赵政的肩膀以示鼓励就离去,群臣也不欢而散。 回到寝宫,朱砂命人给赵政收拾衣物,宫中规矩,守灵需在灵宫吃住,一切从简,家眷不得跟随。 傍晚,赵政沐浴更衣后,换上新的丧服,朱砂将他送到灵宫,赵政拉着朱砂的手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万事小心,你今日冲撞了安国公,他定不会放过你,万事要忍,百忍可成金。” 朱砂笑意爬上眼角,声音从面纱下传来:“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有事记得叫人回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赵政点了点头,轻轻将朱砂拥入怀中,那个黄昏除了朱砂没人来送他,没有他的母亲,也没有亲朋,一时间百感交集,叹了口气。 这时成蟜和一群丫鬟侍妾也到了宫口,赵政放开朱砂,与之相比,赵政只带了两个丫鬟,而朱砂更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二人看着慢慢走近的成蟜,成蟜微微施礼,淡淡笑道:“王兄来得真早,从今夜开始,小弟就要和王兄一同为父王守灵,还请王兄多多包涵。”成蟜的话不言而喻,赵政没有理会他,只是拱了拱手,转身走上了灵宫的台阶,身后两个宫女跟着赵政上去。朱砂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赵政的背影不远移开,直到赵政走近灵宫。 “朱姑娘和王兄感情令人羡慕,哪里像我这几个侍妾。”成蟜的话,将朱砂的视线拉了回来,朱砂看着成蟜,也不愿多费口舌,只觉得眼前的人甚是讨厌,刚要走,但听成蟜又道:“如果我身边要是能有一个像朱姑娘这样的女人就好了,做妾太委屈,定要做妻。” 朱砂凌厉的眼神看着成蟜,道:“朱砂只有一个,只可惜,做了别人的妾,做不了你的妻了!” “姑娘若是愿意,‘别人’又怎能阻拦呢?”成蟜搂着身旁的女子笑道,面上没有半分亲父过世的伤心。 “朱砂不愿再和公子多言,只为给公子再留些颜面,公子请自尊自重,贫妾就此告辞。”朱砂转身便走。成蟜放开怀中的女子,一把拉过朱砂胳膊,扯下她的面纱,朱砂稍稍惊了一下,一张净如白莲的脸映入成蟜眼中,成蟜身旁几个丫鬟侍妾看到了却是惊讶得叫了出来。 成蟜的惊讶不亚于几个女人。他看着朱砂的脸如痴如醉,他从未静距离的看过朱砂,看着看着,眼底流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好似获得了胜利一般有些痴疯的笑了:“怪不得王兄如获至宝,朱砂却是好宝贝。”成蟜捡起朱砂掉落在地上的面纱,凑到鼻子底下眼神淫邪道。 朱砂笑了,嘴角一颗黑痣上扬,她挣脱成蟜的束缚,只在成蟜耳边细声说了一句话:“幸与不幸,得朱砂者,得天下!政之幸也!”说罢,飘飘离开了,成蟜想去挽留,却没留住,手里一方丝巾上海留着朱砂的香味,成蟜似乎还沉浸在梦中。 远远的,一个也白衣白裳的女子走来,正是清,清追随在朱砂身后,只听朱砂狠厉道:“除成蟜外,今日见我真容者,一个不留。” 清见朱砂面纱被成蟜拿在手中,而朱砂只用袖子遮住面容,清便便心中有数,搀着朱砂离开了。 成蟜看着远去的两个白衣背影,回味着朱砂临走的一句话,尽痴痴笑出了声。 一连几日,赵政都和成蟜相安无事的相处着,赵政从来没和成蟜同屋而处这么多时日,平日也不了解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这几日相处下来总觉得他很奇怪,每当夜里轮流给先王守灵时,他总看到成蟜跪在先王灵前,时不时的傻笑,也不知道傻笑着什么。 头七的时候,大臣们也来了,纷纷吊唁先王,二位公子送走了几位大臣,成蟜口称不舒服,几个丫鬟陪着他在里面休息了一阵;赵政在灵堂里继续守着,两个宫女在身旁候着。 赵政只觉得头很重,眼睛睁不开,他合着眼睛,也想休息一下,只觉得身体重重的倒了下去。 赵政醒来时,依旧在灵堂只是灯火灭了几盏,四周很黑,他感觉被什么抱着,很柔软,散发出来的味道很好闻,很熟悉。“你醒了?” 女子身影柔弱,昏暗的灯光中,赵政勉强看清,原来是朱砂一直抱着她。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刚要叫出她的名字,被朱砂捂上了嘴,道:“轻声些,想让屋子里的人听见么?” 赵政点了点头,朱砂才慢慢放开赵政的嘴,“你怎么来的?”他环顾四周一眼,只见两个宫女都躺在了地上,怒上心来,道:“胆大妄为的丫头……”说罢就想起身去训斥两个宫女,朱砂一把将他扶住,道:“她们都已经死了!你想做什么?”赵政闻之色变,问:“什么?死了?” “如果我不来,你恐怕也和她们一样了!”说罢指了指烛台上的蜡烛,“那两只白烛,被人调换过,在蜡里加入了剧毒,随烟而散,守灵人吸入后浑然不觉,久而久之昏昏欲睡,两个时辰后,就和她们一样了。”朱砂又指了指那两个倒地的宫女。 赵政听了不寒而栗,惊恐的看了看那两只还冒着烟的白蜡,又过去探了探那两个宫女的鼻息,定了定神,眼露凶光:“百日之期,这才第七日,他们就按捺不住了。” 第66章 赵高(2) 赵政狠狠的看着灵台,幽幽道:“生于乱世,苟活于虎狼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游戏,看来真要开始了!”说罢拂袖跪倒蒲团上,朱砂在旁边看着他,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诡异,好像从躯壳里折射出了另一个人。 “谢谢你,救我。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现在,我已经不想玩什么游戏了,我要速战,速决。”赵政道,朱砂问:“你打算如何做?”赵政低声在朱砂耳边耳语了几句,朱砂点了点头,道:“此法甚妙,一石二鸟,既然你心意已决,就要受几日皮日之苦,你可甘愿?” “皮肉之苦,怎敌得过我当年在长安君府所受之难!”赵政刚毅道。 朱砂听完笑道:“怪不得你说,百忍可成金。”朱砂伸出手,摸了摸赵政的眉心,慢慢舒展他紧蹙的眉,赵政感到朱砂指尖的温度,眼神变得柔软起来,将头枕在朱砂的腿上,朱砂继续舒展着他的蹙眉。 赵政闭目有些疲惫道:“本以为能过上几日安稳日子,好好读读书,看一看风山雨色,可惜时不我待。” 朱砂道:“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威胁,不管人或者鸟兽,少了警惕,就容易被其他趁虚而入,孟子不是说么,‘生于忧患死于安逸’,你要谢谢你的敌人,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才造就了你未来!” 赵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朱砂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哼起了轻快的歌谣,歌谣是赵政没有听过的方言,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很轻,好像要飞起来。 第二天,成蟜来到灵堂的时候,远远的看到那两只白蜡早已燃尽,他捂着口鼻,厌恶的挥了挥手,吩咐宫女们打开门户通风透气,他很满意眼前的一切,赵政和他带来的两个宫女都倒在了地上,整理好一切,重新点上新蜡,他叫宫女出去通禀,说公子政守灵时倒地不起,叫喊不应,情况不明。 不过多久,大臣们纷纷前来,第一个赶到的是赵高,也就是三途。三途之后是吕不韦,三途并没有宣御医,而是探了探赵政鼻息,又探了探脉,面色难看的在吕不韦耳边耳语几句,吕不韦大惊失色,道:“不会的,公子政怎么会……”他不相信的道,转而大叫道:“快宣御医来!” 几个御医急匆匆的走进灵堂,探查了赵政的情况后,纷纷摇头,吕不韦急问:“公子政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你们打什么哑谜?” “回禀丞相,公子政脉息薄弱,却不似重病,由来无因,我等愚钝,实难查出病症。”一个御医回禀。 “你是说公子政脉息薄弱,那自是还有救,你快些想些法子吧!”安国公在一旁假意急道,“公子政此症,现需静养,恐怕不能再……” “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需要静养就好好静养,你们几个好生照看公子政。”吕不韦一声令下,命人闪开道路,几个人将赵政抬了下去,这时三途问:“怎么不见服饰公子政的两个宫女?主子出了大事,她们去哪里了?” “现在要紧的是救公子,那两个贱婢,等公子好转来再议吧!”吕不韦跟着御医走了,三途倒也不急,回头看了正在偷笑的安国公和成蟜,二人见三途目光如炬,立即收敛,三途走到成蟜身前,问:“殿下今日守灵辛苦了,可听闻,殿下的侍妾接二连三失踪一事?” “哦?竟有此等事?”成蟜略微有些惊讶,立马平复了下来,道:“此等小事就不牢赵先生费心劳力了,现下王兄为重。” 三途微笑点了点头,手施一礼,转身离开。 赵政寝宫内,群臣乱作一团,就像下了赌注的赌徒,有的想悔有的还在观望。朱砂在赵政身边服侍着,吕不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朱砂用湿帕子帮赵政擦着脸,这时三途从外面进来,站在床边,看着赵政,朱砂看了一眼他,又看着吕不韦,道:“丞相在急什么?” “公子政现生死未卜,能不急么?”吕不韦来回跺着步子。 朱砂递了一个眼色给三途,三途会意的招呼群臣散了,吕不韦看三途和朱砂神情诡异又支开群臣知道其中定有文章,默不作声,看到群臣走后,压着声音问:“赵高,这是何意?” “昨日是先王头七,群臣按礼到先王灵宫祭奠,混乱中,有人调换了灵堂的白蜡,蜡中有剧毒,毒随烟散,吸入肺腑,不明者不觉,待白蜡燃尽,守灵者魂归天外。”朱砂如是道, 吕不韦大骇:“有此等事,那公子政岂不是……” “丞相不必担心,我二人在此,怎会让公子政有丝毫损耗!”三途道。 “赵高你也认识朱砂么?”吕不韦眉梢一挑,觉出一丝异样。 二人并未答辩,赵高默然看了一眼朱砂,朱砂将赵政身上的薄毯盖好,走到吕不韦身前,道:“丞相不必为公子政担心,公子政早有绸缪,此番是借故暂避,留那成蟜在是非之地,黑白定数,来日自有分晓。” “那公子政现在为何昏睡不起?太医说脉息薄弱。”吕不韦又问。 “他是服食了一种丹药,令人出现重症的假象,为的,只是让成蟜一流放松警惕。”朱砂道。 “那药可有保证?”吕不韦急道。 “朱砂愿用身家性命担保,此番朱砂将实情相告,只为安抚丞相,丞相切莫让他人觉出异样,要他人继续以为公子政是个快死的人即可。”朱砂说罢坐到席上,从容的看着吕不韦,吕不韦看着眼前的女子充满了疑窦,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此有胆有谋临危不乱,看着朱砂只露在面巾外的面容实难想象面巾下的笑意。 “那公子政可有说下一步如何做?”吕不韦问。 朱砂玩味道:“丞相就将心放在肚子里,此番公子政病重,正好可将朝中众臣分化明了,公子政有言,还请丞相多替他看清众臣,他日公子政继位,还靠丞相任人唯亲,任人唯贤。”朱砂没有回答吕不韦的问,而是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吕不韦从未受到此等轻待,不免有些不悦,转念又想朱砂所言不错,又说是赵政指派,只得点了点头,再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 朱砂吩咐了几个宫女好生照顾公子政,正欲回自己寝殿休息,觉得三途一直跟在身后,回头几次看三途又不做声,心生疑惑,知道三途有话,回到寝殿后,吩咐宫女把风,三途进来后,关上门,只见朱砂摘下面巾,取出腰间的铃铛,摇了几下,转身坐到正中,看着站在门口不懂不动双手抱胸的三途,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想问的,尽管问吧!” “你和赵政之间的因果,我已不想多费心思去了解,当年你于我有恩,此番我助你,算是一报,只希望你不要伤害我的又儿,待你作罢人间事,了尝心中所愿,能将又儿完完整整的还给我。”三途几句话由来无因,朱砂先是一惊,然后会意一笑,道:“看你颓废几日,这几日到是想明白了呢!” “不是我想明白,而是被人无意间的一句话点醒了。” “哦?谁?什么话?”朱砂来了兴致。 “在吕府中有一细作,名唤松月,我与她倒算得上是知交,那日她为吕不韦办事的时候,无意说道:‘丞相坐下门客众多,向来以礼待人,以德服人,若是个个都要丞相点首应承,那丞相恐怕分身乏术,倒不如让门下几个素来跋扈的剑客敲山震虎,丞相便可恩威并施,如此,既不失丞相礼贤下士之意,又可让萌生异心的门客有所收敛。’”三途道。 朱砂听罢点了点头,道:“松月?那丫头,是那日襄王殡天后跟着吕不韦身后的丫头么?” 三途点点头,朱砂又道:“好一句敲山震虎。” 第67章 赵高(3) “咒月向来行事不受管束,清却是对你言听计从,咒月功力本和又儿不分伯仲,她能将又儿打败靠得还是你的至宝,我近日有多方查找咒月行踪,全无音讯,这一环一扣,听起来顺理成章,可是要仔细推敲却漏洞百出,且不说从前种种所因,就凭清会跟着咒月一起收服又儿就可看出咒月此举你虽无意指令,却也默许了,我到现在都得不到咒月的半点行踪,想必,若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就是又画了道什么咒让我无可寻觅,你说,我说的是也不是?”三途冷冷的道,朱砂却是点了点头。 “你心思向来细腻,若不是女又的关系,我想,你可能早就猜到了吧!” “我现无他求,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能还一个完完整整的女又给我。”赵高冷冷道。 朱砂叹了口气,道:“□□□□,先有情,再有欲,一者伤心,二者伤身,我就是知道,她在你身边你会分心,不能全心助我,我才会出此下策,三途,你是知道的,你二人水火不容,生生相克,即便是这样,你还是要……” 朱砂未说完便被三途打断:“欲尚且可靠修为意念控制,可是,情这种东西,我想,你的心也不受你的控制吧?”三途说罢直视朱砂,朱砂颔首,道:“此番,算是我对你不住,可试问,她就算在你身边又能如何呢?有花无果尚是枉然,可是我倒是觉得,你和她,倒更像是古藤缠树,你若是不放开她,总有一日,她的精力会被你吸干。” “什么?”三途震惊的看着朱砂。 朱砂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的道:“罢了,当年若不是看在你也是有情之人,我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去救你,我此番入世,只为还赵政一个恩情,待我恩事一了,你二人之事我不会多管;你也休要发难,咒月虽把女又吸入八宝葫芦,她自是想将女又炼化,炼成元神丹精进道行,可她的修为,只能催化‘风’之神位,你那小女又,多年在你身边,你二人相克,想必她道行被你克制不少,她能进入八宝葫芦受葫芦烈风神位炼化,正好弥补这么多年来被你克制的道行。” 朱砂打了个哈欠,像内室走去,声音从背影传来:“多谢你那日在令堂上扮作老太监宣读那份遗诏,我会记得的。” 三途呆在原地,久久不动,一双剑眉紧蹙不展。他看了看窗外的天,想着朱砂的话,良久,心里只剩下八个字:水火不容,生生相克。 公子政病重的事情早就在咸阳城内传开了,在咸阳北隅的龙啸勇坐不住了,他深知三途在公子政身边,自是公子政一流,若是公子政一到,满城势力不尽归成蟜? 龙啸勇来到三途府中的时候,三途正在静坐吐纳,他也不敢打扰,只得在一旁等候,不多时,三途睁开眼,看见龙啸勇在,就问起来意,知道龙啸勇是担心自己而来,心生安慰,想着身边尽然还有一份关心,他看着龙啸勇,心里有了想法,叫龙啸勇找了几个心腹搬到他的居所,从此,赵高的身边,多了个弟弟,叫赵成,便是龙啸勇。 咸阳城内满城风雨,这几日,吕不韦足不出户,在府中谋略着,这几日他寝食难安,虽然见赵政身边有赵高和朱砂协助,始终不放心,眼见公子政病了几日仍然不见好转,不免担心起来。他派松月进宫查看。 松月自然是熟悉宫中一切的,她自小和吕相进进出出,当她走到公子政寝宫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寝宫外那抹夺目的红,她不禁皱眉,想着先王新丧,是谁如此大胆居然敢如此穿着,三步并两步走到那人身后,怒问:“你是哪里的丫头,不知道宫中规矩么,怎敢在先王丧期穿着如此艳丽?!” 只见那红衣女子手提着竹篮,拿着剪刀,正在采花,听到背后有人喊叫,知道是在叫她,不慌不忙的转过身,看着松月,松月见她蒙着面,看不清容貌,可是一双凌厉的眼睛让她一下警醒了,她想起那日跟在吕不韦身后见到的那个女子,朱砂。心里有些莫名的害怕,面上带了出来,口吃道:“你……你是……” “你是吕不韦身边的松月?”朱砂一下子认了出来,她走到一旁,打量着松月,只见松月穿着白衫白裳,看得出是个聪慧的女子,松月见朱砂发问,先前猜中了七分,见她口气张扬,心里自是有十分肯定她就是朱砂,只得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朱砂道:“吕相爷也不像我想的那样沉稳嘛,想必是心急如焚,叫你进宫来探探情势吧。”松月又点了点头,朱砂说了句:“你随我进来吧!” 松月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害怕,只是觉得眼前的女子有种让人说不出的畏惧,她微微回头,朱砂已经走上台阶向宫中走去,她只得跟在其后。 朱砂坐在堂上,松月立于堂下,朱砂看松月低着头,也不说话,只好先打开话匣:“吕相叫你来宫中是做什么的?” 松月一个激灵,浑身一颤,抬头看着朱砂,她眼中的朱砂正襟危坐,露着十足的威严,松月浑身不自在,只得低声道:“公子政重病已经快六日,城内流言四起,人心动荡,丞相也十分不安,所以,特叫我来看看公子政。” “流言四起才能看出流言之中谁才能真正忠诚于公子政,他日公子政荣登大典才好任人唯贤,松月,你是聪慧的女子,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和公子政此举的用意。” “话虽如此,可是……” “松月,你对三……呃……你对赵高,赵公子如何?”朱砂话锋一转,问到其他,松月应对不及,啊了一声,“松月当初在赵国,是赵公子和女又姐姐救下的性命,松月对赵公子自然是……” “当初赵高救了你?”朱砂再次打断松月的话,她看着松月心里有了注意。 “嗯,若不是赵公子相救,世上早已没有松月。”松月道,朱砂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在你心里,赵公子和吕丞相,孰轻孰重?” 此言一出,松月大骇,连忙跪下:“松月惶恐,姑娘还是莫要再问了。”朱砂没料到她会跪下,一皱眉,心里还想着松月应是个刚毅的女子,没想到没问几句就吓跪下了,她只得从堂上走下来,扶起松月,拉着松月的手说:“这个问题,你不需要回答我,我也早有了答案,我不会让你为难,老实说吧,其实,我刚刚是在想,如果你嫁给赵公子,会是如何?” “什么?这……这怎么可以……女又姐姐……”松月颤颤巍巍的道。 “你怕什么,女子都该争取自己的幸福,难道先前有了女又,就再无你一方空隙了么?”朱砂有些恼了,她实在是受不了松月的支支吾吾。松月不再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地板。朱砂放开她的手,道:“你且先回去吧,回禀吕相,叫他再耐心静候十日,十日之后,定见分晓;至于你今日所见所闻,要不要告诉吕相,要告诉多少,全凭你自己。” 朱砂说罢就转身进殿了,只留下呆立的松月,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感觉朱砂的几句话好似浓雾,在心间挥之不去。 她回到吕府回禀吕不韦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她没有把所见所闻告诉吕不韦,只是简单说了朱砂的意思,叫吕不韦再耐心等候,吕不韦也无暇观察松月异动,只是觉得内心烦躁,摆了摆手叫松月退下。 松月的心再也不能平复了,好不容易沉下去的葫芦被朱砂勾了起来,她好像得到了什么暗示,又好像从那以后,被什么一直这样,牵着走。 那几日,安国公也到公子政寝宫探视过公子政,安国公本就不可一世,现在公子政病重更是显得鳌里夺尊,只是他在遇到了朱砂,就像霸王遇猛虎,目中无人是一回事,但是横竖都要忌惮三分。 朱砂本就看不起他,也丝毫不想掩饰什么谦让尊卑,在公子政宫内的宫人早已把朱砂看做主子,每次安国公来了她也摆出一副主人的架势,心情好敷衍几句,心情不好就地打发了,安国公每次想探知一点什么消息就硬生生的被朱砂碰得一鼻子灰,有次他指着朱砂的鼻子出言不逊,骂她是什么路边娼妓,朱砂却是半点怒色也没有,头也不回的离开,安国公再目中无人也不敢在赵政宫中撒野,要是被传了出去,也不好推脱,只得暗气暗憋。 也不知道那是过了第几日的清晨,晨光透过窗栏映在赵政熟睡的脸上,朱砂走了进来,看着他安稳的脸庞,回忆爬上心头,朱砂轻轻吟起歌谣,让人很舒服,很舒服。 第68章 嬴姓赵氏(1) 一直躺在床上的赵政慢慢有了知觉,他好像做了一场很久远的梦,他迷蒙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还是朱砂,那个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的女子,朱砂伸出手为赵政拭去额角的汉,赵政握住朱砂的手,问:“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赵政嘶哑着声音说。 “没有,倒是你,无端端做了几天活死人。”朱砂抚摸着赵政的额角,心疼道。 “今日所受之苦,他日比要他十倍偿还。”赵政握着朱砂的手,坚定的说。 “这几日常听闻,先王寝宫内常传来成蟜和女子的欢笑,倒也不知是真是假。”朱砂玩味说,赵政也狡黠道:“大奸大恶尚能荣绕,忤逆不孝,恐怕天理难容吧!”朱砂在赵政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坐立起来,“这几日你魂游太虚,可看到什么奇闻异事?”朱砂换了个话题,笑笑问着赵政,翻着眼睛想了想,也笑了,他握着朱砂的手道:“我感到我坐在云端,看人间笑语欢声其乐融融,一片祥和。” “你有没有在梦中遇见我?”朱砂微笑的看着赵政,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朱砂如此一问,赵政皱了皱眉,然后笑了:“没有,这几天我都一个人坐在云端,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心里什么都没有,虽然很空,但是很满足。” 朱砂期待的神情闪过一丝的失望,秀眉一舒,道:“这就是‘极乐仙音’的妙处,能让人远离俗世喧嚣,去到自己心里最向往的地方,看到最想要的世界。”朱砂笑着说。 “只可惜,我现在又回到了我必须来的这个世界,再也不是轻歌曼舞,极乐生烟了!”赵政一句话,奠定了他要走的路,他看着朱砂,朱砂只是轻轻依偎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赵政苏醒的消息慢慢散播开来。吕不韦来到赵政宫里时,朱砂在喂赵政喝汤药,吕不韦见赵政神志清醒深感安慰,不禁有些老泪纵横,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好好将养身子云云便离开了。赵政看着吕不韦离开的身影,问朱砂:“这几日我娘有没有来看过我?” “来过一次,也没说什么。” “知道了……”赵政的脸上没有浮现任何神情,轻描淡写的说道。 吕不韦走后不过多时,宫人来报,说安国公也来了,赵政厌恶的说:“他来是想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死吧!” 朱砂见他不悦,道:“你不想见他,我去将他打发了便是。” “你一个女子,不会……”赵政有些担心的说,朱砂放下手中药碗,道:“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他倒是常来,我若连赶人的功夫都没有,岂不是叫你笑了去,放心吧!” 朱砂笑笑,戴上面纱,来到大厅,安国公已经坐到了下来,看到朱砂倒也不客气,安国公一旁宫人道:“听闻公子政病情有所好转,安国公特来探望。” 朱砂也没有失礼,道:“公子政病体初愈,不得见风,安国公好意朱砂代公子政谢过了,御医之前来请过脉,说公子政此番能回阳实乃天意,天意不可违,他朝公子政登上大宝,朱砂定会叫公子政不忘安国公关切之恩。”朱砂一语话里带刺,安国公怒目圆瞪,道:“今日你是不让我见公子政咯?” “安国公还是请回吧,公子政病体康复后,朱砂会叫他记得亲自登门拜谢的。”朱砂转太高了音调:“来人,送客!” 安国公倒是真怒了,也不和朱砂废话,一个闪身向里屋冲去,朱砂看着那莽撞鲁莽的身影出了神,眼看那人就要跑入里屋,朱砂突然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却听得很真切,只是听不懂在念什么。只看到安国公怒气冲冲的冲进了内廊,然后—— 失踪了…… 很诡异的,就这样失踪了,跟着安国公的几个宫人一并失踪了;在赵政宫里的人去追他们的时候,来到内廊,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看见,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就算是飞应该也能看见个影子,可是,一行几个人,连个影子也没有。 几个宫人慌慌忙忙前来禀报的时候,朱砂却从容的说:“今日安国公未见公子政就已回府,其余你们不必多言。若是谁敢妄言半字,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朱砂是这么吩咐的,宫人们早已习惯她的言行,也知道她行事的作风,想起先前的女又平易近人,朱砂却是胆颤得让人不敢直视,几乎没有人见过朱砂真正的样子,除了朱砂自己带着的贴身丫头,不少人在背后议论过朱砂,可是议论归议论,主子,就是主子。 夜里,赵政头脑清醒了些,用罢晚饭和朱砂来到灵宫之外,并未带着宫人。 夜色凄凄,孤月无星,朱砂牵着赵政的手在前面走着,她手里打着灯笼,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她身上银铃作响。还未走近,就听到成蟜和几个女子的调笑声。待他们走近才看到,成蟜居然在灵宫摆起了小宴,怀里搂着一个年轻女子,下面还有三三两两在扭动着身躯,身旁有宫女在倒酒,还有宫女在摇着扇。 “这几个女子生得倒是天生媚骨,也赖不得成蟜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如此动心。”赵政在门后道。 “我看,他是对帝权动心罢了,看得出,这孩子对女色也不说没有半点痴恋,只是,从他眼神里流露的,尽是想一揽天下野心。只不过现在揽不了天下,只能先揽几个女子。”朱砂附和,赵政点点头:“说得不错,登高凌云,手握重权,都写在他脸上了。我看他现在的样子,定是把自己幻想成了坐在宝座上的大王了。” “这几个女子究竟是从何而来,竟然如此大胆?”赵政笑道,话语中不但没有半分责怪反倒有几分喜欢。 “就怕她们不大胆!为我所用者,必须胆色过人。”朱砂道。 “现在成蟜在灵宫酒肉于色的流言已经传得人尽皆知,现下,就等你了。”朱砂道,赵政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里面的成蟜,与成蟜得意的高笑相互辉映的,是襄王的灵位。 第二日清晨,朱砂伺候赵政更衣,赵政穿戴整齐后道:“我记得,你曾说‘他朝若成帝王业,定斩昔日薄情人’,薄情人自是定斩不赦,我更想多谢上天,将一个有情人赐给我。” “去吧,我已经为你打点好一切。”朱砂拍着赵政的手说。赵政点点头,转身出门,三途已经在堂上等他,赵政昂首阔步大步流星的走出门去,三途紧随其后,朱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自语道:“帝王业,何为帝王业?” 灵宫之外,众大臣接到赵政手信早已等候多时,他们依旧在议论纷纷,当吕不韦和赵政三途一并走入时,众人安静了下来,“怎么不见安国公?”吕不韦问。 “不知道呀,听他家人来报,说他昨日去探望公子政时就未归。”一个大臣发言。 “当初安国公有言,要以孝验人,可如今,关乎成蟜的风言风语大家也知道不少了吧?”赵政说。 “这……”众大臣语塞起来。 赵政登上台阶,走入灵宫,大臣们尾随其后。推开门,只看到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女人,散乱的衣衫,几个女子浑圆的臀部露在外面,地上还有酒食菜肴,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让人捂鼻不前,赵政走到堂中,看到成蟜睡在桌子底下,赵政一脚将桌子踢开,拿起桌上的酒泼醒了他,成蟜受惊,弹跳而起,可是脚下不稳没能站立住,加上突然看到一群人好似被吓到一般滑到在地。 “诸位都看见了,先王丧期内,如此行径不知按大秦律,理当如何?”吕不韦道。 成蟜真被吓到了,他慢慢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这时一个女子有了知觉,爬了过来,娇媚的说到:“公子,我们来喝酒呀!” 那女子扑到他怀里,成蟜却吓得一把将其丢开。自言自语道:“这一定是幻觉,我这是在发梦。” 赵政冷道:“王弟好兴致,我倒是希望这是梦,梦里你在先王灵前饮酒作乐,此情此景倒是让我想起了纣王的酒池肉林呢!” “不是的……不是的……这几个女人,我不认识她们……安国公呢,安国公呢?” “若我大秦基业落在你这不孝子孙手中,岂不和那纣王末世一般?”赵政狠狠的问着,满朝文武起先还真以为是流言蜚语,可是眼见为实,看到成蟜如此倒是纷纷附和。 成蟜的神智尚未清醒,又被眼前一幕吓坏了,曾经的豪言壮志好像全部都灰飞烟灭在了昨日的欢笑中,他头冒冷汗,脑海中一片空白,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这时身旁娇滴滴的女子又爬了上来,魅道:“公子~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呀,你不是说今后是你当王么?今后都是你当家作主了,快叫他们都散了去吧~啊~” 第69章 嬴姓赵氏(2) 躺在床上的成蟜痴愣的盯着床顶,一言不发,披头散发,面上早已萌出了稀稀拉拉的胡渣,他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头疼欲裂,好像做了场梦,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叫几个女子勾引了去?被人抓住痛脚的滋味不好受,他反复去想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失了心智,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朝中安国公下落不明,成蟜尚是个孩子,倒是有几个大臣想帮他,却早已被吕不韦钳制,韩夫人是个没有注意的女人,自生了这许多事端之后早已没了注意整日哭哭啼啼唉声叹气。朝中的势力尽数倒向赵政。吕不韦暗自得意,赵政依然要为先王守灵百日,这百日内,他独自一人在先王灵宫内想明白了很多事,当他守孝期满迈出灵宫大门的时候,看到对面站着的朱砂,心里无限满足。 当初他和安国公承诺,守孝期满之时,便是他登基之日,加上成蟜之前种种行径,朝中早已扫清障碍,当年轻的赵政坐上宝座时,他看着殿下跪着的满朝文武,心潮澎湃,好像感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他看了一眼殿下的三途,也就是赵高,赵政道:“先王遗训:朝野之内,唯吕卿委以寄信,事从如父,孤定当不忘。王弟年幼,不懂是非无常,此前种种,孤决定既往不咎。” 吕不韦心里更得意了,他的如意算盘算是打得最响,只是面上没有带出来,宝座上的赵政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转入正题:“先前,王龁蒙骜率兵攻韩上党,兵败退居河外一事,孤常记于心,他二人都是我朝不可多得的将才,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究其不放。赵高何在?” “臣在。”赵高出列应答。 “孤派你拿孤手谕亲自前往河外,就说孤王登基,大赦天下,此前种种,既往不咎,用人之际,孤要你无论如何要把他们两个人活着带回来!” “臣领命!”三途一个颔首,退回队列。 年轻的君王站在城门,看着天际,夕霞满布漫天,霞光猩红似血,一种异样的狂妄充斥着赵政的心,他想起了那句:他朝若成帝王业,定斩昔日薄情人;心里突然有了下句,不禁念了出来:“残阳叹尽人间苦,半里江山半里血。” “你想登高远眺,看尽天下风光,恐怕不是易事。”朱砂不知何时站到赵政身后,幽幽道。 “天下七分,人心七窍,自古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连鸟兽都会为了一片水源拼死厮杀,不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天下难以大统,万民不得归一,各有其主,连年征战,厮杀逃亡,我想,现在,大家都累了吧!”赵政感叹道。 “怎么?你想吞并其余六国?”朱砂不禁有些惊讶。 “天下大同有什么不好?至少不用各臣侍各君,各怀心思。” “好,你说什么都好,无论你想登多高,我都陪着你。”朱砂道,赵政笑了笑,拥她入怀,二人再无多言,尽情看着眼前美景。 三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赵政登基后的第二个月,他带回了拥兵不返将尽四个月的王龁蒙骜,先王崩天二将尚且不返,无论有多大缘由都说不过去,回朝之后他们迎来的尽是指指点点,他们二人也是低着头,一语不发,赵政没有过多追责,而是宽慰了几句,二人无不感激涕零,此事已毕,赵政下令朝中对此不得再有非议,违者斩。 三途回到府中的时候,府中多了一个人——松月。 松月看到三途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三途问她,松月只说,是陛下赐婚,将松月御赐给了三途云云。 三途不禁冷笑,知道又是朱砂的注意,什么话也没说,回到自己屋里关上了门。 三途躺在床上,倒也不是疲累,只是觉得被束于笼中的感觉愈发强烈,慢慢充斥着他的心,他并不讨厌松月,对于松月,他很感激松月对自己的信任,只是每每看到松月,就会想起朱砂和咒月。松月无疑是无辜的,被朱砂搅了进来。 门被推开了,松月端着盆水进来,三途歪着脖子看她,松月笑了笑,三途问:“你为什么答应这门婚事?” “我……陛下做主,月儿……”松月支支吾吾的说。 “你我做至交好友可以,但是怎么做得来夫妻?个中缘由三言两语说不明,你一生幸福怎能葬送在我手里。我明日去面见陛下,叫他收回成命。”三途突然坐起来,有些着急的说。 “我就真的不如她么?”松月定定的问。三途一下子没听清,问:“什么?” “我爱你,敬你,女又姐姐能做的,除了奇门遁甲的术术之外,我都能做,你的心里,就空不出一个小小的角落,容一个我么?”松月有些眼含泪光道。 三途料到她会这样说,一下子不知如何应答,呃了两声,有些尴尬的道:“你是你,她是她,你们不用做任何比较,我的意思是,我们真的不合适,我怕陛下的这个决定会毁了你这辈子的幸福,你如此好,应该去找一个能给你幸福的男子,而不是我,月儿,你明白么?” “我明白,可是,我觉得,我的幸福就是你。”松月有些倔强的说。 “我……”三途不知该说什么了,“算了,我还是觉得如此不妥,我还是让陛下收回成命比较好。” “来不及了。”松月冷道。 “什么来不及了?”三途不解。 “朱妃娘娘说,我有了身孕,怀了你的孩子。”松月的眼泪掉了下来。 三途震惊得说不出话,松月突然情绪失控,泪水躺下,颤声怒道:“你以为我想嫁给你么?你以为我就这么厚颜无耻么?我一介蚁民苟存于世,清誉算什么,不过是烟过飞灰一般的东西,那个朱砂她到底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的清誉被她三两句话就这么给毁了,我怕她再多说三两句,我的命也没了。你不是嫌弃我么,你尽管去和陛下说好了……” 松月说完就转身离开,谁料想却打翻了热水,三途警觉,将她一把抓了回来揽到自己怀里,松月的眼泪更是像泻闸的流水,一个劲的流下来,三途不再说话了,只得静静的抱着松月,听着她的哭泣,三途感觉松月多难过,自己就有多难过。他们两个,不过是被束在同一个笼中的鸟罢了。 松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原来她哭累了,睡着了,但是那一次,她在三途怀里,居然睡得那么安稳。 松月下床,走了出去,她在想三途去哪里了,她找到三途的时候,三途正在院子里喝着酒。松月见到三途,有些不好意思,三途却叫她陪他喝酒。 “我初见你时,你身受重伤,记得那次,如果不是女又叫我过去,我想我也发现不了你,我不知道我和你说过么,我和又儿,是自小长大的兄妹,说是兄妹,我对她却不止兄长之情,这点,我想你看出来了吧!”三途抿了一口酒道,松月给他满上。三途又道:“不过,我们却无缘,无分。” “为什么?你们明明,那么般配。”松月起先有些惊讶,然后声音小了下来。 三途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道:“就像月亮和太阳,一个太冷,一个太热,你听过日月交替,却没有听过日月临空吧?”松月点了点头。三途又道:“这也许就是命吧,虽然我一直不信命,但是,不得不承认,我的命运,其实很多时候,是被别人所掌控,半点不由我。”三途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生下来便是孤儿,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为了活下去,只得做些刀头舔血的勾搭,我何尝不想像普通女子一般,过些河边浣衣,房中织布的日子,三公子你说的对,我的命,和命运,才是真正的,被别人掌控,半点不由我。”松月黯然道。 “其实每次,你和你姐姐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有逃跑的机会,如今正值乱世,要跑,要躲,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三途不解道。 “能跑去哪呢?吕相眼线遍布六国,他的门下出了叛徒,怎会轻易绕过?何况,离开了吕府,到了外面,我要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松月话中尽是无奈,说得三途也动容了。 三途叹了一口气,道:“月儿,我和女又,和朱砂之间的关系,还有我们真实的身份,我不会告诉你,你也不能知道,我是为了你好,你明白么?”松月点点头。三途又继续说:“我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我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耽误了你一辈子,我……”三途说不下去了,松月失落道:“三公子,你还是要赶我走么?” 第70章 小女子(1) “我记得那时在郊外野店里,吕原他们被抓,其实是我设的一计,我问你,你相不相信我,你说相信,我很感激,现在,我给你时间再做考虑,你要不要嫁给我,忘记吕相,忘记朱砂,我虽然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但是我可以把你送到远离尘世之外的安逸世界,我会尽力争取你的幸福。” 三途起身,背对着松月道。他看不到松月的表情,说完这话时,松月已经泪流满面,她道:“有三公子一言,松月就算再不幸,也觉得此生无憾了。”说罢她顿时觉得万念俱灰,想向一旁石柱撞去,三途的背影传来冷冷一句:“不要妄想死了就万事休矣,你死了,只会化为我身上一把枷锁。” 松月呆立住了,无助充斥着心房,“早知如此进退不得,倒不如当初就这么死在赵国,是你救了我的命,也是你要了我的命。”她瘫坐在地上,幽幽道。 三途走过来,抓起她的双肩,将她扶了起来,替她拭去泪水,三途此时倒是觉得释然了,道:“罢了,既然我们都是笼中鸟,就相依相靠好了,松月,做我的妻,注定会比别人苦,你能承受么?”松月终于欣慰的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不怕。” “既然如此,朱砂说你有了我的孩子,就不要再落人口实,改日我去寻一婴儿来好了。” “啊?”松月有些惊讶。 三途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去了。 赵高和松月的婚礼秦王赵政亲自主持,不管怎么样,朱砂看到三途能娶松月心里还是高兴的,至少三途表明了自己的心态——以后对女又不会再多有念想。 隔年二月,赵高和松月的女儿出世,取名梧桐,松月问三途为何叫梧桐,三途笑而不语。松月看着婴儿,虽然不是自己所生,多少,也算和三途又些联系,心中也有了牵挂,总算,安稳了下来。 朱砂来看梧桐的时候,待屋里只剩三途就想和三途多聊几句,看三途嘴唇泛黑眉心晦暗便问:“我见最近,你面色越来越不好,可是为何?” 三途盯着地板,久久才应:“我入定练功的时候,误入了魔障,中了毒。” 朱砂闻言大骇,冲过去,抓起三途的手,三指压住尺关寸,愁眉不展,良久,朱砂放开三途的手,叹了一声,道:“我怎么忘了,心中了毒,脉怎么探得出来。” “你放心吧,这点小事,不会碍我助你的。”三途面无表情收整袖口道。 “我还以为,你娶了松月会多少忘却一些情痛,谁知道,越伤越痛。”朱砂叹道。 三途有些不耐烦的倒了盏茶,他不愿再在这话题上多做饶舌,道:“如今赵政已经是新秦王,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朱砂撇了他一眼,心中自明,她坐了下来,道:“如今他在秦国的势力已经逐步稳固,可他不甘如此,他说,他想要的,是天下大同。” “哦?看他年纪轻轻,怎么,还想做天下的王么?”三途语带反讽,朱砂怎会不觉,她道:“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会助他成事。” “现天下七分,打算从何入手?” “我对政事不感兴趣,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先前只知道王龁蒙骜攻韩上党时,被信陵君联合几国击败,我叫清去查了这个人,从何入手,不如就从信陵君入手。” “说说看?” “信陵君确是君子,只可惜生在帝王之家却无帝王之幸,屈居人下还不得重用,抱负远大,礼贤下士是真,但是,这样的人有一个最大的软肋。”朱砂顿了一顿,继续道:“越是贤能,越不得重用,这样的人往往郁积于心,日长天久郁积成疾,心疾无药可医,一旦发作,神仙难救。只是在心里种下的毒,要发作,恐怕太久,我已经派清的弟子颜雪,去催化心毒发作。只要信陵君一死,魏国便再无支柱,除了信陵君魏无忌各国贤能忠臣都是绢上赤字,只待一一除去,最好的,就是叫他们几虎内斗,我们只需等他们疲了乏了再去清扫残局。此事我已经和赵政在谋划,现在,缺的只有精兵良将。” “精兵良将有的是,不过,现在最紧要的,恐怕不是精兵良将。”三途脸上浮现了一丝皎洁的笑,那笑容,没有温度,没有情感。 “现在秦国赵政初登王位,况且年纪尚幼,朝中虽有吕不韦等一众老臣扶持,可我始终担心……”朱砂道。 “吕不韦是个老狐狸,他弃商从政,为的,无外乎一个权字,他一手将异人推上王位,又助赵政登基,你猜猜,他为的是什么?”三途冷语道。 “他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赵政年幼,朝中不竟是他在把持,我曾见赵政几次心里憋闷,都是因为他,难不成,他还想自己当王不成?”朱砂心里其实是不解的,只是没有明说。 “赵姬现在如何了?”三途问。 “许久不见了,那个女人俗媚得很,我看着就心烦。要不是看在她是赵政的娘,我早捏死她了。你怎生问起她了?”朱砂有些恶狠狠的说。 “一个凡人,也值得你闷生闷气,俗媚自有俗人爱,没觉出她和吕不韦纠缠不清么?她本就是吕不韦的小妾,后来是吕不韦送给赵异人的。”三途道。 “这我倒是听说了,一对勾搭成奸的奸人何必在意。”朱砂顺嘴一说觉得三途面色不对的看着自己,突然觉得三途话里有话,问:“你今天拐弯抹角说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内忧未平,怎挡外患?”三途带着笑意道。 “内忧?什么内忧?”朱砂看着三途的眼睛问。 “你虽除了安国公,可是却忽略了成蟜,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是不成气候,可总有羽翼渐丰的一天,别说什么凡人不足威胁,你我心知肚明,成蟜和赵政本就不是凡人;还有吕不韦,如果说成蟜是觊觎王位,那吕不韦想要的,我却是猜不透,你那么有本事,你自己去弄清楚,我就不再多论,尚且不论秦国现在国库不足,丁寡粮缺,就说朝中一个野心勃勃的小狐狸,一个动机不纯的老狐狸,就够你头疼脑热。依你之力,把这两个人凭空变走是轻而易举之事,不过,人间事,还是走人间道为好。”三途一口气道完。 且再看朱砂,柳眉紧蹙,道:“那依你之见,若是以人间道论,如何处置较为妥当?” “你只需将我方才之言转述给赵政,你且看赵政有何妙法。”三途卖了个关子,伸了伸懒腰,懒懒道:“我就不招待你吃晚饭啦,我要抱我的女儿去了。说到这女儿,还真得谢你。”三途走了。朱砂呆坐了一会儿,就化为一股红流飞走。 夜晚,朱砂刚沐浴更衣完,发丝还湿润着,几个贴身丫鬟侍候已毕纷纷退下,朱砂对着镜子用玉梳梳着头发,此时面上已经没有了面纱,镜子中一张疑惑不解的脸带着倦容,干净透彻不染尘埃,若是不知者恐会以为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不谙世事。 赵政走了进来躺在了床榻上,看朱砂独自在镜子前闷闷不乐就笑着问她是为何,朱砂见他优哉游哉的都扯被准备入睡,就放下梳子走了过去将赵政身上的被子收入怀里,赵政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朱砂刚想说,可有觉得难以启齿,皱着眉头嘟着嘴不出声。向来都是她教导他人,一时间想不明白还要来问赵政,就觉得说不出口。 “你居然也有支支吾吾的时候。”赵政乐了,突然一把搂过朱砂,将她压在身下,闭上眼睛细细嗅了嗅她发间的香味,在朱砂耳边软语:“我倒是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说罢就要去亲朱砂的唇。 朱砂伸手捂住了赵政渐渐凑近的嘴,止住了他的动作,赵政睁开眼,朱砂几欲开口,可就是没出声,他们就这样僵持这,终于赵政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憋屈的样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要是再不说,我可不理你了啊!” 赵政年轻的面容上充满着不可阻挡的朝气,在朱砂的面前瞬间变成了一个大男人。眸子里有*的光芒,看着朱砂的眼瞳中充满了占有。 朱砂想了想,顺了下语句,将三途的意思大致重复了一遍,接着问:“你倒是说,若是要用世人之道来处之,这眼前乱麻,如何处置?” 赵政微微一笑:“难得赵高敏锐,洞察先机,其实那时我在先王灵宫守灵时,就已经考虑到了今日局面,朱砂你处事太过霸道,无论对错皆不给对方还击之力,只求速果,而赵高说的人间道,无非是些君子处事的伎俩罢了,若是比拟做一场输赢,我赢得漂亮,可是也要对方也输得坦荡,他日他人公论,也会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一战,则不会说成是妇人之间的游戏。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朱砂来了兴致。 第71章 小女子(2) 赵政低头,冷笑了几声,道:“又有几人是输得起的君子呢?霸者,威也。在鸟兽之中,从来不存在什么君子之仪,生存之道,不外乎弱肉强食。道理,是只能说给讲理的人听,其实一场比赛的输赢,日后人们公论的,只会是胜者,胜之不武,但凡只要胜了即可,自古成王败寇,我宁可赢得狡诈,也不要输得坦荡,就在刚刚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德治天下,霸治异己。对于那些想要践踏我的人,我又怎么能放过?” “可是,你刚刚又说什么人间道……”朱砂没听懂赵政的意思,更有些被他弄糊涂的感觉。 “我是一国之王,要杀一个臣,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要堵住悠悠众口,就只能费时费力,挖一个他们一直想跳进去的坑,然后,还要他们自己把自己埋上。” “多麻烦,明明可以除掉心头大患,可还要周旋苦恼。”朱砂一皱眉,这是她最不解的。 “若是真这样,不就成了市井妇人的小儿游戏了么。”赵政笑了。 朱砂却不悦起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倒是想做君子,我却要做十足十的小女子,不但如此,我还要做小人,你走你的人间道去吧!” 朱砂不高兴了,一把将被子甩在赵政脸上,“你今晚自己睡!”朱砂赌气道。然后从床上爬起来就要走了。 赵政真乐了,他甩开被子,一个轱辘爬起来一把抓住朱砂圈在怀中压在身下,赵政的声音突然变得意味深长,眼中出现饿狼看到肉的饥渴,道:“只有小女子才能激发大男人最原始的*。”说罢衔住朱砂的红唇,柔软的探索了起来,朱砂也笑了,双手搂着赵政的脖子回应着。 赵政爱死了现在的朱砂,在他面前像一个小女子的朱砂,有些不讲道理会撒娇的朱砂。他疯狂的索取着口中的甘甜,朱砂也毫不羞涩的除去衣衫,烛火映照着雪白的肌肤,柔软的的被中是律动的二人,房中充满着让人沉醉的声音。也许,只有那一夜,朱砂在赵政面前,是个小女子,只属于赵政的小女子。 翌日,赵政下令,封成蟜为长安君,但是却没有出任任何官职,并且如无允许,不得出府。就这样,成蟜被赵政幽禁了起来。朝中对此心照不宣,当年赵政被囚之地,就是赵国长安君的府中,此时成蟜被封为长安君,可见赵政对这位兄弟的意图。 当他的党羽渐渐被赵政着手剪掉。昔日三途从赵国带来的龙威寨的贼匪摇身一变真的变成了赵高门下的座客。 赵政一方面培植着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修缮政令,改善法纪,苛捐杂税一律减免,三途向赵政引荐了清,清以一个生意人的身份正式入驻了秦国,就这样,秦国的百姓过上了几年安稳太平的日子。 七年后,成蟜率兵造反,污蔑赵政非先王所出,特此写了声讨檄文一篇,赵政和朱砂在寝宫闻得此信时相视一笑,朱砂笑道:“你费时费力挖的一个坑,现在终于有人肯跳下去了,你是亲手将他埋起来呢,还是我去埋?政你是君子,此等事,就让我这‘小女人’来做好了。” “何须你动手,只可惜安国公下落不明,不然,可以让他亲眼看看他昔日想一手扶上王位的孩子,今日的下场。” 那一年,赵政尚未亲政,吕不韦对此事也较为介怀,因为当初是他举荐成蟜和樊於期讨伐赵国,可这二人现在却倒戈造反,不说赵政身世,单这举人不善就够他烦恼,樊於期毕竟带走了秦国的先勇部队,吕不韦提议,让王翦、张唐、桓齮、王贲率军十万前去镇压。 同年,成蟜降赵,藏匿在赵国屯留,而樊於期则被迫投奔燕国。其部下,凡是参与了成蟜叛乱者,统统连坐处死。原是秦国的先勇部队,却成了刀下亡魂,一时间秦国被怨气笼罩。 朱砂眼看浓雾罩日知道此事不能再多做拖沓,化作红流奔涌至战场,清和一众宫女尾随而至。朱砂以白骨为笛,奏起镇魂调,清则鸣金辉映,曲调婉转流长,笛声凄怨,金声怜怜,明是正午,天日却被相继赶来的冤魂遮盖。朱砂停下笛声,幽幽道:“既已身死,何不速去转世,留恋人世,纷扰秦宫,到头来能得几分畅快?” 那些战死士兵的亡魂好似在哭泣,诉说着委屈,朱砂道:“尔等要怪,就去怪那狼子野心的成蟜好了,莫要再来曲折我秦天运。若是胆敢再来,休要怪我让那九禁幽婆将尔等统统幽禁,不得超生,不得轮回,永生永世做受人驱使无痛无爱的禁魂。” 亡魂闻之无不大骇,可是大多停在原地不愿离开。清见此,朗声道:“天姥之言,还没听明白么?还不速速离去更待何时!”清一言更似威逼,一时间到处乱窜的亡魂哭嚎更胜。 “罢了,我就再多加一条,若是尔等能替我将那成蟜魂断屯留,那我就在地府阎君面前替尔等美言几句,让尔等来世有个好依托,若是不然——”朱砂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取下腰间银铃挂于中指,用力一摇,铃声虽小却响彻天际,漫天的冤魂顿时散去。 六月的荷塘边,再得知成蟜病死赵国屯留的时候,朱砂正在和宫女们采摘荷叶上的露珠,她看着清晨的水雾得意的笑了,忽然想到多年前在天庭被困于西王母的汜水渊,西王母派北斗七星看押。 七星轮番看守,每到贪狼看守时,他总是明讥暗讽,还放出毒蜂蛰伤自己,可每到破军看守时,破军总安慰又加,再到后来,自己被贬下凡间永世不得回天,重伤之时,是破军私自下凡来悉心照料。 她犹记得,在那茅草屋内,雨水能从房顶漏下,破军星为了不被天庭发现不敢使用法术,他用自己身躯为朱砂避雨,待自己好转时,破军仍旧和自己谈笑风生,破军勉励道:“忘却今日乌云障,遥寄往昔喜乐时。他朝若成帝王业,定斩昔日薄情人。”落难时的朱砂记住了后面那句话,那时朱砂惨白着脸冲破军笑了笑…… 记忆,就这样停留在那一刻。她来到殿前,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批阅奏章的赵政,那个年轻的身体里好似充满着无限的活力,这样的一个少年,是值得自己为之付出,不惜任何回报。 朱砂最近见三途面色愈发晦暗百思不解也不便多问,一日见他眉心浮现一道黑色刀疤终忍不住开口。三途只是冷笑了几声,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误入了魔障,中了心毒,现在心毒愈发猛烈,我每日只得从眉心挤出毒血,不然,哪日真成了魔,我怕你都救不了我。” “你还是忘不了她,你还是在怪我么?你明知是魔,却还甘愿入道。”朱砂道。 “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怪我自己,怪天意弄人。”三途冷道,他从袖中摸出一个锦囊,里面是女又那时被卷入葫芦中遗落在地上的黄玉耳环,他已经叫人把表面的金丝镶嵌完好。 “你如此这般心里满满都是女又,那松月如何处之?她是你正妻,为你生下女儿,难道要日日见你思念另一个女子,你就不怕伤了她的心?” “如果说怪,我也只能怪你不该将松月牵扯进来,我娶她,不过是要你安心而已。”三途揉了揉眉心的刀疤无奈道,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和女又有说有笑大大咧咧的三途,只见他头戴黑玉发冠,面无润色,颜危色厉,目无灵光,朱砂眼见心有不忍却转身继道:“你和松月好歹生下了梧桐,看在女儿的份上……” “我早已和松月说过修道之人不近女色,梧桐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来到我身边,那孩子倒是也十分可爱,我和松月自会好好抚养她成人,你就不必再为我的事操心了,如今贪狼在人间业障已满返回天宫,你准备何时送破军回天?” 朱砂无奈的笑了笑,她开始为自己的安排有那么丁点后悔,没有继续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在城楼上站着,天上飘起了小雨,凄凄,沥沥。 第72章 风神位(1)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一边晦暗,女又慢慢醒来,她觉得头很痛,她试着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身体的酸痛让她重新躺在了地上,她平躺在地上努力的睁开眼睛,观察着四周。 当神智慢慢清醒,她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一个环境。像是一个球形的宫殿,宫殿的墙壁上有些不明的文字在闪着金红色的光,自己脚下有个猩红色的结阵,阵的四周有八根柱子,柱子上雕刻着闪耀的花纹,八根柱子分别用大篆写着:天,地,乾,坤,日,月,星,辰。只是八根柱子都昏暗着,在八根柱子周遭悬浮着十二块石碑,女又一个一个仔细看着,看清上面分别用小篆写着:金,木,水,火,土,山,川,丘,泽,沼,风,池,那十二碑刻十二轮转,时而定住,女又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什么困在了里面。 她看着四周无尽的黑暗,只是结阵周围有些很美丽的霞光,她看着那飘忽不定的霞光心里顿时充满了无奈,女又黯然的盘坐在结阵中间,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是愣愣的发着呆。突然,宫殿中一块悬浮的碑刻向前,其余十一块全部向后,碑刻上面是的一个“风”字夺目而出,不知道是何种力量牵引着,顶上一块镜子似的东西发出亮光照射自己,瞬间睁不开眼睛,只是觉得那光很温暖很舒服,很困…… 女又依旧是在暖光中醒来,突然想到那天夜里被咒月吸入了一个什么东西里面,心想,应该就是现在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了吧,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虽然是被咒月所掳,可是此时,她看着四周的流彩虹光,心里却安定了起来。 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都破了,裙子脚全是黑泥,她从腰间的纳宝道人图中取出一面小铜镜,铜镜中的自己发髻都散乱了,珠花配饰歪七扭八,女又叹口气,自得其乐的觉得好像自己睡了很久,睡得衣衫罗裙都坏了,她抬头看看头顶的八宝铜镜,铜镜的光辉笼罩着自己。 独处的时候,女又最爱胡思乱想,这个时候她脑子里没有了诡婧,也没有三途,她很想那个翠竹环绕的朱雀宫,那个整天和自己吵吵闹闹的哥哥,女又心想,也不知道在自己走后,囝囝怎么样了,这么多年了,若是再见不知还能不能认得出。也不知道是无助还是害怕,或是过于的思念,眼泪不争气的从女又的眼眶中掉了出来,她蜷缩着身体,渐渐的哭出了声音…… 又是一次醒来,在八宝葫芦里,早已不知道日夜轮转,女又第一次知道被囚禁的滋味,想起那个被长安君囚禁了十多年的赵政,她似乎一下子理解了他那孤僻的性格。女又没有喊叫,她知道喊叫无用。女又揉了揉眼睛,眼睛很疼,想必是哭过的原因,她越揉感到眼睛越不舒服,心急火燎了起来,她懊恼的自怨自艾,心里燃气仇恨的火花,脑海中浮现咒月那张扭曲的脸,此时的她真恨不得一刀一刀活剐了咒月,。 她尽管这样想着可是现在的她却是半点办法也没有。突然低头,无意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银铃,她又摸了摸脖子上的铃铛,甩了甩双脚,当初金羽给女又的五个‘朱火契约铃’一个不少,日久天长的陪伴竟然让她不以为然,她眼里冒出希望的光,因为当初金羽再传这五个铃给女又的时候说过,那铃在关键的时候,能救自己一命,女又仔细看了看手腕上的铃,不禁犯了难,因为金羽并没有告诉女又要如何使用,刚刚寻得的一丝希望这样就落空了,女又一头栽倒。 在八宝葫芦里的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过去,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不过在里面呆久了,她也慢慢熟悉了八宝葫芦,葫芦顶悬着的八宝铜镜每隔一段时间就闪亮一回,铜镜射出温暖的光虽然让人舒适,日久天长,女又终于发现了端倪,女又发现自己的头发开始慢慢掉下来,皮肤慢慢失去水分,她总觉得丹田中似乎有气郁结总也散不开。 她曾多次抬头凝视那个铜镜,却得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她想不能再让铜镜的光照射到自己,可是每次躲开,都会被光吸过去。女又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心里明白,既然身处逆境,就不能随波逐流,想明白的她不再自怨自艾,她开始每日遵照心经入定修炼,想着,不管如何,必须先修其身,才能抵御外敌。 当八宝铜镜的光再次将女又笼罩的时候,女又已经入定多时丝毫不觉,此时,身上的契约铃开始震动,女又突然真开眼看着他们,契约铃又停止了震动,女又不解其意,也不想多做理会,而是继续入定修炼,此时契约铃又开始了微微的震动,这次女又没有开眼,而是继续自己的修炼。 当女又完成一段修炼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身处在一个蚕茧里面,四周是银丝,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女又伸手去碰,猛然发现,那银丝的尽头是自己身上的契约铃,她看到自己脖颈和四肢都连着银丝。 “究竟过了多久,这银丝都积累成一个茧了?”她这样想着,她想,契约铃中抽出的银丝将自己包裹,会不会就是金羽说的,那契约铃正在保护自己?女又这样想着,也懒得将银茧戳破,自此,在银茧中像一只幼虫每日修炼,也不知道是有了银茧的保护还是自己的心从此静了下来,女又渐渐恢复了体力,头发不再掉落,肌肤慢慢恢复了红润,女又高兴的笑了,至少,自己不再被铜镜所伤。她在银茧中打量着外面,依旧是晦暗一片,只有八根柱子在发着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又已经不再想着逃出去的事情,她反倒觉得那个地方很适合自己的修炼,每日用自己的赤练之火游走全身大小周天,练气化神,尤其当八宝铜镜的光照耀自己时候,女又觉得自己体内的赤练之火尤为旺盛,汇聚三焦,联通八脉,神清气爽,每次收功之后女又都有不一样的感受。一日,她忍不住从银茧中出来,女又刚一踏出银茧,烟丝万缕悉数收归契约铃,她无暇多顾,而是继续观察着所处的那个宫殿。 女又明白了,宫殿内十二个碑刻,每次只有“风”那个碑刻向前的时候,八宝铜镜才会发出光亮,女又虽然不明就里,她看宫殿中一共有十二个牌位,为何偏偏只有“风”会单独向前,她抬着头仔细观察着,可是仍旧想不明白。 在葫芦中的日子一日一日这么过去,虽然修道之人可以不用进食,可是她依旧怀念外面的美味佳肴,“哎,被关的滋味儿真不好受。”她哝哝着,拿出镜子,再看看自己,蓬头垢面十分邋遢。 女又从纳宝罗汉图中取出衣物和实物,口念法诀,变了个小丫鬟给自己梳妆打扮,换上新衣更替新貌心情好了不少,虽然身处牢狱,可是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女又得意洋洋的想着。只见她换上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衫,翠玉簪头,精神了不少。待小丫鬟消失无踪,女又又失落起来,她拿出矍觞轻抚一曲打发时间。就这样,在葫芦中的女又只得每日修炼抚琴胡思乱想。 她感到这几百年来在无极宫中的修为都不及在八宝葫芦中的这段时间精进的快,一日她打坐入定之后凝视双掌,感到掌心的赤焰快要冲破掌心喷涌而出,她努力用意念将丹田中的赤炎逼到手掌,一发功,右掌的火直射远处黑暗,只听到轰的一声,她的脚下震动了几下就没动静了,女又很高兴,也不知道是为了功力精进还是突然发现,若是每日都打四周一掌不知道过几日这破地方能被自己打塌。不过女又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担心这里没被自己打塌自己先吐血身亡了。 她得意的想着,突然想到了无极殿,她在那个玉雕玉砌的地方生活了将近五百年,那段时间,身边有诡婧,有三途,有成群成群的丫头陪伴,让她活在蜜罐里,忘记了背井离乡至亲不在身边的困苦,人一旦身处顺境就会有所依赖,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没有了这种依赖,才让自己成长得如此快。 想起了若即若离的诡婧,和对自己百般溺爱的三途,一时间百感交集,她脑海中浮现最后见三途的那一面,也不知道,现在的三途会是个什么摸样,过得好不好。她如此想着,未及深思,突然看到一旁的风神位又渐渐向中间靠拢,头顶的八宝铜镜又慢慢放出暖光,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又再一次进入了修炼,用修炼抵抗那铜镜之光! 第73章 风神位(2) 清晨中的咸阳,蒙着灰雾,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年,对于朱砂和三途这样不老不死的身躯来说,年岁早已不再重要,站在城头的三途只记得,那是赵政称皇帝的第九个年头,此时的三途俯视着咸阳,那座禁锢了他几十年的城池,现在已经变成帝国之都,朱砂要做的,从来没有一次落败,赵政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当上了天下的王。 三途呆呆的凝望出了神,牙关一酸,嘴角的肌肉抽搐着,不老不死的身躯,居然在鬓角雪染了一缕白发,三途从未去想那白发从何而来,而是每年都会想,朱砂的恩是不是快报完了,每一年的初春,三途都会登上城门,看看咸阳城,他想,咸阳到底要变成什么样子,女又才会回来。 恐怕,再见女又时,女又已经认不得三途了,也不知道是被心中杂乱的情愫染指了心绪还是这么多年来无法对女又的最后的那个眼神得以释怀,三途在魔道中,越走越深,就如朱砂所说,明知是魔障,却心甘情愿误入歧途;此时的三途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就像中毒一般,嘴唇乌黑发亮,眉心一道疤痕,棱角依旧分明,他已经许久没有笑过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高,在世人眼中,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铅面活鬼。 人人都说始皇帝之所以能排除异己,大多是靠中车府令赵高吸干敌人的热血,从内臣到外宗,当年的安国公韩夫人成蟜一流,再到吕氏一流,毒杀赵太后双子,以及逼死嫪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途突然觉得,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身首异处,多年经营的千秋大计不得实施,是件多么畅快的事情。 他渐渐也觉得权力的美好,虽然以他的身份,杀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可是看着他们一个一个被权力所迫,生不如死的感觉,三途觉得心底的热血在澎湃,掌控别人的生死,实在是件不错的事情——这是这么多年来,他总结出来的人间道。 “人间道,呵呵……”三途冷笑出声,弱肉强食的滋味,果然大快人心。三途这样想着,脑海中的画面从女又的最后一面,变成了一次又一次战栗的哀嚎…… 这时,侍从拾阶而上,匆匆跑到三途身边,说朱妃传唤,三途摆了摆手没有做声,再看了一眼眼前的咸阳,转身而去。 天上下起了小雪,宫人们前呼后拥,回宫的道路不知走了多少遍,三途叫他们都下去,他突然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雪渐渐大了起来,三途不得不再檐下避雨。他弹了弹身上沾染的雨露,忽然听到墙后有碎语,仔细一听,原来是几个宫女在闲聊,一个粉衣宫女说:“巧儿姐,昨日你被文娘娘叫去,可有受罚?” 另一个绿衣宫女得意答:“原来该是的,文娘娘出了名的暴脾气,上次一个宫女身上的脂粉味重了些都被她叫几个宫人拖去搓了几遍澡,说什么一个贱人也要勾引皇上,更何况是这次我居然把娘娘香包给弄丢了,那个香包可是皇上送给娘娘的。” “那你是怎么躲过这一劫的?”另一个宫女来了兴致。 “哼,娘娘宫里来了个新丫头叫阿兰,那丫头黑皮黑脸,说话都磕磕巴巴,娘娘见她做事蠢笨就打发到厨房去了,前些天皇上赐娘娘香包的时候,那丫头正好在场,我就推脱说是那丫头拿了去,后来你猜怎么着?” “难不成那丫头敢顶嘴?” “可不是,那丫头话都说不清楚却咬死不是她藏的,后来居然当着大家伙的面,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连味道都一样,我记得皇上说过,那香包可是文娘娘家乡的兰花风干制成的,文娘娘是楚国人,楚地离此千里之遥,兰花又特别稀有,也不知道那丫头搞了什么鬼,后来娘娘见那阿兰也算可怜,就没有重罚,只是打发那丫头去浣衣了,以后都不得去娘娘身边伺候。” “阿兰?那丫头我怎么没见过?” “那丫头太丑了,乌黑乌黑的面皮,要不是看在她丑,我估摸着娘娘也肯定要打她一顿,娘娘最讨厌生得精巧的丫头在她身边晃来晃去,生怕皇上看上谁。” “你说文娘娘是怕像朱娘娘那样被一个宫女占了便宜?” “可不是,朱娘娘当年也也算独占专宠,谁料想被一个端茶的丫头夺了宠爱,不过……”那说话的宫女左右看了看,然后悄悄在粉衣宫女耳边耳语了几句,那粉衣宫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惊悚道:“你是说,那个被皇上看上的丫头最后不但没做成娘娘,还……” “快轻声些,宫里此事是禁忌不得说也不得传的,咱们命好,分在文娘娘身边做活,你倒还以为苦么,若是把你弄去朱娘娘那……” “我才不要去呢,早就听姐姐们议论,朱娘娘性情古怪,仿佛在她宫里当值的宫女们也一个一个变得古怪呢!” “可是你没发现么,只要在朱娘娘宫里的丫头,走路都比别人威风些,上次我去厨房给娘娘做汤,碰到朱娘娘宫里的阿柳,阿柳说朱娘娘刚娶了露水准备烹茶要先用会儿炉子,我就巴巴的等了她许久,谁不知道朱娘娘从来不稀罕宫里的锅灶器皿,我看阿柳肯定是她自己想喝茶打着朱娘娘的名号,可是我却半点办法也没有。你不知道……啊,赵总管!”那绿衣宫女发现了墙后偷听的三途,惊叫了出来。两个小宫女惊吓的一个趔趄跪倒不起。 三途冷冷道:“你们是文娘娘宫里当差的宫女?” “是……”一粉一绿两个宫女声音颤抖应答道。 “你们说的,那个阿兰,现在身处何处?何时入宫,哪国的人?”三途突然对他们说的那个宫女来了兴趣。 “只知道……阿兰夫家姓廖,才进的宫没多久,现在已经被文娘娘打发去浣衣了……”绿衣女子怯怯的说。三途闻言头也不回的走了,并未对他们刚才的对话有任何评价,两个宫女看着远去的三途惊吓得一身冷汗,绿衣宫女瘫坐在地,而粉衣宫女则伸手去扶。 雪依旧下着,三途没有打伞,而是迎雪而去。一路春雪,一路白发,走到衔岚殿的时候,身上已经积累一层白雪,与他的黑发黑衣形成了莫大的反差。 朱砂住的地方叫“衔岚殿”在咸阳宫中是离赵政的寝宫最近的宫殿,近几十年来,赵政的势力蔓延到了天边,在朱砂的扶持下,赵政的“人间道”越走越远,终于,一步一步登上了天下的宝座。赵政自称为皇,“衔岚”二字,便是他对朱砂的恩谢,“山岗御风,衔云而去”,他说,朱砂就是那片云,带着他看尽人间苦乐。 随着年岁的增长,从各国敬献而来的女子越来越多,赵政从内心而言,是个大男人,他也说过,他喜欢小女子,而朱砂,绝不是小女子。 朱砂眼见一个又一个的年轻貌美的佳丽从赵政身边走过而不喜不怒,只是一日一日在她的衔岚殿里过着她的日子,朱砂是这么想的,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无论赵政身边的女子再多,她的地位无可动摇;而有一点是朱砂最喜欢的,就是看着那些整日担心色衰爱弛的佳丽们的年华依旧老去,而每次自己还能容颜依旧的出现在他们门前,尤其在听到宫婢们议论此事的时候,朱砂就会分外得意。 她最喜欢的就是听到宫里的闲言碎语:那个不老不死的妖精朱娘娘。 第74章 青风(1) 三途刚踏上衔岚殿的台阶,就有宫女看到,几个宫女急匆匆的从台阶上下来,两个人打着伞,一个拿着裘皮给三途裹上,一个将暖炉递给三途。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三途穿过前殿来到朱砂的寝宫。 三途将暖炉递给宫女,解下裘皮,刚进入内殿就看到朱砂在镜子前梳着头,几个贴身丫头在梳着她脑后的细发,刚刚沐浴完的朱砂身上氤氲着水汽,身上的薄衫似乎贴着肌肤。脸上没有带着面纱,而极为刺眼的,是眼下和颈上两道长约半尺的血痕,伤口还往外面渗着血珠,而朱砂神情镇定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这伤怎么来的呀?”三途玩味的说了句,然后一屁股横在塌上,从身边宫女手中拿过一碗暖汤喝起来。朱砂转过身子,走到三途身边的塌上坐下。 “你仔细看看!”朱砂将自己的脸和颈申近三途,三途放下暖汤,有意无意的看着,“爪伤?!”三途有些不解,“似乎,还有毒,血都是黑的。谁这么大胆子?”三途说完,朱砂拿出小镜照着自己,只看到脸上和颈上的两处爪痕,瞬间不见了,变成一个疤痕,再定睛一看,连疤痕都不剩,光洁如玉的肌肤好像没有受过任何伤害。 “娘娘这伤是今早在丹房查阅资料的时候被一黑物所伤,信柳赶到的时候,就见娘娘躺在地上了……”一旁一个自称信柳的宫女道。 “黑物?什么黑物?”三途又问,他看着朱砂似笑非笑的样子略有迟疑,不知道朱砂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朱砂拿过暖炉暖手,笑着说道:“那畜生估摸着是又到我的丹房里偷东西,没想到我会来,慌忙之中被我发现,也不知怎么的,和我打斗起来,还把我打伤了。” “你……”三途看着朱砂得意的神情眨着眼睛只明白了三分。朱砂依旧很得意的微笑着,从袖中拿出一戳黑色的毛发递给三途,三途接过疑惑的看着朱砂,朱砂又道:“那畜生被我打伤,朝东北逃去了,走得不远,你不是一直在找她么?”朱砂话没有说明白,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消失在珠帘之后。 三途将黑毛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看着那左右摇晃的珠帘,恍然大悟,将黑毛紧握手心,默道:“东北方向。”三途朝着东北望去,顿时化作黑流朝东北飞去,只留下几个宫女在殿内整理他们刚刚用过的东西。 临空高眺,三途终于在咸阳城东找到一座空的破屋,三途化为人身,远远的闻到从房子里传出来的血腥味,腥味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狐狸骚。当三途看到地上滴溅的血迹就更加肯定的走了进去。 在屋内的,除了一些摆设并无其他,等了几十年,三途的耐心早已磨尽,他猩红着双眼,突然发出一阵龙吼,四周林木震飞鸟兽,耳边传来一丝异样,一阵黑影闪过,三途看准了时机追了上去,在空中揪住那黑影周旋,黑影一个闪身落下地面化作人形,那人和三途一样黑衣黑发,长发挡住半边面容十指涂黑双眼凶恶,不是黑狐咒月还能有谁。 “拿来!”三途也不和她多做饶舌,伸出右手命令道,咒月左手互助腰间,三途见此便知她互助的定是八宝葫芦。他见咒月不说话,也不反击就道:“这十几年,你躲到哪里去了?我派出四方川流都搜寻不到。” “师父的‘隐魂咒’我早已背熟,我若不是没了耐心急着去偷师父的丹毒炼化于掌心来催动八宝葫芦,我会被你发现?”咒月并没有口称三途为三叔,此时的她早已不把三途当做长辈而是敌人。 隐魂咒?三途内心发笑,心想,若不是朱砂有意不让我找到你,会让你知道隐魂咒?三途心里明白,朱砂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的明表暗喻不过就是为了告诉自己咒月的行踪,三途想想这么多年了,赵政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女又也是时候回到自己身边了。 此刻三途没有说话,而是恶狠狠的瞪着咒月,他连连向前,而咒月却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护住腰间的八宝葫芦,咒月快被逼到墙根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从袖中抽出黑鞭一个猛力朝三途甩去,三途早料到会如此,空手接住了黑鞭,用力一扯想把咒月扯过来,没料想咒月却撒手想遁地而走。 三途抬起左脚用力踏下,只见地面一震,咒月从地里弹了出来,咒月咬了咬嘴唇恨恨的看着三途,三途却微微一笑道:“我看你还是交还给我吧,省得浪费力气。” 咒月扑上来,和三途扭打开来,三途被她吓了一跳,她并未用任何招式,而是和市井泼妇一般扯头发抓脸一般,突然的,咒月狡黠一笑,只见她腾空而起,道:“想要就随我来!” 三途明知有诈却奈何不得,只得随她而去,三途见咒月身形很快就心有疑窦,心想按照她的功力是不可能有这速度才对,远远的看到咒月咬破中指拿出葫芦三途就暗道不好,于是加快的脚步冲到咒月身边,咒月早结束了动作,在高空中得意的看着三途,手里拿着葫芦,葫芦上一个模糊的用血画出的符号,三途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三叔你不是想要这个葫芦么?我每日用内力催化重复了几十年却不见丝毫成效,我本来是死也不愿还给你的,不过……呵呵……”咒月冷笑一声,将葫芦放在手里卯足了劲儿朝着三途身后抛了出去,三途的心跟着葫芦在天空中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弧线,正如咒月所料三途跟着那葫芦追去了,咒月看到放下心来,突然胸腔一阵剧痛,咽喉一腥一口血涌了上来,她用手扶住胸口,转身化成黑烟消失无踪。 三途顾不得逃走的咒月,朝着葫芦追去,他用尽了力气,眼看伸手即触得八宝葫芦就这么消失在云端,三途正在纳闷,他临空跳跃,看到葫芦正掉入一汪碧潭,三途便化为黑流奔涌而下,俯冲如碧潭中。 三途本以为到了水中便是他的天下,小小一汪深潭他反反复复查探了多遍,仍是一无所获,他探头出水面,懊恼的拍击起水花,扭曲的脸上青筋抽搐着浮现恐怖的神情。 三途气冲冲的冲到朱砂宫里,那时朱砂还在午睡,他命宫女去通报,独自暗气暗憋在原地打转。当朱砂晃悠悠的走出来,看到三途就好笑,问:“你怎么弄得这一身湿湿嗒嗒,发髻乱七八糟,脸都破相了!” 三途只得将经过转述一遍,又问:“为什么我眼看葫芦就要到手,却这样凭空消失了?” 朱砂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问清了三途前情后果,道:“你刚才说,月儿和你扭打时,忽然去抓你的脸和头发?” “对呀!”三途不明所以。 “你把你看到咒月画的那个符画给我看看!”朱砂道。 “慌乱之中我哪里还记得这么多!”三途快被气炸了,只见朱砂蘸壶中水在桌案上画下一个有点像星星又有点像鬼脸的图案,道:“你看,是不是这个!”三途凝视好久,又想了想,点了点头。 “血隐咒,月儿取了你的毛发和血肉,融入自己的血中,在八宝葫芦上画下这个咒,有了这个咒保护,你是万不能找到葫芦了。”朱砂有些失望的说,三途大惊失色,道:“此咒可解?” “可,你若是能找到咒月,因为咒是你和她的血一起下的,而她针对的是你,也就是说,这个咒,只有咒月能解,如若不然,你所触及之处,八宝葫芦是看也看不到,觉也觉不出的。” “可……可是她跑得如此快,又那么狡猾……”三途气得摸不着北话都说不全,朱砂插道:“你急什么,咒月既然下了这个咒,她和你,都找不到这个葫芦了。” “万一葫芦落入坏人手里怎么办,要是卡在什么地方出不来又怎么办?” “你找不来,你叫别人找不就好了!你急糊涂了吧!”朱砂笑道。 “什么意思?”三途炸了眨眼,他不是急糊涂,是气糊涂了。 “血隐咒只针对你们两个人呀,其他的人还是能看得到抓得到的呀!你手下的阴川四道,孤魂无数,要找个葫芦还不是小事一桩么?”朱砂一话点醒了三途,三途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三途知道,朱砂有意指点他,万咒归一,归根结底都是朱砂调.教的,法门终有可破之机。 第75章 青风(2) 阳春三月,万物重生,当生命渐渐从泥土里醒来,小桥旁边开始聚集了远近来洗衣服的妇女,他们大多都有说有笑,连年的征战并未给他们带去过多的叨扰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远离尘嚣的村落。 正是因为乡路闭塞,来往不便,踏遍天下秦军的铁蹄,却在那座高山前止住了步伐。那里青山绿水依旧,可人却不常往来,鲜有的宁静和祥和,却是只有在胜负兵家所不屑的土地上才得以体现。 一个穿着杏衫粗衣的丫头从刚下过雨的石阶上走过,木屐踩踏出清脆的节奏,她和在桥边洗衣服的妇女们打了个招呼,女人们亲切的叫她“阿婴”。 叫阿婴的丫头扎着两个小辫,脸上刻着淡淡的微笑,眉毛很淡,一双如杏仁一般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透着异样的精灵,双瞳似墨,眼眉间因为眉毛不浓,眼睛就显得尤为突出,村上的人都爱叫她大眼丫头。 这会儿,阿婴怀里抱着几个刚从地里摘的白萝卜,当她走到小溪的另一面,远远的看到溪边的树根下有一个土红色的的东西一沉一浮,心里好奇,便走近细看。她走到溪边,才发现是一个土红色的葫芦,葫芦上有很多她不认识的花纹。她把萝卜放下,拿起葫芦仔细瞧看,觉得不像是村里的东西,就一手捧着萝卜,一手拿着葫芦走回了家。 阿婴住在一座竹子搭起的屋子里,很简单,也很干净;竹子围起的篱笆,透过篱笆看到屋子中一个人影晃动,阿婴在篱笆外张口叫了一声:“爹~” 那青衣背影转过身,依稀瞧见是个中年男子,青布青衫,黑丝晃动,那青色背影的主人从屋子里出来,借着日光,看清了样貌,男子的发丝简单的束着,发间插着一根树枝叉叉雕成的木簪,一张微黄的面庞,剑眉凌厉双眼有神,唇上的胡渣子却稀稀拉拉的不成形状,那青衣男子看见阿婴回来,微笑示意。阿婴推开门,道:“萝卜我带回来了,我还带回来了这个!”她将手中的葫芦拎起,青衣男子的微笑戛然而止,惊愣了一下后,又恢复如常。 “该来躲不掉呀!小阿婴,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就把她带回来了?”青衣男子走下台阶笑着说,接过阿婴手中的萝卜转身走进屋里,阿婴跟在后面,道:“我觉得爹应该知道的,这葫芦看起来不简单,莫不是,哪位道长用来装丹药的,如果不是,拿来给爹装装酒也是好的,你看着葫芦多漂亮呀,上面还有金色的花纹呢!” 男子把萝卜放到桌上,又接过阿婴手中的葫芦,皱着眉头端详起来,“这葫芦可不是用来装丹药的呢!装酒就更加不能啦!” “那它是用来装什么的呀?”阿婴好奇的问。只见那青衣男子拿出只小酒杯,盛满烈酒,然后放在眼睛下面一会儿,阿婴看到她爹的左眼滴了一滴泪出来,滴到酒里升腾出一阵白烟,男子摇了摇杯中酒,从葫芦顶浇灌而下,只看到葫芦上那两个个红色的印记慢慢顺着烈酒而下,葫芦摇晃了一下,就听到里面好像有女子的声音,阿婴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爹,这葫芦会说话!” 男子拿过葫芦,拔下塞子,葫芦嘴朝下高高举过头顶,大喝一声:“所囚神魂,今日得释,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葫芦中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吹得阿婴睁不开眼,家里的东西都左右摇晃,待旋风停止,阿婴睁开眼,只看到地上躺着个淡紫色衣衫的女子,“啊呀,原来葫芦里装着个姐姐!”说罢就想伸手去扶,男子拦住阿婴,自己上前,探了探女子的鼻息,看到女子已然晕倒,道:“阿婴,我们把这姑娘扶回你房里吧!”阿婴嗯了一声,和男子一同将晕倒在地的女子扶了进屋。 阿婴捡到的葫芦正是八宝葫芦,男子用酒洗去的除了咒月下的血隐咒还有一个咒,不知道名字。 其实那日,咒月和三途打斗的时候,剧烈的摇动,葫芦中的女又已有了感觉,她在结阵中坐立不安,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去无从下手,只感觉一阵摇动之后,恢复了平静。 女又并未察觉出别的异样,只是头顶八宝铜镜的光不再照射了,那个‘风’字的神位也不再向前。不知道多少日过去,正在调整内息的女又忽然觉得身边卷起了大风,女又不明所以,被狂风席卷,在狂风中失去了知觉。 女又醒来时,屋外刚下过一场春雨,雨水从屋檐滴落下来,女又觉得好像做梦一样,她觉得鼻子中充满了湿润的空气,空气里尽是竹叶和雨水的味道,窗外的竹子被风吹过悉悉索索的,一切好似回到了小时候的记忆。 “我一定是做梦了!”女又感叹着,“可是,这个梦真美好!”女又微笑着闭上了眼睛,继续享受着这美妙的梦境。 远处孩子的喧闹听不清楚,妇人的训斥却尤为响亮,女又惊乍而起,她睁开双眼,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走下床,伸手去接屋檐漏下的雨水,雨水清凉的触感让女又又惊又喜,“不是梦,是真的!” “姐姐,你醒了?”女又闻声全身一个激灵,猛然回头,只看到一个杏衫粗布的丫头站在门前,那丫头个子不高,长得很精灵,女又不知怎么的,竟不会说话了,只见那丫头迎了过来,搂住女又的手臂,欢喜的道:“春雨寒凉,爹说姑娘也就这两天会醒来,醒了可不要乱走,快回到床上歇息吧!”女又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阿婴拽回了床上。 “是,是你们救了我?”女又惊喜的问。 “嗯,是爹使了个法子,将姐姐从葫芦里放出来的!”阿婴道。 “这么说来,你和你爹,都不是普通人咯!?”女又有些试探的问,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只说了个最通俗易懂的,可是,即便这样,还是有些难于启齿。 “嗯~”阿婴低着头,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从女又的话语里觉出了一丝嫌弃,有些卑微的说。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很厉害,是你们救了我!”女又察觉到了异样,慌乱的补充道。 “是我爹救了姐姐,我爹很厉害,我一点都不厉害。”阿婴听女又这么说,心里有一丝安慰,可是还是有些小声的说。 “对了,我叫女又,是从昆仑来的,妹妹,你叫什么?”女又笑眯眯的说,她觉得眼前扎着两个小辫的阿婴很可爱,心里说不出的喜欢。 “爹和村上的人都叫我阿婴,我随爹伯氏,姐姐叫我阿婴即可。”阿婴终于展开笑颜微笑着说,女又看到她笑了心情大好,又问:“那,阿婴,你能告诉我,我现在在的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这里曾经是齐国,不过,现在不是了,我们所在的村子,叫灵蚕村。”阿婴如是说,女又点了点头,又道:“你带我去见见你爹吧,我也好当面谢谢他。”说着便要下床穿鞋。 阿婴连忙拦住道:“姐姐不可,爹交代过了,姐姐刚从葫芦中释出,身上沾满了葫芦中的污秽,已经引了溪水加入烈酒煮沸,正想给姐姐擦拭身子就看到姐姐醒了,姐姐还是随我去泡泡热汤,除尘去秽吧!” 女又闻言,闻了闻两边袖口,她倒是想起自己在葫芦中蓬头垢面的样子,可是已经梳妆过了,不过她觉得自己好像自从被囚在葫芦中起就再也没有沐浴过,伯婴不说不觉得,如此一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满身臭味。 “那就麻烦阿婴了!”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阿婴笑笑:“不麻烦,爹说了,姐姐不可侵浴泉水,所以特地从山下引了些溪流上来,那小溪名叫青石溪,传说在溪的源头有块巨大的青石拦截流水才有了这条小溪,我就是在青石溪中发现的葫芦呢。” 女又连连点头,知道是伯婴发现了自己心里对伯婴的好感倍增,和她手拉着手走到了浴场,沐浴之后,伯婴拿过软巾包裹住女又的黑发,然后挑了件杏仁黄的衣服递给女又,女又从未见过如此粗糙的织物不禁有些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这,这就是普通的衣物啊!”伯婴被问得不知所措有些摸不着头脑。女又虽然有些犹豫但是还是接过来,那件米白色的丝麻衣物递到女又手里,女又被那细腻的质感惊住,她连忙把那杏黄色的衣物展开对着光看起来。一旁的伯婴问:“姐姐这是看什么?” 第76章 伯桑(1) “阿婴,这是什么料子,好舒服!锦衣华袍倒是穿过不少,可是都没有这个摸起来舒服,虽然它看上去不怎么样。” 伯婴闻言一笑,道:“这衣服看着粗糙可是穿起来尤为舒适,是由我们这里特有的桑青树喂养的灵蚕吐的丝织成的,因为织出来的丝颜色灰旧黯淡无光,又很像麻料所以村里的人都喜欢叫这个叫丝麻。”伯婴说完,女又已经讲衣服穿在了身上,兴奋道:“真的好舒服,真丝的衣服我也穿过不少,可是这个尤为舒服,感觉身上什么都没有穿一样!” “因为这料子卖相不好所以卖不出什么好价,达官贵人都瞧不上,万幸的是,平民们都很喜欢他,价格公道又很舒服。”伯婴给女又梳着头发,女又坐在椅子上心里有异样的温暖,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梳过头了。 “对了,阿婴,你爹怎么知道我不能洗浴泉水?”女又好奇的问。 “爹知道的事情多了,爹的肚子里全是故事,我小的时候就是听爹的故事长大的。”伯婴脸上带着得意的说。 “等下带我去见见你爹吧,我好当面谢谢他,还有你,阿婴,你我萍水相逢,却对我如此好,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说什么报答,我们该有的都有了,不再需要什么了。”伯婴用一条紫色的布条将女又的头发捆在颈后,女又看着镜中的自己,少了华丽的装饰,此时的她连眉毛都不曾描画,可是她突然觉得正是这样朴素的简单,才真的是自己想要追求的平静,就像身上的丝麻一样。 “姐姐,在这就暂时穿这木屐吧,我们这泥地多,脏了绣鞋不说,脏了脚就不好了。”伯婴拿出一双木屐,女又穿上,女又又把随身携带的百宝囊和纳宝道人图带上,只听伯婴已经撩开了帘子站在屋子的另一头说:“爹在后院呢,我们这就去见他吧!” “嗯!”女又高兴的追了上去。 伯婴和女又都穿着木屐,木屐踩过竹子铺成的地面发出吱呀的声音;她们穿过一条小廊,从楼上下来,正见那着着青衣的中年男子在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抚着琴,风瑟瑟的吹过,竹叶纷飞,那是女又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竹林青绿悠远,琴声绵延不绝,像清澈见底的湖水,一尘不染。 “爹~”伯婴唤着,男人十指止住琴弦,琴声却依然在竹林中回荡。女又见男人朝着他们看过来,他的眉毛很深,眼瞳很黑,那男人笑了笑,摆了摆手,伯婴拉着女又走了过去。 她们坐在男人的对面,那个地方,其实就是几块石头,大的石头是桌子,小的则是凳子。女又刚坐下就觉得屁股被膈应得不舒服,面上却没有带出来,她不想失礼于人。只见男人拿出了两只杯子,从一个壶形状的东西里面倒出了茶,茶香四溢,女又开始觉得他们这里的东西都是外表其貌不扬,不过倒是货真价实,总比那些外强中干的好多了,想到这里女又笑了笑。 青衣男人打开香炉更换香料,转而对伯婴道:“阿婴,我的香料用完了,你去问织娘再要些,记得要那个提神玄婆香,侵入竹叶水后拿来。” “好,我这就去要!”伯婴刚坐下来听见男子吩咐穿起木屐小跑离开了。女又看着伯婴离去的样子心里若有所思,忽然听到男人的声音:“玄婆香,可是你娘第一个制出来的呢!” 女又的思绪被男子无来由的一句话扰乱,她皱着眉看着男人,小心翼翼的问:“先生,认识我娘亲?” 中年男子微笑不语,拿出抹布擦拭琴弦,女又觉得他眉眼深邃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坏人,又问道:“先生救我出来,还没当面谢过,女又铭感于心,他日……” “没有什么他日,若真的有,怕你也报答不了我,我救你,不过是巧合,若是别人,我也一样会救。”男人默默的说,说时没有看女又,女又只觉得这男人很严肃,不像伯婴那样随和。男人又道:“我救你出来,才知道,你是花翎的女儿,此时的金羽仙子,恐怕已经回到九天之上瑶池之中了吧!” 女又听男人再次提及娘亲心里不忍黯然起来。 “你应该高兴而不是落寞,你娘——她很勇敢的,她选择了自己今后的路,不悔亦不畏。”男人说话的感觉好像他和女又认识了很久,很自然很从容,可是女又却不这么想,对于一个莫名奇妙提起自己过去又救了自己的陌生男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答对,她想了一会儿,道:“我没有先生这么高的领悟。” 男人闻言抬头开了一眼女又,笑了笑。“你叫女又?” “嗯!”女又点点头,突然觉得男人刚刚那一抬眼不知道为什么眼神里觉出了一丝痞子气。 “当年在天宫,你娘是耀眼的金凰,而我,则是抬头仰望她的青龙,都说龙凤呈祥共舞天下,可惜呀,那都是世人幻想出来的罢了。”男人抬头看着就着微风盘旋落下的竹叶感慨良多的说。 “我不明白。”女又皱着眉看男人,那男人已经将琴擦好,饮起了茶。 “我和你娘早就认识了,很早很早,在还没有你爹的时候,不过,造化弄人,就在我准备向她坦露心迹之时,犯了事,被关了起来,待我再出来的时候,你娘早已不知所踪,后来我才听说她和赤帝祝融的事,只能说,我对你娘是阴差阳错无疾而终的一场相思。” “敢问,先生高名?” “青背苍龙伯氏,单名,桑。” “桑……”女又默默念叨,看着面前的男人,脑海中搜索再三,好像没听娘亲说起过这个人。 “她一定没有和你说过我吧。”男人苦笑道,女又不做声。 女又忽然想起什么,道:“我记得三哥曾和我说过,上古神龙皆为伯氏一族,敖家兄弟只是海中霸王云中雨神,先生先前说你是青背苍龙伯氏,先生也是上古神龙么?” “嗯,你口中的三哥是谁?金羽有几个孩子?”伯桑皱着眉头问。 “我记得,三哥说他曾叫伯昔,因水神共工牵连被夺龙身只留了神魂,不过现在已经化身三途川,做了接引阳间阴魂通往地府的黑流。” “三途川,原来最后一个做了三途川……”伯桑喃喃道,他又自语道:“想必,十弟你一定很恨我吧!” “先生你认识三哥?”女又惊讶道。 “上古神龙共有十位,我行七,他行十。我们是至亲的骨肉,只不过……恐怕,他已经不想认回我这个哥哥了。” “三哥说,天帝有意打压十位神龙,所以……”女又唯唯诺诺的说。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反正,我们十个手足,现今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只听传说,大哥曾想过夺天帝权,贬下凡间变成了长江,剥神魂,灭龙身,除神念,永生永世不得翻身;二哥又为了大哥犯众怒,贬为黄河,相比大哥好一些的,就是二哥保留了他的神念,所以你见到的黄河汹涌冲天,完全,是二哥的戾气所化。自此,天帝对神龙氏极为反感,于是乎,一个一个找了理由,有些惩重些,有些惩轻些,不过唯有一样相同,他们,都被夺了龙身,永不准回天;而后,龙族曾再度兴起,不过,也只准居于水中,若没有天庭号令不得上天。” “怎么,龙族原来不是在水里的么?” “不是,神龙居于九重天之上,手握重权,执掌生杀,乃先天神念,后炼化龙身。我的兄长们,曾一度,欲与帝后抗衡,不过,那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伯桑说着女又从来没听说过的故事,女又虽然看伯桑说得平淡无奇,却也觉得有丝丝忧伤。 “伯先生,也和三哥一样,没有龙身么?”女又这么问,只见伯桑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叫他三哥,不过是顺嘴,我觉得,你应该叫我大哥而不是伯先生?” “啊?为什么?”女又见伯桑无由来的一句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77章 伯桑(2) “十位神龙里,唯有我的惩处最轻,我甚至未被剥夺名号,只不过,再名字后面缀了一个‘兽’字,表面上觉得低了很多,实质上,没有任何改变!女又,你娘可对你说过,天降四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嗯,有过,娘当年知道自己不死念将尽,将我送到了昆仑山无极殿拜师学艺,就是要我他日学成归来保卫南疆沃土。”女又想起了当年金羽在朱雀宫里金羽的叮嘱。 “嗯,说的不错,四圣的使命,就是保卫一方水土。这里曾是齐国,天下之东,我和阿婴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我们的身份一直隐藏得很好,其他人都觉察不出来。这一带虽然贫乏,却从未因为战火而伤及一人性命,我想我虽然做的不够好,不过,也算是能交差了,哈哈!”伯桑这么说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如此说,先生是四圣中的‘青龙’?那不是和我一样,受命诡帝,是介于神与妖之间的种族?” “现在才反应过来么?还不改口叫大哥!”伯桑微微一笑,女又突然又觉得他身上的痞子气更重了些,可是总算不再像刚才那么严肃,女又也乐了:“嗯~大哥,现在,我有四个哥哥,一个亲哥哥,一个大哥一个二哥一个三哥,想必,不会再受人欺负了?”女又突然想起被咒月收入葫芦中的这些日子就恨不得把这几个哥哥一起叫上去揍咒月一顿。 “你还有一个亲哥哥,还有个二哥?”伯桑问。 “嗯,我的亲哥哥和我一样也是南方朱雀,只是只有我一个人去了无极殿学艺,而他还一直留着乾南呢,至于二哥嘛,就是在无极殿认下的师父,他不准我叫他师父,只准叫二哥。” “可是二宫主,诡婧?” “嗯,正是。” “对了,你刚刚说,欺负你的人,可是把你收到八宝葫芦里的人?这人和不死宫的朱砂又何关系?” “她叫咒月,听说是朱砂的弟子,我也不知怎么的就得罪她了,然后……只怪我技不如人,白白挨了这些年的牢狱之灾。”朱砂说起咬着下嘴唇心里愤愤不平。 “你输给的是朱砂的法器,又不是咒月,有什么好气愤的,改日若是那咒月再找上门来,你就用这个对付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牌,通身白色,中间很多青暇,丝丝缠绕,在玉牌中竟然缠绕成一条龙形,玉中的小青龙闭着双眼可是形态栩栩如生。女又问伯桑:“这是什么,怎么用的?” “这不过就是我贴身戴的玉佩,也没有什么名字。又儿你是火凤,这玉佩属风,风催火,若是不用来对付咒月,你贴身收着也是可以增进功力的。初次相见,大哥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把它送给你吧!”伯桑微笑一语,女又看着他却是无比感动,“谢谢大哥,这对我来说,可是无上至宝呢!” “这小龙平日里是可以防身,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比如咒月来了,再她还没有拿出什么朱砂的至宝的时候,就要将他取出,以你的火灵力催动,口中须念‘东方之龙,疾风如令。’然后大喝一声‘破’即可。”伯桑一边说着,女又连连点头。就在这时,二人听到木屐的声音,随后就看到伯婴从小道上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 “你这孩子怎么跑这么快,就不能慢点,摔坏了怎么办!”伯桑心疼的责怪着,女又看着伯桑心道:若是我爹还在,他会不会像大哥这样待阿婴这样好? “爹,玄婆香我给你取来了,刚刚用竹叶水浸过的。”伯婴将手中的小盒递给伯桑,伯桑接过,打开盒子,盒子中遍传来一股淡淡的青叶味,伯桑取过小勺,舀了一点进香炉。 “对了,大哥,我常听三哥提起朱砂,说得朱砂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三哥说,若不是朱砂他也无法重拾人身什么的,如今你也提起,说我输给朱砂的至宝是常理之事,这朱砂,到底是何许人也?”女又问正在摆弄香料的伯桑,伯桑抬了抬剑眉,道:“阿婴啊,去拿那天那个你捡到的葫芦来!” “哦!”伯婴说完气还没喘匀又蹬蹬蹬的跑开了。女又看着伯婴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伯桑突然低声道:“以后阿婴在的时候,不要提朱砂,知道么?” “为什么?” “她们两个说无关是几辈子都挨不上边的两个人,可说有关,却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斩也斩不断,阿婴还小,还这样至纯,我不想她多有烦恼,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告诉你。”伯桑说完,盖上了香炉,不过多时,女又先是闻到了一股雨后竹叶的味道,待竹叶清香散去后,便传来一股清甜的香味。 “这是什么味道?好怡人!”女又转开了话题,因为她看到伯婴抱着个葫芦缓缓走来过来。 “这是几种香料合成的,具体怎么做我是不知道的,你娘先前在天庭的时候在王母的百花园中研制出来,然后教会了天宫的许多宫女,织机子也是其中之一,如今织机子下凡,什么都不记得,唯有这味香到时忘不掉,若是不是靠着这味道,我也找不到她。” “织机子又是谁?” “织机子就是织娘啊!爹当年在天庭的时候的红颜知己,为了爹才下凡的。”伯婴说着坐了下来,将葫芦放到了桌子上。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一直去追寻不属于你的,一直得不到一直不放弃,却忘了原来想要的根本不是那个得不到的幸福,阿婴,你以后要记住,你不要去找,你要等,等那个能给你圆满的人。”伯桑意有所指的说,伯婴点点头,女又却是听不明白。 只见伯桑拍了拍那个土红色的葫芦,女又的视线才落到葫芦上,他说:“又儿,这就是关了你许久的葫芦,他叫八宝葫芦,是朱砂手中的至宝之一。” 女又盯着那个葫芦看了许久,那葫芦不大,一尺见方,上面用许多金丝嵌着许多咒语,“他也没什么特别呀!不过还是谢谢大哥,若不是你,是别人,可能我也出不来。” “也是,这葫芦的用法天地之间知道的人恐怕没几个,所以还得说咱们有缘啊!对了阿婴,又儿是爹的三妹,你以后就叫三姑吧!”伯婴微笑着看了看女又正想开口,女又却摆了摆手,“别别别,三姑太难听了,好像村口的大妈一样,阿婴就叫我姐姐挺好。” “可是,辈分不能乱啊!”伯桑笑道。 “爹,你一共有几个妹妹呀?”伯婴问。 “爹有个亲生的妹妹,就是白龙伯娘,她现在化为了昆仑山的弱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至于三妹嘛……”伯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按照四灵排位,朱雀行三,不过介于他和金羽之间的关系,伯桑一下子又犯了难,他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他想着,若是女又真的成了自己的妹妹,拿金羽不是成了自己的长辈,伯桑就这样想出了神。 “那弱水姑母阿婴就叫姑母,女又阿婴就叫姑姑好了,姑姑,总不会像村口的大妈了吧!”伯婴这样说着,女又点了点头,心里舒服了许多,她们又看看伯桑,伯桑还没理清楚她们的关系,有些迟愣,两个女孩看着伯桑吃愣的样子不禁一笑。 第78章 乱臣贼子(1) 夜里吃完了饭,女又和伯婴躺在屋顶上看星星,女又感叹说:“我感觉,好久好久,我都没见过星星的样子了。” “姑姑,你关在那葫芦里多久了?”伯婴问。 “我也不知道多久了,葫芦里没有日夜,我醒了就修炼,实在无聊就用法术变出个小人来和我说话,除了闷,倒也不觉得什么,对了,阿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女又好像发现了什么,急忙问。 “现在呀,现在应该辰时刚过吧!” “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呃,这么说吧,你说,这里曾是齐国,难道现在不是齐国了么?”女又有些急,她吞吞吐吐的表述不清楚。 伯婴扭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嗯,这里曾是齐国,不过,秦王在灭亡韩、赵、魏、楚、燕之后,以齐拒绝秦使者访齐为由,王贲率领秦军伐齐,秦军避开了齐军西部主力,由原来的燕国南部南下直奔齐都临淄。齐国灭亡后,秦王便统一了天下,现在,再无七国之分,秦王在九年前登基,秦王已经不再是秦王,如今该叫他皇帝了,当今天下,主人只有一人。” “谁?”女又问。 “秦王政。”伯婴如是的答着,他没有注意到女又复杂的神情,在黑夜里借着月光,女又的神情带着一丝疑虑,一丝灰心,一丝奇怪,而更多的,是不解,他不懂他到底在葫芦里呆了多少年,当年的那个稚嫩的鹰眼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统天下的皇帝了。他不禁想问,在这些她错过的岁月里,自己到底错失了什么,现在,三哥可好?突然的,她很想那个叫三途的男子。 咸阳宫里,赵高在华丽的幔帐中惊醒,四下灯光灰暗,乌黑的面庞上一条一条像虫子一样东西在涌动着,三途摸了一下他们,知道那是他的心魔,他伸出食指尖,在眉心划出一道口子,几条涌动的“虫子”渐渐爬向眉心,黑血从眉心流了出来。 他有很多个名字,伯昔,三途,赵高,这些都是他的名字。 伯昔是神龙,可惜那时的神龙早以被天帝视为眼中钉,苟延残喘沦落为地府冥河三途川,作为引魂天渡,他的职责是洗净阴魂戾气。 那年朱砂救她出地府,一半是赏识,一半则是为了让他成为赵高。 赵高,那个原本不属于他的名字。 幔帐之中的赵高猩红着双眼,他从来都觉得,自己的命运一直都掌握在别人手上,从不曾在自己手里。黑血顺着赵高鼻子滴滴落在他的手心,他紧紧握着那些黑血,心中的那个恨字越来越大,他恨天帝,恨朱砂,追根揭底,最恨的,是自己,自己的无能。 第二天,宫女来报,赵高不辞而别,只在桌子上留了封书信,说想外出散心,得知此信的朱砂,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春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这几日,因为连绵不断的雨水,伯桑父女和女又都没有出门,他们都是练气之人,有时实在是懒了,也不想外出找吃的,伯婴每次看到下雨心情就会很坏,整日闷闷不乐,女又偷偷问伯桑伯婴这是怎么了,伯桑待伯婴走远才道:“阿婴不喜欢雨水,有时候她的身上若是沾到不干净的水或者污渍她会不高兴一整天!” “啊,会这样呀!” “阿婴由西方来……”伯桑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忽听见门外有推门声,二人张目一探,只见一个女子打着把黄伞,穿着天青色的衣衫拾阶而上,女又又问:“大哥,这是谁呀?” “是织娘,当年天宫的织机子,和你娘亲也是好友呢!”伯桑笑道,说着起身去给织娘开门。 “你怎么来了,天下着雨,来去多不方便。”伯桑责怪道。 “就是看这一连下着几日的雨,知道你和阿婴都不愿出门,怕你们在家闷坏了带了些吃食,过来看看,阿婴呢?” “落雨了,在屋子里憋闷着呢!”伯桑随口答道。女子收起伞笑着说罢就四下张望着,目光在女又身上停下了,女又见织娘梳着歪髻,簪着木簪,一身衣衫被雨水溅湿了几处,脸色很白,杏眼红腮看不出年岁,只觉得让人很舒心。只见织娘笑道对伯桑说:“这就是阿婴口中的姑姑,你的三妹吧,长得真漂亮。”女又听织娘这么说只觉得面上一阵潮红,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 “姑娘,我怎么,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织娘皱着眉头问,女又想了想,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织娘,转念一想,刚刚伯桑说织娘当年在天宫和自己娘亲要好,应该是娘亲的缘故,想到便说:“啊,织娘,我和我娘亲长得很像……”女又刚想说‘织娘你应该是见过我娘吧!’就看到伯桑在织娘身后冲着女又一个劲的摇手示意女又不要说,女又明白伯桑的意思,转言道:“呃,织娘,我觉得,你应该没见过我,我是刚从昆仑来找大哥的,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昆仑山学道,怎么可能见过织娘呢?”女又干笑了几声。 “哦~那我想,我可能认错了吧,不过见妹妹眼眉慈善,我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欢,你真应该早点来你大哥身边,你大哥父女两个怪孤单的,要是你在定会多许多乐趣。”织娘一把握住女又的手说道,织娘的确很喜欢女又,那种一面之缘就很契合的喜欢,女又对织娘也很亲近,也许是因为伯桑说她和娘亲的渊源。 傍晚,织娘在厨房里忙活着,她只得伯婴心情不悦,特地做了条鱼,女又见四下无人,偷偷问伯桑,因何方才示意自己禁言。伯桑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 伯桑说罢,看了看四周,伯婴和织娘都不在,他摆了摆手,四周的景物开始慢慢变化,从之前还是有些昏暗的竹屋,一下变成了雄伟的宫殿,那宫殿在云中,四面通亮,突然微风习习,风中带着花瓣的香味,女又并没有看清楚那宫殿的摸样,伯桑就向宫殿相反的方向走去,四面仙音袅袅,彩凤环绕,女又问:“大哥,此处是何处?” “这里是天宫,你问此处是何处,此处,是天帝所居的后院。我现在带你来的,是一段,关于我和伯昔和织娘的过去,当年,我们三个人,曾在天宫把酒言欢,可如今……”伯桑一路行着,不再言语,女又没有对他的话多加留意,只是睁大了眼睛,因为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缤纷的景象。 这是伯桑用道法将女又带入的自己的回忆。 忽然的,美丽的事物都不见了,四周起了浓雾,二人被白色的雾气笼罩,女又又问:“天帝住的地方怎么有这么多白雾?” “不要说话,只需跟着我走,静下心来!”伯桑冷冰冰的一句话像是指责。女又只得乖乖的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路,是一片广阔的水域,这边有接引的平台,平台上有棵榕树,相隔几丈外的水域那头也有一个平台,平台的尽头却是一座白玉雕成的亭子,隐隐约约看到四个人在喝酒,女又先是咦了一声,不知道伯桑的用意,她伏在树后仔细一看惊叫了出来:“大哥,亭子里有个人好像你!”女又指着那个穿着青衣玉冠的男子。 “不止我,还有你的三哥呢!”伯桑淡淡道。 “三哥?哪儿呢?”女又又探头缩脑的望着。 “那个趴在桌子上穿着黑袍的就是。”伯桑依旧声音很平静的说。 “趴着看不到呢。”女又只看到一个背对的一个鹅黄色袍袖的男子站起来晕晕乎乎的,脚下一软跌倒了,然后伯桑和一个满头红发穿着蓝色衣衫的男子笑他。过了不久,女又见那他们三个都趴着不动了,那个红发男人就一个人喝着闷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忽然的,那男人站立起来,口中骂骂咧咧,一下子人影没了。 “这些都是我的回忆,我把你带进来,省得我说许多故事,都是些不悦的过往,我不想织娘和伯婴听到,他们两个都是长了心眼的女子,多想不好。”伯桑缓缓说,女又转过头来,突然的,她有种伯桑在说她的感觉。 “这个地方,叫‘天一榭’是水神共工的处所,你听过共工和不周山的故事吧?自从共工撞断了不周山,天空向西北所斜,大地向东南所倾,日出东方向西落,江河到底入东海,天一榭的水都流到了别处,想必,如今这里,也是一片荒芜了。种种种种,皆由共工撞断不周山而起,这在天界,颛顼就是犯了他的大忌,共工就成了他眼中的乱臣贼子,不肖子孙,颛顼上奏黄帝,黄帝便派你爹祝融去攻打共工,都说水火不相容,说到底,都是沾有血亲的一家人,终归,在权力和*的硝烟中,殆尽了。”伯桑说着那些早已湮灭的神界故事,似乎已经像手边的白雾,渐渐的,都消散了。 女又听到伯桑口中说起祝融的事就想起了金羽,有些黯然。转念一问:“大哥,你说,共工和我爹,是有血亲的?” 第79章 乱臣贼子(2) “他们都是颛顼的子孙,黄帝之后。不过共工那时正在和颛顼争帝,天庭众神有的分帮结派,有的却是坐山观虎斗。共工怒撞不周山,对于神界来说,到底是个重挫,先不说几个帝后的权力,单是颛顼想称霸宙宇的野心来说,也是不可存在的。所以后来共工落败,凡是共工一党在天庭的神,仙,等众党羽,通通都被剪除。你看到的,一个是我,一个是伯昔,还有一个是我的五哥,伯涧,我们在此小聚,大家多喝了几杯,互诉苦水,大家都喝醉了,谁料到,共工就是仗着酒胆,怒撞不周山。在这次天一榭相聚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难道……因为这件事……”女又说,她想起了三途曾经说过,因为一件事,三途被贬下地府,做了三途川。 “不错,天帝向来厌恶神龙一族,当年大哥和二哥曾差点取代了天帝的位置,这次他抓住了我们三兄弟煽动共工撞不周山一说辞,和颛顼联手,天帝清扫干净了神龙族,颛顼清扫干净了不肖子孙,二神各取所需,颛顼在那之后野心越来越大,终于……” 伯桑还没说完,女又远远的听见动静,看着亭子的那头来了一个粉衣女子,女子梳着冲云髻,发间琳琅配饰叮咚作响。伯桑止住了话,女又像那个亭子望去,但见那女子眼神闪烁左顾右盼像是怕人发觉一般,女子走到亭子里的伯桑身边,女子焦急的轻唤着伯桑,伯桑并未醒来,女子急得快哭了,情急之下,女子架起伯桑歪歪扭扭的走了,看到这里,女又就问伯桑:“她是谁呀?她怎么,她把你带到哪里去了?” “她就是织机子,在天宫中,她掌管众神的锦衣华缎,自从她下界后,众神没有新衣可换,于是,位级神位的,现在大多都是白衣白衫。当年天一榭一聚,我伯氏三兄弟都大醉不醒,当我醒来的时候,四周却是一片白雾,就像这样——”伯桑说到,右手一挥,眼前的景象又不见了,四周都是白雾,二人被白雾包裹,除了白雾,什么都看不到,女又突然想起自己被囚八宝葫芦中的一幕,心有余悸,她急问伯桑:“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诡帝的嫏桥,谁都知道,天帝有座书屋,叫嫏嬛,可是却很少人知道,诡手中有一座比嫏嬛还宽广的嫏桥。”伯桑望着满眼的雾气说着,他伸出手拨散白雾,渐渐的,女又看清。 他们脚下是一片水域,他们临水而立,女又心神一惊,伯桑赶紧拉住她,急道:“切记,在天宫,无论何时何地心神不可散,不可乱,把你的心静下来,你是可以立在水面的。” 女又闭上眼睛,她忽然想起在八宝葫芦里的那个银丝蚕蛹,貌似,外界真的和内心有着某种牵连。当她再睁开眼,她真的好好站在水面上,她惊喜的望着伯桑,伯桑笑道:“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正是因此,能立于嫏桥者尚可保住性命,若是被嫏桥之水淹没,神魂俱灭。” “嫏桥?到底是什么,名字和嫏嬛如此像,难不成,也是书屋么?我常听你们提起诡帝,诡帝又是谁?”女又满心的疑问,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伯桑。 “嫏桥不是书屋,是一个神秘的地方,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应该说,知道这个地方的神,大多已经被嫏桥之水,湮灭了!”伯桑无意一语,女又却万分吃惊,她想,若是自己刚刚真的掉下去该怎么办,想到此,脚下又有些不稳。 伯桑又道:“不惧,不惊,不为所动,这嫏桥之水其实是自己心里的折射,恐怕,也只有诡才能想得出这法子,要触犯了天规的神受尽内心的折磨,最终,在每日剧增的恐惧中,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好可怕,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地方,那诡帝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相处这样一个恶毒的法子来惩治别人。”女又的心虽然定了下来,可是她仍旧不习惯着周遭的一切。她记得诡帝是自己娘亲的关门师父,然而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师父,总有一种惧怕。 伯桑看着那漫天的白雾,缓缓说:“诡,和这个地方一样,是个神秘的神,听说,是天帝的影子,天帝有一天闲来无事,就将自己的影子和自己分隔开来和自己的影子下棋,天帝是白子,诡是黑子。后来,就再也回不去了,天帝给自己的影子取名为诡,诡渐渐有了天帝的神格,和天帝越来越像,见风化形,居然变成了一个和天帝一模一样的俊俏男子,他们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为白,一个为黑。 到后来,天帝越来越喜欢自己的影子,经历了几次神界动荡,天帝渐渐觉得,天宫众神皆不可信,唯有诡,和自己一模一样从自己身体里分隔出来的诡,值得自己信赖。 诡,渐渐有了天帝赐予的一点一点的权力,天帝派遣的任务,诡一件一件都完成得很出色,在三皇五帝之后,其实应该还有一个诡帝,只是天帝始终觉得诡帝一直是自己,他们同心同德,不用分彼此便没有再议。 想篡夺天帝天权的神太多了,先前的大哥二哥,而后的颛顼共工,别以为天帝和颛顼联手除了共工,天帝就会放过颛顼,他不但叫你爹和共工自相残杀,以致颛顼后来不知所踪,我估计,也是天帝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所行之事。”伯桑走了几步,回头说道,女又看着云雾之中的伯桑有感而发道:“早就听闻,权力厮杀穷凶极恶,没想到……”女又想到了祝融,那个从未谋面的赤帝爹爹。 “再说说这里吧,这里是个诡帝画下的结界,结界的名字就叫嫏桥,说叫嫏桥却没有桥,你可知为何?”伯桑笑道。女又又看着自己脚下那宛如镜面的水域,此时,她已经可以平稳的立于水面,她心里有了答案,道:“心静,便是桥。” “不错,孺子可教。静下来,不恼过往,不悔情恨,不念红尘,不恨因果,这十六个字,就是最坚固的桥。能做到,就不会被嫏桥之水淹没,就有出去的一日。”伯桑笑道,突然远处水声作响,女又扭头一看,只看到一条青蓝色的尾巴在水面一闪而过,女又问:“大哥,你不是说,落入嫏桥只水中,就神魂俱灭么,怎么,水里还有条大鱼?” 伯桑回头再一看,也已经只剩下水花推开的波澜,伯桑又低头一看,女又也低头看,只看到清澈的水中一条修长的影子滑过,那影子有一条长长的鱼尾,而上半身却是一个人。 “这是嫏桥结界中的守护神,名曰菁,是靠吸食所囚骤灭神魂碎片而活的琼光人鱼,人身鱼尾,我在嫏桥的这些日子里,多亏她陪着我,也不知道她是时时刻刻等着我从这水面掉下去还是什么,呵呵……”伯桑忽然笑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嫏桥,到底是什么?”女又问。 “一个牢狱,一个关押犯罪之神的牢狱,进来的神,大多已经进了菁的肚子了吧!”伯桑苦笑道。 “大哥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是因为天一榭的缘故?” “嗯,那天织机子事先预感到了什么,急匆匆的将我从天一榭带走,可是我们能去哪呢,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藏匿,迷糊中,我听见织机子抱着我在低头哭泣,又听见她和一个男人的对话,我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这个地方了,我曾迷茫过,惧怕过,对过去的惶恐,对将来的不安,甚至,我记得,当我觉得快要放弃的时候,脚下的水淹没了我的耳鼻……” “啊!~那不是,会被菁吃掉?”女又惊叫了出来。 “是呀,为什么我还活着呢?我也不明白!”伯桑抬起了头仰望着头顶,又道:“在这里,没有日夜没有黑白,一次一次莫名其妙的醒来,我甚至觉得若是被菁吃掉就好了,可是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水面上,看到的,是一个蓝发蓝眼的美丽女子,她伏在我身上静静的看着我,皱着眉,不说话,我看她眼里含着泪光,那一瞬间,我觉得心静了下来,终于,在她的泪滴落之前,她消失在了嫏桥的水中。”伯桑似乎看到了他第一次看到菁的时候,伯桑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她是菁?菁是个女子?”女又又惊道。 “嗯,菁是个女子,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她给我唯一的一个印象,就是那双含着泪的眼睛,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双眼含泪,她是不是想说什么,她甚至没有和我说过话,只是,从那以后,我的心真静了下来,我不知道在这满是白雾的地方呆了多久,当我已经习惯每次在菁的歌声中醒来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我醒来发现,是在天帝的后院。”伯桑话音刚落,四周又变成女又和伯桑最初来到的一个地方,仙音袅袅,彩凤环绕。 “被囚,我也尝过这个滋味,很可怕,很孤独,无论是被囚在多美的地方,都很可怕。”女又想到她在八宝葫芦中的那段日子,此时听完伯桑的叙述,她觉得越美丽的地方,越让自己毛骨悚然。 第80章 曾老头(1) “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诡,他一身黑衣,手中拿着书卷,的确和天帝长得一模一样,连说话的神情都是,后来我才知道,自天一榭一醉之后,已过了万八千年,上古神龙伯氏一族,现在除了我,尽数都被贬下凡界,永不得回天,我问他,为什么我会在嫏桥之中,而不是像其他神龙一样剥夺龙神贬下凡界?诡很淡然的说,织机子背负着我不知所措,天下虽大,要将他二人翻出来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这时,织机子遇到了诡,我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最终,诡将我藏在嫏桥之内,而织机子,则代我背负了所有的罪名。” “你是说,所有的罪名,多重的罪?”女又惊道。 “我不知道,诡只说天帝剥了织机子的神位,贬下凡去做了个凡人,那时诡和我说的时候,我看到了诡脸上苦涩的微笑,他说‘看似是惩罚,其实做凡人有什么不好,没有长生不息的生命,就没有绵延不断的疼痛。’我始终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问诡,他私自将我藏在嫏桥之中,就不怕天帝落罪么,那时诡皎洁一笑,道:‘如今天宫之中,已经没有天帝了’。” “没有天帝了?什么意思?天帝去了哪里?”女又更惊讶了。 “没有人知道曾经那么害怕大权被夺,无所不用其极的天帝到底去了哪里,为了什么舍弃了自己一直的坚持?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诡的时候,诡,他诡异的看着我,正如他的名字一样,若不是那诡异的眼神皎洁的笑容,我甚至分不出,谁是天帝谁才是诡。诡最后说的是,我虽然现在从嫏桥出来,日月已更,可我还是戴罪之身,他贬我下界,降为兽,作为四灵兽只长,镇守东方之福地。” 伯桑说完这句话,女又眼前黑了下来,刚刚还恍如白昼的天帝后院,一瞬间又变回了伯桑所住的小竹屋,桌子上一盏微弱的煤油灯将女又的视线拉回来,好似做了一场梦一般,伯桑低声道:“诡说的没错,其实做个凡人其实挺好,这就是我和织机子的一段过往,我下凡来苦苦寻她,终于在几年前在这个村落找到,她已经不记得前尘,还是不要提及比较好。” 话音刚落,织娘从厨房里端着鱼出来,笑道:“你们兄妹两说什么呢这么起劲儿?”织娘放下鱼朝里屋唤道:“阿婴,别闷着了,出来吃饭了!” 女又看了一眼织娘,她似乎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女又又看了一眼衔着汤匙正在喝汤的伯桑,突然觉得,这样简简单单,其实挺好。 女又和伯婴是住在同一间房,女又吃完了晚饭回到房里的时候伯婴正背对着她睡着了,他们的床挨得很近,女又在床上盘腿调息了一会儿,看到伯婴翻了个身,就问:“阿婴,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见你,这几日,心情都不太好。”谁料想,伯婴又转了回去,良久女又才听到伯婴小声的说了句:“不用担心,我只是不喜欢这天气而已。” 女又看着那娇小的背影,没有多想,也就着滴滴答答的雨声睡去了。 春雨一连下了将近半个月,伯婴就忧郁了半个月,这期间女又和伯桑到时相处得很融洽,织娘时不时的来探望他们,女又也找不到什么机会问伯桑伯婴的事情,一日清晨,女又起身,见窗外的雨终于不再下了。 春日的气息透着万物复苏的美好,女又忍不住穿上木屐走出了竹屋,女又带着平日里腰间挂的物事,纳宝道人图和百宝囊,此时手中更多了把伞,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伯婴的影响,她现在也挺不喜欢雨水滴落到身上的感觉,生怕春雨来去无常说下就下。 女又想到,来伯桑这里那么久还从未踏出过竹屋,这些日子大多是因为天气在屋子里和伯桑聊天,现在雨停了,出来走走女又只觉得身心都舒畅了,之前在八宝葫芦里不见日月的日子过怕了,她已经很久没有闻过花香见过青草,此时的微风拂面,女又看来,是那么的珍贵。在青石小路上,女又一路欣赏着两旁的美景,漫无目的的走着,享受着内心的愉悦。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来了辆牛车,赶牛的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后面,老者发间插着跟树枝丫丫做成的发簪,唱着听不懂的调调,女又的目光被他吸引一路扭头观望,老者显然没有留意到她,女又看着老者疑窦越来越大,忽然叫住了她:“吕相爷?” 老者不听便罢了,一听乍立而起,双目圆瞪看着女又,女又此时穿着深紫色的丝麻衣衫,发髻歪歪的梳着,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锦衣华服穿着讲究的女子,只见那老者难为一笑:“姑娘这是在叫谁呀?老朽姓曾。” 女又看着那老者反复无常的表情更疑惑了,走近仔细一看,道:“你是曾先生?不知曾先生可去过咸阳?您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位秦国大臣。” 那老者并未答言,而是冲前面的童子道:“小童儿,别停下来,去晚了,今天的菜可卖不出去了。”老者说完连看都不看女又,把脸撇过一边坐好了,小童子继续赶着牛向前走去,女又看他车上的确落着菜,想是要到集市上去卖。 女又快跑几步,走到他们要去的方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童子道:“姑娘还是不要纠缠我们吧,我们不过就是这小村子里的菜农罢了,您还是让开条道让我和爷爷过去,今天的早集我们去晚了今天可就没有钱买米下锅了。” 女又从发间拿下玉簪递到童子面前,道:“童儿,你们这车的菜姑娘我买下了,曾爷爷年岁高矣不可远行,这菜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吃吧,我这玉簪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不过米肯定是能买得回来,我送曾爷爷回去,不如你代爷爷去趟早集用着玉簪换米回来如何?” “你这破簪能值几个钱,真能把米换回来才怪呢!况且,我从来没见过你,想必是外乡来的人吧,素不相识来历不明的女子家家,我怎么能轻易将爷爷交托给你呢?简直太失礼了!”童子嘟起个嘴道。 “罢啦,亦秋,既然姑娘如此说了,这菜恐怕也卖不出去了,还以为今天雨水收了,能靠着堆菜换几个钱,看来是天不佑我呀。不如就按姑娘说的,用着发簪去换几袋子米回来吧!”车上的老者突然发话,那小童儿哼了一声没好气的从女又手里接过发簪,刚想走,又看着老者道:“可是,爷爷,那你——” “我会送爷爷回去的,你不必担心,对了,我看你们衣衫有些旧了,再用这个,换些新的衣物回来吧!”女又说罢,又从发间取下根发簪,当她第二根发簪被取下,长如黑瀑的发散落下来,“爷爷……”那童儿还有些支支吾吾不肯走,他不知道女又是谁要做什么,可是看见老者冲他摆了摆手就唯唯诺诺的拿着两支发簪向集市走去。 见那小童子渐渐走远,老者躺在了车上,枕着要卖的菜悠哉道:“多年不见,姑娘性子丝毫不改,随手从身上取下一个物件,就能把我们小老百姓打发了,老朽实在佩服呀!佩服呀!” 女又相视一笑,纵身一跃,跃到车上,长鞭一甩,赶着牛向着相反的地方去了,一路走着,女又道:“多年不见,相爷过得可还好么?想不到,你我居然在这荒芜之地重逢了。” “哈哈哈,姑娘见笑了,当今相爷可是姓李,不是姓曾呀,劳姑娘挂怀还亲自送我这老骨头回去,真是担待不起呀!”那老者爽朗的笑声倒是让女又觉得干净,想起多年前权倾朝野的吕不韦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真是讽刺。 在曾老头的指引下,女又驾着牛车到了他的住处,只是一间茅草盖成的小矮房,前面有几亩田,一个妇人拿着刚洗好的菜走了出来,看到女又有些不知所措,忙问曾老头:“爹,不是你和亦秋去集市卖菜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这位姑娘是?” 曾老头身子骨倒是还算矫健,一个健步就从车上跃下,女又扶着他,他倒是还甩开了女又,只见他哈哈一笑,道:“今天家里有客人,就叫那孩子自己去了,阿珊,进屋去吧,家里还有茶么,倒些来!”叫阿珊的妇人闻听面露难色,低声道:“家里连米都没有了,哪里还有茶,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呃,爷爷不用客气了,我不用什么招待的。”女又急忙打圆场。只见曾老头哎了一声,难为情道:“女姑娘先跟我进来吧,早春寒凉,莫让露水寒了身子。” 女又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跟着曾老头转身进屋,那屋子里倒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会客的地方也只是厨房链接卧室的一小间空房,叫阿珊的妇人找了两张干净的席子,再把平日里砍柴用的树桩拿了过来,勉强做了桌案和地席。 女又一直不敢料想,面前的这个老人,就是当年叱咤商界和振荡朝野不把人事放入眼帘的吕不韦。 “当年我门庭若市,自以为奇货可居,满打满算,最后才发现,还是这家徒四壁的好呀!”突然曾老头一声感叹不知道因何而发。女又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一个败者的哀伤和失落,就连笑容里也夹带着无奈。 当年的吕不韦的确门客众多,可现在,却连招待自己的一杯清茶都拿不出来,想到此,女又解下腰间的纳宝道人图,从中间拿出两只杯子,那杯子是深赭色,对着光勉强可以看到花纹,曾老头笑着问:“这又是什么宝贝?” 第81章 曾老头(2) “曾老,你家可有开水?”女又笑着问。 “阿珊,有开水么?倒些来!”曾老头高喝着。只听见厨房里应了一声,不久,妇人便用瓢子舀了瓢开水,女又告诉她倒入那两只杯子里,当热水充满杯子,瞬间茶香四溢,那妇人也惊呆了。 “阿珊,你去忙你的吧!等下唤你再来!”曾老头吹了吹面上的雾气道,那妇人应了声,转身进厨房了。 “好久,没有闻过这样的茶香了!真叫人怀念。”说完他急忙喝了一口,突然嘴张得老大,笑开来了,“真烫!” 女又却没有端起杯子品茶。而是定定看着曾老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听说,现在政统一了天下,这本是极好的,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可是为什么……我不在的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头闻言,叹了一声:“自古,成王败寇,本无异议,说到败,我倒不是败不起,只是我不甘心,败给了自己的儿子,我经营多年,弃商从政,一步一步为他铺好的路,他倒是走得稳当,谁料想,他会对我起了杀心。” “你说,政,是你和赵姬的孩子?”女又大惊。 “嗯,要说野心,我的野心倒是也有一些,像杜鹃一样将自己的孩子放到其他禽类的窝里,本以为可以一步一步独揽大权,最后落得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我能保得住一条命,已经算是上天对我的垂怜了。” “是?……政要杀你?”女又更惊讶了。 “嗯。他不知道我是他的父亲,我当然也不想让他知道,因为……”这个现在姓曾的老者,已经如鲠在喉再难争辩。 “权力,到底是什么?没有的人一直苦苦追寻,拥有的人紧握不放,生怕被别人夺了去,这几日我听到的,怎么都是这些故事。”女又想起了伯桑先前说天帝和诡帝的故事。 “现在想来,恐怕我当时是被权力迷了眼,让政感觉到,我对他而言,已经是个威胁了吧!这么多年了,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忘记了那些过去,女又啊~你不该出现,若不是你,恐怕,我已经忘记了那些过去,我现在只想这样静静的过我自己的日子,看着阿珊改嫁,看着亦秋娶亲,我这辈子也就无所憾了!”现在的他,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气魄,在女又面前的这个老头,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迟暮英雄,再不是当年的吕不韦。 “你是如何逃过政的追杀,到的这里?亦秋是你的孙子么?” “他是吕原的儿子。当年我在牢狱之中,赵高逼我喝下鸩毒,剧痛之中,我猛然想起当年你曾给我一瓶可以解毒的药泉,我一直缝在袖子里,我忍着剧痛将袖口扯开服药泉,就昏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灵堂之中,好在棺椁没有盖上,我从棺中走出来,那时正是夜间,只有吕原一人在为我守灵。 吕原见我从棺中走出很是害怕,在我细说前情之后放才定下心来,他对我讲述,在我死后,秦王怕我门下客有异动,假说是我母去世,可是吕原等几个门人不信,吕原和松月苦苦哀求许久,赵高方肯将我的尸体归还,但是不许声张,就在此时,我从棺中醒来,再生为人,我也想透了不少事,多方部署,终于掩人耳目,从咸阳逃了出来。 漫无目的的东奔西走,最后来到齐地,见此安逸祥和,就打算在此终老,我拿出最后的几块金子遣散了一直跟随我的几个门客,唯有吕原不肯离去,他本就是我的亲信,他说世上早已无牵挂,他只想侍奉我终老,我想,他可能也是厌倦了杀戮抢夺的日子了吧,就答应了,我和他都改了姓氏。他认我为父,我们在此住下,后来吕原娶了本地的一个女子,生了亦秋,几年前,吕原旧伤复发,死了。”老者面无表情的说着过去的事,好像和自己毫不相干一样。 “原来如此,刚刚见那少年到也机敏,待你也相当好呢!”女又想起刚刚那个聪慧的少年道。 “十多岁了,再过两年也该娶亲了,可是,现下谁会肯把姑娘嫁到我们这家来!哎~” “靠着先生的头脑,想让媳妇孙子吃饱穿暖应该不是难事呀?”女又实在是不明白,即便是落魄至此,凭着他的头脑,让他们吃上一口饱饭也不会太难。 “哈哈,难,太难了~”曾老头端起吹冷的茶一饮而尽。 “对了,你当年到底是去了哪里?怎会突然间就失去了音讯?在你之后,政的身边来了个朱砂,那女子的狠辣是我见过所有女子之中最可怕的,政的魄力和威望多半是由自于她,现在想想,如果当年你没有失踪,在政身边的是你不是她,恐怕……呵呵……” “我去哪了?”女又心里盘算着,难道要和他说自己真的境遇么,还是不要吧,女又如此想着,微微一笑:“我是被人关了起来,前些时候才刚出牢狱。” “哦?是谁有如此功力,能将你关起来?据我所知,你不是昆仑山上下来的术士么?”曾老头很是惊讶。 “术士又如何?一山还有一山高。先生不是也说么?成王败寇,技不如人,我就该有这些年的牢狱之灾,我认了,先生,你不是也认了么?”女又有意隐瞒,巧妙避开了他的疑问。 “哈哈哈,不错,输得起才是大丈夫,不过,姑娘几十年过去了,我瞧你怎么面容丝毫未改,还是一如从前年轻?是不是因为那个什么术?” 女又思索再三,还是如实告知:“嗯,其实我今年已经四百多岁了,本来我还想瞒着先生,现在不如就对先生明说了吧,这些年,我是被朱砂的弟子收入了一个宝葫芦中,直到前几日遇到我大哥方才得以逃出生天,我听闻,朱砂来历非浅,我那三哥已经是修行千年乃至万年的术师,三哥对朱砂尚且惟命是从,想必,朱砂有更高的身份也说不定。 从我和三哥在赵国救公子政开始,就是朱砂的谋划之中的事,我记得我曾恼怒被咒月打败,当时我大哥说,我败的不过是朱砂的至宝,实至名归,我一直不懂是何意,不过我现在懂了,不是因为我不够强,而是我的对手太强。” “原来如此。我原还以为赵高是被利欲熏心,有心置我于死地,亏我还将松月嫁给他,现在看来,他逼我喝下鸩毒应是有意放我一命,因为他知道,当年你曾送了解毒之药给我,真正想要我死的,应该是朱砂。 我曾听松月说过,她听后宫传言,朱砂曾为了震慑一位恃宠而骄的妃子,斩下另一位妃子的双手接在自己手上,我想,对于你们而言,取人性命不过翻手之事,我早就看出你和赵高不是等闲之人,后来又来了个朱砂,我还妄想用权谋之术登上万人之上的位置,却没曾想,我竟日日与虎同食,真是胆大妄为,让人可发一笑,若是他日姑娘再见到赵高,就替我这早死之人好好谢谢他的不杀之恩吧。” “你说,松月嫁给了赵高?我三哥?”女又惊讶的说,曾老头看她一脸诧异,哈哈笑了,“我总以为,你们该是一对,可是,时不我待,世事,总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去发展,变数太大,来不及应付,有生之年还能遇到姑娘说着一腔肺腑之言,也算是三生有幸了。本想着留姑娘在此吃顿便饭,可惜,我这家徒四壁怕是也拿不出什么好菜来招待姑娘,让姑娘见笑了。” “先生这是要下逐客令么?呵呵,听闻先生是商贾出生,凭着先生的才智机敏,要过上好些的日子应该不是难事,为何……”女又再次问他,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他不知道吕不韦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到了我这把年纪,又经历了这些,改有的都有了,还奢望些什么呢,我不是说了么,我现在就想着阿珊改嫁找个好人家,孙子早点取上媳妇,这就够了。” “那,又儿,就祝先生早日达成所愿。”说罢,女又端起杯子喝尽了茶,曾老头也笑着喝尽了茶。 那日的中午,女又从那座小房子出来,在路上遇到了吕原的儿子亦秋,就是那个赶着牛车的少年,他看着少年坐在车上乐呵呵的,见到他一改早上的戒备,还和女又打招呼,女又看着他车上有几担米,几个包袱就知道是换了好东西,女又对那少年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少年笑眯眯的走了,女又看着少年的背影,想到了当年的赵政,那时的他,应该也是这般大吧。 突然起风了,微风吹动女又的黑发,对于他不在的这几年,吕不韦的话多少弥补了一些空白,她想起吕不韦说的三途娶亲的事,心里有一丝落寞。 回到伯桑住处的时候雨早已经停了,春日挂在天上,日头很好,远远的,女又就看到伯婴趴在房顶上晒着太阳,伯桑正在竹林里弹着曲子,她便回到屋里先把散乱的头发给盘起来了,然后爬上房顶把伯婴给拉了起来,伯婴睡得正好被弄醒了好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的问女又要做什么,女又说:“今天天气好,我见很多人都去集市,阿婴,你都多久没出门了,也不憋闷么,走,咱们去集市逛逛吧,我来这里这么久,都还没去过集市呢!” 第82章 凤钗头(1) 被女又拉起来逛集市的伯婴显然还没睡醒,伯婴眯缝着眼睛道:“这么好的太阳,不睡觉,姑姑你要逛什么集市,这集市有什么好逛的呀,人乌央乌央一大片,吵死了。” “这么好的太阳,睡个什么劲儿,雨下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放晴了,不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怕是要发霉了。” 两个人一言一语的就走到了集市,灵蚕村离隔壁的一个叫做邬子的小镇很近,集市多在邬子镇和灵蚕村中间举办,因为下了半个月的雨,人们好不容易等来了太阳天外出活动,所以今日来逛集市的人特别多,来到集市的伯婴都给吓傻了,道:“今天人真是多,姑姑不如我们回去吧!” 女又一把拽住她:“来都来了,怎么能空手而回,你就当陪陪我嘛,好嘛,好阿婴。”两个女孩儿调笑着,不像姑侄更像姐妹。 女又是没有钱的,只得从百宝囊里又掏出了个什么物事换了钱买东西,女又零零碎碎也不知道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伯婴跟在后面活脱脱成了个丫鬟,一路替女又扛着包袱,包袱里神马金银器皿首饰梳妆的东西一大堆。 逛了许久,两人口也干了,正准备走进客店喝盏茶,伯婴扛着大包小包看不见路,迎面而来一个不看路的小书童,只听见一个清脆的瓷器摔破的声音,一股子赤褐色的液体带着浓浓的药味泼溅在二人的衣衫上,等两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一个瘦弱小童蹲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破碎的陶罐不知所措,良久,那小童竟然哭了起来,女又道:“你哭什么,姑娘我被你着滚热的药汤溅了一身,我还没哭呢!” “就是,你这小哥怎么走路不长眼睛,我们两个大姑娘还拿着这许多东西都没看到么?”伯婴也在一旁帮腔。 “完了,完了,这下是完了,好不容易熬的一碗药,这下是真的完了……嘤嘤嘤嘤……”那坐在地上的小童是真的哭开了,眼见他如此女又也有些于心不忍。女又走过去,拾起打碎的药罐,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钻入她的鼻孔,她又问道:“小哥,你这是什么药,这么呛鼻?” 那苦着的小童闻听,一把抢过女又手里的药罐碎片呛声道:“你管这是什么药,这可都是救命的药,现在,现在都被你们给撞没了,我家公子可怎么办呀!嘤嘤嘤嘤……”他没说几句又哭开了,伯婴正想说什么,店里的小二上来制止,在他们二人耳边说:“二位姑娘还是别生事了吧,这位小哥为了凑钱给他家公子瞧病把能卖的都卖了,这不,才在一个郎中那开了个方子,好不容易买了药炖煮好了,正想拿上楼去给他家公子喝呢,可是……你看,这下是白费心机了,哎——” “他家公子得的是什么病?那药如此呛鼻,都是些什么药呀?”女又也小声问小二。 “谁知道呢,从去年冬天,这两人就在我们店里住下了,只知道他们家书童叫他们公子叫苏公子,看穿衣打扮也是名门望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这里病了那么久也无人肯医,现在都开春了,起先还见那苏公子下楼来和我们闲聊几句,现在只要一走近那苏公子的房间就闻到一股臭味,现在他们也好几天没给店钱了,因为那股臭味,我们都没客人肯住了,哎,只求苏公子的病赶紧好,好了快些走吧!” “臭味?得病了怎么会有臭味?”伯婴问着,店小二一摊手说他也不知。女又记得刚刚那药罐子一股冲鼻的味道,对伯婴说:“阿婴,这小哥的药罐碎了,药汤都洒了,多少和我们也有些关联,不如我们就去看看他们家公子如何?” 伯婴点了点头,二人想去寻那哭鼻子的小哥,可是这时那小哥早已没了人影,女又就叫店小二带他们去找那位重病的苏公子。二人随着小二走到回廊,迎面而来的是股酸臭味,果真如店小二所言,“这味道,就是你说的那位苏公子身上发散的味道?” “可不是,这味道开始还没什么,可是越往后越浓,没多少人受得了,哎~就是这儿了,那位公子就在尽头的那个屋子里,二位姑娘,我可不去了,我怕这味儿,我先告辞了,失陪失陪!”店小二一溜烟的不见了,女又和伯婴也未多加理会,女又走到那走廊尽头的那间房。 走到门前,听见房里有动静,也听不清楚是什么,她敲了敲门,没过一会儿那个小书童前来开门,刚见女又就没好气的说:“怎么是你们,你们打翻了我的药罐,现在又来作甚?” 女又也懒得理会他,只说道:“你若想你家公子多活几天就带我去瞧瞧你家公子。”那小书童那里肯放女又进去,伸开双臂阻挡住,嘟起小嘴道:“来路不……” 那小书童一句话还没说完,伯婴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伯婴冲女又道:“何必啰啰嗦嗦耽误工夫,姑姑你尽管去看苏公子,这小书童我盯着。”女又一转身进门了,伯婴说是要看着那小书童,一转身也跟着女又走了,那小书童满腹委屈的跟在他们后面,也不敢吱声。 满屋子都被一股腥酸的味道充斥着,说不出的恶心,伯婴用袖捂鼻,女又则顾不得其他,走过玄关看到一张小床,床上的人盖着厚厚的棉被,那人背对着她们,那人好似在发着冷颤,伯婴放下手里拿着的许多物件,搬了两张凳子,一张给女又,一张自己坐着,一旁的小书童捂着嘴在旁边站着。 女又看了那书童一眼,道:“你且别慌,我们并不是恶人,刚刚撞翻了你的药,闻着不对劲才想店小二打听,知道你们是冬天便身染恶疾在此住下,只可惜冬去春来不见好转,我心想到底是什么病要医治这么些时日,便和阿婴前来看看,你切把你们所遭所遇告诉我,我和阿婴虽不是名医圣手,但是定会竭尽所能医治这位公子直到痊愈为止。” 女又说得聚聚恳切,那小书童也放下戒心,只是这么一问哭腔又上来了,他面带委屈道:“我和公子游历四方,去年冬日在此住下,也不知怎么的,公子突然就病了,也寻了些大夫来问诊,可大夫也说不清是什么病症,我本想等天气转好了用木车将公子拉到镇上去医治,可是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我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前几日雨小了我在街上路遇一个江湖郎中给了我个方子,我变卖了公子的家当好不容易凑齐了药费,可是……” 那小书童又哭开了,女又和也算是清楚了,伯婴问:“你家公子的恶疾,都有些什么症状?” “发热,发抖,偶尔热度退了又发冷,时而清醒,时而说胡话,刚刚公子还能和我说几句,现在不知道——”小书童说着想去唤床上躺着的人,女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动。 女又坐到床边,唤了几声,见那人不动,就伸过手去,想把他扶过身来,女又双手刚触到那人的身子便觉得无比冰凉,她触摸到那男人的面庞,觉得那男人在微微颤抖,女又将男人翻过身来,女又只看到一个面庞白得好似冻僵的男人,他紧闭双眼,双唇乌黑,看似很痛苦,女又定睛一看,心弦跳动了一下,虽然这个男人发髻散乱,面部表情扭曲,但此时,女又心里却觉得这个男人让她想到了政。 忽然的,那男人抓住了女又的手,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不清的言语,两排牙齿上下叩击,和政的种种过往冲击着女又的脑海,女又反抓住那男人的腕子,探起了脉,女又定了定神,当即,做了一个决定:把这个男人带回去医治。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伯婴后,伯婴点了点头,伯婴道:“眼见患者而不治,无异于夺人性命;姑姑心地慈善,他日定有善果,现在爹也在家,我想爹也一定能帮得上忙。” “嗯,小书童,你叫什么名字?”女又转而问一旁站着的小书童。 “仲里,平日,公子都是这么叫我的。” “仲里,你听着,你家公子我瞧着不像得了什么病,而是中了毒,这毒我也瞧不出什么门道,我现在要带他去见我大哥,我想,我大哥一定能救你家公子!” “中毒?怎么会?”那书童痴愣道。 “别说这么多了,赶快收拾东西,这便走吧,你说你家公子从入冬便病了,这都拖了多少时日了?再晚下去,怕真的连命都没有了!”女又一言好似惊醒梦中人,叫仲里的小书童闻言急忙打开包袱,把平日用的东西都装裹了起来。 “姑姑,可是,现在苏公子病重动弹不得,你我两个女子要怎么将他带回家呢?”伯婴一旁问着。 只见女又打开腰间的竹筒,从里面取出纳宝道人图,平铺到地上,她掀开那男人厚厚的棉被,那男人觉得寒冷身子蜷了起来,女又伸手去扶他,谁知,那男人便一把紧紧将女又抱住,女又吓了一跳,这时男人说的话女又终于听清了:“我好冷,抱紧我!”就在霎时间心底有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她这时才感觉到,那男人的身子是如此冰冷,女又急道:“阿婴快来帮我!” 第83章 凤钗头(2) 伯婴一旁看傻了,听到女又说话才想到去帮女又,她们二人合力终于让那男人安分的平躺在了床上,女又口诵真诀,将男人收入纳宝道人图中,从未见过此景象的仲里惊呆了,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口里连连叫妈。 女又将纳宝道人图卷好重新放入竹筒,对坐在地上的仲里说:“闭上你的大嘴,收拾好东西就跟我们走。” 伯婴拿起东西,和女又蹬蹬蹬的出门了,坐在地上的仲里咽了咽口水,也裹了裹包袱随女又而去。 女又急匆匆的下楼,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块黄闪闪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放到柜台,说:“这是苏公子近来的店饭账,我现在急着带他去别的地方医治,这下算是结清了。”来不及等掌柜和店小二反应过来,女又风风火火的早出了门,伯婴急急忙忙的追上去,掌柜看着桌子上的那块金子乐得合不拢嘴,正想说什么,只见那个叫仲里的小书童大包小包的扛着许多东西冲了出门。 “这两瘟神,总算是走了!”店小二感叹道。 “刚刚那个出去的是苏公子的小书童,那那个苏公子呢?你赶紧给我去看看,可别叫他死在了我们这才好!”掌柜一把将金子收入囊中嫌弃道。 当女又伯婴带着仲里的书童回到伯桑住处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还没进家伯婴就叫喊开了:“爹,爹快来!” 只见伯婴推开篱笆,伯桑正好从竹院里出来,道:“每次看见你都气喘吁吁的,把气顺直了再说,说了多少次了,跑慢点跑慢点就是不听。” “爹,我和姑姑……在集市上救了个人回来……姑姑说……”伯婴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伯桑冷哼了他一声,冲随后而来的女又道:“又儿,阿婴说不清楚,你说!” “大哥,我们还是进屋说吧!”女又握紧了腰间的竹筒道,伯桑看见她的举止,点了点头,女又和伯桑刚进屋,伯婴跟在后面,那个叫仲里的书童赶到了,他跑得慢,跑到的时候他只感觉自己要升天一般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起不来了,还是伯婴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了客厅。 到了客厅,女又向伯桑说明了原委,伯桑点了点头,道:“此人现下何处?” “在我的纳宝道人图里。” “纳宝道人图?”伯桑来了兴致,只见女又从金边竹筒中取出纳宝道人图,平铺到桌上,口诵真决,图中那个病怏怏的男子就慢慢出现在了竹椅上。 伯桑看竹椅上的男子一直在瑟瑟发抖,神志不清,他用手背探了探那人的额头,然后拾起手腕把了下脉,之后,笑了笑,对女又道:“此人无病,只是中了寒毒。” “我也觉得他这个样子不像有病,只知道是中了我等玄门之术,却不知是寒毒,大哥,何为寒毒?”女又反问伯桑。 “此寒毒,可不是冬日外寒入侵,也不是什么阳虚阴盛,只是有人刻意在他体内种的一个种子,这个种子的名字就叫寒毒,玄门中人,想利用邪门歪道获取功力者不占少数,这种寒毒应该是极北之地的道友才有的东西,他们体质阴寒,常需要凡间男子的阳气来补身,此毒若幼蚕,能从人七孔中爬入,寒冬种下,惊蛰之后破体而出,待那时,毒若银蛇,只能从人口之中爬出,不过真到那时,这人阳气被寒毒吸尽,元气大损,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那可如何是好?怎么会有人如此恶毒。”女又愤恨的说。 “你似乎很在意这人,你今日也是第一次见他吧。”伯桑觉出了异样,女又面上挂不住低头道:“就觉得面善,又见他如此可怜,才会如此。再过两天,便是惊蛰了,那时他体内的银蛇由口而出,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想要救他倒也不难,只需将他体内的寒毒取出炼化,再配上几服药再给他饮下,过些时日他自然恢复如初,只是,只有你能救他。我和阿婴,都不行。”伯桑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又,女又一惊问:“我,为什么只有我能救他?” “朱雀一族命带天火,用你体内的天火将他体内的寒毒逼出,还有两日便是惊蛰,此时他体内的寒毒,恐怕也有小蛇般大小,你只需将小蛇逼出体外,我在外抓住他,再熬成汤药给这位公子灌服下去。” “我,我要怎么做呢?我怕我体内天火太盛将他烧死可怎么是好?”女又说出了担心,伯桑则浅浅一笑在女又耳边细语几句,女又脸一红大叫道:“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你和他,本就有很深的渊源,今日起始,今后更是无穷尽,你今日救了他便是你的恶果,你若其他不顾,便是你的福报,你自己选吧!”伯桑说了几句不明不白没来由的话,女又听糊涂了,她和伯婴相视一眼,伯婴忽然道:“难道,这个苏公子,今后会和姑姑有什么牵连?” “还有两日便是惊蛰,又儿你自己考虑吧,我和阿婴去采些药来,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一切,全凭你意愿,阿婴,随我来!”伯桑没有回答伯婴的话,而是转身进了屋子,伯婴哦了一声看了看女又也跟了进去,伯婴刚进去就看到伯桑正在透过轩窗观察女又,伯婴不禁问:“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姑姑和那个男子莫非……” “阿婴,你还小,不懂,等到日后遇到那个手上和你一样绑着丝线的,能给你圆满的人,你就知道了。”伯婴看着女又说,只见女又在那间房迟疑了一会儿,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那男子架起,旁边的书童早已痴傻,看到女又唤他连忙过去,两个人将男人架起来向另一间房走去,伯婴目光随着女又消失在窗外回廊的尽头,伯婴问:“爹,我就知道什么呀?” 伯桑淡淡一笑,“飞蛾扑火的决心。”伯桑说完大笑着走了,伯婴很了解她的爹爹,说话深奥得很,第一遍问不出,再问第二遍也是枉然。 伯桑和伯婴外出采药,回到竹屋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子里女又满嘴是血的昏倒在地上,床上是那个病怏怏的男子,一旁的书童也人事不省。伯婴连忙问:“爹,姑姑这是怎么了?”说罢过去扶起女又,伯桑看了看床上的男子,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气,又探了探女又的脉,笑道:“没事的,你放心好了!来,我和你把你姑姑扶到隔壁的房里。” 伯桑和伯婴将女又放到隔壁屋里的床上,伯婴用湿布擦去女又嘴角的血迹,伯桑凝神静气,忽然,从口里朝女又吐了一口气,气如幽兰,又如微风,霎时间,一条一寸粗的东西在女又皮肤里涌动,伯婴惊叫了出来,只是那东西瞬间不见了,这时,女又醒了过来,她看到伯桑父女守着她,便放心了,问伯桑:“那姓苏的公子被我救活了么?” “嗯,正在恢复,脸上已经有了血气,你还是照我的话去做了。” “我把那东西吸入腹中,只觉得腹痛难当,把我痛晕了过去,现在寒毒在我腹中,可如何是好?”女又不免有一丝担心的说道。 “啊,寒毒,怎么到姑姑你这来了,不是在苏公子身体里的么?”伯婴惊奇道。女又有些虚弱的看了伯婴一眼并未答言,伯桑道:“你刚刚晕厥,只是被寒毒所扰,你只需用你的天火将那东西炼化即可,炼化成飞灰后,你还需把那寒毒的灰烬给我,我好做引子再熬成药给苏公子服下,他的病根才能断了,知道么?” “可是它刚刚在我腹中翻江倒海……疼……疼死我了!”女又皱着眉头说。 “又儿,你忘了我在嫏桥之上和你说了什么么?” 女又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懂了,谢谢你,大哥。” “你还是救了他,还是救了他!”伯桑叹了两句,没来由的,女又脸上浮现一丝落寞。可是女又很快调整好心境,盘腿调息起来,她凝神静气,找到了身体里那个疼痛的根源,她能感到那小蛇在自己体内慌乱的逃窜,女又丹田内燃起赤焰,用信念催动赤焰。 赤焰原来越大,她看到了那小蛇恐惧的身影,她用赤焰逼近小蛇,将小蛇逼得无路可逃,最后逃窜到左手手心,忽的,女又双掌燃起烈焰,那小蛇终于再无路可退,在烈焰中翻滚着,女又甚至听到了那小蛇主人的哀嚎声,那声音在女又听来是如此熟悉,女又脸上浮现一次快意的笑,片刻之后,女又缓缓睁开眼睛,合十的双掌却依旧未放开。 “阿婴,快拿只杯子来!”只听到伯桑的话,待伯婴拿来杯子,伯桑将杯子放置在女又双掌下,女又缓缓打开双掌,只见银白色的细灰缓缓跌落尽杯子,伯桑在杯子里倒入烈酒,那银灰瞬间和烈酒融合在一起。 “将这条寒毒炼化,可去了你几十年功力呢!”伯桑道,“不过,却要损那下毒者百来年的功力,阿婴,去将这酒给那公子灌下,再把那吓昏过去的书童叫醒,叫醒之后把我们刚刚采的药给熬了。” 第84章 凤钗头(3) “是,爹!”伯婴接过伯桑手中的杯子,转身而去。 女又擦了擦额角的汗,虽然疲惫,可是体内却感到很舒畅,一点也不觉得亏损。“到底是何人生的如此歹心,竟想到这般阴毒的方法。” “你刚刚将这寒毒炼化之时,应该隐约听到一两声尖叫吧?”伯桑看着女又问。 “嗯!那个声音很熟悉!”女又想了想,方才她在用赤焰把银蛇炼化之时,的确听到一声感觉很远很远的尖叫。 “这下毒的人我虽然不认识,不过应该是和我有些渊源,极北之地的水狐族,昔日是共工的下臣,水狐族族长我倒是见过一两面,听闻,水狐族就是善用这种寒毒,此毒不但可以帮他们吸入平日里缺少的阳气,还能增进功力;可是一旦被高人所破,他们就要付出双倍的代价。”伯桑道。 “水狐族?可是千年方可成型的妖兽?”女又想起曾经在无极殿看过典籍,形容过水狐族的样貌,男子甚丑,女子却极美。 “只可惜,水狐族在多年前覆灭了。” “因何覆灭?我只知道水狐族因为生于水中,习性和别的狐狸有所不同,历劫无须经历天雷即可成仙,只是水狐好斗,同族之内尚可易子而食,多半活下来的都是霸者,即便是这样,也免不了覆灭的结局么?是谁终结了他们的宿命?”女又道。 “便是你爹,赤帝祝融。”伯桑如是道,女又陷入了沉思,恍然间,想起了什么,道:“我想起来了,我在被吸入八宝葫芦之前,咒月曾对我说过,当年我爹灭她全族,她找我,就是为了报仇的,她说,当年水狐族覆灭,唯有她和姐姐活了下来,想起咒月的阴毒,再用上这等卑鄙的寒毒,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如此,便想通了。”女又做出了一个猜测。 “咒月?可是你说的,朱砂的弟子?把你吸入八宝葫芦的那个?”伯桑问。 “嗯,我只见过她两三次,不知道为何如此恨我,许是真的是灭族之恨吧!可是她对一个凡人也如此,实在是……我们只遇到一个,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女又愤恨的说,伯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去想了,天下不公之事,能管多少呢!好好休息下吧!”女又嗯了一声,没在言语。 说是休息,女又却静不下心来,辗转反侧,思绪翩飞,她控制不住自己,闭着眼睛满脑子是刚才的画面,画面里尽是那个姓苏的男人。 就在刚才,伯桑教她,如果要把那条没有实体的寒毒从那个男人身体里吸出来,必须用尽嘴覆住那人的唇,然后吧寒毒吸出来。 那时,那姓苏的男人已经是中毒已深,口中一阵酸臭,就像一股魔力诱引着女又,就是想救他,救活他。 他长得实在是太像赵政了,女又在想:他是不是政?和政到底有什么关系?几十年过去了,政现在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伯婴说他当上了皇帝,天下的王,那么多年过去了,相比早已物是人非,当年我忽然不见,他有没有找过我?他说想娶我为妻,到底是不是真的? 忽然的,女又很想多年前的那个男人,答案,不得而知。 第一个是诡婧,第二个是政,他们都给了女又爱的希望,可是当女又消失不见,他们没有来找自己时,女又有些失望,更多的,则是庆幸自己没有在那两个男人身上再度沦陷下去。 情爱,或许就是一种沦陷。——那是女又对情爱第一个感受,就像伯桑今日说的,明知救了那个男人,今后自己注定会有所牵绊,可是…… 女又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睡着了,可是睡眠很浅,她感觉自己又开始离魂了,她梦见自己去了很多地方,一直跟在一个男人后面,梦里的她很快乐,她看不清楚男人的容貌,只是记得那个男人叫她又儿,她叫那个男人叫正文,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个男人为自己簪上了一支金色的凤簪。 也不知道去到了多少地方,第二天醒来是,女又满头大汗,很疲累的样子,她松了松筋骨,她想,明明现在才三月,为何自己会离魂,女又感觉自己全身瘫软,她艰难的走下床梳洗已毕之后对镜整妆,看到脖颈处那只金色的蝴蝶好像颜色变深了些,她便知道昨夜自己定是真的不安分了,她正在发呆,回想着昨夜夜里去过的地方,那个男人是谁的时候,伯婴走了进来。 “姑姑,今早的梨花开了,我采了些来,帮你放在屋子里,梨花香味淡雅,想着姑姑也会喜欢的。”伯婴拿着竹筛,筛子里堆砌着许多梨花,她刚把梨花放到桌案上就看到没精打采的女又,伯婴又问:“姑姑昨夜没睡好么?精神看上去很差呢?”女又感觉自己双眼乌青,像是被女鬼吸干阳气的书生,她慢条斯理的说:“昨夜做了梦,所以精神很差!” “做梦?什么是梦?”伯婴不解问。 “就是在入睡后脑海中浮现的景象,哎,说起来也许久没这样了,不知何故如此,好累呀伯婴,不想起来怎么办!”女又虽已经梳整好,却又重重的躺回了自己的床上。伯婴将梨花置入香囊,放到女又身边,女又闻着舒心,来了精神,“好香啊,这是什么花?” “刚刚我进来时都已经说了,这是昨夜刚开的梨花,香味舒雅清新,采了些来给姑姑熏屋子!”伯婴笑道。 “唔,好香啊,这味道我好喜欢……”女又抓着香囊小声道。 “对了,姑姑,爹昨天熬好了汤药,我昨天给那公子服下了,想是今日好了些,等会儿爹叫我再上山去采摘些,姑姑你和我去罢?”伯婴说罢刚一转头,发现女又拿着香囊居然睡去了。 女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天竟然已经黑了,一觉无梦,睡得相当安稳,好像很久没有如此舒服的睡一觉了,女又伸了伸懒腰,忽然发现自己枕头边还放着伯婴今早拿来的梨花香囊,顺手就系在了腰间,她仿佛睡迷糊了失忆一般,也忘了那个昨日被自己救了的男人,当她走出屋去到厅里看见伯桑和一个男人闲谈居然愣了很久,伯桑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就像她招了招手,女又呆呆的走过去,问:“大哥,阿婴哪里去了?” “阿婴那孩子去山里采药了,说来也怪,怎么去了一天都不见回来。”不说到伯婴还好,一说到伯桑的心不免揪了起来。 “这位是?”女又看伯桑身边也坐着一个青衫男子不禁发问,那青衫男子闻言很有礼貌的转过身站起,深鞠一礼,道:“在下苏正文,途经此地身染重病,幸得姑娘出手相救,此恩此情,无以为报,在此谢过。” 正文?这个名字在女又心里就是一个膈应,她想起了晚上做的那个梦。 借着微弱的灯光,女又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高约八尺,青布青衫,头顶玉冠,剑眉鹰眼,深色的眸子透着一股刚毅的魄力,女又对那双凌厉的鹰眼始终是个挥之不去的记忆,初见他时他病重在床上,紧闭双目看不清面容,如今时隔一日他竟然可以下床谈笑,看得出他脸上还挂着病容,可是却镇定自若的和伯桑饮着清酒。 “你叫正文?哪国人?”女又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坐到了伯桑身边的椅子上,他心里打着算盘,想着莫不是真如此巧,正文合起来,就是政字,想来,当年的政今年也该是个中年男子,除非…… “如今,天下大统,四海之内,皆称为秦。”那叫苏正文的男子囫囵概括了下,这个答案显然让女又很不满意,脸上带出不悦小声道:“不愿说就不说,摆什么臭架子!”声音虽小,不过伯桑却是听见了,伯桑面露难堪,劝慰道:“这人当初可是你救回来的,现在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呵,姑娘见谅,在下祖居咸阳,也算是,咸阳人士罢!”苏正文抱歉的笑道。 “你,是从小在咸阳长大的?可是,又为什么会来这里呢?”女又又问道。 “我是家里的长子,家父说,男儿需游历四方,见百事才能通晓民情,上达……” “等等等等……你,难道从小就是这样和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一板一眼的么?” “又儿,你今天是怎么了?”伯桑低声道。 “有么?我平时说话,不是这样的么?”女又想了一会儿,没发现自己的异端,伯桑揉了揉眉心,道:“天都快黑了,阿婴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我出去找找,你要是饿了就去织娘那讨要些东西来吃!” 伯桑说罢就出去了,女又望着伯桑离去的背影呆呆的道:“我是不会饿的,可是苏公子就……”女又刚说完,就看到苏正文双眉紧皱,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女又慌了神叫道:“我不和你抬杠了,我扶你回去罢!~” 第85章 春风如沐(1) 女又还从来没伺候过一个八尺大汉,至少没自己架着一个男人去哪,可现在没有丫鬟在身边,连那个叫仲里的胆小书童也不见了,此刻女又抓着正文的手,觉得他的手无比冰凉,手心冒出了细细的汗,不过五十来步的距离女又却觉得自己走的是如此费力,只听那男人用低微的声音道:“劳烦……姑娘……” “好了,你不要说话了,等下没到床上晕了我可扛不动你~”虽然摇摇晃晃,不过女又总算是把那汉子给扶回了房,屋内黑洞洞的,女又点起了灯,屋内总算亮了起来。她将男人安置好在床上,将头顶的玉冠摘了下来,鞋袜脱下,被子盖好,有些埋怨的说:“你算是有福了,姑娘我,这辈子还没如此伺候过谁,我妈都没有,我哥更加没有,只有别人伺候我的份,你呀,是破天荒头一个!” “多谢姑娘,无以为报……”苏正文有些吃力的说。 “什么无以为报,你当姑娘我真是做善事的主儿么,我如此对你,可是要你来日十倍百倍的偿还~”女又归置好物事,搬了张凳子坐到苏正文身边调笑说。 “若是能力所及,当然偿还,姑娘还未请教芳名,不知……” “不喜欢你说话文绉绉的,你叫正文是么?我以前倒是认识一个少年,叫做政,他与你倒是有几分相像,起初见你还以为你是他,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肯定不是了,他说话才不会像你这般咬文嚼字。我叫女又,乾南出生,昆仑长大,他们都叫我又儿,你我有缘,不如,你也叫我又儿吧!女姑娘太深分了!” “昆仑我知道,可是乾南是何处?” “嗯~其实,我只知道我妈说那里是天国之南,海脉之尽,妈说,四海的尽头,就是乾南山,我一直不懂是什么意思。我离开家的时候还太小,什么也不懂,我也不能回答你,只是我住的那个地方,四处生满了翠竹,可漂亮了,你呢?你说你是在咸阳长大的?我在咸阳呆了一段日子,倒是很想念那个地方呢!”也许是正文说话太无力,和他相比,女又的叨叨显得给我的呱噪。 “很久没回去了,家里兄弟姐妹多,父亲顾及不来,日日你争我夺,有些受不了,宁可在外孤身一人。”苏正文脸上浮现一丝黯然的笑,女又想不到是什么样的家才会那样,不过记得小时候在朱雀宫的时候倒是经常为了些小事而和哥哥争吵。 “对了,你那个小书童呢?现在正缺人伺候着呢,怎么他倒是不见了?”女又四下张望着,从刚才就不见那个小书童。 “我是下午那时醒转来的,醒来就不见仲里那孩子,见伯先生在院中栽花方才问起来由,才知道原是又儿救了我,伯先生给了我一件他平日的衣衫穿了,想想也是无奈,沦落至此,竟然病了,连衣衫都典当了。又儿,现入夜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不用顾及我,下午伯先生说我身子已无大碍,休息几日即可。” 女又闻言心里想,我今日在房中睡了一日,现在怎么还能睡得过去,她撇了撇嘴,忽地想到便问:“你刚刚体力不支看着想晕倒,可是多日未进食的缘故,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给你果腹的,你等等啊!” 女又在厨房里忙活着,厨房里就有些豆,也没有米,叫女又一把火把房子烧了到是简单,但是叫女又生火做饭就难为她了,她只在家乡和金羽学过做糕点之类的,她想着小时候生病金羽总是熬煮些稀粥给自己喝,厨房里只有豆,就和了些水猛火一煮,弄了碗不知名的东西,看着像粥,也不知道熟了没有,她顾不得许多,端着到了正文面前,正文其实早已饥肠辘辘,眼见有东西吃也不顾君子之礼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病后的第一顿饭是女又做的,正文一直记着,虽然,很难吃。 从他的表情中,女又看得出那东西着实难以下咽,正文吃完后居然还能笑着和自己说了声多谢,女又愣住了,想不明白他真的是谦谦有礼的君子还是味觉失灵的呆子。 “正文,你?对谁都是这样的么?”女又忍不住问。 “什么样?”苏正文到是被女又的话愣住了。 “就是,好似,好似……”女又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对正文的感觉。 “好似什么?”正文笑了。 “好似别人的坏都与你无关,大哥和我说过,你身上的寒毒是玄门之人下的,我想,你应该也是被人算计,你就从未想过要追究下去,是谁想算计你么?” “我已经想不起来了,不管是谁,反正都过去了,不是么?”苏正文依旧笑着道,女又觉得他的笑,无比苦涩,一种无能为力的苦涩。 苏正文渐渐睡去了,女又看着眼前的男子,隐隐觉得,他似乎是一个因命运不公而背井离乡的人,他什么都不去计较不是因为不想去计较么?还是,无能为力? 伯桑第二天才回来,女又听见响动的时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在苏正文床边趴着睡着了,无暇多想,女又冲出房门去迎接伯桑,见伯桑一人归来,张口便问:“大哥,阿婴呢?” “没找到,我只找到了那个叫仲里的小书童。”伯桑头也不抬的说。 “那仲里人呢?”女又向后张望着没看到仲里。 “死了,我就地埋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女又慌乱了。伯桑坐下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缓缓道:“我昨日本想叫你和阿婴上山去采药的,后来阿婴说你又睡着了,我去看你才知你精气不足,想着补眠一会儿也应该,就叫仲里和阿婴去了,谁知昨日去了一天,昨天夜里见你醒了可以照看苏公子我方才放心出门去寻阿婴,谁知道……” “怎么会这样呢,我如果昨天和阿婴去就好了。”女又懊恼的说,伯桑拍了拍她的肩,劝慰道:“我虽不知道来者是谁,冲着什么来的,不过,阿婴修为也不低,但是,保不齐用什么阴险的手段就不好了,现在是阿婴被掳,若是你也跟着去,你要是也出了什么意外该如何是好?” “一定是咒月,她见寒毒被破却拿大哥无可奈何,才会拿阿婴下手。”女又气愤道。 “哦?真的,会是她么?只可惜我没遇到过这女子不然……” “肯定是她,除了她谁还会如此阴险狡诈,大哥,我这就找她去——”女又刚想冲出门去,伯桑一把抓住她,“现在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不许这么莽撞。”伯桑喝道。 “可是——”忽然听到门外有一女子纤细的声音传来—— “请问,这里是青背苍龙伯桑伯先生的居所么?” 女又大骇,问伯桑:“大哥,这里怎么还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伯桑定了定神,悠然自若向大门走去,推开门,只在门外看到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伯桑道:“在下便是伯桑,姑娘一清早登门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还未等那女子张口,女又便先叫出了声:“画情?怎么是你?”那女子显然也是被惊吓了一下,然后微微施礼便道:“见过女又姑娘,我和二殿下途经此地,昨日在凌云山正巧看见有两个女子在打斗,二殿下有心,将一女子救下,那女子昏迷前说她是灵蚕村东隅青龙所居伯桑先生的女儿,昨日殿下见天色已晚不便叨扰,今日一早命我前来告知,生怕伯先生担心。” “二殿下?哪里的二殿下?”伯桑听得不明不白。画情稍有难为情的道:“画情还未自报家门言之有失,先生见谅,我乃昆仑山无极殿二殿下诡婧座下掌事宫女画情,我家主人便是无极殿的二殿下。” “原来是诡婧呀!”伯桑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女又问:“大哥,你也和他交情很好么?” “还算不错,承蒙二殿下隆恩,小女方能活命,敢问画情姑娘昨日情形?到底是何人与小女打斗?” “我与二殿下现在接住在凌云山山神处,今日若是先生无事,就与我前去看看伯婴姑娘吧!”画情如是道,伯桑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问:“怎么?阿婴伤得很重么?” “先生见谅,二殿下并未透露,画情不知。”画情又欠身施礼。 “罢了,我随你去看看吧,顺便,也见见那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伯桑转而向女又道:“又儿,昨日阿婴没把药采来,对苏公子恢复不利,恐再有恶人叨扰,你和苏公子不得离开此处半步,青龙所居画有结界,邪佞奸邪入之不得,切记!”伯桑叮嘱了几句,便向外走去。画情向女又又施了施礼,正想转身离去,女又忽然叫住她:“画情,等等,我……我有话问你。” “姑娘请问?”画情微笑示意。 “呃……这些年,我……我是说我不在的这些年,二哥可还……过得好?在无极殿里,没什么要事要处理吧?”女又试探着问,她一直放不下诡婧,想不明白自己的离去究竟能不能让诡婧觉得惋惜。画情笑着说:“无极殿一往如常,并未发生什么重事要事,只是殿中只剩下二殿下不免有些孤单,所以最近殿下才想着带着我们出来逛逛。” “这样呀,那二哥,可有提及我么?”女又的心纠了起来,画情却道:“殿下说,姑娘许是在外过得甚好,所以才不想回殿,叫我们不必担心。” 女又呆立住了,原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找自己,一切,原来都是庸人自扰。 画情见女又不再多问,再施一礼,匆匆追伯桑去了。 第86章 春风如沐(2) 女又刚一回头,看到苏正文已经醒来,正在门内看着他们,天渐渐大亮,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女又看到站在门内的苏正文,面容渐渐清晰了起来,那是一张几乎和政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右眼下有颗小小的黑痣,不过女又倒是觉得,他和政最大的不同,是他的眼睛深邃凌厉,目光如炬,却没有透着政那样的野心,眼眉间倒是柔和一片,春风如沐,那天,正是惊蛰,万物复苏。女又道:“你怎么起来了?” “春日正好,不想被疲累锁住,又儿,今日暖阳高照,我们出去逛逛吧!”正文笑着道。 “不行,大哥说过,我们不能离开此处。”女又想起伯桑的话,来人显然对面前这位苏正文有莫大的敌意,定要取其性命才肯罢休。 “为何?”苏正文不解其意,女又将以往经过如是一说,正文先是却丝毫不改颜色,道:“是么?仲里那孩子,还真是命苦,若是这样,那我真的要去他墓前祭拜下了,又儿,你肯陪我去么?” “正文,不是我不肯陪你去,而是大哥吩咐过,不可离开此处,不然,你我性命堪忧。”女又担心道。 “天命不可违,若真有不测,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不过,这毕竟是我的私事,你若真的放不下心,那我自己去即可。”苏正文说罢依旧微微一笑,便朝门外走去了,留下呆若木鸡的女又,女又道:“呆子,你一个瘦弱书生,我怎么敢叫你保护。”女又转过头看苏正文离去的背影,心想:你到底是不怕,还是甘心认命? 无暇多想,女又关好房门,追了上去,她追到正文身边,正文吓了一跳,看到女又心情不差自己心情也好了起来,女又笑道:“那胆小的书童,你是从哪里找来的?看他胆小如鼠的样子,对你却是十分好呢!” “那孩子是我从家里出来之时在路上收留的一个乞儿,那时他被山贼打杀,我将他救下,跟随我也有几年了,因为他家事变故,胆子不大。近年来我的随从相继死去,只剩下他在我身边了,没想到现在也……” “你这几年都没有回过家么?”女又问。 “当然回过……” 女又和苏正文一言一语的走了很久,女又不知道凌云山在何处,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可是凌云山甚大,也不知道伯桑把那小书童埋在了什么地方,女又看着正文找不到仲里至死不休的劲头犯了难,这男人来历不明,看似对命运的不公逆来顺受,却执拗得很,女又就这么一直跟着他身后,终于,正文有些体力不支,脚软了下来,女又才想起他早上起来没有进过食,嗔怪道:“看你倔,这下知道错了没有?你身子尚未痊愈,还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这荒山野岭,我去哪给你找吃的。” 苏正文靠着树苦笑道:“这么多年,也就仲里对我忠心耿耿,我这做主人的却不能保护他,饥餐渴饮,本可以叫他过上温饱日子,现在却叫他埋骨他乡,现在,我连找他的力气都没有了,真是,我真是废物,还不如随他一起去罢了!” 女又听着他的话甚是无奈,但听到最后一句便乍立而起,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苏正文不说话,苏正文是真的没有了力气,苦涩的笑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这样子,当初叫你寒毒发作死了倒好,真是枉费我……枉费我……”女又忽然面上潮红说不下去,只觉得一番苦心落空的失望充满心扉。 “我不管你是谁,出生如何,境遇多苦,这些,都和我没关系,只是,你是我救回来的,现在看到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叫我寒透了心。” 女又想起自己方才才被眼前的男子一句话感动的心情现在一丝不剩,说起来,女又觉得自己才是真的可怜,一心喜欢的人丝毫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如今好不容易救了个素不相识的路人,好不容易救活了现在他说自己真不该救他,真是讽刺。 苏正文忽然站起,女又没有抬头看他,他抓住了女又的手,一语不发的,二人在山路上继续找着,女又看着他专注不语的神情,心乱如麻,现在女又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终于,在一处亮光出,二人找到了一座矮矮的坟茔,没有墓碑,只有一只看似像白幡的旗子,苏正文走过去,噗通一声跪下,女又惊呆了,问:“你不会以为这里面是仲里吧?” 苏正文道:“不是他,还能有谁?”女又心里却不觉得,因为这坟似乎是座荒坟,伯桑也没说这一定就是仲里,想不明白为何正文就认定了这就是仲里,女又始终觉得,他似乎太过悲观。 看他堂堂男子居然给一个十来岁的书童下跪,女又心里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却是满身的奇怪,心里充满了悲观,似乎,不分原由的,只是在倾诉着什么。女又正想说什么,苏正文却道:“初见你时,你只是九岁稚童,言语磕巴,四肢不灵,我道天道不公,路有痴乞儿,夜有入家贼,仲里,你道战乱祸害了你全家,瘟疫肆虐,跌沛流离,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战乱,祸害了我全家,人心惶惶,颠沛流离。” 女又想起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书童不免也悲伤起来,蹲下劝慰正文道:“仲里有生之年,能有人惜他护他,乃毕生大幸,无怨无悔,正文你无需太过介怀。” “我爹曾说过,战争,是为了让百姓更好的生活下去,可是,我看到的战争,却是……”苏正文说不下去了,叹了一声,道:“仲里,你我有缘,你肝脑为我,我无以为报,在此叩首三声,愿你孤魂早去,得道升仙。”说罢,苏正文真的叩了三个响头,听苏正文的谈吐,想必也是官宦之家懂礼之人,她大为不解,忍不住问:“他不过是你的一个小书童,何至于你如此为他?” “又儿,我不过是你萍水相逢的一个路人,那你何至于如此为我?”苏正文抬起头,额头上已经磕出一块淤青,浅浅的,不过女又看得甚是清楚,女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苏正文,心跳变快了起来,苏正文双手握着女又的手,两个人相扶相搀都站了起来。 苏正文道:“答不上来了吧,肯不惜回报一心付出,不外乎,只因情义二字,你说是也不是?”女又不说话继续看着苏正文,苏正文继续道:“仲里于我有义,你于我……” “我于你什么?”女又问。 “你说得不错,我的命是你救的,人只会死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你我都不知道彼此的过往,所以在未来空闲的时间里交换自己的故事,又儿,你说你曾经在咸阳呆过一段时日,那现在,我决定不再逃避,你愿不愿和我回到咸阳,陪我一起面对我应该承受的使命。” “对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女又忽然想起了金羽说过自己的使命,是保卫南疆,蹉跎了许多岁月,如今该不该回到故土去履行自己的使命呢?此时苏正文恳切的看着女又,和煦的春风下,日光渐渐暖了起来,女又看着苏正文,坚定道:“我们一起回去么?” “嗯!” “好,我陪你回去!” 第87章 春风如沐(3) 简单的几个字使他们今后要走的路明朗了起来,苏正文笑了,握着女又的手更紧了,有时候情感就是这么的莫名,当没有的时候也许会给他下许多定义,可是当他来的时候,他会教会我们什么叫一无反顾,虽然这个词用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有些牵强。 下山的时候,苏正文牵着女又的手一直没有放开,山路坎坷,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在前面开路,女又在他身后,女又知道,或许这个男人真的无法保护自己,可是如今已经够了,这世上或许有很多人可以保护自己,他们足矣有这个能力,可是现在挡在他面前的,却是这样一个男人,女又没有觉得屈就,而是觉得,只有这个人能让他等到,只要他有这颗心,那就什么都够了。 在山路口的时候,女又见一个农妇拉着一车红薯路过,便道:“老婆婆,你拉的这红薯是要到集市上卖么?” 老妇人头也没抬,默默点了点头,女又从百宝囊里摸出一颗明珠递给老妇,笑道:“婆婆,我和正文出来的时候还没吃过早饭,腹中早已饿得绞痛,不知道我这明珠能换你几个红薯果腹么?” 老妇人抬头看了看女又,接过簪子仔细瞧了瞧,冷哼一声抛了回去,女又慌忙接住,道:“这破东西我这老骨头要来作甚?若是你有些豆油和我换兴许还可以给你几个红薯,要是没有,就罢了。”女又不解,想上前质问,苏正文拦住她,那老妇斜着眼睛瞪了一眼女又走开了。 “这颗明珠莫说是几个红薯,就算要她几车红薯也是值当的,这婆婆怎地如此不识货。”女又气愤道,苏正文道:“兴许不是不识货,只是不需要罢了,就像现在,你我都饿了,这明珠再值钱,也不能填饱肚子是不是?” 苏正文一针见血,正中女又痛处,说的不错,确实如此,女又本以为事事都可以用钱买通,终于,有不缺钱的人出现了,她的一颗明珠,竟然换不来几个红薯,女又委屈道:“我自是不吃也可,但是你大病初愈,今早起来都没吃过东西,刚刚险些晕倒了,可怎么是好?” “为何,你可以不用吃东西,你不饿么?”苏正文早就想问女又,女又道:“道家练气,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这个我事后再慢慢告诉你,现在,得想个办法弄些吃食回来,不过这里荒山野岭,可如何是好,你以前外出有落难荒山的时候么?” 女又从来遇到过如此境遇,想她在金羽的宠爱中降生,在无极殿中三殿下诡幻离殿后她俨然成为了无极殿的三殿下,不说真能取代诡幻,但无极殿中她也是如众星捧月一般尊贵,后来就算离殿,身边大小适宜三途也一律打点,自己自力更生倒是头一遭。 看苏正文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在家里我是长子,丫鬟仆人倒是多,此刻倒是真的落难了,最后一个书童也离我而去,啊,又儿,你看,那边有只野猪!” 女又喜道,“在哪里?”苏正文指着女又的身后,女又大喜若望,心想着,自己动手怕也不是难事罢;她这么想着,动用真气,聚集右手,忽地朝野猪一指,一股赤焰喷涌而出,那野猪来不及反应便着了女又的赤焰,在赤焰中哀嚎了几声便没了动静,女又高兴的跑过去,熄灭了赤焰,只看到一头烧焦了的野猪尸体,女又掏出刀,仔细切开,捡起一块放到嘴里咀嚼,面露难色,随后呸的一声吐了出来,“这野猪肉好难吃!又硬又老。” 女又嫌弃着,转眼看到苏正文,却从容不迫的吃了起来,苏正文笑道:“多谢你,又儿,我快饿晕了是真的,现在有这东西果腹,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这肉好难吃!” “这野猪,想必也是外出觅食才会撞到我们的,没想到却成了你焰下冤魂,实乃可悲呀,再说,我们现在窘迫至此,也没什么可挑的了。”苏正文笑着说,女又可不论他再说什么都不会再吃了,只得乖乖坐到一边看着他吃肉,嘟着小嘴,心想要是把他弄晕,再驾云回去该多好,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我的身份呢?如此想着犯了难,他看着正文,心里翻江倒海。 画情领着伯桑一路行着,此时他们早已走到凌云山深处,待他们走到一处瀑布前,画情大喊一声:“山神叔叔,我带伯桑到了,麻烦你开开门吧!” 话音刚落,那瀑布自分两帘,画情领路,凌空踏足,脚落之处立生出一朵白云,伯桑笑笑,也跟着她身后走去,伯桑道:“凌云山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不过这里我到时没来过,原来取自其意,‘凌空漫步,足下生烟’,却是道家所求,人生美事。” “你还好意思说呢,来此地几十年也不说来看看我这老邻居,前几日还偷了我几株仙草,我可要找你算账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水帘深处传来,伯桑寻声望去,只见一体态龙钟的老者佝偻着背站在石上,那老者白须白发,双眸却是很精神。 “原来是你,你怎么也下凡来了?”伯桑渐渐走入水帘后,老者一挥袖,水帘并拢,瀑布合拢了起来,那老者走到画情身前,画情微微施礼,老者笑道:“天命所归,天庭之事看不透,还是人间太平,我在此已经有几千年了,伯兄,自你落脚之日起我就察觉到了,只是那时我正在闭关,这一闭就是几十年,前些时候才出来,不然,我早就去找你喝酒了,哈哈,想当年,我们弟兄在天庭是何等惬意。” “当年,当年之事,提他作甚!”伯桑乐道:“人人皆想得道升仙,我们却反其道而行之……哈哈哈……” “对了,伯婴那丫头怎么会和那姜皇洞的水狐族余孽扯上干系?”老者忽然一问,伯桑立刻收起笑容,厉色道:“对了,我正想弄清此事!” 第88章 伯婴(1) 白胡子山神在前面领着路,画情尾随在伯桑身后,白胡子山神捋了捋胡须,道:“昨日,我感到山中有妖兽打斗,这两只妖兽并非普通妖兽。正想出去制止,我到的时候,就看到诡婧小儿早已将其中一只妖兽打发,正抱着一个女子不知所措,我顺道儿卖了个人情收归洞府,后来详问方知,那女子名唤婴,随青龙所居伯氏一姓,我这才想到,好像你身边时常跟着个女娃儿。” “你说,阿婴是和水狐族余孽打斗,你可看清此人?”伯桑问。 “我不是说么,我赶到的时候,小诡婧早将那厮打发了,还有几步路就到了,待会儿,你自己问他。”白胡子没好气的说。 “他现在在哪儿?”伯桑又问。 “在房里呢,一直守着你女儿,也不知中了什么邪!” “哦?”伯桑翻着眼珠子思索一会儿心中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豁然开朗,笑道:“原来如此,哈哈哈……” 凌云山山神带着伯桑穿过洞府大堂,走到后院,虽说山神洞在山腹之中,可是并不昏暗,四处皆有通亮的灯球火把,洞内温暖宜人,此时又正值大地回春,洞内的花居然早开了,莺鹊跳跃花红柳绿。 待他们走过大堂,穿过珠帘,就看到又一道珠帘之后的那袭白衣人影坐在玉床边,那白衣男子丝毫没察觉他们进来,双眉紧锁,手中紧紧抓着玉佩。 “启禀二殿下,伯先生带到。”画情欠身施礼,那男子方才收起愁容,整顿精神,站起身来,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伯大哥,好久不见。”诡婧挥了挥手,画情便欠身离开。 “诡婧兄弟,多谢你救阿婴一命,这些年来唯有她陪伴在我身边,要是真有什么差池,吾心难安。”那白胡子山神却是坐在帘外的石椅上建起了一炉,香伯桑拨帘进来,伯桑坐到玉床上,床上躺着的是沉睡的伯婴,伯婴脸上有几处擦伤,虽已经结痂,伯桑依旧难掩气愤,问:“水狐族余孽,何人也?因何与我伯氏过不去,还是不知道阿婴是我女儿。”伯桑向来如君子般谦和,可是看伯婴受伤也动怒了起来,他拾起伯婴手腕探起脉来。 “是一个半面黑衣女子,虽然她掩藏得极深,我还是闻出来了,她身上的那股子狐狸的气味,极淡,可是终归还是有;世上狐族众多,唯有水狐族常年居于水下,骚味才会如此淡薄;那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出手狠辣,招招杀式。” 诡婧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道:“我在云雾之中,虽隔着很远,却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呼救声,好似清晨钟鼓撞击心房,我向下望去,只见山林之中黑衣女子追着一个藕衣女子,我上前看个究竟,我永远忘不了她看我那第一眼的那个眼神,好似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丝亮光,泪光中,她冲我喊道:‘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出手阻拦,几招下来,那黑衣女子败走,我几问得知,她是你的女儿,可是在想深究,她就晕死了过去,好在,现在服用过丹药慢慢好转了。” 诡婧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一只瓷杯在伯桑手里被捏了个粉碎,把诡婧和凌云山山神吓了一跳,那白胡子山神打趣道:“老弟你何时变得如此好怒,可一点都不像你呀!” “伯婴虽非我所出,可如若我不说,谁能瞧得出门道,伯婴这孩子命苦,落得我这么个爹,居然让个妖孽欺负了去!”伯桑依旧气愤道。 “怎么,伯婴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白胡子山神问道。 “我虽为戴罪之身,下贬为兽,可依旧有龙身,散龙气;伯婴这孩子身上哪有丝毫龙气?”伯桑道。 “那这孩子身上也没有丝毫的妖气,这是为何?”山神惊道,“要是普通妖兽,都逃不过我老爷儿的眼睛,可是伯婴这孩子还真不像你生的,你看你这么丑,这孩子多俊~”山神打趣道,伯桑噗嗤笑了,僵持的气氛终于得以缓和。 “伯婴姑娘虽有一劫,好在有惊无险,那水狐族多年前不是被赤帝灭族了么,怎么还留了个活口?”诡婧百思不得其解,伯桑道:“不是一个,是两个,又儿说,这两姐妹都拜入朱砂门下,一身奸邪的功夫都是朱砂教的。”听到朱砂二字,诡婧心里一震,忽地又将视线投向沉睡的伯婴,脸上虽有刮伤,可是在诡婧眼里,那张在熟悉不过的脸,不知在他心中浮现了多少遍。 “你倒是说呀,伯婴身上怎生的没有一丝妖气,倒还打不过一个妖精?”山神老儿拨开帘子拿着香案进来。伯桑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伯婴这孩子,命苦,记得燃灯道人曾说过,这孩子命里注定多杀戮,我和他的一段父女情缘,还得从我刚从嫏桥获释,说起——” “那时,我刚被诡帝贬下界,名曰为兽,不得回天,无奈我并不是海中龙,只得一直居于白云之上,随风游荡,一日,我被一阵旋风吹到东海灵台阁,醒来便看到松树下有两个白发道人在下棋,定睛一看原来是菩提子与接引道人,说到这二位大仙,与我神龙伯氏一族倒是无太大牵连,况且那时我已是戴罪之身,心想着,上前打个招呼速速离去便好,省得多生事端。 天庭异变我早已承受不起,那时的我,犹如惊弓之鸟,四散之鼠;谁料想,未等我开口,准提便对菩提子道:‘此次小仙东游,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一要事还请菩提道兄帮忙!’ 菩提子微微一笑,道:‘但说无妨。’ 接引道:‘西方有兽,唤之为猫,猫之灵,稍逊于人。常有灵猫出没变换人形为非作歹,为教化灵猫,燃灯道人广开善门,引得四方猫妖门外听禅,其中有玄猫者,最为通灵,能懂人言,会人意,颇为燃灯所好,日久天长,四方猫妖受燃灯教化,果然收敛许多; 一日,燃灯与我闲来无事竟论起魔来,燃灯道,人心本善,先天至纯,后在混沌外恶中感染,渐而发,止于善。而我却道,魔由天降,发与人心,止于外教,燃灯又问我,外恶从何而来,我反问燃灯,外教又从何说起,两人相视一笑谁也答不上来,虽就此中断,却从未休矣。从此这一争论,在我二人心中好似毒瘤,越发越大,直到有一日,燃灯看窗外玄猫酣睡,一个念头萌生。’接引说完,将手中黑子收入掌心并未落子。 菩提道:‘说下去。’ ‘燃灯化作苦行僧,四方游历,却刻意显露出自己本相,惹得四方教众流言四起,有的说燃灯道人下界收徒,有的则说妖魔将降,有的则说国王被邪魔骚扰,屠魔者封地赏金云云,而这些流言,其实,乃是燃灯所述,他说确有妖魔降世,只是此刻妖魔尚未觉醒,藏匿于玄猫之内,要屠魔则要先杀生,燃灯还意会众人,有意收屠魔者为徒弟云云——’ ‘可是,按燃灯所述,魔道尚未出世呀?’菩提子问。接引却答:‘所以燃灯道:要屠魔,先杀生!玄猫何罪,无妄招此杀生之祸?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当一个小道童捧着玄猫的尸体到燃灯处,笑着对燃灯讨赏,问燃灯何时收他做徒弟时,燃灯看着那道童一脸稚气,样子不过六七岁,何来的如此狠心? 他扶额后退几步,难道他真的错了么?人心本恶?要依善教?燃灯顿时头疼欲裂,看着小道童手中玄猫的尸体,他那个没有想透的思绪更像张开大网的魔障笼罩住自己,真正能普渡自己的人,已是大道,还谈什么普度众生。’ ‘业障啊业障!’菩提道。 ‘燃灯一夜白头,从此弃道从释,归隐西方教。准提也叹,他们二人谁也没赢,可是却因为他们的执念,白白断送了玄猫的性命,燃灯终日望着玄猫的尸体发呆,他用法力使其尸身不坏,眼看他好似误入魔障一般不得善果,我也为当日与燃灯的争执后悔。’ 菩提子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那身死的玄猫,就是最大的症结所在。若是使玄猫复生,燃灯道人能否走出魔障?’ ‘玄猫通灵,与其他猫妖大不相同,其实要玄猫复生不是难事,只是玄猫灵气在一双眸子之上,这点……’接引犯了难,菩提子道:‘莫皱眉,我有办法。我去书房一趟取些东西,这就随你走一遭吧!’然后菩提子忽然望向我,道:‘伯桑先生要不要与我等同行,去看看那只玄猫?’ 二人目光投向于我,我在旁边听了许久的故事,总觉得那便是说给我听一般,菩提子突如其来倒是让我无言以对,我只得笑着点点头,菩提子转身离去,接引则笑眼看我,那眼神使我全身不自在。 第89章 伯婴(2) 这时接引问我:‘伯桑先生认为,人心本恶,或是善?’我冷笑了一声,想起前尘种种,答对道:‘善也罢,恶也罢,只要不自诩善人做恶事,或自诩恶人做善事,便无伤大雅。欺人可耻,自欺可悲,刚刚听二位高论,只觉,用他人命脉去证实自己心中的善恶真伪天罡大道,实乃可恶。’ 接引笑着点了点头,道:‘所以,果报来了……’ 不久,菩提子翩翩走来,我们三人便向西行去,路上,我问菩提,为何要带上我?他只是笑而不语,良久,吐出两个字:‘因缘。’ 当我看到燃灯的一霎,我惊呆了,他虽然弃道从释,剃光了头发,可是面上的苦难和苍老堆积起来,就连嘴角微微上扬的一个礼貌的笑,都是那么苦涩。当他得知菩提子和接引来此的目的,摆了摆手,道:‘玄猫已死,再生,灵性已然不复,有何用?’ ‘你日日守着玄猫尸体,可曾顿悟?’接引问。 ‘惭愧,不曾。’燃灯答。一旁的准提插言:‘你日日被魔障所困,何时能超脱?’ ‘不如,我们去问问那只玄猫吧!’我冲燃灯道,燃灯忽然沉重的看着我,点点头,领我们走去别处。 我实在难以理解他的苦难,与他们不同,我生来便为神,无需修炼,便可居于九重天上,而他们,则要反复悟道超生,我看着眼前的三个道友,开始觉得自己的苦难,顿时放下了。 我们来到燃灯的内堂,内堂里点着许多展油灯,玄猫静静的躺在灯球之中,燃灯双手合十,颔首,默问:‘猫儿,我又来看你了,因我心无明,害你丢了性命,现在,我也因此被魔障所困,若你真有灵性,魂灵不灭,在此徘徊,我现在来问你,你是否还眷恋红尘,不舍离去?’ 我看到那玄猫流出了血泪,屋内无风,四周灯球火焰窜动,燃灯点点头:‘我明了。’继而对菩提子道:‘既然菩提道兄有法宝能使玄猫复生,还请道兄施法。’ 菩提子点点头,我随接引燃灯准提出屋,在屋外等候,不过多时,菩提子笑着走出来,我再看到玄猫时,它也慢慢有了气息,我看着灯光中的玄猫,眼神里充满了悲凉,我问:‘这猫眼里为何无限悲凉?’ 燃灯道:‘他因教众的贪欲而死,被无明仇恨所杀,自然对人世充满了愤恨,可是她不过是一只玄猫,对那些杀害她的人,却动也动不得,自然无助,悲凉。’燃灯说罢,运用内功,忽然百灯骤灭,四外弹飞开,他用法力罩住那只玄猫,接引惊道:‘你痴了不成,你这是要做什么?’ 接引想出手阻拦,被菩提子挡住,我再转身看燃灯的时候,他已然收功,他再一回头,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声音也变得沙哑,只听他道:‘我已传千年功力给这玄猫,不日,他即可幻化成人,猫儿,红尘俗世,花谢花开,不去走一遭,岂不是白白复生一次,一事无成?伯桑先生,我已决定收这猫儿为我的入室弟子,可我不日即将闭关修炼,可否托你代为照顾一段时日?’ 我愣了,问:‘为何是我?’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玄猫抱起,交托给我,我抱着的小小的玄猫不知所措,但见他再度发功,将四周散落的灯球吸入到手心,用法力讲灯球连同灯油练化,他将灯球灯蜡炼化的铜水炼成一面光滑的铜镜。 他拿着着铜镜道:‘猫儿的灵性齐聚于双眼,只可惜,此猫虽为凡物,屋内却无一人可修复此灵,我将千灯炼化成灯灵镜,用来做这猫儿的眼睛,伯桑先生,这镜子要摆在朝西见日月处,灵镜吸收日精月华,方能让玄猫视物,否则,这猫就如瞎子一般,废了。’ ‘可是……道兄……’我本还想推脱几句,那燃灯忽然摸着我怀中的玄猫,眼里透着无限悲凉,道:‘为师一生悟道,追求圆满,本以为能够普度世人共往极乐,现在看来,恐怕连我自己也要误入歧途,罢了罢了,猫儿,为师要闭关了,你我若是有缘定能再见,希望,你能遇到那个,能给你一个圆满的人!哦弥陀佛!’说罢燃灯双手合十,我看着燃灯那一脸老去的皱纹,心里充满了不舍,再看怀里的玄猫,竟然流出了眼泪。 燃灯闭关修禅,从此不问世事,我并不明白他将玄猫托付与我为何意,后来,菩提子将浮尘一甩,从袖中飞出一个虚白漂浮之物,我不知为何,那虚白之物飘到玄猫体内,消失不见。 我问菩提子,菩提子笑道:‘此乃我从朱砂面门上剥下的人脸一张,朱砂惑乱天庭,人神共愤,无非全赖一张魅脸,前些时日,我用计将其俘获,三问其罪,她却矢口否认,我盛怒之下,将她魅脸剥下,叫她做不得奸邪勾搭,此番西行,见这玄猫可怜,便送她份薄礼,还请桑先生笑纳。’” “什么?你说朱砂被菩提子剥脸?何时之事?”听得正入神的诡婧忽然激动了起来,那个名字犹如芒刺,听到就像针扎一样疼。 “若不是菩提子送给伯婴那张朱砂的脸,你又怎会对伯婴如此上心?难道,真不是因为伯婴和朱砂一模一样的缘故?”伯桑有些嘲讽的说着。 “当年我收留的那只玄猫,在我随菩提子归东之后的第二日,化为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婴儿不哭不闹,甚是赖我,菩提笑称,这就是他说的缘,我见那女婴甚是可爱,想到她前生种种不禁黯然,她就和我一样,无需困苦便有了他人想追求的一切,不经修炼便有人身,不得反抗就有了使命。 看着菩提那一脸诡异的笑容我知道,他们一步一步安排我们的命运,我们无力反抗,只得欣然接受,那时我抱着阿婴,觉得从此生命里多了一份依赖,这么多年来,我拥有过很多,也全都失去了,好在有了阿婴,我那寂静将死的心又重新苏醒。阿婴灵气逼人,受燃灯教化,虽遭杀身之祸却从未因此做过恶事。 再说那朱砂,自从她被菩提子剥去面皮,倒是收敛不少,一来她被贬下人界永不得回天,二来她在天宫也曾遭受重挫需要调养生息,她虽失去了她原本的面容,可是她找了一张比之前更美艳绝伦的面皮,如你再见朱砂,我料想,你定识她不得。” “我救伯婴,的确起初是因为她的脸,不过……不过我一眼就瞧出,她不是朱砂,朱砂脸上的魅惑,并不在面容之上,而是在嘴角的那颗痣,伯婴不但没有那颗痣,而且,在伯婴的眼睛里,我找不到当年朱砂的那种幽昧。”诡婧说着继续看着伯婴,伯婴皮肤白皙,长长的眼睫闭合着,眉毛却很稀疏,嘴角旁,的确没有诡婧说的黑痣。 诡婧又道:“当年在无极殿,朱砂曾经住过一段时日,她将我误认为主公,但我,绝不会将伯婴误认为朱砂。” 诡婧说得笃定,伯桑接道:“阿婴前生与燃灯有缘,缘生缘灭,皆因杀戮,她虽有燃灯道行得以幻化为人,可是功法并不高深,这么多年来,我也甚少和她提及修炼法门,阿婴虽为妖兽,却是其他妖兽比之不及,我想我们父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就很好,不过,我们不去欺人,但也由不得孽障来欺负我们!” “那姜皇洞的水狐族余孽均拜在朱砂门下,你说那黑衣女子追杀阿婴,会不会是因为朱砂记恨当年剥脸之仇,要是这张脸没有落到阿婴身上该有多好,菩提老道打的这是什么算盘,抓到朱砂不将她杀了,废这姥姥功夫,拐弯抹角,没完没了。”山神气道。 伯桑皱眉思索,道:“当年菩提是用计引朱砂落入他摆下的蚩血阵,那时朱砂刚被贬下凡间不久,她曾在天宫受刑,重伤未愈,可即便如此,菩提为了抓她,脚下两朵金莲花幻灭,怕也损了了几千年的功力,菩提子想必恨她入骨,却杀她不得,为了解恨,将朱砂面皮剥下,要她做个无脸见人之人。 可是她为何要赠与阿婴我却是想破了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还容不得我推辞,我虽为上古神龙,可是天宫早变,神界霍乱,仙界渐起,再加上我又是戴罪之身,我每次看菩提子都自觉得矮了一截,若真是朱砂上门寻仇,恐怕……”伯桑自知,恐怕自己不是朱砂对手,阿婴又与朱砂又这层牵连。 “不会的,我了解朱砂,她若真的要寻仇,也不会寻到阿婴身上,追根揭底,还要怪当初那个剥去她面皮的人。”诡婧幽幽道,诡婧当然知道那人便是菩提子,可是却依旧愤恨的说。 “但愿如此——”伯桑道,伯桑看了一眼沉睡的伯婴,他感到,他好不容易过上平静的生活,将要离他而去。 第90章 伯婴(3)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藤椅上的红衣妇人闻言乍起,她怒目直视跪在地上的黑衣女子。 “月儿在追杀长公子途中,眼看差点就要成功,没想到被女又给救了回去,若单是女又,她见识浅薄定识不得我水狐族的冰寒毒,可是出现了一对父女,也不知道他们试了什么法子,月儿的冰寒毒被破,我跟踪那家女儿至山中,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女子长得竟和师父房中那副卷轴上的女子一模一样,我惊讶之余被她发觉,我二人打斗起来,那女子也是异类,她功法不及我,我想着将那女子提回来给师父瞧个仔细,这时却被一白衣男子给救了去,师父恕罪,月儿真的,真的尽力了!”跪着的黑衣女子磕了一个头。 一旁的白衣女子问道:“月儿,你可知道那白衣男子是谁?” “月儿见识浅薄,认不得真人,只不过那男子手持一把白骨扇,甚是厉害,那扇子上有剧毒,扇出的风都叫我四肢瘫软,我……我” “罢了,你能从他手下托生已是你的造化,那白衣男子是我的一个冤家,不提也罢,这次长公子被救,我也懒得计较了,早知道一刀结果了也就罢了,就是那三途,非要说什么做得让人无查无觉。”红衣女子愁眉舒展,躺回藤椅道:“我现在想知道,那对父女的底细,这尘世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人,清儿,月儿,你们不日出发,这次不用偷偷摸摸,大大方方的去,以陛下的名义去,将那两个人的底细给我探听得清清楚楚,回来禀报。”女子懒洋洋的道。 清喜上心来,一把将跪在地上的咒月扶起,道:“师父不怪你,快起来罢!” “对了,女又已然脱逃,你们此次去,记得将我的八宝葫芦给带回来,还有,月儿你这次去也损耗不小,待会儿和清去丹房寻颗灵丹服用,要是再长胆子偷我的八宝葫芦我可不饶你,记住,若是在路上见到你们三叔,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依旧是懒洋洋的声音从藤椅上那个妇人的背影传来,清和咒月同声应声道:“是,弟子遵命。” 伯婴醒来的时候,房里只有伯桑在守着,伯婴被梦魇惊醒,她仿佛看到多年前在院子里,老道小道拿着棒子砍刀追自己的场景,那时乌云满天快下起雨来,忽然又变成一个黑衣女子手持短刀砍杀她,她被吓哭了,嘴里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伯桑听到伯婴的喊叫连忙跑过去,看见伯婴双眼一片混沌就吓到了,他急道:“好阿婴,爹在这里,爹在这里,不会有人要杀你的,爹叫人打走他们!” 伯婴冷静下来,她双眼一片白雾,没有灵气,“爹,是不是又下雨了,我怎么看不到你?”伯婴抓着伯桑的领口,伯桑心疼的看着伯婴一脸的伤口,轻抚伯婴额发,安慰道:“嗯,下雨了,阿婴哪里都不要去,爹在家陪着你。”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闻声而来的诡婧快步前来,诡婧看到伯婴一脸惊恐扶着伯桑的肩膀,急道:“伯大哥,阿婴怎么了?” “爹,还有谁在这里,他是谁,是不是他要杀我!爹——”伯婴那双混沌泛白的眼睛里怕得流出了眼泪,伯桑挥了挥手示意诡婧暂时离开,诡婧会意点点头,他皱眉又看看伯婴,悄然离去,背后只传来:“没事了,他不会杀你的,他是爹的旧友,阿婴乖,不要怕,爹在这……” 阿婴在伯桑的哄骗下终于睡去了,山神洞里的丫鬟在一旁伺候着,伯桑走出房间,看到一直在房外等候的诡婧,诡婧见伯桑出来便问:“阿婴无碍吧!” “伤已经快好了,刚刚只是被梦魇惊醒,有些警觉,他没有见过你,更没有听过你的声音,这些年来我们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甚少与外人接触,再加上她之前……唉……你还是等她好全了再去看到比较好,免得……” “我知道,我不会惊扰她的,伯大哥你放心吧!”诡婧歉意道,伯桑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几日后,伯婴伤愈,神智已然清楚,天空放晴,她的眼睛也清明了起来,她看到天光甚好,心情也好转了起来,伯婴换上了丫鬟拿来的一件黑衣红缘的衣衫,春日渐好,透着雨露,伯婴走出门去,风中透着淡淡的梨花香,伯知道这些日子爹一直都在身边,只是这时爹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他想去找爹,问丫鬟,丫鬟说不知,她病中也迷糊得知此处不是家中,正寻着,忽听前方有人闲谈,伯婴寻声而去,她不知来人是谁,便躲在假山后面窥探。 只听一老者道:“你尊主令,执掌四灵兽审判大权,可四灵兽大多都是你的亲朋挚友,若是真到那时,你怎么忍心?” “嗯,她是青龙的女儿,我以后该如何面对她?”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原来是诡婧在答言,愣愣出了神,呆呆看着杯中酒。 “自从你讲阿婴救回来,怎么一门心思都在那丫头身上,我来看看你是不是中了邪!”白胡子山神伸手便要去摸诡婧,诡婧厌烦的挡开了,道:“我是觉得我中了邪,就和当初在昆仑山上遇见朱砂一般,中了她下的咒。” 伯婴听到什么青龙的字眼,想他们应是说自己爹爹,她记得迷糊中爹爹说自己是被一个旧友救回来的,这样他们应该都不是坏人吧,伯婴从假山后露出一个脑袋,她首先看到的是白胡子的山神,山神虽然看上去年长,可是举止却似小孩,旁边的白衣男子惆怅的喝着酒,伯婴可从来没听伯桑说过有这两号人物,伯婴胆子也大,忽然问:“前面那个白胡子公公,你们可认得我爹爹,知道他去哪了么?” 两个人的对话突然被一个稚嫩的女声打断,二人寻声望去,只见阳光从伯婴脑后撒来,并不高大的假山将伯婴藏得严严实实,伯婴只露出了一个头,诡婧看着伯婴眼睛里透着微笑的光,那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伯婴,那时伯婴站在阳光里,躲在假山后,只探出一个脑袋,她虽然有朱砂往昔的面容。 可是,从眸子里透出的是不一样的光彩,伯婴也在看着他,伯婴感到不远处的白衣男子不知为何看起来甚是朦胧,她怀疑自己的眼力是不是又出问题了,她拼命眨着双眼,努力看清楚那个男子,可是无济于事。 “小阿婴,来来来,来山神爷爷这里,你身子可好些了罢?”山神摆了摆手,伯婴从假山后出来,像他们走去,那山神又道:“过来坐!” 伯婴渐渐走近,眼神却一直停留在白衣诡婧身上,诡婧也看着他,当伯婴一步一步离诡婧越来越近,诡婧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伯婴第一次如此费力的看清一个男子,她皱着眉头想是为了什么,这时从山神身后一个青衣男子渐渐走近。 伯婴开心叫道:“爹!”伯婴欢快的跑了过去,搂着伯桑的胳膊笑眼盈盈,伯桑见伯婴额角有些细汗,伸手替伯婴拭去,关切问:“身子都好了吧?还有哪不舒服?”伯婴撒娇的摇了摇头,其实对于她来说,每一次见到日光,都像新生一般绚烂,伯婴此时搂着伯桑的胳膊,在她心里,好似得到了莫大的幸福一般,再无所求。 第91章 木生毕方(1) 伯婴正搂着伯桑亲近,山神道:“今日清晨,见洞外有青羽单赤足灵鸟在鸣唱,派丫鬟出洞府去查看,才知,原来是青羽毕方,还以为是黄帝有所指令,原来,哈哈,是你那三妹火凤女又在家中等的焦急,担心你们安危,路遇毕方前来询问,想伯婴在我这也有几日了,我这虽不是仙阙,不比那天宫一日地上一年,可是你们也走了几日,女又坐立不安,才会出此下策,现在见伯婴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还是速速回去,叫女又不要担心才好,而且,你家中不是还有个凡人中了寒毒么?来人啊!将我送伯先生的礼物拿来!” 山神唤道,一黄衣丫鬟端着锦盒上来,锦盒是方紫黑色的盒子,嵌着金珠,十分华丽,山神道:“这山中奇珍,以后你支会一声,我叫丫鬟给你送到,何苦叫我这亲侄女多跑一趟,要是再遇上什么逮人可如何是好,还是,叫那小诡婧天天跟着我小侄女?” 山神打趣道,诡婧却是面上挂不住,连咳了几声,伯桑笑了,伯婴却不明个中缘由,问:“好爷爷,你和阿婴说说,这黑盒里是什么宝贝?”说罢从丫鬟手里接过盒子就要打开,那山神连忙拦住伯婴,道:“你随你爹回去看看就知道了,这东西寒颤,见不得人,休要丢了老朽的薄面!” “好爷爷好小气!”伯婴嘟着嘴说,伯桑拱手施礼,道:“小弟幽居于此多年不来探望哥哥,难为哥哥不计前尘忧心挂怀,这木盒,桑就收下了,改日再来和哥哥喝酒!” “你可要记着哦,我这可藏着好酒候着你呢!”山神笑道。 “一定一定,那我和阿婴这就告辞了!”伯桑说罢将木盒收入袖中,带着伯婴转身走了,那山神唤道:“丫头们给贵客开路!” 丫鬟们两旁排开,引着伯桑父女二人离去,伯婴挽着伯桑的手正高高兴兴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叹气,回头一望,只看到白胡子山神笑脸盈盈,伯婴笑脸回应,只看到旁边一团白影,是那个和山神对话的白衣男子,那男子好似藏在一团白影之中看不清样貌,那叹气声应是他发出的,伯婴的笑戛然而止,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自己看不清楚他的样貌,伯婴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可依旧一片模糊。 二人走到洞外,在丫鬟们的带领下穿过水帘,临空踏过,伯桑道:“这次多亏有无极殿二殿下救你,刚刚来不及引荐就匆匆出了来,下次再见到人家可要好好谢过。不过,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他,呵呵。” “爹是说爷爷身边的那团白影么?”伯婴问。 “可别乱叫爷爷,那山神可比你爹大不了多少,当年在天宫乃神界禁军统领,我入嫏桥已久,再见他时他已经是个地仙了,后来我细问才知,当年天宫动乱,他站在了仙界这边,他选对了方向,现在神界消沉,仙界兴旺,不过,他算是也看透了权相争斗的纷扰,做了此地的山神。”伯桑尤为在意那辈分,解释道。 “爹你还没说那二殿下的事呢!”伯婴道。 “他就坐在山神身边呀,怎么,你看不见么?”伯桑奇道。 “嗯,我只看得清山神爷……伯伯,可是我很努力看他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只看到一个轮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伯婴知道伯桑喜恶,差点说漏嘴。 “你怎么会看不清楚呢?难不成你眼睛又出问题了?”伯桑忽然急了,伯婴道:“没有,我看花看草,看丫鬟都很清楚,就是那个白衣男人,看不清楚,不知因何。” 那一团白影在伯婴心里成了一个谜。 当他们走到家门的时候,看到一只青色单脚的怪鸟在门口矗立,怪鸟闭着双眼,闻声睁开双眼,双眼炯炯有神,见到伯桑和伯婴好似很开心,张开双翅,鸣叫着,叫声尖锐响亮,伯婴不由得捂住了双耳,伯桑却笑了,伸手摸了摸那鸟的冠羽,道:“好毕方,你不在黄帝身边服侍,怎么下界来了?” 竹门吱呀的一声开了,一个火球向他们飞过来,毕方见了心花怒放,一个跃身将火球吞入腹中,才吃完一个,又讨喜的转了几圈朝刚刚那个方向交换着,只听到女又的声音传来:“这毕方虽是神鸟,可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不过要是没有他,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找你们!”女又说完推开篱笆大门,见到伯婴开心得不得了,一把抓住伯婴的手道:“阿婴可受苦了,这下没事了吧?” “没事了,都是小伤!”伯婴笑了,好像被人追杀是很久以前的事一般,这时毕方又跳跃了起来,女又一伸手,手中多了个火球,抛给毕方,毕方乐呵呵的追火球去了! “那只大鸟是姑姑养的么?”伯婴问,她看到毕方三下两下追到了火球一口吞下,乐得不得了。 伯桑却道:“这可不是什么大鸟,这是轩辕黄帝身边的毕方,这毕方可是先天神鸟,当年曾救过黄帝,后来隐退,在黄帝派人在凡间寻找了将近五千年下终将他寻获,黄帝将这毕方接上天庭尽享清福,不过这神鸟耐不住天宫寂寞,到时经常下凡游玩,看来,毕方很喜欢你姑姑。” “那当然了,他是喜欢我给他的火球!”女又乐道:“毕方不食五谷,专食我的火球,要不是我用火球勾引他,怕他还不肯帮我报信呢!”女又一面说着,一面向屋子里走,那毕方倒是懂得人心一路尾随。 “我和正文在屋中等了许久不见大哥和阿婴回来,我想着大哥应不会出事,可是伯婴我却始终放心不下,曾趁着正文熟睡化作火凤飞到天际,想着画情说的凌云山山神洞在哪,可是我始终找寻不到,就在我一筹莫展之时,忽然听到竹林里有噼噼啪啪的声音,我蹿进竹林里一看,只看到竹林里着了火。 火中一只青色的大鸟扑腾着,四周竹子炸裂开,我本以为是烈焰要吞噬那只鸟的生命。本想将烈焰吞入腹中,却听到大鸟发出很愉悦的声音,我走近一看,只见那鸟的神韵甚是明历,双眼射出火光,通身青羽,在火焰中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不多时,他翻了一个身,嚎了一声,将周身的火焰尽数吸入腹中,之后我看他理了理身上的羽毛,我这才看清他只有一只脚,这才想起来,在典籍中曾看过,此乃神鸟毕方!” 三人说着像屋子里走去,伯桑问:“我看那毕方着实也喜欢你,也肯替你报信,可是你二者都属火的缘故?” “当年看典籍所著,毕方乃木精练化的神鸟,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日我化作火凤凌空高飞,不小心引燃了竹子里的草堆引来了毕方,毕方似乎,很喜欢我的赤焰,我也是用赤焰和他交换,叫他帮我送信的。”女又道,她一把推开了门,毕方很通人性,乖乖在院子里呆着,女又见他乖巧,又给了他一个火球。 “当年你爹善用三味真火,你是她的女儿却没有继承他这点,不知这赤焰是何物?”伯桑问。 女又道:“赤焰源于乾南山中的一口赤炼鼎,我问过娘亲,娘亲说赤炼鼎是乾南山脉的镇山之宝,汇聚了乾南山的灵火,我和哥哥自出生后从未启蒙,那日娘亲把我和哥哥叫到后山,将赤炼鼎中的火种放于手心,用意念引燃心中火苗,从那以后我和哥哥都有了法力,渐渐的能控制住自己体内的火,久而久之,体内真火汇聚丹田,我称之为赤焰。” 女又说罢食指和拇指一搓,引起火苗,点燃了桌上的油灯,伯桑看着那火苗道:“这火焰虽然威力不及三味真火,看上去温和,可是却很霸道。” “娘说赤炼鼎中的火终年不灭,我虽不明其中道理,不过想那赤炼鼎也应是个神物吧!”女又道,这时伯桑从袖中拿出那个山神赠他的黑木锦盒,掰开锁扣,顿时一股芳香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只见锦盒内用绸缎包裹着一只老山参。 “我这哥哥,真是叫人捉摸不透。”伯桑笑了。 “爹,这是什么?”伯婴一旁问道,女又也伸长了脖子看着伯桑手里的宝贝。 “大明龙王参,又叫火龙王,这中山参说稀奇也是寻常之物,多年前被火龙下凡时栖息的地方长出的人参,沾染了火龙气的人参比寻常人参更难寻找。有了他,苏公子的寒毒可算是断根了,当时我不过是叫阿婴上山挖些百年千年的人参仙草便足以,没料想阴错阳差得了个这么个宝贝!对了,说到此,苏公子呢?我们多日不在家中,他的病可又复发?” 伯桑问女又,女又一脸为难,不悦的低下了头,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复发,这几日织娘常来家中照看,常帮苏公子做些吃食,可是苏公子的脸色却一日比一日难看,神智到时还算清醒,可是……” 第92章 木生毕方(2) 女又说罢,伯桑径直向里屋走去,走到屋内,只看到床上厚厚的棉被,和缩成一团的苏正文,伯桑掐指一算,他们离去已有将近八日,他探了探苏正文的体温,又探了探他的脉象,笑道:“无碍,好在我那哥哥给我了火龙王,阿婴,你去我房里取坛烈酒来。” 伯婴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伯桑对女又道:“苏正文此症不过是寒毒尚未除尽,阴盛阳衰所致,待会儿阿婴取来烈酒,你将这小半颗火龙王用你的赤焰炼化成灰做引,用烈酒送苏正文服下,明日即可好转。”女又点了点头,只见伯桑用指甲掐了一小截大明龙王参下来递给女又,又道:“这里还剩许多,以防他日后再复发,我看还是交托与你,以备不时之需。”伯桑用绸缎将大明龙王参裹好放入黑木盒。 不久,伯婴便拎着坛烈酒前来,女又照伯桑所说用赤焰将大明龙王参炼化就酒让苏正文服下。 夜里,女又和伯婴二人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各怀心事,谁也不言语,女又担心苏正文的寒毒,而伯婴却在想着那团白影。 “姑姑,无极殿二殿下,长什么样子?”伯婴没来由的一问,让女又懵登转向,女又忽然想到诡婧救了她这样问便实数正常。 “他救了你就走了是么?你没见过他?”女又问。 “见过……可是,我看不清楚。”伯婴有些自卑的说。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看别人却是很清楚,唯独看他,就变成一团白影,朦朦胧胧,我想,是我前生作孽,灵力被夺,尚未修复的缘故吧。” “你前生??”女又不明其中道理问。伯婴便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女又听得入神了,她从未怀疑过伯婴是不是伯桑的女儿,因为自己的娘亲也是神物,神界没有仙界的条款不能婚配生子,不过伯婴的身世着实让女又骇然。 女又爬上伯婴的床和她同床而卧,她握住伯婴的手,道:“好阿婴,有些东西,不用看的,而是去感受,现在姑姑在你身边,陪你入睡,握着你的手,你感受到了什么?”伯婴不愿和外人提及自己的过往,担心别人的嘲笑,女又的亲切让伯婴心里很温暖,伯婴笑道:“感受到了,姑姑温暖的心。” “呵呵,那就好,伯婴,如果你以后看不清楚,就去感受,你一定能感受到,不过你刚刚问我我二哥是什么样的人啊。我想想怎么和你说呢,二哥,虽然对人冷冰冰的,不过对我还算不错,只是我当年仰慕他,不惜出走来挽回他,没想到,他却没有放在心上,真是叫人寒心呢!” 女又不知怎么的忽然说到了自己的事上,“对了,阿婴,如果你下次再见到那团白影,你要帮我掐着他的脸,表现出厚颜无耻的样子问他,‘你到底有没有将一个女孩子爱慕的心好好收着,还是所有爱慕你的人,最终都会变成妹妹还是路人?’你记着,要帮我这样问他!” “姑姑为什么不自己问呢?”伯婴笑了,“呃……其实,现在对于我来说,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想让他明白,一个女孩子的心,不要等下次想珍惜他的女子出现的时候,他又生生的让她溜了!” 苏正文的身体正慢慢好转,伯婴回来这几日明显感到那个叫苏正文的男子和女又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伯婴偷偷的问伯桑:“爹,姑姑何时和苏公子如此亲近了?”伯桑笑而不语。 一日黄昏,毕方出去游玩不见回来,忽然听到人潮叫喊,东边的方向升起了浓烟,伯桑抬头望去,伯婴也叫喊着女又出来看,待女又和苏正文出来的时候苏正文叫道:“可是东边的哪户人家起了火?” 女又皱着眉头,叫道不好,她想起吕不韦隐居的地方就是那个方向,女又急匆匆向外跑去,苏正文见状追赶去,伯婴追了几步正想跟上去,被伯桑一把拉住,伯桑道:“阿婴不许去。” “为什么?”伯婴不解,伯桑却道:“等会儿织娘来了有事要吩咐你做,你只管听就成。好好在家待着听到没?” “哦,知道了。”伯婴努着小嘴心里不高兴。 没过一会儿,门外真的响起了敲门声,伯婴只当织娘早来了,跑去开门,木屐扣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伯婴道:“干娘,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伯婴一把将门推开,门外站着一个白衣身影,他身后是三个女子,一个穿着杏黄色衣衫,另外两个一红一翠,三个女子见到伯婴欠身施礼,伯婴正被来的三女一男楞得摸不着头脑,睁着大大的眼睛,视线又落到白衣男子身上,白衣男子和伯婴站得最近,可是伯婴能看到三个女子却看不清那男子。 “你们,你们是……你们是来找谁的?”伯婴小心翼翼的问,只见那白衣男子笑了,道:“小阿婴,你我不过才分别几日,你怎么就不认得我了?”来人正是诡婧,身后站着的是画情和千雨千寒。 伯婴怯生生的走近诡婧身前,那诡婧实在长得太高了,伯婴只不过到他胸口,她抬着头看诡婧着实吃力,诡婧见她的样子着实可爱,就蹲了下来,这样一来,夕阳的光洒在诡婧干净的面庞上,伯婴微微低着头,第一次把诡婧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 诡婧在伯婴看来,是个和蔼的男子,皮肤白皙犹如女子,眸子很深邃也很幽静,发上束着白玉冠,脸上的笑容,很生动。伯婴似乎已经忘记了爹说过的那个二殿下,眼前陌生的男人好似从未见过一般。只是此时,伯婴没有感受到任何敌意,而是看着诡婧微笑的面庞入了痴。 “我喜欢你的笑,笑得这样美。”伯婴喜欢微笑时的诡婧,她有种认识诡婧很久的感觉,可是那时,明明是伯婴第一次看清诡婧的样貌。 而这时,也是诡婧第一次如此近的看着伯婴,伯婴的样貌在他心里早就刻得清清楚楚,只是现在在这个脸孔下的,是另一幅灵魂,脸上没有了那颗痣,可是诡婧依旧阻挡不了那份痴迷,诡婧从伯婴的眼神里什么都读不出来,当年他也曾这样看着朱砂的眼睛,那时那种很想得到朱砂的心情,在伯婴身上一丝也找不到,朱砂曾经的魅惑此时在伯婴身上消失殆尽,留下的是如白纸一般的质朴。 忽然,诡婧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看到伯婴的眼睛慢慢变得浑浊,瞳孔慢慢散大,一滴鲜红的血泪涌动出来,伯婴也感觉到了眩晕,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用力的闭了闭眼,两行血泪顺势滴下,伯婴双手捂着眼睛,叫喊不出,脚下不稳,诡婧吓坏了,连忙伸手搂住伯婴即将倒下的身躯。 “阿婴,阿婴!”诡婧大声唤道,一旁的画情也心急道:“二殿下,伯姑娘这是怎么了?”诡婧慌了神,抱起阿婴冲到屋里,这时伯桑听到外面有响动正想出门,看到迎面而来的诡婧还未开口,诡婧先道:“阿婴眼里流出了血泪是为何故?” “进屋再说。”伯桑的心也提了起来。 诡婧将伯婴平放在床上,伯桑探了探脉,扒开伯婴的眼帘诊视了一下,瞧不出端倪,将视线向不远处桌子上的一面通身金黄的镜子望去,诡婧顺着伯桑的视线也瞧到了那面镜子。 那镜子通身金黄,上面雕着镂空的花纹,镜身约一尺见方的圆,镜面并不是平面的镜,而是在镜面上刻着许多梵文的经文。 “那便是灯灵镜了,伯婴能视物,全靠这面镜子,当年燃灯像百姓阐述自己罪过,乞得百家灯火供养玄猫尸身,后来将百家灯火尽数化为这面镜子,镜子外面雕着优昙花,镜面刻着燃灯亲手刻下的经文,这镜子每日会随着日头的变化旋转,此时日落西山,所以他正冲着西方。诡婧,你去看看那镜子有什么异样。”伯桑道。 诡婧闻言径直走过去拿过镜子仔细端详着,起初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仔细瞧看才发现,那镜子中,竟然看不到自己的照影。诡婧不明所以,伯桑走过去拿过镜子对着自己,镜子中立刻出现了自己的照影。 “这是为什么?这镜子竟然找不出我的人影?”诡婧莫名问。 “它既然看不清你,伯婴必定也看不清你,伯婴曾和我说过,她每次看你,都是白茫茫一团白雾,我虽然不明个中缘由可是事出有因,你和她之间,日后想必也有莫大渊源吧。”伯桑说完,将镜子放回原处。 “她刚刚明明是看清了我的,阿婴还说……”诡婧争辩道。 “恐怕,就是她努力的想看清楚你,才伤了自己,伯婴先天受损,灵力早随生身而亡,后天补救总不及先天生养,恐怕这就是因缘吧。等阿婴醒了,我再细问她好了,对了,你今日前来,是……” “哦,没什么要事,最近闲来无事出来走走,看看曾经的老朋友,听说女又也在你这,那更要来看看了。”诡婧道。 “哦~我倒是忘了,你曾经和女又有过一些师徒情谊,你刚来的路上可见过她?” “没有。” “那罢了,你我多年未见,此番再聚也算有缘,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吧,我这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伯桑发自内心的说道,“我这屋子小,后面还有几间客房,等会儿阿婴醒了叫她去收拾收拾,你不嫌弃就好了。” “这种事情交给我的几个丫鬟去做就好了,何苦劳烦阿婴,她现在身子抱恙你这当爹的也不知道心疼。”诡婧说罢给画情使了个眼色,画情会意,正准备离去。伯桑微笑道:“几位姑娘,我带你们去吧。” 屋子里又只剩下诡婧和睡着了的伯婴,他想起伯桑刚刚的话,不禁黯然:你为什么会看不清我? 第93章 木生毕方(3) 不过一会儿,织娘前来,见伯桑处来了几个生脸孔,伯桑向她说明原委后,织娘道:“原来是你的旧友,这下你这可有得热闹了,我刚刚还想来找伯婴商量,桑园里的桑树叶正嫩,蚕蚁也准备出了,是不是先摘一些备着,待蚕蚁出卵就可以享用了。对了,怎么不见又儿和苏公子?” “刚才东边起火,他们去瞧热闹去了。” “说到这事,我刚刚来的路上听说这场大火来得不明不白,烧死了几个人呢!”织娘绘声绘色的形容道。 “烧死人了?你可知起火的是谁家?”伯桑问。 “村东口的曲家,我听院子里的姐妹说,曲家一家五口都烧死了,这大白天的怎么就起火了?而且曲家一家老小有手有脚,怎么就跑不出来呢?”织娘说到此有些心有余悸,又道:“难不成来了什么山妖精怪会吃人吐火?”织娘越说越玄。 伯桑乐了,他搂着织娘的肩膀安慰道:“哪有什么妖怪,都是你自己想像出来的,要是真的有,你害怕就来我这住好了,早叫你搬过来了,你无亲无故,就在桑院里面和那些姐妹同住,他们都有家眷,你自己一个形单影只何苦来着?” “你好没羞没臊,我们一无婚约,二无嫁娶,我凭什么来你这。”织娘脸红着说,伯桑也笑了,“原来你在意这些,那改日我寻个好媒人去你的桑院去给你下聘,你可不许赖哦,我就叫媒人找你桑院的院主,叫他做主把你嫁给我,你可愿意?” 诡婧在屋内听着伯桑和织娘谈笑,忽然觉得万分甜蜜,这种看似平淡无奇的话语,小争小闹,为何从来没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织娘和伯桑在外调笑了一会儿,织娘说伯桑今日有客家里热闹,早知道就去集市采买些食材做顿饭食给大家压压惊洗洗尘,可是现在已快黄昏,集市恐怕早已散去,于是问伯桑要了几个钱去镇上一户大户收购一些食材,诡婧吩咐千雨千寒岁织娘同去也好做些打点,千雨千寒两个丫头到也勤快讨喜,织娘和两个丫头乐呵呵的出了门。 此时伯婴醒转来,那时她的眼睛也已经好了一些,她醒来时,屋里空无一人,她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他向屋外望去,只看到一团白影走进,看到她很紧张的样子,问:“阿婴,你醒了?” “嗯,我爹呢?”伯婴想起这男子是刚刚在门口的那个人,看上去不像坏人。 “我这就去叫你爹来。”说罢诡婧想转身便走,谁知伯婴忽然双手抓住诡婧的大手,诡婧愣住,伯婴则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道:“你到底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我刚刚看着你会晕厥,现在……” 她怒瞪着诡婧,双眼浮现一丝痛感,诡婧连忙转到她身后,用手捂住她的双眼,伯婴应对不及,大叫:“你想做什么?爹~爹~快来!”诡婧从来没见过这阵仗,一下子混乱了起来,想叫她不要叫喊,另一只手倒是先伸了过去捂住伯婴的嘴,伯婴找准时机,一口死死的咬下去,诡婧吃痛,却不肯放下双手,依旧捂住伯婴的双眼,诡婧道:“你答应我不再看我,我就放开你。”伯婴倒也不松口,一直死死咬着诡婧不放。 伯桑闻声而来,看到伯婴已经醒了,诡婧正在伯婴后面,一手捂住伯婴的眼睛,一手被伯婴死死咬住,伯桑喝道:“阿婴,你做什么,还不快松口!” 伯婴听到伯桑的声音嚣张的气焰立马矮了半截,只得松开,诡婧吃痛,看到自己的手背已然被伯婴的皓齿咬出一个齿印,诡婧放开捂住伯婴眼睛的那只手,抱歉的说:“冒犯姑娘了!” “阿婴,刚刚到底怎么回事?”伯桑呵斥道。伯婴有些委屈的说:“我醒来不见爹爹只见这个人,不知道他是谁,刚刚在门口我不过多看了他两眼就不省人事了,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奸邪,所以……我刚刚又想着看清,可是话还没说完,他……他就捂住我眼睛,我才咬他的。爹,你怎么……” “他不是什么奸邪,你当初在凌云山遇险,就是二殿下救的你,他是昆仑山无极殿的二殿下诡婧啊,当初你在山神那不是见过人家的,怎么现在就忘了?”伯桑说完,伯婴又向诡婧处望去,她正想努力再看清那人,伯桑又道:“你方才晕倒就是因为灵力过度损耗所致,当年你师傅给你的那面灵镜不能将二殿下的照影映入,你是肯定不能将他看清的,你若是再度损耗灵力,势必再次晕厥,以后不可莽撞才是。” “爹的意思是,二殿下曾经救了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却看不清他,我若想将他看清势必自损灵力?”伯婴听清了伯桑的意思,忽然感到一丝惊讶,一丝落寞,而此时落寞的不止她,还有站在伯桑身后捂着手背的诡婧,他不知道日后会和这个叫伯婴的小丫头有什么牵涉,可是此时看着她黯然的神情,心如刀绞。 “看来这些年你和我的日子过得太逍遥,忘了修炼,日后还得加紧修炼才是,阿婴,今日二殿下是客,加上人家曾经救了你,你干娘去置办宴席,待你姑姑回来,我们好好谢过人家可好?别再耍小孩脾气了好不好?”伯桑软言劝慰,伯婴值得点了点头。 伯婴受伤不重,稍作休息便可下床,只是通过方才一事,伯婴和诡婧之间不知哪来了隔阂,伯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望着门口。 天黑了,织娘和几个丫鬟做了一桌子的菜,众人早已在桌前坐好,只有伯婴依旧看着远处,见远处一男子走在前面,肩膀上扛着一个孩子,身后跟着女又,伯婴喜道:“爹,姑姑他们回来了!” 伯婴说完兴冲冲的跑出去,此时天已黑了,二人脸上有些炭黑,连忙问:“姑姑,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阿婴,我们回屋再解释。救人要紧!”女又急道。伯婴点了点头。女又和苏正文绕过伯婴直奔伯桑屋内,此时伯桑织娘,还有诡婧和三个丫鬟都聚在了门口,女又连道:“大哥,东隅生火,不知怎么的连带曾家一起着了,我们救下了一个孩子,可有干净的房间,救这孩子的命要紧。” 女又说完,便看到诡婧和三个丫鬟站在门口,千雨千寒看到女又差点哭了出来,两人扑到女又身前,女又愣住了:“你们怎么来了?” “娘子好狠的心,抛下我们就走了,我们求了殿下好久,殿下才答应带我们出来找娘子,这些年娘子身边没人伺候,瞧着脸都瘦尖了……”千雨语带泪花道,千寒话少,也默默拭着泪。一旁的苏正文道:“原来你是私逃出来的。” 女又被他一语戳中,有些不悦,但看到苏正文怀里的那个孩子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先别叙旧了,先救这孩子要紧。” 苏正文也点点头,二人穿过客厅,直奔后边客房,阿婴道:“后边有几间客房许久没人住了,恐怕……” “无碍,先把人抱进去再说吧!哪还顾得了这许多呀!来来来,随我来……”织娘热心肠,带着苏正文说到。 女又和苏正文,伯婴和织娘和千雨千寒两个丫头一闪而过,被忽视的伯桑和诡婧站在原地,伯桑倒是没有多想,诡婧却起了心思,当他看到女又身边的那个男子和女又同进同出的时候。 “没什么要紧,就是被烟呛了口鼻,伤了肺部,将养几日就好了,这孩子,不是东边曾老头家的孙子么?东边起火的不是姓曲的人家?”织娘探视完对女又道。 “姓曲的那家早被烧成了烟灰,曾家紧挨着曲家,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只在火场里救下了这孩子。”女又道。 伯桑把女又扯过一边,私语道:“这火来得诡异,现在阳春三月万物湿润,怎么大白天的就着了,还如此迅猛?再者说,你见火大,将大火一口吸入腹中可不迅速,也可多救几条人命啊!” “大哥你有所不知,这火,这火其实就是我的赤焰……”女又羞愧难当,面上浮出了难堪。 “啊?怎么说?”伯桑也纳闷了。 “都怪那毕方,我本是将火球给他食用的,谁料想他顶着火球玩了起来,不小心惹起了大火,火借风威,这才落了人命,若不是我使了个法将火熄了,恐怕连着孩子也救不回。” “原来如此,罪过呀!”伯桑也一脸难堪的看了看在窗外玩耍的毕方,有些无地自容,想着,怎么神鸟也如此不通情理杀人落命。 “对了,又儿,你刚刚听到东边起火就冲了出去,可是心里记挂着什么事?”苏正文问道。 “你说得不错,我落难至此无亲无故,唯有大哥和阿婴可依靠,后来在路上遇到那家姓曾的老者觉得面熟,才想起原来他是我在咸阳时候结交的故人,交情不深,可是时隔多年见他也落魄至此于心难安,便上前细问,原来,那姓曾的老者是当年诈死逃出来的,改名换姓隐居于此,凭着这点交情,刚刚听到火起就忐忑不安,没想到……” “当年?咸阳?那老者姓氏名谁?你且说说,看看我认不认识?”苏正文道。 第94章 诡丝(1) 女又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他是吕不韦,当年秦王亲政,他……总之他日后辗转于此处,当年死过一次的他,那颗野心也消失殆尽了,我记得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满脸的沧桑,而更多的是无奈,没想到,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真是世事难料。”女又心想,吕不韦曾亲口向她承认赵政是他私生子,被自己亲子逼迫致死的窘困,一般人是尝不到的。 “吕不韦不是在十几年前就死了么?就算他没死,又儿又是怎么和他有交情的,你现在看起来不过也十*岁的样子!这……”苏正文惊讶于女又说的吕不韦会隐居于此的真实,更惊讶的是女又和吕不韦的交情。 “这……”女又瞬间感到自己说漏了嘴,不知如何是好,她求助的眼神望向伯桑,她心里上下打鼓,心道:难道我要和你说这屋子里只有你和织娘是凡人,我们都是异类么? “成年旧事,苏公子改日再议吧,现下还是等明日天放亮将此次火险遇难的几人安葬,这孩子若是醒转来,也好有个交代,对了,那曲家一家和曾家老头和媳妇呢?”伯桑快速换了个话题。 “哦,他们都已经在村民的帮助下多少救了些出来,安置在一间废弃的民房里,我也是和又儿商议着,生者为重,死者为大,先救生者,择日将死者下葬。”苏正文有条不紊的说着。 “什么叫,‘多少救了些出来?’”伯婴好奇问。 “火势凶凶,曲家一家多数已经烧为灰炭,曾家老头和媳妇只见少数残肢……”苏正文没说完面露难色,想起那场大火,他是有些心有余悸。苏正文说完,伯婴也脸色不悦,她是死过一次的生灵,她知道死亡的滋味。 “好了好了,天色已晚,这孩子也无大碍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可别浪费了。苏公子和又儿救人弄得一身乌黑,等会儿阿婴你和我去山下提几桶水来好烧了给他们洗洗!”织娘道。 “是了,又儿,你二哥今日刚到,本想和你叙叙旧的,刚刚忙着救人没搭上话,织娘刚下厨做了饭菜,你和苏公子多少用些。阿婴,去我房里取我的好酒来!”伯桑和织娘都发话了,几个人也不敢愣着,再说苏正文病愈之后也没怎么吃过好的,今日又救了人自然是饿了。 女又听伯桑说诡婧来了,才好似从梦中醒来一般,看到那个站在不远处客厅的白衣诡婧,只是诡婧此时也没有在看她,而是,一直注视着伯婴。 女又注意到了,一顿饭下来,诡婧偷着看了伯婴好几次,伯婴不以为然,可是女又那种女儿家敏感的心思立马就上来了,饭后,织娘本想张罗着和伯婴收拾碗筷,谁知诡婧带的三个丫头手脚麻利几下就清扫干净,将碗筷都拿到井边去洗刷了。 织娘沏起了茶,织娘道:“大家先喝些茶水,我等下和阿婴去山下打水,又儿不能沐浴井水我可是记得的,苏公子可有什么禁忌么?” “哦,我没什么讲究,多谢织娘记挂,我想,我只需到山下溪边……”苏正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你身子刚刚好转,怎么可去冲冷水呢,反正也下山了,我和阿婴多抬几桶上来好了。路不远,这些活儿我们平日里都做惯了,这家里啊,只有一个老爷子,我们娘儿两啊,就伺候好他就行了!”织娘嘴上说的正是伯桑,说完伯桑便笑了,看织娘面色虽说是抱怨,可是却听不出一丝不甘。 “不过是挑水,你们两个女子去恐怕不太好,山路漆黑摔着了怎么办,还是叫我那几个丫头去好了!”诡婧道。 “公子这是哪里话,你那几个丫头不也是女子么?”织娘不解。 诡婧笑了,一旁在擦桌子的画情道:“我等虽说是女子,可是却不是等闲女子,夫人你就看好吧,不过几桶水而已,说到就到。”画情不知伯桑和织娘尚未成婚,只见他们同进同出以为他们早已拜堂,口称织娘夫人,伯婴不由得笑出了声,女又也笑了,在座的几个人,就连刚来不久的苏正文也面露喜悦之色只是强忍着不发于言表。 唯有织娘不好意思,呛声道:“什么夫人,姑娘你要是再乱说,我可不饶你!” “干娘,你就嫁给我爹爹吧,你们钟情许久了,在阿婴心里,你就是我娘,对不对,爹!”伯婴笑着撒着娇说,“你一个小丫头,也来占我的便宜么!当心我叫你爹罚你!” “啊呀,你若成了我娘,你随便罚我,想怎么罚我都行,好干娘,你就答允了吧!省得以后村子里的女人们在嚼舌根。”伯婴搂着织娘臂弯道,屋里昏暗,可是此时织娘的双颊早已娇羞得红透。 “这个给你!”伯桑忽然道,只见他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个玉镯,他递给织娘,织娘证捂着双脸羞愧难当,看到伯桑递过来一只镯子不知为何,问:“这是什么?” 织娘没有接,伯桑走过去,一把抓过织娘的左腕,将玉镯拢了上去,玉镯带到织娘手腕上,闪过一丝绿光,织娘端详了一阵子,欣喜的问:“你怎么忽然想着送我这个!” “这就算是我们的订婚信物,今日大家都在,也好做个见证,我想今后好好照顾你,也想给阿婴找个娘,这阵子桑园忙,等蚕都上了山出了丝,我就找个媒人到园子里提亲。”伯桑说的平淡无奇,其实声音也在微微颤抖,织娘不知道他们的前尘往事,再见到伯桑早已将他忘却,他们能重拾旧爱证明缘分依旧,织娘心里早已愿意,此时看着腕上的玉镯,心里尽是甜蜜。 “这样便好了,阿婴以后有爹有娘,不再怕有人来欺负咱们了!”伯婴高兴坏了,她一手搂着伯桑一手搂着织娘兴冲冲的说。 “恭喜伯大哥,觅得佳人归,我一来就见证了此等美事,早知道,就早来了!”诡婧也真心为伯桑感到高兴。 “二哥何日,也能和大哥一样红颜在怀,佳人再测。”女又忽然道,那时她见诡婧说的第一句话,她注意了诡婧许久,见他的心思仿佛全在伯婴身上,她虽不知各种原委,可是还是想找个机会刺一下诡婧,看他如何答对。 “又儿,今日是大哥的喜日子,怎么说到我身上了!你当日私自离殿我还没和你追究呢!”诡婧也不气恼,女又冲诡婧做了个鬼脸,不知怎么的,女又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二哥,放下了,一瞬之间,她觉得放下,是那么简单的事。 “对了,大哥,曾家那小孙子叫亦秋,亦秋来了,恐怕客房不够住了,这可怎么办?”女又担心道,伯桑这里本就不大,现在又来了这么多人。 “这些都是小事,等下叫画情几个丫头在这旁边盖座小房子我们屈就几日即可。”诡婧不以为然,织娘和苏正文更是惊奇了,苏正文道:“公子这恐怕是在说笑吧!” “二殿……二公子,屋后的水缸已经填满,稍后将水烧了即可入浴了!”说话的是千寒,她险些说漏了嘴,诡婧又道:“等会儿把水烧了,你们和画情商量下,即刻在屋后搭间小房,干净即可,今夜我们就在那过夜。” “是——”千寒领命下去了。女又看着苏正文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笑道:“怎么,不相信啊,等会儿就叫你惊讶得下巴掉下来!我这几个哥哥都不是凡夫俗子,可撒豆成兵呼风唤雨,厉害吧!” “我还是不信,瞬息之间打水上来已经让我瞠目结舌,可是盖房子……”女又笑了起来,说着双手轻晃,手上契约铃铃声作响,她取下一只铃铛,忽然在手里变大,变成一个一尺见方的银圈,女又拿在手里晃荡两下,铃声大作,女又又使了个法,铃铛变回起初的样子,苏正文看呆了,女又笑着说:“这不过是逗小孩子的戏法,我身边孩子少,正文你家里有孩子么,我教会了你,回去逗孩子,可有用了!” “我尚未娶亲何来的孩子?不过,我名下孩子倒是有一个,已经和我差不多大了,也用不着这个戏法,不过我瞧着蛮有意思,以后有了孩子可以逗逗。”苏正文说得轻巧,这下倒是轮到女又惊讶了,女又问:“什么意思啊?不是你的孩子?你名下的孩子?还和你一样大?” 第95章 诡丝(2) “是啊,当年小的时候路过,见一个孩子可怜,收养在府里,那孩子不知怎的,就唤我做爹,我到时纳闷了,我族规矩甚多,不轻易与他人溶亲,所以这孩子的身份也甚少与人交联,只是常亲近的人知道,那是我名下的儿子,随我姓氏罢了。”苏正文道,忽然又有些黯然的道:“我与他,也有多年未见了,他常受家人们排挤,我又不在家中,也不知……” “越是望族,越重血亲,听你如此说,你的族人要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是十分难的,退一万步说,若是以后族人中起了争端,该当如何处之?”说话的是诡婧,苏正文抬眼看看他,叹了一声,道:“公子言之不错,我也别无他求,只希望那孩子能好好活下来。” 苏正文看诡婧仪表堂堂,顿时由心里升起一番敬意。 “你不是说,等你身子好了,就回咸阳去么?我和你回去,我也想见见你那和你同龄的孩子,想那孩子在逆境中成长,定然,是个坚强的人。”女又笑着说,苏正文也笑着看了看女又,一旁的诡婧见他二人融融恰恰,心里安定下来。 诡婧的三个丫头真的在顷刻之间在后院盖了座小楼,小楼金雕玉砌,织娘倒是对他们的古怪举动习以为常了,织娘对伯桑道:“早就觉得你和常人不同,懂得些道法玄功,你的朋友也和你一样,没想到,竟真的盖起了做小楼,当年你也如此不好?何苦自己伐竹自己砌呢?”伯桑笑而不语,轻轻将织娘拥入怀中,二人看着楼下的众人惊叹小楼华丽的时候,谁都没有发觉,身后一双鬼魅的眼睛—— 夜已深,女又已睡下了,伯婴却被伯桑叫去做了点心,伯婴起初以为伯桑想吃,当他拿给伯桑的时候,伯桑已经睡下,伯桑道:“阿婴,你拿去给对面的二殿下吃吧,一点心意,权当感谢当初他的救命之恩好了,去了也陪二殿下说说话,别放下东西就回来,知道么?”伯婴在门外起先惊了一下,本想推脱,却点头答应了。 伯婴撑着灯笼,小心翼翼的从家里来到那座玉砌的小楼。开门的是画情,另外的两个丫鬟随女又身边服侍着,画情见是伯婴不敢怠慢,笑盈盈的迎了进来,珠帘后正在看书卷的诡婧听到画情说伯婴来了,连忙站起来,走过珠帘,他见伯婴来心里高兴,问道:“这么晚了,伯姑娘怎么不休息,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托我帮忙?” “我……”伯婴看着眼前的一团白雾实难开口,她接触的人本就不多,男人更少了,加上先前对诡婧的无礼,心生愧意,又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着许多错综复杂的关联,不知如何说,哪怕是伯婴吩咐的一点小事,她也怕出口慢待了诡婧。 “画情你先下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诡婧吩咐道,画情欠身离去,诡婧笑道:“伯姑娘手上拿着是什么?” “哦,一点子心意,爹……”伯婴想说是伯桑的意思,忽然想伯桑的用意不就是让自己报恩么,继而转口道:“呃……二殿下,多谢你前些天在后山救了我,我嘴笨,眼睛也看不清东西,所以今日才会误伤了你,阿婴今日来,带了些乡下自己做的面粉果子,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欢。”伯婴简简单单一段话可是想了许久卡壳了几次才说完,一边想脑子一边打转,思量着话要怎么说才令人听着舒坦。 “就是盘子里的这个么?”诡婧顺手拿起了一个塞到嘴里,边吃边道:“味道很不错,你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吃吧!”诡婧一屁股坐到了神仙椅上。伯婴却没有挪地方,她将手中的盘子放到了神仙椅旁的小圆桌上,诡婧伸手可触,而她自己却站在了诡婧身旁捶低着头,诡婧纳闷着问:“怎么不坐?” “二殿下坐吧,阿婴站着即可。”伯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拘束,诡婧本想说,你不坐,那我也不坐我陪你一起站好了,却发现伯婴一直低着头,他若是站起来势必只看到伯婴的脑袋。他见天色也晚了,便道:“不然,你先回去吧,阿婴做的果子我很喜欢。我以后就叫你阿婴吧,阿婴多好听啊!” “爹叫我陪二殿下说说话再回去。”伯婴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地板不敢直视诡婧,诡婧皱起了眉头,想着伯桑的意图,只见伯婴慢不做声的走到了窗前,她起先是觉得屋子里太拘束想开窗透气,她的脚步极轻,可是当她手触到窗框的时候,却发现了异常,只见窗外一个人影闪过,伯婴暗叫不好,大喝:“谁!鬼鬼祟祟,快出来!” 伯婴一把将窗子打开,只看到一个黑影窜过,诡婧乍立而起,飞快来到伯婴身边,伯婴正想越窗追去,诡婧却拦住了她,伯婴道:“殿下为何不追?” “此人便是当日打伤你的人,此人手段狠辣,你休要去计较,若是你再被他伤了可如何是好?”诡婧看不到远去的人影,只见不远的竹叶来回晃动。 “殿下怎么知道那人是打伤我的人?”伯婴问。 “味道,她身上的味道,和当日我闻到的一模一样,阿婴,那人会不会一直在你家附近埋伏,意图不轨?”诡婧道。 “他到底是谁?意欲何为,我一点都不知道,要防,如何防?都怪我,看来这日子过得□□逸了,让我忘了警觉,忘了修炼。”伯婴突然懊恼的说,“要是来人的目的是爹怎么办?爹当年是天庭的罪臣,二殿下,你说她是不是来抓爹回去的。”伯婴瞬间晃了神,扯着诡婧的袍袖问。 诡婧安抚道:“天庭早已不在追究,又怎么会再派人来抓你爹回去呢?阿婴你莫急,这人的身份我心里有数,此事留给我和你爹商议便可,你稍安勿躁……” 诡婧正劝慰着,忽然看到伯婴眼露凶光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忽然闷哼一声,然后斜视了一眼诡婧,一语不发的走了。 伯婴其实看不清诡婧,可是诡婧却将伯婴的凶相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眼神里藏着杀意,让诡婧毛骨悚然。诡婧一下子也没了注意,默默走到那面等身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主公,事已至此,如何处之?” 良久,镜子上只浮现几个大篆:“静观其变,按兵不动。” 诡婧看到,颔首离去。 那夜,女又和千雨千寒好久不见,三个女子在床上聊了好久的家常,谁也没注意伯婴,那时伯婴已经从诡婧的小楼里出来,她默不作声的穿过几人的房间直奔杂物房,伯婴从杂物房里找出一个黑檀木锦盒,盒子上镂空刻着经文,伯婴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打开盒子。 她一打开盒子,盒子里有一个黑色的皮囊状的东西,形状像两个手套,伯婴放下盒子,拿起那两个黑皮手套的东西,套在自己手上,她舒展双手,那黑色的手套忽然冒出幽光,然后布满了红色的血管,竟然生生的套在了伯婴的双手上,最后和双手融合在了一起,伯婴神情漠然,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皮肤白皙和刚才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十个指甲,变得又黑又长。 翌日,艳阳高照,阳春三月;苏正文的身体已无大碍,女又很高兴,正逢庙会,诡婧在女又心中的结一解开,她看诡婧横竖都顺眼了,她拉着千雨千寒上街,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问院子里抚琴的伯桑:“大哥,阿婴呢?” “她不在屋子里么?昨日我叫她给诡婧送点糕点,会不会在诡婧那?”伯桑起初不以为然,然而,伯婴并不在诡婧的小楼里,画情告知了他们后,诡婧听闻也心急了起来,诡婧道:“这村镇不大,要找起来应不费力,又儿,你有没有阿婴平日用的东西,拿来给我。” 女又带着几个人来到伯婴的闺房,伯婴用的器物简单,诡婧随手拿起一把伯婴平日用的梳子,递给画情,道:“速去通禀石方石者,画出和这气味一样的生灵经过的路线,有信速速报来我知。” “什么是石方石者?”女又问。 “就是路面基石,用此法寻人是最快的。”诡婧紧握手中的梳子道。 “对了,我想起来了,昨日已经很晚了,我记得看到伯姑娘去过长廊最后那间屋子。”苏正文道。 “阿婴去杂物房做什么?”伯桑不解其中意思。 当一行人来到杂物房,看到四处被翻得杂乱,地上只有一个黑檀木的锦盒,伯桑拿起那个盒子想了许久,忽道:“不好,这难道是——” “这是什么?”诡婧问道。 “凶阴爪,这是当年伯婴重生之时,几位道友从她身上剥离下来的,说着阴爪尚未修炼就得此功法,若是加上阿婴的仇恨怨气,恐怕……诡婧,昨日在你处,可发生了什么事?”伯桑道。 第96章 说故事(1) 诡婧道:“我们发现,那个曾经打伤阿婴的女子,在窗下躲藏,不小心被阿婴发现,阿婴知晓后,想上前追讨,我劝慰了几句,阿婴有些不甘心的走了,难不成,她去找那恶人不成?” “什么?有此等事?阿婴这些年来和我平淡度日,早将修炼抛诸脑后,若不是经人提醒,我也恐怕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那女子来之不善,阿婴恐怕有危险啊!”伯桑担心道。 “二哥,你可知道那恶人是谁?”女又道。 “我闻着气味,想着是水狐族的余孽,之前救下阿婴之时,曾看过那女子身形容貌,是个全身穿黑衣的女子,半边面容被黑发挡住,我虽看不清容颜,不过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势必是水狐族无疑,后来和大哥提及,他说很有可能是朱砂的弟子,咒月。”诡婧道。 “朱砂,咒月——居然是她们。”女又恨恨的说。 “又儿,你说的朱砂,可是当今皇上身边的妃子,朱妃?”苏正文道。 “不错,没想到我走之后,朱砂居然成了赵政的妃子?”女又随口一道,苏正文更是如履梦中,苏正文道:“你,你怎可直唤当今皇上名讳?” “我怎么不可,我当年就是……”女又本想再说什么,一下心乱如麻,想着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伯婴,然后把咒月挖出来,其他事后再议。 “大哥,你说的这个什么爪,到底是怎么用的?当年怎么会被剥下来呢?”女又道。 伯桑递了个眼色给女又,女又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正文,道:“正文,今早起来,还没用过饭食吧,千雨千寒,带苏公子下去用饭。”苏正文声明大义,自然知道他们几个兄妹有要事相商,自己识相的避开了。 回到房里,伯桑才道:“阿婴是西方玄猫,中土是没有的,此兽之异,可有两说,玄猫之灵藏于睛,玄猫之凶藏于爪,你见过豹子老虎扑食么,都是用双爪扑杀,双齿撕咬,阿婴是燃灯弟子,灵是自不必相比的,玄猫体型虽不及虎豹,可是却比虎豹灵敏百倍,说到凶,自然不可与虎豹相提并论,只源于阿婴的身世,其实我说,阿婴重生之后性情温顺多半是假,之因她的凶被几位道兄剥离,自然不可逞凶而已,她自己也深知厉害,从不敢善用其长,我料想,伯婴定是回想起了什么,才会……” “大哥,你说了这么多,也没说清楚明白,那个什么爪,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女又道。 “那双爪当年是接引封存在檀木盒中,她也告诉了阿婴使用要法和弊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从未见过他的厉害,只是听接引准提提及而已,不过我总感觉,阿婴现在自己戴上了那双阴爪,就好似和魔鬼签订了协定,再也无法抽身了!”伯桑道。 “你说,什么弊端?”诡婧问。 “若是那双利爪对阿婴是百利而无一害,想必他们定是有所顾忌,我曾几次问起阿婴此事,她都闭口不谈,我也不好细问,此番……我也说不准,我其实也很担心,那个咒月,看来,有必要去会会了。”伯桑暗下决心。 当一行人正准备出门找伯婴的时候,却看到门口的毕方身上坐着的那个女孩,她皱着双眉一脸委屈,带着愧意,也带着忧虑,身上衣衫破了几处,头发散乱,好在,并未受伤。伯桑怒气冲天,喝道:“谁给你的胆子,半夜三更不睡觉偷跑出去的?” 伯桑三步并两步走到毕方身前,正欲伸手打伯婴,只见她闪躲到毕方脖子后,抱着毕方不做声,织娘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把抓住伯桑正欲打伯婴的手,织娘骂道:“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爹,阿婴做错了什么,举手便打,也不问问清楚,孩子有错便纠,何苦动手?” 伯桑见织娘句句中的,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气道:“还不下来么,在上面做什么?” 伯婴垂着脑袋,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不敢抬头,这时诡婧和女又走来,诡婧高大,一把便将伯婴从毕方身上抱了下来,伯婴一下来就扑在了织娘怀里,织娘好言劝慰,伯婴倒也不哭,只是闷不作声。 父女两有了隔阂,伯婴自回来一句话也没说过,在屋子里呆呆坐着,几人倒是想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诡婧,诡婧道:“又儿,阿婴昨夜外出多半因我而起,若我随她去找那人,想必也不会到今日地步,现在伯大哥在气头上,你们女子能说贴心话,不如你去问问阿婴,昨夜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何至如此?” “二哥,我也正有此意,织娘,不如,你我一同去罢,你和阿婴亲近些。”女又继而对织娘道,织娘刚端了茶水放下,道:“我刚把你大哥劝平复了,正准备去劝阿婴呢,桑平日里最记挂的就是这个女儿,就是知道她身子弱,眼睛又不好,生怕晚上出去生事,所以才会如此动怒的,又儿,等会儿进去可要多说些好话,两头劝劝,也就平了!” “那是自然的,还是织娘想得周到。”女又笑道。 两个女子端着早点进了伯婴的房,伯婴看到她们进来,就握紧了拳。织娘道:“阿婴,我煮了些早饭,你洗洗脸吃个早饭吧,昨天夜里无论发生了什么,回来就好,身子要紧,别和自己过不去。”伯婴嗯了一声,倒是很听话的下床来,拿起勺就喝起了粥,女又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伯婴的十指的指甲,已变成了黑褐色,女又并未问起,完全是顾忌织娘,女又心里明白,织娘是天仙织机子转世,没有前世的记忆,今世为人能再度和伯桑再续前缘实乃不已,伯桑也不希望她卷入妖兽神人的圈子里来。 一碗白粥吃完,伯婴满足的微微笑了下,道:“多谢干娘照顾我。” “阿婴,你那么聪明,想必知道干娘来的用意吧,你爹他是担心你才会对你发脾气的,你身子不好,半夜出去,若是再像上次一样被贼人擒住该如何是好?父女两没有隔夜愁的,关心则乱,你得多理解理解他啊!告诉干娘,昨天晚上你到底去哪了?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受伤?” 女又看着伯婴,只见伯婴又攥紧了拳头,缓缓道来:“那个人,我很熟悉,先前在后山,她招招狠厉,我和她无冤无仇,素不相识,她都想害我,也不知道为何。只因昆仑山无极殿的二殿下的相救,我才得以保住性命,平息了十几日,我本以为就这样过去了,谁知,昨日在二殿下的小楼窗下,我竟然再次见到了她,其实当时我并未察觉,只是二殿下说那人就是袭击我的女子我才回过神来,我就恨意四起,再也不能平息。她到底是谁,埋伏在我们身边到底是为什么?她的目的会不会是我和爹。干娘,不瞒你说,我和爹都是苦命的人,爹因为族人牵连抬不起头,而我……” 伯婴又低下了头,顿了一顿,继续道:“我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平静的日子,只想着就这么一直过下去,这些年,我是说我们来到灵蚕村的这些年,幸得结实干娘,爹和我都过得很幸福,别人眼里唾手可得的平静在我眼里却是那么弥足珍贵,我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它,谁都不可以——”说道最后几个字,伯婴的目光中带着凶狠,那种恨是女又和织娘从未见过的。 “所以,你就想去找到那个埋伏在我们周围的那个女子?”女又问。 “不错,我不管她有什么来历,我先前打不过她,是因为我毫无戒备,昨夜我找回我的武器再去找她,我知道,她在暗,我在明,只要我孤身一人出去,她随时会偷袭我,果不其然,经过一番打斗,我二人打了个势均力敌,最后,也不知怎么的,毕方突然跑了来,那女子吓跑了,临走还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伯婴皱起了眉头,看着女又。 “她说了什么?”女又问。 “她说‘不过是诡帝牵引制约四灵兽的一条诡丝,何足惧栽?今日若不是见神鸟毕方在此,我早将你拿下。’姑姑,你可知道,什么是诡丝?诡帝又是谁?”伯婴眨巴着眼睛问女又,她本以为织娘听了会莫名其妙,没想到,织娘听了却一脸愁容。织娘见伯婴的白粥吃完了,转身进厨房给她另盛了一碗。 女又见织娘离开,偷偷道:“诡丝?我是不知道的,等闲暇时问问你爹便知了,对了凶阴爪是怎么回事?可是你十指上的黑甲?”女又问。 伯婴点点头,缓缓舒开十指,道:“它只要再一戴上,便是天王老子,也再取不下来了,他原本就属于我的修为之一,只是当年因故被人剥离,接引道人说,我只要再一戴上他,我若能控制自己的心境,那它就是刀尖对外的兵刃,可披荆斩棘,若是不能控制自己心中五毒,则与饮鸩无异,姑姑,我知道,爹此次生气,定然是发现我私自戴上了这双黑爪,我稍后会向他解释清楚明白的,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自是思虑再三下的决定,我会为自己的决定承担相应的后果。” 第97章 说故事(2)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我虽不明白他的厉害之处,不过,我只希望万事平安,和睦如初。”女又笑着道。织娘此时走进屋里,手里端着白粥,有些心不在焉,对伯婴道:“阿婴,这里还有些,乘热吃吧!” “干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伯婴看织娘愁容满面关心问道。只见织娘悠悠笑道:“没事,好孩子,等会儿去给你爹陪个不是,你爹好面子,咱们得给他做足了,至于那个袭击你的,埋伏在四周的女子嘛……” “干娘,不如你来我家住吧,我想爹许是和我一样想的,你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被那凶狠的婆娘抓着,可如何是好?”伯婴说出了担心,女又也觉着对,一个劲的敲边鼓。织娘的眉头皱得跟紧了:“这……哎……我去和你爹商量下再说吧!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啊!” “知道了!”伯婴吐了吐舌头说,和女又相视一眼嘻嘻笑了,待织娘走后女又道:“咱们几人里,就织娘和苏正文是凡人,毫无半点玄门功法,若是咒月的目标是你和你爹,想必定会奸诈到从我们身边的人下手,得对他们注意才是。” “姑姑你说,那黑衣女子叫咒月?是什么来历?”伯婴问,女又便把知道的告诉了伯婴,伯婴哦了一声便道:“照姑姑说,那女子和姑姑有仇,会不会是追姑姑来此的,不过也不应该,那葫芦是宝贝定是要她随身带的怎么会落入河里,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她是追苏公子来此的,既然苏公子的毒是她种的,她肯定徘徊在苏公子周围不远处等待毒蛇破体而出,只不过这事儿被我们给搅了,心怀怨恨就想报复,见爹爹不敢,便来偷袭我,报复未果,此次再来,定是又找了什么帮手,姑姑你说是不是?” 女又见伯婴分析得头头是道忍不住称快“阿婴平日见你少言寡语,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姑姑谬赞了,不过阿婴还有一事不明。”伯婴皱眉道。 “你且说来看看!” “照姑姑这么说,在姑姑被吸入葫芦之前是在咸阳宫内赵政宫中当值,现在过了二十多年,当年的赵政现在贵为天下之主九五之尊,姑姑说咒月的师傅是个叫朱砂的女子,而当今皇上有一爱妃就是朱砂,而咒月当年将你吸入八宝葫芦,会不会是朱砂授意,只因姑姑和赵政泰国亲密从而假借他人之手将姑姑支开,如今咒月又对苏公子赶尽杀绝从而牵连我们,这其中,会不会有些关联?苏正文到底是谁?和秦国王室有什么牵扯?咒月为什么要杀他?姑姑有没有想过?我一直觉得,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偶然,有的,是处心积虑或者有意无意的一次有一次的暗算。”伯婴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女又又从她双眼看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神情,再看她攥紧了拳头呆呆望着地面。 女又经伯婴这么一提醒,倒是警醒了,苏正文说自小在咸阳长大,生在望族,只因不愿见兄妹争夺外出远行,苏正文的来历到底是什么?女又忽然觉得她救了一个看上去很亲近实则毫不了解的人。 “我这就去问他问个清楚。”女又越想越不对,恨不得马上知道答案。她三步并两步蹬蹬蹬走了出去,一把推开苏正文的房门,却见里面空无一人,但听到隔壁到是有说有笑,女又来到隔壁的房间,却见到苏正文和那个叫亦秋的少年正在谈笑,亦秋已经醒来,见到女又立即收起了笑容,苏正文见女又前来,笑着问:“又儿来,可是找我有什么事么?” “嗯,正文,你随我来!”女又说罢便转身离去,苏正文诧异了一下嘱咐亦秋了几句便追了上去。二人来到空旷的竹林里,女又四下瞧了一下生怕有什么人尾随,然后还是不放心,生怕再有咒月之流前来生事,她默念口诀,双手在四周一划,种下火种,她刚布好小结界苏正文就小跑了过来:“又儿,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女又一把抓过苏正文的手,双眼视线不离苏正文一双眸子,苏正文从未见过女又如此正式,笑了:“到底有什么事……” “你到底是谁?和赵政有什么关系?和秦国王室又有什么关系?咒月因何追杀你?”女又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 苏正文脸上依旧不改颜色,他反握住女又的手,缓缓道:“我们,都没有对彼此坦诚,又儿,我说过,我们有很多时间,来听对方说彼此的故事,我现在不能对你坦白,就像你不能对我坦白一样,不过是担心伤及对方,其实,我对你和伯先生也是充满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群人能顷刻坐地起楼,而且说到赵……说到秦皇,我倒是觉得,你的故事会比我的有趣。” 苏正文笑了,女又挣脱他的手面露不悦:“我现在和你说的是正经事你别和我打哈哈,你知道么,刺杀你的人是咒月,是朱砂的徒弟,对那朱砂我三哥都要忌惮十分,那叫咒月的女子更是十足的心狠手辣,阿婴都差点中招,我们倒是不打紧,若是她再想对你不利该如何是好?” “阴险小人都是在暗处畏头畏尾,不敢出来,一旦出来,便会被骄阳暴晒而死。难道不是么?”苏正文道。 “笨蛋,我是担心你。” “呵呵,我知道,放心吧,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知道她为什么要刺杀我,等机缘一到,我定事事对你言明。”苏正文话音刚落,便听见旁边的竹子爆裂开来,一道黑影闪过,火花四溅,女又恨道:“贱蹄子——”女又刚想去追,忽然手被苏正文抓住,女又道:“你放开我,我要去将她捉来。” “傻丫头,她不过是想将你引开将我捉走罢了!”苏正文冷笑道。女又经他提醒像如梦初醒,冷静下来,“我还是太冲动了,如果你真的被捉去,我该如何是好!” 女又忽然间又似想起了什么,像腰间摸去,摸到竹筒,取出纳宝罗汉图,将其取出,苏正文耐着性子看她左翻右找,终于,她从图中拿出一个包袱皮,苏正文乐道:“这卷轴真是有意思,居然可以物事取出。” 女又拖着包袱皮乐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愿闻其详。” 女又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暗红色的丝质衣服,丝质细滑,薄如蝉翼,女又扯起,炫耀道:“这叫火云蝉衣,听说是当年我……呃……是赤帝祝融常穿的衣物,因为常年接触火气,日久天长有了功法,看着单薄,平日穿着可御寒,最关键的是,他邪佞不侵,若是朱砂那样的大神来了自然是抵挡不住的,不过咒月那样的贱蹄子还是可以抵挡的,来,我给你穿上。” “火云蝉衣?御寒?眼看夏天就要来了……” “少罗嗦,赶紧的!胳膊伸过来。” 苏正文在女又的呼呼喝喝下穿山了火云蝉衣,女又念了个咒语,那薄薄的蝉衣竟然消失不见了,苏正文拍手称奇,道:“嗯~真的,顿时温暖了许多,你们真是群奇人,总能让我大开眼见。” “你之前身中寒毒,若是以你自己本身的阳气恐怕难以根除,大哥不是说了么,以后每年九月都要服用火龙王,现在我再送你一件火云蝉衣,一来可以强身健体清楚邪佞,二来还可以帮助你抵御体内的寒毒。” “又儿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多谢又儿!~” “只要你平平安安我便好了。” “纳宝道人图?”声音从远处传来,二人一回头,见是伯桑,女又点点头,道:“对呀,这图是我从二哥那拿来的,大哥认识此图?” 伯桑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道:“我寻你二人不见,担心有事,后来听亦秋说你们朝后院走去了,我便寻来,见你们安然无事便放心了,我当年有幸见过此图一面,又儿,你可知这图的来历?” 第98章 愿闻其详(1) 女又苏正文二人相视一眼,女又坏笑道:“愿闻其详!”她二人也找了块石头,两人一人坐一边。 “今日得闲,就说个故事给你们听听。”伯桑从女又手里拿过纳宝道人图,道:“这图既然叫纳宝道人图,必定和纳宝道人有关,这纳宝道人本是昆仑山玉虚宫广成子的徒弟,名不见经传,身矮圆胖,只因生性好吃,天生懒惰,常常不练功,活了几千岁一事无成,被广成子责骂。 广成子众弟子中,他是最不喜欢纳宝的,常常没事就拍击他那圆溜溜的脑袋,广成子每拍一下,纳宝便从嘴里吐出一块刚吃过的东西,说来也怪,吃东西都是嚼烂之后方能入喉,可是每次从纳宝口中吐出的,却是完好无缺的食物,广成子颇为诧异,后来发现这就是纳宝独特之处,纳宝道人也发现了自己的长处,此后专门练就了一门吞福纳宝的功夫,他一口能吞入物事不说,后来还能吞入活人活物。 再到后来,甚至连一些小仙人也可纳入,广成子开始慢慢担心起来,怕他闯祸,因为纳宝道人虽然已有几千岁,可是智力不高,也就几岁孩童的智力,广成子的担忧终于成真。还记得封神之初,纳宝吞了金光圣母的托云金光镜,被金光圣母发现,一掌击中纳宝道人后脑,托云金光镜,从纳宝道人喉头吐出,不小心将那双镜跌入泥沼之中,金光圣母大怒,将纳宝用托云金光镜练死。 纳宝死后无尸,却变成一张平整的人皮,金光圣母百思不得其解,见那道人已死又有些懊恼,恼自己不该将其练死,如此一来不是得罪了广成子?她将人皮去头尾制为卷轴还给广成子,广成子自然是暗气暗憋却又说之不得,毕竟是纳宝犯错在先,于是,两位道友自那次之后结下了梁子,广成子见物思人,想那憨厚的纳宝道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好吃东西罢了。 后来广成子发现,那用纳宝道人人皮做成的卷轴,居然还可以吞福纳宝,颇为惊诧,而且每次将东西放进去是,便会传来愉悦的笑声,广成子骂道,‘真是到死了都不忘吃,这纳宝说不准是猪精转世罢!’一旁的玉鼎真人却笑,猪吃了尚且会拉,纳宝却不会,后来有人说纳宝前身是龙九子貔貅,下凡渡劫,劫数已满回天去了。 此后,广成子只要一有空有些什么好东西就会放入纳宝道人图里,后来,这图辗转到了诡帝手中,诡帝和昆仑山的诡氏一族有莫大牵连,这图辗转到了诡婧手里不足为奇,可是他却将这珍贵的纳宝道人图送给你,就可见一斑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小小卷轴,居然有这故事,伯先生,可否将这图给我瞧瞧。”苏正文拱了拱手道。伯桑将图递给他,他仔细端详着,摸着那细如羊脂的卷轴,赞不绝口。 “大哥是说,这图,其实是那道人的一幅皮囊?”女又问。伯桑点点头,道:“正如广成子说的,到死了,都不忘吃东西,哈哈。” “这里面的宝贝,还真不少呢!又儿,这是什么?这卷轴中,怎么还有个卷轴?”苏正文指着图中靠在柜子旁的一幅图问。 女又凑近看了看,伸手进图拿了出来,展开以瞧,舒眉道:“原来是它呀,它是我在昆仑山的时候发现了一眼莫失井,井下有个莫失殿,殿中挂的一副图,我喜欢里面的女子,那时出宫的时候,三哥帮我拿了出来,说起来,应该说偷更恰当。”女又吐了吐舌头,想起当初的确是和三途把这画从无极殿中偷出来的就觉得很有趣。 “这女子,甚妙,让人浮想联翩,捉摸不定。”一旁的正文赞道。 “我喜欢这句:‘婆娑怎承阎罗意,教化三生空忘己。’不过三哥说,画这幅画的人,和题字的人,不是一人,因为画画的人,笔下生情,尽是爱怜,可这两句诗却有责怪之意。”女又道。 “又儿,拿来我瞧瞧!”伯桑道,女又将卷轴递给伯桑,伯桑只瞧了一眼便道:“哦,这是‘魔美图’,画这图的是阎魔,名字中带着一个魔字可是却是大善大爱之人,我在西方曾见过他一面,身高不高,却英俊潇洒,阎魔始终追求着这画中的女子,传说,阎魔只画这白发女子,曾一日画十卷之多,可是没有一副是满意的,尽数烧掉,现在他是很少画这女子了,只因他始终觉得自己的笔,画不出这女子的美。” “魔美图?阎魔?大哥,你越说我越不懂了,越来越糊涂!”女又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问。 “你这小笨蛋,好吧,我这样说,西方有一地狱尊者,史称阎罗,又号阎魔,阎魔对人刚正不阿,弘扬人间大爱,在他臆想里,始终有个白发女子婉约立于水上,他称这个女子为‘婆娑’。阎魔有言:‘若要他摒除三千之爱,只为婆娑!’就是,如果真有一人能让他摒除了对三千世界的大爱,那个人只有婆娑。 可是,没有人见过婆娑的样子,也从来没有过她的传说,至始至终,婆娑像是一个迷一样,只活在阎魔的画中和他的描述中,我在西方的时候,曾去拜访过阎魔,眼见他的仙阙里都是这个女子的画像,有的在亭中抚琴自怜,有的是对镜梳妆,不过大多看不到婆娑的容貌,其实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阎魔尊者如痴如醉。” “就是这个在水中的白发女子?”女又凑到伯桑身边道。 “婆娑世界,乃上方忍土,婆娑其实是个肮脏不堪的世界,说为忍土,其实是当年佛祖只身走近婆娑世界修炼,因为只有真正能在婆娑世界里活下来的人方能成为西方教掌教尊者,阎魔自然是去过婆娑世界的,我不知道他在里面看到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只是我听说,自从他从婆娑世界里出来,就爱上了这个被他唤作为婆娑的女子,说她是婆娑世界里唯一的净土,是他唯一能活下来的勇气。 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阎魔说的婆娑,我想,就算有人见过,想必也死了吧!”伯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伸着脖子瞧着画道。 “阿婴,真没礼貌。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说一声。”伯桑抱怨道,言语中没了怒气,阿婴吐了吐舌头坐在伯桑身边。 “完全想象不到,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如此魂牵梦绕的样子,眼里话里梦里,都是她的样子。”苏正文道。 “这幅画是现在保存在世上唯一一幅魔美图了,阎魔早已不在画婆娑,他说婆娑的美,笔更本不能描绘,以前画过的婆娑都尽数燃尽,我倒是听说过朱砂从阎魔手里抢过一幅,想必,便是这幅了吧!朱砂抢了魔美图之后,随之消失了,看得出,这一行小字是朱砂提的,这图跟了朱砂那么久,朱砂有感而发,也不奇怪了。不过怎么会在诡婧宫中呢?” “这个,只能问二哥了,不过,看这行小字,看得出,你们说的朱砂,倒是个为了心头所好,不惜一切代价的人呢,就和那个咒月一模一样。”女又恨恨道,说着将那副魔美图卷好,放入了苏正文手中的纳宝道人图里。 “朱砂此人,早有耳闻,在我那个时候就是天……”伯桑刚想说天庭,看到了苏正文忽然改口称:“就是我们那里人人尊敬的人,我十弟和她尤为亲近,我却是一次也没有见过她,只是忌惮她的人非常多,现在她的徒弟便在我们周围,大家附耳过来……”伯桑饶了一个弯子,女又,苏正文,伯婴几个都凑到伯桑身边,忽然的,散开了,伯桑朗声道:“以后大家如此这般,便再也不用忌惮这厮小人。” “果然是伯大哥有法子,小弟佩服!”苏正文拱手道,那伯桑微微一笑,对苏正文道,“你夜里三更十分,到我屋子里来,我有话问你。” 苏正文闻听伯桑此言,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女又鄙夷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小弟定准时赴约。” 竹林深处,碧潭边上,有一个小木屋,那个白衣女子在桌案前倒着香炉里的灰烬,看那女子眉目清冷,一张净白的面皮毫无半点血色,再加上全身白衣白裳,若不是天光放亮,倒还真以为是鬼一般,这是屋内走出一黑衣女子。“你受了伤,怎么还出来走动,说过多少次叫你少和他们发生冲突就是不听,现在损伤了经脉,如果不是有师父的灵药,真叫你再死一次才好!”清嗔怪道。 咒月眉头紧蹙,看得出是受了伤,在那次于伯婴的争斗中被伯婴爪伤了右肩,咒月道:“那蹄子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功法,竟然如此厉害。” “现在他们已经有了戒备,你以为,像你这样和冤魂一般围绕在他们身边,就能查得出来了么?”清不以为然的看着手中的白绢,上面写着伯桑父女的身份,咒月凑近一看,道:“姐姐,你这是从何得知?” 清道:“凌云山山神曾欠师父人情,此一番,算是答报而已。” 咒月不悦,怒道:“早知如此,何须我费力,真是冤枉。” 只见清召唤出一个红衣小人,小人看不清样子,一尺来高,像是个精灵,清将那白绢叠好交给小人,咒月道:“方才我在那蹄子处看到,师父的魔美图也在她手中,早年师父曾说过,魔美图在她去无极殿小居的时候放在了无极殿,那女又也是无极殿出来的倒是不假,可是怎的又落到了她的手中?她偷了师父的宝贝?” “无妨,将咱们所遭所遇一一上报,但听师父吩咐。”清说罢,对红衣小人说了几句话,那小人便生出了翅膀,从窗外飞去。 第99章 愿闻其详(2) 深夜,女又睡不着,想着伯桑深夜约见苏正文,不知伯桑要对苏正文说什么,辗转反侧不得入睡,正想着去偷听,就看到窗外有异动,披了件外衣走出门,就看到门外站着的毕方,正想问毕方因何半夜站在门外,就看到有一老者站在不远处,老者正在通过窗子看着房内的一切,女又见那老者面容和蔼,仔细一看,女又才发现,那不就是前几日被女又赤焰烧死的曾老头么?女又知道他曾是吕不韦,掐指一算,今日正好是他的头七。 女又走近,看到曾老头看着她笑了,女又看到屋内正是亦秋,曾老头道:“多谢姑娘,老夫要去了,亦秋这孩子,以后就拜托了。” 女又道:“你不怪我么?若不是我的赤焰,你也不至……” 只见老者笑了笑,毕方走了过来,女又见老者坐上了毕方,毕方不会说话,冲着女又鞠了一躬,随即,飞向天际。女又看着毕方背上的老者,想着他终归是吕不韦,曾经叱刹风云的一代枭雄,没想到最后还是死在了她的赤焰之下,老人死后还想着自己的孙子,临走前还不忘过来看上一眼,女又忽然觉得,人活一世,其实只有情,才真正的让人放不下,看着毕方渐渐远去,女又已经不想去知道毕方为什么带他回天,只希望他来生平安。 咸阳宫衔岚殿内,朱砂依旧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这是一绿衣宫女前来禀报,那绿衣女子名叫信柳,是在朱砂身边呆的时间最久的一个宫女,说话行事颇为谨慎,只是平日里经常仗着朱砂自觉得高人一等,此时她脸色颇为难看,急匆匆的跑来,见朱砂没睡醒不敢惊动,左右为难之际,忽听榻上的朱砂懒洋洋的问:“什么事,这么急?” 信柳支支吾吾道:“禀娘娘,陛下派人来了口信,说陛下现在在文娘娘处赏花,觉得花色正好,想叫娘娘一同欣赏。” “花有什么好看的,裕华阁不就是有些桃花么,现在都几月了,桃花都快败了才打发人来叫我去看,我看呐,看花是假,定是那女人在政耳朵周围嚼了舌根,陛下才想证实罢。你去将陛下派来的人打发了,就说本宫身子不爽,屋外露气未散,不宜走动。” 朱砂连身子都没动,简单说了几句,信柳难为道:“那差人还说了,如果娘娘不肯去也不要紧,定是娘娘身子不便,差人还说,陛□□恤娘娘,若是真的身子欠安,今儿晚间带六宫妃嫔前来请安……还说,若是为了娘娘好,以后各宫妃嫔轮流照顾娘娘……” 信柳话还没说完,朱砂从塌上坐了起来,一脸不悦,乌发有些散乱,几十年的岁月在她的容颜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冰冷道:“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女人还想叫他们天天来烦我。” “娘娘,已经两个月没和陛下说过话了,不过就是因为年前一碗红豆汤的小事,陛下有意和解,都被娘娘……”信柳倒也是好心,谁知朱砂怒立而起,怒道:“多嘴,陛下差人还说了什么?” “还说,娘娘若是嫌路远不愿行走,只需派人通传一声,自会有人将花怒放衔岚殿。”信柳道。朱砂听了面上总算过去了,展露出一晃而过的笑容。笑容转瞬即逝,立即收好,道:“罢了罢了,替我梳妆,我也许久没出门了,就遂了他的心愿出门走一遭便是。” 信柳大喜,附和道:“今日暖阳高照,正适合出门呢,陛下的春鸾轿已经在门外恭候多时了,陛下知道娘娘不喜行走特地准备的。” “少贫嘴了,去将我的金丝暖玉手炉拿来。”朱砂道,信柳使了个眼色,身后几个丫鬟便去取朱砂说的那个手炉。 大道上,几个壮士的太监抬着朱砂,朱砂半躺卧在春鸾轿上,手中始终抱着那个暖玉手炉,在经过一个拐弯口的时候,看到远处走来几个穿着粗陋衣衫的宫娥,朱砂此时精神大好,一眼就看到靠墙站着的那个歪髻宫娥,黢黑的面皮,捶低着头一动不动,直到春鸾轿过了拐弯口几个宫娥消失不见朱砂还依旧望着来时的方向,信柳觉出不对,问道:“娘娘这是在看什么?” “柳儿,刚刚那三个过去的宫娥是哪里的宫娥?” “哦,回娘娘,他们三个是浣衣局的宫娥,专门浣洗宫内衣物的宫女。” “刚刚那个靠着墙站的宫女你可看清楚了?” “嗯,看清楚了,娘娘有什么事么?” “给你三天时间,去把那个刚刚站在墙边梳着歪髻黑脸皮的宫女的底细查清楚了回来报我,越细越好。”朱砂吩咐道,信柳满口应是,二人结束了对话。 话说回头,灵蚕村内,三更十分,此时早已万籁俱寂,听不到一丝声响,伯桑屋内却明光四射,门外传来了苏正文的声音:“伯先生,是我,正文,我应约而来,请问先生是否睡下?” 门吱呀开了,开门的正是伯桑,伯桑满脸笑意道:“进来吧!” 苏正文手施一礼,转身进屋,脸上有些忐忑,始终挂着心事,伯桑坐在正坐,苏正文坐在侧坐,苏正文刚想开口,伯桑左手一摆,示意他不要说话,伯桑手粘一小戳灯油甩将出屋,那小小灯油好似如添神翼一般,穿过纸窗户,飞到屋外,随即传来“哎呀”一声,伯桑道:“快回屋子里睡去吧,我和苏公子说些秘密,你们就是不给你这个小人儿听的。”门外的女又碰了一鼻子灰,只听到屋外闷哼了一声,悉悉索索了几声,就恢复了平静。 “先生真乃神人也,我来时尽然丝毫未曾发觉。”苏正文笑道。 伯桑点了点头,略加思索道:“公子曰,何谓神人?” “这……不瞒先生,我来此被救之后所见所闻,从来没遇到过,也可说是在下顾洛寡闻吧,像先生这样,信手捻火甩出几米开外,如此,常人许是做不到的吧。”苏正文答道。 “信手捻火,道家修炼之人多数尽会,没什么奇特的,不过,公子先言,一半对,一半却错了。”伯桑道,他看着正文有些狡黠。 “如何说?” “这屋子里,能称得上是‘人’的,只有公子你一个,你所看到的我们,除了常来的织娘,其实,我们都是异类。”伯桑平静出奇的说,他说完抬眼观察着正文的反应,苏正文反应得也出奇的平静,他眨了眨眼,笑道:“不会吧,先生这不会是和我开玩笑吧。” “公子觉得我这是在开玩笑么?”伯桑也笑了。 “怪不得我说,哪有人可以顷刻盖楼,原来是入了妖怪窝了。”苏正文强忍着内心的惊讶,极力显得非常镇定。 “妖怪?我们之中,可没有妖怪!你可知,又儿当初为了救你,耗费了几十年的将近上百年的功力,又儿修为不高,今年还不过五百岁,如果真有妖怪肯真心为你,你愿不愿和她长相厮守?” 伯桑如此一说,这短短几日和女又相处的一幕一幕如倒叙一般冲上苏正文心头,苏正文早对女又身份心存疑虑,现在听伯桑如此说,道:“又儿如此对我,我心里自然是有她的,其实,我是想她和我回咸阳,我启禀家父,娶她为妻。我记得,那日我被人抬到此处,迷蒙中,我只看到了她,我们有了肌肤之亲,她从我嘴中吸出了一条很长的东西,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我看到那条像蛇一样的东西钻进她腹中之后她疼得满地打滚,我尝过那滋味,此生能遇到一个这样,肯与我共苦的人,我为何不能与她同甘呢?不过,我听说,妖怪的寿命都很长吧,就怕有一天,我老死了如何是好!” 说到此,苏正文不禁笑出声来。伯桑也笑了,伯桑道:“我们不是妖怪。” “那先生刚刚不是说,你们都是异类?”苏正文被弄糊涂了。 “公子方才说我是神人,我说,我们不是人,那则是——” “神?”苏正文这下惊讶了。 “公子可听说过龙?可见过龙公行云布雨?” “这倒是经常听巫师们提及,可是却从未亲眼见到过,只听巫师说过,龙公行云布雨以敖氏为尊,大多祭祀之时不可直视。”苏正文道。 “龙之中,确以四海龙敖氏为尊,勉强可以排个神字紧随其后,其余,江河龙族为儒氏,湖泊龙族为博氏,还有碧,紫一流姓氏的龙族,而我姓伯,乃上古神龙氏,若是你日后还见到姓伯的龙,千万不要认错了,上古神龙皆伯氏,敖儒博碧紫是后来的晚辈,我虽不会行云布雨,可是我的身份不容贬低,个中情由说来话长,你只需知道,我不是什么妖怪,是神龙。”伯桑说完,抿了一口茶,苏正文更惊讶了,问:“伯先生是说,你是神龙尊者下凡?” “不光是我,又儿乃火凤尊者,乃赤帝祝融和王母座下金翅凰所生,我的女儿伯婴乃西方八尾八命灯火玄猫,燃灯道人门下之客,而隔壁小楼中住着的几位,是昆仑山诡氏,昆仑向来多仙阙,而诡氏的无极殿,是其一,若是今后你与又儿成亲,大可不必顾忌什么妖怪身份见不得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动乱,不说也罢,只是你心中明了便好了。 不过你说下凡,呵~说来惭愧,我们之中也只有我在天宫呆过,我此刻能与你谈天说笑,实则是因为触犯天条戒律待罪下界,神龙封号早以除去,我和又儿只能称之为神兽,我乃东方青龙,又儿是南方火凤,我们的使命都是要保一方平安。” 第100章 愿闻其详(3) “不光是我,又儿乃火凤尊者,乃赤帝祝融和王母座下金翅凰所生,我的女儿伯婴乃西方八尾八命灯火玄猫,燃灯道人门下之客,而隔壁小楼中住着的几位,是昆仑山诡氏,昆仑向来多仙阙,而诡氏的无极殿,是其一,若是今后你与又儿成亲,大可不必顾忌什么妖怪身份见不得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动乱,不说也罢,只是你心中明了便好了。 不过你说下凡,呵~说来惭愧,我们之中也只有我在天宫呆过,我此刻能与你谈天说笑,实则是因为触犯天条戒律待罪下界,神龙封号早以除去,我和又儿只能称之为神兽,我乃东方青龙,又儿是南方火凤,我们的使命都是要保一方平安。” “我曾听过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兽的传说,却从未见到过,不过朝中人人敬仰倒是真的,我听宫里人传言,说我……说当今皇帝乃火凤托生,也不知是真是假,四圣是祥瑞之物是人人确信。”苏正文如是道。 “说起我们十兄妹,也就只有我还残存龙身,若是这屋子里够大,我倒是可以复原本相给你瞧瞧,让你确信。”伯桑知道苏正文不相信自己的话,但苏正文听伯桑这么一说像是被惊吓到一般,道:“正文怎敢质疑先生,正文性命是先生救的,先生对正文坦诚相告,正文无不动容。” “我其实也不想和你坦白的,想你一个凡人知道这许多也全无好处,我将我们的身份告诉你,无非,是想和你交换一个秘密罢了。”这时屋子里的灯油快没了,灯光有些昏暗,伯桑取出灯油瓶倒了一些进去,待灯光一亮,看到苏正文一脸忐忑,苏正文久久回道:“先生,想知道什么?” “你到底是谁?”伯桑问,这是他今夜约见苏正文唯一的目的,绕了那么大的弯子,只为知道苏正文的真正身份。 “看来,还是让很多人怀疑了。”苏正文说完抬眼看着伯桑,明亮的灯光映衬出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好似要放出光来,伯桑笑道:“愿闻其详。” 苏正文缓了缓,从腰间解下一枚印章把玩在手中,他缓缓道:“我与先生有缘。”说罢他将手中的印章递给伯桑,印章上并无红印,伯桑哈了一口气,印在了手掌上,他借着灯光一照,念出两个字:“扶苏。” “我母亲是郑国人,和我父亲相识,只因一首《山有扶苏》,便有了这个名字,后宫之中的女子大多是父亲这些年来征战各国的‘猎物’。各国女子有的为了活命,有的却是真心取悦父亲,久而久之,家里兄弟姊妹众多,父亲妃嫔不少,每日对着血肉至亲却各怀心思的日子不好过,我早就厌倦了那种在皇宫中被一步一步安排好的生活。我曾问父亲的愿望是什么,父亲说,他的愿望,就是在云端看着四海之内,祥瑞和睦,可是……”苏正文对着灯叹道。 原来,苏正文原名是扶苏,是大秦帝国的长公子,是赵政的儿子,这一切女又是不知道的,伯桑恐怕早已了解了一些,不然不会避忌女又。 “原来是长公子,其实要看出你的身份不是难事,你举手投足和普通贵族有着天大的差别,鱼目岂可混珠?我今日和你交换这个秘密,实则是想看你愿不愿与我坦诚,又儿是我的三妹,这孩子从小离开没了爹娘,一生下来就背负着使命不容背弃,我也只希望能找到一个刚正不阿谦逊从容,且能爱护她的男子,如今见你翩翩风度,我也就放心今后把他托付给你了。” 伯桑说到此,本是欢喜事,不知怎生来的哀愁,弄的扶苏一脸茫然,道:“先生不问又儿愿不愿意,也不问我家中有无妻室,就如此说未免有些唐突,而且,若他日我和又儿喜结连理,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怎么先生说得如此哀伤?” “她或者你,自然是愿意的,你们能遇见,从相识开始,就是注定的,你们的命运紧紧相连,无论今生,来世,都是相互供给,相互牵制,无论你有没有妻儿,总之从你们相遇的那刻开始,今后所走的路,都是烙印好了的,你们,根本反抗不得……”伯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哀愁更大了,好似在自叹自怜。 “我的身份,她的身份……真是让人头疼啊~”扶苏一想起今后要面对的事情,其实心里很害怕。 “又儿的身份不是问题,问题是,她和你爹,可是……可是……”伯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女又和赵政的关系,只见扶苏问:“又儿认识我父亲?” “岂止认识?又儿为了你爹,活活受了几十年的牢狱之灾,这等情谊若是你爹忘了倒好,若是你爹记得,哪怕只是一点半点,恐怕,你爹都不会准许你们两人成亲。” 扶苏神情凝重的看着伯桑,道:“先生但说无妨。” “以前又儿曾和我说过,他与我十弟在赵国救过一对母子,后来才知道是秦国留在赵国的质子,也就是你父亲。后来,又护送他二人回国,又儿本想离开,是你父亲求又儿留下来,再后来,因为妖孽霍乱,也就是那叫咒月的邪祟挟持了你父亲,又儿为了救你父亲,被咒月囚禁在八宝葫芦中三十余年,直到今年年初才被我救出。”伯桑如是说道。 扶苏道:“我却从未听父亲提及过此事。倒也怪了,不过,在父亲的书房里,的确有一尊凤凰雕像,父亲常会看着他出神,小时候我问那是何物,他笑而不语。没有人问及过,因为宫中的传言,父亲是火凤托生,便以为那是他自己,没想到……” “你觉得,你父亲可是重情之人?”伯桑问。 扶苏摇了摇头,道:“不是。” “何以如此肯定?” “就凭我是他的儿子,我了解他。他的心是一匹野兽,这么多年了,秦军的铁骑踏平了天下,后宫住满了他的猎物,若是他曾感念又儿一分,为何他从未提及?都说他宠及了朱妃,为何不见他立朱妃为后?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的母亲,更谈不上别的女子。”扶苏道。 伯桑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父亲真的忘了又儿,倒是干脆。” “其实我很怕他,焚书坑儒,排除异己,诛杀忠良,为了天下霸业,他双手沾满了鲜血。我不敢想象,若是先生真的一语成谶,我该如何是好。”扶苏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你觉得你若是真和女又在一起,最坏的下场是什么?被你父亲处死?”伯桑问。 “不知道,我和我父亲政见向来不和,当年他焚书坑儒,我力谏无果,后来身负不孝恶名远走塞外,好在和蒙家父子倒也投缘,只可惜我母亲没有什么让我能倚靠的靠山,所以你问父亲到底会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处死我?我不知。”扶苏心里有些失望。 伯桑又道:“若是如此,你会因此放弃女又么?你和她相识不过一个月而已,你又是长公子,将来大秦基业还由你去继承。” “我没有父亲的野心,我痛恨战乱,痛恨家人不睦,天下不和,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权利若是一个游戏,我想我输不起。对不起伯先生,我现在有点乱。”扶苏紧蹙双眉,情绪激动,再说不下去。 伯桑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了下来,伯桑道:“你才不到三十岁,正是而立之年,看得出,你虽然没有你父亲那样踏平天下的野心,可依旧有一颗拳拳赤子之心,扶苏你很善良,可是,生在帝王之家,善良也许帮不了你什么。” “我知道。”扶苏心中多年的郁结似乎一下子解开了,双眼蕴含热泪,他不敢看伯桑,伯桑却道:“你现在的痛苦,是因为你看清了你周围的一切,你可知,为何我今夜要对你说这些?” 扶苏看着伯桑,伯桑眨了眨眼睛,道:“神龙氏生于鸿蒙之初,天地精华有父无母,有氏无姓。我有十个兄弟姐妹,当年在天宫,也可算位高权重,曾一度与天帝抗衡,我的大哥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贬下凡间,因为他曾欲取天帝而代之,可惜,失败了,他遭受到了你可能无法想象的惩罚。 我的二哥,想为大哥讨回公道,也反了,下场和大哥一样。从那时开始,我伯氏一族,在天宫之中,成了罪臣旁系,从我一出生开始,我的兄长们就告诉我要夹着尾巴做人,我不懂,我当年若是能看得和你一样清明,此时也不会有今天的地步,扶苏,我今夜邀你前来,只问因,不问果。路是你自己的,我没有办法替你选择,只是我要告诉你,你已经逃避了将近三十年,这三十年里,有你不愿去面对的一切,可是,再往后的三十年,我希望你不后悔做出每一个决定,因为我的妹妹,将会一直在你身边。” 伯桑看着苏正文道,他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事,道:“又儿说会和我去咸阳,路上我会找个机会告诉他我的一切,希望,她能不离不弃。” “当时又儿将你带回来的时候,你们的命运就绑缚在了一起,或喜或悲不重要,因为,她会一直在你身边。”伯桑看似鼓励的话,说得却很勉强。 苏正文站起身,对伯桑施了一大礼,道:“伯先生近日教诲,扶苏永不敢忘,多谢先生明示。” 伯桑搀扶起他,道:“不早了,再过会儿就天亮了,去休息去吧。今夜我们说谈之事,切记,对又儿保密。” 第101章 诡丝(3) 苏正文颔首,又施了一礼,退出门外。 只见他轻声回到自己的房间,合衣睡下,只是再也睡不着了,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好似在半空之中,飘飘欲仙,他似乎很享受那滋味,可是总感觉有人在叫他,他听得出来,像是他母亲的声音,他远远的看见了咸阳宫,看见了那个他从小生长却有谈之色变的地方,渐渐的,他听到了许多人的声音,耳边一下子吵杂了起来,他有些透不上气—— 最后的一切,终结在女又的呼唤。 那是真的。 天还没亮,女又就推开了他的门,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那时的扶苏,还叫正文,那个他自己杜撰出来的名字。他的心里,对赵政充满了崇拜,可是又充满了畏惧。 听到女又叫自己,他一下子从半空中掉下来,睁开眼睛,看见乌黑之中女又的人影在自己床前,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只听女又说道:“我昨夜一个晚上睡不着,老想着大哥会和你说什么!” “啊?”苏正文似乎还没睡醒,只觉得方才迷糊得难受,做了一个痛苦的梦。 只见女又点燃了灯,照亮一方,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大哥和你说了什么?” 女又虽然一夜没睡,可是现在精力正旺,想着伯桑可能会和苏正文说的一切就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女又看着在床上的正文,衣衫虽然乱了些,可是仍旧穿着完整心里也就放了心,生怕乱了礼数,反倒是自己,穿着薄衫,披着外衣,披头散发,可是此时女又似乎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人,可是正文看到女又这副样子始终有些不习惯,女又看了看自己,心里急切,道:“正文你不要介意这些,我都说了,我昨晚一个晚上睡不着,就想着来问问你,你醒醒啊!反正你也睡不着了,干脆告诉我吧!求求你,不然我会寝食难安的!”女又娇嗔道。 正文有些为难,一脸困倦的样子,良久,道:“说实话?!” 女又猛点头,只听正文道:“你大哥不让我告诉你。” 女又听了像泄了气的皮球,满脸失望的看着他,倒也没发脾气,只见正文下得床来,对女又道:“又儿,如果有机会,你见到我父亲……” 正文看着女又,女又捧着脸看着他,他一下子不知如何对女又说,迟疑了很久,道:“如果我父亲不喜欢你,该怎么办?” 女又不明白个中情由,只道:“唔……我不知道……”只见女又握住正文的手,道:“你说,我们现在算什么?”女又对正文有种期待,对爱情的期待,可是生怕他说出让人失望的话,女又看着正文,正文反握住女又的手道:“我想带你回咸阳,告诉我父亲,我想娶你为妻,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我怕我父亲不同意,如果真走到那一天,你还会在我身边么?” “为何如此绝对?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想,就算真的到了那一天又如何,只要你心里有我,名分喝足惧哉?我娘当年跟着我爹,也是无名无分,可是我娘从不后悔,我以前觉得她很吃亏,所以我一直幻想着有个十全十美的人来守护着我,以至于我心里的感觉从不敢对外人道耶,即便是喜欢上了人家,若是他不能给我想要的,我宁可什么都不要。”女又缓缓道,她认识正文的时间很短,可是不知为什么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充满了信心。 女又又补充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的故事,可是你也一样不知道我的过去,我没有做好告诉你的准备,我知道你今日难以启齿定然与我一样,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们交换秘密吧。” 苏正文点了点头,对女又尽是不舍,生怕有一天女又离他而去。 天慢慢的亮了起来,女又知道苏正文是满腹的心事,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现在没有透露,她似乎猜出来了做完伯桑对他说的什么话,她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梳妆整齐,一时有些困倦,折腾了一个晚上,撑着头浅浅睡去。 忽然就听到屋外有响动,骤然醒来,走出门去,见一家大小都出来了,只见伯桑在安慰着织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件伯婴也在,抓住伯婴一问,伯婴道:“今日清晨,一大早,桑园里就来了一大队人,说朝廷选中灵蚕村的织麻,要他们在半个月内赶制五百匹织麻,可是现在蚕蛹都没结茧,半月之数实在太欺负人。” 女又一听,立即看了伯桑一眼,伯桑蹙眉深思,女又道:“大哥,你以为如何?” 只听伯桑对织娘道:“来者何人?” 织娘想了一会儿,勉强道:“我没听园主说清,只说是个女商贾,带着皇帝的圣谕而来。” 伯桑道:“可有说,若是赶制不出,会当如何?” 织娘说不出话来,快急哭了,女又上前安慰道:“织娘你别急,我们都陪着你去看看如何?”织娘点点头,几个人都走出门去,旁边的诡婧见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面带愁容的往一个方向去,也来了兴致,尾随而至。 织娘和伯桑走在前面,伯婴跟在后面,女又和苏正文在最后,而诡婧则晚了几步。 织娘带着一行人走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院落很干净,两旁站着的都是些女工,只看见院子外停靠着许多陌生的马车,还有侍卫等,苏正文认得那些马车的标记,知道那些的确是皇家派来的。 走入内院,只见一个男子和一个白衣女子席地而坐,旁边站着一个老者,那坐着的男子件织娘和伯桑来了,连忙站了起来,抓着伯桑的手走过一边,低声道:“伯先生你可算来了,织娘你都和伯先生说了么?你说现在我可如何是好?” 伯婴不便偷听他们说的,只听女又问伯婴:“这个老头你认识么?看着不像是和他们一起来的。”女又瞟了一眼站着白衣女子身后的老者,伯婴道:“他是我们村的村长,看来,此次真的是皇帝的使人来了。” 女又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女子,通身的白衣白裳,面上还裹着丝巾。目光清冷,身后站着一众丫鬟,女又一眼就瞧了出来;此时听苏正文道:“是清夫人。” 女又道:“你认识她?” 苏正文苦笑道:“此女来自巴郡,靠贩售丹砂为生,家财万惯,皇帝十分信任,而且与朱妃来往慎密。” “她是朱砂的徒弟,当年要不是她……”女又气愤道,女又知道,自己被关入八宝葫芦多少与她有些关系,此时更是恨毒了眼前这个女人,见她目光清澈,冰清傲骨,可是这在女又看来,都肮脏不堪。 “好了,严园主,伯先生也来了,你们商议好了没有?”只听到女子发话,女又看到伯桑抬眼看了一眼她,那姓严的园主配着笑脸,道:“主母见谅,方才老夫问了伯先生,伯先生人也来了,还请主母当面与先生言讲。” 伯婴握着女又的手道:“此事看来和我爹有关。” 只听那白衣女子道:“本郡前来,只为两件事,第一,朝廷有令,征收灵蚕村五百匹织麻,半个月后我回朝之日一并带回,第二,有人曾看到,伯先生手里有朱妃娘娘两件宝贝,一是八宝葫芦,二是魔美图,请伯先生一并交回,不知严园主和伯先生可有异议?” 女子话里带着命令,似乎并没有给他们任何转寰的余地,见她目不斜视,语气霸道,女又实在气不过来,正想上前,诡婧却抓住了她,只听诡婧道:“不可动怒,静观其变。” 伯桑和园主相视一眼,伯桑给了女又一个眼神,道:“清夫人来意,我们清楚了,现在蚕蛹刚刚上山,请给我们半月时间,五百匹桑织麻定当如数供上,八宝葫芦也一并送还,至于魔美图嘛,不在伯某手上,清夫人找错人了!” 听到伯桑这样说,清的眼睛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恢复平静后,清道:“罢了,宣儿,你过来。”清唤了一声,一个粉衣丫头从人群后闪过,来到清身边,清又道:“要在半个月内赶制五百匹织物却是有些难为严园主,我这丫头跟随我多年,深得我意,做活勤快,对织布也有些心得,那我就留在此地供园主差遣,若是布织好了,就叫这丫鬟来找我便好。” 听清这么一说,伯桑女又诡婧个个皱眉了,严园主更加是哭笑不得,直气得跺脚,只见清整理了下衣衫,转身走了,临走还道:“宣儿好好伺候着,可别叫别人笑我们家出了懒货,严园主,我就恭候您佳音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了,那叫宣儿的丫鬟梳着两个双包髻,衣服上绣着花草,腰间挂着环佩,哪里像丫鬟,就像哪家的娘子似的,只见那宣儿眼里放光甚是得意,倒是很乖巧走到严宁和跟前做了个揖,道:“严园主好,我家主母吩咐,宣儿不敢不从,若是园主今后有何差派,尽管开口。” 宣儿就像一个随时会毒发的药,种在了大家心中,诡婧倒是满不在乎,毕竟这事情和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严园主的脸堆邹成一个苦瓜一样,伯桑一旁劝慰着他,女又看着那宣儿,心里说不出的讨厌,那宣儿也毫不示弱的回望着她,一旁的扶苏和伯婴不明所以。 回去的路上,伯桑一语不发,伯婴问旁边的织娘:“干娘,咱们的园子,真的可以在半个月内织好五百匹织麻?” “你爹说可以,一定可以,放心吧。”织娘勉强露出笑容,握着伯婴的手说,伯桑却问:“那干娘,你看我爹现在在愁什么?” 第102章 诡丝(4) “这……”织娘倒是犯了难,他看着伯桑走在前面一语不发的样子心里也在焦急。 回到屋里,织娘关上门,伯桑见了有些奇怪,织娘将自己的顾虑说给伯桑听,织娘最后问:“桑,你我之间我从来没有什么嫌隙,我是很相信你的,只是这次我也实在是想不透,自从三妹到此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没有告诉我?今天那个白衣服的女子看得出和三妹是认识的,这中间……” “你什么时候这么多心了,这中间自然是有些联系的,三妹在外那么多年,很多事情我也分不清楚,总之,这次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伯桑心里其实有说不出的烦躁,又不能事事对织娘言明,恐她知道自己身份之后内心难平。 “桑,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这些事,会一波一波永无止境的发生下去,你看,起先是三妹来了,然后苏公子来了,阿婴不知怎么的失踪了,回来时带着伤,村里的不知怎么的起了大火死了几口人,不知怎么的,现在来了许多不认识的人问我们要织麻,桑,你敢不敢告诉我,这些难道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织娘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伯桑低下了头,伯桑心底的害怕,其实没有人能懂,说到底,他其实只是承担不起一次有一次的变故,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波澜,在他心里恐怕都会成为浮不出头的漩涡。 “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你,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正好在一棵桑树下,眼见路边飞驰而过的马车飞溅的泥星甩到了我身上,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我的身前,我看着你一身的泥渍又是心疼又是歉意,那时我觉得,你是一个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危险都会挡在我身前的人。”织娘回忆了起来。 “现在也是,无论谁来伤害你,我都会挡在你身前的。”伯桑道。织娘急了:“可是我一点都不懂你,这么久了,我从来没问过你的过去,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你来这里要做什么,为什么在你身上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我一直没有问,我只是在等着你告诉我,可是你没有,你以为我真的不想知道么?”织娘情绪有些激动,近似乎咆哮的说着。 “可是我们不是依旧相爱了不是么?我们彼此心照不宣,过去真的那么重要么,我们明明有那么多未来,为何要要沉沦在过去里?”伯桑道,他看着泪眼朦胧的织娘,心都快融化了,他一直很努力的守护着那个秘密,他不想让他们的过去染指他们的未来。 “可是我真的很怕,短短两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看起来似乎都和你有关……”织娘有些崩溃了,伯桑紧紧抱着她抚慰道:“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等一切都平息后,我在慢慢和你说我的故事,到那时,希望你还和现在一样,在我身边……” 屋里吵得热火连天,屋外一群偷听的人可是各怀心事,首当其冲的属伯婴,伯婴道:“我还没见过他们这样红过脸,真是……” 而一旁的扶苏却想着自己的心事,他刚刚听织娘说,她不问,不代表着,她不想知道,扶苏看着正在专注看屋子里的女又心里想:你是不是也想知道我的过去,然后共同憧憬我们的未来? 夜晚,伯桑带着伯婴和女又,蹑手蹑脚的走近了桑园,他们刚一进门,一个黑影就跟在了他们身后,伯桑父女没有注意,女又倒是发现了来人,女又知道那人多半是咒月,她一路用赤焰种下火种,他们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一个女声惨叫一声,伯桑猛然回头,只见女又呵呵的笑。 三人来到养蚕池,伯婴点起灯,然后那出几张蚕纸递给伯桑,伯桑对着那几张纸吹了一口气,上面一颗一颗没有孵化的蚕卵便看到似乎有生命在里面蠕动,伯桑对女又道:“我这里有一块凌云山百年结晶的灯油,又儿,你等下用赤焰燃起,我再口吐青风,催动赤焰,阿婴等会会讲四方鬼魅都唤来变换做村妇收蚕结茧,我相信这些蚕蛹和桌椅可以在赤焰和青风的笼罩下一夜之间可以使蚕虫上山结茧,明日,这些茧子就可以和其他茧子一样抽丝织布了。” “大哥,我和你的功力相结合真的可以让这些蚕虫在一夜之间上山结茧么?”女又质疑问道,伯桑自信点点头,“这倒不难,阿婴平日和鬼魅有些交结,让阿婴叫那些鬼魅帮我们织布也是可以的,这样在半月之内赶出五百匹布,应该也不是难事,现在就怕那个叫清的女子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她回宫在皇帝面前乱说一通,怕灵蚕村永无宁日啊!” “若是妖道,尚且可以用妖界的规矩行事,可是偏偏扯到了人道中来,这事可头疼的紧!”女又道,她看着手里的灯油慢慢燃起,伯桑抚弄着灯芯,忽然屋子里吹起了暖风,十分舒服,伯婴使了个法术,瞬间屋子里出来了几个通身漆黑的人影,伯婴再一念咒,那几个黑影就变作几个手脚利索的妇人,采桑喂蚕,清理粪便勤快得很。 “我今天问了园主,他说,那叫清的女子是巴郡商贾,巴郡因擅丹穴之利数世,积聚了数不清的资财。清嫁到巴郡之后,丈夫便死了,巴郡的的丹砂产业便落到了她手上,到她掌管经营家业后,更至“僮仆千人”,她曾凭借财力而保一方平安。 她之所以功名皆获,听说她和宫中的朱妃娘娘关联甚大,后来,对国家修筑万里长城给予过资助,连皇帝也十分看重她。她这次来,说是封着皇王圣旨前来寻能穿着舒适的衣料,可是我们的桑织麻向来无人问津,之前听爹说起过清和那个朱妃娘娘的关系,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清,他们这次的目的究竟为何!” 伯婴皱着眉,她毕竟是不知道各种情由的,她哪里知道女又当年和赵政的关系,哪里知道赵政和“苏正文”的关系,又哪里知道朱砂和这几个人的关系。 “这次他们要织麻便给了他们去,若是还有下次,我也不会饶她,谅他是皇帝后妃还是谁!又儿阿婴,我们在此诵念心经催动神力,好让明日这些蚕虫能如约上山结茧才好!”伯桑一拂袖,坐在了地上,伯婴在桌椅变作的妇人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女又在桑园四周种下赤焰火种,她知道,咒月是水狐,水狐族又是因为祝融才惨遭灭族,想来咒月对火是害怕的,所以方才那个黑影踩到了赤焰火种才会惨叫出声来。待女又种好火种,也归座到伯桑身边打坐凝神起来。 黑夜转瞬即逝,一声鸡鸣,天光渐凉,三人再睁开眼时,屋子里早已没有了忙做的鬼魅村妇,而是满满的蚕蛹挂起了岔头,伯桑满意的笑了一声,对女又伯婴道,“等会他们就会来了,我们还是速速离去吧。”三人推开门,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了踪影。 当织布的村妇看到满眼的蚕蛹,吓坏了,报知严宁和后,严宁和又惊又喜,织娘在一旁默不作声,她心里有几分预料到了这是伯桑所为,严宁和顾不得其他,赶紧安排工人照料蚕蛹,大家七手八脚的忙活开了。 如伯桑所计划的,伯婴招来了鬼魅,白天村妇织布,夜间鬼魅纺车。每当严宁和早上看到一堆织好的布的时候总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织娘只得在旁说,这许是上天恩赐,让桑园度过这一劫,严园主只得赞同。其实织娘心里很清楚,这是伯桑所为,可是伯桑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做到的,伯桑和女又和那一群人的身份,她越来越想知道,她唯恐她直接问伯桑伯桑不会言明,所以她暗暗决定,今夜来看看,到底伯桑是怎么样帮助他们的。 刚入夜,织娘早早吃过了饭就来到桑园里查看,那时天还没黑下来,黄昏的余光让寂静的桑园显得有一丝阴恐。 待天黑以后,阴风阵阵,被伯婴招来的四方鬼魅从天而降,他们并没有留意到织娘的存在,四方鬼魅落地之后,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一转身变作神情痴傻的村妇,在纺车前轮坐着。织娘快吓坏了,此时四面不见灯火,织娘好不容易点起一盏油灯,她并未进屋,只是在园子里看着屋内黑洞洞的样子便已经心跳不止,此时,纺车的声音此起彼伏,比白日将近快了一倍,那快速的声音和臆想充斥着织娘的脑海,光是站在屋外听着纺车的声音就让人害怕,更别说进屋查看,此时织娘心里只有一个疑问——伯桑,你到底是谁? “你不进去看看么?”忽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来,织娘吓得丢掉了手中的油灯,只见一只小脚踩平了那盏落在地上的油灯,女孩手中瞬间多了一盏油灯,油灯的光照亮了她的脸庞,那声音又道:“你看看我是谁!” 织娘努力的使自己的心情平复,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乖巧的脸庞,正是清留在桑园子里的那个丫鬟宣儿。 宣儿道:“你不进去看看么?看看,到底是谁,再帮我们纺布?”宣儿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屋子,只见织娘倒吸了一口冷气,紧张道:“你,你难道是和他们一起的?” “不,我怎么会和他们一起?这屋子四周舍有结界,我是进不去的,看来,你倒是很想知道这事情的始末啊?”宣儿随意找了出石凳坐下,一摆手,四面多了几盏灯火,照亮了一块地方,随着灯火的光亮,织娘倒是放下了不少心。她坐在宣儿面前,鼓起了勇气,问:“你看来好像知道很多,是么?” “织姐姐,可愿意听我一一道来?”宣儿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织娘,四周昏暗的灯光加上咔哧咔哧的织布,气氛显得尤为诡异。 “织姐姐或许也猜到一二了,在里面织布的并非人类,能在夜间行走,彻夜不休的,除了已死之魂,就是山间鬼魅了,俗话说,阳间人不见鬼,阴间鬼不见人,他们都是受了敕命的鬼魅,你就算是站在他们中间,他们也是看不见你的,不过有一点你是可以放心,这几个鬼魅,都是伯婴的朋友,是绝迹不会伤害你的。他们晚上来织布只是为了帮你们能在半月之内完成五百匹的织麻而已。”那叫宣儿的丫鬟好不得意的说。 织娘心里其实也猜中了一些,听完并不稀奇,她倒是万分奇怪的看着眼前的宣儿,看着精巧的丫头,衣衫华贵,挽着双环髻,此时半个人影躲在黑暗中,十分的诡异。 织娘倒是也见过这丫头几面,只觉得这丫头是那个叫清派来督查进度的人,可是今日听着丫头一说,就觉得不对劲了。织娘问:“你到底是谁?你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那宣儿冷冷一笑,捂着嘴尽然收不住了,心想:没想到姐姐的法子竟然这么好使,此时就算我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敢说什么! 转言道:“织姐姐不必在意,我其实是清夫人的妹妹,我来这里,也就是看你们织好了,好回去报信儿的。至于今夜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凑巧而已。” 织娘看宣儿如此说,也不便多问,总之面上一副的不相信,织娘想,若是再和这女子多有纠缠,恐怕横生枝节,敷衍道:“我早已觉得桑和我们有些不同,不过,他做的每件事,不外乎都是为了我,也罢,若是日有人,夜有魅,也不怕这织麻织不完了,看你个小丫头,生在大户人家,居然也懂些玄门之术。”织娘满脸的不快,说罢,站起来,再望了一眼屋内,正想离开。 谁知道却听宣儿说:“我本就是玄门中人,姐姐不也是一样么?” “哪里~我不过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父母早亡,跟着园主过活而已,宣儿姑娘见笑了。” “怎么,伯先生还没将实情告诉你么?”宣儿面露吃惊,也颇为意外,可是更多的却是得意。 “宣儿姑娘所指何意?伯先生要告诉我什么?”织娘面带微惊,如此说道。 “实不相瞒,我和姐姐多年以贩卖丹砂为生,也认识了很多玄门道友,听道友传说,说天上,有个神仙,叫诡,言危为诡,诡异的诡。是天帝无聊时将自己的影子变化而成,后来,天帝失踪,诡帝取而代之,这个叫诡帝的神仙掌管诸天劫数,但凡生灵者,特别是玄门道友若是想得到成仙,需得诡帝亲掌历劫。 普天之下,有四圣兽,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分别受诡帝敕命,镇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圣兽需历千年劫方可超脱。然,四圣兽常常不受管制,所以,诡帝便想了一个法子,他将自己的一滴血,变为丝线,一头连接自己的指间,一头捆绑住四圣兽,如此一来,四圣兽只得乖乖受诡帝管制。” 宣儿顿了一顿,然后站起身,看着织娘,看得织娘全身不自在,织娘问:“这故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而且,是大大的关系!”宣儿越来越得意,道:“这根丝线,没有人能看到,也只有在月亏无星之时,隐约可以在黑暗的地方看得见一点点蓝色的微光。你可千万别小瞧了这根诡丝,他不但可以制约住四圣兽,而且让他们无形之中乖乖就范。这根诡丝带着诡帝的敕命而来,生生世世和四圣兽难以分割,无论几个轮回,四灵兽都会离不开绑在自己手腕上的那根诡丝。就这样,永远的,绑在诡帝,和四圣兽的手腕中间,直到……直到千年劫一过,要么和四圣兽一同得道,要么,一同灰飞烟灭——” 宣儿的眼神越来越恐怖,她步步逼近织娘,织娘不知为何她要说着莫名其妙的故事,只是眼前的疯女人让莫名的讨厌,织娘推开宣儿,一拂袖,有些不悦道:“宣儿姑娘的故事的确匪夷所思,让人乍舌,不过天色已晚,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去吧,不然清夫人会责怪织娘慢待了姑娘的。” 说罢转身便走。 “有些诡丝,却不曾知道自己的过往,便已经深深的缠住了四圣兽,用爱恨别离,吸干了四圣兽犯上作乱的心,情爱这个东西,果真是极好的,缠绵尽头,不死不休。你和伯先生,不是也正是如此么?”宣儿大声道,冲着织娘的背影,织娘听到顿足了一会儿。 只听宣儿又道:“伯先生并不是人,而是神兽青龙,奉诡帝令,镇守东方,而你,就是连接伯桑和诡帝之间的那根诡丝,伯桑明知道和你在一起,会受诡帝约束不得善终,可是,他却再也离不开你,这就是宿命,织姐姐你和我都是玄门中人,只是,你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罢了,你明知道伯桑异于常人却不敢细问,宣儿都看得出来,相信你自己也感受到了,敢问,这是为何?” 宣儿的话直击织娘心间,她想:是啊,我为什么不敢问他,他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他到底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几年前我遇到了一个迷一样的男子,如今,我该相信谁…… 织娘低下了头,她心里不是没有疑问,可是她在伯桑身上找不到答案,他又看了一眼屋中织布的鬼魅,忽然觉得这由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毛骨悚然。 “宣姑娘,今夜,就是想告诉我这些么?我明白了,天色不早,我先去休息了,姑娘也早些安歇吧!”织娘的话里带着失落,她这一次离去,宣儿并没有再阻止她。宣儿看到她渐渐离去的背影无比得意,那个叫清的白衣女子不知何时从何地冒出来,问:“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这屋子被女又那贱人画了结界,我进不去,若是驱赶鬼魅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山间鬼魅数量众多,恐怕又会耗费我过多真气,这女子若是能让他们人心霍乱,我只消和她说几个故事,去让她让他们阵脚大乱,岂不是妙哉!也多亏了姐姐向凌云山那老头收买了这个消息,不然,我们恐怕没这么容易知道对方底细。”宣儿道。 清走到宣儿,不,应该叫咒月身边,道:“凌云山主人在天庭的时候,就有意向师父靠拢,还是能用的~只是回去免不了,要多在师父耳边多提点下罢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东青龙,这厮我们是惹不起,诡帝和师父之间关系纠缠不断,我也捉摸不透该如何处之,我看我们还是尽快结束这里的事情回去好了,既然已经弄清楚东青龙和那女子的来历,回去也好交差复命,对了,师父还交代,一定要带回魔美图。” “是~”宣儿点头道。 织娘回到屋里,坐在床上,一夜无眠,宣儿说的话上了她的心头,什么叫制约住伯桑?什么叫千年劫?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算了算日子,明日是初一,那时黑夜无星,或许到是可以看看那根连接在他们手腕上的诡丝。该怎么办才好呢,织娘看着桌上的碗,计上心头,走到井边,提了一桶凉水泼了下来,初春的寒凉,顿时让织娘瞬间清醒了。 正在大家为了那五百匹织麻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织娘却病了,伯桑自然是着急的,织娘浑身出着冷汗,不停的哆嗦,一看就知道是受了风寒,虽也不是什么大病,可是伯桑还是以往如前亲自照顾着织娘,织娘虽然在床上难受的假寐,但是她知道伯桑在她屋子里,她恍惚中感觉到,生命中有这样一个男子对自己无微不至,真的够了,一定要知道他的来历么?织娘陷入了纠结中,心里两个声音相互争吵着,就这样,织娘沉沉睡去。 织娘在此醒来,也已经是深夜,那时她已经好了很多,她看到伯桑在一旁的伏案而眠,桌子上有几杯水,想必是几个人轮流看着织娘留下的;远处的一盏微弱的灯在风中摇摇晃晃。织娘扶着床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吹灭了那盏灯。 油灯一灭,四周立即陷入了黑暗,织娘吃力的摸索着路回到了床上,她期待着宣儿说的那根,缠绕在她和伯桑手腕上的诡丝的出现。她不知道自己等待着什么,是真的如何,是假的又如何,这一刻,织娘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答案。 那是一根淡蓝色的丝线,渐隐渐消,在黑暗中发出着微弱的光亮,无论他们中间隔着桌椅或者其他什么,织娘看清楚了,那根诡丝,就这样牵着她和伯桑,她试图去扯断她,可是她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她想起了宣儿说的那些话,什么灰飞烟灭,什么不死不休,织娘害怕的流下了泪,在黑暗中抽泣了起来,织娘仿佛发现了自己引燃了一个可怕的秘密,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可是就是很害怕。 她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把伯桑弄醒了,伯桑靠着灵力能在黑暗中视物,他过去抱着织娘说着劝慰的话,织娘却一句都听不进去,无论伯桑问什么,织娘只是一直在哭…… 伯桑好不容易把织娘安抚睡着了,他才发现那时天已经泛亮了。因为织娘生病不能织布,屋子里的女人都上阵帮了忙。女又,伯婴,还有诡婧的三个丫头都在织布机前忙活着。 在伯桑的绸缪下,那五百匹织麻提前了几天完成,在园主交给清的时候,清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伯桑将八宝葫芦双手奉上,清收下后,什么话也没说给了刀币就走了,这一次,她们没有问女又要魔美图,女又心里一直忐忑。 走的时候,宣儿也跟着离开了,宣儿走的时候看着女又的那个眼神依旧充满着狡诈,虽然彼此心照不宣,却不能明说,此时女又真的想冲上前去猛揍她一顿,只是那时诡婧阻止了她,女又问:“就让他们这样离开么,我那几十年被囚之仇还没报呢!” “等你练好功再说吧,他们两个人背后的是朱砂,若是下次他们再拿出个什么法宝,我看你说不准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几千几万年了!”诡婧没好气的说。女又努了努嘴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朱砂到底想要干什么?若是她们私下找我有所求我还是会尽量满足她的,毕竟曾经在天庭有过一面之缘,可是如此这番大费工夫实在让人费解。”伯桑道。 “她也是个好面子的人,凡是若是她能自己解决,绝对不会开口求你。我想,他们还没有拿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说不定,还会在回来。”诡婧说道,伯桑也点了点头。 清和咒月离开不久,在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来,咒月指着马车上的织麻问:“这堆废物,真的运回咸阳么?” “当然,不然师父会说我们都是群不办事的弟子。”清回道。 “可是,那对父女的底细我们是知道了,魔美图却没有拿到,早知道,我就不和师父回禀我看到魔美图的事了。”咒月有些不自在。 “不急,我看你之前告诉那个织娘他的真实身份也不是全无作用,你看今日交货之时,就没看到织娘了是不是?他们自己内部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么?”清问。 咒月撕下自己脸上的人皮,露出了本来残缺的面目,她换了件衣服,道:“我只知道,那个叫织娘的,自从我告诉她身份之后,就病了,一直病着,曾有几次我想上前探访,无奈,他们功力太高,我不敢太过招摇。” “这便好了,月儿,我们还是要想个法子留在那个叫做织娘的身边,你想,如果织娘的病总不好,他们就要想办法给织娘治病,待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我们再对女又下手,我就不信,你和我联手,都斗不过一个女又。”清恨恨的说着,咒月邪佞的笑了一下。 “姐姐,你可知道那魔美图是什么来历?我只听伯桑那老头子说,这幅图是西方阎魔所画,曾经是有很多的,但是现在世上只剩一副了,据说,这幅图,是师父从阎魔手中抢来的,既然是师父抢来了,就是师父的,我们若是直接问他们要回来不是方便?”咒月道。 “我是不知道那图的来历的,你知道的比我还多。既然是师父吩咐,我们做弟子的,尽力做到就好,不要多问了。”清回道,闻言,咒月也闭上了嘴,看着手中的那张□□不再说话。 桑园织麻的风波总算告一段落,就像是有意无意饭后聊天似得,来得匆忙,走得匆忙,彼此心照不宣,却都要遮遮掩掩。 伯桑向严园主请示想将织娘带回家里照顾,严园主虽已经同意,可是织娘却是不肯,无奈,女又和伯婴只得轮流到桑园照顾织娘,有时候扶苏诡婧等人也会来探视,此时已经入夏,衣衫渐渐薄了起来,一场闷雨下不来,热得一屋子的人团团转。 众人都有察觉,织娘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老是在躲避伯桑,伯桑自己也不得其解,一日傍晚,女又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织娘,那时织娘懒散的梳着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女又忽然也觉得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硬着头皮问:“织姐姐既然已经和大哥定亲,不如,找个好日子完婚吧!” 织娘听到心里膈应了一下,低下了头不说话,女又急道:“织姐姐,最近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已经许久没和大哥说话了,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惹得你不高兴了?” “他没有惹我不高兴。” “那是谁?”女又又问。 “命运。”织娘愣愣说出两个字。 “是命运,我挣脱不了的命运,又儿,爱这个东西真的存在么?难道,真的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和驱使?”织娘没来由的说出了这句话让女又摸不着头脑,织娘握住女又的手说:“我是爱他的,无论在天宫,还是人世,如果我还是我自己,我愿为他做任何事,可是如今我变成了一根束缚他的诡丝,我怕我有一天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我怕我不受控制,不能自已……”织娘说话很文弱,话中带着满满的落寞。 “天宫?你……”女又心里大惊,心想织娘莫不成知道了什么。 “又儿,这段时间,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织娘道。女又问:“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我是天宫的仙子,而桑,是一条遨游云间的龙,我被他的风采所折服,与他成为了知己,后来,他和几个人喝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偷听到别人说他即将要受难,我便异想天开的去救他,我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他四处奔波,殊不知,天大地大,我们是蒙罪之身,天庭的人想要逮捕我们是易如反掌之事。 我也不知道我扶着他到了什么地方,实在走不动了,累得趴了下来,我看着他还在沉沉睡着,丝毫不知道我那时的担忧,我当时想,若是这样眼一闭什么都看不到听不懂,该多好。那时我遇到了一个人,是他救了我们,可是,又让我们跌入了另一个深渊……” “他是谁?”女又问。 织娘摇了摇头,说:“我刚开始分不清楚梦是真是假,只是看到那个黑色的影子说,‘若你们信我,我可以让你们免一时罪孽,要不要跟我走,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决定。’我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当时充满绝望的我想也不想就决定相信他,我随他走了;那是我在天宫最后一次见到桑,依旧在沉睡中,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当他被带走的时候,我问诡帝,要带他去哪,诡帝说,不过是帮他醒醒酒。 我不敢多问,自此,我在诡帝的后苑住下了,那时的我仿佛惊弓之鸟,自己把自己逼到了一个孤岛,四面绝境,整天惶惶不可终日,我快被这种思绪折磨疯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很久很久,诡帝派人带来一碗黑色的汤药,来人告诉我,伯桑已经酒醒,天庭已经容不下他,戴罪下界去了,若是我想跟随他,就喝了那碗药,去神籍,除仙骨,下界之后入人道。” 织娘说完了,女又心里不是滋味,伯桑一直想方设法隐瞒的过去,终于还是被织娘知道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开始搜脑刮肠想着到底是谁做的手脚,以梦诉情,告诉了织娘她的前世。 良久,织娘抬着头看窗外的太阳,幽幽道:“我本以为这梦是假的,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这几天我和桑的过去真的慢慢浮上了心头,一点一滴,清清楚楚,神龙伯氏向来和共工氏来往慎密,在天帝眼里又是揉不碎的沙子,那次,不过是他们几个聚在一起饮酒诉苦,共工要去撞不周山和桑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只是那时我听到西王母的侍婢说,要像惩罚之前几个神龙一样处罚桑,去神魂,抽龙筋,除龙身,我是真的怕,我不想桑那样,他即使错,也错不至此啊!” “所以,你用上万年的牢狱之灾换取他一个完整的龙身?”女又问。 只见织娘点点头,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他被诡帝带去嫏桥之内,关了许久,嫏桥是诡帝的牢狱,自古,从来就没有谁能活着出来。桑能从嫏桥出来,贬下界,不得再以神龙氏面见世人,更名为兽,已经是万幸。见他得以保存龙身,至少,还算是一个完整的神魂,我也就甘愿了,甘愿喝下那碗带着诡帝鲜血的汤药,永生永世做他的奴役,只是要诡帝答应我,再我下界之后一定要忘却了前尘,不再记得那痛苦的过去。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诡帝会用我来拴住桑,我本以为我们的命运在嫏桥之后能够永不再续,呵呵~” 织娘冷笑一声,又道:“又儿你还不知道吧,我当年在天宫之所以叫织机子,织锦制缎,不过是因为我本来是条天蚕,后来得了灵气幻化成神,我现在觉得,我的过去,现在,甚至是未来,都是在作茧自缚。又儿,你大哥不让我知道真相是对的,我现在,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我现在,变成了诡帝身上的一根丝,变成了,永生永世,要做束缚桑的一个茧,我包着他的同时,我自己也出不来了……”女又再看织娘的时候,织娘眼角流下了一滴泪,女又那时满肚子的道理,尽然不知道该如何诉说,只得看着织娘,久久,女又问:“到底,什么是诡丝?” 织娘叹了一口气,拭去眼角泪痕,道:“去问你大哥吧,他会告诉你的,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女又识趣的帮织娘盖上薄被,检查好门窗,离开了。 第103章 赵高(4) 忽地,女又看到一个女子穿着白衣拿着包袱走过,定睛一看,女又觉得那个女子竟有八分像织娘,只见那女子穿着素白缎的衣衫,发髻散乱着,手腕上带着个手镯,一手提着包袱,仔细一看女又肯定那女子就是织娘,女又心想织娘不是睡了么,这么晚了她是要去哪里,拿着包袱又是做什么?顾不得许多,女又追了上去。 不知道为何,那个织娘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女又总也跟不上,女又脚步很快,猛一回头发现千雨千寒居然没追上来,喘息中,女又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觉得四面的空气都拘束了,充满了诡异的气氛,那个她追赶的织娘已经不见了踪影,女又回过神来,她明白了,那根本不是织娘,织娘一个凡人,怎么会能把女又远远甩开。 “好久不见了!女又姑娘~你是~在找我么?”女又闻声猛然回头,只见那个白衣女子幽幽从一棵树后面走来,穿衣打扮的确和织娘一模一样,只是那张脸,是清的脸。 “是你,你想做什么?你把织娘怎么样了?”女又忽然警惕了起来,担心她们会对织娘不利。 “你放心,那个女人我们没有兴趣,我们今天来,只为了你手中的‘魔美图’,那张图是我师父的,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咒月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直接表明了来意。 “真是好笑,从别人手里抢来就是她的了么?现在图在我手里,你们若是有本事,就拿去好了!”女又本就想报当年之仇,现在总算找到了机会,她扯下自己一片裙子,撕成布条,将腰间那个装着纳宝道人图的竹筒缠绕几圈,紧紧束缚在腰部。 “姐姐,就是她腰上那个竹筒,魔美图就在里面。”咒月不知道从何地窜出来,在清耳边说,女又拉开架势准备迎敌,却见清却道:“向来师父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女又姑娘,八宝葫芦的滋味你是尝过了,若不是师父有命,你以为,就凭你那几百年功力,能冲出葫芦么?就算是你大哥青背苍龙伯桑,不也一样要将八宝葫芦双手奉上,姑娘是识趣之人,我看还是乖乖交出来便好,不然你看——” 清细声细气说着,从袖中扯出一个紫金色的铃铛,那铃铛不大,和个鸡蛋差不多,她左右摇晃了下却没发出声响。 “这玲儿叫金紫赤天铃,乃是昆仑山万兽岭主人送给师父的一件法宝,传说,摇一摇风起云卷电闪雷鸣,摇两摇,飞沙走石神鬼莫敌,摇三摇,则五脏皆损天灵碎裂;女又姑娘,我是不想和你动手的,所以才拖延至此,我姐妹二人的身世想必你从旁出也打听出了一二,休要再拿什么俗世大道来和我们论理,知道你口舌伶俐,不过,我看还是省省吧。”清收起那个铃儿道,咒月在一旁得意得很,心想:还是姐姐厉害,这臭丫头牙尖嘴利甚是难缠,若是我孤身前来,怕是被她左右了去。 女又还是害怕的,这时,比起她刚出山时的天不怕地不怕,收敛了许多,经过八宝葫芦一役,她对他们二人口中的朱砂是忌惮许多,单一个八宝葫芦就让她受了许多年的苦,她忽然想到,大哥曾经送她的青龙玉佩,现在四面受敌,何不试试,反正,也无计可施。 她运起功力,催动青龙玉佩,玉佩收到女又的催动,玉佩中的小龙渐渐充满了青色,清见此虽不知是何物,不过想来也算是个法宝,拿着金紫赤天铃在手中连续摇了一下,顿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女又看着头顶的那片天空瞬间变成血红色,她只感受到了一股很强劲的内力冲过来。 那在空中的小青龙玉佩似乎还没成型,就又躲回了去,女又心想不好,看来自己的功力还是太低,不能在短时间内催动玉佩中的小青龙,那玉佩跌回女又手中,女又只得运起全部内功神力,抵御那只金紫赤天铃发动的催坏力,女又的耳朵眼睛渐渐渗出了鲜血,她此时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眼前的这两个女人一定要他们死得很惨,若是这次之后还能活着回去,一定再好好练功云云。 她此时忽然想到纳宝道人图里有个能够抵御金紫赤天铃的法宝,可是现在金紫赤天铃已经催动,自己也已经受伤,根本无暇去取,就算取了来,以现在的功力,也没有办法催动,该如何是好?难道这次真的要死在这里么? 女又忽然喉头一甜,全身撕裂一般疼,眼前一黑,终于什么都看不见了。 女又倒下去,清满意的收起了金紫赤天铃,咒月走到女又身边,解开她腰间的布条,打开竹筒,看到里面的是一副画着乱七八糟东西的图,却不是魔美图,就犯了难。 “你不是说这里面是魔美图么?”清没好气的问。 “我明明看到的呀——”咒月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变成了纳宝罗汉图。 “罢了,将她和这幅图一起锁回去交给师父就好了,省得咱们费心。”清道。 咒月也点点头,二人正想伸手去讲昏倒的女又扶起。忽然二人同时听到了一丝小小声的龙吟,二人相视一看,还以为是幻听,待第二声龙吟响起,清才觉得不好,第三声龙吟传来之时,从天而降的一股黑流直逼二人跟前,二人见势不妙向后闪退几步,咒月步子慢了些,被黑流飞溅到了小腿,顿时一条长约一尺的扣子血淋淋的出现在小腿上。她吃痛的捂住了小腿跌坐在地上,清将咒月扶起,挡在咒月跟前。 只见那黑流卷起女又,慢慢变作一个人形。 此时的他,也不知道该叫三途还是赵高,只见他怀里抱着的女又耳鼻溢血,被紫金铃的摧毁力伤到的女又早已不省人事。 姑且就叫他三途吧,一副铅面,眉心一个新鲜的伤口,黑发黑冠,通身黑袍,若不是衣缘鎏金,倒是一点都瞧不出那衣裳的华贵。 三途看着怀里的女又,心里充满了怜惜,“本来一个冰雪俏丽的姑娘,竟然被你们两个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三途恨恨的说。 “三叔见谅,清儿此行实乃……”清正准备说什么,三途却打断了他。 “是你师父叫你这么做的么?你师父这次要的是什么?有没有叫你们把她伤成这样?”三途很明白朱砂的意思,将女又打伤肯定不会是朱砂本意。 “清儿知错了,师父这次要的,是魔美图,这图现在在女又身上,我方前已经劝说过姑娘,可是她仍旧……还请三叔见谅。”清原本想隐瞒朱砂想要魔美图一事,可是见三途早已知晓的样子,也不做隐瞒了。 三途从女又身旁捡过纳宝道人图,念动口诀,从里面拿出那副魔美图,丢给清,清摊开一看,果然是。重新卷好后拱手示谢:“多谢三叔海涵。月儿,把海灵芝给三叔。”咒月自然是不愿意的,她厌恶的看了清一样,百般不愿的一瘸一拐的走到三途身边,乖乖双手奉上了一朵长得像花一样的东西,然后走回了清身边。 清道:“我们就此告辞,师父要我若是遇上三叔,像三叔问好,师父希望,今年皇上寿辰之际,能看到三叔完好归来。” 说完,二人化作两缕烟尘,消失不见。 三途看着此时的女又一动不动的闭着眼,口耳鼻都已经溢出鲜血,发髻松乱,一副狼狈的样子,悲愤交集,竟然泪眼盈眶,他道:“对不起,三哥没用,保护不了你,但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这几十年,你受苦了!我们这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三途刚想离开,却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看到是千雨千寒,三途久不见他们二人,见到自然是十分欣喜的,二人见到女又此状,吓坏了,顾不得像三途行礼,就问起女又的遭遇,三途简要说了一下,看到千雨千寒同时出现,便问道:“二殿下是不是也来了?” “二殿下此时正在山脚一户人家中做客,娘子也寄住在那里,不如,先送娘子去疗伤再说。” 三途颔首,此时,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 他没有想到的是,那是伯桑的居所,他再见到伯桑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众人见天有异象就知道有大事发生,正准备出去寻找女又,就见到远处一个黑衣男子抱着女又回来了,伯桑一眼便看出那是他的十弟伯昔。 三途再看到伯桑的时候惊讶不小,还没跨入门就迟疑了,他有些后悔,后悔带女又来这里,可是容不得他多做迟疑,诡婧伯婴便匆匆走了下来,伯婴看到女又负伤心疼不已,大叫这“姑姑!姑姑~” 诡婧从三途手里接过昏迷的女又,训斥道:“你将人带回来还不治伤,倒是发起呆来了!”然后没好气的转身上楼了,众人都随着女又走了,只留下伯桑和三途二人相互对望。 “十弟,好久不见。”久久,伯桑才难为情的挤出一句话。三途却哼都懒得哼一声,随女又去了。 三途一进门,门里几个人,除了诡婧还有他带的三个丫头之外,其余的都不认识,伯婴守在女又身边,诡婧则替女又把脉,三个丫头一字排开等候吩咐,然后,床旁边还有一个他很熟悉的身影,那个人显然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而是一直注视着女又,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第104章 赵高(5) “三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儿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诡婧放下女又的手问道。 直到他如此一问,站在女又床边的扶苏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三途,扶苏才知道,是三途把女又抱了回来,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此时,扶苏看着三途,无异于看到魔鬼一般。 “是金紫赤天铃,清月二人干的好事,他们不过就想要那副魔美图罢了。这里有一颗海灵芝,让又儿服下,转天便好。”三途走过来,挡到扶苏身前,扶苏虽然厌恶,却不得不做出让步,三途从袖中拿出那颗海灵芝递给诡婧。 “画情,去将这海灵芝烹了,记得放些无极殿的紫花玉露,顺口好咽些。”诡婧嘱咐道,画情接过海灵芝就口应而去。 “你为何不救她?就眼看她被清月二人所伤?”诡婧在责怪三途。 只见三途坐在一旁的矮塌上,唉了一声,道:“我何尝不想,当年,就因为我去晚了,又儿被咒月收入八宝葫芦,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咒月,我知道,这应该都是朱砂的注意,我半点办法也没有,她有意将又儿藏起来,不过是因为要我好好辅佐赵政,后来我本有机会将又儿救出,奈何……阴差阳错,还是失去了她的消息,后来我四处打探,走遍了四洲,都找寻不到。今夜,若不是清月二人催动了紫金赤天铃,这片天域变成红色,我想我还不能找到又儿,只是我到的时候,又儿已经被她们打伤。” “朱砂~”诡婧念着这个名字,有些落寞,这时趴在床边的伯婴质问三途:“你把魔美图给她们了么?”伯婴一双凌厉的眼神瞪得三途有些惭愧,他不做声,只得点点头。 “放她们走了么?”伯婴再问。只见三途又点点头。 “可有替姑姑报仇?”伯婴第三个问题,三途却摇了摇头。伯婴三问,让三途羞愧无比,她不再说话。 伯婴看上去是动怒了,可是却忍住了,她只道:“二殿下,姑姑衣衫残破,你们在此不便,阿婴在此侍候即可,殿下和无关之人可以回去歇息了。” 伯婴扯好薄毯覆于女又身上,诡婧看了一眼三途,三途没有做声,而是默默起身而去,诡婧知道伯婴性子,只得离开,扶苏正欲离开,却被伯婴挽留,伯婴道:“姑姑醒来,一定很想见你,苏公子可否……” “若是姑娘不赶在下,在下乐意之极。”扶苏自然是愿意的,只见伯婴又道:“不过,等会儿,我要替姑姑更衣,公子在此恐有不便,不如这样,黎明时分,请公子前来,若是姑姑明日醒来能见到公子,那是最好不过的。” 扶苏答应了,伯婴看了一眼在床上的女又,狼狈不堪,再一想到那那个叫咒月的女子也曾打伤自己,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恨。 不过多久,画情烹好了海灵芝,几个人伺候着,尽数给女又服下,女又身上的脸色好了些,四个姑娘给女又全身擦拭了一遍,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一夜无话。黎明时分,扶苏应约前来,此时天边刚放露出灰白色,屋子里空无一人,桌子上点着明灯,到是很光亮,只是伯婴也不见了踪迹甚是奇怪,扶苏不由多想,看了看床上的女又,心里五味杂陈,轻轻握住女又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再说到三途赵高,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时诡婧认识的三途,诡婧追出来,问:“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你为何要入魔道?” “魔道?”三途皱着眉看着诡婧。 “你眉心的伤口,定是你为了清除自己的魔欲,每日挤魔血所致,你看,现在不用你挤,它自己流了出来。”诡婧道。 三途冷笑了一声,挤了挤眉心,然后食指一拭,几滴黑色的血流了出来,瞬间不见。 三途将这些年所遭遇的点点滴滴都和诡婧说了一遍。诡婧听完,也苦道:“早听闻朱砂是这样的女子,为达到自己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只是,苦了你这些年。你对女又的心思,我早瞧在眼里,我不明白的是,你当年既然喜欢她,为何还要代她向我提亲,我知道又儿心性,想来是面上过不去,所以才和你逃离。 我放你们出昆仑,没有对此追究,也不过是希望你二人能修成正果,谁料到,后来诡帝告诉我,你们二人水火相克,根本不可能终成眷属。四灵兽的命运,最后都归结在牵制他们的那根诡丝身上,每一只四灵兽最后的归宿,都是牵制在诡和他们之间的那根诡丝。而你,并不是又儿的那根诡丝,我今日对你言明,只是希望你不要在又儿身上越陷越深,你现在已入魔道,要赶紧抽身是福啊!” 三途对诡婧说的这些话没有什么反应,想了想,说:“我只是恨我自己无能,刚刚那个女子问了我三个问题,简直快教我羞愧致死。我根本没有办法去忤逆朱砂,这是为什么,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当年我还是神龙的时候,不过是因为兄长之错而备受排挤,后来被夺龙身,是朱砂将我从地府解救出来,我才以不死神的身份苟存世间。没想到,此刻却因此被她要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一次又一次被人紧紧扼住喉咙喘息不得。 诡婧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和我心爱的女子天生就生生相克,生生必死?为什么她手上缠绕的那根诡丝不是我,我却还要钟情于他,上天对我已经够残忍了,为什么还叫我尝到了情爱的甜头,却给我了得不到的苦楚,你是无极殿二殿下,司诡命,掌管四灵兽审判,你和诡帝走得最近,你告诉我,这一切一切,是不是诡帝一手造成的?你告诉我!”三途接近咆哮,眉心的伤口又留下一滴黑血,面部的充满了浊气,青筋暴露,诡婧面对已经魔化的三途,只得一声长叹。 “我又何尝不是诡帝手中的一颗棋子?行差踏错一步,就要万劫不复。三途,谁都有痛脚,被人抓住了,就要受牵制,而你最容易被人抓住的,是你的不甘,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总觉得别人都对你有所欠,无论当年剥你龙身的天帝还是今日以情相挟的朱砂,不正是利用了你这一点么? 又儿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是我的亲人,我永远都记得这一点,若是她永远都是你的妹妹,若是你永远都不曾多跨出那一步,你永远都不会失去她。我若是你,我就默默的祝福她,而不是空有一颗想霸占她的心,却丝毫不敢忤逆自己命运。” 诡婧一番话,戳到了三途的痛处,三途貌似听进去了,诡婧拍了拍三途的肩,道:“你好自为之吧,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包括你的兄长,又儿,我也是,别忘记了。”说完,诡婧便走了,留下三途一人在原地。 诡婧的话就如霹雳,一声巨响,使三途那个裂开的心更加的疼痛。他在院中的长凳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当他再走进女又屋中的时候,女又已经醒了,伯婴正在喂药,而扶苏在她身边守着,二人一来一去的那个眼神让三途受不了,他攥紧了拳头,可是却迈不动步子,一个拂袖,化为一股黑流冲天而去。 而这一切,被正在走来的伯桑和诡婧看在了眼里,伯桑问:“十弟为何去得这么匆忙?” “不就是,得不到,却又放不下么?”诡婧苦苦一笑,伯桑也笑了。二人转身进屋。在探视过女又病情之后,女又得知是三途救了自己,大吃一惊,耍起小性子来:“那三哥呢?三哥去哪里了?他这么多年没见我,难道就不想再……” “他也许有他的道理,你若是想找他,他日我带你去找他,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不好?你还不把昨日遇到清月二人的点滴告诉我们么?” 女又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然后从袖中拿出那块青龙佩,道:“大哥,你给我的这宝贝不灵啊!”伯桑笑了,“还没到时候,等这小青龙和你熟悉了自然会帮你的,而且,这也不是对付金紫赤天铃的法宝。” “你身上的朱火契约铃,是可以抵御一切外力的法宝,这是当年诡帝赐给你的,你怎么不用塌来对付那二人?还有,你的纳宝罗汉图中,有件叫做混罗引的长衫,穿上即可不受金紫赤天铃的催动,若是想一招制胜,只需取图中龙鸣钟,以你法力敲击自然可破,若是下回遇上,你可要智取,不可再像这次一般莽撞。” 诡婧教诲道,只见女又点了点头,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自己已经如此狼狈。女又忽然看到他们后面站着的扶苏,心想坏了,这些该不该让他知道呢?心里忐忑不安了起来。 扶苏却好像明白她的心意,只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介怀,伯桑诡婧发现了这一细处,也觉得有些尴尬。只听伯桑道:“你今日就在家养伤,让阿婴道织娘那里去转转,也不知道她心里做什么怪。” 女又听伯桑说起织娘,心里不禁一阵苦涩,面上带了出来,诡婧觉出异样,再加追问,女又才告诉伯桑,其实织娘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云云,但说道是有人在织娘梦中告知前情,伯桑有些愤恨,说:“是他?是他来了。” “大哥,你说谁?”女又不明所以。 “梦魔,魇君。”伯桑道。 “他?很厉害么?”女又又问。 第105章 几个过去的故事(1) 诡婧道:“他本是统领生灵梦者之神,生得十分俊俏,皮肤甚白,能与女子相较,常骑着坐骑梦貘游荡世间,与朱砂是至交好友。在梦中,不管哪个阶层的生灵,往往掩盖不住最原始的本意和*,所以,他手中掌握着太多人的秘密。在一万三千多年前,曾和神龙伯氏九娘有过一段情爱,后来不知何事被神界追杀,神界派出十员大将征讨,只有一将回天,一来梦魔威力实在不小,二来得朱砂庇护,神界奈朱砂不得,后来成了昆仑不死神山朱砂座下,一个很著名的不死神,位列三途之上,就连我和伯先生见到此人,也要恭恭敬敬。唉~不对,伯大哥的九妹曾和他有过恋情,按理说,他怎么会在梦中向织娘透露他那不为人知的过去?这对他全无半点好处啊?” 女又心道:这朱砂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大哥二哥三哥都对他们如此忌惮…… “恐怕,又是朱砂的注意吧,他若不是授朱砂意,怎会将织娘的过去,在梦中相告,都是痴情的男子,他怎么就不理解理解我,当年九妹和他我还有意撮合,没想到今日却中了梦魔的招,真是讽刺……”伯桑无奈道。 “大哥,现在织娘知道了自己的过去,心里早有芥蒂,大哥,你可否告诉我,织娘口中说的诡丝,是什么?”女又想起了诡丝,开口问道。 伯桑看了诡婧一眼,道:“让诡婧告诉你吧,我先去看看织娘,阿婴,你随我去吧。” 伯婴点了点头,伯桑转身离去,屋子里就剩诡婧,女又和扶苏。三人面面相觑,有些尴尬,直到诡婧开口—— “如果诡公子不介意,在下也想听听,诡丝是为何物?”扶苏先开了口。诡婧面露难色,只见扶苏笑着道:“实不相瞒,伯先生已经将各位身份对在下言明,确是世间罕见之事,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若诡公子信得过在下,能否,也让在下也开开眼?”女又十分吃惊的看着扶苏,扶苏对女又道:“那日午夜,伯大哥亲口对我说的。”扶苏握着女又的手,女又低下了头。 诡婧叹了口气,道:“这,原本就是神界霍乱遗留之事,苏公子属人界,你若是想知道,也无不可。只怕你觉得乏味。” “公子但说无妨。”扶苏淡然道,只见诡婧坐到长椅上,娓娓道来。 “诡,乃是从天帝神格分裂出来的一个□□,当年神界霍乱,天帝不信他人,整日感到苦闷孤独,一日看到自己的影子便觉得,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影子也不再可以依托,那世间再无可信之人,所以,天帝将自己的影子和自己分开。 起初,还是影子和自己下下棋,说说心事,后来逐渐的,那个影子,有了天帝的神格,天帝给自己的影子取名为诡,意为变幻莫测,捉摸不透。诡后来变成了一个侍卫,然后到将军,最后,位列为帝。其实,在太昊、炎帝、黄帝、少昊、颛顼之后,应该还有一个诡帝,只是诡帝始终是天帝的影子,天帝为掩人耳目,不做其列。 在一次千年劫中,就是神,仙二界最后一次动乱,地魔兽出世,诸天神将差不多尽数倒戈仙界,神界彻底堙没,天帝不知所踪,神将死的死,伤的伤,所剩之神,屈指可数,天宫归仙界,分别由玉皇和西王母所执掌,尽管如此,因为诡帝善绸缪,仙界中人大多与他交情不浅,诡帝帝位一直有所保留,居三十二层天,无名诡居便是。 诡帝,也成为了,天界之中,所剩不多的神帝之一,玉皇王母也要对他忌惮三分。而又儿,你刚刚问我的诡丝是何物,这诡丝,便是诡帝的一滴血化成的无形丝线。” “这些,我倒是也听说过一二,那个天帝也真可怜,最后无人可信,要与自己的影子为伴。”女又道。她又问:“那,二哥,这诡丝,和大哥和我,有什么关系?” “诡帝执掌诸天劫数数,每个生灵想要修炼升仙,都要过诡帝双眼,而在所有劫数中,有一个劫,却非同一般,不是普通的仙劫,是神劫,是他自己的劫数,也是诸天神佛的劫数,如果过不了,那全部,从新来过。” “那是什么?” “我刚刚说的,千年结,这个结,是绳结的结,不是劫数的劫。传说,在鸿蒙之初,有一根天历绳结,绳子始终燃着生命之火,待生命之火烧到千年结却烧不过去的时候,就是千年劫到来之际。 到那时,有可能六界动乱,有可能生灵涂炭,也有可能天地颠倒,所以,自古,就有灵兽和神界签下契约,镇守八方,若是千年劫到来之际,作为镇守之神最后的祭奠,要与千年劫对抗,若是渡劫成功,就可能成为新的神,可是如果渡劫失败,就要和所有祭品一样,飞灰湮灭。 然,此次,四灵兽,作为八方镇神,与神界签下千年结契约的,正是你们,你们的存在,不过,只是为了千年结来临之际,阻挡那次灾难,要么,新生为神,要么,灰飞烟灭。而当初,和你签下契约的那个神,就是诡。”诡婧看着女又说,女又眼神里充满了质疑,道:“可是我没有和任何人……” “一定有,只是,他为了你有个快乐的童年,抹去了你的记忆。”诡婧道。 “是么?”女又陷入了回忆中。 诡婧接着道:“可是,镇守神兽常常难以掌控,曾经有一个镇守神兽因为不服管教,挣脱教化,后来,那只神兽与地魔兽一起被封印在昆山地脉地心之下。后来,诡帝用自己的一滴血,炼化为丝,一头牵着你们的手腕,一头牵着自己的指尖,这样,一来可以在你们危难之时帮你们度过灾难,二来,可以随时随地掌握你们的动向,牵制你们的思绪,若是有一丝动乱之心,就用天劫轰灭,永不超生。”诡婧说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凄楚,他甚至诡帝的用心,可是现在说出来的时候,却是十分无奈。 “用人之道,用之,不寄于信,作乱之心乍起就欲灭之,看来,不光是天下帝王之想,也是天上神主之思啊!”一旁的扶苏有感而发。 诡婧却道:“苏公子此言差矣,正因为有前车之鉴,才有后车之戒,上一次的千年结,就是因为诡帝太过放纵,导致地魔兽出世,天下大乱,所谓养虎为患,若是所用之利不对敌人,对准自己,恐怕,谁也不愿意见到吧?” “那,二哥,现在织娘,又怎么变成了大哥的诡丝?”女又问。 诡婧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又儿,你觉得,人的一生,最难过的一关,是什么?” “最难过的一关是什么?”女又左右摇晃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到了正在看着他的扶苏,心里荡漾过一丝异样的感受。 只听诡婧又道:“最难过的,无非是一个情字。若是普通妖兽,想成仙的,出了天雷劫,还必须历情劫,舍弃情爱,方可成仙,可是我们不同,我们本就是半神半仙之身,不过,我们依旧会被情爱所困,那根诡婧用来困住我们的诡丝,就是一个情字,也只有情,才让人甘心为之牵绊,舍弃一切。” “当年我娘,就是为了爹甘心做了一个不死人,娘说,从未后悔,这……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情爱么,一刻欢愉换来一生苦难?”女又始终是不理解的。 “我也不知道,又儿,或许,你遇到了那根,属于你的诡丝之后,就会明白了,知道什么是相依相伴,相牵相绊。绊,这个字,本来,就有一个丝字,这,或许便是能解释诡丝最好的一个字了吧。”诡婧叹了一口气。女又也不再细问,而是陷入了沉思。 诡婧从女又屋子里出来,本以为就此完了,没想到扶苏也从那屋子里跟了出来,一直跟着诡婧,诡婧有些纳闷,尴尬问:“苏公子,可是有什么事么?” 只见扶苏深鞠一礼,“刚刚听公子说了许多故事,正文前来,是想讨教一个人。” “谁?” “朱砂。” 扶苏此言一出,诡婧心弦一动,有些警惕的看着扶苏。 扶苏道:“实不相瞒,我并不是苏正文,我乃当今秦皇长子,扶苏。我母乃郑妃,而朱砂这个女子,现在在我父王建造的衔岚殿中住着,是称,朱妃娘娘。从我一出生就常常听人提及,就连父皇也对她忌惮三分,后来我了解到,在父皇还是公子的时候,那女子就跟随了父皇,一直随着父皇征战四方,对于此女子的传言,宫中流言蜚语从未间断,此女子就像一个迷一样,也像一个噩梦一样缠绕着我。此次出游,在此听到了许多和朱砂有关的种种事迹,我想,我需要一个答案。” “你想知道什么?”诡婧问,他眼前的扶苏焦躁了起来。 扶苏道:“她到底是谁,是人是鬼,还是和又儿伯大哥一样有着特殊的身份,她甘心辅佐父皇到底是为了什么,多年来,后宫之中经常有女子无故死去,矛头都指向朱砂,难道……” 第106章 几个过去的故事(2) “原来,她现在跟了一个凡人,呵呵……”诡婧有些冷笑道。 “还请公子指点迷津,以解扶苏心中疑虑。” “我不知道。”诡婧看了一眼天空,望着云卷云舒,道:“我真的不知道。” 扶苏面露难色,知道诡婧不肯相告,也奈何不得,正想告辞,只听诡婧道:“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谁,从哪里来,无论你是问我,还是日后问到其他人,答案都是一样的,因为和你一样,在我一出生,这个人的传说,就与我相伴了。” “什么,连诡公子也……”扶苏大惊。 “不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朱砂,你和我形容一下她的样貌。” “以前在宫中,也不常见,只是每次,都只见到半张脸,不是戴着面具,就是披着面纱,宫中人说,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见过朱砂的男子,好像,只有父皇。啊,对了,听说以前还有成蟜王子,不过,这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不见,那是最好的,因为,或许你见到她之后,便不能自拔了。”诡婧陷入到了深深的回忆中,他始终忘不了那个在悬崖上穿着红衣迎风起舞的女子,笑靥如花,娇媚似阳,他远远的看着,耳边响起她银铃般的笑声。 若不是扶苏的呼唤,诡婧还沉浸在回忆当中,扶苏问,“为何不能自拔。” 诡婧叹了一声,道:“传说,见过他的男子都会被她迷住,与之欢好,她想要得到的男人,没有得不到的,也曾因如此,曾被天帝以霍乱天宫的罪名打入天牢。” “天宫?诡公子,你是说——”扶苏更惊讶了。 “空穴不来风,想必,你也听说过朱砂的一些奇闻异事,撒豆成兵都是些道术根本不值一提,你听得最多的,应该是朱砂从不把后宫放在眼里云云,那是因为她根本没必要,朱砂此次入凡,可能只是为了你父皇。她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便是自然,她本就不是凡人,何必为了几个凡人的琐事自寻烦恼。” “啊!”扶苏惊叫了出来。 “她和我们一样,不是凡人,我和她都来自昆仑,我掌无极殿,她掌不死宫。昆仑多异士,而朱砂,更是更值一提的不死神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不死宫座上之宾。听名字便可让人谈之色变,长生不死已是世人追随之梦,而她,便是掌管寿数神将之一。 我方才说到,世上所剩之神为之不多,朱砂,便是其中之一,我曾听闻,当年她是为了诡帝才上天,也是为了诡帝被贬入凡尘永不得回天,哎~听闻得太多,都是口口相传,多少能信呢,你若和又儿再回到宫中,她若是抓住你们的痛脚不放,也是很让人头疼的事情。” “这……那她若要杀我,岂不快哉,何必兜兜转转,废了这许多功夫,惊扰了许多人事。”扶苏想到咒月又想到这最近一系列的事情,其实都是因他而起就为之不快。 “那便可以看出,她并不是真的想杀你,或许是有人在她耳边叨念罢了,或者,是你的存在,让她不快,不过是打草惊蛇的功夫,你说的不错,她若是想杀你,岂不快哉。”诡婧笑道。 “难道,是我母亲招惹了她么?”扶苏暗自念道。 “你且放宽心,朱砂确是个讲理之人,你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好自为之吧。”诡婧嘱咐了几句,离开了。扶苏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女又的因为海灵芝的调治,迅速复原了,经过这几次与咒月交手,她深感到自己修为不足,时常后悔当初荒废了修为。那日中午,她与扶苏还有那个从曾家救回来的亦秋在房中闲聊,正聊道亦秋家人不在日后如何处之之时,扶苏说自己也死了一个书童,不如,亦秋以后就再做回自己的书童云云,亦秋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哪里有什么主意,见再无良策,便答应了。 三人正说着,伯婴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伯婴看到女又,停住了脚,女又正问发生了何事,只见伯婴平了平气息,道:“干娘,干娘不见了。”伯婴说完,焦躁便带了出出来,女又也是一惊,安抚道:“你先别急,织娘不会去哪里的,四处都找过了么?” “我不知道,干娘一个瘦弱女子,能去哪呢,爹已经找去了,姑姑,我该怎么办!”伯婴急得直跺脚。 扶苏也一旁劝慰着,这时,诡婧也走了进来,看到伯婴面色不悦就知道发生了事情,细问之下才知道织娘走失一事,诡婧倒是很冷静,坐在凳子上皱着眉思索着,女又也急了起来,问:“二哥,你说,会不会是清月二人没有走远,还想着绑架织娘威逼我们就范。” “应该不会,他们想要的,都得到了,何必再对一个凡人动手?”诡婧冷道。 “那织娘怎么会无故走失?” “不清楚,还是先派出十方使者去找找,要找一个凡人,能有多难?不过才一个昼夜,相信也走不了多远,不过心病还须心药医,织娘既然知道了自己身份,伯桑那边,怕是要多费神了。” 正说着,伯婴忽然冲出门去,诡婧忙道:“又儿,拦住她。” 女又三步并两步追出去,一把拉住了伯婴,女又急道:“阿婴,你要去哪里?” “反正不是你们的娘,你们自然是不急的,现在爹已经找去了,我也要去找了。”伯婴话中有话的说着,不远处安坐的诡婧冲口便道:“不许去。” 诡婧声音大了些,伯婴有些惊吓,一回头,瞪了诡婧一眼,较上劲儿了,一把甩开女又,一转身,化作一阵黑烟,黑烟忽然又变作一只黑色的猫状物,瞬间不见了。 女又这下是真急了,责怪诡婧:“你冲一个孩子吼什么吼,她不过是找娘心切罢了,你不帮着找就算了!” 扶苏和亦秋眼见诡婧女又红白脸,顿时二人尴尬非常,相视一眼,扶苏打圆场道:“我看,当务之急,还是找到伯桑先生,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说,刚刚本应该问问伯姑娘,可是……”扶苏本想说可是被诡婧给气走了,可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可是被臭二哥给气走了,若是再碰上咒月一流,伯婴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女又一个气性,拉着扶苏也走了,诡婧问:“你去哪儿啊?” 女又挽着扶苏的手,一个回头,做了个鬼脸,道:“我去找大哥,若是路上遇到阿婴,顺便把阿婴带回来。千雨千寒,亦秋,我们走。不理他!”两个丫鬟一个书童只得跟在二人后面走了。 诡婧平时的温文尔雅就在刚才一下子暴躁了,他十分清楚是为了什么,他一直担心的,始终还是出现了,诡婧走出青龙居,回到自己的小楼,走到那面镜子前,那面等身铜镜平滑非常,但是镜中并未映出诡婧的映像,诡婧没有说话,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镜面入水纹拨动了一下,传出一个略微苍老的男声:“何事?” 诡婧沉思已久,道:“主公,诡婧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主公。” “说。”镜子里又传来那个苍老的声音。 “一对璧人,相知相恋,为什么要他们相牵相制?” “这是最自然不过的,既然,把自己的心托付给别人,就要付出掏心的代价。”苍老的声音有些冷漠。 “主公,你想让青背苍龙,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诡婧其实很清楚,四灵兽一但被诡丝所牵制,就永不能回头了。 “其实,那都是他们自己选的路,不是我想让他如何就如何的,他既然已经认定了那个人,就注定会为了她接受我的条件,我对他的条件很简单,我只要他安分守己,如此而已。”因为看不到说话的那个人,感觉不到他的情绪,几句话平淡无奇,毫无波澜,诡婧有些无奈。 “我以后会不会也会这样,为了一个人,失去心智,宁负苍生。” “我希望你们,相安无事。” “我现在一旦想接近她,她就会拒我于千里之外,若是一直这样,也许能相安无事吧。” “你脱了这层皮,她就不会拒你于千里之外了,你现在,始终是无极殿的二殿下,诡帝使者,手中掌握着四灵兽的审判,若是有一天,你真的替我审判了伯桑……” “求主公,不要让这一天到来。至少,不要这么快,我还没有……”诡婧急了,再看镜中,依旧如初,只是声音不再,诡婧知道主公已走,诡婧心情很不好,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这种,明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却要闭口不谈,明知是错,不能提醒的滋味太难受了。 正午的时候,伯桑垂着头回来了。身后跟着女又和扶苏和几个丫鬟书童。诡婧倒了杯茶,递给伯桑,问:“发生了何事?” “她走了,我找不到她,四处都找过了。” “一点踪迹也找不到么?” 诡婧问着,只见伯桑摇了摇头,没有一点精神,转身回屋去了,诡婧正想和他说什么,女又拦住了他,女又道:“织娘走的时候,连大哥给她的玉镯都摘了,把那镯子还给了大哥,二哥,你说,我们还不要继续把织娘给找回来,问个清楚?不能,就因为一个什么破烂身份,将这情爱给舍了,你说是吧?” 第107章 刑龙罚(1) “对,你说的对,不能因为一个身份,自卑了爱情,我会尽力找织娘的。对了,伯婴呢,怎么没见她回来?”诡婧肯定的说着,发现伯婴没回来问到。 “我没找到她,还不都怪你,把阿婴给气走了。”女又责怪道。 “我哪有气她?”诡婧莫名其妙了起来。 “还说没有,你今天早上声音不知道有多大声,我都被吓了一跳,阿婴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反正我是找不到了,要找,你自己去找好了。” “好吧,等稍作休息,我去看看大哥,再去找伯婴好了。”诡婧说完,朝伯桑屋子走去,推开门,只见伯桑拿着一张绢在看着,手中攥着个玉镯,那便是那天夜里他送给织娘的订婚之物,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就又回到了他手里。 “她说了什么?让你如此颓废?”诡婧道。 “‘前尘如烬,飞扬不散。你我皆是戴罪之身,怎不记今生赎罪,还要妄续前缘?你我始终人龙殊途,玉镯为记,还将给你,望今后勿思念,勿寻找,愿你一切安好。’说得倒是轻巧,怎么不敢当面对我言讲,要写甚么信,还怕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不忍么?”伯桑甚是了解织娘,织娘其实是个很柔弱的女子,和伯桑一样,因为点点罪过,失去了面对自己的心。 “我看不是人龙殊途,她是担心,在你身边,长久下去,有朝一日,控制不了,受诡帝差遣,做出伤害你的事吧!”诡婧忍不住提了两句。 “诡婧,你看阿婴这孩子怎么样?”伯桑没来由一问。诡婧还以为他问伯婴去哪了,回道:“我今天早上和她说话时,声音大了些,负气出去找织娘了,等会儿我去将她找回来。” “我是说,如果我今后若是不在她身边,你帮我照顾她,可好?”伯桑道,诡婧却是头大了起来,怎么现在都找他托孤?先前来了个金羽,现在来了个伯桑,诡婧笑骂道:“你不会和金羽仙子一样,将伯婴托付给我之后,消失不见了吧!” “不会,我只是想去找织娘,恐怕,不能带着阿婴。” “为什么?”诡婧纳闷了。 “别问那么多了,你就说,能不能帮我照顾伯婴,至少,是我外出找织娘的这段时间。” “你先说,你要将伯婴丢在我这多长时间,伯婴性子孤傲,又不爱和我说话,我怕我压制不住她,若是她气急了,又去找你,可如何是好?你何不将阿婴托付给又儿,我看他们两个姑娘甚是投缘。” “又儿那边,我自然是会托付的,我只问你,如果我今后不在,你能否对阿婴……”伯桑本想说什么,却垂头丧气摆了摆手,叹道:“罢了罢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随那孩子去吧,我想,我明日就要启程去找织娘,今晚,我想见见诡帝,你能否替我安排?” 诡婧一惊,吃愣的看着伯桑,反复打量,问:“你见诡帝作甚?” “有些话,想当面问问他,你我相交一场,我只拜托你两件事,第一件被你回绝了,这件,还请你答应。”伯桑道。 诡婧有些纳闷,问:“我回绝了什么?”骤然想起,诡婧笑道:“你是说阿婴的事么?伯大哥你放心,只要有我无极诡婧一日,就不会教任何人欺负于她,至于你说你要见我家主公,这……我还要回去问问他。” “好,敬候佳音。” 夜里,诡婧得到了诡帝的许可,将伯桑带到那面镜子面前,随后,转身出门,他知道他们的秘话自己不得偷听,识趣的走开了。 他独自在院子里喝着闷酒,烦心事逐渐冒了上来,想起伯桑今日之言,自己即便有照顾伯婴之心,可是伯婴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如何是好? 忽地,他耳边想起一个声音:你脱了这层皮,她就不会拒你于千里之外了。 这倒是点醒了诡婧。他忽然想四处走走,顺便也找找伯婴,吩咐画情不必跟随,当他走到一处山坳的时候,听到有打斗声,若是借着手中灯笼根本看不清是谁在对面打斗,但是诡婧耳力很好,他听清是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在纠缠,女子手里拿着火把,男子身后的马队一字排开,诡婧再定睛一瞧,二人停了下来,女子喝道:“快将我干娘交出来,你若再逼我出手,我叫你来得去不得。” 诡婧大惊,说这话的不是伯婴还能有谁,诡婧藏于树后,再看伯婴,双眼冒着黄光,一把将火把甩开,攥紧了拳头,红色筋脉好似藤蔓一般,由她双拳四处蔓延开来。 对面男子先是一惊,他虽不知伯婴将如何进攻,只是见那架势也恫吓住了几分,男子黄衣黄裤,黄色的方巾裹着乌发,满脸胡渣,脸上一道刀疤,他大笑几声:“山妖精怪,何足道哉。你若有胆,就来接我几招‘地煞阎罗刀’。” 说罢,一摆手,后面几个罗罗就扛着一把大刀来了,诡婧听着名字陌生得很,想着或许是地面上的道友入道练的,并未放在心上,只见那黄衣男子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大刀印刻着花纹,诡婧看着觉得眼熟,却说不上来,心里焦急,也不知道该不该出手相帮,正在两难之时,伯婴早已出手。 看那伯婴,眼神凶狠,十指叉开,指尖不知何时冒出几寸长的黑甲,直冲黄衣男子几处要害,男子躲闪不急,几处衣物被划破开,那男子也不甘示弱,大刀挥舞,刀锋所到之处,只觉一瞬眩晕,诡婧终于想起那刀锋上花纹来历,那便是朱砂曾在昆仑山上随笔写下的几个符咒,他倒是忘了是什么符咒,想必也是克敌制胜的法宝,诡婧心道,若是那刀是朱砂亲自落咒,那伯婴当真是凶险万分。 这时,伯婴更是一招狠过一招,杀红了眼,好似失去本性入了魔一般,诡婧忽然想起伯桑说的凶阴爪,想必,伯婴双手上的一对黑爪便是,他是从来没见过的,此时看来,伯婴招招制胜,对付个凡人,即便是有那把大刀也是绰绰有余了。诡婧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出面帮伯婴一把,只是一想到自己和伯婴中的那莫名的间隙就心生畏惧,没来由的,诡婧很怕伯婴对自己厌恶,但想起今日那醍醐灌顶的一句话,心里有了注意。 诡婧摇身一变,一袭白衣尽数转黑,黑衣之上白银缀玉,甚是华丽,就连那白玉冠也变成了乌金冠,诡婧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块面具,说是一块,其实只有半块,他看着手中那半块混白的面具,心里五味杂陈,顾不得多想,戴在脸上,转眼间变了一个人。 就在这时,伯婴和那黄衣男子酣战正快,黄衣男子不敌伯婴,眼看就要败下阵来,黄衣男子口中叫骂,忽地,那把大刀正冲伯婴后背而来,伯婴气急了,猛然一回头,左手一挥,挡住男子视线,右手居然劳劳抓住了刀锋,男子看呆了,鲜红的血并未流出,伯婴手腕一用力,更是捏碎了那把‘地煞阎罗刀’。 再看伯婴,狠狠的说:“你不过是马队的一个先锋,我可以饶你一命,我只要我干娘平安回来,去告诉你们的人……” 伯婴一句话还未说尽,远处便传来马蹄声,伯婴寻声一探,只见一黑衣蒙面男子,骑着白马,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弓箭,叫着:“齐威闪开!” 伯婴看到那黄巾包头的男子迅速闪到一边,转瞬之间的功夫,那黑衣男子还未走到近前,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声响,伯婴的眼神不太好,却知道那个黑衣男子手中已放出冷箭,伯婴并未将它放在眼里,而是张开五爪,准备迎接那支冷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窜出来,用身体挡住了伯婴那小小的身躯,伯婴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随着那黑影滚到了地上,待伯婴清醒,只看到一个通身穿着黑衣脸戴面具的男人蜷缩在地上,看得出他十分吃痛,再细看,他的左肩后背上,直挺挺的插着一只白箭,箭尾的尾羽是金黄色的,伯婴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救了自己,伯婴连忙扶起那个黑衣男子,那男子颤声道:“这叫乌骓穿云箭,你挡不住的。”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救我?”伯婴看到一个陌生人来救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那黑衣男子,便是诡婧,诡婧深吸了几口气,缓缓站起来,伯婴则微微扶着他,那坐在白马上男子虽不知道他是谁,见他身中穿云箭仍可以站起,心生怯意,坐下的白马更是后退了几步。 诡婧越走越近,道:“你是刑云山的人?” 那黑衣蒙面男子闻听,大骇道:“你,你是何人?” 诡婧不知何时,手中多了几根银线,一个迅势,几根银丝甩将到一旁的黄巾男子脖颈处,那黄巾男子丝毫未曾察觉,蒙面男子却大叫不好,诡婧五指发力一收,可怜那黄巾男子还在呵呵的笑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就随着那银丝的牵动,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弧线,随即摔到了白马跟前,白马受了惊,前提凌空,黑衣男子也手足无措。 只见诡婧道:“你只需将这银丝拿给你家主人审视,他自会告诉你我是谁,别怪我没提醒他,好好照顾织娘,三日后,我会亲自到刑云山接织娘回来,到那时,如若织娘少了一根头发,我要他的头和这颗头一样,在空中也走一回。” 第108章 刑龙罚(2) 现场之人,无不惊骇,那为首的黑衣男子虽然心有不甘,只得作罢,大喝一声:“回营!” 车马队先后撤离了。待几个罗罗将黄巾男的尸体裹走,山坳里只剩下几个没熄灭的火把。 诡婧看着他们撤离的方向,确定他们离去之后,终于不支到底,这时伯婴却一把搂住了诡婧,诡婧一个八尺男儿伯婴哪里能接得住,只得跟着诡婧倒地的节奏一起摔到了诡婧怀里,诡婧虽然左肩吃痛,看到伯婴如此,却满心欢喜,不由得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肩上的伤不疼了?”伯婴一个乍立,从诡婧怀里挣脱开来。 “疼自然是疼的,这乌骓穿云箭的威力,你想不想来试试?”诡婧调笑道。 “什么是乌骓穿云箭?”伯婴问。 “你先帮我把它□□!”诡婧道。随即将自己一个后背转向了伯婴。 伯婴看着那血淋淋的伤口就是一皱眉,诡婧再三催促,她才闭着眼,握着那白惨惨的箭使劲往外一拔,诡婧的血立即就飞溅出来,伯婴身上被溅到了,昏暗的天空加上腥红的血液,记忆瞬间回到当时她被寺庙中道人屠杀的一瞬,伯婴忽然捂着脸尖叫起来。 诡婧本就疼痛难当,可是看到伯婴在后面叫喊了出来急忙回头望,但看到伯婴满身鲜血,双手也沾了,看到伯婴痛苦的样子,诡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一个揽怀,将伯婴抱入自己怀中,好言劝慰道:“他们都走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你别害怕。” 伯婴在诡婧怀里睁开眼睛,忽然感到很温暖,从来没有过的安心,感概道:“如果那个下雨的夜晚,也有一个人来救我该多好。” 诡婧听到伯婴如此说,便知道她想起了她被杀的情形,又道:“不会再有那样的夜晚了,有我在。” 伯婴听罢,万分感动。缓缓从诡婧怀里挣脱开,垂着头道:“伯婴失礼了,还请公子见谅,公子救命之恩,伯婴万死难报。” “刚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拘谨起来了?”诡婧一皱眉,生怕她看穿了自己身份去。 “那,你的确救了我,谢是当谢的,不好,你现在身上还有伤,我们快找个地方治伤吧。”伯婴道,她这么一说,诡婧才觉得左肩疼了起来,“看吧,刚说完就疼了吧,那么粗的箭插到肩胛骨里,要是换了是我,肯定疼哭了。我家就在对面山中,不如,你先到我家休养好了。” “也好。”诡婧虽然担心自己身份被揭穿,可是一下子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伯婴帮他简单的包扎了下二人就起身了。诡婧捡起伯婴丢在地上的那只白色的箭,道:“我刚刚看你使的那双黑爪去哪里了?好生厉害,什么来头?” “哦,那双黑爪是我的武器,现在不用,自然是收起来了,那是我当年在西方的时候修炼出来的,爹和师傅担心我用心魔催动祸害了自己,所以不让我用,我以前自然是使不上的,可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不用也不行了……” 伯婴声音越来越小,有些委屈,看着是像想起了不开心的往事,诡婧正想说什么,又听伯婴在耳边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这乌骓穿云箭又是什么?”伯婴正说着,顺手扶着诡婧那边受伤的手臂,一路慢慢走着,诡婧平时有人伺候惯了,可是现在看着伯婴倒是真的对自己如此放心心里不禁大喜。 “我是昆仑山无极殿,大殿下诡儿座下诡影,人称诡将军便是。我奉大殿下之命去蓬莱办事,回途正巧遇到姑娘,才有了方才之事。”诡婧说着自己瞎编的谎话,心里早已笑开了花儿。 “我说看着你的身形怎么如此熟悉,原来,你们都是无极殿的人。”伯婴道。 “哦?伯姑娘也认识无极殿的人么?” “我和他们,自然是不熟的,不过,现在无极殿的二殿下正住在我家,之前,他也救了我,和我爹爹也算是故交,相处也有一两月了。” “你是说,二殿下诡婧?他也在你家?大殿下离殿多年,我倒是很少见二殿下。”诡婧说得顺嘴,自己都开始有些佩服自己了。 “嗯,诡将军今日救了我,定要爹爹好好谢谢你才是,对了,你们昆仑人,都长得和你这般高么?那个二殿下和差不多和你一样高,就连她的侍女都比我高不少。”伯婴和诡婧假扮的诡影倒是不生分,一问一答十分通畅,这时诡婧实在忍不住嘴角上扬带出了笑意,他生怕伯婴发现,用手挡了挡嘴,轻声咳了几声。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伯婴又问道。 “没有,不过刚刚伯姑娘问我昆仑人是不是长这么高,我想应该是了吧……” 就这样,一路上伯婴扶着诡婧扮成的诡影一路走回了青龙所居。 诡婧和诡影明明就是一个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同样一个人,换了一层皮就可以改变两个人的关系。 当他们快走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借着火把的光,伯婴发现地上有东西在闪闪发光,走近一看,才发现是鳞片之类的东西,只是与普通鱼鳞不同,那鳞片足有馒头大小,鳞片上还带着血渍。 伯婴蹲了下来,顺手捡起来,只闻到那东西上有股淡淡的腥味,很透亮,淡青色,伯婴皱着眉自语道:“这是什么?” “拿来给我看看!”诡婧道。 伯婴将手中青麟递给诡婧,诡影审视许久,道:“这鳞片,不像是凡间所有,倒像是麒麟或者龙的鳞片。” “龙的鳞片?”伯婴听到心揪了起来,觉出不妙,摇着下嘴唇锁着眉,思绪万千。诡婧又问:“伯姑娘你在想什么?” “我怕,这是我爹的鳞片。” “你爹?” “嗯,我爹是青背苍龙,通身淡黄,只有背脊一溜鳞片是深青色的,刚刚诡将军说,这有可能是龙鳞,这方圆几百里,据我所知,就我爹属龙族,我担心,我爹出事了。”伯婴道,诡婧道:“那我们别耽误工夫,赶紧回去一看便知。走吧!”诡婧一把抓住伯婴的手,匆匆向前走去,丝毫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伯婴心系伯桑,也顾不得许多。 返回家的路上,越来越多的龙鳞掉落在路两旁,伯婴越看越担心,心中企盼,爹千万别处什么事才好。 当他们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家门是开着的,伯婴一个箭步冲到门里,口叫着爹呀爹,交换声把女又扶苏一干人都吵醒了,女又披着外衣点着油灯就出来,拖着睡意,看到伯婴回来欣喜万分:“阿婴,你回来了?我们几个找了你一个晚上没找到,才睡下就被你扰醒了,你怎么了?” 伯婴急了,顾不得许多,冲到伯桑的屋子里,然后又出来,抓住女又问:“姑姑,你见到我爹了没有?” “大哥?昨天大哥不是去二哥的小楼里去了么?应该在二哥小楼里吧。” 伯婴急匆匆的跑到诡婧的小楼里,刚走到门口就惊呆了,诡婧的小楼院子里满满散布着鳞片,鳞片上都带着血迹,不远处还有一滩血渍,中间有一条像筋脉一样的东西,伯婴当时就吓得腿软了,向后一倒,好在诡婧在身后扶住了他,这时女又赶到,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诡婧心里也是着急的,只是他这时很镇定,他知道,他现在是诡影。 诡婧扶着伯婴,激励道:“我们进去看看,别怕,这不一定是你爹的。” 当众人走到小楼里,只看到画情晕倒在门口,女又直接轻拍画情的脸颊,硬是拍醒了她,问:“画情,这里昨日发生了什么事?伯先生呢?” 画情一开眼,第一个见到的是女又,然后看到了站在后面的诡婧,她一眼便认出了诡婧,她深知诡婧意图,并未张扬,但见诡婧点了点头,画情努力想了想,她皱眉道:“昨日,殿下吩咐我,不得偷听伯先生与主公谈话,我只得在院子里等主公和伯先生谈完。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伯先生出来了,我并未多问,只看到伯先生在院子里仰着头看着天空,我正在纳闷,就不省人事,然后,然后……” “我爹和谁谈话?”伯婴急问。 “我家主公。”画情道。 “你家主公是谁?”伯婴又问。 这时画情示意性的看了一眼诡婧,诡婧只得无奈道:“我家主公,正是天帝之影,诡。我等,都随诡姓。” 女又方才就注意到了伯婴身边的这个穿黑衣的男子,心中早就疑窦萌生,问:“你是何人?” 诡婧干咳了一声:“我乃无极殿大殿下座下诡影。” “诡影?我怎么没见过你?”女又有些不相信。 “大殿下常年不在宫中,诡将军都是跟着大殿下的,女又姑娘没有见过诡将军实属正常。”画情在一旁补充道,画情跟随诡婧多年,深知诡婧此举定然有其意。只见女又依旧不信的小声反问:“是么?” “是。”画情有些心虚,垂低着头应道。 “又儿,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找到伯桑先生还有织娘。其他还是过后再议吧。”扶苏见眼前情形分析道,这倒是提醒了女又,女又哎呀了一声,对画情道:“你家主公呢?可否让我见见,我好问问我他到底和我大哥说了什么,门外的龙鳞又是怎么回事?” “龙鳞?什么龙鳞?”画情问。女又顺手一指,众人闪退开来,画情只看了一眼,就又晕了过去,晕前说了三个字:“刑龙罚。” 第109章 刑龙罚(3) “什么是刑龙罚?你说啊,你快说啊!”伯婴急了,一边摇着画情一边说。诡影阻止伯婴,诡影道:“你别急,她那是吓晕了,我知道,什么是刑龙罚。” “什么是刑龙罚?”伯婴快急哭了。 “先把这姑娘抬倒床上再说吧,伯婴你也别急,事情,总有解决的途经。”扶苏道,伯婴只得点点头。 画情被安置到她自己的床上,千雨千寒陪着她,经过这几件事,伯婴显得很疲累,织娘没找回来,伯桑又下落不明,此时的她,倚靠这女又,女又也紧锁双眉,这时诡影从房里出来,道:“画情已经没事了。” “你说啊,什么是刑龙罚?”女又不客气道,她对这个通身穿着黑衣脸戴面具的男子不禁有些敌意。 “很简单,剥龙鳞,抽龙筋,去龙骨。不过,院中只有龙筋和龙鳞,想必,伯先生还有龙骨尚存。”诡影缓缓道。 “什么……”女又惊叹了,就连一旁的扶苏也惊讶得合不拢嘴,扶苏问:“那,伯先生还能活着么?” “当然,任何刑罚,目的,只会让人疼痛,并不会致命,经过这次,伯桑先生怕是已经从此在龙族中除名了,若还活着,恐怕,顶多也只算是个半仙之人;画情还在天宫之时还只是主公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见过几条神龙受刑之时的惨状,心里留下的阴影,所以方才才晕厥而去,若不是她提及,恐怕我都想不起来。” “只要我爹还活着就好,龙身没了也没有关系。”这时伯婴痴傻道,但见她目光呆滞,女又心急道:“阿婴,你也别太难过了,大哥龙骨尚在,不是没有……” “姑姑不必劝我,我没事,爹说过,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相聚的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我已经决定,一定要将爹娘都找回来,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诡是谁我不知道,如若将军日后见到诡,请代我谢谢他,留我爹一命。”这时伯婴站起来,说罢,缓缓走出门去,诡影还想好言几句,被女又阻止了,女又道:“让阿婴一个人静一静吧,现在大哥下落不明,是要想个好法子才是。” “现在伯桑先生身受重伤,想必走不远,我们何不赶快追去,想必能够找到。”扶苏补道。 “伯先生有心避开我们,不会这么容易让我们找到。”说话的正是扶苏新收的书童,吕原的儿子亦秋,女又点了点头,道:“此事还是等伯婴心性平复再说,我虽然不知道诡和大哥说了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扶苏问,只见女又抬眉看着那个浑身黑衣的诡影,诡影也察觉到了,有些不自在的看着女又,干干笑了几下,女又道:“正文,你和亦秋先回去,我有事要和诡将军说。” 扶苏嗯了一声,带着亦秋走了。 女又此时虽然已经穿好了衣衫,可是发髻有些散乱,她绕着诡影走了几个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诡影好几十眼,愣是把诡影给看毛了,实在忍不住,问:“姑娘何以用这眼神看在下?” 只见女又闷哼了一声,左手一摆,大门紧闭,右手一摆,后门紧闭,他们二人所在的屋子四面紧锁,好似一个密室。 “姑娘这是何意?”诡影更加心虚了。 “没人能在我面前编的了任何谎言,二哥,你说谎的功夫还嫩着呢,你该和我多学学!你若是想扮成别人,何必要戴块面具,直接变作他人其不容易。”女又此言一出,诡影马上感觉矮了半截,她是最了解女又的,女又见诡影眼神飘忽,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这面具我倒是从来没见过,可否借给我玩玩?”女又调皮的说,然后伸手去抢,诡影回防,几招下来,诡影本就没想好要怎么瞒她,心虚木讷,三下两下便叫女又把面具抢了去,女又把玩这手中半块面具,笑着道:“你还不将手拿下来!” 只见诡影大叹一声,将捂住左脸的手拿了下来,顿时露出本来面目,女又这下却不高兴了:“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呢?你怎么要假说你是什么诡将军?” “我若对你明说,你要保证替我保住这个秘密,永远不能对外人言讲,我是诡影。” “这……好吧,你说吧,我保证,我绝对不告诉别人你就是我二哥。现在可以说了吧!”女又将面具还给诡影,诡影皱着眉,忽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头,只得道:“是为了伯婴。” “为了阿婴?”女又不解的看着诡影。 “嗯,倘若我以无极殿二殿下的身份接近她,她势必会疏远我。”诡影道。 “为什么?” “我一直也没告诉你,无极殿,乃是诡帝在人界划下的一个结界,无极殿只属于诡,而我们几个所谓的殿下,和诡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不过,我们必须受诡帝管辖,服从诡帝号令,而诡帝对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当四灵兽受劫之时,由我们代他审判。”诡影一一道来,女又聚精会神的听着,随即问:“你说的,是千年结?” “不,在千年结之前,还有许多劫难,其中,大多是诡帝对四灵兽的管束,比如玩忽职守或者异心有存,单是诡丝的牵制还是不够,这时,我就会出面,审判四灵兽,你想想,伯婴的爹,哎……我……我实在不想伯婴因为我的身份,而有意和我疏远。” “二哥,你喜欢她?”女又试探一问,只见诡影的额头锁得更紧了。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很不喜欢她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不想和我说话,每次看到她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伯桑这件事,我想多半,是因为主公因为我的请求,没有通过我审判伯桑,然而……” “你和诡帝说过此事?” “嗯,我求他,可不可以晚些时候再审判伯桑,因为伯桑,并未做错什么。谁知道……” “我想,并不是你的错,时候到了,该来的,挡不住。”女又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看上去平淡无奇,心里却起了波澜,玩忽职守么?那自己离开南疆那么多年,算不算玩忽职守呢?诡,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审判呢?如果有一天,诡影真的在自己面前审判自己,该如何处之?女又将面具还给了诡影,诡影轻轻戴上,二人各怀心事,谁也不再说话。 在千雨千寒的帮助下,伯婴已经将院子里的血迹打扫干净,龙筋龙鳞都已经收集回来,她将龙筋龙鳞都放在一个木箱子里,然后用药粉封好,在后院挖了一个深坑,撒上许多石灰,将箱子埋进去。心想着,如果有一天能用上,希望还有用。 清晨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言不发,近来发生了太多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姑姑,二殿下还没回来么?”伯婴忽然开口,问女又,女又随即看了一旁的黑衣诡影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二哥行踪飘忽不定,怎么了,你找他有事?” “我……我其实,是想见见诡帝,不过,还是算了,就算见了又能怎么样呢?”伯婴低下了头,女又又问:“那,阿婴,现在大哥和织娘都离开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我自然是要找他们回来的,可是,该上哪里去找呢?” “去刑云山,你忘了么?前几日晚上那群人,是刑云山的人。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他们起了冲突?”黑衣诡影开口问。 “我……那天傍晚,我在找干娘的去处,在那个山的悬崖边上,发现了织娘的行李,我预感不好,纵身跳下悬崖,只看到悬崖下有一棵被砸弯了的树,树上有血迹,我并未发现干娘,顺着血迹,我一路找到了那个山坳,小小的山坳里,居然有士兵把守,我变回原身进去打探,只见他们的人进进出出,丫鬟们手里都端着血盆,几个大夫忙得焦头烂额,看得出,他们的人在为谁医治,恍惚间,我模模糊糊看见了干娘,我确定那个人是我干娘,错不了的。” “那天我赶到的时候,说三日后我要登门造访,带回织娘,他们也未加否认,可见,受伤的是个女子,伯姑娘的猜测,可信几分。”诡影道。 “刑云山?离这里又多远?”女又问。 此时扶苏道:“离此地足有千里之遥,以此北上,要走上几日的。” “可是,你说三日之后登门造访,他们就算此刻动身前往,也未必赶得到刑云山,他们会不会有别的处所?”女又道。 “不管怎样,刑云山终究是邹氏的府邸,我想亲自登门问问。”诡影道。 “我要亲眼见见干娘,问她为何不要我们。可是,可是爹他……”伯婴急了。 “不如这样,又儿和我去找伯先生,伯婴姑娘你和这位诡影将军去找织娘,只是,我们找到之后在哪汇合呢?”扶苏提议到,可是说到后面,为了汇合的地点犯了难。 “在我家汇合如何?”伯婴道。 “不,他们二人既然都已离家,想必就是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势必会为了心中一个气字背离家乡,越远越好,我们还是在别处汇合为好。”女又道,她深知离家出走的心态,当初她也是这么一个心态。 “那我们找到之后,在哪里汇合呢?”伯婴犯了难。 “在咸阳如何?”扶苏又提议。 第110章 邢云山(1) “咸阳?”几个人诧异的看着扶苏,只见扶苏点点头,道:“现在我们得到的线索是,织娘很有可能在刑云山,而伯先生未必知道,他只能漫无目的的四处找寻,这也是令我们头疼的一件事,然而,有次去咸阳,有多条大路直往,途中可多番打听,而咸阳是一国之都,四通八达,我们要去也都方便。” “正文说得不错,我们现在要找两个人的确有些麻烦,只能分头行动。我这里有两只天桑青羽,如果我们先找到任何一个人,就放飞他,一只就会去找另一只,这样,我们就知道彼此的信息了。”女又不知从哪拿出两只比麻雀还大一些的青色小鸟,放在手里把玩着。 “可是,如果我们同时找到,同时放飞,岂不是回不来了?”伯婴问道。 “无碍,只要看大手里有两只青羽或者一只没有,就代表另一拨人肯定找到了,就速到咸阳汇合。”女又激动道。说着,将其中一只青羽递给了伯婴,只见那两只青羽一分开,就变成一块刻着小鸟的青铜。女又又道:“这青羽平时可以放在袖中,如果需要传达,就将他抛掷空中,叫他归去即可。” “嗯,姑姑想得很周到。” “事不宜迟,我们收拾下东西,即刻出发吧!”伯婴迫不及待道。 “也好,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行礼,不过,诡将军……”女又有点不知怎么安排他的去向。 “刚刚不是分派好了么,我随着伯姑娘去找织娘,我本来就身无长物,没什么要带的,至于,画情这丫头~画情,你是要在此等二殿下回来,还是回昆仑,你自己决定吧。”诡影冷冷道,他把画情的去留留给她自己决定,画情深谙诡影心思,只见画情作了个揖,婉婉道:“二殿下行踪不定,向来都是无需记挂画情的,画情回昆仑等待殿下便好。” “那,亦秋呢?”女又看着小书童亦秋问。 “亦秋现在已了无牵挂,亦秋的命是苏公子救的,今后便是公子身边的侍候的人了,公子去何处,亦秋就去何处。” “可是,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也是……你真的舍得离开么?”女又说话迟疑了,她本想说,是她父母家人葬身之处。 “我爹和爷爷,本也不是这儿的人,爹曾无意透露他们原是咸阳人士,此番跟着公子,也想回咸阳去看看爹和爷爷的故土。”亦秋笑着道,女又却想:咸阳,那是你爹和你爷爷千辛万苦才逃离出来的魔窟,他们若是知道你现在要回去,恐怕,即便是死了,也要揪心了。 伯婴只带上了自己的灯灵镜和平时穿的几套衣物,还有爹娘的傍身之物,把所有东西带上,不过也就一个小包袱,她和诡影离开青龙所居的时候,伯婴看了一眼自己家门上的匾,心中感慨万千,女又她们几个也收拾好了东西,马车等应用之物都带了,她们一个北上,一个南下,只为了找两个人。女又此时紧紧抱着伯婴,伯婴心里不好受,女又也是,女又道:“好阿婴,待我们将织娘大哥都寻了来,好好在咸阳聚他一聚,百千年都不要离开,你说好不好?” 伯婴含泪点了点头,女又又道:“你此去一定要珍重,诡将军是信得过的人,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危险,就放飞青羽,就算姑姑远在万里之外火焰之中,也要飞到你身边救你。”女又说完,像诡影使了个眼神,诡影点了点头,离别之时,伯婴并未说话,几个人就这样默然走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都黑了,伯婴的眼睛夜里视物不敌白天,伯婴和诡影在野外找处僻静处露宿了下来。 此时,伯婴对着火堆,想着心事。诡婧烤了只兔子,伯婴只说:“不饿。” “你若不吃,哪里来的力气再走这许多路?”诡影担心道。 “不知此去刑云山还有多远?” “以我们的脚程,再走两日即可到达。” “等会儿我想入定修炼一会儿,明日我恢复本身,使开烟云之法,这千里路程,我想半日便到。”伯婴从包袱里拿出那面灯灵镜,呆呆的看着说。 “什么是烟云之法?”诡影纳闷道。 “我恢复本身,将本身催化为烟云,即可随心而动,飘忽而至,比腾云驾雾可快多了。只是需要耗损我些功力,我这许多年荒废了修炼,现在抱佛脚,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说的有些无奈,诡影想起那日和伯婴闹别扭,看到伯婴变成一只黑猫,转瞬落地变成黑烟消失不见,可能是就是烟云之法。 “如果我早你一步到刑云山,可要先去问他们山主要人咯?”诡影调皮的说道,伯婴看了一眼他,只见他又说:“你有你的烟云之法,我有我的缩土之功,我想,我们可以赛一赛,看明日中午,谁先到邢云山。” “缩土之功?那是什么?” “将脚下丈土缩之为寸,寸缩之为毫,千里之遥,转瞬可到。”诡影得意道,正说着,从百宝囊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伯婴,道:“对了,给你个宝贝!” 伯婴将灯灵镜放回包袱,接过来问道:“这是什么?”说着打开锦盒,只看到锦盒里用绒布裹着一颗金丸。 “你说你这几年荒废了修炼,这到不打紧,这是我无极殿的圣物,无极金丹,诡帝亲手所炼,吞服之后,可凡人成仙,仙家延寿,功力,自然是上涨不必说。你吃了这金丹,明日即可和我同时抵达了。”诡影话里带着笑意。 “是诡帝炼的呀,那应当是最好不过的……”伯婴看着那金丹,显得有些落寞。 “怎么了?” “诡帝,他应该是个很复杂的神吧,每日被自己迫着做不愿做的事。”伯婴没来由的一句话让诡影有些纳闷,他问:“何出此言?” “我想,我应该见过他,在我的梦里,苍白的头发,年轻的面容,一直在和我说好多故事,只是,我记不起来了。” 伯婴此言一出,诡影倒是有些诧异,想来,他自己做无极殿二殿下也有许多年,只是从未亲眼见过诡帝的容貌,无极殿中,只有大殿下诡儿当年从旁服侍诡帝,说到这里,诡影也开始对诡帝有些好奇,诡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是不是和自己听到的传说有些差别呢? “我只觉得,诡帝,和二殿下长得有些像,不过,我是看不清二殿下的样子的,也不能确定,我总觉得二殿下和诡帝似乎有种某种牵连?将军,你在无极殿多年,可曾听说?”伯婴把目光投向诡影。诡影低头沉思,想了一会儿道:“我身份低微,自然是没有见过诡帝的,二殿下倒是见过一两回,那时总跟着大殿下身后也未曾仔细敲过,若真的说是牵连,只能说他们之间是主仆关系吧。” “是么?”伯婴显得更落寞了。 “你似乎对诡帝和二殿下很有兴趣?”诡影试探性的问道。 “我总觉得,二殿下就是诡帝,这种气息实在是太像了,我虽然看不清楚二殿下的样子,却记得诡帝的样子,我曾经努力看清二殿下,实在是,太像了。诡帝手里握着我和爹的命脉,我惧他,不过是惧他若是真是诡帝,哎……” “你说,诡帝和二殿下长得像?”诡影更加惊奇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和诡起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当年诡叹自己和天帝的联系,在镜中造就了诡婧,当初诡婧名为镜子的镜,只是后来因为旁故改为诡婧,只是知道他们长相一样的,还真没有几个人。 “罢了,反正,都和我是没有关系的,我先休息,养足精神,明日还要去找干娘呢。”伯婴从锦盒里拿出金丹,含在舌头下面,道:“谢谢你将军。”然后微微一笑,找了处干净的草垛,就地而卧,睡去了。 待伯婴睡着,诡影将外套脱下披在伯婴身上,自己独自摘下面具,从伯婴的包袱里拿出灯灵镜看着那映不出自己映像的镜子,想着伯婴方才说的话,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日醒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伯婴醒来的时候,诡影已经收拾好行装,她看着此时的诡影,正在端坐在石头上调息,伯婴忽然想起自己昨日吞服的那颗无极金丹,随即也盘腿调息起来。 那金丹还真是好东西,伯婴感受到了体内的能量的积聚,很丰满,很舒服。 伯婴正想着,等会儿就施展开烟云之法,能早点到达邢云山救回干娘云云,可此时,她正闭目调息正到酣畅之时,只感觉头顶一黑,哗啦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瓢泼大水’,顷刻之间周身全被淋湿了,难得的艳阳天怎么无端端下起雨来? 伯婴睁眼一看,竟然发现只有自己头顶飘来了一朵厚厚的云,也只有自己周身在下着雨,伯婴正在纳闷是怎么回事,但看到云层中两个笑眯眯的眼睛就明白了所以然。伯婴大骂:“好你个袁厌崖,许久不见,才一来就弄湿我一身!” 伯婴的叫声引来了诡影,诡影睁开眼睛,只看到一朵厚厚圆圆的白云飘在伯婴脑袋上,而且在接连不断的下雨,但看到伯婴也不甘示弱,一个纵身钻到白云里面,只听到白云的雨也不下了,乒乒乓乓几声过后,那白云噗通变成一个穿着白衣白裤白发白眉毛的少年,少年被伯婴打得鼻青脸肿,却依旧哈哈哈的笑着,少年道:“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长进长进,还是这上三招下三招的功夫,也就是我,换了别人才不让给你白揍呢!” 第111章 邢云山(2) 这时伯婴一跳到少年身边,抓住他的衣领,用力摇着少年的脑袋,不客气道:“你说,你弄湿我这一身,我怎么办,我还得去邢云山呢!” 那少年裂开嘴嘿嘿一笑:“你去那里做什么呀?” “我干娘被他们掳走了,我要去救她回来。”伯婴一把放开他,气嘟嘟的说。 “你发功将水逼干不就好了,这么简单的事儿,还用得着我教你?”白衣少年显得很无辜的说,只见伯婴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好了,伯婴,别气了,我帮你吹干吧!”诡影从伯婴身后走来,拦着伯婴道,只见诡影朝伯婴身上吹了吹,几缕香风拂面而来,十分舒服,伯婴身上的湿衣服立马就干了,这时,那个叫袁厌崖的白衣少年倒是凑到诡影身边,好奇道:“这位道兄道法颇深,休养也好,比你呀,好多了!” 伯婴也不理他,看了一眼诡影,小声说了句谢谢,狠狠的瞪了袁厌崖一眼,正想转身离去。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在原地不动了,忽地一回头,眼神有些阴险的看着袁厌崖,袁厌崖本来还在得意呵呵的笑着,被伯婴这一眼看得心虚了起来。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袁厌崖心里打着鼓,巴巴的看了诡影一眼。 伯婴三步并两步,蹬蹬蹬的跑过来,一把抓住袁厌崖的衣襟,大吼道:“反正你现在来了也没事儿做,就送我们两个到邢云山如何?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伯婴连没给袁厌崖辩驳的机会就做下了决定。 “你……”这下到袁厌崖气得说不出话了。 “你什么你?你是司云神,掌管天上八十一路云层,我现在要借一朵飞得最快的云,载我们去邢云山,你要是敢说个不字,我要你好看!”伯婴没好气的说。这是袁厌崖哭丧着个脸,一言不发。 坐在云层之上,俯瞰脚下风景,当真是惬意之事,只是伯婴满腹心事无暇欣赏。 此时,伯婴和诡影正坐在一朵大白云上面,快速的向邢云山进发,诡影道:“我们这样,真的好么?袁公子真的不会有意见?” “他不敢有意见,若是有,也得憋回去!”伯婴道。 只听到云层底下传来一身闷闷的“哼”。 “刚刚听你说,袁公子是司云神,可是上古遗留在人间的神将之一?” “他是什么身份我不清楚,只是我和他认识许多年了,以前我还是只黑猫的时候他就喜欢捉弄我,现在也是一样,不过我想,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好朋友了!”伯婴说到此心里有些暖意。 “那是,我和小阿婴是最好的朋友,若是谁敢在欺负小阿婴,我一定不放过他。”白云中传来袁厌崖的声音,他们就这样有说有笑,不过多久,便到了邢云山。 邢云山并不是什么巍峨高山,若是从山脚走到山顶也不过小半日的教程,而那朵白云正好落在山峰上,省去了他们上山的路程。 诡影和伯婴一个纵身,跳到了邢云山府门。伯婴正望着那座府的门匾望出了神,这时,那朵白云一个转身变成了刚刚的白衣白发白眉的少年,少年只比诡影矮一个头,看起来虽然古怪,却十分活泼,只见少年手打帘棚,仔细端望着对面的那座府邸,缓缓道:“邹府?什么意思?这地方是谁的居所?我怎么没听过?” “对呀,将军,你既然认识邢云山的人,就应该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吧。”伯婴也问道。 只听诡影如是道:“他们是阴阳家的人,主公邹衍,倒是个十分谦逊正直的人,我曾在蜀地偶遇他,我两聊得倒是十分投缘,他十几年前诈死,随后在此隐居。只是这邹衍有个弟弟,叫邹潜,倒是个十足十的歪瓜裂枣。虽然相貌堂堂,可是心术不正,邹衍虽然是阴阳家中人,可是邹潜却属道家之列,我曾见过邹潜以阴毒之法,窃取山精木怪的功力化为自己的修为。 之前一直忘了和你说,那乌骓穿云箭本是长白山一户猎户的家传之宝,只是没曾想,多年前被邹潜夺了去,这箭共有九只,这穿云箭可劈钢断甲,穿山碎石不在话下,对付五百年以上一千载以下的妖兽,一箭即可毙命,所以那日我要替你挡那一箭,因为以你的修为,是断断不能抵挡的!” 伯婴听罢,陷入了沉思,随即问:“那时你并未见过我,怎知,我断断不能抵挡?” “呃……这个,只一眼便可瞧出,不是什么难事呀!”诡影心想,差点露陷。 这时袁厌崖在一旁瞧出了端倪,斜眼望他,正想多问两句,谁知那府门口竟然开了,里面走出个青壮小伙,那小伙问:“各位是哪里来的?可是要见我家主人?” 此时,只见诡影拱手施礼,谦逊道:“烦劳小哥通传,我乃昆仑山诡氏,今日冒昧前来叨扰,还请山主见谅;我等此来,是有要事相商。” “公子稍等!”那小伙缓缓关上门,留下一句温和的话走了。 “邹衍为人我是知道一二的,我怀疑,掳走你干娘的人,应该是他弟弟邹潜,那使穿云箭的黑衣蒙面男子,若我没有记错,应该是邹潜手下的吴年。” “吴年又是什么来头?”伯婴又问。 “不知道,我只见过他一个背影,等会儿进去问问就知,如果他们真的在邹府里,我相信邹衍会给我这个面子。”诡影镇定道。 不多时邹府的门开了,那个青壮小伙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灰白头发的老者,老者身穿杏黄袍子,袍子飘飘落地,是有几分道骨仙风的味道;老者面善和蔼,身后跟着几个粉衣丫鬟,排场倒是挺大。 只见那个老者微微作揖,笑道:“今日柳絮微风,喜鹊清唱,老朽早知有贵客临门,没想到贵客却是诡兄弟。”那老者给诡影鞠了个躬,诡影还了一个礼,道:“昆仑山诡影,见过邹夫子,去年我们曾经在蜀地相会,那时危楼高坐,把酒言欢,的确惬意。” 只见那老者就是一皱眉,但看到诡影身旁的两个人,疑不言于色,随即明白了诡影的意思,又道:“我已命人红毡铺地,洒水润土,就等兄弟前来,我这不如蜀地高山,若是能再让我等重温高楼温酒的往日,那是最好的。哈哈哈哈,里边请里边请!” 诡影也不客气,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走进了邹府之内。 几人入府之后,邹衍坐在主位,几人坐在客位,伯婴和袁厌崖坐得近,两人不说话,只听诡影先开口,问道:“邹夫子,席间怎么不见邹潜?他去哪里了?” “二弟十年前就没有回过邢云山了,他经常在外游历,我也甚少去管束他,怎么,诡兄弟找他有事?”邹衍问。 “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就是找他打听一个人的。”诡影道。 “哦?兄弟说来听听。” “岂有此理,我只道他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喜欢抓写山精妖怪来炼制什么邪功,谁知道,现在居然开始掳劫良家妇女了!真是家门不幸啊,让几位见笑了。” 诡影将和伯婴的经历都说了一遍,也介绍了伯婴的身份,袁厌崖的身份。只听伯婴道:“我那干娘和我们不同,她只是一个凡间女子,抓了她,既不能炼制丹药,反倒会误了他道行,我干娘也威胁不了任何人,我爹,不过是一个失了龙身的青龙,伯婴恳求夫子一定要救救我干娘。” “伯姑娘放心,我有办法知道邹潜那厮的去向,几位随我来。”邹衍随即转身走进了自己一个书房,那个书房十分宽大,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上依旧是当年六国的格局,只见邹衍轻叹了一声:“当今天下归秦,可是我仍不愿承认,好在这里是我私人的一个沙盘,我也相信各位不会告发了我去,哈哈。” “昆仑诡氏,从不干涉人间之事,这一点,邹夫子应该早就明白,而我这两位朋友,更是世外之人。”诡影道。 “这我便放心了,哈哈,诡兄弟,你来看我这小舟。”说罢,邹衍指到地上的一个木雕小舟,那邹衍又道:“这小舟本是稀松平常的榆木雕制的小舟,可是,当我每次想外出之时,就会用小舟占卜,我该去之地。并不是我有意偷懒不愿去想,只是世间万物总有自己的归属,我只将这小舟视作我自己的归属,诡兄弟见笑了。” 说罢,邹衍用小刀割破自己的食指,只见一滴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小舟之上,那邹衍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手指小舟,小舟竟然动了起来,慢慢在沙堆中前行,当小舟接近中心之时,邹衍收了法术,道:“那孽障现在正在去往咸阳的路上,离此甚远,不知……”原来那小舟能根据邹衍的血感知邹潜的去向,诡影看了点了点头。 “我们还是要去找他回来的,若是织娘真在他手里,他性子上来和我们……”诡影有些为难,这是邹衍却说:“他是我的弟弟,脾性我最了解,老夫就和你们走一遭,若是那孽障真和你们起了争端,我也好从中调和,若是无济于事,那只能听天命了。” “多谢夫子成全,伯婴感激不尽。”伯婴道。 “厅里已备好了酒菜,诸位远道前来,还未尽地主之谊,又加上邹潜一事,老夫惭愧之极,一顿酒饭,就当给几位赔罪,也当给我们践行吧,来来来,请请请。”邹衍一拱手,将他们几位迎到了餐厅,伯婴心里有事吃了几口就放了筷,邹衍瞧出不快,直问:“伯姑娘可是担心你干娘之事。” 第112章 邹潜(1) 伯婴点点头,邹衍有些犯难,“邹家出此之事,老夫深感惭愧,只是咸阳离邢云山甚远,只怕我们即刻启程,几日之内,也难到咸阳。” “这有何难?我可以带你们去,此去离咸阳,不过半日光景。”一直闷不作声的袁厌崖说话了,伯婴看了看他,眼里冒出了光,兴奋道:“对了,我们可以乘着你去,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到咸阳了。” “唉~”袁厌崖摇了摇头,“这次可不是乘着我啊,不过,即便不是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今日吹南风,我们用罢饱饭之后好好洗个澡,下午出发,夫子说好不好?” “甚好甚好……”邹衍依旧呵呵笑着。 不过多久,几人收拾好行装,邹衍带着几个家仆,笑呵呵的问道:“不知,我们是如何去呀?府中有马车,可是……” “乘云去即可——”袁厌崖左手一指,吹了一声长哨,天空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大朵白云,那朵白云极为厚实,袁厌崖首当其冲跳了上去,然后诡影扶着伯婴,袁厌崖接应着也上了去,一旁的邹衍可犯了难,道:“这……” “夫子不是怀念我们当初在蜀地临山高眺,纵情声色么?如今,兄弟带你去更高处去感受风景,怎么倒胆小了起来。”诡影在云端笑道,邹衍显得十分不自然。 “老朽已老,还是……”他一脸为难的说。 “来吧,说到老,你在我们面前都还是小孩儿呢!”诡影一拂袖,邹衍好似被什么吸住了一样跳到了云端,邹衍一颗悬着的心在他平稳落到云端之上后,终于落地了,他踩踏了两下,十分踏实,终于放心了。 “哎,人生怕死,惭愧惭愧。忘了在下都是奇人异士。”他面上羞涩,再说不下去。继而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都快上来。” 邹衍带着的几个家仆都是些青壮小伙,年轻有为自是不惧一切,看到邹衍安好,一个一个兴致勃勃的冲了上去,几个小伙儿从来没有过这等境遇,能真的如神仙一般腾云驾雾。 待几个家仆安坐好,袁厌崖一个摆手,那朵白云腾空而起,离邹府越来越远,邹衍起先不敢往下俯视,渐渐的睁开眼,从未有过的感受冲击着他的脑海,耳边听着几个年轻人的欢呼跳跃,心里感触良多。 不过多时,诡影提议他们几个在云端喝几杯,袁厌崖也津津乐道,诡影袁厌崖邹衍三人拿出桌案酒具对饮起来,几个家仆也在一旁自己喝起,只有伯婴看着前头那茫茫云海想着心事。 耳边响起邹衍的话:“老朽有幸,能结实诡兄弟,有生之年,能和仙家一般畅游云海,已是此生无憾了,总以为高处不胜寒,刚刚这么走了一回,其实也只有升空的时候,看着脚下渐行渐远的景色会心生惧怕,可是真的到了空中,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四周白茫茫一片,这境遇,让老朽感慨良多啊~” “老人家说来听听。”袁厌崖乐道。 “唉,当今天下尽归为秦,如今秦皇大权在握,天下都是他们赵嬴家的,这一路走得不容易,秦皇起初行事作风倒还算得上是勤勤勉勉,只是,现在的他,就如现在的我们,早已升到空中,被云雾障目,不见人间疾苦。当他一步一步登高远眺之时,也许会心生畏惧,恐自己摔下去,可是现在人在云雾之中,别说畏惧,就连我,也是飘飘然然了。”邹衍又抿了一口酒道。 “老人家别叹,帝王皆是如此,不光是那人间,就连天上帝王也丝毫无差,别以为我们能活千秋万代,就算有千秋万代的生命,也没有永恒不变的基业,一代帝王的落寞,才有新的帝王降临,他若不是醉于白雾之中,蒙了心智,那后来之浪如何能将他推翻?这翻道理老人家能看透已属不易,想那秦皇自也会知道的,不过,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被后浪推翻了。”袁厌崖看似说得平淡无奇,其实意有所指,只见邹衍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邹衍受教,自古阴阳接替,老朽近来夜观天象,知道即将天机大变,此番去咸阳也是劝回邹潜,他向来迷恋权势,和朝中交好,如若此时不抽身,怕是,死的,不仅仅是他,还有……还有……”邹衍不再说下去,皱眉想着事情。 “你说,邹衍和朝中交好?”诡影问。 “邹潜和忠义堂的人向来来往慎密,那赵高专权,现在秦皇迷恋长生之术天下皆知,我担心,天下大变,邹潜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邹潜道。 “赵高?”伯婴在前面听着,听到了这个字眼,心生一动。 伯婴的声音很小,诡影却觉察到了,问:“怎么了?” “赵高是我十叔,和我爹,貌似,兄弟不和已久,我不知道我干娘被邹潜掳走和赵高有什么关系,只是……”伯婴说不下去了,他不敢说出自己心中的疑虑,怕脱口成真。 “若是这云能快些就好了,我总觉得这牵连太大,想找赵高问问清楚。”伯婴转头问道袁厌崖:“你为什么不亲自载我们去?” 袁厌崖凑到她耳边道:“我好歹也是司云神,你怎么能叫一个凡人凌驾在我头上,我活这么久以来只载过四人,一是鸿钧老祖,二是菩提祖师,剩下的就是你们两个了。” 伯婴别扭的看来袁厌崖一眼,闷声不说话,转即道:“你说,若是到了咸阳,你可会帮我找回爹娘么?” “当然了,别说现在诡氏帮你,就算是没有,我也会祝你一臂之力的!”袁厌崖依旧满面春风道,看他白眉白发,可是依旧童颜乐心。伯婴忽然感到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在身边,是件幸事。 白云一直向前驶着,眼看夜幕降临,袁厌崖道:“我们现在已近咸阳,天色不早,我们就在周边郡县借宿一晚,也好打探邹潜消息,也不知道邹潜在何处。” “甚好,其实,我只感到邹潜临近,我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进咸阳,我当年周游秦国的时候,在雍县柳家庄,与庄主柳眉峰交之甚好,不如,我们就寄宿在柳家庄如何?” “也好。”诡影点了点头。 春香暖阁内,织娘从梦中醒来,梦中的蓝衣女子一直为自己疗伤,可是自己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女子面貌,待她极力开口问那蓝衣女子姓名,只见那女子婉婉一笑,道:“姑娘叫我娘子便好。” 织娘口喊娘子醒来,周围的几个丫鬟被吓了一跳,几个丫鬟向门外奔走去,一个黄衫女子和蔼的走上前来,道:“夫人可算醒来了,可知道,夫人晕厥这几日,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织娘初醒,还有些头疼,认不得眼前的女子是谁,印象中似乎从来没见过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皱着眉,四处打量着屋舍。 “夫人这是怎么了?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么?”那黄衫女子一句话,让织娘险些怀疑自己的身份,不过,织娘终究是记得的。 记忆忽然冲上织娘的脑海,她记得很清楚,那日,她觉得了无生趣,便来到山崖上,只一想起有关自己和伯桑的种种,就觉得今后无穷大的苦难会接踵而至,此生脱胎为人,怕是,人的身体,经不起万丈高崖吧,想到此,在黑夜中,织娘万念俱灰,纵身从山崖下跳落…… “夫人和老爷出使幽州,夫人不幸摔下山崖,夫人不记得了么?”那黄衣女子道来。 “夫人?我?是……是老爷救了我?”织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嗯,这一路从幽州到咸阳,夫人晕厥着,可不知道我家老爷为了姑娘费劲了心,眼见大夫无用,医治不好,就一连杀了两个……”那黄衣女子还想继续往下说着。只听到这时从门外传来一声威严的恫吓:“翠玉,你的舌头可真长得很啊,不如切一截下来泡酒如何?” 织娘微微抬头,只见一个穿着灰金色袍服的男子从门外进来,那男子威严十足,丝毫从脸上看不到笑容,怒目圆瞪,四方的脸,一张黄面皮,好大的气势,让人有些不自在。 只见那黄衫女子惊恐万分,连忙跪倒在地口称知错,求老爷原谅云云。织娘便知,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应该就是丫鬟口中,救了自己的男子。 “哼!嘴上不知深浅的东西,留你何用!拖下去!”那男子好威严,恫吓一声,几个家仆涌上来,刚想将那叫翠玉的丫鬟拖下去,这是织娘眼见不忍,柔弱道:“老爷何必和她计较,我刚刚醒转来,耳鸣得厉害,刚刚她说什么,我都没听见,何必惩罚于她。” 那男子没想到织娘会如此说,面上浮出了喜意,又道:“可是这不明事理的丫头,嘴上漏风,如果不是以严惩,以后还会让老夫颜面扫地的。” “我自会管教她的,求老爷,不要惩罚她了吧。”织娘三言两语,丝毫未把自己当做外人,本来是僭越之话,可是在那男子耳里听得却是出奇是舒爽,男子有些动容,厉声道:“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就留着贱人一命,日后跟着夫人,小心做事,可别又说错了话!”男子狠狠瞪了翠玉一眼,翠玉抽泣着答应了。 那男子继而温和对织娘道:“那夫人就好好休息吧,待会儿,我会叫大夫再来给夫人请脉,大夫说了,夫人如若醒来,不免会耳力眼力欠佳,不过只要夫人醒了就是好的。”男子随即大声道:“你们几个,好生照看夫人,稍有差池,我唯你们试问!” 只见屋内众丫鬟纷纷跪下称是。 第113章 邹潜(2) 到底是怎么回事?织娘醒来这几日反复想着这个问题。 织娘已经大致好了,梦里的那个蓝衣女子当真是记不起来了,只不过,她始终觉得那个蓝衣女子和自己得救有很大关系。 织娘倚在栏杆上看着窗外湖光山色,想着那个叫自己夫人的男人。自己明明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他不但救了自己,还说是他的夫人,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自己该怎么办? 她忽然又想起了伯桑,心里隐隐的疼,是不是,如果做了他的夫人,就可以以后和他半点牵连都没有了,让伯桑安心做镇守一方的青龙神兽,不必再为了诡帝的惩戒而烦恼?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的是太好了。 其实,更奇怪的是那群丫头,她们不免得私底下碎嘴,说老爷带回个女子,硬是要说她是自己结发多年的妻子,不但如此,那女子醒来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夫人,看来穷山恶水穷怕了,大难不死还真成凤凰了云云。 当然,这些都是背着那男子说的,那男子喜怒无常,若是叫他听了去,那些丫鬟早没命了。织娘在他们眼里虽然温和,但是却是个怪人,平时虽然和和气气,也愿意和老爷一同用饭,可是如无必要,从不先开口,只是默默的,在房里织布。而那个老爷,也从不在织娘房里留宿。 一个要留,一个不走;同是夫妻,却从不过夜,两无相求,仅此而已。 织娘不想知道那个叫老爷的人是谁,如果他从不提及,也不想知道他们救自己的目的,织娘现在的想法很简单,过一日,算一日,只要一天不和伯桑扯上关系,伯桑就能多心安度日一天,其实那日织娘本想在悬崖结果了自己,她想着这凡人的身子应是经不起这万丈高崖的,只是天命难违,她活了下来。 若不是那日,织娘偶然听到有人和邹潜的对话,恐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切。 织娘无意经过老爷书房窗外,听到有人和那个老爷禀报公务,男子气愤不过,拍桌而起,说什么胆敢欺负到我邹潜头上来云云,织娘才知道,那老爷原来叫邹潜。 邹潜,邹潜。织娘默默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后来那人又提起什么在山中遇到山怪,山怪被昆仑诡氏救走,并且警告自己的事,只见那邹潜怒哼了一声:“那昆仑诡氏素来不和外界有所牵连,怎的搀入到人世纷争来!” “若不是主公之前吩咐属下叫属下不要轻举妄动,属下早就杀……” “你杀什么?你斗得过他们还用得着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么?哼,没用的东西,昆仑诡氏我都不敢去惹,而且和我三哥交往慎密,曾几何时听三哥提及过,三哥那时也是寄居在诡氏一族,若是那厮真来了,我抵挡不过,你就给我冲上去替我死!”织娘听到那邹潜勃然大怒,然后啪的一声将水杯打翻在地。 “主公,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属下从来没见过主公如此惧怕过。”那人又问。 “哎,我也不知道,三哥也是偶尔提及一两句,他只是说,如果我以后见到他们最好不要得罪,但凡是昆仑来的,无论是人兽妖仙,咱们是一个都惹不得,自古神仙多出自昆仑,这点我是知道的,所以咱们向来都是往东南方向前行; 这几日,我也仔细想过,现在,咱们从山崖下救来的女子也不哭不闹,也不问身世,这点虽然让我放心不少,可是我总觉得这背后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这几日我看着她顺从的样子反倒让我不安,吴年,我烦得很,以后庄子里的事你自己处理吧,少来烦我。”那邹潜有些自乱阵脚。 “可是,可是如果他们的人真的找来,可如何是好?主公,这点得您拿主意啊!” “我手里还有几件法宝,足可以对付一阵子,那九只乌骓穿云箭,你手里还剩几只?” “回主公,还……还剩下一只。”吴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什么!你个废物,九只还剩一只?你都拿去做什么了?”邹潜勃然大怒骂道。 “主公,您忘了,这乌骓穿云箭到我手里不过两载,去年咱们路过临滨,用三只穿云箭射杀临滨蛟,夺了蛟珠。然后又在潼关遇上……” “行了行了行了……懒得听你解释,一只就一只吧,你快给我滚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屋内二人的谈话到此结束,织娘见一个个字不高的男子从邹潜房间里出来,那男子没有看见织娘,织娘倒是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真实,织娘倒是没有在意别的,只是心里在想,那个山怪是谁?是伯桑,还是阿婴? 近两日,伯婴一直很仔细的在观察邹衍,她虽然没有出声,可是诡影和袁厌崖都注意到了她的一举一动,袁厌崖终于按捺不住问:“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可看的呀,我见你盯着他一天一夜了!” 此时,邹衍正在和柳家庄庄主谈笑,伯婴在不远处看着邹衍,诡影和袁厌崖在两旁坐着,听到袁厌崖如此说,诡影也注意到了,道:“是啊,伯姑娘,从昨天晚上落地开始,你就一直有意无意的看着邹夫子,这是为什么?” 伯婴摆了摆双手,示意他们二人附耳过来,二人识趣的凑近了伯婴身边,只见伯婴小声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老头很奇怪么?” “哪里奇怪了?”袁厌崖皱着眉又看了一眼邹衍问。 “他的影子是假的。”伯婴简单一句话出口,见那二人先是皱眉一细看,然后恍然大悟,瞠目结舌。 “是啊,此人影子虽然映照在地面上,可是毫无生气。”袁厌崖道。 “不错,世间万物,都依靠日月阴阳提炼修为,无论任何生灵都有自己的影子,而影子,是自己三魂七魄寄宿在肉身之中,被日光月华投射所映出的阴影,而此人的影子毫无生气,难道……”诡影道。伯婴急问:“难道什么?” “难道这个人死了?”袁厌崖插口,声音不免有些大声,只见那邹柳二人正谈着,忽然被扰,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诡影只得抱歉微笑,随即,伯婴扯着两人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之内,只见诡影摇了摇头,道:“不,如果他生身已死,只剩魂魄,那是根本不能暴晒在日光之下的,可是,他明明好好的活着,却有一个虚假的影子跟着自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影子,就是他那受日精月华的魂魄,和他分离开了!” “分开了?”伯婴忽然想到她听闻的那个诡帝,以前也曾是个影子,可是影子的主人天帝,却不知所踪,伯婴痴痴的问:“如果有一天,影子代替了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会怎么样?”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袁厌崖赶紧打断她。 “那邹衍的影子的下落,我可能知道。”诡影道。伯婴和袁厌崖听诡婧如此说,将目光投向诡影,只见诡影挪了挪步子,有些沉重道:“我想,邹衍的影子,应该是他那专使歪门邪道的弟弟,邹潜。” “其实,我也是这么猜测的,当在他书房沙丘中,看到他落血在小舟上,然后得知邹潜下落的时候,我心中就已经开始疑惑,然后他在云层之上种种疑虑,生怕邹潜被大势所倒,因情势所亡,这些种种忧心,表面上看似是一个兄长对弟弟的记挂,可是,更多的,更像是对自己生死的无奈。”袁厌崖分析道。 “为什么?难道,邹潜死了,邹衍也会没命么?”伯婴问。 “我只道,如若邹衍死了,邹潜一定会没命,所有的影子都是要依托寄主才得以生存,寄主一死,托生之物必定亡故,可是,如果影子死了,寄主会不会死,我就不懂了。”诡影道。 “人可以没有影子,可是影子不能没有人,这个我是知道的,不过,我觉得,如果邹衍的影子真的因为他自己的狂妄而失了性命,那邹衍活是活得下去的,只是,要生活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受不住日光月华。这世间,有阴必有阳,我想,他应该是深谙此理。”袁厌崖有些凝重道。 “我想,他现在肯定知道邹潜在哪,为何迟迟不带我们去找?我们前日到的柳家庄,昨日已经休息了一日了。多耽误工夫!”伯婴急道,有了这层顾虑伯婴开始着急起来。 “我觉得,他是想先一步找到邹潜,说服他,释放织娘,我们好平息战端。”诡影猜到。 “不行,我等不了,我要马上去找干娘。”伯婴说到就要走。袁厌崖一把拉住她,道:“你知道去哪里找么?” “我虽然不知道,可是,我有办法。”伯婴胸有成竹的说。 伯婴从袖口中拿出一方丝巾,道:“这是干娘的丝巾。” 诡影从伯婴手里拿过那方巾,有股淡淡的香味,说不出的好闻,薄如蝉翼,轻若飞羽,的确是好东西,诡影问:“你想要怎么找她?” “这方巾上的味道,和干娘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等夜里,我招来四方五鬼,让鬼魅去帮我找,邹衍说这里离咸阳不过百里余地,我想,这么个距离,他们一个晚上应该能带给我答案。” 第114章 邹潜(3) 伯婴信心满满的说着,说罢将方巾小心翼翼的收入袖管里,袁厌崖道:“我都忘了你善驱鬼魅,让鬼魅替你做事,那是自然好的。” “等到了夜里,我也去问问那邹衍的想法,如果他有心想收回邹潜替我们找到织娘是最好的,如若不然……”诡影话到一半没有继续,而是望着邹衍和柳家庄主二人的方向,伯婴和袁厌崖也没有再问,而是个坏所思。 深夜,待月上柳梢头,伯婴口念咒语,召来四方鬼魅,嘴巴动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然后拿出方巾,在鬼魅面前挥了几挥,再说了几句,四方鬼魅尽数散去,伯婴将方巾收好,满怀心事,不肯睡去,转眼便已天亮。 第二日,三人在庭中相聚,伯婴问诡影邹衍那边商量得如何,诡影有些泄气道:“他的家仆说,他病了,说是在高处受了寒凉,人上了年纪就容易生病云云,我去看了一眼,的确带着病气,不过……” “不过什么?”伯婴问。 “我瞧着像是假的,只因他闪烁其词捉摸不定。”诡影道。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是想着,如果他能从中做好,说不定,我们救织娘会顺利些,如果现在二殿下在就好了。”伯婴也有些丧气。 诡影只觉出现了幻听,笑着问:“为何这么想?” “那无极殿里什么好宝贝没有,就算是一颗普通的仙草给那老头子嚼了说不定病也好了,省得是个累赘。”伯婴一句话让诡影差点没笑出声来,袁厌崖更是在一旁道:“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就如你永远也治不好一个装病的人,他现在有心拖延,想必,也只是为了以他自己的力量全服邹潜,也不是什么坏心,只是,如果有用,他也不必如此忐忑了。” “本来找干娘这件事,就没有想到会如此复杂,本来想着杀上门直接要人便好,现在反倒好,还承了别人的情,左右为难得很,好在今夜四方五鬼便可回来传达讯息,不然,我非得急死不可。”伯婴道。 这样一来,诡影反倒有些难堪,他不自在道:“若是,若是今夜四方五鬼有了消息,我和你一起去救织娘回来吧,一个凡夫俗子的影子变化的精怪我还是能对付的。” “我们一起去,不必给那邹衍面子,他若是识时务就应该和我们一并去质问邹潜,搞得这许多弯子倒显得小家子气了!”袁厌崖也道,伯婴点了点头,只等夜幕降临。 咸阳忠义堂邹府内,那身穿棕黄色衣衫的邹潜,一把将一张绢布拍在桌案上,怒道:“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了。” 此时,偏厅里传来一个尖锐嘶哑的声音:“你说的昆仑诡氏?他们来了?”是个男子的声音,男子缓缓走出,一脸的狡诈,蓝布蓝衫,花白头发花白胡须,只见他轻轻拨开珠帘,若是是双洁白如玉的美人手拨开倒也罢了,只是,那拨开珠帘的,是双犹如枯槁,十指如柴的手,指甲全的变黑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女又和三途收编下的,那个小螭儿龙啸勇,他现在的身份,是赵高的弟弟,赵成。 “不,不是,是我大哥,我大哥派人送来急书,奉劝我将那日在山崖下救下的女子送归到雍县柳家庄,届时,还要我一躬扫地,礼数尽全,否则,不出三日,他们便会找上们来,大哥,我曾几次问你,昆仑诡氏到底是何来头,小弟虽未亲眼见过,可是,可是你们个个如此……可……可叫我如何是好?” “那女子与你萍水相逢,你将她送归回去便好,何苦为了一个女人断送了自己。”龙啸勇道。 只见那邹潜不做声,久久才说出原委:“龙大哥有所不知,我和那邹衍乃是一母同胞所生,我二人感情向来不错,我年轻的时候,家中曾说过一门亲事,对方是当地大户,可是,那时我早已心有所属,只是后来那姑娘莫名失踪了,有家仆来报,说我大哥曾对那姑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我是邹家二公子,怎会和一民女结合云云,也不知道她如何想的,我再也找不到她了,就因这件事,我和我那亲大哥心里有了芥蒂,而我也始终没有答应娶那大户的女儿为妻。 这么多年来,我多处游历,一来想聚拢人脉,二来是想找寻我那当年的红颜,就在前些时日,路过幽州,在山崖下,我又看到了她,时隔几十年,她依旧容颜未改,在那时,我就认定了,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她离去,就算拼尽全力,我也不会让她离我而去。”邹潜说到动情处,几尽哽咽,只见那龙啸勇鄙夷的看着邹潜,心生怀疑,又道:“你明知她不是当初的……” “不,她就是小颜,我说她是,她就是!”邹潜有些怒道。 “好好好,就算她是,你可想过今后打算,此事,我祖爷爷已经知道了,他现在就是命我来告知你,不能与诡氏作对,你当初想叫祖爷爷帮你一把对付诡氏。根本不可能,祖爷爷怎会为了你而和诡氏反目!你呀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你自己收这个烂摊子。” “赵爷不帮我,我早已心中有数,只是不死心罢了,眼看,诡氏就要找上们来,大哥你也走吧,省得,惹祸上身!”邹潜又气又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的这什么气话?我会不管你么?我既然来了,我早已召集好人手,他们早做好了准备,就等平息之后才会离去,我看你还是多书信几封,把你能叫上的帮手都叫上!诡氏不知何时来,早做准备也是好的。”龙啸勇时隔几年后,说话也有了气势,再不想当年的山寨土匪了,只见他昂首拓步,几句话精简说罢,出门离去。 只剩邹潜一个人暗气暗憋。 夜幕刚上,伯婴就迫不及待招来四方五鬼,五鬼果然找到了织娘所在,伯婴兴奋的告诉诡影和袁厌崖,说;“干娘现在就在咸阳北隅忠义堂邹府内,等会儿鬼魅带路,我们现在就去将干娘救回来吧!”只见诡影和袁厌崖点了点头,三人窜上云端,驾着云层,飞速前进。 织娘看到身边忽然多出了很多人,便问丫鬟,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丫鬟口称不知,织娘也不便多问。只是看着院子里人来人往觉得心绪不宁起来。 丫鬟劝织娘早些安歇,不必理会,织娘也点了点头,丫鬟侍候织娘更衣入睡。 在鬼魅的带领下,伯婴很快就找到了织娘所在的府邸,三人在空中,眼见府中人影窜动灯火辉煌就心觉不安,袁厌崖道:“这么晚了那些人还不睡,这是在干什么?” “怕是,等着我们来吧。”诡影冷道,伯婴冷哼了一声:“看来,早有人通风报信叫他们强加了防范去罢,这许多人,我还不放在眼里。”说罢,正要跃下云头,诡影一把抓住伯婴,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救干娘啊,你拦着我做什么?”伯婴有些莫名其妙。 “就这么贸贸然下去么?知道他们打不过你,可是你惊动了他们,他们转移了织娘可不是又要费一番周折,不如我们变作流萤飞入织娘房中,悄悄来悄悄去不是更好?” “是啊,小阿婴,这些人虽不多,可是缠着你也怪烦人的,我们还是能不惊动人就不惊动人吧。就依诡将军,变作流萤岂不快哉!”话音刚落,袁厌崖摇身一变,变成了一直萤火虫,伯婴只觉得好笑,噗的一声,也变成了萤火虫,待诡影也变作萤火虫,道:“等会进去,你可不能冲动,若是声嘶力竭把路人都招了来,这可不好了。” 伯婴也不理他,径直飞向织娘的房间,人来人往,谁也没注意空中飞来的三只虫子,他们从窗口飞入,之后变回人形,伯婴只看到房内昏暗,织娘安然在床上睡着,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翻动,想起那一路带血的龙鳞,以及自己找织娘这一路辛苦,泪眼婆娑,颤声叫道:“干娘,干娘你醒醒,是我,阿婴,我来救你了!” 织娘迷蒙中听见有人轻唤自己,还以为是梦,伯婴又唤了几声,织娘才肯醒来,伯婴见织娘醒来又惊又喜,握着织娘的手道:“干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梦醒的织娘,被伯婴吓了一跳,她不知道伯婴是怎么找来的,可是,她更多的,是惊,而不是喜,她眼前仿佛又浮现了伯桑受难蒙罪受罚时的场景,惊恐的一把放开伯婴的手。伯婴也正奇怪,问:“干娘你怎么了?” 织娘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道:“姑娘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伯婴更奇怪了,自己千辛万苦找到的织娘怎么会问自己是谁? “干娘你这是怎么了?我是伯婴啊,我爹是伯桑,和你曾有过婚约的,我们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伯婴也有些激动,她不明白为什么织娘不肯认自己。 “姑娘恐怕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干娘,我……我……我是邹夫人!”织娘想自己编撰一个名字,可是一时间想不到名字,忽然想起这几日丫鬟们都叫自己夫人,便说自己是邹潜的妻子。 第115章 邹潜(4) “什么?怎么可能,你明明是我干娘啊,怎么会是什么邹夫人?”伯婴在也受不了织娘的反应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这是诡影上前抓住激动的伯婴,摇着伯婴的肩膀,道:“伯婴你冷静点,你不可以这么大声的。” “为什么不可以,她明明是我干娘,快要嫁给我爹的妻子,怎么成了什么邹夫人。”伯婴的脑海里,那一路带血的鳞片越来越腥红,她受不了一个女人的背叛,她甚至还没问清情由,已经开始有些恨织娘了。 “伯婴,你冷静些,我来问她,袁兄弟,你先安慰安慰伯姑娘。”诡婧道,他将伯婴推到袁厌崖身旁,坐到织娘床头对面的凳子上,此时的织娘,早已六神无主,不知道在害怕着什么,蜷缩在床脚,她只想着,千万不能被眼前的一群人给识破,不然又要回到从前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你先切莫惊慌,我三人不是恶人,只因这姑娘的娘走失了,四下打听,方知和邹潜扯上了关系,这姑娘的娘叫织娘,是幽州灵蚕村人,敢问姑娘,你既称邹潜夫人,可有姓有氏,家住何处?”诡影有条不紊道。 织娘看了一眼诡影,心里做起了盘算,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可是看得出他心思缜密,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露出了破绽,她小心翼翼道:“妾无姓无氏,自幼在邹府长大,随邹姓,十五岁那年嫁做邹潜为妾,后来大夫人死后,老爷没有再娶,便立我为夫人,幽州那地方,我也是去过的,这些年随着老爷四方奔走,也早习惯了。” 这一番说辞,在诡影觉得中规中矩,看似毫无破绽,可是伯婴急了,正想开口问,诡影倒是先开了口:“邹夫人是一直跟着邹潜的?邹夫人可知,一个人的过去,走过的路,说过话的人,是不可能说谎的,若是将那邹潜叫上,我们当面对质,你可有几分把握?” 织娘心里一惊,心想若是他们口径不对,可如何是好,织娘把心一横,倒是放开了胆,道:“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里,硬说我是什么幽州的织娘,你们来了我家不见过主人,就已失了礼数,现在你们还想惊动老爷,还要对质,对质什么?是不是,非要证明我不是邹夫人,你们就满了意?” 织娘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着伯婴,对于她来说,诡影和袁厌崖都是陌生的,唯独伯婴是她朝夕相处了许久,况且她是伯桑的女儿,是最了解自己的,此时若是动了心露了底,恐怕又要回到伯桑身边。 “你……你怎么可以如此说,你忘了当初在村子里那个苦苦为你守候的人了么?你怎么忍得了心将他抛弃,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怎么会忘了我们,我请你去见见他,当面说清楚,好么?”伯婴本想叫骂,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骂不出口,声音也小了下来,更像是无能为力的求。 “我……”织娘的心有些软了。 这是屋外骚动了起来,叫喊声越来越大,伯婴一回头,她知道屋外的人发现了他们,诡影自动挡在伯婴身前,只见邹潜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那龙啸勇。 “哪里来的东西,竟敢闯入夫人寝室。还不报上名来。”邹潜明知顾问,他早已从吴年口中得知上次救走伯婴男子的样貌特征,身穿黑衣,面戴面具,此时诡影这番打扮站在他跟前他岂有不知。 “你说她是你夫人就是你夫人么?我看明明是你从灵蚕村抢来的。好不要脸的臭男人,自己没夫人就要抢别人的夫人么?”伯婴骂道。 “你……”邹潜一时语塞,不知该如此接下去,他就怕织娘和他们通了气,自己接不上该如何是好。只见这时织娘披头散发光着脚就从床上一轱辘的跑到了邹潜身边,拉着邹潜的手道:“我和你们说过了,我是自幼在邹府长大的邹氏,不是什么灵蚕村人,你们说的那个地方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不是说要对质么?现在老爷来了,你们有什么要问,尽管问。” 邹潜看到织娘站在自己这边,心安不少,至少不用担心她会想办法逃走。大声道:“今日不管是谁,休想从我府中带走夫人。老夫知道你是谁,只不过,那有如何?若是你们想用抢,老夫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夫人安全。” “你这贼人,你说,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恶毒的手段,让我干娘对你惟命是从,如若不是,她怎么会不认我。”伯婴忽然想到他们曾说过邹潜善用旁门左道,就思量着织娘之所以会忘了自己许是邹潜搞得鬼。 “自家夫人,用得了什么旁门左道,看你小小年纪,怎生如此恶毒!”邹潜怒道。 伯婴再忍不下去,十指变黑,一言不发,就向邹潜爪去,邹潜未加防范,只是一把推开了织娘,二人均为受到伯婴的突击,邹潜正想叫骂,伯婴第二招紧随其后,一旁的龙啸勇连忙施展开法术,那龙啸勇用的也是一双黑爪,和伯婴正好有得一拼,几招下来,势均力敌,一旁的邹潜知道,若是在打下去,龙啸勇肯定不敌伯婴攻势。 邹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抽出一把利刃,那利刃寒光铺面,诡影厌崖直道不好,诡影十指抽丝,从手背迸发出十根银丝,甩将出去,缠绕住那把细细长长的兵刃,稍一用力,邹潜连同那柄细剑一起受力像诡影方向倒去。 邹潜手腕一转,利刃从后开窍,竟然里面还有一把短匕首,诡影看到,心中一惊,好在早有防备,那匕首滑过自己胸前之时自己已经避开。诡影是觉得眼前的人实在太过奸诈,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许多银丝,几个绕势,讲邹潜团团围困住,一把将邹潜领口提起来,那把匕首和细刃一起横在邹潜脖子上,诡影道:“还不住手,邹潜性命休矣!” 龙啸勇知道自己难敌伯婴,此时又有台阶下,就顺坡下驴,假惺惺道:“好贼人,你想干什么?”伯婴见龙啸勇已收势,可是心中气怨难平,一脚踢在龙啸勇软膝处,龙啸勇虽然直直跪地,可是立马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伯婴牢牢掐住了他后劲处,道:“我只想带我干娘离开,这女子是不是你们夫人你们心知肚明,若是还敢抵抗,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我家老爷已被你们抓了去,若是今日劫难我邹家躲不过去,你们就是强行将我带走,能带走的,也只有我咽了气的尸体!”说话的正是一旁被丫鬟扶着的织娘,织娘手里多了一根发簪,发簪直指咽喉,已经划破了肌肤渗出血来,邹潜见织娘如此为己,虽在银线之中仍然拼死挣扎,口中骂骂咧咧,龙啸勇也想开口,伯婴一巴掌扇过去,脸上三道血痕,当即流出黑血来。 伯婴是万万没想到织娘会如此说的,诡影看到伯婴里的愤怒,伯婴一脚蹬开龙啸勇,从怀里拿出一个玉镯,正是那夜他们订婚之物,伯婴走到织娘面前,道:“我不知道你和我爹说了什么,只是,我现在再也找不到他了,他说来找你,你若见了他,就说得再绝情一些,爹为了你,已经被拨龙鳞,抽龙筋,现在只是个凡人,生死难料。若是你能让他对你断了念想那是最好的,至少,他还能活命。这镯子,爹给了你,你应该亲自给回他,而不是只言片语将他打发。” 伯婴想将镯子还给织娘,谁料织娘却未伸手去接,伯婴眼里尽是怨恨,闭了眼,放开了手,镯子凭空落地,摔成三瓣;下一刻,伯婴化为黑烟,消失在人群中,袁厌崖急了,也变回一朵白雾飞了出去。 来的三人只剩诡影,诡影不慌不忙,他顺势抽丝,邹潜身上的银丝尽数回归诡影袖中,诡影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她失去了记忆对你如此死心塌地,不过,你若是敢伤害她分毫,日后,我不会放过你。” 诡影说完,也化作一道光走了,一屋子的人虽然平日和邹潜行走四方也见了不少光怪陆离的东西,可是有些人还是被惊到了。 只见织娘手中金簪落地,两行清泪重重滴落,几个丫鬟扶着她,织娘刚开始还是忍住不出声,渐渐的抽泣了起来,她看着那摔成三瓣的玉镯心也像被撕裂成了三瓣一般。邹潜不知各种缘由,却对刚刚织娘一番话很是动容,他立马重新站立起来,安排丫鬟婆子好生伺候着为织娘压惊。 袁厌崖很快就追上了伯婴,伯婴站在水边,望着黑洞洞的湖面,不哭也不闹,厌崖道:“许是,那邹潜施了邪术,教你干娘没了记忆也说不定。” “不管如何,我都想让她和爹见上一面,就那样留书一封不明不白,也太瞧不起人了。”伯婴缓缓道。 诡影也追了上来,诡影道:“这个结,恐怕只有他们自己能解开,我们是无能为力。眼下,你准备怎么做。” “我……我其实,有些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不知道,刚才,刚才我多想杀了邹潜,可是……可是……”伯婴道。 “好在你忍住了,否则,不是辜负了你师傅对你的教诲。况且,那邹潜也罪不至死,你干娘失忆的原因也没找到,她现在既然是邹夫人,想必邹潜不会伤害她,她从悬崖上摔下来能活命已非易事,小阿婴,给她一点时间,也给你爹一些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袁厌崖安慰道,他扶着伯婴的肩膀,伯婴一脸愁容总算有少许舒展。 “可是我还是担心,我担心,他们既称夫妻,会……会作出什么背弃我爹的事。”伯婴说出了自己的顾忌。 第116章 嗤嗤怪(1) “这一点,我倒是放心,从刚才见到邹潜的情形来看,我断言,他不会对你干娘做出什么背弃你爹的事。”诡影道。袁厌崖紧接着道:“因为邹潜,他的确是邹衍的影子!” 诡影点点头,道:“不如,我们先回雍县柳家庄,和邹衍说明一切,看邹衍有无所动,再叫那邹衍去邹潜府中盯着,也可以帮我们不少,毕竟,他表面上与我有交情,多少,顾念些我的薄面。” “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等交代完邹衍,我们要赶紧和他们汇合,好一起找到你爹,现在你干娘下落已经找到,就等你爹平安归来,然后……”袁厌崖想说一家团聚,可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只得改口道:“是喜是忧,听天由命吧!” 伯婴只得点了点头,夜色如黛,一个夜晚,本来让伯婴满心的欢喜化为了泡影,这个转变太大,她还来不及适应,可是,不得不适应。 再说到女又,她也正着急的找着伯桑,可是四处一点线索也没有,刚出灵蚕村的时候,他们望着几个岔路口犯了难,女又想,既然是要在咸阳汇合,那此去应想着咸阳走才是,可是女又迷了方向,看着岔路傻了眼。 好在扶苏多年外出有了经验,找了路人问清了路才敢继续走,不然他们得走错。 扶苏原来的书童仲里不在了以后,亦秋就成了他的书童,再加上女又的千雨千寒两个丫头,三女二男亦秋在前面赶着马车,扶苏和女又坐在车里,一旁的两个丫鬟在整理衣物。 女又道:“大哥有心躲我们,我们可如何才能找到他。” “伯先生既然是孤身上路,就是想背离我们,独自面对织娘,若是以前倒好,可是,现在他失去了龙身……”扶苏说不下去了。 说到此,女又心里好似看到了亮光,她来了注意,道:“对呀,他既然失了龙身,肯定受了伤,那这一路肯定留下了血迹,我们何不循着血迹找寻?” “可是,现在已过几日,就算有血迹,恐怕要不是干了,要不就是被雨水冲刷掉了,我们要怎么找?”扶苏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大哥现在还是个半仙半人之躯,他虽然没了龙身可是还有龙魂,他的血液随着他的魂魄,会发散出一股幽香,这种幽香,平日里不注意闻,是闻不到的,若是龙身依在,可能觉察出一丝淡淡龙腥味,现在嘛——”女又卖了个关子。 “现在如何呀娘子?”千寒问。 “现在自然闻不到啦!”女又双手一摊,呵呵笑道。女又不似伯婴,伯婴心思在伯桑身上,事事都愁眉苦脸,女又倒是一副乐天笑容,她总觉得,他们一定能找到伯桑,然后一家人团团圆圆。 “那不是白费心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法子。”千寒沮丧道。 “我还没说完嘛,大哥虽然没有了龙身,龙魂还在,我刚刚不是说么,他的血,还是有一股幽香的,我记得以前和三哥一起时,曾经闻过他的血,那种香味,就有点类似酒糟的香味,可是说起来又不太像,不过,我虽然分辨不出,不过有种虫子一定能分辨得出来。”女又又卖了一个关子。 “你说的是不是这种翅膀上面有一点点斑点的小飞虫啊?”扶苏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抓了一只,只见那小虫不大,约摸小指盖大小,翅膀张开也就大指头个头。 “你怎么知道?”女又兴奋道。只见扶苏呵呵一笑:“你刚刚就是看着车窗上的小虫心里才来的注意,我想肯定和这小虫子有关。” 女又从扶苏手里接过那小虫子,道:“这虫子啊,叫嗤嗤怪,别看他这么普通,平时躲在地底下,只有闻到了龙族的血腥味才会出来。他们若是能吸了龙血,哪怕是像大哥那样没了龙身的龙,只要能吸上一口刚洒出来的鲜血,哪怕是那一点点,就可以凭着点点龙血的功力化身为怪,平白无故就能多十几年的功力,若是有幸多吸几口就能灵力剧增。 只是龙血落地转瞬即干,干的血就对嗤嗤怪没用了,嗤嗤怪平时是找不到的,也不敢去骚扰龙,可是一旦有龙受伤,哪怕是千百里之外也能闻到,怪不得那时我说灵蚕村怎么这么多虫子呢,也没放在心上,不过,现在,要依靠着小东西来帮我们找大哥。不过,现在嗤嗤怪这么多,也就意味着,大哥身上的伤,还没痊愈。” “你是说,这东西哪里多,伯先生就在哪里么?”扶苏问道。 “应该是吧,我想大哥的伤口没这么快复原,所以咱们车上带着疗伤的药,只盼能快些找到大哥,盼着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才好,大哥一个人……”女又说到此说不下去了,千雨安慰道:“伯先生吉人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亦秋说,前面就有个小镇子,娘子,这路上的嗤嗤怪也多了起来,我们何不去那个镇子上打听打听。” “嗯,也只能如此了!”女又道,随即放飞了手上的嗤嗤怪。 他们来到那个小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店房里没有什么吃食,好在带着千雨千寒,问了隔壁街的大娘买了几捆面条,勉强对付了一个晚上。 夜里,女又睡不着,在院子里看着月亮,这是扶苏从外面走进来,二人看到便聊起来,女又才知道,原来扶苏去打听伯桑的事去了,扶苏说:“问过小二,他说最近这附近的确平白无故多了许多那种淡红色翅膀上有黑色斑点的虫子,有时候多得赶都赶不走,我刚刚出去看了下,这镇子不大,算起来,这样的客栈店房不过也就几家,明日,我们一家一家找,总能找到,不过,如果他们没有住在客栈里,而是别的地方,就有些难了。” 女又看到扶苏如此有心,心里很是感动,女又道:“不必我们亲自去找,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大哥有可能在这镇子上,就有迹可循了,明日抓几只嗤嗤怪,许他们功力,若是他们能帮我们找到大哥,给他们一点大哥的血,许是……许是……也可以的吧!” 女又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她既然想用伯桑的血来和嗤嗤怪达成协议,扶苏也笑了起来,道:“亏你能想到,不过,这虽不是万全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若是能找到伯桑先生,就可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来也奇怪,我们从灵蚕村出来也有三日了,为什么,伯桑先生一个受伤之驱还走在我们前面呢?又儿,你不觉得奇怪么?” 女又本在乐呵呵的微笑着,扶苏这样一问,心中也疑窦了起来:“对呀,这是为什么?按照我们的脚程,已经算是快的了!”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长鸣,二人抬头一看,却是什么也没有,这时,女又袖中忽然飞出一只小东西,女又仔细一看,才看清原来是那只天桑青羽。 只见麻雀大小的两只青羽在空中汇合,相互旋转着,甚是欢喜,女又乐道:“阿婴他们找到织娘了!”女又看到另一只青羽脚上拴着一张纸条,伸手一召,两只青羽尽数停在女又掌心,扶苏解开那只飞回来的青羽腿上的绢布,女又伸头过去瞧着,只见扶苏叹了一声,道:“还真以为事情会这么顺利,没想到,织娘虽然是找到了,他们却没能将织娘带走。” “怎么会呢?织娘怎么会不记得阿婴了?”女又只觉得很失望。 “如果不是织娘坠崖的时候收到了伤害,就是带走她的那个人威逼利诱,可是,这两种原因,比起第三种,实在是好的。”扶苏从女又手中接过那只飞回来的青羽把玩着。 “第三种是什么?”女又道。 “你说,织娘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一根只会牵制伯先生,可能还会给伯先生带来伤害的诡丝,织娘那样性格的女子,会如何处之?如果这样想,也就能理解,为什么织娘会一走了之,现在更是六亲不认了。”扶苏有感而发,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会不会也是诡帝指尖那根牵制女又的诡丝。想到此,他有些凝重的看着女又。 “她实在太傻了,死都不能解决的问题,难道,忘了就能解决么?”女又也有些不悦。 “死也不能解决么?”扶苏问。 “是啊,二哥说过,一旦和诡帝达成协议,就是生生世世的契约,无论重生多少回,都逃脱不了的宿命。我能理解大哥,我若是找到了那个生生世世都牵制我,对我不离不弃的人,我也不会放他离开,难道不是么?不管怎么样,那种牵制到底是不是爱,我们已经离不开对方了。”女又有感而发,她其实是有意说给扶苏听的,这几日下来,女又心里多少还是有他的,只是听闻了诡丝一事,觉得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了,明明是件好事,偏偏让人觉得如此难受。 “又儿,你看着青羽,多可爱,他们,无论分隔多远,也会找到对方么?”扶苏突然问。 女又点点头,道:“是啊,他们本来是一炉青铜所造,后来有了情感和思绪,可以变成麻雀大小的小鸟,后来发现,无论他们相隔多远,也能找到对方。” “不如,今后,我们一人一只如何?这样,我们无论相隔多远,也可以找到对方。”扶苏道。女又高兴的点了点头。说:“这注意好,我们平时走的不远,这两只鸟儿还可以多相处一阵子呢!” 女又笑了,扶苏也笑了,他们虽然给怀心事,可是,看着掌中的小青羽,还是对未来充满了满怀的希望。 第117章 嗤嗤怪(2) 翌日清晨,几个人早早收拾好行装,准备靠着嗤嗤怪去找寻伯桑的下落。 女又早早收买好了几只嗤嗤怪,顺着那几只嗤嗤怪的踪迹,他们偏离了那个小县,倒是朝着一个偏僻的小山沟里走去了。 那个山沟不算荒凉,只是看上去人烟稀少,女又心想,那个小县城里也有嗤嗤怪,就证明,伯桑在那里曾经停留过,只是,现在怎么跑到了这里。 不久,他们来到了一户人家,看家的是个个儿矮的老婆婆,那老婆子腿有些不灵便,走路一瘸一拐的;女又上前打听,的确,那户人家前天收留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女又更肯定了,说明了原委,老婆婆倒是也热心,带着他们来到了内屋。 当女又再见到伯桑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些许知觉,女又见到伯桑浑身缠着绷带,眼泪当时就滴落了,此时伯桑还在迷迷糊糊的睡着,不知道女又的到来,一旁的老婆婆说:“这汉子前天傍晚的时候,是被一个穿着青衣服的姑娘用马车送来的,那姑娘在这里照顾了他一个昼夜,第二天的时候说有要事要办,若是三日之后不回,也会有人来接应,我默算着才过去一天,你们就来了!” “青衣姑娘?”扶苏疑问着,“又儿,你可知,伯先生可有朋友是身穿青衣的么?” “想不起来,我第一反应是阿婴,可是马上觉得不可能,一来,阿婴从不穿青衣,二来,他们不是去找织娘去了么?”女又道。 “婆婆,那青衣姑娘,长得什么样?” 说到此,那婆婆一脸高兴,“那姑娘啊,甭提多俊了,尖尖的下巴,眉飞凤眼,声音甜出蜜来,十指芊芊,不像是我们这干农活的,我猜着,定是和这汉子有关联,怎么看都像落难的英雄美人儿,那姑娘出手阔绰,给了我一锭金子叫我照顾着汉子,我呀,是没儿子,若是我有儿子,要是能找个这样的媳妇儿,就好咯!” “尖尖的下巴,眉飞凤眼,我似乎从来没见过,不过,她能救大哥,想必不是什么坏人,婆婆,她有没有说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我叫她青姑娘,还是京姑娘,忘了,人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哎……” “清姑娘?难道是她?”女又脑海里顿时浮现那个整日在朱砂身边不动深色就时常下杀手的寡妇清,不过心里倒是充满了疑问,因为她知道,清从来都是一袭白衣,不是青衣,而且她没有理由要救伯桑。 “那会是谁呢?”女又百思不得其解。 “老婆婆,那姑娘临走前有没有交代什么?”扶苏问。 “那姑娘就说去取,取,什么丹,若是三日不回,自会有人接应,这汉子来的时候伤得挺重,若不是那姑娘悉心照料,恐怕挨不了那么久。”挨个儿婆婆道。 “刚刚你说,她刚走一日我们就来了,那就是,再过一日,她说接应的人就会来?”扶苏眼前一亮道。 “我算着,应该是,那,你们不是她说接应的人么?”老婆婆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我们也很奇怪,那青衣姑娘的身份。”扶苏说罢,转身对女又道:“伯桑先生既然尚未好转,我们何不在此等那女子说接应的人前来好询问清楚,若是那女子亲自回来是最好的,车上还有药,也可以给先生治伤。又儿,我们还是在此等上几日吧。” “嗯,正文,你说的不错,我也正有此意。千雨千寒,去将车上的万应宝灵丹和生津止痛散拿来。”女又说完又对扶苏道:“等会,就劳烦你和亦秋给大哥上药了。”只见扶苏点点头,只觉二人默契越来越好,女又相视一笑,转身拉着矮个儿婆婆出门。 女又带着老婆婆来到院子里,问:“婆婆,恐怕,我和我这朋友和几个丫鬟书童要在此打扰你一阵儿了,这几日烦劳你见谅,我们出门急,也没带什么好物件,等会我叫丫鬟取些我日常的首饰给你可好?” “嘿嘿,你这小丫头就会讨喜,我这老婆子都一把岁数了,还要什么首饰。”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道。 “婆婆,你不用见外,你刚刚说你没有儿子,可是,我感觉,你应该有个女儿才对,我可看见你屋子里的龙凤被了,还是很新的,许是这几年做了给女儿当嫁妆吧!”女又这不说倒好,一说,老婆婆脸色立马拉了下来,阴沉沉的,也不说话,看着地板,唉声叹气,女又心生疑窦,就问:“婆婆,你这是怎么了,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那老婆婆再转回头来时,眼里挂着泪光,道:“老婆子命苦,三十死了男人,我那女儿就是我的命根子,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叫做龙家沟,小山沟不大,不过四十来户人家,家家太平,从来没什么纷争,我就盼着女儿早日出阁,找个好人家,谁想到,她左不过才十五岁,就被,就被……” “就被什么?”女又也急了。 “就被龙神选中,去做了填房。”老婆婆说到此双目模糊,早已被泪磨花。 “这……这地方有龙神?哪门子的龙神?那是人是鬼呀?”女又又问。 “向南走约摸三十里地,有条小江,叫临江,就是那江里的龙神,那龙神好色,时不时的,就变成路人借宿,在各个村子里物色美女,然后每年开春进贡之时,就刻意要求要那女子作为贡品,祭奠龙神,要不,就江水猛涨,淹没村庄,可怜我那女儿,才是十五岁的年纪,就……就……”说到此,老婆婆泣不成声。 “岂有此理,哪有这样的龙神,这分明是个妖怪!婆婆,你别怕,我大哥……”女又忽然想起伯桑现在正受了重伤,况且伯桑失了龙身,一时之间没了说辞,转而道:“婆婆,你放心,我既然遇到了这事儿,我就管定了,这世间若是真有这样的妖龙,我替你斩了他。” 老婆婆听到女又如此说,惊慌失色,大叫道:“姑娘切莫高声,那龙神耳朵可灵,若是让他知道姑娘在此妄言,老婆子可要遭殃。” “婆婆,你就放心吧,那妖龙若是真耳聪目明,知道我和大哥在此,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不敢造次了,婆婆,你说,他时常会扮作路人借宿民居,那岂不是这里家家户户都怕了过路的路人不成。” “是啊,这里家家入夜便关门闭户,谁在外面敲门也不开,因为只有龙神才会夜间到来,当时青姑娘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让青姑娘进来,那姑娘央求了我许久,我心软下来,就答应了那姑娘,想我家只剩我这孤寡一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老婆婆叹道。 “但不知,那妖龙长什么样?”女又又问。 “没人见过龙神的样子,他每次都是变作不同的路人借宿,变作女子也是时常之事,我只记得他来我家那阵子,说话的声音尖得很,就像吊着脖子说话一般,后来我和邻村也被龙神看上姑娘的几家打听,都说,姑娘被掳去做贡品之前,都有一个说话尖尖的人借宿,无论是那女老少,后来几个村子达成了协议,只要遇到说话吊嗓子,半夜借宿的人,无论是谁,通通轰出去。” “说话吊嗓子?”女又正说着,忽然听到里屋扶苏正在呼唤自己,对老婆婆说了几句劝慰的话,就转身进屋了。 女又进屋子之后,看到亦秋正在床边照顾伯桑,这是伯桑还睡着,一只胳膊和肩膀裸.露在外,扶苏道:“刚刚千雨千寒拿来了药,用清水划开了万应宝灵丹,加上生津止痛散,本想给伯先生抹上,可是,可是你看……” 女又仔细一看,那只□□的胳膊和肩膀上虽然还有一些细小的伤口,可是已经看不到血痕,丝毫看不出被剥了龙鳞的样子,女又道:“难不成,是那个青姑娘把大哥的伤治好了?” “青姑娘是何许人也已然不知,不过,既然他能出手相救,应该不是我们的敌人。”扶苏道。 “大哥身上发散着药香,想必,已经涂过膏药,罢了,看大哥恢复得也差不多,咱们就别废力气了,若是咱们的药和那青姑娘的药相冲就不好了。”女又说罢,拿起那瓷碗,正想将碗里的药给倒了,千寒道:“小姐,咱们这丹药炼制不易,倒了多可惜啊!” “可是,这丹药已经化开,若不是及时用治,药效也保不住了呀!”女又话音刚落,透过窗子,看到窗外的老婆婆,心里来了注意,她把千雨千寒叫过来:“将这丹药给那老婆婆将丹药拿了过去,侍候老婆婆用了,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对她的伤寒腿是极好的。” 千雨千寒应是走了,亦秋道:“姑娘那药是好药,想必能治好老婆婆的腿。” 女又心悦一抬眉,问:“你怎么知道我那药是好药?” “刚刚我端着时靠近闻了许久,那味道沁人心脾,使人十分舒爽,我现在头脑清楚,可是畅快。”亦秋笑着道。 女又也笑了,然后走过去,将伯桑的被子盖好。若有心事道:“现在大哥是找到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文,你说,青姑娘会不会回来?她到底是什么人?” “又儿,你也别担心了,现在想什么都是徒劳的,一切,等伯先生醒来,青姑娘回来,自见分晓。”扶苏道,女又点了点头。 第118章 嗤嗤怪(3) 扶苏和女又来到那个山沟的第二天,也就是青姑娘答应的三日归来的第三日,他们依旧没有等来任何人,女又有些失望,因为伯桑依旧没有醒来。 女又有些按捺不住,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这时已经日暮西去,老婆婆做好了饭,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老婆婆满面笑容,她走路时也打直了腿,用了女又的药之后倒是好了很多,老婆婆道:“苏公子,赵姑娘,随我进屋用饭吧,老婆子今儿腿脚利索,去村口问老虎头买了两块肉,几壶酒,想着今日青姑娘要回来,咱们也别等了,上次她就是在我吃完饭才来的,这回寻摸着也该是那个时候,咱们先吃饭吧!” 女又望着那条路,皱着眉有些不愿离去,扶苏只得稍加劝慰,女又才依依不舍的回了屋子,将就吃了几口,心里焦急吃不了许多,就把碗筷放下了。一旁的千雨道:“小姐,你别担心了。”女又急道:“怎么能不担心,本想着简单,可是现在愈发复杂了,大哥身无外伤,可是怎么就不见醒转呢?若是在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不如,不如,我们去把二殿下请来吧,殿下的注意多。”千寒提议道。女又正想搭腔,忽然听到屋外有动静,女又还想往下说着,那老婆子按住女又的手腕,厉声道:“别出声!” 老婆子平日里和蔼可亲,现在忽然严肃起来把女又和在座几位吓了一跳。扶苏道:“老人家,您怎么了?” “嘘,外面有人!”老婆子又是紧张的说。 女又只得朝外望着,尽管,隔着门看不到什么,几个人也不说话,安静了下来! 只听到似乎是女子的说话声,声音细细长长,好似被钓者的吊钩勾着嗓子说话一般,那女子道:“有人么?屋子里有人么?我是青姑娘派来的佣人,老婆婆你在家么?” 那女子喊了几声,见没人答应,又喊了几声。 声音不大,可是却听得真真切切,那声音太过尖锐,听得十分不自在,女又忽然想起那老婆婆和自己说起的临江神龙的事,一个激灵站起身来,道:“婆婆,难不成,是那妖龙。” 那老婆子神情凝重的站了起来,眼含泪水,道:“错不了,错不了!就是她,十六年前,也是这么个夜晚,就是这个声音,带走了我的女儿!” 扶苏也道:“又儿,婆婆说的,可是你和我说过的临江妖龙的事?” “我想应该是了。”女又放下碗筷,正想出门,老婆婆一把抓住了她,急道:“姑娘,你想做什么,你忘了我说的话了么,可不能开门啊!” 这是千雨千寒同时上来扶着老婆婆,道:“婆婆,你放心在屋子里坐着吧,我家娘子不是常人,不怕那妖龙。” 亦秋也道:“就是,婆婆,您把心放回肚子里。” 女又转回身,握着老婆婆的手道:“婆婆,若门外那东西,真的是临江妖龙,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女又走出们来,隔着院子,此时已经日落西山,借着些许余晖,女又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站在篱笆外四处张望的女人,女又心想,这么多年来主人不许,那妖龙便不得进院,若不是妖龙守规矩,就是这家家户户里的门庭外设了结界,她四下张目望去,看到围栏外似乎站着看不见的力量,想应是门神了。 正想着,女又就走到了门口,拿起门闩,一把推开了门就闻到对面飘散过来的一股腥臊味,抬眼就看到了门外站着个通身穿碧绿色衣衫的女子,那女子笑盈盈,头上插着两朵没见过的花,长得着实一般,宽脸扩腮,发际线快高到了头中央,女又寻思着,这货若真是神龙那还了得,变个美女都能变作惹人厌烦的皮相也是遭罪。 “姑娘,我是菁姑娘派来的佣人,菁姑娘有事不能回来,特命我为伯先生治伤。”依旧是吊着高高的嗓子的嗓音,才不过一句话就想走进来,女又直接将她推搡了出去,不客气道:“唉唉唉,没请你进来呢,这院子有门神,我不许你进来,你这妖物是进不来的,休要叨扰了老婆婆休息,咱们出去说话。” 女又一把将那女人给推了出去,重重关起了门,那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又不说话,她这一瞪眼,像足了水里的鼓眼金鱼。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说你是青姑娘派来的,你和我说说,青姑娘是谁?”女又没好气的说。 “你又是谁?”那尖尖的声音女又实在觉得耳朵受罪。 “我是伯桑先生的三妹,他是我大哥,我寻着血迹来到此地,得知有位青姑娘救了我大哥,我想那青姑娘自然是好人,只不过,你嘛……”女又上下打量着那女子一眼,又道:“我大哥是上古神龙,现虽为神兽,可依旧是受诡帝敕命亲封坐镇东方祥瑞之兽,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自居神龙,还将四方村寨的妙龄女子给掳走了,若不是看在你是青姑娘的佣人,我……” 女又负气,想说早一把火烧死他,只见那女子咧嘴呵呵一笑,道:“姑娘慧眼识人,想必和我一样,也属异类,既然打开天窗说了亮话,我也不必相瞒,我的确是来自临江,若不是受菁姑娘委托,我才懒得再来这鬼地方,你若识时务,就让我去给伯先生治伤,菁姑娘说了,若是晚了一时半刻得不到我碧水丹解药,他就算是再祥瑞,也冲不上天空,变不了神龙了。” “好妖孽,谁和你一样,我还说怎么我大哥迟迟不醒,原来是你从中做的孽,还不快快交出碧水丹解药,我便饶你一命,如若不然,我叫你魂飞魄散!”女又厉声恫吓她,谁知那女子不为所动,呵呵一笑,从腰间摸出一个金色小瓶,乐道:“有本事,便来取吧!” 女又拉下脸来,闷道:“不识抬举!”说罢,双手聚拢火焰,向那绿衣女子方向抓去,那女子早做闪躲,一个跳跃,跳到空中,女又心道不好,这厮保不准要逃,他是临江之物,若是躲到临江里三五载不出来,岂不是坏了。 女又知道要速速解决这妖物,想着江中之物,定然怕火,女又得意一笑,双手已聚拢十足火焰,脚下一蹬空,也临空而起,转眼便到了那女子近前,女又双手一挥,数十个火焰围拢住那女子,那女子一见那火焰慌了神,眼见不能遁走,便双眼怨恨的看着女又。 正想反击,哪里还有机会,女又双掌合十,默念口诀,周遭几团火球瞬间变大,变成一堵烈焰之墙,那妖物看着十分害怕,眼露凶光,仔细一看,脸皮似乎有些开裂,头发也掉了许多,正在女又疑惑之际,那通身的人皮撕裂开,从里面窜出来一只怪物,怪物哇呀呀的叫了一声,越过火墙,冲了出去,女又见不好,看着那怪物就要逃离,心里急了起来。 每次女又心里着急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是好,心中的火就烧了起来。女又心想,你能变作原形,我也让你知道老娘的厉害。 女又摇身一变,一直燃烧着烈焰的火凤冲天而出,火凤比那怪物大几倍,女又扇动翅膀,几下功夫就飞到了那怪物上面,怪物没想到女又的元神是火凤,大惊失色,女又觉得该速战速决,火凤盘旋而下,爪子一申,牢牢的抓住了那怪物,那怪物本想抵抗,女又忽然觉得脚心吃痛,强忍着,将怪物拖回了老婆婆的屋子,待两人变作人形,再一看,那怪物变成的人形早已不在是个女子,而是双眼激凸,嘴唇外翻,秃顶长着几根毛,矮矮的个头,穿得倒是华贵,只可惜长了个恶心的脑袋。 “还不把碧水丹解药交出来么,还有,跟我大哥有关的事情,你给我从实招来,半句虚言,你看我不一把火烧死你!快说!”女又一脚重重踢在哪妖怪背上。现在妖怪已经成了败军之将,此时的他不敢妄动半分。 这时,扶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原本已经安分的妖怪看到扶苏,就想冲上去抓住扶苏好对女又以做要挟,女又早做防备,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条红绳,用力一甩,绕了几个圈,双手一用力,那怪物就被牢牢绑紧,口里唧唧歪歪还在叫骂,女又找了块抹布一把给他塞上。顺势从他身上摸出了刚刚那个金色的瓶子,哼了一声,正想走进门去,扶苏拦住了她,问:“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这妖孽说,大哥之所以没有醒转,是中了碧水丹的毒,这瓶子里是解药。”女又道。 “我觉得还是问仔细了,妖孽之言,实难具信,如若不是,岂不害了伯先生性命。”扶苏赶忙阻止,女又眨了眨眼,有些懊悔:“怪我怪我,差点就真信了。” 女又刚塞进去的抹布,又给妖怪拔了出来,凶道:“你还不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谁知道那妖怪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她,女又来气了,正想训斥,扶苏阻拦,耐着性子道:“你刚在门外说的话,我隐约听见了,你既然是被青姑娘遣来医治伯先生的,想你不会伤害伯先生,这碧水丹解药是真是假,你给个说法!我们不会伤害你,你放心说来。” 第119章 蛟鲤怪(2) “小的不知,那姑娘眉目冷清,尖尖的下巴,从不正眼看我,我能感受到那姑娘身上发散出来的气息,并非普通的妖精,而是一种纯正的气。那姑娘只说我虽然有几百年道行,却连个人身都没有,无非是受了两种血液相冲所至,以后每日都要照着她教我的方法修炼,才能弥补过去失去的修为。”蛟鲤怪道。 “那姑娘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救你?”扶苏问。 “她说,她救了一个人,那个人现在正住在龙家沟村口的龙婆婆家里,那人深受重伤,失血过多,虽然救回一命,可是若想完全恢复,只能去咸阳王宫里,盗秦王的龙涎香。可是此去凶险万分,她必须带着我去,若是她不能归来,就交给我,叫我治好伯先生。” “盗秦王的龙涎香?秦王哪里来的龙涎香?”扶苏听着有些激动。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现在赵政是天下之王,天下的好宝贝自然尽被他囊括,可是为什么是龙涎香呢?这东西虽然名贵,可是也不是寻他不到,宫里的和外面的有什么差别?”女又奇怪问。 “姑娘有所不知,宫里秦王手里的那块龙涎香是朱妃娘娘所赠,那块龙涎香不是海中龙的龙涎香,正是伯先生当年在天宫之时留下的。菁姑娘说,若这奇宝回到伯先生身上,那自然是能让伯先生恢复不少功力。菁姑娘几番周转,才将那块龙涎香盗来,用自己的功力炼化,滴落在那金瓶里,一整块的龙涎香只有这么多,可是半分也不能洒了。姑娘,我虽为怪,可是也敬佩菁姑娘所为,菁姑娘通身的神力,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脱不了身,被困在咸阳之中,临走时,她嘱咐我,一定要看着伯先生服下,不然,她就算是死了,也要回来找我报仇。” “就是这个么?”女又看着手中的金瓶。打开问了问,瓶内芳香四溢,说不出的舒爽。 “就是她,菁姑娘用功力,将一整块的龙涎香炼化,才得这点点精华,求姑娘让我看着伯先生服下,此后,小怪任姑娘处置!”那蛟鲤怪说的时候丝毫没有方才的傲气,而是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女又看他如此恳切,也一下子辨不出真伪,把目光投向扶苏,扶苏道:“这些年被你带走的女子呢?现在身在何处?” “还在临江水底洞府之中。”蛟鲤怪道。 “你不是说每次你被两种血统冲撞,就会疼痛难当,需要人血来缓解么?”女又问。 “不错,可是每次只需要一杯,人死不了,每年四立,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我都会周身疼痛,此时只需一杯人血,助我平复心境疼痛,我之所以抓了那么多少女,不过是让他们轮流去血,以至于他们不会命丧于此,此时他们都安安好好的在水底呆着。” “现在青姑娘已经授你练功之法,就不再需要少女鲜血,你还不将他们放归回来么?”女又道。 “菁姑娘来不过三两日的功夫,我一直跟着姑娘,还没时间回去,我回去之后,一定将他们都放出来。”妖怪又道,女又撇撇嘴:“这还差不多。”说罢转身入屋,叫亦秋将他提了进屋,此时已经入夜,四面已经黑了下来。 那老婆婆在屋子里听得真真切切,那蛟鲤怪一入门,老婆婆就一个拐杖下来,本来亦秋人小身子小就不怎么提得懂那蛟鲤怪,加上老婆婆一记拐杖,只听“哎哟!”一声,然后是那怪物咕咚倒地的声音,女又回头一看,只见那老婆婆的拐杖一下接一下的落在怪物身上,那怪物被红绳帮着动弹不得,只得求饶。 千雨千寒连忙上来阻止,扶苏也一旁劝道:“婆婆,若真的像这怪物说的,您的女儿还活着,我们还得依托这怪物将他们送上岸来,还是切莫动怒,小心伤了身子。” “哼,这东西拐走我女儿十几年,这十几年来,可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么?我这老婆子一个人守着这个家……”那老婆婆说着说着就哭了,女又虽想上前劝慰,可是攥紧了手中的金瓶,撩开帘子转身进了内屋,扶苏交代三个丫鬟书童好生劝慰婆婆,也跟着女又进了屋。 屋子里已经黑了,女又点起赤焰,将灯烛点亮。扶苏这时已经坐在了伯桑床边,女又道:“正文,快把大哥扶起来。” 扶苏一用力,就将伯桑扶起,女又打开瓶子,小心翼翼,讲瓶中的龙涎香尽数倒入伯桑口中,扶苏道:“但愿,伯先生能好转。” “嗯,如果好不了,看我不剥了那怪物的皮。”女又怒道。 “又儿,那个什么嗤心什么丹,是真的么,如果可以控制他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他跑了。”扶苏小声问着女又,女又呵呵一笑,道:“这个自然不是真的,这不过就是一颗珍珠而已,吓他的,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会跑,我那红绳是没有我的口诀是挣脱不开的,他法力不高,我还是可以应付的。” “那就好了,也不知道伯先生多久能醒,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扶苏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女又也没了注意,只能等,她出到客厅,蛟鲤怪苦苦央求把他给放了,说绳子勒着手疼,女又没有理会他,还道:“若是明日大哥醒不过来,别说把你放了,你看祖奶奶我要了你的命。好好呆着吧你!” 女又不理会他,扶着老婆婆进了屋休息。 第二天,天还灰蒙蒙的时候,女又被脚下疼醒了,口中唤着千雨千寒,千雨千寒点着灯过来,女又脚心吃痛面色带了出来。千雨千寒看到女又不对连忙上前询问,只见女又脱下鞋袜,三人惊呆了,女又双脚心好似中毒一般,一股恶臭,缓缓往外流着黑水。 “小姐,你的脚是怎么了?”千寒急道。 “是呀,怎么会流这么多黑水呢?”千雨也惊慌失色。 女又看着自己的脚掌心,似乎有一个小口子,一点点的在往外渗透黑色的水,闻着有一股腥臊臭味。女又秀眉紧蹙,没了注意。 女又房里有响动,很快就传到了扶苏的房里,扶苏和亦秋听到响动,披着件衣衫掌灯就过来了,进屋一看,才发现女又双足□□在外,还在缓缓向外滴着黑水,女又呆在床上一动不动,扶苏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扶苏一句话,将女又好似从梦中震醒,女又看着扶苏,道:“我也不知道……”女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然觉得有些委屈,扶苏过去抓着女又的手,扶苏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 这时,一屋子人都没了注意,没人知道女又的脚心何故如此。只见屋外传来一个低声的咳嗽声,那声音道:“怎么了?” 布帘被撩开,门后走进一个青布衣的中年男子,天庭饱满地阔方圆,面容和善,正是伯桑。 “伯先生!”扶苏看到伯桑有些激动,仿佛看到了希望,扶苏心想,那龙涎香真可谓是神物,不过一宿,伯桑便能醒转。 几人见伯桑好转,喜出望外,女又激动道:“大哥!你没事了?” 伯桑微笑摇了摇头,道:“没事,睡了一觉,我很好,倒是你……” 只见伯桑手里提着油灯,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就是一皱眉,见女又裸.露在外的双足悬空着正在向外滴着黑水,就明白了。 伯桑半蹲着,只看了一眼,就问女又:“你何时中的毒?” “我瞧着也像中毒,可是,不知何故啊?又有谁会在人脚掌心下毒呢?”女又思索道。 “你最近可有和人打斗?”女又搜脑刮肠,就是想不起来,一旁的亦秋道:“莫不是姑娘昨日擒服那水怪之时……” “水怪?”伯桑疑惑道。女又没有做声,扶苏倒是将前请过往细细陈述了一遍。 伯桑道:“竟有此等事,真是匪夷所思!不忙不忙,对了,那水怪现在在何处?” “在偏厅绑着,他说难受,我却怕他跑了,所以一直未曾解开他的绳索。”女又道。 伯桑道:“千雨千寒,去将那怪物提过来。” 两个丫头应声说是,不一会儿,只见两个丫头不费力气就提了一团“肉球”进得屋来,此时的水怪,已经全无人相,借着灯光,一众人才看清楚,此时的水怪,长颚大口,头上两个正在萌生的小角,嘴上两条长长的胡须,不过头以下,就是一条短而粗的鱼尾,背上却长着一排尖刺,其中一根尤为突出。 全身绑缚着女又的红绳索,到是不能动弹。 那怪物被吵醒了,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蛟鲤怪一睁开眼睛,第一看见的就是坐在堂中的伯桑,只见伯桑一脸正气,看得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伯桑道:“你就是在临江中的水怪?” 说到水怪二字的时候,那蛟鲤怪似乎有些不悦,不敢带出来,只得微微点了点头:“是,小怪,江别楚。” “居然还有名字!”女又小声说道,言语中不免有些轻蔑,扶苏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多言,等伯桑讯问,女又会意,不再做声。 伯桑又道:“听说,你是临滨蛟与深海鲤的后裔,可有此事。” “先生一看便知,何必明知故问。”江别楚有些恨恨道。 第120章 几个过去的故事(3) “你抬起头来,看看可认识我?”伯桑道,言语掷地有声,不怒自威。江别楚抬起头,看着伯桑,摇了摇头,“不识先生是哪路神仙。” 伯桑道:“我本是上古神龙伯氏,青背苍龙是也,后下凡名曰为兽,虽然此刻没了龙身,不过你的身世,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你用那些女子的血来平衡体内两股真气的冲撞,实为可恨,好在你没有伤人性命,现在看你这幅皮囊,也着实可怜。” 说道此处,江别楚萎靡了下来,说:“可怜不可怜,我也活了这几百年,除了我娘,没人会心疼我。同族之中,视我为笑话,异族之中视我为怪物。想当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为何不见有人嘲讽,哼~” 伯桑眨了眨眼睛,道:“那你又是怎么从临滨辗转到此的?” “几十年前我被一阵怪风带到此处,心想那地方呆着也没意思,就在临江住了下来。” “那你背上这毒,究竟是何毒?” “临滨蛟之奸诈,伯先生恐怕难以想象;我背上这毒,就是我的父亲,和族长所下,虎毒不食子,他们也曾聆听大道,为何要对我下次恨手?罢了,反正现在临滨蛟早已被灭族,还说这些有何用?” “这么说来,几年前临滨蛟大劫,你也算是能躲过了。也不知道是谁射杀的,几只蛟龙的血,染红了半个临滨。我久居幽州,离得近,也去过几次,虽然从未直接碰面,可是从附近船只口中也知道,临滨蛟向来霸道,常与渔民为难,死了,也就死了吧。你说,临滨蛟的蛟毒是怎么回事?龙族中,是没有龙会用毒的,据我所知蛟之中,也没有。”伯桑问。 “回爷爷,我常年和我娘居于蚌壳之中,甚少与他们接触,我只听我娘说,我爹他们一族,最擅长的,就是蛟毒,这种毒可在寄主身上停留几百上千年,寄主不会感到不适,要等到毒发,却是一发不可收拾之事,其实,我就算不落在姑娘手里,也是命不久矣。想我,常年被同族歧视,亲人冷漠,血统冲击,我也落得这幅不人不鬼的田地,早已对人世心灰意冷,算算日子,也该毒发了。”说到此,那江别楚十分失落。 “喂,丑八怪,要死,你自己死,我可不想死,你害得我……你快说,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解毒?”女又急了,一听到说蛟毒不可治,急得想跳起来,无奈双脚中毒,动弹不得,扶苏拉着他,拍着她的肩,就怕她气急败坏做出蠢事来。 “江别楚,你过来给我再看看你的背脊。”伯桑道。 江别楚脱下上衣,将后背对着伯桑。此时他的背后那层人皮早已破裂,露出水怪的皮肤,扶苏不禁皱眉,他只觉得这怪物甚是恶心,亦秋也闭着眼不敢看。 伯桑看着他的后背,一排龙刺,却长得不伦不类,似是鱼鳍,也似龙骨;但见那龙刺之上蘸着点点血迹,想必就是女又抓他的时候留下的,细细一看,只看到似乎在龙刺之中,长着黑色的血管,凑近一闻,还散发着恶臭。 “我是从来没听说过蛟龙落毒的,这是什么毒,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人,他对世间百毒,熟读于心,也知道根治之方,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已经七十多岁,也不知道现在死了没有。”伯桑掐着手指算着。女又听他这样说,心里来了希望,兴奋道:“大哥,你最后一次见他离现在有多久?” “也有一百多年了吧。”伯桑轻描淡写的说道,女又听到却满脸失望。扶苏道:“常人能活古稀,已算大幸,能活到一百多岁,实难,实难……”扶苏看着女又一脸失望说不下去,他忽然想到自己,也是常人,可是,女又却是火凤,心里也失落了起来。 “不知,爷爷说的是谁?”江别楚问。 “清风山道士,游龙子,当年我也是路过清风山的时候,看到他在悬崖峭壁上采药,救了他一命,才认识的他,他在清风山出家已有几十年了,这几十年来,他苦心钻研天下奇毒,不管是世间草药,或是凤毛菱角,但凡是用毒的,他都有些学问,我想,他应该知道临滨蛟的蛟毒吧。”伯桑如是道,此时天已渐渐发白,伯桑恢复很快,他走下地,看了看女又的脚心。 “大哥,一个道士,为什么整天钻研毒物啊?”女又问。 “他,他不是普通道士,他是丹毒师。”伯桑道,说罢,眉头一皱,心里琢磨着,小声道:“难不成,临滨蛟毒,也是丹毒?” “什么是丹毒师?”女又又问。 “道士也分很多种,其中有一种道士,专门炼丹。丹药可以补气养身,甚至,可以延年益寿,增长功力,这是你知道的,可是丹毒师,却是甚少人闻之,因为,炼丹本不易,何况丹毒,轻则要丹毒师性命,重则,荼毒整个山头也是有的。丹药,是进补之物;丹毒,则是将剧毒之物,炼入丹中。 和丹药相反,中了丹毒之人,乃至与神仙,起始,是没有任何变化的,然而,久而久之,就会毒入经络骨髓,轻则,功力尽毁,重则灰飞烟灭也不是不可能的。”伯桑一边说道,一边紧蹙眉头。 “伯先生是怀疑,临滨蛟的蛟毒,是一种丹毒?”扶苏道。 “不错,蛟虽低于龙,可是也已经和龙相近,我不是说么,我从未听说过我龙族有谁能体内自带毒,或者善用毒术,苏公子,听说过毒蛇毒虫,没有听过毒龙毒蛟吧!”伯桑看了一眼扶苏。 “临滨蛟之中,或许,本就有道行高深的丹毒师,因为丹毒不可以提升修为,可是却可以御敌侵害。”伯桑道。“要是,能找到游龙子就好了,他虽然是道家中人,可是,我相信,他对丹毒的研究,不亚于他人。” “可是,按照常人寿数,他恐怕很难活到现在。”扶苏又道。 “你忘了,他是修道之人,道家之人,长寿者,不在少数,况且,他会炼制丹毒,自然会炼制丹药,若是能找到他,也许,又儿的脚,还有希望。”伯桑道。 “大哥,清风山,在什么地方。”女又喜出望外。 “在徐州城外,具体什么地方,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到底还在不在,也难说。”伯桑道。 “徐州,不就是去咸阳的必经之路?”扶苏道。 伯桑正要答应,只见那江别楚缓缓道:“丹毒道士游龙子么?我,我好像知道这个人。” “你知道?”女又道:“你不早说。快说来听听,若是他有本事能治好临滨蛟毒,你不是也有得救了么?” “小怪记得,我被狂风刮来此地之时,曾停留在一处四处开满紫花的地方,我见到一个白须白发的道人,穿着蓝白色的道袍,站在山顶的亭子里抚琴,他见我走路驼背蹒跚,就问我是不是从临滨来,我满口成是,他曾说我身重奇毒,若是不赶紧医治,怕性命不保,我早知道我中的是何毒,可是我却不敢相信他,他笑道,若是我日后毒发,能支撑到紫云观找游龙真人,也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紫云观是什么地方?”女又问。 “我当日从临滨卷起狂风刮到此地,是西南风,我到了紫云观,想着要回临滨,又往东走了几个时辰,就来带此地,我想,应该离此往西南方向走几个时辰便到了。”江别楚道。 “这样说来,那游龙子,应该还活着才对。”伯桑道。此时天已经亮了。只听见几声鸡鸣,隔壁房间传来老婆婆的痰嗽声,几人知道,隔壁老婆婆应该醒来,女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冲江别楚道:“你,还不快把这几年掳走的少女都给带出来!特别是婆婆的女儿,现在立马去。” “江别楚,因你身份特殊,需要吸人血平衡血统冲撞,好在你并无伤及无辜,你若是能将几名女子安好带回,我自会想尽方法平衡你体内血液,你快去吧!”伯桑安抚道,只见那江别楚虽然点了点头,可是面露难色,再看他身上还系着红绳,女又撇了撇嘴,右手一钩,那红绳就怪怪的回到了女又手上,女又道:“快去吧,量你也不敢逃跑。” 江别楚苦笑了几声,刚一出门就遇到了龙婆婆,龙婆婆忘了他还在家,被吓了一跳,可一想到面前的怪物正是自己的仇人就不怕,几个拐棍就把江别楚打跑了。龙婆婆上前问女又,因何放走江别楚,女又和龙婆婆解释道是要他去救回他的女儿,龙婆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后来她看到伯桑也已经醒来,大喜过望,乐呵呵的下厨做早饭去了。 聊了一阵子,伯桑有些疲累,女又看出来了,就对扶苏道:“你累不累?” “不累,不如,我们我们出去透透气吧。”扶苏笑道,女又道:“我也正有此意,可是……”女又看着自己一双毒肿了的脚,扶苏一笑,又是一个横抱,讲女又抱了起来,对亦秋道:“亦秋,去帮我拿把神仙椅来,到外面放着。” 伯桑看着扶苏女又现在如此默契,心里不免有些安慰,也忘了织娘的烦扰,躺回到床上,看着纸糊的窗外。 亦秋将椅放好,女又坐在椅上,和扶苏有说有笑,眼皮越来越重,本想再想些什么,却无力再记,昏昏睡去。 第121章 几个过去的故事(4) 在伯桑的梦里,那个他不能操控的世界,伯桑看到了一个人。 远远的在竹林里抚琴,云雾缭绕,只看到那人满身华贵的长衣,他坐在石头上,盘着腿,腿上一把琴,琴上只有六根弦,却琴音和谐,十分好听,云雾渐渐散去,伯桑也慢慢走近,才看清楚,那女子一身水蓝色衣衫,层层叠叠,最外面那层上还有许多只幻色的蝴蝶,蝴蝶栩栩如生,仿佛快要冲破衣衫飞向天际。 抚琴的仿佛是个女子,只因那长发垂直,迎风飘摆,随风而来的,还有淡淡的花香,伯桑继续前进,看清了眼前的女子。只见他轻轻抬眉,面容清秀,伯桑再看他抚琴双手,双手上始终缠绕着红线;女子极美,伯桑看呆了,良久,微微笑道:“是你?” “嗯,好久不见。再见你时,没想到,你已经为了一个‘女子’,自贬为人了。”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却是从一副女子的皮相里传出,伯桑有些不习惯,问:“你,你这样很久了么?” “我这样不好么,你不知道,我每次照镜子的时候,我都觉得,镜子里的就是她,她从未离开我,从未……”女子停下了琴,看着伯桑。 “是,是你告诉织机子,她的身份的?”伯桑问。 “是,是我。”女子有些自傲道。 “谁让你这么干的?”伯桑有些浅怒。 “没有人。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有心告诉他,我一早就告诉她了,等不到现在,我已经给了你们几年相亲相爱的机会,足够了!”那女子气焰丝毫不减道。 “你……你,难道,还在怪我,当日没有在天帝面前为你和九妹求情么?”伯桑有些气短道。 “我和伯娘相恋,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之所以我们会遭到天庭惩处,你我心知肚明,我手里有太多天神私密,而伯娘,则因性子刚烈,得罪了太多天庭神首,不说其他,若是我二人能有一点把柄,第一个不放过我们的,就是西王母。 这些,早在我们在昆仑之巅定情的时候,就已经看破了的,能相识,相恋,又怎敢祈求享受一生,只愿今日平安,明日平安,过一日,罢一日。”那穿着蓝衣一口男声的人将琴竖起,缓缓站起,立在石头上,伯桑只得屈居于他之下。 “我十兄妹,早在那群道貌岸然的神的眼里,被视为不除不快之刺,九妹个性好强,从不把人放在眼里,在天庭早就树敌众多,你们刚一定情,耳目就将你们的事传到了天帝耳朵里,加上西王母在一旁添油加醋,你们的命运早就板上钉钉,我不是没有求过天帝,只是,没有丝毫作用。”伯桑道。 “我恨你,不是因为我们□□败露你没有替我们求情,我说过,我不怕他天庭任何惩处,只是,伯娘是你九妹,她现在下贬昆仑,除龙身,抽龙筋,碎龙骨,天帝恨她,要她与我生生世世不得相见,我所到之处,若是有她,她便化为清流,沉入地下,汇入昆仑,只得在昆仑内做一条鸿毛不浮,白鸟不过的弱水,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会心如死灰一般,暗无生气。你这个做兄长的,当年要是替她多言两句,哪怕,哪怕就是……”那蓝衣之人说不下去,情绪开始拨动起来。 “说到底,你还是怪我,无非就是现在我们十兄妹之中,只有我,还带着一星半点的龙味儿吧,我认了,我的确是懦弱,我对我的命运,和我族的命运,是半点也奈何不了,你要怪我,要恨我,我都接受,织机子下凡之后,只是个凡人,她没有分毫神力,我只求,你留她一命,让我们再见一面,之后,我任你惩处。”伯桑面无表情道。 那站在石头上的蓝衣人露出了讽刺的笑容,“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原谅了我么?我可是,将你细心埋藏多年的秘密告诉你心爱的人,让本要成亲的你们,幸福毁于一旦的人啊!” 伯桑没有回答他,而是卑微道:“我想,你一定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我求你,求你告诉我!” 蓝衣人眼里充满了失望与悲伤,瞪着伯桑道:“求,你……你居然会求我,就为了那么一个女子,你居然求我,你的身份摆在什么位置,你的骄傲又去了哪里?当年若是你也肯这样多求求天帝和西王母,或许,或许,娘子,娘子就不会落得今日如此。” 伯桑自嘲道:“我哪里还有什么身份?什么骄傲?我想,我失踪了这么多年,你一定不知道我去哪里吧?” 那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眼珠转了转,问道:“这一万多年,你去了哪里?” “就连梦魔魇君都无法触及的世界,果然是极好的地方!”伯桑依旧自嘲叹道。 “那是哪里?居然我都无法进入?”那蓝衣之人,便是魇君,是告诉织娘身份的人,也是伯桑的旧友,也是当年在昆仑将金蝶植入女又脖颈,帮助女又走出危险梦境,一个可以自由穿梭任何梦境,手里掌握无数机密的,一个被下贬下与天庭,被朱砂收归门下的不死上神。 “嫏桥,诡帝的结界,在那里,*这个东西,被保护得很好,那一万多年里,我没有*,没有梦境,若非如此,我岂能活着?这么多年,诡帝留我一命,一条龙身,不过是为了他其他的计划,我倒是愿意和我其他兄妹一样,变作人世的一条河,穿山越岭,细水人间,可是,诡帝,还没有折磨够我,于是,我今日在此与你周旋。” 伯桑几句话,尽是无奈,他微微一笑,看着魇君,魇君的眼睛里忽然不见了恨意,只是缓缓叹了一声,道:“她现在很好,在咸阳邹府,她坠落山崖之后,我曾几度为她疗伤,好在没落下病根,只是,她不愿意面对你,你和她的过去,你和她的将来。” “知道了,谢谢。”伯桑点了点头,示意感谢,转身走去,他觉得,他的梦该醒了。这是,魇君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伯桑的背影道:“等等,那个救你的女子,是叫菁儿?嫏桥结界里吞噬诸神的人鱼?她下凡来做什么?” “等等,那个救你的女子,是叫菁儿?嫏桥结界里吞噬诸神的人鱼?她下凡来做什么?” 这个声音,伴随着一身冷汗,伯桑在黑暗中醒来,他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甚至,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在嫏桥菁儿的监视下,他不敢有任何*,那一万多年,他专注在自己的修为上,而回到人世,遇到了织娘之后,他就慢慢不能自拔,他很清楚现在自己做的是什么,为了一个女子舍弃龙族身份,做一个凡人,去追逐自己的一个梦,他欠织娘太多,他深知自己和织娘的身份,伯桑,从未后悔,可是,魇君提醒了他,伯桑皱着眉头,闭上了双眼,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菁儿下界来,做什么? 昏昏沉沉不知道又睡了多久,魇君之所以叫梦魔,是因为他可以任意窥视任何人的梦,不光是人,但凡七窍者,均会生欲,生欲则发梦,没一个被魇君强行进入梦见的生灵,醒来都会一身疲累,伯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院子里有说有笑,他穿好了衣衫鞋袜,缓缓走出去,只见院子里多了一个红衣姑娘,那姑娘梳着双髻,水灵得很,姓龙的婆婆搂着她有亲又爱,女又和扶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远处的江别楚也不是水怪的模样,伯桑知道,定是那老婆婆的女儿被救了回来,正在大家都为老婆婆高兴的时候,江别楚看到了伯桑,垂首走了过来,伯桑问:“你这身人皮是哪里来的?” “女又姑娘嫌我水怪的样子太丑,就给了我一颗丹药,就可以变幻出人形了。”江别楚傻笑道。伯桑看他那样子也好笑,女又嘴巴尖酸,可是对他还是不错。 “你修炼也有几百年了吧?怎么连个人相都没有?”伯桑又问。 “哎,就因为我身上蛟龙和深海鲤的血液相冲,我已经修炼了六百余年,可是现在还是水中之怪,别说妖,就连精都谈不上,平日里,只有等天色黯淡,日落星出,没有月亮的时候才敢出来,画一张人皮披上,一个时辰内必须回到水里,不然我就会本相毕露。”江别楚难过道。 “真难为你了,好在你没有妄动杀生之念,留着这些姑娘性命,不然,就算你有千般理由,我也不会绕过你。”伯桑道。“这几个女子,被你掳走也有十几年了,怎么,容貌依旧未改?”伯桑看着那红衣女子奇怪道。 “其实,在临江水底,有一道天然屏障,可以给他们休养生息,屏障里刻着修炼之法,这几个女子平日里闲来无事,就照着习练,我也从未照顾过他们的饮食,很久才去看他们一次,这么多年来,竟然容貌未改,我想,应该是那修炼之法之功。”江别楚道。只见伯桑轻叹:“可惜我现在已非龙身,不然真想和你去临江水底去看看那些修炼之法。” 第122章 几个过去的故事(5) “对了,爷爷,菁姑娘在临江底的时候,曾去看过那些修炼之法,露出惊讶的表情,问我有没有照着习练,其实,那修炼法门我是万万不敢修炼的,我本就先天不足,若是不知缘由就随便修炼,更加容易让我真气乱撞,血液横飞。菁姑娘大气一出,这才放下心来,现在想来,有些蹊跷。”江别楚说得顿顿挫挫,心里也打起了鼓。伯桑也是陷入了沉思。 “大哥,不如,你随江别楚下临江,一看便知,总好过在此多废思绪。”一旁的女又看到伯桑犯难提议道。 “可是,我现在已非龙身,如何能下江?”伯桑道。 “这有何难?江别楚既然可以带这几个女子下江,大哥自然也是可以的。”女又道。伯桑思来想去,觉得有理,江别楚也情愿,只见伯桑点了点头,江别楚一作法,变回本相,原来,他的本相是一个长着蛟头却甩着条鱼尾的怪物,后背一溜长长的黑刺尤为刺眼,扶苏见到,道:“原来,那日你用脚抓他时,是被这排尖刺刺伤,才留下的蛟毒。” 女又点了点头,只见那婆婆吓了一大跳,一旁的女儿却安慰她道:“娘,你别怕,这怪物虽然面貌丑陋,却不会伤害我们。”红衣女子说话落落大方,十分从容,女又见了也觉得欣慰,好在十多年的囚禁,并未对她产生丝毫的影响。 只见那江别楚张开大口,一阵狂风,将伯桑吸入腹中,一个腾空,转眼就不见了。再看那姓龙的老婆婆,已经吓晕在地,红衣女子大叫一声,女又只得叫几个丫鬟帮扶着进屋。 在临江底,伯桑看到了江别楚说的修炼之法,伯桑看那笔迹,第一印象是觉得极为眼熟,只是遍寻脑海实难想起。第二印象就是疑惑,那上面的文字是上古文字,为何几个女子能看懂,他问江别楚道。江别楚只说,那几个女子之中,有一个女子出身书香,对文字有一定的认识,多年来,一个诵,几个练,就这样,他们在水底才能活了那么多年,还能青春依旧,容颜不改。 “这的确是上好的修炼之法,特别是对女子,平日里阴寒的女子极为有用,不过你是用不上了,不然,你会越来越阴柔,直到整个变作女子为止。”伯桑挖苦江别楚道。江别楚也只得呵呵一笑。伯桑对那石壁上刻着的修炼之法看不出个头绪,就叫江别楚带着他回到龙婆婆家中,在江别楚将自己吸入腹中之时,伯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依旧是那块临江底的石壁,此刻他站在石壁稍微远些的地方,只看到魇君站在石壁前抚摸着那块石壁,眼里含着泪光。 伯桑知道,自己又进入了那个自己不想进入的梦境——魇君的世界。 “原来你跟着我来到了这里!你认识这刻字的人?”伯桑问。 “这是娘子的字,我如何不认得?我不知道,她何时来过此地,因何刻下,现在看着,心中无比酸楚,若是当年的我们,不那么骄傲,对诸天神佛多些忌惮,恐怕,也不会走到今日田地,哎,伯桑,我想你是最能理解我的,我好想见见她啊!”魇君说着说着泪流下来,眼泪流过之处,打湿了脂粉,留下印子,一张极美的脸庞就这样被一挂泪痕给憔悴了。 伯桑听魇君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为何自己会瞧着那自己熟悉,原来是伯娘所书,伯娘对女子修炼颇具心得,这样想来,也不足为奇。只是,为什么伯娘会来到此处刻下这些修炼之法就不得而知了。 “天帝罚你,永生永世不得再见伯娘,实在是,苦了你。”伯桑惋惜道。只见那魇君从发间取下一只发簪,在石壁上滑过,不知道刻着什么,只是不再说话了。过了一阵子,伯桑便醒了,醒了看似很疲累的样子,女又还以为伯桑身子不适,眼见伯桑醒来,也放下了心,伯桑笑着安慰众人,交代了几句临江底之事,独自回屋运功调息去了。 伯桑醒来,不见其他人,也不知女又扶苏去了何处,只看到屋子里只有那个龙婆婆的红衣女儿,闲来无事,就和那红衣女子聊起天来,才得知,那红衣女子十五岁的时候被江别楚掳到临江底,至今,也有十多年,但问起他们在水底如何生存的时候,她显得有些落寞,道: “那时年纪还小,只不过,那水府之中也有了几个和我同命相连的姐姐,他们告诉我,若是想活着,就必须依靠自己,我心里牵挂这母亲,想着有朝一日能爬出临江,就和那几个姐姐修炼起了石壁上的口诀;说来也奇怪,竟然,忘记了饥饿寒冷,我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竟然一点也没有老去,几个姐姐说,定是那石壁上的口诀起了功效,我们还想着,再多加时日,等功法精进了,就联起手来,将那怪物杀了; 只是后来,时常见怪物独自哭泣,觉得甚是可怜,姐姐们于心不忍,就问起了怪物的身世,我等闻之落泪,也打消了要杀他的念头,那怪物也答应我们,会不久放我们回来,现在想来,那怪物,只是每年四立,和每月逢六在我等身上取血,每次也就一杯,我们姐妹几个这几年来也性命无虞,若是真要动手杀他,我倒是还真下不去手。” “那水底石刻的口诀自然是精妙绝伦的修炼之法,世间难得的精要,你们几个女子有缘得见,也算是功德,只希望你们修习之后,多多伪善才好。”伯桑劝道。 “虞姐姐也是这么说的,这个道理,小女子还是懂的,日后,定当谨记。”方鹂点点头道。方鹂又问:“不知,先生日后还有何打算?” “我三妹中了蛟毒,我准备带着我三妹去紫云观找游龙子解毒,那江别楚,也就是那临江水怪,我会一并带走,日后,这龙家沟,也能不必再忌讳这孽畜了。” “我到时听我娘说起了姐姐一些中毒之事,也见了她那肿大的双足,但不知,姐姐中了何毒?”伯桑听厚,若是细细和他言讲,定然是牵涉甚广,只是三言两语概括了下,那女子也大概知晓,也就不再问了。 夜里,伯桑见扶苏女又等都在,就交代了日后的安排。 此时,女又早已不能行走,全靠着千雨千寒做了一个竹椅抬着,看到女又如此,伯桑心里不悦,他已经决定,明日就启程赶往紫云观,找游龙子解毒。 女又见屋子里都是自己人,就将伯婴在咸阳邹潜府中一事告诉了伯桑,伯桑之前听魇君提起过,心里有了准备,虽面上没有多少颜色,心里还是十分难受,他只浅浅道:“知道了,又儿,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和织娘的事,就不要多加牵挂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医治好你的蛟毒。” 女又本想再说什么,扶苏却拦住了她,扶苏失了一礼,就叫千雨千寒抬着女又回屋了。 去往紫云观的路上,一路阳光明媚,伯桑扶苏骑着马,江别楚变作小鱼,养在小缸中,他修为不深,离开了水还会随时变回原形,以免不便才出此下策。 此时正值盛夏,四面的火炉天热的人不行,前面的马车中,女又和两个丫鬟坐在里面休息,亦秋在赶着马车。这时女又伸出头来,向他们喊道:“大哥,正文!天气太热了,你们还是坐马车吧!”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扶苏的确有些受不住了,显得有些焦躁,伯桑瞧出来,只得吩咐大家下马休息,在马匹吃草的时候,女又撩开窗帘,看着伯桑和扶苏在外面坐着,问:“我们还有走多久才到紫云观啊?” “江别楚说,最迟,天黑之前能到。现在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又儿,你是不是蛟毒发了,抵挡不住了?”伯桑问。 “这倒不是,这蛟毒,说来也甚是奇怪,只是隔很久,才会发作一次,钻心的疼,可是转瞬就好,要说抵挡不了,那也算不上,只是觉得,这脚肿得难看,一直滴着毒血,就怕血流干了,我也要死了!”女又打趣道,伯桑一笑,可扶苏却当了真,急道:“那,那我们快些赶路吧,别耽搁了,若是真的,真的血流干了,可如何是好?” 女又听了捂嘴一笑,伯桑笑道:“你快坐下吧,又儿死不了的!她逗你的!”这下,扶苏有些满面通红,只得干巴巴道:“那,那,那便是好的。” 这时,只听到后面有女子的叫喊声,几人回头一望,只看到一个女子骑着马,急匆匆的赶来,女子背着包袱,手中握着剑,梳着利落的发髻,远远的看不见面容,只听到那女子喊:“请问,前面坐在树下的先生,可是前几日在龙婆婆家休养的伯桑先生么?” 话音刚落,女子骑着马就到了近前,只见那女子面容干净,穿着男装,却掩盖不住秀气,眉尾上挑,让人觉得眼前一亮。那女子走到伯桑几人跟前,抱拳施了一礼,又道:“请问,树下的,可是前几日在龙婆婆家休养的伯桑先生?” 伯桑站起身,还了一礼:“正是伯桑,请问姑娘找我何事?” 只见那女子一个利索,从马背上跃了下来,道:“小女是龙家沟隔壁村子里来的,昨日和龙婆婆家的方鹂一并从临江中释回,今日便听闻,伯桑先生要带着临江龙神前往紫云观求取妙药解毒,小女厚颜,想请先生带小女一并前往。”那女子说完,伯桑和扶苏相视一眼,女又在马车里,看不清那女子,只听到有个女子要和他们一起上路,便跃出马车窗半个身子,有些乐道:“姑娘,姑娘你是要和我们一同去紫云观么?” 第123章 紫云观(1) 那女子闻声,转过头,道:“这位,想必就是赵姑娘了,我是方鹂认的姐姐,我姓虞,幼年曾受高人指点,也入过玄门,只是荒废许久,听闻各位要去找紫云观游龙真人,我想去拜见拜见,若是真人不弃,我还想拜在真人门下,修习玄门之术。” “虞姑娘便是方鹂说的,那个在水底看得懂上古文字的那个女子?当年指点你的高人是谁?可否告知一二?”伯桑道。 “不敢,伯先生面前,虞姬不敢善居,只是,当年那位传授我玄门术术的高人不准我对任何提及他的身份,所以,在此只能抱歉。”那姓虞的女子又施了一礼,伯桑道:“你若不想说,那也罢了,你家中还有何人?一个女儿家跟着我们去道观也放心么?” “家中还有个弟弟,不过,因为多年前我被临江龙神掳走之后,父母气急攻心,不久于人世之后被亲戚收养,我并未见过,其实,在昨日我回到虞府后,才发现,家中,其实早已没有任何人了!”虞姬说时,有些酸楚,只见她收整心情,道:“还请先生不弃,带虞姬去紫云观拜师学艺吧!”说罢就要跪下,伯桑急忙阻拦,道:“好吧,若是游龙子真在紫云观,给你找个归宿,也是举手之劳。” “那就谢谢先生大恩了!”虞姬喜出望外。伯桑又道:“你既然骑马而来,就随我们骑马前往吧,赵姑娘腿脚不便,不能同车前行了。” “这个自然,伯先生放心,赵姑娘放心,虞姬不会给各位添麻烦,虞姬会照顾好自己的。”话音刚落,伯桑也觉得休息够了,就下令重新启程,几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和江别楚说的一样,天刚黑,他们就看到路的尽头的石头上写着紫云观,三个红字,想着顺着石头后面的小路走不久便是,才刚一拐进路口,就看到路中央站着一个白衣童子,那童子呵呵一笑,道:“来人可是青背苍龙伯桑伯先生么?” 几个骑马的人首先看到了那个小童子,觉得挺讨喜,伯桑微微一笑,回道:“我正是伯桑,可是你家师父叫你在此等候?” “呵呵,先生好聪明,师尊知道傍晚先生要来,我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先生舟车劳顿,还请跟我这边走!”那童子一个躬身,让出一条路,伯桑缓缓走去,那童子跟随在伯桑身旁。 伯桑问:“还要走多久才到紫云观?” 童子答:“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果然,他们刚走不久,就看到眼前一座气势逼人的道观,伯桑浅浅一笑,已经看到在道观前面的石碑旁站着的白须老道,身穿藏蓝道袍,笑脸盈盈正是游龙子。 伯桑笑道:“你这老头儿,怎么还没死?” “就是等着你呢!”只见那白胡子老道浮尘一甩,飞身下来,伯桑也一个纵身,跃下马来,几人纷纷下马,游龙子和伯桑手牵手走进了道观。 伯桑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游龙子道:“昨日发梦,梦中有人说你明日此时会来,我见那人高深莫测的样子,不敢轻视,醒来通身疲惫,已经许久不梦,就知势必三分真切,就做好了准备,果然,你今日就来了。” “最近魇君盯着我盯得紧啊,在我身边兜兜转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散,也是苦了你,做这样一个梦。”伯桑笑道。 “哦?你认识那人?”游龙子惊道。 “梦魔,魇君。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亦正亦邪,敌友不清的朋友,只要他入你的梦,你必定会损精折气,看来,你还得多补补才是。这事留个纸条便罢,还要请君入梦,倒显得……显得……”伯桑一皱眉一下子想不起如何形容,游龙子笑道:“无碍无碍,贫道有幸得见梦魔,才是三生有幸,来来来,到内堂一叙。”两人又说又笑的走进了大堂。 女又在几个道童和扶苏的搀扶下,被几个道童抬着入了紫云观大堂,女又此时精神还是很好,和扶苏有说有笑,一进大堂,看到游龙子和伯桑正在谈话,伯桑一见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可知道临滨蛟灭族一事?” 游龙子道:“知道,那群恶蛟,报应不爽,早该有此横祸,为人所灭,迟早之事。” “你也知道,临滨蛟善用毒一事?”伯桑问,游龙子叹道:“蛟本无毒,这点大哥你是知道的,至于他们为什么善用毒,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曾救过一个被他们毒伤的地仙,当时整个手掌烂了一半,我问他何时惹上临滨蛟,他只道是几十年前,一种毒能在体内留之十年不发已属不易,留之越久,毒素越深,最后功力毁之一旦,甚至灰飞烟灭者也有之。” 这时,女又已经被道童抬了进来,双足依旧在缓缓滴血,游龙子一看女又双足,就是一皱眉,又看看伯桑,摸着胡子道:“这……” “实不相瞒,为兄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临滨蛟毒一事,我这妹妹生性直率冲动,那时为了救我,和临滨蛟族人有过争斗,不幸中了蛟毒,现在,还想请贤弟不辞余力,帮我这妹妹解毒才是。” 只见游龙子缓缓走到女又近前,自信端详了那双肿足,道:“那,那用毒的临滨蛟族人现在何处?” “在此。”千寒拿出一只浴缸,鱼缸里只有一条样貌怪异的鲤鱼,女又道:“紫云观道了,你这孽畜,还不显身么?” 只听那鱼缸爆裂,众人纷纷举袖捂脸,再看之时,水洼之中,只有一个样貌丑陋的蛟鲤怪,江别楚并未变作人身,此时是以水怪面貌示人,游龙子身后几个道童哎呀叫喊开来,好在扶苏一等人早已习惯他的面貌,不然又在此惊吓不可。 “此怪,乃临滨蛟与深海鲤结合所出,血统混杂,被同族所弃,他爹,早在几百年前在他背上种下蛟毒,他说近来年开始毒发,我三妹用脚抓他时,被他背后龙刺刺中,蛟毒渗入三妹脚心,事情始末,便是如此。”伯桑道。 “道长,你看我还有救么?”女又可怜巴巴的问,那江别楚此时默不作声,只是乖乖的在原地给游龙子审视,游龙子看完江别楚背后毒刺,又看了看女又的脚,沉闷道:“这毒,要解,不是难事,只是……” “只是什么?”伯桑道。 那游龙子转回了自己的位置,席地而坐,缓缓道出原委:“临滨蛟,原不在临滨,他们一族,原本,是藏匿在深山中修炼的蛟,在最开始,是安安分分修真悟道的蛟类,也不知道是常年有志不得,还是方法不对,他们之中,竟然有人动气了歪点子,在机缘巧合之下,结实了丹毒,用丹毒激发体内的潜能,释放出能量成了他们后来常用的道法。 只是他们修习的丹毒发作会体热如火,所以他们才不得已,搬到临滨,从此,在临滨落户,临滨蛟,也因用毒而著称,只是,只有道行颇高的道友才看得出,他们用的是丹毒,他们不光用丹毒对付外敌,更主要的,是协助他们修炼,他们一族的志愿,就是能早日飞天成龙,畅游九天之上。” “真是荒谬,不是任何蛟都可以飞天成龙的,况且,一跃龙门,需要的不光是修为,更需要的是机缘与功德,像他们那样,以丹毒精进以达到飞天目的,到头来,只会得不偿失。”伯桑怒道。 “不,他们之中,有成龙者。”游龙子道。 “是谁?我认识么?”伯桑问。 此时,女又看到那道士顿了顿,似乎想了一会儿,然后看着伯桑道:“贫道道号,之所以为游龙,其实,说起来,还是儿时的一段因缘。 我小的时候,出家在一座小道观,道观中,有几个道法高深的道士,可是道观中甚是清贫,那些老道可以辟谷修为,我们这些小道童则不行,无奈,每日只能外出到沙滩上捡一些螺贝实用,不错,我的家乡,正是临滨,那时,我救了一条通身藏蓝的小龙,只是那条小龙没有角,也没有鳞片。 他受伤搁浅在岸边,不过一条带鱼长度,我看了甚是可怜,就带回道观医治,后来,小龙治好后,我将小龙藏在房里,常常和小龙说话,只是他时常看着我默不作声,我那时,也以为他是真龙,我们,也成了好友,他陪着我度过了很多日子,后来,道观中的道士接二连三的死去,我只以为战乱饥饿。 直到一日,我回到道观,看到那条小龙正在吸食他们的功力,可是那些道士浑然不觉,一个一个呆若木鸡,怪不得我看那小龙不对劲,他貌似也发现了我,索性,他将几个道士吞入腹中,我吓坏了,瘫坐在地。 最后,我看到那小龙冲向空中,这是电闪雷鸣,一个闪电,劈中了那条龙,我以为会把那孽障劈死,谁料到,那小龙居然在闪电的作用下,通身泛黑,一身金色变成了墨黑色,双眼露出腥红,胀大了数倍,那时,他长出双角,生出胡须,四爪变五爪。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他忽然开口说话了,我感到满世界都是他的声音,他冲我道:‘你救我一命,我却毒杀你整个道观,终算我对你不住,我以怨报德终有我自己的苦衷,算我欠你的,我今日成龙不能飞天也是报应,他日你若有事,便来找我,我定会襄助。’” 第124章 紫云观(2) “黑龙?”女又忽然想起了他的三哥。然后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伯桑,伯桑似乎也不尽信。 只见游龙子走到三清像后,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有一块墨黑色的鳞片,那鳞片散着淡淡的腥味,有半只手掌大小,游龙子将鳞片递给伯桑,伯桑将鳞片放在鼻子底下细细闻着,伯桑道:“这味道,算不上龙的味道,听这故事,觉得上天许他成龙,真是瞎了眼,好在没有让他冲上九霄,不然,今后天底下可不想成事者都走歪门邪道,天下不大乱了么?” “后来,他将丹毒一事告诉了我些,就是从那时起,我才励志,定要摸清天下丹毒,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人神志不清,甘心被他人吸尽修为然不动声色,被吸者还浑然不觉。我时常想,若不是我,我那贫苦的道观,也不至于落得这步田地,若不是我救了那条蛟龙,老道士们也不会死,再到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过曾托梦告诉我,有朝一日我需要他的时候,去到天柱山,叩响天柱即可,我对丹毒了解也有一二百年,唯独这临滨蛟的丹毒,捉摸不透,那条被闪电劈中后反倒脱胎换骨的飞升为龙的蛟在我心里成了一道魔障,我始终跨越不过,后来,我试着去接触临滨蛟毒,每一次看到中蛟毒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我的心就如刀割一般,一道一道。直到我再看到这块蛟龙鳞,我才顿悟,解蛟毒,只有一个办法。” “你是说,找到那条孽龙?让他替我们解毒?”伯桑似乎看透了游龙子,试探着问,只见游龙子艰难的点了点头,然后道:“临滨蛟已在前几年被屠族,而今,世上还剩一条,就是当年以怨报德飞升成龙,却不能畅游九天,至今还盘在天柱山的那条黑龙。我心里那道逾越不过的魔障。” “道长,你是打算……”女又道。 “但凡是丹毒,必须要有丹引做解方,我打算去找到那条黑龙当面问清楚,问出解方,然后再以灵药入丹,否则,就是徒劳无功。”游龙子。 “天柱山离此多远?”伯桑问。 “怕是,怕是也要几日脚程,若是得道高人腾云驾雾,也需要半日,只是……只是贫道惭愧,练不得此法。”游龙子又看了他们一众凡人,心里安下了心。 “江别楚早已毒发,不然又儿的脚也不会如此,这时间可耽搁不得啊!”伯桑急道。 “可是我也已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如这样,我房中还有些解毒丹药,看看能不能抵挡一阵。若是能拖个几日,便是最好的。”游龙子提议道。 “看来只有如此了。”伯桑其实有些懊悔,若是此时自己是青龙之身,载着他们几人,连夜前往天柱山,再以神龙身份镇压那条黑龙,恐怕是最好的办法,可是,现在屈居于人,只得任人宰割,他叹了一声。女又也紧锁双眉不说话。 这时,伯桑看到了一旁站着的虞姬,道:“对了,我差点忘了,这位虞姑娘,是同行而来,专门拜师的,这女子早些年有幸得高人指点,在临江水底关了十几年,习练得我九妹刻在石壁上的功法,现在也算入道,贤弟若是不弃,就请让这姑娘在观中做个童子,打打杂役吧!” 虞姬双膝跪地,游龙子浮尘轻浮,将她托起,道:“姑娘免礼,待贫道问你几个问题!” 虞姬躬身施礼,道:“道长请问!” “你,你原籍是不是离此地三百里的虞溪村?家中,还有个弟弟?”游龙子问。 虞姬却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问:“道长怎会如此清楚?我家早在我年幼之时就搬到了龙家沟,而家中幼弟,在我被掳去江底回家之后早已不知所踪。” 游龙子拿过她手中的宝剑,噌的一声,拔剑出鞘,道:“这把剑,原是虞公所铸,你是他后人,在你手里并不稀奇,只可惜,这是把不详剑,我曾经嘱咐过你家祖上,要亲手毁了他,可是现在仍能握与手中,只奈一个缘字啊!” 闻声,虞姬默然,“不错,天子剑下,已经去了五位天子之魂,我虞氏之所以没落,也全因此剑,我祖父是说过要将他毁灭,可惜,那年我爹将这把剑偷了出来,带着我一家人躲进了龙家沟,我被蛟鲤怪掳走之时,正在把玩天子剑,这把剑,随着我在江底沉了一晃六载,我家现在谁也不剩,只有他陪着我了。” “你虞家与我有缘,你祖父曾经与我把酒言欢,你弟弟更是曾经在我门下做过俗家弟子,现在到你……” “什么,道长,你说,子期在紫云观?”虞姬急道。 “在他十七岁那年,下山去了,你远道而来,先在观中住下吧,子期之事,我过后慢慢与你相告。”游龙子道。 随后,几人用过了饭,就各自回房歇息了。女又透着窗子,看到虞姬在隔壁用白布拭剑,眼里充满了思念,女又黯然道:“好好的一个女孩,自小就被迫和家人分开了,拿着把不详之剑,真希望,他们能姐弟团聚。正文,方才,虞姬说,那把天子剑,剑下已去四位天子之魂,是何意?” 女又躺在藤椅中,千雨千寒正在一旁铺着床,扶苏也在屋内看着对面的虞姬,扶苏道:“天子剑,乃周末年,一个叫虞公的铸剑师所铸,那时铸此剑时只是为了保周天子那摇摇欲坠的江山,那时已是四方动荡,人心霍乱,周天子想着凭着此剑威力安定四方,震摄乍起群雄,只可惜无力回天; 最后,周天子死在了天子剑下,天子剑后来辗转到了齐恒公手中,那时恒公已称霸,得到此剑后却被楚庄王打败,再后来,得到天子剑的楚庄王,秦穆公,吴王夫差,一共五位王侯,得到过天子剑,却改变不了战败的宿命,到手的江山,通通断送,最终,用天子剑自刎而死,天子剑不详,由此而来。天子剑之凶,却抵挡不了世人都想成为天子的梦想,天子剑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诅咒,它的每一个主人,都被它亲手断送。后来听闻天子剑失传了,今天有幸得见,原来是它又回到了虞家人手上。” “想成为天下的主人,岂是靠一把剑即可的?他们实在是,被权力迷了双眼,送了性命。”女又感叹道。此时千雨千寒已经铺好了床,扶苏将女又抱到了床上,千寒端来了一盆热水,千雨从袖中拿出一瓶金瓶,打开塞子,瓶子里是两粒红丹,千雨道:“这是游龙道长给的赤砂丹,有镇痛之效,想来,许对小姐的脚有帮助。”说罢将红丹丢入水中,见水即融,水中升腾起一阵雾气,女又点了点头:“的确挺舒服,希望能有点用吧。” 随后,扶苏嘱咐了几句,也回房了,赶了一天路的几人,纷纷睡下。 女又迷糊中,感觉自己来到了仙境一般,四周云雾缭绕,她居然是在青石台上醒来,四周灌木丛生,早已不是安寝时候的紫云观,女又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心里隐隐不安,她唤着千雨千寒,远处传来千雨千寒的应答声。 随着脚步临近,女又看到一前一后一翠一红两个丫头缓缓跑来,女又问:“我们……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千雨不知,千雨醒来,是和千寒在草堆里,草堆上全是露珠,沾湿了衣衫,现在正值盛夏,按理说,就算是清晨醒来,也不该有这许多露水才是,小姐,昨日明明是在紫云观安歇,怎么,怎么一夜之间,来到了这荒郊野外,难不成,那紫云观有鬼?”千雨说完,有些毛骨悚然,千寒也浑身打了个哆嗦。 女又坐起身来,但看到眼前的参天大树,只觉得浑身湿冷,低头一看,衣衫果真像千雨说的,被露珠沾湿,女又道:“这感觉,不像是真的!” 这时远处传来了扶苏的叫喊声,女又大声叫道:“正文,我在这里!” 那头啊了一声,就见一个人影在浓雾中缓缓走近。女又看到扶苏和亦秋从雾中渐渐跑来,只见他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衣衫被氤氲的水气打湿,扶苏道:“又儿……咱们怎么……怎么会来到了这个地方?昨……昨天不是还在紫云观么?” “我也不知道,千雨说,许是紫云观倾夜之间不见了,我觉得倒不像。我觉得,这地方咱们从来没来过,而且云雾缭绕,好似,好似在仙境一般,倒不像人间了!” “这里当然不是人间!”这个声音远远的传来,是伯桑的声音,几个人四下张望,却看不到伯桑的人,不久,才看到伯桑和游龙子从后面走来。 “这是天柱山,算是,半个仙境,贫道古稀之年,曾有幸到过一次,被天柱山美景所撼,几次想留下来,可是机缘不逢,现在想想,在天柱山隐居,当真是不错之选啊!”说话的是游龙子,他轻甩浮尘,在伯桑身边笑脸盈盈。 “大哥,我们怎么会,一觉醒来,就到了天柱山呢?”女又问。扶苏附和道:“是啊,昨天道长说,就算腾云驾雾,去天柱山也要差不多半日,怎么……” 第125章 入梦之魇(1)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还没有醒,此时此刻,我们任然在梦中。”伯桑微笑道,他这一言却让女又扶苏和两个丫头惊讶不已。 “我们,还在梦中?”女又再确认了一次。 “不错,我们,都在我们自己的梦中,只是,我们的梦,被人控制了,所以,我们在梦中,被那人带去了天柱山。”游龙子道。 “我们各自在自己的梦中,但是,现在却如此清晰的看见到了彼此,而且,都来到了天柱山,到底是何人所为,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扶苏问。 “普天之下,甚至,九天之上,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梦魔,魇君。”伯桑道,随即,伯桑大声道:“神君好意,在下代各位言谢,还请神君出来一见!”伯桑中气十足,声音响彻山谷。 几人随着伯桑的话,四处张望着,他们知道,那个帮助他们来到天柱山的魇君,可能就在他们四周。只听到远处有铃铛作响,不远,却也不近,一个很尖细的女声传来:“还不跟着我走吗?你们还想耽搁多久?那条盘踞在天柱上的孽龙怕是早已等不及了呢!” 伯桑得意一笑,大声道:“多谢神君!” 伯桑随即对女又道:“我们快跟着那那铃声,魇君带我们去找那条黑龙。贤弟,你的鳞片带好了么?” 游龙子道:“在我袖中,大哥放心。” 伯桑道:“正文,你背着又儿,她行动不便,有劳了。”几人分工,很快,就追上了那个铃声。待他们穿过浓雾,只看到前方的那个人似乎坐在什么东西上面,女又伏在正文背后,兴奋道:“正文,咱们快些,去看看那个魇君长什么样!” 话音未落,却被伯桑制止了:“又儿,不得无礼。”女又被喝止了嘟起了高高的嘴巴满心的不悦。 游龙子在一旁笑了,亦秋和两个丫头也捂着嘴偷乐。 “小女又,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你忘了我送给你的蝴蝶了么?”前面传来尖锐的声音,女又一皱眉,想着,好像还真的在哪听过这声音,可是一直想不起在哪。只见前面的铃声停止了,女又他们渐渐追到了魇君身边,浓雾渐渐散去,只看到是一个华丽蓝衣的背影坐在一匹不知道是什么的畜生上面。 女又看那背影,水蓝色的纱上面透着无数的蝴蝶,被露水沾湿,拖在地上一直前行,心里觉得万分可惜,看着那跃跃欲试的蝴蝶,在看那人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处,脱口而出:“你是魇君,我说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你是那个,在无极殿里,赠我金蝴蝶,陪了我许多年的姐姐。”女又兴奋的说,她快要从扶苏的背上滑下来一般。 前面的魇君停下不动,几人却一直向前走着,待他们走到魇君身边,魇君也回头看他们,只见到一张极美的脸,泛白的脸上绣着红唇,眉黛如墨,双瞳如水。女又再次见到这张脸时,心里充满了愉悦,只觉得是多年重逢的老友再见一般。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后,小女又竟然生得这般标志,我若是男人,定是负了天下也要与你厮守,这位公子,你说是也不是?”魇君笑眯眯的看着一旁的扶苏道,眼尾眉梢笑开了花。 “姐姐取笑了,我若是男人,可要醉倒在姐姐的美貌之下才是。”女又不知道魇君身份,信口胡说了起来,只见伯桑隐隐发笑,魇君也不做解释,只是脚瞪了瞪座下的神兽,几人又开始行走了起来,女又仔细一看,才看到魇君坐着的那只神兽,长着象鼻,虎爪,牛尾,犀目,女又目不转睛的看着它,它也在看着女又。 “公子?这又是什么?”一旁的亦秋忍不住小声在扶苏耳边问着,意指那只魇君坐着的神兽,扶苏皱了皱眉,他只觉得看着熟悉,却不知道,扶苏问:“又儿,你可知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姐姐,你骑着的这只神兽,可有什么来历?”女又问魇君。 “这是梦貘,跟着我许多年了,以生灵噩梦为食,可是通灵得很啊!”女又哦了一声,看了扶苏和亦秋一眼。 “这次还要多谢你。”伯桑忽然道。 “谢我什么,我又不是帮你,我是再帮小女又,你和我之间的债,日后还是要算的。”魇君高抬着下巴,显得不可一世,那游龙子拱手问:“敢问神君,我们现在是要去往何处?” “你们,现在其实都是在自己的梦里,不过却被我带到了天柱山,我知道那孽龙在何处,不过……”魇君看了一眼一旁的游龙子,一双凤眼看得他心直发慌,游龙子颔首道:“神君请明示。” “不过,你们的心思,我都明白,游龙子你到底想要什么,我是知道的,你还是断了这念想,不然,他日必有恶果。别妄想着有什么捷径可寻,你们真以为那孽龙真能借着邪门外道就可飞升成龙么?他被一个神仙用九颗龙骨钉钉在了天柱山的天柱上,若是不还清他的罪孽,别说成龙,这一世,都是戴罪之身,我们现在要去的,就是天柱台,那孽龙就在天柱之上。”魇君缓缓道,似乎话中有话,伯桑和女又相视一眼,似懂非懂。 “原来如此,原来,我们还可以在梦中去到天柱山,这风光,还真的是美呢!”扶苏道。 “贫道曾经路径过此,可是从未发现什么天柱,还想着,若是真的去寻那条孽龙无从下手呢!”游龙子又道。 “你自然是找不到的,它被当时封印的神仙用结界封起来了,天柱山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那根天柱,后来用来钉住孽龙,是最好不过的了,以天柱神威洗尽孽龙戾气,说起来,还是他的福报。”伯桑道。 几人点头,不再答言,只是一路默默的跟着魇君。不多时,就来到一处悬崖,千雨在前面探路,只道:“娘子,我们走错路,走来悬崖了。” 只见伯桑手打帘蓬,眺望着远处,对面云雾缭绕,伯桑冷静道:“不,没错,正是这里,孽龙,就在对面。” 千寒道:“怎么你看见了,我们却看不见!” “云雾之后,这么大一根天柱,没看到么?”魇君道。 几人聚精会神,努力张望着,只见魇君一笑,只轻轻一吹,云雾便四散而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根十丈有余的雕花玉柱,玉柱上盘绕着一条黑龙,身上被九根粗粗的金钉定在了玉柱之上。千雨笑道:“那玉可真好,像是海中来!” 待云雾全都散开,再仔细一看,就能看清,那玉柱晶莹剔透,多年的尘埃似乎丝毫没有将他沾染,反倒是更增加了他的光泽。 “我现在已是凡人之躯,如何过得这深不见底的悬崖?”伯桑看着对面悬崖的天柱,有些嘲讽的对魇君道。魇君只拍了拍梦貘,梦貘长嚎了一声,只见魇君一个纵身,跳下悬崖,悬在空中,那梦貘一下子长大了数倍,魇君道:“你们坐梦貘过来。” 女又坐在前头,扶苏坐在女又身后,身后依次是伯桑,游龙子,千雨千寒,最后是亦秋。那种飞翔在空中的感受,扶苏第一次感受到,此时,他前面是女又,女又心情好极了,女又指着前方,回头向扶苏道:“那就是临滨蛟龙,这次,我的毒能解了!” 扶苏也兴奋的点了点头。疾风呼啸而过,穿过彼此发梢,那种临空的感觉,让女又忘记了疼痛。 二人还没尽兴,眼看便到了,当扶苏接女又下来时,女又全然忘了自己中了毒,只看到梦貘变回原来的样子,魇君早已走到了天柱之下,在魇君面前,正是那条临滨蛟龙,他看上去毫无精神,悬在空中的的两根胡须预示着他现在的龙身。 伯桑和游龙子缓缓走到他跟前,再仔细看他,缓缓睁开铜铃大的眼睛,一个沉闷的声音传来:“是你?哼!你还有脸来见我么?” “我还以为你,真的飞升成龙了!”游龙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又何必挖苦我!” “现在世上,已经没有临滨蛟了,而你,我真不知道现在是蛟还是龙。”游龙子道。 “这都是报应。我族滥用丹毒,早该有此一报,那年我在闪电中渡劫飞升,我还以为我真的能冲上九霄,谁知道,被一个仙人定在了此处,他要我好好反省,这么多年了,该想通的,也都通了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丹毒一事,我有办法。”那黑龙道。 扶苏驮着女又,女又细细打量着那所谓的天柱,透着明光,九根金钉夺目闪耀,玉柱上刻着的,正是些看不懂的上古经文,再看那黑龙,头在下,尾在上的盘着,牢牢的被金钉定着。只见游龙子从袖中拿出那块黑色的鳞片,缓缓说道: “临滨蛟,原不在临滨,只是得到丹毒之后,不得已,用临滨海水温孕丹毒而生,故而,在千年前,全族迁徙到了幽州临滨县,临滨蛟,更是以丹毒闻名;我当年救你,未曾想,你便是临滨蛟,看你无须无角,无鳞无尾,只以为你是海中小怪,谁曾想,却遭此灭顶之灾。究竟是何人教你们用那邪恶丹毒,为祸人间?这一问,我早想问你,你还不从实诉来!”游龙子说到后面有些激动,再看黑龙,依旧颜色不改。 第126章 入梦之魇(2) “我族之中,要问因何使用丹毒,这是一个秘密,当年授毒之神,叫我族不得像任何人提及,否则挫骨扬灰,万劫不复,这,我是万万不能告诉你的,不过,我却是那最早用毒之蛟之一,论辈分,我算是祖,所以,你们中的毒,对我来说,不在话下,可是,游龙子,你记着,我们之间,互不相欠。”黑龙缓缓道。 伯桑没曾像那黑龙会如此道,有些吃惊的看着眼睛,只见那游龙子涨红了脸,指着黑龙说不出话来,魇君道:“世上已经再无临滨蛟龙,几年前,有人屠杀了你等族龙,现在世上能解此毒者,只有你了。” 只见伯桑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缸,缸中的水凝固着,似乎有一条鲤鱼,伯桑将小缸交给女又,女又念动口诀,再把小缸像空中一抛,小缸落地,应声而碎,一阵烟尘过后,只见江别楚,那条蛟鲤怪趴在地上,这时他背上的黑刺,已经开始腐烂,江别楚皱着眉头,看得出,疼痛难当。 “他是?”那黑龙看到江别楚却是有些惊讶,问道。 “他是临滨蛟和深海鲤之子,父精母血,这怪物体内,受着两种血液的煎熬,这倒不算,你可认得,他背上的疮口?”伯桑严肃道。 黑龙仔细凑近闻了闻,江别楚倒也不害怕,只是一个劲儿的打颤。 “这是丹毒在体内几百年后,毒发的印子。”黑龙缓缓道。 “蛟与鲤,本就风马牛不相及,为了一刻欢愉,诞下这孩子,这孩子在同族中处处受排挤,给了他生命的却置之不理,还想置他于死地,你族遭此灭族,他却意外的保留了下来,这不是果报么?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等乃是修道之蛟,怎可残害自己亲子?”伯桑怒道。伯桑紧接着又道:“修道之人,不是功力深厚就克修成正果,还有机缘,要功德,你们滥用丹毒已经是错,平日应当多行善事才是,为祸一方且罢了,连自己……” “先生不要说了,吾已颜面无光。”黑龙悻悻道。 “你说你有解毒之法,丹引何在?”游龙子道。 “丹引?何来的丹引?”黑龙反问。 “那你打算如何解他们身上丹毒。”游龙子问。 “在天柱下,有封印,还请你将他揭掉,我舒展筋骨,就替他们解毒。”黑龙道。 这一句,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女又骂道:“好狡猾的孽龙,你若是趁机溜走,我等又乃你何?” “姑娘莫要取笑,神君神龙均在此,小龙怎敢造次?”黑龙苦笑道。 伯桑看了女又一眼,又看了魇君一眼,魇君点了点头,道:“量你也没这个本事,本君来替你解去封印。”魇君二指一划,那封印轻轻将天柱下的封印揭去,只见天柱微微颤动,金钉一颗一颗慢慢落了下来,然后,整个天柱山都晃动了,大家不安了起来,扶苏挡在女又身前,只看到大家有些措手不及,那黑龙得脱升天,狂笑了几声,女又大叫不好,疾风大作,游龙子浮尘一甩,念动咒语,伯桑和魇君则在疾风中镇定自若的看着那黑龙。 只见那黑龙左爪抓起地上的江别楚,冲向了天空,他大笑道:“孙儿,我们早该灭绝天地间,你来这世上一遭,也是你的命数,现在和爷爷一同去到别处,和族人团聚吧!” 女又怒道:“岂有此理,孽龙休要猖狂!”女又一把甩开扶苏,化成火凤,冲向天空,那是扶苏第一次看到女又的真身,似梦似真,一只美丽的凤凰,浑身带着烈焰,闪耀夺目,亦秋大叫了起来:“原来,原来赵姑娘是只烧着火的大鸟。” 扶苏看痴了,撼动于心。伯桑看着扶苏道:“若不是我失了龙身,此时我定要惩戒这恶龙,你这下,总算是见到又儿的真身了,还希望你不要惊吓才是。” “如此美丽,我又怎会惊吓。”扶苏惊叹道,脸上充满了笑容。只听魇君道:“这么多年不见,她却还是如此冲动。” 再看女又,双翅一展,三两下就冲到了黑龙跟前,黑龙冷笑两声,道:“你想拦我去路么?” “孽障,休得猖狂,你还不把江别楚放了,交出丹毒解药,我就饶你一命!否则,我要你灰飞烟灭,永别与三生六道。”女又道,此时她眼中冒出了火,双足虽然肿大,却丝毫没有影响她。 那黑龙口吐黑水向女又喷来时,女又早做准备,只觉得那黑水腥臭难当,一个躲闪,闪开了,女又用赤焰对付他的时候,他却迎面扑来,女又正觉得奇怪,只看到那黑龙浑身起了火,燃烧速度十分迅速,黑龙似是一团火焰,一声巨响,落在天柱旁边,女又没想到会如此,失了阵脚,叫道:“大哥,我的赤焰明明还没有碰到他,怎么会……是不是,他要死了?” 伯桑刚想上前,魇君拦住了他,道:“你碰不得,还是等火熄了再去看,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 “我明白什么?”伯桑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见游龙子道:“看来,丹引,找到了。”游龙子大笑了起来,女又回归地面,变作人形,千雨千寒扶着她,此时那团黑火已熄。几人缓缓走上前去,只看到厚厚的灰烬中,有两团白色剔透的东西,游龙子用浮尘清扫了许多灰烬去,将两颗剔透的东西置于掌中,放在鼻子底下闻闻,其中一颗淡黄色的。 游龙子指着他道:“这便是那孽龙的内丹了,也是丹毒的丹引,待我回去,用草药入丹,加以炼制,姑娘的毒,便可以解了。”游龙子满心的欢喜,只见魇君大袖轻拂,那蛋黄色的内丹就落入了魇君手里,游龙子又急又气,看着魇君道:“神君,这……这是何意?” “此事不必劳烦道长,本君自会处理。”魇君眼神轻蔑,游龙子暗气暗憋,说不出话来。一旁的伯桑倒是十分不解。 女又捂着鼻子上前,只觉得眼前的灰烬仍然发散着臭臭的焦灼味,也顾不得他们说的什么丹引只觉得格外想吐,伯桑道:“刚刚又儿明明没有碰到那孽龙,为何……” “诡异的很啊,看来,我们来之前,有人和他打过招呼了,否则,他又怎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到死,也不肯说出是谁教他用的丹毒,也不肯说出丹毒的解方。”游龙子又道:“终归,都是一场灰烬啊!”游龙子心情沮丧,眼神一直看着魇君手里的那颗内丹。 说罢,天柱山刮起了狂风,来得诡异,将地面上厚厚的灰烬尽数卷起,才一眨眼,尽然悉数不见。 伯桑道:“希望那个人,以后再也不要教谁用这邪恶的丹毒了。”伯桑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惜道:“可怜了那江别楚,断送了一条性命。” “未必见得,那江别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魇君冷冷道,缓缓从游龙子手中拿过另一颗颜色偏青的丹丸,用力一捏,外壳破碎,只见里面一条长了尾巴的小虫爬了出来,那小虫似乎有些鳞片,也看不太真切。 “你该不会是说,这是江别楚那怪物吧?万一,是那条黑龙呢?”伯桑狡黠问,他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两条生命,现在只重生了一条,要说这是江别楚,或者是那条黑龙,我看,恐怕,谁也无法证实了!”魇君道,看那手中的小虫,见风长大,慢慢的变成淡青色,长出了脑袋五官,仔细一看,竟然有两个头,魇君走到天柱旁,将小虫放到天柱上,小虫缓缓爬着,像真虫一样缓缓蠕动,魇君道:“无论他是谁,至少命保住了,要等他成龙,已是几千年后的事情了!” “双头虫?”女又道。 “又儿,随他去吧,一切,自有定数,现在当务之急,是解你足上丹毒。”扶苏道,女又此时被千雨千寒驾着,心里也觉得此事该有个了解。只听伯桑问:“现在有了那孽龙内丹,还需入药炼制才能服用么?” “不错,这孽龙内丹还需灵药相辅才能中和药性,不然,会和你相冲,一切,还需回到道观中再议。”魇君道。 “姐姐,我们现在,可是在自己的梦境里?”女又问到魇君,魇君此时已经安坐在梦貘身上,笑道:“那是自然,你们是在自己的梦中,而后,被我强行进入你们的梦境,带来了天柱山,似幻似真,其中有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你们都心心念念这天柱山,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便被我带来,现在离鸡鸣还有一时三刻,难得来一次,不如,我就带你们逛逛天柱风光,也不枉白来一次。” 只见魇君右手一挥,嘭的一声,女又身边多了四个壮汉抬着藤椅,千雨千寒便扶着女又坐上了藤椅,魇君左手一挥,他们脚下立刻升起了云雾,将他们托举到了空中,女又虽然不是第一次腾云驾雾,可是此时心情好到了极致,她看着身边的扶苏笑盈盈,扶苏也是快乐极了,亦秋也是一直欢呼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只听游龙子叹道:“我一生钻研药石之术,从未研习腾云之法,竟想不到,竟然这般畅快,早知当年就研习仙术好了!” 第127章 入梦之魇(3) 他们看着脚下风光,湖光山色,虽然知道在梦中,可是却不是夜晚,这是伯桑惋惜道:“若是我有龙身便好了,想来,似乎很久没有畅游云间,纵情天地了!” “我看,你是想化身为龙,身边有织机子吧,这有何难!”魇君得意的笑了,只见伯桑惊奇的“啊”了一声,头上便生出角来,身后长出尾巴,顷刻之间变身为巨大的苍龙,那是女又第一次见到伯桑的龙身,想不到竟在梦中,只见伯桑眉宇凌厉,胡须飘摆,背上一溜青光色的青鳞,俨然一股正气,几人立马回想到了方才被定在天柱上的黑龙,便心生厌恶,只觉得那黑龙浑身的不自在,比不上伯桑的威严。 只看到伯桑渐渐远去,冲上云端,再下来之时,头上多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安然坐在伯桑头顶,扶着龙角,头配金钗,琳琅环佩,衣裙飘摆,一副天仙的装扮,女又似乎在哪里见过那女子,只一瞬便想起,那不正是当年从共工酒席上带走伯桑的织机子么? 女又听到伯桑和织机子的欢笑,心里安慰许多,觉得,也许,只有在梦中,他们才能如此安好。女又此时正在魇君身边,女又握住魇君的手道:“姐姐,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想,大哥恐怕,再也无法如此欢愉。” 只见魇君反握住女又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傻丫头,他们的日子,本不该如此凄苦,只是,这世上,很多时候,怪只怪,自作自受。织机子那平时行事太过小心,处处循规蹈矩,可是真遇到了事情,往往下不了决断,即便下了,也是昏了头的决断,可是,这世上,恐怕除了她,再也找不到谁能如此为你大哥了。情呐,有时候想不通,想通了又如何呢?摊上这么个人,这么堆事儿,你我还能如何?难道真的在我这梦里不醒么?好妹妹,你说是不是?” 女又低头想了想,自语道:“是啊,难道真在梦里不醒么?”女又有些心事,默默将手抽了回来,这时扶苏抓住了她的手,扶苏微微笑道:“别想这么多了,你我,不是还好好的么?” 扶苏眼神真挚,女又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他们陷入了自己的臆想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渐渐醒来,发现身边忽然没了大家,魇君,伯桑,游龙子,千雨千寒亦秋都不见了,只有那四个抬着女又的壮汉和牵着女又右手的扶苏。 “正文,他们去哪了?”女又有些惊慌失措,从藤椅上坐了起来,扶苏也正在纳闷。他们只觉得自己脚步越来越重,似乎慢慢从天上到了地下,慢慢的,身边雨雾消失了,他们留在了一块平坦的石壁上,那四个抬着藤椅的壮汉不见了,藤椅也不见了,女又摔在了石壁上,扶苏将女又抱起,抱到了一块石头上,女又坐在石头上,急了起来:“我们怎么到了这个地方,这里是哪里?” “又儿,我们现在,是在梦里,还是醒了?”扶苏也急了。 “姐姐,姐姐你快出来,大哥!道长!你们去哪里了?”女又四下大喊着。女又急了,可是现在女又双脚中毒,站立不得,否则她真要跳脚。 只见四下荒芜空旷,别说是人,连只鸟兽都看不到。 “怎么办,正文,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女又急道,眼泪在她眼眶里打着转,只见扶苏安抚女又道:“又儿,你不要急,先冷静下来。” “我,我怎么冷静得下来!”女又更急了。此时扶苏却显得异常冷静,他凝望着女又,女又此时也看着他,扶苏微微笑道:“又儿,你说,你为什么冷静不了?” “我害怕!”女又小声道。 “呵~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扶苏笑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我!”女又轻拍扶苏的肩头,扶苏抓住女又的手:“你怕什么?”扶苏问。 “我怕,我们再也出不去了,再也见不到他们,我怕,我会死掉!”女又落寞道,扶苏也低下了头,道:“我不怕死掉,我怕会失去你!” 女又见扶苏如此说,心一下平静下来,道:“你为什么会失去我?” “你知道么?我想和你一起回咸阳,去告诉我父王,说,我想娶你为妻,让你做我的妃!”扶苏坚定道。 “啊?”女又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扶苏,她倒不是惊讶正文说想娶她,而是他那最后一个字——‘妃’。 “伯先生曾经告诉过我,你和父王的过往,父王,曾经也想过要娶你,我心里一直很忐忑,我也很怕,我们身份始终悬殊,你不知道,我多怕失去你,这一路走来,我发现,我已经,已经离不开你了!”扶苏终于向女又说起了自己一直的隐瞒,此时,他显得更加心虚。 “你,你说什么?你说清楚!”女又有些震撼,她似乎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我,其实不叫苏正文,我姓赵氏嬴,名扶苏,是当今秦皇长子,母亲,是郑国王妃,当年那个想娶你为妻的男子,正是我的父亲,那个,你说和我长得很像的人。”扶苏说得很慢,他似乎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真希望那是假的。 女又先是一惊,良久,反应过来,忽然笑了:“原来如此,赵政,是你爹?怪不得,你叫正文,正文,不就是一个政字?我应该早就想到的。” “你?你不怪我么?”扶苏很是惊奇。 “我为什么要怪你?生者父母,又不是我们能选的,你当初也不是有意瞒我,我不是也瞒了你我是火凤的身份?这样一来,我们便扯平了!互不拖欠!”女又调皮道。 “那,那你可愿意……”扶苏涨红了脸,不知怎么的,忽然说不出口要她做自己的妃。 “我当然愿意了,去告诉赵政,你的父王,让他准许我们成亲,我堂堂正正做你的王妃。这,也是我的心愿啊!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想嫁给你了,很想,很想!”女又刚开始说到是欢快,越说到后面越心酸,似乎一下子对一个人掏空了心肺,丁点不留的酸楚。 扶苏也有些动容,泪眼朦胧,轻轻搂女又入怀,在她耳边道:“真不知道,现在的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你希望,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女又轻声问。 “我希望,我不是长公子,而你也不是南方朱雀,我希望,我们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人,终老一生,如果这是个梦,我希望不要醒来,如果这是真的境遇,我希望不再和梦一样破碎。”扶苏道。 女又放开扶苏,皱着眉问:“原来,你和我一样,也怕,不过,你到底怕什么呢?” “你始终和我父王有过……”扶苏道,女又却急忙打断:“我和赵政并未有过情缘,他对我,只不过是恩,当日我将他们母子从长安君府中地牢救出,我亲自将他护送回秦,我在宫中处处维护于他,他也却是对我说过,要娶我云云,可,我却回绝了他。” “这,我知道,伯大哥说,你再回绝父王后不久,便遭逢变故,离开了他,可是,父王的心,又儿,你又理解多少呢?”扶苏叹道。 “我为何要去揣测他的喜怒阴晴,我对他,没有半点喜欢,我只不过将他做弟弟一般看待,我之所以救他,不过是应承了松月一诺,之所以留在秦宫,不过是应允了三哥一言,若不是如此,我想,我和他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两个人,正文,你如此说,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担心我会和你父王再牵扯什么嫌隙?”女又似乎有些动怒。 “我只是担心,他会将你夺了去!你不知道,这些年,他宫里的那尊凤凰雕像,始终一尘不染,我常常看着她默默的看着雕像发呆。”扶苏默然道。 “他的眼里,凶狠得要霸占天下,可是,他霸占不了我的心,当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就知道,他纵然对我有情,也不会全心待我,我不过是想找一个珍惜我的人,而不是一个,一心,一心只想将我像城池一样夺下的人。我本来就不是人类,活的时间自然是长的,若是再往上推算,指不得,还和你祖父,祖祖父有过交情,这若是都算是人伦细碎,你怕么?” 扶苏心定下来了,当她知道女又心在他这的时候,他握住女又的手说:“我不过是人,活不过百年便身故,到时,岂不是只剩你一个?” 这时女又又笑了:“那我便再去寻你,即便你音容已改,我却依旧能找到你,就和大哥一样,就算被拔鳞抽筋,我也要去寻来世的你。”女又说得无比坚定,扶苏再也抑制不住,紧紧的抱住女又。 女又在扶苏怀里道:“我想,无论再过几年,再过几世,你都会重新爱上我,因为我们的命运,从我们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那个梦境里的颜色,忽然变成了金黄色的黄昏,他们在那个峭壁上的悬崖,紧紧相拥,这,算是定情么? 第128章 气数已尽的美梦(1) 女又和扶苏坦诚相告之后,两人都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心里的石头落下之后,连笑容都灿烂了起来。 “正文,哦,不,我应该叫你扶苏,你不知道,我刚刚看着大哥遨游云间,头上有织娘相伴,那一刻,我是多么羡慕。”女又道。 “可是,我们现在在梦里,终归,是要醒的,醒了之后,伯先生是已经失了龙身的神龙,而织娘,也是失去了记忆,绝情女子。”扶苏有些叹息,女又也低下了头。女又道:“若是,不再醒来,那便好了。” “我也希望这个梦,不要醒来,我不想面对我的父皇,也不想你守着我死去。” …… 紫云观中,魇君守在昏睡的女又身边,一身华丽的衣衫撒了一地,那个叫虞姬的女子打来了盆水,想给女又擦拭额头,虞姬皱眉问:“赵姑娘,和苏公子,怎么一直没醒来,真叫人担心。” “虞姑娘,游龙子和伯先生现在何处?”魇君问。 “姑娘怎知,我姓虞?”虞姬疑问道,其实她从没见过魇君,只是看到魇君在女又身边照顾,而伯桑和游龙子看上去也和她很熟的样子,不敢多问。 “我不光知道你姓虞,我还知道,你手中的那把天子剑,如果不及时毁掉,一旦再现世人眼中,不但会引来祸事,还会再有人死在剑下。”魇君幽幽道。他看着虞姬,也觉得是个美丽的女子,心里不禁有些惋惜。 虞姬听到此话,心里极不痛快,脸上便带了出来:“姑娘多虑了,天子剑自然有他的命运,再说了,死在自己的*之下的天子,也担不得天下的重任。” 魇君见虞姬动怒心里只觉得这女子十分可爱,“那你记着了,千万不要爱上他的主人,因为一个死在了自己*下的天子,也担不得你的厚爱。”魇君话里带刺,三言两语将虞姬刺走了,看到虞姬负气而走魇君却有些得意,虞姬前脚刚走,伯桑后脚进了来。 “你又何必和一个小女孩斗气!一点度量也没有!”伯桑怪到魇君。 “此女子,日后必定命运不凡,可是我却不能将她的将来告诉她,眼见悲剧即将发生,却奈何不得。”魇君说完,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伸手握住了女又的手。伯桑知道,他可能开始是说虞姬,可是后来却觉得女又可怜。 魇君道:“朱砂曾在天子剑上落咒,但凡是见到天子剑的君王,皆会利欲熏心,功名不透,这世上,多的是人想霸占天下,可是,天下只有一个,被天子剑摄了魂魄的君王,都逃脱不了可以预见的悲剧,看来,又有人要死了。” “我只觉得那剑古怪得很,却没曾想,上面有咒。朱砂,也和那剑有联系?”伯桑问。 “说不清是什么联系,我只知道那剑上的咒是朱砂下的,她的事我也不想多问。”魇君道。 “又儿,还没醒么?”伯桑问道。 “在梦中,我瞧着就不对劲,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和扶苏走入了自己的心境,她若是自己不愿走出来,我倒是可以用抢将她带出来,只是,免不了要折损她的灵气。对了,我叫梦貘守着那丹炉炼丹,游龙子可在旁偷窥?”魇君道。 伯桑剑眉紧蹙,道:“为何不叫游龙子去炼制?” “那厮,信不过。”魇君简单几个字打发了伯桑,伯桑道:“你知道他的秘密?难道和那孽龙有关?” 魇君深吸了一口气,道:“知道的不多,反正,此人信不过,日后你就知道了。” 伯桑见自讨没趣,转言道:“哎,怪不得又儿不想醒来,若是有人肯跟我做一个梦,恐怕,我也宁愿长睡不起。”伯桑苦笑道。 “也怪不得神界没落,仙界乍起,靠着先天的本事,谈情说爱无所顾忌,不用想着触犯天律,不修炼,本事不长也不消,没有劫数,不用担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哪里像仙界,不进则退,看似逍遥,却常常命悬一线,靠着蟠桃过日子,处处听命于玉皇王母,触犯天规便要受罚,没有危机的人,就和猪一样,日子过久了,只有挨宰的份,你说,是不是?”魇君也苦笑道。 伯桑也笑了:“你这是在挖苦我,还是在挖苦你自己,你忘了,你也是上古之神,先天受命。” “我自然是在挖苦我自己了,呵呵,反正我的命运已经这样了,还能比现在更坏么?”说罢魇君就呵呵笑开了,伯桑看着沉沉睡去的女又,心里始终放不下,他深知他们肩上承担的责任,心里只希望,女又这种消极的心理,不要让诡帝察觉才好。 “三日之后,若是又儿和扶苏还未醒来,你就将他们带回吧,若是诡帝知道了此事,恐怕,不太好。”伯桑沉道 “诡那老头,恐怕喜欢极了,借此,不就有理由,压制女又,说,若你不给我好好镇守南疆,我就要你们好看,诸如此类的话么?扶苏是缠绕在女又腕子上的那根诡丝幻化,你我心知肚明,之所以找了个凡人不过就是因为他好控制,若是找个三途那样的反骨,可不反上天去,若是女又安安分分,他们或许还有条好路,怕就怕……”魇君看着伯桑,心里疑问,问:“你这几十年,也算是本分,为何诡帝要惩处你?” “哦?是诡帝的意思?我还以为,是朱砂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伯桑始终不解,魇君在梦中告知织娘实情到底是谁的注意。 “你觉得,我想报私仇,会用得着这样的手段么?要知道,我没有唯一的主人,也没有唯一的敌人,若不是诡激我,我怎会用此等下作手段。” 伯桑终于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如果是朱砂命令,他到是可以释然,只是此时证实了是诡帝下令,心里更加忐忑了起来,愈发的不安,让他更加觉得,该找织娘说个清楚。 “你也别难过了,我去找织娘,和她说清楚便好,再不济,我蒙了她的记忆,你两不可重归于好?”魇君道,伯桑却拒绝了,道:“我看到又儿沉溺在自己心境之中不愿清醒,十分惋惜,其实我也想清楚了,再美的梦,终究会醒,蒙,能蒙得了多久呢?保不齐,下次她在记得的时候,会做得更决绝,一切,由我自己去面对吧!是喜是悲,只能听天由命了。”魇君听了,笑了,笑得甚苦。不再说话,看着熟睡的女又,心里也有些杂乱。 女又和扶苏在的地方,现在是在个湖光山色的小亭子里,女又用手帕替扶苏拭去额角的汗,眼神里满满都是爱意,问:“背着我,累不累?” “不累,若是你一辈子都不能走了,我也情愿一辈子这样背着你。”扶苏同样微笑着回应。握着女又的双手,此时此刻,这个属于他们的梦境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其他,扶苏握到了女又手上的铃,问:“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这铃铛看着乖巧得很,你身上共有五个,是从小就带着么?” 女又看着先是笑了,可是听扶苏这样一说,就想起了金羽,记得金羽说过,这契约铃的来历,就想起了自己背负的责任——守卫南疆,可是,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未回去过,心里忐忑了起来。 扶苏看到女又的表情由晴转阴,奇怪问:“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想到,这五个铃,是我离家的时候,娘亲送给我的。以前我还有个哥哥,可是现在只剩我一个了!”女又扯了个幌子,她始终对扶苏有所隐瞒,扶苏握紧了女又的说:“又儿,你怎么会是一个人?今后,无论在哪,我都会陪着你的!” “嗯!”女又轻轻点头,扶苏揽她入怀,女又在扶苏的怀里,看着眼前的青山绿水,心里的酸楚,渐渐浓了起来。 在他们两个人的梦境里,没有黑夜,无论过了多久,也没有饥寒,不用吃东西也不觉得冷。时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那个孤寂的梦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别的人,甚至,甚至连天上的飞鸟,湖里的游鱼都看不到,扶苏和女又两个人,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醒了,就继续走,开始两人心情很美,可是渐渐的,心里有的芥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了多久,那时,他们都睡在草垛子上,晒着暖暖的太阳,扶苏手里一直是握着女又的手的,扶苏轻唤:“又儿!” “啊?” “我们,被困在这里多久了?”扶苏问。 “正文,你不是也很喜欢这样么?这世界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不用担心面对你的父王,不用害怕我会哭着看你死去。”女又起先愣了一下,后来感觉到了什么平静的说。 “我,我的确是很害怕的,其实,我从小就是一个,很喜欢逃避的人,我听我的母亲说过,我出生半年以后,我的父亲才有机会来看我,那时正值战乱,我母亲是他的一个战利品,而他,那时正在留恋别的战利品,他对我的出生,还是很欣喜的,因为母亲喜欢唱歌,所以我叫扶苏。 那时的父亲,还是很喜欢母亲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他他眼睛里,看不到些许的爱。我从小就很讨厌去争夺一样不属于我的东西,得不到,我就不想去抢,我甚至,看到他们去抢的时候,也很厌恶,我讨厌那个皇宫,讨厌为了荣华富贵而对父亲百般顺从的母亲,和,几乎没有把我放在眼里的父亲。”扶苏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世,说得很慢,女又一直静静的听着。 第129章 气数已尽的美梦(2) “所以,你很小,就四处游荡?”女又问。 扶苏点了点头,道:“嗯,其实,我在外面,反倒感受到了很多温暖,我记得,那时是在楚国,楚国人是恨秦国人的,侍从告诉我,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我们的身份,否则一定会被抓了去,后来,我一个侍卫不小心说漏了嘴,引起了轩然大波。 看着拿着棒子轰然而至的楚国人,我顿时吓傻了,这时,有楚国人冲出来,说,杀害他们家人的人,的确是秦国人,可是和我们没有丝毫关系,那人苦苦哀求了很久,那群楚国人终于将我们放了,可是却将我们赶了出来,看着逃走的几个家仆,我和剩下的几个家仆都笑了,那种感觉很微妙。 敌人的出手相救,仆人的四散逃离,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甚至很感激那个救了我们的敌人,或许,我不该叫他敌人,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仇怨;后来,身边剩下的,仆人越来越少,死的死,逃的逃,人情冷暖我算是尝了个便,无可奈何的时候,我会想到要回家去,可是……” “可是什么?”女又问。 “其实,我最害怕的,是我的父亲,我甚至不敢去想他每次对我生气时候的面孔,我记得,我告诉他我要游历四方的时候,那时他唯一赞同我做的事,他说,男儿是要行万里路,才知人情冷暖,能担得起天下重任。”扶苏道。 “其实,赵政,长得,倒是和你十分的像,我那时见他的时候,不过才十几岁,年轻的面孔上,已经看不到了一丝稚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他,不过,他的性格,和你却截然相反,正文,你是不是,厌倦了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你想回到咸阳?”女又问。 “难道你不是么?我能感受道,虽然你没有说。”扶苏道。 女又叹了一声,将头轻轻靠在扶苏肩上:“我的家乡,是在南方,那片长满翠竹的宫殿里,那座山,叫乾南山,那宫殿,叫朱雀宫。六岁,我六岁离开了那里,去了昆仑学艺,我答应娘亲,等学艺归来,一定要好好保卫南疆。我在昆仑四百余年,这几百年的时间,算是荒废了,我怕会受到诡帝的惩戒,我怕你我会因此受累,我怕你会离开我。” “原来,我们心里,都有放不下的重担。”扶苏叹道。 “难道真在梦里,永远不醒么?”女又自言自语道。 “这梦里真是好,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是,我们心里,却装着太多人。”扶苏道。随即他望着女又,女又也正看着他,扶苏又道:“如果,要你跟我去和父王请命,叫他许我们成亲,然后,我在和你回南疆,你可愿意?” 女又再也忍不住眼中泪,让它夺眶而出,紧紧抱住扶苏。 女又伏在扶苏肩上哭了一会儿,扶苏轻轻放开女又,替她拭去泪花,扶苏看着女又落泪,心里也不好受:“你说,若是我父王不许我们成亲怎么办?” 女又噗嗤一声笑了:“赵政怎敢不听我的话。” 扶苏道:“若我们真的成了亲,我的父亲也算是你的父亲,你可不能直呼他的名字,这个,你要记住了。” 女又吐了个舌头,道:“知道了,反正,他一定会应允的,我会想办法让他点头的,放心吧!” 当他们做了要从梦中醒来的决定后,一直都是白天的世界,忽然就黄昏了,扶苏和女又依偎着,扶苏给女又簪了一支发簪,发簪上栩栩如生的一只凤凰迎风而动,女又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心里还是很欣慰,再看天际慢慢黑了下来。 女又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魇君,魇君正在看着她,魇君微微一笑,问:“想通了么?” 女又醒来头脑还有些不清醒,望着魇君,傻傻问:“姐姐,你说什么?” “傻妹妹,做一场美梦,谁人不想,可是,梦,始终会醒,梦醒之后,一切又是你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切。”魇君语重心长道。 女又似乎被这一句话惊醒,扶着额头,叹道:“果然,姐姐你又知道了么?” “我最大的缺点,就是知道太多。知道太多人的秘密,有*的人就会有梦境,傻妹妹,你刚刚,做了一个什么好梦,可否说给姐姐听听?”魇君微笑道。 女又嘟起了嘴,道:“姐姐好讨厌,明明知道,还要我再说一遍。” 魇君捂着嘴笑乐开了花,从女又手中取下一只发簪,道:“这簪子倒是十分精巧,可是正文哥哥送的?” 女又知道魇君在明知故问,从魇君手里抢了回来,一开口满是止不住的笑意:“是了是了,就是你厉害,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女又抢到簪子,止不住的又笑了。 魇君也没有再说话,谁知女又没来由的又问:“姐姐,你可有什么定情之物?” 魇君心里就是一个膈应,望着女又问:“怎么忽然说起我来了?” “我只知道,姐姐也是多情之人,常常看到姐姐自怨自艾形单影只,就知道姐姐定是也和情郎分开了的,我在想,若是以后,我和正文分开,留个念想,也是极好的。”女又说出了自己的心思,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金簪,说着很落寞。 没想到魇君却笑了起来,女又愣愣的问:“姐姐,你笑什么?” “呵呵,你该不会以为,我真是姐姐吧?”魇君笑着说。 “啊?难道不是么?”女又被眼前的魇君给弄晕了。 “我若是和娘子成婚,那你伯桑伯大哥,就是我的大舅子。”魇君笑道。 女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指着魇君许久,吃惊的说不出话来。魇君抓着她的手道:“我本是男子,如此而已,你知道便好,以后若是还愿意将我当做姐姐,我也是却之不恭的。” “姐姐你是男子?天底下,还有如此美的男子么?”女又还是不敢相信魇君的身份。 “当年,娘子也是问我,天底下,还有如此美的男子么?那时我答道,你面前便是,现在你问,我也这样回答你,你面前便是!”魇君苦笑道。 女又有些失落,问:“姐姐,我还是习惯这样叫你,你,想她么?” “想,当然想,每日我对镜梳妆的时候,看到自己在镜中美轮美奂的样子,我就觉得,娘子没有离开我,一直没有,我的娘子,是个爱美的女子,因为眉毛浅,喜欢持黛描眉,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给她描眉,而现在,我每次给自己描眉的时候,就会觉得,其实,她并未离开我,我们,一直都是一体的。”魇君看着窗外,缓缓道。 女又握着手中的金簪,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会和魇君有一样的命运,心里开始害怕起来,魇君仿佛看穿了女又的心思,拍着女又的肩膀道:“正因为,你拥有了,所以,你怕失去,而我,已经失去了,便已不再害怕什么了,小女又,不要怕失去,我们越担心,抓得越紧,那失去的,就越快。”说罢,魇君从女又手中拿过金簪,绾起女又乌发,簪在了女又头上,继续道:“小女又,珍惜现在拥有的,若是以后真失去了,至少,还能有所怀念。” 女又点了点头,不死心,又问:“姐姐,你和她,分开了多久了?” 魇君叹了一声,道:“我都忘记了,我只记得,我们分开很久很久了,当年,上天罚我们,永生永世,不复相见,除非昆山盛夏冬雪,西湖腊月荷开,想想,又怎么可能呢?其实她就在昆仑,只是,我再也见不到她罢了。” “她在昆仑?”女又问。 “她原是神龙伯氏唯一一个女儿,叫伯娘,我喜欢叫她娘子,我们当年不把诸天神佛放在眼里,犯了众怒,以至于,现在天罚已至,叫我们不复相见,只要她一见我,就会化作流水,流入土里,我每年都会去昆仑看她,和她说许多话,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能不能看见,反正,反正已经如此了,还能,更坏么?”魇君说罢,眼里含泪,没有流下,女又只觉得是刚获得了一份感觉马上要失去的爱情,而现在,听着魇君的故事,便觉得恐慌,可是,心里却盼着能守着,久一点,长一点,便好了。 女又在见到扶苏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欢喜的,两人心照不宣,都微微笑着,面上却没有露出来,他们定情一事恐怕只有魇君是知道的,那日,游龙子配好了药,外敷内服,女又的脚不过一日就风干了,第二日就结痂,第三日就脱了坏死的皮。女又心里高兴坏了,终于可以在下地走路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那日,女又和千雨千寒在屋子里热闹,女又光着脚踩在青石板上,蹦蹦跳跳开心极了,身上的契约铃叮当作响,传出去很远,伯桑和游龙子被铃声吸引而来,远远的看着,游龙子问伯桑:“姑娘身上的银铃,看起来不寻常,可知道是什么来历?” “我也觉出来了,只是,又儿只说是她娘亲留给她的遗物,叫他好好保管,便没有再说,我也不好再问。”伯桑道。 “伯大哥,现在姑娘的双足已经痊愈,你们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么?”游龙子问。 伯桑叹了一口气,道:“去咸阳,了却我一段心事。” 第130章 气数已尽的美梦(3) “我最近,也想去咸阳,只是道观之中还有些琐事,待我结了,便去和你会合,如何?”游龙子道。伯桑问:“哦?你去咸阳可是有要事?” “只为,丹毒一事,咸阳城内,有一个朋友,对丹毒有些了解,我想去找她问问清楚。”游龙子说得有些含糊,伯桑知道,他是有所隐瞒,便不再深问,索性,和自己关系不大。 在上路的时候,和他们一起同来的虞姬留在了紫云观,游龙子也没多说什么,虞姬只拉着女又的手道:“若是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希望,我们还是朋友。”虞姬说得甚是怪异,女又听得不明就理,只好点头称是。 又是只有他们几个人的路程,只是这次,几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女又和两个丫头在马车里有说有笑,亦秋赶着车,伯桑和扶苏骑着马。 一路晴天,连朵乌云也没有,眼看,几人就快到咸阳,却下起了瓢泼大雨,几人只好露宿在一户农庄里,农庄的主人姓李,农庄不大,几个庄稼人到是很亲切,为了款待他们,又是杀鸡又是宰羊。 茶余饭后,农庄人问起了他们此次的去处,当得知他们要去咸阳时,几个农庄人的脸色都变了,几人察觉不对,就问起缘由,一个当家老男人叹道:“现在啊,不同以往啦,以往是成天打仗,索性,咱们早已习惯了,要打就打呗,咱们靠天吃饭,能活得下去就成,以前被抓去的汉子做兵的,现在也都回来继续种地了,总觉得,纷乱的日子到头了,可是,自从天下大统后,噩梦才开始接二连三的来。” 扶苏听着不对,立马问:“老人家,如何说?” “小老儿姓李,叫我李老头就好,以前被抓去做兵的时候,命好,活着回来了,种了几亩地,应付活着;前几年,修皇陵的时候,隔壁庄子里的男人去了一半,没有一个回来的,修长城的时候,轮到我们了,老朽去了三个儿子,听说,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若不是我和我几个亲戚腿脚不便,以前打仗的时候不是瘸了就是跛了,说不定,我们也要去了。再到后来,皇帝开始迷信长生不老,又带走了一大批的童男童女去了扶桑求药,那时,好在咱们的孙子没生,不然,哎~” 那庄家老汉拍了下大腿道:“现在呀,只希望太太平平的过日子,皇帝别再又想一出是一出了,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咳咳咳~”说罢,那老汉就咳嗽起来,旁边的老妇人顺着他的背,道:“你呀,少怨几句吧,咱们,咱们现在不是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子么?这呀,就是上天赏的啦,别在抱怨啦,你看隔壁,一家就剩一个孙女,那才叫惨呢!” 听那妇人说完,女又面露难色,只见一个中年男人道:“几位见笑了,今夜说的,还请别传扬出去,拜托了,在此谢过!” “老汉放心吧,我们不说便是。”伯桑宽慰道,说吧,叫千雨从包袱里拿出了一盒精致的木盒,道:“这里有些茶叶,我们泡壶茶来喝喝,权当是,给老汉顺顺气吧!” 谁知,不说便好,一说,那老妇便哭开了,老汉也是接连不断的叹气,几人脸色暗下来,女又实在看不下去了,怒问道:“老爷爷,老奶奶,你们这是怎么了,我们好心拿了茶叶给你们,你们何故如此啊?到底,到底还有什么不平之事?你们说说看,我们也好给出个主意!” “天下不平事多了去了,你们能管多少!”那老妇人哀怨道。 “老人家,你但说无妨,我等不是坏人,能帮,一定帮!”扶苏刚正道。 “我和老头子,有一个女儿,嫁了当地的一个茶园的园主,几位有所不知,这几年,咸阳城内的茶叶价格,居高不下,可是茶叶的商人,却没几个喜笑颜开,可知道为什么?”李老头的儿子道。 “为什么?难道是,低价买入,高价卖出的结果?”伯桑问。 “若是如此,不卖给他们便好,可是,你们不知道,常有人在茶园中,以大批金银融入茶资,看似他们以巨资购买了茶叶,可是一转眼又从茶园中将大部分钱财抽走,有些将茶叶带走,有些则留下,名义上这些茶叶已经卖出,可是实际却还在茶园中,金钱一来一往,滴水不漏,他们说给茶园几毫利钱,所以,茶叶的价格越来越高,就是因为那些人,表面上,茶商们赚得盆满钵满,可是,茶叶仍然在园中,账却挂满,为了掩人耳目,不被官府的人问及,往往再有人问起,只能低于市价卖出,这样一来,茶商们,只能亏本。”那大儿子道。 女又听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扶苏,道:“你听明白了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大哥,你懂了么?” 扶苏点了点头,看到伯桑,伯桑低头看着桌面的杯子,道:“又儿,就是说,你卖杯子,一个杯子一文钱,你家里,有十个杯子,可以卖十文,可是,忽然有人要用一两来买你一个杯子,但是他的条件是,他一共给你十两,他要拿走十两,杯子不要你的,反而给你五文钱,他带走他的十两,于是,这样,你原来一个杯子一文钱卖到了一个杯子一两,可是杯子依旧没有卖出去,你却赚到了五文钱,这位大哥,你说的,可是这个意思?” “不错,正是此意。”那大儿子道。 扶苏狡黠一笑,问:“如此说来,茶商应该更加乐此不疲才对,为何,做哭丧脸?” “怎么会有先生说的这么高的利钱。尽管如此,有些人的确累此不疲,抄高了茶叶的价格,自己还可以重复贩卖,的确,对于很多商人来说,是个利益可图的商机,可是,往往,只要一被官府查到,就是重罪。我的妹夫,就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商人,他只愿太太平平过日子,谁料想,竟然,被逼着做着不法勾当,后来,不愿意和那群人同流合污,竟然,竟然,被逼入狱,后来,枉死在狱中。”那大儿子说完也一拍大腿,掩面抽泣。 “什么,这,难道,还有人逼着商户洗钱的么?”扶苏拍案而起。 “就为了这茶叶,我女儿一家,都毁了,那些人,我们真的惹不起,也不敢惹,听说,他们已经迫死了许多人,现在,我只盼女儿和外孙能早日归来,一家团聚,若是几位有些许能耐,还请,还请……呜呜呜……”那老妇人哭开了。 “老人家,你们可知道,迫害你家女婿的人的来历?”女又问。 “以前女儿曾经提过,说是,咸阳城里的大户,叫威彪,是个熊头汉子,一拳能击碎桌椅,现在抓了我的女儿和外孙,不知是死是活啊!”老妇人抽泣道,女又口中喃喃念道威彪这个名字,觉得甚是熟悉,可是,一下子却想不起来了。 “威彪现在可在咸阳?”女又问。 “怎么,你想直接去找人麻烦?”伯桑一个挤兑,看着女又。 “麻烦自然是要找的,只是不是现在,现在至少,先将老奶奶的女儿和外孙救回来先吧,你说是不是大哥?”女又说得也在理,伯桑也点了点头。 “我只听说,在咸阳北隅的忠义堂内,集结了众多为官府办事的人,其中,就有威彪。”大儿子说。 “又是忠义堂。”女又念着,她想起伯婴曾来书,说织娘现在就在忠义堂邹府中,心想正好,去救那对母女之时,正好打探织娘所在。 “既然,迫害你女婿的人和官府有勾结,岂不就是,这些人仗着官府之威,做些不发勾当,可是,如此一来,官府应该不会查到你们才是,为何,你们如此害怕官府来查?”扶苏问。 “公子有所不知,现在朝中分成几派,具体的枝叶末节我等平民百姓是不清楚的,只是有时候看着一拨人被另一拨人吞并了,可是,他们都是在朝中有势力的,公子细想便知。”大儿子道,扶苏点了点头。女又再详细问了威彪的住处和农庄人女儿的姓名和一些详细状况,得知女又要夜探忠义堂,几个农庄人又是高兴又是焦虑,他们高兴终于有人为他们出头,却又焦虑女又等人的安全,女又安抚了他们,随即,带齐物件准备出门。 夜色渐浓,女又出门前,伯桑叮嘱,千万不可鲁莽,伯桑忽然觉得,现在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废人,法力损耗了一大半,生怕有一天成了累赘,长叹了一口气,女又却顾不得他自怨自艾,只道:“大哥,我此次去忠义堂,一是探寻李家母女下落,二来,若是有机会,我去找找织娘所在,回来,好告诉你实情。” 伯桑点了点头,扶苏又交代了几句,女又便出门了。 只见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四肢均有束腕,头发梳得干净利落,只一根玉簪簪起马尾,通身淡紫色衣衫,左腰间佩一金玉雕花竹筒,里面放的是纳宝道人图,右腰间则配了一个百宝囊,里面应有物事一应俱全,看起来,到是像个侠剑客。 女又一出门,三下两下跳上云端,几个农庄人看傻了眼,有的吓得掉到了地上。 第131章 再入咸阳(1) 再说女又,乘着祥云,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咸阳,她在云端上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咸阳,心里想自己曾经在咸阳呆的一年多时间,又想起了那个叫赵政的少年,于是有想起了扶苏,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真是让他头疼,索性不再想,直接奔着北隅而去,她依稀记得,当年他们回到秦国之后,龙威山寨的人,都安置在了北隅,龙威山寨摇身一变变成了护送赵政回朝的龙威堂,如今,又跑出来了一个忠义堂,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联系?女又纵身一跃,跳下云头,落在地面,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街道门匾上,用石头雕着三个大大的篆书:忠义堂。 想必,威彪应该是在这条街后面。 女又如此想着,忽然灵光一闪,威彪不正是当年摔碎三途青玉觚,被自己险些捏断腕子的狗熊么?若不是三途苦苦相求,自己断发给那狗熊疗伤,恐怕那狗熊早已成了残废,今日农庄老汉说那威彪做的许多勾当,虽然自己听不太明白那些交易的意思,只是,掳走别□□女始终是不对的,至于那家女婿被逼入狱也要问清楚缘由,不能只听农庄人片面之词。 女又这样想着,其实,只是因为,他觉得那些山寨的匪贼跟了三途之后,不应该会继续为非作歹。忽然,没来由的,很想三途,女又想起那个对自己百般溺爱的三哥,心里不是滋味,他现在怎么样了,女又抬头望着月亮,禁不住,鼻子一酸。 女又正想着过往,忽然听到前面路口有明灯渐近,传来了人声,原来是一顶轿子,女又看着那从她面前过去的轿子,显得十分华丽,不知道里面坐着什么人,只是前后排场很足,轿夫就有八人,前后开路的,七七八八一应俱全,只可惜现在是夜里,路上没人,不然,也好问问威彪的住处,女又心想,不如就问问那几个抬轿子的轿夫好了,心想着,那轿子早已从他面前路过,她看着那轿子的背影心里有些迟疑,咬了咬嘴皮,三步两步,冲了上去。 女又拦住轿子,向轿夫问起威彪来,谁知那几个人却甚是警觉,女又还没问完,那轿夫就问:“姑娘,这生更半夜,还是回家去吧,忠义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彪爷更不是你惹得起的。” 女又被塞得莫名其妙,脾气上来了,双手叉腰:“姑娘我今天要来找的,就是忠义堂威彪,该不该来,我都来了,若不是半夜路上没人,我岂会问你们,看你们穿梭于此,定是知道,快说,不然,姑娘不客气。” “哎呀,哪儿跑出来的臭丫头,胆敢出言放肆,你可知道轿子里坐的是谁?”一旁的管家蛮横道。 女又更奇怪了,“我就是来问路的,和你轿子里坐的是谁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轿子里的就是威彪?那正好了,叫你们家老爷出来,姑娘我有事找他。” “哎呀,哪儿来的贱蹄子,居然敢直呼彪老爷姓名,来人啊,给我撵走了!”管家没好气的说,话音刚落,几个轿夫就上来,眼看女又要吃亏,谁曾想,乒乒乓乓几声,几个轿夫的腕子被女又练成了一串,管家战战兢兢的指着女又道:“你,你,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怎么敢出手伤人?” “你什么你,姑娘我有名有姓,偏不告诉你,姑娘今日是来问路找人的,你们老老实实告诉姑娘不就罢了,横什么横?生着许多事,好似姑娘我愿意打人似的。”女又气道。 这时,从轿子中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威府离此,不过三个路口,姑娘向前,遇到路口左转,连转三次即可。”女又听到轿子中传来的声音觉得耳熟,听着不像威彪,也除了疑虑,道:“你看,你们家老爷还是识相的吧,我左不过一个问路的,你和我使什么性子?就你这样的还做管家。”女又冷笑了一声,刚想转身离去,谁知道那管家抓住女又。 “劳驾女侠,将我这几个轿夫的腕子松开吧,不然,抬不动我家老爷啊!”那管家见识到了女又的厉害不敢再招惹,抱拳道。 女又心想也是,刚刚自己手劲儿大,恐怕外人解不开自己扣的死结,一边解开一边道:“早说不就好了么?我看你们啊,就是平时横惯了,要是按我以前的脾气,非得把你们……要知道,你们口中的彪老爷以前还在赵国的时候,差点被我拧断了腕子,好了,多活动活动筋骨,没事儿的话,我走了。”女又一个一个给轿夫解开了腕子上的死扣,拍了拍手,正准备走。没曾想,轿子却传来那个沉闷的声音:“又儿。” 女又刚想走,没想到又被拖住了,可是,在这里,谁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女又慢慢回头,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只见轿子两旁的丫鬟撩开了帘子,轿中走出一个男子,暗夜中,女又看不清男子的面容,只觉得那男子衣裳华丽,透着威严,女又觉得甚是熟悉,她从管家手里拿过灯笼,慢慢走了过去,那男子纹丝不动,女又举起灯笼,灯笼的暖光,照亮男子的面庞,那男子面皮微微黢黑,剑眉凌厉,一双眸子透着冷峻的光,眉心一道似是被刀划过的伤口,此时,男子眼里含着泪光,女又只觉得心里震撼了一下,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男子,泪在眼睛里打转,女又道:“三哥!”女又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将灯笼一丢,直接扑到三途怀里,搂着三途的脖子,两行眼泪就掉了下来。 三途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女又,此时,三途也紧紧抱着女又,道:“又儿,你终于回来了,三哥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三哥,这些年,你为什么没来救我,你不知道……嘤嘤嘤……”女又忽然委屈了起来,哭开了。 三途安抚了女又许久,女又才止住了哭泣,三途道:“当年,你被咒月撸走,我发疯一样的四处找你,奈何,朱砂势力太大,我,我……又儿,三哥对不起你,叫你在八宝葫芦里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女又心里本来是有气的,可是现在听三途如此说,气又上不来了。女又道:“朱砂,那女子,我虽然没有见过,可是,人人谈之色变,我感觉,我也不再想见,我只盼,今后再也不要和她扯上任何干系,三哥,你这些年,过得可好,怎么,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女又只觉得,三途不光样貌变了,连声音都变了,变得死气沉沉,不像当初了。 “这些年,我为了找你,入了魔道,为了止住魔性,我每日从眉心挤出魔血,要不是这样,恐怕,你见到的三哥,要成个大魔头了。”三途终于笑了,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笑过了,此时此刻这感觉,太过熟悉,却又太过陌生。三途打发了几个仆人跟在后面,他们则慢慢在路上遛着弯儿,三途拿着灯笼探路,女又则搂着三途的手,在女又的心里,早就把三途当成了亲哥哥,伯桑谦逊,诡婧冷毅,唯有三途是和女又最合得来的。 “还记得,我们在昆仑的几百年,一直相安无事,怎么,才刚一出来,不过几十年光景,你变了,我也变了。”女又有些落寞道。 “又儿,你也变了?”三途觉得惊奇。 女又点点头,冷静道:“我本以为,我可以不怕任何事,不惧任何人,可是,谁知道,出来了以后才觉得世间广阔,人外有人,当年,若不是我不把咒月放在眼里,就不会遭此横祸,三哥,你也不会入了魔道。”女又始终觉得,归根结底,她最该怨恨的,是咒月,还有咒月身后的朱砂,经过这许多事情,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朱砂处处要和她为难,只是,女又现在已经不敢去招惹朱砂了。 “当年我若是一直在宫中陪着你便好了。”三途道。 “我倒是觉得,怪之怪那有心之人。”女又叹道,三途默不作声,低着头,默默走着路。女又斜着眼看她,忽然掐住了她的脸颊,道:“三哥,你笑笑嘛,别老哭丧着脸,多难看呀!乌漆抹黑,真和鬼一样了。” 三途的脸被女又掐着拉起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三途看着女又在她面前丝毫未改,心里很是慰藉,三途也叹自己的命运,可是看着眼前的女又,心里却充满了感激,终于笑了起来。三途觉得,女又现在这幅样子,这般心态,至少,让三途觉得,当年的女又还在他身边。 至少,在这一夜,三途可以说服自己,扶苏没有出现。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三哥。”女又也笑了,女又心里未曾察觉,她也许不知道,她每一次对三途的笑,成了一滴又一滴流入三途体内的魔血。 第132章 再入咸阳(2) 路上,他们聊了许久,未曾提起女又来忠义堂的目的,只是聊起了女又回程路上的点点滴滴,其中,不免提及伯桑,女又带着歉意道:“三哥,你和伯大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二,我虽不知怎么安慰你,我也不求你们能重归于好,我只盼,旧恨,不要添新仇,往事,就让他过去吧,你不是还有我么?”女又笑道。 “哎,又儿,七哥现在,也失去了龙身,我还能怪什么呢?他也是至情至性之人,为了一个女子,能受这般苦楚,犹记得,当年我受那刑龙劫,几度熬刑不过晕死过去,这点,他却是值得我佩服。”三途道。 “三哥,你以后,也会为了一个女子,甘受此难么?”女又依旧笑着问,三途眼睛里尽是女又,也笑道:“当然,如果是我心所爱,哪怕是叫我万劫不复,我也是甘愿的。” “哎,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女又生着闷气,一脚踢开了石头。 三途看她那样子忍不住笑了,只觉得她还是像当初那般天真可爱,道:“龙,自古便是祥瑞,其实,却不尽然像人们想的那样高贵。自我伯氏之后,所有的龙族一度受到打压,莫说是大鹏食龙,就连现在许多仙人的坐骑也都是龙。想当年,我们在神界是何等的尊贵,我记得兄长们说,若是那次和天帝的斗法中,大哥和二哥胜了,恐怕,现在神界,就是神龙伯氏的了,只可惜,成王败寇,现在,受这苦果,想来,就是一种惩罚吧!”三途所说的苦果,无非是,他觉得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能厮守的女子。 “凤凰生孔雀,孔雀生大鹏,三哥,大鹏王,可是以前清说过的那个九天鲲鹏么?”女又问。 三途摇了摇头哦,道:“不是,不过,他们的确很相似,不过,大鹏早随西方教去了,而九天鲲鹏,却还在中土,九天鲲鹏倒也有些野心,不过,被天帝唬住了,若不是如此,像伯氏一般,也落得个这般下场……”三途道。 女又皱着眉,嘟着嘴,似是想明白,也似没想明白。 “又儿,你还记得赵政么,朱砂之所以想方设法将你我分开,不过就是为了要让我一心一意辅佐赵政,登上天下之位,现在,天下稳固,所以,你才回到了我身边,不然,恐怕,她是不会放你出来的,不过,她倒是和我说,那八宝葫芦又助于你修行,可有此事?”三途道。 女又点了点头,道:“这倒是,那葫芦的确有助我修行,着许多年,我的功力倒是增进不少呢!” 说着说着,眼看走到了一座府邸,三途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你,来找威彪,是做什么的?” 三途忽然提及,女又就是感觉晴天一个霹雳,一拍脑袋,嘟起了嘴,道:“对呀,一直和三哥聊了许久,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只见他们停下了脚步,正好走到了威府,三途使了个眼色,女又顺着三途的眼色望向威府,问:“这就是那狗熊的家么?” “嗯,我今夜,正好也是要来找他的,没想到,正好遇见了你,也是天意要我们在这狗熊家门口相遇。”三途又笑了,女又瞬间觉得三途慢慢回来了。 “又儿,你找威彪到底是为了什么?”三途问。女又稍一皱眉,问:“三哥,我问你,你可要老实回答,这些年,龙威寨的那群崽子们,可还有出来继续做些伤天害人的恶事?” 三途听女又如此说,心里也有了膈应。龙威寨做的那些勾当,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三途迟疑了一下,回道:“又儿,你是指什么?” “我和大哥来咸阳的时候,下起了大雨,不得不借宿一户农庄,后来,听起农庄里的人说什么买茶叶,卖茶叶的,我听不太明白,不过,我倒是听说那臭狗熊把人家当家的害死了,然后掳了人家妻女,三哥,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女又道。 三途长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洗钱一事,底下的人常有作为,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过去了,只是,没料到,他们会闹出人命?” “三哥,到底什么是洗钱?”女又始终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三途笑道:“不义之财变成正当买卖的一种方式,洗钱的方法有很多种,这些年,赵政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起先,黑白两道通吃,但凡是能用得上的,能被他用上的,无论是钱还是势力,赵政都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最近几年,天下归一,相对安定下来,赵政就开始专注起自己的功绩来,生怕后人谈及难堪,对此避而不谈,当初和他一同成长的黑道势力,就像以前龙威寨一样,变成了名正言顺的朝廷分支。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黑道出生的,形形□□的各路人马,多少,会在背地里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为了躲避朝廷追查,就想了洗钱这个方法,有的,自己有钱庄买卖,操作起来就顺当多了,大多数是没有的,所以,就要散到各处商户去销账,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么?” 女又假意点了点头,其实,她还是似懂非懂,“大概意思是知道了,不外乎,就是那群土匪放不下以前的营生,然后,又想面子上过得去么?”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三途笑道,这时,威彪府里的人打开了门,远远就听到里面憨厚的笑声:“大哥深夜前来,小弟有失远迎啊……”那彪形大汉如今也是花白的头发,两鬓也花白胡须,现在穿起了锦缎,不再是以前的粗布麻衣,他拱手施礼,在几个仆人的簇拥下走来,可是一看到女又,顿时僵住了。 女又也看着他不说话,心里琢磨着事情,三途问:“怎么,见到女又姑娘,不认得了么?还不问好!” “是是是,小弟老眼花了,今夜忽然得见姑娘,还仿佛在梦中一般,多谢姑娘当年的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姑娘受我一拜。”说罢,那威彪就要下跪,女又冲口便出:“慢着,你且起身,我有话问你!”女又不客气的说。 威彪脸色顿时变了,威彪望向三途,三途只冷冷道:“还是先进去再说吧,又儿,我们先进屋去吧!” 说罢,三途拉着女又就进屋了,只剩下威彪不知所措站立在门口,他不知道女又这次因何而来,只是在见到女又,心里那份畏惧依旧不减,当初女又的一番话犹然在耳,威彪其实,自从被女又惩戒过之后,脾性已经收敛了许多,若是说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他敬个几分,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秦皇,而是女又了。 威彪转身走进屋里,再入大堂,三途和女又正居中间,席地而坐,威彪身为主人,却不敢就坐,他很好奇为什么失踪多年的女又忽然一下子又回到了三途身边,他此时低着头,却不敢问。 只听到管家四处张罗的声音,那时还对女又呼来喝去的管家,见到女又和三途的密切程度,心里不敢得罪,此时笑眼咪咪的奉上了瓜果点心,只见女又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你是威彪?你,还记得我么?” “记得记得,小人,当初得姑娘活命之恩,没齿难忘。”威彪失礼道。 “说话倒是有板有眼起来,三哥,这几年你废了不少心吧!”女又低声道,三途笑了笑,不做声,女又又道:“多年不见,没想到还能在见到我吧,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想和你打听一个人。” “姑娘请说。”威彪颔首道。 “你可知道,咸阳城外有一个清心茶园,茶园的老板娘,覃李氏?” 女又的话,好似一个炸雷,在威彪心中炸开,他定了定神:“覃李氏,现在,在小人家中做客。” “哦?那正好了,省得我再去找,你去将她叫来,我有话要问她。”女又道。 “这……不知,姑娘找覃李氏何事?”威彪战战兢兢的问。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话!”三途道,话中带着怒气,那威彪汗流下来,只好像狗一样点头哈腰的滚了出去。 “这些年来这群人,也算为赵政的江山拼尽了权力,赵政登基后,重赏了他们,这个忠义堂,便是以前的龙威堂,后来,还齐结了不少江湖同道,一直跟着我,瞻前马后,也算是功臣,只是,许多年过去了。以前在山寨中的毛病,现在还改不了。”三途道。 女又见那威彪,本来心里是有怒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对,心中感慨,发了出来:“安善做个良民,有什么不好,好好过日子,士农工商随便做一行,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他们还要这样?” 三途听到女又这样说,好奇问:“哪样啊?” 女又一皱眉,道:“强迫别人做别人不愿做的事,比如你说的洗钱啦,霸占别人的妻女啦!我才不管他们以前是不是土匪,我只是觉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那些刀头舔血的生活,三哥,你说,这样的人,怎一个贱字能诠释。以前是土匪,现在披着良民的皮,继续做土匪。”女又耿直的个性,恐怕一辈子也想不通那些人的世界。 三途听罢,道:“又儿,你还是以前的样子,一点都没变,你还说你变了,我只觉得,你胆子是小了一些,不那么张狂了,仅此而已。” 第133章 扶苏(1) 女又嘟了嘟嘴,不理三途,不过多久,只看到一个管家带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女孩走了上来,小女孩惺忪着眼睛,衣衫没收拾好,妇人一直垂着头,威彪走在前面,将那妇人带上来了以后,正想说什么,女又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若是胆敢偷听,我撕了你的耳朵!”威彪被女又堵了个嘴,好没趣的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三途女又和那一对母女。 女又抓着桌子上的瓜果点心,笑着对那小女孩说:“小妹妹,姐姐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只看到原来那小女孩一直揉着眼睛,但听到女又如此说,眼睛都放出光来,就想上前去,手却被妇人牵着,妇人使了个眼色,小女孩就吓了回来。 女又和颜悦色道:“夫人可是清心茶园,覃李氏?” 妇人不敢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女又道:“我是受你父母所托,特地来看你的,你不用对我产生敌意,我看那孩子怕是饿了,就让他吃些瓜果吧,我若是想对你不利,有千百种方法。”随即,女又将来意和今日在农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那妇人闻听,戒心才放了下来,双眼行泪,泣声道:“现在,我夫家已死,若不是还有欢儿,我早随丈夫去了,也不用受那苦楚。” 后来,女又才了解到,原来,常去清心茶园洗钱的人,并不是威彪,而是威彪的一个不成器的管事头,叫张豹,张豹早就看上了覃李氏美色,知道清心茶园当家的为人老实,则想方设法迫死园主,霸占覃李氏,后来问到覃李氏近况,那覃李氏哭得却更凶了,女又才知道,他们来晚了一步,覃李氏已经被那个张豹强占,此时,覃李氏哭得雨带梨花,一旁的女儿却在吃着瓜果,女又默然,她只觉得心中怒气压抑,却难以迸发,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三途,三途脸上杀气腾腾,也是强忍着。 女又道:“我此次来,就是救你们回家的,你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人会去打搅你,你的丈夫,我会吩咐他们厚葬了他,至于那个张豹嘛,你说,你想叫他如何,我便如何处置他。” 女又望了一眼三途,三途吼道:“威彪,还不给我滚进来!” 只听到门外的威彪一个趔趄,从门外扑门而近,险些摔倒,踉踉跄跄三两步走到了三途跟前,三途不怒而威,黑着脸问:“方才见你脸色难堪,想必,覃李氏和他夫家琐事前后,你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了?” 威彪汗又流了下来,战战兢兢道:“属下,管教无方,才疏漏了手下人,做出这等造孽之事,求,求大哥惩罚!” 三途忍了怒气,可是,现在他那张铁青的脸,不怒却威:“把那张豹带上来!” 威彪应了一声,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人滚着上来,天黑灯弱,女又看不清楚那人的样貌,只看到他穿着罗缎,戴着高帽,留着个八字胡,此时正跪在地上,磕着头,不敢抬起。 女又看着一旁不谙世事的女孩儿,和那哭泣的覃李氏,气就不打一处来,拍案而起,道:“就是你,迫死了人家丈夫,霸占人家茶园和妻女么?” 那张豹不敢应答,一直趴在地上不起来,女又又冲一旁的妇人道:“他就是你的仇人么?” 覃李氏停止了哭泣,恶狠狠的看着一旁张豹,看着此时的张豹没了气焰,心中大快,忽然,只见她拔下了木簪,奔了过去,和张豹扭打成一团,女又想上前劝阻,三途却拦住了她,现场没一个人敢阻止,只见到那妇人好似发疯一般,发髻散乱了,两眼冒着凶光,就像林中走兽一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口中谩骂着脏话,女又皱着眉,心中不悦。 与之成了对比的,是一旁在吃着瓜果的小女孩,女又忽然对那小女孩来了兴趣,仔细端详着,不过是两岁的样子,对着时间没有任何概念,不知道悲喜,不懂得爱恨,女又忽然觉得很讽刺。 这时,只听到好像是那张豹的一声哀嚎,女又的目光立马又回到了张豹身上,只看到那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都快分不清男女了,只是能从衣衫辨认,那个似乎穿着妇人衣服的人嘴里咬着一块肉,流着血,女又觉得不好,生怕出事来,女又连忙站起,想走过去劝阻,三途见女又动身,也觉得事情不好,只可惜女又还未走近,就看到两个人倒在了地上。 女又走过去一看,那根木簪子直挺挺的插在了张豹胸口,张豹的耳朵不见了一只,而一旁的覃李氏满嘴的鲜血,就知道是覃李氏咬掉的,可是这时覃李氏不知怎么的,也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女又走过去扶她起来,拨开散乱在面上的头发,发丝带着血,女又这才发现,覃李氏的颈上冒着血,再一看,原来,那张豹手里还有一把小刀,女又失声道:“三哥,三哥,你快来,她要不好了!” 三途看在眼里,此时却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从瓶子里倒了一粒药丸出来,递给女又,女又知道三途的意思,然后三途封了覃李氏几处大穴,血终于不再流了,可是女又将药丸送到覃李氏嘴边的时候,覃李氏却挡开了,她惨白的笑道:“谢谢你,姑娘,让我……让我可以亲手,报了夫君的仇……” “你快将这药丸服下,否则,否则,性命堪忧啊!”女又急道。怎料,那妇人白惨惨的面庞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那妇人气若游丝,小声道:“自从夫君死后,我被张豹玷污了,我也不想独活……忍辱偷生,不过就是为了……为了欢儿,求姑娘……将我和夫君同穴而葬,欢儿……欢儿呢!” 妇人伸出手,小女孩也慢慢走了过来,小女孩握着覃李氏的手,女孩笑道:“娘,你刚刚打坏人,好厉害,坏人死了,我们回家吧!” 覃李氏点了点头,再看向女又,女又又看了看三途,只觉得心中难过,没了注意。三途道:“又儿,还是将他们都带回去吧,至少,见见她的父母最后一面。”女又点点头,三途又道:“又儿,你先回去,我过后去找你。” 只见女又念动口诀,将一对母女收入纳宝道人图中,转身便飞出门卫消失不见。 一场骚乱得以平息,三途留在原地,瞪了一眼威彪,问:“发生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居然还闹出了人命?你平时,都是怎么□□手下的?” 威彪此时已经不惧,只觉得张豹一死,女又应该不会在找她麻烦,垂首道:“这张豹,平时是我府里的教头,平日里就作威作福,我也没想到他会闹出这样的事了,那日我知道了之后,就厚葬了那女子的夫君,那男人的家业我也是分文不敢擅动,只是张豹贪图美色,强留着那对母女,我怎么劝说都不听,哎~” “若是此事,不被又儿发现,也就算了,事到如今,你叫我如何处之?威彪啊威彪,我不怕告诉你,我这妹妹乃是我心头挚爱,她若是想拆了你的房子,怕是我也保不住你,幸好,做着蠢事的人不是你,否则,今日死在地上的尸体,就是你!哼~”三途气道,随之,拂袖而去。威彪心中有数,此时他看着地上的尸体,也是又恼又悔。 女又回到农庄的时候,东方已发白,她唤着扶苏和伯桑,此时,她借着微弱的灯光,将那对母女从纳宝道人图里放出,此时院子里犬吠鸡鸣此起彼伏,屋子里的灯火也亮了起来,先出来的是千雨千寒,女又道:“快,帮我把她扶进去!”千雨千寒手脚麻利,架起覃李氏就走,女又拉着欢儿也跟了进去,才以进门,就看到农庄老妇,老妇见到自己的女儿满脸是血,顿时晕倒了,幸得那老伯在后,扶着老妇,几个农家人也跟着醒了,一个一个聚道客厅中。 此时,那女子已经晕死过去,伯桑披了件衣衫出来,探了探覃李氏的脉,摇了摇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又只得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但说道:“……她和张豹扭打一团,最后被张豹手中利刃误伤了要害!”一旁的大儿子怒道:“姑娘,你为何不帮她?她一个文弱女子,怎会是那张豹的对手。” “我……”女又急了,可是,一时间,也无从应答,看着覃李氏,心中不知是委屈还是难过,眼泪就湿润了双眼,这时,扶苏楼主了女又的肩,女又就扑到了扶苏怀里,说不出话,只觉得心中万分难过。 “大哥……你莫要责怪姑娘,你应该高兴啊!……我亲手杀了那贼人……不……不好么?”此时覃李氏醒了,老妇人也被老伯拍醒,老妇人看到身边全身是血的女儿,就哭开了:“我苦命的女儿,这都是为什么!我造了什么孽呀老天……” 第134章 扶苏(2) “娘……不要……不要难过……女儿不孝,不能再侍奉您和……和爹了……欢儿……欢儿……就托付给你们了……求大哥大嫂……”覃李氏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妹妹,妹妹你别再说了,欢儿,今后,就是我们的女儿。”那大儿子说,一旁的女人搂着欢儿也哭开了,只是那欢儿却没有丝毫的难过,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覃李氏。 覃李氏看着年幼无知的女儿,脸上浮现一丝笑容,重重的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的哭声渐渐传遍了那个黎明。那个农庄,沉浸在悲伤之中,女又靠在扶苏的怀里,看着慢慢升起的太阳,问:“正文,你说,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死?她明明还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儿等着她去哺育!” 扶苏的心情也不好受,因为,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女又的结局,他道:“又儿,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一定会努力的活着,等你回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女又读懂了扶苏的意思,她抱紧了扶苏的胳膊,觉得这一刻忽然很珍贵,两个人安安稳稳的看着太阳升起,他明白了魇君的话,珍惜现在,比惶恐未来,更重要。 女又不知怎么的,睡着了,似是晌午十分,被一阵闹哄哄的声音给吵醒了,她问发生了何事,只听千雨千寒说,城里来人,似乎是忠义堂的,将他们曾经霸占清心茶园的东西都还了来,田租地契,不光如此,还多舔了许多金子,以表慰问。 女又心知,他们肯定是看在三途的份上才会如此,女又刚一出门,就看到扶苏也正准备出去一探究竟,两人现在已经很有默契,只见他们默默走到一起,也并未说什么,二人走出门去,那农庄的大儿子拿着铁锹对着来人,那老妇手里拿着扫帚,几人看到女又出来,便想和女又打招呼。 来人道:“姑奶奶,姑奶奶帮帮忙,我等授威老爷遣来,将这一并归还了,可是,可是,他们就是不肯收,还说什么要讨一个公道。” “哼,好一堆爪牙,我女儿死在你们府里,我女婿死在你们牢里,我们要的,不是金银,要的就是一个公道!快将你的臭钱拿回去!”李老汉怒骂道。 扶苏上前对李老汉道:“老人家,不知,你们想如何讨这个公道?” “我要,我要告他们一个,一个,欺压良民,良民之罪。”李老汉只知道要说理,却不知道该告他们一个什么罪状,一下子犯了难。 这时,伯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伯桑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道:“我看这样吧,清心茶园的田租地契,本该是你们女儿女婿所有,还有被他们克扣的财产,这些本就应该归还,你们还当手下,至于,这多余的金银,从哪来,就回哪去。”伯桑对二老说完,转身对几个人说:“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威府迫死覃家夫妇一案,我们日后定会和威府讨要一个说法,叫你们主人早早做了准备。” 伯桑说得正义凛然,那老妇闻听潸然泪下,感到,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肯替自己出头了。 谁料想,来人中间居然有人笑了,笑得十分猥琐,更有闲言碎语,什么威老爷在朝中势力云云,那当头的人左右弹嗽了一声,恭敬道:“几位,容我说句话,我看几位有所不知此事厉害,我家老爷和朝中厉害之事,发生了此事,我等深感遗憾,我家老爷也有言在先,说如果想要各种赔偿,我等定全力满足,这里的金银,只不过是先行之数,日后定有车马陆续前来,还请几位笑纳。” “你言下之意,就是叫我们收了钱,不要声张是么?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威彪的意思?”女又不客气的说道,她没有见过这波人,想着,昨夜只见到了威府里几个侍从。 “这……姑娘,我和你明说了吧,威老爷和中车府令关系匪浅,敢和中车府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那人一句话未完,扶苏冷笑道:“中车府令?可是赵高啊?” 女又听闻赵高二字,心里惦记着三途,想着昨夜见到三途变化,只觉得奇怪,也没有细问这些年的变故,更加没有问赵政的事,心想着,现在赵政坐拥天下,想必,赵高也位高权重吧。 “大胆,中车府令名讳也是尔等贱民张口提及。”当头人喝道。 “中车府,是个什么府?官儿很大么?”女又低声问扶苏。 “中车府令,同各类车府令一样,官秩六百石,有副官中车府丞一人,官秩三百石,所属吏员约有数十人之多。以级别而论,中车府令只算是中级官吏,不过由于中车府令是宫中禁内的车府令,职务相当于皇帝的侍从车马班长,负责皇帝的车马管理和出行随驾,甚至亲自为皇帝驾御,职位至关紧要,非皇帝绝对信任的心腹侧近不能担当。”扶苏道。 女又点了点头,自语道:“看来,赵政,倒是很相信三哥呢!”女又一句无心之言,却让扶苏颇感意外,扶苏问:“又儿,你说,谁是你三哥?” 这时,远远的,几匹高头大马就缓缓驶来,只听马车内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早知道下边的人喜欢狗仗人势,今日得见,果然非比寻常。” 女又觉得声音十分熟悉,就想起了昨夜的三途,再张眼一看,那之前气焰嚣张的几人看到那匹马车,纷纷退去,并且下马跪地。 女又默不作声,只看到马车帘子被侍女撩开,里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身着黑衣,衣缘用金线嵌边,大夏天的,却披着个斗篷,双手上带着宝石戒指,铁青的面皮,没有蓄须,额中一道伤口,眉目冷峻,不怒自威,不是三途还能有谁。 三途看了一眼女又和伯桑,走到方才说话的领头人身前,冷道:“你是威彪府里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那人跪着,颤颤惊惊道:“是,小的,在威府里当差。” “抬起头来!”三途道。只见那人缓缓抬起头,三途斜视了一眼,转过身去,道:“狗仗人势的东西,既是理亏在先,带歉前来和别人赔礼道歉,哪里有这番气势,还打着我的旗号,谁给你的胆子?” 那人听到三途如此说,胆子险些吓破,趴在地上求饶道:“赵爷饶命,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拖下去!”三个冰冷的字出口,几个侍从,就冲了过去,架起那人便走,那人挣扎着道:“赵爷饶命,饶命啊!” “三哥,那狗东西,说话是讨人嫌,可是,可是,也不至死罪呀!”女又于心不忍,跑到了三途面前劝道。 那被驾着的男子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声叫道:“姑娘,姑娘救救我,我家中还有老母病妻幼儿,姑娘救救我。” 女又有些厌恶,也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那个人,第一感觉,只觉得他十分年轻,除外,再无印象,女又细声道:“三哥,你,你还是绕过他吧,我想,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三途冲女又笑了笑,道:“好,就依你。” 这一幕,扶苏看在眼里,心里有了膈应,三途明明看到了扶苏,却没有放在心上,三途道:“又儿,你说,我该如何罚他才好?” “我,我怎么知道,你干什么问我?”女又吃惊道,看了一眼伯桑,伯桑不做声。“那就,那就打他几个耳刮子,叫他以后不敢口出狂言才好。”女又道。 三途冷冷一笑,道:“不敢口出狂言,那不简单,拔了他的舌头,不就了结了。”三途一挥手,这次,手下人迅速将那人带了下去,女又想阻拦,看着那人被拖得越来越远,这次却不敢叫喊,像是认命了一般,女又只觉得心中不快,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恍惚间,听见三途叫她,方才回过神来。三途愣愣的看着她,女又却不说话了,而是回到了伯桑和扶苏身边,这时,扶苏握紧了女又的手,这一幕,却让三途双眼似是看出了血,伯桑看在眼里,打破了僵局,道:“十弟,好久不见。” 谁知,三途连理都没理他,而是径直走到那几个农户面前,三途道:“此事各种情由,我已大致了解,我已差人速报官府,几位放心,我中车府虽在皇帝面前说得几句话,却不能只手遮天,各位想要公道,日后定会讨回,待我走之后,审理此案衙差自会上门,他们若是胆敢徇私枉法一分一毫,我不会放过他,我也希望此事能善终,传将出去,对我,对朝廷,影响甚坏,总而言之,此事你们想如何,我会尽量满足你们,如此说,不知道你们能明白么?” 三途说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面严肃,似是威胁,似是妥协,寥寥数语,却把几个农家人给唬住了,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做声。 这时,三途的目光转向了扶苏,躬身施礼,女又吃惊的看着扶苏,三途却道:“卑职公职在身,未曾施礼,望长公子海涵。” 女又心道,扶苏是赵政长子,那便是长公子了吧,随即听扶苏道:“无妨,赵总管不必挂心。” “昨日有人来报,说长公子即将入城,我还以为是谣传,没想到,今日却在此相遇,实乃天意,此番回朝,定要好好去看看皇上,皇上可记挂得很啊!”三途说得十分客套,女又听着却越来越不舒服,此时,她对三途竟然有些陌生。 第135章 扶苏(3) 只听扶苏道:“那是自然。” “今晨出城,未加准备,早知长公子在此,就备齐车马出城迎接,不如,公子就屈居我这马车回宫可好?”三途道。 扶苏摇了摇头,道:“多谢赵总管美意,我还有事要办,今夜自会回宫面见父皇,不劳费心了。” 三途点了点头,两人又客套聊了几句,三途就转身走了,走之前,和女又说:“又儿,你得闲记得来找我,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说罢,抬眼看了看一旁的伯桑,倒是想说几句,却张不了口,拂袖而去。 几个人闹哄哄的来,又闹哄哄的走了,农庄又恢复了平静,看着一行人远去,伯桑感慨道:“他还在怨我。” “大哥,要不,我和你去找三哥吧。”女又道。 “不必了,去了,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罢了罢了,现在此事已了,我们还是尽快找到阿婴再说吧。”伯桑无奈道,说罢转身回了屋,几个农庄人也嘴里碎着言语,听不清说什么,女又只觉得,这次回咸阳,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此时握着扶苏的手,扶苏问道:“原来,赵高也非人类?”扶苏平淡道。 女又点了点头,道:“他是朱砂招来的,我和三哥本来是十分要好的,在昆仑学艺四百余年,没想到,隔了几十年不见,再见的时候,却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儿!总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扶苏问。 “变得,十分陌生,不单是样貌不一样了,更多的,是感觉上,觉得不再亲近了,刚刚看他处理那个人,心里十分不痛快,却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撒泼耍赖了,哎,总之,我觉得,心中隐隐的疼,不知道为什么!”女又轻轻枕着扶苏的肩,扶苏靠着她的额头,道:“你将他,当哥哥么?” 女又想了想,道:“嗯,我和我亲哥哥失散很久了,三哥在我心里,就如亲哥哥一般,他总是百般溺爱我,只要我想要的,他都会想办法满足。从小在昆仑,二哥严谨,相对于三哥的温和,我自然更喜欢和三哥相处,对了,你应该从小就见过三哥吧,你对三哥的印象如何?” 扶苏皱着眉想了想,挤出了几个词,一边笑着一边说:“不苟言笑,冷漠,高高在上,狠!”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女又问:“狠?你是指哪方面?” “他一句话,底下只要是瞧着不痛快的人,都得死,你看刚刚那个人就是。”扶苏道,女又陷入了沉思…… 在回程的路上,三途在马车里闭着眼,想着刚刚看到女又和扶苏手牵手的那一幕,好似在心里种了一根刺,那根刺还会慢慢的长大一般,虽然他早就知道,女又迟早会遇到那个属于她的真爱,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的时候,三途心里还是不能接受的,三途额角青筋暴露,手攥紧了拳头,再他睁开双眼射出凶狠的光的时候,眉心的伤口,又流了一滴黑血。 此时的衔岚殿中,桌上的香炉飘着袅袅的香气,是清心的梨香。香炉旁边,是咒月和清抢来的魔美图,那张卷轴平平摊开,图中一个婉约美丽的背影,长发极地,落入水中,手背身后,拿着酒壶。 虽是盛夏,屋子里却开着桃花,此情此景,在朱砂宫里甚是常见,几个来去的宫女也都习以为常了,可若是换了别人,怕是要惊讶非常。 朱砂此时不在屋子里,当三途来找朱砂的时候,只看到了桌上的魔美图;看到那张图,三途就有想起了那日的情景,心中不悦,正想拂袖而去,就看到朱砂坐在窗外的栏杆上喂鱼。 栏杆不高,下面就是一个精致的鱼塘,里面几条鲤鱼甚是乖巧,都伸着脑袋接着鱼食。再看朱砂,天气炎热,穿得也少,一层薄薄的鹅黄天丝,隐约可见娇嫩雪白的肌肤,一袭深黄的罗裙垂在栏杆外面,脚上没有穿鞋,一双玉足□□在外,三途叫她的时候,她一个屈膝,搭在了栏杆上,背倚这柱子,转过半边脸来。脸上没有蒙着面纱,手中拿着一块糕点,一边扯一边丢,甚是惬意。 “回来这么久,今天才来见我么?看来,你心中有死结呀?”朱砂看着水中的鲤鱼懒懒道。 “你心里不是也有死结么?真想不明白,你为何曲曲折折做了这么多事,那副魔美图,当初是我从无极殿中的地宫莫失殿取下来给女又的,你若是早说你要,就是张口的事,何苦饶了这么大的弯子。”三途道。 朱砂停下了喂鱼,看着三途:“我知道,你怨我,我也怨我自己呀,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话,就是开不了口和你说,若是……若是我能有法子叫你们在一起,我一定遂了你的心愿。”朱砂笑了。三途有些无可奈何,他其实也是拒绝不了朱砂的,和很多男人一样,他对朱砂身上的那种魔力,不可抗拒,他曾经想过,若是朱砂要他去杀了女又,他会如何。 “你在想什么?”朱砂问。 “今日,我见到女又了,她和别人在一起,心中不快。”三途叹道。 朱砂又笑了,将手中鱼食抛洒干净,一挥手,屋子里那副在桌子上的魔美图飞了起来,飘飘荡荡落在了朱砂手里,朱砂端详了起来,缓缓道:“我当年曾在无极殿住过一段时间,那座莫失殿,就是我的居所,这幅图,是我之前从阎魔手中索来的,他本说不给我,架不住我的无理取闹,最终,还是到了我的手里,在无极殿的时候,带去,却忘了带回。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和别人失去了交际的能力,本来可以换来的东西,硬是要抢,生怕别人不给我,这次也一样,魔美图落在了女又手中,你说,我若是问她要,她会给我么?”朱砂道。 这却把三途问住了,三途知道,若是按照女又的个性,是一定不会给的。 “你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从来,我想要的东西就很多,可以抢得来的,就去抢,抢不来的,就毁了,知道为什么么?”朱砂问。 “为什么?”三途道。 “因为,我心里那个最想要的人,我怎么也抢不来,这些其他的杂碎,就当做是个慰藉吧,若是连这些个物事都索不来,那活着不是太冤枉了么?”朱砂似乎是在和三途解释着自己为什么要抢魔美图,可是三途却听出来了另一种意味:那个最想要的人,怎么也抢不来…… “这画中人,你可见过?”三途问。 “婆娑怎承阎罗意,教化三生空忘己。我所认识的阎魔,一生都在追求的这个女子,可是,他从来都未曾得到过,所以,他入了心魔。其实,没有人见过婆娑,几乎,所有的传说,都是从阎魔口中传出,他说,婆娑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若是此生有幸,我也想见见,一个,只会导人向善,救人于危难的女子,到底长得有多美,才能令阎魔不为我所动?” 朱砂看着画道,三途却笑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不为你所动的男子。” “当然。你心里若是也有一个婆娑,那恐怕,我就再也指使不动你了。”朱砂看似无心的话,却句句直戳三途痛处。三途立马收起了笑容,借口天色渐晚,离去了。 朱砂看着三途的背影,心中只觉得讽刺,跳下栏杆,卷起卷轴,递给宫女,回到了自己的软榻上,这时,信柳从外端着暖汤进屋,道:“娘娘,这是陛下赐的安神汤,近几日陛下听闻娘娘夜间时常梦魇,特向御医讨了方子炖了这汤,娘娘快乘热喝了吧。” 朱砂坐起,还没接过,就闻到了一股子药味,捏着鼻子道:“这汤这么臭,怎么喝得下?快些倒了!” 只见信柳皱起眉头,为难道:“娘娘,这怕是不好吧,陛下,陛下吩咐,定要娘娘喝了。” 朱砂一抬眉,心中不悦,“你就当我喝了便好,该怎么回禀,难道还要我教么?” 信柳更是为难了,“这……娘娘息怒,信柳知道了。” 信柳刚想转身,朱砂无意瞟了一眼,见不远处一个身影窜动,就道:“等等。” 信柳啊了一声?朱砂一伸手,示意信柳将汤碗递上,朱砂十指芊芊,接过玉碗,碗中褐色汤药摇晃着,一手持着汤匙,朱砂闻着那味道,眉毛皱便皱成一堆,拿开汤匙,一口气憋足了一饮而尽,信柳看到朱砂喝完心中得释,伸手去接朱砂喝罢的空碗,喜道:“娘娘喝了这安神汤,想必,今夜能安然入眠了吧!” 朱砂用丝巾擦了擦嘴道:“是了是了,以后天天一剂安神汤,连陛下都不用来了,你回去告诉陛下,就说,以后天天赐我一碗汤,也省得他废心讨我欢喜。” 话音刚落,窗外便传来爽朗的笑声,朱砂那话就是说给那人听的,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就知道你小气,怪我近日少来看你了吧!” 话已说完,却还没看到人,只听到脚步声,不久,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从门外走入,那男人穿着常服,头戴青玉冠,一身黑衣青缘,双眼凌厉有神,剑眉倒竖,下巴蓄须,脸上出现了几条不浅的皱纹,鬓角也白了些发丝,身材魁梧,笑声有力洪亮。 他便是当年的赵政,今日的秦皇。 第136章 秦皇(1) 赵政笑脸盈盈,看似心情很好,朱砂瞧着心情也不错,此时朱砂半躺在榻上,见到赵政,伸开了双臂,赵政一个顺势将朱砂抱起,搂入自己怀中,但见朱砂没有穿鞋,便问:“天气炎热,也该穿上鞋袜,地面冰凉,寒了足,可容易发病。” 朱砂今日心情很好,只慵懒的躺在赵政怀中,朱砂道:“你日理万机,哪里懂得我病不病。” 此时的赵政,已经是天下的皇,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稚气的少年,当年赵政站起还和朱砂一般高,此时早已高过朱砂两头有余,朱砂每次看他,都有一种感觉——他终于成长为他自己心中的大男人。 “我当然知道,你可别忘了,你宫里,遍布了我的眼线,你何时起床何时入睡,我都清楚得很。”赵政一句无心之言,朱砂却听了进去,朱砂瞪了一眼身边偷笑的信柳,信柳立马察觉,撇过脸去。 “我听说,陛下又做了父亲,这次,是王子,还是公主?”朱砂坐起,正经问道。 赵政捋了捋胡须,道:“你的消息还真不灵通,此事都过去半月有余了,这次,是尚阳阁李良人产女,我去看过两次,封号还没定,只因是个女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良人难产,险些丢了性命,索性命大,活了下来,我还说拟个喜庆的名字给新生的公主,也不知道要什么封号好,你说,取个什么封号呢?” 朱砂沉思了一会,望着窗外荷叶正绿,荷花正好,心里有了注意,道:“公主生于正阳六月,定是个欢喜活泼的孩子,该叫个恬静的名字,嗯~水芝,可好?” “你觉得好的,就是好的,再过不久,公主就满月了,到时叫上几宫嫔妃都热闹热闹。”赵政道。 “若是这次是个王子就好了,想必,陛下会更高兴,也不落得连个名字也没有的下场。”朱砂话里夹着酸,带着笑意,赵政也笑了,“生女儿自然是没有儿子好的,不过,若是你能生个孩子,不管男女……” “你又来了,咱们不是有了胡亥么?”朱砂打断道,嘟起了嘴,心中不快。 “胡亥,倒也乖巧,只是,毕竟那孩子不是你亲生,你那么聪明,若是生下来的孩儿肯定接了我两的好,他日继承大统,定可继承我大秦威望,又何不好。”赵政道。 每次只要一说起孩子,朱砂都会不高兴,此时,朱砂不说话,也不理赵政,赵政话语软下来,从身后搂着朱砂,道:“若我不是这个身份,只是一介布衣,没有这么多女人,只有你一个,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生几个孩子,你亲自哺育,教他们认字识理,我教他们文韬武略,该多好。” 朱砂听着赵政如此说,心里更是难过,默然不语,赵政道:“今日过来,原只想陪陪你,都怪我,提这些做什么,好了,都是我不好,不难过了,来,笑一个!”赵政在朱砂面前,从不以孤自称,因为,他在朱砂面前,不仅仅是一个王。 朱砂也收起了难过,陪着笑脸,这才化解一场尴尬,当朱砂提及,叫胡亥也过来陪赵政一同晚饭时候,赵政拒绝了,理由是,他想单独和朱砂相处一会儿。 朱砂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忽然有些捉摸不透。 夜间,临睡之前,信柳端来一碗安神汤,那时赵政正在沐浴,朱砂看着手中的那碗汤药,诡异的看了信柳一眼,凑近闻了闻,心中有了底,一饮而尽。 高床软卧之上,赵政道:“宫中最近来了姬妾,叫青姬,现居东南角天芳榭,那女子一脸清纯,酿的酒更是让人回味无穷,明日,我带你去见见她可好,也免得你整日在宫中闷着,闷出病来!” “青姬?哪里人?”朱砂无意一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派过人去查她的底细,可是,一无所获。”赵政道。 “居然有此等事,这,不太好吧,若是那女子心存歹意,陛下,你还是当心枕边人啊!”朱砂看了赵政一眼,邪魅的笑道,赵政来了兴致,也不说话,搂过朱砂肩头,看着朱砂迷离道:“枕边人?若是死在莲花下,定当寄孤魂做藕,日日伴莲生。”说罢,衔住红唇,扯过沙曼,一番*。 第二日,朱砂还在软卧间,隔着纱帐,看到赵政正在更衣,问:“陛下这是要去早朝么?” 赵政道:“吵醒你了?你多睡会儿,待我回来,和你去见青姬,那女子身上,有很多地方很像你,我想,你应该会很喜欢她。” “和我很像?哪里像?”朱砂问。赵政想了一会儿,道:“不似凡间人。” 朱砂听赵政这样说,也对青姬来了兴致。 朱砂在赵政走后不久,也起床梳洗,依旧着着一身红衣,戴着面纱,信柳的安神汤如约而至,朱砂皱了皱眉,却也喝下了。信柳问朱砂:“娘娘,我们这是要去哪?” “咱们接陛下下朝,然后,一同去见见那个青姬是何许人。”朱砂心情大好,乐呵呵道。 “娘娘,不是一向不喜欢那些三宫六院么?怎地,对一个刚进宫的新人来了兴致?”朱砂依旧笑着,却没有应答,缓缓走出门去了。 赵政刚一下朝,就在宫门口看到了朱砂,朱砂微微施礼,赵政拉着朱砂的手道:“这么急着见我?可是想我了?” “就算是吧,陛下,那天芳榭远不远?”朱砂笑道,隔着面纱,依旧可见灿烂芳容,赵政也乐了,“原来不是想我,也罢,难得你心情好,咱们就去看看青姬。” 当他们刚一走近天芳榭,朱砂看着那湖面,心里疑窦乍起,赵政牵着朱砂,一行排架走入天芳榭,赵政道:“平日坐轿习惯了,没想到和你走了没多久,居然喘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赵政说着,朱砂就拿着丝帕给赵政拭去额角的汗,二人相视一笑,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们的感情一直不错,也未曾大吵,只是有时候朱砂会闹脾气,每次也都是赵政先认错,朱砂觉得,这几十年来,也知足了。 “陛下远道而来,青姬未曾远迎,还请陛下恕罪。”朱砂只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寻声一看,朱砂只看到远远的,在天芳榭门口,一个女子躬身施礼着,远远的,也看不清楚样貌,只是朱砂心里觉得很熟悉。 赵政笑了,当他们缓缓走近,赵政扶着青姬起身,当青姬一抬头,朱砂险些被吓了一跳,青姬婉约道:“青姬,见过朱砂娘娘,娘娘万安。” 朱砂心道,怎么会是她?只见眼前的青姬,身穿青衣,十分素雅,无缀无华,但是面容却是宫里的妃嫔所不及的,再细细看那女子,发丝透着一股蓝光,双眼也是蓝色的,青姬看了朱砂,笑了,随即,赵政牵着青姬的手道:“这便是我时常和你提及的朱妃娘娘,孤觉得你身上有许多朱妃的影子,今日特地带朱妃过来看看你,听闻你又酿造了不少好酒,可要拿出来好好孝敬娘娘,你朱妃娘娘的酒量可是宫中无人能及呢!哈哈哈!” “青姬的酒,到底有什么来头?”朱砂问。 “当初,得陛下垂爱,就因那涩酒,不是我自吹,世上得尝过涩酒之人,不过十个,容青姬卖个关子,稍后,自会一释娘娘心中疑惑。”青姬满脸的笑容,朱砂却更是疑惑了。 天芳榭并不大,中间是客厅,四周都是涌泉,泉水涌动冒着凉气在四周汇聚成个不大不小的池塘,盛夏的天,天芳榭中,却甚是清凉,赵政和朱砂居于上座,朱砂环视四周,道:“青姬这地方可真是舒爽,比我那好多了,陛下真是偏心,给了青姬如此好一个处所。” “娘娘说笑了,娘娘的衔岚殿才是真好,妾之所在,不过是妾一个栖身之处罢了,比不了旁人。”青姬说罢,就打发仆人去取了好酒来。说罢,就跪坐在了赵政和朱砂之下,不久,仆人取来了好久,青姬便亲自倒入小瓠,亲自给赵政和朱砂满上,然后道:“陛下,娘娘,请一饮而尽这美酒。” 赵政看了一眼朱砂,笑了,一口喝罢,脸上浮现出快意:“再来!”青姬就又给赵政倒满,朱砂满腹疑惑,却也对那杯中之物充满了好奇,心想,天下乃至天上美酒,我什么没尝过,只是这涩酒是何来头。 朱砂解开面纱,端起酒,准备喝,只听青姬道:“娘娘,可要一口干完哦!” 朱砂看着杯中满酒,又看了看青姬,举起酒杯,闻着阵阵酒香,倒也从来没见过,本想像青姬所言,一饮而尽,可是刚一入喉却觉着味道太苦太涩,呛了一口,赵政大笑,道:“起初我喝这酒也和你一样,觉得呛口,难以下咽,可是忍不住好奇,多饮了了几杯,竟然上了瘾,你现在,是不是渐渐感觉喉头甘醇?” 朱砂擦了擦嘴,回味了一下,倒也真如赵政所说,慢慢嗲了几口,道:“这酒,出入口时,为何,这般苦涩?” “娘娘可是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青姬道。 朱砂看着杯中剩的一些,是觉得很熟悉,可是怎么想不起来,疑惑看着赵政,赵政依旧不动神色,青姬道:“这种苦涩,就如心中有了挚爱,却拼死,也寻获不到,又或者,眼睁睁看着从指缝溜走,那种失去挚爱的苦涩,和这酒的苦涩,是一模一样的呢!能尝到甘醇或者苦涩的人,都是曾经得到,却又失去了,有些人,却永远尝不出的,因为,他们,从未得到过。”青姬简单几句,好似说给朱砂听一般,朱砂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看着赵政道:“陛下的挚爱,也失去了么?” 赵政闭上眼,道:“不知道,不过,现在,有你们在我身边,已经很好,不敢在奢求了!”睁开眼,笑着拉过朱砂和青姬的手,青姬道:“苦后有甜,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么?至少,陛下,曾经得到过呀!” 赵政还想说什么,大厅里来了个太监,禀报,长公子扶苏回朝,赵政大喜,嘱咐了几句,叫他们二人一同前去,朱砂却假说想多讨教涩酒之事拒绝了,赵政只觉得朱砂难得喜欢一个姬妾,心里也高兴,就兴冲冲的走了。 第137章 秦皇(2) 见那赵政走远了,朱砂遣开了宫婢,厅中,只剩下朱砂和青姬二人,静得只听到泉水涌动的声音。 朱砂看着青姬,青姬也看着朱砂,青姬忽然很难过,看了出神,眼中落下一滴泪,顺着下巴滑落,落到裙衫之上却成了一颗圆润的珍珠。 朱砂从席上走下,拾起那颗珍珠,握在手心,握着青姬的手,情绪也有些起伏,问:“鲛人泣珠,天地顿悲,怎么,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他……他还好么?” 青姬也握着朱砂的手,抿了抿嘴,道:“他很好。我们,我们很久没见了吧,再见你时候,你竟然变得更加漂亮了!” 朱砂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剥脸之刑,犹记于心,仿若昨日之苦,挥之不去。难为,你还能认出我来。” 青姬低头叹道:“换了张脸算得了什么,就算你把心换了,你还是你,世间,只有一个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谢谢,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值得我去珍惜的,你便是其中之一。”朱砂笑了,青姬和朱砂抱在了一起。青姬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从怀里拿出了一直短笛,那笛子通透碧绿,是上好的翠玉打造,青姬道:“临行前,他叫我,若是遇上了你,将这笛子给你。” 朱砂接过笛子,“我知道了。” “其实,他很想你,我看得出来。”青姬道。 朱砂根本不敢多去观瞧那笛子,忙道:“对了,你为何会下凡来?”朱砂岔开话问。 青姬显得有些落寞,道:“为了,为了青龙伯桑。” “他?他是谁?”朱砂不解道。 “从来,嫏桥之中,只有我一个生灵,所有被诡关进嫏桥的神,都被我吞噬入腹,化作岩灰,沉入桥底,我的存在,只不过,是诡用来排除异己的工具,因为嫏桥之流,弱于三千万物,而我,在嫏桥,已经很久很久了,朱姐姐,你可知道,我有多寂寞?”青姬缓缓道。 青姬,就是入宫寻伯桑龙涎香的菁儿,却阴差阳错错,变成了赵政的姬妾。 “伯桑,也入过嫏桥?”朱砂问。 “嗯,我们,在嫏桥中,朝夕相对,一万多年,我本是可以将他吞入腹中,可是,……”青姬看着朱砂,没有说下去。 “你对你的食物,动了情?”朱砂问。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守护着他,起初,他的心性急躁,戾气丛生,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落入嫏桥,后来,我不但救了他,还慢慢的引导他,让他能够在嫏桥里活下来。每次看到他在嫏桥之上安然盘膝的样子,我就会觉得很欣慰,可是,我知道,终有一天,他会离我而去。在他走之后,莫大的嫏桥,终于,又只剩下我。”青姬道。 “伯桑,是神龙伯氏的青龙?伯娘的哥哥?” “嗯,我只要知道,他尚且安好,便了无牵挂。直到前段时间,我心绪不宁,一问诡,才得知,伯桑为了织机子,宁愿受刑龙劫,自贬为人。我在也忍受不住了,我想去找他,想要见见他,我苦苦哀求诡帝,求他允我下凡,可是,却剥夺了我神姬身份。我现在,只算是一个妖物,不过,只要能再见他,见他安好无恙,我便知足了。”青姬道, 朱砂有些不敢相信,问:“他为了另一个女子做了凡人,你却为了他做了妖?你的身份何等尊贵,为了他,值得么?上古神姬,只剩你一个了呀!” “我只想在见见他,姐姐,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他?”青姬泪眼朦胧道。 “你想他,怎么现在又做了赵政的妾?你别说你像我一般,为了一个恩。我可以保住我的心不为所动,可是,可是,你呢?”朱砂急道。 “我进宫盗取伯桑龙涎香的时候,被看守的人发觉,我虽还有些法术,打发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可是,我却认了。我将龙涎香送到他身边,心愿已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怕面对他,你也许不相信,我们朝夕相对这么长的时间,我们甚至没有说过话。”青姬道。 “为什么?你难道就不想一直和他厮守么?怎受得了一个深爱的男子拥着另一个女子?还是,你一直对那件事放不下?”朱砂急了,她不理解菁儿的作法。 “我不敢和他说话,很可笑吧!”菁儿道:“诡曾经和我说过,叫我做了拴在伯桑腕子上的一根诡丝,我们可以生生相牵,世世相伴,可是,我却觉得,我们,已经朝夕相对了那么久,足够了,我不敢奢望太多,我觉得,这样就挺好,因为,叫我去做一个牵制他,叫他受诡的折磨,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诡了,我不要,不想,让他为了我的存在,而受丝毫左右。每次,只要这样想,即便,即便看着他拥她人入怀,又何足惧哉?我,只想他好好活着。”菁儿说完捂着脸哭了。 朱砂不忍再问,搂着菁儿心疼道:“苦命的人,左不过一个情字,怎么怎么都过不了这关。” 赵政的眼线遍布了三宫六院,只是,朱砂若是不想透出一丝消息,有的是办法,在菁儿宫里的人想尽了办法偷听他们的言语,却徒劳无功。 夜里,朱砂说和青姬相聊甚欢,在青姬处住上一段时间再回去,事情传到了赵政耳朵里,赵政一皱眉,觉出不对劲,可是却不敢说什么。 夜里,宫人用花瓣洒满了浴池,青姬和朱砂泡在浴池中,看着氤氲水汽,两人心情都不错,二人用木簪盘发,信柳在一旁伺候着,朱砂摸着菁儿的鱼尾,看着那湖蓝色透着绿光的鱼尾,朱砂叹道:“想当年,我们在昆仑的时候,几个姐妹感情何等的好,瑶池仙子,不死朱砂,伯氏白龙,琼光人鱼,现在,恐怕,再也回不去了,我知道为什么你心死成灰,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心里还记挂着,就想在见他一面。” “我可比你胆小多了,在嫏桥的那些年里,我好像失去了和他人沟通的能力,此次下凡,算是,重新来过吧。”菁儿一个跃式,钻入水里,浮出水面时,头发散开了,滑到朱砂身边,靠在朱砂肩膀上,道:“姐姐,我觉得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只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朱砂一回头,就看到信柳吓得花容失色,眼睛一直望着菁儿的鱼尾,不敢说话。朱砂道:“柳儿,你不会是吓破胆了吧?酒洒了,还不快去再倒。”朱砂言辞锋利,吓得信柳忍住怯意,走出去倒酒。 “姐姐,你既然知道一个小丫头见不得我们这精怪,何必要她来伺候,多麻烦。”菁儿道。 “她平日里仗着我的威势,已经做尽歹事,不单伺候我,还是赵政的眼线,我一举一动,她事无巨细都告诉赵政了,早就想教训她了,若不是看在她伺候我这么多年的份上,她早死了。”朱砂狠道。 不久,信柳战战兢兢的从门外进来,但看到菁儿的鱼尾摇晃,还是心有余悸,却强忍着,将酒递给了朱砂,朱砂一把扯过信柳头发,信柳吓得手中托盘和酒又洒了,朱砂道:“你跟赵政说什么,我不管,你只需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早该知道我不是凡人,今日之事只做给你一个教训,留你一条命告诉赵政,我和青姬一切安好,若是我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当心你的狗命。滚——”信柳闻听,忍着眼泪跑开了。 “一个凡人做婢女,真的好么?不过才一条鱼尾,就吓得脸色铁青,不知轻重,不懂缓急。”菁儿看着远去的背影,趴在池边道。 “我也想过,无奈出门匆忙,只带了两个弟子,并未带丫鬟,也懒得再回去要,左不过几十年光景,转眼即逝,想着将就将就也就过了,一个凡人能有几个个勾勾心,我还不清楚,何况,赵政是王,若是有差遣,一个婢女也无从选择,她如此做,我能体谅,不过你说得对,是该换个贴身侍婢了。”朱砂看着窗外月色道。 菁儿伸手拿过不远放在地上的酒壶和酒杯,给朱砂倒满,自己也是一口干了,朱砂问:“赵政,也没多少年可呆了,若是他归天了,你又去哪呢?不如,和我回不死宫吧。” 菁儿仰头看着天顶,道:“以后再说吧!” 朱砂有些自讨没趣,只得转了话题,“这酒,如此苦涩,我看,是有别的原因吧。” “当然,这酒里,有我的泪,我的眼泪,滴落便成了鲛珠,可是,在酒里,却能融化,其实,人,特别是女子的泪,都是苦涩的,我想,这道理姐姐应该最明白。”菁儿歪着头,斜着眼睛看朱砂,朱砂笑着点点头,忽地,菁儿看到了朱砂那只握着酒杯的玉手,便好奇抓住了朱砂的腕子,只觉得朱砂的手甚是冰凉,明明是盛夏,却觉得握住了一块冰块。 但看到朱砂左手手背有一颗黑痣,便问道:“你的手背以前有颗黑痣么?我怎么不记得?” 朱砂抽过左手,只见十指芊芊,指尖剔透,纤长水润,放到了菁儿面前,道:“你仔细看看。” 菁儿仔细端详着,很努力,才看到在脉门处,有一圈很不显眼的印记,两边的肤色虽近,但是很明显手臂比手要更白一些,双手远观是白皙的,可是仔细一看,就看出了端倪。 “难不成,这双手,不是你的?”菁儿问。 朱砂自己垂看着自己的双手,饶有趣味道:“当然不是,这双玉手的主人,叫做戾姬。” “她惹你恼了?”菁儿问。 朱砂深吸了一口气,取下发簪,沉到水里…… 第138章 秦皇(3) 在马车里,女又和一对婢女有说有笑,马车很是豪华,早不是当初那架,扶苏在回城的时候,早有宫人闻风而至,排架摆开满城皆知,知道常年在外的长公子回朝,朝中也有异动,大臣们早朝的时候有些骚乱,可是,这毕竟是一件好事。 刚入咸阳的时候,扶苏忽然也不骑马了拉着伯桑几人到马车里说说话,说是,以后回归长公子身份,怕以后再要说话,可就不方便了。 女又撩开帘子,她记得,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看着马车外的大街,此时的咸阳,早已今非昔比,忽然有些感慨,其实,她是在想,当年的赵政,如今的秦皇,改要如何面对呢? “正文,你觉得,你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女又忽然问。 “嗯……算是,一个,一个了不起的人,我一生,只佩服他一个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四处征战,很少见他,他待我甚是严厉,我从小他就觉得我老是躲在母亲后面窝囊,说我不像个男人,其实,我也是很怕他的,因为,他凶起来,真的很可怕。”扶苏笑了,回忆起往事总是忘记坏的,只记得好的。 “果然物是人非呀,也不知道,再见他时,他会变成什么样。”女又叹道。 “我听说,他光儿子,就有将近二十个,算上女儿,也有三十多差不多四十了吧。你认得完你的兄弟姐们么?”伯桑道。 “我离家太久,怕是认得,也不亲了。”扶苏道。 “唉,对了,你说朱砂也是你父亲的后妃之一,朱砂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女又兴致勃勃道。 扶苏想了一会儿,皱眉道:“她是有个儿子,不过……” “不过什么?”伯桑道。 “就是呀,别吞吞吐吐的!”女又催道。 “不过我听说,那个儿子,不是他和父亲的。”扶苏一语惊了女又,伯桑也抬眉看着他。 “哦哦哦哦哦!你是说,朱砂和别的男人生了娃儿,那赵政这不是帮别人养了个便宜儿子,这消息可是惊天地泣鬼神啊……”女又咋呼了起来,扶苏连忙捂住了女又的嘴。 “又儿,你轻声些,那孩子的确是父亲的,只是,我听宫中传言,那孩子不是朱妃的。可是,父亲却一直说,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所以,宫中此事一直是禁忌,提都不能提的,两个,都是不好招惹的主儿。”扶苏的手还缓缓放开。 “朱砂一向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为一个凡人诞下孩儿,如此说,便通了,扶苏,那孩子生母是谁,去了哪里呢?”伯桑道。 “我只听说,那孩子的生母叫戾姬,也是个美人儿。”扶苏缓缓道。 “戾姬,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子,我初次见她时,还不到十岁,她是魏国人,父亲在魏国沙场将许多美女带回的时候,她在其中,灰头土脸,看不清样貌,在人群之中,十分不起眼。因为战乱,宫中挤满了从各国撸劫来的美人儿,稍微有些姿色的,做个良人美人,一朝雨露,有幸的,生下孩子,至少,还有个名分,蒲柳之姿者,只能老死宫中,我母亲,当年也算是一等一的美人,她在郑国极喜欢唱歌,我的名字,便是一首郑国的民歌。 可是,容颜渐老,后宫美女如云,难保能雨露均沾恩情长久,我还记得,那次见到戾姬,她是在被人训斥。她的脸上总是裹着厚厚的纱布,因为她身支纤弱,好似迎风便倒,在后宫根本做不了什么事,那时,我见她被欺负,还帮她出了两口气,对于她,初见的印象,就是如此。”扶苏道。 “高墙大院,进得去,未必出得来,扶苏,你说下去。”伯桑道。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将这个人忘了,再见她时,是在父皇的寿宴上,本来的舞姬,不知怎的,都病倒了,不能起舞,父王不悦,谁知,这时,一旁伺候的戾姬却说自己能献上一曲,若是舞不好,就做来年征战的祭品,父亲被那个面上裹着纱布的女子震惊了。 因为,还是第一次有人肯发如此重的誓;戾姬再上来时,已经换上了舞服,她本就纤弱,舞服嫣红华丽,我感觉,那个身板,就像蜷缩在那衣服里一样,带着面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我很肯定,她就是我之前在后院救的那个宫女,戾姬。”扶苏肯定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女又问。 “因为她的那双手。那时她被宫人斥责的时候,就是因为抬不起水桶,那时我替她解了围,看到她双手通红肿胀,可是却是美丽的很,十指纤长,即便因为做活没留指甲,却挡不住的美,后来,戾姬的面纱撩起,的确是个美人儿,浓眉大眼,杏眼圆腮,甚是可爱,不过,我觉得,她最美的,还是那双手; 戾姬跳的那支舞,甚是新颖,以前从没见过,赢得了满堂的喝彩。最后,她倒在了父皇怀里,父皇大悦,取下她的舞鞋在手中把玩,戾姬娇嗔道:‘婢无翘屡,如何行之?’父皇道:‘孤在,汝今后可不行。’后来,戾姬封为美人,居翠阳宫,只要是她不愿意走路,就可以有人抬着,这般恩宠,羡煞了宫人,也因此,给戾姬招来了杀机。” “戾姬是怎么死的?”伯桑问。 “她没有死,而是,不知所踪。”扶苏道。 “不知所踪?”众人问。 “戾姬其实年纪很小,不过比我大几岁,因为从小在家里吃了苦,在宫里受尽了委屈,所以才想要做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叫别人看不起。只是,她年纪太小,不懂人情世故,父皇宠她是真,曾经,父皇为了她,连续一个月不招幸任何女子。可是她太不懂事,惹了不少非议,宫里的女人本就善妒,加上她恃宠而骄,久而久之,人憎鬼厌。 不久,她生下了一名男婴,父皇十分高兴,取名胡亥,只是十分奇怪,胡亥还未满月的时候,戾姬就十分离奇的失踪了,连同她一起消失的,是她宫里的几个宫女,父皇对此,只是皱了皱眉,却也未加以调查,宫里的女人对此更是乐观其成,少一个争宠的女人,即使恩宠不落在自己头上,看着也是舒心的。 而那个刚出世的男婴,就过继到了朱妃名下,而且,对此父皇命令,宫里不得议论。我曾偷偷问过母亲,母亲只是冷笑几声,不搭理我。”扶苏道。 “怎么会,无缘无故,一个女人就不见了呢?” …… 两个在车里的丫鬟,开始闲言碎语了起来,女又却陷入了沉思,扶苏也不再说话,伯桑闭目养神,女又撩开窗帘,看着车外的景致,想着那个叫赵政的少年。 扶苏的马车先回到了自己的宫里,作为扶苏的朋友,伯桑和女又一同回宫,先梳洗干净,然后去拜见秦皇。女又又回到了咸阳宫,看着人来人往穿梭不停,只是感觉一切不改,可是心里有了芥蒂。 他们一下马车,首先看到的,是一个中年妇人,看起来年岁不大,约摸四十岁左右,身穿蓝莲花的衫群,头上戴着闪耀夺目的珠花,妇人身后跟着一排的宫女;扶苏刚一下车,那妇人就叫开了:“孩子,你可算回来了!” 扶苏朝妇人跑了过去,在妇人跟前跪下了,妇人眼泪流下来,将他扶起,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母子两拥抱在一起,女又和伯桑心里知道,那应该就是扶苏的母亲,人们口中的郑妃娘娘。 “母亲,这位是我在幽州的朋友赵姑娘,这位是赵姑娘的大哥,我当时在幽州遇险,对亏了这二位,若不是他们,儿子早没命回来见您了!这个,是我新收的书童,原来那个,已经魂归他乡了,亦秋,还不过来见过郑妃娘娘。”只见小亦秋挠着脑袋跑了过来,陪着笑脸给郑妃失礼。 郑妃没理会,倒是有些惊吓,道:“你真想吓死娘么?下次……哪还有下次,这次回来,哪也不准去,好好在宫里给我呆着!”扶苏有些羞愧,看了一眼女又,当扶苏向郑妃介绍女又的时候,郑妃上下打量着女又,只见女又依旧穿着那日夜探忠义堂的衣服,一身紫色的短打,马尾高竖,显得十分干练,郑妃笑笑:“原来是赵姑娘,既然扶苏对你夸赞有嘉,定然有过人之处,还多谢各位在外对我儿的照顾。” 伯桑和女又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答对什么,郑妃道:“赶路辛苦,快回宫梳洗梳洗换件衣衫吧!”几人都陪着笑脸,几个丫鬟带着女又和扶苏走了,临走时,女又看到郑妃牵着扶苏的手走了知道,多年来母子团聚,总有些话要说。 沐浴已毕,发丝还在滴着水,宫人给女又找了件紫色的衣衫披着,千雨千寒在一旁建了一炉香,让人仿佛看见窗外飘起了细雨,女又依稀记得,那年,也是一个这样的夏天,在一个这样的宫里,和赵政诉说着肺腑,话没说完,就成了诀别,此时回来,却要以儿媳的身份回来,也不知道,等下见了赵政,会如何处之。 第139章 扶苏(4) 想到这时,女又拿出了琴,弹奏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烦意乱透过琴声传播出去,伯桑敲响了女又的门,伯桑早也已经梳洗干净,换上了干净的青衣,伯桑直道:“心有杂念,还要弹琴么?” 女又手止住了琴弦,道:“的确不该,可是,无人倾诉。” “又儿,既然已经回到了这咸阳宫,就不该在烦恼,该来的始终会来,该躲的,总躲不掉。”伯桑开解道。 女又只觉得心内燥热,拿起扇子扇着,道:“大哥,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呵呵,你之所以会苦恼,只因没有见到他,待你再见到他的时候,一切就都可以放下了。”伯桑笑道。女又嘟着嘴道:“也许吧。” 女又随意拿了支簪子,簪起了乌发,只听伯桑问:“咱们来到咸阳也有几日了,该如何找阿婴呢?” 女又道:“大哥放心,我已经打发小精怪找去了,相信,不过多时,阿婴就可以找来咱们这,大哥,织娘那儿,你想好何时去找她了么?你现在和凡人无异,若是织娘不想见你,你该如何?” “不想见,也要见呐,就像我说的,躲是躲不掉的。”伯桑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伸头到窗外张望着,笑着道:“才说着,这不就来了。” “谁来了?”女又问。说罢凑到伯桑身边张望着,只看到对面的长廊上沙曼后面一个男人的身形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许多宫女,“这架势,这阵仗,还能有谁?你还说不想去见他,现在他自己来见你了!”伯桑调笑道。 女又撇了撇嘴,道:“人家久不见儿子,来看儿子罢了,怎么可能来看我呀?也没人告诉他我回来了吧,再说了,我现在衣衫不整,见不了贵宾,让他明天请早吧!” 伯桑止不住的笑:“我的好妹妹,当今他是何等身份,你是何等身份,皇上要见一个民女,你还不赶紧收整收整归置归置,也省得给扶苏丢脸,还想不想做人家儿媳了?” “你!”女又气得说不出话来,“大哥你欺负人!”扇子用力的摇晃着,伯桑却笑得前仰后合。伯桑扶了扶女又的肩,道:“别任性了,快去梳个头,换套衣衫,等会好见人啊!我先走了!”女又皱着眉头,脑内一片空白,千雨千寒也不敢催促,女又傻呆呆的坐着。 一阵冷风吹过,女又打了个冷战,终于清醒了,垂头丧气的站起身,道:“千雨千寒,给我更衣吧,随便来件好了!” 千雨千寒看着女又的样子,乐了,可是,女又的话音没落,就看到门外一下子涌进了许多人,听动静就知道是赵政来了,真像伯桑说的,等他真的来了,也就不怕了。 赵政怎么也不会想到,再见到女又的时候,也是一个傍晚,和那天女又失踪一样,夏天的傍晚,夕阳染红了云霞,女又也是刚沐浴完,穿着单薄的衫子,发髻简单的簪着,只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女又手中多了一把扇子。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女又会再回来,当宫人来报长公子带了一个赵姑娘回来的时候,赵政也只是以为是个普通女子,只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女子,就是女又。 此时站在女又面前的,是一个锦衣华服,大肚翩翩蓄须盘发的中年男子,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目光如炬,双眼如鹰的眸子。 赵政起初见到女又,只是惊呆了笑容,才和郑妃调笑着,说到扶苏的逸事,下一刻见到女又,心中好似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了一般,如此雷同的场景,就像是许多年前,女又就是在这样一个傍晚离开他一样。赵政看得痴了,直到女又跪倒在地,说了一句:“民女赵又,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女又脑子十分清醒,杂乱的思绪果真和伯桑说的一样,当她见到赵政的一瞬,就全都理清楚了。 那个当初她从赵国平安君府中救出来的赵政,如今已经长成了他心目中的男人,多年积压在心中理不清的情愫,也随烟尘而去,女又很明白,她现在认定的是赵政的儿子,扶苏。此时,站在赵政面前的自己,只是一介平民,理当行跪拜大礼。 “你……你是女又么?”赵政强忍心中情绪,开口问道。 一旁的扶苏自然是知道女又和赵政的过往的,扶苏走到女又身边,扶起女又,道:“回父皇,又儿却有一闺名,叫女又。”此时扶苏紧紧握着女又的手,女又也在扶苏怀里低着眉不敢看赵政。 赵政看出个中缘由,捋了捋胡须,道:“孤曾有一至交,生死至交,在多年前,为了救我,失去了联络,赵姑娘无论音容相貌,和我那位至交十分有九分相似,敢问姑娘,可认识她?” 女又想了想,抬头迎上赵政的目光,她看了看周遭的人,赵政明白其意,吩咐众人退出房外,就连女又两个婢女也退了出来,扶苏走的时候心有不安,可是无可奈何。 当屋中只有女又和赵政的时候,赵政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从来没有问过任何人,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告诉我,我现在只想听你说。” “陛下为何问我?”女又语气之间竟然有一丝慌乱。 赵政道:“无论多久,只一眼,就能认定。” 女又想了许久,觉得瞒骗不了,便看着赵政,眼神中带着凄楚和委屈,道:“当年,你被奸邪掳走,我心烦意乱,竟失了注意,再到后来,我想尽办法去救你,没想到,却被对方以玄门之术,吸入一葫芦之中,我已经记不得被关了多久,也就是今年,春雨如丝的时候,我才重新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稚气的少年了,很好,很好。” 赵政这么多年来,其实四处派人找过女又,从未间断过。 他听说那夜他的宫中飞出一只浑身燃火的凤凰,又听闻那是女又幻化,众说纷纭,一下子乱了心智。 虽然期间她曾有过无数女子,可是每当孤独寂寞的时候,赵政都会想起她。赵政怎么也没有想到,女又会被囚在葫芦里那么多年,此情此景,赵政无比动容,只见他一拍桌子,怒道:“是谁?到底是谁害的你?” 女又摇了摇头,道:“我本不想告诉你实情,我只怕一旦告诉你,影响了你的心绪,现下,我真后悔让你知道。” 赵政激动得握住了女又的手,道:“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孤现在坐拥天下,当初害你的人,孤要她百倍奉还。” 女又道:“你不要这样,赵政,你早该知道,我并非常人,我和三哥来自昆仑,我和那厮之间的恩怨,你解决不了,我也不想你再为了此事平添烦恼,此次,我是随扶苏而回,扶苏说,他要禀告他的父皇母妃,给我一个名分。”女又此时真的异常冷静,早没有了方才的烦乱。却是赵政,激动的问:“什么名分?” 女又一转身,笑道:“扶苏说,他想娶我为妻,叫我做他的妃。扶苏说定要回朝禀告双亲,反正,反正什么礼仪的,我不太懂。”女又起先说得很兴奋,到后面说道礼仪,她却卡壳了,她的确不懂。 赵政很清楚的记得,这一幕,在他身上也上演过,他曾经,也有过同样的念想。 赵政冷问:“你答应了?你愿意做他的妻,他的妃么?” “嗯,我虽然和他相识的时间不长,可是扶苏待我甚好,我只觉得,世上除了他,恐怕,再无一人肯如此待我。”女又说起的时候,嘴角浮现出幸福的笑容。他没有看到赵政眼中凶狠的光,只听到赵政又问:“你可还记得,曾经,我也想过要娶你?” 女又听罢,心中不悦,她知道赵政肯定要提及此事,本想发作,可是忍住了,立在原地不做声,赵政转到女又前面,摇着女又的肩膀问,“你说话呀,为何不做声?我若此时再问你,你可愿做我的妻?你可愿?” 女又挣脱他的拘束,镇定问:“那你可愿为了我,背离你的后宫美人,与朱砂反目,放弃你拥有的天下基业,与我双宿双栖,随回我南疆,老死不再回朝么?” 赵政愣住了,双眼透着恐慌,女又细声道:“我很了解你,赵政,相信,你也应该很了解自己,别在做无用之争,你明明知道,我从未爱过你,你又何曾爱过我呢?你我之间,不过是恩情罢了,何来半点男女之爱,不仅如此,你扪心自问,你可曾爱过一人?” 女又的话直中赵政心痛,这些年来,看惯了阿谀奉承莺声笑语,形形□□的美人,赵政早已忘了当初的自己。 他愣了,他承认,他很贪心,既想坐拥天下,也想美人在怀,赵政一时间竟忘了辩驳,而是呆呆的看着女又,女又理了理情绪,叹道:“我能理解你此时烦乱的心绪,我又何尝不是?我也问过自己,为何那个人是扶苏,为何你的儿子?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你,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幻想有个人能来救我,即便,救不出我,哪怕让我知道世上有这么个人,也就罢了。” 女又始终没有想到过三途,他在和赵政倾诉肺腑的时候,甚至没有发现门外那个黑色的身影。 “扶苏愿意为了你,放弃天下?”赵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140章 扶苏(5) 他愣了,他承认,他很贪心,既想坐拥天下,也想美人在怀,赵政一时间竟忘了辩驳,而是呆呆的看着女又,女又理了理情绪,叹道:“我能理解你此时烦乱的心绪,我又何尝不是?我也问过自己,为何那个人是扶苏,为何你的儿子?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你,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幻想有个人能来救我,即便,救不出我,哪怕让我知道世上有这么个人,也就罢了。” 女又始终没有想到过三途,他在和赵政倾诉肺腑的时候,甚至没有发现门外那个黑色的身影。 “扶苏愿意为了你,放弃天下?”赵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不信,你可以问他。其实,你不懂,人不过百十年光景,眨眼即过,弹指便是飞灰,我与他相恋,要承受生老病死之痛,我要守着他老去,看着他死去,我也曾纠结无数次,可是我也没有办法,赵政,你可曾想过,放弃一切,带着一个女子离开,一同老去,一同死去?”女又问,赵政睁着大大的眼睛,他从未想过女又说的,甚至…… 甚至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老去…… 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到女又的梳妆台上,拿起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见岁月的皱褶已经爬上了眼角额腮,双眼的眼袋已经开始日渐加深,双鬓居然开始染白了发丝。 赵政从未想过自己会老去,直到,直到再看到女又,想起女又说的,看到扶苏就想起了自己,才想到,其实扶苏和自己长得倒是十分的像,他再看看女又,女又容貌丝毫未改,依旧青丝红颜,他一怒,摔了铜镜,指着女又道:“你是不是嫌我老了?你爱扶苏,难道不是因为他像极了我年轻的时候,若我和你一样容颜依旧,你是不是就回回到我身边。” 只见赵政瞪红了双眼,那副样子,把女又也吓到了,女又开始觉得莫名其妙,觉得眼前的男子自己好似从未见过,就像个疯子似的发起了疯。女又觉得委屈,泪在眼里打转,她道:“我……” 这时,门推开了,赵政怒吼道:“谁给你的狗胆,滚出去!” 只见进来那人微微一笑,道:“陛下息怒,我乃幽州伯桑,又儿的大哥。” “管你是谁,滚出去!”赵政怒道。只见女又也气发了,拉着伯桑的手,就想拉着伯桑要离开,伯桑本来是好意来劝和,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干着个脸陪着不是,女又却道:“大哥,你不用和他说什么,此人已不是当年的赵政,我们先行离开罢,省得多生是非。” 女又现在看到赵政就一腔怒火,想要迸发,又忌讳是扶苏的父亲,怕伤了他们父子感情,赵政也不甘示弱,道:“站住!此地可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么?” 女又一回头,瞪着赵政道:“皇上好大的架子,我若是要走,你拦得住我么?”伯桑却做了好人,好言相劝道:“又儿,既然来了,岂有要走的道理,我们毕竟远来是客,此次,你拜见皇上不单是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长公子……” “好了大哥,你不要再说了,我自有分寸。”女又低声道,女又强压住怒火,走到赵政面前,细声道:“皇上息怒,民女不该罪犯龙颜,民女该死。”女又说罢,就给赵政跪下了,那是女又第一次跪一个凡人,若是按照女又的性子,估计此时早翻天了,可是女又知道,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和扶苏的今后的日子。 赵政看女又如此,心里也不好过,知道自己言语有失,顺了顺气,扶起女又,道:“此情此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给我一些时间,我理清楚,过几日再来找你,你和你兄长好生在郑妃宫里住着,我会打发宫人过来照料,别在生了要走的念头,好么?” 赵政劝慰道,女又点了点头,尴尬的局面才得以缓解,赵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女又的肩膀,走了出去,女又只觉得胸闷气短,拿起扇子一直扇着,伯桑道:“你何必和他动怒呢?时隔多年,他必定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加上你们之间复杂的关系,常人都难以接受,更何况加上他此时此刻的地位,你若是还想着和扶苏百年好合,就应当……” “应当?应当什么?我方才都给他下跪了,大哥你不会失心疯叫我抱着他的脚一边摇一边哭,叫他一定要让我和扶苏成亲才好吧?大哥你脑子没乱吧?”女又气冲冲的说,伯桑却笑了:“你还能这样说,就证明你还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女又瞪着大大的眼睛,摇着伯桑的肩膀:“大哥,你这是要把我逼疯么!”伯桑笑得更来劲了,女又倒不觉得,只是再见到赵政,心里多了许多刺头,只见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垂头丧气道:“现在该怎么办呀?” 门吱呀一声又开了,扶苏从门外走进来,伯桑道:“你来了便好了,你好好劝劝又儿吧,我先回房了。”扶苏微一失礼,点了点头,待伯桑走后,扶苏看着椅子上失了精神的女又,又好笑又好气,道:“母亲方才问我,说我带回来的姑娘是谁,可问清了来历?你猜我怎么说?” 女又看着扶苏一脸怪异觉得不顺,嘟着嘴道:“你要说便说,还要我猜什么?” “我说,赵姑娘是我未过门的妻,我们在幽州落难之时,就已经拜过天地,母亲当时就气急了,说我不懂礼数,婚嫁之事怎能不问父母,还说你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云云,我只道,你是一个好女子,我们今日所遇到的种种劫难,终有一天会烟消云散。”扶苏笑道。 女又看着他说得如此诚恳,只觉心中倍加难过,道:“你父亲,早已不再是当年我还认识的那个少年,想想也该,过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你都这么大了,他还不该变么?扶苏,若是,我们得不到你父母的祝福和首肯,你愿为了我,放弃一切么?” 扶苏迟疑了一下,道:“我只怕我母亲难过,若是,若是父亲不准,凭你的本事,定当可全身而退,又儿,你和母亲是我命中最重的两个女人,我只求你们都能安好于世间,那我便死不足惜了。” 女又听了瞪大了眼睛,问:“什么叫死不足惜?我们的事,会要了你的命?赵政虽然性情不定,可,可也不会杀了自己的儿子啊?退一万步说,若是,若是他真起了歹意,我大可将你和你母亲逃离咸阳,南疆是片净土,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安好如初!” 扶苏握着女又的手道:“又儿,你别急,事情定不会想我们料想的那样糟,我觉得,要父皇改变心意,非一人不可。”扶苏心里早有了注意。 “谁?”女又激动的问。 “朱砂。”扶苏说完,肯定的看着女又,女又不说话,心里却在想,朱砂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让身边所有的人忌惮三分。“好,我今夜就去找她。”女又道。 “不可,朱砂比父皇更加阴晴不定,而且听伯大哥和二殿下说朱砂非你一人能及,若是去了有什么变数,该当如何?我看,还是寻回二殿下和伯姑娘,再做打算。”扶苏道,女又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便打消念头。 她看了看四周,抱紧了扶苏,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几十年前,来这宫中,就是受人驱使,本非我意。如今,回到宫中,只为了你,再见赵政,只让我觉得倍加沉重,人情易变,人心难测,扶苏,若是再过几十年,我和你都变了,怎么办?” “那就忘了你,再重新爱一回!”扶苏道,女又只觉得在扶苏怀里很安稳,悠悠然睡着了。 在天芳榭中,信柳向朱砂禀报扶苏和女又回宫之事后,朱砂差点没被水噎着,一旁的菁儿拍着朱砂的背,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朱砂咳了几声,忍不住笑意,道:“这女又和赵政之间,本有些断不了的情,没想到啊,这么多年后,会和赵政的儿子一同回宫,赵政的儿子还要娶她?我想赵政此时定是感觉天都要炸了。这事儿可真新鲜,两父子喜欢一个女子,儿子有了,老子捞不着,加上我们那位大王的脾性,我看这事儿啊,完不了,肯定得闹。” “不过,陛下已经通传郑妃宫里的人不许将此事外传,其实信柳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只知道陛下去郑妃宫里和那姓赵的女子大吵了一架,后来气冲冲的走了,现在一人在寝宫里呆着呢,娘娘,你要不要去瞧瞧陛下?”信柳道,只见朱砂一脚踢飞了鞋袜,倒是躺在床上了,道:“瞧他做什么?他自己闷着一定想得出办法,况且,这是他们家务事,我才懒得理她。” 第141章 戾姬(1) 朱砂躺在床上还真不起来了,菁儿摆了摆手,示意信柳退下,趴在床上,问:“姐姐,你来宫中这么久,可和陛下有过半点恩情?” “恩情?当然有,当年他对我那十几天的恩,我现在不是用了十几年来报么?”朱砂不解问。菁儿却脸红了,菁儿扭扭捏捏道:“姐姐,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男女之爱,露水之恩。” 只见朱砂皱了皱眉,问:“你说的,是夫妻之情,还是床笫之欢?” “都有。姐姐,你入世那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对赵政动过心?”菁儿不死心问。 朱砂翻了个身,仰着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头,看着天花板,道:“你要说男女之事,当然有,若不是以我的血气为他保命,他早随着他那该死的哥哥回天去了,至于你说夫妻之情?我只道,他从未将我视为他的妻,何来的夫妻之情?我虽不至妾,可是,始终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女子,我知道,他心中始终有个位置,一直空着,我进不去,她出不来,我曾问过他,愿不愿娶我为妻,他没有应答,从此我便明了,对于一个爱你,却不是爱你全部的男子,我觉得,我们之间,或许只剩那点点未尽的恩了吧。” 菁儿听了,叹了一声,也脱了鞋袜躺在朱砂身边,夏风习习,在水榭之中不觉炎热,菁儿道:“我还怪,为何陛下娶了那么多女人,你却丝毫不怒,见他心烦却不劝慰,原来,原来如此。” “他要娶多少女子,是他的事,我是不会和他有后人,他自然是要留后的,我总不能将他拴在我身边吧!”朱砂道,菁儿又问:“看你说得如此轻巧,你难道,就,就从来没有过,见到她与其他女子欢好,你心中不悦么?若是真没有,你这双手是如何来的?从来,你都是看不上别的女子的物事的。”菁儿举着朱砂的腕子道,朱砂只叹了一气,咬着下唇,抬眉看了看菁儿,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菁儿像是抓到了宝物,大叫:“还说从未动过心,你看,被我说中了吧,到底怎么回事,快快招来。”说罢,就申到朱砂腋下想挠朱砂的痒痒,只见朱砂难忍,求饶道:“好了好了,我说还不成么?” 菁儿来了兴致,左右看了看四周,见宫里还有宫婢女,打发了出去,放下沙曼,床上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道:“快说快说!” 朱砂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看到左手背上那颗黑色的痣觉得记忆分外清楚,道:“他说我的手不美,不比戾姬。” “戾姬?是谁呀?”菁儿问。 “戾姬是胡亥的亲娘,而胡亥,是过继在我名下的公子,那年,戾姬不过才十六岁,我初见戾姬的时候,是在赵政的寿宴上,舞姬都病了,戾姬就请命起舞,还发了重誓,那时,她纱布蒙面,到是和我有些类似,只见她矮矮小小的个头,若不是听见有人说话,我恐怕连看,都看不到有人站在那儿,可是,她跳的那只舞,却甚是引人入胜,当她面纱揭下,一张清纯稚嫩的脸,也却是惹人怜爱,陛下宠她,那是自然的,男人嘛,都是见一个,爱一个,这么多年,我早习惯了,我本不想理会,可是,戾姬不懂事,恃宠而骄,惹人生厌,她最不该的,就是来惹我。”朱砂道。 “什么人,居然敢来惹你?她怎么惹你了?”菁儿问。 “那阵子,我也是在和赵政呕气,我都忘了是因为何事,大概,是因为哪个美人来惹我,我当众给他下不来台吧,反正,那次寿宴过后,赵政独宠戾姬,就再也也没有来过我这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竟然,竟然会不高兴,以前,他喜欢别的女子,也没有过的感觉。”朱砂回忆道,此时,天渐渐暗了下来,昏暗中,朱砂玉手一点,周围油灯尽燃,点点灯光,显得朱砂的故事更加凄凉。 菁儿坐起身来,想了一会儿,道:“这难道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当你看到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会嫉妒,愤恨?” 朱砂笑了:“哪里有嫉妒愤恨?我只是不高兴罢了,每日安寝会想着他们两个在做什么?那种感觉很微妙,因为我总觉得那个戾姬和赵政别的姬妾不一样,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直到有一日,那时,是冬天,我出门坐着轿撵,路过一处狭窄的地方,却看到前面也路过一台轿撵,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我不敬,来人却要让他们先行,只道陛下有旨,说今后戾美人若是不想足行,就算有人驮着,也绝不下地,我才知道,原来是和戾姬杠上了,我哪里见得这般,当时真恨不得撕碎那个跋扈的女人,菁儿,你猜后来怎么了?”朱砂道。 “怎么了?姐姐你把它给杀了?”菁儿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我们僵持不下,居然惊动了赵政,那蹄子死活不依,哭哭啼啼,闹得我心烦,赵政居然当着我的面……当着我的面……将那女子拦腰抱起,从我身边路过,路过之时,那戾姬还挥着手道‘贱妾怎敢惊动圣驾,本该让着姐姐,只是身怀有孕,受不得路面寒凉,陛下你看,我手都冻僵了呢!’,看那样子趾高气昂,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气急,只听赵政道‘有了孩子就不要乱跑,若是摔了可如何是好?’那戾姬又答‘也不知道朱妃姐姐要去哪里,咱们如此,可不是耽误了姐姐?’赵政又道‘朱妃是美,可论手足,却比不得你,特别是这双玉手,若是要你姐姐瞧见了,她也会自愧不如的!’他们二人渐行渐远,可是,那一丝丝细微的声音,却一依旧还是传来了我这里,我当时坐在撵里,只觉得五脏翻涌,话语不长,可是句句刺中我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听着分外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听过。本只是气愤,可是每当想起戾姬那诡异的笑容,我就觉得蹊跷,凡间女子我有几个是瞧在眼里,戾姬此行,却是让人怀疑。”朱砂道。 菁儿想了想,道:“我想,这话应该是这样说的‘双成手美,可比朱砂,细看,更胜!’是不是?” 朱砂道:“嗯,我想了很久,总觉得戾姬眼熟,在哪里见过,后来才想起,原来是在天宫的时候,瑶池仙子带着董双成和傅小玉前来给天帝祝寿,诡帝随口夸董双成那双玉手,董双成擅吹笙,傅小玉擅舞,现在想起来,傅小玉和戾姬,到是十分有八分相似,怪不得我会心绪不宁,我看,那戾姬便是瑶池仙子身边的小玉所变,即便不是,我也只这样想了。”朱砂道。 “董双成和傅小玉都有一双美手,只因董双成常吹笙,较为引人注目罢了,而傅小玉身材矮小,大家看重的,多是双成。可是,傅小玉下凡,是和你争宠的么?”菁儿道。 “我也看不透,瑶池仙子做事,想来让人捉摸不定,我只是如此想着,本来想就此作罢,此间,我也因为戾姬的事和赵政闹得不快,再没见过他,出乎意外的,赵政知道我不高兴,他却洋洋得意,我本以为,我们会这样谁也不理谁的干冷下去,谁知道,就在戾姬即将临盆之际,戾姬却被宫女打碎的陶片划伤了脚,赵政盛怒之下,想要杀了那宫女,我恰巧路过,也是想激激赵政,就强行将那宫女带回了宫,戾姬更气了,伤口没有包扎好,当天晚上就出了黄浓,隔天就发了高烧,也不知怎的,动了胎气,在痛苦中,生下了孩子,赵政急得晕头转向,也不知怎的,赵政竟然在慌乱中推了我一把,我一个站立不稳,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赵政怕了,本来我是半点事也没有的,可是我就是气不过,硬是在床上躺了几天,其实这小半年来,我心里也是难过极了,却也想通了,想着和赵政好好处完剩下的几年。” “然后呢?” “戾姬在御医的照料下,渐渐康复,他生下了个男婴,也很健康,只是那一双玉足,再不能看了,我在床上那几天,她在坐月子,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带着那男婴跑到我跟前来质问我为何与她作对?我看她神志不清的样子,本想将她赶了出去,她却不依不饶,还口出狂言,那时我本就心乱如麻,看着那疯女人,心里更是难忍。”朱砂恨恨的道。 “然后你杀了她?”菁儿问。 朱砂点了点头,接着道:“我不管她是王母的小玉,还是人间的戾姬,我忍一个女子如此久,也算是够了,那夜,我将她带来的一干宫女连同戾姬,都埋在了我的后院,做了椿树的花肥,临了,我见她那一双芊芊玉手,却是漂亮,想着诡称赞董双成,再想着赵政称赞戾姬,我心有不甘,就跺了那一双玉手,套在了自己手上,向来,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菁儿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她很了解朱砂的性子,也沉了下来,继续问:“那,陛下就没有再追究?”菁儿问。她十分清楚她这个姐姐的个性,戾姬肯定性命不保。 “我杀了戾姬后,心里却得不到半分快慰,看着一双新手,就想起诡和赵政说我的手不如别人美,越想越气,打翻了花瓶,割伤了手臂,本来,凡间利器怎会伤得了我分毫?可是那一夜,我却乱了心智,看着手上的伤口,竟然希望它不要愈合,宫人们扶着我躺倒床上,不用我吩咐,他们自然是不会将此事传开的,我听到赵政兴冲冲跑过来兴师问罪的声音,我听见宫人们为我的争辩声,说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云云,赵政听到我受伤,竟然也惊愕了,那是时隔将近一年,他头一次风风火火的闯到我房里,拉起我就问我哪里伤到了,看着我流着血的胳膊,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抱着我,在那一瞬间,我竟然产生了错觉,以为他是诡,我感觉到,诡在抱着我,说他错了,再也不会冷落我,一直在和我说对不起,可是,我很快就从幻境回到了现实中,看着赵政一脸懊恼,我的心也软了下来,说了几句掏心的话,就冰释前嫌了,可能吧,就像你说的,要说对赵政没有半点私情却也不是,只是还没满。” “我倒是觉得,他就是因为觉得你不够爱他,才会扯一个戾姬来气你!”菁儿道。 “我觉得也有一些,不然,当他知道我杀了戾姬,却一脸淡然的样子,那真的是太可怕了。”朱砂道。 “你告诉他是你杀了戾姬?” 朱砂点了点头,道:“当天晚上,我就告诉了他,他来,本来就是问我要人的,我告诉他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离开他的准备,我在想,若是他连我杀戾姬都不能忍受,为了一个女子要与我反目,那这样一个人,我又何必再多做眷恋;当他知道戾姬死了,只是不说话,我道‘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向来不会与人难堪,你娶多少女人我不管,我只是受不了这一个,你若眼见不得,就给句话吧!’他却说,‘若是你能和寻常女子一般因我多情而善妒,哪怕就是一点点,或许,就不用搭上戾姬的性命,这几个月,我不好过,以后我们别再做这样的蠢事了,好么?’那夜,他答应我,以后不会专宠哪个女子来试探我的喜恶,作为戾姬的补偿,就是帮戾姬带大那个孩子。” “姐姐,若是诡,也想赵政这样,有很多很多个女人,你会生气么?”菁儿道。 “不知道,过太久了,我现在连爱他是什么感觉,都想不起来了,或许,我也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后悔爱上那样一个人。”朱砂闭上了眼,想起过往,久久不能平静。 忽然,朱砂问:“你呢?你后悔爱伯桑么?”朱砂话锋一转,问菁儿。 第142章 戾姬(2) 菁儿扭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不后悔,无论,我今后会不会得到他,又或者会不会失去他,或者说,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得到他,我不是说了么,束缚他?我是不愿意的,我也就只求,能看他安好如初,至少,能活着,我也就罢了。” “好菁儿,你方才问我,和赵政有没有男女之爱,床笫之欢,那你呢?有没有对赵政动过心?”朱砂邪笑着问。 “当然没有,我留在此,不过是机缘巧合,一来能有个安生,二来,也好躲伯桑,其实,其实说到底,看到他和别的女子在一块,我心里是不痛快的,索性,见不着最好。”菁儿嘟着嘴道。 “那你留在赵政身边作甚?天下之大,总有安身之所,等这阵子过去了,和我回天姥山吧!” 菁儿想了想,道:“嗯,那自然是好的,我们姐妹那么久没见,是要好好处一阵儿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和赵政到底有没有……”朱砂不依不饶道。 “都说了没有了,他每次来都会被我迷晕了,只这么简单,你信不信吧!” “那就好!”朱砂满意的笑了。两姐妹一夜之间说了很多体己的话,入睡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 黎明前,东方发白,一个黑影和两道白光滑过云端,窜进了郑妃的星翠宫,来到女又房前的时候打更刚过,黑影化作了一个少女,少女个子不高,摸样清冷,正是伯婴,两道白光一个是诡婧变化而成的诡影,一个是司云君袁厌崖,伯桑在廊上走着,也不知道女又住哪间房,正在焦急,眼看几个宫女走过,几人躲在立柱后面,伯婴急了,道:“这里人多,咱们又不知道爹和姑姑住哪间房,该怎么办?” 诡影道:“不如,我们再等一会儿,天亮了,他们都出来就好认了。” “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伯桑点头道,一旁的袁厌崖却得意道“离天亮还有大半个时辰,真要在此等那么久么?不就是将他们找出来,这有何难,看我的!”说罢,冲出大门,伯婴正想拦住他,可是他一溜烟,不见踪迹,此时天还是黑的,伯婴看得不太清楚四方,只得坐在椅子上等,诡影也坐在伯婴身边,这么多天来,伯婴甚少开口说话,他们一直寄宿在山神庙中,看得出伯婴心情不好,就连袁厌崖也是寥寥几语,说完就休息去了,伯婴只觉得慌乱,不知如何是好。诡影看着伯婴如此,心也跟着纠了起来,几度想开口劝慰,却又无从说起。 “诡将军,谢谢你,这么多天以来,一直没机会当面道谢。”伯婴忽然开口说道,诡影吃了一惊,竟有些错愕了起来,问:“阿婴怎么忽然如此说。” “现在爹能平安无事,我已经别无他求,若是干娘能回心转意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也只盼爹能就此作罢,怕就怕徒添伤悲;这些,本不该劳烦诡将军过问,诡将军肯陪着伯婴一路前行,伯婴自该道谢。”这几句是伯婴今日来说得最多的几句话,诡影听了却哭笑不得,诡婧道:“你爹也是我的至交好友,他有难,我自然会相帮,这本是应该的,谢字就不必了,我只希望你别每日愁眉不展,只希望就是在下所求了,那日见你……”诡婧没说完,就听到外面骚乱了起来,只看到宫人们窜得到处是,嚷嚷着失火云云,伯婴站起身,四下张望着,诡婧笑道:“袁兄还真有办法,竟然让他想了这么个妙主意。” 只见宫女们吓得惊慌失措,浓烟中,伯婴看不清来路,只见伯婴捂着嘴呛道:“什么妙主意,我看,这损招没把爹认出来,倒把我给呛死了,早知道,听你的多等片刻不就好了么!咳咳咳……” “嘘,你听到了么?好像是你爹的声音!”诡影镇静道,他顺着慌乱的人群望了一眼,心里有了准,拉起伯婴的手就冲进了浓烟。 说到伯桑和女又,本来在屋子里睡得好好的,忽然就听到了一群人闹哄哄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就披了件袍子跑出来看看,慌乱之中,伯桑和女又的腕子被人抓住,女又刚想叫,就听到诡影道:“别出声,是我!” 女又刚想细问,就被扯回了自己的房间,千雨千寒跑出去帮忙,伯桑和女又却被诡影和伯婴拉回了放假,回到房里,伯桑才知道伯婴也来了,伯婴看到爹平安无事,抱着伯桑险些哭了出来,伯婴道:“爹,你没事就好了,你直要把我吓死么?” “阿婴,爹没事,这不是好好的么,让你担心了,是爹不对,爹以后不会了,别难过了。”伯桑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这是袁厌崖从房门外窜了进来,一脸得意劲儿,耀武扬威道:“怎么样,我说我这个办法好吧,等他们折腾好,天也就亮了。哈哈哈” “这位是?”伯桑问。 “他是我的好朋友袁厌崖,爹,你见过的,我还在西方教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伯婴介绍道,袁厌崖看到伯桑,兴奋起来:“我就说吧,你爹没这么容易死的,当年伯氏双雄受的刑罚可比这厉害多了。” 一听到伯氏双雄,伯桑心里咯噔就是一下,知道这个名号的神世上已经没几个了,要么已经身故,或者受难,又或者失踪,伯桑仔细的看了一眼袁厌崖,借着灯光,看到他全白的发丝,却是一张稚嫩的面容,比诡婧矮一些,脸觉得很生,像是没见过,可是伯婴却说自己见过他,伯桑问:“袁兄弟,恕伯某唐突,阿婴方才说,我们见过,可是,我实在想不起来,我们见过么?” 袁厌崖一拍伯桑的肩膀,笑道:“当然啦,你忘了,可是我驶的云驮着你们到的西方,也是我,驮着你们回的中土啊,我还时不时的会去你家看看伯婴,你忘了么?那朵飘在你屋子上方的大白云啊?” 伯桑想了一会儿,还真给他想起了,自己家上空时而会飘来一朵滚圆滚圆的白云,他从未留意,到现在袁厌崖提及才想起那朵白云与众不同之处,每每白云飘忽而至,伯婴就会异常高兴,现在想来,原来那是袁厌崖。 “原来是袁兄弟,承蒙你对阿婴照顾有加,伯某在此谢过了。”伯桑躬身施礼,袁厌崖却道:“阿婴也是我的好朋友,伯老伯不必介怀,哈哈,老伯你可要想通啊,可再不能做出那样的蠢事,自毁龙身又或者其他什么自己伤害自己的事可万万不能再做了,不然,阿婴得多担心啊!”袁厌崖劝道,伯婴一个劲儿的点头,伯桑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袁厌崖的肩膀,握着伯婴的手,不再说什么,只觉得对不住伯婴。 “那这位是?”伯桑看着面带面具身着黑衣的诡影问,他只觉得面前的人眼熟,可是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啊!大哥,我忘了告诉你,就在你走之后,无极殿诡影诡将军也来了,说是奉大殿下之命前往蓬莱办事,回来正好遇见了阿婴和邹潜的人争斗,就救下了阿婴,诡将军,是也不是?”女又生怕露陷,赶忙答言,却一个劲的冲伯桑挤眉弄眼,伯桑起初不明白,直到诡影淡淡说了句:“伯大哥,是我啊!”话语不多,却饶有意味,伯桑仿佛知道了什么,淡淡的笑了,“原来是诡将军,想来,我们也有许久未见了吧!”伯桑说罢,又看了看一旁发呆的阿婴,阿婴感到伯桑正在看自己,正在好奇为什么大家都看着自己,这是袁厌崖却道:“赵姑娘,这几日,你们和伯大伯又发生了什么事?大伯的伤,不要紧了吧!” 也不知怎么的,厌崖一直叫伯桑叫大伯,想着是伯婴的朋友,所以伯桑的辈分就长了一截吧,旁人没有反应,伯桑却十分快意,他向来在意这些,袁厌崖也不知道是正中下怀还是无的放矢,伯桑此时看袁厌崖却是十分顺眼。 女又将他们所遭所遇详加叙述了一遍,但说到青姑娘一事的时候,诡影问:“这个青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是哪路妖魔?她为什么要救伯大哥?” “她是菁儿。”伯桑淡然道。 “菁儿?菁儿是何许人也?”袁厌崖道。 伯桑抬头看了看四面的油灯,道:“琼光人鱼,生于上古天地之隙一点琼光之中,起初,只是一条青色带着龙骨的鱼,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从何时开始的,那鱼儿竟然生出了美貌女子的上半身,机缘际会下,来到天庭,在很久很久以前,曾和瑶池仙子,也就是现在的王母,还有朱砂,我的九妹伯娘,并称为四神姬,他们关系挚厚也曾令他人羡慕,可是,神也是有私欲的,也会为了自己那一点点*而拼得你死我活,那琼光人鱼本来是没有名字的,菁儿这个名字,是诡帝取的,当年九妹犯下众怒,被天帝惩处,朱砂和菁儿苦苦哀求诡帝绕九妹一命,作为交换,菁儿愿入嫏桥,为诡帝吞噬神魂,而朱砂却因为此事,和瑶池仙子结下了不解的仇怨,以至于后来朱砂也大闹神界,这都是后话了,菁儿在嫏桥中得以托生,却侥幸逃过了一劫,她本就心性纯良,再加上几万年的与世隔绝,我还记得,我在嫏桥中看到她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恐怕,是我见过最至纯的灵魂了!”伯桑一边回忆一边叙述,诡影则陷入了沉思,对于嫏桥中的人鱼,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只知道那人鱼是唯一可以活在嫏桥中的生灵,嫏桥则是诡帝的至宝,诡帝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菁儿入世呢? 诡影又问:“菁儿入世,意欲何为?伯大哥你可知晓?” “我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过,只是听又儿和江别楚的只言片语中提及,他们所说的青菁不分,再加上龙脊鱼尾,则定是菁儿不假了,至于菁儿入世的缘由,我也不得而知。” “说不定,菁儿入世,只是为了救你呢?”女又道,袁厌崖马上驳回了:“诡帝那厮怎会这么大方放一个活宝入世?” 女又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伯桑,伯婴话锋一转,直道:“姑姑,咱们还是别说那什么人鱼了,咱们还是快说说怎么将干娘劝服归来吧!” 说到此,伯桑不免一丝落寞,他说:“阿婴,你快将你们见到你干娘前后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伯婴想了一会儿,道:“起先,我们本以为掳走干娘的是刑云山邹潜,就去刑云山找他,却只找到邹潜的哥哥邹衍,邹衍算出邹潜不日抵达咸阳,我们就启程赶奔咸阳,可是邹衍却在咸阳外找了诸多借口滞留,我觉得不对劲,可就在滞留的几日里发现,邹衍的影子是一个假的影子,来不及多想邹衍此人的玄妙,我发动四方鬼魅找到了干娘所在,就当我们去邹潜府中想救出干娘的时候,干娘却说自己是邹潜的夫人,我实在是想不通各种缘由,本想用强,可谁知,干娘却以死相逼,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得就此作罢,再到后来,我和诡将军和袁厌崖住到山神庙了许久,其中,我也打探过,虽然邹潜府中的口风很紧,可是我还是探知,干娘的确是邹潜半月前在幽州山崖下救回的,可是也不知怎么的,邹潜却说干娘是自己的夫人,而干娘醒后,也好像失忆了一般,真就把自己当做了邹潜的夫人,两人平日也甚是奇怪,邹潜从不在干娘房里过夜,而干娘似乎对邹潜也很冷淡,没有别的事从不去找邹潜,这几日,阿婴实在遇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邹衍,邹潜两兄弟的关系,邹衍影子的去向,邹潜和干娘两个人微妙的联系,到底,到底干娘不认我们,有什么关系?” 伯婴一番话,将他们近日行踪说得明明白白,女又听罢就是一皱眉:“这世上,还有人的影子是假的么?” 第143章 不老(1) “当然有,诡,不就是天帝的影子么?”诡影道。 女又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诡影,看得诡影浑身不自在,女又故意道:“噢~是了是了,天帝是神,当然可以分离自己的影子,你叫诡影,虽然我在无极殿从未见过你,不过你说你一直跟着大殿下,大殿下早年外出从未归来这也难怪,可是,谁能证明你的身份呢?我看你的身形,可真像我二哥,难不成,你也是二哥的影子么?”女又挖苦道,伯桑看诡影满面通红十分不好意思解围道:“又儿,别闹了,诡影的确是大殿下的侍从,早年我见过他的,只是那时他还没戴面具,所以我一时没认出来罢了!” “哦!那诡影大哥,你现在怎么戴了面具了?个中是不是有什么凄惨别离的故事,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吧!”女又捉弄诡影,她深知他就是诡婧,只是今日得见他尴尬的样子心里好笑。 “咳咳~我们还是来说说织娘的事吧。” “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让爹,先见干娘一面,无论如何,也要让爹和干娘有什么话当面讲清楚,当初干娘一声不吭的走了,爹吃了多少苦,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干娘会如此决绝。”伯婴轻轻说道,女又只觉得此时不是玩笑的时候,也收了笑意,道:“要让大哥和织娘想见还不简单,这本不是什么难事,我们直接上门找去不就好了么?” “我曾秘密打探过,干娘近来没事从不出门,每到夜里,早早就睡下了,白天也只是在晌午的时候出来晒了晒太阳,邹潜去得也少了,他们二人疏远得也厉害,我实在想不明白。”伯婴又道。 “爹,明日,我带你去见干娘如何?”伯婴问。伯桑却没答言,只见伯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我们,还是先弄清楚邹潜的底细在做打算。” “难不成,我们要见织娘也要躲躲藏藏?”女又楞道,她也想不通,本来简简单单的事情,伯桑父女却显得十分迟疑。 “要知道邹潜的底细,我想,只有他的哥哥邹衍最清楚,而邹衍现在也快到了咸阳,恐怕,现在正在邹潜府里相聚呢!”诡影道。 “当邹衍知道邹潜的恶行被揭发的时候,千方百计要我们带着他们一起来找他,然后快入咸阳的时候,就拖住了我们的脚步,若是兄长对兄弟的感情倒也解释得过去,只是,我总觉得个中关系太过微妙,说不清楚的感觉。”袁厌崖答言道。 “这样吧,诡影和袁兄弟去打探邹潜的底细,至于阿婴就和我在此呆着,好多天没见女儿了,我们父女也该好好聚聚。”伯桑拉着伯婴的手笑道,伯婴看伯桑的无奈的笑容快要哭了,女又也道:“嗯,我看此甚好,你们两个大男人在宫里呆着怪碍眼的!” 此时天已大亮,门外传来了宫女敲门的声音,问女又可安好云云,女又直道:“你们两个快些从窗子出去吧!阿婴是女孩还好,若是让宫人看到我房里忽然多了两个大男人那我可有嘴说不清啦!”女又此时是怕人多口杂,坏了自己的名声有碍她和扶苏的关系,诡影和袁厌崖此时是不知的,不过想想也对,二人二话不说就翻身出窗,诡影道:“今夜酉时我会再来。”女又点了点头,关上了窗子,当宫女打开门,只看到女又和伯桑父女,宫里的消息传得甚快,郑妃很快就知道伯桑的女儿也来了宫里,虽然她也想不明白伯婴是怎么进来的,可是此事很快就过去了,也没再提及。 扶苏知道伯婴来了也很高兴,那时他和女又在园子里坐着的时候,女又问扶苏,那忠义堂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扶苏沉下了脸,直道:“所谓忠义堂,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人以朝中赵高为首,起先是一群土匪强盗,听说是护送父皇回秦立下了功劳才在咸阳安身落户,后来父皇身边急需用人,好在那群人也用得其所,再加上赵高再测旁敲侧击,在朝中也有些虚名,只是现在朝中势力分成了几股,这忠义堂,就是赵高旗下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不错,三哥当年和我来秦国的时候,是带了这么一帮子人,可是,那日我潜入忠义堂的时候觉得多了许多出来,难道我不在的这几年又纳入了不少?”女又问,因为她第一个不认识的就是邹潜。 “这是自然的,不论是谁,都希望自己麾下又贤者无数能人万千,邹潜我是没听说过,不过忠义堂到时这几年纳入了很多谋臣,说到谋臣,我只觉得是一干做吃等死的人,为虎作伥者不计其数,这几年来,做尽了见不得光的事,前几日茶园的事儿你也看到了,这只是其一而已,父皇宠信赵高,这些琐碎自然是管不了的。” “我好想和他们去看看那个邹潜到底是何许人也,对了,我可以去问问三哥!直接问他,不就都清楚了么?”女又计上心头,扶苏知道女又要去问赵高心里不悦,可是也未加阻拦,只是浅浅道:“等会儿父皇要召见我,不然,我陪你去好些。” 女又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放心吧,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他就算变得再坏,也是我三哥,他不会伤害我的,至于……至于你父皇那儿,扶苏,你能应付么?他……他会刁难你么?” 扶苏笑道:“放心吧,父皇变得再坏,也是我父皇不是么!”二人相视一笑,心里甜甜的。又闲聊了几句,女又就离去了,扶苏看着女又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意味。 扶苏只觉得前面似乎有一座山相似,而那座山,就是赵政。 赵政在寝宫里,一夜没睡,他看着那座凤凰雕像,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这些年,他还是忘不掉的,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女又从铁窗里窥探,然后不知怎么的从铁窗里里变了出来,赵政第一次见女又的时候很害怕,他还记得给了女又一拳,正中她的左眼,女又带着赵政离开地囚的时候,赵政一度忘了那种感觉,很惶恐,很害怕,可是却坚信在那之后就是自由的喜悦,赵政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他也一度很喜欢女又,很想拥有她,可是当女又告诉赵政自己心事的时候,赵政觉得十分释然,他甚至很感激女又对自己的坦白。 后来,女又失踪了,赵政明知道和自己有关,但是因为朱砂的出现,那几年,赵政竟然忘了去寻找,朱砂身上透着的那种魔力让赵政忘记了女又,忘记了那份简单的挚诚。 再见到女又,已经是几十年之后了,女又忽然说要嫁给扶苏,这让赵政直感觉五雷轰顶,赵政记得昨天那个再见女又的傍晚,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女又和自己坦白的夏天,赵政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女又告诉自己这么多年所受的折磨的时候,赵政即是心疼又是心酸,心疼女又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屈辱,心酸的是,这个女子现在即将要变成自己的儿媳。 所有的思绪在赵政的脑海中快迸发了出来,他捂住自己的头想要自己强忍着不要去想,这时天早已大亮,他借口身体不适没有上朝,偶然间却听到一个年长的宫女和一旁的宫女碎嘴,老宫女抱怨道:“今年我都四十多了,怕是要老死在宫里了,也不知道天子陛下何时开恩放我们出去,不过就算现在得见天日,也不会有男人肯要了!若是像赵总管妹妹有张不老容颜就好了,也不怕没男人肯收留。” “赵总管的妹妹?他还有妹妹?”年幼宫女问。 “当然了,我那时不过十岁,已经在秦宫里做了许久宫女了,虽然没有伺候过那女子,可是却听说那女子相当精明能干,随着当今陛下一同回宫,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失踪了,昨日长公子带了一个女子回来,长得十分相像,名字也一样,有些曾经服饰过她的人就认出来了,可是谁也不敢相信,三十多年过去了,她的容貌竟丝毫未改,而且,听说她这次回来,是要陛下恩准她和长公子成亲的。也不知道这个女子倒地是不是当年那个,只是宫里现在这事儿都传遍了,说得可神呢!你说,我要是也有那么一张脸就好了!”老宫女叹道。 “这有什么,不会老的人儿你还没见过么,赵总管这么多年过去,除了皮黑了一些,也是没有老啊,你看赵总管的老婆都已经皱纹堆积了,他连跟褶子都没有。若昨日那女子真是赵总管的妹妹,也是自然,我估计这兄妹二人不是妖精也是鬼魅。”年幼宫女道。 那两个宫女那时几句闲言碎语赵政却听得真而且真,每日对着赵高,他倒是从未留意过,赵高竟然也是丝毫未改的容颜,赵政忽然想起昨日见到女又的样子,就和几十年前离去的时候一模一样,赵政走到铜镜前,看着自己,肥大的肚子,耷拉着的眼袋,双眼依旧目光如炬,可是眼尾眉梢早已皱纹满布,赵政头一次觉得自己已经那么老了,他一怒,打碎了的花瓶器具,其实这么多年来,他最怕的就是老去,因为他身边有个不会衰老的朱砂,他知道为什么朱砂对他的爱为什么可有可无,就是仗着那张美艳绝伦且不惧岁月的脸,他知道,朱砂这些年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依旧是红颜似水细雨长流,而自己,已经从一个少年,变成一个大肚翩翩的中年男子了。 此时更是见到女又回来,更是和自己的儿子一起,还要嫁给自己的儿子,她感觉到了岁月的可怕,他开始觉得,女又开始嫌弃自己老去的身躯和容颜,他开始念念叨叨:“一定是这样,女又一定是嫌弃我这幅样子,一定是,一定是……”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公子扶苏在门外候着,赵政收了收心神,才感到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他大出了一口气,不知不觉一夜没有合眼,神情一放松只觉得有些疲累,的确岁月不饶人,他已经快五十了,他唤着宫女更衣,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在龙榻上,扶苏从门外进来,扶苏穿着青玉色衫袍,头顶冠玉,白净的面皮眉似利剑,目若朗星,只见扶苏躬身施礼,正欲跪下问安,赵政一抬手,道:“起来吧,父子二人何必诸多客气,过来让孤看看!” 扶苏应了一声,缓缓走上前去,在离赵政一臂处端坐席上。 赵政看着眼前的扶苏,活脱脱就是当年的自己,赵政不禁有些欣慰,道:“你今年,也快有三十了吧,若不是你离家得早,恐怕,早就该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孩子了!” 扶苏只觉惶恐,连忙磕头:“儿臣惶恐,外出的几年未能在父皇身边尽孝,还请父皇恕罪。” 赵政连忙去扶他,道:“孤没有半分怪你的意思,你这几年在外很好,关于你的贤能,近些年也传了一些到我的耳朵里,你做得很好,只是你的母亲可是想你的很,常常看到她在屋中落泪,你此次回来,可要好好陪陪他。” 扶苏也觉得心酸,在外的时候想起母亲也常常神伤,道:“儿臣知道,儿臣在外也十分惦念父亲母亲,晨夕企盼父母安康,也就是为人子唯一所愿了。” 赵政点了点头,道:“昨日去你母亲那,也未能和你细说一二,有些事说了也怕你母亲担心,我只听闻,你此番外出,险些将命丢了,是也不是?” 扶苏听到此默默低下了头,一想起所见所闻所就觉得百姓过得不若赵政说得安逸非常,他在外时常看到秦兵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又想起自己所遭所遇,五六十人随行而出,落难幽州之时,竟然连最后一个书童也死在山崖,想起过往,只觉得心口郁闷非常。 “你怎么了?”赵政又问,他看到扶苏在发呆。 “哦,父皇,儿臣途经幽州之时,遭恶人中伤,原先在大漠风沙中,就已经死了许多随从,到幽州之时又四散了许多,到最后只剩一个书童随伴左右,去年冬天也不知怎的,晕厥了过去,迷迷糊糊醒来多次,书童用尽了盘缠,也无法治愈,就这样,迷迷蒙蒙半死不活的,过了一个冬天。”扶苏说得很慢,赵政看扶苏脸色不好,也觉得心疼,拍了拍扶苏的肩头。 第144章 不老(2) “是什么人,居然敢谋害你?”赵政不禁有些气道,扶苏曾经听女又和伯桑说过,暗害他的人正是女又的仇敌,是一个叫做咒月的狐狸精,他曾经在桑园里见到那个奉命而去的清,女又说是咒月的姐姐,清和咒月都是一丘之貉,都是朱砂的弟子,扶苏看了看赵政,心里想,若是赵政知道自己枕边的爱妃是要谋害自己的人,会当如何? 扶苏定了定神道:“儿臣也不知来人是谁,我甚至连他是在何时下毒害我都未得而知,父皇,恕儿臣斗胆直言,近些年,父皇征战沙场,荡平六国,可是也树敌无数,想必,儿臣在外定是身份泄露,被六国余孽发觉,伺机报复所致!索性,在幽州之时,得伯大哥一家相救,才捡回了一条命。” 赵政点了点头,道:“真是难为我儿,回来定要好好将养将养才是,孤曾经派人去查过,幽州灵蚕村东北隅,的确有个叫做伯桑的先生,那人在幽州也颇有名望,以贤德智者文明,不但精通医术,也通晓玄门数术,此番你带着他归来,改天,孤要亲自见见才是,若是大秦得贤人襄助,定会国力昌盛,万世留长!”赵政在扶苏面前,一改平日严父的脸孔,忽然几句宽慰扶苏的话,扶苏只觉得心中暖意,嘴角带了出来。 “哦,对了,那个和你一起回来的女子,可否姓赵?”赵政话锋一转,说到了女又身上,他观察着扶苏的表情,扶苏心里有底,知道赵政肯定有此一问,来的路上就想好了答对之词,只听扶苏施了一礼,道:“此事,原本想过几日再和父皇奏报,今日父皇问起,儿臣顺带说了吧,昨日在母亲宫中,父皇碰到的那个女子,正式在幽州救了儿臣的女子,一路辛苦,遇到了许多生死之事,儿臣觉得,赵姑娘是儿臣要寻觅的,那个可以相伴一生的女子,此次回宫,其一便是为了恳请父皇母妃恩准,恩准我和赵姑娘成亲,还请父皇恩准。” 扶苏以头触地,大施一礼,赵政此刻心乱如麻,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偏偏是女又呢?赵政的眉毛都快皱成了一堆,问:“先起来吧。” 扶苏缓缓抬起头,却不敢看赵政的双眼,赵政又道:“那女子,据我所知,不姓赵吧?那女子家住何处?家中有何人?身世背景,你可都知道么?你也道六国余孽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万一,我是说万一,那女子是假借你之名,谋夺我大秦江山,该怎么办!”赵政找了个最让人容易接受的理由,他明知道女又的身份和他说的那些毫无关系,扶苏心知肚明,他道:“赵姑娘是昆仑人氏,家中还有几个哥哥,昆仑地处偏僻,向来和七国纷争扯不上半点干系,加上,赵姑娘于儿臣有恩,这几个月来我们更是历经生死,儿臣相信,赵姑娘不会有害我族之心。如若父皇还不能放心,大可派人去查探,一经查探之后,方能证明儿臣所言非虚。” 赵政此时心里也在打着小九九,到底该不该戳穿自己与女又的身份,本来这就是无稽之谈,人能不老还要做自己的媳妇,他只觉得难以面对眼前自己的儿子,可是更难释怀的是自己那颗争夺天下无所不得的心。 “那女子的身份,我自会找人弄清楚,我也累了,你先下去吧,这几日就不要乱跑了,好好在宫里陪陪你母亲吧。”赵政觉得再问不下去,因为扶苏一脸镇定,反倒是自己乱了阵脚,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了扶苏,只见扶苏再施一礼,退了出去。 没说几句,莫大的宫里,又只剩下赵政一人,他只觉得身心疲惫,唤了宫婢更了睡衣,回到自己的床上,看着星星点点的油灯,再不想去想女又那些子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女又一人走在宫里,久不来咸阳宫,竟然发觉宫中大了不少,相信是这几十年来扩建的,她穿着一身素黄色的纱缎,发髻只简单的用簪子簪着,她这几年的装饰打扮,比起在昆仑那阵子可是简单了不少,起初她觉得自己身娇肉贵,就算算不上是无极殿的大小姐,可是也是高人一等,就算入了凡,看人也是觉得自己万分了不起,还真没把多少人放在眼里,可是经过咒月朱砂那么一折腾,她倒是看清了自己的分量,大哥说得没错,人外有人,咒月光是拿着朱砂的一个宝贝葫芦就收了自己,让自己在葫芦里囚禁了那么多年,女又怪不得其他,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这许多年的历练,倒是让女又成长不少,此时的她早比当年的锐不可当更添了几分沉着冷静和低调。 女又在咸阳宫里似乎是迷了路,她走了许久感觉走不出去,要不是人来人往,她真恨不得窜到云头飞了出去,看着人头攒动,有些人还对她指指点点,她不但没觉得不自在,现下,她只是着急该如何出去。 当她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何地,女又看人少了,刚想飞上天去,就听到前方有叫骂声,紧走几步,一探出脖子,才看到是几个肥壮的婆子在打骂一个黑黢黢的丫头,那丫头脸都给打肿了,女又只觉得那被打的丫头可怜,可是定睛一看,只觉得那女子和寻常人有些不同,提鼻一闻,只觉得空气中有些芬芳,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女又定睛一看,看到那女子目光呆滞,也不知道还手,眼见不过,冲了出去,道:“你们几个婆子,因何打骂这个丫头,她可做错了什么事了么?” 几个婆子回头一看,是一个生人,宫里是从来没见过的,一个较壮的婆子叉腰指着女又凶道:“哪来的野丫头,关你家奶奶的事儿啊?咸吃萝卜淡操心,快些滚了开,不然给撵了啊!” 女又给那婆子气得哭笑不得,道:“好野蛮的糟老婆子,一看就知道你们仗着身上的百十斤肥肉欺负人,人家一个纤瘦的丫头肯定是被你们欺负的,今天这事儿姑娘我管定了,这儿没说理的人,有的是说理的地儿!”女又说着就要走过来扶起那个丫头,两旁边站着的壮婆子就直接过来了,想拦住女又,可是随随便便就拦得了的,只看到女又略施小计,那婆子还没碰到女又,就听见哇呀一声惨叫,那插着腰横了吧唧的婆子一看,两个人已经滚到在地,只见他们捂着手疼痛难忍,那壮婆子吓坏了,问:“你们两个怎么了?” 只看到那两个婆子支支吾吾才说:“我的手……好像被马蜂蛰了,好……好痛……那妖女会邪术!” 壮婆子一看横眉倒数,气得哇呀哇呀的,张牙舞爪就冲女又抓过来,女又正想去扶那在地上的黑丫头,看到背后一个肥大的黑影扑来,蒙的一回头,那壮婆子本来体重上占了上风,大不了直接压死女又也做数了,谁知道只看到女又的头变成了一头猛虎,张着血盆大口就向她咬了过来,壮婆子吓得啊呀一声尖叫,晕了过去,剩下在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不敢在上来了,女又变回本相,扶起地上那黑丫头,就走了,头也不回一眼。 待他们走到一个僻静的小亭子,女又扶着那丫头坐下,看着那丫头呆滞的眼神,只觉得她是吓傻了,女又拍了拍那丫头的肩,只见她肩头吃痛缩了回去,女又感觉到她的痛楚,坐在她对面问:“好妹妹,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任由他们打骂,不还口也不还手呢?” 那丫头皮黑貌丑,可是一双眼睛却很漂亮,长长的睫毛上下翩飞,眨了眨眼睛,道:“还手了,他们下次会继续打我的!” “那他们为什么打你呢?”女又又问。 “那个穿红衣服最肥的嬷嬷,是宫里浣衣局的管事,前阵子她做错了事被宫里的太监罚了,找不到人出气,就……就说我偷了她的镯子,就打我,我已经几天没吃饭了。”那丫头呆呆的说,也不哭也不闹。 女又捞起她的胳膊,只看到手臂上斑斑的血迹,看着那丫头瘦肉的脸,道:“真是命苦的人儿,我现在正要出宫,不如,我带你出去吧,从此再也不要被人欺负了。” “不,我要留在这里,我不走!”那丫头的声音忽然变大了,把女又也吓了一跳。丫头意识到女又的表情,抱歉道:“对不起姐姐,你的好意,阿兰怕是要拒绝了,只是,我在宫里还有要事,不能走,也走不了。” “原来你叫阿兰啊,很好听的名字啊,可是,你还要回到那个遭罪的地方么?人不是铁打的,天天被欺负,总有一天你会垮的,不如我和郑妃娘娘说一声,让她收了你做个宫女,也好过那个鬼地方。”女又心疼道。只见那个叫做阿兰的丫头笑的摇了摇头,道:“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他们打不死我的,他们不过就是些糟老婆子,出了气也就好了,反正在这宫里都是任人□□的,在哪里,没有分别。” “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在哪个地方当差,我今后也会住在宫里,我久不久的就去看看你,相信那些婆子就算看在我这幅凶巴巴的样子上,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你说好不好!”女又道。 “姐姐你真好,你是我入宫以来,对我最好的人,我在浣衣局洗衣服,夫家姓廖,以前出嫁前老爷叫我苍兰,不过,认识的都叫我阿兰,姐姐你也叫我阿兰吧!”黑丫头笑了。 “你已经出嫁了?那你丈夫呢?怎么你一个人在宫里?”女又连发三问,可是听到女又这样说,阿兰低下了头,闷不作声。女又知道她定有难言之隐,看到她并无大碍也放下心来,从百宝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塞到阿兰手里,道:“这有些止痛活血的药膏,你拿回去用,相信过不了几天伤口就会痊愈的,我叫女又,我今天还有事,等我忙完了,就去浣衣局去看你可好?” 阿兰点了点头,“好,姐姐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能回去!” 女又又对阿兰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依依不舍的走了,那个叫阿兰的黑丫头看着女又的背影,心里动容许久,那的确是她入宫一来头一次感受到的温暖。 女又走了几步,见四下无人就蹿上了云头,不一会儿就翻到了宫外,来到了宫外的大街上,问了几个路人找到了三途的府邸,女又站在府门外,看着匾额上大大的三个字“车府令”。女又虽然不知道车府令是做什么的,可是他见人人对三途忌惮三分就知道三哥的官儿肯定做得不小,女又刚想进去,只看到道上来了一架马车,马车挺奢华,再一看一个身着华丽的青年少妇从车上下来,看门的人都叫她大小姐,丫头婆子扶着那个大小姐进了府,女又心里奇怪,那个大小姐是谁?顾不得许多她就想进去找三途。可是门外的人多加阻拦,只道车府令赵先生今日不在府中搪塞女又,女又正想和门外的人大吵起来,只是忽然一下没了脾气,看着几个看门的也不过是恪尽己职罢了,何苦为难他们呢。女又走了出来,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直接一个纵身翻过了高墙,来到了府中,女又只觉得,现在见个三哥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女又一进府只觉得这车府令府还真不小,四周绿树成荫,小湖假山一应俱全,在这炎炎夏日倒是让人十分凉快,女又走过一处楼阁,只看到椅子上有一把羽扇,扇子的羽毛质地很好,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正巧天也热,女又就拿来扇风了,女又心想,若是三途不在家中,那在家里等三途回来也好,她望着偌大的庭院傻眼了,哪里才是三途的屋子呢?又不能抓个丫头来问,若是让丫头看到自己一个生人无端端的就进来还不一嗓子弄得人尽皆知。 这时,女又靠在了柱子上,想着该怎么找三途,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声涌动,刚反应回来,人就到了眼前,女又一回身,看到一个中年妇人拉着一个青年妇人,那个青年妇人正是刚刚在门外看到人人叫着的大小姐,而那个中年妇人见了女又,竟吓得花容失色叫喊不出。 第145章 不老(3) 女又本是想躲来着,可是看着那个中年妇人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那个青年妇人指着她问:“你是谁?怎么会在此处出现,手里还拿着我娘的扇子?” 那青年妇人气势汹汹,两旁的家丁看着就要将女又拿下,女又岂是好惹的,只见女又左右一闪,跳上横梁,得意道:“我今天是来找我三哥的,只是门外人说他不在府中将我打发了,我也不知道是真不在还是假不在,反正我信不过就自己进来了,无意冒犯,更无意拿你娘的扇子,你要是要的话,尽管拿去好了!”女又说罢将白羽扇轻轻一丢,正巧丢到一个家丁头上,家丁吃痛,正要叫骂,女又又道:“对了,我看此处甚是凉爽,就在这里小息一会,若是三哥来了,你们就派人通报我一声,多谢了!”说罢就想在横梁上躺下了。 青年妇人正要发火,指着女又骂道:“哪里来的泼妇,也不看看清楚,此处是你撒野的地方么?来人啊,快把她给我揪下来,把这亭子拆了也要把她给我揪下来!” 家丁仆役正要动手,只听那中年妇人沉稳道:“慢着,不许动!” “娘,这不知道从哪来的泼妇莫名其妙窜来咱们家,咱们不该好好治治他,真等爹回来看见可不得生气?”青年妇人嗔怪道。 “放肆,在姑母面前怎能高声,还不见过你姑母。”中年妇人呵斥道。青年妇人吓呆了,她道:“娘,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病了吧?我什么时候来的姑母?你和爹从来都没提过啊?” 梁上的女又也来了精神,向下望去,心里想,那两母女说的姑母该不会是自己吧? 只见那中年妇女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女又下方,抬起头道:“姐姐,一别三十多年,可是不认识妹妹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快笑出声来,那青年妇人三步两步走上前来,拽着她娘的胳膊就嗔道:“娘,你这是怎么了?那泼妇看起来比我还小,你怎么可以叫她姐姐呢?” “还不快些给我闭嘴,退了下去!”中年妇人怒了,青年妇人被呵斥后只得委屈的站在一旁,女又一纵身从梁上跳下来,她站在那中年妇人面前,仔细端详着那妇人,只见妇人相当富态,锦衣华裳眼角眉梢十分熟悉,只是再认不得了,女又问道:“夫人你叫我姐姐?可是,我并无妹妹呀?” 那妇人苦笑道:“岁月催人老,怪只怪姐姐走了太久,月儿,老得太快!” 女又听那女子自称月儿,第一反应就是清叫她的妹妹叫月儿,后来凉风一吹,她一个哆嗦想起来了,她曾经认了一个妹妹,叫松月。 “你是松月?”女又喜道。妇人点了点头。 “月儿,怎么会?怎么会在此相遇?如今你变成这副摸样,当真是难以辨别了,这些年,你还好么?”女又道,多年前她在赵国救松月的一幕幕浮上心头。 “这里并非讲话之处,姐姐还是随我来吧!”松月拉着女又的手从人群中走去,家丁婆子丫鬟看到中年妇人拉着女又自然不敢多问,只是一旁的青年妇人气得肺都要炸了,几个婆子在一旁安慰她,其实家仆也弄不清为什么中年妇人要叫一个如此年轻的丫头叫姐姐,可是没人敢问。 松月拉着女又的手,来到了自己的闺房,闺房布置得十分精致,四处都有些奇珍异宝,女又一进门就看到了桌上的血珊瑚,四周还有些象牙犀角,女又直道:“看来,你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啊!月……”女又一回头,看到松月把门关上了,松月一回头,女又看到松月此时的尊荣,本想叫她月儿,可是在叫不出口,看到月儿老去的样子,女又也实难想象当初她清清纯纯的样子了。 “我已经吩咐了家里的下人,不许来偷听我们的谈话,姐姐可以放心了!”松月笑道,说罢就泡起了茶,看着松月从容淡定的样子,女又实在不知道这些年松月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走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看你这样,应该过得很好吧?”女又道。 “我?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我此刻好,那便是好了吧!”松月简单一句,女又听着却有些不是滋味,女又道:“你怎么了?怎么觉得不开心呢?刚才那个,是你女儿么?你女儿都这么大了?” “姐姐,妹妹问一句,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妹妹记挂得很,只是,自你走后,也不知道是约好的还是怎么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提及,很快,你就被人们忘记了,可是我一直记着,当年姐姐在赵国,救命之恩不敢忘却,可是……”松月道。 女又抿了抿嘴,道:“其实,这几年,我也挺想你们的,只是,我被恶人囚禁了起来,直到今年春天,才得以获释,谁料想,一入监牢,竟过了三十多年,再见你,已然认不出来了。” 松月苦笑道:“当然了,三十多年了,梧桐都已经嫁作人妇,她的儿子都三岁多了,我还能不老么?只是一直蒙三公子照顾,有了个栖身之所,再不用过以前那般刀头舔血的日子,所以姐姐见我这般圆润,想也知道认不出来了。” “是啊,三十多年了本来觉得不过是弹指一挥,没想到,对于凡尘俗世,竟然……”女又看着松月的样子,忽然想起了赵政,又想起了扶苏,她似乎有些惧怕,三十多年后,扶苏会不会也变成这般。 “竟然什么?”松月问,顺便递了一杯茶给女又。女又接过喝罢道:“没什么,只是我所爱之人也是个凡人,我在想,若是三十年后他也英雄迟暮,我该当如何?”女又记得那日和扶苏说道,若是他老便陪他一起老,若是他死就去来世再寻他,可是现在心里打起了鼓,想起赵政和松月,心里的鼓咚咚咚的敲个不停。 “姐姐已经心有所属?”松月有些吃惊。 “嗯,我此次归朝,就是为了我们成亲而来,只是没想到故地重游,却别有一番滋味呢!对了,你连女儿都生了,你夫君呢?怎么不见他?”女又不经意一问,松月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女又,道:“姐姐今日不是就是来找他的么?怎么给忘了?” 女又抿了一口茶,故人相见,竟然忘了今日来的目的,他想起今日是来找三途的,她看着松月,松月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女又道:“你是说,你的夫君就是我三哥?所以,刚才那孩子,你才让她叫我姑母?” 松月点点头,道:“姐姐走了之后,王上赐婚,三公子也是挣扎了许久,终于同意娶我。”松月说得很平静,女又皱起了眉道:“三哥居然成亲了?他怎么也没有告诉我。”女又也有些想不明白,女又又道:“刚才那青年妇人,叫梧桐,是你和三哥的孩子?” 松月看着女又的眼睛,嘴角一笑,并不作答,而是又倒了一杯茶,道:“梧桐那孩子性子却不像三公子,可能是给我们给宠坏了,方才也看到了,骄横得很,姐姐你回来就好了,可以多□□□□她,平日里,我们说话,她可是都不听的。” 女又沉了下来,此时,她更想见见三途了,心里没来由的揪了一下,想想在昆仑和诡婧三途过得那四百年,世外了无纷争,可是为什么才到了人世不过五十年,就有了这么多的变数,她想起前几日看到三途的样子,一张青黑的脸,面无表情,当他下令处罚别人时候脸上浮现的一丝快意,那时女又从未见过的,女又不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哥既然已经成了婚,因何从他们夫妇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至于那个孩子…… 女又入了神,松月拍了拍女又的肩膀,女又恍如从梦中惊醒,看着松月,此时松月和女又甚近,女又终于仔细看了看松月此时的面容,的确是老了,也臃肿了,女又挤出一丝苦笑道:“可是,我倒是觉得梧桐并不喜欢我。”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她第一次见你,以前从没听我和三公子说过你,就不知道还有个姑母,以后我们常走动走动,像以前那样,也就熟识了。”松月话音刚落,门外有丫鬟报信,说老爷回来了,要见来府的女子。松月应了一声,转回头道:“他回来了,姐姐不是要找他么,现在,应该在他书房等你吧!” 女又放下茶杯,客气了几句,推开门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那个叫梧桐的妇人也走进了屋,她走到松月身边,一肚子的疑问,只见松月愣愣的坐下,口中喃喃道:“真没想到,她还能回来。”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梧桐问。 松月微微一笑,详细道来…… 女又在婢女的引领下,来到了三途的书房,书房离松月的闺房也算得上是很远,穿穿插插走了一段路也没到头,女又迫不及待要见三途,她的脑子里一下子浮现了许多过往,她不明白,为什么那日见三途,三途没有高速她已经成亲的事,心中琐事一下子都浮了上来,女又心烦气躁,问:“怎么还没到?” 只听婢女浅答:“姑娘,再过一座桥就到了。” 果然,再过了一座矮矮的石桥,便来到一个古朴的屋子,那屋子修葺得和当年在无极殿中三途住的地方十分相像,女又问:“你们老爷就在这里么?为什么和你家夫人相隔这么远?” 婢女并无作答,只是微微施礼,左手一指,道:“姑娘,老爷就在屋中等你,由此去即可。” 女又点了点头,走上石子铺的小路,顺着不远就到了一间屋子,只看到一个黑衣黑袍的男子站在门口等她,女又冲口而出:“三哥!” 那人正是三途,女又小跑而去,本是十分喜悦的,可是一想起三途瞒骗了她已经成亲的事,就不高兴了,嘟着嘴道:“三哥你是骗子!” 三途本也是十分高兴的,可是被女又没来由的一句给问懵了,三途问:“怎么如此说?”说罢就走进了屋子,女又也随着三途走了进去,三途的书房布置得很典雅,到时没什么名贵的器具,只是布置得和无极殿十分相像,女又道:“那日在那狗熊家相见,你怎么也没说你成亲的事,你和月……和松月连女儿都有了,怎么也没告诉我!” 三途嘴角一扬乐了,道:“松月告诉你的?我们成亲了?还有了孩子?” “嗯,今日本来是有事找你的,可是却误打误撞碰到了他们,没想到那么多年没见,我都认不出松月来了,她现在变成那副摸样,当真……当真……”女又想说当真是可怕,可是却没言明,三途却听了出来,道:“人活七十古来稀,松月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了,老了,皮皱了,是正常的,你听闻你昨日见到赵政了,怎么样,看到赵政也老了吧?” “我到是知道,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会老,只是,只是太突然了。”女又有些惆怅,忽然想起了什么,厉声道:“别岔开话题,你和我说说,你怎么就和松月成亲了呢?还生了个女儿?你女儿会不会法术啊?你教她了没有啊?” “我一年到头,也就见他们几次,很多时候都是在宫里陪王伴驾,况且,梧桐只是个凡人,并非我所出,教她法术是不可能的,她到时和松月学了些功夫。”三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女又有些不解:“梧桐是个凡人?她不是你和松月生的?” 三途一笑:“当然不是,说来可笑,你知不知道外面盛传,说,我中车府赵高,是个,不能人道的阉人?所以才时常在宫里陪赵政?就是因为我从未在松月那里呆过夜,当初,要我娶松月的是朱砂,我只是就这样做了,至于婚后该当如何,就不是朱砂能管的,我见松月闲的无聊,就去找了个女婴和她相依作伴,仅此而已,本来,松月是在我最低落的时候安慰过我,也算得上是我的知己,可是,她变成了朱砂约束我的一个工具之后,就……”三途没有说完,女又听了只觉得匪夷所思,接着问:“就什么?” “就实难再吐露心事,视为知己了!每次想见,心里都觉得,再难亲近了!”三途有些惋惜道。 第146章 不老(4) “松月是在逆境中长大,尸体中残存的一颗屹立不倒的松树,的确识人善变,察言观色,在你被咒月掳走的一段时间里,我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中,那时若不是松月一直安慰我,恐怕我现在也走不出那个困苦的圈子,朱砂为了让我尽快振作,才让松月嫁给我,我曾一度阻挠,怕误了松月终生,可是,她却默认了,因为朱砂说松月有了我的孩子,特向赵政赐婚,其实这么多年来,每次看到她一点一点老去的样子,我的心里除了愧疚,再无其他。”三途缓缓道。女又也想起了松月那一张老去的面孔,失落道:“我方才去她的闺房,见高梁金漆,红木门楣,床是乌木制的,四处都见了不少奇珍异宝,我只觉,她现在过得比以前要好,因为,若不是你娶了她,恐怕,她现在早和吕不韦那些党羽一样,被赵政铲除了。” 三途点点头,道:“福兮祸依,算是福报吧!我除了不能给她一个寻常男子作为丈夫的爱,但是我却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生活,我能给的,都给了。对了,你今日怎么那么好心情来找我?所为何事?” 女又眨了眨眼睛,道:“三哥,你忠义堂里,有一个叫邹潜的,你可知,他的来历底细?” 三途一听女又提及,歪着头像了想,道:“邹潜?这个人的名字倒是很熟,可是我却很少见他,几乎没什么印象,怎么了?” 女又道:“在幽州灵蚕村,有一个女子,名唤织娘,无姓无氏。和伯桑伯大哥……”女又观察着三途的表情,顿了一顿,又道:“因为和伯桑大哥有些误会,失足摔落山崖,被路过的邹潜所救,伯大哥为了那个误会,已经自贬为人,这,你也是知道的,中途耽误了一些治疗的时日,后来,伯婴发现织娘现在就在忠义堂邹潜府中,只是去向邹潜索人的时候,邹潜说织娘是他的夫人,而且,织娘似乎也是失忆了一般,也默认了。” 三途眉头一皱,道:“竟然有这种事?” “伯婴多番打探,得知府中邹潜和织娘却是相敬如宾,可是晚上邹潜从来不在织娘房中过夜,而织娘从来不离开邹府,更奇怪的是,你知道是什么么?”女又卖了个关子。三途瞪大了眼睛。“就是在邢云山的邹衍,阴阳家邹衍,是邹潜的哥哥,伯婴也曾发觉,邹衍的影子是假的,伯婴怀疑,邹衍和邹潜之间的联系,不仅仅是兄弟那么简单。”女又道。 三途想了一会儿,道:“邹衍我倒是听过,他曾经效仿孔子周游列国,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阴阳家从道家托生,独树一帜,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不过据我所知,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怎么?他现在还活着?” 女又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听伯婴如此说,我是没有见过他的。” “不过,多年前多国动荡,为了自保诈死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他掌握了一些法门,将自己的影子和本身分开,也不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为何如此做?只可惜这个人我没见过,若是我见上一见,恐怕,就能知道个中端倪了。” “不过伯婴说,那叫邹潜的人从未在织娘房里过夜,我也就安心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织娘被那邹潜玷污了!”女又皱着眉道。 三途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当初怎么和松月说我自己不能在她房里过夜?” “怎么解释?” “修道之人不能碰女色!这个借口,我想,恰恰是邹潜的禁忌,他肯定是因为不能触碰这条底线,所以死守阵地,织娘也得保清白。这也就更证实了你们的猜测,邹潜,极有可能是邹衍的影子,因为作为一个影子在人世中修行,必须洁身自好。” “可是三哥,人,真的能将自己的影子和自己分开么?”女又问。 “人能不能分开我不敢确定,可是神一定可以,诡不就是天帝的影子。”三途道。 “原来连你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女又垂头丧气道。三途却笑道:“我不知道,可是,肯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三途说罢,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回来就开始泡茶,女又看了就慌了:“三哥,我不喝茶了,刚刚在松月那儿喝过了,要喝你自己喝罢!”女又只觉得他们两人虽然不算是真的夫妻,可是倒是诸多习惯一样。 三途微微一笑,茶尚未泡好,屋外狂风大作,天黑了一瞬,女又刚想咋呼,就听门外有一个尖尖的人声:“爷爷万安。” 三途道:“进来吧!” 女又只看到一个极瘦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花白了胡须,女又永远记得那个声音,虽然已经认不得那人,女又冲口而出:“是你!” 来人正是龙啸勇,只见龙啸勇一进屋就向三途大施一礼,随即也冲女又施了一礼,龙啸勇道:“爷爷今日唤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忠义堂有个叫邹潜的,你可认识?”三途简单一问,龙啸勇却吸了一口气,又看了看身边的女又,道:“认识,但,并不相熟。” “那邹潜什么来历?”三途又问。 “十多年前,属下奉命在楚国监军之时,偶然间认识的一个人,那时,邹潜带着大队人马拦住了我等去路,一来二去,倒也算不打不相识,后来我们共同击退了楚军,于是乎,就带回了忠义堂。”龙啸勇如是道。 “他有什么本事?能击退楚军?”三途又问。 “说来也是好笑,邹潜的本事相当平庸,他靠的,不过是一件一件抢来的法宝,方能致胜。抢了东家夺西家,用东家之矛攻西家只盾,或是反之而行,凭着丰厚家资,倒是也让他胡作非为成了一条明路,在忠义堂也许多年了,只是爷爷一直没时间理会罢了。”龙啸勇道。 “那我问你,你可知道,他抢了我大哥的媳妇儿做老婆。”女又咋呼道。 龙啸勇目光闪烁,不敢看女又,女又瞧了出来,厉声道:“看你鼠头鼠脑,肯定知道此事,还不从实告来!” “姑娘英明,的确有那么一个女子,是邹潜新带回来的,前段时间,有三个人,自称是无极殿的,前来要人,可是那女子也奇了,就是不肯走,甚至以死相逼,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么?”龙啸勇两手一摊,苦着脸说。 “那……三哥你看你的手下,一个一个都是掳□□女的……的……”女又一下子也接不上来了,三途却道:“你告诉那个叫邹潜的,如果不是自己的妻子,就赶紧送还了回去,无论是无极殿还是伯桑,都是我的亲人,若是邹潜识时务,就别为了一个女子叫我为难,今夜我随你走一遭,我也去瞧瞧那个邹潜是个什么人物。” “哪敢惊动爷爷,所需为何爷爷吩咐一声,邹潜不敢不照办。”龙啸勇哈着腰道。 “罢了,最近闲来无事,随你走走也就罢了。” 三人就此达成了协议,龙啸勇也奉承了几句便走了,女又和三途叙了叙旧,也没提起扶苏伯桑旁的事儿,只道在灵蚕村的时候见到了诡婧,三途又问了问诡婧的境况,两人相谈甚欢,日过中午,女又觉得闷热,女又说还要回去告诉伯桑实情,三途不好强留,看着女又离去,三途觉得心中安慰许多。 傍晚十分,躺在龙床上的赵政坐了一个噩梦。他梦见自己走到一个四面都是铜镜的地方,铜镜折射出了无数个花白胡须,年老体衰的自己,他拄着拐棍,咳嗽不停,他怕极了,一直向前走着,可是就像入了一个迷宫,走不出来。 赵政叫喊着醒来,忽然手被什么握住了,赵政瞪大了眼睛,只看到昏暗的灯光下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红衣女子坐在自己身边,原来是朱砂,赵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朱砂握着赵政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又替赵政拭去满脸的汉,问:“陛下做了什么噩梦?竟吓得这一身的汗?” 赵政咽了咽口水,朱砂就知道他口干舌燥,一伸手,旁边的丫鬟递了水杯过来,赵政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丫鬟又给四周的油灯上了新油,灯光一下子亮了起来,赵政恍惚间看到朱砂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依旧光滑如镜,肤如玉脂,唇如鲜血,赵政伸手摸着朱砂的脸,呆道:“我真的老了,而你,却依旧丝毫未变?” 朱砂不免有一丝诧异,但看到不远处躲在立柱后面那个身着蓝衣金蝶的身影,心里就有了底,将赵政一双粗大的手握在掌心,朱砂问:“你,这是怎么了?” “前几日,我见到了一个故人,再见她时,竟然也是丝毫未改,而且她回宫是像我请命,她要嫁给扶苏为妻。我忽然想起,离我上次见她,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三十多年,我现在,早已不是当年那副样子,而她……”朱砂一听就知道是在说女又。 “你是不是,也想将她纳入你的后宫?”朱砂一针见血问道,赵政眼神中露着尴尬,他的一举一动丝毫逃不过朱砂的眼睛,朱砂又道:“若是她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在纠结什么呢?” “她不愿意,她说心中之人是扶苏,不是我,其实,扶苏和我年轻的时候长得是很像的,我不止一次怀疑,是不是我老了,没有当年的俊朗,所以她才会如此?” 朱砂心里好笑,心道: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却没敢表露出来。 “陛下此时正值壮年,何以有此想法?”朱砂违心道。 “你不会老去,你当然如此说。”赵政看着朱砂有些讥讽道。朱砂听罢,心里也有些不悦,朱砂道:“陛下,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何必如此!” “那个术士徐福去神山寻长生不老药,说三年归回,怎么,现在一走都过了十来年,依旧不见音讯,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长生不老药,还是,一直都是你骗我?” 其实在很早以前,赵政就已经察觉朱砂不会老去,不仅如此,朱砂还会许多赵政没有见过的术术,她能刻木成人,吹布成衣,这些伎俩赵政起初觉得只是江湖把戏,后来赵政细想许久,朱砂向来清高,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宫里的宫婢太监也对朱砂言听计从,朱砂才来不久就培养了一批心腹人,对于朱砂种种的神秘赵政其实一直心有疑虑,不过朱砂对赵政的激励和帮助很大赵政自己也觉得离不开她就没有再议,只是朱砂容颜不老引起了赵政的兴趣,赵政二十多岁的时候实在受不了问朱砂有何驻颜之法,朱砂顺嘴开了一个玩笑,说自己在蓬莱神山偷吃了仙人的长生不老药,因此有容颜永驻之方。朱砂没想到自己一句戏言,赵政却当了真,不但物色了一个叫徐福的人去朱砂说的蓬莱神山求长生不老药,还出动了一大批童男童女,朱砂本以为可以就此作罢,以后也再不敢开这等玩笑,如今赵政旧事重提,朱砂脸立刻就冷了下来,不做答言。 赵政又问:“不但如此,今日我听宫女碎嘴,说赵高也是个不老之人,再加上我昨日见的故人,我想,这世上定有长生要诀,朱砂,你为何就是不肯告诉我呢,你难道不想看着我大秦基业千秋万世这样传承下去?不想你我共享世代荣华么?” 朱砂站起身,背对赵政,冷冷道:“陛下以为,长生不老,不死不灭,视为什么?” 赵政急道:“当然是孤毕生所求啊!我已经坐拥天下,为何不能千秋万世呢?” 朱砂却道:“当年殷纣即位不久,便开始用了象牙箸,有了象牙箸,就要有犀角之碗,白玉之杯,山珍海味,锦绣华车,高楼金座……陛下,朱砂斗胆问一句,若是陛下今日没有坐拥天下,而是只是一城之王,还会不会想要千秋万世?” 赵政怒了,道:“你怎可将孤比拟殷纣?他乃亡国之君,孤乃帝国之皇。” “陛下也知有一才有二,有二才有三吧?朱砂只是一介女流,扛不起天下的重担,只是不忍心自己的夫君,为眼前迷雾迷了双眼,入了魔障。朱砂只求和陛下一生一世,安好如初。”朱砂道。那是朱砂第一次开口叫赵政夫君,赵政听了心里犹如波涛,无比动容,这时朱砂转回身来,捞起袖子,露出一只白白的胳膊,道:“你若真想长生不老,不死不灭,就咬我一口好了,吸干我的血,你就心愿得尝了!” 赵政看着朱砂一脸认真地样子,一把拉过朱砂的手,拥她入怀,感慨道:“不闹了,不闹了,我怎么忍心吸干你的血,我连你一根头发都不忍伤害,我只是见那个女子现在要嫁给我的儿子,心里不平罢了,若是我依旧俊朗,她会不会转嫁他人,好在,好在我身边还有一个你。” 朱砂终于糊弄过关,在赵政怀里看着立柱后面那个笑得发抖的身影,心里记下了仇。 第148章 邹衍(2) 伯桑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看到前面似乎有微微亮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脚步太大,再一走近歌声就没了,只看到一片很大的湖,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夜里无月,光是由对面的水榭上的灯映照而成的,这里是哪里呢?伯桑心里想着。 那里正是菁儿的天芳榭,那时菁儿喝了一些酒,是自己酿的涩酒,盛着一些微微的酒意,看见朱砂和魇君睡着了自己纵身一跃到外面的大湖里,她已经很久没有畅快的在水里游泳了,也忘了此时是在咸阳宫中,忘了身处人世之内,居然还唱起了歌。 鲛人歌向来容易迷惑七窍生灵的心智,当年菁儿在天庭的时候,可以一曲未尽让敌手脱盔卸甲,后来因为一次变故,菁儿变得性格内向,也不怎么唱歌了。此时菁儿纵情于声色,酒意上来,也许是四下漆黑吧,菁儿还在湖面翻了几个滚。她没有想到,她的歌声会把伯桑招来,那个她日日思念的男人。 菁儿只觉得有人接近,遍潜到水底,然后游到岸边的石头后面,透出一个头张望着,只见伯桑穿着一件青衣大褂,发髻松散着,手里拿着一个黄灯笼,他站在湖边,看着那黑漆漆的水面,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神情很凝重。 菁儿咬着嘴皮,眼泪大颗大颗的就滴落下来,滴入湖中变成鲛珠,转瞬就沉入湖底。她正在想着为什么伯桑会在此,忽然看到伯桑朝她看了过来,一着急一害怕连忙翻了个身,游远了,在她翻身的时候,伯桑却看到了她那条龙骨鱼尾。伯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努力想起那个画面的时候,却眼前一黑。 第二天,伯桑醒来,身心疲惫,只觉得脑袋很重,昨夜的事依稀记得,却又很难想起,他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如果是为何如此真实,如果不是,自己又是怎么回到的房间。努力撑起身子,觉得天旋地转,伯桑吃力极了,坐起身子打坐调息,才使得心境平复下来。 直至伯婴走进来,说他们即将前往邹府,伯桑也没能想起昨夜的细节。伯桑困极了,在马车的颠簸下就在车里睡着了,梦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困了他一万多年的嫏桥仙境,四面只有白雾,身下只有一面深不见底吞噬神魂的湖。可是此时他却十分舒服,他开始很享受那种被白雾环绕的感觉,慢慢的他沉入了水中,他感觉到自己被一个纤瘦的身子环绕,那双窄窄的手搂着她的腰,他感觉到唇很柔软的覆盖着,伯桑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蓝发女子拥抱着自己,在水的推动下,蓝发飘舞,伯桑此时觉得心很安静,很平和,忘了一切…… “爹!爹……你快醒醒,咱们到邹府了。”只听到是伯婴的呼唤,伯桑从梦中清醒,在此醒来,伯桑恢复了精神,他终于想起了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那段初遇菁儿的记忆。伯桑魂不守舍的走下了马车,跟着诡影和袁厌崖缓缓走向邹府,此时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个梦,他不知道那是他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还是魇君有意为之。伯桑淡淡笑了,似乎已经不再记得昨夜歌声的事,回过神来,看看眼前的几个人,想着今日是要来邹府想办法见织娘一面,就收了心,再次将菁儿藏在了心底。 只见到邹衍摔着重家仆在里屋迎接,邹衍道:“柳家庄一别,没想到你我老友这么快又再见面了,诡兄别来无恙。” 诡影拱手施礼,邹衍和一众家仆就将几人迎了进去。 几个家仆看到伯婴心生畏惧,面上带了出来,邹衍看出端倪,咳嗽了声,家仆不敢张扬。只是这样一来就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几人走到屋里,邹衍在主位,诡影居副,伯氏父女坐在客座,袁厌崖则站在伯婴身边,诡影诉说了经过和来意之后,邹衍一皱眉道:“可惜我那弟弟现在在闭关,那女子的事我大致也了解了,如果真是伯桑居士的未婚妻,那女子首肯之后,便由伯先生带走吧,来人啊,去叫夫……叫那姑娘过来。” “且慢,邹先生,此举不好,还是按照我说的,让他们二人留下来日夜照顾织娘即可,不必让织娘亲自前来,因为,不管是织娘是真的失忆还是如何之,若是百日之后,伯先生还是不能打动织娘,那我们就此罢休,你看,好不好。”诡影道。 “就是,邹老头,你也不用太张扬,就将我们收了做个丫鬟小童,扫扫地,端端水,也不能白住你的,就当做工钱吧。”邹衍看了一眼说话的袁厌崖,心想:哪有你这样白头发的童子,可是面上又过不去,苦笑道:“此一来,岂不屈就了几位。” “不如就这样,邹先生让我爹和诡将军做上客,我和袁小哥就做丫鬟和家仆,邹先生以为如何?”伯婴提议道。邹衍知道如果再不同意就显得自己清高了,只得同意。几人放下心来。话语不多,只寒暄了几句,就不痛不痒的散了,邹衍吩咐家仆带着几人来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不多时,就有婆子带着伯婴袁厌崖走了,说是要去指派活儿,伯桑见他们二人走后,屋子里只剩诡影,伯桑关起了门,冲诡影道:“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你可以摘下面具了。” 诡影解下半块面具,露出本来面容。 “你?是要瞒着阿婴你的身份?”伯桑又问。诡婧坐下倒了两杯茶,递给伯桑一杯,道:“她似乎很在意我无极殿下的身份,我想你也看出来了。” “所以,你就骗她?” 诡婧脸上浮现一丝无奈,道:“起初见她因为她容似朱砂,可是我知道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在她身边,可是她却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可是我戴上这块面具之后,很神奇,她对我却慢慢亲近了,至少,话多了。” “看得出来,你对她很好,所以,将她交给你,我也很放心。”伯桑笑道,拍了拍诡婧的手。 “既然来了此处,你可想好了见到织娘说什么了么?”诡婧问。 只见伯桑摇摇头,道:“还没有,我根本不知道和她说什么,那么久了,几千几万年了,我总以为我们会了解彼此,谁知道,走到了这一步,她居然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现在的心,正是你待伯婴的心,想不通,看不透,总觉得她应该懂我,谁知道……” 诡婧本想提议伯桑像他一样隐瞒自己的身份去接近织娘,可是织娘此次已经忘却过一次前尘,伯桑又如此顽固,想必,也行不通。只见诡婧叹了一声,伯桑问:“你叹什么?” “若是织娘答应与你相认该如何?反之,又如何?”诡婧问。 伯桑想了一会儿:“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说动她,她其实是一个很顽固的人,她本是天宫吐丝的天蚕,最擅长的,就是画地为牢,自己吐出茧子将自己包裹起来。” “可是,蚕也有冲破茧子重见天日的一天啊?”诡婧道。 伯桑无奈摇了摇头,道:“蚕一旦重见天日,变成飞蛾,就离死不远了。”话罢,不再多言,走到床上,盘膝打坐。诡婧每次想起这些事,心里就不免沉重。觉得难受,戴上面具,走出门透透气。 伯婴和袁厌崖在家仆的带领下,换上了丫头穿的衣服,他们被指派去扫后院。袁厌崖见四下无人,从体内分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然后自己本体变成一缕白烟,那道白烟对伯婴道:“我去盯着那邹衍,你去织娘的房里去看看。”伯婴也点点头。然后只看到从伯婴身子里窜出一只黑猫,那正是伯婴本尊,黑猫三窜两窜窜到了草丛,黑猫甚是精灵,她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袁厌崖和自己的□□在院子里扫着地,她很安心的走了。 伯婴来到了织娘的房里,伯婴听到丫头在说话,说什么夫人喝汤云云,伯婴一个纵跃,跳上了窗台,只听到屋子里织娘问:“今日见你们都轰轰动动都跑了出去,是来了什么人么?” 丫鬟如实相报,说是诡婧带着一对父女来了,此时伯婴从窗子外露出了一个头,她看到织娘面无表情,只是重重扣紧了汤碗,又问:“老爷什么时候才出关?” 丫鬟答不上来,也不知道是心焦气躁还是什么,织娘打发了丫鬟出门,自己更了睡衣,竟然大白天的回房睡了起来。 丫鬟在织娘处碰了刺头,也十分不高兴,哝着难听的话手脚十分重的关了门,谁知一出来就看到了伯婴,只见丫鬟吓坏了,哇呀一声碗碟托盘全都打翻了。吓得瘫坐在地上,指着伯婴口里叫着怪物,伯婴却不理会她,变成一阵黑烟飞走了。 伯婴见到了织娘,可是心里却想着邹潜那男人,想着去邹潜闭关的房里看看,却不知道邹潜闭关在何处,无意中却看到了邹衍,伯婴看到邹衍头上瞟着一缕淡淡的白烟,伯婴知道那是袁厌崖,远远的看到邹衍朝一座大房子走去,伯婴追了上去,和袁厌崖碰了个头,继续跟着邹衍,只看到邹衍刚走到路口就吩咐家仆不许跟着,伯婴心里奇怪,难道这座大房子就是秘密的所在,正当伯婴继续想跟着的时候,被袁厌崖拦住,伯婴不情愿的被袁厌崖扯回了后院,回到了自己肉身身上。 伯婴怪道:“你为什么将我扯回来?那房子可古怪得很。” “你要知道,邹府我和诡影已经查探过多遍了,方才忘记告诉你,邹衍现在去的那个地方,正是邹潜号称闭关的‘天亭洞’。而那个天亭洞似乎邪得很,上次我和诡影用叶子折了两个小人进去打探,结果你猜怎么着?”袁厌崖道。 “怎么?”伯婴问。 “两个小纸人,只回来了一个,而且那个纸人已经受了重伤,半边手脚已经被火烧尽,那纸人拖着伤势告诉了我们,其实在天亭洞里的,不是邹潜,而是邹衍!” “什么?!”伯婴止不住的惊讶,又道:“怎么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 “我觉得,这已经和我的猜测十分接近了,之所以瞒骗了你们,原因有二,一来怕你姑姑女又性子冲动坏了事,二来怕你爹担心,你爹本就失了术术贬为凡人,若是你爹着急上火了怎么办?”袁厌崖道。伯婴沉下心来想了想,道:“你说得不错,这事不能让我爹知道,可是,现在当务之急不管是救织娘还是查他们邹氏兄弟的身份?并不冲突啊。” “不,阿婴,你想想,怎么会平白无故冒出个邹潜劫走了织娘,你当真以为,毫无冲突么?万一,他们是冲着你爹来的怎么办?”袁厌崖道。伯婴的心揪了起来,抓着笤帚皱着眉道:“那该如何是好?若是我们早些发现就好了,也不至于……” “放心,那天亭洞也不至于是龙潭虎穴,我和诡影商量好了,今夜,我们就夜探天亭洞,是龙是蛇也要抓来看看,今夜,你哪也别去,好好在你爹身边守着,别让他再出什么意外,明白么?” 伯婴点点头,低头一看院子里的落叶也扫得差不多了,就收拾收拾回到婆子那里交差了,那婆子也不敢在指派什么粗活,只没好气的叫他们回屋歇着,晚饭到了再叫他们,袁厌崖却乐着说他们不吃夜饭,伯婴却瞪大了眼睛,冲着他就挤了一眼。 那婆子也没说什么,交代晚上不要乱跑,说完就走了。 “为什么不吃啊?我们不吃爹还得吃呢!”伯婴道。 “咱们修道之人少吃两餐饿不死的,我这里有干粮,给你爹顶着,你也不怕他们黑着心下毒害你爹怎么办?”袁厌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包干粮,伯婴为难道:“至于么?说得我们好似真的在龙潭虎穴似的?” “阿婴,小心总没错的,你要记着,你爹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你爹只是个凡人,没有法术的,就算有,也架不住他们一顿药。要是真给药死了,你就哭吧!” “那也不能一直吃你这干粮啊!可得想个办法。”伯婴哭丧着脸道。袁厌崖拍了拍她肩膀,指了指身后,伯婴往后一看,看到几个小矮人,有的长着羽毛,有的浑身是毛,伯婴笑了。 第149章 长生不老(1) 晚上的时候,诡影和袁厌崖同时出发去了天亭洞,其实他们早在昨日就已经发现了这处洞穴的秘密,邹氏兄弟的秘密,他们二人也猜得七七八八。二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天亭洞口,四下无人,袁厌崖只觉得奇怪,问:“喂,你说,为什么这个地方没有人看守,别的地方却有那么多?” 诡影抱着胳膊,抬头看了那个洞口一眼,夜里黑得快看不清楚那个牌匾的字迹,在灯球的照耀下隐约看得见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诡影道:“我猜,这个地方,防的应该不是普通的人,你看着四周的假山,都是按照八卦阵法来摆布的,我想,这个洞里的秘密,或许就是我们的答案。” “邹衍再厉害,不过也是一个凡人,一个凡人能作数么,不过他既然懂得阴阳区分之法,想必也异于常人,多年前诈死到底掩盖了什么?走吧,我们去一探究竟。若是真是见不得光的勾当,也省得伯桑那忌讳,直接将织娘劫走也就得了,还管他愿不愿意。”袁厌崖有些抱怨道。只见诡影看了他一眼,朝天亭洞的路口走去。可是走了不过几步,停了下来,皱着眉思索了一会,袁厌崖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地方定然有些机关,怕我是不怕的,就怕泄露了踪迹,让他人防备了去。”说罢,诡婧摇身一变,变作一阵白烟,袁厌崖自然明白,也变作一阵白烟,随诡影而去。 洞中四处是岔路,他们才走了两个路口就犯了难,犹豫了一会儿,只看到诡影那团白烟中飞出了一只金色的小虫子,袁厌崖有些吃惊,金色的小虫子一路顺畅的走着,但凡遇到岔路都会自动辨别方向,袁厌崖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宝贝啊?” 诡影道:“活人金龟,他能闻到活人的味道,可是只要他一旦被放出来,就要吸到活人的鲜血,只怕,等会儿有个人要遭殃咯。” 说罢继续跟着那只金龟飘去,不过多时,他们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声,待他们发觉就已经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男子,二人均是一道白烟,里面的人似乎都没有发觉有人进洞,袁厌崖和诡影躲在灯球边观察着洞里的情况,洞中似乎很大,也很潮湿,可以感受到四处弥漫的水汽,那倒下的男人穿着黄衣短打,现在已经不省人事,那只金龟似乎吸了血很满足的飞会了诡影身边,袁厌崖小声问:“喂,他死了么?” 诡影道:“也许吧,就算不死,也中毒了。” 诡影环视了一眼四周,洞内是用硬木做的桌椅,能抵挡常年潮湿,上垂首是主人座,是用上好的花岗岩雕刻而成,下垂手是几个大理石雕刻的桌案和用大理石铺砌的地板,此时堂内无人,只有几个人在守候,那几个人都穿着黄衣短打,其中那个被活人金龟洗完了血的人已经倒地身亡,几个黄衣男人纷纷聚过来查看他的伤势,诡影发觉那几个男子嘴唇很黑,而且有些肿大,眼睛很鼓。而且身上有股很难闻的药味。正想着,诡影觉得自己的耳朵里流出了黑色的血,如果此时有人能发现他们,大概也只能看到屋顶灯球上两团白烟中的一团流出了黑色的血。 袁厌崖有些惊讶,感觉过去帮诡影清楚耳朵里的异物。袁厌崖问:“你这是怎么了?” 诡影只觉得耳朵里的东西脏得很,挤了出来以后十分厌恶道:“刚刚那只吸了那男子的金龟死了,平日我都是收在我耳朵里的,谁曾想他死后还变成了一滩黑血,方才流了出来。” “你平时还喜欢在耳朵里养虫子啊?嘻嘻嘻。”袁厌崖听完乐了。 “反正那金龟对我又没什么损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赶也赶不走,现在它也死了我也乐得清静。嘘……有人来了。”诡影正说着,只看到内堂传来脚步声,想必是听到大堂内一片骚乱不得已走了出来。 袁厌崖和诡影只看到是一个土黄色衣衫的男子,白须白发,发间用树枝丫丫插着的髻,眼睛咪咪着,皱纹堆垒,正是他们要找的邹衍。 只见邹衍大喝了一声:“发生何事,大惊小怪。” 一个黄衣男子拱手道:“主公,木七死了。” 邹衍怒道:“怎么死的?” “属下不知。”黄衣男子刚说完,邹衍却道:“废物,还不将木七尸体抬下去。”几个男子被训斥完只得悻悻的抬着尸体走了。 “看来,你的药还是有问题啊,这几个试药人都出现了中毒的症状。”诡影和袁厌崖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却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正在四外探望,只听邹衍道:“死几个人算得了什么?只要能研制出长生不老药,那几个人也似有所值了。” 诡影和袁厌崖相视一眼,诡影心想,原来他们要找长生不老药,刚才那几个是试药人,怪不得全身好像中毒一样。 邹衍刚说完,就看到内堂又走出一个老道,那老道穿着藏蓝道袍,笑脸盈盈,诡影只觉得脸生,心想这人是谁? 袁厌崖却道:“这妖道,居然和邹衍连同一气。” “你认识他?”诡影问。 “当然,他是紫云观的游龙子,世上懂得丹毒之法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了,我以前只觉得紫云观方圆数十里乌烟瘴气,其实,就是他在练丹毒放出的瘴气,我只要路过就会绕着走。” 邹衍坐在主座,而游龙子则坐在客座,游龙子道:“长生之术多半是些延年益寿之道,能长生还想不老,你当真不是在痴人说梦?” “老夫记得,多年前,秦王政,那时还未登基,曾派遣徐福带童男童女东渡仙山求长生不死药,我也曾派影将东渡过,可是一无所获,时至今日,徐福仍未归来,倒是我听到了几耳朵,说徐福已经在东海仙山成了仙人,空穴不来风,我坚信,世上定有仙药,只是我们未有幸得到罢了。”邹衍摸着胡子道。 游龙子道:“道家之中,炼丹之法确有一些秘伎,有些道友也曾听说过,就是采异兽心脏或者食其肉,例如蛟龙独角兽还有人鱼,前阵子我差点就要成功了,可惜被人坏了事。又或者,采南诏不死人飞灰加以炼制,配制草药,可得不死之方,我曾追踪过一个不死人,可惜,没能收集到飞灰,不过我平日里炼制的一些丹毒,也有延年益寿之方,以至我能活到今日。” 袁厌崖心里想,这两个老头在琢磨的什么歪门邪道肯定是关于长生不死的,难道,这就是他们见不得人的目的,袁厌崖和诡影相视一眼,耳边想起了一个很沉闷的声音,那个声音道:“我曾去过蓬莱仙山,只可惜外层水面湍急,就算有海中异兽临滨蛟的神器帮忙也进不去,还害我那么辛苦灭了他们一族。” 声音沉闷,二人放眼望去却看不到说话之人,正在纳闷之际,那个声音又道:“又或者,一开始我们的方向就弄错了,徐福去的,并不是东海蓬莱?” 二人定睛一瞧,只见邹衍低头朝地面说到:“不会的,游龙真人多年前就是得临滨蛟之助,才得到不死之法门,临滨蛟或许真跟东海蓬莱有一定联系,只怪你太过冲动,若是留下他们些许活口,也许能问个一二。” 那沉闷的声音又答:“属下知错。” 这次诡影和袁厌崖都看清楚了,是邹衍在地上的影子在说话,袁厌崖心生一计,吹了阵阴风,洞里的灯球尽数灭了堂中二人大骇,但是一时间没了灯,辨不清方向,邹衍静下心来,大喊道:“快拿火来!” 这是黑漆漆的厅堂内,却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东海蓬莱仙岛,岂是尔等想去就能去的?” “谁?”游龙子道,恍惚中感觉他浮尘一甩,四周的等又都转亮了起来。 灯光一照,只看到邹衍已经惊乍而起,站在堂下,而游龙子也站了起来,远远的,看到洞口有一个黑衣女子,穿着黑色的斗篷,半边脸遮着,看不清面容。诡影心想,这人又是谁。 只见那个女子提着灯笼,缓缓而入,邹衍道:“早就觉得堂内有高人,没想到是月儿姑娘。” “这位是?”游龙子道。只听来人自报家门:“我乃昆仑山,不死神宫,不死神首座下弟子,咒月。你们,想必你就是清风山紫云观观主游龙子?”那个女子一身漆黑,呼吸很缓慢,脚步很轻,若不是她开口说话,怕是隐在黑暗中了也不一定。 这时,只见邹衍的影子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化身成一个没有面庞也穿着黑斗篷的男子,那黑衣男人身形和邹潜相似,这便是邹潜了,袁厌崖和诡影心里这样想着。这时诡影却看着那个女子,心里想这个女子既然是朱砂的弟子,为何又和这两个妖道扯上了关系?诡影不解,只得继续听下去。 邹潜道:“姑娘深夜芳驾邹府,所谓何事?” 咒月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来就走到了他们身边,咒月取下斗篷的帽子,即便如此,她那半边被祝融灼伤的脸依旧被藏匿在黑发里,只见咒月十分得意道:“邹先生与我姐妹二人见过几面,不知可还记得?不过我是觉得,你们不过是些凡夫俗子,还整天想着些不老不死的便宜事儿,你们可知,人活几何都有天数安排,擅自篡改,可是要遭天谴的。” “姑娘自重,你深夜造访,还口出狂言,未免太不把贫道放在眼里了。”游龙子怒道。 “都是要长生之人了,怎么还接不了小女子一句话就动了雷霆之怒,你这修为未免也太不及你身边的邹先生了吧。”咒月取笑道。 游龙子在一旁正欲冲上去理论,邹潜却拦住了他,只见邹衍浮尘一甩,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月儿姑娘此番造访,定然有事相商。” 咒月眨了眨眼,笑道:“亏你比别人多活了几百年,怎么气度还不如别人一半?亏得你们刚才没动手,即便动了,也是自寻死路,回头看看吧!” 二人猛然回头看看,此时在高处的袁厌崖和诡影,早就觉得洞里多了很多骚味,原来,洞里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狐狸,堂内二人一影心里大骇,咒月道:“其实方才游龙真人说得没错,想要不死已经是千载难逢,还想要不老长生,恐怕若是没有千年难得一遇的机缘,是难以成事的。” 邹衍看着咒月,似乎,咒月并不是他们的对立面,邹衍道:“愿闻其详。” “刚刚游龙真人说的几种方法自然是不假,可是并不全,普天之下,道者求仙无非就是为了长生不死,可是仙也是有寿数的,天宫之上,王母有蟠桃琼浆,能延年益寿,得蟠桃者,或是位列仙班或是得道飞升,又或是天地齐寿,只可惜,最后一种蟠桃,从来没有人有幸尝过。”咒月道。 “我等不过是人间蚁民,又怎么可能能得蟠桃呢?姑娘是在说笑么?”邹衍怒道。 “当年天宫还为分神界仙界之时,曾有四大神姬并肩而称,一则瑶池仙子,就是现在的西王母,二为不死朱砂,三是伯氏龙女,四称琼光人鱼,这四位神姬每一个身上,都有他们特有的不死之法,你们若是能得到,就怕是一二,也好过你们关起门来练什么丹药要好得多。西王母的蟠桃自然是不用说的,伯氏龙女自从被贬下界之后也剥夺了长生之方也可以忽略,至于那琼光人鱼,我想,你们也听说过,只要吃了人鱼的肉就可以长生不老的传说吧,就算你们找不到琼光人鱼,哪怕就是在海里找到一两尾人鱼,杀了吃了也是可行的。” “人鱼肉?姑娘可知,若是吃了人鱼肉不能长生不老,反倒会被其毒死?”游龙子道。 “道长吃过?”咒月问。游龙子一摆万福,道:“出家人怎会吃过,只是听说过,吃人鱼肉风险太大,不敢尝试,方才姑娘所说,怎没有说过不死朱砂的长生之法?” 咒月冷笑一声,“我师父那法门,我劝尔等莫要有非分之想,就算你们成功了,总有一天也会自食恶果。” 第150章 长生不老(2) “不死朱砂是你师父?”堂下二人表情惊讶的看着咒月,游龙子道:“不死朱砂可是在昆仑山那位?与现在宫中那位朱妃娘娘有什么关系?” “我师父多年前入凡,迄今已经三十多年。随行只带了我和我姐姐两个弟子连个丫鬟也没带,在赵政的宫中也住了许久了,宫中的朱砂娘娘,就是昆仑山上的不死神首。话说回来,其实要长生不死,歪门邪道多的是,东海蓬莱仙岛的三仙长寿之法,人鱼肉,再来就是一些灵丹妙药,不过,你们若是生一些不死念,去了南诏小国的密境,一来可以长生不死,二来不是还可以与世隔绝岂不妙哉?只是你们只能在密境里呆着,一出来,恐怕就难保自身了!”咒月讽刺道。 灯球上的诡影低声道:“自古为了长生不老不死法而挤破头的人不计其数,这些人一来是看中名利,而来就是一些修仙道士,须知,得到的,永远和失去的一样多,生了不死念的人只能被关在乾南仙境里,说是保护他们,其实,和幽禁有什么分别?” 袁厌崖点点头道:“不错,凭什么都是人,有些人就可以不老不死,有些人就要饱受生老病死的折磨,好在,我们没有这种痛苦。”袁厌崖嘻嘻一笑,喜上心来,道:“对了,听说你和昆仑山不死宫的朱砂有过交情,你可知道她不死之法?” 诡影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袁厌崖,没好气问:“你怎么知道我和她有交情?” 袁厌崖乐道:“别装了,你不是无极殿二殿下么,谁都知道朱砂和无极殿大殿下交好去了无极殿帮你们落咒锁屋子,后来事儿完了还在你们那儿呆了一阵子,我在天上看得可清清楚楚的,你们两个可有点儿不正常,那个时候,朱砂还是伯婴那张脸呢!” 诡影:“……我觉得你在明知故问。”诡影心想,为什么他的身份换了谁都能看得出呢?真是怪了。 “其实朱砂那些法门我也听说过一二——”袁厌崖说到此,只听到堂内二人问到咒月朱砂的不死法门,只见咒月幽幽说道:“给你一滴朱砂血,从此之后寿与我齐,此生此世,为我驱使,为我奴役。” 诡影对袁厌崖道:“朱砂是不会死的,世上乃至天上能杀她的利刃本就不多,而且无论她死多少次,只要世上还残存她一滴血,她就能在转瞬之间重生,后来,她被贬下界,更是以此来结党结派,世上本就很多修为高深的山妖精怪,他们往往得道无望,但是又受困于生老病死的局面,朱砂只要给他们一滴血,就可以和朱砂一样,朱砂活多久,他们就能活多久,就算朱砂被诸天神佛所杀,可是转瞬又能重生于世,这样一来,和长生不死又有和区别呢?这群妖精后来有了个名号,就叫做——不死神,她在昆仑以北的不死山上,有她自己的宫殿,那些受了她的朱砂血的妖精,都成了她的奴役,即便如此,只要能长生不死,谁都情愿,天上有王母用蟠桃收买仙家的寿数,地上有朱砂用血来奴役深山老妖,这就是朱砂和西王母的不死之法,也是笼络之门。”诡影缓缓说着,可是袁厌崖却丝毫没有惊讶,只是会意的笑了笑,说了一句诡影也不明白的话:“若是人,都能一往如初,不遭受变故,只是当初单单纯纯的样子,该多好?”诡影听了不明就里,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耸肩一笑,继续向下看到。 只听咒月话里带了一丝落寞,道:“多年前,那时我还小,姐姐带着我,去昆仑山求朱砂救我,那时我全身被火烧了将尽一半,已经只剩一口气残存人世,朱砂看了我一眼,拒绝了,若不是姐姐苦苦哀求,朱砂终于松口,说要赐我两一滴血,从此之后为徒为奴,这滴血救了我的命,可谁知,何时会要了我的命?” “如何说来?”游龙子问。袁诡二人听了觉得发憷,因为此时咒月正好在他们正下方,隐约可以看到半张脸,可是咒月不单直呼朱砂名讳,脸上更是浮现出了恨意。 “朱砂树敌无数,若是有一天,她被强敌所杀,肉身将死,那我们这些受过她恩惠的,受过她不死朱砂血的人或者妖,也许,就会被她锁取代,或许有一天,我就不再是我了,而是一个新的朱砂,所以,不死神大多是女子,你们是不用担心了,更不用害怕,朱砂只会挑对她有利的人才会施舍,你们两个老头,朱砂是瞧也瞧不入眼的。”咒月得意道,邹衍刚刚听得入神,现下又气了,拂袖道:“姑娘深夜前来就是和我们说这些长串故事么?” “当然不是,我知道,你懂阴阳之法,能将自己和影子分开,而且,你手里有一样我一直想要的宝贝,若是我肯助你长生不死,你可助我取出那滴朱砂血,从此不再受朱砂摆布么?”咒月此言一出,二人相视一眼,邹衍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用功力将那滴血逼到手掌,然后,你就用你的丁郎戟将我的手掌砍断,若是成事,我顶多少了一个手掌,命,至少是保住了,不用时时想着被朱砂所替代。”咒月看着自己的左手道。 “丁郎戟?”诡影开始陷入沉思,一旁袁厌崖却道:“丁郎是夏朝的一个名将,传说,他和你差不多高,可是却比你壮不少,虽然是个人,可是却有天生神力,学艺的时候,在荒郊野外捡到了一块玄铁,就命人打造成了一把长戟,丁郎骁勇善战无坚不摧听说和那把戟有关,只可惜那把戟最后被强敌所破,一分为二,变成了一把短戟,就和长剑差不多长,只是一头还有着十字花刃罢了,后来丁郎和那把戟不知所踪,今天听起来,应该就在那邹衍手中。” “捡到?”诡影不敢相信。 只听咒月又道:“丁郎戟的十字刀花刃那块玄铁其实是天宫落下的一块宝物,被丁郎所得,因此才打造成神兵,想必,你就是靠着丁郎戟才和你的影子划分开了界限,一分为二的吧。” “不错,正如姑娘所言,只是丁郎戟能区分我这个凡人的人影,丁郎戟我曾研究过过,分阴阳双面,锋利无比,就不知道能不能如你所愿将你体内的朱砂血分开,况且,那滴血在你体内没有和你融为一体么?” “没有,有时候那滴血游走到哪里我都能感受到,只有那滴血变成朱砂之后,才会和我融为一体,不,应该说,我被朱砂所取代。我今日来,就是想求你这件事,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一味长生不老药的药引,还可以给你炼药法门,二位以为如何?” “你说是什么药引?”游龙子问,他似乎也很有兴趣。 “琼光人鱼的心脏。这个药引,够你们受用了么?”咒月冷笑道。咒月刚说完,就听到洞口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月儿,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咒月脸上一紧,忙道:“就如此说吧,我会再来找你们的。”说罢,咒月化成一道黑烟消失不见,那些她带来的狐子狐孙们都跟着她消失了。 堂下的两个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各怀心事闷不作声,久久,游龙子说自己回屋休息了,邹衍也走了,诡袁二人也按原路返回了。 他们三两下就回到了伯桑的屋子里,伯桑那时还没有睡,伯婴闻着声就过来了,那时已经是生更半夜,夜里很静,四面的蝉鸣刺耳,伯婴点着灯披着衣衫就进了门,将窗门关上,屋子里终于也静了一些。 袁厌崖嘴快,三下两下就说完了他们遇事的经过,伯桑不敢相信,道:“难以置信,游龙子居然和邹衍认识,还干出这等事,对了琼光人鱼,就是菁儿,我记得她曾救过我,难道他们想对菁儿不利?” 诡影沉着不做声,只见他缓缓道:“我与邹衍相识到时和你与游龙子相识相似,也是在机缘巧合下相识了这个人,浅交之下觉得还算过得去,可是从未深交,俗话说,要知心腹事,当听背后言,今日我们已经确定了,邹衍和邹潜中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兄弟,看来,邹衍多年前诈死,之后又拍邹潜出山四外寻找就是为了所谓的长生不死药,邹潜说他曾去过蓬莱仙山,只是因为种种缘故,到不了,还因此屠杀了临滨蛟一族,伯大哥常年居住在幽州,可知道一二?” 伯桑的脑海中陷入挣扎,想了一会儿,道:“想起来,我与那游龙子也是泛泛之交,只是这次又儿双脚中了一种怪异的毒,是一只蛟龙和鲤鱼生的怪物身上的,那怪物说是他父兄下在他身上的蛟毒,我曾听说临滨一带的确出没一种善用毒的蛟龙,那种蛟龙多年前也是得高人指点,开始滥用丹毒,在千年易居临滨县,后来就用这种丹毒在临滨周边兴风作浪。再到后来我们找到了清风山游龙子,魇君更是在梦中带我们去了天柱山找到了唯一一条残存的临滨蛟龙,现在想来……” “破绽百出……”一旁的袁厌崖道。伯婴皱着眉看着他,袁厌崖道:“此事,是你亲自查验过,还是,几经传言到你的耳朵里的?” 伯桑皱眉一想,道:“惭愧,伯某从未亲眼见过,而是口耳相传得知,怪不得魇君说,此人之言,不可尽信。” 袁厌崖道:“我周游天下,天下事我多说还是了解一些的,幽州地处东方临海的一处封地,靠最东边,是一个叫临滨的小县,再过来些,是你们曾经住的灵蚕村。而幽州,也就是从咸阳去往东海蓬莱的一处捷径,此事很少人知道,因为灵蚕村地势险要,没有人会想到临滨是去蓬莱唯一路径。” “哦?”几人有些惊讶。 “世上却有蓬莱仙山,如果从临滨入海,再往东千百里便是,只是海中多异兽,异兽善吐浓雾,浓雾障目,不辨方向,所以外有高山,内有异兽浓雾,成了外人去蓬莱的三道天然的屏障,凡人轻易是去不得的。” “而那海中异兽,就是临滨蛟?”伯桑道。 “不错,临滨蛟不止千年前就到了临滨,他们是奉命而去的,他们的职责,就是看守蓬莱不让外人登岛,这事,很少人知道,他们口吐浓雾,就是一种毒雾,若是来人不被毒倒,他们就会在他们的击沉海船,最后,就会毒死登岛之人,我想,那就是你们说的丹毒吧,不过,临滨蛟中曾经出过一个叛徒。”袁厌崖道。 “如果这个叛徒,就是那个定在天柱山的天柱上的黑龙,那这一切都能解释得清楚了。”伯桑似乎一下清明了,临滨蛟奉命死守蓬莱,因此获得丹毒使用之法,可是演变到后来却用丹毒胡作非为,因此被天庭摒弃以至于被邹潜灭族也置之不理,而那个临滨蛟龙中的叛徒,多半是当年和游龙子有过某种交易背叛临滨蛟之后妄想成龙却被定死在天柱之上的,想明白这一切之后,伯桑只觉得自己好似被玩弄了一般,这感觉实在是难受。 “刚刚我们在邹衍与游龙子的对话中得知,他们是知道临滨县的秘密的,也知道临滨蛟的秘密,而且这事游龙子告诉邹衍,假手于邹衍除掉了临滨蛟,游龙子善用丹毒,能与之抗衡并不是难事,只可惜,就算如此,他们也未能达成心愿登上蓬莱仙山。”诡影道。 伯桑道:“没想到我们两个自视甚高,反倒被两个凡人给蒙了双眼。没想到泛泛之交也成了祸胎。想必,邹衍和游龙子想破头也不会想到,他们永远去不了的那个蓬莱仙山,四周,不但有临滨蛟,还有蓬莱三星布下的涡流暗涌,我想,当初教临滨蛟用丹毒的,就是蓬莱三星,蓬莱三星和西王母一样也有长生之法,只是他们的法门见不得人,至今无人能破,他们也甚少与外界接触,像是被关在了蓬莱仙岛一般,现在看来,到时觉得,他们的长寿之方,就是丹毒了!一种,吃了就不老不死的□□。” 第151章 廖苍兰(1) 袁厌崖想起了什么,乐了:“蓬莱仙山从来,都只能从空中取道,想要去至少要先学会驾云,可是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驾云的道友都能去到的,我想起很多年前我曾经去过那片地方,空中不但有金光封印海中还有漩涡暗涌,我心下好奇心想那是什么居所,就进去看了一下,路过金光之时只觉得眩晕,若不是我功力高深,也晕了过去,后来才发现那是蓬莱仙山。山上彩凤齐飞绿树成荫北有冬雪,南有红花,确是个美不胜收的地方。” 诡影和伯桑听袁厌崖如此说,抬眼看了一眼袁厌崖,心道:这姓袁的到底是何来历,懂得不少,可是确没听过他的名头,说是白云使者确有高深莫测的道法术术,几次助我,难道,真的单纯是因为伯婴这么简单么? 袁厌崖没有察觉到他们二人的异样,一旁的伯婴却问:“那你没有去问那蓬莱三星讨要长生不老的秘方么?” 袁厌崖哈哈一笑:“我本就是长生之躯,哪还用得着忌讳那些,你们不也是么?”伯桑更对他有所怀疑,也不知道是因为现在自己没了法术,还是因为发现曾经一面之缘结下盟友的游龙子并不像他当初相识的那样单纯,想到此,伯桑又道:“那他们为何要抓了织娘不肯让织娘走,看游龙子在他们一伙,定是给织娘吃了什么蛊惑心神的药,不然织娘怎么会不跟阿婴他们走呢?” “是啊,他们抓织娘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的和伯大哥有关?”袁厌崖道。 “不如,我们尽快带干娘离开这里吧。”伯婴急道。 “不怕,我们现在静观其变,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至少,不是袁兄的对手。袁兄说对不对?”诡影玩笑道。袁厌崖也不客气,道:“那是当然,我今夜就做几个式神,安放在织娘屋子前后,至少污秽之物不敢近,织娘也就安全了。” “式神?那是什么?”诡影问。 “其实,就是用灵力依附小精怪身上,让他们转瞬有了几百倍的功力,可以幻化成人的摸样却只听我指挥,这样,就可以保护织娘了。”袁厌崖道。 “就是你上次用叶子做的小人?被火烧死的那个?”诡影又道。 袁厌崖脸上一热,道:“不是啦,明天你就知道了,不早了,大家回屋休息去吧。”袁厌崖被诡影说得脸上无光,觉得难堪,就找了个理由将几个人赶回了屋子,然后自己钻进屋子里,准备关门的时候看到满树叫得刺耳的蝉,心里灵机一动,有了注意。 天芳榭内,菁儿在梦中惊醒,醒来大汗淋漓,枕边的朱砂听到动静,点起油灯,看到菁儿的汉蕴湿了薄薄的衣衫,发丝也湿了,朱砂被吵醒,睡眼朦胧问:“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发了噩梦?” 菁儿看着朱砂,扑到朱砂怀里哭了,道:“姐姐,我好害怕,我梦见……我梦见我死了……” 朱砂也吃了一惊,连忙命人点起屋子里的灯,丫鬟们有些早已睡下,只是朱砂吩咐只得起身,朱砂叫信柳煲了安神茶给菁儿,朱砂接过试了一口,确认无事,一口一口喂给了菁儿。菁儿此时还如惊弓之鸟一般有些神情涣散。 这时魇君也披着衣衫缓缓走进来,问出了什么事了。朱砂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你,你是不是入了菁儿的梦,在梦里吓她了?” “菁儿怎么了?”魇君回神过来,觉得事情不对。 朱砂回过身,安抚着蜷缩在墙边的菁儿,抚着她的背脊,好声道:“好菁儿,姐姐在这儿,没人敢动你,你告诉姐姐,你方才到底做了什么梦。” 只见菁儿仍旧惊魂未定的看着朱砂,又看了看一旁的魇君,道:“我梦见……我的心被人挖走了,他们……他们还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姐姐你看我的胳膊……”说罢捞起袖管,可是只看到一只白白净净的胳膊什么都没有,菁儿却道:“姐姐,你看上面是不是有个牙印?好深好深啊,那男人一口下去,都快咬到我的骨头了!姐姐我该怎么办啊?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菁儿开始暴躁起来,朱砂按住了她的肩膀,可是依旧无用,这是魇君眼疾手快,香袖一辉,发散出一阵香味,菁儿便靠在朱砂肩头沉睡过去,朱砂将菁儿放平。朱砂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魇君挪过去,翻开菁儿的眼皮,只看到有些涣散的瞳孔,魇君放下心来,叫丫鬟去取他随身带的锦囊。魇君双眉紧蹙,道:“菁儿如果不是梦到了自己的过去,就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朱砂,菁儿过去可有过如此这般的经历?” 朱砂想都没想就道:“没有,菁儿过去是曾经遭遇过一些变故,可是她本性纯良,并未得罪过什么人,后来进了诡的嫏桥更是宠爱万千,怎么可能被人蚀骨吞心?” 魇君更害怕了,道:“就算是道士平日里修道而生,六欲清净,入眠应无梦,更何况我们更是先天之神,若不是我有意入梦,是很难生梦的,当然,七窍者均有七情六欲,就算是神仙也不例外,可是一般都是*之梦,大多是酒色财气之类,绝不会是……” 朱砂面露难色,道:“你是说,菁儿不久之后会有灭顶之灾?” “我不知道,我希望不是,瞧她现在的样子,我担心她再受伤害,已经叫人去取了食梦草,将她方才生的梦给吃了,叫她醒来后不再记得曾经做过这样的梦,可是,如此也给了我们一个警醒,为防万一,我打算回昆仑一趟,去通天石刻看看她的经年天运,若真是如此,凭着多年相交,怎么样,也不能看她落得如此下场。” 刚说完,丫鬟就将魇君的锦囊取了来,魇君打开锦囊,道:“这种子就是食梦草,取地底十尺以下黑泥入盆,将种子放入盆中,每夜放到菁儿枕边,第二天若是开出娇艳花朵则证明她生了美梦,若是毒瘤恶果则是噩梦,若无花无叶则一夜无梦,但是不管怎么样,她做的梦她都不会再记得,食梦草开出的花朵,都要用火焚烧,若是她再生噩梦吓着菁儿,我怕她经受不住。” 朱砂点点头,道:“说得不错,看来,我也要做几手准备。”说罢她亲自走出门去,只见朱砂一手拿过一只精致的玉碗,一手对着两旁的土地就是一挥,只看到土壤自己开始松动,朱砂单手一抓,就抓到了一握黑土,将黑土放入玉碗,魇君倒入一粒食梦草种子,叮嘱道,若是食梦草开花,切记要记得更换种子,朱砂点了点头。然后将玉碗连同食梦草放到菁儿枕边,只看到土中的种子立马生根发芽,长出一个嫩芽,迅速开花,然而,开出的是一朵紫黑色发散恶臭的花,朱砂和魇君相视一眼,朱砂左手将那珠花连根拔起,放到油灯之上,一起没入了灯油中,只看到食梦草挣扎了一下,然后就燃起了火焰,发散出一阵沁人幽香。魇君道:“这香味能助人入眠。”二人再回头一看,看到床上的菁儿已经双眉舒展,安然睡去。魇君又道,切记,每日更替种子,朱砂点点头。二人不敢去叨扰菁儿,只得退了出房。 一连几日相安无事,朱砂似乎真的不记得梦中的预告,魇君早早离去了,朱砂和赵政说和菁儿很投缘,叫菁儿搬去了朱砂那地方。赵政想不明白怎么朱砂会和其他女人如此合得来,索性是好非坏也就懒得去理,见她们两个人日子都欢声笑语,也就罢了。 只是,刚没过多少时日,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整个后宫都传开了——朱砂身边的亲近的两个侍婢死了,一个是信柳,一个,是叫做夜莺的丫头。朱砂闻听之后觉得不可思议,菁儿也觉得奇怪,她们二人赶到出事地点,那是在朱砂衔岚殿不远的一个小院子,平日里都是取水用的,然而近日有宫婢打水的时候竟然发现他们二人死在了井中。朱砂赶到的时候,两个丫头已经被打捞了出来。朱砂和菁儿只看到他们面上有挣扎的痕迹,心中正在疑惑,就听见院外传来了跑步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宫里的主子都听了信,有的派了心腹丫头来,有的,自己跑来了,打头的一位穿着紫衣,头戴珠钗环佩,十分年轻,长得也很清秀,进来就向朱砂施了一礼,道:“妹妹向姐姐问安了,今日闻听发生了此等怪事,索性带了婢子来看看,也想看看有什么妹妹能帮得上的地方。” 朱砂带着面纱,看了一眼那女子,道:“原来是玉美人?此事甚是怪异,我这两个丫头昨日傍晚就不见了踪迹,我还以为他们在哪里偷懒。” “是了,我那几个丫头平日里也没少偷懒,你们几个给我听着,可得学着点儿,若是以后我唤你们不着,我只当你们被人投了井,可不再管你们了!”玉美人训斥道,几个丫头纷纷面露惶恐口称不敢。 “这院子平日里是做什么用的?怎么这么多口井?”菁儿问。玉美人带来的丫鬟婆子里一个年长的老婆婆道:“娘娘,这院子平日里就是给咱们下人打水用的,咱们宫里这样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专门洗衣,一处就是这里,这里的水甚是甘甜,都是用来喝的。” “那现在出了这样的恶事,岂不是咱们都不用喝水了么?”玉美人嫌弃的看了一眼道。朱砂鄙夷的看了她一眼,玉美人觉得难堪不敢再说,只见朱砂袍袖一挥,道:“身后事该怎么操办就怎么操办,不用再来问我了,拿些金子给这两个丫头的家人。” 说罢就和菁儿走了。只剩一屋子看热闹的,玉美人也没好气道:“那个青姬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朱妃和她还如影随形了?”玉美人的声音虽小,可是却传到了朱砂耳朵里,朱砂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道:“玉美人等会儿还有什么事么?” 玉美人似乎被吓到了,连忙道:“没……没什么事!娘娘有何吩咐?” “你和方才答言的那个婆婆来我宫里一趟,我有话要问你。”此话一出,玉美人看了刚刚那个婆婆一眼,只得悻悻的跟了上去。周围一众看热闹噗嗤一声都笑了,悉悉索索道:叫她三鼻子眼儿多出那口气,活该!很快的,随着朱砂的离去,那个院子很快恢复了平静。 朱砂坐在正位,只见她心神不宁,觉得燥热,瞪了一旁的宫女一眼,骂道:“看什么,还不给我打扇子,没瞧出来我正热着么?”朱砂一气将面纱给扯了,前来的玉美人和几个婢女正巧看到了朱砂的样子,只觉得眼前一亮,几个婢女惊道:“朱妃娘娘真漂亮。”玉美人也言不由衷叹道:“怪不得陛下如此龙宠,若我有她一半美貌,怕是死也甘愿了。”几个人离得远,朱砂没听到他们碎语,只见朱砂命人上了几碗甘露,朱砂道:“你们放心吧,这水是我后院莲叶上的露水,我宫里也有井,绝不会是泡那两个死丫头的井水,放心饮用吧。” 菁儿在一旁补充道:“这茶是莲心,现在刚入秋,不免有些燥热,正好解燥。”几个婢女上了茶,还给玉美人的丫鬟们也端了,玉美人见不好,难为道:“姐姐,这……” “你怕我下毒毒死你么?”朱砂没好气道。 “妹妹不敢,姐姐盛情难却……”玉美人觉得十分难看,几个丫鬟也浑身不自在,可是既然来了,就只能喝了,谁知道那莲心茶甚是入喉,饮了之后清凉无比,通身畅爽,十分自在,玉美人道:“多谢姐姐。” 菁儿仔细端详着那个玉美人,一旁的丫鬟在她耳边细语道:“她叫玉瑞,是赵国败将的女儿,入宫不到十年,一连给陛下生了一儿一女,也得陛下换新信,现在也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菁儿小声道:“看着也像生过孩子的,不然哪里有这般圆润。” 第152章 廖苍兰(2) “我来问问你,那个院子里的井水平日里都是谁在用?”朱砂问。 玉美人看到旁边的老婆子,老婆子上前一步道:“回娘娘,那个院子里平日里都是各宫各院的宫人们打水喝的,有些恩泽深厚的娘娘们自然是不必的,所以那几口井水平日里都是下人们喝水用的多。” 朱砂听了,就对身边丫鬟道:“信柳平日里都去那里取水么?”丫鬟回道:“回娘娘,不是的,她平日里都是和娘娘一样喝咱们宫里自己的井水的。” “那她去那里做什么,还和夜莺一起去?”朱砂又问。 “这……”那丫鬟为难道。 只听堂下席上的玉美人道:“娘娘是觉得,他们是被人害死的?这宫里也不知吃了豹子胆,敢害娘娘宫里的人?” “这几日谁经常去那里,你们知道么?”朱砂又问。菁儿符合道:“玉美人以为谁有可能?” 只见玉美人有些惊吓到了,道:“玉瑞惶恐,不敢妄言。” “罢了,一连去了两条人命定不会是意外,若是真有人敢冲我而来,那就来好了,不过是两个丫头,做不了数的,玉美人,谢谢你今日肯来,以前怎么不见你如此胆大心细,今天一见,觉得甚是投缘,你过来。”朱砂笑道。 玉美人迟疑了一下,怯生生的碎步走去,走到朱砂身边,朱砂随手取下自己发间的金钗,插到玉美人发间,道:“你今日肯来,自是为我好,这份情谊,我记着了,这金钗没什么特殊的,万望你不要介意,这金钗虽然普通,可是却能保你平安。” 玉美人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朱砂,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今日第一次见朱砂就被她的美所惊叹,只觉得自己不如朱砂得宠是应该的,只一想到,听起宫人们议论朱砂的年岁,说是比赵政还大几岁,可是今日见来,却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略显成熟的小姑娘,想到此,玉美人的秀眉堆皱了起来。朱砂瞧出了端倪,笑问:“怎么,你是不是第一次见我?和她们一样,觉得我应该是个老婆子呀?” “玉瑞不敢,有失礼数,万望娘娘见谅。”说罢就要跪安,朱砂拉住她的手,玉美人只觉得朱砂的手很冰,也很美,十指纤纤,却寒似坚冰。 朱砂道:“既然你今日进了我的衔岚殿,心中应该有数,这么多年来,我甚少与妃嫔们有来往,一来是我性子清冷,不喜热闹,二来,我进宫只是为了陛下,其他的无暇多顾,今日我赠你金簪,只盼你出去了莫要多做口舌之争,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少说为妙,陛下不喜欢长舌之人,若是有人对你不利,我自会护着你,可是若是有人对我不利……宫中的传言,尤其是关于我的,你可听了多少,就算多少,可别自己做了别人的笑话,明白了么?” 玉美人怯怯道:“娘娘心意,玉瑞已明了了,玉瑞回去,会守口如瓶的。” 只见朱砂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玉美人带着那金簪离开了。菁儿走上来问道:“姐姐是要监视她么?”朱砂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道:“算不上吧,只是生了这样的事,信柳夜莺伺候了我多年了,一直未嫁,现在无端端的被害死了,心里难免有些难受。” “他们始终是两个凡人,有什么办法呢?”菁儿无意一句话到是让朱砂眼前一亮,朱砂看着菁儿,道:“是啊,若是他们不是凡人,至少有些法术就好了,也怪我,要了几个凡人伺候着,近来怎么怎么……”朱砂想说近来怎么生了这么多事,她想起菁儿梦魇的事,可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菁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朱砂又道:“我想了个点子,不管他是人是鬼,我都要将那个人揪出来。” “什么点子?”菁儿问。只见朱砂扯下两根头发丝,口中念念有词,抛到空中,瞬间变成信柳和夜莺的样子,菁儿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 当晚,宫里就炸开了锅,说朱砂宫里死的两个宫女诈尸了,一个太监去取水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两个宫女好端端的也在取水,还有说有笑,那个太监叫喊不出,拉扯了一大帮子人去看,她们又不见了。往后的一段时间里,时常有人看到他们二人出现,或是在取水,或是在厨房里做活。玉美人急匆匆的到朱砂宫里禀报,朱砂也只淡淡的回应了一句:知道了。 就在事情再度渲染准备传到赵政耳里的时候,在那两个宫女再去取水的时候,一个黑衣人蒙着面就从天而降,似是冲着他们而来,那两个宫女回头就是一惊,可是嘴角一笑,那黑衣人还刚一动手就发现事情不好,那两个宫女不单会些武功,而且天生神力,不到十个回合,黑衣人就被两个宫女擒住了,两个宫女大喜,将黑衣人绑到了朱砂宫里。那时朱砂早已睡下,朱砂特地吩咐不要吵醒菁儿,带着睡意来到殿里,只看到那两个宫女站在殿上,地上跪着一个人,朱砂道:“扯开她的面纱。” 一旁的“夜莺”一把将那人的面纱扯下,只看到是一个面容清瘦的女子,眉毛上挑,显得有些英气,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儿。朱砂抬眼一看,点了点头,手指一挥,那两个宫女又变回了头发,回到了朱砂桌子上,朱砂将那两根头发放到灯中烧成了灰烬,只看到那女子不免有些惊讶,朱砂刚想开口问,只看到那女子不知怎么的挣脱了绳子,从腰后取出一柄宝剑,朝朱砂就刺了过去,朱砂只皱了皱眉,一脚踢起面前桌案,黑衣女子手中的利刃劈开了那桌子,可是面前空无一人,但一回头,只看到背后一个宫女猝不及防的拿着短刀就打来,短刀和黑衣人手里宝剑一对上,短刀立马短成了两截,可是即便如此那宫女也丝毫不惧,宫女柔若无骨,使出缠字决,女子出剑就绕过了女子手腕。 回头再一绕就缠住了女子细腰,才一眨眼的功夫,女子就受不了宫女的攻势,手中的宝剑落下地来,黑衣女子正想着怎么对付身上这个缠人的女子,才发现,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女子,原来是刚才信柳和夜莺用来捆绑自己的绳子,黑衣女子不由得心地升上一股凉气,心想朱砂两根头发一根麻绳就能制服自己,自己却还如此鲁莽。 女子抬眼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朱砂,这时朱砂也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捡起地上那口寒光四射的宝剑,拿在朱砂手中竟然产生了剑鸣。朱砂笑道:“天子剑,和你有什么联系?怎么在你手中?” 黑衣女子自知落败,倒也不嘴硬,只是气道:“我家传之物,不在我手中,还在谁手中?” 朱砂倒是有那么一瞬的惊讶,道:“你是虞公后人?没想到那么多年了,这剑居然还没失传?也算对得起他了。” “你居然敢对先祖不敬!”那女子正是从从临江底救出来的虞姬,辗转学到伯娘一些法术得以延年不老,随后辗转来到紫云观的虞姬。 朱砂不以为然,道:“当年若不是虞公苦求我,我怎么会应允他在这剑上施法落咒?得此剑者是可得天下,可却终将死在这剑下,我若是你,早将他毁了去,省得祸害世间。” “什么?你……”虞姬惊道。 “你既然敢来杀我,连我的底细都没查清楚就贸贸然的来了,我该说你什么好呢?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说吧,谁指使你来的?你若是说了,我就答应你将这剑上的咒落去,让他只是一把普通的利刃。”朱砂笑道,两个丫鬟搀扶她回到塌上。 虞姬咬着下嘴唇想了一会儿,默不作声。朱砂道:“怎么,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了么?” 她脑海内依旧挣扎着,下嘴唇都快要出了血。这时吃听门外狂风作响,树叶摇晃的影子印在了门上,朱砂在丫鬟身边耳语了几句,两个丫鬟正想去开门,这时门却开了,只听到了一阵轻快的铃声,是一个白衣蒙面女子,她手中拿着一个金铃铛,一进来就向朱砂施了一礼,然后将铃铛悬在高梁正中,然后女子扯下了面纱,清清淡淡的面容,正是那个叫清的寡妇。朱砂看到面前跪着的女子,看了一眼朱砂,清多少知道了些,只看到清眼神突然狠厉了起来,瞪着虞姬,虞姬被吓到了,才一会儿工夫,虞姬就倒在了地上。清一回头,道:“回师傅,此女子是清风山紫云观一个道士的徒弟,我只从她脑海中得知,她受命于师傅,进宫许久了,前段时间害死了您的两个丫鬟,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清风山道士?叫什么名字?弄死我的丫鬟难道和我有关,还是……”朱砂想到了菁儿,不禁背后一道冷气,朱砂却从未想过,清是如何得知。 “这个,清不知……”清底下了头看着地板,似乎有些胆怯,朱砂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躺在地上的虞姬,叫两个丫鬟好好安顿虞姬,随即转身进了菁儿的房间。看着菁儿正在熟睡,枕边的食梦草开出了一朵紫色的花,朱砂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朱砂顿时没了睡意,披着件斗篷就出门了,只拿着盏灯,也没罩子,一路走着风歪歪的吹,可是始终不灭,却显得影子阴森森的那么渗人。 朱砂似乎很久没一个人走路了,平日里都是被人抬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很久了,朱砂只要走路久了,小腹就会隐隐的疼,只是一种细微的疼痛,她当然知道那是为什么,正是无法正视那种痛苦也无法改善,只能少走,今夜心情不佳,不单单是因为菁儿的事,也因为朱砂知道,自己的限期也准备到了。 走着走着,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宫里的守卫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觉得很陌生,四下里很黑,只看到远远的有一个地方有着微弱的光,出于好奇,朱砂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小屋子,破烂不堪,朱砂只觉得现在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四处似乎还弥漫着一股酸臭味,朱砂捂着鼻子走到了近前,推开屋子,只看到是个破破的灶台,灶台上熄了火,地上还有个小炉子,炉子上有一个药罐,朱砂打开药罐就闻到了一股清香,说来也奇怪,这屋子周围都是臭味,为什么这药罐里却是沁人的清香,朱砂觉得那味道很熟悉,似乎在哪里闻过,正在思索之时,屋子的主人回来了,只见她一推门看到朱砂吓呆了,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黑黑的面皮,手指上全是细小伤口。 “你是谁呀?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女子问。 “我名唤朱砂,你又是何人,这药罐里的箭毒兰是你烹煮的?”朱砂道。 女子就是一惊,怀里抱着的柴火都掉下了地,“你……你怎么知道的?”朱砂见她有种异样的感觉,十分熟悉,朱砂玉手一挥,屋子的门就自动关起来了。朱砂围着那女子转了一圈,看了几眼,只觉得面前的女子个字矮矮的,面相不太好,朱砂道:“你我都属异类,我老实告诉你,我并非人,亦非妖,闻着你身上的味道,似妖却也不是妖,如果你是岭南山上的小妖,那有着箭毒兰也是十分正常的事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女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朱砂,虽然心里害怕,可是看着朱砂,感受到了她十分强大的气场,不敢妄动,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得说:“我叫阿兰,夫家姓廖,我家老爷曾给我取了一个名字,苍兰,我虽然长在岭南,可是,近几年随着相公四外奔走,早已不在那里了。” 第153章 廖苍兰(3) 朱砂此时也没多想,就问:“你是什么精怪?入宫烹煮这箭毒兰是做什么用的?” 阿兰咬了咬牙,道:“我是一株紫冻金兰,修行了快千年方才下山嫁人,随着夫家四处奔走,无奈,前几年夫家死于非命,我也受了重伤。”朱砂听后不解,问:“修行快千年,按常理言,不可能连个人都救不了,现在就连百年小妖都可不见人面伤人于百步之外,你若是真要报仇,难道连这……” 说到这,阿兰眼泪流了下来,瘫坐到地上,道:“我就是没用,救不了他,我修行了那么久,我也想不通是为什么,紫冻金兰本是难得的灵草,我也以为我能集天地灵气,谁知道……” 朱砂看着那瘫坐着的阿兰,拿起她的手腕,摸着她的脉,心里就是一惊,瞪着眼睛看着阿兰,阿兰哭得雨带梨花泪眼朦胧的看着朱砂,朱砂问:“你还在很小的时候,是不是曾见到天空中我和一个女子打斗?” “你?”阿兰不解。 “说起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殷商刚灭,我有一个弟子,名叫妲己,是轩辕坟的妖精,只因和女娲有所牵连,差点连命都丢了,只是那老道姜子牙太过疏忽,受我不死之命的精怪岂是凡间利刃所伤得了的?我命人救下妲己之后,那时她已经元气大伤,又加上民怨四起,我只好派人护送她东渡他乡,有了这层关系,使我恨上了女娲,八百多年前那一战,正好是在岭南乾山,那一战女娲败走,我也受了伤,倒在了一片紫色的兰花之中,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你正巧受了我一滴朱砂血。”朱砂道。 “你说什么?朱砂血?”阿兰问。只见朱砂将她的手腕放在自己掌心,稍一发功,阿兰就感觉全身像火烧一样疼,阿兰疼得倒在地上,只朱砂放开她的手,阿兰感觉到自己心口那股灼伤感游走到了手腕,只看到手腕上一课小小珠子一样的东西秃了出来,朱砂只道:“果然如此,难怪你修行快千年,才今天这点功力。” “怪不得……我每次修炼到……深处之时,都会有这种感觉,热得就好像我全身要炸开了一样,原来……原来是你……”阿兰疼痛难当,朱砂只轻轻输了一些法力给她,就调停了她体内的疼痛,待她稍稍休息,朱砂道:“你也不必气急,虽然这滴入你身体里的血有碍你修行,可是也让你成了不死之躯,我想当年你夫家被灭,实际上,你应该也死了,只是过了不久你又醒了过来。我如果没有猜错,你混入宫里,烹煮这些□□,实则是在伺机报复?你的仇人在宫里?” 阿兰点了点头,只见朱砂用勺子舀起一勺药罐里的汤药,浅尝了一口,阿兰看呆了,想要阻止,却说不出话来,朱砂道:“你这汤药还欠点儿火候,入口太强烈了,若是常人想必刚吞下就吐了,哪会都服下?” 阿兰低头道:“我也知道,可是,我已经加了几位草药挡住它的味道了,还是不行么?”廖苍兰虽然不太明白面前女子的来历,也不敢多问,可是心里早已惧怕万分,只是看她还不算是自己的敌人暗自庆幸不少。 “你好自为之吧,我住在衔岚殿,若是你有困难大可以到那里去找我,我身边也需要一个丫鬟下手。你也不是常人,正合我意。”朱砂道。 “谢谢,待我大事一了,我一定会去找你,到时,你可以助我修炼么?”阿兰道。朱砂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句当然,就转身走了。 这一夜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是朱砂知道宫里还有一个自己的人,心里的确高兴不少,提着灯笼兴致冲冲的走了。路过赵政宫里的时候,忽然在想,阿兰的仇人会不会是赵政呢?一转念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想想自己也许久没见他了,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赵政此时睡得很安详,她问了宫人们近来他的近况,得知他并无异状,也安心的走了。回到宫里,天已经发白,朱砂也有了倦意,此时宫人来报说那个黑衣女子醒了,在房里闹得凶,朱砂只得去看看那个女子。她取下天子剑,一开门就把剑给了虞姬,虞姬拔剑指向朱砂,只见虞姬发髻散乱,朱砂问道:“即便你手中有了这把剑,你也杀不死我,门开着,你要走自便,我有句话要你转告给你那作死的师傅,若是他以为他区区血肉之躯就可以来算计我,明天再派百十个弟子来便好,我做陪,若是他自己来,更好,省得我去寻他;只是我奉劝你一句,你师傅只是一个利用你的人,他是觉得我即便抓了你决计也不会放了你,我就偏偏放了你,。” 虞姬笑了,坐了下来,抱着天子剑道:“你现在是想放了我么?可我偏偏不走,你奈我何?”朱砂也笑了,大袖一挥,窗子打开了,狂风卷着虞姬就走了,只一眨眼的功夫,房里就恢复了平静,这时清走了进来,问:“师傅,你为何不杀了她以绝后患?” “我要他有朝一日,后悔她今日说的蠢话,天子剑在他手上,何须我亲自动手?我累了,再不想见着这样的事了,你回来了就先别走了,要是再有这样的人你就自己留着处理吧。我休息一会儿,别叫别人来打扰我。”清应声说是。朱砂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事情往后大概过了半个月…… 这几日女又也是难得来的清闲,赵政也不来叨扰她,宫里也很平静,除了进来诈尸闹鬼的传闻也没别的什么闹剧,女又和扶苏难得清闲好好单独相处了几日,感情激增不少,郑妃看着他们也着实欣慰,想着儿子回来了,带着个媳妇回来,虽然关于女又的流言蜚语很多,郑妃倒是不在意,这么多年来她也习惯了,扶苏近来带着女又将他以前的朋友都寻访了个遍,惹得众人都觉得扶苏就快要娶女又过门了,女又知书达理眼见也宽,到时显得落落大方不拘小节,深得众人欢心。 一日,宫里的妃嫔到郑妃宫里闲聊,扶苏和女又在屏风后面偷看,扶苏说:“你知道,我父皇有多少女子么?” “不知道,你是不是以后想和你父皇一样?”女又酸道。 “当然不是,我以后有一个就够了,我这一个,顶父皇百八十个。”扶苏笑道,女又得意道:“谅你也不敢。” 二人又在屏风后面看了一阵子,女又问:“这几个你都认识么?都是你父皇的女人?” “嗯,坐在右边第一个是阳妃,第二个是赵美人,左边分别是李良人和朱姬,不过现在那个朱姬因为名姓和朱砂相撞,被父皇改了个姓,现在叫竹姬,竹姬因此满腹牢骚,这我也是听我母妃说的,那竹姬面上看着温顺,实则可是火辣,因此父皇也不待见她,只是她生了两个个皇妹,才留得了身份。竹姬旁边的那个是文姬,性子也算是谦和只是有些小气。” “朱砂那么了得啊,别人姓了她的姓都要连姓都改了。”女又咋舌道。 “我记得在幽州的时候问过二殿下说朱砂到底是何方神圣,二殿下也说不清楚,他只是叮嘱我们不要去惹哪个女人,对于她,我娘也是说没事绕远些,我自己倒是觉得她对父皇还是很重要的,小时候国家未定,每次有什么重大的决策,父皇都会和她商讨,然后做出一个决策,我小的时候曾经见过她几次,都是红纱罩面看不清摸样,不过远远一眼就让人惧怕三分了。”扶苏道。 “你没见过她么?”女又惊道。 “嗯,她每次露面,都是蒙着脸,时而带着面纱,风大的时候面纱底下还有半块面具,对此宫中的女人们非议过不少,朱砂只一句:天下有幸见我真容者,只天子一人。不过即便如此,她的近身侍婢也是见过她的样貌的,几乎见过她的女子都说她美艳不可方物,想来她和你们一样都属世外之人,我想,就算再美的人也经不住时间的摧残,想必,她和你一样只不过是容颜不老罢了吧,哪里想这宫里的女人们,再美,也有衰老的一天。”扶苏笑道。女又听了只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她其实心里也是还没做好扶苏终有一天会老去的准备,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会陪他一起老去,可是她还是不舍自己的容颜。 这时就听到大堂里的竹姬的笑声尤为刺耳,二人放眼望去,只看到竹姬通身的华丽,止不住的骄纵,这时捂着嘴在嘲弄道:“近日大家有没有发现宫中侍卫增添了不少,特别是陛下宫中的?” “我也发现了,难道,不是前阵子诈尸的事闹的?昨夜更是一下子闹开了,朝陛下宫里的方向一阵吵吵闹闹的,派人去探听却给打发了回来。”一旁的阳妃道。 “我是听说,有人想刺杀陛下。”李良人小声道。 “啊?妹妹也听说了?我还以为这事是谣传呢?”郑妃惊愕道。 这时竹姬饶有兴致道:“什么谣传,这就是真的。前阵子陛下宫里也不知怎的都了许多大蜘蛛,咱们宫里每日都扫个几遍更何况陛下宫里呢?现在又入秋了,怎么可能无端端来那么多大蜘蛛,那蜘蛛啊,一个有这么大呢!”竹姬两手虎口一掐,比出了个碗口大小,几个女人道吸一口冷气,文姬胆子小,道:“哎哟姐姐,你可别说了,你是存心吓妹妹的吧!” “就你胆子小,我可都听那些宫女们说了,我可一点没夸张,不信你自己打听打听去。”竹姬捂着嘴道。 “就知道竹妹妹本事,你既然消息那么灵通,你可知道昨夜陛下宫里发生了何事?”阳妃道。竹姬可是得意,乐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昨夜正是我陪着陛下。” 竹姬这么一说大家可来了兴致,纷纷起哄道。竹姬乐悠悠道:“其实啊,我是觉得宫里肯定来了歹人,前些时候误中副车弄死了朱妃的两个丫头,然后前段时间弄来了好些个毒蜘蛛,为的就是刺杀陛下。咱们陛下活了这些年,什么刺客没见过?” “啊?”几个妃嫔都惊叫了出来,郑妃忙问:“你是说昨夜有人刺杀陛下?陛下现在可还好?”竹姬道:“当然好了,若是不好我还能在这里和你们谈笑风生。” “竹姐姐你就快说吧,你真要急死我们么?”文姬道。 “哎呀好吧,这事儿迟早得都知道的,只是你们别散播谣言啊,若是日后有什么歪曲事实的可别说从我这人听来的。”竹姬道。 “你就快说吧!”李良人道。 “昨夜刚用过膳,我陪着陛下逛园子回来,看到有桌子上有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汤药,说是安神汤,下面人送来的,陛下说不喝,我也就给倒了,沐浴归来,就看到陛下平日里养的那只鸟死了,正在纳闷,我才想起来我倒安神汤的地方就是挂鸟的盆景底下,再去看那盆景,叶败花落,也死了。陛下大怒,传了御医来验毒,还问那药到底是谁送来的?结果拿碗药中真的有剧毒,可是一问起是谁送来的,却一问三不知。只是有个丫头吱吱呀呀的说,看见一个黑黢黢的丫头曾经在陛下寝宫外面徘徊过,也不知道和这事儿有没有干系。”竹姬一口气说完了经过。 “也就是说有人要在陛下身边下毒?陛下用的东西不是都用银针试过毒的么?”郑妃问道。竹姬一拍手,道:“谁说不是呢,这下毒的人也太蠢了,一看就知道不是陛下身边的人,只是她是怎么进陛下宫里又是怎么出去的呢?这点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乎,现在陛下宫里守卫森严。陛下招了朱妃陪着他,我看,也只有那个老不死才能摆的平这挡子事儿。” 第154章 廖苍兰(4) “竹姐姐,你说话可得当心些。”文姬提醒道。竹姬倒是有些恼了:“咱们这儿又没外人,若是真传了出去,就是你传的。”文姬敢怒不敢言,只得闭嘴。阳妃倒是假在思索:“到底是什么人混入了宫中,伺机而动呢?” “谁知道呢,陛下仇家那么多,我现在是想啊,要是昨天晚上那晚药是我喝了,那该怎么办,现在想想还吓得汗毛根儿都竖,现在想来,那些个毒蜘蛛,估摸着也是冲陛下来的。”竹姬说话口无遮拦,这些,都被女又听得真真的,女又问扶苏:“这些年,很多人刺杀你爹么?” 扶苏点点头,道:“是啊,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刺客不下十人,想想父皇吞并六国,自然是树敌无数,先有荆轲再有高渐离,再到后来的张良,这些都是大家都听说了的,像这次他们说宫里有人伺机刺杀因为并未有人波及,所以往往封锁了消息很少人知道。” “哦……你说,这次是谁要杀你爹啊?”女又又问,扶苏摇摇头说不知道,一次宫中妃嫔的聚会却因一件刺杀而变得热闹,最后倒是让大家都担心了起来。 再说到此时的赵政,其实那么多次的刺杀赵政每次都会揪心许久,每次朱砂都会在旁边为其开解,可是往往无济于事,索性时间久了赵政也就慢慢淡忘了,之前他宫里忽然一下出现了那么多的毒蜘蛛就已经让赵政诚惶诚恐,这次刺杀未果倒是让赵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现在的赵政就像一只惊弓之鸟,见谁都觉得是刺客。 此时朱砂真的煮了碗安神汤给他,为了让他放心,朱砂亲自试过了药,才一口一口的喂了个赵政,用完安神汤之后,朱砂好言相劝,赵政终于疲倦下来,在龙榻上慢慢闭着眼睡着了。前些时候那些毒蜘蛛的出现就让朱砂起了疑心,那蜘蛛叫做天狼蛛,绝不会无端而来,后来朱砂在赵政寝宫里发现了诱因,就是点的一种叫做天星子的香料,那种兰花发散的气味和母天狼蛛十分相像,能诱引一些公的蜘蛛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此时朱砂就已经怀疑起了廖苍兰,只是再到那间小屋去找她的时候已经再找不到,直到昨夜再有了那晚汤药,朱砂就更加肯定是阿兰所为,那气味分明和箭毒兰的味道一模一样。 此时朱砂倒是不担心赵政了,因为朱砂知道阿兰的功力不高,头脑也不那么精明,最重要的是,听人说她入宫也有段时间了,之所以时机尚未成熟就下手,恐怕是自己撞破了她的计划,一个心机不深功力不高且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小妖来说,对赵政构不成威胁。 朱砂此时担心的,是阿兰。她肯定知道计划失败了,现在会躲在哪里呢?朱砂这样想着。 朱砂刚想转身回宫看看,就听到赵政在梦中呓语,叫着她的名字,朱砂脑仁都疼,走不开只得回到赵政床边守着。 事情往往越担心,就发生得越快,朱砂担心的事情,终于如期而至。 也就在事发的第二天,竹姬声称抓到了下毒的人,要当着众人的面交给陛下发落了。得知此信的人奔走相告,很快就传遍了三宫六院,赵政觉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准了平日里比较亲近的几宫的嫔妃前来观事,殿上还有几个亲信朝臣。赵高李斯等人当然也在其中,朝臣中还有扶苏的好友蒙毅等人。女又自知轻重没有上殿,扶苏和一众朝臣开列两旁,赵政更前席上坐着两排宫里身份较高的嫔妃,分别是郑妃,阳妃,赵美人,李良人,文姬,还有一个姓王的美人,不怎么爱说话,此时竹姬站在殿上,朱砂坐在赵政身边,菁儿没来,没人提及朱砂也就作罢了,若是有人提及朱砂就假称她身体不适。 人来齐了,赵政捏了捏眉心,对竹姬道:“你不是说抓到了刺客,那刺客人呢?” 竹姬微施一礼,大声道:“带上来!” 只见两个粗壮的侍卫捆着个人就上来了,几个嫔妃纷纷伸着脖子张望道,朱砂只有种不好的预感,只见三途刚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黑黢黢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矮小姑娘,三途只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虽然她浑身肮脏不堪,可是看着她皮开肉绽到时觉得血腥味中发散着一股幽香。 “这是何人?”赵政问。 “回陛下,此人是浣衣局的一个小宫女,竹姬问过了,这宫女叫廖氏,平日里都叫她阿兰,之前是文姬宫里的,后来犯了事才打发去浣衣局的。”竹姬看了一眼文姬,文姬恨恨的看着她,哼了一声撇过头,竹姬继续道:“昨日嫔妾思来想去,觉得陛下遇刺甚是蹊跷,进来宫中多怪事,嫔妾就想着会不会是同一人所谓,说来也巧,我在回宫的路上,看到一人鬼鬼祟祟,我就和丫头跟着,谁知道去了朱妃的宫里,看着他们说了些什么,那人就走了,随后我跟着他来到了一处荒凉之地,嫔妾胆子小,不敢近身怕那厮暗害了我,就叫了几个侍卫去打探,谁知道一去,就查出了一锅药渣,送去给御医一查验,正是那夜陛下桌上那碗被我倒掉的‘安神汤’!”竹姬阴阳顿挫的说着,说到最后三个字还一顿一顿念叨着。说罢就有侍卫端上了那碗汤药,竹姬继续道:“陛下,这就是嫔妾在她屋子里搜出来的汤药。” 赵政看着那女子气道:“传御医。” 一个白发老头跑了上来,说了几句,左不过是些证实那碗汤药就是毒害赵政那碗之类的。赵政一拍桌子,怒道:“问清楚因何刺杀孤了么?” 竹姬一垂首,道:“还没有,此女子甚是厉害,嫔妾怕打死了她就问不出所以。只待陛下亲自审问。” 赵政一挥手,示意竹姬坐到自己身边来,竹姬一笑,碎步走了过去,赵政拉着她的手夸赞道:“早知道你聪颖,却没看出来还有这抓贼的本事。”竹姬娇嗔几句,赵政冲地上跪着的女子就问:“你是廖氏?” 地上女子不做声,赵政又问:“你到底为了什么刺杀孤?” 廖苍兰笑笑道:“暴秦之主人人得而诛之,灭国之恨还用的了为什么?”只见她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这时朱砂看着她,阿兰也看了一眼朱砂,继续道:“你知道宫外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么?易子而食,捧土为生是为什么?是你,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全家一十八口,都死在你的坑杀之下,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天,我就决定我要替那些死去的亡灵讨一个公道,就算是杀不了你,午夜梦回之际,你难道就不怕勾魂索命么?你看这天,这冲天的怒气,终有一日,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 朱砂终于知道了阿兰的目的,原来她要杀的人真是赵政,此时她默不作声,看着阿兰,这时赵政发问:“文姬,这女子在你宫里呆过,你可知道她的来历?” 文姬吓坏了,跪倒赵政面前泪声道:“陛下明鉴,这女子是在嫔妾宫里呆过不假,可是这贱婢在两年前因为偷盗给嫔妾打发去了浣衣局,早就瞧着这贱婢心术不正,要是嫔妾有读心之术,看得出她要毒害陛下,嫔妾就算拼了命,也绝留不了她。”赵政看了一眼她,以他对文姬的了解,也难相信她和阿兰有什么勾结,赵政道:“孤信得过你,退下去吧。”文姬回到自己位子上,挤了竹姬一眼,竹姬不理会她,到是显得有些得意。 赵政又问:“你何时进宫,又是哪里来的毒草,因寡人坑杀你全家就要刺杀寡人,背后还有没有指使之人?通通报来,可留你全尸,若是敢有个不字,这宫中的刑罚,你是想一个一个都尝个遍么?” 阿兰大笑了几声,笑得脸都扭曲了,她笑道:“我会怕你区区几个刑法?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还会怕什么?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毒草就是在这宫里种的,就在竹姬吉昌苑后面,若是你说我还和谁有勾结,我想应该是竹姬娘娘吧,竹姬娘娘是韩国人,我夫君也是韩国人,不光如此,我夫君还是韩国贵族,也许和竹姬娘娘认识也说不定,我入宫若是宫中没有接应怎么进得来?你这昏君,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是竹姬她来指正我,我藏匿在宫中将近三年,为什么她说发现就发现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过?” 阿兰几句话正中赵政多疑的内心,赵政猛然转头看着竹姬,竹姬一脸惶恐,指着阿兰骂道:“你这蹄子,你血口喷人,本宫根本不认识你,你是哪里来的贱婢胆敢污蔑本宫。陛下,陛下明鉴,嫔妾和这贱人没有丝毫的联系,嫔妾根本不认识她是谁啊!”竹姬后退几步,看着赵政那吃人的眼睛竹姬吓坏了,一个劲的磕头,殿下的阿兰好似疯了,口中喃喃咒骂道:“昏君,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你枕边人手里,你纳进天下美女,总有一天叫你精尽人亡……哈哈哈……” 阳妃怒道:“还不把这贱人给我拖下去。” 这是竹姬好似想起了什么,竹姬大叫:“慢着,陛下,嫔妾想起来了,阿兰那丫头曾经去找过朱妃,朱妃娘娘,为什么在她落毒的第二天会去找你?她找你做什么?嫔妾亲眼看到的,还有衔岚殿宫女证言,你推脱不掉的。” 这时,朱砂冷静道:“事发第二天,本宫一直在陛下身边侍候着,半步都没有离开,直到今日依然没有回过衔岚殿,我怎么知道那宫女来找过本宫?来找本宫又为何事?” “不错,朱妃一直在孤身边侍奉,的确未离开半步,这孤可以证明。”赵政道,竹姬气得紧咬下嘴唇,气道:“可是,可是嫔妾真的看到这贱婢去找朱妃了,他们若不是早就相识,怎么会事发之后才气急败坏去找朱妃呢?陛下您真的半点也不怀疑么?” 赵政思索了一下,转脸问:“你真的不知道么?” 朱砂冷静了一下,冲竹姬道:“廖氏亲口承认和竹姬有所牵连,可是竹姬矢口否认,本宫从未认识廖氏,却因竹姬几句证词无端被疑,竹姬,你这样污蔑本宫,本宫也可以说,廖氏是受你指使,这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人的勾当,包括她来找本宫,你亲眼所见,包括她被你捉贼拿赃,不过是你一步一步精心设计罢了。你若是想再猜忌本宫就拿出证据来,否则……”朱砂越说越气,本想说今日叫她吃不了兜着走,碍于赵政掩面,后半句咽了回去。赵政听得却也有些道理,此时竹姬反倒成了百口莫辩,她都快急哭了,放声道:“陛下明鉴,嫔妾真的和这贱婢没有半点关系,陛下明鉴。” 赵政头都快炸了,这时丞相李斯提议,此案既然找出元凶,也有了根据,不如就交给他来究办,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赵政只得应允,一出闹剧终于不欢而散,闹得朱砂和竹姬还有几个嫔妃都不太开心,可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几个人苦着脸走出来,几个人却是喜笑颜开,当竹姬擦泪的时候,文姬却眉飞色舞的和别人在闲谈,时不时的语中带刺的讥讽竹姬,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扳不倒朱砂反倒弄得自己一身骚。 落在李斯手里的廖苍兰,当夜晚间就死了,死在了狱中,李斯禀报赵政之后,只得就此作罢,可是事情并未结束。这事很快就在后宫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可大多都是偏向竹姬的多,说她弄了一个宫女刺杀赵政,可是没曾想,刺杀失败反倒诬陷朱妃,现在那个宫女死了死无对证,无从查验,人言可畏。赵政疑心生暗鬼,也不再对竹姬有半分信任,她的那两个女儿更是和她一同备受冷落。 第155章 竹姬(1) 此事倒是被女又津津乐道,她只感觉现在的赵政不但多疑,而且早没了当初的英明果决,当扶苏和她说起此事的时候,她说想去看看那个廖氏,哪怕是坟前上柱香也是好的,扶苏说因为廖苍兰犯了刺王杀驾的重罪,所以此时早已挫骨扬灰,早已尸骨无存了。女又不由得就是一个叹息,看着扶苏一脸无奈,想说什么也都吞了回去。 女又只得感慨,世事多变幻,区区不过三十多年,竟然许多人事都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了。 在衔岚殿内,三途和朱砂菁儿都守在一铺雕花木床旁,三途道:“多年前我曾听宫人们提及,说有一个宫女对兰道多有钻研,能在一夜之间取来千里外的兰花,原来就是这个姓廖的宫女。居然还是你的人?” 朱砂点点头,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她体内有一滴我的血,按理说,我若是无心授她不死之身,她也不能拥有,只是当时只是我负伤了,我也记得血流了出来,没想到,她就是那朵紫冻金兰。她这么多年修行无果可能也是因为不知道我的血何时进入了她的体内和本身内丹冲撞的关系,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现在她肉身死了,也正好,给她重新换一个,再教她一些调息之法,我身边有个帮手也好了。” 只见雕花木床之上,羽被下面盖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少女眉清目秀,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鼻梁,闭着眼一副大家闺秀的摸样,那正是朱砂口中的廖苍兰,只是此时的她已经全个儿变了个摸样,背也不驼了,人也白了,脸也不肿了,只听菁儿道:“姐姐,她什么时候才醒啊?” “快了,若是她醒了,看到现在自己的摸样,怕是要不认识了。”朱砂道。三途在一旁嘲讽:“当初你给自己画了张人皮,现在又给别人画张,若是以后你开个人皮铺子,怕是这天下再无丑女一说了。”朱砂和菁儿都笑了。 三途问起菁儿何时来的,话匣子打开了,三人聊了好一阵,三途和菁儿当年也算是挚友,只不过菁儿进入嫏桥的时候,三途年纪还小。就在他们说得兴起的时候,床上的廖苍兰醒了,宫女来报,说醒来的她情绪有些不稳定,朱砂猜一定是见到了自己的容貌接受不了,三途说还要去看看胡亥,先离去了,朱砂没有挽留。这些年里,三途一直在帮朱砂料理胡亥那个孩子,朱砂根本无心教他,也不待见他,叫他没事不要来找自己,可是胡亥却很喜欢朱砂,偶尔宫里流言蜚语说胡亥不是朱砂亲生,胡亥就把那些散播谣言的宫女们打了个遍。三途是朱砂的心腹,顺理成章的成了胡亥的老师,说到底三途也不知道要如何教育一个孩子,因为多年来三途的心思都给了女又,胡亥虽然生在帝王之家,却像匹无人理会的野马一样,爹不疼,娘不爱,师不教,终日里,都只能和宫女们耍乐。 待朱砂和菁儿来再到阿兰房间的时候,清正好在里面劝慰阿兰,朱砂进去后,看到几个宫女正在拉着阿兰,清也拉着她的手,清道:“师父,她的力气不知怎的,好大,可怎么办啊?” 菁儿也过去劝着阿兰,叫她放宽心云云,朱砂却道:“你昨日已经再死了一回,难道,还要继续蠢下去死第二第三第四回么?”朱砂一句话倒是让阿兰冷静了下来,她看着朱砂,此时她有白皙的面容,清秀的脸庞,凤眼朱唇,可是却紧皱双眉,阿兰问:“我的脸,我的身体,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朱砂道:“廖氏已死,昨日在狱中已被挫骨扬灰,现在的你,是苍兰,以后不能再姓廖,至少,在赵政死之前。这幅身躯你不喜欢么,你难道喜欢昨日那个丑姑娘?其实你本可以很美的,只是你体内的朱砂血冲撞才让你变成那副样子罢了,我现在不过是还你一个本尊而已。” “阿兰,师父救了你,你该谢谢师父才是,不能再如此放肆了。”清劝道。 “夫君一家对我有恩,他一家惨死在韩国边境,我苟活于世,怎能忘了血海深仇?现在要我为了避祸,连姓氏够改了,我怎么对得起夫君。你如果要救我,倒不如替我杀了那个昏君。”阿兰哭了,抽泣道。 菁儿扶着她坐到了床上,菁儿道:“陛下紫微帝气未尽,你是杀不了他的!你被仇恨昏了头,若是在这样鲁莽下去,别说刺杀陛下,恐怕连姐姐也保不了你。” “娘娘,我求求你,帮帮我,若是杀不了他,我活着还不如死了。”阿兰跪在朱砂面前,朱砂叹了口气,伸手扶起阿兰,道:“我答应你,让你亲手杀了他。” 朱砂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惊骇,几个宫女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朱砂道:“我既然答应你,就绝不会食言,赵政的寿数还剩不到一年,这一年中,你要答应我,在我身边乖乖呆着,不许惹事,你既然受了我的朱砂血,有了不死之身,等俗事一了,你就要和我回不死宫,一生一世都服侍我,你可愿意?” 阿兰急道:“我愿意,只要娘娘答应帮我报了仇,我就算一辈子给娘娘当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说着阿兰又跪下了。 “师父,你说,还有一年?”清急问道。只见朱砂点了点头,清心中有种不祥预感。只见菁儿和宫女扶着阿兰坐下,朱砂道:“我决定收你为我的入室弟子,今后在宫里,你不叫廖苍兰,我门下之人冠字曰咒,你既是入室弟子,就取同音昼夜之昼,以后,你就叫昼兰吧,至少别让人察觉了出来,不过我想,你此刻的容颜,怕是再无人能认出了。只是你以后见着赵政要忍住,忍也是一种修炼,你明白么?” 阿兰点点头,道:“多谢师父,弟子明白,弟子日后定会尽心竭力侍奉师父,不出半分差池。”朱砂的心也放了下来,道:“你左手边是你的师姐,你可以叫她清师姐,右边的是你菁姨,她们你都要礼让三分,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你还有一个师姐现在在外替我办事,对了,清儿,月儿怎么这趟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回禀师傅,月儿这次受命外出寻访徐福,至今未归,也无任何音讯,要不要派人去寻?”清垂首道,朱砂有些不耐烦,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该回来总会回来的,寻她做什么,她耍起无赖你们谁也拦不住,清儿,阿兰今后可就算是你师妹了,你也得多照顾着她,我现在身边缺些个靠得住人,最近,我心绪烦乱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哎……” 朱砂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 初秋风凉,宫中的宫人们已经开始着手添置衣物,如今的竹姬已经失了宠幸。此时来看她的是玉美人和文姬,文姬本是个性子懦弱之人,只是被竹姬欺压久了恨毒了她,想着和自己一样是个舞姬出身的下等女子,凭什么她就仗势欺人,而自己就要看人脸色。此时竹姬衣着凌乱,带着两个孩子在自己屋中缝制衣物。门被宫人们敲开,玉美人和文姬走进来,玉美人平日里也是受了不少竹姬的气,此时看准了竹姬落难,就二人一同来到吉昌苑里数落她。 一顿冷言冷语之后,竹姬趴在桌子上哭了好久,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如此不幸,朱砂几句话就能让她命运如此扭转,哭累了,竹姬坐了起来,反正也没人听得到,一回头,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黑衣女子,竹姬吓了一跳,竹姬战战兢兢的问:“你是谁?”竹姬此时怕的,是有人会对她下杀手。谁知那女子以回头,黑纱罩着半边脸,另外半边脸到是娇艳,只是此时黑衣女子站在阴影里,她幽幽道:“我是来帮你的人。”此人正是咒月。 “哼,帮我?我凭什么相信你?”竹姬反问。咒月冷笑:“就凭你现在无人可信?一个连两个女儿都保护不了的人,上无母家权势,下无天子垂爱,你若是想在这冷清小苑里孤独终老,怕是宫中女人都愿意看到的事吧,你看刚刚那两个讥讽你的女人?你难道就任由他们嘲讽么?” 竹姬咬得牙齿作响,恨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帮我的吧?说吧,你想在我身上捞什么好处。”咒月道:“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回到你手上,不过你走的每一步都要听我的,稍有差池,你我都不保,我不会在你身上捞什么好处,你只不过是我计划中的一步而已。” 竹姬大骇,道:“你想做什么?” “你不用知道,你给句话,这买卖,你做不做?”咒月道。竹姬想也不想直接说:“做,不过你老实告诉我,胜算有多少把握?” 咒月道:“我说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自然可以挽回天子对你的垂爱,只是不能露了半点差池,不然,你只会命丧黄泉。”咒月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胜算,只是她现在算得上是拼死一搏。 “好吧,你说,我要怎么做?”竹姬道。只见咒月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锦盒,锦盒里有三支香和两个个药瓶,一个红瓶,一个绿瓶,还有一个精致的绣花包,咒月拿走那三支香,道:“这香可以乱人心智,让其不得安睡,我会混入皇上用的香料之中,这几日就会听闻他失眠失神的传闻,御医束手无策,就在此时,你拿着这红瓶丹药觐见,这丹药叫天香沁心丸,用过之后可以安然入睡,醒来之后百疲竟消,待他觉得起用之时,你再送他绿瓶,绿瓶中是一些提神醒脑的香物,平日里多闻一下可让人神清气爽,皇上年岁大了,需要的,就是夜里无梦,白昼精神而已,你若是能有这本事让他做到这两件事,他自然会感激你,若是你取得了他的信任之后,打开这绣包,里面我给了你提示,你看过之后就要毁掉。” 咒月将两瓶药丸和一个绣花包递到竹姬手中,竹姬拿着问:“可是,万一皇上不见我,而是去找朱妃怎么办?” 咒月道:“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叫他不去找朱妃,但是日后你行事要多加小心,少去招惹那个女人,还有,千万别说见过我,此时我已经在你身上落了咒,若是你事情败露受不住威逼利诱说出关于我半分信息,你就会全身腐烂而死。” 竹姬倒吸一口冷气,看着咒月,只见咒月笑了,道:“你放宽心,那不过是不得已的下下策,我也不过是为了自求自保罢了。若是事情顺利,不被朱妃发觉,你自己又能小心谨慎的过日子,那你的日子不会难到哪里去,当然,我也只能帮你解脱现在的窘境,你若是不识时务出去之后继续恃宠而骄,再妄自尊大去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那我也帮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咒月化作一阵黑风不见了,竹姬吓得倒退了几步,闭着眼睛以为是发梦,睁开眼睛看到手中的药瓶和绣花包知道是真的,一想到方才的两个女人,暗自下了决心。 果真如咒月所说,赵政近来夜夜辗转难眠,竹姬果真献药去了,被侍卫挡了一次二次,可是仍不死心,赵政终肯一试,按咒月的计划,竹姬取得了赵政再次的信任。 而此时的朱砂却无暇顾及赵政,因为那几晚也不知怎么的了,胡亥那孩子,每天晚上都会来找朱砂,朱砂怪三途怎么不看着他,三途也无可奈何,说那孩子忽然间就要娘,朱砂被他烦得受不了。躲了起来,说是去了骊山泡温泉去了,胡亥就去骊山去找朱砂,等朱砂解决了胡亥那个麻烦,,竹姬已经取得了赵政的信任,对此朱砂也得知了些讯息,觉得奇怪,不过也未加留意,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已经落入了咒月的一个圈套当中。 第156章 竹姬(2) 竹姬在短短不到一个月之内,地位几番大变,从有到无,又从无到有,现在赵政封了她良人已经让她受宠若惊,她原本只觉得能回到从前已经是万幸,几经起伏让她懂事不少,她开始懂得就像咒月说的一样,有些人是真的碰不得的。 赵政开始问她是去哪里得的丹药,当初她为了让赵政信任她也自己吞下了一颗,那丹药果然神奇,她总不能说自己是遇到一个陌生女子给的吧,她想起咒月给她的那个绣花包,回到屋里拆开来看,只看到里面有一块绸布料子,上面写着:“城东五里,城隍老爷。”旁边是一块龙纹玉佩。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竹姬想着,她记得咒月的吩咐,看过后要赶紧烧掉。取了火盆,一把火连同那个绣花包一同烧成了灰烬。自从看了那绸布上的八个字,竹姬开始心神不宁,难道意思是要自己去找他么?在经过一天的挣扎后,她决定亲自去看看。她和赵政说要外出访友,赵政问得细,竹姬只得编了个借口卖了个关子,她不敢说是去找谁,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找谁,又怕赵政疑心大起,赵政只是脸色有些不悦,却也放她去了。 出了宫,竹姬就叫车夫快马前行,为了怕有人跟着,停下来看了好几遍,也换了趟马车,确定没人跟着才向城东跑去。 竹姬本以为城东会有个城隍庙,是说找里面的庙祝,可是她问遍了城东的路人,都说城东根本没有什么庙,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她看到了一个算命的摊子,上面写着城隍老爷四个大字,竹姬想,难道是来找这个算命先生?丫鬟扶着竹姬下了马车,竹姬抬眼观瞧,是一个小童子拿着那根竹竿,童子瘦瘦小小,看到他们一行人冲他而来,也不害怕,笑笑问:“你们是宫里来的大官儿吧?是不是找城隍老爷?信物呢?”说着一伸手像是问竹姬要什么东西。 竹姬看那孩子圆头圆脑的,只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心不由得一酸,道:“小童儿,我们要找城隍老爷,快带我们去见老爷吧,给你包枣吃好不?”竹姬从丫鬟手上拿过一包枣子递给了那个小孩儿,枣子旁边夹着那块龙纹玉佩。小孩儿看到大大的枣子乐得喜笑颜开,一口一个嚼了道:“我家爷爷在这条街后面的大院儿等你们呢,我领着你们去吧。”那小孩儿也不怕人,一屁股坐到了他们的马车上,竹姬止不住笑了,这一瞬间,竹姬有一丝觉得十分轻松,那一瞬间他在想,要是自己能和一个能托付终生的人带着孩子在街边做做买卖活下去,该多好,还由不得她多想,就已经来到了小孩儿说的院里了,小孩儿敲了门进去,小孩儿嘴里还有枣,却哇呀一声嚎了一嗓子说宫里来人了云云,只看到门里出来另一个稍微大点的童子,骂道:“就你这吃货吃多了力气长了叫那么大声是吧?赶紧把后院的柴劈了!”两个小孩儿开始吵吵嚷嚷,这是屋子里一声咳嗽,只看到屋子里走出两个老道,一个年长的斥道:“贵客面前不得无礼,还不赶紧退了下去。” 竹姬看着那二人,颇有几分道骨仙风之气,就知道那二人是世外高人,微施一礼,那二人自然是喜笑颜开。那二人不是别人,一人是清风山紫云观道士游龙子,一人是邢云山阴阳家邹衍。他们二人和咒月共同定下了一个计划,关乎长生不老药,此时二人手持浮尘,游龙子身着一身浅紫道袍,而邹衍则穿着一身鹅黄道袍,二人迎竹姬进屋后,命人将大门紧闭,还派人前后蹲守着,可是,他们忘了天上那朵大白云。 白云正是袁厌崖,他身上负者伯婴,伯婴趴在他身上,二人看得清清楚楚,伯婴问:“你猜那个女人是谁?听他们说是宫里的,来找他们做什么?” 袁厌崖也不知道,只得说再看看,伯婴恼道:“他们现在都进屋了,咱们怎么看啊?” 袁厌崖也有些不耐烦,道:“咱们就变啊,变成臭虫蟑螂什么的爬进去。”伯婴一听可不愿意了,骂道:“你才是蟑螂臭虫呢。”伯婴正欲变回本尊,袁厌崖急道:“你别变回本体去吓他们吧,他们没见过你这样的怪物,我看你跟我还是变成刚刚那两个贪吃的童子好了。”伯婴一想也是,她来中土那么久,还真没有见过一只同类,想着以前在西方教的时候遍地的猫,为什么到了中土就没了,正在奇怪,袁厌崖已经驮着伯婴到了后院,看到刚刚那个小童子还在吃枣,另一个没好气的在劈柴,吃枣的那个是胖男孩,劈柴的是个瘦女孩,袁厌崖看准了时机,附了那个胖男孩的身,伯婴只得进了女孩的身子,二人看着对方的摸样笑了。偷偷摸摸跑到了内堂,蹲在莲台后面偷听。袁厌崖低声道:“若是等会儿咱们被发现了,就赶紧脱身,知道么?”伯婴点点头,二人都不说话了,看着堂内的人。 几人寒暄了几句自我介绍后,只听竹姬道:“本宫在为难之时,是一黑衣女子襄助本宫脱离窘境,那女子临走还吩咐了我来城东找城隍老爷,本宫不知其中玄机,还请二位前辈指点迷津。” 游龙子口称万福,道:“贫道也是最近才认识那个女子,得知,来人叫咒月,我也不知道她的意图,不过她与邹先生倒是见过几面。只知道她是朱妃娘娘的弟子,和朱妃有着某种关系,她急于脱离这种关系,所以,他们才会和我们做了这样的交易。想必,她和竹良人之间,也是一种交易吧?” 竹姬大惊,道:“你说,那女子是朱砂的弟子?”竹姬想不明白为什么既然是朱砂的弟子,反倒要帮着自己。 二人点了点头,说:“她是这样跟我们说的,她临走之时还说不过半月,你就会来找我们,叫我们在此等候。” 竹姬将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邹衍道:“娘娘说得不错,那两瓶丹药,是游龙道兄所炼,而那乱人心绪的香料,是我所制,咒月说若是她的计划不出任何问题,你要是来了之后,叫你们将我二人引荐入宫给秦皇陛下。” “什么?引荐给陛下?”竹姬问。 “不错,贫道思来想去咒月的意思,我想大概是让我们做为方士,在秦皇身边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以此博得秦皇的信任,好和她里应外合吧。”游龙子道。 竹姬心里又开始做起了激烈的争斗,竹姬问:“她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只见邹衍摇摇头,“咒月之所以于我们交易,无外乎为的,是老夫手中一把丁朗戟,老夫祖上是丁家外戚,所以只有老夫能用得了那把丁朗戟,咒月看中的正是这点,这就是我们的交易,她给我想要的,我给她想要的。” 竹姬皱眉思索了一阵子,看看面前的两个老道,问道:“咒月和我的交易,我只求我能在宫里活下去,宠幸不减。” 二人相视一眼,邹衍笑道:“人活一世,不过为了些名利罢了,不瞒娘娘,我等多年在深山修道,无人问津,此时天下已定,正是大好的时机,此时不出山更待何时?”邹衍没有说实话,他自己知道他和游龙子的目的见不得人。 竹姬抬眼皱眉,有点不相信,游龙子道:“若是娘娘考虑清楚,可以拿着这丹药敬献陛下,这丹药滋阴壮阳,精补身体,每日一枚化水服下,若是陛下大悦,我们在此恭候陛下迎我等入宫。娘娘以为如何?” 竹姬结果那金瓶包裹的丹药,扒开塞子闻了一鼻子,倒是难闻得很,直冲鼻根险些呛到,两个道士笑了,竹姬问:“若是陛下问起,我该如何像他介绍你们二人?” 竹姬一问,二人却有些迟疑,游龙子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二人和咒月一样,最忌讳朱妃,我虽然没有见过她,可是也知道,那女人不但不好惹,而且目光狠辣,若是真的入宫难保要与她直接罩面,可是除此之外难有其他计策,若是陛下问及,娘娘就说,我是游方道士龙归真人,而邹衍,则由他弟弟忠义堂邹潜代为出面,较为妥当?” 竹姬疑惑的看着那两人,心想他们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如此多要求,可是药瓶握在手中有种骑虎难下的尴尬,竹姬只得道:“游方道士龙归真人?忠义堂邹潜是么?好罢,本宫就信你们一回,若是稍有差池,本宫叫你们也自身难保。”说罢竹姬拿着那瓶子走了,临走之时还回头看了一眼那大院的匾额,只写着两个大字“劳府”,竹姬此刻心绪烦乱,也顾不得其中含义,坐上马车匆匆回宫去了。 躲在莲台后面的两个小“童子”可把这件事听得真真的,想着继续偷听他们会说什么,却被别人发现了,不得已,他们只能从那两个童子的身躯里飞了出来,回到天上,伯婴问袁厌崖怎么办,袁厌崖只说,先回去再说。 这几日,他们一直紧盯着邹府里的两个人,那两个老道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他们四个人盯上了,只是邹衍前段时间走了,后来他们才得知,在城东有栋宅子,是个姓劳的商人的住所,商人和邹潜来往慎密,想也知道那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恐怕他们就是觉得在府里有几双眼睛盯着不自在才搬到了劳府,邹衍和游龙子一同出去的时候,邹潜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伯桑和邹潜终于打了个罩面,有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味道,两人谁也没招呼谁各自回了屋。邹衍在的时候,看在诡影份上始终陪着笑脸,可是邹衍走了之后,邹潜可没对他们有什么客气,府里的仆人对他们愈加的不客气,伯婴也是直肠子的人,没有女又那么多花花肠子会说客气话,几次和丫头仆人起了冲突,诡影和袁厌崖都得出面化解矛盾,有几次伯婴实在是恼了,锤了诡影几下,伯婴怒了,冲诡影吼道:“咱们把干娘掳走吧,这鬼地方我再也呆不下去了,你看邹潜都回来了,那臭鼻子臭脸,我看着就来气,不行,我去找干娘。” 诡影和袁厌崖只能安慰伯婴,伯婴气恼一部分是因为伯桑来了那么多日,却没有去找织娘,伯婴也问过她爹为什么不去找织娘问个清楚明白,她爹答不上来,伯婴实在是恨毒了邹潜那厮,有好几次有想杀他的冲动,可是诡影和袁厌崖总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总是拦着伯婴,伯婴气撒不出来,每次发生什么事,总是冲着诡影和袁厌崖发泄,袁厌崖嬉皮笑脸不在乎,诡影则是冷静分析事情利弊,诡影的心情从来没像现在好过,每次都会偷着笑出来,诡影觉得,他宁愿伯婴和他吵架抱怨,也比伯婴不说话要温暖人心,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加上袁厌崖经常再中调和,伯婴和他们的关系逐步缓和下来,伯婴也慢慢和诡影说一些心事,虽然偶尔一两句,可是诡影却心满意足。现在邹府里腾了个院子住他们四人,虽然和织娘住得最远,可是那个院子丫鬟家仆都不会来,不沾他们的吃喝还倒贴银子,邹潜不好撵他们,也撵不走,他们就这样住下了。 此时,伯桑和诡影正在喝茶,诡影止不住的偷着乐,伯桑看出来了,伯桑先开了嗓:“我这个女儿啊,和正好相反,我是认准了命中注定的事,我认准了织娘,不论她是不是牵制我的那根诡丝,我这辈子就认准了她,也无论我们的结局是什么,我都欣然接受,但是阿婴,却很叛逆,她从小就经历了那么大的劫难,她很害怕在她生命里的每一个劫数,她以为,你就是她的劫数。”伯桑抿了一口茶道。 “什么?我?”诡影惊道。 第157章 菁儿(1) “她小时候和我说,梦中始终有个男人一直陪伴他长大,我听她的形容,是在一条十分狭窄的石壁里面,像是墓室的墓道,里面点着灯球,那个男人就一直这样带着她走啊走,老也走不到尽头,但是伯婴知道,那个男人是要带她去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伯婴对那个人很放心,她也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到后来,她曾和我说过,她也看不清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和她梦中的人,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伯桑道。 诡影压制住惊讶,问道:“我从来没听你说过?真有这样的事?阿婴也看不清楚那个男人的样子么?”诡影听伯桑诉说,第一个感觉,想到的不是别人,是自己的主公——诡。之所以很多见过诡的人或神都没发觉是因为诡和朱砂一样,总是不以真面目示人,因为目前只有几个人知道,他和诡,其实长得一模一样。 “我映像中,阿婴说,从未看清楚那人的摸样,只记得他发丝间有几缕银丝,那人的底细,我也不清楚,我曾怀疑过是不是魇君所谓,不过很快就否定了自己,魇君是喜欢开玩笑,可是他不会开一个那么久的玩笑,这世上能入他人梦境的人实在太多了。”伯桑道,伯桑看了看诡婧,其实伯桑十分不习惯他现在的这幅尊容,通身的黑衣,带着块面具,而此时诡婧愁眉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伯桑笑道:“我自己的女儿我最清楚,我也看得出你很喜欢她,是不是?” “啊?”诡婧有些意外,不知伯桑怎么忽然说到这件事上,伯桑又笑了:“我和阿婴很多地方不一样,不过,我们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很害怕宿命的玩笑,仿佛我们都经受不了那一次一次命运的更替,曾几何时,我们都想,如果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在灵蚕村一直生活下去就好了,可是怎么可能呢,织娘前生虽然是神,可是此生毕竟是凡人,是人就要经历生老病死,转眼百年过,我又要去寻她,这也是我最担心又儿和扶苏的地方,扶苏也是凡人,又儿尚且年轻,我怕又儿经受不住生老病死的别离。”伯桑起先说着伯婴的事,可是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身上来,诡婧问他:“你呢?你准备好经历生老病死的别离了么?” 伯桑摇了摇头,道:“你忘了么,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青龙了,我只是凡人血肉之躯,也是会生老病死的。”说到此,诡婧苦笑了:“你以为,主公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么?”诡婧说罢,伯桑很吃惊却又很平静的看着他,久久不说话。 二人各怀心事的坐着,就在这时,伯婴和袁厌崖回来了,袁厌崖啊的一嗓子就嚎开了,“你们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伯桑整理情绪迎接二人,直问:“你们发现了什么?” “爹,我觉得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长生不老药,可是他们准备怎么做我不清楚,我们方才听他们说,要混进宫里去,也不知道他们打什么算盘,爹,我们还是快把干娘救走吧,省的再出了什么……”伯婴道。 “你们是说,他们是想混进宫里?还记得,有几次他们密见咒月,我们没有偷听么?会不会是那几次中,他们定了计划?”伯桑道,几人也想起有那么两三次,他们约在很隐秘的地方,咒月心思缜密,得知伯桑诡影一行人同住自然提防着,袁厌崖道:“过不了多久,游龙子就会化名龙归真人入宫,而邹潜就会代替邹衍入宫,邹衍呢?他如何之?” 袁厌崖一语惊醒梦中人,诡影道:“是啊?他们当初救走织娘的目的是什么,这点,我们始终没弄清楚,伯大哥,我还是觉得你要尽快和织娘通通气,最好能带织娘走,那是最关键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诡影说罢,伯婴也一边是啊是啊的附和,伯桑紧皱双眉,叹道:“我又何尝不想呢,只是她的性子我太了解,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说服她,若是我说她不动,难道真的用强?就算我强行带走了她,她的倔脾气上来,还是要走,该怎么办?与其忧心再泛,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守着她,看着她。” “爹,你怎么总是如此悲观,你想的都是败局,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你们恳谈一次之后都打开了心扉,干娘愿意跟你走么?”伯婴急脾气上来了,伯桑只淡然道:“再容我想想吧……”伯桑摆摆手,像自己内屋走去,伯婴气坏了,一跺脚跑了,袁厌崖哎呀哎呀的追了去,诡影呆立一旁,漠然道:“我刚才又唬住你了么?” “我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最近越来越惆怅,真有种,有苦难诉的感觉,也就只能和你发发牢骚,快去追她罢,不用理会我了。”伯桑苦笑道,诡影点了点头,向外走去。 在宫里,近来宫中起了一些波澜,无外乎都是嫔妃之间的琐事,朱砂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与之而行的菁儿却有意无意的留意了一些,菁儿来宫里的时间不久,认识不了多少嫔妃,相熟的也就是最近走得比较近的玉美人,中秋将近,菁儿闲来无聊,到玉美人宫里小坐,玉美人看到菁儿满脸的笑容,菁儿带了些糕点,两人相谈甚欢,见屋外景致不错,秋风习习,玉美人命人带了公子言一同外出散心。 玉美人膝下有公子,名曰为言,不到十岁,生得两个小酒窝嘴巴很甜,很讨人喜欢,菁儿也很喜欢公子言,玉美人看到他们相处融洽,也放下了心,笑道:“青姬要是喜欢,自己给陛下生一个也就是了,也正好,和言儿又个伴儿,我们母子在宫里正是孤独呢。” 菁儿笑了,道:“陛下有了那么多儿子,还少我这一个么,若是你们母子孤独,我以后常来看你们也就好了,不光是我,还有姐姐呢,你以后无聊也可以去找我们。” 玉美人颜色一变,道:“哟,妹妹说哪里话,朱妃娘娘哪是我们能招惹的,妹妹若是有心,在朱妃娘娘面前多为我们母子美言几句,姐姐我也就放在心里了,我们啊,什么也不求,就求个平安,想我当年避乱入宫,现在,也有十来年了,母家无所依,我性子又孤傲,以前冲撞了不少人,上次还以为朱妃娘娘会怪罪……” 菁儿道:“你放心吧,姐姐她虽然不喜与人亲近,不外乎是觉得话少不亲,话多嫌烦罢了,姐姐身边少不了逢迎献媚的人,要是能多些个真心待姐姐的人,那是最好的,你看姐姐连金簪都赐你了,可见,她对你也是十分的放心,不是么?”菁儿几句话意有所指,玉美人也听出来了,会心的点点头,道:“若是日后朱妃娘娘有用得上嫔妾的地方,嫔妾万死不辞。” “你知道就好了。”菁儿笑答,二人聊聊笑笑,走过花园,来到假山,正巧看到几位姬妾在假山后碎嘴,菁儿想出去打个招呼,却被玉美人拉住了。玉美人低声道:“要知心腹事,当听背后言,刚刚我正巧听到他们正在说妹妹你呢,此时若是出去,岂不是尴尬一场。”菁儿点点头,只见玉美人打发宫女带着公子言去玩了,两个女子和几个随行丫头在假山旁细细听着。 假山后的亭子里坐着四个女子,还有几个陪侍个宫女端着茶和瓜果。分别是阳妃,李良人,竹良人,和一个年纪很小长相却很精致的胡姬,这时就听见胡姬说起菁儿,菁儿偷眼观瞧,只觉得这个胡姬十分面熟,总感觉是在哪里见过,可是总也想不起,菁儿问玉美人:“这个胡姬是什么来历?”玉美人道:“我也没见过,只是听说是前几日陛下外出狩猎的时候带回来的,是猎户的女儿,才十来岁,都快和阳妃生的女儿一样大了,瞧那狐媚样子,笼络男人肯定有些法子。” 只听那胡姬问:“陛下宫里的美人们,姐姐们可都数得出来么?”几个女子笑了,阳妃道:“陛下宫里的美人,今儿是一波儿,明儿是一波儿,死了一批,老了一批,若是数得出来,那也是现在得宠的几个了,要是真一个一个去数,还真没这功夫。”说罢几个女子就发出了笑声,这时李良人道:“要是咱们都会了那容颜不老的妖术就好了,就可以和朱妃娘娘一样,数十年如一日,自然恩宠常在,管你老了多少死了多少,那都是旁人的事儿。哪像我们,今儿是香饽饽,明儿可就不知道在哪里白头了。” 这时竹姬抢道:“良人何必妄自菲薄,朱妃娘娘是有本事留得住陛下,可是有一点,咱们都会,她可不会。”听到这里,菁儿和玉美人申长了脖子,更想听得仔细。几个女人来了兴致,笑道:“快说快说,是什么本事?” “就好像阳姐姐吧,现在看着是圆润了些也比不得年轻妃嫔讨人喜欢,可是姐姐膝下那一双儿女可是招人疼爱得紧,公子乐一表人才,昭阳公主落落大方,咱们在座除了刚进宫的胡姬,哪一个不是生过一两个孩子的,再看咱们的朱姐姐,自然是恩宠常在,可是总也不见有个喜信儿,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听说过,你说奇怪不奇怪,那不成是,她生不了?”竹姬笑道,这时阳妃捂着她的嘴,左右看了一眼,道:“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那女人可邪得很,丁点儿风都能透过去,要是让她听见可要不好。”胡姬在一旁笑道:“姐姐你怕什么,竹姬姐姐自然敢说的出,自然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话儿,想必,这些年大家都瞧在眼里了吧。” 李良人道:“能不能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是有一个儿子,陛下那么疼她,百年之后,大秦基业自然是要落到她们母子手里的,好在我生的是女儿,若是以后给她做了眼中钉,路是难走咯。” “你们没瞧见么,每次她出门都是被人抬着的,即便偶尔走两步,也是手扶着小腹好似腹中有肉怕落了一般,胡亥到底不是她亲生的,连宫女们都瞧得出来朱妃没母亲的样,怕她是想生只是生不了了吧!你们说,这女人本该有的本事没有,光有样貌有什么用,不过这容颜不老的本事我要是能长一个就好咯!”竹姬挖苦道。几人又大笑了起来。 菁儿有些听不下去,想冲了出去理论,被玉美人拦住了,只听几个女人有聊笑,胡姬道:“那个青姬你们可有人还记得摸样?” 此言一出,几个女人皱眉道:“以前倒是听陛下聊起过,可是从来也没见过,后来知道她和朱妃交好两人住一块儿去了,倒是跟着朱妃身后也见过几次,可是面生,忘了。看来我真是老了。”阳妃道,几个女人也跟着答言。 “怎么青姬和朱妃就能那么好呢?咱们就好像她的肉中刺一般?”竹姬道。 “妹妹你本事最大,不如你去打探打探?”李良人刺道,竹姬白了她一眼,道:“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用脚趾甲想也知道他们是一路货色,若这世上真有妖精,我倒是觉得他们两都是妖精变的,不然怎么会老也不老呢,还不会生孩子,哪个女人不会生孩子呀?” “我听说,你最近不是认识了什么炼丹的道士么,叫道士进宫里来捉妖啊?若是她们真是妖精,一并捉了去,倒也心里轻松。”阳妃道。 “我认识的那两个高人只懂炼丹,不懂捉妖,要是真会也就好了,不过明天进宫给你们引荐引荐,你们几个都问问?”竹姬道。 说到此,菁儿心里就一个膈应,想着竹姬怎么会认识道士,还准备进宫了?菁儿听到此实在听不下去了,负气走了。 第158章 菁儿(2) 路上,玉美人见青姬闷闷不乐,叹道:“这就是我不愿和各宫嫔妃多有来往的原因,只觉得今天和别人说你的是非,明天你和别人说我的不是,说来说去,活着竟连半个体己的人都没有。” 菁儿猛的一回头,狠厉的看着玉美人,心想,今日是不是她引我去听的那些闲言,玉美人甚少看到菁儿厉害时的样子,心里害怕了起来,只是她此时的一举一动都被菁儿读得透彻,菁儿擅用读心术,知道玉美人并非有意,放下心来,道:“既然听不得是非,日后就少听的好,我和姐姐是生不出孩子的,反正陛下那么多孩子,也不少我们这一个两个。” 玉美人安慰道:“妹妹你还年轻……”菁儿道:“我们的事,我们清楚,今日之事,我只关心,竹姬说的那个道士进宫来作甚?还有,那个胡姬……美人若是有心,可否帮我留意那个胡姬。”玉美人点点头,菁儿放下心来,说乏了回宫歇息,和玉美人道了别。 回到朱砂宫里,只看到朱砂不在宫里,一问才知道和赵高去了骊山,原来还想和她商议,也只得作罢,说疲累了,要休息,宫人们赶紧准备了热汤沐浴干净的衣物,菁儿沐浴的时候喜欢浸在热汤里,舒展筋骨,此时她的鱼尾就会显露出来,宫女们不敢叨扰她沐浴,都只能在外候着。 菁儿沐浴出来,看到宫女们正在更换她枕头边的那盆花的种子,忽然来了兴致,想起每日睡前那玉碗里还只是泥土,转眼醒来就是一颗枯萎的花,她问过宫女们,宫女们直说是朱砂的意思,想来再问也是无果,索性不问了,菁儿回到自己的床上,拿起那玉碗仔细观瞧,问问有股子淡淡的土腥味,用竹签挑开土,只看到一颗小小的白白的种子,菁儿也想不明白,心里想,难道每日就是这种子开的花,可是怎地瞬间就枯萎了?既然是朱砂的意思,那定有她的用意,忽然菁儿心里来了一个主意,看着远远站着的宫女,偷偷的将那颗种子挖了出来,丢了出窗外,宫女们没看到,菁儿将玉碗放回枕边,通身的乏累,沉沉睡去。 菁儿自然是不知道那是吞噬她梦境的食梦草,菁儿是在正午睡去,那个白昼,她做了一个比夜晚还要长的噩梦。 菁儿好像走进了一个很黑的森林,无星无月,只觉寒风阵阵,四面怪声四起,菁儿是见过大世面的,此时毫无惧怕,只是疑惑,这是什么地方?他咬了自己一口,丝毫不觉得疼,她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因为她明明感受到自己已经睡去,然而此时却瞬间从白天变成了黑夜,菁儿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值得硬着头皮走下去。她玉手一挥,只见所到之处结起了水雾,瞬间凝聚成冰,她暗自庆幸,好在法力还在。忽然看到了前方的光亮,菁儿快步跑去。 她听到了人声,却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看到人影窜动,来来往往像是有不少人,她隐在空气中,随着一个像是头目的人,来到了一处石牢,她随着那个头目走了进去,只觉得地洞狭长,好像总也走不到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看到在尽头的火把窜动,终于来到了一个监牢,菁儿刚一出去就惊呆了,因为那个监牢里关着一个人,此时正在受着严刑拷打,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伯桑,菁儿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她捂着自己的嘴,再一看,四周围都是穿着盔甲的士兵,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伯桑会至如此? “他还是不肯说么?”菁儿忽然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嗓,她回头一看,是一个中年男人,穿衣摸样看得出是个道士,只见他手持浮尘,轻轻一扬屋内的水汽四散开来,更显得腥臭。这时手下人回禀:“禀道长,他仍旧不肯招出元阳大还丹的下落。” 元阳大还丹?那是什么?菁儿心里一个咯噔就是一问。这时伯桑笑了,怒骂道:“不管你们问多少遍,我还是不知道。什么大还丹,那是什么东西?秦皇若是想长生,离你们这群妖道远远的就够了……”话还没说完,就见两旁的士兵继续用鞭子抽打他,这时和菁儿一起来的那个头目开口了,道:“陛下有旨,不日陛下就要出巡,命尔等在三日之内审清此案,不然,此人留不住,你们也留不住了。” “是是是,小的们定会在三日之内将这猪皮跛子审清问明。”那个中年道士道,说罢眼色一使,几个手下小卒皮鞭乱舞,菁儿气急了,只见她咒语一念,双手一挥,地下水汽本来就重,只看到几人好似僵立住不得动弹,再一击,菁儿显身,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冰刀,刀长两尺,锋利无比,手起刀落,一个人头落地,屋内就咋呼起来了,兵将们戒备开来,菁儿三下两下就来到了伯桑身边,噼啪两剑砍短了铁链枷锁,伯桑虽然虚弱,却骂道:“你来做什么?你不该来?”菁儿诧异了,问:“为什么?” “他们锁我,就是为了引你现身!是我害了你!”伯桑道,菁儿知道心里不免担心,可是现在也顾不了了,只见她挡在伯桑身前,此时地牢里也不知道从哪冲出了许多兵将,那个中年道士一退后,一个白须白发的老道上前,菁儿问:“你是谁?” “贫道龙归,在此侯娘娘多时了。”那人正是化名龙归的游龙子,他此时正是得意,道:“这地牢正是给娘娘准备的,此地牢离地深约十丈,娘娘若是想冲出去也要废些气力,还布有通天火雷阵,阵中机关重重,对付一条人鱼,是绰绰有余的。” 游龙子的笑声在地牢中回荡,菁儿虽然有些绝望的看着伯桑,可是仍旧坚定,她忽然忽然张口,在这紧急关头,她唱起了歌,歌声哀怨悠长,兵将们开始沉醉在歌声里,伯桑知道,鲛人歌,最容易蛊惑人心,可是那个为首的游龙子却不为所动,菁儿横剑向他冲去…… 菁儿哪里知道,她其实在每天一闭眼就会生一个同样的梦,每次都是那个地牢,每次都是一样的桥段,到最后,他们是冲出了那个地牢,可是菁儿被天火雷炸伤,奄奄一息之际,菁儿问那个游龙子,到底抓她为了什么,她那时看到了最丑恶的一幅嘴脸,游龙子奸笑道:“食人鱼一块肉,可长生不老。”菁儿笑了,笑着看她的肉被生生剥下…… 菁儿从梦中惊醒,她想起来了,以前朱砂在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从梦中惊醒,吓都一身汗,还说了胡话,此时朱砂不在身边,她到时冷静了下来,想起今日玉美人说的那个进宫的道士,会不会和自己的梦有关,到底是谁想要吃她的肉,猛的一回头,看到枕边的玉碗里还是静静的一碗土,菁儿拿起细细端详,难道是今日将那种子丢了,于是就生了噩梦么? 菁儿怎么想,都想不通透,索性不再去想,只是再也睡不着了,看看天边,血红的夕阳,菁儿还以为一梦惊醒,长夜要过去了,没想到,是长夜还未到来。 菁儿觉得天凉,披了件长衫,只因在梦中的惊恐还为消退,浑身战栗不安;她坐在椅子上,又想起了伯桑,双眉拧皱成了一堆,忽然很想他,想未来他们会不会变成那般结局,终于菁儿想去见见他。 多番打听下,得知伯桑搬到了邹府的偏院,落在伯桑院门前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菁儿不敢以真面目见他,此时的她裹得很严实,穿着斗篷,还用棉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加上天黑风大,若无人去揭,想必也不会有人发觉是她。 菁儿来到那个院子,只见院子里有柳树,有水井,一个不大的院子,几间小小的房子。此时伯婴他们都出去盯梢了,只剩下伯桑一人在房中点着灯看书。昏暗的油灯将伯桑的影子映照在窗户上,菁儿盯着那个影子,只觉得心中翻江倒海一般的疼,感觉伯桑就像一根刺,在心里一直拔不出来。良久,伯桑都没有发觉菁儿的存在,知道菁儿鼓起勇气,道:“伯先生可在?” 屋里的伯桑听了放下竹简,想着,夜里谁会来找他?问:“来者何人?” “我……”菁儿不知道该如何说自己的身份,卡壳了许久,说不出话来。伯桑推开门,只看到一个蓝衫黑影在门外,屋内微弱的光打在她的身上,伯桑头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的眼睛,那双楚楚动人,蓝眸深邃的眼睛,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菁儿,但看她通身包裹得严实,不明就里,他看菁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温和道:“不进来坐坐么?” “不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菁儿低着头道。 伯桑走出门去,那是伯桑第一次和菁儿说话,他不禁想起了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菁儿的情景,菁儿趴在伯桑胸前,流了一滴泪,然后深深的潜入水底,而此时,她站在黑夜里,看不清摸样,伯桑觉得,菁儿的声音其实很好听。 伯桑笑了,想起菁儿前两次救他,一次是在嫏桥中,一次是在他受刑后,伯桑道:“谢谢你,救了我,若不是你,恐怕也没有我了。” 菁儿心里一惊,难道他知道自己是谁了?惊讶的看着伯桑,伯桑依旧温润的笑着,背着灯光,很模糊,可是依旧很温暖,菁儿想,他没有拆穿真是好,也免去了尴尬,只听菁儿又道:“伯桑,若是,若是有一天,世上不在有我,你可会为我惋惜,为我落泪?” 伯桑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长生不死,无论是先天之神,还是后世之仙,都有自己的寿数,我嘛,自然也是会死的。”菁儿本想说只要见你仍然安好我便无欲,只是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菁儿转过身,深怕伯桑看到她难过的眼睛。伯桑叹道:“是啊,这世上哪还有什么生生不灭,不过都是世人虚构出来的梦罢了,我还记得我们一起相依相伴的那些年,总觉得很长很长,可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弹指一挥,菁儿,你知道么,我现在再见你,只觉得恍如隔世,时光再荏,一去不还。” 菁儿听到伯桑叫她的名字,浑身战栗,瞪大了眼睛,强忍着情绪,看着伯桑,瞬间觉得心甘。菁儿笑了,只是伯桑看不到她面巾下面的笑容,菁儿问:“你为何不去见织娘?” 伯桑听菁儿如此一问,低下了头,道:“我怕她假装忘了我。” “如此,你不是更有理由重新和她再续前缘了么?停滞不前,不像你。”菁儿打趣道,伯桑道:“只是我向来悲观,她说得对,我们没有未来,只有过去。” “你若是将你的心封印,那一世都不得超脱,这人世,太美妙,连石头都会开花,花草都会生情,你难道真的忍得住那颗爱她的心?伯桑,我怕你再不去,会后悔,我不想看到你因为后悔而紧皱的眉头。”菁儿说得很恳切,那也正是她心底的声音。 伯桑点点头,道:“谢谢你。”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袁厌崖那咋咋呼呼的声音,菁儿回头望了一眼,道:“我先走了,望君珍重,一世常安。”说到后面几个字,不禁鼻子一酸,然后化作一阵水雾消失不见。伯桑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只觉得好似还在梦中,只是菁儿的声音犹在耳边,久久不散。 第159章 织娘(1) 诡影伯婴袁厌崖三个人一同回来,袁厌崖咋咋呼呼的说个没完,伯桑问:“你们在说什么那么兴起?” 袁厌崖口若悬河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伯桑道:“袁兄弟,你进屋喝杯水,诡影,你说。”伯婴鄙夷的看了一眼袁厌崖,只见他们四人走进了屋子,诡影边走边道:“我们到了劳府,看到了一个蒙面女子,那女子穿黄挂黑,显得十分诡异,看不请摸样,但是我听声音,知道,那女子是咒月,咒月和他们来往慎密,他们背着朱砂做这些动作,我想应该不会是朱砂的注意,他们如此费尽心机,难道就真的是为了长生不老药么?” “他们说了什么?”伯桑问。 “说,明日就接游龙子入宫面圣,还有邹潜也会一同跟去,至于邹衍,则会回来,看着我们。”诡影道。伯桑有些诧异,问:“看着我们?什么叫看着我们?” 这时袁厌崖道:“后来没听着,那咒月倒也有些本事,跟着他们进了一间屋子,四面贴了符,我们根本跟不进去,不过他们百密一疏,忘了关窗子,我在屋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说,若是想此计大成,一定不能让你和织娘跑了,要随时看牢了。” “爹,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他们一早开始就是有目的的,不过,他们不过才三个人,即便那个咒月有些本事,另外两个也是凡人,也奈何不了我们什么,以防万一,我看我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伯婴劝着,诡影也打边鼓,伯桑点了点头,问,“那咒月后来说了什么么?” 伯婴摇摇头,道:“后来她就走了,吩咐他们二人不要生事,那两个凡人倒也没说什么,我们尾随咒月,只看到她入了宫,后来我担心你,就怕他们对你不利,早早的就回来了。爹,我怕……”伯婴抓扎伯桑的手,伯桑点点头,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为了我的事来回奔波,明日,我就去见织娘,把话都说明白。不管如何,都要带织娘走。” 诡影眼睛一亮:“你终于决定了么?”伯桑点点头,伯婴双眼含泪,道:“爹,我不想骗你,我真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很不好,很不好,几百年前那种感觉好似又再次降临。”伯桑只得安慰他,拍着她的肩膀,劝慰了几句,伯婴回屋了,只是那夜伯婴怎么也睡不着,女性的直觉和不安告诉她,似乎有什么真的慢慢降临了。 伯婴在窗口坐到天边逐渐发白,诡影醒得早,看到伯婴独自坐着觉得奇怪,诡影坐到伯婴身边,道:“你还是在担心你爹么?”伯婴点点头,伯婴道:“诡将军,你知道死亡的滋味么?” 诡影知道,多年前那次屠杀,在伯婴心里留下了重重的一个疤,道:“没有,那是什么感觉呢?”伯婴皱眉想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很害怕,很害怕。” 诡影笑了:“可是怕没有用啊?”伯婴垂下了头,道:“虽然知道没有用,可是还是会怕啊,可能是我修行不够吧。若是我像袁厌崖那样,有那么高深的修行,也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诡影从伯婴的话里听出了两个意思,一个是她此时的担忧,另一个就是袁厌崖的过去,伯婴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诡影似乎想起了什么,道:“若是,若是你爹能带走织娘,你们会去哪?回当初那个村子么?”只见伯婴摇了摇头,道:“若是真能躲开,我是不愿再回去了,回去,只会梦魇再生,我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哪,我只觉得,跟着爹,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诡影点了点头,道:“别太担心了,有我呢,我不会让你担心成真的。”伯婴虽然皱着眉,可是终究是露出了笑容,诡影从她的勉强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信任,诡影心里大喜。二人看着出生的黎明,却觉得很压抑。 伯桑在屋里,也是一夜无眠。坐在床上脑子里都是织娘,想起当初在天宫的时候,伯桑喜欢金羽,可是每每遇到不快,在他身边的却是织机子,后来为了伯桑甘愿范险,放弃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和伯桑成为人神不容的阶下之囚,伯桑坐了这么多年牢,织娘也陪着做了这么多年牢,伯桑觉得在嫏桥中,至少有个菁儿陪着她,可是在织娘等他的这么多年中,却只有织娘自己一个,这份恩情,已经烙印在伯桑心里,伯桑怎能忘记;本以为刑满释放,可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另一个险阻,伯桑苦笑,他们本就是生生世世相依相伴的两个人,他们的命运从很久以前就一直牵连在一起,并不是织娘成了诡丝才和伯桑有所牵连的。 此时伯桑手里攥着那只玉镯,换了件混白色的长衫,走了出门,那是临近中秋的清晨,早上已经开始起了冰雾,伯桑走过的地面,衣袂角带着露珠,走到织娘门前的时候,下衫湿了挺多。伯桑看着那座房子,想着,他们之间不过几个长廊的距离,可是即便如此,来了十多天,却一直未相见,伯桑笑了,笑织娘妄自菲薄,更笑自己何尝不是,悲观的觉得他们没有未来。 伯桑叩响了织娘的门,只因太早,织娘还未起身,只以为是丫鬟打水来了,里面问:“是欢儿么?现在什么时辰了?快进来吧!” 原来门没上锁,伯桑一把就推开了房门,知道织娘还未起身,只得在厅堂内等着,里面的织娘只觉得奇怪,怎么丫鬟进来却不进房来?织娘简单梳妆了一下,轻唤了几声,却不见丫鬟答应,一出门就看到伯桑背对着她站在厅中,只一眼,织娘就觉得心惊肉跳,整理了下情绪,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房里?欢儿呢?” 伯桑一转身,看到织娘穿着件紫色薄衫,发髻松散着,这一见面,只觉得织娘老了许多,才离别不过半年,织娘脸上看着憔悴,伯桑微微一笑:“织娘,是我。” 站在门口的织娘不敢前行,心虚烦乱,却要假装镇定,咬了咬下唇,问:“你就是老爷府里来的那个奇怪的男人么?天还没亮呢,怎么就跑来我房里,想要做什么?” 伯桑对于织娘此刻厌烦的情绪,心里早有准备,伯桑向织娘进了一步,织娘好像急了的蚂蚱,声音好似脱线道:“你别过来。”伯桑看着织娘一脸惊恐,眼珠子瞪得贼大,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嘲道:“没想到,我在你眼里,倒成了吃人的怪兽一般恐怖。”织娘扶着门框,半个身子躲在后面,撇过脸去不敢看他,心里无比煎熬,道:“你快些出去,否则,等会儿我可喊人了。”说罢关起了门,靠在门背后,心里扑腾扑腾的七上八下,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伯桑之前一直害怕会如此,可是真就来了,伯桑反倒镇定了下来,伯桑温润的嗓音一句一句就像刀割一般划过织娘的心,这几个月来,织娘每夜都在受着莫名的煎熬,和伯桑一样,这种压力只来源于他们自己对未来的恐惧,织娘离开伯桑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怕自己会拖累他。 “我不管你是邹潜的夫人也好,是我的织娘也罢,你是真的忘了我也好,是假装不记得也罢,我来邹府十几日,一直在煎熬中挣扎,我想来见你,带你走,却又怕你用可笑的理由打发了我;你记得了也好,我们在天宫的过往,你忘了也罢,我们会就凡人一样,反正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还剩下的,只有这颗还记挂你的心,你若对我还有一丝的宽容,就请你打开这扇门,我们面对面的,说几句,可好?”伯桑说得恳切,织娘的心就像皮球浮上岸,可是织娘立马按了下去,织娘道:“男女有别,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伯桑笑笑,接着道:“这下倒是变得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织娘秀眉堆皱,不答话,只听伯桑继续道:“既然你说你不知道我是谁,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伯龙氏,单名一个桑字,我记得,那年你和我在天宫相遇,你问我,为什么我的名字如此奇怪,那时我们相遇在扶桑树下,青鸟啼唱彩凤□□,夕阳映照,我玩笑道,那不过是为了纪念我们相遇时的情景,第二次,在你我都下了凡间,你已然忘了我,许是命运的玩笑,你我相遇,又是在陌上桑下,那时春雨细细,春日朦胧,你粗布麻衣,没有了仙女娇艳面容,却多了凡尘质朴的微笑,你不记得了也好,至少你感受不到痛苦,我想你永远也无法想象,是什么让我一直坚持去找你,多年之后你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我却能在人海中一眼就认出了你,我想我们是真的相爱,才能再一次相遇。织娘,若是你真的不记得了我,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隐瞒我们的过去,我想把我们的过往一一都说给你听,我们的痛苦,我们的甜蜜,至少你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总说我们有太多过去没有未来,我知道你怕什么,可是,我更怕失去你。”伯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说这么多,可是一下子就如天漏滴雨一样全部倒了出来,在房里的织娘眼泪绵延不断的流下来,她摇着自己的指尖让自己不要发出声响,疏整了下自己的情绪,良久,道:“你的故事很动听。难得你对织娘如此一往情深,可是,用错了地方,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你……还是不记得我么?”伯桑有些失落。继续问道:“你说你不是织娘,那你是谁?” “我是邹潜明媒正娶的夫人。”织娘斩钉截铁道。 “邹潜孑然一身三十多年,何来的妻子?此事只要一打听就昭然若揭,你若不肯认我便罢了,为何要去做旁人的夫人?”伯桑有些怒气。织娘也怒了,道:“你要打听尽管去打听,我家老爷若是此时在此,还容得了你放肆?你定是见我家老爷出门在外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 “你……”伯桑看着织娘在门后的身影无可奈何,道:“你若在他人处安好也就罢了,可是邹潜不是常人,他是阴阳师邹衍用玄门道术变化出来的影子,他们精心策划不过是为了长生之术罢了,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将你幽禁至此,可是……” “你快些闭嘴,方才我见你对一个女子倒是像动了真情,可是现在却说我家老爷的坏话,背后闲言可不是君子所为,我家老爷待你做上宾,你却一清早跑到我房里来说这些腌臜不堪之言,你快些给我滚了出去,再赖着不走,我可就喊人了。”织娘最受不了的就是伯桑的真情,现在见伯桑转移了话题,正好收了眼泪,现在变得倒是像市井泼妇一般训斥起了她,伯桑尤为不解,织娘一贯的温柔体恤去了哪里,隔着薄薄的一扇门,只觉得想破了头也想不清究竟为何。 伯桑想了一会儿,冷静下来,道:“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你,我怕他们会伤害你。” “呸,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与我家老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何曾伤害我?”织娘啐了一口道。 伯桑又道:“若是,若是他们以你要要挟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现在不过是凡人之躯,血肉难挡刀剑之伤,织娘,若真有那一天,我只愿你平安无事;今日唐突了,我不会放弃的,你一日不离开邹潜,我便一日跟在邹潜左右。” 说罢,伯桑就走出门去。此一言,倒是点醒了织娘,她呆立在原地,眼睛惶恐的望着地面,不过一会儿,丫鬟端着水盆子来的时候,才叫醒了她,织娘自语道:“他们就是为了要挟他么……”丫鬟看不懂,但见织娘手腕上的一个血红蜘蛛,吓了一大跳,织娘赶紧挽起袖管,丫鬟问:“夫人,你腕子上的蜘蛛,怎么又大了?” 织娘说不出话来,如鲠在喉一般。 第160章 织娘(2) 织娘看着手腕上的那只血红的蜘蛛,就似一个纹身,她摸着那只蜘蛛,丝毫感觉不到痛处,记忆忽然回到伯婴他们大闹过这里一次后,说到底,邹潜还是个小人,他们之间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邹潜要织娘不许离开,织娘也说绝对不会离开邹府一步,邹潜信不过,就将一只血蜘蛛的卵种在了织娘腕子的皮肤下,那只卵慢慢的,变成了一只小蜘蛛,开始还是白色的,慢慢吸了织娘的血的变成红色,邹潜说,若是呆在他身边,每个月邹潜就会给织娘一种药粉,洒在蜘蛛身上,蜘蛛就会将吸来的血吐了回去,长此以往,织娘就能保住性命,血蜘蛛一只能活上百年,比人活的时间长,若是得不到药粉克制,不出两年,织娘就会被那血蜘蛛吸干鲜血而死。 织娘冷笑一声,或许,伯桑说得对,邹潜接近她是有目的的,可是,他们真的是为了要挟伯桑么?织娘感觉自己就想一只飞蛾,看似挣脱了蜘蛛的网,却挣脱不了命运这张巨网。 织娘洗漱已毕,又看了看腕子上的血蜘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她开始思考伯桑的话,若是邹潜真的会用自己来要挟伯桑怎么办?织娘看着院子外纷纷飘落的黄叶,想到了死。织娘本就一心求死,觉得一死百了。她偷偷的将一把匕首藏在了袖管里,然后望着院外的落叶,想着伯桑刚刚的一番言语,傻傻的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伯桑有些恼火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伯婴看到他回来了,急匆匆的问伯桑情况,伯桑摇了摇头,诡影道:“他还是不肯认你么?” “她甚至不肯见我,一直在躲着我,她应该没有变心,只是,我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伯桑垂着桌子道。“说什么人龙殊途,现在我也不再是龙,她却说忘了我,若真是忘得干干净净,何必做得如此虚伪,真教人寒了心。” “爹,那你准备怎么办?”伯婴问。伯桑坐在椅子上道:“我不会这么容易就舍弃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诡影问。 “我要去见见那个邹潜,这厮我从头至尾都只见过一次,我想他应该能问出点什么。”伯桑道。这是袁厌崖却从外面嘟着个嘴回来,道:“怎么一入了秋,他们就没精神了呢?” “你在说什么?”伯桑问道。只见袁厌崖手里拿着两只一动不动的蝉。 “那时我将这些知了变作式神保护织娘,只要有邪佞一来,就立马回报,再不济也可以抵挡一阵子,可是现在入了秋,知了都变成傻子了,看来我要换几个式神试试,换什么好呢?”袁厌崖自说自话起来。伯桑和诡影相视一眼,伯桑问:“你这几个式神真能抵挡住一般的邪佞?” “那当然,别说一般,就算是有个几十年上百年的妖精都是不在话下的,只是现在他们都不精灵了。”袁厌崖拿着手上的两只蝉道。 “那你有没有办法做一个让咒月或者他们看不出来,但是法力比较高的式神?近近的,帮我盯着织娘?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伯桑道。袁厌崖嘻嘻一笑,“那是没问题的,我只要做一个,她谁都看不出来,那要变作什么呢?变成她的丫鬟么?” “丫鬟不行,她有伺候的丫鬟,也不能附在人身上,不然容易招人认出。”诡影道。袁厌崖想了一会儿,看到一旁站着的伯婴,心里来了注意。只见袁厌崖将桌上的烛台,整个放在手里热熔了,倒在一个盘子里,凝聚正一面光滑的镜子,然后看到屋外啼叫的鹧鸪,手指一沟,那鹧鸪就飞了过来,笑道:“你说,织娘会不会将这鸟当做宝贝?”不说倒好,一说三人都乐了,伯婴道:“这鸟也太丑了些,是我就杀了吃肉了,说到这,我也好久没吃鹧鸪了。”伯婴说着看着袁厌崖手里的鹧鸪咽了咽口水,袁厌崖护宝贝似的放到怀里摸了摸,诡影一把接过鹧鸪,吹着口哨逗逗,一边摸着一边念动口诀,只看到那鹧鸪通身的羽毛变成了金黄色,尾羽也变长了,变得十分漂亮,再瞧不出是鹧鸪了,伯婴道:“这样,倒也惹人怜爱些,不过……”袁厌崖看出她的心思,一把抢过那只金鹧鸪,竖起那面刚刚融化的铜镜,放在鹧鸪面前,口中念念有词,鹧鸪看着看着就呆了。袁厌崖道:“把这只鸟放在织娘房中,不但可以替我们盯着织娘,若是织娘遇险,还可以抵挡一会儿。” 说罢,袁厌崖单手一挥,金鹧鸪就飞了出去,只看到镜子中慢慢呈现出了鹧鸪看到的影像,伯桑笑了:“也只有你才能想到这法子,不过,若是织娘外出,这鹧鸪也不能老跟着啊。” 袁厌崖乐道:“放心,他会一路跟着的。” 那只金鹧鸪飞到了织娘房里,织娘觉得无聊,就豢养了起来,毕竟是过了袁厌崖的手,通了灵性,懂得织娘的心思,另一头的伯桑,从镜子中看到了织娘日子里的点点滴滴,也就放下心来,看着织娘每日浇花除草,绣花织布,伯桑也就心安了。 菁儿回到宫中,神情一直有些恍惚,看着枕边的玉碗,想着,与其被梦魇所扰,倒不如听从朱砂的安排,每夜一颗食梦草,忘却烦恼,她端详着那个玉碗,只有种自作自受的感觉。这时朱砂和三途回来了。 朱砂和三途身后跟着清,他们此去是去骊山查看皇陵一些事宜,皇陵中布局,大到方位走势,小到兵马俑的陈列,一一都过三途的手,朱砂也算是尽了□□之则,安排好了赵政的身前身后事,这么多年来,外有清贩售丹砂给赵政财力上的供给,内有三途打点朝臣事宜,每一次的决议,朱砂多少会过问一些,朱砂只想着,有朝一日赵政归天之后,自己能对得起他昔日的恩德,对得起自己那颗愧疚的心。 朱砂见菁儿独自坐在椅子上,就问阿兰近来发生了什么事,阿兰禀报无恙,朱砂只好去问菁儿,菁儿见到朱砂,将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却没有提及自己去见伯桑和食梦草的事,朱砂闻听宫里来了个新的姬妾,并没放在心上,但是听到竹姬引荐了两个道士入宫颇为感兴趣,菁儿虽然不知道那两个道士是谁,可是却反复提醒朱砂要当心,朱砂见菁儿神情不对,看了看三途,三途道:“菁儿,你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两个普普通通的道士罢了,你为何如此介怀。” 菁儿皱着眉头问:“我觉得,那两个道士,是冲着姐姐来的。” 朱砂和三途相视一眼,朱砂见菁儿两眼乌青,摸了摸菁儿的额头,暖声道:“菁儿,你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我看你最近休息不好,等会儿我熬些安神汤给你,早早睡了去吧。” 菁儿点点头,也不敢说什么,怕自己说漏了嘴。 朱砂和三途守着菁儿睡着,朱砂还亲自看了枕边的食梦草,才放心的走了。三途道:“不如,我们去看看那新进宫的两个道士?”朱砂想了一会儿,打发宫女去赵政处,要赵政遣新进宫的道士来衔岚殿见她。 朱砂和三途在衔岚殿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访,再过不久,才看到那个宫女匆匆回来,那宫女跪地回禀道:“回禀娘娘,陛下在竹良人处安歇,正好新进宫的两个道人也在,说起娘娘回宫之事陛下颇为高兴,想叫娘娘一同去竹良人处取乐。” “取乐?取什么乐?”朱妃问。 “说是两个道士新炼制了一种丹药,能让人身心舒畅,像是飘忽于云端,婢子说起娘娘找见那两个道人来宫之时,陛下却说两个道人正在陪王伴驾,改日再来,以此,以此打发了婢子,婢子不敢说什么,只得回宫和娘娘禀报。”那穿绿衣的宫女说到,朱砂一怒拍桌,道:“改日再来?我现在就要见他。” 三途问:“可知道那两个道人叫什么名字?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殿下宫女为难道:“婢子……婢子不知……”朱砂刚想发怒惩处宫女,三途却抢先道:“如此无能,还不退了下去。”绿衣宫女略带委屈,却不敢说什么,碎步退下。 朱砂怒火未减,三途劝慰道:“不如,先让我去探探虚实再回来和你说,如何?” 朱砂想了一会儿,道:“再道骨清风不染尘世的道士,也要清修吧,总不能总在赵政身边,只要他们一踏出吉昌苑门一步,我要他们一同来我这报道。”说罢,拿起桌上一直酒杯,向空中置去,只见那酒杯还未落地,就变成了一只乌鸦,径直飞向了宫外,三途劝道:“何必和两个凡人过不去,你也说了,菁儿发了噩梦才疑神疑鬼的。” “可是我已经按照魇君所说用食梦草吞噬了菁儿的梦境,她理应无所察觉才是,菁儿和我们一样见惯了世面,又怎么会为两个道行不深的道士牵绊住心魂,三途,老实说,其实最近我也有些不安,总觉得天罚将至,既然菁儿怀疑那新进宫的两个道士是冲我而来,我倒是要看看,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世外高人。”朱砂道,三途也只得点点头,默不作声。 夜幕降临,朱砂和三途都在席上盘膝打坐,只听屋外鸦雀呱噪,那只酒杯变作的乌鸦回来了,朱砂睁开眼,脱下身上的红衫罩袍,化作一阵狂风而去,不多时,只见那阵狂风席卷着两个人而来,朱砂和三途听见响动,睁眼一看,只看到殿下被朱砂的红衣捆来了两个人,正是游龙子和邹潜,游龙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只见他们两人被红衣勒得满脸通红,朱砂道:“阿兰,去给二位道长解开。” 一旁的阿兰应声而去,解开之后,只见两人愤愤不平,可是一想到刚才,刚一出了吉昌苑门,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块红巾整身束缚,飞到了此处,此时整理袍袖,只看到朱砂坐在正座,三途坐在偏座。这是阿兰颔首问:“娘娘,这衣服该……” “当然是烧了,碰过脏东西还留着做什么,烧了之后灰烬拿远些去丢。”三途冷道,继而道:“二位好大的面子,朱妃娘娘请不来的人你们还是头一个。还不报上姓名。” 游龙子进宫早做好了准备,咒月也叮嘱过,若是见到朱砂千万要谦卑,不可失了礼数,更是冲撞不得的,想起方才只一瞬的功夫,就被一件衣裳绑来了此处,真让游龙子信租了咒月的话,只见游龙子双膝跪地,以头触地,毕恭毕敬道:“娘娘见谅,贫道四方道人龙归,在此赔罪了。方才不知道是娘娘请贫道来,贫道还未答言,陛下就推了去,实在怪不得贫道,望娘娘见谅。” 邹潜见游龙子如此,自己又照做了一遍,一旁的三途听他自报名姓,说是自己门下门人,名曰邹潜,三途抬眼看了一眼他,心里只想起了女又曾经提及过,心里起疑,三途道:“你就是邹潜?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邹潜施礼道:“主公事忙,自然是无暇顾及属下,再加上属下常年在外替主公办事,主公自然是没见过属下的。” “哦?你都替我办过什么事啊?”三途道。 “这,实不相瞒,属下实在是无才无德,更不像龙归真人一般懂得玄门术术,靠的就是些奇珍异宝保全身家性命;早年,是替主公平定战祸才入的忠义堂,后来天下安定,属下就继续四处寻觅珍宝。”邹潜道。 三途不说话,他自己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他手下忠义堂的事大多是龙啸勇来打理,他更多的是陪在朱砂身边。朱砂又问:“龙归道人?”邹潜身边的游龙子点点头,朱砂笑道:“你是师从何门何派?有些什么看家本领,过人之处?一一奏报本宫听听。” 游龙子微微一笑,他心里早有准备,道:“贫道乃南方小庙出家的一个道士,娘娘多半是识不得的,贫道的师傅是一个叫做白云居士的老道,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仙游,贫道多年来游历四方,靠的就是一些皮毛的炼丹之术为生,幸而得识竹良人,才得以入得宫来。” 第161章 无苦(1) 朱砂三途看着殿下的游龙子,只觉得他答对流畅,也不知几分真假,三途又道:“听闻你进宫就是为了进献丹药?是些什么丹药?” “回总管,都是些调理身体益寿延年的丹药。”游龙子道。 “呈上来给我看看。”朱砂道,游龙子却面露难色,推辞道:“娘娘恕罪,此番来得匆忙,身上的丹药尽数进献给了陛下,此刻身上并无丹药。” 朱砂和三途相视一眼,三途道:“也罢,今儿请你们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朱妃娘娘也学过一些丹方,请二位前来,就是想讨教一二。”游龙子苦笑道:“不敢不敢。” 朱砂接道:“赵总管所言不错,阿兰,去丹房取那瓶刻金字‘无苦方’的药瓶来。”身边的阿兰点头应是,进得房去,游龙子和邹潜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不过多时,阿兰取出一个小金瓶,朱砂一使眼色,阿兰拿到殿下,递给游龙子,朱砂道:“道长乃世外高人,自是我这妇道人家比拟不得的,这是昔日我炼制的无苦方,道长可否看看还有哪些不足,需要□□?” 游龙子和邹潜站起身来,扒开红塞,只闻到一股清香,可是再一闻却有股腐败的味道,游龙子将瓶子倒置,只见一只手掌大小的金瓶只倒出两粒丹药,约小指甲盖大小,红色的包衣,丹药一倒出来,气味更浓郁了,游龙子手打万福,道:“恕贫道愚钝,识不得娘娘炼制的是什么丹药。” 朱砂笑了,道:“这‘无苦方’是一种极北之地的蟾蜍的休眠的时候配制几位名贵草药外裹丹砂炼制出来的,那种蟾蜍就叫做无苦,因为这种蟾蜍能抵抗寒冰,若是实在太冷就会冬眠,却不会死去,只是这种蟾蜍现在很少了,若是谁家有个烧伤溃烂,活取无苦的皮敷上,即刻转好,无苦之所以珍贵,就在此处,只是死了就不值什么钱了。这丹药现在赐给你们二人,能对抗外邪,治疗内伤。我知道你们是竹姬的人,我不会要你们改变什么立场,只是希望你们好好为皇上炼制丹药,皇上也有些年纪了,是药三分毒,你们既然懂得炼药就知道炼毒,要万分小心,切不可差之分毫,伤及皇上龙体。” 朱砂此言一出,二人立马跪下了,游龙子道:“望娘娘收回成命,我等残躯受不得娘娘的丹药,娘娘大可放心,我二人就算有十个胆子也决计不敢加害陛下,娘娘还是收回丹药吧。” 三途厉声道:“娘娘赐药,岂有收回之理?这丹药外人求都求不来,你等怎生还推脱?”只见邹潜道:“主公,我……” “你等放心吧,这丹药有益无害,娘娘万事以陛下为重,怎么敢害陛下眼前的红人,放心吞了去吧。”朱砂道。只见二人盯着殿下两个老道。二人只觉得骑虎难下,不得已才吞了那颗红色的丹药,只觉得入口即化,吞下之后只觉得从腹部升起一股凉意,十分舒服。二人趴在地上谢恩:“谢娘娘赐药。” “今后你们进献给陛下的丹药,通通都要给赵总管亲眼看过,否则就算是陛下要,你们也不许给,知道么?”朱砂面无表情道。二人此时心中七上八下,早已没了注意,只得应声,朱砂就叫他们退下了。二人如获新生,才一出朱砂宫殿,邹潜就问游龙子,“我们刚刚吃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么?” 游龙子皱着眉头道:“我只知道世上有许多重名贵的蟾蜍,可是并未听说有这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我们尽早离开此地再说。”说罢二人三步并两步走了出去。 竹姬和胡姬供住一间房,一清早,当胡姬听闻朱砂逼游龙子和邹潜服下无苦方之后,神情凝重的看着他们二人,胡姬不是别人,正是咒月,此时的咒月变化出的是一个美女,说是猎户的女儿,却长了张狐媚子脸,她其实也是很纠结到底要不要到宫里,她心里其实很怕朱砂,朱砂咳嗽一声她脚都软了,可是咒月却下了决心决定拼一拼,此番就像虎口拔牙一般凶险。游龙子道:“你说你是朱砂的徒弟,你知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无苦方?” 咒月眨了眨眼,道:“当然知道,我在极北之地长大,这东西我再熟悉不过了。” “那到底是什么?”邹潜急道。 “是一种有人手掌大小的蟾蜍,之所以叫无苦,不是因为那种蟾蜍的皮可以愈合窗口减轻疼痛,而是那种蟾蜍在休眠的时候捉了加以炼制,在人重病的时候服下,可以让病人忘记疼痛,其主要还是因为他是一种剧毒的蟾蜍,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往往病重的人已经回天乏术,活着也是白受罪,家人不忍心他们受病痛的折磨,只得出此下策。这种丹药不但可以减轻疼痛,更重要的,是让他们在舒缓中,迅速死去,你不是对丹毒颇有研究么,怎么连这也察觉不出?这与其说是一种丹药,倒不如说是一种□□。”咒月此言一出,两人大骇,游龙子倒是镇定,邹潜已经开始抠自己的喉咙。 游龙子道:“那丹药入腹之后,的确感觉到了从未感觉到的舒服,可是,过了一夜,我们并未有什么异样啊。”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无苦像来都是以剧毒著称,昨天到今天你们早该死了才对。”咒月皱着眉道。 “昨日乘药的瓶子呢,拿来给我看看。”只见游龙子从袖口中拿出一个金瓶,咒月扒开塞子,闻了一鼻子,皱眉道:“无苦清香无比,不该有着尸臭味啊。” “连你都不知道那婆娘到底给我们吃的是什么么?若是真的是□□,可该如何是好,别长生药捞不着,倒反把自己给毒死了。”邹潜急道,游龙子连忙训斥:“若是她想害死我们,我们此刻早已不在人世了,还用得着在这发牢骚么?”邹潜一脸不高兴。但听咒月道:“不错,我师父若是要杀你们,根本用不着浪费她的药,还记得昨日她将红衣化为狂风卷着你们去她殿里么?她若是要下手,那时你们就死了。” “可是,这是为了什么?”游龙子问。只见咒月道:“看来,她并未察觉,只是叫你们不要给那皇帝乱吃药,我们就按照她说的去做好了,我师父向来自恃甚高,从不将旁人瞧在眼里,你们今后只需进献一些有益无害的丹药,滋补那皇帝的身体即可,久而久之,她就会放松警惕,在她眼里,你们不过是在普通不过的两个江湖术士,自然就可以在宫中立稳脚跟。至于你们昨日吃的丹药,我自会去查清楚的。”咒月如是道。 二人虽然害怕,可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想想咒月说得也是有些道理的,只得应允。自此,赵政时而宣他们觐见,更多的时候则老实本分的在丹房里炼丹,咒月找他们也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无苦方的缘故,二人倒是真觉得通身舒服了许多。 转眼已经入冬,这期间,无风无浪,这天,女又正在和两个丫头在学做冬衣,就看到伯婴驾着云来了,正巧扶苏也在,三人就闲聊起来,女又在得知他们曾经结实的那个游龙子是这样不堪的人之后,气不打一处来,那时扶苏也在一旁,简直不敢相信,扶苏道:“那游龙子面相上看,还真看不出是那样的人,见他慈眉善目倒是十分可亲,若是如此说,那当初我们在天柱山一事,就是那临滨蛟的前因后果,是不是根本不像游龙子说的那样,或者,又另有隐情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女又愤恨道。女又继而问:“对了,阿婴,你爹现在如何了?可还好么?” 伯婴点点头,道:“袁厌崖做了个镜子给他,然后弄了只鸟到干娘那,他每日见织娘过得安稳,倒也舒心了,真不知道干娘是怎么想的,到底在忌讳什么?爹去到邹府也不是立马就去见干娘,他们两个老是古古怪怪的,明明那么相爱,却总是……总是这样……搞得我们牵连着受罪。” 女又单眉一抬嘴巴一撇,放下手中的衣服就道:“我看啊,你爹你娘就是作的,相爱有那么困难么?相爱不是应该共同去克服困难么,我倒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少过往,只是现在既然再遇到了,不该再好好拥有么,非要弄得你死我活弄得你我都不好受,这就刺激了?扶苏你说是不是,即便是诡丝又如何?那更见证明了他们彼此是对的人不是么?轰轰烈烈的事儿我可不稀得要,我只要和你好好的。”女又说到最后看着扶苏甜甜的笑了。扶苏会心领会,微笑回应。 伯婴看在眼里心里又替伯桑干着急又替女又高兴。羡慕道:“若是爹和娘也向姑姑你这样想就好了,哎,姑姑,其实我有个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 “说来听听。”女又道。 “你说,既然那个叫邹潜的,是邹衍的影子,若是邹衍死了,那邹潜会不会也跟着没了?若是邹潜没了,那我干娘岂不是可以回到我爹身边了么?我干娘现在死赖着不走就是因为老说自己是邹潜的夫人。”伯婴道。 扶苏女又二人听了伯婴的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扶苏道:“若是你干娘钻到牛角尖里,硬说是要为亡夫守节怎么办?” “……”伯婴低下了头,三人一度尴尬,女又干笑了几声,道:“阿婴啊,他们大人的事儿就给他们大人们去解决吧,反正他们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只要安然无恙,来日方长嘛。问题总有解决的一天,你说是不是?”女又一边劝慰一边将伯婴搂在怀里鼓励着,伯婴也只得点点头,三人闲话家常聊了许久,伯婴忽然问道他们二人的婚事,二人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只见天色渐晚,这时诡影来接伯婴,伯婴只得和扶苏女又二人告辞。 女又看他们二人远去的身影,道:“听宫里传闻,说,进了两道道士,就是游龙子和邹潜,这两个乌合之众,难道真的不会对你父皇的身体有害?” “此事,我也劝过父皇了,只是现在他十分相信这种江湖术士的话,也不知道是他年纪大了还是怎么,日日进丹维持精神,真怕有一日身体会垮了。”扶苏叹道。 晚饭的时候,郑妃道:“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父皇四十九岁寿辰了,往年你不在宫中,今年正巧回来了,也想些法子给你父皇祝祝寿,让他高兴高兴,按理说,五十都算不上大寿,只是你父皇是一国之君,怎么着也得操持着点儿,你若是哄得你父皇高兴,说不定也就答应了你和女又的婚事,说起女又,也不知怎么的,你父皇看上去倒是挺喜欢这孩子,可是却一直没应允,怪也怪了。” 郑妃这么一说,女又才知道原来快到了赵政的生辰,想起自己以前也照顾过赵政一段日子,竟然没留意每年最冷的时候,竟然是赵政的生辰,女又问:“皇上,每年都过寿的么?” 郑妃摇摇头,道:“也不是,以前兵荒马乱,有时候皇上忙起来饭都忘了吃,哪还过什么寿啊,只是现在国家安定了,他也有了空闲,你别瞧他现在大腹便便有点臃肿,往前推个五六年,他依旧是步履轻盈不输少年呢,现在做了皇帝,讲究也就多了,也正好,以前跟着他心惊肉跳,这几年也享享福了,说到此,我也觉得我圆润了不少呢,哈哈哈……”郑妃说着说着就笑了,女又和扶苏也笑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只觉得郑妃心地不错,在赵政的嫔妃中很容易处得来,也没什么架子,此时看着郑妃珠圆玉润,想起扶苏说当初她也是顶尖的美人,又觉得赵政不但坐拥天下,还怀抱各国的美女,真是做尽了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美事。 第162章 无苦(2) 女又如此想着,又听郑妃道:“对了,又儿,你见的世面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见了不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出一两件来哄皇上高兴,若是皇上一高兴,说不定就允了你和扶苏这孩子的婚事,岂不妙哉?” 女又点了点头:“我见过的东西好玩的倒是不少,可是真要有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大家都喜欢的,可要好好琢磨琢磨了,娘娘放心吧,皇上的寿诞,我会和扶苏好好操办的。”女又笑了,虽然心里没了注意,不过郑妃倒是指了她一条明路。 天渐渐冷了起来,朱砂宫里却温润如春,这天,朱砂和菁儿泡着温泉,阿兰在一旁伺候着。 赵政已经许久不来朱砂宫里了,菁儿倒是不在意,阿兰倒是问了起来:“师傅,那皇帝今日一直留宿竹姬处,咱们,真的不用忌讳么?” “忌讳什么?赵政一直都想要长生不老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总是缠着我,问我什么不老仙方,烦都快烦死了,以前不是没有道士进过丹药,以前的徐福不是么,后来被我打发到东海蓬莱洲去了,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说到底,都是些江湖骗子,但凡他们有个延年益寿的方子,自己不早用了,还用得着出来卖弄,你看之前我们见的那两个道士,那个叫龙归的,我看着,也有百来岁了,倒是也算谦逊,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朱砂道。 “说到底,总归两个凡人,能成什么气候,师傅还用得着怕他们,师妹你多虑了。”这时清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刚建好的香,放在桌上,屋内顿时芳香四溢。 “师姐说的是,许是,我多虑了。”阿兰低头道,这时一旁的菁儿游到朱砂身边,问:“姐姐,我听三途说,你给那两个道士吃了什么无苦方,那是什么东西?” 站在身后的清眼睛一亮,看着朱砂,朱砂笑道:“清儿,你来告诉你菁姨,什么是无苦方。” 只听清幽幽道:“无苦是种蟾蜍,有镇痛祛风之用,多半是些人病入膏肓疼痛难当,家人实在受不了,就给他们服了这丹药,一来是减轻他们的痛苦,二来是让他们速死,死前无痛罢了。这蟾蜍本身是无毒的,只是炼制的时候加入的草药不同而变得剧毒无比,可是炼制得当,则是一种上好的镇痛丹药,只是,师傅,为什么那两个道士服了无苦方,却安然无恙?” 菁儿歪着脑袋,也觉得奇怪,道:“是啊,姐姐,为何不干脆杀了那两个道士?” 朱砂则道:“那东西,不过是要他们不能行差踏错半步,他们服下的丹药也却是无苦方,只不过不是蟾蜍,而是蟾蜍的卵,只要我不催动,自然是没有什么事的,可是,若是他们做了半点我看不顺眼的事,腹中的卵变成蝌蚪,再变成蟾蜍,那他们就必死无疑了。” 菁儿点了点头,道:“这样,既不伤了姐姐和陛下的和气,又可以随时提防着那两个道士,姐姐的法子是极好的。也许,真是我大惊小怪了。”朱砂笑笑,身后的清却听了个清楚。 朱砂的确自视甚高,她也从没想过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能背叛自己;当咒月得知在两个道人肚子里的是无苦蟾蜍的卵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一旁的清道:“你笑这么大声做什么?” “老妖婆子怕是想破了头,也不会想到,姐姐你居然也会背叛她吧,姐姐,你难道就真的不为自己打算么?”咒月道。 清不说话,咒月急了:“姐姐,若不是当初我受了伤,你也不必受那妖婆子甚么朱砂血,我们本就是千岁万岁之身,加上修为还怕什么,姐姐,我知道你一向最宠我爱我,什么事都由着我,可是,这次我是真的为了咱们两考虑,妖婆子此番入凡,那么多弟子中只带了我们两个,她也知道是逆天而为,定遭天谴,若是天罚一至,妖婆子再死一回,定会从我们两个中的一个破皮重生,到那时……到那时,我们姐妹不就……”方才还得意洋洋的咒月瞬间急哭了,咒月甚少掉泪,此时鼻子一红,清也跟着难过,二人抱在一起,清安慰她道:“好月儿,别担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师傅也不会有事的。” 良久,二人平复了心情,清又问:“你说的丁郎戟,真的能将朱砂血从我们体内剥离?” 咒月点了点头,道:“我看过古书,丁郎戟自夏朝之后就失传了,当年丁郎靠着那把无坚不摧的戟战无不胜,丁郎戟更是可以划开万物,你看那邹衍邹潜,不就是生生的人影分离了么,我想好了,到时我会将那滴朱砂血逼到左手,然后连同腕子一起舍了,好歹,也保住了命啊,姐姐,你不为你自己,不为我,你难道,就不顾及子婴么?” 清听完更是低着头不说话,良久,只小声道:“再容我考虑考虑吧!我不能和你多说了,我要回去了,怕久了师傅发觉,你也是,行事要万分小心,切不可触怒了她。” 咒月点点头。清化作一阵烟飘走了。咒月方才一番话说得也真动了情,她想起多年前全族被祝融所灭,那时她与清正是花样年华,当她们从火海中逃了出来,咒月的半边身子已经被火烧得不成人样,早已昏迷不醒,清背着她,不远千里,来到昆仑,找到朱砂,恳求了三天三夜,朱砂终于答应救咒月一命,条件就是要他们入朱砂门下,做朱砂的弟子,若是朱砂肉身一死,便会在门下弟子中的其中一个重生。这就是咒月活命的代价,她走到镜子前面,取下自己的□□,只看到咒月从未示人的那半边灼伤的脸,出现在镜子里的,是半张更本不能称之为脸的面皮,左右横生的肉芽,另外半边的头发也秃了一块,奇丑无比,咒月此时已经无所惧了,她现在想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命。 她知道游龙子和邹潜服下的无苦方的解药是什么,可是并未立马配制,她觉得以此作为要挟,正好名正言顺,不然那二人不肯踏实为自己卖命。 一切似乎平静无奇的进行着,无波无澜,赵政的生日是正月朔日,眼看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女又想了很久也没想清楚,到底应该送什么给赵政,这天下起了小雪,女又是不惧寒的,看着扶苏裹着皮裘女又直好笑,扶苏见了女又还穿着夏天的衣服也觉得好笑,扶苏脱下自己的斗篷裹在女又身上,女又心里暖洋洋的,扶苏将女又的手握在手心,还以为女又会冷,没想到她却全身暖烘烘的,女又笑了,又解下斗篷套回去给扶苏,道:“你呀,还是自己穿吧,不用记挂我啦,我是不会冷的,对了,你的火龙王还记得吃么?你的寒毒也不知道彻底好了没有。” 扶苏笑道:“想着应该没什么事了吧,只是见你穿的还是如此少,真怕你着凉,多少也舔几件衣裳,我倒是知道你的底细,若是旁人岂不是看了笑话。” “是是是。”女又笑着抱着扶苏。扶苏此刻抱着女又心里只觉得幸福到了极点,笑道:“娶妻若你,就像冬天里带着团火,再也不惧寒冬。”虽然是玩笑,女又却很受用,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 “对了,今天我那个记名的儿子回来了,你要不要去见见,说不定,他以后也得叫你娘。”扶苏突然道。女又却是很吃惊,想起他以前说过,却不曾见到过。 “我以前听你提起过,不过你也没有再提及,这个记名的儿子,是怎么回事?”女又问。扶苏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着,扶苏道:“那是我很小的时候了,不过□□岁的样子,跟着父皇出宫游玩,记得,那时也是像现在一样下着小雪,忽然看到路边有个乞丐,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看上去有些傻呵呵的,一看到我走过去,就扯着我的裤脚直叫爹,我想着我那时不过也是个小孩,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侍卫们正想将那人赶走,他却哭了起来,说什么这个世上没人对他好,爹不疼,娘不爱云云。” “他就是你说的儿子?”女又问。 “嗯,后来看他实在太可怜,想想,我不过是命好,托生于帝王之家才得以锦衣华服金羹美味的享用着,可是那孩子却要路边乞讨为生,战乱当下,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我就偷偷叫人带回了宫。”扶苏道。 “你那时还那么小,就已经有了怜悯之心,也却是难得,不过,战祸之年,你又是王公贵族,万一他是奸细或者刺客怎么办?不可不防啊。”女又道。 扶苏点了点头,呵呵一笑:“那时我还小,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只觉得他可怜就收留了,后来母亲命人将他里外洗干净,竟然也是个俊俏的少年,比我个白多了。”扶苏这样说着,女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扶苏接着道:“我和那孩子说了千遍万遍了,我们年龄相仿,万万不可叫我爹的,可是那孩子也不知是着了魔还是怎么的,就一直爹呀爹的叫个不停。” “你看你,才不过七八岁,媳妇儿没有就有了个七八岁的儿子,我要是嫁给你,岂不是捡了个便宜儿子?”女又更乐了,顿时觉得双颊通红。“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子婴,开始,父皇是不同意我留他在宫中的,后来执拗不过我,才留了下来。说来也怪,那孩子也就跟我亲近,一口一个爹的,还跟真的一样,但是在同族之中,却始终生分,我父皇更是看不起他,觉得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怎能轻易就入了我秦王赵嬴氏,子婴这名字说是他的乳母取的,意为一个小婴儿,我听子婴说,那时兵荒马乱,他也不知道乳母是怎么将他带活的,再到后来,子婴和同族关系越来越不睦,还以为给了他一顿饱饭就能温暖人心,他却说还不如宫外颠沛流离得习惯。这句话让宫人们听见,去向赵高告密,后来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父皇勃然大怒,骂他不识抬举,父皇一怒之下,以皇室贵族的身份发配他到了边塞小县,并且幽禁了起来,我出游的时候也曾见过那孩子,好在他对父皇没有记恨,对王室没有抱怨,最近也不知道父皇耳边吹的什么风,想起了他,招他回宫,所以他才能回到中土。” “那子婴回来住哪呢?”女又问。 “他应该是住在宫外的宅子里吧,我们去看看他吧。”扶苏道,女又点了点头,两人依偎着走着,可是刚一出宫,见到四下人多,两人就分开了,毕竟他们还未成亲,即便成了亲也不可过分亲密,上了马车,马车径直朝宫外走去。 女又初见子婴,只觉得他是一个干净的孩子,那时刚过正午,暖阳高照。女又和扶苏坐在正坐,子婴看上去的确比扶苏小不了几岁,只见子婴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给扶苏女又请了个安,女又还是第一次被人叫母亲,十分不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仍旧噗的捂着嘴一声笑了,女又乐道:“扶苏,你这儿子的确有几分像你,翩翩公子仪表堂堂,而且还比你白多了,一点也不像长年在边塞的样子。” “母亲夸赞儿子了,儿子万不敢当。”说罢又施一礼。女又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拘束,说话咬文嚼字的。”说罢,女又就走下堂来,搀起子婴,道:“子婴请起,你还是叫我赵姑娘吧,我和扶苏还未成亲,你现在便脱口叫母亲,未免失了礼数,叫旁人听了,失了皇家的威严。” 子婴站起,不敢正眼看女又,只觉得女又说话十分好听,待人得体,道:“姑娘说得正是,子婴失礼了。” 第163章 子婴(1) 扶苏道:“今夜还要回宫面见父皇,父皇虽然不喜欢你,可是也默许了你是赵氏子孙,我听说,父皇还真去查了你的过往,据说你祖上还真有可能是我皇室贵族的血脉,只是到了你这一支就断寻了踪迹,子婴,你可记得你生父生母是谁么?” 女又看到子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只听她缓缓道:“父亲见谅,其实,我也回想过我的生父生母,可惜,我是由乳娘带大的,后来乳娘也死了,我的身世,更是无从查证。” “那倒也罢了,你准备准备,我们今天就是来接你的,在父皇面前可别失了礼数。”子婴点点头。女又心里有疑惑,可是却没有当面表露。过后,女又问扶苏:“你父皇居然肯认他归宗?给他一个身份?这,不像是他的作风才对?”女又想起听宫人们闲聊,聊起赵政生母和嫪毐生的孩子,就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被赵政视为眼中钉,活活摔死一事,只觉得寒毛打颤,现在说要认一个来历不明的子婴归宗,实在难以相信。 “其实,当初在发现他的时候,同时还发现了一块包裹他的襁褓,那个襁褓,是赵氏的王公贵族才会用到的,所以父皇觉得,他应该属于赵氏中的一支,只是再派人去追根溯源,却一无所知,单凭着一块襁褓作为凭证未免牵强,可是父皇应允了,况且,他也已正式过继到我的名下,不管同族怎么排挤,那也是天子默许的事实了,好在那孩子心眼宽,不计较。”扶苏道。 “也就是说,你父皇默认了他是你赵氏子孙的事,然后归列到你的名下,对么?”女又道。 “嗯,说来也是缘分,从小,就捡了个便宜儿子。”扶苏打趣道,女又也跟着笑了。 晚宴上,子婴正式拜见秦皇,因为是家宴,女又没有跟着去,只见赵政的几个嫔妃,朱妃郑妃阳妃,朱妃坐在赵政身旁,郑妃坐在儿子扶苏身旁,阳妃则跟自己的儿子坐在一起。这时子婴从门外走入,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赵政道:“你父亲,扶苏,和你相差无几,常年在外,替孤广散天子之恩,你则是奉孤旨意驻守边塞,孤常说,好男儿,应见惯四方人事物事,体会民间疾苦,才能有所作为,荣禄,你还是要多学习才是。” 赵政此言一出,阳妃身后的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出列一旁跪倒磕头,道:“父亲训斥及是,荣禄定当以兄长为榜样。” “都起来吧,对了,胡亥那孩子怎么没见着人影?”赵政继而对朱砂说。 “那孩子骄纵得很,我平时也疏于管教了,说了是家宴要他来,竟然说出‘无一技长于兄,直教人笑话殿前。’这样的话,怕是他也觉得自己平日里玩闹惯了,怕陛下又用兄长来教育他,索性也就不来了。”朱砂冷道,赵政斜着眼看了一眼朱砂,心想,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说得还真和自己无关一样。阳妃和郑妃相视一眼不做声。 赵政咳嗽一声,只觉得气氛僵硬,再看一眼子婴,不禁心里晃过一丝异样,这感觉朱砂也瞧出来了,二人面面相觑,朱砂先开的口:“我怎么觉得你好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赵政也附和道:“是啊,这孩子似乎还真就见过,可是想不起来在哪!” 二人双眉紧锁,在场的人都乐了,阳妃道:“陛下,姐姐,子婴这孩子嫔妾也是头一次见,只觉得礼貌懂事得很,面熟的很。” “怎么忽然想着叫子婴回来?”朱砂问。 赵政呵呵一笑,道:“竹良人说再过不久,便是孤寿辰,想子孙同堂,好好乐呵乐呵,子婴这孩子小时候你见过,忘了么?” 看朱砂紧蹙的秀眉,似乎真的想不起来了。 “看来子婴这孩子面善得很,人人都觉得似曾相识呢。”郑妃打圆场道,子婴站在原地不说话,显得十分羞涩,后来几个女人聊起了家常,这才化解了尴尬。晚宴过后,赵政早已不记得子婴的事,乐呵呵的去竹姬处享用仙丹去了,而朱砂则耿耿于怀,一直想着子婴那张脸,朱砂心想,她一个奶娃娃为何自己如此上心,她有点不安,也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只是以看到子婴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刚一回宫,就看到阿兰排摆好了香案,见清早已等候多时,就问:“清儿,你来了多久了?” “回师傅,不久,只听宫人说师傅和陛下用宴去了,所以在此等候。”清回道。朱砂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弟子,清每次来,都是一袭白衣,宫里宫外的人也都知道,清是个寡妇,可是却没人知道清是朱砂的弟子。 朱砂微微一笑,道:“等我做什么?是不是月儿有消息了?”说罢坐到主位,阿兰递上手炉,朱砂搓在手中。 “月儿,并未有任何消息,我也正奇怪怎么她可以失踪如此久?”清很镇定却语速很慢的说。朱砂只哦了一声,清立即又道:“师傅,这是今年一年丹砂贩售的账目,以及去往明细。” 清刚一说完,就见清随身带的侍女捧了十几卷竹简上来,朱砂一看就皱眉,道:“放那儿吧,我闲空就看看,对了,你帮我去查一个人的底细,今日我见了总觉得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谁?”清问。 “说是叫子婴的一个孩子,赵政说是小时候扶苏在路边捡回来的,也不知怎么的就认了儿子,扶苏才多大,就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说来真是笑话。”朱砂讽刺道。 清的心里就是一个膈应,清道:“师傅为何要查这个人?” “说来也不知是怎么的,我一见到他,就觉得心里怪怪的,有种味道说不出来,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你去查查,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干系,索性杀了,反正赵政也不待见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留着省得我心里难受。”朱砂道。 清只能应声称是,随即,退了出去。 一个晚宴,赵政的态度,在扶苏心里留下了个疙瘩,想比以前的讨厌,现在的不冷不热让扶苏摸不着头脑,但凡有个大事小情,扶苏都会和女又商议,女又听到扶苏的顾忌之后,女又只说:“子婴若是长住咸阳,对他是百害而无一利,我虽然不清楚你父皇为何突然招他回来,可是现在的赵政,早已不再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赵政,扶苏,我听人提起过,你父皇曾活活将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摔死,有没有这事?” 扶苏面色沉重,道:“确有其事。” “你父皇多疑善变,脾性阴晴不定,况且子婴本就难以追根溯源,从他年纪来推算,若是你宗族内其他人的儿子也就罢了,若是你父皇仇人的儿子,你觉得,你父皇会留他命在么?”女又一句话让扶苏一下子就清醒了,扶苏道:“那该如何是好?若真是这样,还不如他在边塞,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在。” “只能静观其变了。”女又叹道,扶苏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上次母亲说叫你准备给父皇寿诞上的礼物,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女又面露难色:“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早知道不该答应的。” 这时扶苏心里来了灵感,问:“又儿,你会跳舞么?” 女又咋舌,“跳舞?” “是啊,我只觉得你如此曼妙的身姿,不会跳舞实在是可惜了。”扶苏道。女又想了一想,道:“我娘跳舞倒是极好的,可是她也没教过我……”女又忽然想起金羽曾经在她面前跳过的几段,只觉得流光溢彩,漂亮极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我如果能跳舞取悦你父皇,说不定,是个不错的注意,因为,从没有人见过我跳舞,我自己也是第一次。”女又喃喃道,然后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想着自己和娘一样在云端飞舞,想着爹当初就是被娘的舞姿所吸引,想着赵政龙颜大悦,恩准他们成亲。 “好,反正什么奇珍异宝他也见得多了,我就跳只他没见过的舞好了。”女又下定了决心,扶苏也跟着附和。扶苏只想,若是能取得赵政一乐,女又能名正言顺嫁给自己,而子婴也能踏踏实实的安定下来,该有多好。 深夜,在子婴的宅子里,一袭白衣翩翩而至,子婴正在房里读书还未歇息,只听到门外有响动,刚一推开门,那白衣女子就从门外窜了进来,扑到子婴怀里默不作声,像是哭泣,却没有声音,子婴拍着她的背,道:“你这是怎么了?” 女子抬起头,面容清秀眉目灵动,正是清,“早知道,你就不该回来,还不如在塞外放马牧羊,至少能活命。” 子婴扶着清坐下,清的眼泪流了出来,道:“现在师傅也起疑,你和你父亲长得实在太像,若是是那皇帝瞧出来,还倒是可以躲过一劫,可是今夜师傅要我去查你的底细,还说,越看你心越堵得慌,说叫我杀了你……”说罢,清就哭了起来。只见子婴将清搂在怀中,道:“别难过了,人定胜天嘛,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我们的计划如此周详……” “为什么皇帝会忽然招你回宫,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清泪眼望着子婴,子婴道:“若是他真的知道了,我也就不会还活着了,你放心吧,没人能查到我的过去,若是你回去,你师傅问起,你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好,他就算换了个人来查我,也是找寻不到踪迹的。” “你怎就如此自信?要知道,土地爷,城隍,六丁六甲,就算是你在山里出生,我师傅只要随便找他们其中一个来问,那就……”清急道。 “放心吧,他查不到,若是连你师傅都查不到,那皇帝自然是更加查不到的。我到人世来,自然也是有我的目的,万事皆有定数,你无需太过介怀。”子婴摸着清的脸,替她拂去泪水,清站起来,道:“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心里憋得慌,咸阳不是久居之处,我看你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子婴点点头,道:“我也觉出来了,那皇帝为人多疑,从言语之间多方试探就已经将我视作俎上鱼肉,为求自保,我会尽快让他像当初一样,将我调离咸阳。”清也含泪点了点头,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第二天早晨,子婴从梦中醒来,清早在昨夜就离开了,只是子婴仍旧觉得清一直在身边一样,此时天还未亮透,晨光是灰色的,映照在子婴那白皙的面庞之上只觉得他白得不像个男子应有的肤色,此时他面无表情,只因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子婴的前世和清的渊源颇深,也是极北之地的狐族,只是不是水狐,是更冷一带的雪狐,只是雪狐早已没了族群,只剩下几只尚存。子婴的前世,是一个叫做熙的狐仙,熙和清本就结实已久,他们听闻在昆仑不死宫中有一不死上神,名曰朱砂,仰慕已久,熙不远万里去昆仑向朱砂学艺,朱砂不但不待见他,还三次将他置于熔炉中炙烤,在第三次炙烤中,熙所有的功力灰飞烟灭,熙的神魂飘飘荡荡不得托生,后来得西王母收留,并且指派给他一个任务,熙此次入凡托生为人,正是为此而来。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子婴仍旧看着屋前那条小路,一动不动,显得十分渗人,再说道子婴,也不是常人,女又猜得不错,子婴是赵政一个最大的仇人,成蟜王子的儿子,当年成蟜降赵之后封于绕,后来被朱砂引来的厉鬼吓死,可是却留下了个儿子,就是子婴,子婴从小就知道他来人世的目的,从小就特别懂事,扮成乞丐讨扶苏欢心继而带着襁褓说是秦国王室后人,也都是他的计划之一。当子婴有了身份之后,别人的看法与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保住性命,他想尽了方法让赵政讨厌他,从而顺理成章发配边塞,在边塞得以和清再续前缘,子婴觉得,和清在边塞的那几年,是自己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只是那个时候,清成了朱砂的弟子,而子婴唯一没有告诉清的就是,他此次入凡,是奉西王母旨意,诛杀朱砂而来。 想到此,子婴眼里流露出了恨意,变得极为可怕。 前世的仇,加上今生的债,子婴只觉得恨不能立即将朱砂挫骨扬灰。 第164章 子婴(2) 子婴在宫外的宅子里,有专人服侍着,说是服饰,其实就是盯梢,去到哪里都有人跟班,子婴也不敢有异议。赵政为什么会想到要接他从未上心过的子婴回朝,说到底,还是竹姬吹了枕边风,竹姬也是受了咒月的指使,咒月此举不过是想激一激她的好姐姐清。 咒月十分了解清个个性,唯唯诺诺,欲拒还迎,她有时候真讨厌清的这种个性,到底要怎么样给个痛快话,当清跑到咒月那里大倒苦水的时候,咒月觉得目的达到了,咒月知道,女人唯一的软肋,就是她的男人,咒月心生一计,姐妹二人耳语起来。 一切似乎平淡无奇的过着,竹姬靠着咒月的诡计和游龙子和邹潜的丹药独霸着赵政的宠幸;赵政年岁渐长,每日沉浸在丹药之中;朱砂三途时常去骊山查看皇陵的进展;菁儿无聊的时候就去找玉美人闲聊,她再不敢丢掉食梦草的种子,她只希望一夜无梦,平安醒来;扶苏近日陪女又的时间也少了,回朝之后多走动了人脉,和朝中朋友也多往来,女又忙着练舞也没放在心上,织娘和伯桑二人似乎走入了一个死胡同,二人每天过着互不往来的日子,袁厌崖诡影伯婴三人也觉得无聊了起来,不想荒废时日伯婴赶紧加紧修炼…… 这一切,停止在赵政四十九岁的寿诞上。 到赵政寿诞那天,众妃嫔先去赵政宫里请安。 朱砂再见赵政的时候,只觉得他神情有些恍惚,叫了几声方才答应,心中觉得定是丹药服食过多的缘故,走进一闻,赵政身上还发散出一股子幽香,朱砂低声问一旁的三途:“他吃的丹药你真的都看过么?” 三途道:“都看过,确实没问题,只是,吃多了始终不好,我已经问过他们每日的量,难保……” 朱砂心领神会,心里骂道:作死的男人,忽然瞪了一眼身边的竹姬,竹姬不由得背后冒冷气。 后宫姬妾给赵政请安之后,宴会就排摆开了,朱砂坐在赵政身边,面上带着半块面具,面具之上还蒙着红丝巾,每到人多的场合她都是如此,她不愿别人见到她的样子,似乎从心里厌烦这世俗一般。 这回胡亥也来了,别的公子都是跟在自己母亲身后,唯独胡亥跟在三途身后,看上去也快二十的年纪,仍旧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三途身后,似乎站都站不直,佝偻着个背,朱砂和赵政一眼并未看见他,待众妃嫔带着公子公主纷坐开来,胡亥随赵高坐在离赵政较近的位置,胡亥一个不注意将酒壶碰翻,酒洒了出来,竟然被惊吓到,大叫出声,众人笑了起来,唯独赵政和朱砂笑不出声,朱砂仔细看了看她这个“儿子”,虽然衣冠整洁看着像个人,个子也挺高,可是行为不端,出言不雅,终将难登大雅之堂,朱砂心道:好在这不是我亲生儿子,要真是亲生的,当初还不如生个废物。朱砂想想就来气,赵政也是一声叹息,三途连忙带着他下殿去更换衣物。 赵政实在忍不住低声向朱砂抱怨道胡亥如何之如何之,迎来的,却只是朱砂的一张冷脸,朱砂本身就不喜欢胡亥,只觉得是个累赘。赵政看朱砂无动于衷,自己一直说也没意思,好好的寿诞,就在这样一个看似无稽的插曲中开始了。舞姬献舞,群臣祝寿,大家很快就把刚才的不愉快给忘了;朱砂坐在赵政身边,越来越觉得赵政身上发散出来的气味难闻,心里想着快些结束才好,偏偏又到了献礼,朱砂想着,赵政光儿子就十几个,加上还没嫁出去的女儿还有一些恩宠有加的嫔妃,就觉得时间耗不起,看着赵政今日过寿实在推脱不去,只得硬撑着。 朱砂放眼望去,看到竹姬跟着两个女儿,想起菁儿说过竹姬现在册封良人,说是新进了一个姬妾叫胡姬,和竹姬倒是贴得近,问赵政:“听说陛下新进的姬妾是猎户的女儿,叫胡姬,今天怎么没见她?” 赵政笑道:“孤的美人众多,怎么可能一一列坐,要是都请上来,这大殿哪里坐得下?能在殿上坐着的大多都是有了子嗣的妃嫔,那些没生过孩子的,只能在后殿祈福了。” 朱砂会意点点头,想着,怪不得今天菁儿也没跟着来,心想不来也好,这种场面怕是来了也要厌烦。 到了各个朝臣公子献寿礼的时候,朝臣祝寿之后,就到公子们献寿礼的时候,看众公子开列两旁,首当其冲的就是长公子扶苏,扶苏神采奕奕,只见扶苏向前一步,道:“儿臣扶苏,祝父皇,寿与日月同辉,颜如春秋不老;祝我大秦基业千秋万代,永世长存,我大秦子民安享太平,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赵政很是高兴,看到自己的儿子德才兼备一表人才,文武百官也颇佳褒赞。赵政问:“免礼平身,孤一众公子中,你最为长,当以表率,很好很好。” 一旁的阳妃道:“长公子常年在外替陛下广散天恩,定是见过不少奇珍异宝,不知长公子今日准备了何寿礼,可给我们开开眼界啊。” 扶苏微施一礼,道:“父皇,儿臣在此先卖一个关子,儿臣的贺礼最后送上,父皇何不看看后面几位弟弟们的贺礼?” 赵政笑了,摸着胡子今日心情大悦,道:“好好好,扶苏你有心了,一旁赐座。” 只见后面几位公子纷纷拿出贺礼,大多是些名贵药材珍珠玛瑙之类,那些生了儿子的嫔妃们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只觉得自己的儿子要是能在人前显胜,鳌里夺尊,怎么看都是自己的儿子最出色,竹姬看着别人家的儿子一个一个出类拔萃,只恨自己的肚子一连生了两个女儿,竹姬本想在赵政寿诞上献游龙子最新炼制滋阴壮阳的丹药,咒月却阻止了她,叫她不要锋芒太露。 这时几位公子已经献完贺礼,大家都数着数,只剩最后的一个公子胡亥不在列中,赵政正欲发作,只看到三途匆匆从外回来,胡亥却没跟着回来,朱砂都快睡着了,忽然听赵政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胡亥呢?” 三途赶紧上前施礼,道:“公子身体不适,先回宫安歇了,走前吩咐臣将陛下的贺礼献上。”只见三途从袖管中拿出一个锦盒,不过巴掌大小,一打开,是一颗滚圆的珍珠,三途道:“这珠子产自南海,是万里挑一的珍珠,珍珠能凝神静气,献给陛下再合适不过,臣僭越,斗胆替公子胡亥祝愿吾皇龙跃千里,四海平安。” 三途交给执事太监,太监转呈给上去给赵政亲自观瞧,赵政虽然心里不快,可是也没有说辞,毕竟都是自己的儿子,就是恼火,恨铁不成钢,怎么瞧着别人就一个一个怎么看都顺眼,唯独就胡亥如此不成器,深吸一口气,刚压下去的怒火,朱砂在一旁冷笑了两声,心道:这种珠子有什么稀奇,我宫里头一箱一箱的堆着,也难为他了,还得替小猴崽子擦屁股。 朱砂不做声,赵政却暗气暗憋发作不出来,正难受的时候,就听到屋外乐舞声声,在座的人再一抬眼,就看到穿着舞衣的宫女莲步偏偏走入,衣抉飘飘,手里拿着乐器的宫女穿着黄衣,跳着舞的宫女穿着白衣,姿态轻盈,足尖轻扫而过,腰肢嫌隙入峰,高髻入云高耸,珠花佩环叮当作响,忽然的,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云雾,瞬间就将整个大殿笼罩,赵政还以为是妖邪入侵,朱砂却来了兴致,朱砂按住赵政的手,道:“我正觉得无趣,这刚来个没见过的,你可别撵走了。”朱砂笑着继续观看。 三途也觉得奇怪,怎的迷雾越来越浓,而且都沉于脚底。只见这时扶苏出列,施礼道:“父皇,这正是儿臣送给父皇的贺礼《火凤迎春》,愿父皇天福永享,我大秦基业松柏长青。” 赵政看着扶苏,正想着扶苏说的话,这时门外吹来一阵寒风,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再一看,殿上多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穿着五色流光裙,异彩斑斓好似天边云彩又似火烧红云刺眼夺目,女子和众宫女一样也梳着高髻,不同的是两鬓留下两缕青丝齐胸,眼尾勾勒,好似丹凤灵眸。 那女子正是女又,在场的人都看呆了,三途从未见过女又起舞,此番是第一回,只是女又的眼神从未落在他身上,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赵政,赵政也一直注视着女又,只见女又灵动得好似点水飞燕,和着丝竹婉约起舞。 在座的文物大臣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又上下翩飞,只是坐着的嫔妃们眼睛瞧出了血似得,竹姬道:“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珍宝,看来,咱们又要多一个姐妹咯!” 朱砂倒没有过多的去看女又跳舞跳得多美轮美奂,只是朱砂从赵政的目光里看到了不一样的色彩,赵政从来没有如此看过她,那一瞬,朱砂似乎明白了什么。说起嫉妒,朱砂更多的是失望,看着殿下翩翩起舞的女又,朱砂仿佛想起了自己,朱砂已经很久没有跳过舞了,她忽然想起,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也曾经为了一个人而起舞于云端,她看不到自己的舞姿,只是那个男人眼中的光,和赵政此时眼中的光,是一样的。 感叹之余,朱砂又看着殿下的女又,只看到女又的袖子裙角似乎起了烈焰,文物大臣和妃嫔们尖叫了起来,只是赵政不以为然,还呵呵的笑得出了声,渐渐的,女又整个人隐匿在了一团火当中,这时赵政一拍桌喝彩一声:“好!” 下一刻,女又在烈焰中飞跃而出,一袭白衣,发髻垂肩,方才还如仙女一般令人敬仰,这时却又像市中民女那样婉约可亲,众人的焦点都在女又身上,可是这时女又一呼应,众人才发现,簇拥而上的各位宫女也都变得和女又一样,淡妆素裹,都从仙女变成了凡间的美人,女又带着各宫女们深施一礼,女又道:“民女赵又,替天下万民祝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政大喜,拍掌叫绝。各文武见皇帝称好,也都符合着。郑妃看到赵政如此开心,忍不住夸道:“陛下,这舞是赵姑娘废寝忘食编的,天寒地冻嫔妾看着也心疼,可是她就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陛下以为如何?” 赵政大笑道:“此舞深和孤意,又……赵又,你为了孤的寿诞废了这些心力,想要孤奖赏你什么?你尽管提。” 女又看了扶苏一眼,此时扶苏走到女又身边拉着女又的手双双跪下,扶苏道:“父皇明鉴,赵又与儿臣相识于儿臣幽州落难之时,儿臣身无长物,亏得赵又不离不弃儿臣才得以死里逃生,赵又温婉仁淑,明理晓情,能贺儿臣得之功,能辨儿臣失之过,儿臣得妻如斯,夫复何求?儿臣斗胆,求天子隆恩,赐福于我和赵又。” 赵政听着扶苏这话前半段还真有那么些味道,还真想着扶苏特意安排女又献舞一曲助兴,像十多年前戾姬一般,是为了进献给自己做姬妾,听到后面觉得不对,瞪大了眼睛看着二人。 殿下的竹姬和几个姬妾险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坐在赵政身边的朱砂心里也在得意,朱砂心想,这世上,还真有想要却不能拥之入怀的东西。 赵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咋舌呆立,说不出话来。 直到女又悠然道:“天子隆恩,恩降万民,又,虽非显贵,可也能识万字,能言万语,不敢高攀皇族,陛下若肯赐福我与长公子,又定当誓死追随夫君,夫妻同心,共保我大秦基业永世长存。” 第165章 奴(1) 赵政此时坐在龙椅上,此时的朱砂和殿下的女子一样在心里嘲笑赵政,只是当面不敢言讲,赵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他年少的时候,那时在地牢中第一次见到女又,一步一步跟着女又从黑暗走向了光明,一步一步从赵国回到了秦国,路上遇到艰难险阻,女又和娘亲一直握着他的手,那时的陪伴,竟成了赵政一生之中抹不去的记忆,那时的娘亲还只有他一个儿子。当时两个女人的陪伴,让他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日子,只是,后来一个说要嫁给自己的儿子为妻,另一个则与人斯通生下了两个孽种。 种种的回忆最后都定格在了最阴暗的一面,赵政从回忆中醒来,忽然看到了底下的嫔妃在偷笑,从未有过的屈辱浮上心头,面目变得狰狞。 “长公子乃何许人也?为我赵氏长子,将来要继承大秦江山,怎就可轻易娶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一句话炸开了锅,郑妃的脸由晴转阴,三途面上浮现一丝狡黠的笑。 众人向竹姬处看去,只见竹姬似乎毫不知情,这时一旁的文姬却站了起来,微施一礼,道:“陛下明鉴,嫔妾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说话的正是文姬,平日里乖得说话都不敢高声,女又虽然不太了解,可是也听闻过一些,二人看着她难以置信。 赵政却如获至宝,心里想正巧下不来台,笑道:“嫔妾曾听说,当年陛下回宫之时,曾有二赵伴之左右,一乃殿上总管赵高,二乃赵高之妹赵又,赵又曾入宫与陛下为伴将近一年,后不知所踪,时至今天,已有三十余年,自嫔妾入宫以来,从未听人提及此事,直到这位赵姑娘跟着回宫之后,后宫闹得沸沸扬扬,人言可畏,宫中无主,万事不敢劳烦陛下,可是此事关系到我大秦后嗣绵延,陛下当之慎之又慎才是。” 朱砂笑道:“哦?说来听听,后宫都说了些什么?” “嫔妾不敢说,怕有性命之虞。”文姬道。 赵政道:“大胆说来,孤保你万全。”赵政心里竟然有些开释的感觉,忽然觉得文姬怎么看怎么顺眼。只见文姬走到女又进前,看着女又,扶苏扶着女又站起来,女又看着眼前这个叫做文姬的女人,实在是想不起自己曾和这个人有过什么交集,为什么这个人会突然冒出来对自己指指点点,女又倒是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只是忽然想听听文姬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文姬道:“嫔妾听说,当年总管的妹妹失踪,正巧又遇上先皇归天,二者相遇,自然是先皇为大,再到后来,赵又失踪一事竟然无人提及,此事本就蹊跷,那时嫔妾未入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后来,赵又的尸骨,在城外屋里沟壑中寻到,这事,陛下恐怕是不知道的吧。” 文姬此言一出,女又更加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无稽得很,赵政险些站起身来,一旁的朱砂拦着,这才没有失了体面。赵政道:“何时发生的事,怎不见有人来报?” 文姬道:“嫔妾方才说了,赵又失踪一事宫中无人提及,哪怕是提及了一点半点就被喝止了,就好像是宫中禁忌一般,到后来无人敢去触及,陛下要问发现赵又尸骨是何时,嫔妾只记得,是嫔妾刚进宫后,不到一年的时间。” 朱砂只觉得越来越有趣了,不禁问:“你何时入的宫?” “嫔妾入宫后来年就生下公主,今年公主已是金钗之年。”文姬道。 赵政喃喃道:“这么说来,也是十一二年前的事了。可是怎么可能呢?明明就……”赵政又看了一眼女又,十分肯定眼前的女又就是当年的赵又,这时郑妃道:“妹妹是记错了吧,宫中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你是从哪里听闻的?” 文姬道:“娘娘您误会了,此事不是我听闻的,而是我亲眼所见。” “郑妃别打岔,文姬你一次说完。”赵政有些迫不及待。 文姬道:“陛下可还记得嫔妾当年生下公主之后,身子虚弱,为此险些送了性命,待嫔妾身子康健之后,还到咸阳外的庙中还愿,后来遇劫一事么?回宫之后更是惊吓非常。” 赵政点点头,文姬又继续道:“其实,我是在回宫的路上,路过一处山坳,发现了一具女尸,嫔妾觉得晦气,就叫人绕远离开了,谁知道,半夜竟然在枕边发现了这个。”文姬托起一只耳环,那耳环是滚圆的黄玉所制,表面嵌了金丝。 女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只觉得奇怪,为什么这耳坠到了文姬那里去。值事太监将耳环呈到赵政面前,赵政问,“这是什么?” “嫔妾当时也不知,后来一连几夜都梦到那女尸前来索命,嫔妾害怕极了,因此还病了许久,一日,忽然想起那只耳坠,竟然觉得那耳坠就是那女尸的,宫人们觉得晦气,索性就拿出去扔了,谁知,迎来的是赵总管,总管问嫔妾是从哪里得来的坠子,我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都说了,赵总管十分激动的要我亲自带他去看看,后来,总管说,那女尸就是他的妹妹,并且封棺厚葬了,陛下,嫔妾所说句句属实,坟茔就在咸阳以东五里山坡上,陛下可以派人去查。恕嫔妾斗胆猜测,嫔妾觉得,当年陛下与那赵又姑娘许是有过一段真情,之所以后来秘而不宣,更加让嫔妾觉得十分可信。” 女又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看她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是真的一样,女又想发作,可是回头一想,忽然发现了什么,看着身边的三途,三途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赵政。 赵政只觉得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事情,真有点招架不住,这时朱砂问:“你说的这些,和长公子不能娶赵又,又有什么干系?” “自从这位赵姑娘入宫之后,宫中流言四起,一些宫里的老人儿们认出来和赵总管的妹妹一模一样,切姓名相同,嫔妾与总管夫人交织慎密,听总管夫人说起,这位赵姑娘曾自居赵又去找过她,说她就是当年的那个赵又,可是嫔妾方才说了,总管大人的妹妹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封棺入土了,大家细想可知,一个同名同姓长得又如此相像的人忽然出现,说自己就是那个人,而那个人早已身故,其目的,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女又终于按捺不住,迸出了一句。 “那文姬敢问姑娘,姑娘姓字名谁?芳龄几何哪里认识?为何和当年的赵又长得一模一样,时隔三十多年容颜竟一丝为老,若你真是总管妹妹,为何与总管如此生分,若你不是,以上种种,究竟因何故?” 女又的头忽然一下懵了,以前的她是如此的翘舌能黄,这次却头一次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懂,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怎么三哥就说自己死了呢?怎么松月就对这女人说了这些……自己回来这段时间的确是和三哥生分了不少,可是……可是…… 女又想不明白,如鲠在喉,一下子说不清自己的身份,说话的声音有些打颤:“我叫女又,我……我来自昆仑……不,不,我和大哥来自幽州,幽州灵蚕村。” 赵政刚开始是有点懵,可是他看着镇定自若的赵高和文姬,心里就有了数。赵政道:“殿下女子,孤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何人?” 女又只觉得自己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此时扶苏搀扶着她,刚才她明明感觉离幸福就那么近,怎么会忽然多出一个文姬,自己又多出一段身世?她知道世人是不会相信她的身份的,若是真的知道也只会将她当做妖精,一时间不老的容颜竟然成为了她的死穴,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她肯和一个凡间男子共结连理,将他的亲人视作自己的亲人,将他的未来视作自己的未来,为此,女又竟然向那个人下跪,遭受如此多的质疑,可这一切却赢不来她想要的答案,她失望极了,看着赵政,又看看三途,只觉得好陌生,她竟然也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只听到女又毫无底气声音细微道:“我无姓无氏,名唤女又,乾南所生,昆仑长大,在幽州灵蚕村偶遇长公子扶苏。” 文姬道:“昆仑乾南都是蛮夷之地,嫔妾更听说,昆仑自古多妖兽,妖善变换曼妙女子蛊惑人心……” “够了!”文姬正想继续说下去,扶苏忽的一句,文姬也吓了一大跳。此时的女又就像惊弓之鸟,目光无神,缩在扶苏背后。 “文娘娘,儿臣敬重您,儿臣觉得,一个女子出生并不重要,女子最重要的,是才德,儿臣与又相识这一年多来,几次落难,若不是她,儿臣此时早已化作飞灰,单凭这,难道就不足以让文娘娘动容么?敢问娘娘,若是父皇落于危难,娘娘敢不敢舍己为君。”扶苏字字铿锵,可是文姬也毫不示弱,文姬道:“敢,我生为大秦人,死做大秦魂,若是陛下陷于危难,要我文姬一条贱命,我何须胆怯;敢问长公子,夏因何而灭?商因何而亡?所谓国之将亡,妖孽必生!” 文姬此言一出,在座无不胆颤,今日本是赵政寿诞,人人称颂没人敢说亡国二字,文姬的话犹在耳边,天边响起一声闷雷,好似敲醒了在场的文武百官,百官跪地,三呼:“吾皇三思!” 朱砂倒是睡意全无,本觉得乏味的寿诞来了这么一出,真是精彩,她看着赵政,面上带着怒气,可是朱砂知道,他心里肯定愉悦非常。 扶苏不再申辩,女又自知,他们的路,也许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只听赵政朗声道:“又,孤谅你几次三番救长公子有功,定不会暗害于他,孤暂且信你,你方才有言道不敢高攀皇族,又道愿意誓死追随长公子,可有此事?” 女又点点头,赵政又道:“孤常听闻,昆仑人多肤黑发卷,商贾们唤之为黑奴,你方才说你只是在昆仑长大,并不是昆仑人氏,你名唤女又,一女一又,不正是‘奴’么?孤给你两个选择,一,离开长公子,孤赠你万金。二,和长公子相守一生,只是这一生你要为奴为婢,不得以正妻之位为入我秦室皇族,尊长公子为爹,他日长公子娶了正妻,尊她为娘,在主人面前,你要自称为奴婢,至此一世,你可愿意?” 赵政语出惊人,郑妃吓了一跳,连忙跪倒在地,赵政呵斥一声,郑妃不敢多言。 女又心中顿时一片清明,她忽然把这一切都想明白了,原来,一切早就在她当年给自己取下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为奴为婢?女又只觉得,婢已经是羞辱,婢之前再加一奴,此事若是应允,无论是哪里,都会变作笑柄;女又看了看扶苏,想起了他们曾在梦中的约定,笑了笑,叩首道:“多谢陛下恩赐,奴婢万死难报。” 三途睁着滚圆的眼珠看着不远处跪着的女又,他似乎已经想不起来那个在无极殿里对他呼来喝去,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女又了,他不敢相信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子就是叫他三哥的女又。 赵政将怒气往回压了压,坐回塌上,道:“着,长公子扶苏,德才兼备,深得孤心,赐昆仑奴婢——又,于扶苏;今年天干雨少,南郡蛮夷不断有人奏报,望朝廷派遣支援,令长公子扶苏,三日后启程赶往南郡,带去米粮口面聊以赈灾,可带十人一同前行,不得有误。” 只听扶苏磕头谢恩,郑妃瘫坐在地,只觉得好似五雷轰顶一般。 朱砂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此时,她只觉得赵政有些可怕,她看着赵政在想,到底是什么,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可怕?她很快就得出了答案,是权利。朱砂不禁自嘲出声。 第166章 奴(2) 朱砂呵呵几声笑了,赵政觉得惊讶,一瞬间不解,问:“你笑什么?” 朱砂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道:“只觉得无趣,有些乏累,想回宫安歇了。” 赵政看着朱砂,心中一亮,道:“你可会跳舞?孤记得,你从未跳过舞,却又觉得你无所不能。” 朱砂皱眉疑惑的看着他,甚是不解,又看了看殿下不语的扶苏和女又,瞬间明了,笑道问:“陛下真想看?” 赵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伸出手,朱砂缓缓搭上了赵政的手道:“今日陛下寿诞,那妾就斗胆献上舞曲一只。” “不知要跳什么?”赵政道。 “女又姑娘的舞叫‘火凤迎春’,那妾之舞,就叫‘君临天下’,陛下以为如何?”朱砂放开赵政的手,缓缓走下台。 殿下的玉美人见朱砂要起舞,附和道:“姐姐要跳舞?可需妹妹抚琴助兴?” “不了,陛下可否给我十面小鼓,置于殿内环绕围布,一面大鼓居于正中,倒在地面上即可。”朱砂道。 “准。”赵政一声令下,宫人们都忙开了。扶苏只得回到自己位子上,女又坐在他身后。女又一直低着头不做声,这时的雾气只变得更浓,呼吸都能感受到鼻子下面的水汽。 只看到宫人们排摆好了鼓,朱砂站在大鼓旁,只看到小鼓围绕在大鼓周约十尺左右,大鼓居于正中,高至朱砂胸口,朱砂手取下面具,顺手一扔,直接扔到了大殿横梁之上,众人的目光随着朱砂的面具直至横梁,纷纷焦耳细语,唯有扶苏和女又魂不守舍。 再看朱砂,除去面具,只剩丝巾遮面,面容隐约可见,朱砂使了一个眼色,朱砂身旁的阿兰不知何时怀中多了把琵琶,只听琵琶声如珠玉落地颗颗可见,朱砂手扶鼓边,利落上鼓。 也不知道朱砂手中何时多了一根鞭子,鞭子银光闪闪,在鞭子的把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骷髅头,鞭子是皮质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发着银光,十分渗人,众人不知所以,三途在旁蹙眉凝望,口中默念:“铁血鞭。” 只见朱砂嫣然一笑,转身起舞,琵琶声顿挫有力,随着朱砂的舞步,隐约传来鼓声,鼓声不大,引人寻觅。 只听朱砂猛然回头,随着一声鞭响,在场的人方才还犹如梦中一般,顿时就冷汗溢出,如梦惊醒。琵琶声越来越快,鼓声也越来越快,朱砂立足于鼓面不过转身的方寸,却能灵活自如如灵蛇一般扭动着,脚下踏着鼓声,手中持着鞭响,但看朱砂停了下来,在场的人都摈住了呼吸,朱砂手臂一挥,鞭子横卧而出,一面小鼓被鞭子打得粉碎。赵政鼓掌道:“好。” 朱砂莞尔一笑,随着舞姿不停变换,琵琶的铿锵,加上鼓点的顿挫,殿上,一连几声啪啪啪响起,只见环绕的十面小鼓全都击碎,就在大家想着朱砂为什么要将小鼓击碎的时候,顿时发现殿上的浓雾尽然散去,朱砂用力一跺脚,琵琶声和鼓声同时止住,横梁上的那块面具落在了朱砂手中,最后一个舞姿尤为出彩,朱砂右脚高悬于空中,左手接着洁白的半块面具,面纱飞扬在空中的一瞬,朱砂目光如炬,看着赵政,右手的皮鞭仿若灵蛇缠绕在手臂上。 面纱的面纱随着舞步上下舞动,等面纱再度落在朱砂的脸上,她将面具戴上,在场的嫔妃大臣,大多撇见了朱砂的真容,可此时得见,大家醉心的倒不是她的舞蹈,而是她的容貌,除了赵政和朱砂近身侍婢,从未有谁见过朱砂真容,此时得见,只觉得还在梦中,叹世上究竟有谁,能有此娇容,面上红斤薄入蝉翼,一曲红衣舞,朱砂就似雾中仙子一样,她没有女又那样舞蹈的变化多姿,可是却让人移不开眼。 朱砂本就有这勾人摄魄的容颜,再看她左手上的皮鞭,变作一条银蛇,盘踞在手臂上,银蛇极细,还在吐着信子,就在大家疑惑不解的时候,朱砂道:“恭祝陛下寿与天齐,万岁不绝,大秦基业如磐石稳固,唯有吾皇能驱散眼前妖雾,还我朝光明。”说罢,阿兰扶着朱砂走了下来,朱砂缓缓走上御座,赵政握着朱砂的手握在掌心,笑道:“朱妃有此心意,孤已心领,众爱卿,看那天际的太阳,阳光直射当前,就如我大秦明天,一片光明!” 众人听到此言,纷纷下跪,三呼万岁。扶苏也在其中,唯有女又,她看着赵政身边的朱砂,刚刚那一曲红舞,女又其实并未看清,只觉得就像是有人在她跟前耀武扬威一般,让她羞辱难当。此时再看朱砂,朱砂却没有看她,朱砂只看着赵政笑着,女又心里多了一丝怯意。 宴会很快就散去了,各人各自回宫,赵政乐呵呵的回到了寝宫,今夜,她来到了朱砂的宫里,她踏入朱砂宫里的时候,看到朱砂和菁儿正在谈笑。赵政笑着就进了门,问:“什么事情心情如此好?” 菁儿看到赵政进来,笑了,问:“陛下心情为何如此好?” “因为你有个好姐姐,她为孤夺了面子,孤心情自然是好的。”赵政道。 朱砂看到赵政,心情却很忐忑,问:“陛下因何不愿女又嫁给扶苏?” 朱砂一句话,赵政的笑容僵住了,一时间赵政无所适从,尴尬坐下,呵呵一笑,避开了话题,朱砂冷冷一笑,推说去沐浴走了,只剩下菁儿和赵政二人尴尬相处,赵政和菁儿的话并不多,朱砂不依着,赵政说了两句也就自讨没趣的走了。菁儿看着赵政的背影,心里只觉得人情冷暖不过如此,可以用权力制约人的身份,却制约不了相爱的两个人。 这时朱砂从帘后出来,衣着整齐,并未去沐浴,她问:“他走了么?” “走了。”菁儿道。 “菁儿,其实,我心里堵得慌。我觉得,好似本不该如此。”朱砂道。菁儿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没办法。” 二人这样说着,此时,赵高,也就是三途,来了。朱砂疑惑的望着他,赵高说:“我来此,是为了像娘娘讨要一样东西?” “娘娘?”菁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的看着朱砂,朱砂也疑惑的看着赵高。 女又回到宫里,依旧低着头,郑妃哀声连连,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到底是谁?真的和文姬说的一样,是山里的鬼怪么?” 女又有些怒了,道:“现在连您也不相信我了么?” 见到女又一脸怒容,郑妃觉得不可理喻,怒道:“你一个奴婢胆敢如此和本宫说话。好大胆子。” 扶苏道:“母亲,您就别添乱了。”女又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郑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日里只觉得和蔼可亲的郑妃居然在自己面前变成了另一个人,第一个叫自己奴婢的,居然是她,女又将自己的怒火压了压,本想说什么,实在觉得张不了口,就径直回房了。 扶苏想追去,郑妃拦着他,扶苏想争辩什么,却招来郑妃的一通数落。 女又隐约听到郑妃说到什么扶苏的前程,女又忽然想到,扶苏是赵政的长子,将来或许要继承秦国大统,此番算是因为了她被打发到了南疆,会不会对扶苏的前程有误,女又心里忐忑不安,觉得无论如何要争取一番。 她原地踱着步子,该去找赵政么?女又此时心里对那个男人充满了厌恶,她忽然想到了朱砂,记得扶苏曾说过,朱砂说话在赵政跟前十分有用,女又也几度想要去找那个女人,可是一直耽搁了下来,方才见朱砂趾高气昂,女又心里纠结万分,看来此刻,真的不找还不行了。 女又辗转来到了朱砂宫里。一打听,朱砂还未睡下,经人通报,女又来到了大厅,朱砂厅里奇珍异宝数之不尽,只是女又此时心里烦乱无暇顾及。 只看到朱砂在阿兰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女又并识不得阿兰,因为此时的阿兰早已改头换面,只是阿兰看到女又站在厅里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女又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朱砂,眨了眨眼,女又紧张道:“奴……”该自称奴婢么?女又实难接受,可是此时是为了扶苏,女又狠下了心,道:“奴婢见过朱妃娘娘,朱妃娘娘万福。”说罢就跪下了。 塌上的朱砂只觉得新鲜,微微一笑,看着旁边的阿兰有些魂不守舍,道:“真是稀客,今儿怎么还跪下了?奴婢?哦~这是陛下赐的身份,不过,在我跟前,你想做奴婢,也做不了,起来吧,阿兰,赐座。” 女又听到此,心里暗暗庆幸,或许还有些希望。只见阿兰碎步下来,排摆好坐塌,女又坐在一旁,缓缓抬头看了一眼朱砂,此时的朱砂发髻披肩,想是准备安寝了,却被自己叨扰了;朱砂未戴面具面纱,女又此时仔细看了看朱砂,的确美得侵入心脾,让人窒息,只因觉得朱砂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呼吸紧蹙。 “怎么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女又姑娘大驾光临,有何事?”朱砂道。 “这……扶苏,曾经和我提及过您,早在我一回宫就该来拜见,延误到此时才来,实在不该,娘娘肯见我,还要在此叩谢。”女又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朱砂却是一个冷笑,不说话。 女又抬起头来,娓娓道:“今日之事,娘娘您也看见了,都说陛下和娘娘是恩爱夫妻相敬如宾,娘娘说话,陛下定然是听得进去的,我不想看见扶苏因我前程被毁,所以,所以连夜来求娘娘,能不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请陛下收回成命,扶苏待人宽厚,贤德远播,决不能因我……决不能因我奴婢,而毁了。”女又说完,看着朱砂。 朱砂皱着眉,也看着她,良久,笑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一千年的极北之地,那时的你,和现在的你,却是天差地别。” 女又惊呆了,她明明是第一次见朱砂,而且一千年前还没有她。朱砂接着又道:“其实,你我都是玄门中人,有些话不必明说,你我心知肚明。你的身份自然是真的,何必在乎他人蜚语,只是来了这人世之中有些万不得已罢了;我由记得我第一次见到的你,就像当年的我一样,不将他人放在眼里。想我朱砂,就连大罗金仙见了,都要退让三分,可是你却是……呵,说来讽刺,和我作对的人多了,而你,是头一个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 朱砂几句话,让女又听得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只听朱砂问:“说句实话,若不是为了扶苏那小子,你会跪下来求我么?” 女又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很诚实,我佩服你对扶苏做的一切,只是你我本是世外之人,早就应该看得清楚凡尘俗世,不就为了争名夺利,扶苏是个善良的孩子,他小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他和赵政生得很像,却没有赵政那样坚定的野心,他根本撑不起整个大秦,南疆不正好是你的家乡,出去避世,有何不好,何苦要再回来?”朱砂劝道。 女又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却道:“娘娘深明大义,女又感激不尽,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扶苏从小就不喜欢宫中的生活,只是,他肩负的,是整个大秦的命脉,至少,他不能因为我,而失去他本该拥有的,刚刚回宫,我看到他和郑妃……” 朱砂站起身来抢道:“郑妃本就是个凡间见不得世面的女人,难道看着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坐拥天下,就觉得如愿以偿了么?” “可是扶苏没有娘娘这样的境界,他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我也是……”女又委屈道。 朱砂长烟一口气,道:“好吧,你是不是执意坚持要赵政收回成命?” “还请娘娘开恩,女又万死难报。”女又低下了头。 朱砂狡黠一笑,道:“好,作为交换,我要你身上一样东西。” “什么?” “通天钥。”朱砂道。 第167章 奴(3) 女又陷入疑惑,她想起多年前,她被咒月吸入八宝葫芦的那一晚,清也曾经问过他通天钥的事,可是那时她已经说明,通天钥并不在自己手上,为何朱砂一口咬定通天钥就在他身上?通天钥到底是什么? 女又摇了摇头,道:“我记得,多年前,清姑娘曾经问过我,可是,我已经说明,通天钥并不在我身上,我连通天钥是什么,都不知道!” 朱砂的脸由晴转阴,冷笑道:“知道为什么我那么肯定在你身上么?” 女又疑惑的看着朱砂,朱砂道:“一千年前,在极北之地姜皇洞内,你亲口告诉我,通天钥就在你身上,要取,各凭本事,那时我刚受过大刑,和你争不得,也就罢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隐忍。你是金羽的女儿,金羽是诡最得意的入室弟子,当年诡夺了我的通天钥,我现在拿回来,是很正常的事,一句话,你若是肯给我,我不但可以让赵政回转心意,我还可以一手推扶苏上帝位,这交易,你看如何?” 女又听得莫名其妙,什么一千年前,什么一千年后,女又实在不明白,道:“娘娘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今年不过五百岁,怎么可能在一千年前见过您呢?” 朱砂怒而不语,良久,女又接道:“若是女又真的什么地方得罪了娘娘,娘娘取我这条命去也就罢了,可是娘娘要答应我,要保全扶苏。” “你这条贱命我要来作甚?我只要通天钥!你若不给,就滚了回去,和你的扶苏在南疆老死吧!”朱砂骂道。 女又压住怒火,无可奈何,女又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娘娘了,女又就此告辞。”说罢转身离去,阿兰看了心头不舍,和朱砂说了几句,追了出去。 宫外,阿兰叫住女又,女又当时心里烦乱,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朱砂身边的宫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见阿兰也笑了笑,道:“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那个浣衣局的黑丫头啊,阿兰!” 女又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苦笑了一下,阿兰将她的过往都告诉了女又,女又也为她感到庆幸,只听阿兰继续道:“你且放心吧,我会多劝劝师傅的,师傅她虽然看上去冰冷,可是也是长情之人,师傅说得不错,咸阳是个是非之地,你不如和公子避一下,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回来的。” 女又点了点头,握了握阿兰的手,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 女又回到房里,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她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觉得心口堵得慌,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此时身边没有任何人,以前在朋友们都在身边的时候还可以互诉衷肠,可是现在,莫大的房间只剩她自己一个,该找谁商议,女又只觉得,自己总不能依赖着他们。她努力冷静下来,她想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最后所有矛盾的焦点,都落在了文姬身上。 女又想起了那个叫文姬的女人,她仔细想了一下文姬的言词,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个谎言能说得如此字正腔圆,女又活了那么久,还只就见到了她一个,文姬身后到底是谁指使的呢?女又陷入了沉思,映入脑海中的是三途那张铁黑的脸,不由的打了一个额冷颤。 女又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为什么三哥要这样做?三哥要这样做? 女又反复问着自己这个问题,她找不到三哥这样做的理由,她想不明白,女又抓着自己的头发,怎么都想不明白,忽然的,女又忽然低头看了一眼,竟然发现手心居然有一两根白头发,女又顿时陷入了恐慌,莫名恐惧的从心底像涌泉一样涌了上来。 女又的发髻有些散乱,顾不得恐惧,蹬蹬蹬的大步流星出去找了文姬。 女又和许多宫女打听才找到了文姬的住处,女又一想起那些宫女们看她的眼神,心里就觉得厌恶,可是不由得她多虑,来到了文姬的住处。 直接闯了进去,和疯子一样,不顾宫人们的阻拦,几个凡人女又还是不放在眼里的,十几个太监宫女她三两下就推到了。女又看来是真的气急了,女又知道,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去找文姬,可是现在她却顾不得了。 女又大叫道:“我知道你在,你给我出来。” 女又来到大厅,看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宫女,却没有看到文姬,女又怒道:“文姬呢?躲到哪里去了?我要和她对质?” 女又觉得自己眼睛都要冒火了,她看到了宫女眼中的害怕,一个粉衣宫女怯怯道:“娘娘,娘娘……”粉衣宫女朝着藤椅处望了一眼,女又随之望去,可是藤椅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看到,女又走到那里,左右翻瞧,都没有。女又怒了,杯子茶壶都摔破了,大喊道:“你给我出来,做了亏心事就畏首畏尾么?” 女又忽然想到,文姬也有个女儿,现在已经十几岁了,还未出嫁,就一把将那粉衣女子抓了过来,粉衣女子腕子吃痛,大叫了一声,女又问:“朝华公主人呢?” 女又听到自己身后,啊的一声,然后很快就止住了,猛然回头,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女又只觉得奇怪,又继续逼问到那个宫女:“快说,省得受皮肉之苦。”女又手一用力,粉衣宫女泪水都出来了,颤声道:“姑娘,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况且,娘娘,娘娘不就在这屋里么?”那宫女说道后面声音小了起来,眼神委屈的看着她。 就在这屋里?女又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啊。 女又又看了一眼这屋里,只有几个宫女太监,文姬丝毫没有看到身影。女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女又静了下来,想起刚才那一小声的‘啊’。女又觉得,那宫女说的不假,或许,文姬真的在这宫里。可是为什么自己看不见。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藤椅处,藤椅的后面是道珠帘,女又一步一步的逼近。女又只看到,珠帘好像被一个人形的东西推开了,女又冷道:“我看到你了。”说罢,伸手就想去抓那个人影。她没有料到的是,竟然抓了个空,女又惊呆了,再伸了一把,竟然还是捞了一个空。 “怎么回事?”女又自问道。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热闹了起来,女又再一回头,在宫人的簇拥下,看到赵政在人群之中,缓缓而来,赵政看到这一屋子跪倒的人,又看到女又怒气冲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赵政再一张望,看到文姬抱着朝华公主,在帘子后面吓得捂住了嘴,这是文姬食指竖在嘴前,示意赵政不要做声。赵政沉着了下,问:“孤是专程来看文姬和朝华公主的,他们人呢?” 跪着的宫人们几欲开口,却又都吞了回去,不说话,女又道:“说啊,文姬人呢?给我泼了那么大的脏水,就想置身事外么?我方才是痴了才无理辩驳,现在我回过神来,正要找她理论,你在这里正好,我看你们还有什么理由来否了我的身份。”女又等着赵政道。 赵政被女又如此一堵,反倒觉得理亏,道:“你,你是什么身份,胆敢如此和孤王说话,还不跪下。” 女又只觉得好笑,道:“跪下?呵~好笑,我今日在殿上不是跪过一次了么,赵政,我这辈子,这膝盖只跪过两个人,一个是我娘,一个就是你,你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你下跪?” “你……”赵政指着女又气得话都说不出口。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你若觉得我配不上扶苏,大可以驳了,却为何听信了那妖妇胡诌捏造,说我是什么山妖鬼怪,我若是山妖鬼怪,我当初会千里迢迢从赵国送你回秦国?会为了你受那妖女囚刑三十多年?赵政,我真是错看你了。”女又几句肺腑说了出来,只看到她双目含泪,觉得万般失望,赵政看了,也觉得有些愧疚,可是此时的赵政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人前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当初的柔软早已经变得无比强硬。 赵政道:“你倒是说说,孤王哪里判错了?赵高之妹芳魂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魂断郊外,你自称赵高之妹,不是岂有此理?” “我从未自称赵高之妹?你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女又道,她自回宫以来,从未说她是赵高的妹妹,只说自己有一个大哥,叫伯桑。 “这……”赵政卡壳了,因为这个谎是文姬和赵高撒的,事先并未和他通过气,赵政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此事。 此事赵政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大胆奴婢,天子面前,怎容你放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黑衣男子缓缓走来,女又不用看,也知道,那就是她的三哥,三途,可是,现在却是一个叫赵高的男人。女又根本不想见他,他肚子里有千般的疑问,可是却不想去质问他,因为她知道,现在木已成舟,流言就算满城皆是,赵政已经下令,她奴婢的身份人人皆知,有口难言,也是如此了。再多说什么,也是枉然。 赵高走到赵政面前,行了一个礼,赵高不敢叫女又跪下,只是厉声道:“来历不明的女子,你那日去我府里和我夫人说的那些话,说什么是我的三妹,可是有我夫人和我女儿佐证,还敢说不是么?” 女又看着三途,冷笑一声:“赵政,我今日来,是找文姬那个妖妇的,现在看来,想是有人使了什么妖术,让我看不见她,摸不着她也就是了,文姬那贱人我就姑且放过她,可是文姬你听着,今日你做此三分罪孽毁人清誉,他日自有十分自食果报。赵政,我告诉你,我与你,是恩是怨,你自己心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番,我不怪你,我还要谢你让我和扶苏远离咸阳是非,南疆是我的家乡,哪怕得意片刻安宁,也好过在你眼下受罪。我不想问你为何要如此,我只是告诉你,今日你给扶苏留一条命,算是报我当年所作所为,要是让我知道你再对扶苏有何不利,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赵政,你我恩义,断于今日,犹如此杯。” 女又拿起一只杯子,狠狠摔了个粉碎,摔的时候,女又却一直恶狠狠的看着三途,三途面无表情。 女又从人群中离去,没有人敢阻拦她,赵政呆立原地,只听三途道:“今夜之事,谁若胆敢传出去半个字,提头来见。” 女又虽走了,赵政和三途却各怀心事,赵政走到珠帘后面,扶起文姬和朝华,赵政劝慰了几句,文姬却没有哭出来。 待赵政一行人走之后,文姬打发了朝华公主去安寝,文姬战战兢兢的对赵高道:“我本来只觉得,在陛下心里地位越重,朝华今后的路就越好走,我反正这辈子也就是如此了,现在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求你,赶紧替朝华找个人家,早早嫁了吧,省得我揪心。” “嫁了?你觉得,什么人合适?”赵高问。 “远离咸阳,让她衣食无忧,生活安定就好,我再无他求。”文姬望着天花板,坐在榻上,又道:“多谢你今日送来了什么符咒,让那疯子见不到我,摸不到我,你这份恩情,我和朝华会永远记得的。”文姬说得很无奈。“我从来没问过你为什么费劲力气去陷害那个女子,不过今日看起来,那女子也甚是厉害,连陛下都奈何不得,我也可真是怕极了,若是,我能随着朝华出嫁,那就好了。宫里的是非,也过腻了。”文姬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到赵高,可是赵高却没有回答她,赵高道:“你我各取所需,本是常事,只是你肯帮我,我定会保你母女两无虞,此事你放下心来吧。” 说罢,赵高就走了。 回到房里,已经是深夜,女又顾不得洗漱,躺在了床上,空洞的看着远在地上灯,此时的她发髻散乱,真的像个疯子;她重重的闭上了眼睛,想着这一天的点点滴滴,眼角流出一滴眼泪。 第168章 奴(4) 女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她仿佛知道自己在梦中一样,她盼望着自己不要醒来。 她看到自己穿着淡蓝色的衣裙,头上戴着金簪玉器,来到了一个很温暖的地方,那地方遍地种满了梧桐,梧桐随风飘散,落入小溪美丽极了。 山谷里鸟语花香,仿佛走不到尽头,女又听到自己身上铃铛传来的声响,回荡应和着鸟叫声,女又仿佛已经忘了过往,沉浸在美丽的世界里。 忽然的一声:“又儿——” 女又没有睁开眼,只是觉得很熟悉,猛然一睁开眼,只看到左手边站着三途,那时的三途不是现在的样子,净皮黄面,眉心也没有疤,满面的春风,笑意让人温暖。女又很怀念过去的三途,只要一想起过去的点滴,女又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三哥要做那样的事。 这时三途张开双臂,道:“又儿,到三哥这儿来!” 女又却没有过去,她鄙夷的看着面前的三途,痴道:“三哥,三哥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待我了,你是假的!” 说罢,她捡起一块石头,朝那个三途丢去,只看到那个三途像粉尘一样碎了。 “果然是这样么?三哥真的回不来了么?”女又失望的叹道。她不明白当初那个疼爱她的三哥去了哪里,忽然的,女又想起了在无极殿的那四百多年,在三途的身边,任由三途溺爱着,这一切,似乎都被昨日的一切都打断了。 这时,梧桐树顶传来一个声音:“他已经远远离你而去了。” 女又寻声望去,只看到一袭蓝衣缓缓落在地面上,随着梧桐飘洒而至,女又知道,那是魇君,女又哭了,忽然觉得很无助,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身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体己的人,女又冲了过去,抱着魇君就哭了。魇君抱着她,只觉得可怜,顺着女又的发丝,道:“没有谁是不能离开的,这世上能无私爱着你的人太少了,又儿,你要学会自己长大,去面对一个又一个离开你的人。” 女又听到了别的意思,泪眼朦胧的看着魇君,道:“还有谁会离开我?大哥?二哥?扶苏?阿婴?他们都会离开我么?为什么?” 魇君叹了一声,道:“我不知道,只是,又儿,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三途的心么?” “呃?”女又似懂非懂的看着魇君。 “一个如此爱你的人,你叫他怎么看你和另一个人在一起?”魇君道。 “你是说,三哥他……”女又问,只见魇君点点头,道:“说来,要怪只能怪上天,记得当年,我是去无极殿找他的,或许你也听闻了,他是我的小舅子,找他本是为了些俗务,只是当我问及,为何他在无极殿停留那么久,他却看着你的画像,也许你不懂,在他的屋子里,有一副你的画像,还是你小时候的样子,他和我说,他不能割舍的,就是你瞧他的一双眸子,只是,水火不相容,你和他,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怕就怕,明知是错,却要飞蛾扑火。有什么办法呢?感情和泪水这种东西,我们谁都没有办法控制,你谁对不对?” “他屋子里有我的画像?我怎么没看到?”女又问。 “那画像烧了,我亲眼瞧见的,他说,他会努力克制不爱你的心,以至于,对你的百般宠爱,几乎超过朋友之间的情感,其实,一次又一次,不过都是他自作孽罢了,后来,他入了魔道,就再也出不来了,我也是魔,我知道在魔道中的滋味。我也问过他,若是真的有一天,你和另外一个男子在一起?他会如何?他想了很久,没有给我答案。其实很容易便理解了,又儿,若是有一日,扶苏和其他女子在一起了,你会如何?你会祝福他们么?”魇君道,女又冲口而出道:“不会!”忽然的,女又的眉头舒展了,似乎想透了。魇君笑道:“这都是人之常情,或许在另一个人出现之前,我们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原来已经那么深了?” 女又又哭了,魇君替她擦去了泪水,道:“我今日来,一是来送你,二,就是替三途求情,求你别恨他,就当他是真的爱你,做错了事,别怨恨他,好不好?” 女又点了点头,她闭上了眼。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女又还在流泪,只觉得脸上很湿润,睁开眼睛,扶苏在一旁替他拭泪,女又扑到扶苏怀里,虽然魇君说得清楚,可是女又却没那么快能释怀,女又道:“扶苏,我们快些离开这吧,我讨厌咸阳,讨厌这皇宫。”扶苏点了点头。 女又虽然名义上是奴婢,宫人们却不敢真的将他视作奴婢,毕竟扶苏在,郑妃每次看她也都是唉声叹气,待女又梳洗已毕,二人坐上马车,去忠义堂邹府找到了伯桑一行人,说明了去意之后,伯婴第一个不愿意,伯婴怒道:“姑姑,咱们清清白白人家的女子,难道真的就要被那些无耻之人讹了去么?” “不然,还能如何之呢?”女又叹道。 只听一旁的扶苏道:“或许诡影兄弟能有办法?” “我?”诡影在一旁发呆,他知道,女又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肯定和三途有关,只觉得陷入了两难,一听伯桑说起自己,惊讶道。 “我记得你会一种幻术,让人陷入环境,让人很轻易就相信那个环境是真的,或许我们去编造一个故事,给又儿一个身份,正式入驻中宫,不是很容易的事么?他日,扶苏继太子之位,接任秦朝大统,也是指日可待,最重要,要名正言顺就好了。”伯桑道。诡影一听,只觉得有道理,道:“若是早知今日,一早就该如此,倒也省得让又儿担这黑锅。” “也是我疏忽了,避世已久,竟忘了人世的这许多规矩。”伯桑自嘲道。 女又笑了笑,道:“大哥不必介怀,我已经想通了,此番就算诡影助我,过得了这关,他日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宫中有朱砂,还有……还有我那三哥,我想,远离此地,恐怕是最好的。”女又说着,女又低下了头。伯桑也理解,拍了拍她肩膀,道:“若你真的能不在意那个名分,是最好的,只要扶苏心里认你是妻,就算世人认你为奴,又有何惧呢?扶苏,我这三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她可以为了你负了她自己,你可不能再负了她才是。” 扶苏站起身来,退了一步,行了个礼,道:“扶苏此生,得妻如此,再无遗憾,又儿说,南疆是她的家乡,此番正好去看看,也好了了她的心愿,伯大哥放心,我定会拼尽全力保全又儿。” 女又看着扶苏,很是欣慰,伯桑和诡影也很欣慰,点了点头。 临走的时候,伯婴抱着女又心里万般不舍,女又安抚她道:“阿婴,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你爹,好在有诡影和袁厌崖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以后,可不能在使性子了!” 伯婴道:“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爹的,姑姑,你也要一路小心,阿婴盼着和你重逢的一天,希望那天,你我一切安好,再不用受俗务所困。” 女又点点头,正要离去,伯婴发现女又的头发里有几根白头发,没有咋呼,只是觉得奇怪。女又走后,伯婴告诉伯桑,伯桑道:“我也发现了又儿的白发,诡影,你发现了么?” 诡影点点头,一张口,刚想说她看着女又长这么大,再了解不过云云,却看到伯婴在,生生的给咽了回去,只问:“怎么会有白头发呢?” 伯桑看诡影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猜到了几分,道:“不该如此啊,我们的寿数本就长于人,若是正常,也不会生病老去,但是也有例外,我就见过得道者,超脱不了自己的心境,在一夜之间白头,难道,又儿真的受不了这个打击,才会白发渐生么?” “姑姑!”伯婴看着女又远走的背影,痴痴道。伯婴似乎想起了什么,问:“姑姑,今年有多大了?” 伯婴这没来由的一问,倒是把伯桑和诡影问住了,诡影想回答她,可是又怕泄露了身份,佯装不知,伯桑支支吾吾道:“这我还真没问过,不过估摸着也有四五百岁了吧,和你差不多大的样子,怎么了?” 伯婴皱起了眉头,道:“在西方教,火凤,五百涅槃,浴火而生,生则是死,死则是生,复复反反,无穷而尽也。” 伯桑却没想到,他看了一眼诡影,诡影点了点头,伯桑问:“也就是说,又儿五百岁的那一年,将会有个大劫?” 诡影沉着脸,道:“或许,只能如此解释,否则,她又怎会白头?” 伯婴心里还是担心女又,只得走到窗前,看着女又慢慢走远,心里万般不舍,忽然想起了袁厌崖,好似来了希望一般,兴奋道:“爹,袁厌崖去哪了?今天早上怎么没见他?” 伯桑左右看看,笑着道不知,二人看着伯婴一脸高兴,知道她心里来了注意。 赵政的日子也不好过,此时的赵政,似乎有些失去了常有的理智,在朱砂看来,似乎有些丧心病狂,赵政在朱砂那里在也找不到慰藉,朱砂想来也不会温顺的在她怀里顺从,他年轻的时候就知道,只是那时他在各方面都还离不开朱砂,此时,赵政在竹姬的温柔乡里纵情声色。 此时,胡姬在帘子后面看着帘子前面的赵政,躺在竹姬怀里,四面香烟袅袅,大冬天的,屋内几个暖炉,赵政衣襟摊开,丝毫不觉寒意逼近,竹姬又献上丹药,好像吃了那丹药真能长生不死一般。 胡姬笑着赵政的蠢,觉得万般讽刺。 朱砂此时根本无暇理会赵政,魇君回来了,为了菁儿的事,他特地去窥视了昆仑山的天机,只是他看到一半的时候,却被一只猴子打断了,他和朱砂说起的时候,朱砂好奇的是,那只猴子是从哪来的,而不是他看到的是什么。 朱砂皱着眉道:“按理说,经年天运,你怎么轻易能见,见的时候却来了只猴子,只是一只猴子么?而你,却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魇君道:“我也觉得十分奇怪,我轻而易举的看到了,只是中途那只猴子就飞的过来抓我的脖子,再去寻,就不见了踪迹,而万历年表,也关了起来,回来的路上也是一帆风顺,去回都没有遇到任何险阻,试问,西王母的万历年表,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让人窥视的?” 朱砂点点头,问:“那你看到了什么?” 魇君的神情变得更凝重了,朱砂感觉到了失望,推着他道:“你倒是说呀!” “我去得仓促,其实,我只看到了三个字:人鱼殁。”魇君一语既出,朱砂后退一步,有点不敢相信,问:“然后呢?” “不是说了么,再往下看的时候,被那只猴子给叨扰了。只是在人鱼殁之前,我隐隐约约看到了几个字,什么人事不安,还是人事非安,记不清了。”魇君皱眉道。 “人鱼殁,说的真的是菁儿么?难道菁儿的梦是真的么?这是为了什么?怎么可能呢?诡那么疼爱她,菁儿那么单纯,怎么就会……”朱砂只觉得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后退几步坐到榻上。 魇君扶着她的双肩,道:“不管这是不是真的,既然上天让我们知道了,我们就要去扭转败局,至少,我不能亲眼看着菁儿离我而去,朱砂,我相信你也不能。” 朱砂点点头,心里却十分复杂,道:“若是我们逆天而行,会当如何?” “恐有天谴将至。”魇君道。 “我不怕天谴,我就怕,落到菁儿身上。”朱砂道,又接道:“此番我逆天而行,让赵政多活了这么多年,说实话,我也怕天罚,因为我不知道天罚什么时候来,我不担心天罚落到赵政身上,毕竟赵政的身份在那,可是菁儿不同,魇君,看来此事我们要从长计议才是。”朱砂道。 第169章 鲛人肉(1) “若是我像那些神仙一样,能掐指一算,算得到过去,看得到未来,就好了,每一个劫难,何时来,如何来,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朱砂叹道。 魇君苦笑:“算得到又如何,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亡,有什么好?看得开总看得开,想不透总也想不透。你我浑浑噩噩拖着的身子这么多年,可不也过来了,好歹,不用受那娘儿们管束,落得个轻松自在。神与仙表面和气,实际上明争暗斗多年,神界落寞,仙界崛起,神与仙的不同,除了一个先天封神一个后天封仙意外,更多的,仙家要受王母玉皇管束,神界没有天规一说,只是仙界的仙人要被天规管教,能算未来知过去,却改变不了,终究,都是别人手中人偶。” 朱砂笑了,道:“说得好。”说罢和魇君大笑起来。这番话,被一旁的阿兰听得清清楚楚,阿兰心里其实也半懂不懂的,正在纳闷,她并不是很了解朱砂的过去,只是对朱砂始终敬畏三分,做事的时候她也想着这个问题,被菁儿瞧了出来,菁儿反复追问,阿兰守得住秘密,没有透露丝毫,菁儿看着魇君回来了,忽然想起了枕边的食梦草,想着定是和那有关,菁儿看着魇君和朱砂鬼鬼祟祟的,本来想去偷听,想想还是算了,菁儿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忽然有种大限将至自身难保的感觉,忽然的悲观了起来,这个时候,菁儿很想去看看伯桑。 那个她心里放不下,割舍不掉的男人。 每天夜里,菁儿都偷偷溜出去,在伯桑窗外偷偷看他几眼,只是施了法术,伯桑看不到她而已。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菁儿经常到夜里来看伯桑,伯桑从未察觉,只是伯婴看在了眼里,伯婴常常看到一个蓝衣女子提着灯笼站在伯桑院子里,呆呆的,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伯婴不敢惊动伯桑,但是问过诡影,诡影当然知道菁儿的身份,诡影看到菁儿的时候,和伯婴说起了菁儿和伯桑之间的过去,诡影知道得不全,只是从他的描述中听得出,菁儿是个长情的人,伯婴从来只知道织娘,却从来不知道菁儿。看着菁儿单薄的身影,觉得可惜。道:“到底是有多爱,才能爱你,与你无关?” 诡影道:“菁儿是个太执着的女子,正因如此,诡氏一族诡帝才很敬佩她,只是此事,你还是不要告诉你爹,菁儿如此做,定有如此做的道理,反正,她是万万不会伤害你爹的。” 伯婴点点头,看着月夜中,菁儿那瘦弱的身躯,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敬意。 不知不觉,冬去春来,日子这样还是不痛不痒的过着,朱砂宫里多了一个人,这件事情宫里的人都知道,可是赵政却充耳不闻,现在的赵政不算是无道昏君倒也差不了多少,日日和竹姬和那两个道人论长生道法,早已不理朝政。 朱砂看着窗外桃花,此时魇君在对镜描眉,朱砂痴道:“春意正浓,不觉,又到了一年的春天,也不知,天姥山的桃花开了没有?” “怎么?想回家了?”魇君道。 朱砂轻叹一声,道:“这日子真心是过腻了,半点意思也觉得没有了。日日这么熬着,现在真到了瞧都不愿瞧他一眼的地步,哎~” 魇君噗嗤一声笑了,回头看着她道:“真有如此夸张么?竟然到了瞧都不愿瞧一眼的地步?” 朱砂咚的一声躺下了,呆呆看着天花板,道:“天罚快些来吧,我做了好久的准备了,现在真是度日如年啊。” 魇君缓缓爬上朱砂的床榻,摸着朱砂那张脸,痴痴道:“我记得,有一次天罚是将你挫骨扬灰不得善终,有一次天罚是罚你不得和相爱之人永世不能相见,有一次天罚是罚你受剥脸之刑。不知道这次,是什么?” 此时的二人只觉得距离相近十分暧昧,只是魇君看起来也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若是他不说话根本无人能发觉,朱砂微微一笑:“我这身子,受的天罚还少么?蚀骨,灼心,死无全尸,颜面不全,哪一样是常人能受得了的,只是有一样,叫我和他永生不复相见,真叫我,痛断肝肠,怕是最痛苦的惩罚莫过于此,我想,你应该最能体会吧。” 魇君低头一笑,也躺在了旁边,望着天顶道:“痛断肝肠,不过如此吧。” “如此我都能承受,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朱砂呆道。 这时,菁儿从外面进来,神色有些慌张。 朱砂坐了起来,问:“菁儿,你怎么了?”菁儿最近神情恍惚,忽悲忽喜,十分怪异。只见菁儿把门关起来,朱砂和魇君下了床,朱砂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双手冰凉全都是汗。菁儿慌张道:“外面有人,外面有人,他们要抓我!” 朱砂和魇君相视一眼,觉得奇怪,此时阿兰从门外推门进来,几个宫女拿着暖炉护手也跟着进来,朱砂见菁儿一脸惊恐,吩咐道:“宣清夫人进宫伴驾。” 几个宫女点头称是,阿兰走到朱砂身边,看到菁儿,将暖炉塞到菁儿手里,抚着菁儿胸口,道:“菁姨,这是怎么了,今儿一早出去回来怎么就一惊一乍的,阿兰烹了安神汤,喝了压压惊,歇息一会儿吧。” 菁儿疑惑的看着阿兰,点了点头,跟着几个宫女下去了。 过了很久,清来了,一袭白衣,带着雾气,朱砂看看窗外,蹙眉问:“这是怎么了,起了这么大的雾?” 魇君也向外望了一眼,觉得有些怪异,二人也没太放在心上,清微施一礼,问:“不知师傅宣清入宫所谓何事?” 朱砂一摆手,两个宫女去内殿,不久,阿兰从内殿出来,朱砂问:“她睡了么?” 阿兰点点头,道:“菁姨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一直问我外面是不是起雾了,下雨了,刮风了。” 朱砂和魇君更加不解了,朱砂问:“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阿兰你知道么?” 阿兰为难道:“其实……其实风言风语,我倒是也听了一些。” “讲!”朱砂道。 阿兰整理了下,缓缓道:“菁姨其实每夜都出去,直至清晨才归,此事,师傅也是知道的,而每次,都是阿兰给开的宫门,引的路。”朱砂点点头,此事她也是默许了。 “今日菁姨回来得晚,天亮了还未见人归,我担心着,就出去寻了,菁姨身上有淡淡的腥味,常人闻不出来,可是我能闻出来,其实师傅,这几日宫里,有些不好的传闻,只是您一直闭门不出,所以也没听着。”阿兰支支吾吾道。 “可是关于我的?”魇君道。阿兰摇摇头,道:“我行走在外,偶然间会听到宫人们咬耳朵,说什么,竹姬的仙丹快要练成了,就只差一味药云云。我听着好奇,就有意留意了下,后来得知,原来是那两个道士,四面搜罗了许多灵药,一直在为陛下炼制仙丹,他们信誓旦旦的说可以炼制长生不老药,只是机缘未到,这事,本事陛下寿诞之前的趣闻,可是最近,却听到宫里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陛下的药引快找到了,陛下可以长生不老,千秋万世了。” 朱砂听到这消息,第一只觉惊讶,第二觉得有些嘲讽,她冷笑道:“那两个凡人有这本事?长生不老药都能练出来?” “怕是你那夫君病入膏肓了吧,也只有这种江湖骗子,才能医治得了你夫君的病。”魇君也笑道。 “那两个江湖郎中要是真有这本事,先把自己身上的无苦方解了去,再来炼什么长生不老药吧,阿兰,你接着说。”朱砂道。 “这种宫中的传闻,本就无关紧要,想来师傅也不会上心,也就没有和师傅说,可是,阿兰今日外出找菁姨的时候,正巧遇到慌慌张张的菁姨,菁姨说有人要害她,说用她做药引,我不知道菁姨到底听到了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之前宫中盛传长生不老药只缺一味药引,难道,和此事有关?”阿兰道。 朱砂拍案而起,骂道:“好大的狗胆,居然打我身边人的注意。” “难道,菁儿真的会如预言一样,骨肉分离,死于非命?”魇君道。 “古有人鱼,食肉不老,却有其事,普通海中鲛人,也并非吃了就能不老,有些吃了立即毒发身亡也是有的,可是菁儿……”朱砂本来说话还掷地有声,说着说着就自己开始纠结,又坐到塌上,面上带着惶恐不安,魇君也感道不好,问:“难道,他们要吃菁儿的肉?” “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况且,他们怎么知道菁儿是琼光人鱼?谁告诉他们的?”朱砂问。一旁的清道:“师傅多虑了,莫要自乱了阵脚,他们要是知道菁姨的身份,早就奔这儿就来了,何苦要让那皇帝吃那么就的丹药,或许,他们只是看到古籍上有记载说人鱼可长生,正好缺一味人鱼罢了。” “是啊,师傅,你且别担心,宫里没人说过菁姨是人鱼,只是今日,阿兰看到菁姨的时候,菁姨也不知道听了什么,菁姨最近有些恍惚,这些事,若不是真事,还是不要自己对号入座才是,省得,乱了心神。”阿兰也劝道。 朱砂点点头,也觉得自己有些慌乱,魇君道:“还是先和菁儿聊聊,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此事没那么严重,别往重里想。他们要是要人鱼,捉一条给他们也就是了。” 朱砂嗯了一声,对清道:“即刻去极北玄海,抓一条千年人鱼,我要你三日既回,能做到么?” “这……”清面上有些为难,朱砂又道:“带我令牌去,和她们女王说,就要一条人鱼尸首回来也就罢了,不用活的。”朱砂言辞狠厉,清点了点头,即刻出了门。 魇君看了朱砂一眼,二人心中各怀心事,不做声。 傍晚,宫人来报,说菁儿醒了,朱砂和魇君急忙赶了过去,之前阿兰还在熟睡的时候来看过一眼,面上毫无血色,此时倒是红润了些,只是还是很苍白。 菁儿躺在床上,看到朱砂,眼泪立马就流了出来,落到枕边,化作一颗鲛人珠。朱砂心疼道:“我的好妹妹,这到底是怎么了?” 魇君也过来,二人扶起菁儿,朱砂在菁儿身后垫了个枕头,菁儿坐起道:“宫人们每日在我枕边都会放一粒种子,第二天,就会开出一朵枯萎的花,有一日,我心里好奇,就偷偷挖了出来,丢了出去,结果,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菁儿才说一句,二人相视一眼,心里不快,魇君正想说什么,菁儿又道:“后来,我想到此事可能和魇君有关,也就再也不敢丢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那是食梦草,吃了你的噩梦,就会生出枯萎的花,我们也是怕你受噩梦所困,胡思乱想。”魇君道。 “我知道,所以,我再也不敢了,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草木皆兵,有种大限将至的感觉。”菁儿道。 “傻丫头,我们多少艰难险阻,都经历过来了,区区一个噩梦,怎么就叫你如此胆惧。”朱砂道。 “这些日子,我好想他,好想见见他,姐姐,魇君,你们还记得么,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开朗的男孩,我还记得,那时他哭着求我救救他哥哥,如果不是他哥哥落罪在他心里落下了阴影,也许,他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卑微到尘埃里,整日妄自菲薄,人不人,鬼不鬼,若是,若是我当时能救他哥哥,他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说到底,都是我的错……”菁儿语无伦次说到,说着说着,又哭了。 朱砂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时伯桑或许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说到妄自菲薄,你才不该才是,神龙伯氏的命运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岂是你一两句话就能轻易改变的?” 第170章 鲛人肉(2) 菁儿的眼神空洞的看着朱砂,朱砂又道:“这些日子,你每夜都出去,我知道你是去见他,可是,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何至于如此恐慌?” 菁儿想了想,道:“还记得那个叫竹姬的女人么?她对你一直不是很友善,因为姓氏相冲,她原本叫朱姬,后来改做竹姬。”朱砂点点头。 “其实之前玉美人一直有在提醒我,这个女人不简单,后来她又弄回了两个莫名其妙的道士,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两个道士真的就是为了给赵政炼制丹药这么简单么?直到昨天,我找到了答案。” “说下去。”魇君道。 “我从伯桑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大约丑时这样,我回到宫里,本想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宫,可是昨天也不知怎么的,想自己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那两个道士炼丹的地方,那个地方和我的梦境太像了,四周是黑森森的树林,士兵们都拿着火把,我忍不住好奇跟着去,看到了一个像是太监头目一般的男人,和一个道士,隐在了他们周围,他们瞧不见我,这时我却听见那太监惊喜道,说这几日,皇帝陛下的药引就要找到了,我很好奇,药引到底是什么,就看到一个蓝衣道士说,说那药引十分重要,就在宫中,叫那个公公千万不要张扬。我心下一惊,再凑近一听,就听到那道士说:鲛人肉,食之千岁容颜不老。我大惊,打翻了灯球,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好在都是些凡人,见不得我真身,我慌乱的跑了回来。然后,就遇到了阿兰。”菁儿缓缓道,眼神已经不再恐惧,只是缓缓的陈述一个事件。 朱砂和魇君不做声,朱砂道:“他们知道人鱼肉能使人不老,这些翻阅古籍可以知道,可是,他们说有人鱼在宫中?这点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和我说说,那两个道士,到底什么来头?”魇君道。 “有一个老一点的,白须白发,看着百来岁的样子应该有,一个,不过就是普通常人,那个人还说是三途的手下,我问过三途,三途对他并不算太了解,不过有些投机罢了。两个凡人,哪里来的本事?”朱砂也觉得奇怪。 “会不会,他们背后有人?”魇君道。这时,菁儿眼前一亮,道:“竹姬屋里,还住着一个新来的姬妾,说是猎户的女儿,叫胡姬。这个人你我从来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也从来没见过。” “胡姬?”朱砂口中喃喃念道。 “叫那两个道士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何方神圣。”魇君道。朱砂点了点头,连夜召游龙子和邹潜入宫。 菁儿披着衣服在帘后观看,朱砂居于正座,魇君坐在副座。魇君也不拿自己当客人,在殿上看着缓缓走入的两个人。只看到邹潜走在前面,穿着灰衣道袍,游龙子走在后面。 此时的龙归真人,左手捂着脸,穿着土黄色道袍,二人给朱砂施了一礼,朱砂问:“脸怎么了?” 只见游龙子道:“回娘娘,贫道前些时候炼丹的时候,不慎,炸伤了。” “炸伤了?这么巧?手放下来我看看。”朱砂道。 游龙子缓缓将手放下,二人只看到半张脸几乎像是融化一般,倒也不流血,看着是刚炸伤不久的,上面黑黑的似是敷着草药,朱砂只觉得恶心,又问:“为陛下炼制丹药,怎么如此不小心,你这条烂命没了也就罢了,若是陛下出现分毫差离可怎么得了,阿兰,你去看看他的脸。” 阿兰信步下去,走到游龙子面前,游龙子的微笑迎接,只是此时看他半张脸烂了,阿兰只觉得奇丑无比。阿兰看了看他的伤口,又闻了闻面上草药的味道,道:“禀娘娘,龙归真人面上的确有疮伤,可是面庞上隐隐闻到一股蚀骨草的味道。” “蚀骨草?你一个炼丹士,脸炸了用蚀骨草来清理伤口么?”朱砂问。 这时一旁的邹潜作揖道:“禀娘娘,事情是这样的,因为一直在给皇帝陛下炼制丹药,龙归真人休息甚少,今日正午的时候,因为道童的一个不留意,将丹方放错了几味,导致一个丹炉都炸了,死了两个道童,连龙归真人也不幸炸伤,好在性命无虞,只是晕厥了过去,我等手忙脚乱之时,错把蚀骨草当做金钱草敷在了脸上,龙归真人疼醒过来,及时取下了蚀骨草,改换了其他草药,托娘娘的福,索性,命保住了。” “蚀骨和金钱长得又不像,而且就算是清疮,也用不着金钱草,这蚀骨草更是□□,你们还把□□放在身边?唾手可得?你们修道中人,就没几个认得些草药么?这都会弄错?”魇君道。 二人看着魇君,想问是谁,不敢开口,朱砂道:“这位是南魇寺魇君娘娘,听说宫里来了两位得道丹师,特地来看看。” 邹潜看着魇君,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女的,想不明白怎么称之为娘娘,游龙子却不敢多看几眼魇君,其实,今夜他之所以负伤而来,全是咒月的注意,朱砂身边多了一个魇君,此事宫中早已穿将开,说是一个奇女子,貌若天仙却音色纯阳,不说话的时候单看样子是个美人儿,可是说起话却让人难以忍受,别人不知道,咒月是知道的。后来咒月知道那游龙子曾被魇君入梦去到天柱山,咒月就告诉游龙子千万不能让魇君再看到他的容貌,索性,咒月就毁了游龙子半边脸。游龙子自然是千般不愿,当咒月告诉他要毁掉他半张脸的时候,游龙子只觉骑虎难下,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曾经被魇君控制的梦境,不觉后怕,早知如此,当初游龙子就不该答应咒月,几番考量之后,游龙子狠下心,听了咒月的话,咒月先炸掉了她半边脸,再用蚀骨草腐蚀皮骨,就算是法力再高深的人,一时半刻,也难以让他复原。 只是这许多心机,魇君怎么能知道,魇君看着龙归只觉得眼熟,一时间也是大意未曾察觉。朱砂和魇君只觉得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对劲,可是毕竟是赵政的人,动之不得,这时游龙子回过神来,道:“禀娘娘,配方炼丹之事,平日里,也都是贫道在做,邹潜只是帮我处理杂物,对丹药一知半解,当时情况危急,用错了草药,也是情理之中,还请娘娘别在介怀才是。” 朱砂啐了一口,小声道:“他怎么没用错药,药死你。”此话声音不高,却隐约传到了二人耳朵里,二人不敢做声,只听朱砂又道,“上次给你们二人服的无苦方,可还顶用?” 邹潜笑道:“多谢娘娘赐药,服下之后只觉浑身畅爽,百病殆尽。邹潜几生得福,得娘娘赐药,万死难报。” 这时朱砂扯下两根头发,直直向二人抛洒过来,不注意根本看不到,只看到邹潜游龙子二人的腕子似乎是被什么扯了起来,同时牵制在空中,二人心里大惊,邹潜更是叫了出来,仔细一看,只看到自己腕子上有两个黑丝,黑丝的另一头,是朱砂的芊芊玉指,游龙子马上明白了,朱砂是为他们悬丝诊脉,示意邹潜不要慌张。 只过一会儿,朱砂收了黑发,空中燃起了两簇火苗,火苗中,朱砂的黑发化为灰烬。朱砂并没有就此说什么,只问道:“‘鲛人肉,食之千岁容颜不老。’是谁告诉你们的?” 二人相视一眼,道:“禀娘娘,是陛下,陛下午间生梦,梦到天降异兽,奇丑无比,人首鱼身,对陛下道:食吾肉,汝得千岁不死之身。陛下梦醒,问贫道,是否确有其事,贫道只得如实相告。” “一派胡言。”魇君怒道。 邹潜看了魇君一眼,战战巍巍道:“娘娘圣明,邹潜不敢撒谎,不信,不信娘娘可以去问陛下。一问便知。” “陛下被你们的主子迷得神魂颠倒,我都快一个月没见到人了,还问什么?你们可知魇君娘娘是做什么的么?魇君娘娘掌管天下生灵梦境,有无此事,一查便知,还想在这妄言么?”朱砂道。 二人噗通一声跪下了,“娘娘明鉴,冤枉贫道了。”二人口中喊冤。朱砂又问道:“此事我就过日再议,我再问你们,给陛下炼制的长生不老药,药引可是那鲛人肉?你们准备去哪儿找鲛人?” 这是邹潜双眼冒光,道:“陛下梦中得知,鲛人就在陛下宫中,不日就可寻获,命我等做好准备。” 魇君乍立而起,指着二人,正欲张口骂道,朱砂却说:“鲛人我已经找到了,你们回去告诉陛下,三日内即可献上,你们也做好准备,若是陛下真得千岁不老,你们就是一等的功臣。” 二人没想到朱砂会如此说,相视一眼,施礼道:“贫道领命。” 朱砂淡淡说一声退下吧,二人转身便走了。 菁儿在帘子后面不做声,魇君吹了一声长哨,就看到那只叫梦貘的神兽从窗外的天空飘忽而至,看到魇君嘴巴动了几下,梦貘的嘴巴发出猪一样是声音,魇君的眉毛紧皱起来,朱砂问何事,魇君道:“早在一个月以前,赵政的确做过一个诡异的梦,大致是一只人鱼躲在他的后宫的湖里,人鱼对赵政说了几句话,就是方才那二人说的。” “果有此事?不是他人强行入梦?”朱砂问。 “我想,一定是他人强行入梦,只是,以梦貘之力,感应不到那人是谁,又或许,……”魇君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又对梦貘说了几句,梦貘飞出窗外走了。 “在我看来,那两个人,根本是在诡辩,人心难测,他们在我跟前说的,我一句都不信,我已经派梦貘去盯着那两个人,一旦入梦,在梦中逼问出真实情况。朱砂,明日,恐怕,你要去见见赵政,亲自问问,还有,那个叫胡姬的女人。还是,我们今夜就去?”魇君道。 朱砂蹙眉想了一会儿,食指微微一弹,桌上一只脚杯腾空而起,变作鸦雀,盘旋空中,朱砂道:“去盯着那两个道士,稍有微词,立马来报!” 那只鸦雀扇着翅膀走了。菁儿这时从帘后走来,一脸愧疚,道:“菁儿的事让姐姐操心了,真是过意不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现在法力本就不高,性子又变得如此柔弱,你难道真要我看着你死么?”朱砂急道,可是立马觉得说错了话,捂着嘴,正想道歉,菁儿却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说罢,宫女扶着就回去了,朱砂看着菁儿此时颓废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 魇君不禁问:“当年,若不是她为了九娘求情,就不会入诡帝嫏桥,与世隔绝如此之久,竟然让她变得如此自卑。” 朱砂只觉得头脑胀痛,回房歇息去了。 朱砂一夜难寐,翻来覆去,好似睡着了,又是睁着眼,觉得睁着眼,又沉沉睡去了。她只得此时的魇君不会和她开这样的玩笑,醒来的时候,手撑着头,本就头疼得难受,现在好像要裂开一般。 看着天蒙蒙亮,觉得身子很重,唤着阿兰,阿兰在门外应声,只看到阿兰提着灯笼,披着外衣还穿着睡衣就过来了,阿兰见朱砂脸色不好,立马过来扶着朱砂,急道:“师傅,你这是怎么了?没睡好么?” 朱砂眯着眼睛看阿兰,只觉得从来没觉得如此乏累,道:“嗯,翻滚了一夜,似是睡着了,却又醒着,阿兰,帮我准备浴汤,放些藿香薄荷醒脑用的,等魇君醒了,叫他过来一趟。” 朱砂泡完澡,屋内架起了几个暖炉,倒也不显得初春的寒凉。只见她披着件斗篷,发丝有些水汽,来到客厅,见魇君已经在厅里等着。 阿兰沏了茶,倒给二人,魇君问她因何辗转难眠,朱砂道:“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就是到现在,还是通身的疲累,只是头脑清醒了一些,想着肯定不是你开的玩笑,可是若不是你,那事情恐怕更糟。近日发生了太多事情,我自己都有些猝不及防。” 第171章 玉生烟(1) 魇君道:“所谓防患于未然,错杀一千勿纵一人,若是依着你以前的性子,早将那两人给杀了,只是那两人此时正得赵政眼前红,你这是在顾忌和赵政的情谊对不对?” 朱砂点点头,道:“我当年在天宫之时,和斗姥交好,天庭无人不知。斗姥生九子,一成天皇,二成紫薇,破军只觉他不逊他人,为什么他就不能号称一帝,能统辖天下,他有如此帝王之心,若不是他当日对我有恩,我也不会费我多余之力逆天助他,现在菁儿有难,我却要顾忌我们之间的情感保全两个废物,想想真是……”朱砂自嘲道。“我今日一定要好好劝劝他,若是杀不了,撵了出去,去我看不着的地方也是好的,若是他真执意要留他们,那就休怪我无情了。”朱砂恨恨道,眼中露出了杀机。 “我倒觉得,此事简单得很,无非是菁儿生死问题,你我之力,难道保全一个菁儿都不能么?先不说对方是谁,即使是天帝,玉皇,西王母,难道你我还瞧在眼里么?若是有人胆敢下手,就拼了命保全就是,实在不行,让菁儿远离此地,去你的天姥山,又或者,回到嫏桥,嫏桥虽然孤寂,可是总算保全了一条性命,不是么?”魇君说到,字字珠玑,朱砂也觉得有理,频频点头,朱砂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此地是非,只要菁儿远离就好,我今日先去劝赵政,不行,我连夜护送菁儿回天姥山。” 二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朱砂本想待到天光放亮,慢慢走去找赵政也就是了,可是左等右等,却见天总是灰蒙蒙一般,朱砂不耐烦道:“阿兰,今天是怎么了,这天怎么总也感觉不亮一般。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阿兰道:“回师傅,现在快巳时了,按理说早该天明,只是从昨夜开始,就起了浓雾,本以为春日起雾,天光便散,可是现在……阿兰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朱砂沉下脸,道:“雾都进到宫里来了,四处湿气蔓延,闻着人头疼。阿兰,取我的金莲驱雾灯来,在瓦檐下各挂一盏,点上通火灯油,再叫几个宫女把我的衣衫烤干了,等会儿就出门。” 阿兰和几个宫女应声而去,点上金莲灯后,立竿见影,朱砂宫里的薄雾立马驱散了,也不湿了,阿兰服饰着朱砂宽衣梳妆,归整清楚之后,朱砂出了门,吩咐若是菁儿醒来,千万不能离开衔岚殿。 刚一出衔岚殿,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水汽,朱砂起初没觉得,只是走着走着觉得这阵妖雾来得奇怪,怎会一夜之间就笼罩了整个咸阳宫。只见阿兰扶着朱砂,两个宫女在前面拿着金莲驱雾灯,到是也能看得见一丈开外的道路。朱砂抬头看看天,什么都看不见,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走到赵政寝宫,宫人却说,这几日赵政都在竹姬处安寝,朱砂怒从心来,忍住了。大步流星的出了门,直奔吉昌苑。 走到竹姬的宫里,算着时间已快正午,只觉得雾气越来越浓,金莲驱雾灯的通火灯油已经快燃尽,朱砂闻到了一股药石丹药的味道,不禁停下了脚步,问一旁的宫人:“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浓的药味儿。” 一旁一个太监道:“回娘娘,此地到吉昌苑里不到百步之遥,往右手边一走,是陛下新建的一处炼丹房,供给给龙归真人和邹潜大夫炼丹之所。” “这也难怪妖气冲天了,原来有人在此炼丹,这雾气,难保是炼丹炼出来的,炼个丹都能炼得如此烟熏火燎,看来那二人当真不能留了。”朱砂看了宫人说的那房子一眼,见不断有烟雾从房子里冒出,暗暗下了决心。 还未等宫人通报,朱砂就走近了竹姬宫里,只看到屋里薄雾弥漫,赵政正在床榻上慵懒的吸着旁边香炉里的香气。而竹姬款款而来,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还是什么丹药。 朱砂怒火中烧,正想上前发怒,阿兰拦住了她,阿兰低声道:“师傅三思啊。” 朱砂压了压怒火,轻嗽了几声,缓缓走到二人面前,竹姬看到朱砂心中不快,面上带了出来,原本灿烂的笑,瞬间变成了呆滞,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是姐姐来啦?陛下,是朱妃姐姐来了。” 竹姬理应向朱砂行礼,可是这时竹姬却双手拿着托盘,丝毫未动,朱砂也不做理会,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赵政,也不向赵政行礼,朱砂此时真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这在迷雾中的君王。 赵政此时眯着眼睛,微微睁开看了一眼朱砂,看到朱砂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赵政只觉得吸着香气飘飘欲仙,好似在云里雾里一般,通身的酣畅,笑道:“你来了,好久都没看见你了,今天怎么想着来见我?快来快来,和孤好好快活快活!” 朱砂沉了一口气,道:“我今日前来,只为了一件事。还请陛下应允。” 赵政笑了,道:“来孤王怀里再说,别站在哪,深分得很。”赵政一把拉过朱砂,搂到怀里。竹姬在一旁干着脸不做声,心里吃味不悦。 朱砂也不知怎的,忽然就觉得搂着她的男人万般的恶心,连碰都不愿碰一下,挣扎了几下,只见赵政的臂弯却搂得很紧,索性也不再挣脱,只想着快些和赵政说清楚。道:“陛下,我今日来,只想和陛下要两个人。” 赵政一乐,道:“哦?谁呀?” “就是为陛下炼丹的方士,一个龙归,一个邹潜,还请陛下将这两个人赐给我。”朱砂直言不讳,竹姬吃了一惊。赵政也觉得奇怪,道:“你要他们作甚,你也想长生不老?你不是一直都不老的么?” “陛下休要管了,我只想将这两个人要了去,做什么不必理会,反正我不会要了他们的命也就是了。”朱砂闻到赵政身上的味道,只觉得呛鼻,扭脸到一旁有些厌恶的说道。 “两位高人现在正在替孤炼制长生不老药,只差一味药引即可大成,到时大秦基业千秋万代指日可待,等到那时,再给你也不迟。”赵政道。 朱砂却道:“陛下说,还差什么?” “鲛人肉。”赵政直言不讳道,竹姬神色紧张,放下了托盘,在她二人身边细细听着。 “陛下从哪儿听来的,鲛人肉可以长生不老?”朱砂问。 赵政抬着头,微微想了一会儿,道:“有一日,我日间发梦,梦见天降怪物,人首鱼身,十分丑陋,说我功过千秋帝王,戴上天旨意下凡,并对我说,‘食吾肉,汝得千岁不死之身’;说罢,我还在犹豫,就醒了过来。找来两个高人一问,才得知,那怪物叫鲛人,活在深海,吃他一口肉,能长生不老。后来我想起你曾派徐福东渡,想着,许是去寻着鲛人肉了吧。” 朱砂看了竹姬一眼,见竹姬眼神鬼祟瞪了她一眼,又道:“陛下,可这鲛人在深海,你如何得之?” 赵政却笑了,道:“梦中启示,鲛人就在咸阳宫中,两位高人说了,只要一个月的时间……”赵政还想说下去,就听一旁的竹姬打翻了丹药,赵政停了下来,宫人们都帮着竹姬捡,朱砂问到此,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道:“陛下,你可知,为何古籍上有著鲛人肉能长生不老,天下奇人还是有的,可这世上却留之甚少那不老之人?” 赵政来了兴趣,道:“哦?为何?” 朱砂道:“食鲛人肉,无外乎有三个下场,一则不老不死千岁之躯,二则毒发生亡暴毙当场,三则面目全非,人畜不如。陛下,若是这鲛人真给找来了,你敢不敢吃?” 赵政倒吸了一口冷气,望向竹姬,道:“这个,他们怎么没和我说。” 竹姬道:“正因如此,龙归真人才辛苦炼制了丹药,避去了后两者,只留前者。” 赵政哦了两声,点了点头,朱砂愤恨不已,又道:“陛下,我和你做个交易,你愿不愿?” 赵政问:“什么交易?” “我用鲛人和你换龙归邹潜二人,你换不换?”朱砂道。一旁的竹姬大骇。朱砂看竹姬的反应,更加肯定了他们的阴谋,继续道:“既然有了鲛人肉长生不老药即可完成,那留着他们二人也没什么用了,我要来鲛人肉,叫他们替陛下炼好丹药,就将那两个人赐给我吧。” 赵政皱起眉,大惑不解,问:“你要那两个方士到底做什么?” 朱砂不做声,赵政无可奈何,道:“你手里真有鲛人?”朱砂点点头,赵政早就怀疑朱砂有长生不老的方法,他一厢情愿的认为,鲛人或许真就是徐福东渡应该带回的仙药,赵政心里也有些不悦,觉得朱砂在瞒骗他,没好气道:“若是你能交出鲛人,成功配制成不老仙药,那后话再说。” “你!……”朱砂终于忍不住,瞪着赵政,赵政满不在乎,继续道:“你我相处多年,你早有此方,为何现在才拿出来,你明知我求此多年。” 朱砂从赵政怀里站起来,背对赵政,她只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了,一回头,怒道:“当年你不过是地下之囚,我一步一步助你夺得天下江山,你我这么多年恩情,我现在向你要两个道士,你却多番推脱。你当年想要的是长生不老么?我记得你当年和我说,最想看到的是四海升平,男耕女织妻贤子孝。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不过是想吃饱一口饭,人的欲望真的是永远都不会满的,若是真给了你长生不老,你是不是还想天福永享寿与天齐啊?” 赵政大怒,乍立而起,怒道:“你放肆!”说罢,抬起手,便想打朱砂,手挥到半空停了下来,看着朱砂不依不饶的样子,只觉得下不去手。 朱砂微微一笑,道:“我若不是看在你我恩情……”朱砂一句话未说完,就觉得眼前晕眩,赵政的影像很模糊,头忽然间的重了起来,她听到身边的阿兰惊叫了起来,然后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赵政慌了,他从来没见过朱砂如此,大叫了起来,竹姬满脸的惊恐,缩在了墙角。 朱砂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是正午。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阿兰在房中侍奉着,朱砂还是觉得全身酸软,想叫阿兰,却发现声音嘶哑,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变了。 阿兰见朱砂醒了,连忙过来扶着朱砂,宫女们见朱砂醒了,也都高兴的跑出去通禀。 随之而来的是菁儿,魇君和三途。菁儿难过道:“姐姐,我知道姐姐为了我的事才会疲累至此的,菁儿不舍得。” “你怎么会突然晕倒呢?”三途问,魇君也附和着,朱砂痛苦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晕了多久?” “快一天了。”三途道。“我从骊山回来就听到你晕倒的消息,后来魇君告诉我近来发生的事,我真觉得不可思议。” 朱砂道:“看来,我已经不能控制他了,野马都有脱缰的时候,更何况是人心。” “我只觉得万分奇怪,你从来没有生过病,更别说晕倒了,我觉得,这事情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你好好想想,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朱砂扶着额头,只觉得自己很虚弱,努力想了很久,忽然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阵烟雾。魇君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朱砂问:“现在还是这么大的浓雾么?” 阿兰道:“不光是浓雾,现在,还下起了微微细雨。本以为下了雨雾也就散了,可谁曾想,却越来越浓了。” “这不是雾,这是毒瘴。”朱砂道。 阿兰奇怪道:“可是,我们并没有中毒啊?” 魇君道:“你是怀疑,这毒雾,是冲着你来的?只有你才有反应,其他人都没有?” 朱砂点点头,道:“我昨天走到竹姬那,只看到旁边那个炼丹的房子里冒出一阵一阵的浓烟,烟里都是药味,走到赵政身边,也闻到一阵浓浓的药味。三途,你去看看,我想,若我猜的不错,那毒雾,就是从那两个妖人炼丹房里出来的。” 第172章 玉生烟(2) 三途推开窗,窗外朦朦胧胧只隐约看到一些树木屋瓦,雾里夹着细雨,隐隐闻到一丝药味。三途道:“要查清雾到底是不是那炼丹房出来的,有何难。”说罢,化作一道黑流,朝窗外奔涌而去。 朱砂问:“对了,梦貘去查那两个道人,查得怎么样了?再不济,问一问山神土地,总有人会知道的吧!” 只见魇君沉着脸道:“已经过去了两日,梦貘此时还在盯着,可是,那二人,从未入睡!更别提入梦,梦貘想引他们二人入梦,结果失败了。我估算着,他们食用了某些东西,所以才会如此。” “失败了?”朱砂有些难以相信,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此时的她头脑冷静了下来,道:“两个凡人,不至如此,他们背后,定然还有人。” “会不会是胡姬。这个女子,我依稀记得我见过一次,可是后来再无人提及,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菁儿道。朱砂看着菁儿,道:“等会儿我亲自去看看,还有,菁儿,你不能在呆在这儿了,等三途回来,我会叫三途带着你,马上回天姥山。” 菁儿的眼神里闪现出了恐惧,她没有想到,连朱砂都会惧怕,朱砂接着道:“我现在身体抱恙,脑子乱得很,还无法理清这头绪,不过菁儿,我们现在不能等了,你做的那个梦万一成真了,我和魇君如果都无法阻止,那会是我们永远无法抹去的遗憾,你明白么?” 菁儿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这时宫人通报,说是秦皇准备来了,魇君说要回避一下,躲入了内室,朱砂听着那人的名字就心烦,索性背对着,只看到赵政前呼后拥的都进来了。 彼此行过礼之后,赵政问菁儿:“朱妃醒来多久了?服过药了么?” 菁儿道:“回陛下,姐姐刚刚醒来,和嫔妾说了几句,觉得乏累,服不下药,就睡去了。” “又睡了?”赵政惊讶道。低头看看床上的朱砂,背对着她,一声不吭,知道她肯定还在生气,坐在床上,暖心道:“朱砂,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这么多年来,你对我如何,我心里非常清楚,那日我不该动气,更不敢动打你之念,这些年要是没有你,怕是也没有了我,那时你晕倒在地,我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答应你,待长生不老药之事过后,我就将那两个人交给你,好不好?” 说到长生不老药的时候,一旁的菁儿看了一眼赵政,心里想:就是这个男人想吃我的肉么?真的是这样么? 赵政说完,但是朱砂却一动不动,赵政又说了几句,朱砂还是如此,赵政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一把将朱砂扶了起来,只看到朱砂鼻子底下流出两行鼻血,此时也已经是人事不省,菁儿吓坏了,大叫着姐姐,姐姐。赵政也叫着朱砂的名字。 朱砂房里乱做了一团,魇君听着声儿心里也急,变作一个宫女出来,御医全都来了,手足无措的时候,三途回来了,三途本以为屋里就是朱砂,从窗口飞进来的,看了一堆人吓了一跳,好在没人看到。 几个御医又是把脉又是会诊,宫女们熬药的熬药,可是朱砂根本喝不下去,这可急坏了赵政,御医们只得更改药方,后来烧了一锅药汤,给朱砂泡着,良久,才听到朱砂仿佛是在梦中呢喃了几句,一屋子的人心都放下了。 那时天渐渐黑了下来,赵政也累了,叮嘱宫女们好好伺候着,待赵政和御医闹哄哄的都走了之后,菁儿缓缓走了出来,说朱砂已经醒了,神智还算清醒,穿好衣衫就出来说话。菁儿说的时候,显得十分憔悴,看得出哭过了,魇君想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阿兰扶着朱砂出来,面容有些苍白,朱砂坐到暖塌上,想了一会儿,道:“你此去,可查到什么究竟?” 三途道:“正如所料,妖雾的确是从丹房里出来的,我进去看过,是一块绿色的晶石,用火焰炙烤,释放出的烟雾,那烟雾刚出来的时候的确很浓,越远越淡,走近闻的确有药味,那晶石我本以为是绿幽灵,可是绿幽灵□□怎么会生烟?我真看不透那到底是什么。魇君,你说是什么?” “长得像绿幽灵?难道是……”魇君面上带着恐惧,朱砂叹了一声:“这世上除了她,谁还会有天山昆玉,三途,你可知,朱砂原石,能被昆玉所融么?” 三途摇了摇头,道:“什么是天山昆玉?” 魇君道:“那个时候,或许你还没出生,在最早的时候,那时天地之间还没有仙,只有神,昆仑山有四个女神,后来尊称为瑶池仙子,不死朱砂,白龙弱水,琼光人鱼。这些,你是都知道的。这些女神里,为什么只有瑶池仙子成了最后的众仙之首,是因为她善绸缪,懂人脉,这一点,我们是万不及她的。她以前叫西王母,和朱砂,是生死之交,之所以能排列在朱砂之前,是因为她有几样能和朱砂相克的东西,而这天山昆玉便是其中一种。天山昆玉生于天山,之所以叫昆玉完全是混淆视听罢了;天山昆玉及其罕见,所剩不多,现在几乎都在瑶池仙子手里,这种石头生长过的地方,朱砂石根本不会生长,将昆玉放在朱砂石上,朱砂石会融化。朱砂向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想到几个凡人会有天山昆玉,这昆玉能拖得上几天,便是几天,这东西对朱砂来说却不会要了朱砂的命,若是朱砂不反攻为守,那朱砂就会一直这么病下去。” “这么说,他们背后的那个人,是西王母么?”菁儿恨恨道。朱砂却说:“一块昆玉,能耐我何?之前不知,现在还放在眼里么?” 三途道:“你就是这样,太自以为是,才让人钻了空子。” 朱砂低下了头,心里有些愧疚,她向来自负,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她走下床,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只青玉发簪,簪子里有些玉瑕,发簪雕刻成一只飞鸟,足底用青铜镶嵌,朱砂握在手里,默默道:“只有你了。” 三途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之前好像见你戴过?” “这是我入世以前,星稀给我的一支玉簪,以前没有和赵政在一起的时候,也戴过,后来真的成了他的女人,就很少戴了。”朱砂看着手中的玉簪,满腹心事道。 菁儿问:“星稀是谁?” 魇君问:“星稀?是不是应总管?” 朱砂点了点头,道:“正是,他说他不放心我,却没有阻拦,知道我的脾气,也没有随来。只是给了我这个。” 魇君笑道:“纵观浩宇应混沌,色不异空仍自扰。记得上次见他,也是很久以前了,不死宫的总管,应魂色。说道此,三途你应该见的比我多才是。” 三途点点头,道:“不错,应总管我是知道的,却不知他会许你来,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偷偷来的。” 朱砂微微一笑,没有多言,而是化作一股红流,卷起那只玉簪,夺窗而去,一眨眼的功夫,又回到了屋内,阿兰连忙过来,给朱砂披上了衣裳,道:“师傅方才去做什么了?吩咐一声阿兰去不就好了。” 朱砂道:“我将玉簪高悬于衔岚殿上,玉簪高笼,我要闭关一昼夜,待我复原之后,我亲自去收拾那两个道人,三途,菁儿我就交给你了,魇君,你去看看那个胡姬,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若是没什么来头,杀了也就罢了。” 三途点点头,魇君道:“三途,明日劳烦你代我去见见那个胡姬,阿兰,你留下来为你师傅护法。算算日子,清也该回来了。” “原来还想着叫三途送你回天姥山,我想了一下,这几日,你乖乖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待他们处理好俗务,我们一起回去,可好?”朱砂对菁儿道。菁儿点点头,道:“你可要好起来,我只觉得,瑶池那个贱……她这次不单是冲我来的。” 朱砂点点头,两姐妹抱在一起。 三途从朱砂的衔岚殿出来,回头一望,只看到衔岚殿上有一个隐隐的光亮,悬在空中,无倚无挂,正是那只玉簪。有了那根玉簪,衔岚殿已经不在处于浓雾之中,三途放下心来,本想着再去那两个道人处一趟,可是因为三途体内也有朱砂的血,朱砂抱恙,三途也有些眩晕,就只能回府调息。 第二天一大早,睁开眼,看着窗外阳光明媚,想着,宫外倒是一片光明,只有宫里浓雾弥漫,此时朝中早已流言四起,三途顾不得多想,穿好衣服,进宫找魇君。 宫外没有妖雾,加上调息了一夜,三途精神好多了。到的时候魇君依旧扮成宫女在等着他。三途不敢笑,本来魇君就是男身女像,三途调笑道:“你若是不开口,还真以为是个俏丫头,若是那赵政见了,说不定也拉你做了妃子,和朱砂就能长此以往在宫里久住了。”魇君啐了三途一口。 二人有说有笑,到了吉昌苑。三途是宫中总管,以总管的身份见一个姬妾,还是可以的。 只见快走到的时候,听到了一阵骚乱,二人觉得不对劲,连忙上前,抓了一个跑来的宫女问发生何事,宫女战战兢兢道:“胡娘娘死了,竹娘娘也中了毒。” 二人大骇,真有点措手不及。 三途入苑的时候,御医也跟着进来,经御医诊断,说胡姬是在梦中亡故,死因不明,而竹姬是错服了丹药才中毒的。三途和魇君相视一眼,叫宫女们带着他们去见胡姬,只见宫女们带着二人走入了内殿,嫌弃白布,白布下,是一个苍白无色的面庞,尖尖的下巴,闭着眼,正是胡姬。三途对一旁的宫女道:“她是胡姬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回总管,正是胡姬娘娘,娘娘一月前才进的宫,入宫时日不长,总管刚从骊山回来,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一个宫女道。 “偏偏在这个时候死了?真是恰逢其时啊,不偏不倚,我们找她的时候就死了。”三途话里有话,看着魇君道。三途又问:“竹良人呢?救活了没有?” 一旁的御医垂首道:“良人错服了丹药,却不是什么大事,此时已经一切无虞。” “带我去看看。”三途命令道。宫女太监两旁开路,三途中间走着,临走前,三途回头看了一眼那胡姬,想起了什么,咬破手指,在胡姬的眉心写下了一个符咒,转身离去。魇君微微一笑,也跟着走了。 来到竹姬的卧房,只看到竹姬还在床上睡着,两旁伺候的宫女静静侍奉着,三途问:“娘娘为何会错服了丹药?” 只听一个小宫女道:“昨日大雾,娘娘浑身不适,已晕厥了两次。” “招了御医瞧过没有?”三途道。 那宫女面露难色,道:“没……没有,娘娘说,此等小事不劳烦御医了,就去龙道长拿去了丹药服食,可是龙道长正忙着,是道童取来的丹药,娘娘服食过后,就如此了。” 三途冷哼一声,“平日里□□吃多了,也就是这个下场了。你们几个好生照顾娘娘,至于胡姬的事,不必上报陛下,找人葬了即可。” 三途说罢,转身就走了。 二人出了院,魇君道:“这事儿怎就如此凑巧,有鬼怪。” “谁说不是呢,胡姬看来是事情的关键,我估摸着,她现在肯定是有个什么别的身份,肯定不是人,我们先去看看那两个道士,那个昆玉嘛……”三途犯了难,魇君问:“其实我昨日就想问你,你既然瞧出有异,为何不毁了昆玉。” 三途皱着眉道:“你随我去了就知道了。”说罢,三途转身转入了龙归的炼丹房。 第173章 龙抬头(1) 来往的宫人简单三途纷纷施礼。没有阻拦,他们就来到了那个炼制昆玉的地方。那是一间不大的房子,四面全是气窗,中间一根铁丝悬着昆玉,只见那玉绿色的石头有拳头大小,里面布满了晶莹的玉瑕。火苗吃烤着昆玉,浓雾从玉中生出。魇君道:“正是此物,天山昆玉,王母之物,□□不化,浴水成冰,可唯独有一样,是这玉最痛的软肋。” “哦?你倒说说看。”三途道。 “此玉见不得污秽之物,一桶粪水就可破了这玉的妖雾。”说罢,就想走近前,三途拦着他,道:“你说的,我昨日是不知的,我昨日本想毁了它,只是,你难道没看到么,这屋子里,竟然布着结界,让我近前不得。” 魇君笑了:“我倒也看出来了,只是,这结界防的只是我等玄门之人,凡人嘛……” 三途也笑了,这时,一个小道童从门外进来,给三途施了一礼,小道童道:“赵总管万福,龙归道长此时正在闭关,不能出迎,还请见谅。” 三途道:“小道士,你可以帮我个忙么?将那悬置屋内的玉石取下来。” 小道童大惊失色,道:“总管,这万万不可,道长说宫中有妖,这昆玉生烟是为除妖而设。” “现在妖孽不是死了么?”三途道。 “啊?”小道童抓耳挠腮不明所以,三途又道:“新进宫的胡姬,来历不明,妖孽之身,现在被这玉化煞,这玉现在可以除去了。” “这……这……小道不知如何除去才好。”小道童一脸为难。三途命令道:“去取一碗粪水来,泼到这玉上即可。快去。” 只见小道童咬着下嘴唇,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不久,小道童舀了一勺粪水,捂着鼻子,绕开了三途,走到那昆玉旁边,再看了三途一眼,万般不情愿的倒了下去,就听见呲啦的一声,三途的心总算放下了。道:“多谢你,总算去了我心头大病。” 那小道士却坐在地上哭了,道:“道长出关,可如何是好,入关前千叮万嘱要看好这玉的。” “放心吧,万事有我,他不会把你如之何的。起来吧,带我去见邹潜。”三途狠道。小道士趋于三途威严,倒也顺从,抹了眼泪,候着个背领二人出了房,临走的时候,魇君回头看了一眼那还在滴着粪水的昆玉,实在觉得痛恨,眼神凌厉,一道煞气掠过,昆玉碎成粉末。 路上,魇君道:“在屋子里的结界疑点甚多啊,能布下结界的,又有王母昆玉,想必并非凡人之身,又或者,是王母派来的人。种种猜疑,实难揣测,总之,朱砂和王母之间,前尘未解,想来今后,也会遗祸无穷。” 三途点点头:“是啊,你派去的梦貘居然探听不到任何消息,我的八方川流也是一样,回来都是闭口不言,我想,能做到让人心身胆惧的,也就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王母娘娘了,若是朱砂不那么自负,多听听劝,或许,还有些转寰,哎……”三途叹道,魇君也哀声连连。 三途来到大厅,因为刚才并无通报,所以也没人来迎,二人心急那昆玉也并未介意。此时想起来,三途架子就上来了,看到邹潜跪在厅内,三途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回主公,龙归真人闭关,我刚才给龙归真人盯着丹炉,一刻不敢离开。”邹潜道。 三途点点头,问:“是谁告诉你们宫中有妖孽的?又是谁告诉你们这天山昆玉能祛妖辟邪的?” 邹潜眨了眨眼,心中早做准备。不慌不忙道:“龙归真人观天有异象,觉妖孽已生,一日道郊外踏青,偶然遇到一仙人,拿着那昆玉笑对真人道:此乃昆玉,□□生烟,常人不觉,妖孽必灭。后来仙人走后,龙归真人将此事禀报陛下,陛下也恐后宫妖孽,就令将昆玉高悬,□□生烟,说来也怪,常人闻那烟雾反倒觉得神清气爽,只是……只是……” 三途点点头,对魇君小声道:“这话倒是圆得好,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天衣无缝。”然后大声对邹潜道:“我方才已叫人灭了那玉烟,这几日弥漫宫里路都看不见了,也不怕陛下摔着。” “可是……”邹潜迟疑道。三途却道:“今晨去吉昌苑,胡姬已死,不就是你们说的妖孽必亡么?既然妖孽已死,还留着作甚?给人笑话么?堂堂天子,宫里却好像做了见不得天的事一样。”三途说得大声,意在威吓,继而又道:“邹潜,你要记住,无论陛下多稀罕你,你也是从我忠义堂出去的人,你的身家底细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此番意欲何为,你我心知肚明,不挑明了说不是忌惮你,而是给陛下面子让尔等多活几天,若是再是不听劝告,继续做逆天之事,小心你的脑袋。” 邹潜吓得跪在了地上,道:“主公明鉴,邹潜不敢。” 三途道:“不敢最好,对了,这段时间,因为竹姬误服丹药中毒,暂停给陛下的丹药,陛下问起,我自会解释。明白么?”邹潜应是,三途便走了,走之前,看了一眼厅堂,只觉得几根横梁看着渗人,仔细一看,横梁上有几个模糊的图形,三途一眼就瞧出是个符,只是这符直接镌刻在横梁上,若是无人留心,根本不会发觉,三途瞪了一眼邹潜,便走了。 路上,魇君问三途,刚刚在看什么,三途道:“在刚刚丹房的厅堂内,四根横梁上,都刻着符,那符,其实就是一种代替刻符人盯梢的东西,我想,那东西,邹潜他们也没有注意,因为那几个符很像木头本身的纹路,到底是什么人在他们背后盯着他们?” 魇君点点头,道:“绝不会是王母,或者是得到真仙,仙人何必用这样的方式,说到施法落咒,恐怕是一些大业不成,略成小业的小仙,可是这种方式,我也很少见。” 三途说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在疑惑,脑海中闪现出咒月的样子,施法落咒是朱砂门下惯用的手段,咒月将其学得精通,只是,为什么咒月要这样做呢?三途没有继续深思下去,因为她实在找不到咒月如此做的动机,三途甚至觉得在朱砂的威严下,咒月根本不会做出离经叛道的事,很快,三途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奇怪的是,到底是谁,带着西王母的命令前来,他又想到朱砂曾经提及过天罚将至,到底,和天罚有没有关系呢? 种种的猜忌,三途只是在心里自问自答,魇君看得出三途一脸疑惑,三途没有说,知道必定有他的理由,魇君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曾窥探过菁儿的梦,知道那是怎样一个过程,他虽然推算不出事情准确发生的时日,可是他有种预感,似乎马上就要发生。 二人各怀心事,却都没有明说。这时,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从大道上走来,见到三途行了一个礼,此人正是龙啸勇,一直在宫外帮三途处理俗务,三途招他前来,在龙啸勇耳边耳语了几句,他就垂首离去了。 “他是你的亲信?信得过么?”魇君道。 “他是我一个晚辈,他小的时候曾经救过他,信不信得过,反正这么多年也都这么用着,叫他去盯着邹潜,风吹草动便来禀告,在邹潜身边留一双眼睛总是好的,反正,邹潜是信不过啦。”三途如此说着。 魇君看了一眼那人猥琐的背影,只见这时魇君见繁花盛开,彩蝶蹁跹,右手一挥,一只白蝶随着龙啸勇而去,三途问:“怎么,你信不过他?”三途心中似乎有些不满。 魇君点点头,道:“不错,因为,我在菁儿的梦里,曾经见过这个人,菁儿在梦里已经死了,那时,这个人就站在龙归身后。” 三途吃了一惊,陷入了自我矛盾中。二人不语,看着那只白蝶缓缓离去。 这世上,人心是最难了解的。三途说朱砂自负,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人生有四无奈,见相爱之人转身而去,听相恨之人互诉衷肠,闻相知之人身临不幸,遭相信之人背恩负义。 此时的龙啸勇已经快走到丹房,他也看到了那只紧随其后的白蝶,知道那白蝶不寻常,却忘不得说不得。当他即将走入丹房的时候,只见一片飞叶横空而来,正在空中忽上忽下的白蝶,被分割成两半,落在地上,扇了两下翅膀,就不再动弹了。 只见一黑衣女子从丹房里出来,半面隐于纱中,目光凌厉,道:“既然知道他们起疑,那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虽然昆玉能暂时拖住那妖婆子一阵子,可是现下昆玉已破,咱们得快些行动才是。” 说话的正是咒月,只见她直勾勾的望着那躺在地上的白蝶,一旁的龙啸勇来了先给她请了个安,道:“主公命我前来,是为监视丹房一举一动,稍有异动,立马禀报。” 这时从房内走出一男子,龙啸勇看了一眼,并不认识,只见那男子皮肤很白,五官方正,可面上的表情却和咒月一模一样,冷酷无情。那男子却是子婴,子婴道:“早知昆玉支持不了多久,不过也好,让她有所忌惮。” 话音刚落,就见有人来报,说竹姬醒了,咒月和子婴连同龙啸勇邹潜一同去探望。子婴因为身份不便,蒙着面,宫中无人知他是谁,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咒月的时候,是清引荐的,听清提及咒月的计划,是为了清除自己体内的朱砂血,子婴自告奋勇,因为他觉得咒月成功了,或许对清有帮助;清和咒月的事,子婴多半是知道的,可是子婴的事,她们却一知半解,她们知道的只是子婴的前世今生都和朱砂有仇,却没想过他身后的人是王母,更不知道,他的目的,就是杀了朱砂。 子婴本想随扶苏一同南下,思索再三,还是留了下来,起先心中忐忑不安,总觉着会被朱砂等人发觉,后来却安下了心,子婴心想,有王母襄助,多半自己是死不了的。他见到咒月的时候,正巧听到他们谈及如何拖住朱砂,去将伯桑骗来,便拿出了天山昆玉,果不其然,朱砂毫无防备,病了起来,他们也知道,此番已经打草惊蛇,只能加紧部署。 咒月看到竹姬无虞,安慰了几句也就走了,当她看到那个“胡姬”的脑门上用血写了一个符咒,冷冷笑了,道:“快些将这尸体烧了,千万不可入土。” 一旁的邹潜不解,咒月道:“她眉心写的符咒,是会让这尸体丧尸如魔的咒语,若是入了土,不出半月,即可化为僵尸,破土而出,到那时他们就有理由来对付我们了。” 立马有宫人拖着那女尸就拿去焚化了,几人默然不语。 到了晚上,龙归从内室出来,其实他并未真的闭关,只是找了个理由不见人而已,咒月给他们服下了一种丹药,可日不寐,夜不眠,咒月知道魇君的厉害,在梦中可随意套出事实真相,她起初也在犹豫魇君会不会自己亲自前来,当看到梦貘的时候心便定了下来。 此时,咒月给二人一瓶丹药,道:“此为无苦方解药,我废了许多气力才偷了回来,你们服下吧。” 二人面面相觑,各怀心事,多半是鄙夷咒月,想着咒月定是早有了解药,却此时才拿出来,无非就是让他二人衷心为自己办事罢了,此时拿出,定是还有下文,只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服。 二人没好气的服下了丹药,咒月又道:“邹潜,上次我记得你曾说,可以以织娘为饵,诱伯桑出来,从而我们将其抓住,此计,可做周详?” 邹衍吞下了丹药,顺了顺气,忽然想起了那个他从悬崖底救回来的女人,心中隐痛,沉着脸道:“已有周详计划。” 第174章 龙抬头(2) 春雨如丝,在邹府里,也有一颗桑树,伯婴找到伯桑的时候,伯桑正在桑树下发呆,身上已经被细细的春雨打湿,发间有颗颗的水滴,再看伯桑,似乎想着什么入了神。 “爹!”伯婴叫着伯桑。伯桑轻吓了一跳,似乎从梦中醒来,看着伯婴,笑了,道:“怎么了?” “下雨了,爹还是回屋吧,初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别给冻着了。”说罢,伯婴给伯桑披了件衣裳,伯桑点点头,往回走到。 伯婴又道:“明日正是二月二,爹,我们要不要去集市逛逛?来了许久,爹可从没逛过咸阳!” 伯桑黯然道:“二月二,龙抬头,青龙布雨,万物复苏,现在,也不知我那些哥哥们怎么样了。”伯婴尴尬道:“好好的,爹你说这些做什么。” 伯桑也觉尴尬,只能笑道:“现在袁厌崖去保护女又和扶苏,只剩下诡影和你陪在爹身边,诡影虽然是个外人,但是看得出对你还算不错,想起来,我们来到这儿,也小半年了,还真的是,从来没有出过邹府大门。” 伯婴眼睛里放出光,乐道:“那爹,明日和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我听织娘的丫鬟说,明日,她也会去庙里祈福。” 伯桑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是听伯婴如此一说,心里的心弦被拨动起来,顿了顿,勉为其难道:“若是,明日放晴,就陪你走一遭吧。” 伯婴心情大好,掩不住的笑,父女二人走在细细春雨中,却不知,明日真正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那夜晚间,春雷乍响,吵得人睡不着叫,下了一夜的雨,伯婴看着屋外连绵不断的雨水,失望极了,她想着明日定是不能外出郊游,一旁的诡影却道:“传说,春雷响,蛰居动,我依稀记得,林中巨蟒若想羽化升仙腾云驾雾,必须积功德,享天露,在二月中的某一天,春雷劈下来的时候,在雷霆之中长出一些龙的特征,比如角,或者须,却不是每一条飞升的龙都能一应俱全,要看修炼蛇的造化,现在春雷如此雷动,也不知道,是不是林中,有巨蟒飞升渡劫成龙了?” “什么,你说,就算飞升了,也不一定是长相特征一应俱全的龙?”伯婴好奇道。 伯桑道:“那时当然了,龙生九子,每一个都不一样,你看爹十个兄弟姐妹,也没有完全一样的?听着春雷如此刺耳,倒是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伯婴无暇听他们说的那些,只觉得看着窗外的大雨,明日外出无望了。 翌日,当伯婴被刺眼的朝阳唤醒,雨已经停了,屋檐上也没有水滴,想来昨夜的大雨许是在半夜就停了。伯婴打开窗,窗外泥土清香,沁人心脾。隐约可以听到窗外鸟语,春日正暖,伯婴想着,今日可以外出,心里高兴得很。 一出门,伯桑已经在屋外静坐,伯桑想的是,若是织娘真的外出,能见几眼,也是好的。 就这样,待丫鬟扶着织娘外出的时候,伯桑父女和诡影也跟在了后面。 马车缓缓前行着,伯婴伸出头,看着前面的马车,心中晃过一丝忐忑,觉得不安了起来。 走在咸阳的大街上,正巧是集市,热闹得很,诡影在赶着马车,伯桑父女在马车里看着窗外的热闹,伯婴也兴奋了起来,道:“我听丫鬟们道,说每年这个时候,百姓们都会去城郊的龙王庙去上香祈福,求来年风调雨顺,却不知真龙下凡,眼见不识。” 伯桑笑了,知道伯婴在逗他开心,道:“爹哪里还是什么真龙,即便是,爹也不管行云布雨,那些都是敖氏的事儿,你忘记了么?” 伯婴搂着伯桑的手臂撒娇道:“爹如此本事,下个雨一定难不倒爹的,其实爹,阿婴一直在想,为何爹一直沉沦于过去不肯超脱,无非是一些本该如此的事罢了。” 伯桑好奇道:“什么叫本该如此?” 伯婴道:“先天之神而为神,爹一生下来就已经知道,伯氏戴罪,神龙氏是天帝眼中钉肉中刺,从而不被重用,在天庭中也倍受排挤,后天之仙不敢亲近,先天之神敬而远之,爹一定是在想,若是当年伯氏并未戴罪,或许,自己可以不用饱受非议。对不对?” 伯桑点点头,想着这么多年来,也的确如此,他不断问自己,若是当年大哥二哥并未造反,那自己的命运又会如之何?这是伯婴又道:“可是爹,这已经是个事实了,谁也改变不了。况且,若是真的如我们所想,那我们依旧会开心快乐么?记得我师傅,因为无法超脱自我,一夜白头,说我因为他而死中得活,那他不也因为我,受困魔障?若是当初,他和接引打的那个赌,就算他赢了,又如何呢?他真的会开心么?爹,若是神龙氏地位一如往常,依旧是高高在上,你又会如何?你真的会开心么?” 伯婴如此一问,倒是把伯桑问住了,他从未如此想过,一直以来,他只是惆怅为何自己一直命运坎坷,却没有想过真的一帆风顺该当如何。 伯桑道:“为何你今日如此多感慨?” “我只是心疼爹,想不明白,为何爹娘如此相爱,却敬而远之,更加不明白,爹娘在害怕什么?爹是怕惩罚么?这世上,难道还有一种惩罚,是比眼见心爱之人不能爱更痛苦的么?”伯婴道,伯桑点点头,伯婴几句话,却让伯桑开解了不少,他拍了拍伯婴的肩膀道:“好阿婴,你说的对,谢谢你。”伯婴笑了。 父女二人又聊了几句,就到龙王庙了,二人下车之时,正好看到前面的马车,丫鬟扶着一个粉衣女子下车,那粉衣女子正是织娘,看她面容憔悴,伯桑心不禁疼了一下。织娘转身进了龙王庙,伯桑抬头一看,只见那庙也说不上多华丽,之时人影窜动,四面的人络绎不绝,香火鼎盛的样子。一旁诡影道:“今日正好是龙抬头,百姓都来祭龙王来了,你们一定要跟紧我,千万别挤丢了。” 诡影话音刚落,伯婴就看到四面不断涌过来的人潮,叫道:“爹,我们先进庙吧,干娘都看不到人啦。” 伯桑点了点头,也跟了进去。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庙外人多,庙里人更多,加上香烟鼎盛,乍一看,伯桑他们还以为庙里起火了。三人刚一进门,就看到两口大大的香炉,善男信女们都在虔诚的祷告祈福。只见伯婴捂着口鼻,皱着双眉,缩在伯桑怀里,道:“爹,他们烧的是些什么香啊,怎么那么熏人?” 连诡影也不住的皱眉,道:“是啊,这香闻着怎么有些刺鼻。” 伯桑道:“好在龙王像就是尊像,阿婴啊,我方才想了下,若是真像你方才说的,当年神龙氏没有没落,叫我日日在这庙里吃香灰,还不如现在呢。” 二人听伯桑如此说,哈哈乐了,见伯桑心情也好了起来,为他高兴,伯婴扶着伯桑就进了里面的厅堂。 来到庙最里面,是供奉龙王的地方,人潮涌动,所有的人进门跪拜,不敢直视,伯桑三人却不以为然,一进门就抬头就看着那尊龙王像。伯婴诡影二人倒是没感觉,可伯桑却瞧得仔细,伯桑道:“这供奉的是哪里的龙王?”说罢看着一旁的牌位,只见木刻的金字写着“咸阳谷水静莲普渡龙王。”十个大字,伯婴道:“爹,这个龙王,你可认识?” 伯桑摇摇头,道:“这些年很多地方都去了,唯独这咸阳很少来,更别提认识什么同族。” 诡影道:“既然来了,这龙王倒是可以见上一见。” 伯桑道:“见来做什么,一无交情,二无来往,问及身份,岂不是自讨没趣。”伯桑一句无心之言,让伯婴心中感觉到,伯桑对自己的过去,多少还是有些介怀的,他如此说,似乎有些连一个河道龙王都比及不上的感觉。 诡影伯婴二人低头不语,伯桑道:“走吧,我们也进去看看。” 三人一同迈入了正庙,只是三人一直没有跪下,看到跪得一地的百姓,伯婴还是头一次见到中土的庙会,对伯桑道:“以前在西方教的时候,每到朝奉,倒是也有些信徒们会虔诚的朝拜,可是,却不像现在,如此这般……”伯婴想说个词语来形容这个拥挤的景象,却一时词穷,说不出来,他看了一眼诡影,诡影道:“来这里的,都是信命的,觉得拜了龙王,就能风调雨顺,不拜就会遭天谴,若是拜了龙王仍旧风不调雨不顺又如何?难道将这泥像推了做成路,万人踩么?” 伯桑笑道:“你说话低声些,省得招来非议,毕竟,在此,龙王最大。”伯桑话音刚落,就看到不远处跪着的织娘,心中隐隐作痛。 这时庙祝进来了,是个中年男人,庙里的都是些年纪不大的道士,庙祝也不知道在读着个什么东西,像是在做什么仪式,后来,就从后堂进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是个道士,看穿着,应该是级别最高的道士。老者白发飘飘,眼神似乎不太好,看到眼中有白点,腿脚也不利索,需要人扶着才能走路,这时就听伯桑前面一个妇女议论:“今年的点睛仪式,华光道人也来了,看来今年定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了。”旁边一个男人道:“谁说不是呢,现在苛捐杂税那么重,若是真的再种不出米粮来,可如何是好啊……” “爹,原来今天二月二,他们在举办什么点睛仪式,龙一点睛,不就飞走了么?”伯婴问道。诡影捂着嘴偷偷在伯婴耳边道:“只有真龙点睛才会飞走,假龙怎么点都是假的,可是话又说回来,真龙飞了不回来,假龙点了也没用,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声音虽小,三人头听见了,伯桑噗嗤一声笑了,伯婴也止不住的乐,三人在这仪式面前到时觉得有些讽刺,不敢笑出声来,怕惊扰了信徒。 这时,却见几个道童搬着高台到了龙王像前面,两个小道童搀着那个叫华光道人的老道,晃晃悠悠的走上了高台,只见他手持毛笔,笔尖蘸着黑墨,一步一步的走上了高台,一声锣响,那华光道人点了龙王的左眼,群众欢呼鼓掌,二声锣响,仍旧欢呼雀跃。吵杂的人声刺耳,伯婴捂着耳朵大声道:“诡影,你看到真龙飞走了么?” 诡影也觉得人声吵杂,几乎都听不到伯婴说话,大声问:“你说什么?” 伯桑正想发笑,这时他们却听见一声龙鸣,三人都惊讶了,就看到一个龙形的东西从龙王的泥像里飞腾而出,在庙内盘旋了三圈,冲到了天外。这时第三声锣响,华光道人手持毛笔,奋力向百姓们一甩,墨汁险些甩到伯婴,伯婴惊呼一声,向诡影身边靠了靠,心里骂道,可是却不敢发出来。 再看那些信徒们,有些人脸上甩到了墨汁,不但不生气,反倒好似得了万福一般,手舞足蹈欢呼雀跃。这时庙祝大呼:“礼成,待午时一到,龙王出游,现在请大家听华光道长说法。” 庙内又是一阵欢呼,却立马静了下来。众人纷纷找原地坐下,这时,见织娘的丫鬟扶着她从人群里缓缓离开了,伯桑一路目送织娘离开,伯婴瞧在心里,佯装道:“诡影,这里闹哄哄的,咱们也瞧够了,还是出去踏青吧!” 诡影心里偷着乐,想着果然袁厌崖不在了,伯婴倒是真的会主动和他说话,附和道:“我也正有此意,伯大哥,我们走吧。” 二人一搭一唱,伯桑怎会不知,缓缓走了。 出来的时候,又经过那两个巨大的香炉,因为人实在太多,一步一挤实在难行,又闻了许久那刺鼻的香味,三人一挤出来,微风一吹,伯婴似是死中得活一般,感叹道:“若是在不出来,我觉得我都快憋死了。” 诡影也觉得那供奉的香烟实在难闻,却没有多想,就看到丫鬟扶着织娘,也没有上马车,只是远远离开了。 第175章 双头鼋(1) 出春的美景,当真是美不胜收,走在道路上,虽然衣裙略微被雨水朝露打湿,三人看着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伯桑感叹道:“还是要多出来走走啊,不然春雨真的一浇,在屋里都发芽了呢!” 伯婴道:“就是啊,爹,多出来走走,心情也会好些。” 三人心情大好,两边都是集市的商贩,各种小玩意儿的一应俱全,三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竟然跟丢了织娘,伯婴诡影在后面看着摊贩的东西的时候,伯桑伸着脖子看着前面,依然不见了织娘的影子,伯桑不禁有一些失落,却也不敢表露出来;这时伯婴诡影二人买足了东西乐呵呵的追了上来,没发现伯桑的失落,三人又一起向前走着。 走到了一个开阔的小径,两旁梨树吐芳,洁白的花朵迎风飘舞,那片梨树林也不知是谁家的,竟然无比开阔,一眼望不到头。伯桑不禁感叹道:“白如玉,翠如瑕,真没想到,咸阳还有这等美景,真是春光无限好啊。” 伯婴却道:“只是,梨花似乎不太吉利,爹,我们换条道走吧。” 伯桑道:“怕什么,难得遇到如此这般美景,绕道不是可惜了?”伯婴知道拧不过爹,只得跟在后面。 一条小径,两旁种满了梨花,望不到头,看不清方向,伯婴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寒意,伯桑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竟然独自乐了起来。 走了不久,忽然瞧见,梨花小径的尽头,是一个亭子。只见亭子里有一红衣老翁,一绿衣老翁。二人正在下棋,身边跟着许多小丫头,像是伺候着的丫鬟。伯桑三人缓缓走到了亭子近前,伯婴看着那两个老头,低声在诡影身边道:“怎么这两个老头看着不寻常啊。” 诡影点点头,道:“我也觉出来了,不像常人。”二人心生疑窦,却没看出哪儿有异常。只见那红衣老翁冲伯桑笑了笑,伯桑走上前去,拱手施礼,道:“老人家真是好兴致,不知此处是何地,通往何处?”说罢,指着梨花小径的另一头问道。 红衣翁道:“那头是静莲龙王的洞府,我们是静莲龙王的家臣,知道今日有贵客临门,特在此恭候。”说到二人放下手中的棋子,纷纷走下亭来,二人跪下磕头,共道:“绿无衣,红无衣,见过神龙氏青龙居士伯桑伯大人。” 伯桑见此情此景,略微动容,扶起二人道:“快些起来,伯某早已脱离神位,现在无功无名孑然一身,现在更是龙身已去,神龙氏这三个字,还是不要提及了吧。” 绿翁笑道:“伯先生平易近人,老朽万分动容。” 伯桑道:“不知二位在此等我,所为何事?” 红翁笑了一下,道:“今日正式龙抬头的好日子,百姓纷纷出游踏春赏花怡情,龙王爷在庙中得见伯先生,见先生不敢怠慢,特命小人在此恭候,龙王爷有腿疾在身,不便远迎,还请伯先生不要介怀。” “你说的,可是今日庙中供奉的静莲龙王?为何会身患腿疾?”诡影问。 绿翁笑道:“正是,静莲龙王是咸阳谷水一支管辖内的龙王,多年前与人争辩动手,落下腿疾,已经是几百年的事了,今日得遇伯先生,在洞府中备下了酒水,还请伯先生不要推辞。” 伯桑一脸笑意,心中却不是很想去,伯婴看得清楚,道:“我爹和你们龙王非亲非故,往日,并无来往,此番如此,做何用意?” 伯婴说话不留情面,红绿二人碰了一鼻子灰,一脸笑意僵在当下,那绿翁又道:“伯先生来看。”说着摆了摆手,示意伯桑近前,只见他手中紧握,不知道握着什么东西,伯桑鄙夷的看了一眼那人,见他一脸慈祥,倒也不像坏人,伯桑回头看了一眼伯婴,伯婴拉着伯桑的手,伯桑却拍了拍伯婴的手背,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诡影也一直盯着那红绿二人的神情。伯桑近前了几步,只见那绿翁打开拳头,里面是一只朱钗,却没有柄,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朵,缀着明珠,倒也显得十分普通。伯桑问:“这是何物?” 红翁道:“这是今日那粉衣女子发间之物,伯先生可知,那女子在龙王跟前许得什么愿?”红翁说得很小声,伯桑看着那珠花,确实想起了今日织娘正是带着这朵珠花外出。 伯婴见他们行动鬼祟,像上前去探听清楚,诡影抓住她,在她耳边道:“那红衣老头说,绿衣老头手中是今早织娘头上戴的发簪,又问你爹,想不想知道织娘许的什么愿。阿婴你不要急,静下心来听,自然能听到,这二人功力并不高,藏不住。” 伯婴听诡影如此说,只得耐着性子静下心来,仔细听,相隔不到十步,多少还是能听到一些,只见伯桑心中听到红翁说起和织娘有关,心里不免揪起,问:“她许何愿?” 红翁道:“那女子求,愿与伯郎此生无缘,换伯郎此生无怨。龙王爷看得出伯先生与那女子宿世的因缘,不忍就此破灭,就施了计,将那女子诱来此地,知道伯先生也会路过此地,特在洞中相会。”伯桑听到此,起先只觉得失落,听到织娘如此说,却转念一想,这就证明织娘并未真正失忆,至少还记得自己,可是,却一直不愿承认。现在听到红绿二人如此说,心里像起了一丝希望却又很迷惘,眼前的二人丝毫不认识,静莲龙王更是萍水相逢,作此究竟为何? “伯先生,还等什么?佳人有约,逾期不再啊!”绿翁打趣道,伯桑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那好吧,我们三人就随你等走一遭,只是小女不胜水力,恐怕……” “且慢,伯先生。”红翁道。 “怎么?”伯桑惊讶道。 “龙王爷说的明白,只请伯先生一人前往,至于这位姑娘和公子,就在此稍后吧,由我二人作陪也就是了。”红翁道,伯婴实在听不下去了,向前几步,正欲发作,诡影沉道:“龙王爷好大的架子,要伯先生只身前往,意欲何为啊?” 绿翁陪着笑脸,道:“公子有所不知,龙王爷本不常见客,此番不过想行一善事,做个情面罢了,其实,龙王爷早年与人相斗,不光落了腿疾,连面容也毁了,更是不便相见外人,加上此事是伯先生与那女子私人之事,龙王爷好不容易劝服了那女子与伯先生相见,想来,我等还是不便打搅的好。” 伯婴急道:“可是……”话未说尽,伯桑打断了她,道:“客随主便,你们还是在此等我便好,既然是织娘约我,想必,不会有诈,你们放宽心,我随他们去去就回。” “可是……”伯婴还是不放心。伯桑只笑了笑,拍了拍伯婴的肩头,转身冲红绿二人道:“二位,差人带我前去吧。” 那二人冲身边的丫鬟们使了一个眼色,两边的宫女便一字排开,红翁道:“伯先生,跟着丫头们走就是,龙王爷的洞府就在前面不远处。” 伯桑冲诡影伯婴二人点了点头,面上表情凝重不堪,伯婴心如乱麻,又看了看那红绿二人,看着伯桑渐渐远走,心里如何担心都无用。这时,绿翁道:“慢待了二位,还请见谅,只是龙王爷有他的苦衷,还请多多包涵。二位请亭子里请吧。” 伯婴不说话,暗气暗憋,一跺脚走到亭子里,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诡影随其后,又看看伯桑远走的背影,心里也不觉忐忑了起来。 伯婴坐在石凳上一声不吭,诡影坐在她身边,伯婴眼神看似空洞,其实脑内一直在回忆今夕往昔之事。 她只觉得从今晨出来之时就一直不安,也想不透是为什么,想着前几天从袁厌崖那只鸟那里得知织娘今日要外出,她依稀记得是丫鬟提及,可是并未真正看到织娘应允,加上今日织娘穿红挂粉,更加奇怪,织娘平日里都是不施粉黛,为何今日出门请愿还要打扮得如此俏丽。 她这样反复思索着,这时只觉得脑中仿佛如丝线抽离洞穿一般的疼。面上带出痛苦,诡影见状,忙问:“你怎么了?” 伯婴扶着脑仁儿,道:“也不知道是想事情太过了还是怎么了,只觉得头疼。” 诡影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是不是,还在想着你爹?” 伯婴点点头,道:“嗯,爹现在凡人血肉之躯,实在不能不担心。” 诡影道:“是啊,其实方才我想跟着去的,可是不敢。”诡影也有自己的盘算,只是乍一听诡影如此说,伯婴有些惊讶,道:“为什么?” 诡影道:“你爹自然也是考虑到了,他定不会如此盲目的跟去,其实这层关系很容易就想透了,你难道没想过么,万一,不是织娘做客龙王庙,而是,他们抓了织娘,会如何?” 伯婴惊呆了,刚想叫喊,诡影捂住了她的嘴,伯婴掰开,低声道:“这一定是真的,怪不得我刚才的心就怦怦地跳,可是,他们抓了织娘,是要要挟我爹么,我爹时至今日,对他们而言,还有什么好处,他们?他们又是谁?” 诡影摇摇头,道:“敌暗我明,现在除了坐以待毙,很难反守为攻。” “他们是妖精么?可是,若是妖精……”伯婴刚想说若是妖精,他们不会察觉不到才是,脑海中滑过了那庙中浓浓的烟雾,顿时明白了,睁大着眼睛看着诡影,道:“难道,是那庙中的浓烟?” 诡影沉道:“我想,□□不离十了,如若不是,定是他们在我们不觉的时候施了什么手段,让我们不查,从而疏忽大意。” “不行,我要去救爹。”伯婴急道,只见她十指黑甲伸出,诡影马上抓住她的手,道:“别莽撞,此时要是惊扰了他们,才叫不好。” “什么意思?”伯婴不解,诡影耐着性子,低声道:“知道他们方才为什么请我们入这个亭子么?刚刚还见那红绿二人笑脸盈盈,可是我们一入这亭子,他们脸色立马变了,变得像块木头一样,你看他们,现在还在下棋,可是面上却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伯婴回头看着不远处下棋的红绿二人,怒上心来,立马站起想去理论,只觉闹钟抽丝般的疼痛愈发厉害,伯婴眼前一黑,诡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诡影急道:“你这是怎么了?” 伯婴甩了甩头,道:“头疼得厉害,好像有人从我头里把脑仁儿扯出去一般,怎么会这样。”伯婴话音刚落,看着那二人桌上燃着香炉,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三步并两步,走到那桌前,拿起香炉正欲像二人砸去,可是香炉烫手伯婴吃痛放开,香炉掉在地上,未燃尽的香料和香灰撒了一地。一股子香味扑面而来,伯婴熏着只觉得眼睛很疼,退后几步,诡影扶住她,只见伯婴捂着眼睛,诡影急道:“你眼睛怎么了?看不见了么?” 伯婴痛苦的摇摇头,道:“那香,有毒。”这时伯婴蜷缩在诡影怀里,诡影只觉得愤恨心疼,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扶着伯婴回到石凳上坐下,诡影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打开塞子,放到伯婴鼻子下,用热力驱动,就隐隐闻到很清新的味道,好似初晨雨露一般,伯婴舒展了一些,这时慢慢放下了双手,只看到从伯婴眼睛里流出了乌黑的液体,伯婴缓缓睁开眼睛,诡影看到她的眼睛有些浑浊,眼睛没有神采,诡影道:“此时不可自乱了方寸,越是危难,越要镇定,这是无极宫的山树梨花泪,可洗尽天下污浊之气,留给你,我们现在要想想应对之策才是。”伯婴接过诡影手中的瓷瓶,点了点头,闻着那味道,伯婴好多了,也不再急躁,她冷静了一会儿,道:“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只是,现在该如何是好?你看那两个人,真的和木头一样,难道,他们真的是木头变的?” 第176章 双头鼋(2) 诡影拿出左手,只见他左手食指上带着一个白玉戒指,他放到了鼻子底下嗅了嗅,其实他也中了那瘴气,只是他的修行要比伯婴高许多,毒发得没有伯婴那么快而已。只听诡婧道:“我猜,他们不是木头。” 伯婴道:“如若不是,怎么现在愣生生的只下棋不说话,方才我在他们身边打翻那炉子香灰,若是常人,肯定有所反应才是。” 诡影转身对伯婴道:“你看这亭子。”说罢拿起一个酒壶,向外砸去,伯婴本以为那酒壶会弹回来,谁知,酒壶竟然穿过了亭子外的屏障,变成了一堆粉末。只听诡影又道:“我起初也以为,这亭子就是像一个笼子一样,把我们锁起来罢了,后来看到那红绿二人呆蠢的样子,就知道,恐怕此时在我们眼前的红绿二人,只是一个壳子,真身,恐怕……” “恐怕什么?”伯婴问道。诡影反问:“这天地之间,你可听说过,有什么生灵,是善于困住生灵的么?” 伯婴蹙眉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从西方来中土不过四百多年光景,期间接触最多的就是我爹,甚少听过此等传闻,但是在西方我曾听师兄们提及,说在西方净土,有一个小岛,传说上面堆满了金银,无数人去寻觅,从不见归来,有渔夫曾亲眼见到,那其实不是一个小岛,而是一只巨大的龟,那些去而不返的人,多半都已经命丧龟口。可是我想不透,那小岛有金银这传闻,又是谁散布出来的呢?” 说罢,诡影道:“不错,这类的传闻,不光在西方,在东土亦是如此,自古便有传说,龟一类的生灵,日精月华,又或者听经得道,就能生出一种本事,能将事物吞入腹中,锁纳多年而不出,有点类似貔貅,但是他们却无法多年积压,积累到一定程度还要吐出来,我想,我们现在,可能是在什么龟灵的肚子里吧。”诡影说罢,抬头望了一眼那做长方形的亭子,只觉得十分诡异,亭子的构造就像是龟壳的纹路。 伯婴肚子思量着,道:“你是说,我们现在在那妖精的肚子里?那妖精是龟灵么?” 诡影点点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能将我们困住的,而且还能有这种毒瘴的,应该错不了,一定是在灵川中的朱碧双头鼋。” “鼋?也就是,很大的水鳖?”伯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诡影道:“嗯,我曾听过往的路人说过,在离此三百里左右,有一处叫灵川的水潭,那里秀美无比,可是无人敢进,就是因为在灵川中有一只双头鼋,双头鼋因左首为红,右首为绿而得名;双头鼋霸占灵川已久,不光吸尽了灵川的灵气,令灵川内再无生灵,而且还常常在周围释放瘴气,让术士束手无策,这瘴气会让人四肢无力,有些人走入山林晕厥在地,便成为了双头鼋的腹中餐。现在想来,我们今早在庙中闻到的那个香味和这却不是同一种,庙里的香味不过是让我们的鼻子受阻,闻不出这妖精的味道罢了,刚刚若是我们三人一同走入这亭子,自然是伯桑大哥走在前面,他们只要抓了伯桑大哥,就可以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撤离,如若不然,再行二计,就是拖住我们,让伯桑大哥去他的龙王洞府。” 诡影走到那在下棋的“二人”身边,推了一把,红翁应声倒地,绿翁还在重复这下棋的动作,道:“在我们走入这亭子的时候,这两个替身,就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为他们的本体,已经化为了困住我们的这座亭子。” 伯婴道:“你可有破解之法?” 诡影道:“我们方才无意吸入了一些毒瘴,虽然此时无碍,多少还是有些影响,不瞒你说,我现在也有些不适,待我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冲了出去。”诡影说罢,看着地上的香灰,香炉虽然被毁,可是香料依旧在燃烧着,依然释放出袅袅的烟雾。 伯婴走了过去,拉着诡影的胳膊,诡影有些惊讶,伯婴道:“我知道你也受了影响,我们还是不要用强的来,那毒瘴如此厉害,恐怕也是好废了他们几百年的功力练就的,算的时间刚刚好,若是等上一时片刻你恢复如初,想必,来人已经得手,你坐着休息一会儿,我有办法。”说罢,扶着诡影坐下,诡影见伯婴在大难当前,倒是对自己格外关心,心中无比动容,问:“你有什么办法?” 伯婴镇静道:“如果这妖精是龟灵那还有得一说,可是却是一只大鼋。龟灵修仙,千年难脱龟壳,更别说鼋,我是想,他们之所以能困住吞入他们腹中的生灵,无外乎他们有个坚硬的壳,若是得道升仙了,自然就可脱去龟壳,现在看来,困住我们的这只大鼋,不过就是个百来年的妖精,他们已经将功力多数用来炼制毒瘴,现在要对付他,不说易如反掌,也绰绰有余了。”伯婴说罢,站起身来,双手一摆,腕子上竟多了两串金光闪闪的铃铛,铃铛如栗子大小,串连在一根很粗的红绳上,伯婴舞动着双手,口中默念着听不懂的咒语,诡影在一旁,只感觉二中有嗡鸣声,不明所以,只得静静观瞧。 忽然,伯婴双手停下了舞动,双手合拢交叉,只露出食指和拇指,诡影隐约看到食指透出淡淡的烟雾,但听伯婴大喝一声:“来!” 一时间天雷炸响,诡影吓了一跳,就看到一阵黑影飞过,立马就明白了。诡影只看到就在亭子外面,一只鬼魅入疾风闪过,口中发着怪笑,渐渐的,鬼魅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飘忽而至,二人只觉得天色暗了下来,倒也不是天真的黑了,只是随着鬼魅的增多,围困住他们所在的亭子,挡住了日光。 诡影好奇道:“你招来这些鬼魅,意欲何为?” 伯婴道:“这些是山精,算不上是真正的鬼魅,现在是正午,若是鬼魅又怎么出得来?” “山精是什么?”诡影问。伯婴道:“山中尸体挤压已久的怨气幻化而成的精怪,日出为精,夜出为鬼。”伯婴话音刚落,就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声□□,很细微,惊讶。诡影问:“他们怎么了?” “山精和山鬼和一般鬼魅不同的是,他们只生在山中,喜欢食荤腥,生着利爪是为了捕食的,在他们的七孔中,常生一种蛆虫,就像尸体上的那种一般,只是生在山精身上的,更为狠辣些,我招来这许多山精,就是要他们用利爪划伤大鼋的背,然后把这些蛆虫都吐在这大鼋身上,让蛆虫渗入大鼋体内。蛇虫一类,乃至龟灵,最怕小虫钻入鳞片之中,这大鼋也一样,要知道,山精身上的蛆虫带着尸毒,这种毒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实在,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因为我不知道这大鼋的修为如何,能经受多久,只能放手一搏啦。” 伯婴华话音刚落,诡影就看到有一些细小的白色肉虫从亭子顶部掉落下来,外面听到古怪的笑声夹杂着皮肉撕裂的声音,诡影道:“说不定,这之中,有一些就是这大鼋害死的人。”伯婴点点头,静下心等着,不消一刻钟的功夫,就听到几声□□。诡影道:“看来,他们渐渐受不了了,我想,我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伯婴问,只见诡影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白晃晃的扇子,扇子每一根扇骨都洁白如玉,光滑照人,只是在每根扇骨上面都有一个尖,诡影一甩手将扇子打开,扇子上什么都没有画,伯婴闻道一股清香。正想问那是什么,就看到诡影一个纵身,飞到横梁上,对着屋顶就是几道滑过,只听到亭子外面传来几声凄厉的喊叫,诡影看到屋顶的木头里居然流出了血,十分满意,从腰间掏出个瓷瓶,撒了一些在那划痕上,立马跳了下来,抱着伯婴躲到了另一边没有伤口的地方。 伯婴道:“你刚刚撒的也是毒么?”诡影抱着伯婴,因为眼看屋顶滴下的一滴滴黑血,生怕滴落在伯婴身上,诡影一边看着那滴落的黑血一边答道:“不,我的白骨扇本就带着剧毒,那粉末,是蚀骨虫的幼虫,这大鼋不就靠着这壳困住我们么,我要他从此做个无壳之主。” 伯婴笑道:“嗯,叫他们以后再不能害人。”二人一直盯着屋顶,只看到那屋顶划破滴血的地方渐渐被腐蚀开了,慢慢的,伯婴看到横梁断了,又看到天顶开了一个小口,伯婴急道:“我们从那个小口出去吧!” 诡影拦着她,大声道:“红无衣绿无衣,识相的,赶紧将我们放了出去,省得再受皮肉之苦。” 伯婴还以为他们会马上就范,谁知他们却无所动容,伯婴恼怒,右手的铃铛摇得更响了。随后只感觉脚底不稳,整个亭子开始摇晃了起来,诡影抓着伯婴的手,只觉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在亭子外面。 二人早已找不到那个长方形的凉亭,只看到满天飞舞的山精。伯婴一声长哨,尽数飞走。 二人正想着那朱碧双头鼋去了哪里,只看到不远处趴着一只伤痕累累的大鼋,足有三尺见方。伯婴走到近前,怒道:“若不是师傅有训,现在真恨不得踩碎了你。” 只听到那只趴着的大鼋苦苦求饶,诡影也道:“现在既然已经出来,还是先去寻你爹要紧。”伯婴点了点头,诡影大袖一挥,那通身是血的大鼋变作一只小鳖,不过手掌大小,诡影放在袖中带了去。 二人抬头看那日光,早已过了正午,伯婴道:“之前看爹是从这条道往后走的,真该死,若是早洞察先机,也不止如此。” 诡影道:“无须自责,他们是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若是他们真抓了织娘,你说你爹会不会去?我想,你爹可能也觉出不对劲,可是织娘在他们手上,不得不去。走吧,我马上去见见那个静莲龙王是何许人也。” 伯婴点了点头,二人向那条小径走去。 走了不久,是看到一个山洞,可是却不是什么洞府,无牌无匾,更没有什么引路开道,伯婴心急,冲了进去,诡影生怕有诈,紧紧跟着。 二人进得山洞,山洞内漆黑冰凉,只见诡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火折子,伯婴心里虽然害怕,可是更担心的是伯桑的安慰。 山洞里什么都没有,哪里是什么龙王洞,那也就是个普通荒废的山洞,洞内有些破布和杂草,地上有几把兵刃也早已锈死。伯婴道:“龙王爷,不是应该在水里的么?”洞内空旷,只听到伯婴回声中带着一丝恐惧和焦急。诡影道:“不尽然,不是所有的龙都在水里,你爹不就不入水么?又或者,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龙王。” 诡影话音刚落,伯婴更担心了,这时就听不远处的黑影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伯婴怒上心来。正想冲过去,诡影眼疾手快,抓住伯婴的腕子,道:“不可鲁莽。” 伯婴本想发作,忍了下来。 诡影挡在伯婴身前,手里的火折子的光渐渐暗淡了下来,可是诡影的视力很好,隐约看到远处有一身影晃过,说时迟那时快,诡影一脚踢起地上的长刀,直射黑影,只听到巨物撞击石壁,乱石落地的声音,伯婴道:“那是什么?” 诡影道:“不清楚,我们去看看。”说罢,诡影又吹了下火折子,只觉得更亮了些,此时诡影心里想,若是女又在就好了,也不至于如此黑暗。 诡影正这样想着,就来到了那巨物的面前。 此时,二人离那巨物不过几尺,火光已经照得通透,被诡影踢起的长刀此时正深深插入石壁中,而被长刀固定的,是一截蛇的尾巴。尾巴有碗口粗细,想来也是成了精的大蟒。诡影正想告诉伯婴是条大蟒,忽然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他看到了,伯婴却没看到。猛一看,伯婴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只看到伯婴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幽暗的光,可是眼神却很空洞没有一丝神韵,伯婴此时紧紧扶着诡影,诡影只觉得胳膊被伯婴搂得很紧,那是诡影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似乎,自己是伯婴身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第177章 无题(1) 来不及多想伯婴此时的状态究竟为何至此,诡影道:“那是一条花斑大蟒。” 诡影再一看,那大蟒在揉动着身躯,仿佛在挣扎,可是只看到一截尾巴,却看不到身子。诡影拉着伯婴顺着那尾巴摸索下去,火折子的光实在太暗,再往下是条狭长的甬道,诡影握紧了伯婴,提起了十分精神,就在他们走了不过十步,诡影只觉一阵恶臭扑面而来,在微光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血盆大口,诡影早觉,拉着伯婴就闪躲开了,伯婴心里害怕,却说不出来,只是一直抓着诡影的手不敢松开,她问:“是那条大蟒么?” 诡影来不及回答,又牵着伯婴向后走退了几步。诡影想这样不是办法,只见她左手拉着伯婴,右手丢掉了火折子,拿出白骨扇,白骨扇风,阵阵幽香,可是大蟒却觉出了异样,向后退了一截。 伯婴此时盯着那火光正在愣神,其实在伯婴的眼里,根本看不到所谓的大蟒,在伯婴眼里只有漆黑一片,还有那黑暗中的一丝火光,她心里害怕极了,可是一想到要救爹,不敢退缩。伯婴突然道:“诡将军,你这扇子有毒是不是?” 诡影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伯婴道:“我感觉到,那巨蟒闻到你扇子的香味,似乎没刚才那么暴躁了。还是,你这幽香,有旁的什么功效?” 诡影道:“这扇子是上古神兽的白骨所致,那神兽本就带着剧毒,可是制成扇子后,却发散出阵阵的幽香,后来才知道,那幽香本就是一种剧毒,更别说被白骨扇所伤了。” 这时听到金属断裂的声音,诡影回头一看,那把定住大蟒的长刀,被大蟒震飞。那大蟒躲近了黑暗,诡影心道不好,顾不得多想,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的一根银丝,一头连着钢针,直飞入黑暗之中,听到钢针撞击石头的声音,就知大蟒逃走,打了个空,伯婴心中不免落空。 诡影收了银丝,也不懊悔,而是走了过去,捡起火折子,伯婴想了一会儿,道:“诡将军,这山洞漆黑,你我皆行动不便,都落了下风,我有办法,我们先出去再议。”诡影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只得应允。 二人走出山洞,伯婴看着日光,似是死中得活,镇定了许多,这时她放开了诡影的胳膊,诡影问:“你有什么办法?”伯婴道:“也不知,这山洞可还有什么别的出口?咱们要不要找山神来问问?” 诡影道:“我猜是没有的,如果有,他早就跑了,何必躲在洞里?” 伯婴又道:“你说,我们放毒烟将那大蟒逼出来,如何?”诡影也眼前一亮,看着自己手中的白骨扇,道:“不失为一计。” 二人很快就抱来许多干柴堆积在洞口,诡影虽然不像女又能一指就着,可是他却善于驾风。只见他手微微一指,溪中的清水凌空而降,打湿了干柴,火折子一扔,白骨扇一扇,烈焰顿时乍起,浓烟滚滚而来。这时诡影用白骨扇用力闪着浓烟,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看得清,浓烟就铺满了山洞,伯婴心焦,想着为何还不能逼出大蟒。 这时就看到面前的干柴被大蟒撞开,诡影伯婴二人两边闪开,伯婴一回头,就见那大蟒比他想象的要大不少,一想到就是这眼前的妖怪害的爹,怒从心来,诡影还想抓住她,可是伯婴一跃而起,凌空而至,窜到大蟒身上,伸出十只黑甲,深深插入大蟒背上,大蟒吃痛剧烈的所有摇摆着,伯婴镇静了一会儿,手脚利索的想爬到大蟒七寸处,道:“你还不快停下来,不然,我摘你的黑心烹酒吃。” 大蟒一听,晃了起来,像左一晃荡,以背撞树,只听到碰擦一声,一颗大树拦腰截断,伯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从蟒背甩到了地上,伯婴翻滚几下,似是有写晕厥,刚一清醒,还想去追,那大蟒早已不见踪影。她连忙紧跑几步,生怕跟丢了那大蟒。 伯婴四下张望,看到右边的树林里动静颇大,寻声而去,那巨蟒像团麻花一般被什么东西绑了起来,露出个蟒头哀嚎着,嘴里还喷着毒气,这时诡影从树上跳下来。伯婴只看到他手里似乎扯着什么,见他用力一收,那大蟒似乎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哀嚎得更厉害了。 诡影走近了,伯婴才看清楚,他手上拿着根银丝,那银丝直接连着大蟒,诡影道:“这妖精虽然大,却也逃不过我这腕上丝的厉害。”伯婴仔细一看才看清楚,原来诡影用那银丝将大蟒捆成了一团,银丝很细,陷入蟒蛇鳞片中,勒出了血迹。伯婴大喜,道:“这怪物也有今天。” 二人抬头一看,只看到那大蟒通身的黑鳞,只是身上有很多红色的斑纹,再仔细一看那大蟒的头,头上长出两个似乎是犄角的东西,也生出了眉毛一样的绒毛。方才还在努力的挣扎,现在却不敢张狂了。诡影道:“这妖怪也上了年岁,估计不足一千也有八百了。” “你可有人身么?”伯婴问。 那花斑大蟒想了想,喉咙里发出一个浑厚的声音:“公子好眼力,老朽今年正好八百,却无人身。” 诡影又问:“静莲龙王,可是你?” “正是。”那大蟒又道。 “你这山中妖怪也算是龙王?真是笑死人了,快说,我爹呢?你将我爹掳到哪里去了?”伯婴怒道。 “姑娘切莫取笑,我虽未成龙,却也快了,看我头上已经准备萌出龙角,这么多年来,保咸阳风调雨顺积攒下来的功德,不定那日就可飞升成龙,再不用受爬行之苦。”大蟒说道,伯婴怒道:“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你到底把我爹掳到哪去了?还有我干娘。” 这时那大蟒不说话了,伯婴气急了,骂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掏出你的心脏让你亲眼看看自己的心长的是个什么样子。” 大蟒却笑道:“我若是死了,伯先生你怕是再也找不回了。” “你……”伯婴一时脑热,还真的想杀了那大蟒,诡影拦住了她,诡影从袖中拿出那小鳖,道:“我们既然能追到你这里,你也定能猜到,朱碧双头鼋被我们破了。你可知,我们是如何将他破掉的么?这位伯姑娘,能招来山精,山精口中有驱虫,蛆虫可以爬入大鼋体内,我在想,若是驱虫也爬入你的鳞片中,会当如何?” 大蟒神情即变,却死撑道:“我八百年的修为,会怕着小小蛆虫么?” 诡影笑道:“那我手中这把,白骨扇又如何?先不说此扇来历,先说这扇出的味道,你就实难承受,可见他是你的克星,你要不要试试这白骨扇的滋味儿?” 大蟒颜色大变,只见他咬着牙道:“你们,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乃昆仑无极殿诡氏一脉,这位姑娘,想必你也清楚了。还不一一道来,与那朱碧双头鼋设下此计,究竟为何?”诡影道。 那大蟒想了一会儿,缓缓道:“还请公子将我那朱碧二位个个释出,我才会告诉你们事情的来龙去脉,否则,即便你们杀了我,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诡影道:“这有何难。”诡影将手中小鳖放到地上,大袖一摆,立马变成一红一绿两个老头,那两个老头佝偻着背,表情十分痛苦,一个搀扶着一个,那大蟒急道:“二位哥哥,可还好么?可……” 大蟒话还没说完,伯婴就踹了他一脚,因为他被诡影捆成了个球状,刚刚还是头朝上,下子他那巨大的身躯压着他的头,伯婴骂道:“我不管你们兄弟情有多深,现在你们再找诸多借口都是徒劳的,我爹若不是受了邢龙罚,失了龙身和法力,怎会被你们这三个山精鬼怪设计,你是不是也想尝尝,邢龙罚的滋味?本姑娘有的是时间,将你的蟒鳞一片一片的揭下来。” 这时听那红无衣道:“姑娘,姑娘还是莫要难为他了吧,你们想知道什么,老朽一一道来就是。” 诡影转身看着那红绿二人,道:“好,此三问,一,你们受何人指使行此勾当?二,伯先生现在身在何处,可还安好?三,你们可愿意,带我们前去寻那歹人?我有此三问,是因为知道,你们二人定然不会是主谋,充其量也就是个下手,胆敢打伯先生的注意,当我诡影死了么?” 只听那红无衣长叹一声,缓缓道来:“公子明鉴,并未认定我等为主谋,已是对我等的宽厚,本应如实相告,可是,可是我等也是那人的瓮中鳖,横竖都是死啊。要我等将前情直言不难,可是,可是叫我们带你们去寻那歹人,怕是,怕是就算你们怎么折磨我们,都庶难从命。” 诡影沉下心,找了处大石,坐下,道:“那就先说前情!” 这时绿无衣道:“约摸五日前,一男子身着黑衣斗篷来到此处,大致是说了今日之事,说届时会有一女子引一男子前来此处,叫我兄弟二人想方设法困住公子和姑娘,只准那男子一人前往相见,到那时就是静莲兄就会假扮龙王与他相会,说是在城中有人相邀一同前往,若是肯去,自然是好,若是不肯,自有下着。 那黑衣男子允诺,事成之后,赐我们天元金丹,得千年功力,再赐我们百年功德,早日飞升,我等被利欲所迷,才做得这下等事;此番我等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事情始末,就是如此,并无隐瞒。” 伯婴问:“你知道那人是谁,你就相信他?” “并不是我们愿意相信他,而是当我们还在犹豫的时候,就已经骑虎难下了!”听那声音,似乎是从那团蛇身上发出的,这是红无衣道:“那人精通丹术,在我们犹豫之时,用中指在我们眉心抹了一下,公子请看。”红无衣凑近了诡影,诡影仔细看了看那人的眉心,只觉得有道淡淡的金色,不注意是看不到的。诡影问:“这是什么?” “我等不知,只是那人说,是一种毒流,从地府黄泉炼制而成,抹在身上可以渗入脑髓,七日毒发,十日暴毙,二位也都看到了,我等乃贫贱之身,不过匍匐在地上的龟虫而已,区区几百年的修为,我兄弟三人虽然能变化,却并未真正脱离爬行之躯,又怎受得了那术士的诡计。想那金色的毒流汇入我等眉心,奇痒无比,若是不照那厮说的去做,岂有活命之时?”红无衣道。 伯婴冲大蟒道:“我爹来到你洞里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详细道来。” “今天一个粉衣女子来到我洞里,说是应约前来,我心里盘算这前几日那事,想着应该不错,那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摸样,我变作龙王的摸样与她交谈,那女子却叫我等会儿见到那男子时静坐一旁,不准说话,后来我才知道,那位伯先生前身是条真龙,心里不由肃然起敬,看着他们交谈,我心生奇怪。 因为从那黑衣男子到这粉衣女子,交谈的全程,我只听到那粉衣女子和那伯姓男子说织娘云云,我听得简直云里雾里,后来实在忍不住开口附和了一句,那男子瞪了我一眼,道:若是织娘有丝毫损伤,伯某不会放过你们。说完转身就走,那粉衣女子冷笑一声,电光火石只见,女子手中拿着一个布袋一晃,伯姓男子就不见了。知道那女子走后,我也没看清楚那女子的样貌,只是那女子交代我,我那两个哥哥怕是快顶不住了,要活命赶紧离开此处,我恍惚之间,二位就已经来了。” 诡影沉着脸想了一会,他也理不出头绪,他根本判断不了大蟒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因为无论真假,伯桑被那粉衣女子掳走,或者是他们一同被掳走已经是事实,可是,到底是谁呢? “你们真的不知道那黑衣男子和那粉衣女子是谁?”伯婴问,伯婴根本无法辨别他们说的真伪,现在她已经乱了阵脚。 第178章 无题(2) “不瞒二位,我等不过是想不再低人一等再日日匍匐前进,妄图那几百年修为,即便如此,也中了那黄泉毒流,现在我等性命堪忧,又何必骗二位,心想着若是把事情办好了,能有个超脱,可谁曾想……谁曾想你们如此厉害。那时我们就没有答应,这祸已从天降,现在,二位要如何处置我们,悉听尊便。”红无衣长叹一声。 伯婴看了一眼诡影,锁眉低着头,心里没了注意。 诡影大袖一辉,红绿二人变回小鳖,大蟒变作一条花斑小蛇,诡影将他们收入袖中,对伯婴道:“此时天快黑了,我们将这两个畜生带回去,慢慢再议。” 伯婴点点头,只得如此。 回到邹府的时候已是黄昏,伯婴没有想到,难得一次踏春会把爹弄丢了。伯婴一进门,直奔织娘房里就去了,房里空无一人,连丫鬟也一起不见了,伯婴看到地上那只躺着僵硬的金鹧鸪,知道他们破了袁厌崖的法术,织娘和伯桑一起失踪,一定是筹谋已久的计策。这时诡影追了上来,看到屋里满是狼藉,心中也明白了几分,二人立马去寻邹潜,不过邹潜早已进宫多日未见人影,诡影道:“我们先回屋,好好想想这事的前因后果。” 回到屋里,漆黑一片,诡影点起了灯,道:“知道你怕黑,等会多拿几盏灯来也就好了。” “这到底会是谁干的呢?爹甚少与人接触,更别说结仇。谁会将爹以这样的方法带走。”伯婴道。 诡影点罢了灯,道:“你想想,那人知道我们的本事,也知道伯大哥的过往,更知道,他现在法力全无,想着只要拖住我们,掳走伯大哥就还有一线希望,他们之所以找了两个精灵,无非是想掩盖他们的身份,现在一切都是个迷,我觉得,唯一可破的,就是我们去哪龙王庙中吸入的香,还有就是他们所说的黄泉毒流。” 伯婴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难道是他?” “谁?”诡影问。伯婴道:“会不会是,爹的十弟,就是姑姑口中叫的那个三哥,他与爹似乎有解不开的仇疙瘩,会不会是他所为。” “绝对不会是他!”诡影答得肯定,伯婴问:“何以见得?” “伯昔虽然与你爹宿世有仇,说到底,不过是兄弟之间的芥蒂,况且,伯昔要是寻仇,也犯不着用这等卑劣的手段,既费时费力,而且事倍功半,那伯昔的功力与我相近,算上他的八方川流还有他今时今日在人世的地位,若是想掳走伯桑,大可以明着来,不必如此憋屈,用两个畜生。”诡影分析道,伯婴又道:“又或者,他顾忌今时今日的颜面呢?” “不会,伯昔不是这样的人,他做事易冲动,况且我说了,他若是早有寻仇之心,犯不着等到今日。”诡影道。 伯婴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问:“你似乎很了解他?” 诡影没有回答他,而是从袖中拿出那一蛇一鳖,又从屋里的包袱中拿出三粒土黄色的丹药,然后走到厅中,将三粒丹药分别塞到一蛇一鳖口中,不过多时,地上的两个生灵,就变作三个圆头圆脑的孩子,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看那三个小孩,一个红衣小辫儿,一个绿衣光头,一个花衣马尾,三人容貌称不上俊俏,但也端正,花衣小孩道:“公子,你方才给我们吃的是什么?舒服极了,我还化出了人身。” 诡影道:“你们刚刚服用的,是我无极殿大殿下炼制多年的泥金丹,乃是无极殿地下多年流淌的药泉加上多种珍贵草药制成,你们刚刚与我们打斗也受了伤,服此是最好的,我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解了你们身上的黄泉毒流,但是能顺气整心,你们既然不想再日夜匍匐,就遂了你们的心愿,但是作为交换,你们知道该如何回报我么?” 三个孩子止住了笑声,通通跪倒在地,道:“公子大恩,我等铭记于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们今日所言,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们再好好回忆,这事情前因后果,最好把那黑衣人的特征和我说一下,还有,那龙王庙里点的是什么香,为何我们闻了之后就会有些头晕脑胀,看不出你们是妖物之身?” 红衣小孩道:“不敢隐瞒公子,那黑衣人声音十分奇怪,不男不女,似女非男,那日他来找我们兄弟,手里拿着一筐木头,那木头上面有一圈一圈的纹路,只说,那日你们会去龙王庙朝奉,叫我们在庙中点上这香,你们就看不出我们的身份,闻不到我们的气味,自然辨不出我们是妖是人,是好是坏。” “那木头还有么?”伯婴问道。这是只见那花衣小孩点了点头,道:“我生怕他们有变,偷偷藏了一块。”说罢,垂了自己胸几下,只见他表情变化,不久,从口中吐出了一块两指粗的木头,伯婴只觉得恶心,那小孩用袖子擦了擦那木头,嘿嘿笑了两声,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诡影,诡影看着那木头,伯婴也凑了过去,只见到木头上果真有一圈一圈的纹路,像是圆圈,诡影提鼻子一闻,道:“就是这个味道,对了,你将它纳入口中,没有异样么?” 花衣小孩摇了摇头,道:“丝毫没有,我想着,会不会这香味,对二位有损,对我们这山中精怪却是大大的益处,我吞了他之后,还觉得通体舒畅呢!” “这是什么?”伯婴问。 “很像一种叫做幻灵木的东西,不过不敢确定,我依稀记得,那木头长在昆仑山,却不会□□生烟,只是容易让人产生幻觉才是,这木头在昆仑虽不常见,可是要得到也不难,说起来也是寻常之物。”诡影分析道。 伯婴听了更是难过,坐着不说话,现在的他们是毫无头绪,更找不出谁有可能掳走伯桑。忽然的,二人脑中灵光乍起,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同声道:“邹衍!” 三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诡影道:“会不会,这一开始,就是一个他们设好的圈套,从织娘失踪开始,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你爹,而织娘,不过是个诱饵。” “不错,邹潜掳走织娘,从而胁迫爹就范,不是不可能,这计划实施了大半年,可是,他们为什么等了那么久,今日才动手?这中间,难道就找不到机会么?而且,他们抓走爹,是为了什么?”伯婴道。 “是啊,我也想不透,不过我曾和袁厌崖偷听过,他们和游龙子狼狈为奸,是为了长生不老药,你爹会不会和长生不老药有关系?曾经我们偷窥到,他们和一个黑衣女子见过面,那女子,或许是个关键。”诡影道,一下子似乎什么都想起来了。 “长生不老药?这……这和爹八竿子打不着啊。”伯婴道。 “现在邹潜和游龙子在宫中为皇帝炼丹,我们若是想探知个究竟,还是要去找邹衍,邹衍这些日子一直住在那个姓洪的商人那里,明明自己有家,为何住在旁人府里,阿婴,走,我们这就去看看。”诡影激动道,伯婴也点头,像是看到了希望,诡影和伯婴径直跑了出去,转身就化作烟尘消失在空中,而那三个孩子愣了好久愣是找不着,绿衣小孩道:“若是按照我们往日的行径,此时本该趁着他们不在逃了,可是,我这心……” 红衣小孩也道:“是啊,我这心好难受。若是那个姓伯的先生真有什么不测……” 这时花衣小孩道:“二位哥哥,此事,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贪图那功力,也不至如此。现在人家仁义满怀,不但放了我们,还赐了我人身,咱们若是在以怨报德,岂不是太不仗义了么?” “嗯,蟒弟,你说得不错,可是现在有何补救之法?”绿衣小孩道。花衣小孩从怀里拿出一个粉色手钏,道:“那日在混乱之中,我无意中捡到了这个,我想,是那粉衣女子之物,且不论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靠着我们仨这鼻子,还能寻不到?”三个孩子呵呵一笑,乐开了。 诡影和伯婴来到那个洪府的时候,看到一场大火刚被扑灭,现场一片狼藉,被水浇灭的府邸空无一人,伯婴道:“就是他了,分明是做贼心虚!”伯婴满脸怒气,诡影道:“我马上遣人分头寻找,一定要找到这个人,还有,邹衍失踪,但是宫中的邹潜一定跑不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找邹潜和游龙子。” 伯婴点点头,二人跳上云头,朝咸阳王宫而去。 二人还未进入王宫,就看到宫外他们三个孩子鬼鬼祟祟探头探脑,诡影伯婴二人跳到三人近前,三个孩子吓了一跳,诡影问:“你们三人在此意欲何为?” 那花衣小孩道:“我们知道,此事虽不因我们而起,可是我们也算是始作俑者,公子厚恩不知如何想报,唯有帮姑娘寻着爹,才能慰藉我们愧疚的心。我们来此,是寻着那粉衣姑娘的气味来的,我敢断言,那女子,现在就在宫中。” 伯婴急道:“你们如何得知?”那花衣小孩拿出那个粉色手钏,道:“实不相瞒,这乃今日那粉衣女子遗留之物,我们三人旁的本事没有,唯独这鼻子还算灵,寻着味儿,到的此处,可是,这咸阳城王宫有高人设下的结界,我等……是入不得的,方才正在苦思遁入之法,就遇到公子和姑娘了。”说罢,拿出那粉色手钏,诡影接过一看,天黑光暗,着实看不出什么门道,诡影放到鼻子底下闻了一闻,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时伯婴道:“这不是干娘的东西,干娘平日素来节俭,更不喜欢诸多花哨,又怎么会戴这个东西!” “无论如何,这东西是那女子的就是了,既然我们都来到了这王宫,我们就一起进去看看吧!你们三人真能寻味找到人么?”诡影道。 三人点了点头,诡影一拂袖,三个孩子都入了诡影袖中,二人跳上墙头,翻了进去。 伯婴和诡影如跳跃的精灵在屋檐上来回跳跃,来到一个开阔的地方,二人落下地面,四下空无一人,诡影大袖一挥,三个孩子滚落出来,伯婴道:“快闻闻,现在味儿到哪儿了?” 只见三人缩着鼻子嗅着,一路前行,五人来到一处别院,诡影伯婴曾经来过王宫,可是不甚熟悉,并不知道此处是何地,只看到周围两旁有很多人把守着,火把窜动,把黑夜照得通亮。二人躲在暗处,诡影道:“那味道真的是从这里发散出来的?” 三人异口同声道:“千真万确。” “也不知道这里是何处?你说,会不会正是那邹潜等人居所?会不会,他们抓走了织娘和爹,关在此处?”伯婴问。 “极有可能。我们去看看。”诡影道,看到那别院来来往往有许多道童,就变作一个普通道士走了过去,伯婴也变成道士跟着,三个孩子不敢妄动,只得继续躲在暗处。 二人从那入口走入,顿时感到乌烟瘴气一股药味,二人有所惊,生怕那烟雾又和龙王庙中的烟雾一般能让人乱了心智,二人纷纷捂住口鼻不敢大喘气,诡影小声道:“游龙子善炼丹,想必,这里正好也是他们的处所,看来,你我猜得□□不离十了。我们现在先不要惊动他们,偷偷探听一下你爹的下落。” 伯婴点点头,二人转身进了一个炼丹房,只看到中央有一个大的丹炉,四周人来人往的道士,有的抱着柴火,有的拿着羽扇各司其职分工有序,只是有些道士长得十分强壮,呆呆的站在两旁,个头和诡影差不多高,却比诡影壮实得多,目光散漫,毫无生气,伯婴正看着那些道士,忽然听到旁边的小道士在议论着,什么长生不老药即将练成,说不定也可跟着享用云云。伯婴小声道:“究竟长生不老药,到底和我爹,有何关系?” 第179章 无题(3) 诡影不说话,拉着伯婴走出丹房,来到一条廊上,看到几个来来往往的小道士,抓住一个就客套说:“道兄有礼了。”说罢手打万福,那个小道士也回了一个礼。诡影继续道:“道兄万福,俺们是师尊新收的弟子,师尊说今日刚抓了盗取师尊丹药的人,叫俺们去看着别让他跑了,可是俺们是乡下来的,也没进过宫,不知道要怎么去,道兄是见过世面的,还请道兄指点一二。”诡影用蹩脚的口音奉承着那小道士,伯婴只觉得诡影身材高大,叫一个不到他胸口十来岁的小道士叫道兄,分外怪异,可是知道他在套小道士的话,也不敢插言,那小道士听到诡影说话好听,不由也乐了,道:“你就是师傅说今天刚入宫的小道士么?说话还挺中听知道尊卑有别,不像宫里有些人,走路都恨不得和螃蟹似的。” 那小道士得意了起来,却也没回答诡影的话,诡影又道:“道兄啊,往后俺们哥两儿在宫中的日子,还麻烦您多多提携了!”说罢,不知从哪儿掏了一小锭金子,约摸大拇指指甲盖儿大小,塞到那小道士手里,道:“下乡人,没什么可孝敬道兄的,这豆子给道兄下酒吧。”小道士看了一眼手中的金子满意的笑了,道:“行啊,规矩懂啊!好吧,道兄我也是个懂道理的人,以后啊,跟着我慢慢混吧,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师傅今日丹药即将大成,咱们做弟子的也跟着沾光,到时陛下的赏赐肯定不少,对了,你们要去哪里来做活来着?” 伯婴道:“说是今日抓到了什么人,叫我们去看着。”只见那小道士眉头一皱,道:“我可是天天在师傅身边转着,也没听到谁来偷师傅的东西啊。” “不对啊,今天俺们刚进宫,就听到一个道兄说,师尊今日抓了盗药的贼,正关着呢,叫我们去看着,可是那位道兄走得急也没说关在哪儿了。”诡影小心翼翼的说着。 那个小道士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不过在这别院里,关人的地方还真有,从这儿走,出去左转往前走不到百米,就有一个地牢,听说以前是用来关犯了事儿的宫人,现在就是用来关不听话的弟子的,前阵子有个道童打碎了师傅的昆玉,就一直关在那儿呢,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说那个地方。”小道士顺着大道一指,二人顺着那方向看了看,诡影连声道谢,施了一礼,走了。 路上无话,转眼来到了那所谓的地牢。那地方也有人把守,可是,却少了很多,伯婴心急,也懒得再扮作什么道童,隐身而去,诡影拦都拦不住,也只能跟着去了,到了地牢里,只看到了几个被关着的道童,根本没有看到伯桑的影子,伯婴急坏了,这时诡影道:“我觉得,伯大哥就算被他们抓来,也决计不会关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伯婴问。 “如果是你,你抓了一人,明知道会有人来救他,会不会关在如此明显的地方?而且这里,毫无戒备,倒是刚才那个丹房,别看人来人往都是些道士,可是你仔细看了么,那些道士目光呆滞,可是却身强力壮,你不觉得,有鬼怪么?”诡影道。如此一说,伯婴也想了起来,道:“你是说,爹就被他们藏在丹房?可是那丹房一眼而尽,并无爹的身影啊?难道是,在丹房里有什么玄机,我们尚未明了?” 诡影点点头,伯婴道:“那我们还要回去一转么?” 诡影道:“不,我独自去即可,你先回去,等我消息,放心,我一定探查清楚。” “不,我跟你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伯婴争辩道。诡影想了一想,道:“不如这样,你帮我去找一个人,我想,有他的帮忙,事情会好很多,不过,就看他愿不愿帮我们。” “谁?” “你的十叔,曾经的神龙伯昔,现在的总管赵高。”诡影道。伯婴不由得惊讶,道:“他如此恨我爹,怎么可能会帮我。” 诡影又道:“毕竟是亲兄弟,难道要他见着你爹去死么?伯昔虽然恨你爹,可是却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你此去找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他答应帮忙寻找,在王宫中,有他的势力,事情会好办得多,还有,你带我的印信去!”说罢,从腰间拿出一块白玉,上面一个大篆——诡。伯婴正想辩驳,诡影又道:“阿婴,我不怕告诉你,现在我们表面上虽然面对的是游龙子邹潜二人,可是我不确定我们到底面对的是谁,来人的底细,背景,势力,我想,或许远超过我们的设想,现在,我们能做的,是反守为攻,只有联合起来,才能保住你爹,你明白么?” 伯婴眼中含泪,点了点头,二人转身飞出了地牢,分手前,伯婴对诡影道:“你此去要小心,我身边,只剩下你了,我……”伯婴再说不下去,手里攥着诡影的玉牌,咬着下嘴唇,呆呆的望着诡影,她心里发现,忽然自己每次在无助的时候,都是这个蒙面男子出现在自己身边,是他一直的陪伴,让自己度过了许多低谷,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一直这样帮助自己,可是伯婴知道,她已经慢慢开始依赖这个叫诡影的人了。 诡影看到了伯婴眼底的情感,心里十分动容,拍着伯婴肩膀道:“嗯,我们相约,明日清晨,在邹府,不见不散。” 伯婴点点头,转身走了,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诡影,心里开始空了起来,莫名的有些害怕,担心伯桑,也担心诡影。忽然的,一扭头,跑开了。诡影看着伯婴的背影,心里也是十分复杂,叹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伯婴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王宫很大,四处也有来往的宫人,没人注意到伯婴的到来,伯婴此时想,诡影要自己去找十叔伯昔,又说他此时是宫里的总管赵高,可是,要去哪里找呢?伯婴焦急了起来,忽然看见两个穿着橘色衣衫的宫女端着托盘走过,摇身一变,也变做一个宫女过去搭讪,伯婴施了一礼,两个橘衣宫女停了下来,伯婴顿时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开口,勉勉强强才说了几个字:“啊……两位妹妹,啊!不对,两位姐姐好,我是新来的宫女小婴,分……分……” 伯婴一脸难为情,两个橘衣宫女都笑了起来,一个高点的宫女道:“是新来的吧,看你这一脸的胆怯,怕我们姐两儿吃了你啊!”二人小了起来,只听伯婴又道:“姐姐见笑了,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我是分在赵总管手下办事的,夜里给赵总管打水,结果迷了路,现在……现在都不知如何是好。” 矮个橘衣宫女笑了:“你是新来的也许情有可原,可是在宫里办事以后可不能如此糊涂了,赵总管的别院离此不远,往左走,一直走绕过两棵大树就是。” “多谢两位姐姐,敢问,现在赵总管在别院里么?”伯婴道。 “哦,不在,赵总管现在在我们朱娘娘那喝茶呢?怎么?你要去找他么?有何事啊?”高个儿宫女道。伯婴眼前一亮,激动道:“两位姐姐能领我去见赵总管么?我有要事禀报。” 两个宫女有些惊讶,看伯婴一脸焦急,安抚了几句,就让伯婴跟在身后,伯婴左顾右盼,生怕露了马脚,一路小心的来到了衔岚殿。 伯婴虽然知道朱砂,却不懂他们口中的朱砂,就在衔岚殿里,伯婴只觉得步子太慢,此时真恨不得立即见到赵高诉说个明白。只见两个宫女来到殿前,这时阿兰走了出来,两位宫女给阿兰施了一礼,阿兰道:“把灯笼灭了,快进来吧,娘娘等着用呢。”伯婴此时才细看,他们二人的托盘上,一人手持托盘,托盘里是个香炉,一人手持灯笼。只见那矮个宫女吹灭了灯笼,尾随阿兰进去,伯婴正想跟着,矮个宫女道:“小婴你不能进去,在此等着,稍后得赵总管通报,才能入内。” 伯婴哪里管得这许多,不顾阻拦,闯了进去,两个宫女惊叫了起来,惊动了阿兰,阿兰刚一回头,就感觉伯婴像阵风一样刮了进去。阿兰急忙去阻挡,可是伯婴动作太快,几步就甩开了阿兰,阿兰心道不好,只听伯婴大叫道:“十叔,十叔,你在哪儿?我是阿婴啊?十叔,你快出来见见我!” 伯婴一嗓子,惊扰了殿里的朱砂,朱砂此时正在塌上闭目养神,三途在一旁看着书,朱砂道:“外面怎么了?吵吵嚷嚷的,找叔叔找来我这儿了?” 三途道:“我去看看。” 三途刚一出来,就看到阿兰和伯婴别扭着,四周都是劝架的宫女,两个女子虽没打斗起来,可是二人起了争执,三途一声恫吓,阿兰放开了手,道:“这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居然跑到娘娘宫里撒野了,惊动了娘娘该如何是好?” 三途看了一眼变作宫女的伯婴,一眼就认了出来,道:“不必惊慌,这女子是来找我的。叫他们都退了下去吧。” 阿兰有些吃惊,道:“原来如此,阿兰知道了。” 说罢,阿兰就领着方才那两个橘衣宫女入了朱砂房内。三途走到伯婴跟前,道:“你居然会来找我?发生了何事?” 伯婴定了定神,从怀里掏出诡影的玉佩,递给三途,三途接过一看,大致明白,又问:“说吧,何事。” 伯婴想了一会,顺了顺词,勉勉强强开了口,道:“我爹被人抓走了,现在,现在下落不明,我和诡影寻着气味,查到了宫里,现下游龙子一流,最为可疑。诡影说,现在能帮得上忙的,只有十叔了,还望……还望……” 伯婴说不下去了,伯婴活了那么久,那是她第一次求人,还是一个自己不愿意去求的人,只觉得浑身难受。 三途听了伯婴的诉说,第一反应并不是伯桑,而是问道:“诡影?无极殿的诡影?”三途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玉牌,明明就是无极殿诡婧随身之物。 伯婴愣了一下,道:“不错,就是无极殿大殿下的近身侍从,浑身黑衣,面上带着面具的那个。” 伯婴如此一说,三途也想了一会儿,不记得无极殿有这号人物,不过诡婧的意思,也明白几分,既然是蒙面而来,就是不想面前的姑娘知道他的身份,不由的笑了。伯婴问:“你笑什么?” 三途摇了摇头,没有答她,问道:“你方才说,你爹怎么了?” 三途如此一问,伯婴面带不悦,想着自己好不容易低下头来求面前的这个十叔,可是这人却不以为然,正想说道,只听到屋内一个慵懒的女声:“是谁啊?这么晚了来我这儿找叔叔?” 伯婴心情烦躁,根本无暇顾及,三途回头一看,见阿兰扶着朱砂披着头发出了门,穿着件水红色的绢衣,探头望着三途身后的那个女孩。 朱砂越走越近,伯婴低着头,起初朱砂并不留意,后来看清了伯婴的样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那低着头不说话的伯婴,仿若照镜子一般,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朱砂看着伯婴那一脸的稚嫩,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好似自己也曾经如此过,心里的记忆好像破土之泉,一时间都涌上了心头。 知道阿兰叫她,朱砂才回过神来,三途道:“这孩子,是我伯桑收养的义女,和我伯桑的感情很好,一直相依为命,她方才来找我,说谁抓了她爹,我也正在问着。” 朱砂一皱眉,问道:“伯桑被人抓了?” 伯婴点点头,忽然抬头望着朱砂,朱砂迎着房中微弱的灯光,看到伯婴那清澈见底的目光,伯婴虽然眼睛视物不是很清楚,可是灵气仍在,朱砂看着,好像那个曾经与世无争的自己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只觉得胸口疼,做了个深呼吸,告诉自己,再也不要想那个过去的自己,道:“外面凉,进来说吧!” 第180章 无题(4) 说罢就入了内殿,三途看着呆呆杵在那儿的伯婴,笑道:“还不进去,有什么事情说清道明了,能帮,会帮你的!” 三途话里带着些许不耐烦,伯婴心里知道,可是现在不得不低头。伯婴跟着三途,走到了朱砂的寝宫。伯婴夜里视物有些许不清,可是还是能看得见,她看到一个女子,穿着水红色的绢衣,身影婀娜,一回头,倚在了榻上的小桌上,正对着她,伯婴隐约看到她正在看着自己,伯婴只觉得她长得好看,她就这么一直盯着朱砂。 而朱砂看着伯婴的脸,更是舍不得挪开目光。伯婴那张脸,曾经,是朱砂的,朱砂看着曾经的面孔,只觉,往日的面庞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自己想的,竟然不是怨恨,而是自己过往的点点滴滴。 三途干咳了几声,二人才好似从梦中清醒一般。二人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朱砂道:“方才你说,你爹伯桑被人抓走了?事情经过到底如何,一一道来。” 伯婴看了看三途,三途点了点头,伯婴想了想,将昨天到今天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朱砂和三途都皱着眉头听着,最后三途听罢问道:“你们是怀疑,宫中的游龙子,宫中的那个道人不是叫龙归么?抓了你爹做什么?” 伯婴点点头,道:“不错,寻着线索来到宫中,却不知道干娘藏在何处,想着,他们应是将干娘一同带走,应该错不了,方才,无意听到他们说长生不老药即将练成,觉得也许这药和我爹有些联系,可是我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关系?” 三途点点头,看了一眼朱砂,道:“你爹和我同属一脉,都是上古神龙氏之后,你也许不知道,莫说是神龙氏,就算是普通江河中的龙族,食其一块肉,都可以延寿千年,不老长生,传说古时候有位圣人曾经食过龙肉,饮过龙血,后来得道成仙,不过我没见过那个人,现在想着,会不会,他们抓你爹,是用你爹做长生不老药的药引?”三途这样说,朱砂只想,若是他们真找到药引,或许菁儿就可安枕无忧了。 伯婴又道:“可是,我爹已无龙身,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何谈至此?” “这……”三途语塞,看着朱砂,朱砂道:“龙归和邹潜二人,说来也巧了,前些日子,不知何故和我做对,现在又抓了你爹,我虽然和你爹交情不深,可是也不能见着你爹落入两个凡人只手就是了,那两个人我看着也十分讨厌,明日就着人打发了,你放心好了。”朱砂道,朱砂对伯婴的态度,到时让三途吃了一惊。伯婴又道:“可是,可是,我只想找到我爹,我不管他们目的是什么,娘娘你就算帮我打发了他们,若是我爹还是找不到,岂不是……” “你们确定你爹在他们那儿么?”三途问道。 “这……我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乱了方寸,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十叔,你和我爹之间的种种,伯婴大约知道一些,伯婴是晚辈,不该有所微言,只是爹时至今日,实在无人可倚靠,伯婴只有这么一个爹,定会拼尽全力相救,话已至此,不再多言,伯婴多谢二位,愿天可怜见,爹能平安归来。”伯婴实在觉得难看,也再说不下去什么,转身就走了。 没有人拦着她,三途冷笑了一声,道:“脾气到是挺大。” 朱砂却望着伯婴的背影,一直心有所思,三途道:“怎么,想起你过去的样子了么?” 朱砂点点头,道:“哪个女子没有骄傲?她明知你和她爹是解不开的仇怨,为了爹能来求你,已属不易,你是不是想看着她跪地抱着你大腿苦苦哀求,才觉得这女子孝顺?为了爹可以不顾一切?” 三途笑道:“我还真这么想过,当年他爹一声不吭的走了,算是不顾兄弟情义,不过现在也受了罚,只不过我这心还是解不开啊,看来我还是修行不够。对了,伯桑被抓,你以为,真会是那游龙子干的么?谁给他的胆子,敢招惹我神龙氏。” 朱砂道:“其实,我刚刚一直在想,他们抓伯桑,意欲何为?若是真奔着长生不老药而来,伯桑已然全无用处,伯桑是个凡人,若然不是,他们也抓不住他。如此一想,我刚刚便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后果。” 三途还沉浸在伯桑和伯婴如何向他摇尾乞怜的样子中,问:“何后果?” “你说,他们抓伯桑,是不是为了菁儿呢?”朱砂问道,三途方才还得意的笑容,僵在了朱砂的话中,他开始蹙眉深思,不在说话。 朱砂得意道:“不管如何,此事,不能让菁儿知道,若是他们真抓了伯桑来要挟菁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朱砂正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了起来,她想起了前几日自己被那昆玉折磨得晕厥,又想起游龙子等人背后可能是西王母,心里忽然掠过一丝惧怕,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背那颗抠也抠不掉的黑痣,想起了多年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戾姬,继而想起了傅小玉,面色带出了忧思,生怕,这些事,都是西王母绸缪多年的一个困局,为的,就是一步一步让自己身边的人都陷入两难之地。 “你怎么了?”三途问。 “没什么,想起一些诡异的事罢了,对了,你明日,马上带着菁儿回天姥山,叫星稀好好保护菁儿,我不回山,不许菁儿离山半步。”朱砂斩钉截铁道。三途感觉到了朱砂话里的异样,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朱砂沉道:“此事一定不能让菁儿知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朱砂似乎想起了什么,对阿兰道:“你清师姐还没回来么?” 阿兰摇了摇头,道:“回师傅,没有。” “当初说好三日,叫她从北海带条死人鱼回来做个样子,现在都过了几日,清办事从未如此拖沓,这是怎么了?难道遇到了什么险阻?”朱砂猜道。 三途安慰道:“你以为,你说要条人鱼像市场杀猪一样简单么?人家要给你才行?” 三途说得轻巧,朱砂却没听进去,站了起来,她只觉得这事情太蹊跷,说不出来的怪异,道:“不行,我要亲自去他们丹房一趟,好好将这事儿弄清楚。三途,你记着,明日天一亮,就护送菁儿回天姥山,不必等我回来,切记!” 朱砂说罢,匆匆走了,头发也来不起梳,衣服也来不及换,阿兰追在身后,三途来不及阻拦。 三途望着朱砂的背影,心里想着的,竟然是自己那个无法释怀的伯桑。 从衔岚殿到游龙子的丹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朱砂脚下生风,毕竟不是凡人,三步两步就到了丹房,阿兰紧随其后,一众宫女早已甩开。 眼看还有数十步到丹房,朱砂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别院,烟雾缭绕,道士侍卫尽然有序,丹房炼丹是不分昼夜,可是现在这个阵仗未免有些过了。朱砂再细细一看,那别院两边有金甲武士,别院上方冒出袅袅烟雾,这时旁边的阿兰问:“师傅,你也精通丹术,炼丹会有这么多烟么?” 朱砂想起了上次给那二人服的无苦方,那二人若是忌惮几分,断不会如此针对自己,现在看来,说不定早已解去了丹毒。朱砂无暇多想,径直朝前走去。 朱砂出来得急,并无带着面纱和面具,宫里见过她的人本就不多,此时想入别院,居然被侍卫拦了下来,那侍卫道:“半夜三更,怎闲逛至此,未有道长通传,不得入内!” “大胆,竟然敢阻拦朱妃娘娘,该当何罪?”阿兰呵斥道。 那侍卫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朱砂,此时朱砂目不斜视,全然不将侍卫放在眼里,侍卫又道:“我不认识什么朱妃娘娘,陛下有谕,长生不老药不日就可练成,任何人不得干扰道长炼丹。” 朱砂斜眼看了一眼那说话的侍卫,然后扭头看着那人,灯光昏暗,当那侍卫看清朱砂样貌的时候,全身战栗,朱砂冷笑一声:“你是否要本宫连夜惊扰陛下,让陛下来告诉你本宫就是衔岚殿朱妃娘娘?” 那侍卫垂首道:“这……娘娘见谅。”侍卫说是垂首,还偷着眼看朱砂,只见朱砂面前两个人依旧伸手拦着。朱砂使了个眼色,阿兰左右一挥,顿时问到一阵幽香,几个侍卫鬼使神差一般,规规矩矩的跪下迎接,连那个说话的侍卫长也一旁跪地不起。朱砂一脚踹开了别院大门,这时别院内的游龙子闻声而至,正准备前来,刚走到玄关,就看到朱砂将门踹开,游龙子大惊失色,连忙跪地施礼,游龙子道:“朱妃娘娘深夜前来,贫道有失远迎,万望见谅。” 朱砂冷哼了一声,道:“好大的架子,门口两排看门犬连本宫都敢阻拦,你这别院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本宫知道。” 游龙子陪着笑脸,抬头看朱砂,今夜朱砂却有不同,游龙子看着朱砂,如痴如幻,忘了答言,朱砂只感到众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忽然发觉自己忘了带面纱出来,摸了摸脸,也顾不得许多,心烦意乱,径直走到丹房内。 一众人见朱砂不发话,全都跟在她身后,入了丹房内。 朱砂进得丹房,首先四下环绕了一下周围环境,那是她头一次来着地方。只见到四周布局按照阴阳五行来分布,丹房内金木水火土一应俱全,倒是像模像样,朱砂在看看丹房内的人,有正在煽火的道童,有捣药的道士,把守的侍卫,还有伯婴口中,那环绕丹房矗立站着的彪形大汉,朱砂仔细看了看那大汉无须无发,头上纹着怪异的纹身,光着膀子,一动不动。朱砂走到一个大汉面前,虽然不若大汉高,可是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汉子依旧纹丝不动,目不斜视,朱砂想看看他们头上的纹路,想想算了。 朱砂笑了,道:“游龙子,不相干的人,都叫他们退了出去,本宫见不得闲人,还有,你这丹房,怎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朱砂看着一屋子的人,什么侍卫道士沾满了道没来由的就心烦,十分厌恶的说。那游龙子吩咐了几句,丹房里就剩下他和几个心腹。游龙子赔笑道:“娘娘见谅,此等吵杂之处,怕是怠慢了娘娘,还请娘娘移驾后院,贫道已遣人备下茶点……”游龙子话说一半,卡在了当下,忽然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朱砂捂着嘴笑了,笑声十分得意:“百密总有一梳,不管你是游龙子还是龙归道人,你以为,我留着你的贱命是为了什么?” 游龙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觉得此时好像命悬一线,仿佛再说错一句,立马招来杀生之祸,只见他供着手,不敢抬头。朱砂四下环顾了一下,道:“邹潜呢?” 游龙子道:“他,他在内室休息。” 朱砂问:“你这里到底炼的什么丹药,居然要出动僵尸武士?” 游龙子冷静了一会儿,道:“娘娘明鉴,贫道不知娘娘所说何物?”只见朱砂走到游龙子面前,放下他正在施礼的手,静静的看着他,朱砂看到此时的游龙子,白须白发,脸上虽然没有皱纹,可是看得出他的老迈,想着眼前这个凡人背后所藏之人,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西王母么?可能么? 游龙子此时近距离看着朱砂,灯光昏暗,可是朱砂一张美艳绝伦的脸映在游龙子的眼中,肌如白玉,眉如远黛,唇如赤砂,嘴角左边那一颗黑痣,最是熏醉人心。此时心中却是又惊又喜,眼前仿佛看到玉床之上,自己与朱砂耳鬓厮磨共赴巫山之景,游龙子感觉自己好似入了魔道,他强迫自己醒来,只见他咽了一口口水,继续垂首道:“娘娘恕罪,贫道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朱砂冷笑一声,道:“七窍之灵,见我颜者,若你所思,实属正常。可是方才见那丧尸武士,不动声色,除了死人,本宫实在难以想象,又有何人能至如此?” 第181章 人鱼殁(1) 朱砂说罢,见游龙子不动声色,并不答言,又道:“我依稀记得,你修习的道术,多半是岐黄炼丹之术,这控尸之术,是谁教你的?” “是邹潜邹夫子,他这些年游历四方,途经湘西一带,带回的秘术。陛下仙丹即将炼成,贫道恐有万一,所以才命人施的下策。”游龙子垂首道。朱砂点点头,只觉眼前这人满口答言,也算掩盖得过去,道:“我今天来,是来问你,你们可认识一个叫伯桑的男人?” 游龙子道:“贫道并不认识。” “邹潜呢,叫他出来见我。”朱砂命令道,游龙子使了一个眼色,一个小道童窜入了后堂,不久,邹潜和那道童一同出现,邹潜见朱砂跪地请安,朱砂问:“我问你,你先前,可否救了一个叫织娘的女子?” 邹潜想了想,道:“微臣路径幽州,的确救过一个女子,可是并不叫织娘,那女子长得十分相似我那过世的贱内,女子醒来后,失去记忆,自此,就在微臣家住下了,里里外外,也都称那女子为微臣贱内。” “你的私事我不想管,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深夜前来,就是想问问,有一男子,名曰伯桑,曾经在你家小住过一段日子,今天失踪了,可和你有何联系?”朱砂问。 邹潜道:“娘娘明鉴,微臣自去年以来就入宫为陛下办事,已有几月不曾回家,还请娘娘明察。” 朱砂又点点头,微笑了一下,道:“这回得倒是滴水不漏,可惜我无凭无据,也奈何不得你们。”说罢,朱砂手里多了条银色的长鞭,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在场的人都吓傻了,邹潜哀哉道:“娘娘息怒。” 朱砂道:“放心……”话还未说完,两旁的丧尸武士开始蠢蠢欲动,其中有一个满脸怒容走上前来,张牙舞爪就要抓住朱砂,朱砂撇了一眼,鞭子一甩,那丧尸一颗滚圆的头落在了朱砂脚下,朱砂微微一看,不看则已,但看到那头顶上,三颗镇魂钉深插入脑,皮上绘着起尸咒,心里大为不悦,怒道:“邹潜,你这秘术,是谁教给你的!” 邹潜战战兢兢道:“是湘西尸道密宗传人阿氏,微臣多年前习得,可惜微臣学艺不精,让丧尸惊吓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朱砂看着邹潜眼神闪烁,又看了一眼那头颅天灵盖钉着的三颗镇魂钉和起尸咒,心中大概有了数,只是那游龙子和邹潜二人甚是狡猾,不肯说实话,朱砂也奈何不得。 此时的那二人,面上恭敬,心里害怕,游龙子看着朱砂手中的那一根银鞭,想着在瞬息之间,力大无穷的丧尸头颅被那鞭子硬生生的扯下,他再一回头,本来还蠢蠢欲动的丧尸都规规矩矩的站好了,心里又急又气,想着当初用这些武士都说能以一敌十不惧险阻,险阻那些尸体看到同伴被破,居然胆怯了,真是不堪一击,转念一想,好在只有一个被朱砂扯下了头,若是全部丧尸被朱砂所破,那该如何是好。此时游龙子脑内思绪翻转,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二人看到朱砂手中的银鞭不见了,地上多了一条银蛇,那银蛇通红的双眼,吐着信子,只有两指粗细,却有一丈长短,朱砂使了一个眼神,银蛇会意的离开了,游走到二人眼前,二人怕极了,深怕那蛇会咬自己,可那小银蛇却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见那小银蛇越走越远,二人心定了下来。只听朱砂道:“阿兰,去将那尸头上的镇魂钉拔下来,给我瞧瞧。” 阿兰应了一声,蹲下地,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镇魂钉□□。镇魂钉一共三根,百汇穴一根大钉,长三寸三,其余两根,分别钉在两边的太阳穴,长二寸二;阿兰用手帕裹起,拖着放在朱砂面前,游龙子本以为朱砂会结果仔细端详,谁知朱砂看了一眼便道:“果然如此,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没想到出了个贼。钉子丢了,手帕烧了,瞧着心烦。” 二人不知朱砂所指何人,那时也顾不得多想,二人均低着头,不敢直视朱砂,朱砂道:“教你这控尸秘术的人,现在何处?” “当年授此术于我的阿老伯已经是古稀之人,现在过去十载有余,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世上。”邹潜又一次应付了朱砂的问题,朱砂冷笑一声,本想说明本意,想想也就算了,索性闭口不谈,在场的人就这么干着。大眼瞪小眼,游龙子和邹潜二人面面相窥,不知朱砂在等什么。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阿兰实在受不了那尴尬的气氛,在朱砂耳边耳语道:“师父,我们在这儿干坐着,很久了,我们……” 朱砂低声道:“再等等,应该快回来了!” 朱砂刚说不久,就见到那只小银蛇游了回来,顺势爬上朱砂的手,绕在朱砂的肩膀上,凑在朱砂耳边像是在说着什么,朱砂的表情丝毫不改,只是闭了眼,沉了沉气。听罢后,那小蛇依旧绕在朱砂肩头,邹潜抬眉望了一眼,看见那小蛇正在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他,不由得心里一打颤,只见朱砂满脸不悦的走了。 走之前,想着这丹房有哪儿不对劲,扫视了一圈,见众人都低着头,说不出的怪异,忽然的,抬头一看,就见一黑衣男子,那男子高悬于梁上,带着半块面具,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朱砂在想着这人是谁,居然在梁上许久自己毫不察觉,朱砂仔细一看,那人带着的面具极为眼熟,心想既然那人有心掩藏,自己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在阿兰的搀扶下转身离去了,走前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人身上,索性在场的人都低着头,没人发现朱砂在看梁上之人。只听众人口诵:“恭送朱妃娘娘。” 朱砂头也不回的走了,在确定朱砂走后,游邹二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游龙子喘着粗气,两个道童扶着他,只听他道:“你说,他们到底看破了我们多少?” 邹潜冷静道:“我们去后堂说。” 说罢,大步走向后堂,待丹房内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煽火捣药之人和那些丧尸武士的时候,诡影化作一阵黑风尾随而至。只见那二人走到一扇门后面,那门装饰得十分隐秘,旁人根本觉察不出,诡影在那门关上之前,闪进了门中,门里是一条狭长的甬道,诡影正走着,忽然感受到了阻力,好似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诡影低头一看,只见地上一道红色的印记,似乎被火烧过之后的痕迹,他立马就明白了,那是一道结界,他实在想不出,里面的人到底是何人,居然能画下结界。 诡影拿出白骨扇,想着用白骨扇破掉结界,那扇子虽然厉害,却也奈何不得,诡影看着那道结界,似乎很眼熟,可是却想不起来。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看到地上一个熟悉的符号,似乎想起了什么,本想着转身就走,可是却想着如果待会儿那些人出来,或许见着人,能掌握什么线索,可是又怕耽搁太久,伯婴担心,左右为难之际,他选择留下来,等那些人出来。 朱砂回到衔岚殿,已经是深夜,一路上,她一直在想那个黑衣人的身份,心中觉得分外熟悉,可是就一直想不起来。这时身旁的阿兰问:“师父,你平日里出门都蒙面的,为何今日却忘了。” 朱砂刚想到自己那块面具,豁然开朗,嘴角扬起了微笑,道:“原来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师父你怎么了?”阿兰问。 朱砂道:“方才不是急坏了么,阿兰,你说方才见过我的有多少人?” 阿兰道:“算上那些侍卫,道士,也有十几二十人吧。我听清师姐说,师父不喜欢别人见到你的样子,特别是男子,要不要弟子替你解决了他们?” 朱砂道:“罢了罢了,大限将至,积点儿德吧。”阿兰不明白朱砂何出此言,总感觉朱砂虽然不可一世,可是心里始终有个芥蒂,她到朱砂身边不久,不明白的事太多,却又不敢多问。 朱砂回到自己房中,三途在榻上盘腿打坐,感到朱砂回来,抬了抬眼皮,朱砂笑道:“亏得外人传你不能人道,不然你整夜整夜在我这儿呆着,赵政可不要疯了。” 三途嘴角一笑,道:“你要是不给我找个老婆,我也不至如此。” 朱砂扯过裙角,心里略为得意,笑道:“你说,今日我在那臭老道的丹房见到谁了?” “我还以为你要去很久,连明日的事都交代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见到谁了?”三途道。 朱砂从梳妆台的抽屉中拿出那半块洁白如玉的面具,道:“这面具,是当年我做客无极殿的时候,闲暇时候用白玉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后来遇上了那冤家,觉得他长得和诡相似,想着能有几分慰藉也是好的,没想到那少年还真当了真,我走的时候,将这面具一分为二,一半在我手中,另一半,就留给了那冤家,方才那姓伯的少女说诡影先行去了丹房查探,那诡影,不过是带上了白玉面具的冤家罢了。” 三途点点头,道:“我也猜到了几分,诡影的确就是诡婧,这次你遇到他,可有什么下文?” 朱砂苦笑:“我都快不认识他了,走在路上才想起,话也没有说过一句两句,这辈子是不想再有下文了。不说他了,我去那老道丹房内,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我身边,出了叛徒。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她们有什么理由背叛我。” “如何说来?”三途问道。朱砂又道:“我发现,在丹房之内,有几个丧尸武士,力大无比,他们声称,不死药即将练成,不过是护卫之用,我本无意查探,阴差阳错,我发现了在尸体头上的镇魂钉,头上还有起尸咒,控尸的秘术是五花八门,镇魂钉也是多种多样,只是那钉上的咒,和起尸咒,都是出自我门下,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三途一脸凝重,又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了?你虽然弟子众多,可是此番带入世的没几个。” 朱砂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想不出她为何如此,我对她已经是百般忍耐,她平日里对我也算尽了心力,背负了不少骂名,个中隐晦不必言明,你多少也能意会一些,我倒是希望这只是我的臆测,是假的,她不是真的要对付我,或者菁儿。” 三途笑了,道:“我知道是谁了,不过,她为何要背叛你?没有理由啊?你若有何不测,她们能得甚么好处?” “我也想不通啊,可是一联想,为何清儿到现在还未回来?到现在半点音讯都没有,月儿更似人间蒸发,我从没有我自己教出来的弟子会背叛我,因为我有些许差池,她们也不会好过,真是世事难料。”朱砂一脸失望道。 “你在那老道丹房中,可有找到伯桑?”三途话锋一转,问道。朱砂摇摇头,道:“我命铁血去寻觅,铁血的鼻子应该不会出错,可是在丹房内巡了一圈,没有找到。” “铁血?就是你那根鞭子?他还有找人的本事?”三途惊讶道。朱砂解释道:“六道生七窍灵者,皆可受我朱砂不死之命,而铁血,却是个意外,当年我路过一处地涌岩浆,周遭尽是铁矿,铁矿被热度所熔,流到我脚边,也不知怎么的,也算我心血来潮,滴了一滴血在铁矿里,我不以为然,想着,铁矿又非七窍生灵,怎能受我朱砂不死命,一笑了之,后来,我去到哪里,都发现有一条银蛇跟着我,那蛇似是无鳞无骨一般,双眼通红,灵动非常,与我十分亲近,后来我才想起,我滴入铁矿内的一滴血,竟然化成了一条银蛇,却不能化成人形。就这样,铁血平日都是常藏在我袖中,而我平日里使的铁血鞭,就是它,铁血嗜血,嗅觉异常灵敏,莫说是在一个小小的丹房里找一个人,就算是要在大海中,也万不可能察觉不到才是。” 第182章 人鱼殁(2) “我却甚少见你用过。”三途道。 朱砂点点头,没有再答言。看着窗外的夜色,始终有心事。三途问:“你在想什么?” “魇君是一直在陪着菁儿么?”朱砂道。三途道:“是啊,魇君怕梦魇再来扰她,明日天一亮,我就送他回天姥山,于是,这里的事你要怎么处理?” 朱砂眉头紧锁,扶额叹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就想等清儿回来,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来。” 三途道:“终归,你还是念你和赵政的感情,如若不然,又怎会如此难做一个决定。” 朱砂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夜色。 再说诡影,在那道门后的结界之前,一个瞌睡醒了,忽然听到些动静,似乎他们出来了。诡影打起精神,隐在空气中。只见依旧是游邹二人出来,口中说着明日之事云云,之后诡影想在探听,可是那二人闭口不谈了。诡影只觉得扫兴,等了那么久,等来个一知半解。 和二人出了密道,诡影还在想他们说的明日之事是何事,见那二人面上的冷笑,又想伯桑会不会在那密道之中,诡影只想进那密室看看,脑海中想起一个人。 诡影知道朱砂在宫中,倒是花了一些时间去找她,当诡影找到朱砂的时候,朱砂还在屋檐下的藤椅上躺着,只是没有合眼,看得出来有心事。那时已经不见三途的影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诡影走到朱砂面前的时候,朱砂抬眉看他,诡影摘下面具,露出本来的面目,原本白皙的皮肤被那半块面具勒出了一个印记,诡影见到朱砂时,她手中也握着块面具,低头沉思。 再见面,二人只觉恍如隔世,一块完整的面具一分为二,当年朱砂的绝情,在诡影心里留下了阴影,只是朱砂不以为然。 此时,朱砂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张脸,只是熟悉之人,一眼便知,诡影开门见山道:“你今日去那丹房,可是去找伯桑的?” 朱砂点点头,诡影又道:“一无所获?”朱砂又点点头。诡影耐着心,接着道:“我发现在丹房里,有一密道,通往何处不得而知,却有一道极强的结界阻碍,我前行不得,我……我知道你定有办法,所以想请你过去看看。” “密道?”朱砂也愣住了,想起那条叫铁血的银蛇并无向她禀报此事,心生疑窦,只听诡影又道:“你会亲自去那丹房,想来,伯桑也是和你关系极大,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抓伯桑意欲何为,可是,就算是我求你,跟我走一趟,可好?” 朱砂只觉意外,道:“求?你居然会求我?” 诡影沉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可是为了那伯桑的女儿?看得出你对那女子极好,若是那女子生的不是我的脸,你又会如何?”朱砂反问。诡影似乎有些不耐烦,道:“我现在不想论此事,现在伯桑在危难之间,你既然有心救他,何必……” “当年在无极殿,我说你我之谊犹如这白玉面具,一刀两断,可我带走了一半,就证明我与你还有一丝情谊,你现在带着我送你的面具,去爱拥有我那张脸的女子,为了她,不惜来求我,你教我如何处之?”朱砂一怒而起,面上尽是不悦。 诡影也话中带怒道:“我不想你为了当年你我之事再生不快,所以我一直没有来找你,你依然是你,伯婴依然是伯婴,就算她生了你的脸,也不会因为你的脸变成你,你失去了你原本的面容,你也不会变成别人,不是么?你我如果连一丝情谊都不在,我也不会来求你,你难道还想着,那一丝情谊,蛛网成情么?你会在回到我身边么?你不会再走了么?这两块面具,就算再合二为一,可以毫无裂痕了么?” 朱砂哑口无言,良久,朱砂道:“好吧,我随你去一趟,你记着,我不领你的情,我有我的目的。”诡影说了个好字,朱砂便化为一股红流,向丹房而去,诡影紧跟其后。 二人很快就到了诡影说的那处密室,朱砂还未进去,脚下似乎才到了什么颗粒,低头一看,是一颗一颗粉末状的东西,低头查看,捏起来闻了闻,顺眼望去,那不起眼的一个密道上涂满了那灰绿色的粉末。 诡影问:“那粉末有什么不同?” 朱砂道:“怪不得铁血找不到此处,是这昆玉粉末之故。” “何解?”诡影问,朱砂道:“昆玉乃西王母之物,天性刑克朱砂,只是朱砂石多,昆玉却不足百块,有这昆玉碾成的粉末铺路,我那铁血银蛇,自然是不敢接近,更是找不到的了。对了,这地方,没人看守么?” “我也不清楚,只觉得,他们派重兵守着别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声东击西,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朱砂点点头,诡影推开了石门,二人走入了一个狭长昏暗的甬道。 朱砂道:“这甬道,看着稀松平常,可是却机关密布,也就是你我,若是换了旁人……”二人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诡影说的那个结界前面,朱砂低头一看,只看到一个被火烧过的痕迹,朱砂看了一眼诡影,只听他道:“你果真进不去么?”诡影点点头。 只见朱砂一拳打碎了旁边的石壁,看似平常,仔细一看,原来在那个画下的结界,无论是哪里,都似乎被一个圈子保卫了起来,朱砂道:“这不是结界,只是一个阵法,叫火烧金刚罩,最明显的,就是在阵的周围,有一圈被火烧过的印记,就像一个环一样,罩住他们要保护的东西,结界属火,你属风,风火本相辅相成,可是你现在进不去火里,若是进去,只会被火所擒,此时你那女又妹妹在就好了,对付此阵,不费吹灰之力。而若是外人进去,一是根本进不去,二,就会像我现在这样。”说罢,将手伸了过去,诡影只看到她没有受到丝毫的阻力,但是朱砂的手一进去,就像蜡烛一样被融化了,血水一滴一滴滴在地上,诡影急忙拉过她的手,道:“不要。” 朱砂微微一笑,似乎很得意,只看到地上的液体纷纷倒流到朱砂手上,不一会儿就又完好无缺,诡影心才放下来,道:“有何破解之法?” 朱砂笑道:“很简单,木生火,却被水所破,旁人只会想着用水来破这个阵,可是反过来一想,若是用木去破他,会当如何?”诡影皱着眉看她,朱砂嘴角一笑,道:“今日走得匆忙,也没带什么物件,我只记得,你姐姐当年曾送我一把扶桑木制成的梳,姑且试试吧。”说罢从发间取下把梳子,咬破中指,在梳子上写下符咒,悬于掌心,向中掷去,迅速拉起诡影远远离开,然后只听到一声轻微的爆炸,隐隐看到那悬置于空中的梳子燃气了熊熊大火,可是似乎生出了根系,生一寸燃一寸,所到之处通明无比,诡影问:“为何那小小的梳子还会长出根牙,一边燃烧一边生根?” 朱砂道:“这梳子是天地尽头汤谷之上,那棵扶桑枝头砍下所制,当年你姐姐为了做出完美的傀儡,寻遍天下珍惜奇木,找到了那颗扶桑,昔日羲和与十只金乌息居于扶桑之上,想这火烧金刚罩,又怎能和金乌相提并论,我方才写下那催生咒,不过是催动扶桑成树,以此来破这阵法,火烧得越大,越虚耗布阵人的功力,现在看来,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朱砂一边说道,诡影眼前的扶桑越来越大,诡影道:“不好,那树要顶开这房子,可如何是好?”朱砂微微一笑,双手一和,袖中的铁血冲出绕在扶桑之上,烈火之中,隐隐看到那铁血在吐着信子,诡影看到,那扶桑似乎停止了生长,这时已经看不到那只叫铁血的小蛇已经不见踪影,诡影看脚下有似乎是铁水的东西流了过来,刚想发问,就看到朱砂收了那把扶桑木梳,再一看,依旧是把梳子,方才的大树也不见了。 火焰熄灭后,看到地上的铁水渐渐凝结,竟然铺平了道路。朱砂道:“布阵的人,也算用尽了苦心,若不是我顾忌他这房子,真叫扶桑冲破了屋顶,和他们一拍两散才好,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玄机,只是,我现在可以肯定,这阵绝对不是咒月布下的,她的功力,还不足以布下这个金刚阵。” “咒月?是何意?”诡影不解,朱砂道:“我发现,咒月背叛了我,她已经失踪了半年之久,种种疑点,不得不让我怀疑。他们一行人,游邹二人只不过是听命于他们罢了,我也是今夜才知道,他们身后之人是咒月,不过现在看来,或许不止。” 说罢向里走去,当朱砂踏过坚硬无比的铁板路,已经能安然无恙,火烧金刚阵已经被朱砂破了,朱砂走在诡影前面,诡影看着面前的朱砂,丝毫未改,想起多年前的情愫,虽然很模糊,但是依旧记得,曾经的这个女人,给了自己一次心动。 “我倒是很想知道是谁和我作对呢?不过,我也猜到了几分。”朱砂话音刚落,二人就来到了一处拐角,拐角另一边是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朱砂刚一走近,就感觉到面前一阵风闪过,朱砂躲闪开来,只见是一柄钢刀,朱砂眼疾手快,掐住了那只握住钢刀的手,反折于身后,一脚蹬在那人膝盖,那人吃痛,噗通跪下;房里一下子涌出许多兵将,诡影蹭蹭蹭几下都将他们解决了,诡影抓住一个头领,问:“你们把抓来的人关在何处?” 头领嘴硬,诡影刚想出声,就看到一条银蛇冲了过来,冲着那人的脖颈,重重咬了下去,朱砂道:“你还是乖乖告诉我们,不然,叫你生死不得。”诡影放开了那人,银蛇回到朱砂手上,只见那人在地上痛哭的翻滚,好似吸不上气,指着房内的另一个门,二人意会,像里面的门冲了过去。 里面的那扇铁门之后,正是伯桑,只见那监牢打造得十分巧妙,诡影正想进去救他,朱砂拦住了他,道:“且慢,此处有机关重重,你若强行进入,触动机关,伯桑就没命了。” 诡影细细一看,只见伯桑的脖颈处的确有一个圆环状的铁链,朱砂又道:“看到那铁环上的十二根毒针了么?只要发一根,你的伯大哥命丧当场,不是吓你。”诡影仔细一看,伯桑眼上蒙着黑布,被几根铁链拴住,脖颈上一个黑色的铁环,十二根针插在铁环中,蓄势待发。 “那该如何是好?你有办法么?”诡影急道。 “伯桑,我有话要问你。”朱砂道。 此时的伯桑也发现了他们,几番想挣扎,可是身上的束缚却将他禁锢在原地,监牢很大,伯桑此时离他们足有一丈左右,朱砂道:“伯桑,我乃昆仑不死山朱砂氏,身旁是无极殿诡氏,我们此番是来救你,你不必过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朱砂,你是朱砂?”伯桑激动道。 “不错,我正是朱砂,你且莫激动,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伯桑喊道:“好。” “是何人诱你前来?”朱砂问道。 “一个妖女附上织娘的肉身,引我前来。织娘现在还在他们手中,下落不明。”伯桑喊道。 “你可知道他们是谁?” “我没见到他们的样子,可是我听声音能辨别,一个游龙子,一个邹潜,一个女子,还有一个男子。” “他们抓你意欲何为?你可知道?” “菁儿呢,菁儿可还好?”伯桑又激动了起来,诡影只看到他脖子上的毒针快插入他的咽喉,急道:“大哥你别急,你再乱动,毒针入喉。性命不保。”朱砂看了一眼诡影,只觉得奇怪,道:“他们抓你,和菁儿有何干系?难道真的要用菁儿的肉来炼不死药?” 伯桑更加激动了,大叫:“快叫菁儿走,永远别回来,他们不单要菁儿的肉,他们要的,是菁儿那颗琼光人鱼的心。朱砂,现在能救菁儿的,只有你了!” 第183章 人鱼殁(3) 朱砂呆立在原地,紧握的拳头不停的颤动着,牙关咬得死死的,诡影道:“你是说,那个每夜在你门外的那个女子么?他们若是要下手,有的是机会,为何要一定要捉住你呢?” “菁儿虽去了神籍,功力依然不低,他们要抓住菁儿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是,抓住伯桑,却容易得多了,况且,胜算也大,我本以为,他们只是要吃菁儿一口肉,没想到,是要她的心,如此胆大妄为,就是为了长生不老药么?”朱砂恨道。 “他们假借陛下的名义炼制丹药,我却觉得,是他们自己想长生不死罢了。你可知,到底是何人所为?”伯桑道。 “咒月失踪半年有余,今夜露出了马脚,游邹二人身后定有一个咒月,至于清,我命她去寻北海人鱼至今未归,她向来疼自己的妹妹,也不知道有没有夹杂其中,可是说不通啊,清月二人本就是不死之身,何苦要那长生不死药?”朱砂百思不得其解的在此处。 “现在最重要的是菁儿,我不想他因我损伤分毫。朱砂,伯桑求你,保住菁儿。”伯桑恳切道,朱砂怒道:“废话,菁儿性命我自然是要保的,可是一干狼子野心,我也要一个不留。”朱砂说罢,在铁血银蛇耳语了几句,那银蛇游上了那监牢的栏杆,朱砂对诡影道:“有铁血在此,一般人近身不得,只有伯桑万无一失,我才有把我保护菁儿,还有,方才伯桑说他们之中还有一个男子,那个男子是谁?你可知道?”朱砂对诡影道。 “不知道,现在,你有办法将伯桑救出来么?”诡影问。 朱砂看了一眼那监牢,只听伯桑道:“没用的,只要有人进来,就会启动机关,毒针就会插入我的脖子。” 朱砂不耐烦道:“没时间了,我要先回去送走菁儿,你要么跟我走,要么就留在这里保护伯桑吧!” 朱砂说罢,化作一股红流飞走了,诡影陷入两难之地,他不知道菁儿到底有多重要,他只觉得他关心的,只有伯桑而已,思索再三,看了一眼那盘绕在牢狱栏杆上的银蛇,见那小蛇似乎十分凶悍,决定先去和伯婴汇合。 在他们二人走后,两个身影从另一头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男嗓道:“看来,你师傅还是了解你的,知道若是你一个人,根本做不成这事。” 女嗓冷笑道:“妖婆子若不是如此自负,早该想到。好在我们先行一步,若是琼光人鱼真的被他送回天姥山,那咱们就白费了这么多心血了。” 朱砂赶回宫里的时候,东方已经渐渐发白,朱砂顾不得散乱的发髻,看到三途在大殿的榻上还在盘膝打坐,急忙叫起了他,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三途大骇,道:“千真万确么?他们哪来的本事,要吃菁儿的心脏?”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当年就将我们三个视为眼中钉,可是菁儿并未与她有过深积怨,更多的,只是替我和伯娘愤愤不平罢了,就连这样也要株连至此么?伯桑说他们之中还有一个男子,我虽然不知道那男子是谁,但是我敢肯定,那男子一定和西王母有关,如若不然,何来的天山昆玉,又有谁能布下火烧金刚罩?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如何,究竟下了几分力来对付我们,菁儿在眼前,我就无法分心对付他们。三途,等天大亮,你和魇君马上护送菁儿回天姥山。”朱砂道。 三途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她先吧,伯桑被囚一事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三途话音刚落,就看到朱砂身后那站着弱弱小小的身躯,满脸失望的看着他。三途只觉似乎说错了什么,朱砂回头一看,正是菁儿,菁儿此时异常冷静,不哭不闹,缓缓走下来,朱砂四下张望,想着魇君和阿兰不是一直陪着她么?为何现在不见人影,菁儿道:“姐姐不用看了,我施了法,将他们带入了幻境,现在睡得正熟呢!伯桑,真的被他们抓住了?定是还留着命吧!” 朱砂握着菁儿的手,满腔的话,不知从何开口,良久,道:“都怪我,菁儿,姐姐过腻了这人世的生活,咱们回天姥山可好?” 菁儿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不,我要救伯桑,他现在经不起他们的折磨,如果我不救他,他必死无疑,姐姐,当年我们和瑶池仙子之间的恩怨,看来是无穷无尽的祸害,没想到,在她心里,竟然连我这一尾人鱼也再容不下了。” 朱砂想了想,道:“好好好,我一定会帮你将伯桑救出来,不过你要先和三途回天姥山。” 菁儿蹙眉想了想,走到殿外,晨光渐渐洒了下来,天边的云彩被日头所破,菁儿之间远远的来了一行人,菁儿的心仿佛感受不到任何希望,朱砂看着她的面容似乎十分憔悴,她正想菁儿再看什么,走到殿外,凌空高眺,看到赵政的架撵浩浩荡荡的行了过来,菁儿气若游丝道:“姐姐,看来,天姥山,我是回不去了。” 朱砂再一看他,眼泪掉了下来,朱砂气急了,一巴掌就打在了菁儿脸上,菁儿捂着脸不敢出声,朱砂骂道:“几个俗世凡人就让你乱了心神,当年你号令天河百万水师的气势哪去了?当年我和伯娘二人和西王母反目,你那么坚定不移的站在我们身边,若是早知你会变得如此懦弱,当初倒不如让你跟了那贱人,省得……省得我……” 朱砂再说不下去,三途在一旁劝和,安抚道:“菁儿,朱砂也是为了你好,眼下情势逼人,不得不让我们就范,你若有心,就先和我回天姥山,我们即刻就走,再不济,那几十个凡人,我们还是不放在眼里的,你也不用害怕。” 菁儿不做声,朱砂怒道:“三途,你还在愣什么,还不带她走。” 三途狠下心,拉着菁儿就想腾云而去,菁儿倔强的甩开三途的手,道:“我不走,姐姐,你让我留下吧,我不能看着伯桑死啊!” “你!你还不懂么,他们根本不会动伯桑分毫,他们不过劫持伯桑逼你就范罢了!你可要想清楚,此一行,要的就是你的命啊!”朱砂真气了,只见这时赵政前呼后拥的到了,朱砂等人回头一看,只看到赵政身边有一白衣女子,正是清,身旁的太监举着个托盘,托盘里不知放着什么鼓囊囊的,用块白布罩着。 几人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只是看着他们身后的游邹二人心里不快,朱砂看着那二人眼里冒出了火,若不是看赵政在身边,此时早已要了他们的命。再一看,阳妃,玉美人,竹姬等人都在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也不知道生了何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阿兰匆匆从屋里出来,拿着朱砂的面具给朱砂带上,刚一带好,就看到赵政等人走上了台阶,走到近前。 赵政一脸怒气,朱砂也是面带不悦,见了赵政,也不行礼,好不客气的说:“天还没亮,陛下带着这么多人,来我这儿做什么?” 朱砂可以狂妄,三途却依旧恭恭敬敬的向赵政作了一个揖。此时竹姬便道:“早就听闻,赵总管常常夜宿朱妃娘娘寝宫,今日看来,倒是空穴不来风啊!” “竹姬的意思,是我和赵总管勾搭成奸了?然后尽晨带着陛下而来,就是为了证实你所言非虚?”朱砂道。 赵政闻听脸色更难看了,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清楚么?” 此时阳妃道:“陛下何必动怒呢,赵总管夜宿朱妃处,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而且,赵总管不能人道,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何必为了此等小事,坏了夫妻情谊。陛下今日来,不是清夫人找到了鲛人来和朱妃共享长生么?” “鲛人?”朱砂看了一眼那太监手中的托盘,又看了一眼清,清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她,心中不知是何居心。竹姬又道:“清夫人向来和朱妃娘娘交好,清夫人多年来为陛下供给物资,尽心尽力,陛下心存感激,此番,清夫人又为陛下寻回鲛人肉,圆了陛下长生之愿,陛下多番追问,清夫人才吐露是娘娘指点她去寻回的,陛下有感娘娘之心,所以和娘娘共享长生。” 朱砂恶狠狠的盯着竹姬。只听赵政道:“先进去再说吧。” 赵政居于主位,朱妃阳妃居副座,剩下的几个良人美人包括菁儿在内,坐在殿下,放眼一看,朱砂宫里忽然多了很多赵政带来的宫女太监,朱砂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眼下只得按兵不动。 三途道:“禀陛下,朱妃娘娘昨夜被梦魇缠身,一夜未眠,今早还未更衣梳洗,陛下,你看是不是……”三途是想借故离开,好暗地遣送菁儿走。赵政低头看看朱砂,披头散发,的确有伤大雅,正想说什么,竹姬冷笑道:“赵总管伺候朱妃当真无微不至,陛下,还是让姐姐进去梳洗一下,不然,可对不起总管这份心。” “陛下在此,轮得到你开口么?”朱砂怒道,竹姬看了一眼赵政,见赵政不动声色,只得闭嘴。朱砂又道:“不必麻烦了,陛下有何事就尽管言明吧。”只见阿兰递过那只青玉发簪,朱砂随意卷起乌发,盘与脑后。 只听赵政道:“日前,孤在竹良人的引荐之下,认识了龙归道人和邹潜,二位是方外之士,善用丹术,每日进丹,果然强健身心;自古帝王,哪个不想长生不老,千秋万代,当孤将此心愿告诉二位卿家,二位便开始着手炼制长生不死药,龙归真人有言,长生不死药早年他就已经开始有所研究,时至今日已经逐渐稳固,只差一位良药,就是它!” 说罢,指着案前那块白布蒙着的东西,朱砂看了一眼那东西,又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清,清依旧低着头。 太监一把将白布扯下,露出一尾十分丑陋的鲛人,长约两尺,腰粗如盘,单一首,面如夜叉,闭目,獠牙,翅耳,有肩无手,胸以下呈一尾鱼状,鳞片窄小,身呈灰蓝色,通身似乎还留着汁液,腹部少了一大块,似乎被人挖走了一块肉。几个好事的嫔妃凑近一看,看到那鲛人状,不禁吓了一跳。 此时龙归真人道:“陛下此前命贫道秘密炼制长生不老药,是为了不落人话柄,因为贫道也无十足把握能练成此药,好在清夫人带回的这尾鲛人,贫道以为,用鲛人肉入药,可保陛下长生不死,基业永存。” 赵政大悦,笑道:“说得好,清夫人,多谢你替孤带回这尾鲛人,你说你是授朱妃之意,去北海寻找,此番辛苦,当多多奖赏才是。” 清道:“多谢陛下,清不敢妄占首功,还请陛下赏赐朱妃娘娘才是。” 此时阳妃道:“陛下,此物真是海中鲛人?真能长生不老么?嫔妾听说,服用此物风险颇高,有三种可能。” “快快道来。”赵政道。阳妃道:“真人面前不敢妄言,龙归真人乃方外之士,还是真人来说吧。”赵政点了点头,道:“龙归道人,还不快快言明。” 那游龙子口诵万福,道:“食鲛人,无外乎有三个后果,一是当场毒发生亡,二是与之同化,三才是长生不老。贫道早有顾虑,特此花了几十年的心血炼制了丹药,丹药本身含毒,与鲛人肉相克,避之一二,取其三,贫道已经加紧命人取下这肉,练好了丹药。”说罢,从袖中取出一金边宝盒,又道:“盒中本有三粒药丸,练好之后,贫道为以防万一,自己吞服了一颗,此中还有二,一粒献给陛下,一粒献给朱妃娘娘。” 朱砂看着那游龙子,心里不明白,他们到底打什么主意,道:“不必了,本宫不稀罕什么长生不老,只要陛下得享千年,也就罢了,都给陛下服了去吧。” 只见太监结果游龙子手中的金盒,呈到赵政面前,赵政从盒中取出一粒丹药,道:“那怎么行,当年你我曾有盟誓,生死与共,孤千秋万载,怎能少了你呢!拿去给朱妃娘娘。” 太监领命,将那盒子呈到朱砂面前。三途在赵政身边,看了一眼那丹药,瞧不出名堂,看着朱砂,朱砂拿起那丹药,看着赵政。只见赵政迟迟不服,反倒笑道:“爱妃怎么不服啊?这鲛人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瑰宝,若不是你替孤寻回,孤又怎能用享千年呢?” 朱砂冷笑一声,明白了。 第184章 人鱼殁(4) 朱砂道:“陛下是想用嫔妾来试药?” 赵政连忙摆手,道:“你误会了,只是丹药炼制不易,想与你一同分享而已。” 这时阿兰在朱砂耳边道:“师父千万别吃,赵政心肠歹毒,难保他会给你吃的这是什么□□!” 朱砂此时心里就像一个炸开的洞,里面喷射出来的,尽是对赵政的失望,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只是看了一眼菁儿,想着如果他们真用清寻回的人鱼炼好了丹药,就再无理由对菁儿不利,再看手中那颗金色的丹药,疑虑再三,还是吞了进去,太监递过了一杯水,朱砂接过就水送下,众人眼巴巴的看着她,静静观察着她的变化。 阿兰递过手帕,朱砂擦了擦嘴,道:“怎么,你们很希望我死么?还是希望我变成那形如夜叉的怪物?” 竹姬道:“朱妃姐姐服下了长生不老药,自然能和陛下千秋万世,永享天福,妹妹该恭喜才是啊!”竹姬提醒,朱砂才放眼看看赵政,心情大好,服下了那颗丹药。 此时,朱砂看着对面的菁儿,菁儿一直蹙眉观望,生怕朱砂出了什么事。这时赵政道:“恭喜道长,练成仙丹。爱妃服下之后,并无出现你说的毒发症状,看来,我们真能永享天福了!” 朱砂心中毫无欢喜,正想说什么,只觉得腹中闪过一丝绞痛,觉得惊愕,想着,就算那丹药有什么毒物,也伤不了自己才是,那阵绞痛很轻微,一闪而过,朱砂没有放在心上,道:“陛下还有什么事么?嫔妾昨夜被梦魇所扰,此时有些不适,想休息了。” 话罢,刚一站起来,又觉得腹中绞痛,只见朱砂左手捂着小腹,阿兰搀扶着她,阿兰问道:“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刚刚服的丹药有异?” 三途拱手道:“陛下,为何娘娘如此痛苦?” 赵政看到朱砂捂着腹部很不舒服的样子也揪心了起来,道:“龙归,因何会如此?” 游龙子看了一眼朱砂,道:“回禀陛下,贫道有罪,方才呈上的,并不是真正的人鱼所制的仙丹。”说罢便跪下了,三途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欺君罔上。” “总管莫动怒,请听贫道一言。”游龙子道,此时赵政道:“赵高,你让他把话说完,若是朱妃娘娘有分毫差池,又或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办他不迟。” 三途开始觉得事情不妙,看着朱砂,此时双手捂着肚子,倚靠着阿兰,面色有些发白,看得出十分难受。菁儿此时低着头,不知该当如何才是。 只听游龙子道:“鲛人,常居于深海,捕捞上来后,要立即食用,大家请看,清夫人带回来的这尾鲛人四周溢出了荤腥的液体,显然是已经死去多时,贫道记得,昨夜丑时,清夫人连夜带回此鱼,鱼的周身用冰块包裹,已经气绝身亡,按贫道说,是不易炼制丹药之鱼。” 这时大家往上一看,那丑陋的人鱼已经开始融化,荤腥的液体溢满了托盘。 玉美人道:“那你还假说用此鱼入丹,一大清早叫我们前来,就是为了听你说这些么?陛下是安然无虞,可是你看朱姐姐疼得面色苍白,陛下,嫔妾以为,现在当务之急,是宣御医前来,为姐姐诊治才是,而不是听这厮在此胡诌!” 赵政看了一眼朱砂,道:“来人啊,宣御医!龙归,你且说下去。” 游龙子道:“美人切放心,贫道用性命担保,方才那两枚丹药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丹药,并不会损伤娘娘玉体。娘娘现在如此疼痛,恐怕是因为其他。” 竹姬附和道:“此事嫔妾早和陛下通过气,嫔妾记得,商纣是因宫中狐媚妖孽作祟,才断送了大好的江山,而龙归真人是世外的高人,早在他一入宫之时,就说宫中妖气四溢,定是有妖邪作祟,所以前阵子,在宫中生了昆玉之雾,妖邪闻之不得,闻足七七四十九天,无所遁形,只可惜后来昆玉被赵总管所破,不然,也不用我等今日在姐姐宫里说这等废话了。” 朱砂笑道:“你是说,我就是那宫中的妖邪么?” 游龙子道:“娘娘切莫动怒,贫道以为,娘娘不是妖邪,只是被妖邪迷惑,难分是非。” 朱砂道:“你什么意思?” 游龙子道:“贫道夜观天象,宫中确有妖孽,此妖孽从水中而来,千年之躯,不但修炼出了人形,而且可以隐于大市不被人察觉,只是此妖先性好水,贫道以为,她此来,一是来迷惑陛下,二,是为了断送我大秦基业。” 赵政拍案而起,怒道:“此妖孽现在何处?” 游龙子道:“陛下,此妖现就在大殿之中,请陛下下旨,叫贫道将她除了去。” “准!”赵政一声令下,只见游邹二人通了一个眼色,几个强壮的太监宫女一哄而上,纷纷围拢住了各宫妃嫔的桌案,朱砂想看看他们搞什么鬼,只是腹痛难忍,加上宫女太监们围得紧密,什么也观瞧不到。 只是,这一切被三途看在眼里,他看到那些宫女太监架起了菁儿,将菁儿推到大殿中间,三途怒道:“你们要做什么?” 此时不知道是谁惊叫了一声,大殿内乱作一团,这时外面涌进几个太监,手里拿着水桶,里面抬着水,三途心道不好,想要阻止,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几桶水泼了下去,菁儿不哭不闹,好似认命了一般,一众围堵在妃嫔身前的宫女太监都闪退开了,此时朱砂额角已经溢出了细汗,她只看到菁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头发衣衫全都湿了,下身,是一条长长的龙骨鱼尾,她恶狠狠的看了一眼那游龙子。朱砂本想说几句,却开不了口,她不知道游龙子给自己吃了什么,从来没有什么东西会让自己如此难受。 待所有的宫人都一哄而散,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菁儿,也是一条人鱼。而此时,菁儿哭了,几颗混圆剔透的鲛珠滚落在地上,游龙子捡起其中一颗,道:“四海有鲛人,分长幼,灵者,美艳不可方物,可幻化人形,修炼成仙,次者,就像清夫人带回此物,形如夜叉,丑陋不堪,离水之后,一日不可活,三日即化为脓水,唯一相通的就是,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而我手中拿着的这颗,就是价值连城的鲛珠,又听闻,陛下喜爱听青姬唱歌,而此,正印证了鲛人好歌,歌声凄美动人,贫道断言,青姬,就是陛下苦苦寻找的鲛人。” 几宫妃嫔有些胆子小的,惊吓的退后了几步,而此时玉美人与菁儿离得最近,她怎么样也不敢相信与自己相交一年有余的菁儿,居然是个妖精。赵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向前走几步,看着此时趴在地上的菁儿,发髻松散,变成晶莹的蓝色,衫裙之下,是一条长约一丈的青色鱼尾,尾脊上一排大小错落的白骨,这时菁儿抬头看了一下赵政,眼里的是满满的恨意,菁儿没有说话,此时的她仿佛跌落到了最低点,赵政道:“简直让人难以相信,孤的枕边人,居然,居然是个妖孽!” 此时三途急道:“陛下切不可信此妖道妖言惑众,若是说生了条鱼尾就是妖精,那这龙归道人,也是妖孽。” 说罢,一指那龙归,龙归只觉得自己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见衣裙蠕动,仿佛真要生出鱼尾,这时,邹潜在一旁道:“道长莫慌,念一遍清心咒吧!”游龙子如梦初醒,闭眼盘膝,念罢一遍咒语,站立起来。笑道:“总管大人好开玩笑,只是,此时不是时候。” 三途想不通,为何自己的法术不灵了,还在纳闷之时,又听游龙子道:“启禀陛下,贫道炼给陛下的丹药之中,还需一味药,就是鲛人心,需鲜活取下,而且,要那鲛人自愿现出,放能入药,否则,即便入药,陛下服用之后,也会像这一滩鱼尸一般,只剩脓液。”说罢,指着那一个托盘,此时那人鱼已经消失,而托盘内,是满满一盘子的油脂。此时清道:“陛下恕罪,清无能,不能替陛下带回鲛人。” 游龙子又道:“清夫人务虚自责,鲛人本就凶悍难寻,贫道年少时曾试图下海捕捉,结果重伤而归,况且,现在陛下眼前,不是正好有一尾比那更好的鲛人,陛下又怎会因此而责怪清夫人呢?” 朱砂此时恶狠狠的盯着游龙子,而此时的游龙子,却没有正眼看她,朱砂捂着小腹,她好似知道了方才吃的是什么东西,想着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这绞痛就能平复下去,可是无论过多久,她只感到了一波更甚一波的疼痛,那疼痛,她再熟悉不过。这时候,三途走到朱砂身边,扶着朱砂,想着引开大家的注意,大叫道:“陛下,朱妃娘娘疼痛难当,怕是要不好了。” 赵政低头看了一眼朱砂,不耐烦道:“御医呢?怎么这么久还没来,来人啊,先扶娘娘下去歇息吧。龙归真人,你且说下去,对了,为何孤的爱妃吃了你的丹药,就如此疼痛,究竟为何?你说不会要她性命,可是孤看她好似支持不下去一般。” 游龙子指着地上的菁儿道:“陛下放心,此妖孽潜在朱妃娘娘身边长达半年有余,朱妃娘娘定是受她妖力霍乱了心神,方才贫道那粒丹药,只是解去了娘娘身上的妖毒,待贫道打发了这妖孽,娘娘自然完好如初。” “你要做甚?”三途怒道。只听那游龙子道:“贫道奉陛下圣旨,炼制不老仙丹,而从中,赵总管却多番阻拦,今日当着陛下的面,贫道斗胆,敢问总管,因何几次三番阻拦贫道炼丹?”这时朱砂气若游丝,微弱道:“他身上有西王母令箭,你斗不过他,快去,快去找魇君。我想,我还能抵挡一阵子。” 三途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不予理会,转身快步走入了内堂,游龙子正想阻拦,只见朱砂在阿兰的搀扶下,艰难的站了起来,走到殿下,跪在地上:“陛下,朱砂从未求过陛下什么,现在只求陛下,不要听这妖道邪说,青姬入宫以来……” 朱砂说不下去,只觉腹中绞痛难忍,倒在阿兰怀里,阿兰看那赵政,实在憎恨,一是杀夫之仇,二是昏庸之过,一心只想长生不老,不理国家,现在不但要吃菁儿的心,更是将朱砂折磨得死去活来,本想理论一番,朱砂扯了扯她的衣角,再看朱砂,她从未见过朱砂这幅虚弱的样子,只得忍气吞声,委屈道:“陛下,奴婢入宫不久,得娘娘宠爱,留侍身边,但见陛下与娘娘伉俪情深,而青娘娘与陛下也是恩爱多年,青娘娘从未做过什么对陛下不利的事,即便如此,陛下还是要青娘娘性命,朱娘娘伤心么?” 赵政再看朱砂,已经倒在阿兰怀里,只听阿兰自称奴婢,恍然间又想起了女又,那个宁愿自甘为奴不愿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还未来得及多想,只听那游龙子又道:“陛下,还请您不要犹豫,此药法力高深,贫道只能制服她一时三刻,等时间久了,陛下就错失了炼制不老药的最佳时机了。” 赵政犹豫了一下,看着殿下的菁儿,一狠心,一摆手,道:“去吧!” 游龙子得意一笑,走到菁儿身边,一抬手,两个道士将菁儿架了下去,朱砂看着菁儿被抬走,无奈急了,只恨自己此时的无能,只盼魇君快些从菁儿布下的幻境中醒来,襄助三途一同救出菁儿。 菁儿被那些人拖到了一个密闭的房间,四面点着通明的蜡烛,明明是白天,却要灯蜡照亮。只听噗通一声,菁儿被他们摔入了一个大木桶里,游龙子道:“琼光人鱼,生于天地琼光之中,善用幻术,制人于迷幻之中,不得超脱。不过,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你想不到,也会有今天吧!” 第185章 人鱼殁(5) 菁儿睁着蓝色的眼睛,望着面前这个阴暗的小人,道:“你要我的心,是为了你自己吧?你怎么就知道,吃了我的心,就可长生不老,延寿千年?” “这你不必多问,我现在,只要你心甘情愿的,将你的心给我。我这里准备好了匕首,你要自己挖还是我替你挖?”游龙子恶狠狠的道。此时他的脸和身子藏匿于黑暗之中,菁儿看他不清,道:“是啊,要我心甘情愿的给你,方才有用,如若不然,你只会被我的心毒死。我如果不给你呢?你可知我乃上古琼光人鱼,手握天河重兵,我若是此时引你入幻境,此生休想再出来,况且,我若是有三长两短,我姐姐不会放过你的!” 游龙子笑道:“你自然是可以引我入你什么幻境,可是我已经下令,若是今日我不成事,伯桑也休想要活。看见你的朱砂姐姐了么?她被地厉之毒折磨得死去活来尚且不说,只要伯桑在我手里,不怕你不乖乖教出你的心,到时只要我服了仙丹,立即飞升成仙,还怕你那姐姐么?” 伯桑!菁儿想起了那个男人,只觉得像是命运的玩笑,当年天河一役,欠了他的,现在要用命去还,只是,临死前不能看他一眼,觉得好难受,她本以为此时会流出泪来,可是此时,却丝毫感受不到悲伤,更多的是绝望。 记得三途说过,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真正能当做知己的数出来连一只手都用不上,菁儿早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在嫏桥那片净土,伯桑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力量。 菁儿拿起那把匕首,看着匕首,只想着,自己要了结在这匕首上,若是如此,真的救得了伯桑,救得了朱砂么? 她似乎等待着一场死亡,像是期待一次新生,她不想在活在愧疚之中,活在别人的鼓掌之中,活在彷徨之中。 菁儿的血也是红色的,染红了整个木桶,等不及菁儿自己掏出那颗心脏,游龙子就从她手中夺过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严重露出无尽的卑劣,欢叫着,跳跃着,声音颤动得变了调。欢呼着:“快,快快,将这鲛人心丢到丹炉里,融尽了练成不死药。” 菁儿以为,在她将心掏了出来之后,自己会立刻死去,想象不到的是,此时的她,头脑却异常的清醒,她靠在木桶边缘,看着那几盏昏暗的油灯,眼前浮现的是在嫏桥的几千年,和伯桑一起的日子,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但是那段时间,是她最开心的过去。 三途来到的时候,游龙子正要将菁儿的心脏丢到丹炉中,忽然起了一阵狂风,明明是室内,风力却能卷飞沙走石,游龙子大叫,“快护着鲛人心,稍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风停下来的时候,三途已经将菁儿的心换走,三途看着他们将一颗猪心放到了丹炉内,三途找了很久才找到菁儿,菁儿还睁着眼睛,三途用一片莲叶将菁儿的心托起,看着菁儿难过道:“菁儿,你放心,朱砂一定能治好你的。” “朱砂,中了地厉毒,怕是自身也难保。”菁儿虚弱道。 “何为地厉毒?”三途忽然想起朱砂那一脸的惨白,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 菁儿闭上了眼睛,不做声,似乎虚弱得说不出话,此时听到外面传来了惊叫,几个道士手里拿着家伙,冲三途喊道:“何人来犯?来人啊,有人闯进来了!快来人啊!” 三途想了一会儿,抱起菁儿化作一股黑流,向外冲了出去。 到太阳快西下的时候,一行人在宫里等得都快出油了,此时朱砂腹内的绞痛平息了一些,不那么剧烈了,一旁的御医形同虚设,根本不能诊治朱砂的病痛。看到朱砂面色慢慢恢复了一些血色,阿兰也就放心了。 阿兰道:“师父,你好些了么?要不要吃点什么暖暖胃?”朱砂摇摇头,道:“不必了,这东西,撑过去,就好了,撑不过去,我就没了。” 阿兰吃惊,问:“师父,那粒丹药到底是什么,如此厉害,让你痛苦至此。” 朱砂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唇,双手依旧扶着小腹,恨道:“毒之最甚者,无非天地二毒,天灵与地厉。此二毒源于天地,受着,种于髓,不能拔也。这二毒,分别由我与西王母掌管,我手中有天灵,而她手中有地厉,因为,这两种□□,是我们彼此的克星,她用地厉对付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许是这次都已经惯了,犹记得上次,我整整痛了三昼夜。” 阿兰道:“难道,这毒无药可解么?” 朱砂摇摇头,道:“地厉之毒莫说常人,就连大罗金仙中毒后都会神志不清混沌一片,功力稍弱者,烟消云散,这天地二毒,当初是我们义结金兰的时候互相收藏,之所以将自己的弱点给对方掌管,无非,是寄信于那份真情不会被世俗所破,可是,如果我没有记错,她也就用过这毒来对付我;阿兰,为师今日要教你的,是不悔,无论你今后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样的下场,都不要后悔,我今日之苦,乃是前尘之因,我当初既然将信义交托在他人手里,自然就不怕她日后用来对付我,若是日后你遇到与你相交莫逆的好友也罢,日久情深的男人也罢,每走一步,切记三思,决定一旦下了,就切莫后悔。” 阿兰看着朱砂还能说这么多话,的确是比方才好了许多,也就放心了,她自然知道,西王母贵为女仙之首,位高权重,可是看着朱砂如此,心里不免恨起了西王母来。再看看那赵政,此刻他的心丝毫不在朱砂身上,而是一个劲儿的探头缩脑向外张望。似乎只关心那长生不老药。 阿兰又问:“师父,你后悔此番入世么?看到曾经如此心疼你的一个男人此间目光丝毫不在你身上,曾经如此信赖的弟子此间背信弃义,难道,难道你就不后悔么?” 朱砂挤出一丝惨白的笑:“凡事有果必有因,我说过,我不后悔,因为,他们也会为他们所行之事,付出代价!”朱砂冷笑道。此时听到屋外传来了念经的声音,朱砂刚一回头,就看到两旁的道士开裂两旁,手中持着浮尘,口诵道经,游龙子在中间,手举托盘高于头顶。邹潜开道,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仙丹终于练成,我大秦基业千秋万代,永世留存,陛下永享千年。” 赵政高兴极了,亲自走下殿来,走到游龙子面前,打开金炉小盖,闻到一阵芳香扑鼻,乐道:“这真的是长生不老药?” 游龙子道:“启禀陛下,此药炼制多年,贫道不断更改药方,方才得了那妖女的一颗鲛人心做引,方才得以炼成,陛下不但除了妖孽,还得了千岁不老之身,此乃我大秦之福啊!” “这药吃了真能千岁不老?”赵政不敢相信,自己多年追求的梦想,一朝实现。 阿兰在朱砂耳边道:“师父,菁姨她,她真的被那妖道剜心做药了么?” 朱砂只感觉无比痛心,看着那游龙子手中捧着的金炉,不敢相信菁儿会自愿献出心脏,心想,若不是他们抓了伯桑,还用计骗自己服下地厉之毒,菁儿又怎会就范?朱砂来不及多想,起身站了起来,走到几人身前,游龙子见到朱砂能站起来,又惊又怕,只是不懂她是不是恢复如初,看到朱砂缓缓走近,气息也紧凑了起来,尴尬道:“妖孽一除,娘娘病体立即好转,可喜可贺。”朱砂不理他,走到近前,看了看金炉,金炉不大,拳头左右,炉子里有三粒金色的丹药,朱砂笑笑,拿起那金炉里的仙丹,放在手里端详。冷笑道:“这东西,吃了真能长生不老?” 游龙子肯定道:“千真万确。” 朱砂又道:“你可否试过此药?” 游龙子干在当下,尴尬道:“此药方才炼好,还未试药,陛下,娘娘恕罪。” 朱砂笑道:“既然如此,当着我和陛下的面,你先服了吧,你不是一直也想长生不老么?今日就遂了你的心愿,还有竹姬,龙归真人既然是你引荐,你就也吞一颗吧,我相信,陛下想与我永享千年,定然也想与你千年恩爱才是。”朱砂说罢饶有意思的看了赵政一眼,赵政心虚,煞有介事道:“正是,方才不是说了么,鲛人肉服下后会有三种下场如之何的,竹姬,之前你和孤说那鲛人是朱妃遣清夫人寻回,为试毒性,朱妃已经替孤服了一颗,现在你也该替孤王试药了吧。” 朱砂两指捏着那颗金丹,递给竹姬。 竹姬心道不好,看着朱砂一脸诡异,赵政一脸的不屑,却不得不站起身来去接那颗药丸。 竹姬接过那颗金丹还得跪下谢恩,竹姬看着手中的金丹,又看了一眼游龙子,心里没有底气。朱砂看着她无比忐忑的服了下去,呛了几口,可却还是一脸难受的吃了下去,朱砂又从金炉中捏起另一颗金丹,递到游龙子面前,游龙子自是对自己的丹药信心十足,接过就服了下去,朱砂见那二人服下了丹药,乐道,缓缓走到赵振生病握着赵政的手,乐道:“陛下,龙归真人和竹良人均已试药,若是果真能不死得还,那此药定是真真的长生不老药,陛下得此丹药,定能与嫔妾千年和睦。” 赵政握着朱砂的手,只觉得朱砂手中一阵细汗,自然是知道朱砂打的是何算盘,只是看着朱砂那一脸惨白,不免心疼道:“委屈你了,早知道宫中有鲛人,还与你日日相伴如此久,还不如早抓了炼药,也会让你受妖气所侵。” 朱砂听这话,多少还是有些动容的,只是赵政依旧在打着菁儿的注意,让朱砂十分不悦,不得不敷衍了几句,此时,就听到席上的竹姬一声惨叫,众人目光积聚竹姬,这时玉美人尖叫了起来,指着竹姬大叫道:“竹妹妹这是怎么了?” 只见竹姬瞪着血红的眼睛,似乎很痛苦的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睛鼻子开始流出黑色的血,看得出她想叫,却怎么也叫不出来,她一步一步爬向赵政。赵政此时和朱砂为伴,赵政拉着朱砂远远躲开了。 所有的人包括游龙子在内都好似见到瘟神一般远远躲开了,游龙子正在纳闷因何至此,竹姬却瞪着和鱼泡一样的双眼瞪着她,一手伸向他的方向,另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喉咙,七孔流血而死。 几个姬妾都惊呼着闪退一旁,阳妃叫道:“陛下,此丹万不可服啊,竹姬就是最好的见证,方才听闻,一乃暴毙,二乃同化,三才是长生不老,竹良人不就是暴毙当场了么?” 赵政暴跳如雷,指着游龙子怒道:“龙归,为何会如此,好在方才朱妃多此一虑,不然,你岂不是要孤王的性命立绝当场!” 朱砂很满意的看到了游龙子面部的变化,像个娇羞的女子一般躲在赵政怀里,大叫道:“陛下,你看那道长变成了怪物!” 对于朱砂如此的反应,阿兰着实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朱砂如此,赵政轻拍朱砂的肩头,几个胆大的宫女走上前来看龙归,只看到龙归捂着脸,手上生出了麟状的物体,耳朵变得很尖,下一刻,听到了他的惨叫。一旁的邹潜滚落在地,指着游龙子,道:“道长,你的脸!” 游龙子摊开双手,看到自己的手指尖长出了和鸭蹼一样的东西,缝隙渐渐失去,指甲如猛兽一样长出来,众人再一看游龙子的脸,哪里还是张人的脸,朝天鼻,猛兽眼,裂角嘴,方才还是一张黄面皮,现在变成了黢黑色,他大叫一声:“你个妖妇,是你害我变成这样!” 说罢,张牙舞爪就像朱砂抓来,殿上的武士眼疾手快,剑戟钩叉将游龙子挡了开,那游龙子虽然活了两百多年,平日里也浸在丹术丹毒里,倒也不懂武功,虽然变成了怪物力气大了不少,架不住几个强壮武士的一顿胖揍,就已经将他制服。 一旁的文美人道:“陛下,此丹万万不可服用,不然,不然就和竹良人和这妖道下场一样了呀!” 赵政神情恍惚,好似在云里雾里,一下将他推上了长生不老的喜悦中,一下又让他落入到了暴死当场的现实里,赵政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这时就听朱砂一声令下:“还不将这两个妖道打入死囚!清!我令你严加看管,少了一个,我唯你是问!” 朱砂方才还是一个娇羞妇人,立马变回言辞狠厉,一句话掷地有声,在场之人无不信服! 第186章 人鱼殁(6) 清夫人神情难看,只好应是。这时赵政只觉得眼前一花,站立不稳,几个妃嫔争相过来搀扶,朱砂却望着那群人的去向,方才是用功力抵挡痛楚,现在解决了赵政这边麻烦不觉松懈,痛楚又袭了上来。朱砂百感交集,知道方才他们炼的丹里没有菁儿的心,可是现在菁儿究竟如何,朱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眼前乱作一团,赵政晕倒在地御医正好在场急救,朱砂根本顾不得赵政,满脑子是菁儿的安危。朱砂道:“阿兰,去随我去房里拿清心止恶丸来给陛下。” 朱砂找了个借口离开,就想去找魇君。在场的妃嫔都忙着赵政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来去。只见朱砂走前不小心绊了一跤,低头一看,是那毒死的竹姬,不免心中大怒,怒道:“来人啊,将这贱人的尸首,五马分尸,剁碎了喂狼!”几个太监应是,此时有人来报,在游龙子宫中的菁儿被人救走,朱砂窃喜,想着菁儿应该是逃脱了一劫,可是为什么菁儿没回来。 她强忍着绞痛,回到了寝室。旁的一间是菁儿的房间,平时菁儿就寝时魇君会相陪一旁,朱砂直接走到菁儿房里,只看到魇君趴在菁儿床上,神情带着笑意。犹记得菁儿说过,引了魇君入幻境,朱砂心道:“菁儿的幻术与我虽同宗同源,可到底是不一样的,我该如何叫醒魇君。” 朱砂看着眼睛那一身蓝衣,想起了什么,想着菁儿定是让魇君沉浸在他和伯娘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里,心上一计,取出银针,朝着魇君百会扎了下去,同时道:“伯娘已走,不会再返,菁儿怕是也要走了!你快醒转来吧!” 如此几次,魇君依旧没有醒来,朱砂置气,摔了东西,不知如何是好,吩咐阿兰继续扎魇君的百会穴,继续在魇君耳边口诵这句话。 现在的朱砂犹如大头苍蝇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只觉得头脑快炸裂开了,看着昏睡不醒的魇君,想着下落不明的菁儿,一时间血气上涌,竟然也晕倒了。 朱砂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因为只有在梦里,才没有了疼痛,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朱砂似乎来到了一片竹林中,在暖阳中石床醒来,看着透过竹叶洒下的点点阳光,她觉得很舒服,好想就这样一直睡着不起来。 远处传来落叶被踩踏的声音,朱砂扭头一看,是一袭青衣,深青如黛,袖宽极地,是他。朱砂再看到他,没想到是在自己的梦里,那男子长得十分好看,脸上刻着笑容,和清晨的阳光一般温暖人心,只是似乎什么都不会如此完美,在他的左脸颊上,有一道一寸左右的伤疤,似乎是剑器造成。 男子背对着朱砂坐下,道:“这一天,还是来了,那是菁儿自己选的路,我们都阻拦不了。就像当初,你执意入世,完成当年欠下的情一般。” 朱砂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可是还是觉得难过,问:“当年,我们姐妹四人,说好的不离不弃,为何会到今天这步田地?” 男子道:“你自己明明知道,殊途同归自然是最好的,如若不能,就不要彼此伤害,可是多少人能做到呢?时至今日,已然分不清谁对谁错,我只是觉得,菁儿如此,不也是超脱了么?不然,她永远会活在伯桑这个困局里,再也走不出来,菁儿和我一样,执着的是一个人,不管起因是什么,结果却早已注定,你和我,都改变不了。” 男子说罢,看到四周围的竹叶开始纷纷落下,越落越多,回头一看,原是朱砂哭了。 如此自负坚强的一个女子,从来不许自己落泪,可是哭的时候,却让万物萧条,春意不再。 朱砂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男子替朱砂拭去了泪花,道:“我知道,你一定能过得了这关,菁儿,不会永远离开我们。只是她执念太强,忘不了过去,若是有一天,她能再回来,我定不要她再记得这番前程过往了,情爱这东西,太苦了。” 朱砂握着男子的手,含泪点了点头。 朱砂醒来的时候,四面漆黑一片,星星点点的点着几盏油灯,阿兰趴在一旁的桌案上睡着,朱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然间,发现自己的肚子不痛了,这一次,比上次中地厉之毒恢复的时间短了将近一半,朱砂此时只在想,或许,西王母再多用几次这□□,就再也威胁不了自己了。 朱砂没有惊醒阿兰,而是走到宫外,扶着栏杆,自语道:“我可是从来没有用过天灵毒对付你呀,到底是为什么,你如此恨我!” 朱砂只觉得失望,对西王母的失望,对赵政的失望,不禁的又自嘲,这不就是自己的咎由自取么? 这时,一股黑流飞到她身边,化作三途,朱砂看着三途,急道:“菁儿呢?是你救走了她?她现在身在何处?” 三途静了静,想了一会儿,道:“不错,是我救走了她,她……她现在在骊山,我八哥伯忏,在骊山地涌暗河中凿出了一口冰棺——” 当那个冰棺二字脱口而出,朱砂握着三途的手,垂下了,她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早就意料到的结局。 朱砂道:“带我去,我要见见她。” 三途点点头,道:“你……你千万要冷静啊!”朱砂闭眼也点点头。二人化作一黑一红两股急流,向天空奔涌而去。 骊山皇陵后面,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道,通往一个隐秘的山洞,山洞内四面蓝光,是幽晶石聚成,山洞的尽头,是一个悬崖,底下是湍急的暗涌,悬崖之上有一个雕砌得很光滑的冰棺,冰棺已经盖上了盖子,冰棺四周围都是幽晶石,聚集而成的冰蓝色承托着菁儿宁静的容颜,透过冰棺的盖子展现在黑暗中的山洞中。 那是朱砂第一次看到菁儿死去的样子,她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可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泪却没有流下来,朱砂哭不出来,即便是菁儿已经离他而去。 朱砂道:“恐怕,菁儿早就厌倦了这尘世吧,如果不是,又怎么能有人逼她自己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再不济,菁儿非神为妖,以菁儿的功力,对付一个游龙子也是绰绰有余,又怎么会……当年纣王迫比干掏心,是用权势所逼,而此时,菁儿,是为了一个男人。对了,菁儿那颗挖出来的心呢?” 此时三途道:“我将菁儿的心换了出来,现在,放了回去。我当时想试图将魇君摇醒,可是无济于事,当我赶到游龙子那里的时候,菁儿已经将心掏了出来,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菁儿要向一个凡人妥协,即便是对方抓了伯桑也不该……她的性子何时变得如此懦弱,难道她死了,游龙子就真的会放了伯桑么?愚不可及!” 朱砂挪开了冰棺的盖子,冰气袅袅,冰棺之中,是菁儿睡去的容颜。朱砂看到菁儿紧蹙的双眉,伸手替她舒展开。 三途道:“这处暗涌,集聚了我八哥的神魂,他凿将出来的冰棺,可保菁儿尸身不坏。” 朱砂回头看了看三途,此时蓝光拢聚,朱砂只觉得心中哀伤,不禁道:“菁儿被那厮迫使剜心,是今天早上的事了,那时我身中地厉之毒,不能动弹,如若不是,又岂会让那厮得了呈,若不是菁儿让魇君入了迷幻,也不至……”朱砂长叹了一声,又道:“你将菁儿抱了出来,就来到此地了么?” 三途摇了摇头,眼神狠厉起来,走到菁儿身边,道:“菁儿是为了他才弄成这样,我又怎会轻易绕过他,我抱着奄奄一息的菁儿,找到了关押伯桑的地牢。” 朱砂鄙夷的看了一眼三途,又道:“然后呢?” 三途道:“我本来是不愿意再见伯桑的,可是,菁儿的一段话,让我不能平静,让我想到了女又。” “什么话?” “菁儿的心被剜出来的时候,与之前丝毫无异,只是神情有些呆滞,我抱着他的时候,本来是想回来找你,或许你还能救她。可是她对我说,不要回去,想一个人好好静静,我抱着她坐在宫里的湖边坐了一会儿,他看着灰蒙蒙的天,对我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那时的天地浑浊不匀,天地都没分清,那时,他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孩子,他问我,如果有一天需要我的时候,我会不会去帮他,稚子天真,我没有多想,也就答应了;只是后来,我却失约,再见到伯桑的时候,他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人群之中他已经认不出我来,只是和别人话语之间,透露着惋惜,我始终忘不了,他曾经那么相信我,可是我却负了他。三途,你觉得,喜欢最开始是什么?我对伯桑,可能永远都是一份喜欢,变不成爱,而这种喜欢的源头,恰恰就是我对他的愧疚。’ 我怒道:你难道真的宁愿为了一个伯桑,连自己命都不要么?菁儿却笑着自语:‘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喜欢他多久,也许从开始到结束他都不会知道。我一直觉得,有一天会莫名其妙的结束,我期待那天的到来,可是我又担心那一天的到来。诡帝曾经找到过我,说可以让我到他身边去,狠狠的走进他的心里!可是我不想束缚他,他不能因为我的出现而受到任何伤害。我一直不愿和任何人谈及我和他的事情,我只想静静的把他锁在我心里,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不需要知道我的存在,只要能那么远远的看他一眼,我就满足了。三途你明白么,心里住着一个人的感觉,是很苦很苦的,但是,却又很甜很甜。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喜欢他多久,原来,已经喜欢了这么久了!’说吧,菁儿哭了,我怎么会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却老也得不到的感觉,我觉得不公平,凭什么菁儿要如此,最后连命也搭了进去,我不甘,我觉得伯桑应该知道,所以,我将菁儿带到了伯桑所在的地牢里。 我抓了邹潜,叫他带我们去了地牢,迫使邹潜打开了困住伯桑的机关,伯桑看到我怀里睡着的菁儿,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问菁儿怎么了,我不愿答言,当菁儿醒来的时候,和伯桑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我在门外。” 朱砂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三途道:“菁儿醒来的时候,在伯桑怀里,菁儿看到伯桑,哭泣嗓子道:‘三途不该带我来见你。’伯桑道:‘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也不累你至此。就算到了现在,你也不愿再和我多说两句话么?都是我不好。’ 菁儿道:‘你不该见我,你不该见我!’ 伯桑愣道:‘为什么?’ 菁儿道:‘你此时若是见了我,我便生在你心里,你便在也不能干干净净的爱她了?我不想变成你心里的芥蒂,伯桑,你也许早就忘了我,可是,我不想你对我有丝毫愧疚,因为,这些都是我的命。’ 伯桑愣住了,站在门外的我也愣住了。我不明白菁儿到底如何想的,为什么就算到了现在也不愿意去面对自己心里的情感,只听伯桑道‘你我在嫏桥中上万年,你从未说过一句话,可我依旧感谢那些时日有你相伴,早知我会累你至此,还不如从不相识想见。你知道么,为什么那时你半夜前来,头戴纱巾,我却能一眼辨出?’ 此时我感到菁儿说话开始气息不稳,只听到他有些虚弱道:‘为何?’ 伯桑道:‘因为你从始至终,一直在我心里,你和织娘不同,为了一个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如此。’ 我再听不下去,我当然知道菁儿为了伯桑是千万个不值得,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菁儿做了这么多,竟然比不上一个织娘,我推开门,看到伯桑握着菁儿的手。微弱的光打在二人身上,菁儿的脸色开始惨白,虚弱无力的笑着,道:‘也许……也许是……不值得,可是……可是伯桑,我愿意……如此为你,伯桑,不要再……记着我……不要……’ 我看不见伯桑的面容,只觉得他好似也哭了,菁儿也哭了。 我看到菁儿的手依旧握在伯桑手里,只是在没有说话。” 三途说完了,朱砂却好似还在梦中。 第187章 血染夕阳(1) 暗涌拍打在石壁上的声音,惊醒了朱砂,只见她拇指的长甲划破中指,一滴鲜红的血液溢出指尖,低落在菁儿眉心,只是那血液却渗不进去,三途急道:“你也不能再救她了么?” 朱砂摇了摇头,道:“生灵因执念而入道,因放下执念而得道,可是就算大罗金仙,也没几个能真正放下执念,生七窍者,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点的执念,才不会断了活着的念头,我也是靠着这些许的执着,才能将我的不死念嫁入他们体内,当年你因为心中对天庭怨恨过深,我才能够用不死念控制你,你才能成为不死身,可是现在的菁儿,可谓是无欲无求,就连对伯桑那一点点的爱恨,也尽数放下了。或许,你不带他去见伯桑,让她说不出自己的肺腑之言,可能还有些用,现在嘛……恐怕只能试试……” 三途低头看着菁儿,朱砂的血液,划过她惨白的面庞,滴落下去。三途道:“是我害了她么?” 朱砂摇摇头,道:“不,也许,适得其反,如果不是你,她也放不下自己心中的那点执着。你难道不想知道,她和伯桑的那点渊源么?” 三途愣了,道:“对呀,为什么?若说是情爱,菁儿如此为伯桑,不求任何回报,似乎于理不合。” 朱砂道:“说起来,和你也有些关系,那个时候,也许你还没生,就连伯桑,也不过是个幼童,那个时候,天地之间,还没有仙一说,只有神人鬼妖魔。菁儿生于南海天地之初的一缕琼光之中,天性纯良,不卑不亢,嫉恶如仇,最重要的一点,不似你后来见到的如此懦弱,那时的她,曾号令五十万水师,与魔族抗衡,一曲鲛歌,可令魔族湮灭,只是那时,菁儿不过是一个部将,她隶属西王母管辖。” “为何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三途问。 朱砂叹了一声,洞中暗涌拍打,似乎有些激动。朱砂看了一眼,继续道:“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些过去的事,当年天帝对你神龙伯氏一族心存忌惮你是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是,天帝想尽了办法除掉伯龙氏,你的八哥伯忏。”说罢,一声巨响,一个大浪拍起,好似诉说着怒气。二人同时看了一眼那被巨浪拍打的石柱,已经碎裂,渐渐滑落到水中。 “八哥?”三途愣道:“这和八哥有什么关系?” “你恐怕,从来没见过你的八哥吧?”朱砂问,三途点点头,朱砂又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个时候你要么是还未出世,要么,就还是个婴儿。那个时候,伯桑和伯忏相当要好。伯桑只比伯忏大一岁,那个时候,七郎伯桑,八郎伯忏,九娘伯娘,在天庭伯龙氏之中,显得尤为刺眼,我之所以用了刺眼,这个词,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天帝盯在眼里,恨在心里。作为兄长,他们的哥哥也曾经劝阻,可是,那个时候的三兄妹只不过是些孩童,哪里知道厉害。直到你的九哥,因贪玩,取下了昆仑山常年不息的昆山赤焰,传说昆山之下藏有巨兽,全靠那赤焰镇压,是不是真的我不得而知,只是你的八哥因为这件事,被天帝用刑龙罚,抽了龙筋,碎了龙骨,龙身犹在,下落不明,龙鳞犹存,便是现在你我看到这洞中的点点磷光!”说罢,二人抬头看了一眼山洞,这时山洞中传来了幼童的哭泣,道:“朱娘娘,求你,莫要再提。” “八哥!这是真的么?”三途怒道。 那声音没有再说话,三途怒而转向朱砂,朱砂道:“伯忏落难之时,伯桑和伯娘也曾在天帝面前苦苦哀求,无济于事倒也罢了,他们的苦苦哀求换来的,是伯忏更重的刑罚,天帝要他永世不得浮于地表,做一条永远生活在地下的地河暗涌。” 朱砂说罢,好似听到了幼童的哭泣,朱砂道:“伯忏,你可还记得,在天庭见我之时,你和我说什么么?你说,伯龙氏才是天庭的主宰,我当时就捂住了你的嘴,你还反咬了我一口,殊不知,你这点滴,早就被他人恨在心中,你当时是无知也好,炫耀也罢,今日苦果尽然是太重,只因前尘太苦,伯忏,想你十个兄妹,哪一个不是下场凄凉,你切莫再要哀伤也就是了。” “娘娘说得极是!伯忏知道。”那幼童的声音又说道。 三途问:“这和菁儿有何关系?” 朱砂看了一眼菁儿,道:“因为你八哥的事,伯桑想起了菁儿,伯桑求菁儿在王母和天帝面前多美言几句,菁儿应允,可是后来……” “后来如何?”三途问。 “后来王母答应菁儿说服天帝,菁儿便被派到极北之地剿灭魔族,回来的时候,伯忏已被贬为暗涌,而伯桑因此,变得杯弓蛇影,妄自菲薄,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开朗阳光的少年。他再也认不出菁儿,菁儿觉得,伯桑会变得如此,和她有莫大的关系,菁儿从来没有应允过别人什么,只那一次,就让她,万劫不复。为了弥补神龙伯氏,后来伯娘落难,菁儿为了换伯娘一个人形龙身,不惜舍弃自由之身,入了诡帝嫏桥,只是这一切,伯桑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说到底,我始终不觉得,菁儿对伯桑有什么撕心裂肺的爱恋,听她说,她曾救过伯桑三次,第一次,在嫏桥之中让伯桑免于灰飞烟灭,第二次,在伯桑刑龙罚之后的悉心照料,而这第三次,则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许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不再欠伯桑什么了。” 三途没有再说什么,二人都看着冰棺之中的菁儿,久久不肯离开。溶洞之中,只留下暗涌反复拍打的声音。 翌日清晨,赵政受了惊吓,迟迟未醒,朝野急做一团。 而这时,朱砂来到狱中,三途扶着朱砂,跟在三途后面的是清夫人,此时的邹潜早已不知去向。 狱中的一个长着四角鱼头蛇身人足的怪物被铁链拴在铁柱上。仔细一看,那怪物的双手,生出了蹼,一颗人头早已不是人样,生着四个角状物,嘴角裂到耳根,双眼似兽,暴突在眼眶外,此时听到响动,猛然睁开双眼,见到是朱砂,鼻子里喷着雾气,发散出恶臭。 “是你!”那怪物怒道。 此人正是游龙子,只见一旁的阿兰拿出一面铜镜放到游龙子面前,他见到此时自己的摸样,气得青经暴起,挣扎着铁链。朱砂和三途二人只觉得满腹的怒气,看着眼前异兽就想到菁儿惨死的异状,三途正想说什么,朱砂却道:“你当时筹谋之时,可想到过今日的下场?你不过是区区凡人肉身,懂得些丹方术数,也不是名师名门,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叫你与我作对?”朱砂说罢看了一眼身后的清,清不敢出声。 游龙子的鼻孔里喷着气,冷哼了一声,道:“是我自己不自量力,与人无尤,既然落到你手里,还有何话说。要杀要剐,尽管来吧!” 朱砂冷道:“要杀要剐?怎能平我心之怒?你不就是想长生不老么?我成全你也就是了!”三途急道:“你要做什么?” 朱砂划破中指,蘸血在游龙子的额头画了一个符咒,随即双手一挥,两旁的刑具,一种叫铁钩的刑具落在朱砂手中,朱砂只嫌太轻,在铁钩上写下符咒,重重的刺穿了游龙子的胸膛,锁住了他的琵琶骨。瞬间,皮肉连同铁钩竟然好似结合了一般,只听到游龙子一声惨叫。咒骂道:“恶妇。” “你收他入了山门么?”三途道。 “放心,我不死神门下,不收如此恶徒。我在他眉心写下的是长生咒,保他一条性命还是可以的,清,过后,你将这厮投入北海,再在他的琵琶骨上锁上精钢锁链,我要他今生今世,只能在海中做一头样貌丑陋的鲛人,若是你有幸,被人捞起,剜心烹煮,还可以早日解脱,不然,有我朱砂的一天,他就永生永世上不了岸,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书,拖着你的重枷,生生世世做我的奴隶吧!”朱砂说罢,扭头便走了,阿兰紧随其后。只见游龙子用力的挣扎着,只听到锁链与铁柱撞击的声音,游龙子怒道:“毒妇,你好狠的心……”游龙子刚说两句,就觉得呼吸困难,再看他的腮帮已经像鲛人一样裂开了几条缝,变得和鱼鳃一样的东西,他再想说什么,开始模糊不清。 三途道:“朱砂亲自落下的咒,可不是常人能解的,你有今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也是某些人痴心妄想的后果,极北之地寒冰无比,你在海中拖着枷锁,我仿佛已经能想到,你日夜痛苦的样子了,清儿,你师傅交代你的事,还是快些去做吧,晚了一刻,他便多痛苦一分,你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已经不能呼吸了!” 清抬起头,见游龙子的腮帮子已经鼓了起来,涨红的脸,就像那要死的鱼脱离了水,上了岸一般,清心中痛苦,想着朱砂狠辣的手段,咬着牙,点了点头,道:“三叔放心,清儿……清儿谨遵师傅法令。” 三途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朱砂的报复,远没有结束。 朱砂没有回到衔岚殿,而是去了竹姬的吉昌苑,竹姬的院子里还飘散着丹药的香味,旁边的炼丹房依旧人来人往,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道士,只是一群太监们进进出出在打扫着丹房。朱砂根本不想去感叹物是人非,而是径直走到屋子里,看到屋子里挂着白布,摆着灵堂。朱砂想起来,事发昨天,赵政到现在也没醒来,根本来不及处理竹姬的身后事以及竹姬的两个女儿,朱砂再一看,只看到地上跪着两个小孩,大的约莫十来岁岁的样子,小的只有三四岁,朱砂依旧是一身通红,走入内堂的时候气势汹汹。 几个宫人裹着素衣绢布,两个小孩披麻戴孝,小的在地上玩布娃娃,大的那个跪在地上抽泣,听到有人进来,回头一看,朱砂看到那个大的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挂着泪,发现是她以后,声嘶力竭的哭着喊着冲了过来,朱砂身边的太监拦住了她,几个竹姬之前的的宫人在劝着,一个年长的婆子道:“公主啊,娘娘新丧,莫要在她灵前生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老婆子的话,罢了吧!” 那姑娘哭着道:“王妈,若不是这个女人,我娘怎么会死!都是这个毒妇,害死了我娘,我要给我娘讨个公道。”那姑娘挣脱了太监,继续向朱砂冲来。 朱砂试了一个眼色,阿兰迎了上去,三两下就制服了那小妮子,屋子里的宫人们都跪下了,老婆子道:“娘娘息怒,阳滋子熙二位公主年幼丧母,冲撞了娘娘,娘娘大人大量,莫要见怪,老婆子给娘娘跪下了!”几个宫人纷纷下跪磕头,原来,那个大的女孩叫阳滋,小的叫子熙,朱砂看了一眼那个在地上玩娃娃的女孩,涉世未深,什么都不懂,又看了一眼那个被阿兰制服的阳滋,冷哼了一声,绕过他们,走到灵堂前,看着灵堂上摆着一应俱全的祭品,排位上写着慈母谁谁云云,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坐到了主坐上。 只听那阳滋公主又扯着嗓子喊道:“毒妇,那是你能坐的地方么?快给我滚下来。” “年纪不大,嘴巴倒是不饶人,须知,你这张嘴,会给你惹多少祸!”朱砂道。朱砂刚说罢,阿兰左脚一蹬,蹬在阳滋后膝,道:“还不给娘娘跪下!”阳滋吃痛,只听咚的一声,被阿兰牢牢的按在了地上。阳滋又道:“你们合谋害死我娘,现在又如此迫我,有本事就将我们姐妹杀了,否则,我阳滋,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朱砂微微一笑,道:“这就是竹姬教出来的好女儿,很好!还知道替母报仇,可是,害死你娘的,明明是那妖道,并非是我,你要寻仇,也该去他那寻,不过,他已经被我投入北海之中,也替你的娘亲报了仇,你就不必谢我了!” 第189章 风雪梧桐(1) 众人在雷雨之后精神百倍,女又也睡意全无,出来骑着马,沿路欣赏着道路两旁的风景,车队继续向前走着,一路泥泞,十分难行,果然,刚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几人就来到了一大片的梧桐,梧桐映衬着夕阳,也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寒风,女又打了个冷战。女又仔细一看,一条道路两边,一边是梧桐,而另一边是桃花,桃花离他们约莫还有两里左右的脚程,怪不得方才闻到的味道那么特殊,像是梧桐,却还有别的花香。此时女又也觉得奇怪,再一看,梧桐已经提前开好了花,这一点让女又颇为不解。 “怎么了?”扶苏在一旁问着。 女又皱着眉,道:“觉得十分奇怪,说不出来的感觉。” “天快黑了,别想那么多吧,我们还是先找地方落脚。”扶苏又道,只见扶苏动作麻利,分派下去,手下们纷纷出去找露宿的地方。 最后,车队在一间荒废的庙宇中落脚,庙宇处于山路的另一头,奇怪的是,正巧,一头是桃林,一头是梧桐,庙宇不大,似乎里面的信徒刚遗弃不久,东西都还很新,一路走来,从泥泞到干爽,似乎在这一边并没有太大的雨水落下。却还是有很多花瓣因为疾风的摧残掉落了下来。 女又感觉自己的鼻子快被两种花的味道堵住了,此时此刻,已经分不清到底自己是身在何处。女又走入庙宇之中,看到庙宇里供奉的是一尊女子的石像,石像栩栩如生,面目慈善,发梳高髻,美目微闭,嘴角上扬,女又看着那尊石像心里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金羽。 日头似乎被定在天边,留下一丝昏暗的光,天空像血一样,花林映衬着斜阳,出奇的安静,一行人各安其职,有的生火做饭,有的铺床叠被,女又站在庙口,看着落日,心事重重,扶苏走了过来,问:“在想什么?” 女又道:“梧桐,本是我最喜欢的,可是此时看到他们提早了将近两月胜放,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快意,扶苏,你看那林子。”扶苏顺着女又手指的方向,也觉着不适,背后一股寒意升了上来,扭过头,看看另一边的桃林,感觉更浓烈了。道:“现在,按理说,桃花已快败了,可是这桃林依旧开得正好,难道,南方的水土,养出来的花,和咱们平日见的略有不同。” 女又蹙眉不语,心里忐忑,说不出意味来,又不想扶苏多分心,索性拉着扶苏走了。 一众人用完晚饭,围着火说了些心事,也就睡去了,庙宇里的东西倒是还很新,似乎还有人用着,女又和两个丫头在一间大房里安寝,两个丫头伺候女又梳洗,女又不愿,和衣睡下。两个丫头知道,自从出了那档子事以后,女又整天闷闷不乐,早已不在是当初那个爱说爱笑的小姐了,只是说不得劝不得,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里,女又耳边响起了女子的说话声,起初以为是梦魇,后来竟然睁开了眼,想着醒了为何还能听见,女又不敢高声,轻轻推醒了两个丫头,两个丫头也是石中玉幻化的妖灵,自然明白,千雨道:“小姐,这气味,很熟悉啊!” “这两片花林看着就诡异,进来就觉得凉飕飕的,心道莫不是又入了什么妖精的结界。”女又三人趴在窗户上看着屋外低声道。千寒道:“小姐,莫不是你真说中了!”千寒语带惊讶,指着远处,本来无星无月的夜晚是什么也瞧不见,女又顺着千寒指的方向一看,竟然看到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女子和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子在林中踢球,女又眼神好,距离虽然远,她却看到,那阴森处不止有两个女子,一数尽然有七八个。女又看着他们不做声,千雨道:“你惊什么,那些小妖,小姐还放在眼里么?过去打发了也就是了。” 女又道:“人家又没惹咱们,何必断了别人的命脉,回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女又说罢回屋睡去,两个丫头看着牙痒痒,这时,一个紫衣女子冲他们那个方向得意的笑了一下,这一幕,女又没看到,可是却被两个丫头记在了心里,千雨不悦,千寒拉住了她,千寒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搭理她们。”两个丫头也进了房。 翌日,风和日丽,是个好日子,车队装载好行李物品,准备上路。 女又和扶苏骑着马,见天色正好,一路欣赏风景慢慢前行,想着回到大道上,继续顺着大道走下去,昨日披风带雨,急匆匆的找到了庙宇安歇,今日竟然找不到出口,走了一个多时辰,还在花林的小道上。 起初不以为然,渐渐的觉得不对劲起来,亦秋道:“公子,咱们在这林子里绕了许久,怎么似乎还在原地,你看前面那颗粗壮的桃树,我刚刚还碰着了头,现在又遇上了!” 扶苏也发现了,疑惑的看着女又,道:“我也觉得怪,因何如此呢?难不成咱们迷路了?没道理啊,昨日进来,就一条小道,并无岔路,不会走错才是。” 女又一瞪脚,窜上了一棵梧桐树,那梧桐枝叶正密,是里面比较大的一棵,三窜两窜,窜到了树顶,登高一看,发现他们正在一座山的山顶,左右远眺,发现旁边几个山头,都栽种着桃树和梧桐,密密麻麻,却看不到一条出去的道路。 转身一跃,从梧桐上跃下,扶苏道:“可有发现?” “这几个山头都是这密不透风的花林,连条路都没有,咱们走了一个多时辰,可是那座庙宇,正在我们西面,不到一里地,你说怪不怪?”女又道,扶苏接道:“那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桃花能和梧桐栽种在一块,而且还能同时胜放。花香浓郁,我都快被这味道熏晕了。” 这时,千雨道:“小姐,会不会是昨夜咱们见到的几位姑娘?”千雨已有所指,并不明表,女又却知道她的意思,道:“极有可能。可这是为什么?难道咱们误入了别人的圣地,别人生气了?” 亦秋道:“别人?什么别人?这儿除了我们,难道还有旁的人不成?” 女又看着扶苏,扶苏似乎明白了几分。扶苏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误入了别人的禁地,现在迷失了方向,是那人所为?可是,这桃林梧桐,是谁人所有?” 女又摇摇头,走近扶苏,小声将昨夜所见之事说了一遍,扶苏心里并不惊讶,道:“昨夜我也听到了,只是我并没有起身观瞧,还以为是梦中的幻听,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又儿,你的意思是?她们是妖精?” 女又点点头,道:“我猜应该是,不然,我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自古,妖精善于迷惑路人,现在想想,昨日咱们遇着大雨,然后急忙赶路,多半,是这群妖精所谓,也就说得过去了。” “我们现在,还是先回破庙落脚再议。”扶苏道,女又点点头,一众人无可奈何,又朝破庙走去。 在侍从打点行李的时候,在破庙的大堂中发现了一块绢帕,上面写着六个大字:“既来之则安之。” 亦秋道:“看来,真的有人想我没留下来,到底是谁呢?” 扶苏笑了,道:“既然如此,盛情难却,大家稍安勿躁,先在此休息一下吧!” 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马队的人听到扶苏如此说,倒不着急,反倒窃喜起来,想着他们从咸阳出发,快一月有余,日日赶路,人困马乏,好不容易因此受阻,却得了个休息的机会。 扶苏问女又又何良策,女又笑道:“你陪我到林中走走我就告诉你!” 扶苏拉着女又,在林中缓缓走着,女又依偎在扶苏身边,那是一片梧桐林,漫天的梧桐飞落下来,像是天上下起了淡紫色的雪,女又道:“梧桐,是我最喜欢的花,有道是,凤凰非梧桐不栖,我记得,在朱雀宫的后院,种着一颗小梧桐,以前娘曾说过,那梧桐是我生的那一年种下的,好想回去看看,现在他长成什么样了。梧桐是百树中的灵树,我曾经听娘说过一个故事,说,一对夫妻,一生家贫如洗,却不离不弃的走完了一生,后来,他们相约,若是谁先离开,那么留下的那个,就要将离开的那个,埋在梧桐树下,你猜后来怎么着?” 扶苏笑道:“我猜,是女子先去。” “为什么?”女又诧异道。 “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不忍心让我的妻子亲手葬了我,一沃土一沃土的,覆盖她不能倾诉的别离之痛。”扶苏此话,意有所指,他知道,女又的身份,也许女又会像他说的一样,最后眼看自己离去而无能为力,他不想那一天的到来。 女又又怎会不知,扶苏轻轻抱住女又,女又在扶苏怀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道:“后来,那对老夫妻不见了,就连他们的儿女也找不到他们的去向,正当所有的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那梧桐却花开正好,老人的子女看着梧桐,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挖开梧桐下的泥土,发现二老在地下安详的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去的,谁安葬了他们,这故事,或许只有那颗梧桐才知道,因为只有梧桐,才见证了他们相守一生的誓言,从年少道古稀,从青丝到白发。” 女又说罢,天上开始落下梧桐花,像风雪一样,被风缱绻着缓缓飘落,扶苏道:“他们一定和我们一样。”女又看到,他们身旁的那棵粗壮的梧桐有些异样,树干上有一些暗红色像是血丝一样的东西。 女又心里始终有芥蒂,自从赵政称她为奴之后,她心里又多了一道墙,她只有抱着扶苏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还拥有着。 回来的时候,已近正午,另一旁的一颗桃花,开得十分茂密,扶苏停在那颗桃树下,盯着那颗桃树,女又问:“怎么了?” 女又看着扶苏眼前的那颗桃树,花朵肥大,颜色殷红,扶苏道:“又儿,你可见过如此浓艳红得像要滴血的桃花么?” 扶苏一提,女又也觉得奇怪,道:“我记得,桃花多为桃红,转而慢慢变为粉。可是,现在这个时日,莫说能见到这个颜色的桃花,按理说,桃花应该尽数凋谢才是,扶苏,这里实在是奇怪,该凋谢的桃花花开正好,不开怒放梧桐也竞相胜放,咱们一入这林子,就再也走不出去,实在是……” 扶苏摘下一朵桃花,待在女又耳鬓,道:“关于桃花,我也曾经听过一个故事。” 女又笑道:“说来听听。” 扶苏道:“在楚国,有一个姓兰的商人,家境殷实。长得也俊俏,不断有媒人上门提亲,可是都被拒绝,常有人问起,他为何不娶,他只说,他有妻,不但貌如天仙,还贤良淑德善解人意,那人再问妻在何处,他就会指着他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亲戚朋友都说他已经癫狂,他道,来年春意盎然时再来一会定见分晓。每年春天,他家就会门庭若市,只为看他家那颗茂盛的桃花,当人们纷纷赞叹桃花真美的时候,他脸上就会浮现得意的笑容。” 扶苏说着,女又听得入神,扶苏又道:“他的妻,就叫桃花,年少的时候与他风雨同路,后来他慢慢富有了以后,桃花却不见了,他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却一直带着那颗桃树,没当春天桃花绽放的时候,他就对人说,他的妻回来了。” 听到这里,女又脸上浮现一丝异样,扶苏继续:“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宫里的姑姑说给我听的,那个姑姑是楚国人,说兰生自小外出谋生,赚了钱后接一家人去享福。后来我问她故事的结尾是什么,那姑姑叹了一口气道,那个姓兰的商人就是他的哥哥,家里都觉得他有些异常,可是只有在春天的时候才表现得极为明显,因为全家要靠他度日,也就隐忍了,直到有一天,姑姑发现那颗桃树的枝丫长到了邻居家的院子,兰生暴跳了起来,一向对那颗桃树爱护有加的他,竟然用刀劈断了桃树的树枝,口中还骂骂咧咧,自那次以后,兰生的情绪更加异常,说来也奇怪,桃树的树枝一次又一次的伸去了别的地方,不是长出了墙,就是长去了别人的院子。兰生终于被那颗桃树弄疯了,一怒之下砍断了那颗桃树,还将家里人砍死了,事情闹得挺大,官府的人都惊动了,后来,在那棵桃树下挖出了一具尸骨。” 第190章 风雪梧桐(2) 女又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若有所思道:“那尸骨是谁?” 扶苏摇了摇头,道:“没人知道,后来兰生疯了,在押送的路上咬舌自尽。我猜,那尸骨,应该是真的桃花,那个兰生的妻。兰家,因兰生而兴起,也因兰生而没落,后来去过兰生家看过那株桃树的人,据说后来都梦见有个粉衣女子向他们道谢,故事到最后,以兰生的自尽而结束,那具尸骨,怕是,再也没人知道是谁。不过后来流言四起,说兰生害死了自己的妻,埋在桃树下,那桃树才会长势大好,我小的时候听姑姑提及,说,桃花吸了人的骨血,就会变成妖精,浓艳,且鲜红!就像现在的这颗一般。” 女又看着扶苏手中的桃花,道:“你说,这棵树下,有没有埋着尸骨?” 扶苏的话提醒了女又,扶苏道:“我不敢妄下断言,不过,我觉得可以一试。这就去叫人来挖开试试如何?” 女又道:“不必,现在就可以试试!”说罢,打开腰间的竹筒,拿出纳宝道人图,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瓶子,扒开塞子,只看到瓶子里掉出了几只肥头肥脑的小肉虫,小肉虫从瓶子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三下两下钻入泥土里。女又道:“这叫食尸虫,如果这地下真有尸骨,他们一定有反应!” 二人看着三只小肉虫钻进了土里,二人等待着他们的反应。刚进去不久,扶苏想说什么,就听到女又道:“你听,听到了什么?” 二人静下来一听,就听到好似狗啃骨头的声音,扶苏道:“这是什么声音?” 女又一脸凝重道:“这是食尸虫啃食尸骨的声音,也就是说,这土里,真的有尸骨!” 二人相视一眼。急匆匆的回到庙宇里,遣人挖开了那颗桃树下的土,本以为泥土翻开之后是会像扶苏说的那样,埋着一具尸骨,没想到,当泥土翻开,看到的是,大大小小,陈列在土里错落不齐的尸体,有的已经化为了白骨,有的,腐化成了一滩肉泥,不堪入目,女又不忍直视,扶苏搂着女又,女又把目光撇了过去。 本来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一众人看到了尸骨之后却神情凝重,回去的路上,一个中年汉子,手里拿着家伙,忽然叫开了:“我在老家,曾经听人说,深山之中成了精的树林,进得去,出不来,难道,难道咱们要像那些白骨一样,长埋于此么?公子,公子你可得想想办法呀!” 随着那人的一嗓子,带来的随从纷纷口角了起来,此时,亦秋喝道:“瞎咋呼什么,你若是再大放厥词,当心公子发落了你!” 那人不依不饶,怒道:“现在咱们小命都不保了,你说该怎么办!”那人倒是将亦秋问住了,他也说不上来,此时千雨道:“大家放心吧,我家小姐已经有了计策,稍安勿躁,可不要自乱阵脚啊!” 扶苏看着女又,道:“你真的有办法么?”女又紧锁双眉,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一转眼就到了夜里,破庙里升起了篝火,几个人围坐在篝火边,几人各怀心事,这时千寒忽然道:“有谁看见亦秋了么?用完晚饭才发现他不见了?” 众人左顾右盼,一个汉子道:“是呀,亦秋去哪儿了?” 这时另一个侍从道:“我刚才看到他一直在房里,会不会被今天那几具尸骨吓到了?那孩子声音挺大,年纪可不大。” 千寒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怎么能落单呢,我去找找他吧!”随后走入了后堂,随即一声尖叫响起,众人好似惊弓之鸟全都乍起围观,只见千寒跑了回来,道:“不好了,亦秋,亦秋从窗户逃走了!” 扶苏道:“不好,这孩子怎么如此鲁莽,外面伸手不见五指,万一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女又也觉不妙,十几个随从开始骚乱起来,一个带头的说道:“亦秋走了,咱们也走吧,这鬼地方,我才不要待下去呢!” 说罢就像冲门而去,女又眼色一使,千雨千寒身形一晃,闪到了那汉子身前,两个瘦弱的女子面对一个彪形大汉,三下五除二就用绳结绑得和一团麻花一样,扶苏厉声道:“你们是我大秦的护卫队,怎如此经不起风浪,皇上派你们来是来保护本公子,遇事却这般不经用,罢了罢了,本公子有言在先,若今夜是谁敢踏出这庙门一步,就算你们不被山妖害死,本公子也留不得你们!” 扶苏平日里和颜悦色,此时生起气来却十分可怕,只听女又道:“千雨千寒,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 女又想冲出去,手却被扶苏拉住了,扶苏道:“我和你去!” “可是……”女又生怕扶苏有危险。 “走吧!”扶苏没有多说,首当其冲冲了出去。女又想了一会儿,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夜里无星无月,初春寒凉,只感觉林子里一片阴森刺骨,女又点了一缕赤焰在空中,照亮前方的路,漫无目的,不知道该往何处寻找,扶苏着急的问女又,女又道:“无妨,这林子看来是久无人烟了,在这种地方,人的味道是尤为突出,在山野精怪看来,只要有人经过他们就能知道,现在,我也可以寻着味道找到他。” 二人向前走着,夜里辨不清方向,只觉得眼前无端多了许多树木,那些树木似乎很害怕女又的赤焰,赤焰当前,想要阻拦,却纷纷弹开了。走不过多久,绕过一个岔口,就听到一个男声的叫喊,扶苏道:“是亦秋!” “走!”女又加紧脚步,眼前的树木来势汹汹,一波一波的向前阻拦,女又和扶苏被几棵树木围绕住,二人腹背受敌,远处又传来亦秋一声尖叫,扶苏着急,女又道:“扶苏,你护住脸!”扶苏嗯了一声,只见女又双手燃起烈焰,向树林挥去,火克木,眼见着枝条被烧起来了,树木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女又看着远处有人影攒动,心想若是再不救亦秋,恐怕要不好,这时,一条树枝像扶苏申去,女又没有留意,扶苏也不是等闲之辈,灵巧的躲闪开了,女又一回头,只觉得这些树精虽然功力不高,可是他们势单力孤占了下风。 女又叫道:“哪里来的山妖精怪,我乃朱雀宫少宫主,若是还不退散,休怪我烈焰无情!” 听到朱雀宫的时候,几个树妖倒是有些惊讶,可是仍旧未退,女又实在难忍,腾空而起,抓住一根枝条,火焰传了过去,但听到啊的一声,燃火的树枝跌落,那树妖闪退开了,后来,女又再想去抓别的树妖,树妖纷纷闪退,只见闪退出一个出口,二人从出口冲了出去,看到远处有几个女子围着亦秋,女又道:“错不了,这几个人就是昨夜我见到的几个妖精!” “他们要对亦秋做什么?”扶苏看到一个紫衣女子身后跟着几个紫衣女子在追赶着亦秋,亦秋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当他们逼近亦秋的时候,亦秋害怕极了,这时,女又二人和亦秋还有一段距离,女又大喊:“快些住手!” 那群妖精哪里顾得了她,不但没有停止对亦秋的迫害,反倒更加迅速起来,这时那为首的紫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女又,一声令下,身后几个女子忽然不见了,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排密实的梧桐树,树与树之间还有结网。女又知道那女子要对亦秋下手,哪里还顾得了许多,摇身一变,变成火凤,背负扶苏,越过梧桐,那群山妖没有想到女又会如此轻易就越过了自己,待女又停在梧桐之上,再一寻找,却不见了亦秋的踪迹,心道不好,这时看到远处一颗巨大的梧桐树屹立在山头,脚下的泥土在翻动,背上的扶苏道:“又儿,我知道了,他们是想用泥土活埋亦秋。他在哪里!” 女又道:“这不是我们今天早上遇见的那棵梧桐么?”女又看到那棵梧桐的树干上那些像是血丝一样的东西在闪着红光,女又知道,那梧桐肯定是日久天长,长时间吸食人的血肉,所以自己也生出了血脉,看他现在这般,想必,要开始吞噬亦秋了。 女又刚一飞过去,就听到那梧桐树大叫了一声,根系的泥土翻动开来,梧桐树变成一个女子的摸样,二人飞近一看,女又变回本来的摸样,看到亦秋从土里慢慢爬了出来,衣衫半露着,只看到肩膀上用金漆些着一些咒语,亦秋道:“好在赵姑娘先行一步,在我背上画了降魔咒,否则,真要被这妖怪给吞了!” 扶苏道:“亦秋,辛苦你了!” 亦秋穿好衣衫,掸了掸尘土,走到扶苏身边,道:“只要能擒住妖孽,这点危难算什么?” 女又走到那紫衣女子身边,见她惨白着张脸,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捂着胸口,瞪着女又。女又仔细看那女子,像是个年轻妇人,却长发披肩,此时脸色虽白,却还瞧得出几分妩媚,只是此时恶狠狠的眼神,让女又不解。 这时身后一群女子跑了过来,女又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指着倒在地上的女子,道:“若谁敢在近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这时其中一个紫衣女子道:“姑娘手下留情,莫要伤了白姐姐。” “白?你姓白?”女又问道。 那女子坐了起来,道:“不错,贱妾姓白,单名一个婉字,我等皆是乾南山多年修炼而成的树妖,盘踞此地已有几百年了!要杀要罚,悉听尊便。” 女又听到乾南山三个字,兴奋了起来,道:“你说这是乾南山?你可知道朱雀宫?” “自然是知道的,方才姑娘自称朱雀宫少主人,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之前朱雀宫的主人是一个姓金的女子,姑娘和金宫主是什么关系?”白婉道。 “金宫主正是我娘亲,我六岁就已经离开乾南山,至今快五百年了,你可认识我娘?”女又道。 “谈不上认识,只是知道乾南仙境之中,有这号人物,我们在此为妖,哪里比得上你娘在山中逍遥自在。”白婉话中酸楚,谁听不出来,女又想着,既然她和娘有交情,正好抓了回去盘问清楚。 扶苏道:“回去再说罢!”女又点点头,从腰间摸一根红绳,绕了几圈,亦秋上来帮忙,将白婉绑了个严严实实。 后面一个女子又道:“你要抓白姐姐去哪儿?” 亦秋冷眼道:“放心吧,我们家姑娘若是要害你的白姐姐,早就下手了!” 亦秋捆着白婉在前面走着,亦秋笑道:“赵姑娘,你这法子真好用。” 扶苏道:“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降住了此妖?” 女又道:“山中树妖属木,而我属火,我本来就是他们的克星,你看那些粉衣女子,我想应该是桃妖,而紫衣女子,应该是梧桐幻化。方才我们被桃树困住,用火轻易就破了他们的阵法,可是梧桐却不惧,索性直接跃过不做纠缠。今早见到那桃树下埋着的白骨我就想着,若是妖要害人会如何害法?我记得见过山中的狮虎成精,吃人吞骨惨不忍睹,可是这些树妖会如何之?我想起你和我说的那个故事,想着,会不会他们会将人拖入土中,化作自己精血。所以在亦秋背后用金漆写下了降魔咒,若是妖精见到了,自然退避三舍,可是没想到,这个白婉,却被降魔咒伤了,不知为何。”女又不解的看着前面走着的女子,回头一看,看见一众女子在后面尾随着,女又仔细看着那些少女摸样的妖精,扶苏也看了一眼,问:“你怎么了?” 女又道:“这些女子,真的在此地为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神情如此凄楚的女妖?你看他们眉宇之间,可真是……”女又话说一半,绕了个弯子,扶苏问:“可真是什么?” 女又坏坏的笑了:“我若是男子,见了如此可怜又可爱的女妖,我也会起了恻隐,留下不走了!”扶苏见女又笑了,心里也安定了,这些日子女又一直不开心,现在能以往如前,也就好了。 第191章 白婉(1) 当他们回到破庙的时候,几个侍从惊呆了,怎么也想象不到,眼前的女子就是他们口中的妖怪,白婉却也不挣扎,女又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降魔咒如此见效,或者是有什么旁的原因。 庙外十几个女妖围着探听庙里的情况,只看到白婉身上缚着绳索。几个侍从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站在两旁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妖。 扶苏开问道:“白婉,你可否告诉我,此地为何地?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们要在此为害一方?” 女又站在白婉身边,看她神色镇定,默然道:“此地临近象郡,此山隶属黔南一脉,过往的人,都叫这片山林为‘花妖林’,因为只有在此,梧桐和桃花才会同时开放,我们姐妹共有二十人,都是这山中树木日久成精的花妖,至于你们问我,为何要为害一方?我可以告诉你们,死在我根下的,都是该死之人。”此言一出,扶苏带来的几个侍从无不惊骇。 一个婆子道:“我们与你何仇何怨?你们要处心积虑害死我们?” 白婉叹道:“此地是来往商贾必经之地,却也是一个禁地,在本地,有一句俗语你们想必是不知道的。” “什么俗语?”婆子又问。 “就是,‘桃花落,人血干,梧桐开,冤魂散。’你们今日在桃树下挖开的尸骨,一共是八具,都是男子,而且,都是负心薄幸的男子!”白婉说到最后神情恶毒,似乎想起了难过的过往。 “你继续说下去!”女又道。 “今夜良辰,这位公子独自外出,见到我曲宁妹子便上前搭话,行为不检,**百出,若不是如此,想来,我也不会误入了你们的圈套。这位姑娘想必是山门中人,知道我等的规矩,才以此来引我们入局。我们虽然是妖,食人精血生根发芽,却也懂得分善恶,辨黑白。若是是普通过往路人,是从不会下手的。在座的各位,若是受得起我们姐妹的考验,三日之后,自有山花开路,灵鸟送往,可是若是不能,就和那些根下白骨一样,化为花肥,也省得世间在多些痴心女子妄送一生。”白婉道。 女又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子,只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此时那个咋呼的侍从摸着额头的汗道:“怪不得昨夜我听到屋外有女子叫我,还以为是生梦,若不是赶路累了,哎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扶苏道:“白婉,你随我们进来!”扶苏牵着女又的手,白婉不解,亦秋带着白婉进了内室。 扶苏和女又坐在上座,扶苏一直握着女又的手,扶苏道:“亦秋,给她松绑!”亦秋心里不愿,可是又不能违背扶苏的意思,撅着嘴替白婉松了绑。扶苏又道:“亦秋你先出去吧!”亦秋心里愤愤不平,可还是退了出去。 白婉看扶苏女又二人一直如影随形,心中失落,道:“公子是性情中人,若是人人都能像公子一般,想着家中妻子的等候,又或者去哪儿都带着妻子,怕也不会有我姐妹的可乘之机。” 白婉说的是扶苏和女又二人,女又听到一个外人如此形容自己,说她是扶苏的妻,心里有些窃喜,脸上带着笑意,扶苏道:“想必,今早我们的谈话你也听到了,吾妻也是山门中人,且,凤凰一族和你梧桐有莫大关联,也正因如此,又儿才会对你手下留情,如若不然,也就像方才烧桃林那般,将你梧桐也烧了,如果你还惦念这些联系,就请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扶苏称女又为妻,女又心中动容,看着扶苏,扶苏拍了拍她的手背,白婉想了想,道:“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女又道:“方才在外,人多口杂,多有不便,我亦不能明表我的身份,不过我想白姑娘冰雪聪明,早该猜到,我想问你的,无非是朱雀宫的事,你说此地是乾南山,你认识我娘,却又不是乾南山内的妖精,我实在不解,各种奥妙,白姑娘与我娘之间,与这乾南山,和那根下白骨之间,究竟,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故事?白姑娘也是性情中人,会为了女子的痴念而动了杀机,想必,多半,也逃脱不了诸如此类的命运才是?” 白婉想了一想,道:“我今早听到你说的那个故事,我就知道,你和金羽,多半是母女,因为只有她,才知道那个故事,我也只对她一个人提及过。” “你说今早我说的故事?”女又想了一会儿,白婉继续道:“那故事,根本不是你娘说的如此完满,而是,一个根本见不得天日的过往。” “洗耳恭听!”女又道。 “我本是一棵梧桐,长在山脚,日精月华,幻化成精,得上天垂帘,生得这幅皮相,见得几个人,只是仍旧脱离不了地下生根,逃脱不了本体三里远,若是我想去别的地方,就要人连根将梧桐移走,可是又有谁会如此愚蠢,带着棵树上路。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姓王的相公,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是告诉他,若是想要我根他走,就要将梧桐一起带走。王生是象郡县人,离此不过几日路途,可是他因为却因为我的几句话,叫长工载着我,整整走了一个月,才到象郡的家里,他将我的本地栽种在了他的后院,我也很自然的拜堂成了亲,我成了王生的夫人,家中少不了丫鬟婆子伺候着,可是我一入王府就觉出诡异,府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十分怪异,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一年,我幻出人形,不过一年。而且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就是在我的本体之下,深达三尺的地下,有两具尸骨,都是妙龄女子!” 白婉说罢,从发间取下一只簪,道:“这是王生给我的信物,他说,要我做他的妻,现在想起来,我那时才见他几面,叫他带走梧桐不过也是为难他,谁想到他真的照做了,说来也是动容,我竟然相信了这个男人。日子过去了两年,我见王生的日子越来越少,他总说外出做生意云云,我开始发觉不对劲,就暗暗跟着他,发现他在外有了别的女子,我十分震惊,想起与他相识后的种种,这两年来的日子好似黄粱一梦一般,我一路浑浑噩噩的走回了家,看到仆人鬼鬼祟祟在门口张望,想着两年来整个王府奇奇怪怪,就隐身偷偷跟着那个仆人,偷听到,王生暗中安排了仆人买了□□,准备放在我的饭菜里,我实在按耐不住,将那人抓来拷问。后来,我得知了一个秘密,其实王生早就有妻,在我之前,有两个女子在府中住过,都不出五年,只要王生在外有了新欢,原来的女子就被王生害死,此番,我是第三个王生要暗害的人,后来想起,王生那年应允带我走的时候,从此去象郡,不过几日,却走了一个月,一来,许是带着我的本体,二来,想必是有时间去处理他家里的妻吧!” 女又和扶苏相视一眼,扶苏道:“这世间,还这有这有的人,以为给女子最好的身份是正妻,一来不落人口实,二来以此来慰藉女子,多少人想着嫁入富贵之家一生衣食无忧,一生的情谊,岂是一个身份就能肯定的!”扶苏话里有话,说的正是女又心里过不去的坎,女又自从被赵政下旨为奴,女又觉得,此生不能成为扶苏正妻,是她的遗憾,此时听白婉说到自己的故事,颇有感慨,又道:“后来呢?” “后来,他再也没有找到我,我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了,他乐得自在,与他新任的妻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也正在院子里看着他们,我以为我的忍耐力可以支撑我看着他杀死他一个有一个的妻,然后全都埋在我的根下,我开始潜心修炼不理世事,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在我已经淡忘这个男人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老者走到梧桐树下,他说,希望将他和他的妻,一同埋葬在树下,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我依稀辨得出,那是当年的王生,那时他的妻,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我不禁发笑,看看脚底,已经有七具尸体,想想这几年那个男人到底做了什么?我恨眼前的这个男人,我想杀了他。” “你本有机会,救出那些女子,为何你不施以援手,而是冷眼旁观?”扶苏有些怒道。白婉道:“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开始扭曲,我没有去救那些可怜的女子,正如我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嫁给王生一样,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这样想着,可我也陷入了深深的懊悔,我觉得那些女子的死与我脱离不了干系,在懊悔与自责的时候,我认识了你娘!” “我娘?”女又吃惊道。 “你娘那时怀着你,当我问及你爹的时候,你娘笑而不语,我惋惜道,又是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子,你娘只说,你爹会回来找你们,还叫我不要画地为牢,逼死自己。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你娘太蠢,从你娘的眼神里,看得出,她也觉得我太痴。终于,在一个黄昏的傍晚,我再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将他拖入了我的根下,那男人大喊着救命,家仆纷纷闪躲开了,一个婆子叫喊着‘报应,报应!’就在王生快被我拖入土中的时候,他年轻的妻跑了过来,死死的拉着他的手不放,我震惊了,我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白婉捂着脸哭了起来。 女又不解道:“为什么,我听我娘说的不是这样?” 白婉继续道:“我找到金羽诉苦,金羽只道‘这世间那那么多道义,无外乎一个你情我愿罢了!’金羽一句话,让我大彻大悟,想起在最初爱上那个男人的时候,寄托了全部的爱,以至于到最后发现这个男人真面目的时候,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女人总觉得男人会为了自己改变,可是,到最后,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莫说是我,就连金羽,也是如此。” 女又看着白婉一脸的泪水,又看到他手中的簪子,道:“怪不得世上男子多负心,只因女子多痴情罢了!” 扶苏道:“到最后,你到底杀了王生和他年幼的妻了没有?” 白婉没有说话,她抹去了泪水,道:“这么多年来,我做了那么多害人的勾当,我知道,总有一天,天谴会来,其实这些年以来,我也不好受,那得不到想不透的爱,最终还是给了那个叫王生的负心人,恐怕,这是我的劫,可我,却无能为力。白婉有一事恳求二位?” “因我一己之私,将一百三十八个亡魂葬送在了这片山林之下,我不后悔杀了他们,他们都是该死之人,他们不光等徒浪子,更可恨的是,他们觊觎乾南山瑰宝。近日我寝食难安,知道天谴将至,我与金羽本是故交,希望二位念在我那一点未断的交情之上,定要应允。”白婉道,女又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实难想象,她竟然会为了当年那个男人,迫害了这许多的无辜,女又看了一眼扶苏,道:“你说吧。” “求二位,放过我那十九个姐妹。”白婉道,扶苏惊道:“十九个?你是说在庙门外等候的女妖?”白婉点点头,道:“不错,算上我,梧桐与桃花,各有十个精灵,都是多年的姐妹,他们从未涉世,只因我,而憎恨男子,求二位放过他们。” 女又紧蹙双眉,看着扶苏,因为女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扶苏道:“我等路径此地,本无意过问你等之事,只是你等不愿与我方便罢了;方才你说,那根下白骨全因你一己之私,所谓天道轮回,你也该知道,总有一天会为此付出代价,扶苏不是替天行道之人,做不了你的主,只能奉劝一句,好自为之,回去吧!” 白婉鞠了一躬,道:“多谢公子!”白婉说罢,转身走了,女又看着她飞出窗外,手托腮道:“你真信了她的话?” 扶苏笑道:“你方才听她说的时候,不是也动容了么?休要理会,山门中的事,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真真假假有何妨,我们本就是路人,若是她真的作恶多端,终归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第192章 白婉(2) 女又笑了,道:“果真是,可爱的女人,让男人可怜。我也愿意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只是她说的故事,让我心凉。” 扶苏愣了,问:“为什么?” 女又道:“我娘跟着我爹的时候,无名无份,可是她得到了爹的爱,白婉跟着王生,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可是,却怨恨了一生,我想做你的妻,可是……”女又颔首,扶苏心中明白,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轻轻拥她入怀,女又道:“那个女子不想名正言顺,可是,若是要给我选,我宁愿像娘亲那样,即便什么都没有,只要有爹的一颗真心,也就够了!” 窗外漆黑一片,原是到了月末,天上的那弯沟月被乌云挡住,想着明日,也许不会是一个好天气。 在他们误入花妖林的第三天,走出了那个山林,果真像白婉说的,有山花开路,灵鸟送行。亦秋不解为什么扶苏要放了那个女妖,只是扶苏下的决定不敢不听,免不了发发牢骚,扶苏看亦秋的样子,十几岁的年纪,虽然成熟了许多,可还是脱不了稚气。 重新踏上征途之后,向东南再走了不过四五日,就看到了人烟,一行人在一个茶寮歇息, 女又看着那些人穿着黑布衣衫,觉得十分熟悉,道:“我记得,以前和娘在外面的小集市上,见到的人,就是穿这样的衣服。” 千雨道:“小姐,你不是说,你家就在乾南山么,这里应该很近了吧!” 女又点了点头,心里暗喜。又道:“只是,我不太记得,是如何回去的了,那时太小。”不免又一阵失落。 此时听到过往行人提及花妖林失火一事,几个人伸长了耳朵。只听到那人说,前天下雨,天上响了雷,吓得他不行,就看到花妖林失了火。 亦秋忍不住问道:“这位老哥哥,你说花妖林失火?可是你亲眼所见?” 只见那是一个过路的樵夫在和一个农妇说话,看到亦秋发问,上下打量了一下带着警惕问:“你们,你们是外乡人吧!” 亦秋道:“是啊,前几天我们刚从花妖林那儿来呢!”亦秋听他们的口音十分不惯,可还是陪着笑脸。 两人一听,大惊失色,那农妇道:“娃子,你们真的从花妖林来了?” 亦秋有些莫名其妙,点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没被花妖吃了?”樵夫道。 亦秋摸着后脑,有些惭愧,道:“差点就没命了,好在福大命大。敢问二位,那儿真的有那么可怕么?” 农妇哎哟一声,扯着亦秋到暗处,道:“娃子,你作死么,花妖耳朵灵着呢!” 亦秋不解,低声问:“敢问,那儿到底怎么了?” 樵夫道:“你们是外乡人,当然不晓得,那片林子啊,从来都是我们这儿的禁地,特别是在春天,是不让人进的,那儿为什么叫花妖林,当然里面有花妖啦,花妖好吃人,特别是过往的商人,你们算是命大,可是,不知道那儿曾经死了多少人呢,反正,我们这儿的人都不敢去,我砍了这么多年的柴,也就只敢走到隔壁的那个山头,再不敢走近了。前天雷雨来得快,我来不及避雨,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亦秋竖起了耳朵,只听那樵夫道:“我看到那林子里有一颗高大梧桐树,被雷劈中,在暴雨中烧起了大火。” 亦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道:“真的?” “可不是么?我说啊,老天还是开眼的,知道那群花妖作孽太多,天公也看不过啦!”农妇道,亦秋打听清楚,拱手做谢,回到扶苏女又坐的那桌子,详情诉说了一遍,二人不语,旁边跟来的婆子道:“那妖精作死的,活该,呸!” 女又竟然有些惋惜,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婉。”扶苏饮了一口茶,道:“又儿,你说,如果白婉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那么,你说是谁将她的本体梧桐移回了花妖林?” 女又陷入了沉思,良久,不得解,又问扶苏,扶苏笑道:“或许,没有人知道,正如我说的那个桃花的故事,谁也说不清楚,那具尸骨到底是谁,不过如果叫我猜,我想,将白婉移回花妖林的人,应该是王生,如果不是,白婉又怎会如此不忍?你说是不是?”女又点点头,不再说话。 再往南走了两天,就到了象郡,南方的小城和中土大有不同,扶苏和女又在马车里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人群,扶苏道:“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致,一路走来,雨水虽然多些,可是两旁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在咸阳,可从来不见这样的美景,果然别有一番味道。看这里的百姓其乐融融,想来,这里的郡守应该是个好官。” 女又道:“南方小镇,自然比不上咸阳那样的大城,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不缺,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人也自然过得安宁些,你看,这里过往行人,老幼扶持,咦,扶苏你发现了么?” 扶苏嗯了一声,问:“发现什么?” 女又仔细看了看,道:“为什么,这街上大多是老弱妇孺来往频繁,壮丁哪里去了?” 扶苏也伸脖子看了一眼,的确,街上稀疏来往的人里,大多是妇女牵着孩子,或者是几个老人坐在门口,并未看到什么男丁。扶苏也觉得奇怪,道:“等到了郡守府,一问便知。”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亦秋说到了,扶苏牵着女友下车,抬头一看,郡守府虽然叫郡守府,其实也就是比民房大一号的房子罢了,扶苏左右看看,发现象郡的房子很有特色,房顶很尖,高耸着,女又道:“觉得奇怪吧,南疆的房屋也和中土大为不同呢。” 门口有一个穿着藏青衣衫的男人笑脸相迎,拱手道:“这位就是皇城里派来的公子吧,我是象郡郡守府里的管事,我叫滚老雷,公子叫我老雷就好!” 那叫滚老雷的管事刚一说完,一群人噗嗤一声全笑了,扶苏强忍着笑意,呵斥道:“亦秋,不得无礼。” 女又也笑了:“南疆人的姓氏,也和中原大为不同,你别见怪。”扶苏微笑道:“老雷兄有礼了,烦劳你带我们去见见郡守大人。” 滚老雷哈哈应了一声,扶苏和女又就在他的带领下入了郡守府,一路上,滚老雷介绍开了,道:“早就接到来人的通传,说皇帝陛下的大公子会带着陛下的天恩前来,郡里的人早就准备好了公子的住处,请跟我来!” 在路上,扶苏问:“老雷兄,我查过记录,自秦王政登基以来,郡守共换过六人,当年我父皇修葺灵渠,统一了岭南之后短短不到四年的时间里,就换了两人做郡守,现任的覃通,原籍桂林,倒也是个精明之人,此人在任不到一年时间,我初来乍到不甚了解,不知而据我所知,老雷却一直在郡守府当管事,不知老雷对此,有何评价?” 老雷依旧呵呵笑了,道:“老雷能在郡守府当差多年,靠的就是这小心谨慎,对于现任郡守我不便多表微词,只是这象郡不像公子想的那样风平浪静,哎,此事过后郡守大人会亲自像公子禀告。公子请更我来吧!” 老雷长叹了一声,亦秋不服不忿,道:“为何不见郡守亲自来迎我家公子?” 老雷道:“小哥莫要见怪,郡守大人就在前面那屋,等诸位见了郡守,就都明了了!”老雷说完,快步向前,穿过一条小道,来到了一个屋子,扶苏和女又相视一眼,觉得甚为奇怪,不便多言,继续走了过去。 老雷推开了门,迎面而来就是一股药味,女又忍不住捂住了口鼻,扶苏也不禁皱眉,刚想发问,老雷却已经走了进去,二人只好跟着进了屋子,穿过一层布帘,隐约听到了咳嗽声,扶苏道:“老雷,郡守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老雷不做声,长吁短叹,撩开帘子,呈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个骨瘦嶙峋的老者,女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自己眼前的男人,面黄肌瘦,双颊凹陷了下去,那老者倚靠着床沿,旁边是一个头上盘着乌发的中年女子在伺候着,女又看那老者身材瘦弱,肚子却很大,像个女人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一般。老雷走到床边,道:“覃大人,皇帝陛下的大公子来了,旁边的这位是……”老雷一时间觉得失礼,因为还未请教女又的姓氏。女又自报家门,道:“我姓赵,单名一个又字,覃大人叫我阿又就好。” 覃通咳嗽了两声,道:“象郡郡守覃通失礼了,只因久病缠身,不能下床迎接,还请公子见谅!老雷,还不给公子看坐。”滚老雷拿过一张椅子,扶苏坐在椅子上,扶苏笑道:“覃大人多虑了,扶苏戴天子广散天恩,覃大人为国劳心劳力,积劳成疾,当扶苏探望才是,怎敢叫覃大人出门相迎。” 女又站在扶苏身后,打量着覃通,见他的面相还算正派,眼角眉梢透着和蔼,只是病体缠身,感到整个人没精打采,忽然的,女又觉出了一丝异样。又打量四周,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心想这覃大人到底生了什么病要如此。 只听覃通道:“象郡地处偏远,来往不便,公子一路风尘,辛苦了,覃通为公子准备了家宴,稍后还请公子不要推辞,覃通在上级来往的书信中得知,这次公子会在象郡停留一段时日,饮食起居会由奴婢照料,信中尤为叮嘱,即便如此,郡守府也不可慢待了公子。覃通冒昧一句,这奴婢是?” 覃通不知个中情由,一句奴婢扎在了女又心里,扶苏面带不悦,正想说什么,女又笑道:“覃大人,奴婢正是阿又,今后,我会好好照顾公子,还请大人放心。” 覃通听女又如此一说,睁大了眼睛,看着女又,良久,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老雷,你先带公子去他的住所,晚上用饭的时候,再来通知我吧!” 滚老雷一旁应是,扶苏还想问什么,女又拉着他走了。 滚老雷带着扶苏和女又来到了他们的房间,扶苏单独一间,女又和两个丫头一间,亦秋主宰偏房,随行而来的侍从和婆子住在院子外的客厅。整个院子紧挨郡守府,不过一道墙的距离,滚老雷安排妥当之后退了出去,说晚上用饭的时候再来通禀。 其实扶苏的起居哪里用女又照应,女又带来的两个丫头以一顶十,扶苏和女又在房里谈话,两个丫头就忙活开了,烧水做饭,整理行囊,手脚麻利得很,亦秋也里外忙活着,扶苏和女又在屋里说话,不想被外人叨扰。 扶苏的屋子不大,一个卧房,一个小厅,屋里的器具大多是木制品,装饰得朴素不失典雅,女又关上门,见扶苏站在窗前叹气,就问:“你在想什么?” 扶苏苦笑了下,道:“我在想郡守覃通。” “他怎么了?” “据我所知,覃通世代都是岭南桂林人氏,家资颇丰,家里是地主,有良田,有祖屋。父亲曾经外出为人做过谋士,覃通自小和父亲见过许多场面,精通官场之道,原本是在外为官,只因前两年覃父病重才请命调回原籍,正好象郡郡守一职空缺,就将他安排在了象郡,象郡离桂林本就不远,这才有了现在的郡守覃通。”扶苏说罢,仍旧紧锁双眉。 女又道:“一个从小跟着父亲见惯了风风雨雨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在一个偏远山区做郡守呢?你今天早上不是还问,象郡男丁去哪里了?你说,会不会和历任郡守有关,你说来也奇怪,为什么象郡的郡守,都做不长呢?” 扶苏也若有所思,这时千雨千寒两个丫头来报,说浴汤准备好了,叫两个人去沐浴更衣,女又应了一声,扶苏笑道:“今夜,愿不愿去和我去‘夜访覃大人’?” 女又笑着点了点头。 第193章 象郡(1) &nb梳洗已毕,千雨给女又送来了本地的乡土衣衫,女又看着那藏青色交领绣银丝的粗布,儿时的回忆全都涌了上来,女又换上了家乡的衣服,这时千寒手中拿着个项圈,上面缀着银铃,摇晃了下,发出悦耳的铃声,千寒道:“娘子,你家乡的女子,都戴着这样的铃儿么?” &nb女又接过那个项圈,点了点头,道:“恩,记得小时候我也有一个,不过后来我嫌太吵,就放在了抽屉里,后来再也没带过。我的那个比这个小一点,上面还有块青玉。” &nb千寒笑道:“我来帮娘子带上!”对着铜镜,女又看到千寒给自己又重新带上了银项圈,一时间,想起了金羽,这时,千雨拿着梳子走了过来,道:“这儿的女子,无论老幼,都盘着头发,娘子,这是为什么?” &nb女又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只记得在朱雀宫的时候,丫鬟们都盘发,不过娘不爱,所以我小时候也没盘发,倒是见惯了女子盘发,千雨,你给我盘上吧,我还从来没见过我盘发的样子呢!” &nb千雨了笑着应了一声,用银簪挽起女又的发丝,在头上挽成了一个髻,鬓变缀着两个铃铛,千寒笑道:“这岭南的习惯和咱们当真不同,就连簪子饰品也都是银子打造的。” &nb女又见到镜中的自己与往时大为不同,却觉得极为亲切,笑道:“这是自然的,就像无极殿喜欢用玉,朱雀宫喜欢用银,各有各的味道。”女又笑着站了起来,牵着千雨千寒的手道:“你两也换一身这样的装扮,换换心情如何?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照顾我,辛苦你们了!” &nb主仆三人笑了,女又心想,这次回咸阳虽然没有做成扶苏的妻,可也算因祸得福回到了南疆,这许久未见的家乡,处处都是熟悉的气息,忽然,她想起了在朱雀宫那个叫囝囝的哥哥。 &nb从屋子里出来,已经是傍晚,正想去扶苏房里的时候,扶苏也正巧开门,扶苏见到女又通身换了一个装扮,颇为惊讶,道:“倒是变成了地道的南疆妹子了!” &nb女又得意道:“我本来就是这儿土生土长的,哦,不对,不是土长的!是昆仑长的!”女又心情不错,话都说不清楚,二人笑了起来,就在这时,滚老雷来了,接他们去用餐,扶苏点了点头,应允了。滚老雷多嘴说了一句:“赵姑娘这身衣裳真好看,就像我们这儿本土的妹子一样水灵。” &nb女又笑道:“我本来就是这儿的人。” &nb滚老雷来了兴致:“原来如此,可是怎么听姑娘口音不像啊。” &nb女又道:“我六岁就离开家了,现在也是有幸,陪着公子回来,也不知道回家还能不能找到我哥哥。” &nb滚老雷大笑拍胸,道:“这岭南三郡,大事小情,没有我老雷不知道的,姑娘要是寻亲,大胆说来,老雷打着包票给你,一定找到,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亲人。” &nb女又笑道:“真的么?你我家住乾南山,家里还有个哥哥。老雷你可知道乾南山往何处走?” &nb滚老雷但听女又说起乾南山三个字,脸色立马就变了,笑容一下子僵在那里,女又问:“老雷你怎么了?” &nb滚老雷尴尬道:“没……没什么,姑娘说的,老雷记下了,回头就差人去问问,我们还是先用饭吧,别让饭菜凉了不好吃了!请请请,这边走。” &nb滚老雷的反应,女又看在心里,她看了扶苏一眼,扶苏点了点头,随即牵着女又跟着滚老雷。 &nb覃通告病,并未出席,也就是郡守府里的一些压差一同陪坐,席间,不断有人上来劝酒,扶苏不胜酒力,屡屡推辞,可也被灌了几杯,此时扶苏几杯酒下肚,有些恍惚起来,声音飘忽道:“又儿,原来,你家乡,你家乡的人,这么能喝的?这米酒也不像往日喝的,怎么,我感觉现在有点晕乎乎的。” &nb女又一旁陪伴,小声道:“你可少喝些,这些都是乡里人自己酿的米酒,喝着不辣喉,可是过后容易上头,你若是真不受酒力,我待你饮吧!”女又说罢就想去夺扶苏的酒杯,扶苏脸泛红晕,道:“你一个女子,怎么能饮酒,哎,久不见官场,没想到世故如此麻烦。” &nb这时几个人开始划拳猜码,说的都是家乡话,要扶苏也加入,扶苏推脱,就又开始灌扶苏酒,女又实在看不下去,再看一眼扶苏,靠在椅子上微闭双眼开始假寐,女又道:“公子不胜酒力,我先扶他回去歇息,乡亲们的好意,我代公子谢过了。” &nb此时一个穿着绿色麻衫的衙役道:“姑娘可是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进门三碗酒,公子是没有喝的,现在就要罚三坛,现在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喝,怎么说也要干了这三坛酒吧!” &nb滚老雷在一旁打边鼓,女又伸头看了一眼,地上三个大坛子,一坛已经开封,剩下的两坛纹丝未动,看那样子,女又看这群男人,哪里像衙门的公差,就像石井的流氓,无奈只好道:“是不是喝完这三坛子,我们就可以回去歇息了?那好,我来喝,若是咱们中间有人先似乌龟一样缩了壳,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啊!” &nb女又口气不饶人,现场的人都吃了一惊,见她小小的年纪口气却很大,那个绿衫男人乐道:“公子府的女娃娃果然好气魄,来,小妹来,我敬你一杯。” &nb女又见他端起海碗干了一杯酒,女又道:“不敢不敢,可是大哥,我这个小妹,可不是谁都叫得起的,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做我大哥了!”女又一饮而尽。一桌的人都笑了,这时女又在千雨耳边耳语了几句,千雨和千寒扶着扶苏回屋里去了,桌上的人乐开了,见女又酒量好,开始车轮战,几圈下来,三坛子酒喝得干干净净,几个男人,滚老雷在内都没想到女又的酒量如此惊人,绿衫男人和几个衙役喝得多,开始有些醉了,指着女又道:“好女娃子,我黄阿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豪迈的女娃,见你穿着我们的衣衫,还真比凤姐的女儿还俊俏,要不是公子府的人,真想给你和我儿子说门亲。” &nb女又脸不红心不跳,道:“阿贵你这几坛酒算是怎么回事儿,和水一样。” &nb滚老雷笑了,道:“阿贵,你的酒终于有人说不好了!” &nb黄阿贵不悦,道:“好女娃,竟然看不起我阿贵的米酒,不行,我们再来三坛,喝道天亮!” &nb女又道:“就你这酒啊,喝道明年我也不会醉的。今日不早了,我还要照顾公子,改日再喝吧!”这时千寒从屋里拿出了一小瓠子酒出来,酒香四溢,女又道:“几位好意,阿又心领了,这是当初我阿妈给我带的酒,各位尝尝,小小意思。我先回去了。” &nb女又微微一笑,转身走了,黄阿贵接过千寒手里的酒,凑鼻子闻了一嘴,喝了一口,惊呆了。问滚老雷:“这女娃子到底从哪里来的,我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老雷你喝一口,是不是凤姐家那凤凰泉的味道。” &nb滚老雷抿了一口,吧唧着嘴道:“这味道比阿凤家的凤凰泉顺嘴多了。” &nb黄阿贵继续问滚老雷:“这女娃子到底从哪里来的。” &nb滚老雷撇了撇嘴,道:“我也不清楚,我和你们一样第一天见她,只是在大人信里看过,这娃子被皇帝称作南蛮奴,后来女娃子也说她是咱们这儿的人,我再问,她说她是乾南山的,你说这怎么可能的呢!乾南山从来就没人进去过,就算进去,也从来没人出来过。要不是那座妖山,咱们乡里也不用遭这罪呀!” &nb一说道这,几个人吓了一跳,另一个人道:“万一真是呢,咱们乡里不是来了个妖怪?你看阿凤家的汉子。不是被妖怪给叼走了。” &nb滚老雷厌烦道:“去去去,真的假的你们说得算,天色不早了,都回去吧,婆子看见我今天这样,又该骂了,都是你,没事搞什么酒喝。现在高兴了吧!” &nb滚老雷是指着黄阿贵说的,黄阿贵才没理会他,抱着女又给他的酒目不转睛的看着,如获至宝的走了。 &nb他们的话,女又在帘子后听了清清楚楚,她知道这地方有古怪,决定亲自弄清楚。 &nb女又回房的路上,经过联通正院与别院的门,看到覃通的房里亮着等,一个影子映照在窗户纸上,不断传来咳嗽的声音,女又心里起了疑,想:覃通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和这象郡还有乾南山有没有关系? &nb但听到覃通屋子里一个婆子道:“你这病怎么愈发的严重了,以前倒是没这么厉害。” &nb覃通道:“以前在下相的时候也只有在更生露重的时候才会咳几声,没想到回了故土,却习惯不了了。老啦!老啦!你先去睡吧,不用伺候我了。” &nb婆子应允了一声,听见屋里丁玲桄榔的声音,女又就看到她收拾着洗漱的脸盆走了出来,向外泼了一盆水,走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nb女又躲在暗处,没被发觉,想了一会,想去夜访覃通,想想还是罢了,就回到扶苏房里。千雨千寒在伺候着,见扶苏略微痛苦的扶着额头,紧蹙着双眉,似梦似醒,女又结果千雨手中的湿帕,道:“我来吧,你们赶路也累了,回去歇息去吧。” &nb千雨千寒知道女又的心思,转身出去了。 &nb女又将湿帕给扶苏擦了擦脸,扶苏醒了,喃喃低声,似是在说着梦话。女又伸耳朵听着,却又听不清楚,给扶苏脱了鞋袜,褪去外衫,盖好薄被,女又守着扶苏睡去,看着他闭着眼,神情慢慢从难受到宁和,女又一时觉得百感交集,想,若是能如此一世安好,该多好。趴在扶苏床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nb初春寒凉,前几日多雨,这几日好不容放晴了,也暖了起来,可是女又在梦乡中却感觉道了一丝寒意。醒来的时候,躺在扶苏身边,扶苏正看着她,女又蜷缩着身子,像只河虾,扶苏身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女又觉得这感觉好熟悉,昏暗的光线,亲近的距离,不就是那个在无极殿中,困扰他多年的梦魇么?她一度以为那个人是诡婧,于是乎,今日梦境成真的时候,他才肯定,那个人是眼前的扶苏,扶苏已经醒了,微笑着看着女又,女又感到很温暖,往扶苏怀里凑了凑,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nb扶苏搂着女又,道:“鸡鸣刚过,寅卯之间吧。” &nb女又缩了缩身子,道:“怎么感觉有点冷?” &nb扶苏道:“昨夜下了冻雨,像是冰雹一样一颗一颗落在房檐上,你睡得熟,没敢叨扰,四月刚过,本以为谷雨之后雨水就少了,没想到现在又冷了起来。俗语没说错,四月七冷死老母鸡。” &nb女又道:“是倒春寒么?以前在阿妈身边的时候,不见荷花开,阿妈不让我脱了袄子,你昨夜饮酒有些过量,今日要穿得暖些,不然起身会晕。” &nb扶苏点了点头,坐了起来,女又下了床,拿了披风给扶苏披上,女又道:“明明可以多睡会儿,何必起这么早。” &nb“反正醒着也是醒着,起来透透气。”扶苏道,女又侍候他洗脸净面之后,换好衣衫,扶苏忽然很惊讶的看着女又,女又愣道:“怎么了?” &nb“你……你不该做这些,折损了你的身份。”扶苏怕女又真把自己当成奴仆,心中不悦,拉着女又的手道,女又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笑道:“这有什么,你别当做我伺候你,你待我好,我待你好也是当然的。现在这种境况,本就不由得我们,还不该相互扶持么?”扶苏点点头,觉得女又深明大义,女又也梳洗了一下。走出门去,雨已经停了,只是比昨日冷了许多,二人都换上了厚衣,见天还未大亮,雨水洗涤过的空气让二人觉得神清气爽,昨日酒桌的烦恼顿时烟消云散,这时,远处又传来了咳嗽声。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清晨,尤为清晰。二人相视一眼,女又道:“覃通到底得了什么病,如此严重?” 第194章 象郡(2) &nb女又和扶苏正在疑惑,扶苏道:“我们去探访一下好了,乘着清晨,当做给覃大人问安。” &nb女又点点头,女又看着扶苏自信满满的样子,发现她很喜欢现在的扶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面对命运的欺压,丝毫没有退缩,做好属于自己的任何一件事,没有架子,和蔼谦逊,女又记得,曾几何时,年轻的赵政也是这样。 &nb扶苏和女又来到了覃通房里,敲了几下门,覃通在里面应了门,二人推开了门,穿过布帘,见覃通依旧是依靠在床边,女又蹙眉看了一眼扶苏,心想:难道他一夜未眠? &nb扶苏见覃通,微微施礼,道:“今日起得早,听到覃大人屋里有声响,知道覃大人身体欠佳,特此探望,覃大人,你如此痛苦,难不成,一宿没睡?” &nb覃通舔了舔唇,女又连忙去桌上端起茶杯,倒了一杯水给覃通,女又仔细看了看覃通,清晨昏黑,灰色的光映照在覃通脸上,只见他双眼凹陷,满脸的皱纹,须发杂乱斑白,女又虽然觉得失礼,仍旧觉得,覃通现在,犹如一个活死人。 &nb覃通抿了抿嘴,道:“多谢公子关心,下官的身子这几年都是这样,夜里无眠已是长久之事,之前原本可以睡半个时辰,昨夜翻凉,所以一宿未合眼,吵着公子了吧,真对不住。” &nb扶苏道:“覃大人到底患了什么病?如此严重?” &nb覃通道:“没什么,就是年轻的时候和父亲辗转多地,落下的病根,后来回到家乡,南方潮湿,风邪入侵所致,医不好,也死不了人,公子切莫挂心。” &nb扶苏看了女又一眼,女又道:“阿又略懂医术,覃大人可否给阿又看看,能否医治。”扶苏也附和道:“是啊,覃大人,姑且一试吧。”覃通笑着挥了挥手,想说什么,却一口痰卡住,吐在了床边的痰盂里,然后咽了口唾沫,道:“下官失礼了,公子多包涵。” &nb扶苏只叹了一口气,女又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放了个枕头在腿上,道:“覃大人若是信得过阿又,不妨让阿又一试?”覃通将信将疑的伸出了手,女又摸着他的脉象,脸上阴晴不定,扶苏问:“如何?” &nb女又抬起手,站了起来,道:“却也不失什么大病,只是复杂些,不过,我有办法让覃大人药到病除。” &nb“姑娘所言当真?”覃通眼睛泛亮,女又道:“覃大人是否曾经受到极寒之物重创肺经?又或者曾经有过什么,比较痛苦的经历?”道:“老夫十岁就从家父四方有力,行走多处,曾经一无所有,也曾经高朋满座,若姑娘如此问,我倒是想起,在我十五岁那年,路过湘西,遇到一个怪人,叫家父去他家做客,那时家父还是个过往的商人,那夜他身有不适,本想推脱,来人却拉着我去,我还记得,那湘西怪人的家里十分古怪,全是些虫子,说是请我去吃饭,准备的都是一些残羹冷饭,我刚喝了一口茶,觉得满口的腥臊臭气,慌着跑了出来,出来的时候我被一条死狗绊了一下,吓得我不清,自那以后,每到雨水阴冷的天气,我都会咳嗽两声,后来我在下相为官,闻之家父病重,便返回家乡,自那以后,这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nb女又点了点头,道:“湘西人的家里,的确是不能随意去的,覃大人放心,你的身子会好的,等会儿我叫丫头给你熬一碗姜丝粥,多少喝一些。” &nb覃通笑道:“多谢公子姑娘关怀,下官感激涕零。” &nb扶苏道:“现在正是清晨露重的时候,昨夜又下了一场冻雨,覃大人若是公务不忙,可在休息一会儿,等会我和又儿再来探望。” &nb扶苏说罢微施一礼,转身走去,女又归置好椅子,走前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覃大人早年去那湘西人家里,恐怕,不是只饮了一口茶水这么简单吧?” &nb覃通止住咳嗽,望了一眼女又,不做声,女又也走了。 &nb女又吩咐千寒熬了一碗姜丝瘦肉粥给覃通,小火慢炖,熬煮一个时辰,熬好之后,女又带着千寒,亲自端给了覃通,那时天已大亮,日上三竿,没有看见滚老雷的身影,想是昨夜喝多了缘故。来到覃通屋子里的时候,又闻到了那股药味,女又闻到那药味极苦,像是三黄一类的药物,本来千寒熬的粥清香无比,扶苏就算用了早饭都吃了两碗,可是现在被迎面而来的药味一冲,女又的心情糟糕极了,顿时觉得反胃想吐。千寒道:“小姐,那覃大人是在吃药还是服毒,我怎么从来没闻过这么臭的药?” &nb推开门,走过布帘,女又又看到那个昨日照料覃通的婆子在喂覃通喝药,见女又来了,二人停了下来,女又道:“覃大人,我吩咐了丫鬟熬了碗姜丝瘦肉粥给你,你……你这是在用什么药?” &nb覃通道:“哦,这副苦药的味道冲着姑娘了吧,仡沙妈,还不拿了下去,最近也不知是怎么的,我也觉得这药愈发的难闻,方才险些呕了出来。” &nb“这药不吃怎么能行呢?”那个叫仡沙妈的婆子皱着眉头,覃通道:“搁在那儿吧,我和姑娘有话说,你先出去吧!”仡沙妈听了,没好气的挤了女又一眼,重重的将药碗搁在桌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nb女又看着那婆子的样貌,白发苍苍,但是面皮倒是没几道褶子,似乎保养得非常好。 &nb“失礼了,老夫代仡沙妈给姑娘道歉,她是照顾了我多年的奶妈,姑娘别往心里去。”覃通不好意思道。女又口中喃喃有词:“仡沙?”随即问:“覃大人,你这奶妈,是从小跟着你服侍你的么?” &nb覃通点点头,问:“不错,怎么了?” &nb“仡沙是苗族独有的姓氏,相传是共工一族之后,后来分散开来,现在多聚集在湘西一带,看来覃大人和湘西的渊源颇深啊。”女又饶有意味道。 &nb覃通眼神略带闪烁,话题一转,道:“姑娘不是也是么,对苗族一事也颇为精通。咳咳咳——” &nb女又放下托盘,打开盖子,一股香味扑面而来,覃通顿时来了精神,女又满不在乎道:“我家本就与共工一族渊源颇深,知道这些也是自然的。” &nb覃通道:“老夫不知道什么共工,老夫只道仡沙的确是湘西的一个大姓,当年我随家父路径湘西一带,哦,就是和你说我遇到怪人那时,是仡沙妈救了我。随后,就一直跟着我照顾我的起居,一个女子,终身未嫁,尽心竭力的为我,老夫也是颇为动容。” &nb女又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叫丫鬟熬了碗粥,补气益脾的,这苦药喝多了,身子弱了,承受不起,就不要喝了。”女又走到桌边,端起药碗,凑近闻了闻,只觉得那碗汤药里面真不知道放了什么闻着就让人作呕,更别说喝。 &nb覃通看着女又的背影,心里起了疑窦,见千寒端着粥碗就过来了,未来得及多问,半推半就就服了粥。说是半推半就,覃通是有些不好意思,叫女又的丫鬟来侍候他,但是那碗姜粥确是香极了,覃通把那一盅姜丝瘦肉粥都喝了,然后满足的笑了笑。女又这时道:“是吧,虽说良药苦口,可不是所有的良药都能对症的。千寒,你先回去,我有话和覃大人说。” &nb千寒收拾好碗碟,欠身离去,女又坐在不远的椅子上,覃通依旧倚靠在床边,面露难色,假笑道:“还记得当时接着皇帝陛下的书信,说不日大公子扶苏会南巡道岭南一带,叫我做好接应,信中附着一点,说身旁伴奴婢,尊卑有别,叫我等小心对待。这一点可让我烦恼得很,不知皇帝陛下的小心对待究竟为何意?姑娘可否有解。” &nb女又笑了笑,道:“大人,我今日来是有事讨教,没想到,却被大人先开了口,不如这样,作为交换,你我各诉一情,以为然否?” &nb覃通吃了女又的姜丝粥,感觉气是顺了一些,也没那么咳了,他点点头,道:“初见姑娘时,觉得姑娘风姿绰约,翩翩有礼,不像普通人家,可是想不透,为何皇帝陛下称姑娘为奴?姑娘家中,可是显贵,却无意得罪了陛下?” &nb女又低下了头,道:“我家?我家显贵与否我是无法定义,只是,皇室中能用的,能有的,我从来不缺,我自小,也是被人服侍长大的,莫说穿金戴银锦衣玉食,就连我平日用的一个杯子,也是无价之宝。只是我图新鲜,非要去游历,从家中逃出,与秦室赵氏一族颇有联系,几经变故,得罪了皇帝,就……就像今日一样咯。其实能和公子回乡探亲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现在在你和别人眼里,我是以一个奴婢的身份回来罢了,可是我知道,我家中的亲人,是不会这么看的。”女又说罢,从腰间的竹篮里拿出四个灯台,然后取出一小壶灯油,每个碟子里倒了一笑碟灯油,取下发簪扎破了指尖,在没个灯油中滴了一滴鲜血,覃通着实不解,问:“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nb只见女又看到自己的血渐渐的和灯油融为一体,加上引子,用赤焰点着,在覃通屋子里四个通风口都摆了上去,道:“覃大人体寒,切不可再被冻着,南疆雨多露重,且多潮湿,你那年在湘西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你体内寒气入肺,又加上天气的诱发,这才一直好不起来,你那仡沙妈给你喝的都是凉药,更加重了你的病情,现在我给你点上赤焰,终年不灭,可保你平安。” &nb覃通不解,问:“这灯火,真的可以终年不灭?” &nb女又道:“当然,我说过你的病不难,只是有些复杂,回头我叫两个丫头好好给你调理调理,也就是了。”女又看着覃通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接着道:“不信,姑且试试,你也说你风寒入肺,我也希望这几展灯火能替你祛除寒意。” &nb“多谢姑娘。”覃通说罢,女又坐回椅子,问:“现在该我问你了,你休想要蒙骗我,论骗人的功夫,你得叫我祖奶奶!”女又说话不留客气,覃通撇了撇嘴,道:“姑娘费心为老夫,老夫定当言无不尽。” &nb女又刚想问,这时滚老雷从屋外走了进来,女又一看是他,道:“老雷来的正好,我也顺带问问你。” &nb覃通道:“发生什么事了?”滚老雷道:“没什么事,就是见仡沙妈一个人在屋外弄弄囔囔,不知道做什么,我进来看看。”女又一听,伸脖子望向屋外,果然一个人影在窗外鬼鬼祟祟,女又不悦,道:“既然来了,就坐下来说说话吧,阿又初来乍到,若是脾气冲了,冒犯了二位,还请多担待。” &nb女又一挥手,帘子放下,女又的意思是让屋外的人听不到他们说话,再一挥手,一张椅子滑到滚老雷屁股后面,女又道一声请,滚老雷看着女又心里几万个不解的坐下了。 &nb屋里的三个人,一个依靠在床上,一个坐在厅中间,女又则站着,好似审问犯人,女又知道如此十分莽撞,可是现下由不得她,女又道:“实不相瞒,我是岭南乾南山朱雀宫中人,只是离家多年,再回来已经认不得回去的路。昨日和老雷提及朱雀宫,老雷你一脸愕然,后来酒席过后却听你说乾南山是座妖山,此一说,是何意?” &nb二人听到女又说的这句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滚老雷道:“姑娘,你不是和我们说笑的吧?” &nb女又蹙眉问:“为什么这么问?乾南山到底在哪?看你样子你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三咸其口,就是不肯说?” &nb“难道,难道姑娘你是不死人?”覃通问,女又摇了摇头,道:“不,我妈是不死人,我却不是。” &nb“你来此可是想寻回你妈?”滚老雷吃惊道:“来咱们这儿的,大多是要入乾南山找不死人的,可是从来就没一个能活着回来的!姑娘你若是有亲人在山中,可千万不要轻易入山,这乾南山在咱们这儿莫说没人知道在哪儿,即便有人去了,也是有去无回啊!”滚老雷颇为激动,女又依旧不解。 第195章 凤九娘(1) &nb女又问:“时隔多年,我已经记不得当年出来的路,等等,你说,来这儿的人,多是来寻不死人,为何?” &nb滚老雷看了一眼覃通,覃通点点头,滚老雷大叹了一声,道:“罢了罢了,今日老汉就照实说了吧。姑娘你说你是咱们这儿的人,你妈又是不死人,你可知道不死人因何要住在乾南山里,从不与外界来往?” &nb女又扭头,想了一会儿,道:“我只记得小时候妈和我说,不死人是因不死执念而可以长生不老,倒也没说什么别的,哦!我想起来了,妈说不死人不能出乾南山,否则性命难保!真有这事?”女又刚说完,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灰飞烟灭的微娘。 &nb这时覃通也不知怎么的,咳喘有所减缓,在床上道:“姑娘可知,家父为何在外为官多年,荣华享尽,还要回到这穷乡僻壤么?” &nb“为什么?”女又不解。 &nb“因为当今皇帝好长生,日日想着永生不死,相传,在岭南有座乾南山,里面住着不死人,只要抓到不死人,在他不死念尽,化作飞灰的时候,收集他的飞灰,加以炼制,可得长生不老药。我的父亲覃太公,一把年纪,可仍旧迷恋官场,为了取悦皇帝,回到家乡,想尽了办法去找寻不死人的下落,我也劝过他多次,无果。前年冬天,接到父亲加急文书,说病重,我知道,这要不好了。”覃通说罢,抹了抹眼泪。 &nb女又还在想多年前那个弹着琴化为灰烬的微娘,因为对一个人的爱能长生不死,却也因为那份爱,而灰飞烟灭。女又的心沉了下去,滚老雷道:“象郡向来多有四方游走的道士来往,我们都知道,他们是来找不死人的,我们也知道,他们根本没人能找到,因为就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乾南山在哪,只是祖上曾传下话来,有人见过从乾南山里出来的不死人,她在镇子里用鸡蛋大的珍珠换了食物,可是那都是传说,根本没人见过。” &nb滚老雷如此说,女又知道,他说的正是自己的娘亲,四百多年前,娘带着自己也是从此过,然后去往昆仑,现在想想,娘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只身前往,因为微娘一事,女又觉得,不死人真的是太脆弱了,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nb女又道:“你们真的不知道乾南山在哪?” &nb滚老雷道:“我们真的不知道,为此,曾有一个寨子平白无故遭受了灭顶之灾,一群道士逼迫他们说出乾南山下落,我们从来没人见过,这种空穴来风的故事也不知道是谁编造出来的,那时我赶到的时候,寨子起了熊熊大火,烧了几天才熄灭,无一人生还,姑娘,你大人大量,还是不要问了,我怕被有心之人听到,象郡也会牵连在内啊!” &nb滚老雷说这么多,旁敲侧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过是在劝女又不要再找乾南山,怕女又是那群道士派来的,这时女又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乾南山我是一定要找的,只不过,日后我会小心行事也就是了。对了,昨日你说什么阿凤家的汉子被乾南山的山妖叼走,又是怎么回事?” &nb滚老雷想了一下,道:“住在道口的阿凤酒馆,是从旁处迁来象郡的,那个叫阿凤的女人擅长酿酒,却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汉子,那汉子口无遮拦,总说见到过乾南山中的仙女,要随仙女一起走,阿凤对此也只是一笑了之,可惜了那阿凤的女儿,被人笑有个傻爹,就在五年前,酒馆里来了个老道,其实我们这儿对道士这一类人的是又爱又恨,知道哪些道士不安好心,可是奇怪的是,他们不但出手大方,而且有的还很和善,本是相安无事,不过之前那个寨子惨遭灭门之后,我们这儿的人对道士是很厌恶的,阿凤为人和善,也只有她收留了那个老道,奇怪的是,半夜阿凤家的汉子,穿着新郎的衣服,就和老道出了门,那时阿凤和孩子被迷晕了头,虽然是半夜,两个人却在街上吵吵嚷嚷,不少人都看见,一个穿着新郎衣服的男人和一个糟老头子走了。” &nb女又奇怪道:“那也不能说是乾南山里的妖怪叼走的啊?那个老道是妖怪?” &nb滚老雷又道:“当时有人好事,知道事情不对劲,想去拉住阿凤的汉子,听到汉子口中一口一个小仙女的叫,说什么‘我要去乾南山和小仙女成亲咯!’之类的话,说得乱蹦乱跳,老道在前面开路,汉子在后面像个孩子一样跟着,几个男人知道不好,正想强行将他留下,没想到这时,那老道怒了,忽然变作一只绿眼的老鹰,老鹰力气大极了,两个翅膀打开足有一丈,几个男人打不过他,就看到老鹰两只利爪狠狠的抓住阿凤汉子的肩头,飞走了。当时十几个人都看到了,现在回想起来还可怕得很,我记得那夜我也看到了这一幕,太可怕了,你说,这如果不是妖怪变成老道把他叼走,还会是谁?” &nb女又皱着眉,不说话,想了想,道:“变成老鹰的老道后来有没有再回来?” &nb滚老雷道:“阿凤哭了几天,想着还有孩子,她不能倒,这么多年来,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不容易,我们乡里乡亲的能帮的就帮。在此之后,那个妖道再没有回来,后来也不知怎么就传开了,说阿凤的汉子是乾南山里的不死人,因为偷偷跑了出来,被山神娘娘派老鹰抓了回去,也就是因此,阿凤和她的女娃这几年没少被旁的道士骚扰,一来就去酒馆里坐着,问个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还有的说阿凤也是不死人,人言可畏,好在阿凤心眼大不计较,也就不做理会,只是这几年过得颇为烦恼。” &nb女又点点头,道:“看来,改天我要好好拜会一下这个凤姐,对了,那阿凤的汉子叫什么?你说他们还有个女儿是不是?” &nb滚老雷站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道:“阿凤的汉子的名字很奇怪,平时我们都叫他阿瓜或者瓜哥,其实就是骂他傻的意思,没想到阿凤不在意,阿瓜也乐呵呵的应我们,我只听阿凤有意无意的叫过阿瓜的真名,叫……叫什么来着……” &nb滚老雷望了一眼覃通,覃通笑了,道:“叫甘舍子。” &nb女又听到这个名字,也觉得十分奇怪,问:“甘舍子?这名字当真是奇怪,不过,覃大人不是这两年才调过来的?怎么会知道五年前的事?” &nb覃通道:“不是说了么,当初是为了家父一事才调回家乡,多多少少,也为不死人的事挂心过,既然知道阿凤的丈夫和不死人有诸多联系,当然少不了去她店里坐了几回,又一次我和老雷在后院纳凉的时候,无意听到阿凤说什么甘舍子回山已久,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诸如此类的话,姑娘冰雪聪明,个中情由自会去揣测,我就不多加判定了。” &nb女又看着覃通,嘴角露着笑意,知道他有意透露阿凤一家和不死人之间的联系,却有意隐瞒,觉得他似乎隐瞒的事情不止一点,本想深究,想想还是算了。女又从纳宝道人图里取出了一刻滚圆的珍珠,递给滚老雷,道:“阿又的事,还劳烦老雷多费心,这颗珠子,就当做是谢礼,老雷放心,阿又行事会谨慎小心,绝不让象郡因此受到半点折损。” &nb女又说罢,微施一礼,正准备离去,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覃通降低了语气,道:“覃大人,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明白,待你身子好一些了,我会再来拜访,届时,希望你能如实相告。阿又在此谢过。” &nb女又一句话,然覃通若有所思,滚老雷看着手中的珍珠,道:“这珠子……”滚老雷知道,当年在他们那儿的传言,就是一个不死人留了一颗珠子,掀起了轩然大波,而如今…… &nb女又走出门来,女又看到趴在门边的那个姓仡沙的婆子,女又刚一打开门,看到仡沙婆神情鬼祟,闪烁不定,不敢看女又,走到近处,还闻到了一股子怪味,女又心想,这婆子到底什么来历,和乾南山有没有关系。正这么想着,一边鄙夷的看着一边走了。 &nb回到屋里,扶苏正巧要出门体察民情没叫亦秋和丫头跟着,女又见状就跟着一起走了,路上,女又将到覃通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扶苏,扶苏道:“覃通自小和父亲摸爬滚打多年,算是见多识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懂得分寸,现在咱们初来乍到,手里没证据,他自然是能瞒骗一阵是一阵,对此人我了解不多,为人正派与否也从没听人提及,倒是他那个父亲曾听说是楚国的谋士,只是后来倒戈归秦,商人的老奸巨猾见风使舵在他身上可谓表现得淋漓精致。” &nb女又听扶苏这么一说,想起了那个曾经在秦国结实的吕不韦,看了一眼扶苏,想起吕不韦曾说,赵政是他的儿子,那扶苏不是该叫吕不韦爷爷?现在吕原的儿子吕亦秋跟着扶苏,也算是难兄难弟了,想起世事多变故,不禁叹了一口气,扶苏问:“你怎么了?” &nb女又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曾经在秦国叱咤多年的一个,齐商从政的人,也是不得善终郁郁而死,果然,利欲熏心,使人情迷意乱,不能自己。” &nb扶苏笑道:“你是说吕丞相?那个老爷子,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他,每次都是吹胡子瞪眼,和父皇吵得不可开交,但是奇怪的是,吕相爷那样的人,居然很忌惮朱妃,每次父皇身边朱妃在坐,就要留个情面,你说怪不怪?”扶苏也不知怎么的说起朱砂,女又却在想着吕亦秋,满脸的心事,想着到底要不要告诉扶苏亦秋的身世,扶苏瞧了出来,问:“面色难看,是不是提及了让你不快之事?” &nb女又想了想,终于开了口,道:“扶苏,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此事关乎亦秋,不可张扬出去,否则,惹祸上身,难以收场。”扶苏见女又一脸认真,神情肃穆起来,道:“你说吧,我自有分寸!” &nb女又一字一句,将亦秋身份说了出来,从吕不韦如何假死逃出秦国,再到后来改性曾隐匿灵蚕村,如何被毕方烧死随后魂归天界都说了一遍,唯独没有说吕不韦和赵政的关系,其中,亦秋是扶苏和女又一起救出来的,扶苏自然知道一些,可是亦秋的爹是吕不韦手下谋士他是不知道的,扶苏了解前情后点了点头,道:“亦秋这孩子也着实可怜,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在徘徊,甚至逃避,我是秦国皇室长子,说到立长立嫡,父皇百年归去后,我便要继承大秦江山,可是父皇一直说我太过软弱,丝毫没有帝王之气,我又怎么回不知道他是恨铁不成钢,可是,如何能在大浪淘沙之中区分清浊,实在太难了,用权力去控制别人本非我所愿,所以,当初你说我逃避,确实如此,就连现在被发配到岭南,我也觉得,比在咸阳好上万倍。” &nb扶苏一不小心,说出了多年挤在心中的话,女又握紧了扶苏的手,他知道,为什么扶苏和赵政长得如此相像,却一眼就看出了扶苏的不同,因为扶苏没有赵政的野心,而多了一颗悲天悯人的衷肠,这样的人,要他在官场中沉浮,实在太难了。 &nb二人转眼就来到了集市上,今日不是圩日子,街上冷冷清清,路上大多是穿着和女又差不多服饰的女子,一样脖子上手上戴着银铃,街上门口大多是敞开着的,有些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小孩在追逐,扶苏道:“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时我正在病重,还没看见你的人,先听见了你身上的铃声,当时觉得很奇怪,你是哪里的女子,身上要带这许多的银铃,现在看来倒是我少见多怪了。” 第196章 凤九娘(2) &nb女又道:“其实这铃儿,也不是我一直带着的,小时候脖子上只有一个小铃铛,这是我离开朱雀宫的时候,阿妈给我戴上的,脖子上,双手双脚,一共五串铃铛,每串铃铛上都有三三两两几个铃铛,阿妈说,铃铛不可离身,在危难之时,可保我一命,后来,还真应验了,在我危难之际,的确保护了我。你看象郡的女子,多少脖子上都挂着,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女又笑了,扶苏也笑了。 &nb二人走在石板铺平的街道上,有说有笑,女又道:“我记得你昨天刚来的时候,不是有疑惑,这象郡里的男人哪里去了?是啊,咱们来了许久,怎么就不见男丁呢?”女又左顾右盼,见到过往的人大多是老弱妇孺,偶尔是有一两个男丁经过,多半是瘦弱或者残疾的,觉得十分奇怪,扶苏道:“不光如此,这象郡还有奇怪的地方,为什么这里的郡守,五年内换了三个,你不觉得奇怪么?” &nb女又想了一会儿,道:“莫不成,真的和不死人有关?我听滚老雷说,曾经有人因此防火烧了一个寨子,大火烧了几天才停。” &nb扶苏看了看远处,道:“人言不可尽信。”女又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不如,我们回去再问问?” &nb扶苏道:“罢了,要从官员嘴里问出民情,那实在太难了,反正咱们现在也出来了,不如自己问问,前面就是你曾说过的阿凤酒馆,你不想去问问么?” &nb女又看着前面路口,一面是铁器铺,另一面是一个酒家,店铺头插着一根幌子,红底四个黑色大字:阿凤酒馆。再走近几步,就闻到了阵阵酒香,不知怎么的,女又心里忽然多了一丝忐忑,步伐有些迟疑,扶苏瞧了出来,拉着女又的手,道:“走吧,去问问,我陪着你。”女又不知道自己有些害怕什么,似乎是很怕在看见不死人,然后看着他们灰飞烟灭,就像当年的金羽和微娘一样。 &nb扶苏牵着女又走进了阿凤酒馆,店里三三两两的作者饮酒对谈。扶苏刚一进去就听到一个娇小的女生道:“阿哥阿姐是第一次来吧,看到脸生,是外地来了么?来我们这儿是要住店还是吃饭,还是就喝点子酒?” &nb女又抬头看了看那个说话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操得一口象郡的乡音,鹅蛋脸,柳叶眉下一杏眼,见到女又不住的看他,目光往地面移了移,显得青涩可人,惹人怜爱。 &nb扶苏笑道:“我们是昨日从外地来的,听闻象郡中有个阿凤酒馆酒香迷人,今日清闲,特地来尝尝,不知道姑娘店里有些什么介绍?” &nb那个姑娘听到扶苏如此说,笑道:“那公子可是来对地方啦,我家最有名的,就是凤凰泉,是我妈亲自酿的酒,喝过没有说不好的,公子可以和姑娘对饮几杯,炒两碟小菜,楼上有包间,对面就是小河,公子姑娘楼上请!”那姑娘引着两人走上楼梯,女又仔细看看那个女子,上白下绿,穿的倒不是本地的衣衫,本地多为苗壮瑶,那女子面目清秀衣衫雅人,倒是更像汉家女子一些。 &nb二人来到楼上的包房,倒是设计的很别致,至少很雅静,没什么人叨扰,二人相对而坐,推开窗,窗外一条小溪,隐约还可以听到水流的声音,女又道:“姑娘,请问你家有什么拿手小菜?” &nb那姑娘又是一笑,“阿姐叫我阿青就好,我娘叫阿凤,下酒菜是我妈炒的,不如,二位要一碟麻辣鸡脖,宫保鸡丁,爆炒油菜,再来一碟盐水花生米,鸡是阿妈刚杀的,菜是自家种的,配上两壶凤凰泉,二位以为如何?” &nb扶苏噗嗤一声笑了:“姑娘,看你小小年纪,也颇懂生意之道,要是再来碗汤,是不是就更美了。” &nb叫阿青的女子捂嘴笑了,她当然听得懂扶苏话外之音,笑道:“公子真是风趣,现在准备正午咯,若是再来一盅清汤,也是很好的啊!” &nb扶苏道:“那再来一盅蛋花汤?四菜一汤凑齐了。” &nb阿青更高兴了,道:“好咯,阿哥阿姐稍等,等下就来。” &nb“阿青!”女又忽然叫住了转身离去的阿青。“阿姐有事叫我?”阿青笑嘻嘻的回头,女又笑道:“你阿妈在不在?我想见见她。” &nb阿青为难道:“现在是饭口,阿妈在厨房里忙,可能没有时间。” &nb女又道:“那这样,我们在这里等她,要是她忙完了,请楼上一聚,你告诉你妈,山里面的金凤凰来看她了!” &nb阿青抓耳挠腮不明其意,只答应了一声,走下楼去。扶苏问:“那句密语,意有所指?” &nb女又点点头,道:“我娘叫金羽,也是金凤凰,她在朱雀宫坐镇多年,若是活在乾南山中的不死人,多半是知道的,我一直觉得,这个叫阿凤的女人,有古怪!” &nb扶苏问:“你怎么觉出的?” &nb女又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看到那个叫阿青的女子又上了楼来,见他手里有一叠花生米,旁边有两盅酒。只听阿青道:“妈说等她炒两个小菜就来招呼阿姐,阿姐阿哥先吃点花生米,喝点酒,小菜马上就上!” &nb女又点点头,见那女子下去了,女又道:“听老雷和覃通说,他们的意思是那个叫甘舍子的疯子是不死人,后来被山神娘娘抓了回去,这话糊弄得了外人,糊弄不了我,朱雀宫里根本没有山神,整个乾南山都是我妈做主,而且在乾南山中的不死人,多半是老弱妇孺,有的是女子等丈夫,有的是父母等儿子,又或者,是些孩子在等爹妈,这些人,容易生痴怨,继而转为不死念成了不死人,可是又有谁知道,他们或许一辈子也等不来了!” &nb“你是说?阿凤才是不死人?”扶苏道。 &nb“我的直觉是,因为从来没人说过甘舍子是不死人,这个传言到底是从何而来,不外乎人云亦云,你不是也说过么?人言不可尽信,等那个阿凤来了,我亲自问问,也就知道了。”女又道,只见扶苏捏了一颗花生米放到嘴里,道:“你说,不死人和正常人之间到底有没有一眼就可以明见的象征?”女又想了想,自语道:“是有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可是这样的话,不是人人都可以知道?” &nb扶苏又问:“是什么?” &nb女又道:“把你的手给我!”扶苏把手伸过给女又,女又拿过扶苏的手,道:“看到了么?人的掌纹中,有一根生命线,很不明显,却每个人都有,深深浅浅,长长短短不拘,不死人因为生了不死念,所以掌中的生命线变成了长生线,那是一根褐红色的纹路,长约到手肘,正因如此,那便成了不死人的特征,只是这一特征有多少人知道,我就不得而知了,一但长生线慢慢消失了,那不死人也会慢慢灰飞烟灭,因为他们在六道轮回中选择了迷恋尘世,不得超脱,最后只得消失……”女又说着说着,语音失落了起来,扶苏道:“怎么,又想起你娘了?” &nb女又点点头,道:“好像再见见她。” &nb扶苏劝道:“好不容易来了这里,尝一口这里的凤凰泉,休要烦恼,来~”扶苏给女又倒满了一杯酒,女又轻轻喝了一口,道:“错不了,这味道,就是朱雀宫里独有的味道,知道这种酒酿制方法的,是不死镇里一个叫凤九娘的女子,凤九娘生得娇媚,和娘也有些来往,宫里的酒都是她酿的,怪不得昨夜我拿酒给那几个人喝,他们说很像这里的凤凰泉,只是,为什么这味道和以前在朱雀宫里喝的不一样了呢?”说罢,女又从纳宝道人图里取出一小壶酒,倒在了另一个杯子里,递给扶苏,扶苏抿了一口,道:“这两种味道很像,却有些差别。” &nb“我的酒是我自己在无极殿的时候酿的,被我收在纳宝道人图里也许多年了,越久越香是自然的,只是无极殿的水土比不了乾南山,多少有些不一样就是了。”说到此,阿青端着酒菜上来了,女又问:“姑娘,老板娘呢?” &nb“我妈说还有两个菜,炒好了,她亲自送上来,阿哥阿姐请慢用。”阿青放下菜乐呵呵的走了,女又却满腹心事,扶苏劝不动她,只得自己独酌了起来,扶苏道:“又儿,你说朱雀宫旁边有个不死镇,那里多半是老弱妇孺,男丁却少得可怜,你看像不像咱们现在在的象郡,你看楼下来往的人,我竟然一个男丁都没看见,有最大的孩子不过十四五岁。这里之前是曾去了许多壮丁修葺灵渠,可是现在灵渠早已修好,这些人应该早就回来了才是,可也真是奇怪了?你说会不会,咱们现在就在朱雀宫的不死镇里?” &nb女又笑了:“怎么可能呢?朱雀宫的入口有巨兽镇守,现在就连我也记不清来的路,更别说别人了!”扶苏看女又笑了自己也高兴,这时就听到脚步声上楼,女又看着楼梯,慢慢上来一个妇人,妇人身材丰满,倒是风韵犹存,一双凤眼显得妩媚,挽着发髻,插着银簪,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有两碟小菜,女又见那女子倒是有几分面熟。只见妇人将两盘小菜放下,道:“公子姑娘,你们的菜齐了,方才听小女说,姑娘有事找我,不知是何事?” &nb女又再一细看,那女子的手上竟然紧紧包裹着一条黑布,像是一个手套,露着五指,紧紧缠绕在手腕处,将手掌和腕子遮盖得严严实实。 &nb“知道老板娘是懂酒之人,小妹对此也略有研究,小的时候也见过阿妈和别人酿制过,喝过老板娘酿制的凤凰泉,觉得像极了当年的味道,正好,身边也带着一瓶,想请老板娘浅酌一杯,评判评判。”女又站起身来,端起她从纳宝道人图里拿出的那小壶子酒,递给阿凤,阿凤吃惊的看着女又,面上的神情流露出惊讶,手有些颤颤巍巍的接过,抿了一口,神色镇定了下来,道:“小女有言,说金凤凰来访,原来,贵客真的临门。”语气低声下气,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女又看着阿凤,道:“你?你可认识我?”女又看了几眼那个阿凤,可是就是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只听阿凤道:“当年在朱雀宫中,有一酿酒的女人,名叫凤九娘,姑娘可还记得?” &nb女又搜脑刮肠,似乎想不起这个人,只记得酒的味道是差不了多少的,疑惑的看着阿凤。 &nb阿凤神情闪烁,有些瘫坐在椅子上,道:“姑娘,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去准备准备,换身衣裳,你们先用饭,我带你们去僻静之处。”眼中似乎流出了泪水,来不及女又说什么,急匆匆的跑走了。 &nb女又想追上去,扶苏道:“如果她真的是凤九娘,给她一点时间,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又儿,来,先坐下。”扶苏拉着女又,女又勉强的点了点头,道:“我激动,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我听到她说朱雀宫,可是我却不记得有过这个人。一下子很想弄明白罢了。” &nb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女又也没怎么动筷子,心里惦记着朱雀宫的事,生怕发生了什么巨变,这时,那个叫阿青的少女跑了上来,道:“阿哥阿姐,我阿妈换好了衣裳,在楼下等你们,说你们要是用完酒菜,就随我下去吧。” &nb二人点了点头,才一下楼,就看到了那个叫阿凤的老板年浑身裹着黑衣,头上也罩着面纱,只露出两个眼睛,手上拿着两个幕篱,桌子上放着一个竹篮,见到女又鞠了一躬,道:“外面风沙大,公子和姑娘还是将幕篱带上,否则风沙迷了眼睛,可要不好受。” &nb女又和扶苏相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现在初春细雨,哪里来的风沙,可是见阿凤一本正经,只得带了上去,又听阿凤交代阿青:“等我走了,就将店门关了谢客,等我回来再说。” &nb阿青点了点头,阿凤拿起竹篮挽在手里道:“公子姑娘,随我来。” &nb女又离开的时候,看到阿青身后,在柜台前有个瘦弱的女子一直在用凌厉的眼神看着他们,让人浑身不适。 &nb女又和扶苏带上了幕篱,跟着阿凤离开了阿凤酒馆,走过小桥山路,一路上,阿凤一言不发,女又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哪,问了几声,阿凤只道:“跟着九娘来就是。” &nb女又心想着许是带自己回宫也说不定,脸上笑意带了出来。 第197章 倒春寒(1) 女又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脚都走疼了,忽然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滑到,好在扶苏眼疾手快拉住了,女又一把扯下幕篱,赌气道:“九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为何要遮遮掩掩的。” 前面的阿凤回头看了一眼,见女又拉着扶苏的手在发脾气,笑道:“时隔多年,小主还是这副样子,真的和当年丝毫不差。” 女又听到阿凤如此说,凑上前,道:“九娘,你别闷着不说话,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出来?我们现在是去回宫的路上么?我哥哥呢?他是不是还在宫里?” 只听阿凤道:“小主莫要高声,此处并非安全之处,小主还是将幕篱带上。” 女又嗔道:“我不嘛,九娘,那东西好闷~” 阿凤笑道:“小主自然是有自保的能力,可是凤九却没有,出宫那么多年,只得隐姓埋名过着生活,想要再回宫,却再回不去了,哎~” 女又道:“是了,九娘,我们现在是去哪?” 凤九娘道:“就在前面,快到了,耐烦点心,日后嫁作人妇生儿育女可容不得你胡来。”凤九娘看了一眼女又身边的扶苏,扶苏尴尬的笑了一下,女又只得闭口不语。 穿过一条石桥,就走入了一个山坳,女又左顾右盼,没觉得像当年出来的地方,只觉得此处十分荒凉,两边的杂草都快没过了人,只见凤九娘手里拿出一把镰刀,左右开路,女又想问什么,就看到二人来到了一座残破的院子里,凤九娘推开了那根本不能称作为门的木板,呈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座挂满蛛网的石像,凤九娘取下头巾,上下打理着,一边清扫一边道:“这雕像,是多年前我命人为宫主所砌,还记得那年宫主走得急,什么也没交代,一去不返,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你哥哥实在憋不住,我便陪着你哥哥外出寻亲,阴差阳错我们走失之后,我就在象郡安定了下来,那时的象郡不过是个小村落。” 凤九娘说完,那座石像已经清扫得差不多,女又听凤九娘如此说,便多看了几眼那尊雕像,道:“这石像真是我娘?”低头一看,尊位上写的只是乾南山山神娘娘。 凤九娘道:“为了掩人耳目,小主,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来,多少人在搜寻不死人,我们这些落单的,除了自保,根本就没有别的法子。”说罢,凤九娘拨开手上那只黑色的手套,露出一根长到手肘的长生线,继而又遮盖了回去,女又瞥了一眼,只觉得那长生线有些怪异。继续道:“这几年,简直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在乾南山中安此一生。” “你说,我哥哥也出来了?”女又问。 九娘点点头,道:“你哥哥在你和宫主走了之后,脾气越来越暴躁,他可能觉得宫主遗弃了他,整日在宫里大吵大闹,后来实在受不了就出来了,焰魂还有殷筠翠绿带着他,我们刚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女孩倒是和你哥哥处得来,就结伴而行。因为一场变故,我们分散了,是一个道士救了我。” 凤九娘说完,眼神有些闪烁,低下了头,默不作声,从竹篮里拿出红烛祭品,女又知道,她这是要祭拜金羽,蹲下帮忙,三两下就点燃了红烛,这时扶苏摘下幕篱,深鞠一躬,继而问:“九娘,那个救你的道士,可是甘舍子?”凤九娘眼神中闪过一丝战栗,转瞬即逝,却被不到一尺远的女又看到了。 女又道:“怪不得我说这个名字这么奇怪,原来是个道士的名字。”女又看了一眼扶苏,又看了一眼凤九娘,扶苏道:“恕扶苏冒昧,曾几何时,我也曾为保性命隐姓埋名,只是此一计并非长久之计,九娘若是真想安生,恐怕只能再回到乾南山内。” “对呀,为什么你不回去?”女又问。凤九娘摇了摇头,道:“我根本不知道乾南山在哪,我也曾游走多地,四处打探,问过山中妖兽,寻过城隍土地,他们只说,乾南山就在附近,可是,从来就没人知道,更没人去过。” 女又听凤九娘如此说,大吃一惊,道:“怎么会呢?我记得当时和妈出来的时候,是一座小亭子,不过那时我还太小,记不清样子,九娘你出来的时候,也没记清么?” 凤九娘低下了头,道:“我只记得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我和你哥哥出来的时候,是个夜晚,天上下着雷雨,尽管如此,你哥哥还是执意要出山,我们奈何不得他,只得冒雨前往,经过巨兽看管的拱门,被一道强光吸了出去,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座破庙里,并非你说的亭子啊?” “破庙??”女又的思绪开始乱了起来,道:“说下去。” “是一个破庙,荒废了很久的那种,外面还在下着雷雨,我们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在破庙里还遇到了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和那时的你差不多大小,她过来和我们搭讪了起来,那女孩似乎对你哥哥很感兴趣,说来也怪,你哥哥的脾气在那女孩面前,全部收敛了起来,也不嚷着要去找宫主了,因为雨太大,我们在破庙里歇息了几天,这几天过往行人络绎不绝,也有些在破庙安歇的,我们也并未多做理会。再后来我们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暴露了身份,遭到了很多道士的追杀,慌乱中,我滚下了山坡,和你哥哥失去了联系,醒来的时候身边都是道士,他们将我抓回了山门,为首的就是甘舍子,若是那年他肯放我,也许也不会将自己搅了进去,阿青,是我和甘舍子的女儿,可是当阿青能叫他一声爹的时候,他已经疯了。”凤九娘缓缓说道,说罢一行清泪落了下来。 “不对呀,我离山已经有四百多年将近五百年的光景,而你说阿青是你和甘舍子的女儿,阿青现在不过十六七岁,你说的这件事,莫不成这事发生在不到二十年前?”女又好似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赶紧问道。只见凤九娘看着她,道:“不,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事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女又看到凤九娘缓缓站了起来,一脸凝重,想了许久,才道:“的确,的确是几百年前的事,阿青,也已经三百多岁了。”女又和扶苏一脸震惊,于是又听到凤九娘娓娓道来:“所有的不死人,皆是因为对世间的执念,生了不死念,长了长生线,方能长生不死,可是在他们成了不死人之后,就会来到乾南山不死镇,我记得,那年我因为得知老父战死的消息,一夜之间哭断了肝肠,醒来之后就在不死镇里,我起初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哪里,后来也渐渐懂了,我一直相信我夫君没有死,我记得你娘说,总有一天我父亲会活着回来,我知道,一定会。甘舍子一直都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传言,用不死人的飞灰炼制丹药,人服了可以长生不老,可是,若是不死人没有断了不死念,就不会化成飞灰,我记得,那时甘舍子将我抓回道观,甘舍子的师傅是个恶毒的道人,我也曾受过严刑拷打,软磨硬泡他们就是奈何我不得,要知道,不死人连生死都可以超脱,更何况这种人间炼狱的荼毒,于是,他们用甘舍子作饵,假意放了我,在这时,甘舍子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小主最是知道,女子的软肋,无外乎一个男人,一来二去,我与他暗生情愫,可是那时的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不过是他师傅设下的一个圈套,要我钟意于他,随之棒打鸳鸯,以此,或许能断了我的不死念。” 女又道:“这世上最难揣测便是人心,我想,甘舍子是真的爱上了你,不然,也不会和你有了阿青。” 凤九娘点点头,继续道:“其实,若是他从未动心或许也就不用受此折磨,那时我刚生了阿青,他日日抱着阿青,有时候会傻笑,我多次问他,他都不告诉我,只是临走的时候,说了句,若是有朝一日他负了我,要我千万不要再去找他。他走的时候我只道他是回山复命罢了,我想和他一起回山,他不准,说他师傅狠毒无比,若是知道我有个女儿,定会用我的女儿做要挟。从他走了之后,我每日都在等他,阿青一日一日长大,在阿青十七岁那年,我将我们的过去都告诉了阿青,阿青哭了,她说,总有一天,甘舍子一定会回来找我们,和我们一家团聚。我望着阿青也哭了,就这样,阿青也成了不死人,阿青问我为什么不去找甘舍子,我也回答不上来,因为我知道,人活不过百年,我怕我再找到甘舍子,只找到他的一具尸骨,可是我还是很想他,我想了很久,终于决定带着阿青去找他。”凤九娘说着说着就哭了。 “找到了么?”女又问。 凤九娘道:“没有,我一直找,找了几百年,也累了,就带着阿青回到了这里。庆幸的是,这几百年间,没有人发现我们的身份,让我们得以在时间苟存多年。” 扶苏道:“方才见到阿青姑娘,天真烂漫的样子,倒也活得自在,九娘,你有阿青陪伴,也好过你一人。”女又想了想,问:“我方才见阿青,她手上并没有长生线,这是怎么回事?” 凤九娘摇摇头,道:“我也很奇怪,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索性,没有也好,不会引人注意,就不会招来杀生之祸。” 扶苏又问:“那后来呢?为何又儿听闻你们一家三口迁到象郡之后,发生了妖道将甘舍子抓走之类。” “十年前,一个蓝衣女子带着一个疯汉路过我家,满身的伤疤,顶着个赖利头,瞎了一边眼睛,那疯汉嘴里一直叫着阿青阿青,又说着他要去乾南山,山里有个新娘等着他云云。那个蓝衣女子告诉我,疯汉是她师祖,甘舍子,那女子说,她是从井底将他救出来的,那时他已经痴傻,只是一个劲的哀求她带他去找乾南山,他在乾南山里有个新娘在等着他,所以,才带着他前来找我们,时隔几百年,阿青都已经几百岁了,早看尽了风云变幻,可是当阿青再看到甘舍子的时候,她哭了,我也哭了。甘舍子受尽了同门中人的折磨之后,虽然疯了,却也因为断不了的执念,竟然成了不死人,我不知道该喜还是悲,他已经不记得我的样子和名字,他只记得阿青,和乾南山里的新娘,迟来的团聚不知道能欢喜多久,那蓝衣女子叫南玉,是山中的一个女弟子,因为可怜甘舍子才带他回来,南玉说生怕有同门追杀,所以我们今后只能隐姓埋名过生活,而她会一直保护我们,我看着陌生的女子将信将疑,后来才搬到了象郡。” “你说的南玉,可是今日在柜台里的那个蓝衣女子?一直看着我们的那个?你真的相信她?”扶苏问。女又也注意到了,道:“你就真的信了她的话?” “起初是不信的,后来过了几年,相安无事也就淡忘了,若不是五年前那个妖道找上门来,带走了甘舍子,我恐怕我们会一直这样相处下去。我质问南玉是不是我们之中的奸细,南玉只道冤枉,她以前是个民家女子,不得已上山修道,现在将甘舍子带回来,不过也是想过几天安生日子罢了,我问他认不认识那个能变成老鹰的妖道,她说那是她的师伯,是一个叫做鹰离的道士,本就是一只鹰,恐怕他是知道了甘舍子也变成了不死人,假借清理门户之名,将甘舍子炼做不死丹药,他们也不想想,这么多年,甘舍子都没有屈服,又怎会在这顷刻之间被他们所骗,我逼着南玉带我们去找甘舍子,南玉只说我们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她现在正在炼制一种什么法宝,等一练成就可以制服山门中人,叫我们再多等几年。”凤九娘道。 扶苏好像发现了什么,问:“按你所说,其实我觉得有几处感觉有些牵强。” 女又道:“我也发现了,不如你先说。”扶苏点点头道:“第一,甘舍子与你们分别了三百多年,他此次回来又是疯癫痴傻,身份有可疑。第二,说甘舍子在井底三百多年,难道就无人发现么?又为什么过了三百多年才来找你呢?第三,南玉与你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留在你们身边,最后连甘舍子被鹰离抓回山后仍旧不走?第四,若是甘舍子的身份不成疑,也就是第一条不成立,那么又儿曾说过,所有的不死人的不死念都是他们的软肋,而他们或许拿九娘没办法,可是自己亲自教出来的徒弟要对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若是甘舍子的软肋被他们抓住,那么……” 女又接着道:“如果,甘舍子的软肋是阿青,如果甘舍子看到阿青又或者是你出了什么事,你说他会如何?” 扶苏和女又的假设凤九娘从来没有去想过,此时一听,犹如五雷轰顶,晴天霹雳。 第198章 倒春寒(2) 女又道:“南玉此人的确有可疑,你可能感受不到,可是我却能感觉到她看我的时候眼神的凶狠,九娘,你可不能再掉以轻心了,阿青如此天真烂漫,我不想她和你再失去什么,这样吧,我去亲自去将甘舍子救回来……” “不好,你知道那妖道是哪家的妖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将他就回来?”扶苏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若南玉当真问心无愧便好,如若不然,正好将甘舍子引过来,一并救下。”扶苏道。 凤九娘和女又看着扶苏,只见扶苏自信一笑,娓娓道来。 回到象郡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好在女又手里有赤焰照路,到了酒馆分手的时候,女又见酒馆早早关了门,敲了几下门,阿青迎了出来,女又看到那个叫南玉的女子隐在门口偷窥,女又道:“阿凤你先回去,有事来象郡府找我就好。” 阿凤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了店里。 街道上早无人烟,黑洞洞的只听到虫鸣,扶苏见女又有些累了,也可能是看到她在叹息,道:“近日听到了太多个故事,觉得有点应付不过来,你也是吧。” 扶苏问女又,见女又在发呆,又问:“又儿,你在想什么?还在想九娘的事?” 女又嘟着嘴,道:“没有,我是在想乾南山的入口,我好想回家。”女又搂着扶苏的胳膊,有些撒娇道,扶苏笑了:“明明就离得很近,却不能回,这感觉,是有些难受。我刚刚脑海中闪过近日所见所闻,从花妖林的妖精,再到象郡府里的人事物事,再到近日听九娘说起的过往,忽然只有一个感受。” “什么?”女又问。 扶苏皱着眉头道:“我只感觉,这些人的话,我只能信一半。最多,信到六成。” 女又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人与人之间,有了隔膜,即便是九娘,我今日听她和我说的时候,我感觉多半是惋惜同情和愤怒,却感觉这始终是别人的事。开始觉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扶苏拍了拍女又的手,道:“别想这么多了,做好我们自己的本分就好。见多了尔虞我诈,见惯了生死离别,恐怕多半如此,多添伤感,也是徒劳。其实若不是父皇这次叫我来岭南,恐怕我还见不到这岭南风情,也可能错过与你相伴的时光!”扶苏当然知道,女又还在惋惜在咸阳中发生的一切,因为太相信别人而失去对别人的信任,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 回到象郡府里,刚一打开门,两个丫头和亦秋就冲了上来,亦秋道:“公子今儿一天是去哪了,可急坏了亦秋。”扶苏看着亦秋一脸焦急的摸样,安慰道:“没事,就是和姑娘随处走走,看看风土人情罢了,不用担心。” 千寒道:“小姐刚回来疲惫了吧,千寒做个夜宵给小姐如何?”女又点点头,看了一眼扶苏,道:“我先回房了。”扶苏点点头。 女又收拾好一切,躺在床上,脑海里只浮现当年金羽带着他出来时候的画面,又想起她失散多年的哥哥,想着想着,眼泪流了出来,抱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鸡鸣几遍女又才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睁眼一看,似乎还在晨曦只见,忽然一个哆嗦,觉得冷了起来,披着被子,唤着千雨千寒,两个丫头一进来,女又就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千雨道:“巳时未到,辰时过半了。” 女又有些纳闷,看了看窗外的天,问:“那怎么着天灰蒙蒙的,看着还觉得是在卯时的样子?”女又忽然看见两个丫头穿着好几件衣裳,外面还套着薄皮裘,又问:“你们怎么把冬衣都穿上了。” 千寒拿了件斗篷给女又披上,道:“外面下起了冻雨,不大,却冷得冻骨,所以天才会这么灰蒙蒙的。咱们自小长在昆仑,也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寒意,所以多穿了几件,小姐也披上吧,免得冻坏了。” 女又拉紧了斗篷,是觉得有些冷,只听千雨道:“前几天还是艳阳高照暖日春风,昨天就翻了北风,夜里就下起了雨,这倒春寒的天气,真是让人头疼,等会儿我去集市上买些老姜蔗糖熬水来喝,倒是公子小姐多喝几碗,省的生病了才好。” 女又披着斗篷,推看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蒙蒙的细雨被疾风席卷着扎到了脸上,女又忍不住闭住了眼睛,好一会儿风停了女又才缓缓睁开,只看到雾蒙蒙的景色,院子里的叶子上结了一层薄霜,心里不禁想到,这天怎么一夜之间就转冷了?一阵风吹来,不禁又打了一个冷战。关上门翻箱倒柜开始找冬衣,就在这时,心里一个激灵,有一个声音问自己:什么时候,我也开始怕冷了? 女又还在发呆的时候,听到外面扶苏在叫她,匆忙找了两件厚的衣裳穿上,梳洗一阵,出了门。 见扶苏和亦秋也换上了冬衣,亦秋还在抱怨着南方湿冷的天气,扶苏打了个喷嚏,女又道:“天气忽然转凉了,箱子里的火龙王可以拿出来吃一些,否则又要不好了。”扶苏点点头。这时就听到隔壁的院子里传来此起披伏的咳嗽声,女又扶苏二人相视一眼,前后带着丫鬟书童来到了覃通房里,还没进门就听到那个老婆子骂骂咧咧,说什么药不吃,性子倔,活该受这罪。 女又一推开门,千雨千寒拨开帘子,就看到地上碎了一地的药碗,一股苦味扑面而来,众人纷纷掩住口鼻,那婆子看到是女又,瞪了一眼,覃通道:“你也休要发作,客人来了不可放肆。”极不情愿的收了口,蹲在地上清理药碗的碎片,又用抹布擦干净了地面,转身出了门。女又四下环顾,见窗口的油灯还在燃烧着,只听扶苏道:“今日起了冷风,又听见覃大人身体欠安,所以特来拜望。” 覃通顺了顺气,道:“昨日赵姑娘走之后,得两位姑娘的照顾,又是熬粥又是炖汤,下官上任以来,一直怪病缠身,都是食难下咽,昨日才勉强吃了几碗肉粥,说来也奇怪,倒也好了一些,咳得没那么厉害,谁知道天不作美,夜里翻了风,受了凉,今早起来,就更……咳咳咳……” 女又问:“覃大人,你是说,你这半年多来,连饭都没吃过?” “咳咳,也不是,偶尔天气好的时候也可以顺口下几口白粥,可是遇到刮风下雨的天,吃了就吐,倒不如不吃,更多的时候是吃那些苦药,哎……”覃通大叹了一声,道:“想我上任也有一年多,半年多前旧疾复发,一直躺在床上,也没为象郡百姓做些事,可真是辜负了皇上,辜负了百姓。”覃通说罢还抹了抹眼泪,女又起初觉得他挺正常,说道这句时心里悠然升起一股恶心,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扶苏听的,看了一眼扶苏,扶苏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女又忽然道:“覃大人,你若是信我,今后那婆子给你的苦药,你不必喝了,你的身子我来照顾,只要你听我的,你这病根我都给你拔了,你说好不好!” 女又突如其来一句话,把扶苏都吓了一跳,覃通睁大了眼睛看着女又,又看看扶苏,扶苏笑道:“赵姑娘虽然不是精通医理,可是大人昨日不也说了,病情有所好转,覃大人,我倒觉得,不如一试。” 覃通点了点头,女又对千寒道:“千寒,这几日就辛苦你,两边跑着多照顾照顾覃大人,对了覃大人。”女又继而转向覃通方向,义正言辞道:“既然那婆子的苦药你吃了那么久都不见好转,日后可不必再吃了,否则和我开的方子相冲就不好了,我会叫千寒盯着,覃大人,我想你应该明白的吧。等会我回屋带起器具再来给大人请脉。” 覃通点点头,扶苏和女又走了,走到门口又看到那个婆子在鬼鬼祟祟的在门口偷听,女又似乎已经习惯了反倒自然道:“婆婆,覃大人身体欠安,等会儿我会亲自来给大人诊治,以后就不劳你日日烹煮苦药了,反正覃大人也喝不下。”扶苏女又走了之后,那婆子恶狠狠的朝女又呸了一口,没好气的关了门,进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女又回屋,思索了好久,本想装腔作势真的拿个什么医药箱针灸什么的,后来想想,好像还真的没带这些东西。左右徘徊之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吹牛吹大发了,女又左思右想,若是真的替那厮诊治,该怎么开方子呢,开重了也不好,开轻了也不行。就在这时,窗外嗖的一声窜进来一个身影,女又吓得退后了几步,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坨白云在发抖。女又刚想说话,就听见那白云打了个喷嚏,女又厉声问:“何方妖精?” 只见那白云幻化成一个人形,一头白发,穿着灰色的袍子,身上湿哒哒的全是雨水,回过头一看,女又才看清,道:“你,你不是袁厌崖么?” 那人真是暗中保护女又许久的袁厌崖,女又回头一想,道:“怪不得路上总有朵白云跟着我,原来是你!” 袁厌崖发髻散乱,身上还在滴着水,可怜巴巴的挪到女又面前,哀求道:“伯婴不放心你,所以叫我跟着,好姑娘,你快用你的天火把我身上的水烘干吧,求求你了!” 女又看袁厌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道:“你不是本来就是一团气,要是我把你烘干了,你不是就散了?伯婴叫你跟来,那她自己怎么办?” “她身边有诡家二少爷,你担心什么呀!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快来呀,要不是昨夜下了阵冻雨,我才不现身呢!”袁厌崖烦躁道。女又边笑边从掌心升起了赤焰,用嘴轻轻吹着赤焰,阵阵热风吹向袁厌崖,只听他舒服的一个劲的叫,没过多久,他就干透了,女又收了赤焰,道:“你可不可以别叫得这么……这么……”女又想说风骚,可是说不出口,袁厌崖倒是乐了,道:“嘻嘻,舒服嘛,在天上湿了一个晚上了,你要知道昨天晚上下的那场冻雨多冷,想找个地方躲避衣服又是湿的,所以只好请你帮忙,你的天火正好将这天来之水逼干,嘻嘻。” “你说什么?什么天来之水?”女又好奇问道。 “就是昨夜下的雨咯,昨夜下的这场雨是有灵气的,我索性也吸了不少灵气,就是冻得慌。”说罢自己捋了捋头发,女又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的乐,用鹤发童颜四个字来形容他最恰当不过。 这时袁厌崖道:“你是不是在发愁怎么去给那老爷子诊治?” 女又点点头,道:“其实我的医术不到家,只看得出那覃通曾经长时间被寒气所侵,觉得古怪得很,想着是不是和那湘西婆子有关,却不知道如何入手,你说怪不怪,覃通本就咳得伤了经脉,她还要日日给覃通喝那么苦那么寒凉的药,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所以你用天火点燃四个通风入口,就是用天火过滤寒气?”袁厌崖问。女又点点头,袁厌崖又道:“其实你也没做错,岭南本就潮湿,那老爷子身体不好又整日被那婆子灌凉药,你说本就一个寒气入侵的人,还天天吃凉药,迟早有一天会凉死的呀!”袁厌崖说话通俗易懂,倒是也正中女又心怀,女又问:“扶苏奉命来象郡代替天子广散天恩,一则负责万民,二则拉拢人心,这才到象郡没几天,就遇到这么个要死的官,也太晦气了。你有什么办法能治好他么?” 袁厌崖看着女又,只说了三个字:“火龙王!” 第199章 火龙王(1) 女又听了一个劲儿的摇头,道:“不行,火龙王药性霸道,你说要是他中了玄门中人的寒毒那就算了,可是他不是啊,他不过就是日久天长被寒气所扰罢了,要是火龙王下的分量重了,他虚不受补,药死了怎么办。” “你激动什么呀,你不是正好要取火龙王给扶苏做药膳,其实扶苏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再用药不过是起固本培元之用,你昨天不是做了个姜丝瘦肉粥么?用火龙王磨成粉,每盅粥里加入半钱火龙王粉末,这样既不伤害他,又可治他,岂不妙哉,别不舍得了,啊,伯婴说她姑姑心地善良,最大方了!”袁厌崖说着好话,其实他看得出来,女又是不舍得用火龙王去给覃通医治罢了。女又皱着眉,问道:“那,那覃通可要吃多久啊?” 袁厌崖想了一会儿,道:“等会儿我变成你的样子去给那厮把把脉,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在屋里呆着,别露陷了啊!” 女又点点头,就见袁厌崖摇身一变,变得女又一模一样,什么都没带,乐呵呵的转身出了门,哼着小曲还一蹦一蹦的,去时正好遇上千雨千寒,两个丫头刚一叫他,女又就趴在门上小声道:“我在这儿,没高声,快进来!” 两个丫头刚一进门,女又严严实实的就把门关上了,前后说了一遍,两个丫头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女又走到行李前,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只赤红色的大明龙王参,女又亲自研磨成粉,找小称称了一下,用药匙称重,正巧两匙是一钱,吩咐道:“今后每日熬一碗生姜瘦肉粥,碗里搁一勺火龙王粉末,记住,一勺,不要多,一碗给公子,一碗给覃大人。”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药粉递给千雨,千雨千寒两个丫头动作麻利,赶紧张罗去了。 这时袁厌崖从屋外回来了,一脸凝重,时不时头望望天花板,女又叫他,他才变回了本尊,袁厌崖道:“那老爷子的咳嗽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弄点儿细辛、法夏、生姜、甘草再加点加白芍、五味子敛肺止咳就好,可是,为什么,他身体里有蛊虫呢?” “蛊虫?”女又吃惊道。 “是啊,是什么蛊我是不得而知,可是我摸那老爷子脉搏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两个脉搏的跳动,你也略懂医术,你该不会告诉我,那老爷子有喜了吧?”袁厌崖捂着嘴笑了。 “你正经点。那就算没有喜,也不代表有蛊啊?”女又问。 “说是没错,可是那覃通那么瘦,肚子却那么大,你不觉得奇怪么?后来我叫他张开嘴,就闻到一股腥臊味,说浓不浓,说淡不淡,我用银针蘸他的唾液,银针立即变为黑色,我想,就算他没有中蛊毒,多半也是中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毒,这种毒不会在顷刻之间要了他的命,或者说,那个人或许并不想要他的命,只是想看他不得安生罢了。”袁厌崖道。女又陷入了沉思。 袁厌崖又问:“你在想什么?”女又皱着眉头道:“我想起我当初和扶苏相识,似乎和覃通倒也有些相似,那时扶苏是中了咒月那妖女的寒毒,体内有一条银蛇,你说,那蛇算不算是蛊呢?” 袁厌崖假作思量,道:“其实天下毒门同宗同源,只是后来运用得不同罢了。” “如果是这样,那将蛊毒取出来不就好啦?”女又兴奋道。 “恩,我看得出,那个下毒的人手法并不高明,你不是一直怀疑湘西那婆子么?我看多半错不了。”袁厌崖道。女又点点头,道:“你说,我们的药多久才能见效?” “不急,那老爷子的病不是一日两日才落下的,就算有灵药做药引,加上我开的方子,估摸着也要十天半月,这就要看下蛊之人的功力了。”袁厌崖摸着下巴说,女又凑近了看着袁厌崖,鄙夷的问:“我听伯婴说过,你是她一个深不可测的朋友,你真的不知道他肚子里的毒虫是什么?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么?一定要等这么久?” 袁厌崖呵呵一笑,道:“伯婴那丫头的话可以不必当真,我也不过是那几年的道行,况且那老爷子又不是要死的,不可以不必这么着急,来来来,坐下来,喝杯水,别烦躁。”袁厌崖倒是油嘴滑舌。逗得女又没话可说,这时扶苏在门外敲门,女又给扶苏开了门,扶苏见袁厌崖来了,又听女又说了早上的经过,大致明白了一些,道:“多亏袁兄一路照应。” 面对扶苏的客气,倒是让袁厌崖拘束了起来,三人聊了一会儿,千雨千寒双双走了进来,每人手里端着一碗粥,千寒道:“小姐,姜丝瘦肉粥熬好了,里面放了你给我的参粉,是要现在就端去给覃大人么?” 袁厌崖掀开盖子凑了一鼻子,道:“嗯,差不多了,这个味道错不了,你端过去的时候,要看着他喝完,要是他有什么异动,及时来报。” 女又点了点头,千寒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女又端过千雨手里的那碗粥放到扶苏面前,道:“这碗是你的,里面放了火龙王,袁厌崖说就这肉粥送下去要比药好,是吧?” 袁厌崖道:“当然啦,很多药都是要用肉来做药引才好,你有没有听过孝子割肉给母亲做药引的故事啊,这个故事是……” “等一下,你别说,我不想听,你让扶苏先把粥喝了,最近听了太多故事,我脑袋疼,你让我好好歇歇。”女又赶紧打断了袁厌崖,扶苏看着女又好似又恢复了元气,浅浅笑了出来。女又看着袁厌崖,道:“听伯婴说过,你曾用知了变作式神?那你可不可以变成活人?” 袁厌崖道:“这有何难?常人看不出罢了,不过要是碰到山门中人,道行颇高的,估摸着会瞧出来。”女又道:“不打紧,只要常人看不出就好了,不过就算是我做的式神也会有被旁人破的一天,若是对方法力和我相差无几,又或者式神触碰了什么脏东西,那就难说了。” “我觉得,如果不是用式神来为我效命的话,可以不必大费周章,做个障眼法足矣。”袁厌崖说罢,见屋外有条黄狗,顺手一指,变成了自己的模样,只是狗毕竟是狗,变成了人也是一副傻模样。女又道:“这也太……”女又一下子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眼前的这人模狗样的东西,袁厌崖又问:“你想要我变什么呀?” “变一个疯子。”女又道,“疯中带着机灵,大智若愚。” 袁厌崖看着女又那得意的笑容,嘴里挤出三个字:“太难了。” 女又也皱着眉道:“是啊,我们都没见过甘舍子,要怎么变啊。” 扶苏道:“这里见过甘舍子的大有人在,一问便知。” 翌日,到了晌午十分,本来太阳出来会暖和一点,可是现在却更冷了,扶苏女又袁厌崖三人在院子里看着头顶灰蒙蒙的云彩只觉得心情烦躁。 这时滚老雷不知从哪闪了出来,听到他嘴里喃喃有词,女又依稀听到他说什么阿瓜回来了。扶苏笑道:“可是阿凤酒馆的阿瓜?凤姐的丈夫?” 滚老雷道:“可不是么?那瓜汉子被老道叼走,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 女又笑道:“回来就回来了,不是好事么?” 滚老雷又道:“这次回来,阿瓜不瓜了。”三人噗嗤一声笑了,袁厌崖道:“什么叫不瓜了?” “就是不傻了,脑子清楚得很,不说话,还真奇怪了,现在一群人围着看热闹呢!”滚老雷一拍大腿道。扶苏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几个人笑着出了门,女又低声在袁厌崖耳边道:“亏你想得出,真用个青瓜做式神,说不出话正好,也不知道现在真的阿瓜还活着么。” 此时扶苏皱着眉道:“又儿,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 女又问:“什么?” “如果凤九娘说的是真的,那么,为什么在早年,他们不用甘舍子逼迫九娘就范,还要关着他几百年,就拿这次来说,为什么他们只抓甘舍子一人走?轻易的就放过凤姐母女?而你猜测,那个叫南玉的女人,是他们的卧底,用式神将他们幕后之人引了出来……”扶苏说着说着,自己也陷入了混沌,皱着眉在捋顺思绪。 “其实不止是你,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就是说不出哪里奇怪,总觉得从头到尾都不对劲,可是……”女又也皱眉道。 袁厌崖道:“你们从头到尾听的都是一面之词,当然奇怪啦。” “你有什么高见?”女又问。 “你是乾南山出来的,你对你的家乡熟悉么?”袁厌崖问,女又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出来了,小的时候,娘亲也没怎么提起,我就记得旁边的镇子里住的是不死人,因为生了执念超脱生死,放下执念便会灰飞烟灭。” 袁厌崖摸了摸下巴,道:“据我所知,朱雀宫在海脉之尽,里面有条河,叫吝三河,也叫三界河,是汇集了四海三川的流水,聚集而成,在朱雀宫终结,落下奔涌而去。在吝三河的旁边,有座不死镇,里面住着的都是不死人,你说的没错,不死人的确是人因为对某些事情的*不灭,痴毒入髓而可以超脱在生死轮回之外,要知道,这世间是很公平的,生老病死本就是每个生灵不可避免的俗世,为什么有些人放不下一些东西就可以长生不死?所以,当他们放下那些执念的时候,他们就要飞散在时间尘土之外,飘于天地,不落尘埃,不入轮回,这就是不死人,至于不死人的飞灰能不能让人长生不老,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当人成了不死人之后,便会在一夜之间去由乾南山山魂送去乾南山不死镇里,乾南山的结界足矣保护他们,而这个乾南山的山魂元神,就是一只老鹰。” “是鹰离?”扶苏惊叫道。 “我看你要是真想弄清楚那个凤九娘,阿青,南玉,甘舍子以及鹰离之间的关系,我看不难,几个人坐下来对质即可。只是这其中肯定有人在说谎,若是谎话被拆穿,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结局。”袁厌崖说话留了个尾巴没有说净,女又的脑子越来越混沌,道:“我根本不想知道他们谁是谁非,我只是想知道乾南山入口,袁厌崖,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你一定知道乾南山入口,你可不可以带我去。” 袁厌崖笑着回绝了他,道:“真正从乾南山出来的人,又怎么会记不得来时的路?你那时年纪小,过了很长时间记不得也就罢了,可是,她为什么不记得?这你就要问她了。” 几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阿凤酒馆。看到有几个人围着酒馆指指点点,女又扶苏垫高了脚,推搡着走进了酒馆,看到一个呆呆的男人坐在酒馆里,阿青在帮他梳着头发,只见那甘舍子目若呆鸡,没了神韵,也不说话,这时三人看到柜台算账的那个蓝衣女子走到阿青身边,拿了茶壶和茶杯,道:“先给你爹喝口水吧,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折磨,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我去打水给你爹净面。” 女又打量着那蓝衣女子,记得凤九娘说那女子叫南玉,女又见她杏眼圆腮,一身蓝衣苗家打扮,头上簪着银簪,一身蓝衣倒是和旁人的黑衣区别开来,显得尤为亮眼。女又觉得那个女子时不时的也看着自己,眼神凌厉,但是多看了几眼,却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阿青见女又三人来了,忙着招呼,“阿哥阿姐又来啦?快屋子里坐,阿妈说你们是她的旧相识,叫我见到了要好好招待,快快楼上请。阿爹,你坐一下,不要乱走咯,再被老鹰叼走可没有人救你。南姨,帮我看下我阿爹。” 阿青很热情,挽着女又的胳膊就拉上了楼,女又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听阿青道:“不要见外嘛,阿妈吩咐了,叫我好好招待你们的。今天阿妈讲如果你们来了,就杀只鸡来吃,我可跟着有口福了。” “有鸡吃,我好久没吃鸡了!”袁厌崖搓着手乐呵呵道。扶苏笑道:“袁兄是修道之人,也吃五谷六畜的么?我只听又儿说,你们食气就可成仙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袁厌崖笑道:“我不过是个游方道士,哪里有食气升仙这功夫,人间这么多美味,为什么要食气,公子说是也不是?” 扶苏也笑道:“是是是。” 三人这次在二楼也没找靠窗的桌子坐下,倒是找了一个可以看到楼下的桌子坐着,女又向下观瞧,看到南玉打了一盆水,拧干了毛巾,倒是很仔细的给那个假的甘舍子擦着脸。 第200章 火龙王(2) 阿青给三个人点了几个菜,乐呵呵的走了,女又还是一直盯着楼下的南玉,扶苏问:“你真的觉得这个人有可疑?” 女又想了想,道:“其实昨日我倒没怎么注意,后来听九娘说起这个人,心里就觉得这个人一定是那鹰离的同党一类,要来分散九娘和甘舍子,可是今日听你们分析的种种,我的思绪又开始斗争了起来,今日多看了这女子几眼,忽然觉得有些熟悉,说不出来的感觉。” 扶苏道:“人之常情嘛,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亲近疏远容易影响人的判断,就好像我与你,如果有人说我的是非,你第一反应一定不是来怀疑我,一定是与那人反驳,你说是不是,可若是我不是你身边亲近的人,或许你会保持中立,以冷静的眼光看待,我觉得你有这样的错觉是很好理解的,倒是在我看来,他们都是常人,所以当九娘和我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我多少保留我的意见,所以才会疑窦丛生。” “那你怎么看南玉?”女又问。 扶苏想了想,道:“我觉得,还有待观察,现在太早下定义我觉得对她不公平,而且就鹰离这个‘妖道’而言,我们也不懂他是敌是友,九娘说他是想将她的不死念打散收集飞灰练成仙丹,这一点,还有待考证。还有就是,又儿,如果九娘说的是真的,你打算帮她么?这一点,很重要?” “我……”女又陷入了犹豫,一旁的袁厌崖拨着花生米一边吃着一边道:“帮他们一家团聚?” “其实,我本无意插手他们的事,我来此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知道乾南山的入口回家罢了,谁知道牵扯出这些事来,对了,你不是说去过朱雀宫,你一定知道乾南山的入口!”女又指着袁厌崖道,袁厌崖吓得花生都不吃了,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去过朱雀宫,你肯定是听错了。”女又看着袁厌崖一脸狡诈,知道唬不住她,撅着嘴不说话,这时阿青端着酒菜上楼来,袁厌崖笑道:“阿妹,我想问问,你们掌柜的是谁啊?” 阿青放下酒菜,道:“老爷爷是问我家掌柜么?当然是我阿妈了!” 扶苏和女又听到阿青叫袁厌崖做老爷爷,噗嗤一声,哇哈哈的笑开了花。阿青看二人笑得欢乐,用茶盘捂着嘴也偷笑,又不好意思问:“阿哥阿姐你们在笑什么,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女又道:“没有没有,按辈分,这位的确是老爷爷,还是祖爷爷,祖爷爷,小妹想和你请教请教,你是怎么保养的皮光柔滑,和童子一般的?” 只见袁厌崖气得脸铁青铁青的不说话,袁厌崖耐着性子又道:“呃,阿妹,你阿妈是在柜台那位还是在厨房那位?” “是在厨房里的阿凤啊,柜台的是南姨,是替我们家管账的。”阿青面对这个问题,有些疑虑答道。 “那,你南姨既然替你们管账,那肯定是你妈信得过的人咯?”女又问。阿青点点头,道:“恩,南姨从小就带着我,我妈要照顾我爹很少时间陪我,南姨相当于我半个妈,那时爹被妖道叼走的时候妈心情不好,哭了几天没空理我,都是南姨陪着我一路走过来的,我觉得这世上除了阿妈,只有南姨对我最好了。”阿青如是说着,女又和扶苏相视一眼,扶苏又问:“阿青,恕我冒昧,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阿青笑道:“阿哥不必拘礼,有什么就问吧。” “你爹,是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么?我是说,脑子不太灵便。”扶苏为难道。 阿青听了想了一想,道:“我很小的时候,爹就失踪了,我再见到他的那年,我好像是……是十岁,爹从外面回来,不不不,确切的说,是那时有个疯汉来到店里喝酒,妈认出了他,说他是我爹,爹似乎也认出了妈,搂着妈哭了,后来,爹就留下了,只是爹有时候糊涂得很,不记得妈,只记得我,有时候对着妈也叫阿青,真是奇怪。镇子里的人都笑话我爹,有些人见我妈长得漂亮想欺负我妈,爹就会疯了似的打走他们,外人都说,妈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哎~”说着说着,阿青叹息起来。女又拍拍她的手,道:“好阿青,别想这么多了,你爹现在回来了,好好照顾他吧,人言可畏是真的,可是他是我们的亲人,我想,你爹一定是经过很惨痛的经历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在有你妈不离不弃,总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阿青点点头,道:“好在爹现在回来了,妈说爹现在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也不想理了,妈说只要咱们一家子在一起,比什么都强。”这时楼下有人叫阿青,阿青忙回应了一声,又冲三人道:“不和你们说了,我下楼干活儿了,妈说等下有酒菜她亲自送上来,爷爷,阿哥阿姐,阿青失陪了。”阿青说完匆匆下楼去了。 袁厌崖看着女又道:“有古怪!两母女前后答言不一致。” 扶苏和女又二人点点头,女又忽然发觉不对劲,看着袁厌崖,道:“等一下,我不是刚来么,我还什么都没告诉你呢?你是怎么知道这母女的事呢?你昨天跟着我们?” 袁厌崖好不避忌点点头,道:“是啊,不止昨天,从你们离开咸阳我就一直跟着你们了,不然风吹日晒你们哪儿来那么好的阴子乘凉。” “这么说,我们昨天和九娘去的那个地方,你也跟去了?你什么都听见了?”女又道。 袁厌崖点点头,道:“是啊,我就在你们上方,而且凤九娘也不过是普通人,没什么法力,我用点法子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女又鄙夷的看着袁厌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鹤发童颜的人好像知道很多事,怪不得他一来什么都没问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可是他也不主动告诉你什么,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要不是女又知道他是伯婴的至交,女又还真有些怕他。 “那你对这母女有什么看法?”扶苏问。袁厌崖继续吃着花生米,道:“你说,一个人如果来骗你,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让你相信他的话,然后在你身上获得好处咯,还能有什么别的。不过……”袁厌崖眨巴着眼睛,转念一想道:“有一种人,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他有时候不是有意要骗你,是因为她连自己也骗了。” “他们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女又问。 “你和扶苏来到此地,扶苏是戴天子广散天恩,而你,是为了回家,你听到阿凤或者是她男人有可能是不死人之后,就想在他们身上套取乾南山入口的秘密,可是你想过没有,阿凤和乾南山不死人之间的关系,在此地是个秘而不宣的秘密,多半人是知道的,那那些追踪不死人的道士又怎么会放过这一家人,从而,有了甘舍子被妖道鹰离抓走的传闻。这无非是从反面佐证了阿凤和不死人之间的联系罢了。然后为什么你们一来找阿凤,阿凤就告诉你们这些故事,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南玉和鹰离之间的关系有待可考,那如果她说的是假的,那她又因何编造谎言,她到底想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为什么她认定你可以给她她想要的好处?女又,我知道你现在头绪很乱,你要是信得过我,等下我去找南玉,我来替你问她,你看如何?”袁厌崖分析道。他一番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掷地有声,犹如当头棒喝,女又仿佛听到了凤九娘奸诈的笑声,她一直都在怀疑自己的判断,此时更加犹豫,看了一眼扶苏,扶苏抓着她的手,女又赌气道:“我不乐意管了,你爱管你管吧,你只需要告诉我,乾南山入口在哪即可。” 扶苏看女又似乎生气了,道:“你别这样,袁兄弟既然来了,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还有我呢,所谓当局者迷,你一定是太想回家了,所以才会如此。” 女又点点头,道:“很久了,我想回去看看,你不知道,昨天我听到她说我哥哥也出来的时候,我的心……”女又正说着,说不下去了,这时凤九娘来了,端着小菜和酒。 “这位,是你们的朋友么?”凤九娘一来,看着袁厌崖道。 袁厌崖看见凤九娘在说自己,自报了家门:“我是女又姑娘娘家远房的表哥,在山中住了许久,知道她回来特地来看看她的。”凤九娘咯噔的一下,手打颤,酒打翻了,难堪道:“瞧我今儿是怎么了,可能是我家汉子回来了,有些激动,对不住啊。”说罢就用抹布擦着。 女又瞪了袁厌崖一眼,道:“九娘,甘舍子这次回来,你可曾有过怀疑?” 凤九娘眉头紧皱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正乱得很,见他那样子,生怕他受了什么折磨,有怕像你所说,是个什么圈套。现在南玉在照顾他,自从你们昨天说那女子有问题,我就一宿没睡好,今天晚上我要好好问问甘舍子,哎,他一回来到现在都没开口,我真怕……” “你怕什么?”袁厌崖问,凤九娘搓了搓手,道:“我怕他再有什么意外,我刚才做饭的时候想了会儿,既然现在我们一家三口都是不死人,干脆,都再回到乾南山里住好了,也省的多生事端。” “你知道乾南山入口?”袁厌崖又问,这次凤九娘神情闪烁,回避了袁厌崖的目光,抿了抿嘴,道:“我会努力想起来的。你们先用饭吧,我去招呼客人了,等会儿再上来和你们聊。” 扶苏看着凤九娘下楼的样子,道:“袁兄弟,你说的没错,在此事上,或许,是我们一开始太主观了。” 袁厌崖见扶苏女又两人神色不佳,道:“你们别这样,我们先吃饭吧,等会儿我们再去问问南玉好了,这事情中还有一个核心人物,就是甘舍子,若是能找到甘舍子,或许,我们可以更明朗一些。”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直到结账走了凤九娘也没在出现过一次,结账的时候阿青乐呵呵的跑了上来,扶苏付了帐后三人走下楼,看到那个青瓜变的式神还是呆呆的坐在门口,原本看热闹的人群走得差不多,走之前女又仔细又看了看那个在柜台算账的南玉,面容冰冷,在女又的映像里似乎没怎么说过话,只是有时候眼神会瞟到女又身上,女又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袁厌崖在一旁道:“你放心吧,有个呆瓜在那不怕探听不到实情。其实我们走了一圈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知道,那对母女确是有古怪,当我想细问凤九娘的时候,她避开了我。” 女又满腹心事的回到了象郡府,听到滚老雷乐呵呵的来报,说郡守覃通覃大人喝了女又的粥安然的睡了两个时辰,滚老雷乐道,自从覃通病了以后,还从来没见过他睡得如此安稳,扶苏劝慰了几句,和女又来覃通房里看了两眼,见覃通已经是能躺着入睡了,二人轻脚轻手的走出来,扶苏道:“覃大人以前被病痛缠身,从未安然入睡么?” 滚老雷道:“是啊,你们每次看覃大人不都是依靠着床栏么,其实有几夜我夜里起夜听到覃大人咳得厉害,进来一看,覃大人就是这样入睡的,覃大人说,他根本不能平躺下来,只要一躺下来,就如窒息一般难受,哎,覃大人虽然上任不久,可是只要身子一好转,就忙于公务从不慢待,只可惜啊,对了,阿又,你给覃大人吃的什么灵丹妙药,如此见效。” 女又微微一笑,道:“既然是灵丹妙药,自然是不能告诉你的,对了,老雷你凑耳朵过来。” 滚老雷见女又神情紧张,凑近听着,只听女又道:“那个跟着覃大人一同而来的婆子,你对她了解多少?” 滚老雷莫名其妙的看着女又,问:“阿又,你问她做什么。” “你就告诉我,你对她的感觉好了。” 滚老雷想了一会儿,道:“覃大人上任一年多,病情时好时坏,多半是那个婆子在照顾,覃大人老伴死得早,要不是看那婆子比覃大人老许多,旁人还以为那婆子是覃大人老伴呢,后来覃大人也和咱们说过这婆子,说是年轻的时候路过湘西家里收留的,感念覃家大恩就一直照料覃大人,覃大人没有娶妻也没有儿女,好在有个婆子照料他的起居也算是有了着落,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个婆子怪得很!” 滚老雷话锋一转说到重点,扶苏女又袁厌崖三人来了精神。 第201章 火龙王(3) 滚老雷继续道:“我见过几次,她带着个框子,里面装的都是虫子,大蜘蛛什么的,恐怖得很,问她要来做什么,她就瞪你一眼,平时她话不多,只有对覃大人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覃大人病了也是她熬煮的药汤,我见覃大人的病总是治不好就想换个郎中看看,覃大人好像中邪了一样,说是多年的老毛病,喝几副婆子的汤就好了,你说怪不怪,好像那婆子给覃大人下药了一样,覃大人除了公事几乎大事小情都听那婆子的,这次要不是公子来了,恐怕覃大人谁也说不听。” 滚老雷叹了一声,继续道:“我见那婆子鬼得很,真就像我们这边的虫婆虫公,这种人见不得光,都是晚上出来,喜欢耍虫子,用来害人,不过她倒是没这样过,哎,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了,我只能奉劝你们少去惹那个婆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大人交代我的事我还要去办,少陪了。” 滚老雷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三人相视一眼,扶苏道:“你不是说,覃大人对你有所隐瞒么?”扶苏看看女又,女又道:“恩,我曾问过他的过去,以及那婆子的过去,对那一段他说得很含糊,只说曾经在湘西差点中了别人的蛊毒,是那婆子救了他,然后就一直跟着他,要是真的是救命恩人,为什么明知覃通的身子已经虚弱不堪,还要给他吃如此寒凉的汤药,这不是害了他么?” “要不去问问她?”袁厌崖道。 “还是等覃通的身子好了,再做打算吧,方才你们也听到了,滚老雷说覃通对这个人信任有加,若不是你们说的那婆子用秘法下了蛊毒,就是因为旁的因素,这可能和覃通的含糊其辞有关,我们还是耐着性子等等吧,不是有又儿的丫头照料着么?放心吧。”扶苏劝慰道。 女又点点头,转身回了房。 傍晚十分,几人刚用了饭,袁厌崖乐呵呵的跑来说,青瓜式神有异动,女又和扶苏有了兴致,到袁厌崖房里一看,只见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见桌子上有一盆水,烛光映衬着水面的波纹。扶苏问:“有什么异动?那个青瓜回来了?” 袁厌崖走到桌子旁,看着盆里的水道:“你们过来瞧瞧就知道了。” 二人走近一看,看到水面里居然出现了阿青的倒影,女又刚想咋呼,袁厌崖道:“你别嚷嚷,不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女又哦了一声点点头,静下来,看到阿青给那个青瓜对着镜子梳整齐了头发,便听到一个女声叫阿青去歇息,是凤九娘,阿青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凤九娘和青瓜,凤九娘用手帕给青瓜擦了擦脸,一脸愧疚的看着他,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知道你还在怨我,怨我从她身边抢走了你,可是,可是我是真的爱你,即便你现在变成了这幅样子,我依然想和你一起走下去,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妖道是不是师傅派来的?” 一句话说得扶苏三人听得莫名其妙,看到凤九娘哭了,趴在青瓜腿上,道:“师兄,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我们还有个女儿,你不是最喜欢阿青的么?答应我,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她也没有师傅的地方,她和师傅都找不到我们,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完剩下的人生,好不好。”凤九娘抽泣了起来。 女又听得一头雾水,问:“她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师傅师兄,她不是从乾南山里走出来的么,什么时候甘舍子变成她师兄了?” 袁厌崖灵机一动,做了个法,只看到袁厌崖的手动了动,似乎在摸什么东西,水中的映像就看到青瓜式神的手摸了摸凤九娘的头发,凤九娘吃惊的看着青瓜,神情激动道:“师兄,师兄,你还记得我对不对,我是九师妹,师兄。”凤九娘握着青瓜的手望着青瓜。 袁厌崖捏着鼻子道:“九……九……师妹。” 凤九娘激动点点头,高兴道:“师兄,是我,我在这里。你肯和我说话了么,师兄,这几年你受苦了,是我对不起你。” 袁厌崖刚想开口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冲着女又挤眉弄眼,划着口型问女又说什么,女又也是想了许久,蘸着盆里的水在桌子上些了四个字:她还好么?袁厌崖捏着鼻子道:“她……她还好么?” 凤九娘脸色立刻变了,道:“你为什么还想着她。南玉到底有什么好?要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我给你生了个女儿,你回来连女儿都不问一句,就知道她,你今天不是看见了么,她很好,活得很滋润。这够了么?” 女又大吃一惊,道:“这女人发什么疯啊,只不过问一句她还好么,她为什么想到南玉身上去了?等等,她现在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这和南玉有什么关系?” 扶苏道:“凤九娘反应如此大,甘舍子癫狂的背后,一定和南玉有莫大的关系。”女又点了点头,道:“你问她,‘南玉还好么?’”袁厌崖照做了,谁知这一句话出口,凤九娘眼中流露出失望嫉妒的眼神,凤九娘道:“你老是问她做什么?我不是告诉你了么,她很好,生活很滋润,她是不死人,刀剑不伤,药石不死的不死人,你不过是一个道士,你和她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师傅一早就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还要爱上她?弄成今日这幅局面,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帮你还是帮师傅?师兄你别怪我,我不能违背师傅的旨意,当年不是我要背叛你,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凤九娘有些声嘶力竭,女又吃了一惊,道:“什么,南玉,南玉是不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南玉和这甘舍子只见到底又有什么关系?袁厌崖,快,快问清楚。” 袁厌崖收了法术,再一指水面,看到青瓜闭了眼,倒了下去,凤九娘见状大叫甘舍子师兄,扶苏问:“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今晚我们已经得知很多了,再问下去就会暴露了,我现在是让式神睡着了,一来可以保存精力,二来不用引人怀疑,你想,我们今晚不过就说了三句话,就引得凤九娘说了这么多,可见凤九娘前后答言不一,其中一定有诈。” “是啊,之前她说她是又儿娘亲身边的不死人人,现在又说自己是一个道士,看得出来,她很恨南玉,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扶苏不解道。 女又看着水中凤九娘紧张甘舍子在一旁照顾甘舍子的样子,幽然道:“能让一个女子撕心裂肺,妄自菲薄,做一些自己都容忍不得却又不得不做的事,除了得不到的情爱,还能有什么?能让一个女子如此痛恨另一个女子,却又奈何不得那女子分毫的人,除了她爱的男人,还能有什么?” 女又仿佛知道了一些什么,心里隐隐的预料到了,却说不出口,女又道:“你们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罢女又转身就走,扶苏道:“我跟你去。” “不用了,有些话,还是我亲自去问她。”女又说罢跳上房檐,三纵两跳消失不见,袁厌崖拍着扶苏的肩膀道:“女儿家说话,我们老爷们还是不要知道吧,恐怕你去了,她就说不出口了。”扶苏点点头,不做声。 女又身手矫捷,来到阿凤酒馆,酒馆早已关门,此时夜已经黑了下来,女又的眼神很好,在夜里看东西依旧清楚,她摸到酒馆后楼,是阿凤阿青住的地方,不过她这次来不是找他们,而是来找南玉。 南玉住在一楼,女又摸到她的窗外,看到南玉正在梳头,女又只见过她两次,每次都是挽着个髻,远远的只看得清个轮廓,现在走近一看,夜幕正黑,南玉发丝垂下,一身蓝色苗衣,双眉紧锁不知在想什么,女又二次见她的时候细心留意了一下,觉得她有几分熟悉,说不出的感觉,南玉的样子清秀,眉宇之间透着忧愁,不如凤九娘貌美,却似乎被凤九娘多了一分典雅。就在这时,院子里的狗吠了几声,女又这才发现原来在后院的门口拴着一只大黄狗,女又吓了一跳,在屋子里的南玉当然警觉了起来,立即打开了门,就在她开门瞬息之间女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那时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忘记了闪躲。 南玉开门看到了女又,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十分冷静的走出去安抚那只黄狗,女又就这样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南玉来去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心谨慎在此时已经是毫无作用,女又没想到一条狗让自己暴露在南玉面前,只听南玉小声道:“家里都是女人,养条狗安心些,不必惊慌,随我进来吧。” 南玉那镇定的反应让女又有些失措,一下子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女又抿了抿嘴,定了定神,她对南玉没有丝毫的了解,此时更是感觉矮了一截,这种敬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又也有些莫名其妙。 一进南玉的的房间,就闻到了一股草药香,南玉拿起梳子,依然在梳着头发,女又看她的双手,也裹着黑布,缠绕到中指,只听南玉道:“酒馆已经过了营业的时间,姑娘不请自来,所谓何事?” 女又这才听清南玉的声音,说话声音不大,很细腻,很好听。 南玉看着女又,女又有些恍惚,看到女又一直盯着自己看,觉得十分不自在,正想开口问女又,只听女又道:“你看到我突然出现在你家门口,你不害怕么?” “惊讶倒是有,害怕却没有,这么多年风风浪浪见过不少,是福不是祸,我看姑娘面相慈善,不像是坏人,所以我问姑娘深夜造访,所谓何事?不知道南玉有什么可以帮姑娘的?”南玉回答倒是很从容。 “四百多年前,我娘带着从这里走出去,去到了昆仑,那时的娘,听到爹的死讯,断了不死念,想着在化为飞灰之前将我们兄妹送人抚养,可是在昆仑无极殿中,娘不见了,二哥告诉我,娘回到了乾南山,我知道他们一定是骗我,如今四百多年过去,现在我回来了,我想回乾南山,却找不到入口,不知道姑娘可否帮我回家?”女又道,此时的女又在南玉面前,显得很无助,南玉看了看女又,轻叹了一声,道:“你和金羽长得很像,性子也比她更刚强,其实我刚才一直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像你隐瞒我的身份,就在你刚才和我说的那段话中,我感受到了你此时曾和我一样无助,很想有个人来帮你,却又不知道该相信谁。” “你真的认识我娘?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凤九娘也说她是从朱雀宫出来,小时候曾照顾我的不死人,后来和我哥哥出来的时候被甘舍子捉了,之后又怎么……我被你们弄糊涂了。”女又道。 “你不必如此,我和她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你也不必过问,你不过是想知道回山的入口,我可以告诉你。”南玉直截了当道。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阿青的声音:“南姨,你在和谁说话?”女又戒备了起来,有些讨厌的望着窗外,心想差点就知道回山秘境,见门外的身影渐渐接近,看了南玉一眼,隐在了墙壁上,变成了一只赤红色的凤凰好似画像一般。南玉去开了门,见是阿青,笑道:“阿青,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不是担心你爹?” 阿青道:“是啊,刚才还想着爹,准备睡着听到狗叫,就下来小解,听到南姨屋子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你听错了,屋里就我一个人,别想这么多了,回去睡吧。”南玉安慰道。阿青嗯了一声走了。过了片刻,见阿青真的走了,女又才从墙壁上再度现身。低声问:“乾南山入口在哪?” “如果我告诉你,你能带我回去么?”女又点点头,南玉左顾右盼,见没人偷听,在女又耳边悄悄道:“乾南山的入口就在花妖林的破庙之中,可是若是没有宫主的密钥谁都进不去,除非山魂带路。” 第202章 火龙王(4) 女又大吃一惊,看着南玉,南玉道:“此处说话不便,你若是不信,可以现在就和我去查看,我想你的神通,连夜去到花妖林,不是难事。” 女又看了一眼窗外,想起记得凤九娘上次也借故去了别的地方,女又想了想,拉着南玉的手,道:“我信你一次,这就去。”转眼飞出了窗外,跳上云头,不消一刻钟,就到了黑乎乎的花妖林,夜半声更,无星无月,女又点燃了赤焰,在云头眺望,对南玉道:“花妖林林多迷障,怎么去找那破庙?” 南玉手打莲蓬,指着不远处的一棵高树,道:“就在那颗烧焦的梧桐之下。”女又带着南玉跳了下去,一看还真的是之前他们路过的那座破庙,女又点燃赤焰照亮了四方,可是依然还是很黑,女又刚想说什么,只听南玉道:“文灵子,文灵子!是我,快些出来!” 才刚一嗓子,四周风声乍起,林中响起了异动,晃眼之间十几个花妖走到了近前,为首的一个紫衣女妖扑倒南玉怀里哭道:“南姨,白姐姐,白姐姐死了!” “我知道,她还是躲不过这劫!”南玉安抚了那个女妖,道:“快些叫姐妹点灯,这位是少宫主,快些见过少宫主。” 南玉才刚一说,一众女妖看着女又有些胆怯,勉强施了一礼,然后四面就亮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光线,女又问:“你说这就是乾南山的入口,这个地方我之前来过,和他们口中的白姐姐就是白婉有过接触,我也说过我妈是乾南山金羽,为什么她从未提及此处就是乾南山入口?不过她倒是说过此处就是乾南山,这么说来……” 南玉道:“你们在外面守着,不许生人靠近。”一众女妖应了一声,南玉和女又走入了那个女又曾经来过的破庙,女又一直都觉得这庙宇有些奇怪,看上去荒废许久,却很干净,像是常有人打扫一般,再看到那尊石像的时候,南玉道:“当年我从乾南山出来,这里还是座亭子,为了掩人耳目,将这里变作庙宇,旁有花妖障目,才得保这些年太平,其实也是我多心了,要是没有乾南山密钥,就算道法高深的道士也入不得乾南山,又何苦我操这些闲心。只是金羽待我不薄,出得山后,就结实了这些花妖,花妖之中有个叫白婉的女子和金羽也有些交情,所以在此为金羽盖了间庙宇,造了尊石像,却不敢写什么尊位,生怕被旁人知了去。” 女又想起之前凤九娘也曾带着自己和扶苏去了一个破旧的院子,里面也有尊石像,只是那石像根本看不出样貌,凤九娘说那石像是金羽,还说了一长串的故事,此时南玉说的和凤九娘说的如出一辙,女又好似陷入了深深的谜团。只听南玉道:“你跟我来。”南玉带着女又走到了石像背后,正刻着八个字:乾南禁地,擅入者死。背后有一个凤凰图腾,女又惊道:“不错,我记得,当年就是一块石碑中出来的。”南玉翻转了烛台,看到图腾发出了亮光,南玉使了一个眼神,女又和南玉走入了石壁之中。 呈现在女又眼前的是一面湖水。而他们则停在一座亭子上,亭子的中心的地面雕刻着一只凤凰,浑身燃着烈焰,口中衔着一颗红宝石,女又眼眶中含着热泪,激动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她连忙想跨前一步,没想到看似广阔无垠,女又却站在原地不得动弹,她惊慌失措的看着南玉,问:“这是怎么回事?”女又失望极了,她忽然想起水年兽,大喊着,可是却没有任何人来应她。 “没有密钥,是入不得乾南山的,你此时看到的景象不过是个幻象,那水中年兽更是听不到。”南玉说罢,拉着女又从石壁中退了出来。 女又激动的摸着那块石壁,发现那图腾中不光有凤凰,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文字,女又激动道:“这就是乾南山入口么?南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娘的密钥在哪里?” 南玉也很失望,道:“我不知道。能帮的,我已经帮你了,入口就在此处,其实,我也很想回去,如果找不到密钥,你我根本回不去,除非找到乾南山山神。” “我记得,袁厌崖说过,乾南山的山神,是一只老鹰,专门将生了不死念的人在夜里送往乾南山。”女又道。南玉点点头,看着女又,似乎已经没什么想要说的,转身走到大堂。女又跟了出来,继续道:“你,你真的是朱雀宫里的人?你没有骗我?” 南玉在一旁点起了香,虔诚的祭拜,女又急了,道:“你说话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凤九娘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南玉看看女又,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就看你肯不肯信我,如今我已经带你去过乾南山入口,还不信么?” 女又急得哭了出来,仿佛被关在门外的孩子,抽泣道:“我以前相信过很多人,我信我的三哥,没想到他却陷我于无情,我信赵政,他却陷我于无义,我信我娘,我以为我娘会再乾南山等我,可是就连我自己都骗不了我自己,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如今有家不能回,有人不能信。” 女又说得恳切,泪水哗啦啦的滴落了下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在南玉面前如此谦卑,她似乎,因为南玉似乎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渴望着,南玉给她她想知道的答案。女又哭得很伤心,几乎将在咸阳中所有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 南玉那缠绕着黑带的手握住了女又的肩膀,女又像个孩子一样在南玉的肩头哭泣,南玉拍着女又的肩膀道:“好囡囡,哭出来就没事了,好孩子,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和你哥哥抢东西,你娘向着你,你哥哥生气走了,你赢了,可是你却哭了。我们女子的心肠是水做的,冰冻成坚冰也会为了一点小事而融化。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在那座荒废的庙宇里,女又伪装已久的心,在陌生又很熟悉的南玉面前,卸下了防备。良久,女又收整了心情,止住了哭声,南玉给女又擦去了泪水,女又道:“你到底是谁?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南玉叹了一声,道:“你那时还小,你可能已经忘了我的样子,我本不叫南玉,而叫殷筠。” “殷筠翠绿。你是妈的丫头。”女又惊道。 南玉点点头,继续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就好。我能体会你现在的感受,信错了人,就是这种滋味,囡囡,我直呼你娘的全名,也是迫不得已,我不能在旁人面前叫她宫主,否则会泄露了身份。” 女又听得很认真,点点头,南玉道:“在入乾南山之前,我家是西周重臣,我在家中也是不愁衣食使奴唤婢的小姐,忽然有一天,奶妈带着我离开了家,到寺庙中生活,我很是不解,几番追问奶妈就是不肯告诉我,寺庙中有人把守,不许我踏出庙门一步,那一年,我才十四岁,过了几年,奶妈死了,死之前告诉了我真相,我爹得罪了权贵,被夷三族,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世上最亲的人早已离我而去,我不敢去祭祀我爹,不敢见我的族人,因为我的奶妈告诉我,我爹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活下去,我是活了下来,可是生不如死。在这样折磨之中,整日像老鼠一样生活,终于有一日我在乾南山中醒来,金羽告诉了我一切,我看着双手生出的长生线知道,去我爹坟前上一柱香这为人子女最基本的事,我竟做不到,带着我对爹娘和家族的愧疚,我成了一个不死人,我终于达成了爹的愿望活了下来。” 南玉又道:“我们做不死人的,靠的就是这点不死念,当年我看到你娘的长生线变短了,就知道你娘大限之期不远了,我和翠绿很担心,也知道你娘决定了的事不会改变,看着你娘带着你出宫,我们很难过,生怕再也见不到你娘最后一面。一边是对你娘的忧心,一边还要安抚你哥哥,你也知道你哥哥的脾气,他整日在宫中大吵大闹谁都劝说不听。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忽然有一天,他吵闹着要去找你们,那时焰魂已经伤愈,说带你哥哥出去寻母,我们二人也是不放心,所以跟着出去了。其实不死人离开了乾南山会有很多危险相信你也知道,而我们管那些捕捉我们的道士叫做不死猎人。很不幸,甘舍子,和凤九都是不死猎人。” 女又很惊讶,问:“凤九娘告诉我,她说她才是朱雀宫中人,她带着我哥哥出宫之后被道士袭击,然后……然后和甘舍子有了什么交集,总之她的潜意识里告诉我,你和那个五年前带走甘舍子的妖道是一伙的,暗藏在他们身边是为了想要她的不死念。” “所以我说,我信错了人。”南玉顿了顿,继续道:“那时我们遇见了一个小女孩,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和你哥哥很投机,你哥哥的性子对谁都呛得很,唯独对那女孩儿尤为的包容,那女孩便和我们一起上路了。出得乾南山,我和翠绿就知道,我们不像你哥哥和焰魂有法力能保护自己,你哥哥一心找你娘,根本无暇顾忌我们,也怪我们粗心,不知道何时泄露了身份,在一间旅馆中被一群道士袭击,我受了重伤,和你哥哥他们走散了。” “那个小女孩是谁?”女又问。南玉摇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看样子和你一样大,说话很哄你哥哥高兴,你哥哥似乎很受用她那一套,我有些怀疑,我们在路上被伏和那个女孩有关。我醒来是在这片花妖林中,是花妖林的花妖救了我,原来梧桐女妖白婉和你娘有些交情,后来,我们一起用梧桐和桃花,在这个入口设置了一道简单的屏障,外人若是入了花妖林心存歹意的便会被花妖埋在根下,若是有些道行的道士或是不死猎人就算能破了迷障至少不会发现这乾南山入口。好在这几百年来,还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这几百年我想尽了办法,始终不能破解乾南山入口的秘密,就这样,我在这花妖林中,呆了几百年。” “几百年?那凤九和甘舍子?” “约莫三十年前,岭南大旱,滴水不下,有些道行的花妖纷纷脱离本体去到别处去取水,我随着他们去到了一个小镇,那里还有些残存的小溪。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们是怎么露出的马脚,也不知怎么的,被一众道士发现,从他们身上的法器我认得出来,他们就是当年袭击我和你哥哥的那些人,只是时隔几百年,也不再是原来的道士,我再一次和他们失散了,而这一次,救我的人,是凤九。那时,她一身农妇的打扮,对我是真的好,我对她起初还是有戒心的,我用了南玉这个名字,并且说我是附近村落的女子,被盗匪劫财才会受伤。我只能说她太会说谎,有些谎话说得就和真的一样,我怎么都想不到,她会是不死猎人,有一次我看到她祭拜先祖,触动了我的心,我哭了很久,我说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道我的族人下落,从未祭拜过,她好似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还很殷勤的说要和我一起去找我的族人。” “你答应她了?”女又问,南玉点点头,道:“恐怕是天意,凤九娘带着我,我们乔装上路,来到西周古国,我爹是西周重臣,若是在几百年前,提及殷翌叛变无人不知,可是就在几百年后再去寻,莫说是我爹的墓室,就连我爹一个衣冠冢也已经再寻不到,我始终没有告诉凤九娘我是殷翌的女儿,我只说我是他的养女,回来是想找养父的墓室祭拜,后来找不到我心想罢了也好,奇怪的是,凤九娘居然想替我找寻生父,这让我起了疑,在凤九娘和同门接头的时候被我发现,我一心想着逃离此处,却被凤九娘抓了回去,那时的我,恨毒了那女子。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对我知之甚深,甚至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留意,只是他们忌惮花妖林里的迷障入不了罢了,可惜,即便他们抓到了我,我却因此更加深了执念,他们根本奈何我不得。甘舍子,则是凤九娘的师兄,在抓我回山之后,一直是甘舍子看守我,他一直想破我的不死念,就这样,我们在山上,朝夕相处了十年,我眼见甘舍子熬出了白发,而我却青丝依旧。” 第203章 朱雀宫(1) “这十年里,我和甘舍子之间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彼此心照不宣却又不挑明,有一次,他们的师傅闭关,甘舍子擅作主张,将我放了,他亲自送我回乾南山,走到岭南之后,我说只要回到花妖林就安全了,我怕他回山之后受到责备,顺嘴挽留,没想到甘舍子竟然真的留了下来,一路前行相伴的日子我似乎已经把这个男人当成了依靠,而他对我亦是如此。好景不长,我刚回到岭南,就被他同门找到,眼看还有不到一里地就要回到花妖林,就这样,甘舍子为了救我,被同门抓了回去。”南玉说罢,拆下手上的黑纱,女又看到她的手心生出了两根不死线,女又隔得很近,用手摸了摸,还能感觉到长生线似乎有生命一般,还在跳动,女又感觉到,这根才是真的长生线,之前凤九的那根,有些虚假。 “还有一根,是我对甘舍子的执念,我曾答应过他,会在乾南山里等她,我在花妖林外搭了一个小屋,等了一年多,没想到,我等来的是怀着身孕的凤九娘,和已经癫狂的甘舍子,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凤九娘什么都不肯说,只是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想要吃了我,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甘舍子的,她明知道我和甘舍子彼此钟意,她一边说将已经癫狂的甘舍子还给我,一边对外声称他们才是夫妇,还生下了甘舍子的女儿,说甘舍子喜欢我那有如何?他们才是一家人,甘舍子很喜欢阿青,也只有对着阿青的时候才会很冷静。他清醒的时候,会和我说几句话,有时候发起疯来会摔桌子打人,他有时候会自己打自己,我不舍得,我抱着他他就连我也打,这个时候凤九就会站在一旁窃喜,在阿青出世以后,他的心思都放在了阿青身上,我想着如此也好,我几次想离开他,而他就又哭又闹不让我走。我快要被折磨疯了。” “太可怕了。”女又道。 “她恨我,恨我抢走了甘舍子,她要折磨我,也折磨他,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五年前,不知怎么的,象郡里忽然来了很多不死猎人,不知道甘舍子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他对我说,他要去乾南山去找我,朱雀宫有个新娘在等着他。那一夜,店里来了个道士,我一眼就觉出不对,我感觉那道士好像乾南山的山魂,我求他带我回山,谁知道,山魂只将甘舍子带走了,现在,甘舍子在乾南山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他的新娘,过得好不好。”南玉说完,流下了一滴眼泪。 “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阿青?这么多年,你既然觉得痛苦,为什么不离开他?”女又问。 “我也不知道,我日日看着他们三个人在我眼前徘徊,痛苦万分,可是我离不开他,即便他变成了一个疯子,我依然爱他。女子的心事,我想你是知道的。”南玉哭着低下了头,女又忽然想起了扶苏,捂着她的手,二人的心拉近了,女又道:“对了,那个山魂我怎么从来都没印象,我在朱雀宫的时候怎么也没听说过?” 南玉想了一会,道:“其实,关于山魂,在不死镇是个相当忌讳的话题,他作为乾南山的接引使者,一直都是在入夜之后摘选生了不死执念的人进入乾南山,没有人知道他摘选的标准是什么,我问过许多不死人,他们都和我一样,是一觉醒来就已经在不死镇中,至于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见过山魂相貌却知道有这个使者的传说,我记得,是从你娘那里传出来的,当时怎么说我忘了,依稀记得你娘说不死人已去大半,山魂外出已久,为何还不见归来。至于怎么找到他,我还真不知道。现在想起来,五年前那个夜晚,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个胡须花白的疯道士的时候,有种感觉很熟悉,反正就感觉他应该是那个人,我哀求他带我回山,可是他还是没能带我回去,我想,这便是给我的惩罚吧。” 女又又道:“你现在希望我能帮你什么,你尽管说,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在受什么欺负。” “我……我想再见甘舍子一面,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回不死镇,不,应该说,我想去一个没有凤九娘的地方,那个女人是我的噩梦,从我离开乾南山开始就一直缠绕着我,囡囡,你可不可以帮我,帮我回乾南山?”南玉抓着女又的手道,女又点点头。 女又想了一会儿,道:“我记得,娘亲当年带我出山的时候,给了我一只金簪,说那是开启乾南山结界大门的钥匙,叫我好好保管,可是,这金簪被人偷了,哎,该死的。”女又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无极殿中,一觉醒来,金羽给女又留下的三件东西都被三殿下诡幻偷走的情景,心中懊恼不已,儿时不觉重要,此时此刻知道那金簪是唯一能开启乾南山大门的信物之后才觉可恨。女又跑到金羽石像后面,看着那幅凤凰石刻,想着金羽当年留给自己的些许记忆,哪怕就是一点关于乾南山入口的要诀也好,可是怎么都想不出来。 南玉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别想了,你是宫主的女儿,就是少宫主,一定有能进去的办法,不急这一时三刻,今天很晚了,我们先回去再说罢。” 女又皱着眉有些不甘心,想着南玉说得也是,随着南玉出了门,走之前回头望了一眼金羽的石像,心里忐忑不安。 才一出门,就看到门外几个女妖躲在树后,南玉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道:“文灵子,薛莺儿快过来,别害怕,这是少宫主。”女又顺着南玉说话的方向,看到在桃树后面躲着的两个女妖露出了半颗脑袋。可是依旧杵在原地不动。女又道:“可能是在上次我误入花妖林之后吓着他们了,回头我在和你解释,不过南玉,你说这花妖林有迷障,术士不得乱入,可是为什么那时我们可以随便就进来了?”女又说罢,拉着南玉跳上云头,向来的方向走去。 南玉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只有在花妖林里才是安全的,那些道士似乎很忌讳这一片林子,每当有心存不轨的人路过,花妖们就会将他们埋在根下,乃为内丹。其实这种修炼方法本就有违天理伦常,所以我一直不赞成,可是苦于朱雀宫没有宫主坐镇,哎,若是我能有一丝自保之计也不止如此。白婉就因此被天雷惩罚,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 南玉又道:“白婉性子虽烈,可也是个苦命的女子,这几年若不是她护着我,我想我也难保至今。” “为何甘舍子走了之后,你还要回到凤九娘身边。你不是很讨厌她么?在花妖林安生不是更好?”女又不解道。 南玉道:“是因为阿青,那孩子与我有缘,不像她娘那样,囡囡,若是我今夜不和你说这许多,你就平日里观瞧凤九娘,你也许不会觉得她是如此一个人,我这一生,甚少说谎,也不知道说谎人的心态。当年我真的是很相信她,才会将朱雀宫中酿酒的技艺教给了她,还告诉了她许多我的事,好在最后在我的身世上有所隐瞒,我真的想象不到,如果我真的看到了我族人的墓穴,亲自祭拜之后,断了执念灰飞烟灭的样子。后来她不但她如此对我,用我教他酿酒的技艺谋生,用甘舍子和自己的女儿来惩罚我,说到底,都是我自作自受,有一万个离开这个漩涡的机会,我却没有离开,真是讽刺。” 说罢,二人已经回到阿凤酒馆,女又有些不舍,道:“你真的要再回去?你不怕那个女人发现么?” 南玉摇摇头,道:“对于她,我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还怕什么呢,她根本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对她亦是如此,我留在她身边不过是为了阿青,甘舍子那一点点血脉罢了,谁叫阿青是凤九的女儿,却又是甘舍子的女儿呢?所谓相生相克,便是如此吧。” 女又还是有些不放心,食指和拇指搓起一小搓火焰,种到南玉手背,南玉不觉炽热,只见火焰熄灭后变成了一团火焰状的图案在南玉手背,女又道:“若是你有什么不测,希望这赤焰能替你解围。”南玉点点头,此时酒馆里的狗又叫了起来,南玉道:“快回去吧,现在都快四更了。”女又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南玉目送女又离开,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女又回到郡守府,看见一个鬼祟的身影,回头一看,什么都没看到,只闻到从那个婆子的房间传来一股恶臭,让女又忍不住捂住了口鼻。想着上前看两眼,发现屋里没了动静,今夜女又心绪不宁,也懒得去看那婆子的事儿,撇了两眼就走了。 回到屋里,千寒还在等女又,千雨在一旁和衣睡着了,千寒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公子方才才走,在这儿等你等得都睡着了,我看着就叫公子先回屋安歇,明日再说,劝了好久,公子才走。” 女又点点头,忽然觉得倦了,道:“辛苦你们了,还在等我,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都去睡吧。” 千寒点点头,女又脱了鞋衣服都没换倒头就睡了,想着南玉今夜对自己说的,女又在意的,是多年前在无极殿被诡幻偷走的那只金羽给她的那只金簪,心里难受,愤愤不平。 一夜无眠,半梦半醒,女又翻来覆去根本没睡好,被一阵寒意惊醒的,眯着眼抬头一看,天依旧是灰蒙蒙的,外面滴答滴答的下起了雨,走到窗前看着阴雨连绵,女又忽然一个激灵,心中有一个声音又在问:为什么现在我会怕冷了?女又先天至阳,烈火幻化,从未感觉到寒冷,在无极殿的时候,下着鹅毛大雪尚可以单衣前行,为什么会到岭南,不过是一阵冻雨就让她觉得刺骨的冰凉。 千寒这时从门口进来,端着洗漱用品,打断了女又的思绪,女又洗漱已毕之后,来到扶苏屋里,袁厌崖开门就吓了女又一跳,女又心事重重没留神,差点被他吓得魂都飞了。女又没好气的怪他,袁厌崖只道:“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才一大清早就魂不附体的,昨夜你都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你昨夜没跟着来么?我以为你会跟着来的梁上君子!哦,不对,是云上小人!”女又瞪了他一眼。亦秋和扶苏从里屋里出来,看到他们在说话,扶苏道:“什么是云上小人?” “就是他咯,整天躲在云头上偷听别人说话。”女又指着袁厌崖,扶苏道:“昨天晚上他和我在一起,后来他实在困了我就让他先睡了,我本想等你回来,可是千寒叫我先睡,我也是实在熬不住就回房了,又儿,昨夜没发生什么事吧。” 女又叹了一声,娓娓道来。 “早就知道女人心海底针啦!能这么狠的,也只有你们小女子!”袁厌崖玩笑道。 女又斜着眼睛看着袁厌崖,袁厌崖乐呵呵又道:“女子多半喜欢骗人,你别说你没骗过人啊!”女又低下头道:“我当然骗过,就是因为我深知骗子的心理,我自以为从来不会有人能骗得过我,谁知道,这次却……”女又有些不好意思,她从来不认为有人能骗过她,这次却栽了个跟头,扶苏却道:“若不是你想着回家,恐怕也绕不乱你的心,别太介意了,每个人都有痛脚,索性,那女子没能唬住我是不是?”扶苏在逗女又开心女又怎么会不知道。 这是只听袁厌崖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她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也就是说,她活在她自己编织的故事里,有些事,说着说着就成真的了,她自己都以为是真的,说给你听,你当然也以为是真的啦!别想这么多了,你不是说南玉告诉了你乾南山的入口了么?这是好事啊!” 女又道:“我和南玉一样,现在只想着如何能回乾南山,以前娘亲给我的密钥,被诡幻偷了,难道,除了山魂引路,就没有别的方法进入乾南山了么?” 第204章 朱雀宫(2) “那我们找到山魂不就好了,又儿你是朱雀宫少宫主,应该镇得住山魂才是。”扶苏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现在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女又急了。 此时袁厌崖撅着嘴道:“我们可不可以先吃早饭再想啊!”女又看了他一眼,袁厌崖那白皙的面容苍白的头发,看似万事不明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火腾地一声就窜起来了,攥着袁厌崖的衣领,袁厌崖吓了一跳哇呀呀的叫:“祖奶奶,你做什么,我不过是想吃个早饭嘛,用得着这样大动肝火么?快些松开,扶苏,杵在那儿干什么,快些帮忙啊!”扶苏没想到女又会发无名之火,赶忙过来劝阻,女又瞪着袁厌崖道:“你一定知道山魂在哪儿对不对,你快说啊!不然我点火啦!”女又右手燃气一团赤焰,袁厌崖瞪大了眼睛,道:“唔!祖奶奶你消消火啊!你到底想怎么样?” “快告诉我山魂在哪儿,看你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吧!”女又道,袁厌崖背后一凉,咬着下嘴唇,感觉全身直冒冷汗,道:“你……你胡说什么呀,我都没去过乾南山,我怎么知道!” 扶苏也道:“又儿你别闹,先松开他再说,你的赤焰不是玩儿的,等会儿真把人点着了怎么办。”女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扶苏,扶苏也觉得被女又堵了回来,女又道:“你没去过?你没去过怎么知道有只老鹰是接引使者?连镇子里的不死人都不知道,要不是南玉听到我娘提及她还不懂呢,你老小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喜欢游乐人间的货,你是不是看着我干着急你特开心,我让你骗我,我让你骗我!”女又说罢,真的就把袁厌崖的头发点着了,袁厌崖真急了,闻着糊味儿就来了,白花花的头发冒出了黑烟,亦秋扶苏也急了,两个丫鬟赶紧上来帮忙灭火,女又的赤焰哪里是那么容易能灭的,眼看袁厌崖的头发被烧了几缕,袁厌崖呜呼哀哉道:“祖奶奶我说还不行么,你赶紧给我熄了吧!”女又斜了一眼,左手一挥,三团小火熄灭了。扶苏问:“袁兄弟你没事吧。”只见袁厌崖只少了几缕头发,但是脸上是熏黑了,扶苏喝道:“又儿,你简直放肆,怎么能如此恫吓他。” 女又才不管扶苏,道:“他会被我恫吓,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会被我恫吓?你看他现在这委屈劲儿都是装出来的,要真是我的朋友会看着我干着急自己若无其事么!”女又说罢赶紧走了过来想抓袁厌崖,袁厌崖这次学聪明了,绕着桌子不让女又抓,笑道:“我才没这么笨,又被你抓到!”女又哎呀一声,觉得袁厌崖实在太狡猾了,刚刚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现在玩儿了起来,喝道:“你快说啊!你别跑!” 袁厌崖哪里肯听,他倒是真玩起来了,只见他们跑了许久,女又昨夜又没睡好,实在是没有了力气,坐在桌子上喘着气,瞪着袁厌崖,袁厌崖嘿嘿一笑,觉得自己无比快意,虽然被烧了头发却没被女又抓到,刚想笑出声,就看到女又双眼泛着泪光,扶苏看到女又哭了,心道不好,刚想去劝慰,女又这下是真气急了,甩开扶苏的手,一闪身走出门外,扶苏再追出去,就看到女又一溜烟人影不见了。扶苏看着袁厌崖,袁厌崖自知有些过火,也十分愧疚的撇着嘴。 女又跳上云头,看着两旁灰雾蒙蒙,就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眼前尽是扫除不尽的阴霾,她觉得很伤心,感觉天下之大却无自己栖身之所,朋友不少却无一人能解此时之忧,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花妖林。此时的花妖林的桃花已经渐渐凋谢了,满地的花瓣显得无尽的凄凉,女又站在金羽石像前,看着金羽慈爱的面容,想起多年前在朱雀宫时的情景,眼泪流了下来,女又走到石像后背那面凤凰石壁旁,走入石壁,走到湖心亭上,看着四面浓雾碧波荡漾的湖水,女又看着脚下的凤凰石刻,看着亭外的湖水,想伸手出去,没想到,被挡了回来,就在亭子里面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女又知道,那就是乾南山的结界,女又捶打着那看不见的结界,难过极了,眼泪夺眶而出,她知道,穿过结界就是乾南山,可是现在女又蜷缩在角落里无能为力,她觉得好累,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 这次女又睡得很安稳,她梦见自己回到了朱雀宫,金羽和哥哥在朱雀宫里等着她,哥哥长大之后生得一副俊俏模样,金羽张开双手迎接着她,一切一切是那么美好…… “少宫主,少宫主……” 依稀听见有人叫自己,女又迷蒙着眼睛,脸上干透的泪迹女又睁开了眼,看到湖心亭里多了一个人,只见四面的景色渐渐昏暗了下来,似乎快到傍晚,女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扶着透明的结界缓缓站起来,女又只看到湖心亭里一个苍老的道士浑身破衣烂衫,个头不高,头发乱糟糟插着一根木棍,鹰眼勾鼻,显得凶神恶煞,两眼好似要看穿女又,女又倒不觉得害怕,那男人施了一礼,道:“下臣鹰离,见过少宫主,不知少宫主回到岭南,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说罢,那糟老道拂尘一甩,从袖口里拿出一块银牌,上面铭文刻着朱雀宫的印记,是一只朱雀,还有金羽的手印刻章,女又记得这东西,当年朱雀宫的管事婆子云婆婆也有一块。 女又愣了一下,道:“你是鹰离?你可是乾南山的山魂,接引不死人的接引使者。”女又激动得扶着鹰离的双臂道:“你是来带我回山的么?你一定是带我回山的对么?” 鹰离苦涩的笑了,道:“少宫主容禀,司云君上已经将少宫主所遭所遇想尽告知下臣,知少宫主遗失密钥实乃不幸,司云君有言要下臣带少宫主回山,只是朱雀宫有朱雀宫的规矩,当年少宫主年少离宫不曾知晓,还请听下臣一一道来。” 女又两眼放光,迫不及待道:“你说你说。” “当年宫主离宫之时,下臣不在朱雀宫内,回来之后已经不见了宫主,所以宫主没有交代下来,这么多年来朱雀宫无主下臣惶恐,生怕少宫主回来时有变,所以一直不敢坏了宫中的规矩。”鹰离道。女又虽然听南玉说金羽未归囝囝离宫,可是此时又听鹰离说过一遍,却多增了一分伤感,她一直都不能接受金羽死别的真相,而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女又定了定神,道:“朱雀宫什么规矩?” “不死人有长生念幻灭者,死后化为飞灰,落入吝三河中,每月十五月圆之夜,会随着月华引渡月宫,而每个月下臣便会外出寻访生了长生执念的不死人,以弥补不死镇中的空缺,宫中手令有言,不死镇中人要足九百之数,不超千人,不减八百,所以每次十五减少的人数,下臣会在初一补齐,所以,下臣会在每月十六出宫,次月初一而回。除了宫主之外,每个月,也就这两日,能让下臣进出。”鹰离娓娓道来,女又掐指一算,道:“今日是十九,你的意思是,每个月只有两日能进出,而能将我带回去,只能是下个月初一么?就连我也不能回宫么?” 鹰离点点头,道:“不错,若是少宫主手持朱雀宫金印那是另当别论,否则正如此景,就连少宫主也要被挡于门外。朱雀宫结界森严,不光是为了防范不死猎人保护不死人,而且朱雀宫还是海脉之尽,对于天庭有重则,详情我不得而知,宫主曾将这一重则记录在了宫中的金印手令之内,他日少宫主回宫之后请亲自翻阅,熟读朱雀宫大小事务,才能重掌朱雀宫。本来司云君有言,叫下臣亲自带宫主回宫,下臣不敢不从,而少宫主本就是朱雀宫的主人回到朱雀宫是理所应当,可是现在实难从命,因为此时就连下臣也无法回宫,请少宫主见谅。”女又点点头,口中喃喃道:“原来朱雀宫有这么多规矩,我还不知道呢,只以为是一个世外人间罢了,不过只要能回宫,多等几日算得了什么呢,今天十九,十二天,好,我就多等十二天,鹰离,十二天后,你可要记得带我回宫!”女又对鹰离道,最后一句带着命令的口吻,只见鹰离双手作揖举过头顶,道:“下臣遵命。” “对了,你方才说,司云君上,是何方神圣,你对他确是十分恭敬有加,是他叫你来找我的?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女又回神一想,好似知道了什么,道:“哦~你说的司云君,难道是袁厌崖?” 鹰离点点头,道:“司云君和宫主也算是莫逆之交,当年宫主离宫,卸下金羽赤衣,抽掉了仙骨变为凡人,还是司云君通知下臣,下臣驮着宫主入凡,后来宫主成了朱雀宫的宫主,司云君也废了不少心力,他虽从未踏入朱雀宫一步,但是每每和宫主有交集都是通过下臣,所以一来二去,彼此就熟络了。” 女又点点头,想着袁厌崖的身份,想着袁厌崖原来和自己的娘亲有交情却从未告诉自己,有些来气。随即道:“对了,鹰离,你说乾南山结界是从来没有人闯入过的么?” “据我所知,乾南山就此处一个入口,从未有人能闯入过,就算是大罗金仙,没有朱雀宫主人的同意,也不能擅入一步,朱雀宫虽不属于六界之内,却直接受诡帝统辖,所以从来没人敢坏了诡帝的规矩。”鹰离道。 女又如此听着,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那口泉眼里的尸骨,是焰魂的尸骨,还有共工的家臣,那两个人又是怎么入的乾南山?女又如此想着,脸上浮现了疑惑,没有言明,鹰离不禁想问,却也没有发言,女又整理整理思绪,道:“我也记得,阿妈是诡帝的关门弟子,此处受诡帝统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女又说罢,从湖心亭走了出来,回到金羽庙中,鹰离随后而出。 女又给金羽上了柱香,跪在了金羽石像面前,道:“乾南山朱雀宫金翅凰在上,不孝女囡囡叩首。”说罢,女又磕了三个响头,接着道:“娘,我回来了,我不会忘了娘对我说的话,我一定会好好保卫南疆,保卫朱雀宫,待我重新回到朱雀宫,一定会重新整治朱雀宫和不死镇,不管娘在哪里,我知道,娘一定会保护着我,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找到哥哥,到那时,我们再一家团聚。”女又说罢,又磕了一个响头,眼泪流了出来,看着金羽的石像久久不愿离开。 直到一个粉衣女子缓缓走了过来,走到女又身边蹲下,扶着女又的手缓缓将女又扶了起来,那女子声音柔弱,却掷地有声:“宫主切勿再难过,老宫主已去,今后朱雀宫就全仰仗宫主了,今日宫主被挡与门外,他日重回朱雀宫手持金印,定要重振老宫主之威,不让外人再欺我不死人。” 女又一抬头,发现是个娇小的女子,五官小巧,眉目灵动一双大眼看着女又,女又道:“你是?” 只听粉衣女子道:“桃妖,文灵子。之前见过宫主,那时白姐姐也不能确定宫主的身份,所以不敢相认,更不敢说出此处便是乾南山入口,还请宫主见谅。” 女又看看那女子,有些奇怪道:“宫主?你叫我宫主?” 叫文灵子的桃妖点点头,道:“恩,白姐姐与老宫主交好怎会不知老宫主脾性,只是老宫主已不在,乾南山几百年来眼见着任人凌驾欺辱,白姐姐虽然逆天而行埋下祸根,可是在我等根下多是想入乾南山之恶,现在宫主回来了,也不枉白姐姐一番苦心,宫主之前与白姐姐的过节还望宫主忘了吧,伺候我等姐妹生家性命还全倚靠宫主了!” 说罢文灵子就想跪下,女又将其扶起,道:“你不必如此,我心里有数,我和哥哥离宫几百年,朱雀宫中无主,自然任人欺辱,多亏你们了,今后有我在,绝不会在让人在跃雷池半步。” 文灵子点点头,女又心中仿佛如明灯指路,鉴定了信念。 离开了花妖林,女又好似想起了什么,看着鹰离道:“对了,问你个人,甘舍子你可曾认得?” 第205章 甘舍子(1) “甘舍子?”鹰离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女又又道:“五年前,在象郡阿凤酒馆的甘舍子,据说很多人都看到是你将他叼走的。” 鹰离想了一会儿,道:“你是说酒馆里的傻子阿瓜啊?” 女又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南玉说你将他带回了乾南山,他现在可是在乾南山里?” 鹰离摆了摆手,道:“他并非不死人,也无长生念,怎会再乾南山中。” 女又大吃一惊,回想之前听凤九娘和南玉二人所述,一个说被妖道鹰离带回了师门,一个说被乾南山山魂带回了不死镇,女又之所以肯定后者,是因为后者的言论让女又更有理由相信,而此时鹰离却一口否定了女又原先的猜想,女又不经有些乱,道:“可是南玉明明说甘舍子被你抓回了乾南山,南玉还说她苦苦哀求你带她回山,你却不愿,只将生了长生念的甘舍子带回了乾南山。可你现在……” 此时二人站在金羽庙中,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流光四溢,也不知道是余辉还是日落,显得此时的光额外的泛黄,女又看了看天际,鹰离也抬抬头道:“看这余光,明日似乎会有大雨啊。哦!你说那个疯汉阿瓜啊?他现在不在乾南山,被我安置在了又此去三十里外的一处道观中,那道观人烟稀少,我平时便是在那里休息落脚,一个月也住上一两天,怎么?你怎么想起他来?” 女又秀眉紧蹙,陷入了迷惘,将这两日在阿凤酒馆所见所闻简单说了一遍,鹰离摸着山羊胡频频点头,道:“我还说,此处多年前不过是处荒凉之地,现在却变得如此工整,原来是那个叫南玉的女子修葺的。” 女又又是一惊:“怎么,这不是乾南山入口么?” 鹰离道:“的确是,不过我若是载着不死人却不是由此入,所以我才不知此处是那个南玉所建造。对于宫主你说的那个南玉,我是不太明白,宫主说她是老宫主曾经的丫鬟,这一点我似乎有点印象,我依稀记得,那时我在酒馆歇息,看到一个目光呆滞的汉子,那汉子口中喃喃有词,听不懂说什么,本来是店家之事也不便多问。那时天色已晚,店里没了客人,我见店里的账房和老板都是女人,而那个账房却一直在看着我,等我歇息够了准备走的时候,那女子上前来和我搭讪,我这才知道那女子是多年前和另一位少宫主出山的不死人。” “她是我娘身边的丫鬟,你没印象么?而且,南玉时常回到花妖林中,这林中的花妖也从未像你提及?”女又问。鹰离摇摇头,道:“我和你娘相见本就是乾南山的秘事,甚少与外人提及,你脑中一想,若是有人知道乾南山的不死人是有我引渡进山,那那些人得知之后定然会将所思所想之人托我接引,那不就乱了么,所以我与你娘每次相见都不曾带上宫女侍婢。那个叫南玉的人其实说老实话,我记得我是见过她一次,也的确是在你娘身边,不过名字我倒是忘了;我记得那日夜里她求我带她和那个叫阿瓜的傻子回山,我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后来提及你娘我这才明白事情经过,我看了一眼门外的那个阿瓜摇了摇头,我道,傻子并非乾南山人,南玉嘛,常有不死人离开朱雀宫这是他们的选择,无论是我和宫主都阻拦不得,既然生身已经在山墙之外,若无宫主口谕,是不得再入山门的,这一条金令也镌刻在了手令之上,宫主下月初一回山之时可去翻阅。至于你说为什么我两和这花妖林都有联系却彼此不知,我可以回答你,我来花妖林的时候,从来没见过她,只听花妖提及过此处是一个不死人所修葺,对于我的身份在朱雀宫中是秘事,在外更甚,所以花妖们从不像人提及是应该的。”鹰离道。 女又道:“原来如此,可是你为什么带走了甘舍子,就是那个傻子阿瓜?” “说来可笑,其实那个叫阿瓜的傻子,仔细看来,长得是有些像我的一个徒弟,只可惜我那个徒弟不争气,很早以前做错了事被天帝惩罚落了个凡人之身,我看着那傻子,说来也奇怪,总有种那就是我徒弟的感觉,那傻子一直跟着我,一直说乾南山里有她的新娘,叫我带他回山。可能是那账房姑娘在厅里和我说的话被她听了去,我看那傻子又哭又闹,本想找了个理由推脱,谁知他竟然大哭了起来,我分得出来,那眼泪很伤心,他竟然说了一句话让我始料未及,也就是那句话,让我决定带她离开此处。”鹰离道。 “她说了什么?”女又问。 “他一下子变得镇静起来,说,世间最凉薄是女人心,最可怜是男人泪。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说,他说完这句,似乎又变得傻里傻气,一直说要回乾南山娶媳妇。也许是我这点私心吧,那个时候,我还真的想将他带回乾南山,就真带走了他。后来镇静了下来,想想还是不行,我不能坏了你娘的规矩,所以,那个傻子就一直在那个道观里住着,索性,他也乐开了,说什么只要不在那两个婆子跟前就好,只是他有时候会静静的一个人哭。” 女又听到此虽然觉得奇怪,可是还是能理解的。天色暗了下来,女又道:“最凉薄是女人心,最可怜是男人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鹰离笑道:“宫主见笑了,老道这么多年来也是甚少见那傻子,只是觉得看着他好似看着我的徒儿,眼见他还能安然活命,我心里也就慰藉了,时间不早了,司云君有言,说如果看到宫主好生劝慰,现在,宫主你看我们是……”女又抬头看看天际,方才还是霞光万丈,现在已经黑了下来,连日头都看不到了,女又道:“那我们先回去吧,多谢你鹰离,若是没有你,我也想不了如此透彻,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鹰离笑道:“宫主客气了,你大量恕我不迎之失已是大量还谈这些;咱们这就走吧,还要回去向司云君复……交代呢!”鹰离差点说漏嘴,可是女又却留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记在了心里。只见鹰离一转身,变作一只小山鹰,女又本想变回本身,想着又怕吓着路人,摇身一变,变作一只金光小莺,随着鹰离乘空而去。 回到象郡郡守府,女又回到屋里,看到扶苏一直在等着,看扶苏两眼通红,扶苏看到女又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女又扑倒扶苏怀里道:“对不起,我不该如此任性,害你担心了。” 袁厌崖见鹰离从屋外走进了,道:“一切平安无事吧。” 鹰离深鞠一礼道:“宫主聪慧过人,怎会不晓个中道理。” 扶苏安慰了女又几句,女又道:“对了,明天我要你和我去见一个人。” 扶苏有些纳闷,问:“谁?” “甘舍子。”女又道,扶苏和袁厌崖相视一眼不明所以,鹰离道:“还是我来说吧。” 鹰离见女又面色有些苍白,将事情说了一遍,包括甘舍子的境遇,说罢女又道:“我觉得,我不能用理智来应对这件事了,你说得没错,正因为他们离我如此近,我怕我的情感会偏袒他们任何一方,扶苏,我想你能帮我,若是你和我一起去见甘舍子,听他说的故事,然后再对比凤九娘和南玉说的,你说,是不是我们就能找出真相。” 扶苏皱着眉看着女又,道:“又儿,你……” “本来,我也就只想找到乾南山入口,可如今入口找到了,却牵连出这样一个故事,我已经不能释怀了,我无法去辨清他们说的孰是孰非,好像失去了辨清黑白的能力一般。我不知道我现在是怎么了,我……”女又说着迟钝了起来,蹙眉低望显得很失落,扶苏搂着女又的肩头,拍肩轻声安慰:“别想这么多了,你也累了几天了,等会叫千寒烧些热水沐浴安歇吧,你所担心的这些事,有我呢!”女又点点头,扶苏站起身和袁厌崖鹰离二人离开了屋子,屋外亦秋在等他,千雨千寒二人走了进来,女又本来是下定了决心要重振朱雀宫,可是不知怎么的见到扶苏之后却觉得在为人处事上很多不如扶苏,女又毕竟是女子,太多先入为主的理念,比如见到可怜的女子会心生同情,就是这种同情迷惑了女又的心,让女又陷入困局之中。 千雨千寒烧了热水给女又沐浴,浴汤温暖,女又觉得很累,迷迷糊糊的想睡,支撑着困意换上睡衣,恍然间看到自己有几根白头发,心想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躺在床上,看了一眼屋外,开始下起了暴雨,听着雨点磅礴,若是在平日里女又一定会被这雨声吵扰得睡不安稳,可是今日,女又一扭头就着了,千寒推门进来,本想女又还没入睡,谁知看到女又已经进入梦乡不便打扰,转身出门,亦秋在门外守着,亦秋道:“姑娘睡了?”千寒点点头,道:“小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近日好似特别疲累,晚上也睡不好。” “姑娘心气太重,这是公子最担心的地方,公子知道姑娘出生不凡,甘愿为公子为奴为婢已实属不易,公子本以为姑娘是为此操心,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也不知道姑娘到底忧心何事,好了好了,我先回去了,姑娘就麻烦你伺候着吧。”亦秋一边叹一边道。 暴雨连着下了一夜,女又夜里睡得沉,第二日醒来果然神清气爽,精神回来之后女又心情也好了。 梳妆整齐用过早饭之后女又感觉元气全都恢复了,高兴的去找扶苏,扶苏见女又如此充满斗志心情也好了,女又问:“我们今日是去见甘舍子么?我想着,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还是尽早清了,也省的我日日记挂释怀不开。” 扶苏笑了:“对此,我和袁兄弟早有对策,来!” 扶苏牵着女又回到屋里,千寒随即从门外走入,袁厌崖冲着千寒一指,千寒变成了阿青的模样,道:“既然甘舍子那么在意阿青,想必,我们带阿青去,可以套出他口中的一些口实,要应对一个傻子或许难一些,不过不是没有办法。” “你想带千寒去?”女又问。 “不,带真的阿青去!”扶苏道,女又疑惑的看着他。 那日暴雨,天黑得好似夜里一样,袁厌崖和鹰离带着千寒转瞬不见,扶苏道:“昨日我和袁兄弟商量了许久,现在暂且不说凤九和南玉孰是孰非,但是他们的话语中有个共通的地方,你发现了么?” 女又蹙眉想了想,道:“没有,是什么?” “是阿青。他们二人都说甘舍子十分紧张阿青,对阿青也十分的好,这种好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好,而且他们的话中唯一相同的就是,在乾南山中有个新娘在等着他,不同的,就是甘舍子的真爱是自己,而两个女子的言语之中都有对方对自己的敌意。我想他们三个人之间至少要听全三个人的故事,才能判定究竟黑白是非,现在甘舍子已经疯癫,要是真有一人能让他开口,如果不是乾南山里的新娘,就是他的女儿阿青了。”扶苏分析着,女又有些吃惊的看着他,面带微笑,扶苏有些错愕,笑道:“你怎么了?” 女又自己也笑了,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好厉害,看到了许多,我看不到的地方。”那应该是女又第一次很认真的夸扶苏,女又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昨日在花妖林感觉自己能调整心情,可是看到扶苏却又在不快,其实是女又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尊心作祟,女又出生不凡,更是朱雀宫的少宫主,自然在很多地方觉得略胜扶苏这个凡人一筹,就算被赵政贬低为奴,至少在女又心中是如此想的,而在这件事上,女又开始觉得,扶苏在很多地方,的确比自己要理智,沉着,不像自己这样浮躁。女又如此想着,便想开了,也庆幸没有看错人,扶苏的确只得自己信赖。 女又傻傻的笑了,扶苏一下子见女又笑自己也不明就里的笑了,不知道女又笑什么只是见她开心,自己也很开心。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袁厌崖和鹰离回来了,身后跟着阿青,阿青一脸疑惑,也夹杂着许多不信任,见到女又好似见到亲人,跑了过来躲在了女又身后,怯生生的看着自己。 第206章 甘舍子(2) “你们真把她带来啦?她娘和南玉不会发现么?”女又道。 “叫千寒变作阿青,然后叫她躺在床上假装生病是多难的事,千寒那么激灵,没问题的。”袁厌崖道。 “那你怎么将她骗过来的?”女又扶着阿青的肩膀,阿青似乎还是有些害怕,阿青道:“他们说,带我去找我爹,那个鹰鼻道长我曾经见过,这位阿哥我也见过,我实在太想我爹,我……”阿青说着说着有些激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女又安慰道:“你出来你娘和南姨知道么?” “不知道,他们和我不在一个房间,这位阿哥说叫那个阿妹假扮我躺在床上就好了,阿姐,你们真的是要带我去找我爹么?我爹他还好么?”阿青道。 女又看了看扶苏,扶苏道:“阿青,有些事,有些话,不能让你娘和南姨知道,我和你阿姐找到了你爹,有些事情想弄清楚,可是不能告诉你娘和南姨,你爹甚是想你,所以要我们带你见见她,但是这个秘密不能让她们知道,你能答应我,见过你爹之后,不告诉你你娘和南姨分毫么?” “当然可以,你们真的找到我爹了?”阿青兴奋道。 袁厌崖道:“当然啦,不然怎么敢去找你,小阿青,你可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回去之后不能对外说一个字,还有等下你看到什么,千万别惊讶。就像刚刚你一闭眼就到了这里一样。”阿青看了一眼女又,点了点头。 扶苏交代了亦秋几句,女又也吩咐千雨好生照看府里事务。几人出得门来,看天上还在下着滂沱大雨,女又皱起眉来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鹰离一转身,变作一只巨大的鹰,双翅展开长约两丈,阿青吓呆了,女又看了一眼阿青道:“当年你爹就是被鹰离带走的,你应该早就知道他并非凡人才对,怎么此时吓着了?” 阿青撅着嘴道:“即便一早便知,初见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说罢握住了女又的手。女又道:“你是打算背我们前行么?可是这样我们不是依旧淋湿了去?” 袁厌崖抬头看看天上,骂道:“这遭瘟的天,我想,只要飞到雨云的上空,就不会再被淋湿了罢。” “正是如此,宫主君上,请上臣下的背上来。” 女又看了看扶苏,生怕扶苏再淋了雨,道:“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些担心,阿青,你和这位爷爷落座这大鹰背上。” “那你呢?”阿青问,女又点点头,摇身一变,变作一只烈焰火凤,道:“扶苏身子不能再受寒凉,我想着天水即便落在我身上霎时便化为乌有,扶苏快上来。”扶苏上得女又身后,见鹰离道:“君上,阿青姑娘,快些上下臣背上来,否则遭人看见可要不好。” 阿青心中害怕,还是顾不得许多,袁厌崖护着阿青上了鹰离的背后。 只见一凤一鹰,一红一黑,在那个暴雨滂沱的清晨从象郡府里直冲入云,行动之快就在霎那之间,虽然是在暴雨的清晨,可是还是被人瞧见,鹰离虽然不及女又晃眼,可是鹰离身形巨大,遮住天光好似入夜一般。 女又率先冲入云霄,听见扶苏咳嗽了几声,问:“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扶苏笑道:“没有,只是从来没见过如此壮丽的美景,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云海上端翱翔。”女又看了看下方,果真,虽然云层之下是暴雨连绵,可是在云层之上确是金光夺目,日头早早就升起了,扶苏叹道:“果然另有一番景象,又儿谢谢你,带我见过如此美景。” 女又心生快意,见鹰离飞在下方,随着鹰离的步伐紧追其上,再过不久,见到云开始稀薄起来,知道已经离开了象郡,再过一阵子,已经看不到人烟,只是满山头的青翠树木,那里已经看不见落雨,鹰离道:“宫主,往前便是我的离观,甘舍子就是在那里落脚。” 话音刚落,两只神鸟就已经来到了鹰离说的离观上空,只见一间简简单单的道观在山峰上,那山重峦叠嶂,路途险要,再细一看,根本没有来去的道路,只是在道观外有一个平台,他们落在平台之上,然后变回原形。扶苏问:“真是一处世外绝境,高山险要,对了,鹰道兄,方才我看,这地方并无小道,平时是怎么上来的?”鹰离道:“我这地方寻常人是上不来的,莫说陡峭的山路,我这连山路也没有,能近前的若不是空中之客,就是这山中精怪了。所以甘舍子在这里很安全,公子大可放心。” 女又点点头,道:“没想到象郡如此大雨,这里确实一片晴好。甘舍子真在里面么?” 女又看着道门口虽然窄小,但是还算得上整齐,院子里的落叶刚扫好,却不见人来清除,女又刚说罢就见一个蓝衣道袍的男子拿着簸箕出来,旁边是一个灰布道袍的小道士,小道士吃着番薯,小道士刚想和那蓝衣道兄说什么,抬头一看,是鹰离,高兴道:“师傅!” 女又看那小道士,倒是生得虎头虎脑惹人喜欢,看着不到十岁的样子。兴冲冲的扑倒鹰离怀里,鹰离见他手中的番薯,怒道:“你又偷吃?”小道士赶紧将番薯藏在了袖管中,女又和扶苏笑了,鹰离也笑了,道:“君上宫主见笑了,这是小徒,太和,灰隼变化,得我几分真传,至今已有三千六百岁,出得人形,礼数不懂,还请二位不要见笑。” 袁厌崖倒是很喜欢那孩子,和那孩子处得来。女又再看看那个用簸箕除落叶的蓝衣男人,问:“他是谁?” 只听太和道:“那是我师弟甘舍,呆呆傻傻的,师弟,你还不过来见过师傅和贵客,莫要在贵客面前失了礼数。” 阿青听太和如此说,惊讶的看了一眼那扫落叶的男子,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大叫道:“爹,爹是不是你?爹,我是阿青啊!” 女又看了一眼那蓝衣道袍的男子,头发已经梳好,干干净净的面皮,衣着得当倒是不像个疯子,甘舍子看了阿青一眼,阿青眼泪流了下来,甘舍子手中的簸箕跌落在地,口中小声道:“我的好阿青。”父女两抱头痛哭,女又看到此情此景,很突然的,想起了自己那素未谋面,似乎只能在梦中相遇的祝融爹爹。 只听鹰离问太和:“你师弟的头脑还清楚么?” 太和挠挠头,道:“我也说不好,师弟时而明白,时而混沌,不过多半时候是望着南面傻笑,一直都说想要新娘子,师傅,他的新娘子到底是谁呀?” 几人闻听陷入了沉思,女又想,扶苏说得没错,她们听到的是凤九和南玉的片面之词,出入甚大,不过只有对阿青的关爱和对乾南山新娘的执着是肯定的。女又开始觉得他们有些可怜。待一对父女两痛哭了许久,鹰离叫他们回到道观中边做边谈。甘舍子一直握着阿青的手不愿撒开,女又看甘舍子的样子实在无法将他想做啥子,低声问扶苏:“终于见到传闻中的甘舍子,你觉得,他这样真的是傻子么?” 扶苏不做声,开口问道:“这位道兄,我是扶苏,旁边的是女又姑娘,是乾南山朱雀宫的少宫主……”扶苏才说道乾南山少宫主,那甘舍子眼前一亮,疯了似的向女又冲了过来,鹰离和袁厌崖眼疾手快将他拦住了,听他激动道:“快带我去乾南山,我要找殷筠,我要找殷筠……”阿青也拉着甘舍子,阿青哭道:“爹,你别这样,爹你冷静些……” 甘舍子力气甚大,就在大家都没办法的时候,小太拂尘一甩,甘舍子定住不动了,太和道:“这家伙经常这样发疯,若不是有这法术,我早要疯了,还不回去坐好……”太和拂尘再一甩,甘舍子垂首乖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女又有些惊吓,道:“殷筠是我娘的丫鬟,她不是南玉么?” “不,不是!” 扶苏安抚女又道:“不急,我们听听他如何说。”袁厌崖问阿青:“小阿青,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快些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也好帮你。你阿姐正是朱雀宫的少宫主,若是你娘真在朱雀宫里,也好将她找出来和你一家团聚。” 袁厌崖话音刚落,阿青眼睛红了,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道:“我娘不在乾南山里,我娘再也不可能回来了,我娘早死了!”阿青说到最后一句话似乎歇斯底里,她摇着甘舍子的肩膀大声道:“爹,你醒醒吧,娘她死了,她不可能再回来了,我求你别在这样了好不好,你不是还有我么,我会一直陪着的,我们再也不回那个酒馆了好不好……爹……”阿青难过的哭了,女又看到甘舍子那张拧皱的脸上,一双通红的眼睛流下了一滴清泪。 女又有些混乱,正想开口问清楚,扶苏拦住了她,扶苏道:“让她们父女两宣泄一下吧,看得出甘舍子并非疯了,他只是不愿意接受一些现实,给他一点时间吧。等会儿我来问他,我们都是男人,知道分寸。”女又看着扶苏一脸镇定,点了点头,女又坐了下来。 良久,阿青哭够了,袁厌崖在一旁安慰她,太和也解了甘舍子的定身法,甘舍子冷静了下来,阿青道:“阿青多谢阿哥阿姐眷顾,让阿青父女得以重聚,阿青还有一事相求。请道长首肯。”阿青说罢,冲鹰离磕了个头。 鹰离还未答言,小太和弄囊着道:“你且说来听听。” 阿青撇了撇嘴,道:“我爹不愿再见凤九和南玉,我亦是如此,还请道长收留寄宿道观之中。”女又鹰离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回应的时候,甘舍子终于开口了,甘舍子道:“阿青不可。” 扶苏道:“为何?” “我二人红尘未绝,心中太多琐事放之不下,成不了修道之人。”甘舍子道。 “那你愿不愿将这些红尘琐事告知一二?”扶苏道。 甘舍子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知从何说起。” “就从你说起,就从阿青的娘殷筠说起。”扶苏道。 甘舍子想了许久,终于道:“我本是赵国境内一座叫做定空山一个叫做明风观的的道士,我的师门表面上是些修道之士,其实从先祖传下来,就有一秘术,这秘术沿袭了几百年,传说祖师爷曾抓到过不死人,断了不死人的长生念后炼制丹药,凭着此药,延寿了百年,最后得道升仙,所以,观里的人,多半都以此作为捷径,想着能和先祖一样,都想抓到不死人炼长生药,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女又想起了金羽,也想起了多年前的微娘。 甘舍子又道:“凤九正是我的师妹,我和她从小便在道观中长大,我们的目标和所有的师兄弟一样,想着有朝一日和师祖一般,将不死人炼制成丹药,然后得道升仙,过上神仙一般的日子,不用再受俗世苦恼。好像是三十年前吧,我和师妹来到岭南,情报得知,乾南山外有两个不死人,都是女子,只是情报中没有告诉我们那两个女子具体的位置,叫什么名字,我们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确定下来,在离象郡东面十里处一个村子中隐匿了两个女子,一个叫荫筠,一个叫翠绿,那二人正是我们要找的不死人。凤九很聪明,假作一群土匪打劫了他们的村子,然后将那二人救下,我和凤九扮作兄妹套取他们的信任,他们戒心很重,若不是那次九死一生的机遇,我将那个叫做翠绿的女子救下,恐怕,他们不会相信我们。” “九死一生?”袁厌崖看着甘舍子问道。 甘舍子继续道:“凤九本是叫了几个庄稼人扮作土匪打劫那二人,谁料我们却遇上另一波真的强盗,当时凤九也吓呆了,来人人多势众,我师兄妹二人虽然懂些术数可是平日里在道观里休息的多是丹术之道,对于拳脚不甚深究,那一次,凤九护着殷筠,而我在救下翠绿的时候身受重伤,也就是那时,他们二人对我们建立起了信任。慢慢的,他们将他们的过去尽数相告,我们这才得知,他们二人是乾南山朱雀宫宫主的婢女,宫主外出,他们随小宫主同行,刚一出宫就受到了伏击和小宫主走散,躲在花妖林中了四百多年。而凤九还套出了他们的一个秘密,就是关于殷筠的长生念。” 第207章 甘舍子(3) “殷筠本是大户之家的女儿,一家被陷害灭族,临了她和乳母得以逃脱升天,乳母将她关在庙宇之中,临死之前将真相合盘拖出,殷筠成了殷家最后一点血脉,得以独生,可是却成了不孝之人,凤九还告诉我,殷筠做梦都想回到祖先坟前,哪怕是不能祭拜,再看一眼也是好的,于是我提议帮殷筠寻找当年的墓穴,翠绿本想打断我,可是看在我的份上收了声,殷筠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就算是灰飞烟灭能对得起族人也是甘愿,就这样,我们四人上了寻找殷筠祖坟的路。殷筠的家在西周古国,可是过去了几百年,西周古国早已不在,更何提殷家墓穴,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我不禁有些懊恼,眼看着好似成功就在眼前却动弹不得,凤九安慰我的时候,我们的对话被翠绿偷听到了,翠绿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一直到最后我们想尽了办法都没能套出她的长生念是为何物,就算是我冒死将她救下她对此也是守口如瓶,在我提出帮殷筠找祖坟的时候他对我就产生了怀疑,后来偷听到我和凤九娘的对话她不但没有震惊,而是很从容的佯装不知,第二日我们再去找她们的时候已经再找不到,凤九怎会甘心放走她们,凤九一路穷追不舍,终于将他们抓回了定空山明风观交给师傅发落。像这样的不死人,在道观里的确关着几个,只是这些人我们根本奈何不得,刀砍不死,火烧不灭,师傅责怪我们行事鲁莽,罚我们亲自看守殷筠翠绿,此后,由我看守翠绿,而凤九则看守殷筠。” “原来,这个故事还有一个人,是翠绿。”女又口中喃喃有词。看了一眼扶苏,扶苏不语,甘舍子也不再说话,仿佛再说不下去。阿青握住甘舍子的手,幽然道:“我娘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女子,如若不是,我爹也不会爱上她还生下了我,更不会被自己至亲置信的人所害,散去了长生念。” “我记得南玉曾和我说过她就是殷筠,可有此事?”女又道,阿青冷笑了一声:“她们怎能与我娘相提并论,她们待我是好,可是却不是发自真心,若不是看在爹的份上,她们又怎容得下我。”女又看着阿青愤怒的样子,虽然认识不久,一直觉得阿青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子,女又问:“你但且说来。” 甘舍子道:“你们能来找我,相信已经见过那凤九南玉二人,对于她们的话,你们信得过几成?” “乍听之下很是感人,回想之下只能相信一半,所以才回来寻你。”扶苏道。 “我们都是骗子,骗了别人,更骗了自己,当我第一次见到殷筠的时候我就在骗她,我与她相遇带着将她置于死地的目的,后来她知道了我的身份,师傅原本是将她给我看管,出于愧疚,我和凤九交换,那十年我虽和翠绿日日相对,可是时常会忍不住去看殷筠,后来我实在忍不住问她,她可恨我,她却道:世上之事皆有定数,多添憎恶只会遗祸内心。她告诉我,她从来没有恨过我,早在我提出要带她去寻祖坟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到了我很有可能是不死猎人,尽管如此,她还是跟我走了。” 甘舍子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那玉佩晶莹剔透,是一块圆形虎纹玉佩,甘舍子道:“这玉佩代表了殷筠高贵的身份,她是西周古国皇族之后,一直养在深闺,心性善良品行端庄,她对我说,如果我能带她回家,如果化作飞灰,我亦可收做长生之用,对于殷筠,也许最初基于愧疚,可是我自小生在道观中,听的却不是圣贤大道,一个修道之人却始终想着用他人之命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我竟然看着殷筠觉得我以前走的路都是错的。”甘舍子说完低下了头,顿了顿,继续道:“我像师傅请命,说带殷筠去找她家祖坟,此次一定带回殷筠的不死飞灰,师傅看我信誓旦旦,就准了我将殷筠带走。” “你们真的找到了她的祖坟?”女又问。 “没有,那时我心里已经有了殷筠,我觉得我要保护这个女子,不能让人伤害她。一路上,我们彼此依靠,我说我要带她走,去一个别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好不容易打消了她不再寻找祖坟的念头,在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我们有了阿青。可是好景不长,在阿青四岁的时候,我们被师门发现,慌乱之中,我受了伤,殷筠将阿青交给我,要我带走阿青,她去引开师兄弟的注意,哪里有这么容易,我死活不肯,于是殷筠将我打晕藏在山洞中,恍惚中,我听讲殷筠对我说,她会在乾南山里等我,那里没有纷扰,没有争斗,她会等我来娶她。”甘舍子说罢,泪在眼眶中打转,没有流下来。 “那,南玉如果不是殷筠,那南玉是谁?”女又问。 阿青看了一眼女又,道:“她是翠绿,我想,凤九和翠绿多少对爹是有非分之想的,一个是青梅竹马的师妹,一个生死之交的女子,若不是如此,她们又怎么会联合起来害死了娘。” “阿青你知道什么?”袁厌崖道。 “那时我还很小,不过四岁,娘将爹打昏之后,抱着我哭了很久,说要我好好照顾爹,那是她对我说的唯一的谎话,说她要回乾南山,回到那里就不会再害怕有人会要她的命,我那时好恨娘,我以为娘要抛弃我们,以至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一直不能释怀。爹醒来以后,没有被其他人发现,治了很久的伤,同时爹带着我四处打听娘的下落。”阿青道。甘舍子接到:“过了半年,凤九和翠绿找到了我们,凤九说用尽了办法才逃出师门,叫我们先躲藏在岭南象郡在从长计议,我本以为她和我一样是假意骗师傅将翠绿带出来,我以为她是良心发现。那几年我一直在想办法去乾南山,我一直觉得殷筠会再山里等我。” “南玉,翠绿。凤九,甘舍子,阿青。”女又口中喃喃说道。 “爹为了掩人耳目,和凤九假作夫妻,而我就是他们的女儿,我叫凤九做娘,叫南玉做姨,若不是那两个女人的一次争吵,恐怕我和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那年我十一岁,爹将他和娘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我不在恨娘,相反我觉得娘很可怜,我很想她,很想再见到她,南玉说花妖林有座乾南山山神娘娘像,有一次和爹去求山神娘娘,让我们一家团聚,却碰上了南玉和凤九,她们争吵着,她们为了爹一直争风吃醋我是知道的,那次为了什么我已然不记得,只是那次她们在山神娘娘面前说漏了嘴,翠绿怪凤九不该逼自己出卖我娘,凤九却说若不是翠绿散了我娘的不死念明风观又怎么可能放了她们。我和爹听罢后惊呆了,后来我才知道,娘那次又被抓回了定风山,翠绿摆了座假坟茔假作殷家祖坟,还找人假扮我和爹的尸体,假作我们回山路上被强盗杀了,我娘生无可恋,绝了长生念,当场灰飞烟灭。再后来,爹就疯了,时好时坏,我知道,他恨毒了那两个女人,可是爹!”阿青转脸对甘舍子道:“我又何尝不是,爹你知道么,多少次我想一走了之,可是我不能扔下你,为什么你不肯接受娘死的现实,你知道我每日认贼做母多辛苦么?你说要回乾南山,你说娘在山里等你,你醒醒吧,娘她再也回不来了!”阿青接近怒吼道。甘舍子那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不,我要去乾南山,你娘一定在乾南山里!那两个女人满嘴的谎言,只有你娘说的才是真话,你为什么不信你娘信他们?”甘舍子道。 阿青震惊了,怒道:“那我怎么办,你可曾想过我?” 只看到甘舍子捞起双手的大袖,阿青看到甘舍子的双手已然生出两条血红的长生线,从手掌贯穿手肘,鲜活的像心脏一样在跳动,阿青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直在摇头,“不,爹,这不是真的,你不要丢下我,我求求你,我不想一个人,爹,你带我走好不好?”阿青摇晃着甘舍子的肩膀,“爹,我求求你!……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袁厌崖见阿青几近癫狂,袁厌崖扶着阿青,阿青哭得很厉害,只听甘舍子道:“师傅,徒儿来此五年零七个月,你一直期盼徒儿能看破这段尘缘,徒儿修为不够,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既然徒儿已经生出了长生线,还请您遵守您的诺言,下月初一,带徒儿回乾南山。” “怎么会这样?”女又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席上站立起来,只听扶苏道:“甘道长,若你一心如此执意前往,现在达成所愿,确该恭贺,只是现在离下月初一还有十天,人活一世不可能了无牵挂,还望你交代好生前未尽之事,你与这几个女子的尘缘若能由你之口一一了结,也算是个圆满,若是你能了却这几段是非,我想又儿会准许你入乾南山。”扶苏说罢看看女又,女又不解其意,只是扶苏甚少过问她的事,此次女又是叫扶苏从旁协助,扶苏开了口也不好多问。 甘舍子点点头,他扶起泪流满面的阿青,父女两在此紧紧相拥,都没有说话,甘舍子牵着阿青走入后堂,太和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跟上去偷听,被鹰离敲了一记后脑,鹰离怒道:“人家父女两有要事详谈,要你多事!”太和嘟着嘴不高兴。 女又道:“真是匪夷所思。” 此时的袁厌崖的眼睛忽然湿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泪水,他看着甘舍子父女的背影,道:“欺人可耻,自欺可悲,甘舍子与那几个女子难道不是皆为一理么?他们都是不愿面对现实,凤九和南玉的谎言里,自己都成了被害者,都成了甘舍子的至爱,都是被对方陷害以致今时今日之地。陷入了自己的谎言中,谎言说得多了,就成了真话,又儿你不是说么,为什么她在你面前撒谎连你都辨不清是非,或许,或许他们自己都分不清真伪了吧。” 袁厌崖说罢,太和搂着袁厌崖的手笑道:“爷爷你怎么哭了?”袁厌崖抹去了泪水,道:“只是有感而发罢了,你叫太和?”太和点点头,袁厌崖只微笑不语,女又和扶苏看着袁厌崖一脸稚气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泪光,尤为不解,不便多问,女又拉着扶苏的手走出了道观。道观外是陡峭的悬崖,只是在一处平台磨平了石阶,艳阳高照,忽然的日头被一朵云彩挡住,女又道:“我觉得袁厌崖方才一句:自欺可悲,似乎说出了他的心声,你说,人因何要自欺,继而欺人?” 扶苏抬头远眺高山,道:“我想,人之愿意去相信对自己好的东西,接受不了不愿意面对的现实,然而,现实都是残酷的,又儿,我不怕告诉你,我被贬岭南,我心里是十分不好受的,我虽为长子,自小便多加磨难,却不懂趋炎附势,笼络人心,父皇说我太过软弱,不懂帝王之道,这么多年来,我一向如此,我虽不快,可却不能自欺,更不能欺人。就好像见对面峻岭奇幻,我想肋生双翅飞跃而去,可我毕竟是一介凡人,再往前一步就会跌落谷底尸骨无存。又儿,你答应我,若是有一天我离你而去,你也不能自欺欺人,我答应你,我会再回到你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扶苏说这句话的一瞬间,女又仿佛懂得了凤九和南玉两个女子的心,只因一个男子的离去,终日就要活在自己的谎言之中,一个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这样的人,可怜亦可悲,看着扶苏的眼睛,女又点了点头,道:“你放心,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我亦永远不会因你而妄言是非,更加不会变成凤九亦或南玉,因为,至少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女又靠在扶苏怀里,两人不在说话,听着山顶疾风略耳,享受这一刻阳光的温暖。 第208章 甘舍子(4)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袁厌崖和甘舍子阿青他们都走了出来,甘舍子道:“阿青,爹交代你的事,你要记得。” 阿青点了点头,扶苏和女又不明白,袁厌崖解释道:“事情我大概明白了,天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女又问。 “恩,阿青会跟我们回去,小太和,辛苦你了。”袁厌崖道,太和笑道:“没事,君上能用得上太和是看得起太和,太和谨遵君令。”说罢,太和摇身一变,变作一只灰隼,样子比鹰离小了一圈,可是还是比普通的隼大了几倍,鹰离道:“君上见谅,这几日我想多开解开解甘舍子,虽然……哎……走吧,天色晚了,再行不易。” 鹰离想说什么没说得下去,扶苏知道他们方才在室内或许达成了某种协议,见鹰离和袁厌崖都已经准备离开自己也不便多问,女又点了点头,化作火凤,几人又向来的时候一样乘风而去。 路上,女又问:“你说,他们方才在屋里说了什么?早知道,我们也听一耳朵去就好了。” 扶苏道:“待会儿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我想,现在阿青一定很伤心。” 一凤一隼准备来到象郡,发现象郡依旧乌云密布,二者不解,却不能向方才一样冲到云层之上怕看不清方向,权衡再三,只能径直飞了回去,也顾不得会不会叫人瞧见。 阿青和袁厌崖全身都湿透了,扶苏倒是滴雨不沾。回到屋里,千雨和亦秋听到屋外的动静,赶忙拿着方巾就赶来了,眼疾手快将几人都迎了进屋,索性也没什么人发觉。亦秋和千雨在屋里建起了火炉,女又亲自点了火,屋里温暖,一下子就将寒意驱逐,女又给阿青换了套衣衫,见阿青愁容不展就问:“若不是我带你去见你爹,也许,你父女也不用分开。” 阿青似乎一瞬之间老了十几岁,天真烂漫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呆滞不展的倦容,阿青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真相,这几年我不好过,不过现在知道爹安好无虞,这些年的隐忍都是值得的。无论如何,那是爹自己选的路,我都会尊重他,阿姐不用自责。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女又问。 阿青换好了衣衫,走到外屋,见袁厌崖还在擦拭他身上的水,普通一声就给袁厌崖跪下了,她双眼含泪,求道:“爷爷,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爹,我知道,若是他回到乾南山,若是找不到我娘,他会和娘一样,灰飞烟灭的。” 袁厌崖吓了一跳,见到阿青跪了下来,赶忙将阿青扶起来,道:“小丫头,你别给我行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我不过是一个游方道士,我哪里来的办法。”阿青哭了,看着女又,女又又看了看扶苏,不知道如何是好,扶苏道:“你爹娘与凤九娘南玉的事情多半我们是知道的了,你爹说他过往之事由你去交代清楚,他可有说如何交代么?” “爹说,他只想去一个只有我娘,没有明风观,更没有南玉和凤九娘的地方,爹说,他以前恨她们,恨死她们了,若不是那两个女人,我娘如何会……若不是知道了真相,恐怕,我和爹这辈子都要这样不清不楚的与那两个女人纠缠下去,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这样,我爹明明不爱她们,南玉,南玉还是我娘的至交好友,她为什么要出卖我娘,为什么!”阿青捂着脸哭了,女又搂着阿青安慰着她,过了很久,阿青才道:“阿姐,我求你一件事,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女又道。 “你们既然有变身之法,可以将一个女子变作我的摸样,那也一定可以变作我娘的模样。”阿青说罢,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扶苏道:“你想做什么?” “其实,其实我想了一个下下策,只要能保住我爹,若是爹回到乾南山见到我娘,爹就会一直相安无事,对不对?”阿青问。 “你想要我把你变作你娘?”女又大吃一惊。阿青摇摇头,道:“不,若是如此,一定会露出破绽,若是我娘是个活死人,不会动,不会说话,只是一副皮囊,阿姐,你觉得,能骗得过我爹么?” “这……”女又迟疑了,此时只听到一个响亮的耳光想起,袁厌崖一巴掌打在了阿青脸上,那是女又第一次看到袁厌崖生气的样子,只听他道:“左不过自欺欺人四个字,须知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此番是为了保住你爹的性命,姑且你爹守住了你娘,以后呢?你爹会不会为了要救你娘而再出乾南山而找灵药,到那时又当会如何?你呢?你会不会因为割舍不下你爹的牵挂和你爹一样,变成下一个不死人,死死生生无穷尽也,你看不穿更放不下,若是你现在一个不舍,你爹将来便会面临更大的痛苦,你知道么?” 扶苏也道:“阿青,此计不好,你爹何等的聪明,怎么会认不出你娘呢?” 阿青捂着脸,痛彻心扉,泪水溢满了眼眶,满脸都是泪水,女又搂着阿青,阿青在女又怀里哭了。 过了很久,天色已晚,本来就乌黑的天色显得更加阴云密布。阿青道:“爷爷,你送我回去吧,我出来都一天了,有些累了。”袁厌崖道:“你可真的要想通啊,不要再跳入这个怪圈里。”阿青道:“多谢爷爷,阿青自有分寸。”袁厌崖点点头,大袖一挥,阿青消失了,女又看着有些惊讶,道:“你这功夫可真厉害,改天教教我。” “你不是有纳宝道人图么,何须我这雕虫小技,我去去就回。”袁厌崖说罢转身走了。此时小太和伸了伸懒腰,道:“宫主姐姐,你这里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女又看太和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道:“你已经三千多岁了,我才不到五百岁,你叫我姐姐,这个大便宜,我可捡不起。”说罢,女又就和千雨去厨房忙活了起来。太和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时亦秋从屋外走了进来,扶苏问:“对了,亦秋,这几日我没有顾及那个覃通覃郡守,也不知他用药用得怎么样了?” 亦秋道:“好得多了,至少能睡上几夜的安稳觉,多亏了姑娘的灵药。”扶苏点点头,道:“那就好。” “不过……” “不过什么?” “那个药婆子不见了,这几日连日大雨,这雨奇怪得很,蘸着就觉得冰冷,起初我还未加留意,后来千雨告诉我,听不到那婆子屋子里的动静,后来我才开始注意,问郡守府的差人,差人说那婆子前日从后门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有这等事?”扶苏双眉紧锁。 稍过片刻,晚饭准备好了,袁厌崖也带着千寒回来,千寒说一切无恙,那两个女人并未察觉,几人用晚饭的时候提及覃通一事,说那个诡异的婆子不见了,女又没有放在心上,只道:“那婆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了就没了,想他做什么,覃通的病好起来便好了,若是好不来,那才头疼呢。” 女又不在意,扶苏却放在了心上,纠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在在意什么。 雨接连下了两日,女又看着连绵的阴雨什么心情都没了,那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这么一直下着,明明是四月底快五月的天,身上还穿着夹袄。 女又去看覃通的时候,太和见闲来无事跟着去了。覃通面色的确好了许多,蜡黄的脸上开始浮现红润,对女又的方子赞不绝口,但是女又一提及那个婆子,覃通的脸色立即变了,女又再问,他却假说身子不适要歇息云云,女又只好告退。 出得屋子,太和道:“这老头儿有问题,对了,你们说的那婆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们去那婆子屋里看看,边走边说吧。女又这才和太和说起,太和小小的年纪眉头也皱了起来,道:“你怀疑那婆子是蛊婆?” 女又点点头,道:“是啊,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其他。”说罢,二人来到了婆子的房间,才一推开门,就闻到了扑面而来一股恶臭,女又忍不住捂住了口鼻,太和手里拂尘一甩,皱着眉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屋子里黑得很,女又手指尖搓起火光,立刻明亮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被拨开了肚子死了几天的一条花斑蟒,女又吓得倒退了几步,太和气定神闲蹲了下去,笑道:“这蛇死了几日,心被人挖走了。” “不是一般是取蛇胆么,为何是取了心?”女又不解,踢开脚下的一个瓦罐,瓦罐倒了,流出一些黑色的汁液,冒出一股刺鼻的味道,一个蝎子流了出来,女又道:“如此看来,那婆子若不是蛊婆,实在想不出她别的身份。” 此时太和在屋子里绕了几圈,道:“宫主姐姐,这屋子里没什么东西了,也不知道是她想来如此还是把东西都带了去,这里连些生活用品都没了。” 女又道:“我实在受不了这味道,我们还是先走吧。” 说罢女又三步并两步的走了,太和追上来道:“我倒是觉得那婆子没走远。” 女又睁大了眼睛,太和关上了门,拉着女又去了扶苏屋里,扶苏和袁厌崖正在说话,太和道:“快拿大碗来,再拿坛酒来。” 亦秋不解,也如此照做了,只见太和也不知什么时候将女又踢翻的瓦罐拿了来,太和用汤匙舀出了一只蝎子,一只蟾蜍腿,放在碗里,倒上了酒,女又真恨毒了这味道,没想到太和还带了回来,太和道:“宫女姐姐从小养尊处优,怎么会知道这虫子里的奥妙,你哪里晓得,这几只虫子既能毒死人,更能救人性命。” “你该不会说那婆子用这些虫子来救覃通吧?”女又捏着鼻子道。 “这东西给人吃人也吃不下了,你也会说着东西臭,别说吃,多看一眼也觉得恶心对吧。那么,长公子呢?”太和端着碗递给了扶苏,扶苏勉强一笑,婉拒了他,太和道:“这些虫子都是上等的毒物,加上常年埋在土里相互厮杀,想必其中蛊王早已被人取走,我若没猜错,这坛子里的蛊王应该是条蛇,就是我们方才看到的那只花斑蟒。” “怎么可能,那花斑蟒就算砍做一半也放不进这瓦罐。”女又道。 “当然不是如此,我想,那婆子应该是炼了好几个瓦罐的蛊虫,每个月月圆之夜,就会取出每个瓦罐中的蛊王,用他来喂这条花斑,平日里则是吃红肉,现在这条花斑的心已经被取出来,证明这蛊王已经被蛊主破了,可是这么长久的功夫也就白费了,即便如此,那花斑的心也不是寻常之物,现在,那婆子应该是用花斑的心,再喂另一只蛊王吧。”太和娓娓道来,扶苏道:“你的意思是,花斑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蛊王,然后每月却用别的蛊王来喂花斑,而现在花斑被掏心,极有可能是喂了另一只蛊王?如此说来,无论是不是蛊王亦或者成败与否,都要被那婆子扼杀在瓦罐之中?” “那这婆子弄这些东西,意欲何为?”女又问。 “如此大费周章去炼的,一定不是俗物,那花斑看着就应该养了好几年,而这样的花斑蟒一定不只有一条,那婆子手里的蛊王若不是只毒蜘蛛,就应该是条金蚕。炼蛊之人若是女子,多半是从幼年便开始炼,这种女子终生不得嫁作人妇,我现在担心的,若是她用毕生的心血来炼制一只蛊王,恐怕,来者不善。你说,那婆子和覃通是什么关系?” 女又看着小太和,见他不过十来岁的样子,比亦秋倒是小一些,此时倒是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忍不住问:“太和,你怎么会知道如此之多?” 太和歪着脑袋,理所当然道:“我也是蛊门中人啊,岭南蛊门药泉君,正是在下,失敬失敬。” 第209章 蛊(1) “怪不得你不怕他们。”亦秋道。 “我跟我现在这个师傅之前,是个行脚大夫,也是个游方道士,只是我生得这幅样子很多人不相信,不过我倒是真的治好了许多被人下蛊的病人,所以我不算是用蛊之人,是个善于解蛊的道士,我有一口药泉,配置草药,可以解很多蛊毒,久而久之,别人就送了这个外号。在岭南湘西一带,多的是用蛊来害人之辈,所以天有罚,用蛊之人一殇二独三悲殁,就是一则早殇,二则独生,三则不得善终,也有孤贫夭一说,意思大同小异。而这类人别说亲眷,连朋友也是没有的;即便如此,在山中芦内还是有这些人,莫小看这些虫子,所谓蛊惑人心,就靠着这些小东西了。”太和稚嫩的声音说着这些道理转了转手中的碗,米酒中的黑蝎子和一只蟾蜍腿摇晃着,似乎闻不到什么臭味,袁厌崖来了兴致,跑了过来,拍了拍太和的脑袋,喜道:“好小子,你可比你那怪老头师傅有趣多了,快给我说说,依你之见,那婆子会去了哪里藏身,意欲何为啊?” 太和嘻笑了两声,道:“多谢君上,我只懂那婆子一定不会走远也就是了,至于意欲何为,我觉得,一定和那郡守大人有关。” “我也觉得郡守太古怪,说不上来的怪。”扶苏道。 “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爱恨情仇,男人与女人之间不就那点子事么,你看那干舍子和那三个女人。”千寒道。女又噗嗤笑了,道:“你该不会以为覃通和那婆子有情愫吧,你看那婆子长成那样。” “可是如何解释覃通对那婆子的信任,我伺候他也有段时间了,中途那婆子在门口兜兜转转的几圈没敢进来,几次想进来,覃通看着她欲言又止,我记得小姐说过不能让那婆子接近覃通这才打发了,那时,覃通叹了一口气,也舒了一口气。”千语道。 “这么多年了,覃通吃的是什么药,自己得的什么病,难道他就不清楚么,为什么有人劝谏他还执意要用那婆子的方子,覃通自己不肯说,等他身子好些了,要不要我亲自去问他?”扶苏道。 “不,我觉得那婆子会回来,她无非是在等一个时机。”太和皱着眉头说。 “我有种感觉,你可能说我太武断,我觉得,这么多年来,那婆子不是真心服侍覃通,她是在报复覃通。”女又对扶苏道,扶苏道:“你如何得知?” “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就是看到那婆子眼神的感觉,看得出她很怕我,不是因为我的身份,而是她觉得,我坏了她的事,她看我的眼神里憎恨大过畏惧。”女又道。 “若是有办法能把她找出来问问清楚就好了。”亦秋无心一句话,袁厌崖却来了兴致,道:“小太和,你有没有办法引她出来?” “有是有,不过,可能郡守大人要吃些苦头,担些风险。”说罢,太和取下腰间的翠绿葫芦,葫芦不过巴掌大小,他拔下葫芦塞子,倒出清香扑鼻的液体,似酒非酒,倒入那乘着米酒和黑蝎子的碗里,方才还一直飘在米酒面上的两只毒物,现在马上沉了下去,太和到:“若是将这碗东西用文火烹煮十二个时辰,将里面的虫子烹煮烂了,给中了蛊的人喝下去,那中蛊之人身上的蛊也就解了,我怀疑,覃通被那婆子下了蛊,否则,他怎会事事都依着她?只是我不知道她用的是不是这瓦罐里的蛊王,所以这碗药酒,若是对症就是解药,若是不对,就是□□。”太和耸了耸肩,女又拿起他腰间的葫芦,道:“这就是你的药泉啊?真厉害。可是,咱们也不能用覃通的命做赌啊,万一是咱们多心,把他药死了怎么办?岂不是误杀覃通,错怪好人?” 太和无奈的点了点头,忽然他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掏腰间的百宝袋,掏出一个瓷瓶,瓷瓶两寸长一寸宽,也是个葫芦的形状,袁厌崖问:“这是什么?”说罢想去抢,太和一个机灵闪躲而过,扯掉瓶塞,将瓷瓶小心翼翼的倒置手心,只看到一只长相奇怪的东西,银白色透着金光,手掌那么长,小指粗细,在太和手里很温顺的蜷缩着,有些像蛇,却长着脚,六只短短的小脚,头上还有两个红包块,亦秋只觉得恶心,向扶苏身后躲了躲,扶苏问:“这是什么东西。” 太和得意道:“这自然是我养的蛊,我给他取了名字,叫白龙娘娘,养了很多年了,起初想着能以此增添功力来着,后来索性觉得这东西存活不易,就一直喂养到现在,从没帮过我什么,这次,就靠你了,娘娘!”太和温和的和那小虫子说着话,说罢,将那虫子放到了窗台上,屋外还下着雨,那小白虫子刚一接触到雨水,立马大了一圈,冷风吹来,变作一条三尺的白蛇,说是白蛇着实是丑,长着六只脚两个鼓包的蛇,没有眼睛也没有像蛇一般突出的信子。那东西回头看了一眼太和,太和手挥了挥手,一霎时间,那东西不见了,女又一直盯着,好似不是真的一般,就是那么快,女又难以置信,摇着太和,激动道:“娘娘不见了!” 太和道:“宫主姐姐你别急,有白龙娘娘在,不怕引不来那虫婆子。” “如何说来?”扶苏道。 “白龙娘娘是个宝贝,那些凡人自然是趋之若鹜,得了白龙娘娘恐怕能让他们乐得把自己手里的宝贝都丢了,相信,那婆子自然也不例外,相信这几日,象郡里的毒虫恐怕得有一阵骚乱咯。”太和手一背,背到脑袋后面撅着小嘴道。 “为什么?”亦秋不知为什么对这些虫子之事尤为好奇。 “白龙娘娘被我养在道观里许久不见荤腥,现在刚放出来,肯定要开开荤,她肯定要拿上等的毒物来打打牙祭,我方才告诉她,有个长相难看的婆子手里有些他喜欢的东西,现在就算那虫婆不来找娘娘,娘娘也会去找她就是了,我还告诉她,若是找到了那虫婆子千万不要吃她最厉害的毒物,要给我留着,还要假意被她捉到。” “这是为何?”扶苏问。 太和狡黠一笑,道:“最多三日,定见分晓。” 女又满怀期待的心落空了,小嘴撅了起来,扶苏有些无奈笑道:“那我们只能拭目以待了。”袁厌崖一巴掌拍在太和脑后道:“你还打起哑谜来!这肯定是你那遭瘟师傅教你的对不对!”太和委屈笑道:“君上你别开玩笑了,我要是都说了,不就没神秘感了么,君上就耐心等几天,这几天照料好那郡守大人,到时包准你们看一满满的乐子!” 袁厌崖道:“姑且信你一回,要是到时没我乐子看,小心我抽你!” 屋外的雨依旧在下着,一个闪雷划过,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仿佛等待的日子总是特别漫长,雨水依旧绵延不绝的下着,女又只觉得奇怪,为什么象郡的雨水如此多,每次见这雨下个不停就觉得莫名的烦躁,曾有几次雨水飞溅到女又手背,都觉得凉丝丝的,女又曾问过滚老雷象郡是否一直如此多雨,滚老雷也摸着后脑纳闷道:“岭南一片雨水多是正常的,可是今年尤为奇怪,自三月以来,雨水一直连续不停,就算是天放晴也就是一两日的事,而且从不是大好的晴天,总是还是满头的云彩,好似随时要落雨一般。你说这雨也怪了,总是淅沥沥的小雨,不大,却让人哪儿也去不了,也不知道今年雨水多种的谷子会不会好吃些……”滚老雷说着说着自说自话了起来。 “对了,老雷,这几日你可听着什么异动,比如看到大鸟飞过之类。”女又再打探着,女又深怕自己和太和的真身被旁人看到了。滚老雷想了一会儿,道:“这到没有,只是听隔壁的朱婆说在一日清晨和傍晚都听到了怪异的叫声,好像是什么鸟儿叫,可是这屋外下着雨,哪儿来的鸟儿啊,真是奇怪了。”女又听了安下心来,滚老雷又道:“姑娘,你和公子的朋友可真多,之前来了一个老道士,现在又来了个小道士,那小道士还挺会讨人欢心,这几日都在大人房里陪大人说话,见大人身子好了我也就安心了。” 女又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覃通房间的方向,见太和在陪覃通下棋,心想太和答应说三日之内必有分晓,今日,正好是第三日。 下午的时候,雨停了,天边的云层漏出了一个不大的洞,总算有些阳光照射了进来,只是地面还没干透,女又见此情景,心情总算好了些,扶苏在一旁道:“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有异变。” “你是指覃通一事?”女又道,扶苏点点头,此时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人声,看样子,是两个衙役领着一个白衣老婆婆走了进来,滚老雷在前头带着路,后面两个衙役恭恭敬敬的在后面跟着,老婆婆驼着背,花白的头发用白巾盘着,手里一根拐棍触地,一摇一晃走着路,滚老雷对那白衣婆婆看样子也十分恭敬,女又一眼就瞧出那婆子有问题,想去拆穿,袁厌崖在一旁道:“不忙,这婆子正是小太和的白龙娘娘。” 女又和扶苏有些瞠目结舌,此时的小太和还在覃通房里说话,袁厌崖冷静道:“看来,白龙娘娘是奉命前来,到底能不能让白龙娘娘听太和的计策,就看太和的本事了,走,咱们瞧瞧去。” 袁厌崖说罢就走了过去,女又和扶苏也跟着他走到了覃通的窗台下。 滚老雷从屋里出来见他们三人在屋外偷听,刚想发作,就被女又吓住了,女又道:“这婆子是谁?怎么往覃大人房里带?” 滚老雷满脸不悦,道:“她是大人桂林老家里的奶妈,覃大人亲妈腿脚不便,再过几日就是大人生日,所以奶妈代为前来庆祝,顺道看看大人,长公子,老雷敬你为上宾,这下作偷听之事可做不得。” 扶苏觉得面上无光,扫兴的抿了抿嘴,女又可听不得这话,刚想打发了滚老雷,就听到覃通房里好似有东西摔落的声音,滚老雷暗叫不好,推了门开,只看到太和被绑在了椅子上,昏了过去,屋里的茶具打翻了一地,再看覃通和那白衣婆子,早已不见,窗子大开着,还在摆动,袁厌崖立马给太和松了绑,滚老雷急的原地打转,扶苏和女又哪里顾得上他,赶紧和袁厌崖一起抢救太和,刚把太和般回了他们住的屋里,太和立马醒了,太和将门窗紧闭,袁厌崖重重给太和敲了一下脑门,道:“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还不从实招来。” 太和捂着头嘻嘻鬼笑一声,只见他手里好似扯着什么,却又看不见,女又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白龙丝,就是白龙娘娘吐的丝。咱们跟着这丝线,就可以找到她,方才事出紧急没来得及详谈,咱们跟着这丝线走,边走边说。” 太和说罢,开了另一面窗子,搜的一声窜了出去,女又带着扶苏,袁厌崖三人也搜搜两声窜了出去。 好在停了雨,否则又要像之前一样被雨淋湿个透。 太和手里扯着丝线,站在云头,女又问:“这似乎只有你看得见,而且这丝线似乎可以穿透墙壁。”太和点点头,道:“这其实是一种气味,只不过只有我能闻到罢了。看到了么,就是前面那个破庙,他们就在那里面。” 女又看了扶苏一眼,扶苏道:“那个庙,不是凤九娘带咱们来的庙么?” 心里起了疑窦,未加多做考虑,随着太和袁厌崖一老一小两个道士落在了破庙屋顶。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从天空那个漏开的云朵斜射出了万道光芒,红似鲜血,女又道:“这夕阳好似要吃人似的。”女又握紧了扶苏的手,扶苏将女又搂在怀里,几人不语,太和捡开几片瓦,静静听着庙里的动静。 第210章 蛊(2) 庙里,覃通被人换上了黑布衫,头上裹着黑巾,满身带着银饰,此时覃通好似半梦半醒之间,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庙里的一切,忽然看到那个雕刻得十分丑陋的神像吓了一跳。战栗而醒,鬓角滴下了汗滴,覃通猛然一回头,看到一个老者再诡异的冲着他笑,老者手里拿着芦笙,悠悠然塞到了嘴里吹奏起来,覃通想不明白是怎么来到了这个地方又是谁帮他换上了这套衣服,现在他每动一下,就会发出铃声,覃通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坐在椅子上,而此时那个老者吹奏的乐曲尤为刺耳,覃通问:“你是谁,为什么吹着芦笙,是谁带我来此地,想要做什么?” 老者停下了芦笙,裂开嘴笑了,翘着兰花指指着覃通像个女子一般道:“今日是大人和我家小姐成亲的大好日子,大人怎么忘了。” “大人贵人多忘事,当然忘了,只有我家傻女儿才记着,其实本不该今日成亲,原本二九才是大好的日子,只是拖不得许久了。”话音从庙外传来,是那个伺候了覃通许久的虫婆子,此时她一摇一摆的从庙外走入,今日她特地打扮了下,发髻梳得十分整齐,还上了头油,粉饰一新显得来了精神。覃通见她来者不善,问:“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和我女儿成亲了!你忘了,你答应过我女儿要娶她,我女儿等了你三十九年,你个忘恩负义负心薄情的男人!哼!呸!”婆子啐了他一口,一摇一摆的坐在了主座上,背后就是那座当初凤九娘骗女又是金羽石像的雕像。只听那婆子又道:“若不是我女儿一心一意嫁给你,我会在你身边伺候你那么多年么?还不给我跪下!”婆子厉声道,此时那拿着芦笙的老者一脚踢在覃通后膝,覃通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此时的覃通未加辩解,他看着那婆子鬓角流下一滴汗,有些理亏的低下了头,良久,唯唯诺诺道:“可是,阿灵已经……已经……死了!”覃通语气好似试探,眼神闪烁看了婆子几眼,婆子冷哼了一声,倒也不气,道:“你当然希望我女儿死了,你一走了之虽然没娶过亲,可也从未回来,若不是我假说阿灵死了叫我投靠你,你会叫我在你身边这许多年?” 覃通咽了口唾沫,冷静了下,道:“我知道,你和阿灵都恨我,可是父命不可违,我不能娶你女儿,你们是湘西女子……” 婆子一拍桌子,指着覃通道:“你幼时落水性命于危难之间,若不是阿灵拼了性命救了你,你此时哪还有力气和我说这许多,你道父命不可违,我也告诉你,在我家乡,也从无退亲一说,你和阿灵曾约盟誓,若是身存理当造福一方,若是身故便化为灵草救人一命,阿灵从小心地善良,你可知,这些年我每每看到你这副嘴脸,就想到我女儿被万蛊噬心的痛苦,你叫我,你叫我……”婆子说到激动处,向后退了几步,那吹芦笙的老者见了面色变了立即来扶,道:“灵妈,你可要保重啊。阿灵还全仰仗你啊!” 婆子顺了顺气,接道:“你可知道,在湘西,被男子抛弃的女子,是要一辈子让人看不起的,即便再嫁了出去,也只能做小。你当年一声不吭的走了,阿灵等了一年三个月,受尽了旁人白眼,最后几天,就这么水米不进,活活的饿死的,你叫我如何不恨你,我是恨毒了你啊!” “那你方才……”覃通想说为什么婆子方才又说阿灵没死,婆子狡黠一笑。道:“九娘,带阿灵出来!” 婆子使了一个眼色,手拿芦笙的老者又欢天喜地的吹了起来。只听芦笙奏乐,本是喜庆之事,覃通滚大的汗珠滴落下来,他不敢回头看,生怕见到阿灵,无论生死。 匍匐在房顶的四个人听到凤九娘的名字,女又心里有些奇怪,凤九娘到底还隐瞒了多少,只听到银铃作响,凤九娘笑呵呵的扶着一个黑衣女子走了进来,女子和覃通一样头裹着黑巾,身上挂满了银铃,唯一不同的是身上还绣着斑斓的花纹,女又隐约闻到了一股酒香,不知从何而来,想着是不是那叫阿灵的女子身上发散的,仔细一看,俯视看下去看不见女子的样貌,只是看到了凤九娘扶着阿灵的左手,看到那简直不能称之为一个女子的手,淡褐色的皮肤烦着金光,隔得远,可是依稀能看到几条血丝,五指的指尖像畜生一般是深褐色的硬甲,长而卷的勾在外面;一旁扶着阿灵的凤九娘却不害怕,还十分贴心的提醒阿灵走路小心。阿灵左顾右盼,几人见那女子脑袋摇晃是要向上看,赶紧闪退开来,女又回避之前无意撇见一眼,那女子容貌十分吓人,两只眼睛好似蜥蜴,原本应该白嫩的肌肤变成了皲裂的兽皮。不遑多想,女又只得退开。阿灵见庙里干干净净十分整洁,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个叫阿灵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向覃通,婆子笑眯眯道:“阿灵,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妈叫福伯将这地方打扫一番了,不免还是有些尘土,你别见怪。” “辛苦你了,妈。”阿灵的声音倒是十分好听,覃通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阿灵,但见一个面如鳞甲,眼如蝮蛇一般的女子站在她身后,吓得一连退了几步,大叫道:“妖女!” 见覃通的反应,阿灵似乎觉得在意料之内,阿灵道:“四月廿九,榴花开,轿临门,阿灵嫁作六郎妇,红花似火情似蜜。生为小吏安家乐,死做灵草救人还。誓言犹在耳旁,可是六郎已经离阿灵而去将近三十九载,六郎当年可答应过阿灵,就算阿灵变成后院畜生,也不杀不食,怎么,现在见阿灵生得如此这般,就胆寒心怯了?” 阿灵的声音十分好听,犹如银铃作响,传到了女又耳朵里,那如画一般的誓言,仿佛让女又想起了扶苏花轿临门娶自己一般,可是方才惊鸿一瞥,看到阿灵的容貌,尤为可怕,不禁从梦中回到人间,继续听了下去。 “你,你,你真是阿灵?阿灵怎生得如此不堪?”覃通口吃道。 “你这负心寡情的孬种,若不是仡沙妈有秘术,怎还救得活阿灵,阿灵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也是拜你所赐,怎么样,没想到吧,阿灵熬了三十几年,等的就是今日,你夫妻二人今日就在蛊神像前成亲了吧,否则,你体内的蛊毒就会爆裂开来,到时万虫蚀心,肝胆俱裂,你身故之后尸体黢黑不坏,不得入土,叫你一族后人永无安生。”这话是凤九娘说的,女又实难将现在这个凤九娘和当初在酒馆里的那个阿青的娘相提并论,虽然早知凤九娘是个好说谎言的女子,可现在见来,多少有些失望。 覃通大惊失色,愣了愣神,不禁大笑开来,指着阿灵和仡沙婆子笑道:“我早知你会报复,你当我这些年好受么?我知道你给我的药里有问题。”覃通指着婆子的鼻子道,“当年我落水被救,那时落下了病根,体弱多病,每每天寒地冻风雨连绵的日子就会咳喘不停,我的身子一直都是你在打理,你给我喝的药时而起效,时而无用,前些日子,更是放了败血之物在药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这身子,早已是半入棺材行将就木之人,喝你这犹如□□雪上加霜,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覃通咆哮开了,狂笑不止。仡沙婆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阿灵问:“你既然知道,为何又肯喝那□□?” 覃通看着阿灵道:“是我负你,当听仡沙妈说你身死之后,她无亲无靠,只得投奔与我,我又怎敢关门谢客?起初跟着父亲四方游历,她倒是还真尽心尽力的照顾我,我骗父亲说那是在湘西救过我的一个汉人,父亲姑且相信,后来见她真的用心照看我这才放心,后来父亲官职越来越高,和我慢慢疏远,她这才下手,我发觉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可我知道,我每喝一碗□□,就是给你谢一次罪,我知道就算赔上我这条命也换不清你的情,阿灵,这些年我活在愧疚之中,如若不是,凭着我父亲的权势,驱赶一个药虫婆子还是难事么?” 阿灵闭着眼睛笑了笑,道:“那又如何,除非你今日娶我,否则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覃通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所以我才应该被你抛弃是么?我十四岁跟了你,村里的人都晓得,他们笑我被抛弃了,他们笑我被一个汉人抛弃了,你知道我当时倔强到不吃不喝那种绝望么?你知道什么是万蛊噬心么?我变成今天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就是为了再嫁给你罢了,覃通,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记得我们的誓言,若是身死,化为灵草,长满山头,你不要忘了,你不要忘了。”阿灵抓着覃通的衣领,淡黄的眼泪从她那如蝮蛇一般褐黄色的眼珠里流出来,覃通闻到阿灵嘴里发散出一股药味,觉得十分呛鼻,覃通根本不敢去看阿灵的的眼睛,只觉得十分可怕。 阿灵继续道:“你说的没错,我妈早在你的药里下了蛊,你日日服用,不过你说错的是,我妈是从去你家第一天开始就给你全家下了蛊,只是你自己傻傻不知而已!”阿灵双手一松,覃通跌落在地,覃通低头一看,见方才被阿灵抓过的银饰现在已经变得乌黑,还附着这一股淡淡的臭味。 虫婆子道:“你以为为什么你爹不驱赶我么,你以为真是你那点慈悲心作祟么?你一家之所以官运亨通还不是因为我,明年是阿灵身故四十之数,本来我是想再多等一年,再让你们成亲,你的药里虽然分量重了,可也撑得到明年,只不过让你多受些罪罢了;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丫头,给了碗什么东西给你吃,倒也见好了。” 覃通道:“姑娘自然是神人,容不得你等妖物害人。” 婆子看了阿灵一眼,阿灵裂开嘴笑了:“见好?你以为真的好了么?你现在按下你肚脐下三寸关元**,你看是不是剧痛无比!” 覃通似信非信的摸了一下,还未加用力,他瞬间只觉得腹痛欲裂,再不敢往下按,看着覃通痛苦的表情,阿灵高兴极了,阿灵道:“快四十年的流疏蛊,耗尽了这满山的蛇虫鼠蚁,就算那女子是天仙下凡,要医你这全身的毒虫,恐怕也要一年半载吧!覃通,我告诉你,今日无论是谁,都救不了你,你只有一个选择,乖乖的娶了我,否则,我要你今日就血流得干干净净,见你那心肠歹毒的爹。” 阿灵说罢,狠狠转了个身,跪在蒲团之上。凤九娘走了过来,抓起捂着肚子的覃通拖到了阿灵身边。 芦笙再次响起,屋顶的女又皱着眉头,低声问道:“太和,我之前以为那覃通是体质寒凉所以给他服用的是火龙王,这几天也见有好转,怎么,没用么?” 太和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也不是说全然无效,只是不对症,大明龙王参多半用来体虚寒凉是可以的,只是他这寒凉是身重了流疏蛊引起的,而且中毒已深,你这灵药固然是好,可是却不能治本。” “什么是流疏蛊?”袁厌崖道。 “回禀君上,流疏蛊又名玲珑蛊,玲珑和银龙同音,其实就是用一种银环蛇,之所以别名流疏是因为区别于普通蛊毒不同的是要用在底下井水里浸泡,用井水的寒凉刺激蛊虫,有些蛊虫会因为受不了冰冷而殒命,活下来的则是耐寒之辈,再用草药调制,最后得到的蛊,是一只食指粗细,一尺左右的通身银白的蛊虫,研磨成粉之后,用来蛊惑他人,可让寒意入髓,病体不愈,药石不灵,而普通医者全然不知,这种症状就很像覃通现在这样。”太和解释道。几人点了点头。 忽然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女又抬头一看,看到一只大腿粗的白蛇在头顶看着自己,女又吓坏了,压坏了瓦砾,叫了半声,被扶苏捂住了嘴,扶苏道:“这是太和的白龙娘娘。” 可是时间晚矣,瓦砾受损再也承重不起,女又和扶苏双双掉落下去。 第211章 嫁金蚕(1) 只听见一声巨响,庙里面的几个人吓坏了,他们哪里知道瓦上有人,一阵动乱,覃通看准时机,撒腿就跑。那老者撒下芦笙,一把将他扯了回来,覃通本就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中年人,加上长时间疾病缠身,哪里有什么力气,三下两下就被一个老头子给抓了回来。 女又抱着扶苏,好在女又有个两下子,否则二人都要摔伤不可,只听见凤九娘大喊:“什么人,躲在屋顶偷听,鬼鬼祟祟是要来救这薄情人么?” 扶苏和女又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一阵灰尘之中二人捂着口鼻,只见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也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只听到阿灵那幽怨的声音道:“你就是乾南山的主人么?” 听到阿灵如此说,凤九娘倒吸了一口冷气,睁大眼睛看着女又,这时候袁厌崖和太和从方才那个破洞降了下来,那条白龙娘娘也跟着尾随而至。 “我就说怎会有此等灵物,原来是你们的。”阿灵道。只见她走到女又身前,看着女又,女又眼睛通明,她看到眼前的女子,虽然貌如蛇蝎,可是一双黄色的眼瞳看着女又,似乎又说不尽的哀怨,扶苏道:“此举并非君子所为,可也是下下之策,覃通是象郡郡守,我此番来,是来带他走的,还请姑娘见谅。”扶苏作揖,阿灵笑了笑。 “早就听闻长公子温文尔雅,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只可惜阿灵是个山野女子,见不得真神,恨只恨此生我被这男人夺走了心,要不然,真想去山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阿灵看着扶苏眼睛里含着羡慕,说得惋惜,带着痛恨,顿首然后看了看婆子,真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那婆子反倒不怕了,婆子道:“既然你们来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对覃通这条贱命不稀罕,可是我女儿稀罕得很,我女儿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要嫁给覃通,我绝不容许被你们破坏。”婆子说罢挡在了阿灵身前。 此时袁厌崖道:“看来,这婆子和这阿灵都是善于用蛊之人,而阿灵好似更胜一筹。” “君上英明,阿灵若不是心中的怨念,恐怕也不止如此……”太和还没说完,就看到白龙娘娘游到阿灵身旁,依偎在阿灵肩膀好似很亲密,阿灵拍了拍白龙娘娘的头,道:“你的主人既然已经找到,就不必跟着我了,我也要去找我的主人了。” 此话一出,太和皱着眉看着阿灵,似乎不解,只见白龙娘娘十分不舍的离开了阿灵,阿灵道:“长公子,我和覃通早有婚约,只是他负了我,只要他今日娶我,他就可以保住他的性命,否则,你们就算集齐了天下的灵药,也救不了他。” 扶苏思索了一下,看了看覃通,只见此时覃通被那老者抓着,眼神闪烁,不敢看扶苏,女又道:“这等寡情负心之人,活着实乃痛事,你何不将他杀了,已解你心头之恨。” 阿灵摇摇头,道:“我认识他的那一年,我十四岁,他十三岁,我们村里的姑娘纯得很,认定是那个男人,这辈子就跟着那个男人。在我们村里,男人可以娶几个女人,女人可以走男人不得留,可是男人却不能将女人休了,一旦盟誓就是一生的事,这就是我们的风俗,我不要他的命,我只要嫁给他。”阿灵看着覃通,眼神里带着恨意,伸手去抓覃通的手,覃通看到阿灵那如利爪一般的手害怕极了,可是闪躲不开,被阿灵抓住,阿灵力气很大,一把就将他拖过了自己身边,双双跪倒在神像面前。 婆子道:“既然四位有心而来,就当做我们的座上客吧,只是今日简陋,未备下水酒,还请不要介意,九娘……”婆子唤道,庙里已经再看不到凤九娘的身影,婆子不悦,淡然道:“吉时快过了,阿灵,快些成礼,别误了时辰。” 阿灵点点头,对覃通道:“六郎,算上今年,你我相识四十年,今日算是了却我一段心事,过了今日,你我便是夫妻,一生一世,你说可好。”阿灵眼里带着无限憧憬。 覃通看着阿灵,颤抖着说:“好。” 女又道:“慢着。” 阿灵警惕的看着女又,只见女又手里燃起了一簇火焰,点燃烛台上两只残烛,摆放到二人跟前道:“本该有对八宝龙凤烛的,只是今日我不知你们成亲,还望不要介意,你放心吧,事已至此,我不会阻拦你们,我也恨覃通骗我。” “可你这火与我们在覃通身子里种的蛊相冲!”婆子怒道。 “罢了,妈,她也是好意,况且,礼成之后,还用顾忌这些么?”阿灵道。覃通此时眼睛里也没了害怕,更多的是恨意。 芦笙又吹响了,婆子宣读祭礼,二人三拜神像,这时,覃通的身子一直在颤抖,扶苏道:“若是当年他们真的成了亲,恐怕现在这个年纪,也是做爷爷奶奶了。” “以前覃通骗我的时候我就心存疑虑,我真不明白,阿灵救了覃通,为什么覃通喜欢他,却不要他,他一开始就知道了阿灵是湘西女子这一点,阿灵并没有骗她,难道,真的是因为他的父亲么?”女又道。 扶苏摇摇头,道:“我父皇不是一样不要我娶你,可是我不会丢下你。”女又看着扶苏,见扶苏忽然如此说,只觉得无限的感动,恍然间,女又看着阿灵此时此刻的样子,难以想象,如果当时扶苏真的不要自己,多年之后,会不会怨得像阿灵一样面目全非。霎时间觉得好可怕,不敢去看。缩到了扶苏肩头捂住了眼睛。 直到耳边响起——“饮合卺。” 女又再睁开眼,见到二人手里一人半只葫芦,覃通的手还在抖,葫芦里的酒都快洒了,婆子将一包药粉打开,倒入覃通的酒里,太和看到,想上前阻止,袁厌崖拦住了他,阿灵道:“饮了这酒,你身上的蛊就解了,只是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我了,我妈也不会再缠着你,原本,我三十九年前,就该去的,只是我……” 覃通一饮而尽,滴酒不漏,嘴边还抹着药粉。一把将葫芦摔了,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来了力气,站了起来,指着阿灵道:“你三十九年前就该死的,你还回来做什么,我爹说的没错,你们湘西的女子心肠歹毒,手段残忍,叫我不要沾惹你们,要不是我心软还收留了你妈,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地步。你以后再不要跟着我,我再不想见到你……” 覃通说罢,一溜烟跑了,这次,没有人拦着他,阿灵又哭了,白龙娘娘跟在阿灵身边,阿灵道:“你还是娶了我,这就够了,就算我此刻下了黄泉,也瞑目了。” 女又看得一头雾水,看了看太和,太和看着眼前的一切,紧蹙双眉不出声。芦笙又想起来了,听到婆子声音里带着哭腔说着湘西调调,好似在唱着什么曲子,夕阳最终还是落了下去,女又看到阿灵倒了下去,有些惊讶,瞬时之间化为了一滩黄水,白龙娘娘围着那摊黄水抽泣着,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婆子大喊一声,放声哭泣。 “这是怎么了?”扶苏道。 “阿灵嫁给了覃通,此后一生一世就是覃通的女人了。”袁厌崖道。袁厌崖说罢,走到婆子跟前安慰了婆子几句,给了婆子一个什么东西,那婆子终于不哭了,破涕为笑,一个劲儿的说谢谢。太和道:“宫主姐姐,我们回去再说罢。” 白龙回到了太和身边,二人转身而去,女又也跳上了云头,而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天地一片黑暗。 回到房里,女又还特地去覃通房里看了看,看覃通跑回来了没有,扶苏道:“他就算长了四条腿也回不来呀!”女又一想也笑了。看着覃通屋子里空空如也,闻着那药味想起了阿灵,见覃通房里当初自己点的四盏油灯是当时自己亲手点燃的,挥一挥手,收了灯火,转身回到了房里。 太和的白龙娘娘此时变作了一只三尺小蛇在桌子上看着太和。女又道:“你方才给那婆子什么东西把她乐的。” “转魂草的种子,种下之后用烈酒浇灌,在用阿灵生前的毛发指甲祭祀,阿灵魂魄就可以聚集完整,来世也好托生为人。”袁厌崖说罢,太和道:“阿灵一生只想嫁给这个男人,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也不枉费她这些年来的辛苦,也不知道值得不值得。” “依我所见,那个阿灵当年就已经死了,对不对?”扶苏道。 “恩,这一点我很确定,婆子说的没错,当年阿灵是真的死了,只是后来用了秘术才叫她得以借尸还魂到现在。”太和道,他看着桌子上的白龙娘娘,白龙娘娘凑到太和耳边好似说了什么,太和道:“我们之前一直怀疑婆子养了一只很厉害的灵物,以至于她要用炼了许久的花斑蛇的心去喂她,现在终于而那个蛊王,就是阿灵,这么多年来,婆子一直用蛊毒来喂养自己的女儿,方才看阿灵通身金黄,就连流的眼泪都是黄色的,阿灵的本体,应该是一只金蚕。” “金蚕蛊!”扶苏道。女又问:“你听说过?” “我以前曾经差点入了湘西,那时管家说那里不喜汉人,建议我改道而行,听闻金蚕是蛊毒里较为厉害的蛊,是所有的毒物融合了之后形成的一种蛊,通体金黄,时常隐匿在香灰之中,养了金蚕的人家往往很干净,只因金蚕灵气逼人喜欢干净,管家见我一意孤行,和我说了一个故事,正是那个故事让我选择绕过了湘西,而管家和我说的,正是一个嫁金蚕的故事。” “说来听听。”女又来了兴致。扶苏想了一会儿,看着桌上的灯火,娓娓道来:“老管家说,有个姓梁的老头,姑且叫他梁翁吧,初次见到他的时候,衣衫褴褛像个乞丐,后来闲聊才知道,他曾经也是个富甲一方的商人,落魄至此,只因为一只小小的金蚕。他信了一个湘西人的话,在家里养了一只金蚕,金蚕灵气逼人,养的那几年,他的生意的确顺风顺水,湘西人告诉他,金蚕最好一养到底,如果实在养不下去就用一包金银一包香灰放在路口嫁了出去,拿走金银的人自然也将金蚕带走,即便如此,那只嫁出去的金蚕也会惦记着主人。会时不时的回来看他,这时你不能赶走,否则金蚕会恨你。梁翁一直谨记着,后来每次金蚕回门,他都讲屋舍清扫,焚香祈福,直到有一次,她的小妾打翻了香案,香灰萨满了门口,梁翁说,当时就看到一个金蚕爬走的印记,当天晚上他的小儿子就发了高烧,三天之后就死了。” “金蚕反噬,便是如此。”太和道。 “后来梁翁一直小心翼翼的过生活,即便如此,他的生意也开始走了下坡路,索性一日两餐,温饱屋舍都有了,他也不再计较。过了十年,大儿子娶了一门媳妇,媳妇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知书识礼,只是梁翁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喜欢她,后来媳妇还给他们家生了一儿一女,梁翁也不敢多有微言。有一天,她听媳妇说她家的家史,说是媳妇的爷爷在路口捡到了金银,用那笔钱做成了第一笔生意,自此生意一直顺风顺水直到今日,后来在爷爷的安排之下嫁入了梁家。梁翁听了大惊失色,怀疑媳妇家就是那只金蚕下嫁之处。梁翁想尽了方法去证实,可是媳妇家里闭口不谈,梁翁快要被逼疯了,日日看着媳妇就想起那只金蚕,再到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梁翁的一妻一妾死了,家里人畜不安,就连家门口的柳树都被天雷劈了,梁翁看着媳妇越看越不顺眼,终于爆发了,那日大儿子不在家他喝了二斤白酒,拿着砍刀将媳妇和一对孙儿砍死,冲出了家门,再没有回头。” 袁厌崖喝了一口水,道:“金蚕蛊嫁入别家,是活不了多久的,就算梁翁的媳妇是他家金蚕下家,那金蚕顶多能在他家十年八载,梁翁所虑是多虑了,他无非是自己那点心思作祟,想着媳妇一家是上门讨债罢了,这种想法,却害了他一家,叫他年老无所居。所谓‘金蚕食尾’,便是如此。” 第212章 嫁金蚕(2)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会让你占尽了便宜的事,金蚕帮你一家安稳,可是你却嫌弃她,听来都十分讽刺。可是太和,你说阿灵本身就是金蚕,你说她嫁给了覃通,可是方才我见她明明我见她化为一滩黄水了?”女又道。 “当年阿灵绝食而死,想必是伤透了心,她妈见她如此,便是知道不能让她回转她的心意,也是无可奈何,只不过后来她妈发现她死后尸身不腐就知道出了鬼,几经探索终发现,阿灵的死前用一年的时间炼制了一只金蚕,她死前不吃不喝是排出了体内的污物,好将自己和金蚕合二为一,阿灵妈终于发现这件事,小心翼翼的守护者阿灵,待四个月后,春暖花开,阿灵苏醒过来,阿灵很虚弱,她自小就精通蛊术,更甚仡沙妈,她知道,只有源源不断的毒物才能让她活下去。她不会放过覃通,所以仡沙妈一面跟着覃通,用药蛊使覃通一家浑然不觉,一面养着阿灵的身子。本来时机未到,只是他们怕我们会坏了她的事,所以才提前了几个月下手。嫁金蚕一般在黄昏,金蚕平时除了吃毒物,也吃猪马牛羊,喜干净,寄宿在香灰之中,可以隐在空气之中,所以就算阿灵跟着她妈一起居住,寻常人也是发觉不了的。今日,仡沙妈给覃通喝的是阿灵平时寄宿的香灰,和阿灵的一些指甲毛发,加上阿灵自己的意志,看上去,似乎是阿灵嫁给了覃通,其实,他们是合二为一了,至此之后,阿灵会和覃通日日相对,直到身死。”太和道,“这些,多半是白龙娘娘告诉我的,白龙娘娘和阿灵心心相惜更相怜,因为像阿灵这样的人,和蛊达成了交易,她一心想嫁给覃通,所以现在她的魂魄不全,即便在覃通死后,她也不能转世。” “覃通这种背信弃义更负心薄幸之人,就算是死了也是应该的,你看咱们自从来此,与他说过的话也不少,他有意无意便隐瞒了咱们许多,只可怜了阿灵。”女又愤愤不平道。 “你放心吧,覃通活不了多久的,他本就疾病缠身毒入骨髓,你给她服用的那些火龙王不过是保他这一年半载罢了,阿灵骗他说那香灰是他的解药,我想,若是覃通但凡有些许恻隐之心,哪怕她念着阿灵一点点的好,不肯喝下那香灰,女子之心多半是软的,阿灵或许就真的会将流疏蛊的解药拿出来,只可惜,覃通那厮,注定了命运,我们谁也改变不了。,我今日给仡沙妈的转魂草,只要今年年底开花之后就能聚集阿灵的魂魄,那时她就可以重新转世为人,阿灵,我今生渡你,望你来生平安。”袁厌崖看着窗外的月色,若有所思道。 “说到小人,我今夜才发现,原来凤九娘和仡沙妈是认识的,我想,我对她们越来越有兴趣了。”女又道。 郡守失踪已经三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听衙役说,自他上任以来多半是在屋子里躺着的,象郡也算是安稳没生什么大事,用衙役的话说,象郡有他没他还真没太大差别。 覃通和那婆子一起走了,他们的屋子里空了下来,滚老雷收拾他们屋子的时候,见到仡沙妈屋子里的蛇虫鼠蚁虽然心里早就有底,可是还是不免吓了一跳,女又和扶苏没有对外公开他们的身份和过往,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出了蛊郡守的消息,说覃通因为喜欢玩蛊而把自己给玩死了,那日从老家来的奶娘是蛊王幻化,是来收他的。 听到这个消息,扶苏和女又都笑了,善恶到头终有报便是如此。扶苏说,既然象郡郡守一职空缺,理当加急上报朝廷,说到此,滚老雷一脸愁容,扶苏一问才知道,因为连续不断的阴雨,象郡的农户们觉得今年雨水太多恐怕会影响收成,女又望着那一头的乌云也是不知所措,后来滚老雷和女又聊起乾南山的事,直到那时滚老雷还是不相信女又是朱雀宫的人,只是觉得她有些本事,滚老雷说,那日看到一只老鹰飞过,就想起他小的时候见过凤凰,凤凰浑身燃着青焰,十分漂亮,那年象郡也是连绵的阴雨,那青焰凤凰夜里在象郡上空飞了好几十圈,居然把雨云给赶跑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女又一听到青焰凤凰,脑海中第一个就想起了哥哥囝囝。他们都说囝囝离开了朱雀宫,看来是真的,可是现在囝囝回来了么?滚老雷说那是他小时候的事,估摸着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想到此女又不禁有些懊悔,女又想着,如果那时女又在象郡,是不是就能见到哥哥。 女又坐在屋子里想着以前小的时候还不懂法术,就连火也控制不好,女又在手里燃起一簇火焰,看着火焰想着小时候的哥哥,想着想着,手里的火焰居然熄灭了。女又有些愣神,正在恍惚之间,房门被风吹开,冷意袭来,女又觉得冷,正想开口叫千寒拿件外衣给自己,心里一颗叫害怕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四下蔓延—— 自己这是怎么了? 女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面容开始有些扭曲,猛然间发现了问题,她冲到镜子面前,看到了额前的一丝白发,女又睁大着眼睛不敢相信,拿起一束头发,放在手心,居然看到了许多根白发,那是女又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女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长白发,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老了?”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女又心里出现。 “我怎么会老呢?”那个声音问自己,女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似乎一时间发现了天大的秘密,镜子中的自己似乎一时间多了好多白头发,女又翻着自己的头发,一根一根,好多根,女又摸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那是自己的脸,眼角眉梢已经爬上了细纹,肌肤也不再有弹性,女又吓呆了。 良久,千寒在门外叫着女又,女又才像从梦中醒来。女又赶紧过去打开了门,看到千寒千雨在门外手里端着莲子羹,女又一把将二人扯了进来,左顾右盼见无人跟着将门紧紧关了起来,两个丫头不明就里,有些莫名其妙,女又放下莲子羹就问千寒:“千寒,你过来,你看,我是不是长白头发了?我是不是长皱纹了?” 两个丫头见女又如此,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道:“其实,其实小姐……” “在咸阳的时候,咱们给你梳头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一直不敢告诉你,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生了这么多!”千雨道。 女又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女又此时有些疯狂,两个丫头拉着女又道:“小姐,小姐你冷静些,咱们去问袁先生,袁先生博学多才,他一定知道的。”女又急的快哭了,女又仿佛想到袁厌崖在笑她,捧腹道:“看你还笑我是爷爷,现在你也白头发了,以后咱们一对爷爷奶奶,看谁笑话谁。” 女又越想越想不通,千寒说在咸阳就已经开始有了,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自己也要老了,要死了?女又对着镜子抓着头发,发髻散乱开来,显得更加癫狂。 门被敲响了,是扶苏,扶苏在门外叫着,说今日雨小了些,相邀去看看阿青。千寒想去开门,女又拦着她,女又堵着门口不让扶苏进来,推脱说身子不适,见女又带着哭腔扶苏哪里会信。 敲门声越来越急,女又眼泪流了出来,扶苏也急了。敲门声把袁厌崖招来了,正在僵持不下之际,女又一把将门打开,扶苏见女又发髻散乱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女又眼睛红红的,看着扶苏,又瞪了一眼袁厌崖,化作一只火云雀,飞走了。 扶苏想去追都是徒劳的,见女又如此,扶苏问千寒,千寒千雨两个丫头一五一十的都把经过说了一遍,扶苏这才知道,原来是女又即将老去,扶苏道:“又儿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就像公主一样,公主怎么会老呢?” 我怎么会老呢?我怎么会老呢? 女又的心里一直反复这样问着自己,在女又心里,她是从来不会老去的女子,她是朱雀宫的宫主,授命于诡帝的四灵兽,为什么她会老呢? 女又想不明白,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女又飞到了金羽庙中,跪在金羽面前,看着金羽,她问金羽一遍一遍的问着,得不到回应,女又的泪水流了出来,扑在地上伤心的哭了。 此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宫主……” 女又一回头,看到是桃妖文领子和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女又抹了抹泪水,道:“是你们……”女又坐起来,那一粉一紫两个妖精也坐了下来,文灵子道:“见宫主不悦,我等不知如何宽慰,还请宫主恕罪。” 女又摇了摇头,道:“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自己想不开罢了……” “宫主,庙外面的梧桐开得正好,不如宫主去看看,也许,会想开些?”那紫衣女子道,女又看了看她,比文灵子略矮一些,圆圆的脸蛋,圆眼翘鼻显得十分可爱,勉强挤出一个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主叫我秋儿就好。” “好吧。”女又还是有些失落道,叫秋儿的女子乐道:“我和灵子姐姐给宫主梳头。” 两个花妖给女又挽好了髻,秋儿在女又耳边簪了一朵梧桐花,女又闻着香,道:“我见桃花已败,梧桐正好,若是白婉还在,那就好了。” 说道白婉,两个花妖默不作声,女又知道她们难过,也不再提了。 女又走到庙外,不知怎么的,飘下了点点的雨花,觉得寒冷,细细一看,才知道那是颗颗的小雪。伸手去接,触手生凉,女又知道自己体质大不如前,只是现在看着这风雪夹杂在梧桐里面飘洒下来,想着心事,又感伤了起来。 远处一颗焦灼的梧桐树,正是白婉的真身,女又走到那棵树旁边,还有几棵开得正好的梧桐,女又感觉到了生命鲜活的力量,逝者已矣,生者长存,任何人的脚步都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停下来。 女又忽然想到和扶苏一起到老的誓言,现在想起来真是讽刺,扶苏今年三十三岁,或许,扶苏还是而立之年,而自己就已经美人迟暮了。看着风雪梧桐飘洒而下,女又心里那最后一点高贵的自尊终于和扶苏拉到一条平线上,只有女又自己知道,即便是她被赵政称之为奴,但是在她的心里,她依然是高贵的朱雀宫主,她可以年华不衰,傲视群雄。从她身上摘下随便一根簪子玉镯都价值连城,因为虽然女又不说,但是她与扶苏毕竟不一样,扶苏是人,她是灵兽,人和神的差别,实在太大。女又一直都觉得自己与扶苏,就算扶苏是一国之嫡,人中之龙,而自己也是当之无愧的南方朱雀,女又与扶苏之间,在女又心里,自己是纡尊降贵,配扶苏是绰绰有余,如若不是,如若女又真的知识平民之女,那女又又怎么会孤傲得不懂笼络人心,弄得今天这步田地。 这一刻,女又知道自己也会老去之后,终于,终于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和扶苏再没有鸿沟,此时,女又开始担心扶苏见到自己这个样子会开始嫌弃自己,这种好似从云端落入地面的落差让女又心里很难受,郁闷得透不过气来,她无人倾诉,因为她一直标榜自己可以和扶苏同甘共苦,而此时她也许连自己的心也无法面对,没有了不老的容颜,若是有朝一日变成了妖兽,没了这张面皮,那该如何是好。 越想越害怕,女又捂着脸,哭不出来,那一瞬,她甚至祈求这一天晚点到来,至少,至少不要让扶苏看到自己变成妖怪的样子。 第213章 风雪梧桐(3) 忽然有人抱住女又,女又吓了一跳,推开了那人,自己往后退了几步。一睁开眼见是扶苏,只觉得唐突,更觉得奇怪,问:“你怎么来的?” “太和带我来的。”扶苏脱下自己的外衫套在女又身上,女又皱眉看了一眼远远停在树上的太和,扶苏扶着女又站了起来,扶苏扶着女又的肩膀道:“千雨千寒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想你不会去别的地方,就来了这里。” 女又看着扶苏,最后防线被突破了,紧紧抱着扶苏,哭着哀求道:“你别离开我,不要走扶苏。” 扶苏有些莫名其妙,拍着女又后背道:“怎么了,我现在不是在这儿么?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傻瓜。” 女又放开扶苏,抓着自己头发道:“我老了,我现在老了,我总以为我是不会老的,还一直安慰你说对你不离不弃,可是,可是我现在……我现在好怕你见到我又老又丑的样子,我怕我变成一张妖怪的脸,吓得,吓得你再也不想见我……”女又再说不下去,捂着脸哭了。扶苏抱着女又在怀中,有些不知所以的笑了,道:“终于公平了么?” “啊?”女又莫名其妙。 “你现在所忧心的,曾经困扰了我许久,原谅我的自私,曾经,当我知道你是不老不死的火凤凰之后,我曾一度害怕,若是当我老去之后,你年华依旧,会是个什么样的画面?在梦里曾被吓醒,梦到路人指着我们说我们是一对爷孙,呵呵……”扶苏笑了,女又泪目蹙眉在怀里看着扶苏,扶苏坏坏的看着女又,笑道:“哎呀,知道你爱美,说要和我一起变成老婆婆那是假的,你看你现在有了白头发就哭成了这样,要是几十年后真是满头白发可不是要哭死。” 扶苏打趣道,女又听扶苏这样说,不知怎么的,那点勾勾心好似得到了平复,扶苏似乎看透了女又,此时此刻非但没有安慰女又,而是也把自己的心思道了出来,女又一时间,轻松多了,道:“可是,我怕过不了几十年,也许,也许就到明年,我已经是满头白发,路人就会指着我们说我们是母子两了!” 扶苏笑得更厉害了。女又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千寒说我这白发从咸阳就有了,那要不了多久,我就真的成老婆婆了!” 扶苏好不容易停止了笑意,道:“你要是真的这么怕路人的眼光,不如我们也找一处像鹰离道观那样的高山,又或者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就算你是老婆婆也不怕别人指指点点了!”女又听扶苏如此说,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扶苏道:“你放心吧,我记得,我从没有给过你一个承诺,那时说要娶你为妻,只因名不正言不顺,可是,你若是不嫌弃,我们可以私定终身,就在这梧桐树下,你嫁我可好,我们一生不离不弃,来生太远,不可估量,就这一生,你说可好?” 扶苏牵着女又的手,神情温柔道。 女又点点头,轻轻抱着扶苏,道:“若是要你此时娶我,只怕日后我过不了我自己这关,我是个多心之人,我怕你日后争吵起来,怪我逼你,我只想,我们就这样安安稳稳,无风无浪,走完下半辈子,若我真的老去,你依然不离不弃,到那时,我再嫁给你。” 扶苏不语,抱着女又,漫天飞雪,夹在梧桐之中旋转着纷纷落下。女又此时心里只有感激,经过这许许多多事之后,她从一个高傲的公主,变成了一个真的肯安稳度日的女子,风浪过后的不离不弃显得尤为珍贵。 那日,二人互换了信物,扶苏将一只玉簪交给女又,而女又将一幅耳环赠给了扶苏,不过他们都没有收好,而是转给了秋儿,秋儿是梧桐花妖,女又对扶苏道:“梧桐为媒,以此为证,望他日我嫁你时,你我仍如此心。”扶苏点点头,道:“出来得急,屋里急成了一团,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你若还有心事,尽数告诉我便是,你不说也可,只是不许无声无息的离去,你知道,我……我追不上你。”扶苏说到最后有些失落,女又这才感觉,平日忽略了他的感受,是自己太任性。拉着扶苏笑了,道:“不会有下次了,咱们回去吧。” 太和载着扶苏,女又依旧变作云雀,三人回到了郡守府。 回到郡守府,一开门就看到了坐立不安的袁厌崖,见着女又高兴道:“老祖宗你可算回来了,就怕你想不开。” “我要是想不开也是你闹的,你知道我爱美,还嘲笑我。”女又随口一句,袁厌崖愣了,他想不通自己是什么时候嘲笑过她,正想回击,女又道:“好了好了,不说你了,我现在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么,我方才也想明白了,也许是我平日里日子过得□□逸了,疏于了练功,也许我多练练就好了,没事的,放心吧。”女又找了个借口,自己总算安心些,谁知袁厌崖道:“你就算天天练,时时练也无济于事,你是时候到了,人也是一样,时候到了,也是要老要死的!” 女又惊住了,没有表现出来,看了一眼扶苏,扶苏道:“袁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又儿不是不老不死的朱雀么?怎么?什么时候到了。” 袁厌崖嗲了一口茶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真的不老不死的,这世上只有长生,没有永生,但凡是活着的,都要死去,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又儿也是,而现在又儿的时候到了。” 两个丫头吓了一跳,扶着女又哭了,女又此刻冷静了下来,想了一会儿,道:“我什么时候会死?” “你今年多少岁?”袁厌崖没来由的一句,女又想了好久,蹙眉道:“我……其实我不太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六岁离开乾南山,在无极殿四百余年,入世之后又被关在八宝葫芦里了几十年,我也算不清了。” 袁厌崖掐指算了算,道:“凤凰五百而殁……” “什么?五百?方才又儿说她已四百多岁,难不成又儿她……”扶苏激动道,女又握紧了扶苏的手道:“罢了,扶苏,我早料到了。” 两个丫头哭得更加厉害,亦秋也陷入了悲伤,只有太和撅着小嘴道:“你们哭个什么劲儿啊,君上话还没说完呢,凤凰五百而殁,载尽天下苦楚,得浴天火而重生。是重生,不是死啊!” “重生?”女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是啊,凤凰乃飞禽之长,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而凤凰中能浴火重生的也只有朱雀而已,譬如老宫主那样的金翅凤凰是不会如此的,宫主你此时生出了白发,证明你离涅槃之期不远矣,方才君上问你今年周岁不过是想确定你的年纪,我估算着,宫主若不是今年五百整数,就是明年五百整数,因为只有在涅槃之期近了凤凰才会老去,而此时宫主你的法力会慢慢的化为须有,最后变成一个凡人,因为这时你身上会承载着人间疾苦,世间之痛,而这一切都要靠你的法力去化解,最后在熊熊大火中,一切灰飞烟灭化为乌有,那时宫主也得以重生,大概,便是如此吧!”太和说罢看着君上,袁厌崖呵呵一笑,道:“正是此意。女又姑娘你此时老去正是时候到了。只是你忘了自己的年岁我亦无法推算出你涅槃之期,这段时间内你要事事小心,太和说的没错,这段时间内你的法力会慢慢消失殆尽,最后在烈焰之中带着人间疾苦世人的恩怨情仇,在烈焰中化为须有,而你只有在那烈焰之中才得以重生,重生之后的你会以新的面容面对世间,功法增倍,所以现在你不要踌躇,此时正是绝处,但是也只有绝处才能逢生,不是么?” 袁厌崖拍着女又的肩膀道。女又依然愁容不解,道:“为何,我娘以前没告诉过我?” “方才太和也说了,你娘并非火凤,况且你娘亦不是人间神鸟,你娘来自昆仑仙山,王母之测,哪里会懂人间疾苦。” “怪不得我的法力渐渐的不受控制……”女又自语道。 “又儿,袁兄弟说得对,只有绝处才能逢生,只要你过了五百之数,一切就又都会重新开始了。”扶苏乐道。两个丫头也在恭喜女又,女又只觉得人生的境遇实在太奇妙了,一天之内仿佛从天上掉到了地上,而现在似乎又慢慢的回到了天上。竟有些不敢相信。 夜里,女又对镜梳头,见白发根根分明,面对袁厌崖说的涅槃重生,女又似乎有些害怕,有些期待。笑意爬上了嘴角,女又此时打算好了,等涅槃之后,自己又恢复年轻的面容,就要做最美的新娘,无论有没有人祝福,都要嫁给扶苏,哪怕像阿灵一般,只要有扶苏和自己,那也够了,想到此,女又又笑了。 离初一还有三天,那日,天上的雨下得小了些,女又决定自己去看看阿青,也问清楚凤九娘和阿灵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就在这天,女又听到了快马的铃声,一骑飞尘,一个穿着官服的小卒向复苏递上了密函。扶苏接到了咸阳的加急快报,是赵政给扶苏的手谕,手谕中有言,叫扶苏收拾好象郡一切,尽快回到咸阳王宫。 接到赵政手谕的扶苏一脸愁容,亦秋不悦道:“公子哪里还有公子的派头,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想了便用,不想便打发了,真是替公子不值。” 女又瞪了一眼亦秋,道:“难不成,是宫中有异变?否则,怎会急招你回宫?” 扶苏点点头,道:“父皇的性子阴晴不定,我也说不准,以前觉得父皇是个雄图大略之人,可是近几年我越来越看不透;我知道父皇想长生,寻遍了天下灵药,从而信了许多方士,方士胡言乱语,在驿馆之中常见有道士欺压良民,而官府也不敢管的事情出现。人人都看父皇脸色做事,想活着就要夹着尾巴做人,记得小时候父皇曾许我一个天下太平的大秦,只是这天下大同之后,当年那个在月下畅想天下的父皇,消失了。” “我陪你回去。”女又握着扶苏手道。 “可是,眼见离初一还有三日,到了初一,你便可以回朱雀宫,难道……” 女又笑了笑,道:“一年有十二个初一,我可以活这么多年,还怕回不去么,现在你要回咸阳,要面对那些血雨腥风,你母家无靠,与你交好的蒙家军远在边塞,你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可是你的法力……” “那又如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我没了法力,我也不会害怕那些凡人,直面你爹我尚且可以理直气壮,何况旁人。”女又道,在女又心里,赵政从来不是天下的皇,赵政不过也是个凡人,若不是他是扶苏的爹,女又早就无所顾忌带扶苏远走高飞。 扶苏还想辩驳,女又道:“你知道么,我昨夜想好了,等我五百涅槃之期一过,我们就成亲,你说好不好,若是那时你我平安,你若是太子,我辅你大秦江山,你若是平民,我们也可在乾南安得一隅。”女又说得恳切,女又本想回乾南山,扶苏也想在象郡安定一方,而现在赵政的一道手谕一来,二人的计划被打乱了,心中不安,可无可奈何,什么是情非得已,事出有因,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扶苏牵着女又的手,二人看着绵绵细雨,各怀心事,不忍相诉。 “对了,我还有件心事没有解决。”女又道。 “你说的是阿青?”扶苏问。 “嗯,我本想和甘舍子一同回山,可是阿青我始终放心不下,本想赦阿青入山照顾甘舍子,可是现在……我想送甘舍子走了之后,好好和阿青谈谈,若是有缘,再给阿青说门亲事。” 扶苏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女又的话,不由得笑了。 第214章 风雪梧桐(4) 滚老雷带来的讯息,说凤九娘失踪了,女又得知心里惴惴不安,跑到了酒馆里,那时天正下着雨,分外的寒凉,一进门就看到了阿青无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南玉看到女又进来,殷勤的迎了过来,女又问:“阿青怎么了?” 南玉道:“不知道,这几日总是这样闷闷不乐的,问也不做声。” 女又看看南玉,似乎南玉还不知道阿青其实已经知道了真相,见阿青此时眼神空洞,女又只觉得可怜,问:“凤九娘去哪了?听说她失踪了。” 南玉蹙眉点头,道:“前天下大雨的时候,我见她拿着一罐什么东西,走了出去,走的时候裹着头巾,叫也不回头,两天了,没回来。” “没回来?” “是啊,现在店里生意也做不下去,阿青又整天这样,我都不知如何是好。”南玉道。说罢,她握住了阿青的手,阿青有些厌烦的抽了出来。 女又看得出来,南玉和凤九娘是真心对阿青好,只是此时阿青恐怕无法释怀。 “还有三天,还有三天……”阿青喃喃说道。 “阿青,你到底在说什么,昨天说还有四天,今天说还有三天,你和你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啊,你别吓我。”南玉急道。 阿青一把推开南玉,对女又道:“姐姐,你答应我,到时让我送送我爹,好么?” 女又点点头,拉着阿青的手,阿青躲到了女又身后。南玉对着阿青焦急万分。南玉懊恼着,问女又这是怎么了,女又想了很久不知如何开口,问:“阿青没和你说什么么?” “她会和我说什么?”南玉道。 女又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好自为之。我有些话要和阿青说,我先带她回了。” 南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女又对她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南玉无法阻止女又将阿青带走,南玉只觉得又失去了什么,看着阿青和女又消失在细雨里,直到最后一刻,阿青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那时南玉的心里,疼极了。 阿青跟着女又,道:“终于不用再见她们了。”女又看了一眼她,没有说话,待回到屋里,二人换了套衣衫,梳洗之后,见阿青神色安好,女又问:“阿青,你老实告诉我,凤九娘到底是不是不死人?” “当然不是。”阿青肯定道。女又问:“那为何,她的手臂上,有一条和南玉一样的长生线?……”说罢,女又回想了下,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听阿青道:“不,不一样,南姨手上的长生线是会像心脏一样跳动的脉搏,而凤九手肘上的,不过是一根红线。” “这,这有什么玄机么?”女又问。 “我不知道,关于这奇怪的线,我也只见过两三次,我问她那是什么,她遮遮掩掩,又或者闭口不谈。而且,凤九手肘上的那根红线,是这两年才生的,而这两年,她与象郡郡守府里的一个婆子来往甚密,最近听说那婆子是个虫婆,我想,他们之间多半是些做些邪术的勾当。凤九本就会些,再像婆子讨教,也是正常之事。” “这就对了,我前几天我见凤九娘陪着那婆子的女儿,婆子是个炼蛊之人,那条红线,恐怕和婆子有关。”女又道。 “有关无关我也不想知道了,姐姐,我知道你方才是有意带我回来说话,你知道我不想见南姨,还有三天,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 女又有些为难。道:“你爹交代你叫你处理好她们之间不明之事,你却……” 阿青摇摇头,道:“我的心绪很乱,我恐怕要叫爹失望了,此时我能将自己理顺已是不易之事,哪里还顾得了她们。” “看得出,你很纠结,你恨她们,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女又想说为什么不报复就罢了,为什么连真相都不敢说出口。 阿青道:“她们虽然害死了我娘,但是对我确实极好,我虽然口上说他们是为了笼络我爹,但是我心里知道,她们真的将我看做了女儿,爷爷说得不错,自欺欺人,说的正是她们二人,我又何尝不是呢。若是我永远不知道真相,可能我会真的将她们看做亲人,可是偏偏……我不能原谅她们,但也不会伤害她们,爹叫我对她们将实情相告,不知道为什么,我做不到。我只想离开她们,永远的,再也不想见到她们。” 女又看着阿青,不知如何说,心里郁闷,此情此景真觉得天意弄人。 三天后,扶苏收拾好行装,一队人马整装待发,扶苏下令,叫他们先行一步,在花妖林破庙相候,头子领命。 滚老雷和府里几个衙役出来相送。 扶苏人品尚佳,和府里的人关系都十分不错。此时天上下着小雨,滚老雷一行人还是送了扶苏出了象郡,扶苏几经推辞滚老雷才转身回了,走了几步,渐行渐远,扶苏叫头子先走,在花妖林破庙汇合,见头子也走了,太和摇身一变,变回原形,阿青坐了上去,女又变作火凤载着扶苏,袁厌崖则驾着祥云,几人飞往离观。 正如女又所料,离开象郡之后,雨便停了,扶苏道:“这雨奇怪得很,为何偏偏只在象郡之上汇集,记得从咱们来到象郡,这雨就一直没停歇过。” 女又不语,心里自然也觉得诡异,却无可奈何。 落在离观观云台,阿青急匆匆跑了进去,只听到阿青一声尖叫。女又也走了进去,只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甘舍子,甘舍子今年也快五十,只是身上有些修为,女又记得第一次见甘舍子的时候觉得他木讷可是人却很年轻,此时见他双眼充满了血丝,显得一脸的疲惫,几天不见,老了十岁。 阿青没敢哭出来,只是握着甘舍子的手。 甘舍子道:“你们都来了?”此时鹰离从内堂走了出来,鹰离叹道:“痴儿不愚,催生白发。罢了罢了,宫主已到,你这就随为师回山吧。” “鹰离道长,你就带甘舍子走吧,我此来,是带阿青见见他,我就不随你回去了。”女又道。 “为何?宫主不是一直想回山?”鹰离问。 “我还有些凡尘俗务未了,待我了去了俗务,就来此找你。”女又说着握了握扶苏的手,鹰离点了点头,道:“也好,那阿青姑娘……” “阿青,你要不要和你爹说说话?”女又道。 阿青看了看甘舍子,只见阿青摘下自己的颈环,放到甘舍子手里道:“爹,你等我,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好好活着,有朝一日去寻你。” “不必了,世外如此美景,你不该被烟尘过往困住。离开此地,寻你自己的生活吧,若是可能,贫道想拜托宫主,带阿青离开,去哪里都好。”甘舍子道,女又道:“我答应你。” 阿青不说话,而是站了起来,回过头,抹了抹泪水。鹰离道:“时辰到了,徒儿,走吧。” 甘舍子颔首闭眼,只见鹰离口中念念有词,身后起了风,眉心中间刻闪出一道金光罩住甘舍子,甘舍子的样子瞬间老去,随即倒在了地上,原本的皮囊空陷了下去,转瞬之间,化为白骨,风吹为灰,飞灰尽数被鹰离左掌纳入,鹰离随即抓紧了左拳,阿青看到甘舍子这样有些坚持不住,女又也没想到鹰离是施了什么法术,只见鹰离左手拳头紧紧握着,道:“人死自然湮灭,此时的甘舍子,虽生犹死,此时的他,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了。”徒儿,你在此看家,为师去了。 太和点点头,一行人走了出来,鹰离又道:“宫主留步,鹰离此去半月即归,他日宫主有寻,可来离观。失礼了。”说罢,鹰离变为一只巨大的鹰,左爪依旧抓着,女又知道,那是甘舍子。 鹰离越飞越远了。直到再看不见。女又心里不好受,回头本想安慰阿青,阿青面无表情依旧望着天空,扶苏道:“你爹走前叫我们好生照顾你,带你离开此地,你跟着我们走吗?” 阿青看了看太和,太和有些莫名其妙,道:“不了,我想在此入道,爹对我说过,他一生虽是道士,走的却不是正道,那是他最遗憾的事,我想完成他的愿望,我想拜太和为师,就看师傅收不收我。” 太和有些咋舌,袁厌崖笑了,阿青对袁厌崖道:“爷爷,谢谢你,你说我说得很对,我是自欺欺人,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不再如此。” 太和道:“这我还得要问过师傅,毕竟你是师兄的女儿,师兄与我相伴几年也有些情谊,此时我不能回绝了你,只是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阿青笑了,道:“谢谢诸位,与阿青萍水相逢,愿意为阿青父女做如此之多,阿青在此谢过了。”阿青做了一个揖,见阿青笑了,好似漫天的云彩都散了,女又道:“既然入道,就要放下红尘俗世,你在此也好,有太和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就怕你想不开。” “姐姐你放心吧,我答应过我爹,我要好好的活下去,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活下去,不会想不开的。”阿青笑得很灿烂,女又见那笑容心里忐忑了起来,袁厌崖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阿青说此话的时候好,女又心里有一丝异样。看着阿青此时年轻的面容,仿佛想起了多年前在朱雀宫里照顾自己的殷筠,那时女又才想起来,殷筠似乎和阿青长得极为相似,她仿佛听到殷筠说“我答应过我爹,我要好好的活下去,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活下去。”女又一时间仿佛看到了殷筠,仿佛看到了阿青手心生出了长生线,走进了乾南山。 “又儿,又儿……”扶苏唤着女又,女又似乎从梦中醒来,那时阿青已随太和进了观中,观云台上只剩下他们三人。女又定了定神,挤出一丝微笑,对袁厌崖道:“你带扶苏回花妖林,我还有些事情要办。”说罢女又双臂一挥,变作火凤,展翅高飞而去。 扶苏和袁厌崖相视一眼,默不作声。 那日,阴雨连绵。从象郡的南方冲来了一只巨大的烈焰火凤,浑身燃着金红的火焰,盘旋在象郡阴霾的上空。滚老雷看着那只在风雨中盘旋的火凤,想起了幼年看见那只青焰凤凰,滚老雷曾一度以为自己记错了,可是当记忆又一次重复上演的时候,滚老雷震惊了,此情此景如出一辙,只是当年那只是青色的凤凰,而现在是只红色的火凤。象郡里的人不少人都看到了。那一刻,滚老雷终于相信,女又说自己是乾南山里的不死凤凰。 女又在盘旋了二九之数,终于散尽了象郡上空的乌云,阳光终于重新照亮了象郡的每一寸土地,来不及看到象郡百姓的笑脸,女又飞回了花妖林。乌云潮湿阴冷,女又本就是法力渐消之人,此一举,好似快耗尽了她的法力,当她回到花妖林,浑身被雨水打湿,倒在了林子里。 是一众花妖发现了她,将女又带回金羽庙中,当扶苏再看见女又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原本女又的头上只是有几根白发,现在却已经花白了尽半,扶苏不知道女又去做了什么,只是看着女又的样子心疼极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静静的陪着她。女又醒来之后,看到自己的样子,早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不免还是有些失落,她告诉扶苏她为象郡驱散了雨云,可是这一举让女又加速了老去,扶苏问女又后不后悔,女又微笑着没有回答。 回程的路上,女又批着黑纱,扶苏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生怕再有什么差池。女又对扶苏道:“真正能伤害自己的,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覃通与阿灵,是诺而不践,而甘舍子与凤九娘,南玉,殷筠三个女子之间,恐怕谁也说不清孰是孰非,我猜,他们的故事应该是,殷筠和翠绿当时是在一起的,共同出了花妖林,共同被甘舍子和凤九所救,后来甘舍子爱上了殷筠,可是无论是师门还是翠绿,都容不得他们二人,殷筠遭遇了翠绿背叛之后消失了,而甘舍子,凤九娘,南玉都不愿接受他们所要面对的事实,说了世上最丑陋的谎言。可怜了阿青……”女又说罢,看了看扶苏,扶苏道:“世上之事,终归一个心甘情愿,能做到,实在太难了。”女又握紧了扶苏的手,她很庆幸此时此刻扶苏依然在她身边,在她落难之际,而回咸阳的路上,迎接他们的,不再是风雨,可是也不是艳阳。 第215章 上谷(1) 赵政此时不在咸阳宫里,而是在巡游之中,年初之时,经过宫中鲛人一劫,赵政不禁心灰意冷,他甚至开始怀疑世上究竟有没有长生不老药,他偏听偏信,信竹姬,信游龙子,曾经也信过不少道士,就连朱砂也说,东海三洲,上有仙山,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的寻访,出动了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依旧找不到这仙药。上次他觉得自己差点就要成功,他看到菁儿化身为鲛人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变成年轻之时的样子左手搂着朱砂,右手搂着女又高山远眺,春风得意的样子。可是游龙子变成怪物的面容犹在眼前,那一吓,把赵政想长生不死的野心吓没了一半,加上朱砂旁敲侧击,赵政几乎就快要放弃了寻觅不老药。那一段时间,朱砂对赵政出了奇的贴心,亲自烹药,照料赵政的饮食起居,赵政感动不已,可是每每看到朱砂那张年华不老的脸,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他开始有些怕,但是他不知道这怕从何而来。有时候赵政看着朱砂睡去的面容,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赵政甚至开始怀疑朱砂从一开始来到自己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那时赵政第一次怀疑朱砂,在他心里,朱砂就像神一样,而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朱砂那么美丽,好像快要拥有一切,却不削与赵政所拥有的所有,赵政从来不知道用什么去俘获朱砂的芳心,好似赵政能拿得出来任何东西,朱砂都不屑一顾,反倒是朱砂那岁月不老的容颜,让赵政揪心的疼,他如此想得到他。 那段时间,朱砂照顾赵政可谓无微不至,可就是这样从来没有过的贴心,让赵政陷入了彷徨,他一方面离不开朱砂,一方面开始惧怕朱砂,那段时间赵政想了许多,她想起朱砂来到他身边的前后种种,只能用匪夷所思四个字来形容。 赵政想了许多,越想越可怕,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朱砂的耳鬓生出了一缕银丝,直到那一刻,赵政似乎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从未有过的公平感在赵政心里蔓延开来,赵政终于知道,原来朱砂,也是会老的,只是老得慢一些。朱砂看着赵政如释重负的笑容,自己也笑了,那日,赵政长久以来的忧虑得到了解脱,朱砂替赵政盖好了薄被,安慰了几句走出了寝宫。一旁的阿兰问朱砂,因何催生白发?朱砂只道:若不如此,他只怕癫狂致死。 其实赵政那点心思朱砂如何看不出来,可是朱砂实在不知如何告知,难道真要朱砂阐明自己身份,说自己是不老不死的妖怪,还是说明来意,无非是报一个恩,对他从无半分男女之情,无非是个不平之爱,因为长生是赵政一直趋之若鹜的东西,身边又有个如此的朱砂,若是朱砂再不老去,恐怕赵政迟早会在自己的臆想之中纠结死去。这才变白了几根头发,看到赵政那一脸的释怀,朱砂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回到自己的行宫内,朱砂掐指算着日子,抬头看着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此时心里很平静,这种临近死亡的心情,很熟悉,早已没有了害怕,有的,只是迫切的希望,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看到窗外三途远远而来,行色匆匆,收拾收拾心情,这次朱砂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三途,见到三途一脸风尘,问:“何事如此惊慌。” “赵政急召扶苏回宫,你可知道?”三途气喘道。 朱砂还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当然知道,老爷子许是想儿子了,又或者是想你那妹妹了……”朱砂看着三途气愤不已的表情,简直想笑,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与文姬之事,我多半是猜到的,只是你如此一招,无非是让那两人走得更近了些罢了,这次,你是枉做小人了,三途。”朱砂指着三途道,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直直戳中男人的痛处,让人抓狂。 三途气急了,抓着朱砂的手怒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和又儿何以至此……你总说天命不可违,可要是没有你,何来的扶苏?” 朱砂有一丝诧异,可是却没有反抗,而是开始笑了,起初是微笑,渐渐的笑出了声,越笑越大声,三途看朱砂如此,不禁有些奇怪,放开朱砂的手莫名其妙的看着朱砂,只见朱砂捂着肚子,停不下来,良久,朱砂自嘲道:“若是没有扶苏,也会有其他人,你只觉得我误了你,可是我又该怨谁,误了我?”朱砂看着扶苏,道:“我也腻了,累了,我不想在和赵政又或者你,玩这游戏了,我能给他的,该给他的,都给了,我给你一把刀,你现在去杀了他,你我就都解脱了。”说罢,朱砂便转身去找刀,三途拦住了他,三途强忍着耐心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这是在自作自受。”朱砂面无表情道。三途不语,良久,抓着朱砂的手渐渐放开,道:“初衷不变,这一次,我陪你。是我太冲动,怪我,你……你别在不快。”三途说得极为勉强,说罢,又匆匆离开了。 朱砂目若呆鸡的坐了下来,斜眼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觉得十分难过。朱砂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她紧握这拳头,不知怎么的,竟然想起了那个远在三十二重天的诡帝。是啊,三途尚可以怨她,那她该去怨谁?此时的朱砂,好想见见那个曾经让自己用尽了力气去爱去依赖的诡帝,因为这样,她再也没有力气再爱任何人。朱砂躺在了床榻上,沉沉睡了去。 在一个叫做上谷的小县里,人烟稀少,略显荒凉,街上一个蒙面男子双手紧握,有些不知所措,旁边一个穿着杏黄衫的矮个女子也蹙眉不语,远处传来一阵车马声,只见一列马队奔驰而来,男子眼疾手快抓住女子的手臂,将女子护住在了身后,那人正是化名诡影潜在伯婴身边的诡婧,在他身后娇小的女子正是伯婴,伯婴从诡影身后探出头来,道:“会不会是他们?” “不知道。”诡影道。 “我们要不要追上去?”伯婴问,与诡影相伴多时,出了这许多事,伯婴早已是个六神无主的人,好在还有个诡影在身边,现在但凡是生了些疑窦之事,自己拿捏不准,伯婴都会问问诡影,只见诡影指着地面一块石头,那石头闻风变长,长成一个巴掌大的小人,诡影再一指,小人一溜烟不见了,诡影道:“我们现在已经扑空了几次,那家伙狡猾至极,切不可贸然行动,由这石方小人去就好了,我们还是去找那个见过你娘的婆子较为稳妥。” 伯婴点点头,道:“樵夫说那婆子痴痴傻傻,若是只是信口胡诌,该如何是好?” 诡影叹了一声,道:“咱们还是见了再下定论,除此以外,再无他法。走吧。”诡影带着伯婴向前走去,诡影又道:“上谷不大,人口也不多,樵夫说是县里三口街一户姓牛的老婆子,我昨日打听过,三口街再过两个拐弯就是,伯婴,你怎么了?” 伯婴看着路上卖布匹的商贩出了神,道:“我在想,要是让我找到邹潜,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伯婴恨恨的握紧了拳头。诡影看着伯婴的神情,既觉得可怕又觉得可怜,握着伯婴的手,道:“用不着你,我也不会放过他。咱们走吧。” 年初之时,邹潜游龙子二人为了逼菁儿就范,不惜堵截住了诡影伯婴二人,然后用织娘抓到了伯桑,用伯桑的性命来要挟菁儿,伯桑受尽了苦楚,菁儿最后死在了伯桑怀里,当诡影和伯婴找到伯桑的时候,伯桑已经晕厥了过去,不见织娘的踪影,二人顾不得其他,将伯桑救下,伯桑体力大不如前,二人费尽了心机救醒了伯桑,伯桑大病初愈后,性情大变,变得寡言少语,对菁儿之事也只是淡淡提及,说话的时候就连表情都没了,那时开始伯桑只有一个愿望,一定要找到织娘。说来也奇怪,自从元月伯桑获救之后,诡影和三途打听过,游龙子被朱砂变成怪物投放到了北海之中,而邹潜激灵逃掉了,就连三途也找寻不到他的踪迹,诡影将邹潜与邹衍之间的关系告诉了三途,三途这才恍然大悟,可是也无计可施,对于邹潜此人,三途只知道是他手下龙啸勇的人,其他没有过分了解,出了这样的岔子,三途责无旁贷,邹潜间接害死了菁儿,三途也是恨得牙痒痒,莫说是伯婴的四方鬼魅,就算联合了诡影三途二人之力,居然也找不到邹潜此人,邹潜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伯婴知道,织娘一定是被邹潜带走了,伯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半点法子也没有,只希望能找到织娘,找到邹潜。 这几天他们来到上谷,四处打听,得知一个姓牛的婆子曾看见过织娘,起初二人也觉得奇怪,邹潜如何会让织娘独自外出,这期间不断有车马队来回奔波,伯婴有种预感,觉得邹潜一伙人就在附近,每一次看见车马队经过,伯婴就忍不住跟着看看,多次落空让伯婴很失望,可是伯婴依然肯定,邹潜等人就在附近。伯婴此时心里恨毒了邹潜,正如诡影所担心的,怕伯婴凶起来,回归嗜杀本性,此时诡影握着伯婴的手,忧心忡忡的看着伯婴,默不作声。 听到前面有人叫牛妈,伯婴的心紧了起来,想上前问清楚,诡影先开的口,截住了一个卖菜的老伯,老伯看了诡影两眼,道:“在三口街附近住的都是姓王的人家,他们是一个大户,而又个姓牛的婆子,是王家的长工,姓牛的婆子话多长舌,因此惹来了不少麻烦,王家不愿她住在自己院子里,所以牛婆子自己搬了出来,上工的时候才去王家,诺,在最里面小屋子,门口有插着条亵裤的就是牛婆子家,哎哟,可真恶心,你们自己寻去吧,老汉多看两眼恐怕要触霉头。”二人顺着老汉指的方向,远远的果然看到了一条红亵裤,老汉看伯婴也不知羞,起初想说两句,又看诡影牛高马大的样子,面色威严,从来没在上谷见过这二人。觉得二人似乎有些来头,惹不起的样子,匆匆跑开了,二人谢了老汉,走了过去,见到那条红亵裤,二人也觉得糟心,诡影和伯婴躲了几步,绕着走到了牛婆子家。 诡影敲开了牛婆子的门,此时正是晌午,牛婆子在家里做吃的,听到有人敲门,应了一声,一开门,见是两个生人,满脸堆积的笑容立刻僵硬了,问:“你们找谁?” 诡影一拱手,说明了来意,牛婆子倒也好客,将二人迎了进去,伯婴见牛婆子家里没别人,见诡影没有坐下,自己也不敢坐,只听牛婆子道:“婆子我好管闲事儿,耳朵里进了不少风儿,可是这风儿要婆子我从嘴里吹出来,可就看客官你出什么价了?” 那婆子也不避忌,左手一伸,伸到了诡影面前,伯婴刚想发作,诡影拦住了她,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白玉牌,上面镂空刻着图腾,诡影道:“这东西,你看能不能让你嘴里吹出风儿来?” 牛婆子眼睛一歪,极为不屑的接了过来,此时伯婴打量牛婆子,五六十的年纪,花白的头发,可是身上却穿的花枝招展,嘴上还抹着红,满脸的褶子,伯婴十分讨厌她,只听她道:“这白玉也真是喜人,我瞧着可真像路边的石子儿,可是看是公子你给我的,我就收下了。公子想听什么,尽管问,婆子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见牛婆子的话匣子打开了,二人心头大喜,伯婴便问:“我听一个樵夫说,你见过一个三十左右,手上戴着青玉镯子的女人。这可是真的?” 第216章 上谷(2) “姑娘你还别说,那人儿可是美人儿,那镯子更是好镯子,那灵动,那水头,里面好像有条青色的小鱼儿在游游着,好看极了。”牛婆子说到玉镯说得眉飞色舞。 “你在何处见的,那镯子可是用两颗金珠镶嵌的?”伯婴问。 牛婆子一拍大腿,道:“全中,两颗金珠挨得这么近。”拇指和食指掐着一寸左右的长度比划着,又道:“姑娘,那女人是你什么人?你们找她做什么?” 这你不必多问,你只需告诉我即可,我风从旁人嘴里吹到了我耳朵里,我自然是要来寻你的,牛婆子冷哼了一声,伯婴又道:“东西你也收了,若是你不知好歹,姑娘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张嘴。”伯婴说着手掐着木桌,只见好端端的一张桌子,被伯婴的手劲儿掐得陷下去一块。牛婆子缩了一下,咽了咽口水,道:“那天我是去隔壁村和李绣娘拿东西来着,看到一个绿衣丫头带着个粉衣女子来看绣样,那粉衣女子挽着发髻,看着三十岁的样子,不怎么爱说话,倒反是那绿衣丫头一直夫人夫人的叫着,问这好不好看呀,那好不好看呀,后来那夫人被问烦了,手撑着额头小息了一会儿,我就是这时看到她腕子上的青玉镯子的,那真是好看,我在旁边一下子就被她的镯子吸引住了,两颗金珠嵌着玉镯,我就偷着看了几眼那夫人,夫人也是美人儿,看得出那夫人心情不好,丫鬟说什么都不耐烦,后来随便选了快料子匆匆的走了。” 伯婴听的激动得站了起来,问:“你知道她去了哪里么?” “没呀。”婆子手拨花生不屑道:“李绣娘还说我眼睛没事儿直勾勾的看人家差点坏了她的生意,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李绣娘的活儿好,我听说那家在她家定了料子,过两天又给送过去,你们真想找她,就去问李绣娘,不过她嘴可严着呢,不像我……嘿嘿……” 诡影问:“李绣娘真的知道那女人住处?” “当然了,要是我说了一句假话,你烧了我家房子!”牛婆子不客气的说。 “李绣娘家在何处?”伯婴问,只见牛婆子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左手又伸了出来,伯婴正在纳闷,又见诡影掏了一些刀币给牛婆子,伯婴厌恶的看了一眼婆子,不耐烦道:“可以说了么?”婆子嘿嘿一笑:“姑娘,急什么,你家汉子可比你稳当多了,还是毛嫩啊,看在这钱的份上就告诉你罢,出了三口街,往北,过了清水河子见到大路一直走,不出十里地就是了,看见有个小村口,碑上写着李家村,寻人一问李绣娘住哪儿,保准儿告诉你,你们现在去,到了也快天黑了……” 牛婆子一口气说了完,伯婴看了一眼诡影,瞪了一眼牛婆子,婆子心里没准备着实吓了一跳,只见伯婴人没了,身子一缩,变作一只黑猫,牛婆子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妈呀一声手里玉牌摔碎在地,钱也尽数丢了,哇呀呀的退后几步,诡影见伯婴化作黑烟闪退不见,看了一眼牛婆子,也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二人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牛婆子说的李绣娘住所,李绣娘打开门做生意,见到有贵客临门,自然是喜笑颜开,只是看二人来势汹汹瞧出来不是卖东西的,李绣娘不免又些戒心,可还是迎了进屋,奉上了茶水。伯婴和诡影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独身一人,三十左右岁的样子,面色和善,伯婴急急忙忙说明了来意,李绣娘坐在主坐,问那女子是伯婴何人,伯婴想了许久,见李绣娘和方才那婆子截然不同,一脸正气,只好如实相告,但说到织娘是自己的后母干娘的时候,刘绣娘面露不悦,可又说到爹自从丢了织娘茶不思饭不想,自己和诡影忙着找织娘已经跑了很多个地方,若是李绣娘能如实相告实在感激不尽。 李绣娘皱眉深思,伯婴在诡影身边小声道:“她是不是和方才的婆子一样,也是想要点儿好处?” “不是,方才的婆子一看就知道是个贪财之人,这世上最好解决的就是这类人,因为他们能用钱打发了,可是这绣娘却不一样,你刚刚说到织娘是你后母的时候见她深情闪烁了下,她现在陷入了到底要不要帮你的心里斗争中,看来,真不是能用钱解决的。”诡影说罢,对绣娘道:“姑娘乃性情中人,见姑娘的绣布灵动美丽便可得知,看这一对鸳鸯绣得栩栩如生,要知道,天下得一人心实乃罕事,厮守终身更是奢求,姑娘眼前便有一对恩爱眷侣被世俗隔开,若是姑娘肯为伯姑娘指点迷津,或许能成就一段佳话。” 诡影的话打动了李绣娘,只见她轻叹了了一声,道:“若是我夫家的孩子也像伯姑娘如此懂事明理,我一个女子也不会沦落到要靠卖手艺为生了。二位,话我就不多说了,人言可畏,我也是别人的后娘,只是我命不好,没伯姑娘这么乖巧的女儿,夫家的儿女容不下我,我只能搬了出来,好在会一门手艺还养得活自己,刚才见伯姑娘真情流露,我多少还是感动的。”只见李绣娘咬了咬牙,心一横,道:“罢罢罢,就告诉你们吧,前几日牛婆子来我这里的时候遇到的那家官女子还是官夫人的,牛婆子眼睛尽盯着人家腕子上的镯子望,我就知道不好,这事一定藏不住,据我所知,不姓邹,而姓聂,他们拿走了一块衣料,还看中了一块,只是那时被旁人定了去,没货,约好明日来取,所以姑娘若是问我那家人住在何处我是不知道的,若是你们真有心,就明日再明日晌来吧。” 诡影伯婴二人相视一眼,诡影拱手称谢,伯婴也说了谢谢,正想走时,伯婴从头发上取下发簪,递给李绣娘,李绣娘有些莫名其妙,接过一看,是一只木雕而成的发簪,发簪上还有伯婴淡淡的女子香,伯婴道:“我师父说,凡事有果必有因,有痛必有爱,那些孩子们讨厌你,不过是还惦念着生母罢了,这簪子是我亲手雕的,雕得不好,也不值几个钱,愿它能给你带来好运。”伯婴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简单说了几句,就走了。李绣娘看着手中的簪子若有所思。 回到旅店,一开门看到一红一绿一花三个小孩儿迎了上来,正是朱碧双头鼋红无衣绿无衣和那个花斑蟒三个精怪,诡影问他们可有什么异动,他们说一切安好,伯桑坐在屋子里抚琴,见他们回来了,伯桑探出脑袋看着二人。 此时的伯桑,鬓角也生出了几缕银丝,仿佛一瞬间也老去了许多,织娘的出走,菁儿的离世带给他太多打击。伯桑收好桌上的琴,问:“可有消息?” 诡影将来去经过和伯桑说了一遍,伯婴道:“明日我便去守着,一定要找到邹潜不可。” 只见伯桑淡淡的说了句辛苦了,便看着窗外转身不语,。伯婴的急切,和伯桑的漠然让诡影开始担心了起来。 第二天未到晌午,诡影和伯婴早早就在李绣娘屋里等着,谁知一去屋里空空如也,只看到桌椅破损,茶杯打翻在地,诡影就知不好,见茶壶里的水还有余温,心想着人还没走远,转身冲了出门。 果不其然,二人追出三里地,在小道上看见了一伙人绑着李绣娘骑着马向前走着,伯婴想去救她,诡影阻止了她,诡影道:“跟着他们,看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伯婴点点头,一路尾随着。 不出一个时辰,二人来到了一个寨子里。 寨子在峡谷之中,山涧之内,四面环山,只进不出,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寨子门楣没写寨名,只是觉得那寨子看起来并不像普通山寨一般,伯婴正想冲进去,诡影拦住了她,只见诡影摇身一变,变作一个山匪模样的人,一指伯婴,伯婴变成了个小飞贼,伯婴本想夸诡影法子好,可是现在真笑不出来。诡影带着伯婴,跟在那一伙人后面,随着被绑的李绣娘,进了山寨。 一进山寨,伯婴的鼻子好像被袭击了一样,伯婴捂着鼻子道:“这寨子里好大一股腥臊臭味。” 诡影一脸凝重低声道:“因为这些都不是人,是豺狼虎豹。” 伯婴倒吸一口冷气,紧张的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个个凶声恶煞手里拿着家伙事儿,有时候一个眼神看着伯婴,伯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不禁有些紧张。 诡影一愣,问:“怎么,你怕这些小妖?”伯婴看着他们,摇摇头,道:“这些人看起来很凶。”诡影听了看了一眼那些人,拉着伯婴的手快走了几步。 二人一路跟着绑着李绣娘的人,他们没想到这个寨子如此之大,走了许久竟然没走到,有些不耐烦,但看到那伙人绑着李绣娘进了一个帐篷,他们本想跟着进去,却被看门的喝斥开来。诡影灵机一动,大袖一挥,刮起一阵狂风,小妖们迷住了小妖们的眼睛,二人使了个隐身法,混入了帐内。 二人隐在空气里,本想帐里是织娘,没想到里面连个女人都没有,熙熙攘攘坐着的都是些男人。诡影当然不认得他们,不过看得出为首的正是邹潜,旁边一个留着胡子有些驼背的男子是上次在救织娘的时候和邹潜在一起的男子,那人正是龙啸勇,旁边有个高瘦的男人,只听来人叫他寨主,二人目光停留在那人身上,诡影在伯婴用心音告诉伯婴,那人是只豹子,多年幻化成的精怪,眉宇之间透着精明,看得出,趋附与一旁的龙啸勇。 只听到来人说道,昨日织娘外出很可能露了踪迹,知道织娘喜欢织物,索性直接把绣娘给抓了回来,以后织布绣花,也省的外出之繁琐。邹潜点点头,这时那个高瘦男子问道:“四弟,你这是要躲到何时才是个头,那些人不是等闲之辈,此事还是瞒着老祖,若是被老祖知道了,可要不好。”说话的是当年三途女又护送赵政回秦之时接应的一个山匪头子,名叫善豹。 “怕什么,咱们有殿下的流光镜护着,他们找不到这儿来,殿下奉命除妖,咱们帮了殿下,他日殿下登上秦皇之位,自然少不了咱们的好处,这么些年,我也看出来了,我那爷爷本就无心参政,只是因为一个妖女涉及大权,你面儿上看,咱们老祖手里是掌握了大权,实际上,不也是握在那妖女手里,你们是没看见,有时候那妖女说句话,咱们老祖连个屁都不敢放,这天下早就是嬴赵一家,恐怕早都跟她姓朱了……”龙啸勇没好气道,刚说了一个朱字,被邹潜瞪了一眼,邹潜道:“大哥你说话可小心些,小心隔墙有耳。” “哼,我趋炎附势了这许多年,早就受够了,现在连句话也不能说了是不是?”龙啸勇面露不悦,又道:“要不是你要带着那女人,咱们何苦一路躲躲藏藏!” “你……”邹潜被龙啸勇膈应得说不出话,善豹两边说好话,两个人才停止了争吵,善豹一声令下,说将李绣娘送到夫人房中,千叮万嘱要小心,诡影伯婴二人闻听,连忙跟上,只见一群小妖来到了一处修葺得较为华丽的处所,伯婴认得,那个站在门口的就是织娘的丫鬟,二人刚想入内,就仿佛被一道紫光弹了开,此一举,让二人现了真身,几个小妖大惊失色,诡影失了神,被小妖暗算,差点用尖矛刺到了面门,庆幸躲开了,只是玉冠被刺碎,乌发披肩三开,而伯婴直直冲上台阶,瞬间被什么弹开了一般,再一看手背,好似被火烧一般,皮焦肉烂,诡影来不及多想,被那紫光闪到了双眼,一瞬间有些失明,一边抵挡着小妖,一边保护着伯婴,听见李绣娘被塞着的嘴呜呜呜的发出声响,示意他们相救。 眼见四周围小妖越来越多,伯婴又受了伤,诡影使了几个法子都不能破了那道紫光,这时伯婴看到织娘从房里探出一头来,看见是伯婴,就朝他们的方向奔了过来,这让伯婴有些奇怪,伯婴本以为要劝说织娘和他们走还要费一番功夫,可这是织娘自己跑了出来,只是此时旁边的绿衣丫鬟却拉着她,伯婴看织娘说不出话十分痛苦的样子,想去救她,此时诡影拦住了她,诡影几下打发了小妖,拉起李绣娘和伯婴,跳上云头消失不见,伯婴看着织娘一脸失望的样子看着他们消失在云端。 第217章 流光宝镜(1) 清风别恨嫏桥一梦 流光宝镜(1) 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诡影放下伯婴和李绣娘,伯婴气愤道:“你为什么阻止我救干娘,方才我见她明明很想跟我们走。” 面对伯婴的控诉,诡影一脸冷静,道:“看来李绣娘的去处是个问题,咱们得先帮她安顿好。” “你……”伯婴不解,正欲发作,诡影扶着她肩膀道:“相信我!” 伯婴看着诡影的眼睛,强压着怒火,终于妥协,道:“好吧,先回去告诉爹,李绣娘在爹身边,至少有红绿花无衣照料着。”诡影回头看了一眼李绣娘,见李绣娘发髻散乱,满脸尘土与惊恐,诡影想伸手拉她,她抗拒的后退了几步,伯婴向她走去,李绣娘却没有闪躲,李绣娘似乎对伯婴很放心,伯婴道:“你也听见了,我们现在是要送你去安全的地方。那里不会有坏人再来害你。” “你们到底是谁?”李绣娘问,伯婴看了一眼诡影,伯婴轻吐迷烟,李绣娘睡了过去。 回到屋里,伯桑见他们一身狼狈的回来,知道不好,不免担心了起来,三个小孩咋呼着过来帮忙,随即扶着李绣娘去后屋安歇。 伯桑见诡影和伯婴两个,伯婴的手背一个被火焦灼的创伤,而诡影的玉冠都已经被打掉,披肩的头发十分狼狈。伯桑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遇到了何事,弄成这般模样?” “大哥,你可知道流光宝镜?”诡影道。诡影说罢,只觉得站立不稳,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他看到伯桑父女一脸惊慌失措……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黑了,诡影醒来的时候,看见伯婴正在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伯婴手上缠着纱布,伯婴的声音有些嘶哑,道:“诡将军,你醒了?我去叫爹……” “阿婴!” 伯婴一回头,诡影道:“我们现在去一趟那个地方!” 伯婴有些奇怪,瞬间就明白了诡影的意思,道:“你是觉得,我们对他们知之甚少?” “嗯,不过至少知道他们在何处就好办了,其实我一直在奇怪为什么他们逃了这么久,我们动用了所有的力量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现在看来,他们手里既然有此宝物,定然是有备而来,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之前抓了织娘是为了用织娘要挟你爹,继而用你爹要挟菁儿,现在菁儿已死,他们意欲何为?”诡影分析道。 “你说的对,可是现在夜深了,而且你刚刚醒转过来,那道在干娘身边的光如此厉害,我怕你……”伯婴话说到一半,伯婴低下头有些担心,抬头的时候见诡影已经站起来了,“真的要去?” “嗯,不去,吾心难安。”诡影道。 “我来帮你梳头吧!”伯婴道,诡影有些诧异,伯婴已经手持梳子站在镜子前了,诡影坐在镜子前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仍旧戴着那半块面具,此时诡影只觉得,难道真的只有这样,才能接近伯婴?见伯婴开始关心自己有些动容,可转念一想,又万分懊恼。 “为什么,你总是戴着这面具?”正想着,伯婴果然开始好奇了。诡影忽然很害怕自己的谎言拆穿被伯婴厌弃的样子,诡影道:“我有我的故事……我……我很丑” “其实,其实我根本看不清你,只是当你的样子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很安定,你是否俊美又或者丑陋,我没有想过。”伯婴拿着梳子给诡影梳头的时候,眼神根本没有注意看诡影镜子中的脸。可是诡影听到她说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解。 “曾经有个人,和你一样,我看不清他的样子,曾经很接近的看,只看到他很像我梦中的一个人,于是害怕的走开了,再也不敢看第二眼,你和他很像,我曾经想过你们会不会是一个人。”伯婴如是道,诡影心里开始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道:“你说的是……?” “诡婧,无极殿的二殿下,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怕他,我怕他的样子。我想,你应该不是他。”伯婴此时已经替诡影梳好了头,问:“诡将军,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只是诡将军。”伯婴一句话让诡影左右为难,他不想骗伯婴,可是已经骗了如此久,而此时伯婴的逼问,让诡影不知所措,纠结再三,诡影说:“二殿下身份尊贵,我又怎可能是他。” 伯婴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似乎很满意,诡影又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梦见了谁,谁会让你如此害怕?” “我……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每次见他,都是在一条狭长的甬道里,甬道很昏暗,没有来的路,也没有去的路,那个人和诡婧长得一模一样,他手里拿着灯,那是唯一照亮彼此的东西,每次他都拉着我的手,叫我——蛛儿!”伯婴回想着,脸上浮现了惊恐的神情,好像陷入了一汪泥沼,瞳孔开始变大,诡影连忙抓住伯婴的手,大喝了一声:“伯婴!” 伯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诡影,冷汗滴下,诡影道:“不要再去想了,我们今夜还要任务。”伯婴惊恐未定,连忙点点头。可就在此时,伯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去哪儿?” “爹?”伯婴看着伯桑。诡影道:“想回去看看,想来今日已经暴露了踪迹,生怕他们狡兔三窟再生变化。” “你们斗不过他的。”伯桑有些心灰意冷,只见他手持着油灯,背后披着长衫,走进了诡影的房间,坐在椅子上,诡影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伯桑想了一会儿道:“流光宝镜,又叫紫英铜镜,当年,是放在昆仑之巅,守护不死药的第一道屏障,没有人见过它的样子,可是拥有他的人,可以任意将他想要守护的东西罩起来,就像这个杯子一样,”伯桑说罢,将茶杯倒扣,二人瞬时明白了,伯婴道:“我记得爹你说过,当年后羿偷了不死药,那不是也将那紫光破了么?” “不错,想要破那紫光,倒也不难,只需将铜镜的持有人找出来,用污物泼在流光报经身上即可,说难不难,一桶污物,说易不易,你们倒是上哪儿找那宝镜?”伯桑道。 “将那寨子里的人都抓了,就不信问不出来。”伯婴怒道。 “你爹担心的不是这个。”诡影冷静道。只见伯桑点了点头,道:“我担心的,是为什么流光宝镜会出现在此?” “其实起初我就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区区两个凡人,会有胆子去冒犯朱砂,就算他们真的想要长生不老药,就算他们有办法能将鲛人炼成不死药,也犯不着去用菁儿的心脏,菁儿一来是上古神女,二来是朱砂的心腹,游龙子和邹潜就算有此心,也绝无此力去触犯,他们不但如此想,还如此做了,究竟,谁给他们的胆子和手段,让朱砂就范,菁儿掏心?”诡影分析道。 “现在总算知道了,是西王母。”伯桑闭目抬头,此时的他只觉得胸闷难过,伯桑道:“西王母向来和她们二人不和,此一番借此机会,还不穷追猛打么?” “一定有谁,藏在暗处,如此想也不奇怪了,为什么我们一路上受到了如此诸多的阻挠,原来是王母在背后,逼得山公土地,四方游魂,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敢告诉我们。”诡影道。 “可是,她恨的是那两个女人,和干娘有什么干系?”伯婴道。 “这也就是我想不通的原因。”伯桑道。 “既然想不透,就不要想了,现在,我们先把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给揪出来再说。”诡影道。 “那人既然有此宝物,就不怕你再遇上其他?”伯桑道。 “原先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自然有了戒备,今夜先不行动,明早天一亮,我就去部署。”诡影道。 “你有什么办法?”伯婴激动问。 诡影道:“你放心吧,这次我一定将你干娘救出来。” “辛苦你了,阿婴,不要打扰诡将军休息了,回房睡去吧。”伯桑吩咐道,伯婴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的关上了诡影的房门。 诡影送走了伯桑父女两,大袖一挥,面前出现一尊灵动的铜镜,诡影一转头,摘下面具,恢复光洁如初的皮相,只见他做起法来,阖眼念咒,不久,镜子里就出现了一个通身白衣的男子,男子背对着诡影,乌黑的发丝里夹杂着几缕白发,手中拿着书卷,缓缓道:“何事?” “我……”诡影本想将所遭所遇尽数告诉诡帝,转念一想,诡帝神通广大,掐指一算已经了然于胸,何须自己多言,想到此话到嘴边说不出口,愁眉不展。 “主人神通,定然知道诡婧周遭所遇,诡婧不解,究竟西王母因何要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间女子?伯桑已经受了刑龙罚,成了凡人,他二人本该双宿□□,为何……”诡婧不禁说的有些激动。只见诡帝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诡婧只觉得自己耳边顿时清净了,本来还有蝉鸣犬吠,一时间,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再一看,自己仿佛回到了无极殿中,只听见诡帝嘲笑的声音:“双宿□□?你认为可能么?” 此时的诡婧已经变成了一身白衣,就和当初在无极殿中一模一样,诡婧看着自己的变化,又想着诡帝的话,难以揣测诡帝的心思,只听见镜子里又传来声响:“诡婧,你不要长了儿女情,短了无极殿。” 诡帝的话如刀锋一般划过诡婧的心,诡婧有些胆怯的看着镜子中的诡帝不敢抬头,他瞬间明白了诡帝的意思,想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化身为诡影跟在伯桑父女身边,一颗心早就全扑在了伯婴身上,那里还顾得上无极殿二殿下的身份,默然道:“诡婧知错,但听主人吩咐。” “青背苍龙,伯氏,本就是戴罪之身,入凡之后,不思己过,一心儿女情长,他以为,他想什么就是什么么?你可知那日他如何对我说:他道‘天下之大,唯有织机子一人真心待他,我眼中若不是容易下一个伯桑,又怎会苦苦分离他二人?’他说的没错,我是一直从中作梗,分散他们,诡婧你听好了,无论你今后与伯婴是何结果你都不要忘记,你是无极殿的二殿下,手中掌握的是四灵兽的命脉,审判他们的言行,他们循规蹈矩是你的福,他们若是行差踏错半步,你便不可徇私枉法。”诡帝声声厉害,诡婧一听,犹如芒刺在背,惶恐不已,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诡帝如此严厉。 诡婧低着头不敢说话,等着诡帝的训斥,而此时的诡帝却也哎了一声,见诡帝回过头来,看着诡婧,缓缓走近,那是一张和诡婧一样的脸,诡帝手里拿着书卷,头上用一只木簪簪着头发,通身白衣白裳,诡婧身上还有些装饰,诡帝则像一个蜷缩在白绢里的人一样。诡帝面无表情,几缕银丝,眉心一道未开的天眼就像一道猩红的符号,区分开了诡帝和诡婧二人。诡帝幽然道:“西王母固然有私,可也不会与诡氏作对,她此次的目的,不是你,也不是伯桑,你记住这点就好,至于织机子嘛?……”诡帝想了想,诡婧有些期待的看着诡帝,诡帝想了许久,道:“他们既然恩爱有加,就让他们一起吧!”诡帝一拂袖,又背过身去。 第218章 流光宝镜(2) 得此信息的诡婧面上丝毫未浮现出点滴的喜悦,诡婧道:“主人的意思是?” 诡帝的背影传来声音:“你本是无极诡殿二殿下,你大姐诡儿,三妹诡幻,都是直接受命于我,司人神,手握四灵兽命脉,不但如此,若是四灵兽有行为不端者,还需替我审判四灵兽,此一番,青背苍龙伯氏,背弃苍生,为一女子丢鳞弃骨,自贬凡人,此一举不但有违最初约定,更有逆天之意,你……”诡帝撇了半只眼睛看诡婧,此时的诡婧低着头不敢看诡帝,双手合礼,毕恭毕敬,诡帝眨了眨眼,道:“你与伯婴有情?” 诡婧想了一下,坚定道:“不敢瞒,确有情。”诡帝点点头,道:“好吧,此番,我不会要你出面,自会有人替你处决伯桑,你和伯婴……好好的就行。”说到最后一句,诡帝的语气软了下来,他从镜子里伸出了手,扶起了诡婧,诡婧不解的抬起了头,诡帝的眼神里似乎带着动容,诡帝又道:“你是我一手□□出来的,伯婴,是我亲自给你挑的,我不会看错人,你要好好待她。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伯婴,我对伯桑也会手下留情。” “诡婧知道,诡婧会好好待伯婴。可是主人,我能知道为什么么?”诡婧问。 “什么为什么?”诡帝道。 “神龙伯氏,你一直视为眼中钉,你对伯桑却一直偏私,难道,就是因为伯婴?”诡婧问。诡帝嘴角上扬,木讷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诡帝不见了,那面铜镜也不见了,诡婧耳边响起了犬吠蝉鸣,此时灯光灰暗,诡婧又回到了房间内,他低头看看,那半块面具在桌子上,自己身上穿着黑衣,不知怎么的,灵光一闪,诡婧好似明白了这一切,响起伯婴方才说梦中的“诡婧”,似乎,他都懂了。 诡婧是诡帝自幼带大的孩子,诡婧记得,那时诡幻还在身边,在天庭的日子和在无极殿一样枯燥乏味,每日的练功打坐,天庭的人都很敬重诡氏,尤其敬重诡婧,直到有一天,诡婧才发现,自己和诡帝有着同一张面孔的时候,他才发现,其实那些人神仙,不过是把自己当做自己看做是了诡帝。他知道天帝与诡帝的故事,诡帝在镜像中把自己幻化而生,诡婧原名诡镜,就是因为他是在诡帝的镜子里,加入了诡帝的影子孕育而生,只是诡婧没有诡帝的神格,是个独立的个体,很多想法不受控制,为此诡帝很是头疼,这才指派了他们姐弟妹三人打理无极殿。 诡婧躺在床上,想不透为什么诡帝要对伯婴如此好,因为伯婴,自己得以保全脸面,不用做恶人审判伯桑,也因为伯婴,伯桑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判决,诡婧无法去揣测诡帝的心思,起初那颗想提伯桑父女出头的心被诡帝的一番话全部打散,此刻,他不敢再去想伯桑和织娘最后会有什么后果,此刻他只想抽身而去,不让伯婴记恨,不让旁人察觉。带着复杂的思绪,诡婧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刚亮,伯婴就敲响了诡影的门,诡影迷蒙中醒来,去开门的时候差点忘了带上自己的面具,匆忙遮住了面容,一打开门,只见伯婴一个闪身走了进来,问:“你可想好了法子?如果救干娘?” 诡影脑子里一团浆糊,昨夜根本什么头绪也没想出来,看着伯婴一脸焦急,道:“你爹呢?” “还睡着,红绿无衣在一旁看着。” “我想,我们分头行事。”诡影硬着头皮道,此时此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如何做?” “呃……这个……混进寨子里,抓个内应,只是……你我的容貌已经泄露,恐怕……”诡影坑坑洼洼道。 伯婴激动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昨夜我一夜没睡,想了一宿,我是想变成李绣娘的样子,混进去。”面对伯婴的情绪,诡影吓了一跳,道:“可是,你就算能骗过那群山妖的肉眼,也骗不了流光宝镜,更何况,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在他们身后捣鬼。”伯婴闻言,双眉紧蹙,道:“这我也考虑过,如若不行此举,我可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让真的李绣娘去!”诡影瞬间来了想法。 “她一个凡人,昨日都被那些妖怪吓破了胆子,哪里会肯帮我们。” “看得出,李绣娘很信任你,这就要看你如何去说服她了,你若是能说服她帮我们,只需要李绣娘将一个人诱骗出来。”诡影说罢从百宝囊里逃出一小瓶子,指着道:“这是无极殿秘制的一种丹药,用迷幻草所制,给那人服下后,就会跟着下药者走。” “你想骗谁出来?” “我昨日观瞧,那趋附在龙啸勇身后的那只豹子精,倒是一个可为我所用的精灵,若是李绣娘有本事,将那货诱拐出来,是最好不过。”诡影道。伯婴结果诡影手中的药瓶,看着她若有所思,道:“你方才说分头行事?” “嗯,我稍后去找一个人,我想,她能帮我们。”诡影道。 “你找谁?”伯婴问。 “她们口中的妖女,朱砂。” 诡影随后将一切事宜都嘱咐了伯婴,千叮万嘱要伯婴好好保护自己,然后自己跳上云头。 此时的朱砂,和赵政在一个叫三川的地方落脚,三川的地方官给赵政搭建了华丽的宫殿,离上谷就一条黄河的距离,诡影知道一路打探,来到朱砂的寝宫,朱砂住的地方,荷花开得正好,寝宫里燃着熏香,香烟袅袅,朱砂正在小息,一个黑影闪过,朱砂微微睁开了眼睛,只看到背着光,从门口进来一个男人的身影,朱砂从软榻上用胳膊支撑起身躯,只见她眯着眼睛看着来人,只看到一个黑黢黢的身影,直到听到那人道:“好久不见。”朱砂才感觉到许是来了故人。 那身影走了几步,走到朱砂身前,朱砂看到一个男子带着半块面具,觉得那人很熟悉,可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诡婧?” 诡婧点点头,摘下面具,无意瞥见不远处的梳妆台上,静静的放着另一块面具,不由得走过去,将自己手中的面具放在一旁,比划着,正好凑成一整张洁白如玉的面具,一时间,当年朱砂借宿无极殿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良久,听到朱砂道:“你来做什么?”诡婧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一回头,见朱砂已经下得床来,批了件外衣,走到他跟前,诡婧在见到朱砂,她已经是另一幅模样,只是诡婧一眼就能认出眼前的这个女人,在他最青涩的年纪,曾给过他最美好的幻想,只是那时,她生的是此时伯婴的那张脸。 “你是不是在想,我现在的样子很丑,没以前好看了?”朱砂道。 “不是,我来,是有事求你。”诡婧道。 “求?”朱砂不解,诡婧将实情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他本以为朱砂会很吃惊,没料想,他看到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朱砂,朱砂坐在主席,平心静气的听完了诡婧说的这一切,然后道:“我当然知道,瑶池仙子在凡间有使者,从我知道菁儿被人谋害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是我。” “你就不做些准备?”诡婧道。 “准备什么?该来的挡不住,她和我斗了这么多年,我会只怕她朝夕?”朱砂不削道。 诡婧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觉得无比陌生,无奈问:“你,你到底是谁?我实在是琢磨不透你,你忽然来到我身边,忽然又走,我只听主人说过,叫我敬重你,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你多事要为自己考虑。你为何一直如此孤傲,你可知道亲者痛仇者快的滋味?”诡婧说的有些激动,朱砂看了诡婧一样,朱砂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有人在耳边劝慰自己劝得如此高声,朱砂道:“我恐怕,没有亲人。况且,我入世之时就早有准备,你不必担心我,我从远古走来,生生死死还看不透么?诡婧,看在你方才那几句话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你说吧,是何事?” 诡婧冷下脸来,知道朱砂听不进自己的话,索性也不说了,道:“你能不能帮我救织娘出来,让伯桑和织娘得意重聚,远离世俗争斗。” “伯桑?就是那个让菁儿不惜掏心也要救的男人?他也是伯婴的爹吧?你是为了伯婴而来?”朱砂一连三问,诡婧只点了点头。朱砂狡黠一笑,道:“你可知道,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你亦或者别人,一直欠着我的感觉,只是我之前有负于你,这次,就算是我还你,我们以后,互不相欠。” 诡婧道:“不,你从不欠我,你从未爱过我,你爱的,不过是我这张和主人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罢了。若是如此说,能让你内心平和些,我亦不会辩驳。”诡婧很清楚自己和朱砂的过去,朱砂笑了,问:“那你呢?你现在,爱的是伯婴?还是她面上那张我的脸?” 朱砂一句话直指诡婧内心最痛的地方,诡婧一时间无法答言,朱砂整理了下情绪,换了个话题,道:“既然你说西王母有使者入凡,何不将那使者抓来,杀了他,再救织娘,岂不是易事?” “敌暗我明,我实在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法宝藏在暗处,之前我没有准备,被流光宝镜刺到双眼,昏厥了几个时辰,我……”诡婧看了一眼朱砂,继续道:“我曾像主人求助,我想他能帮我,可是主人却叫我置身事外,我是实在想不到能找谁,才会来求你。” “那邹潜,是个精明的人……”朱砂刚说半句,诡婧便插嘴道:“对了,邹潜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是由邹衍的影子幻化,邹衍一直藏于暗处,为的,就是长生不老药。” “哦?是么?你现在一说到长生不老药,我就想起了菁儿,我方才是想说,邹潜比那游龙子要精明得多,懂得如何全身而退,那时我被昆玉的迷雾罩住,就知道他们二人身后一定有对我知根知底的人,现在想起来,邹潜那厮欠菁儿的一条命,也是时候还了。” “你……你打算如何做?”诡婧问,朱砂走到窗台前,屋外艳阳高照,朱砂道:“只要找到了邹衍,杀了他,邹潜也不复存在。只可惜,诛杀他的肉身,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诡婧看着此时的朱砂,面上带着仇恨,觉得可怕极了,这时屋外阿兰来报,说赵总管求见。 待赵高,也就是三途刚一走进来,看到诡婧,有些惊讶,二人交换了信息,三途这才知道,原来邹潜消失之后,不但不知悔改,还连同了龙啸勇善豹等乌合之众,企图再反,只是三途也不解,他们劳师动众的囚禁一个女流,难道只是为了伯桑?但说到诡婧想在寨子里抓一人做内应,三途想了许久,道:“将那善豹抓来,或许,我对他有些办法。” “将那善豹抓来我宫里,我要亲自审问他。”朱砂道。三途点了点头,随即化为一道黑流冲出窗台消失不见,诡婧也走了,临走前谢了谢朱砂。 诡婧拦住三途问三途要去哪里,三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连那善豹邹潜的位置都没问清这就鲁莽了,诡婧只说回客栈和伯桑汇合再议,还未走进客栈,就看到李绣娘在院子里坐着,晃一眼没看见伯婴,心里急了起来,再一问,红绿无衣只说伯婴跟在诡婧后面走了,诡婧心道不好,急匆匆来,急匆匆的又走了,此时伯桑刚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三途跟在诡婧后面,一句“十弟”刚冲口而出,三途看也没看他,跟着诡婧后面也走了。 二人赶到那个无名山寨,见寨子里风平浪静,诡婧生怕伯婴鲁莽起来惹祸上身,诡婧对那山寨不甚熟悉,其实经过昨天被流光宝镜中伤后对西王母忌惮三分,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二人很容易就找到了善豹的居所,看到一个女子鬼鬼祟祟,细一看那女子和李绣娘一模一样,诡婧一眼就看出她是伯婴,伯婴在原地打转,看得出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此时诡婧三途眼神一交换,诡婧和三途冲将上去,诡婧一把将伯婴拉了出来,而三途则化作一道黑流,将善豹席卷至空中,速度之快,无人察觉。 第219章 阎乐(1) 三途诡影二人并未立刻回到朱砂处,而是先回了伯桑寄宿的客栈,二人卷着善豹从窗口飞入,刚一落地,就现了人身,善豹似乎被眩晕了头,体力不支倒在地上,伯桑从内室出来,见到伯婴是李绣娘的样子,见到伯桑才回复了本身,只听诡影责备道:“我不是说了么,切不可单独行动,万一有丝毫差池如何是好?” “我……”伯婴愧疚的看了一眼诡影,不敢去看伯桑的眼睛,伯桑压住怒气没有发作,只问:“抓来这厮是谁?” “那无名寨子的统领,山豹变化的妖精。”诡影道。这时候善豹动弹了下,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脸色铁青的三途,而三途此时也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席上,善豹看到三途,竟然冲口而出的是一句“三爷爷!”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伯桑看了看三途,三途也看了看伯桑,道:“既然伯婴已经平安回来了,我还要带着这孽畜回去复命。”他冲着伯桑说的,却没有指名道姓,看了诡影一眼,问:“你随我去么?” 诡影看了一眼伯桑父女,道:“我等你消息。”三途点点头,道:“入夜十分,我回再来!”说罢,三途又变为一股黑流,卷起善豹冲出了窗口。 诡影看了看伯婴,正想开口,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尖叫,猛一回头,见是那个胆小的李绣娘,似乎她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已经晕死在地。 再说朱砂,自从诡婧走后,一直心绪不宁,说不出的烦躁,再不能入睡,她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一清一月已经不能再信赖,看着不远处的阿兰,感觉到了些许的安慰,阿兰见朱砂在看她,笑了笑:“师傅,徒儿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用晒干的荷叶泡了茶,降噪祛湿的。” 朱砂点了点头,可转念一想到了清月二人,忍不住又是长吁短叹。 这时,就听到屋外一声远远的龙吟,朱砂一个眼色,阿兰打开了窗,三途从窗外冲了进来,一眼之间,三途变回本身,地上趴着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善豹。善豹此时已经口吐白沫,他哪里能经受得住长时间的飞行,只见三途踢了他几脚,他才勉强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朱砂端着荷叶茶坐归了本坐。道:“这就是收留邹潜那厮的畜牲?” 三途道:“不错,这厮多年前我们回秦之时还助过我等一臂之力,是我那不肖后人龙啸勇的心腹,听闻当年他们几兄弟雄霸各国,而这山精野豹则盘踞在赵国去往秦国必经之路上,现在不知怎么的,竟来到了上谷。” “说吧,为何收留邹潜那恶贼?”朱砂道。 善豹贼眉鼠眼,看了一眼朱砂,又挤着眼睛看了看三途,三途道:“当年我送你一对玉觚你可还记得,现在是时候还给我了。”三途有商有量,脸上却不苟言笑,事隔多年,善豹看见三途的时候已经被吓得不清,现在听三途如此一说,难为道:“三爷爷,那玉觚我自获得之后如珍如宝,一直供奉在案前,现在身上也没带啊。” “那本宫和你去取如何?”朱砂道。 “还不过见过朱妃娘娘!”三途勒令道,善豹一听是朱妃,吓得眼睛睁得滚圆,以头触地,不敢再起。 “看来你从旁人处听过我的名号。我方才问你,为何收留邹潜恶贼,你还没回答我!”朱砂冷道。 “小妖……小妖是得三爷爷令,说邹潜吃罪朱妃娘娘,要在外躲一段时间,无处可去,只能来小妖这。”善豹说得战战兢兢,三途也不惊讶,朱砂道:“你说的如果不是假话,就是你勿信了旁人的假话,三途一心为我办事,怎会与我作对?” 善豹见朱砂三途二人之间没有丝毫的嫌隙,不禁大汉滴下,咽了咽口水,三途道:“说吧,将这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详尽道来,娘娘或许可以留着你一条命,叫你带我去寻那玉觚。” 善豹哭道:“不是小妖不说,实在是,实在是小妖也中了他们的歹计,现在小妖身上有一咒语,是一黑衣女子所下,若是说了对他们不利的话,小妖要暴毙当场,不得好死!”说罢,将头低下,朱砂只看到善豹的头顶似乎用煤灰一样的东西画了个符咒。不说不会有人注意。说罢朱砂在阿兰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阿兰拿着刀和碗走到善豹身边,善豹看到阿兰走来,退了几步,阿兰眼疾手快,抓住善豹的肘子,一刀下去,血流了出来,阿兰吓坏了,此时善豹流出来的竟然是黑色的血。阿兰接了小半碗血,呈上给朱砂瞧了一眼,朱砂道:“还不过来,我替你解咒!”善豹刚一愣,三途一脚过去,善豹屁股被踢中,打了几个滚,滚到了朱砂跟前,阿兰扶着善豹的肩膀,朱砂则蘸着善豹的血,在她那剃得干干净净的头上,画了一个符,又听朱砂嘴里念念有词,善豹觉得头疼得厉害,再度晕厥过去。 没过多久,阿兰一盆水泼醒了善豹,善豹醒来刚想发作,就听三途道:“你身上的毒咒,娘娘已经替你除去,你现在可以放心说了。” “真的?”善豹眼中露着喜悦,三途点点头,善豹听了,一抓自己的手背,此时,她皮下流出的已是鲜红的血液。善豹跪倒在地,一直在谢朱砂,朱砂似乎已经没多少耐心对着这厮,使了个眼神,三途道:“还不快些说么!邹潜究竟何时躲在你寨里,邹潜到底带了多少人,是谁在你天灵下咒,在那女子身上的宝物又是谁的?把你知道的统统倒出来,否则,不光是娘娘,我也绕不了你!” “小妖本有兄弟七人,我行五,大哥龙啸勇,四哥就是邹潜,而老二老三常年在北方游牧,老六老七多年前被道人打死了;自从……自从大哥跟着三爷爷发家之后,对我们一直照顾有加,黑道白道对我们都礼让三分,有了这层关系,我们不在是从前的山匪。我对大哥的所作所为一直不敢多问,他远在咸阳我也不能多问,就在上个月,大哥带着四哥一路舟车劳顿来到上谷无名寨来投奔,我见他们一家老小尽数搬来,吓坏了,生怕生了什么大事,细问才知道,大哥说四哥得罪了朱妃娘娘,三爷爷仁慈,叫他们在我这儿躲几天。”善豹说罢,试探的看了三途一眼,三途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忍着道:“说下去。” “他们起初还对朱妃娘娘一顿破口大骂,后来也不提了,大哥的几个老婆没带来,倒是带了一些心腹手下,那个在我天灵盖上下咒的女子,是一个夜里忽然闯进我家的女子,她身着黑衣,黑纱蒙面,她剃光了我的头发,在我的头顶不知道画了个什么东西,还威胁我,说若是将大哥四哥投靠我的事说出去半句,就要我暴毙当场。我很害怕,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只是那以后,我但凡动了外心,就会头疼欲裂。”善豹顿了一顿,只听朱砂道:“你和我都是蠢得可以,被身边人算计。” “娘娘知道那人是谁?”善豹愣住了,朱砂没有答她,只道:“你的大哥四哥去到你处如此久,你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还见过有谁和他们来往甚密?” “其实,这次他们回来,我见他们二人深情鬼祟,有时候说话总喜欢避开我,加上那个黑衣女子如此做,说对他们没有些怀疑都是假的,只是,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大哥照顾了我们这么多年,现在我只是提供了个地方给他们躲避罢了,有次忍不住要问,被四哥一个眼睛瞪了回来,就再没敢问。” “邹潜带着的那个女子你可认得?可曾见过?”三途问。 “对了,说到那个女子,我想起一件事来!”善豹道。“有天晚上,我起来小解,我看到那个女子住的小楼周遭发出紫色的光,奇怪得很,我走过去,那光变弱了,就在这时,我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我也是半个修道之人,我看得出,那紫光亮得奇怪,我寨子里从来没那东西。我跳到房顶观瞧,见西北处有一紫色亮点,我觉得奇怪,本想过去一查究竟,这时却被大哥叫住了。我将所见所闻告诉大哥,大哥却丝毫没上新,还训斥我,说这里是四嫂住的地方,以后叫我少来为妙。” 说罢,三途看了朱砂一眼,朱砂道:“诡婧说过,那道挡住他们去路的紫光,足矣灼伤伯婴的手,刺痛他的双眼,让他晕厥几个时辰,的确是那女人的紫光铜镜,想必,是在她凡间的使者手里,而那个使者,就是邹潜和你那孙子背后的靠山。” “我这就去将那孙子抓来给你谢罪!”三途气道。 “不急,想他们现在,早做足了功夫对付你,我和诡婧一样,想不通的是,他们为什么花了这么大力气去围困一个凡人?难道,他们是为了对付伯桑?可是伯桑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用处?”朱砂道。 “菁儿的仇不能不报。”三途道。 朱砂坐着想了一会儿,“派个人去善豹的寨子里,时时打探他们的一举一动。只是,你和我都不适合去。”朱砂想了想,看到了阿兰道:“阿兰,你幻化为山妖,跟善豹回山寨,若是有异动,就想办法传信回来。” 阿兰点了点头,只见朱砂一指阿兰,阿兰变成一个穿着短衣襟打扮的小妖,一字连心眉,到冲着马尾高高耸立,一张口,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朱砂又道:“邹潜那厮见过你,所以你只能以这幅尊荣出面。你记着,此次若是能救出织娘便救,救不了也就算了,只需打探清楚到底是西王母的使者,害死了菁儿。” “是,师傅!”阿兰一开口,十足十的男人腔。 “善豹,你天灵盖上的咒娘娘算是帮你去了,只是不免会被人怀疑,特别是下咒者,娘娘现在是要帮你重新落一个印,你记住,是印,不是咒,为的,不过是掩人耳目。”三途话里有话,和朱砂相视一眼,善豹知道三途的意思,只感觉自己刚出火坑又下刀山,正想乖乖双膝挪过去,就看到朱砂蘸着自己方才的黑血,在帕子上写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向上一抛,帕子抛到了善豹头上,朱砂道:“给你下咒的那人是我徒儿,方才咒语已破,若是不补上一个,恐怕惹人猜忌,我现在在你头上落的这个印子,可助你三百年道行,替我办事,少不了你的好处,你此去,带着我的徒儿,就说她是你新收的心腹,若是你们意见分歧的时候,一切以我徒儿为准。若是你能帮我找到那下紫光的人,我重重有赏。” 帕子落下来,一个崭新的印迹落在了善豹头顶,三途又道:“阿兰,此去还需将我那……” “三公子放心,阿兰知道。”阿兰一抱拳,三途点点头,道:“这就送你们回去。” “等等,阿兰,你过来。”朱砂道。只见她不知从哪拽出一条蓝色的方巾,还有一只短银钩,朱砂道:“这蓝色的帕子,是你菁姨留下的离魂帕,轻抚人面,可将那人一魂打散,一炷香时间内不会归位,这是要提醒你,菁姨的仇不能忘,这短银钩算是师傅送你的第一件兵器,该如何防身制敌就看你自己了。还有三途的青红玉觚也是个好宝贝,你取回之后,用玉觚泡水可得美酒,骗人喝下之后几日不醒,这些,你都要记住了。” 阿兰点点头,像朱砂行了一个礼,走到善豹身边,三途一推手,将二人推到了空中,送回了山寨。 “你说,若是我现在去善豹说的那个地方,能不能找到那个拿着紫光铜镜的人?”三途问朱砂,朱砂眼睛看着窗外,此时的阿兰早已消失在天际,朱砂道:“他们藏得如此之深,若不是他自己没本事,一定要用瑶池仙子的法宝,恐怕,我是找不到他们的,看来,瑶池仙子派下凡间的使者,倒是不傻,只是法力太低。” “对了,你叫清将游龙子投入北海极寒之地,为何现在还不见她回来?”三途道。 “咒月叛出,清那么疼爱自己的妹妹,恐怕夹在中间为难得很,可若是要在我和她之间选其一,清肯定会选月儿,我得想个办法将清笼络回来才行。”朱砂手撑着额头苦思起来。 第220章 阎乐(2) 没过多久,便是黄昏,赵政来到朱砂宫里用膳,三途一旁伺候着,赵政心里对朱砂的芥蒂开始慢慢的萌芽,二人的言语渐渐的少了,一顿饭里闲聊不过几句,朱砂看了眼三途,问:“长公子和贱奴,也不知道回到咸阳了没有,算着日子许是差不多了。” 赵政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朱砂,有些惊讶道:“奴……女又……”朱砂笑道:“这个封号不是陛下赐封的么?” 赵政神情凝重,似乎想不起来,良久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朱砂没有答言,只道:“等下用完膳,我弹琴给陛下听可好?” 赵政还在想方才朱砂说的女又一事,无心答言,只敷衍的点了点头。朱砂看着赵政魂不守舍,也没了胃口。 三途退了下去,他知道赵政似乎忘了贬女又为奴的事,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晚饭过后,朱砂陪着赵政散了散步,回房的时候,桌案上已经建起了香,香案旁边有一架琴,赵政走了过去,仔细一看,看到那琴只有六根弦,好奇道:“这琴怎么少了一根弦?” “这琴本就只有六根琴弦。”朱砂道。 “哦?可有什么来头?”赵政问。 “当年姬昌的儿子伯邑考死后,被妲己剁成肉酱,做成馅饼,拿给姬昌服用已证明姬昌是真疯,姬昌明知手中馅饼是自己儿子却为了自保不得不吃,后来得逃升天,便吐了出来,谁知吐出来的肉落地就变成了白兔,姬昌有感,认为那是自己的儿子,就做了这把琴,那时的琴只有五弦,多的这一弦,便是伯邑考。这把琴辗转落入妾手中,一直珍爱有加。”朱砂道。赵政看着那把琴,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扶苏,道:“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妾再和陛下讲个故事,是另一把六弦琴的故事。”朱砂道,此时赵政已经开始弹奏起那把白兔六弦琴。赵政点点头,朱砂道:“有个琴师,名曰流水,手中也有一把琴,也叫流水,与一官家女子相爱,琴师将流水相赠,以做定情,只因那女子家人瞧他不上,就相约私奔,男子为了女子,独自引开追来家仆,走前叫女子一直向南走,走到一个叫做乾南山的地方,他们在那里相会,不见不散。慌乱之中,流水琴七弦竟然断了一根弦,女子很惋惜,可是奇怪的是,那琴非但没有音不调,反而每每弹奏,音色动人至鸟雀不飞,游蛇不前。” “后来呢?” “多年后,女子在乾南山中一直没能再等到那个琴师,妾不敢瞒,我一直都很想要那把流水琴,倒不是因为他是谁做的,只因我欣赏流水那份深情,其实,流水是个神仙,因为眷恋一个凡间女子而不肯离世,为此法力尽失,变成一个凡人,后来被家仆打死,应归天庭,但是流水一直放不下那女子,魂魄变成了流水琴那根断掉的琴弦,一直陪伴女子,只是女子不知道而已。只可惜,多年前,流水琴被毁,一对痴男怨女魂断世间,可惜可叹。可也就是如此,琴师和那女子,却再也分不开了,这样,永远的相依相伴。”朱砂喜欢微娘和流水的执着,却没想到因为咒月的鲁莽,而坏了事,每每想到此,就觉得可气可怜。 赵政弹琴的双手停了下来,闭上双眼,香烟袅袅,脑海中浮现出了女又的一颦一笑,和扶苏的一举一动,睁开眼,牵着朱砂的手道:“孤的头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明,谢谢你,朱砂。”朱砂一愣,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两个故事给了赵政什么启发,朱砂一直有感流水对微娘的情有独钟,她说这个故事不过是希望赵政能有所感悟,给自己最后一些只有朱砂才能拥有的真情。 第二日,赵政下令,传口谕回宫,若是长公子扶苏回到咸阳,由扶苏暂代打理朝政,此消息一出,朝野大动。传此口谕者正是三途的心腹,三途知道此信,攥紧了拳头,恨得青经暴跳。三途有令,叫车府令上下,赵家子弟,盯紧了扶苏的一举一动,有丝毫差池,立即来报。 此时的女又,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面色也不如之前如此红润,她将头发盘起,用一块赤红的长巾裹住头发,让人不能见到;索性,女又的精神还算不错,只是眼窝有点凹陷,眼角也爬上了皱纹,两个丫头好生照料女又的饮食起居,女又夜里调息的时候已经明显感到自己的法力正在慢慢消失,眼看就要入咸阳,来往的商客渐渐多了起来,路上歇息的时候,扶苏冲女又笑了笑,道:“也不知道,这次再回到咸阳,会再有怎么样的变故。好在有你陪着我。” 那时他们在一棵大树下歇息,车队的头子说此地离咸阳县还有两里左右,前方来人,说已经派了人在城门迎接。 一行人打点行囊,继续上路,赶在天黑前回到咸阳宫。 他们在城门口见到的,是一个约莫十人左右的车队,为首的一个青面大汉见到扶苏,从红彪马上下来,走到扶苏面前,一拱手,嘴角一扬,道:“咸阳县令阎乐,奉车府令赵高赵总管之命,在此恭迎长公子,长公子一路长途跋涉,阎乐已经在府里摆下酒宴给公子接风洗尘。” 阎乐双眼炯炯有神,看着扶苏,女又从车上撩开布帘,粗一观瞧,见是个灰布蓝衫的大汉,两撇八字胡,倒也算得上俊俏,此时一旁的袁厌崖道:“此去离咸阳宫不远,公子疲累,就不劳烦阎大人了,咱们还是直接回宫吧。” 阎乐见是扶苏身旁一个白发男子说话,刚想发作,见他鹤发童颜,一身道骨仙风,不免忌惮三分。 “启禀长公子,郑妃娘娘现在在骊山避暑纳凉,陛下有口谕,让公子在陛下出巡的时候打理朝政,赵总管命小人从旁辅助……”阎乐话还没说完,袁厌崖一把拂尘甩在他脸上,阎乐吓了一跳,还以为袁厌崖要暗算他,紧退几步,一脸惊恐道:“你敢对朝廷命官无礼。” 袁厌崖哈哈一声笑了,“这地方苍蝇蚊子臭虫多,长公子耐不住,是要赶紧回宫的,多些阎大人美意,贫道代长公子谢过,还请阎大人让开一条路让我们过去。” 女又在车里忍不住笑了,扶苏也道:“赵总管的意思是不能忤逆,只是这六月天暑气太大,阎大人好意扶苏心领了,等赵总管陪王伴驾归来,扶苏定亲自登门道谢。” 阎乐见扶苏不吃自己那一套,也无可奈何,只得在前头开路,护送扶苏回宫。几次回头看袁厌崖,袁厌崖一脸瞧不起他的样子,一路上暗气暗憋,可也无可奈何,只想着如何向三途禀报此事。 扶苏也乐,路上问袁厌崖为何如此瞧那阎乐不上,袁厌崖道:“若是长公子回宫,宫里派些个管事太监,又或者宫中之人来也就罢了,那阎乐方才也说了,他不过是咸阳县城一个小县令,听闻你此次回宫会从旁辅助打理朝政,你一朝得势,巴结上来的臭虫苍蝇定然不少,要不要也给你一柄浮尘给你赶赶苍蝇?”二人相视而笑,女又在车里也乐了。 郑妃果然不在宫中,宫女说的确是去骊山纳凉去了。宫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守宫的宫女。夜里闲来无聊,女又和宫女打听才知道,自从长公子离开的这半年,宫里发生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事,先是皇帝的胡姬病故,然后是青姬竟然是鲛人,道士想将她练成长生不老药,谁料想道士服用之后自己变成了怪物,自此之后,皇帝陛下大受打击,无心朝政,当女又问那朝政是谁在打理,那宫女只有些忌惮道:“丞相李斯,还有车府令赵高。” 赵高二字一出口,女又就觉得心里一紧,女又曾经幻想着他是自己的亲生哥哥,不过,现在那个幻想破灭了,自从赵政赐女又为奴之后,女又就再也不想去刻意想起三途,因为女又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自己以为最亲最近的人会如此这般诋毁伤害自己。 女又心重,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打坐调息平静自己的思绪,可是却无法再忘却三途的影子,在文姬宫里,女又摔碎的杯子,她无法控制自己满腔的恨意,一睁开眼,见夜色已深,一个纵身,跃出窗外。 女又头上裹着素长巾,将头发和半张脸裹得严严实实。她在屋顶来回穿梭,此行的目的,是赵高的府邸。 女又还记得去的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赵高府,见府邸雕梁画栋,灯火通明,听闻赵高现在不在府里,皇帝出巡,他在一侧陪王伴驾去了。女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可能,只是想来逛逛。女又的法力虽然消失了许多,可是飞檐走壁不落灰尘的功夫还是有的,就这样,女又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现在,只有一间屋子里还点着灯火,女又直冲那屋去了,那大屋似乎是松月的屋子。随处可见的珍贵器具,以及门口种的一棵珍贵的金钱松,女又肯定,那就是松月的屋子,女又来到窗外,女又双眼精明,隔着薄薄的窗纱可见屋内的人;坐在主坐的妇人是松月,见她一旁的仕女手打扇子,她正在垂目倾听,一旁客座的是一个年轻妇人,正是女又之前见过的梧桐。还有一个男人站在堂中间,侧对女又,女又看不清那男子是谁,只见他嘴巴在动,应该是在说什么,女又走了几步,走到另一扇窗外,那里灯火灰暗,可是女又还是看清了,那人是今天正午时分在咸阳城门口拦截他们的咸阳县令——阎乐。 女又不禁大吃一惊,想着这人和屋中松月母女的关系,只见这时,梧桐起身扶着阎乐,举止亲密,女又不禁又想,难道这阎乐也是三途的儿子?一转念自己驳了自己的念想,想着,这阎乐应该是梧桐的夫婿。 女又猜得不错,这阎乐,是赵高也就是松月女儿梧桐的夫婿,也是三途半个儿子,平日里多为三途做事,是个精明人,和梧桐恩爱有加,对三途的提携铭记于心,对三途倒是也肝脑涂地,此次,阎乐接到三途密令,叫他盯紧扶苏的一举一动,稍有差池立即来报,此时,阎乐正在像自己的夫人和岳母回禀今日所见所闻。 女又还来不及多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之间一人披着黑斗篷就进来了,阎乐正欲高声,那人摘下斗篷,一屋子人又安静了下来,只听到梧桐嗔怪道:“爹,原来是你,你何时归来的,穿成这幅样子,是要吓死女儿么?” 三途笑了笑,见松月起身让位三途,自己则在一旁伺候着。松月道:“前几日接到三哥的紧急文书,乐儿就一直在城门口等着那几人,今日才把那几人等来了,本想留宿在咸阳县城里,可是却被一白发道人给打发了。” “白发道人?”三途吃惊不小,此时阎乐急道:“真是,岳父大人,一接到岳父密函,小婿不敢怠慢,想着郑妃不在宫中,或许可以将长公子留宿在县令府几日,谁想到,却被一厉害的白发道人驳了回来。岳父说,少有差池赶紧来报,小婿愚笨,也不知,这算不算……” 三途想了想,道:“那道人长得什么模样?” “那时他坐在马上,看不清个头多高,估摸着,和长公子一般,鹤发童颜,看着倒是比长公子小个几岁,面皮白净,没有一丝褶子,两道白眉中一道红印,似是刀疤又似朱彩;手持拂尘,一身蓝衣道袍,不像往常所见的那些老道那样驼背弓腰,却是……却是挡不住的英气。”阎乐说到后面有些惭愧,见三途一脸茫然,搜脑瓜肠,倒也想不出此人是谁。 女又想着阎乐如此夸张袁厌崖,忍不住笑了,也就是这时,女又多出了两口气,竟然被三途察觉,屋里传来一声恫吓:“窗外何人!” 女又却是出奇的镇定,心想着或许说的不是自己,才如此一想,三途就打开了窗子,只是不是女又面对的那扇,一回头就看到了阴暗处的女又,那时女又头裹着纱巾只露出两个眼睛,三途辨认不出,女又并未亏欠三途什么,只是女又见到来人是三途,说不出的恼火,一个纵身,跳上屋顶,头也不回的跑了,三途哪里肯罢休,紧追其后。 第221章 袁厌崖(1) 女又此时的法力,已经不足以她腾云而去,她只是快速的在屋檐上来回穿梭,她知道三途在后面跟着她,她现在对三途的厌恶打心底的说不出来,她是一个爱躲避的人,当初对诡婧的一颗情窦初开的心被回绝之后,她甚至不敢面对诡婧,现在被三途毁了名誉,她也不想面对三途,她无法面对那些伤害她的人,女又觉得,是自己当初给了他们一把刀,而他们没有用那把刀来保护自己,而是戳中了她的心。 女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跑得非常快,可是也敌不过三途的脚程,才一会儿工夫,三途就追上了女又,女又一抬头,见三途在跟前,三途道:“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一句话没说完,女又转身又想跑,三途见女又如此,实在费解,恫吓几句,女又不停,二人扭打开来,女又不敌,三途一挥手,女又裹住头发和面容的长巾被揭下,花白的头发披肩垂下,女又用手臂捂住半张脸,那夜是满月,亮堂堂的月光照亮着二人,三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他面前的是自己如珠如宝的妹妹女又。 此时的女又,穿着是女又从八宝葫芦里出来去忠义堂的时候穿的那身紫色的短打,袖口紧束,一头白发齐腰垂下,目光闪躲,手臂挡着自己的半边脸,看得出来,此时的女又已经如同一个年过半百的女子,双眼凹陷,目无灵光,就连一双玉手,也像缩水的肉皮,三途震惊的看着女又,他怎么会不知道是她,女又此时面目被戳穿,倒也不想着跑,只听三途怒道:“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女又不答,甚至,女又连不想看三途一眼,她有一肚子的冤屈,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一直视如兄长的人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此时眼泪已经在女又眼里打转,女又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女又只小小声的道:“你自己心知肚明……”三途只听见女又像蚊子叫一样说了一句什么,道:“你说什么?大点声。”三途难以接受女又现在的样子,她摇着女又的肩膀,双眼通红问:“你说啊,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你走开!”女又大叫道,然后捂着自己的脸,挣脱开三途的手臂,向后退了几步,人站在屋顶,脚下一个不小心,眼看就要滑落,三途本想去扶,只是此时,三途感觉到身边一阵水汽,眼前一片白雾,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蓝白衣道袍,鹤发童颜的道士扶着女又,女又躲在他身后,此人正是袁厌崖,只见他手打拂尘,指作莲花,口诵万福。 袁厌崖一笑:“无量寿福,伯昔公子,好久不见。贫道这厢礼过去了!” “你是!?”三途抬眼观瞧,心想这恐怕就是阎乐口中的那个道士,听他叫自己伯龙氏时候的名字,定然来头不小,见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挺高,只是那一头白发白眉让人捉摸不透,想不通他的身份,更想不通他怎么会在女又身边? “贫道姓袁,此番来,是带姑娘回宫的,姑娘此时法力渐消,身旁定有小鬼作祟,所以姑娘你以后不得造次,知道么?”袁厌崖一句话一语双关,警醒了女又和三途。袁厌崖也不管三途是何反应,点了点头,拂尘一甩,二人脚下生云,绝尘而去。 三途看着二人离开,不敢阻拦,他惧怕的,是眼前这个蓝衣道士,一时间悲愤交加,一拂袖,回到松月厅内,此时松月,阎乐,梧桐正在翘首企盼三途归来,见三途从屋檐上跳下,梧桐道:“爹,你可算回来了,哪个作死的来咱们家使坏,爹你可抓回来了么?” 三途此时已然不想女又的事,而是所有的焦点都放在了袁厌崖身上,他并不知道袁厌崖的身份,只觉得扶苏和女又身边有了这样一个靠山,让他不安。这样一个能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他身边,还知道他过往的人,究竟是谁。阎乐本想继续,松月摆了摆手,轻声道:“再有何事,明日再禀,你岳父此时心情不悦,不要打搅他。”梧桐也点了点头,扶着阎乐出去了。 袁厌崖带着女又回到房里,见扶苏在等着她,一头扎到扶苏怀里哭开了,扶苏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袁厌崖撅着嘴道:“她跑去了赵高府里去偷听,被人家发现了,揭了面纱,然后……” “你这遭瘟的,你早看见我,为何不早将我救了,还等我面纱被那厮揭开!”女又哭闹道。 袁厌崖继续撅嘴道:“我当时是想先……先将你带回来着……”袁厌崖想说看女又自己如何应对,没想到这会对女又有如此大的打击。 扶苏道:“你为何不想见他?” “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只有你不会嫌弃,有谁还会真心待我。他是我三哥尚可如此伤害我,我真不想再去见他,可是,可是我就想问问他为何如此对我……”女又低下了头,扶苏道:“若是没有袁先生,只有我在你身边,你的三哥想要伤害你,我却不能保护你,到那时,你一定要跑得比现在快,知道么?”女又没想到扶苏会说这样的话,泪眼婆娑的看着扶苏,一脸不解。扶苏帮女又逝去泪水,道:“你在我心里一直是骄傲的公主,我爱你,我会想尽了办法去保护你,可是我的公主,我希望你在面对那些想要伤害我们的人的时候,变得更坚强一些,因为我怕……”扶苏想说,‘我怕我先你一步离开这个世界。’可是他没有说出口,女又似乎理解了,抱着扶苏道:“我知道了,扶苏,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不过,我们要好好的。”女又没想到扶苏会这样包容自己的胡闹,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女又自己闹出来的闹剧终于收场,她自己的任性给她的骄傲重重一击,在自尊和现实面前,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三途打坐调息了一夜,终于平静了内心的怒气,她不明白女又为何生出了白发,不明白那蓝衣道士的身份,还有扶苏此次回来,会再生什么变化。 三途出得厅来,见松月和梧桐笑盈盈的迎了过来,松月道:“知道你回来一趟不容易,叫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早饭。” 梧桐也在一旁附和,三途本想一口回绝,看见梧桐,心软了下来,和松月梧桐一起去偏厅吃了早饭,用罢了早饭,三途一声不吭的御风而去,当然他十分小心,没让别人瞧见,阎乐只觉得奇怪,为何三途可以顷刻之间来去自由,几次想问,松月只道:“他是世外之人,本就高深莫测,你以后见此不要多怪,更不要多言。”松月说的时候有些凄凉,有些微怒,说罢甩甩手叹息着走了,梧桐道:“我自小就是跟着娘长大的,爹和娘一直不睦,好在,爹待我是极好,关于爹的事,我也插过嘴,爹只是闭口不言,我只知道,爹是不会暗害我们就是了。” 梧桐说着心情也不好。 三途会到朱砂宫里,见朱砂在塌旁建香,看三途来了,一抬眼,道:“你似乎有些不悦。” 三途大步流星走到朱砂一侧,坐在席上,道:“我见到又儿了。” “我听着。” “她不知怎的躲在我家窗外偷听,我追出去的时候,发现,她竟然和凡人相差无几,甚至不会驾云,揭开她的头巾才发现,她竟然老了几十岁。”三途咬着牙筋道。 “老了几十岁?”朱砂有些诧异。 “不但如此,法力也失去了大半,我本想问清楚,身边来了一个蓝衣道士,白发白眉,十七八岁的样子,护她护得紧,挡在我前面,口诵万福,那人双眼透着灵光,我不知那人是谁,但他似乎认识我,还叫我伯昔公子,说我们好久不见。我来是问问你,你可认识这个人?”三途皱眉道。 “蓝衣道士,白发白眉,十七八岁的样子?”朱砂也有些想不明白。 “不错,手持一柄玉拂尘,自报家门,说姓袁。”朱砂听了三途的话,想了一会儿,似乎想不明白,三途见朱砂想了如此久,更是担心。道:“那人来时,一阵的水汽,在我身边,浑然不觉,天地之间,难道连你也不知这号人物?” 朱砂的记忆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似乎看到一个坐在悬崖边的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叫自己师姐。 一个激灵,朱砂如梦初醒,道:“是他。” “是谁?”三途急道。 “我很久没见他了,没想到,他竟然生出了白发。你一点印象没有么,当年你我在天庭相识的时候,他就跟在我身后的,你忘了?”朱砂道。 三途搜脑刮肠,似乎已经想不起来,朱砂又道:“他和我,还有星稀,师出同门,他是我最小的师弟,当年他还是一头黑发,跟在我身后,那时你已有十岁,应该有了记忆才对。” “是你师弟?”三途的惊讶溢于言表。朱砂继续道:“上古时期没什么封号,不像现在一堆堆一串串,大家喜欢叫星稀为司星君,叫他司云君罢了,当年他也不姓袁,姓氏都只一个字——‘云’上雨下云。他无官无职,不为任何人效命,只忠于自己,当年只记得他的话很少,是个很孤僻的孩子。我也有许久没见他了,久到都快想不起来我原来还有师弟,还有师傅。”朱砂看着远处的白云,若有所思。 “你有师傅?是谁?”三途问。朱砂眼神冷下来,道:“我答应过他,不像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所以很抱歉。” “他现在出现在他们身边,意欲何为?”三途担心道。 “我倒是很关心你的又儿妹妹为何会变老,没想到,你却只关心我云师弟,这是为何?你不是一心,最爱女又的么?”朱砂一句话,让三途有些羞愧,三途只感觉,此时此刻,袁厌崖的出现,似乎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似乎比女又的安危,更为重要,朱砂的话,像一巴掌打在了三途脸上,是啊,他不是自诩,心里最重就是女又么? 这个发现,让三途那颗心有些空,尽管一面有些愧意,但还是忍不住的想朱砂口中的司云君,此时的他,似乎很怕女又和司云君有什么牵扯,不知怎的,他不怕扶苏,倒是很怕司云君。此时朱砂对镜梳妆,看着自己的鬓角,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生不灭的,无论是谁,都会老去,会死去,只是早晚罢了。凤凰老矣,再难飞天。” 朱砂的话,三途似乎没有听进去,此时他的心里,脑里,全都是袁厌崖,只感觉自己无端端多了一个敌人一般。双手攥紧,青筋暴突。 朱砂斜眼望他,不做声。 又到夜里,朱砂御风而来,回到咸阳王宫,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袁厌崖住的地方,此时的袁厌崖正在熟睡,感到有强大的杀气逼近,睁开了眼,此时房里的灯亮了起来,朱砂站在他面前,面上没有戴面纱和面具,袁厌崖还在榻上,衣衫不整,见到朱砂似乎拘谨得很,连忙披了见罩衫。 朱砂一摆裙尾,坐到了袁厌崖对面,道:“云师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袁厌崖整理了下门面,轻咳了两声,理顺了气,正襟危坐道:“是啊,师姐。”此时的袁厌崖很拘束,像一个在老师面前的学生。斜眼看了一眼朱砂,见朱砂看他,马上收回目光,像足了一个孩童。朱砂见此,不禁笑了:“你倒是一点也没变。” 袁厌崖见朱砂笑了,自己也乐了:“师姐也是,美丽如初。” “哎,说什么美丽如初,我这张脸都给人剥了,还如何如初?”朱砂叹道,袁厌崖也惋惜道:“无论如何,师姐在我心中,不会因任何而动摇分毫。” 第222章 袁厌崖(2) 朱砂笑了心情很好,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谢谢你,师弟。” 袁厌崖傻傻的笑了,挠了挠头,只听朱砂道:“对了,我来是有事问你。” “什么?” “那个女又,为何会变老?我听三途说,她不光生了白发,肉皮也松了,照理说,她是诡选中的四灵兽,命脉掌握在诡手中,怎么会老?”朱砂问。 “女又是火凤,浴火而重生。师姐你长年生在东方,想必不甚了解,女又生在西南,在祝融和金羽的神力下孕育而生,在西方教中有涅槃一说,而凤凰中的火凤,正应了此一说,火凤五百岁的时候会慢慢老去,承载着世间疾苦,焚成灰烬,在烈焰中重生,而女又今年,正巧五百岁。”袁厌崖解释道。 朱砂点点头,“原来如此。我当是什么,只不过是别人过个生日。你怎么会在她身边?” “她是伯婴的姑姑,那时她随扶苏去岭南的时候,伯婴不放心,叫我跟着,所以我也一直跟随在她身畔。” “伯婴?就是伯桑的女儿?”朱砂问,袁厌崖点了点头,朱砂又道:“你和女又没有直接的交情便好了,怕就怕你与她有什么男女私情。” “师姐你为何如此在意?” “因为我有东西在她手上。”朱砂道:“对了,看的出她很信任你,你可不可以帮我拿回来?” “什么东西?” “通天钥。”朱砂正经道。袁厌崖问:“那是何物?” 朱砂沉了口气,道:“还记得,我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么?我第一次见你,你不过是四五岁的孩童,那时我们还在师门学艺,你师兄得师傅器重常不在师门,我三人是入室弟子,比不得师傅其他弟子,你我二人从小相依相伴,过了许久,似乎忘了是何时分离的,等我再见你的时候,你我是在天庭,那时你已经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这期间过了多久,发生了什么,你可知道?” 袁厌崖见朱砂旧事重提,吃惊不小,眨了眨眼,道:“这问题,当年你也问过我,当年师门遭遇重变,我们是师傅的入室弟子,我们几人被分散四处,我和你一样,关于那段记忆,很多都不全。” 朱砂又道:“我与诡的事,你知道多少?” 袁厌崖想了想,“多少听了一些,不全。” “我一直很想回天,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天上有我的眷恋,后来认识了诡,得知他是天帝的影子,任务完成后就归天了,就在我很想去找他的时候,师傅原本不许我上天,不知为何,有一天忽然给我一把玉石雕刻而成的令牌,师傅说,那是通天钥,师傅说在昆仑西口,有一处泉眼,潜下去之后有一处通天台,用通天钥启动就可以打开翻版,进入之后,就是天河,从天河出来,就是天庭。那处地方十分私密,师傅说只告诉我一个人。我用通天钥来到天庭之后,终于找到了诡,后来几经辗转,通天钥不见了,我思来想去,许是被诡拿了去,直到一千年前,我被贬下凡间,刚受了重刑,那时法力尚未恢复,就在极北姜皇洞,女又亲自对我说,通天钥在她手中,我初见女又的时候,看得出她十分讨厌我,可对我也算敬畏有加,只是那丫头嘴上不饶人占了上风,比起她嚣张跋扈的性子,我更在意的是她手中的通天钥,那本就是我的东西,我要夺回来。”朱砂有些气愤道。 “你一千多年前见过女又?可是她今年不过五百岁?你会不会认错人了?”袁厌崖纳闷道。 “不会,我绝对不会认错,若当年真是诡偷偷将我的通天钥藏了起来,金羽是他的嫡传入室弟子,传给了金羽也是情理之中,金羽神形俱灭,传给女又也是自然,至于你说女又的年纪,我说不上来,只是我很肯定,在她手中,一定有我想要的东西,师弟,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如何帮我?”朱砂道。 “你要回天?你要再去找诡?为何?”袁厌崖也有些激动。 朱砂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止住了,摇头道:“我放不下他,我想再见见他。” “可他一直在你身边!”袁厌崖话中带怒,站立起来,朱砂看着他有些不明白,袁厌崖知道自己失态,又坐了下来,道:“师姐,若是有一天你能明白这一切,你会发现谁是真的爱你。” 朱砂看着袁厌崖有些莫名其妙,正欲开口,袁厌崖却下了逐客令:“通天钥之事我会留意,你且放心,你天劫将至,你也万事防备,愿你我再见之时,我不负你所托。”袁厌崖头扭过一旁不看朱砂。朱砂也没在说什么,只道:“你一定知道什么,只是不愿告诉我,我不迫你,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我走了。”朱砂说罢,化作红流御风而去。坐在榻上的袁厌崖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 此时的无名寨中,化身山妖的阿兰跟着善豹身后,经她盘问,善豹说邹潜和龙啸勇时常在偏厅议事,避开旁人,十分诡秘。阿兰嘲笑善豹:“也只有你才如此愚忠,旁人拿你当外人,你却掏心掏肺的对人家。” 善豹是个老实人,其实多少他对龙啸勇是有些想法的,现在经过这几次的事件,加上阿兰的冷嘲热讽,他也暗气暗憋,无奈打碎的牙往肚子里咽。善豹问:“娘娘说,在我头上下咒的是她徒儿,不就是你……” “不错,正是我师姐,师傅门下弟子众多,我只认识一清一月两位师姐,而在你头上落咒的是我月师姐,我月师姐是个半面之人,她另外半边脸被烈火焚毁,所以只要你见到蒙着半边脸的黑衣女子,那就是她。看来,月师姐和邹潜沆瀣一气,可是我想不明白,她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帮着旁人对付师傅,她的下场会好么?”阿兰气愤道。“对了,你带我去那个叫织娘的女人住的地方瞧瞧。”善豹答应了一声。就带阿兰来到后院,善豹指着地上台阶道:“上次那二人就是在此被紫光击中,夺路而去。” 阿兰看着善豹用脚尖比划着地上的紫光,一皱眉,也不知道自己这点道行能不能敌得过,道:“你去将那织娘带来,我有话对他说。” “可是那女人身边跟着的丫头,是我四哥的心腹,这当如何是好?”善豹顾虑道,阿兰道:“丫头是时时刻刻都跟着那女子么?”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的,除非是我四哥有话传。”善豹道。阿兰一笑,“这便好办。” 说罢一指旁边的石头,变作邹潜的模样,善豹一拍脑门,竖起大拇指。 只见阿兰躲在树后,善豹走入后院传话,叫织娘的丫头出来问话,那丫头伸头一看,的确是邹潜,便跟在善豹身后走了出来,“邹潜”将那丫头带去别处说话,阿兰一使眼色,善豹随即将织娘从后院带了出来,织娘见是阿兰一副山妖的模样半信半疑,阿兰顾不得许多,道:“你可是青龙伯桑的妻,织娘?” 织娘听阿兰如此说,不禁面上一红,可是依旧点了点头。 “我乃朱砂娘娘坐下弟子廖苍兰,此次我奉娘娘法旨,救你出来,可我知道,你身上有一面紫光铜镜,那东西恐对我有伤害,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何人在你身上种下的那东西?” 织娘蹙眉想了一会儿。又左顾右盼,道:“姑娘说错了,那东西不在我身上,只是照在这院子中,若不是寨子里的人,进来就会被紫光化为一滩脓水,那日,我干女儿与一侠士来救我,我本想从这院子里冲出去,只要我冲出这紫光,他们就不能乃我何了,可惜,我身边有邹潜的爪牙,那厮力气十分大,我根本反抗不得。” 阿兰一听,大悦,道:“那你此刻走出来,我在外面接你回去和伯桑团聚。” 织娘摇摇头,道:“不行,此次他们以我做饵,恐怕就是引伯桑犯境,我本以为那紫光不过就是一道笼罩在这院子上的光,可是,自从上次伯婴他们来救我,他们就加强了戒备,有次我偷听邹潜谈话,那人说起,只要宝镜一日不破,就一日跟在我身边,那东西就像一个诅咒一般,会跟随我一辈子。” “那人是谁?意欲何为?”阿兰激动道。 “我听的不十分详尽,只见到那是个翩翩公子,高高瘦瘦,皮肤很白,后来他发现了我,一溜烟的不见了。姑娘,若是你见到伯桑,烦劳替我告诉伯桑,织娘前生作茧自缚,今生得陪伴在君身畔七年零六个月,得君唤一声妻,已是天官赐福,不敢再有奢求,织娘是个不祥之人,不想一世为君所牵绊,只愿君安好如初,于愿足矣,望君珍重。”织娘说罢,抹了抹眼泪。一抬手,阿兰见她手腕上一个拇指大小的红蜘蛛,吓了一跳,阿兰正欲问清楚,善豹耳朵灵敏,听到远处传来声响,机警道:“有人来了,你快躲起来!”阿兰一转头,似乎也听见了,一隐身,隐在树后。 就听到邹潜几人架着那个丫头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边走边骂着,善豹看了一眼织娘,织娘背过身去,只见善豹候着腰陪着笑脸,龙啸勇走了过来,方才没什么异动吧? 善豹道:“没有,大哥,小弟方才走到这时,见夫人想外出,好心相劝,夫人这才打消此想法。” 邹潜一抬头,见织娘一脸怒气。织娘瞪了一眼邹潜,一跺脚,走了回去,邹潜揪着那丫头耳朵,道:“还不滚回去好好伺候夫人!”那丫头双颊通红,似乎刚被打过,善豹不好言讲,丫头灰溜溜的跟着织娘走回了院子里。邹潜道:“方才我眼线回报,见这丫头一个人在湖边傻愣愣低着头,要是在这时夫人有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我气冲冲走到湖边,还真是,这才提了回来,好在豹弟你机警。” “她能跑多远,一个柔弱女子,身上背着紫光宝镜,就算走了也会被公子抓回来。”龙啸勇笑道。“走吧,放长线,钓大鱼。” 隐在空气中的阿兰见到他们越走越远,当即决定,先去找伯桑。 阿兰顶着一身山妖的行头见到了伯桑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诡影看着阿兰一身山匪的装扮道:“你真是朱砂身边的小徒弟?”阿兰点点头,走到伯桑面前,问:“见先生道骨仙风,气派不凡,想必,您就是神龙伯桑吧?” 伯桑一拱手,道:“正是,没想到伯桑私事,竟让娘娘挂心,劳烦姑娘了。” “无碍,我今日来,是想和你们说织娘近况。”阿兰如是道,几人闻听,走了近来。阿兰将见到织娘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以前从不认识织娘,三言两语几句话下来,我只感觉织娘太过自卑,容易因为世俗,而轻了情缘,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现在看得出,织娘现在是十分想脱离牢笼的,似乎,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伯先生。” 阿兰想了一会,道:“对了,织娘的右手手腕,脉门之处,有一只拇指大小的红蜘蛛,那蜘蛛古突突的,渗人得很,只是我看得不是十分清楚,只觉得那蜘蛛似乎在吸织娘的血。” 闻听此事,伯桑诡影乍立而起,诡影道:“喋血蛛,那邹潜也真算得上是歹毒了。”诡影一垂桌子,怒道。 伯婴吓了一跳,问:“爹,那蜘蛛是个什么东西?” “喋血蛛,是一种用丹毒喂大的蜘蛛,一生,只会有一个主人,据说这种蜘蛛是些丹毒方士善用之法,用丹毒控制蜘蛛,然后蜘蛛再去控制宿主,或者,用蜘蛛去杀人。”伯桑咬着牙关恨恨道。 “这东西,可有法解?”阿兰问。 第223章 喋血蛛(1) 喋血蛛(1) “我不知道,我只听说这种蜘蛛咬上人的身子,就是一辈子的事,它会一直不断的释放出血毒,然后吸宿主的血,只有用主人的丹药控制他,看来,邹潜那厮,是我们太低估他了,我一直以为是织娘不愿与我们相认,没想到……”伯桑道。 “我去将那厮抓来,管他什么流光镜喋血蛛,不杀这奸贼,吾心难安!”伯婴怒道。 “我随你去!”阿兰附和道。伯婴点点头,只听诡影道:“慢着!” “别拦着我!若是像你们一直犹豫不决摇摆不定,这事可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你怕他们身后的靠山,我可不怕。”伯婴赌气道,只见她拉着阿兰的手,二人化成一道光,一闪而过,诡影见叫不住他们,回过头来问伯桑:“这可该如何是好?” “诡影,我此生,就是因为当年天水榭,因酒醉丛恿共工怒撞不周山,而背负罪名。从此行事太过谨慎小心,我可以为了织娘,万劫不复,可是我没有想过,失去了龙身之后,竟无半点保护她的能力,现在就连救她,都要你们出面,实在就连我自己都觉得窝囊。”伯桑道,诡影本想安慰几句,伯桑又道:“诡影,带我去朱砂行宫。” “你……你要做什么?”诡影吃惊道。 “这世间若是还有谁能与西王母相较高低,也只有她了。既然,知道他们背后的靠山是西王母的使者,但凭我等之力,就算摆平了这个使者,只要西王母没能达成所愿,她便会再派人来。我实在是想不通,西王母究竟是为了什么要与我作对。”伯桑说罢,闭上了双眼,脑中满是疑问,得不到答案。 再说伯婴阿兰二人,她二人来到无名寨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二人趴在邹潜房间外,阿兰低声问伯婴:“伯姑娘可带有武器?” 伯婴一伸左手,十只黑色的长甲从指头上伸了出来,伯婴反问阿兰,阿兰掏出朱砂送给阿兰的一双短银钩,道:“我还从没使过这东西,现在,就开开眼。”二人心照不宣,正欲破窗而入,二人的肩膀就被一双大掌拖了回来,那大掌捂着他们的嘴,将他们拖到了僻静处,伯婴一挣脱,只见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善豹,善豹道:“不可鲁莽,你们可知,四哥为了提防你们,在屋子里装了多少机关消息么?” “那如何是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伯婴怒道。 清风别恨嫏桥一梦 喋血蛛(2) 伯婴和阿兰似乎是从梦中醒来,在一片漆黑之中,伯婴开始了恐慌,此时她脑内第一个闪现的是那个白衣飘飘的诡婧,那一瞬间的感觉却不是害怕,好似诡婧是跟救命稻草,她拼命的想抓紧。 “伯婴!”阿兰叫道。随即伯婴闻声望去,只看见有人点起了一簇烛火,原来是阿兰点起的,阿兰道:“你能看得见么?”阿兰见伯婴呆若木鸡,坐在原地,阿兰用手在伯婴面前晃了晃,伯婴眼睛垂下来,道:“我看得不甚清楚,我的双眼曾经遭受过重创,所以……” “哎,看来,你也有过心酸过往,我也是,我还想着杀了那昏君报仇呢。可是咱们现在被关在这黑洞洞的地方,也不知道何时能出去!”阿兰叹道,低头一看,二人双手双脚被铁链拴着,动弹不得。此时就听门外似乎有铁栓启动的声音,二人警惕起来,阿兰吹灭烛火,抱着伯婴假寐过去。 就听讲一个男声远远传来:“其中一个,是那伯桑的女儿?那另一个呢?” 一个尖锐似男似女的声音答道:“回禀公子,另外一个没见过,一副山妖打扮,看不出什么身份。” “待我去看看究竟是何来历。现在时候差不离了,那妖婆应该也坐不住了才是。”男声道。那个尖锐的声音殷勤道:“是是是。” 伯婴在阿兰耳边道:“那不男不女的声音是龙啸勇。” 话音刚落,就听讲铁门被打开,一阵光照进来,紧闭的双眼被刺痛微微皱眉。只听见龙啸勇道:“来呀,将这两个妖女泼醒!” 几个小妖从那二人身后涌出,手里拿着瓢,瓢里有水,正冲二人面首泼来,二人在一阵凉意中惊醒。阿兰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而一个纤瘦的男人站在他身后,站在阴影里,看不清容貌。阿兰扶着伯婴,伯婴道:“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你是伯婴?伯桑的女儿?”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男人道。 “不错,正是,我此番来,是救我干娘而来。之前,你们索我干娘要挟我爹,以我爹,要挟琼光人鱼,此事,实乃下作,现在,又想作甚?我爹已经是个没有法力的凡人,对你们已经没有丝毫用处了,你们还想做什么?”伯婴怒道。 “有意思,伯婴?名讳与我相同,你放心,我的目的,不是你爹,更不是你干娘。待我大事一了,自然会放了你干娘。”男子道。此时龙啸勇低声道:“公子,那女人可是四弟……” “不必多言,偷来的情感久不了,他若是真有心,也不会用那女子做饵引大鱼上钩。对了,伯婴,你身边的姑娘是谁?”男人道。 阿兰看看那厮,道:“我既是乔装而来,自然是不会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的。” “她是司云君袁厌崖的妹妹,袁厌青。”伯婴谎道,看了阿兰一眼,阿兰点头意会,伯婴又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有言在先,若是他朝让我等得出生天,定然不会绕过你等龌龊之辈。”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我看你找死!”龙啸勇说罢想教训伯婴,伯婴虽然看不清楚,可是耳朵灵得很,听到龙啸勇那撕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感觉到他要动作,虽然身上拴着铁链,可是还是一个闪身躲过了龙啸勇的袭击,左掌黑甲骤然伸出,正要回击之时,就见那神秘的男人眼疾手快将龙啸勇拖回了身边,男人道:“好毒的一双利爪!” “我不但是青背苍龙伯桑的女儿,更是西方教燃灯老祖的徒弟,这双利爪,是老祖亲传,你要不要过来试试?”男人闻听,有些吃惊,随即斥责龙啸勇道:“若你再敢肆意妄为,狗命丧了,也怨不得我!” 即便如此,龙啸勇的肩膀的衣服已经被伯婴的利爪撕破两个口子,肉皮似乎有一些擦损,男人似乎有些不高兴,道:“二位姑娘就好好在此安歇吧,我会派人好生照料着,等婴大事一了,自然会叫尔等一家团聚,毫发无损。” 说罢,扯着龙啸勇就走了。地牢里只留下了一个火把,伯婴直到那群人没了声响才气馁了下来,阿兰道:“你真厉害,那利爪是什么?” 伯婴一脸不悦,道:“那是我师傅传给我的防身利器,集聚世间凶恶而成,可是我这几年日子过得□□逸,甚少用过,而且敌暗我明,若是真打起来,我未必会能打得过他。” 阿兰闻听,也有些气馁,从腰间掏出一对短银钩,道:“我也是啊,临来了,师傅才将这法宝传授给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用,倒也奇怪了,你的黑甲是可以缩回去的,他们拿不走也就罢了,为何我这银钩明明放在腰间,他们却还放任这银钩在我身畔?”伯婴接过那双银钩,端详起来,银钩长约一尺半,纯钢镀银打造,在黑暗里闪耀夺目,只听阿兰道:“师傅平日里看起来很凶,其实,她也是性情中人。我知道你们对我师傅有些偏见,可是这次师傅是站在你们这边的,还请,还请你们对我师傅放下成见。” 伯婴此时哪里听得进阿兰说什么,此时伯婴似乎发现了什么,道:“你快来看,这是什么?这里有一行小字。” 阿兰伸头过去,看到在手柄处,很不显眼的地方,有一行极小的字,又听伯婴道:“我眼神不好,你来看看!”说罢将银钩递给阿兰,阿兰走到火把下,对着光,挤着眉头,勉强能看见几个小字:天姥圣尊月婆童姥钩。 “你师傅可有说着银钩有什么厉害?”伯婴问。阿兰摇摇头,道:“临危受命,我也不知这是什么,师傅只说了这离魂帕的用处,倒没说着银钩。” 伯婴道:“他们也真是蠢,咱们的厉害他们又怎会知道,区区铁链,就想栓得住咱们么!”说罢,伯婴就想发力,扯断铁链,可是用尽了力气,铁链安然无恙。阿兰道:“用这银钩试试。”说罢,阿兰手持银钩,直劈下去,铁链应声而断。伯婴大喜:“这果然是好宝贝!”说罢,二人除去了身上的铁链,二人拿起火把,走到那扇门前,阿兰初见银钩厉害激动得很,正想多试几下,果不其然,不费吹灰之力,那门闩被阿兰斩成两截。还想着或许外面有人把守,兴许要厮杀一阵,从地牢里出来,却是连半个人也没有,二人正打算杀出去的时候,却看到外面燃起了熊熊大火…… 就在几个时辰前,朱砂决定帮伯桑救出织娘,清理门户的时候,伯桑那时才知道,原来伯婴被邹潜关在了地牢之内,诡影急了,二话不说就想去救伯婴,伯桑却道:“听闻,袁厌崖已经回来了,想办法通知袁厌崖,伯婴有难,叫他相助。”诡影有些纳闷不解,因为就连诡影自己都从未听闻过袁厌崖这号人物,看伯桑如此看中,伯桑似乎看出了诡影的心思,接着又道:“那小子身份我日后再告诉你,只是现在,我们需要他。” 诡影点点头,随即就想去找他,朱砂看见,随即拿起一把羽扇,凌空抛去,那羽扇化作一只长尾白鸽,直冲窗外飞去。朱砂道:“时不我待,不用等着谁,师弟接到我授命之后自然会去与我汇合,我们这就走吧。”朱砂说罢,在带着面具的脸上,又蒙了一层纱,一行人走到屋外,然后脚下生云,升天而去。 善豹指引着朱砂,在前头带路,朱砂站在首位,三途跟在朱砂身后,伯桑诡影跟在三途身后,几人度过黄河,越过几个山头,转眼就来到了无名寨。 寨子里没有丝毫异动,觉察不出定点异变,善豹道:“娘娘,小妖来时被那半脸黑衣女子拦住了去路,按理,他们理应察觉了才是。” “咒月那丫头,从不相信任何人,就算她和西王母使者沆瀣一气,也不会全然听命与他们,想必,她有她自己的打算,又或者,里面有什么更厉害的对手在等着我呢?善豹,你是这寨子的主人,看在你的份上,我不会动这寨子分毫,只是你收留的那些人,我就留之不得了,我此次前来,一来清理门户,二来揪出西王母使者,三……救出织娘。”朱砂看了看伯桑,伯桑颔首示谢。 就在这时,听到远处传来袁厌崖的声音,诡影抬头,见袁厌崖身后跟着一个用纱巾裹着头的女子,诡影思索之间,袁厌崖已经来到近前,只看见袁厌崖径直走到朱砂跟前,道:“师姐,你此番可是想清楚了?”朱砂道:“我知道伯婴是你好友,现在伯婴和我徒儿苍兰蒙难,被邹潜抓住,你可否……” “师姐放心,伯婴之事我会全力解决。”袁厌崖道。此时诡影看着袁厌崖的样子,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这才知道原来袁厌崖是朱砂的师弟,伯桑对袁厌崖敬畏有加,知道来头不小,偏偏对伯婴之事如此挂心,心里不免吃味起来。想着想着,面上不悦带了出来。只听伯桑道:“诡影,你随袁厌崖一同去。”听伯桑如此说,诡影心里更是不服,可是现在事情迫在眉睫,容不得他使性子,诡影只嗯了一声,袁厌崖走到诡影身边,两拨人分散行事。 此时袁厌崖身边的女又走到伯桑身边,伯桑看到女又垂头不语,伯桑几乎快要认不出女又的样子,良久,只听见女又小声道:“大哥,又儿临近涅槃,法力渐失,恐帮不上大哥什么,只是,又儿放不下大哥与阿婴,望大哥不要嫌弃。”伯桑见女又此时如此这般,也是感慨万千,道:“多谢又儿,大哥得你一心足矣。”一旁的三途撇见了女又此举,不做声。 朱砂此时身畔无人使唤,甚是不惯,走上台阶之时想搭着人手,此时却无人搀扶,不禁有些失落。三途看见,递上了手背,此一举,被一旁的女又看到,着实费解,伯桑已是无可奈何,而朱砂也觉得甚是惊讶,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伯桑女又二人没什么反应,道:“善豹,来扶着我!”随即没有搭过三途的手背,只见善豹也算是谦卑,弓着腰,在自己手上垫着一块白布,朱砂扶着善豹,拾阶而上。善豹道:“小妖的寨子在这低洼深谷之内,寨子健在深谷高处,台阶之上方是寨门,望娘娘不要嫌弃。” “行了,带我去织娘之所即可。”朱砂道。 走近寨子,善豹不禁有些奇怪,只听三途道:“这山寨怎么连个人影妖影也没见着?”善豹也称怪。 朱砂抬头望去,看到山寨好似在一个地窟之内,两旁是齐平的高山。朱砂问道:“若是发了山洪,你这寨子岂不是被困于泥沼之底?”朱砂此时心里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说罢,朱砂在善豹的引领之下,来到了织娘的住处,似乎织娘住的那个庭院是寨子中最高处,前头有好几处台阶。善豹指着第一级,道:“上次,两位来救那女子的侠士,就是在此处,被紫光灼伤。” 朱砂道:“昆仑有镜,名曰流光。五彩之中紫光极盛,能将西王母宫笼罩其中,不请自来者,会在紫光之中化为脓水。现在有人用流光镜护住织娘,也不知因何故,那人是冲你而来么?伯桑?”朱砂也在踌躇,她不知道西王母此举是何用意,就连朱砂都觉得,伯桑此时已经是个堕神,已经毫无用处,何苦大费苦心去算计这样一个凡人。 “我不知道,我也觉得蹊跷得很。”伯桑道。朱砂抬头看着那高矗的庭院,眼前的几十级台阶。伸出了手,就看到眼前一道紫光耀眼,三途大叫不好。 第224章 喋血蛛(2) 。女又也十分厌恶的甩开了三途的手,谁知三途手劲十分大,抓得女又痛了,女又挣扎着,面上的头巾散乱开来。女又道:“我变成什么样,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谁?你不过是朱砂身边的一条走狗!”女又怒骂道。 “你!……”三途正想回击,伯桑道:“又儿,不得无礼。[ ]”女又一把甩开三途的手,躲在了伯桑身后,怒气冲冲,盖好面纱,背过身不说话,伯桑道:“你若真心疼又儿,又怎会做出污蔑又儿为妖的事。”眼看几人就要吵了开。 此时,朱砂从庭院里走了出来,见到几人吵吵闹闹,紫光之外听不到他们说什么,朱砂道:“伯桑,我将织娘给你带出来了。” 织娘随着朱砂走到了紫光之外,织娘一走出紫光,就觉得浑身无力,面色苍白,织娘走到伯桑面前,眼中含泪,说不出话来。伯桑道:“多谢娘娘成全,只是,织娘手上的这只喋血蛛,该如何是好?” 朱砂看到织娘捞起袖管,右手命门处,一只朱红色的蜘蛛,吸了满满一肚子的血,好似快要爆炸,朱砂一皱眉,抬着织娘的手仔细端详。只见朱砂伸出食指,放在织娘手腕上,原本一头扎在织娘血管内的喋血蛛好似闻到了朱砂的味道,伸出了脑袋,朱砂将食指放在那蜘蛛口器下,那蜘蛛好似看到了什么诱惑,竟然从织娘手腕上跳了起来,正准备扑倒朱砂食指上,只见这时,朱砂朱砂一个翻手,将那喋血蛛收与掌心,捏了个稀烂,指尖溢出暗红色血浆,滴落地面,织娘屋里摊到在伯桑怀里。朱砂道:“她被这东西吸了不少血气。” “那蜘蛛……本来是很小的……也不知为什么……今天早上突然变得十分大!”织娘虚弱道。朱砂道:“你先带织娘快走,好生将养着。我还要查出孽障所在。” “不行,我恐怕走不了。”织娘道。“我偶然听到邹潜那恶贼与一男人谈话,说我此生此世,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头顶也会罩着那紫光宝镜。”织娘说罢,众人才发现,织娘面色发紫,还真就想她被紫光笼罩一般。伯桑回头一看,原来被紫光笼罩的那个庭院,现在已经恢复如初,倒是自己抱着织娘的手,觉得十分火烫。 “娘娘,求求你,救救她吧!”伯桑道。说罢,就觉得自己掌心越来越烫,似乎已经抱不住织娘,朱砂看出端倪,从伯桑手中接过织娘柔弱的身子,道:“好歹毒计策。” “我从未听说过,流光宝镜也能将人罩住。”伯桑道。 朱砂本想转身而去,见织娘面色苍白,白中透着淡淡的紫光。道“你也算是个痴情女子,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你身边有一个那么爱你的人,你怎么舍得离开他?” 说到此,伯桑看着织娘,织娘低下头,流下眼泪,织娘道:“我本是灵蚕幻化之神,一生逃不脱作茧自缚四个字,当年,若不是我,妄图俘获伯桑的心,就不会在共工和伯桑只见穿针引线,只可惜成王败寇,共工野心太大,一直被颛顼弹劾,天水榭一宴,注定了夜宴之上众神的命运,我将伯桑救走,让他受困嫏桥万年之久,只为保住他神龙伯氏的命脉,而我画地为牢,作茧自缚,后来得以诡丝的身份真正和伯桑在一起的时候,我却又妄自菲薄,生怕诡利用我对伯桑不利,现在我怎么能见他因我再蒙难。说到底,我就是一个贪心的女子,可我,可我却什么都得不到……”伯桑听到织娘如此说,终于理解了织娘,再说不出什么,只得紧紧抓着织娘的手,朱砂见织娘身上紫光越来越强,伯桑抱着她的手已经被烫红,织娘接过织娘,自己扶着织娘,道:“你以为,你离开他,就是为他好了么?你说的没错,一开始,一切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你很残忍,你让他爱上你,而你却要离开他。”朱砂本在劝着织娘,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织娘道:“你说你是诡丝?可是诡帝授命?” 织娘点点头,朱砂道:“那便好了,这样,就可以找到那手持宝镜的人在何处。” “真的?”三途道。 朱砂点点头,见织娘手腕刚刚卸下的那只喋血蛛留下的伤口还在流血,朱砂拿起织娘的腕子,拇指和中指轻轻一掐,那滴落的血滴居然在朱砂的指尖变成一根红色的丝线,丝线闪着紫光,朱砂接过织娘滴下的血液,也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就看到丝线在朱砂手中越来越淡,可是紫光依旧,朱砂聚气凝神,看到在天空之中的另一头,延续着紫光。朱砂道:“三途,你们在此,我去将那孽障抓来。”说罢,朱砂随着那淡淡紫光的去处,化作一道红流席卷而去。 朱砂冲东南方向飞过,瞬息之间就来到了一座小庙,庙里干净整洁,朱砂掐着那道丝线,看到就是这庙中发来。环顾四周,见并无异状,四周古木参天,倒是将那庙宇围得严严实实,小庙离那无名寨不过几里地,也是近的很。朱砂全神戒备,她看着手中的红线,她以为那西王母的使者,手持流光宝镜的人就在那庙宇之中。只见朱砂攥紧手中的紫色丝线,口中念念有词,正想用力将那丝线的另一头扯将出来。谁知这时身后一个黑影蹿了过去。朱砂猛然一回头,生怕是什么调虎离山,不敢怠慢,左手拂袖,手中多了一根银白的铁血鞭,只听一声鞭笞响彻,那铁血化为银蛇,向那黑影窜去。 朱砂攥紧手中红线,见银蛇飞腾在空中,三窜两窜没了影,朱砂不由惊奇,探头望去,树木茂密没了踪迹。朱砂顾不得琐碎,口中念念有词,只听到庙宇里一个女子尖叫一声,朱砂攥紧丝线,用力扯将开来,只看到庙门口好似被什么撞破,木片碎成块,一块铜镜冲了出来,朱砂看见玉指环绕,铜镜落在朱砂左手之中,她看了看手中的铜镜,不过巴掌大小,雕花簪玉,中间通明,向里一照,竟然没有自己的映像。朱砂道:“孽障,还不滚了出来,要我亲自动手?” 良久,只见一白衣女子缓缓从庙门走出,低着头,发髻松散,不敢看朱砂。朱砂哪里不认得,那人就是清,朱砂最宠爱的弟子。朱砂看着清缓缓走来,心中说不出的怒火,此时远处传来响动,没多久,就看到一团黑影从远处翻滚而来,翻滚到朱砂跟前,半面梳妆,正是咒月,只见她的脖颈处一条银蛇死死咬住,朱砂一挥手,那银蛇回到了朱砂手上,卷着朱砂的小臂,蛇嘴边还躺着血,正巧滴落在朱砂手中的流光宝镜上,宝镜被咒月的鲜血滴溅,顿时冒起了黑烟。朱砂道:“去,去庙里看看还有没有旁人,见到之后咬死作罢!” 听到朱砂如此说,清面色大变,惊恐的看了一眼朱砂,随即看着铁血飞入庙宇,朱砂冷冷道:“怎么,还真在里面么?” “师傅~”清带着哭腔道。 朱砂转过头,看着咒月,此时的咒月面色苍白,脖颈向下流着鲜血,恨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注意,和我姐姐没有干系。你要就冲着我来吧!” 此时朱砂看着手中的流光宝镜,此时的流光宝镜已经毫无灵气,本来灵动非常的神物被咒月的鲜血污秽之后竟然像花朵一样凋谢,朱砂冷哼一声,左手一用力,可叹一件神物竟在朱砂手中被捏了个粉碎,清月二人看呆了,清满心的恐惧,月满心的愤怒。 “你们二人承我不死命脉,授我活命之恩,享我天年之福,不必渡劫便有半仙之躯,无需修为即可高人一等,可你们此时,是在做什么?”朱砂道。 “清知错了,求师傅原谅。”清眼泪流了下来,咒月道:“姐姐,你哭什么,我们如此做有什么错,若是那时天劫一至,妖婆子身死,从我们体内破体而出,我们此番只不过是为了自保,有什么错?” “你们背叛我,间接害死了你们菁姨,助西王母来迫害我。保住你们的命?咒月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西王母不过是假借你们之手来除掉我罢了,我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朱砂怒道。 “我在邹衍那找到丁郎画戟,只要我帮他找到长生不老药,他就答应将你留在我体内的那滴朱砂血取出,到那时……”咒月道,朱砂又道:“丁朗是个什么东西?闻所未闻的人物你也值得放到台面上来说道?月儿,你不要太天真了,自你那天授我一血活命之恩起,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奴仆,你想要从你体内逼出朱砂血,那简直是痴心妄想,你向来聪明,你怎么不问那西王母要一颗救命仙丹,又或是叫她帮你把朱砂血逼出来,这样你何必大费周章对付与我?” 此言一出,咒月也有些莫名其妙,开始陷入沉思,朱砂蹲了下来,掐着咒月的下巴道:“我朱砂门下想来不留蠢货,西王母若是真能救你一命你倒戈相向也就罢了,此时你还是我的门徒,却帮着别人来对付我,你也会说,待我身故,你还会活得长么?亏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咒月陷入了自我矛盾,不说话,只听清道:“师傅,你原谅月儿吧,清愿一肩承担。” 此时铁血银蛇从庙里窜了出来,朱砂回头,见铁血嘴角有一块灰布,却没有带回任何物事,清见此,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大出一口气,朱砂余光瞥见清的神情,收了铁血回过身道:“清,看样子,你认识那个西王母使者?是也不是?” 清看着朱砂不说话,一脸戒备,朱砂道:“看样子,那就是了。你从小就是这个样子,还记得你小的时候,背着月儿在昆仑不死宫之前等了我几天几夜,那时月儿已经被打回了原形,要不是那时我正巧在不死宫,就算你磕破了额头,也是无济于事,你说只要我救了月儿,你愿为奴为婢甘苦一生与我为伴,这话是你说的吧!” 清流着泪点了点头。朱砂又道:“你此前是为了咒月,此后数百年也曾安安分分为我办事,也不枉我对你姐妹悉心□□,而此时,你又是为了谁?那个西王母使者究竟是什么人?他竟可以让你联合咒月,背叛于我!” “不,姐姐是为了我,是我,是我联合邹潜游龙子,我与他们承诺,只要我给他们长生不死,他们就用丁朗画戟将……”咒月抢着道。朱砂怒道:“就凭你也有长生之法?还不是靠着我你才有了这张人皮……”朱砂刚说到,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就是在那时,你们筹谋着用菁儿的心来换你们的自由之身么?究竟是谁告诉你,丁朗画戟可以分离我不死朱砂血?” 第225章 地(2) 。[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朱砂走入庙内,见庙内空无一人,只是庙里的墙壁里尽是壁画,壁画画的都是些昆仑山上的物事,狐妖,王母,烈火,地狱,阎王,小鬼,丑男,仙女。朱砂不明白这些是什么意思,她此时很好奇,那个下凡与他作对的人,究竟是何人。 而朱砂走后的无名寨,一下子涌出了许多人,一下子把他们尽数围困在寨内。 为首的正是邹潜,只是此时不见了龙啸勇。邹潜身披铠甲,手中拿着利刃,善豹指着邹潜道:“好个鸠占鹊巢的逮人!”随即指着邹潜身后的小妖道:“你……你们都被蒙了心么,我才是你们的头领。” 邹潜道:“没用的,六弟,他们现在,不会听你的,他们只会听命于我。” 邹潜看着伯桑,人群之中伯桑尤为刺眼,好似邹潜心中的一根刺,三途道:“就凭你们几个毛贼?也想拦住我的去路?邹潜,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此时,四面涌动而出的小妖成困斗之势,将伯桑,织娘,女又,三途,善豹五人围困其中。三途正想发难,女又小声道:“你看那厮神情,好似坐定了胜算,他自己本身从不是问题,问题是他身后的人,还有他手中的法宝。” 此时女又一抬头,大叫:“你们看,这顶上是什么东西!” 四人闻听,抬头一看,只看见四面高山上链接这密密麻麻红色的丝线,将他们围困在地心中,伯桑道:“这是好似是地网!怪不得他们要在此停留,善豹,你这个地方正巧低于地面,是山体的凹陷处,那地网网住四面环山,他们守住出口,我看,我们此行悲矣!” 此时,三途终于怒了,三途怒道:“为何你总是如此?每次都是你自己先放弃了你自己,不过一张地网就如此自暴自弃,何时有半点神龙之势?此时你怀抱心爱之人,不想着如何杀将出去,却……”三途说不下去,一拂袖,脸撇过一边,伯桑看了看织娘,织娘面泛紫光,织娘道:“桑,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 伯桑点点头,不说话,女又问:“这地网是个什么东西?为何大哥如此惧怕?难道也是西王母之物?” “不,恰恰相反,这是当年南海绫罗国送给朱砂的一件披挂,不能御寒,只能做装饰,那东西像蛛网一般,洞眼极大,朱砂穿上后觉得尤为难看,可绫罗国是菁儿故国,故此不好推辞,朱砂厌烦也只是穿在身上一次,谁知这东西竟吸附了朱砂的血气,后来朱砂再找不到,后来流传出地网的传说,说地网是昆仑蛮荒之物,但只要被地网困住之物,无一逃脱,只是这东西怎么会落入到了那厮恶贼手中?百思不得其解,我想,那厮定时看朱砂走远,这才敢出来,不然,怎会如此猖獗。”三途道,邹潜笑道:“赵总管果然博学。地网一直都在我手中,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能在大仙眼中活跃多年,靠的,就是这些子宝物和这些个笑脸方能全身而退,如若不然,岂不是像那游龙子一般,被那妖婆咒成北海妖物!”邹潜恨恨道。 “可是如此一来,你不是也成了地网中人?”女又道。 邹潜一笑:“无碍,地网是我的,我自然知道他的法决,那婆子被公子引去,想必很快就会回来,对不住了,各位!” 只听邹潜大喝一声,二指并拢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众人抬头一看,见那地网好似充血一般,迅速膨胀起来,伯桑抱着织娘,织娘此时已不再害怕,女又双手持赤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到邹潜近前,想将其击退,可此时,天空降下一根红丝,将女又团团网困与内,女又惊叫,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困于其中,再一看,已经被红丝困住高悬于空中,三途见女又受难,大叫不好,情急之下,想去救女又,可是他深知朱砂地网的厉害,三途不敢上前。 伯桑道:“若是朱砂此时在此就好了。她定能收复此网。” 话音刚落,就听到女又的声音,二人抬头一看,那困住女又的红丝已快被女又身上烈焰焚毁,三途大吃一惊,只见女又挣扎开来,跳落在地,三途道:“奇哉,朱砂的地网居然你能挣脱。”见状,女又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抓住伯桑的臂膀,道:“大哥,我们冲将出去,只需将那恶贼俘获,就不用再惧其他。” 女又冲动,话音刚落就不见了人影,此时地上剩下她的遮面布,伯桑这才发现,女又的头发已尽雪白,织娘道:“那真的是又儿,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伯桑道:“其实早在又儿南下之前就发现了又儿头上的白发,具伯婴说,又儿是火凤,火凤每隔五百年便会在烈焰中蜕变新生;此时又儿的法力正在渐渐消失,待又儿面如枯槁,法力消失殆尽后,则会引天火*,在烈焰中涅槃新生。看样子,又儿已经快到涅槃之期。” 听到伯桑如此说,三途终于释疑,看着女又的身影才知道原来女又不过是年岁到了,听到伯桑如此说,总算放心,对伯桑道:“你在此等我。”说罢,三途化为一股黑流,席卷而去,速度之快,在女又之前卷起邹潜,他本以为邹潜会束手就擒,说只邹潜依旧在念咒,只见又降下几根红丝,三途虽为无形流水,却被那几根红色丝线绑缚起来,像方才女又一般,被半掉在空中。三途大惊失色,想着女又那无形之火尚可焚毁地网,为何自己无形之水却被邹潜制服。这时女又抬头看看三途,又狠狠的看着邹潜,三途见此,没有半点办法。 只见邹潜阖眼手作外缚印,口中也念念有词起来,一时间暴雨倾盆,顷刻之间白昼如黑夜。可奇怪的是,雨点虽然像瓢泼一般倾倒下来,但是邹潜的地网却像能兜住那雨点一般,所有的雨点尽数被地网隔开在外。 再说女又,女又本想手持赤焰击溃邹潜,可谁知手中赤焰快要打在邹潜面门之时,邹潜却消失不见了,一会之后,出现在女又身后,几番下来,女又累得筋疲力尽,邹潜露出狡黠的笑容,女又扶着自己的胸口,她知道,自己的法力所剩无多,根本不可能再多与邹潜周旋。 忽的一抬头看天顶,那地网越来越粗,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将自己围困,看着地网之外的雨点,此时似乎不光是雨点,女又看到地网之外还有游动的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会有四方川流?!”三途也感到十分震惊。 女又不禁焦急起来,想着地网能将无形之水束缚,就算是整条黄河倾尽而来,女又看着邹潜,不知道那厮到底用了什么法术,可以让自己根本近身不得,忽然间,女又摸到了自己腰间的竹筒,想到竹筒里是纳宝道人图,想着,邹潜就是靠着法宝取胜,自己难道不行么?急急忙忙打开纳宝道人图,她依稀记得,邹潜本命是邹衍的影子,影子本无形,看到四面地网,想到图中也有个诛妖网,不做多想,取出之后口念咒语,像邹潜掷去,见那诛妖网带着女又的赤焰像邹潜飞来,邹潜没有想到女又也会有法宝来对付自己,一时不查,竟然被女又绑缚起来,女又正洋洋得意,只见一个黑影略过,邹潜不见了,连同自己的诛妖网一同消失了。 就在这时,女又只觉得浑身的愤怒,怒火中生,竟然将旁边的屋舍焚烧起来,霎时之间似乎燃起熊熊大火。三途见那火焰可以将地网焚毁知道那是女又的赤焰,大叫:“又儿,快些收了法力,若是赤焰将地网焚毁,此处变会变为一片汪洋!”三途不知,其实自己早已落入敌人彀中,可是此时他在收回法力已然全然无效,天上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川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三途不知如何是好,只见事态威逼,此时已经想不得许多。三途回头一看,邹潜失踪,而那些小妖已经没了身影,女又也赶紧收了赤焰,见还剩下几根残余的地网,女又想用地网保护伯桑,可是邹潜已经收了法力,此时的地网毫无用处,一时间昏天黑地,川流似乎从天而降,洪水越来越多,越来越急,渐渐漫过了几个人的腰间,女又也不知怎么的,被那洪水淹没,似乎一下没了力气,在洪水中飘荡,三途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抱着女又来回飘荡,那个善豹略通水性,在水中飘荡,想去救人,无奈法力不够。伯桑保护着织娘,织娘此时在伯桑的怀里,见伯桑紧张的神情,知道伯桑一个凡人,也许根本没有能力与顷天而降的洪水抗衡,可是织娘此时却紧紧抱住了伯桑,织娘也很虚弱,一旁的善豹虽然也全力保护着二人,终将螳臂当车,于事无补。 此时,伯桑看到一张全新的地网,重新展开。三途护着女又,看着那通红的地网重新笼罩在自己眼前,女又的赤焰早已被川流扑灭,而此时的女又,昏死在了自己怀中。 第226章 地(3) 再说诡影和袁厌崖二人,此时他们顺着善豹的指引来到了邹潜的房间,看四面布置得当,也未发现有什么机关消息。袁厌崖道:“善豹说阿婴就是在此处偷袭邹潜,定是邹潜使了什么诡计才将阿婴俘获。”诡影站在袁厌崖身后不说话,四处打量着。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天色开始昏暗了起来。 “他们真的是从这里消失的么?”诡影道,他看着邹潜的房间若有所思。诡影想,若是给他做一个埋伏会在房里做什么样的埋伏,二人正在四下探查的时候,听到后院有响动,二人捻手捻脚的走了过去,就看到邹潜的后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二人刚去到的时候就看到几个人从假山后面窜了出来,一溜烟的不见了,袁厌崖和诡影二人也算是眼疾手快,可就算这样,也没看清那几个人的身影,二人相视一眼,走了过去。看着院子里的一切,思来想去只觉得那假山十分奇怪,突兀的一座假山周遭竟然连些花草也没有,地上尽是些细碎石子,这是袁厌崖瞄准了那假山,拂尘轻摆,假山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再一摆,竟然碎裂开来,呈现在二人眼前的,就是一道铁门。袁厌崖拂尘再一甩,铁栅栏的门闩跌落下来。 二人正想走入铁门之中,此时只听到什么巨物从天而降落在地面的响动,让二人脚下不稳摇了三摇。回头一看,邹潜前院已经烧了起来,诡影道:“这火如此凶猛,是又儿的赤焰!” 袁厌崖道:“看来他们已经打起来了,我们要赶快!” 袁厌崖打开铁门走了进去,铁门内阴暗潮湿,只看到零星的灯火,才走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哨兵,那人看到袁厌崖和诡影,刚想咋呼,袁厌崖拂尘一甩,晕厥过去,一路走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袁厌崖拂尘啪啪啪弄晕许多个,此时回头一看,铁门之外已经是熊熊火海。 袁厌崖拂尘轻扫,铁链断裂在地,伯婴跑了过来,对袁厌崖问:“你怎么来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光是我来了,你爹也来了,我们现在是来救你干娘的。”袁厌崖道,诡影看着伯婴焦急的样子,又看到袁厌崖那不动声色的本事,心里如临大敌,只是事情迫在眉睫也没多说什么,诡影道:“现在外面一片火光,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那赤焰似乎是你姑姑所发,想来他们正在酣战,伯婴,我们快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伯婴摸着被铁链勒出痕迹的双手,一怒之下就想冲将出去,可是走到外面看着外面是熊熊的大火,不禁有些胆怯,此时诡影道:“别怕,来,我带你冲出去。”说罢,诡影拉起伯婴的手,此时他毫不犹豫的拿出了白骨扇,那扇子向前一扇,赤焰两边闪退,可是却更加威猛,就在此时,诡影抱着伯婴化为一道白光冲了出去,袁厌崖正想阻止他,可是为时已晚,此时就见阿兰也从地牢中走了出来,袁厌崖看见阿兰,便问她是谁,阿兰自报家门之后,袁厌崖点点头,阿兰得知袁厌崖是朱砂师弟,便是自己师叔高兴不已,道:“师叔,现在外面火势越来越猛,我们该怎么办。” “我方才本想将你们几个纳入我袖中,我带你们出去,谁知那诡影急得直接将伯婴带了出去,哎,阿兰啊,等会我将你收入袖中,你会七窍闭塞,失去知觉,不要害怕,等我冲出火海,就放你出来。”袁厌崖道,阿兰点点头,袁厌崖长袖一甩将阿兰收入袖中,自己则化作一道金光,冲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伯婴被诡影放开的时候,天色还是漆黑一片,诡影的面门已经被火光熏黑,衣衫也被烧了几个洞。伯婴还有些晕头转向,此时诡影站在她身后,伯婴则坐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伯婴定了定神,此时的他们是站在悬崖边上,刚下过雨的泥土脏了伯婴的裙角,当伯婴站了起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的时候惊呆了。此时在她眼前的是一片汪洋,四面而来的流水好似正在汇聚过来,伯婴道:“这是什么地方?方才我们逃出来的时候还在烧着大火,怎么转眼间就被川流淹没?” 诡影只道:“我们此时,是在无名寨的上方,无名寨在峡谷凹陷处,天险之要,我的预感成真了!” “你什么预感?” 诡影不敢说出口,只道:“我想不透的是,为何方才是火,此时是水,而你爹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莫不是,莫不是他们还在寨中?被川流淹死?”伯婴担心道。 “不会,朱砂还有你姑姑和三途在他们身边,我现在是担心,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离开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竟然会变成现在这般。”诡影道。 “爹……”伯婴急了,眉毛纠成了一团,“爹现在在哪?” 诡影看了看远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时袁厌崖带着阿兰赶到,袁厌崖大袖一拂,阿兰从袖中释出,伯婴急道:“我爹不见了!如何是好!” 袁厌崖气定神凝,道:“不急,待我一观!”随即,闭目凝神,手作智拳印,口念咒语,一时间风起云涌,漫天的云彩汇聚天顶,本来就黑的天,一时间被密云遮住,顿时伸手不见五指。伯婴眼力不佳,可此时却看到袁厌崖眉心忽然睁开一只天眼,天眼射出金光,就连诡影也吓了一跳,伯婴问诡影:“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将军,他头上那只眼睛是什么?” 伯婴声音很大,可是在疾风之中诡影根本听不见,二人相距很近,诡影在昏暗之中只看到伯婴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伯婴的声音,一旁的阿兰跑了过来,牵住了伯婴的手,看得出,阿兰在疾风之中瑟瑟发抖,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诡影回头看着袁厌崖,此时袁厌崖眉心的天眼已开,天眼怒目圆睁,狰狞吓人。渐渐的伯婴失去了视力,只看到不远处一个金光。忽然的一个炸雷,结束了这一切。伯婴的眼睛被光刺痛缓缓睁开。此时阿兰抱着她,而诡影也紧紧握着她的手,伯婴看到天顶的云彩渐渐散开,而此时的雨水也不再,四面而来的川流也停止了汇聚,可是—— 在他们眼前的,已然不在是一个峡谷,而是一片泽国。伯婴看着混沌不堪的汪洋,悲观极了,生怕爹有什么差池,眼泪在眼里打转,此时诡影正想安慰她,便听袁厌崖道:“方才我引天雷劈死了邹潜!” “什么!你知道邹潜在何处!”诡影急道,袁厌崖又道:“方才我用天眼微观附近千里,我看到你爹蒙难,情急之下,我便引来天雷,劈死了邹潜,可是你爹……” “我爹?……”伯婴的心提到了嗓子口,袁厌崖手指东北方向,道:“据此东去一百里处,有处渡口,你爹就在那里!伯婴,你……”袁厌崖话未说完,就看到伯婴挣脱阿兰和诡影,化为黑烟,黑烟又变成玄猫形状,向袁厌崖所指方向跑去。诡影看得急了,紧随其后。 看上去似乎过了很久,其实朱砂清理门户,伯桑被困地网,诡影相救伯婴这三件事就是几近同时发生一般。 伯桑醒来的时候,身上缠着几根破烂不堪的地网,全身湿透,十分狼狈,所幸之事,织娘与他十指紧扣,依偎在一起。 而他们在水中昏迷,醒来,也是被人用冷水浇醒,伯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邹潜正在一匹红彪大马上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柄□□,伯桑呛了几口水,小心翼翼的叫着织娘,织娘此时面上的紫光已褪,伯婴抱她已经没有了刺痛,此时的织娘脸上毫无血色,一脸苍白,伯桑没有和织娘说什么,只是很惆怅的看着织娘,脸上挤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织娘点了点头,二人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盛夏的渡口,凉风习习,竟然将他们吹得打了寒颤。 见他们二人站了起来,一个头目报告邹潜,邹潜点点头,只见邹潜身披甲胄,身旁跟着一众精怪,那四个金光童子也在他身后马上待命。 未等邹潜发问,伯桑先道:“吾曾上得瑶台悦仙色,也曾入过嫏桥悔前生,我神龙伯氏,也曾叱咤风云好不得意,怎奈成王败寇,现桑不过一介凡人,欲与挚爱携手残生,怎么,邹夫子也不给桑这个机会么?” 见伯桑说得凄凉,织娘道:“邹潜,我们现在与你,已经是没有半点用处,为何你还要苦苦相逼?” 此时的邹潜,双眼通红的看着马下两个紧紧相依的二人,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在恨什么,在无名寨东北方向的渡口,集结了百来号的小妖,邹潜为首,团团围困住了伯桑织娘二人,而此时他们身边没有女又,没有三途,没有善豹,想必,方才他们被地网和川流打散,而邹潜此行的目的,竟然是只抓了伯桑和织娘。 “还记得我那时将你救起,我对外只说,你是我的夫人,而不知何故,你竟然真的自称是我的夫人,你可知道,那时我有多高兴?”邹潜缓缓道。“只要你跟我走,我答应你,不再为虎作伥,也可以放了你身边的男人。” 织娘闻言,看了一眼伯桑,道:“怎么?你也有感情么?” “当然!”邹潜道。 “我不过是你与另一个女子的泡影,你根本不爱任何人,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否则,你怎会知道喋血蛛会要了我的命还将她种在我手腕,你明知我有难却要我只身犯险,邹潜,我只不过是你与别人之间的一个影子罢了!”织娘怒道。 “你……”邹潜语塞,伯桑道:“他正因为是一个影子,所以才要与你这个影子长相守,织娘,你以为,他是完好无缺的人么?”伯桑得意洋洋道。织娘有些诧异,只听伯桑继续道:“你的主人,是多年前假死的邹衍,而对外则称他们二人是兄弟,实际上,你只是邹衍的影子,我猜,你定然是爱上了邹衍的妻,却无可奈何,对吧?” 邹潜此时的愤怒已经达到顶峰,等着猩红的双眼道:“哼,本来我还想放你一条狗命,可现在看来,你似乎知道得太多了。” 伯桑知道他要发作,将织娘护在身后,只见邹潜左手一挥,身后的小妖,似乎是发了疯一样冲了上来,伯桑手无寸铁,可是要对付着几个精怪还是不在话下,在制服第一个小妖之后躲过他手中的兵器,予以抗衡。 就这样,伯桑以一人之力,杀死了尽三十个小妖,可是,伯桑也受了伤,加上织娘更无自保之力,只得跟在伯桑身后,织娘看着伯桑此时血拼的样子难过极了,只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成了伯桑的累赘,可她知道,若是自己真的死了,那伯桑在这世上便再无依靠,她便这样想着,努力的保护着自己。 邹潜在马上冷笑:“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来呀,取我最后一只乌骓穿云箭来!” 随从取来了箭,恭恭敬敬的献上,另一人则恭恭敬敬献上了长弓,邹潜用弓箭对准了伯桑,嘴角抽搐着,好似什么阴谋得了逞,只可惜伯桑正于众人酣战,只觉瞄不准,心里焦急。 织娘发现了邹潜的行动,觉得可怕万分,想叫伯桑快跑,可就在她叫伯桑那一瞬间,伯桑停止了动作,穿云箭怒号而来,听见箭号的时候,织娘呆若木鸡,看到伯桑挡在了她身前,可胸口还是痛了一下。 第227章 地(4) 乌云布满了天空,在最后一束光收起之前,织娘抱着伯桑,织娘已然看到,伯桑背后直挺插着半支箭尾。 天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二人体力不支,跪坐在了地上,一时间小妖们的号角充斥了耳畔,不知怎么的,一下子乱了起来,也许是因为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伯桑手持钢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抱着织娘,他虽然努力的保护着她,可是他仍旧看到了那只乌骓穿云箭射穿了织娘的胸膛。 黑暗中,伯桑听到织娘哭了,他又听到邹潜的叫喊声,那时,他已经约束不了手下的小妖,忽然,也不知邹潜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后,邹潜问织娘:“你为何不跟我走,我不过是想证明,我从未被这个世界遗弃!那时将你从悬崖上救活之时,我也曾对你毫无要求,你也曾对我笑过!为什么你现在就连死,都要抱着另一个男人一起死!” 织娘道:“你救了我的人,却救不了我的心,我就算在你身边,也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伯桑救了我的心,却救不了我的人,我宁愿与他一同而去,邹潜,你不明白,你永远不会明白……” 织娘说罢,嘴角流下了血,虽然没人看见,二人只听见邹潜的怒号,他已经几近崩溃,伯桑抱着织娘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天空一个炸雷,邹潜手中长刀高举过头,看样子要向伯桑砍来,只是这时候,炸雷劈中了邹潜,邹潜本就不是常人,他是邹衍的影子,邹衍用术数将影子分离。 天空的黑云很快散了开,阳光重新普照了大地。此时若再去寻,已然找寻不到邹潜,鼻子下稳到了焦灼的味道,此时的邹潜已经被炸雷化为齑粉,风一吹,便散了,而他□□那匹大红马却是丝毫无损。 黑暗中,一众骚乱的小妖看见,吃惊不小,就连那四个金光童子见了也是十分震惊,见邹潜身故,便都一哄而散了。 直到这时,伯桑手中的钢刀依旧没有放下,抱着织娘的手依旧紧紧抱着。伯桑眼里流下了两行血泪,织娘也难过的哭了。伯桑道:“不要哭,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再没有什么,可以将我们分开。” 织娘想起了在天庭的一切,她第一次见到伯桑的时候,伯桑与其他女子在一起,作为先天之神,她第一次因为一个陌生的男子对其他女子产生了妒意,织娘那时心里,只想和伯桑在一起,那时的愿望仅此而已。 后来,织娘找了许多机会和伯桑相近,只是伯桑的目光似乎从未停留在织娘身上,织娘想尽了办法,很可惜,伯桑一直都没有爱上自己,织娘把自己能给的,伯桑能要的都给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伯桑没有让自己的心留一个空隙给自己? 若不是那次天水榭的变故,若不是在他危难,恐怕,伯桑的目光不会停留在自己的身上,那个时候,织娘无助的抱着酒醉的伯桑,绝望极了,看着怀里的伯桑安静的睡去,好似只有那时,自己才能静静的看着伯桑,只有那个时候,伯桑才会属于自己么?为了保住伯桑的性命,保住伯桑一直引以为傲的神龙伯氏的命脉,就算是和诡达成任何协议,织娘都会答应的。那时诡的话一语成谶:“当你心里有了另一个人,你的心就不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了,你会一直想吐出情丝,想网住你们两个人,但是,若是那个人的心不在你这里,终究,都只是你自己一个人作茧自缚罢了……” 这句诡给自己的忠告,在织娘眼睛闭去的最后一刻,终于想了起来,织娘抱在伯桑腰上的手,收紧了些,织娘道:“诡,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我不是作茧自缚,一直以来,我都在他的心里,谢谢你终于让我明白……” 织娘到死前,终于知道伯桑的心意,他为了自己放弃了自己的骄傲,若不是自己的任性,就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织娘后悔了,只是伯桑,恐怕再也听不见了。 疾风而来,一阵黑烟穿风而至。正是伯婴,伯婴很艰难才找到了这个渡口,虽然心里早做好了准备,可是伯婴看到伯桑和织娘紧紧相拥跪在地上的尸体的时候,伯婴双眼含泪,不敢上前。 此时诡影袁厌崖阿兰三人赶到,那天,起了很大的风,伯桑和织娘二人的身体已经微微僵硬,二人紧紧相拥,跪在地上,那只乌骓穿云箭,从伯桑的背心刺入,贯穿二人胸膛,从织娘背后刺出。 伯婴跪倒在地,言语不出,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来没想过,这天真的到来会是这般心痛,她只听见自己的心好像裂开一样,伯婴曾经遭受过死亡的恐惧,可是,现在,却是透彻心扉的痛。 伯婴的眼泪一直没有滴落。此时诡影走了过来,拍了拍伯婴的肩膀,阿兰却哭了,阿兰拉着伯婴的手,袁厌崖则从伯桑织娘身上取下了乌骓穿云箭,将二人规整平铺在地上。 几人将伯桑织娘二人装殓收整在两口薄皮棺材里抬回了他们在上谷暂且安居的地方。扯起了白布,简单的布置成了灵堂。伯婴一直目光呆滞的跪在地上,伯婴在灵牌上简单的写着几个字:“慈父桑,母织娘之灵。”没有写伯桑出身,何时身故,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没写上。 诡影看到,不解道:“伯婴,为何你不将你爹生平记事写上?” 伯婴道:“神龙伯氏,因为曾参与了天庭的争斗,后来失利,为众神唾弃,我爹说,他最骄傲的是自己的氏族,最痛恨也是自己的氏族,他没有做错什么,为何生来就要为人憎恨?小心翼翼活了这么多年,终逃不过这注定的命运,我倒是觉得,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就不应该是神龙之后,现在,爹是真的解脱了,我应该高兴才是。”诡影似乎能体会伯婴那痛得萎缩起来的心。 “伯婴,你别难过了!”阿兰握着她的手,呵护着她指尖的伤口,难过道:“当年我夫家全家被灭,连同我在内,一家十几口全被活埋,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知道死亡的滋味,我……我……伯婴,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阿兰安慰着伯婴,可是自己却想起了她的夫君,哭了出来。 夜晚,几人建起了供桌,伯婴头戴白花,披麻戴孝,守灵堂前,按规矩,必须过了头七才能入土,此时伯婴手里拿着纸钱,地上一个铜盆,一张一张的烧着。 袁厌崖见伯婴如此,心情不好,在屋外长吁短叹,诡影则陪着伯婴一同跪在伯桑灵前,那时的他,黑衣之外也穿了件孝服,诡影说,伯桑是他恨敬重的人,在诡影心里,伯桑一直是大哥,故此一同戴孝,伯婴同意了,只觉得此时有人相陪,心里温暖。 伯婴道:“其实我早有预感,爹逃不过这一劫。” “你?”诡影有些不解,伯婴继续道:“很微妙的,就是如此,一种即将而来的预感,我很佩服爹,认定的事,认定的人,说一不二,就算是注定的命运,依旧不改颜色,爹唯一让我觉得不该的事,他不该为了干娘落尘为人,去掉一身龙骨,再无保护自己和干娘的能力……”伯婴想了想,有些自嘲道:“就算是有那一尾龙身又如何呢,待罪之神,早是他人俎上鱼肉。” 诡影看着伯婴,面无表情道,他很难想象伯婴此时此刻的安静,面对伯桑的死,伯婴没有怪罪任何人,甚至没有问因何如此,甚至,不曾掉一滴眼泪。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诡影道。忽然的,伯婴抱住了诡影,头枕在诡影胸前,伯婴问:“将军,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爱?难道真的可以像爹这般,不给自己任何退路,甘愿连名誉,身份,甚至性命都不要的去爱另一个人么?” 诡影愣住了,他没有想过伯婴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真的很久,回答不上来,只是此时的诡影脑海里没有了那个在悬崖上翩翩起舞的一抹红衣,看着怀里的伯婴,似乎模模糊糊的知道了答案,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出来,支支吾吾说了几句,发现伯婴搂着自己的胸膛竟然睡着了,诡影心生怜爱,也抱着伯婴低声道:“睡吧,睡着了,就不会痛苦了。” 伯婴又梦见了那个狭长的灯火甬道,满是雕像,他看见了那个和诡婧长得一模一样却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的男子,伯婴坐在地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男子手中似乎绑着丝线,微微一扯,伯婴的手就抬了起来,男子握着伯婴的手笑道:“小阿婴,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伯婴难过道:“我爹死了,世上那个最爱我的人,离我而去了。” 男子坐到伯婴身边道:“谁说你爹死了?你爹怎么会死呢?你爹不会死的。相信我……” 伯婴对于这个常出现在自己梦中诡异非常的男子起初充满了戒心,慢慢的,伯婴也不再去追究,此时见他安慰自己,苦笑道:“你若真的能帮我,可以叫我爹和娘活过来么?”男子笑道:“放心吧,你爹不会死的。” 过了很久。 迷蒙之间,伯婴似乎又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不知对谁道:“伯婴既然生了我的脸,自然就承了我的命运,我也曾受尽了杀戮,也曾众叛亲离,可此时你不是在她身边么?可当年,谁又在我身边呢?”女子愤怒的声音弄醒了伯婴。 一阵说不清的嘈杂,似乎夹带着袁厌崖的声音,一瞬之间,变为宁静。 …… 伯婴那一觉睡得是十分难受,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诡影依旧搂着自己,灵堂之内,烛火通明,可再找不到第三人,伯婴叫醒了诡影,问道:“袁厌崖和阿兰呢?” 诡影睁开眼睛,四下打量着,也是什么也找不到,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伯婴在屋子里兜兜转转了几圈,叫喊着袁厌崖和阿兰的名字,无人应答,最后在桌案上发现袁厌崖刻下的几个字:“伯龙之难,吾心有愧,愿以终也,补前之失。”伯婴蹙眉望着诡影,诡影也觉得奇怪,伯婴又问:“昨夜,你可听到有什么响动?” “我似乎听见袁厌崖和一个女子的谈话,说什么,养龙池什么的。可是我那时头也十分重,竟然也睡着了。真是奇哉怪也。”诡影道。伯婴走到伯桑和织娘棺椁前,大叫了起来:“爹的尸体呢?” 诡影闻听快走进步,果然,两幅棺椁之内空空落落,昨天还在的伯婴织娘,今日已经是遍寻不见。伯婴大惊失色,道:“到底是谁?我爹已经死了,为什么他们还不放过他?还要偷走他的尸体!” 诡影安慰道:“你先别急,不一定会是别人偷走了你爹,万一,万一是袁厌崖有法子救你爹也说不定,他不是说么,愿以终也,补前之失么?会不会,会不会是,他真的有办法救你爹活过来?” 伯婴听诡影这么一说,紧锁双眉,搜脑刮肠,似乎想起了什么,昨夜,似乎那个在石刻甬道里的声音道:“神龙伯氏,授命于天,镇守东方,千年之期未满,而今因儿女私情了却残生,吾念其曾有功,现功过相消……”再想,伯婴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不过,伯婴似乎也不那么绝望,似乎觉得,或许真的是袁厌崖有办法救伯桑,伯婴道:“四灵兽,伯氏,千年之期,养龙池?”伯婴想,这几个词里一定有着某种的嫌隙,伯婴对诡影道:“将军,你可知道,四灵兽授命诡帝镇神之期是多久?” 诡影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心里思索该不该说,嘴上支支吾吾道:“这……这是四灵兽与诡帝之间的事,我一个家臣,怎么会知道。”看着伯婴着急的样子,知道伯婴没曾多虑,心中难安,又道:“若是……若是……” 伯婴接道:“若是我爹镇神之期未满,诡帝,诡帝应该不会下令处死他吧!” 诡影震惊的看着伯婴,心道:阿婴怎么知道,是诡帝下令处死的伯桑! 伯婴急得快走几步到诡影面前,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昨夜,昨夜我明明是在为爹守灵,怎么会睡着呢,昨夜,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你快告诉我呀!昨天晚上到底谁来了,带走了我爹?” 诡影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说辞,见伯婴急眼了,想说昨夜自己和伯婴一般睡死了过去,伯婴肯定不信,只得瞎编乱造道:“是,我想应该是袁兄弟带走了你爹娘,不然,他怎会留书在此。” “那他为何不直接和我说?”伯婴道。 “想来,他定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生怕你会失望。”诡影道。伯婴的脸上仿佛出现了一丝希望,似乎松了一口气,道:“定然如此,如此说来,我爹肯定未到绝路,你说昨日听见‘养龙池’,你可知道这处所在?” 诡影见伯婴不依不饶,扶着伯婴的肩膀道:“阿婴,你现在先不要急,你爹若是镇神之期未满,诡帝定然不会叫他死去,现在肯定是有人出手相救,此人是不是袁厌崖我不得而知,你也别妄作猜测,你此时若是乱了阵脚,恐怕,真会坏了你爹大事!” 伯婴痛定思痛,想诡影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咬了咬嘴唇,道:“但愿,真如你所说,有高人出手相救。那~将军,我们此时,该当如何?” “我记得,我与袁厌崖一同去救你的时候,我们几人在无名寨门前分道扬镳,那时他们一行人,有朱砂,你爹,织娘,三途,女又,善豹。现今,他们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于伯桑和你娘身死在百里之外的河边渡口,而无名寨变成了一片汪洋,而,剩下的人呢?他们都去了哪里?你不觉得,此时我们应该弄清楚这件事么?”诡影分析道,伯婴点了点头。 第228章 帝陨(1) 黄昏,阿兰从梦中醒来,她又回到了朱砂的行宫之中,仿佛前天的事,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络腮胡没有了,变回了自己以前的样子,她回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想着,帮着师叔给伯婴的爹娘收尸之后,阿兰和袁厌崖心生愧意,觉得此次是帮伯婴救出织娘,没想到织娘没救成,反倒断送了伯桑的性命,那时夜晚伯婴在屋内守灵,一时间,阿兰看着伯婴那凄楚的背影,心扎疼扎疼,似乎想起了自己多年前从泥土中爬出来,看着一家人的尸体,自己亲手建起了墓碑,也是像伯婴这边,守在夫家一家前几天几夜。那时,阿兰看着伯婴的背影,仇恨慢慢又爬回了她的心头,就在此时,朱砂飘然而至。 看着朱砂和袁厌崖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吵了起来,阿兰却丝毫没有听进去,她看着眼前的师傅,想着朱砂曾经答应过她的承诺,不禁问了一句:“师傅许我之诺,何时应践?” 朱砂和袁厌崖正在谈话,离得不远,可是谁也没听讲阿兰说的话,更无人答对她。阿兰觉得有些失望,心里想起了今日看到伯桑和织娘相拥而死的情景,想起了自己的夫君,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眼前一黑,倒地不醒。 回忆就这样中止了,阿兰坐在镜子前想起了昨夜的一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自己以前的丑模样,现在的自己的确很美,可是,她的夫君再也看不到了。阿兰又哭了起来。 阿兰穿好衣服,走到朱砂宫里,见朱砂房里的灯心短了,用剪子扯长了些,朱砂看到了阿兰,放下手中的卷轴,笑道:“你醒了?” 阿兰恭恭敬敬的走到朱砂身边,道:“弟子此次奉师命,可弟子却没能……” 朱砂摆了摆手,道:“我都知道了,你务虚自责,不怪你。你三叔不也栽了个跟头。” “师傅,昨天夜里,你和师叔到底在说什么?见你们很激动的样子?”阿兰道。 朱砂冷笑一声,道:“没什么,倒是你,怎么忽然就晕倒了过去,着实吓了我一跳。” “让师傅担心了,弟子罪该万死。”阿兰小心翼翼道。朱砂觉察出了什么端倪,蹙眉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说话如此谨慎?” “弟子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阿兰抬眼看了眼朱砂,朱砂道:“你但说无妨。” “师傅说去清理门户,不知……不知清月二位师姐现在……”阿兰试探问,朱砂一气闷哼了声道:“这两个逆徒,背叛师门还能如何?你知道么,原来他们早就打算用你菁姨的心来换她们一条生路,殊不知,授我朱砂不死命者,永生永世都要于我为奴,岂是凡间利刃就能分割?”朱砂气道,阿兰听不太明白朱砂的意思,可是阿兰却不敢多问,朱砂看了一眼阿兰,道:“她们现在关在我后院,我亲自缚咒锁着,怎么了?你想救她们?” “阿兰不敢。” “那你今天是怎么了?”朱砂不解道。 阿兰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给朱砂磕了一个头,道:“师傅再造之恩,阿兰铭刻于心,阿兰致死也不会忘记当初投在师傅门下誓言,师傅,若是有一日,阿兰不听师傅教诲,做出伤害师傅的事,那是阿兰万万不愿的,阿兰不求其他,只求速死!”阿兰哭了,朱砂更加不解了,连忙扶起阿兰,拉在自己身边坐着,道:“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昨日,我亲眼目睹,伯婴的爹娘相拥而死,直到最后一刻,伯婴的爹都在保护她娘,师傅你是见过我以前的样子的,我夫君一家不但没有嫌弃我,对我更是百般照顾,‘君不嫌妻丑,兰生何求之?’我……”阿兰哽咽了,她说不出要朱砂杀害赵政的事,可是阿兰那颗仇恨的心似乎一下子膨胀欲裂,朱砂点点头,道:“是啊,女子貌丑之时方知何人交心情爱,男子弱势之时才懂何人真情真心,可是,男子一旦强势了起来,我恐怕再也管不住他的心了。” “陛下的心从未真正停留在师傅身上!”阿兰直言不讳,朱砂似乎被戳穿了痛处,狠狠瞪了一眼阿兰,阿兰跪倒在地道:“阿兰妄言,师傅恕罪。” 朱砂自嘲:“是啊,我与他共处三十多年,我又怎么会不知……” 朱砂正欲再说什么,此时赵政风风火火的从门外闯了进来,把守门的宫人丫鬟吓了一跳,来不及通报,朱砂就看到赵政从门外三步并两步走了进来,赵政见朱砂卧在榻上,慵懒的样子气性更大了,朱砂阿兰二人更是不知发生了何事,阿兰道:“陛下金安,娘娘正在休息……” 阿兰想阻止赵政,却被赵政一脚踢到了一边,朱砂眼睛瞪得溜圆着实吃惊不小,她还来不及惊讶,赵政一把将朱砂从榻上抓了起来,赵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的抓住朱砂的双臂,硬是将她从塌上扯了起来,朱砂怒道:“你这是疯了不成!” 赵政看着朱砂的脸,似乎要将眼睛看出鲜血,赵政冷笑道:“你在我身边三十多年,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朱砂道。 “你根本不是人!”赵政怒道。赵政一句话,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阿兰看着赵政,不知道赵政要做什么,阿兰将朱砂给她的月婆短银钩攥在手心,看着此时的疯狂的赵政,阿兰真恨不得立马就杀了他。 朱砂却道:“你听了谁的谗言?我不是人,那是什么?” 赵政大叫一声,放开朱砂,却不小心扯下朱砂一只袖子,抽出短刀,一刀劈了下来,谁都没看清楚赵政手里还藏着一把短刀,阿兰惊叫一声,就看见朱砂一只白白的手臂,鲜血直流了下来,可是朱砂的血流到地上,竟然升起了白烟,瞬间就不见了,而朱砂手上那条被赵政短刀割出的口子,竟然转瞬之间就恢复如初,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像没人看清赵政如何伤了朱砂一样,朱砂的伤口已经平复。 朱砂捂着手臂,阿兰顾不得报仇,连忙拿出一件衣衫给朱砂披上,赵政狂笑道:“你真的是人么?我看不是吧!”朱砂呆若木鸡,不知道赵政怎生发的癫狂,也不知道他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赵政又道:“昆仑不死神山,不死神首天姥朱砂。孤这么叫你,没错吧,来人说,你掌管天地长生寿数之事,你明知孤一心求仙,想和你坐拥江山,万世基业,为何你陪孤一统天下之后,却不愿与孤永享天福,你心里可曾还有孤这个夫君?你瞒骗了孤那么久,到底是为什么?” 朱砂是怎么也没想到,赵政会知道她真实的身份,只是朱砂已经来不及多做思虑,冷笑道:“你今日伤我,就是为了这件小事?” “小事?你当是小事?孤不惜万金只求不老仙丹,你明明知道,你明明手里就有不老药,你还骗孤什么,日出之东蓬莱神山上有什么不死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原来是孤的枕边人一直在欺骗孤!还说什么携手此生,都是假的!孤以为就算是天下人都欺骗我,至少你会在我身边,此时看来,真是孤错看了你!你太让孤失望了!” 朱砂裹着斗篷阿兰抱着她,朱砂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她一手□□出来的男人此时会说出这样的话,朱砂被赵政问得哑口无言,手中攥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星稀啊星稀,此刻你一定在笑我吧!” 阿兰实在看不下去,正想冲将上前与赵政理论,朱砂拦住了她,朱砂道:“陛下此刻知道了我的身份,意欲何为啊?” “你,快些将仙丹交了出来还则罢了,不然……不然我……”赵政此时脑内一片疯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见他双眼通红,手指朱砂,朱砂却不知说句软话,朱砂冷道:“不然你当如何?杀了我?” 赵政真是气炸了,见他举起短刀冲朱砂而来,在场宫人包括阿兰都吓了一跳,阿兰挡在朱砂面前,朱砂一把挡开了她,阿兰再次跌落在地,当她回头一望的时候,只看到那炳短刀直直刺入朱砂的胸膛,赵政自己也吓了一跳,问:“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为什么你这辈子从未像孤低过一次头,真就这么难么!真就这么难么!”赵政大叫几声,发疯似的摔了朱砂殿里的物事。 奇怪的是,朱砂并未倒了下去,朱砂冷冷的望着赵政,朱砂道:“我不是没有向你低头过,只是你忘了,你心里不是没有我,只是我不再如此重要罢了。” 朱砂将插在她胸前的那柄短刀拔了出来,赵政看着朱砂将短刀丢在地,而朱砂丝毫未损的走到赵政身前,赵政和一众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朱砂道:“叫你刺伤我,也是那个线人说的吧,我不关心那个人是谁,只是你真的刺伤了我,我虽然皮肉无损,可是我的心依旧很疼。” 朱砂拉开衣领,方才赵政刺伤朱砂的位置连丁点疤痕也未剩下,赵政道:“你真是不死神?” “不错,我的确是你线人所说,是执掌天下不死众神的不死神首,我的确有办法,让你和我一般,不老不死不毁不灭!” “真的!”赵政双眼放出亮光。 “前提是,你就永生永世,做我的奴隶,不得超脱,不得悔改,你愿意么?”朱砂得意道,她十分了解赵政的性格,叫赵政臣服于她,赵政是万万不肯的,只见赵政指着朱砂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朱砂又道:“你以为你真可以永守大秦江山?若不是我,你早魂归天外了,我早就奉劝过你,可是你何曾听过我良言,有一有二,有二就有三,你当年诛杀逆党,而后统一天下,现在又想做千秋霸主?若是真如你所愿,下一步是什么?逆天而上做玉皇大帝么?赵政啊赵政,你可知当年商汤如何亡,殷纣如何死的么?” 朱砂几句话气得赵政捂着胸口手指发颤,朱砂此时接着灯光才看清,此时的赵政两鬓斑白,胡须稀疏,此时早已不复当年勇猛,呈现在朱砂眼前的,只是一个老人,朱砂有些诧异,为什么赵政忽然之间老了这么多。 赵政捂着胸口,一口气上不来,缓过劲来,继续道:“孤是天子,授命于天一统天下,你竟敢讲孤比拟殷商,来人啊,来人啊!……”赵政高喊着,只见他还没喊出第三句“来人啊!”一口鲜血迸发而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群宫人尖叫着跑了过来,有的扶着赵政,有点战战兢兢的问朱砂:“娘娘,娘娘……陛下晕倒了!” 朱砂斜眼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赵政,几步归坐殿上,道:“我看到了,陛下今日误信谗言来和本宫做无谓之争,气急攻心才会口吐鲜血,你们先将陛下抬到我的偏殿,着人服侍着,若是其他人问起来,你们知道该怎么说么?” 几个宫女吓得面色苍白,胆怯道:“还请娘娘赐教!” 阿兰一回头,道:“蠢货,就说陛下旧疾复发,在娘娘宫中静养,还有旁的事,叫人自己来问娘娘,回去之后都激灵着点儿,在娘娘眼皮下做事,自己知道后果!” 几个宫女抬着赵政不敢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阿兰看着朱砂,朱砂的表情从冷漠标称无奈,最后有些哀怨,阿兰知道,赵政今夜之举,着实伤了朱砂的心,只听朱砂道:“阿兰,我好羡慕你,有一个好相公,不奢望一手遮天的权利,不奢求富可敌国的财宝,不奢靡过眼不尽的美色,平平淡淡过一生,有什么不好?” “师傅……” “你若真想行事,便自去吧,我不阻拦你,也就是这几天了,若是你不出手,他也会油尽灯枯的,我已经为他续命三十多年,也够够了,他今夜这一刀,断送了我们最后的那丁点的夫妻情分。”朱砂失望道。 阿兰见朱砂首肯,心里大喜,热泪盈眶,跪倒在地,三谢朱砂。 第229章 帝陨(2) 朱砂一夜未眠,想了一夜,这三十多年陪在赵政身边的朝朝暮暮,数不尽的爱恨交织,就连朱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感受,到底是解脱还是沦陷,黎明时分,点在桌上的油灯灭了,朱砂似乎从梦中醒来,打了一个冷颤,唤来宫女一问,得知阿兰此刻不在宫中,叫宫女备下热汤,朱砂沐浴更衣。 那一日,朱砂穿了件杏白色的大袖衫挂,面上涂了白霜,朱砂本就白,如此一来,显得更加没有血气,朱砂在头上簪了一朵小白花,就连宫女都问为何朱砂今日穿着如此怪异,朱砂苦笑不语。 走到赵政下榻的偏殿,见一屋子宫女太监不敢懈怠,穿过幔帐见赵政安静的睡在榻上,问了两旁宫女,说赵政昨夜醒来过一次,叫朱砂的名字,模模糊糊叫了几声又转身睡了过去,今早醒来,有些神志不清,方才御医来过,说赵政体内毒素淤滞,五脏六腑受损严重,已开了方子,可是难料今后之事。 朱砂点了点头,坐在赵政榻旁,此时的赵政,面色乌黑,黑中泛着青光,朱砂道:“随驾的王公大臣有多少人?” 宫女面面相觑,谁也答不上来,朱砂秀眉紧蹙:“罢了罢了,可知赵总管现在何处?” “赵总管外出办事,还没回来……”宫女话音刚落,一黑衣男子就从屋外走入,朱砂看那身形便知是三途赵高,三途行色匆匆,朱砂也来不及问他去了哪里,倒是三途见朱砂如此装扮吃了一惊,问:“你今日怎么穿一身缟素?” 朱砂不语,看了看榻上的赵政,三途似乎明白了三分,朱砂又道:“御医说,陛下五脏被积毒所淤,现在毒入肺腑,难以拔除。” “我知道了。”三途沉下脸道。 “昨夜,有人密报于他我的身份,他跑来和我大吵了一架,还用刀刺伤了我,我说了几句重话,他便口吐鲜血昏睡至今,哎~也怪我,和他吵什么,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还容不得这一时半刻么?”朱砂其实也有些后悔,继而道:“我记得陪驾的大臣里,李斯也来了?” 三途点点头,朱砂道:“叫他进来侍驾。”三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朱砂回到赵政榻旁,就这么一直守着,宫女太监干干在旁等着,没人敢出声,直到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小宫女低头小声道:“娘娘,陛下的药熬好了!” 朱砂眼睛瞥见那个小宫女,低着头不敢直视朱砂,心里有了底,道:“来呀,把陛下扶起来,你,侍奉陛下服药。”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点了点头,旁边两个宫女两人将赵政扶了起来,朱砂背过身去,不忍看那一幕,心里隐隐的疼。 没过多久,赵政服完汤药,继而睡下了。朱砂驱散了一半的宫人,只留了半数在旁伺候着。朱砂守着赵政,守着守着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床上,赵政起身,穿着薄衣在外,那时李斯跪倒在赵政身前,似乎赵政在训教着什么,三途见朱砂醒了,只道:“似乎御医开的药很管用?”朱砂冷笑一声,走了过去,赵政见朱砂来了,匆匆收了话,李斯连忙磕头谢恩。朱砂手里拿着件斗篷给赵政披上,朱砂道:“御医的药可真管用,服下就见好了!” “管用不管用,应付着喝吧。”朱砂将手里的斗篷给赵政批好之后,系好系带,手停在赵政胸前,赵政握着朱砂的手,朱砂知道,恐怕在过几个时辰,他就要魂归天外,此时此刻,朱砂只想好好和赵政说上几句话,不吵不闹。此时赵政开了口,道:“你就不问我,到底是谁泄了你的底?” “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和你吵,我们能好好的么?”朱砂听赵政如此说只觉得厌恶,朱砂话中带着恳求,那是她对赵政最后一点要求,继而朱砂转身想将手抽走,赵政却紧紧握住了朱砂的手,赵政面上浮现奸诈的笑意:“我却知道,饮你一口血,可得千岁!” 朱砂来不及惊讶,赵政握着她的手就咬了下去,两旁宫女吓得惊叫了出声,不远的李斯跌坐在地,三途听见叫喊,三步并两步走了出来,朱砂不知道赵政怎生来的力气如此之大朱砂竟然奈何不得,朱砂用尽了力气,再她将手抽将出来的时候,用力过猛,跌落在三途怀里,看着赵政满嘴的鲜血,三途知道,赵政得手了,低头一看,朱砂的手腕俨然一个齿痕,还向外流着鲜血,李斯跑了上来“陛下陛下”的叫着。朱砂左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心中抑制不住的愤怒。赵政疯了一般笑了,道:“可惜啊,孤知道得晚了些,若是早知如此,也不必大费周章了。美人儿,现在,你可以和孤永享千年了,哈哈哈哈!” 赵政向朱砂扑了过来,三途挡在了朱砂身前,赵政指着三途道:“你以为我不知么?从你在孤身边起,这厮就一直在你我嫌隙之间,就算你给他找了个老婆,我也看得出他与你之间的□□,朱砂啊朱砂,亏孤一心一意待你,你背着孤做的这些腌臜事儿也是够多了,也罢,此刻孤再没有什么事好求你了,你若也觉得看腻了孤,大可以离开。”赵政舔了舔嘴角的鲜血,他也不和朱砂再争什么,而是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三途回头看朱砂一脸的失望,再看她那个被赵政咬出的伤口,已经愈合,三途道:“他饮了你的血,是不是真的……”朱砂道:“三途,这些年,很感谢你陪在我身边,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一直都觉得,别人欠了我的,我可以向他讨要回来,可钱债易清,情债难尝,谢谢你,今日之后,你便解脱了,你再不用为我,做任何事。” “什么?”三途惊讶道。 “放心吧,他活不过今日。”朱砂压住怒火,拂袖而去。 那日晌午,赵政心情很好,以为着自己真的服下了什么长生不老药,在屋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几个朝臣听到陛下病危的消息,急急忙忙从外赶来,没想到却看到赵政在自己宫中寻欢作乐,尤为诧异。赵政大笑几声,正欲说什么,就觉得腹内闪过一丝痛楚,影响了他的食欲,群臣见赵政停了下来,赵政捂着自己的肚子,觉得鼻子湿热,忽的一个老臣就叫喊了起来,指着赵政说不出话,一些朝臣也看见了,赵政喝斥:“放肆。” 话说得太大声,看到面前的酒肉都沾满了血,赵政只觉得奇怪,一摸自己的脸,手里全是血,赵政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一个大臣叫道:“快宣御医啊,快!” 赵政躺在榻上,浑身抽搐着,此刻半梦半醒,御医诊治之直摇头,李斯不知何时跑了过来,道:“今天娘娘还说陛下服药之后气色不错,还夸赞御医的方子见效,怎么此刻就……” “陛下本就毒入肺腑,方才只是回光返照,加上他纵欲之过饮酒过量,此刻,此刻……哎~现在诸位大臣们都在,微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还是请陛下立下遗旨册立太子为好!”御医一番话,群臣立刻炸开了锅,三途扶着朱砂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朱砂小声道:“他真以为,喝了我的血,就能封不死神了么?” “他是真的不行了?”三途疑问。朱砂道:“本就是这几日之事了,左不过十天,大限之期也就到了,想我们夫妻一场,善始纵不能善终,爱过,恨过,转眼便到了今日,只觉得凄凉。” 二人在人群之后看着那群人吵嚷着,三途此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觉得自己的这几十年,就这样奉献给了一个凡人,此刻看他弥留之际,也是无奈非常。 只听见众人鬼哭狼嚎了起来,宫人太监纷纷跪下,朱砂知道,赵政去了。 李斯抹着眼泪走到三途面前,问三途此刻该如何是好,三途也没了主意,朱砂道:“你随我来,此处,交给他们去打理,该收殓收殓,该如何如何。” 夜里,阿兰回来了,叩谢朱砂大恩之后,在朱砂身后侍奉,三途归坐一旁,屋内只有李斯一人,李斯看着朱砂今日一身白衣有些费解,又看看三途心中有些打怵,朱砂道:“李丞相也是自家人,我就不和你绕圈子了,我想知道,今早陛下避开我二人,单独和你说了什么?” 李斯看了看三途,三途道:“娘娘说得清楚,你听得明白,照实说来,不必胆怯。” 李斯自他参政以来,就知道赵政身边有个手腕过硬的女人就是朱砂,朱砂和赵政重用赵高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李斯从吕不韦一个谋臣,反出吕府,自从李斯和赵高一起铲除了吕不韦之后,李斯就有些许把柄在赵高手里,也正因如此,李斯对这二人惟命是从,这二人也许了李斯高官厚爵,现在,李斯见赵政已去,对朱砂没有惧怕是不可能的,只得如实相告:“陛下那时头脑还算清楚,只说若是他过不去这关,叫我们辅佐长公子登上皇位,以保大秦基业。” 朱砂听到扶苏的名字,朱砂倒是不以为然,道:“仅此而已?”李斯点点头,朱砂笑了,“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李斯松了一口气,可三途眼中却冒起了怒火。三途道:“陛下这一生,做错了三件事。” “哦?哪三件?”朱砂问。 “第一,未立皇后!”三途目光投向朱砂,继而道:“第二,未立太子!第三,就是未立遗诏。”三途说罢看着李斯,三途目光冰冷,李斯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三途道:“李丞相如此聪明,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朱砂道:“当年老爷子归天,不是一样如此,正因如此,我们才一手扶赵政登基不是么?怎么?扶苏继位,你心不悦?” “当然,他凭什么继承秦朝大业?”三途说着,朱砂看见他攥紧了拳头,李斯更是心有余悸,三途继续道:“从陛下召回扶苏,这便是一个信号,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所想?扶苏?!他很好,不过他不适合做皇帝!” “那赵总管的意思是?”李斯道。 “我和朱妃为大秦江山操劳半生,到头来,却落入了他人之手,李斯,若是你,你会甘心,会服气么?”三途道。 “这……朱妃娘娘,您如何说?”李斯拱手请示朱砂,朱砂微微一笑,道:“你们男人的事,你们男人自己解决,问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不过,赵总管说的有道理,我记得我曾经问过陛下可愿封我为正妻,陛下不语,现在想来,真觉得不值啊?” “这……”李斯尴尬了,李斯大约能明白朱赵二人的意思,只是不好言明,李斯看向三途,三途道:“朱妃膝下不是有胡亥么?胡亥是嬴姓赵氏皇族血脉,论亲贵,朱妃娘娘比起郑妃,李丞相以为如何?” “自然是朱妃娘娘天潢贵胄。”李斯俯首道。 “李斯,你去拟一道遗诏,就说,皇帝宾天,身后由胡亥继位,朱妃位列太后辅佐胡亥登基,至于扶苏嘛~”三途道。李斯大骇,“这恐怕有逆先帝之意。” “先帝之意?我和娘娘服饰先帝几十年,先帝有何意,我们最清楚。你放手去做,我等不会亏待你,况且在这朝野之中,能与我和娘娘为敌的,还未有人,李丞相你惧怕什么呢?” “长公子虽然生性谦和,可是,他与蒙家军交好?”李斯忌惮道。 “蒙家军?几个凡夫俗子我又怎么会放在眼里?”三途得意道。朱砂看到,此时的三途好似陷入泥沼里的小鹿,最后一点本真被心里的*泯灭,朱砂只觉着几十年着实害了他,只得摇头不语,朱砂道:“李丞相,陛下身后之事,你和赵总管代为处理,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了,你二人商议若是有异,一切以赵总管为先,日后,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朱砂看了一眼三途,起身在阿兰的搀扶下回屋歇息去了。 第230章 靳天斩(1) 阿兰扶着朱砂回房,房里只剩阿兰和朱砂,阿兰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阿兰带着哭腔:“师傅,阿兰对不起你。” 朱砂扶起了阿兰,道:“你只要对得起你自己的心即可,我活到现在,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阿兰为了一己之私,毒死了陛下,阿兰知道,陛下是师傅最爱的人。” “傻孩子,你跟我的时间尚浅,很多事你不懂,我此番入世,跟随赵政一生,不过是为了还一个恩,恩与爱,或许有联系,但是,他不是我的最爱。你也不用自责,我说过,也就是这几天,若是你不下手,他也会油尽灯枯的。好了,今日我累了,你先退下吧。”阿兰看得出,朱砂是真的累了,为朱砂更衣之后,便先行退下了。 朱砂睡在榻上,觉得自己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朱砂一直记得,那次问赵政肯不肯娶她为妻,赵政犹豫了,从那次起,他们之间便有了嫌隙。 “你终于承认了么?我从不是你的最爱?”忽然一个男声飘忽而至,很熟悉,是赵政的声音,朱砂转过身,看到在塌边,是赵政的魂魄,此时的赵政,变成了年轻时候的样子,英俊潇洒,充满了朝气。 朱砂坐了起来,缓缓走下床,神情疲累道:“你来了?”此时的朱砂,更像一个女人,她多希望,面前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 “恩,我来看看你?”赵政此时头脑似乎也清醒了,笑道:“你骂我骂得很对,我的*,就是一个填不满的碗,从无到有,从有到贪,我想要的太多了,我一直以为我能独享你的爱,我总以为你会像其他女子一样以我为尊,可是就像长生不老一样,在我统一了天下,四海之内没有了敌人之后,我的生命似乎就成了我的敌人,而你,也是我的敌人。” “我不是没有爱过你,只是你没有给我那个机会。你也许忘了,我曾问过你,是否愿意娶我为妻,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我以为你不懂,可是我错了,有人在我之前占据了你的心,无论什么理由都好,她比我更早;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我也不会完完整整的爱你,除了爱,和长生,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为什么,我却变成了你的敌人?”朱砂想不明白。 赵政却道:“因为你在我面前,我却永远追不上你的脚步,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们应该并肩齐驱,我是一个男人,我不想一直追着你跑,我太累了。你把你能给我的都给我了,短短十数年,我能得到的都得到了,我开始飘飘然,我向往长生不老,因为你从不会老去,唯独这一点,我再追你不前。” 朱砂看着眼前的赵政,看了很久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个相依相伴几十年的人,现在看来,竟然是如此的陌生,这些话,赵政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朱砂此时此刻不知道还要对赵政说什么,越是亲近的人,最后发现越是生疏,这感觉太可怕了,正是因为她曾经在意过,现在才会如此难受。 “对不起,我不该伤了你。这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赵政握着朱砂的手道。 朱砂心里一时酸楚,现在听到赵政如此说,道:“太晚了。” “你怪我么?”赵政急道。 “他们来接你了!”朱砂道。赵政一回头,看到背后不知何时来了三个人,说是人,看穿戴,身披金甲,头戴金盔,身材魁梧,两个彪形大汉身前站着一个白脸汉子,赵政看那白脸汉子觉得眼熟,见他文质彬彬像是个书生,只听那汉子开口道:“怎么,我的好弟弟,认不出我来了?” “成蟜!”赵政认了出来,惊叫道。“他不是死了么?”赵政看着朱砂,朱砂道:“他是你哥哥,他来接你回天。” “不,我不要和他走,我害死过他,他肯定记恨于心。”赵政恐惧道。 朱砂道:“你放心吧,害死他的是我,与你无干,你的时候到了,是要和他一起回天的,其实,这天早就该来了,赵政,你我夫妇一世,从此别后,怕是再难相见,纵然有再多话,都请留在心里,若是还有相见之日,再续前缘。”朱砂抽出手,将赵政推向了“成蟜”,“成蟜”恭敬对朱砂微施一礼,两个金甲天神见赵政想回到朱砂身边,用锁链将赵政绑缚起来,只听“成蟜”道:“多谢天姥成全。往日贪狼多有冒犯,还望天姥宽宥。” “你我之怨,早在我命冤魂害死你之日一笔勾销,互不相欠,破军日后,就多劳你费心了。”朱砂道。 “成蟜”道:“母亲有命,即刻将破军带往玉池山在母亲座下听经,就此别过。”“成蟜”向朱砂微施一礼,转身离去,赵政不知即将发生何事,面上现出无限焦躁。 也只是一瞬之间,朱砂屋内便回归宁静。 一路上,赵政都在挣扎,而在前面带路的“成蟜”则面露得意之色,现在的他不像方才如此约束,道:“放开破军星。” “你们叫我什么?我乃大秦天子。”赵政似乎还未想起什么。 只见金甲天神放开赵政,赵政低头一看,自己已然站在云端,只听那“成蟜”酸楚道:“你不是一直想成仙之后长生不老么?怎么?现在出生与云端之中,倒显得惊讶了?你不必惊讶,我是你此生的哥哥成蟜,也是你前生的哥哥——贪狼星。既然你不记得前程旧事,就让你好好回想一番。”说罢,“成蟜”也是贪狼星,拂尘一摆,赵政眉心隐约裂开了一条小缝,只是那小缝似乎睁不开,只是闪出一道淡黄色的光。 一幕幕好似昨日之事一般印在赵政眼前,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他和朱砂的恩恩怨怨,想起了这一切,他安静了下来,此时虽是夜晚,可是他们所在之处被极光照如白昼,赵政终于想起来,正如贪狼所说,自己是破军,而这一世,名曰赵政。 贪狼道:“我们有个共同的母亲,就是斗姥元君,母亲膝下共有九子:一曰天皇,二日紫微,三曰贪狼,四曰巨门,五曰禄存,六曰文曲,七曰廉贞,八曰武曲,九曰破军。而你,是我们最小的弟弟,我们兄弟九仙,头二并肩为天帝,而你,一直对此多有妒意,只不过我们一直隐忍不说罢了。你我皆因前生与天姥有因,所以被罚下界,投生秦朝王孙之家,历劫之后,共同回天复命,天姥因你入凡,只因你曾对她有恩,所以她为你续命三十七年,如若不然,你我应该是在秦朝乱世之中,相斗而亡,也不会有你一统天下的后话。” “他朝若诚帝王业,定斩昔日薄情人。”想起一切的破军口中念念有词。 贪狼继续道:“那年,天姥被贬下界,身负重伤,你偷偷下界照料她三十七天,如今,她补你三十七年,你与他之间,也算是互不相欠了,若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有违天命,很快,她就会遭到天庭下达的诛杀令。” “你说什么?”破军震惊道。 “我方才说了,你我应该是在三十七年前在皇位争斗中,相斗而亡,可是天姥娘娘不惜逆天而行,非但救了你,还成就了你一番大业,至此一条,也是万劫不复之罪。” 此时,一个像是流星的东西,划破天际,贪狼道:“看见了么?那就是‘靳天斩’,西王母用天外流星锻造而成,诛杀天姥之器,凡间是再找不到了,唯有从天而降。” “靳天斩!朱砂!”破军此时脑内一片混沌,贪狼的话,破军第一次听说,知道朱砂为了她做成如此大的牺牲,心里只觉得过意不去,此刻他想转身下界,金甲天神眼疾手快,二神牢牢将破军抓住,破军挣扎道,贪狼邪恶的笑了,道:“此番,我奉母亲旨意,将你带回玉池山,你可不要让我难堪啊,我的好弟弟!” 随后传来的是贪狼得意的笑声,响彻天际—— 次日黎明,朱砂被一声巨响震醒,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李斯和三途决定不将赵政死讯公之于众,而是秘不发丧之后,才有来人传报,说似是沙丘南边有巨石陨落,那时,无一人留意,就连朱砂,也因为赵政身死有些神情恍惚;朱砂在赵政死后,不在干涉任何政事,大权则落在了三途赵高和李斯手中,他二人立即下令回咸阳,而另一路人马,则堵截住了驻扎在西北的蒙家军…… 另一头,诡影和伯婴收整好心情,来到咸阳面见扶苏。 当诡影伯婴二人赶到咸阳宫见到扶苏时,扶苏已是焦急万分,见他们二人回来,却不见女又,诡影伯婴二人才知道,女又并未回到咸阳,没有人知道那日在无名寨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伯婴和扶苏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扶苏将女又近况告诉伯婴,伯婴这才知道,女又涅槃之期将近,此时法力渐消,伯婴更急了,道:“我已经没有爹了,我不能再没有姑姑。” 扶苏震惊道:“你爹他……” 三人坐下交换了消息,扶苏这才知道这几日来发生的巨变,得知女又现在下落不明而伯桑身死,扶苏心里七上八下,诡影沉冷了下来,叫三人都要冷静,此时诡影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顺了一遍,扶苏则道:“赵高现下何处?” 扶苏一言惊醒梦中人,伯婴和诡影相视一眼,伯婴道:“是啊,怎么把他给忘了。” “定然是那时你爹死后过于悲痛,我和袁兄弟都忘了这件事,现在想来,我们的确忽略了三途。阿婴,你在此稍后,我去去就来!”诡影说罢转身就向外走去。 “你知道他在哪么?”伯婴追上问,诡影道:“若是我所料不错,如果三途得逃生天,应该还在朱砂身边才是……” “昨日我接到宫人来报,说我父皇不日就会回到咸阳,想必,他们已然在回程的路上。”扶苏道,诡影点点头,拍了拍伯婴的肩膀,转身出了门。 皇帝的銮驾星夜奔走,从官道上赶回咸阳,此时,消息被赵高李斯二人封锁得很秘密,几乎没有人知道大秦的皇帝已经驾崩多日,此时他们已经快走到咸阳的边境,诡影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们,在大军的仪仗之中,诡影竟然没有找到三途,不得已,诡影又来到朱砂的房间,见朱砂看着窗外正在走神,诡影咳了一声,走进门来。朱砂看见诡影,眉头微蹙,诡影觉察出来,道:“我也不愿来烦你,我只是想找三途。” 朱砂道:“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好,三途最近忙得很,很少来见我,怎么了,找他有何事?” “此事问问你也是好的,伯桑……伯桑他死了,此事,你知道吧!” 朱砂点点头,诡影道:“女又不见了,而伯桑和织娘的尸体也不见了,就连和伯婴一起救出来的阿兰也不见了,我想知道,我们再去救伯婴和阿兰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诡影话音刚落,阿兰端着茶盘就走了进来,诡影见阿兰有些诧异,道:“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伯婴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阿兰面露难色,道:“叫伯姑娘着急,阿兰有愧。” “那日,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夜晚,那时你和伯婴二人在灵堂内祭拜伯桑和织娘,我从袁厌崖处得知,原来伯桑和织娘被邹潜杀死,我也吃了一惊,后来他说是邹潜用地网将他们困住,我也觉得诧异,只是邹潜已死,死无对证,再无从得知他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地网,你不会,是怀疑我吧?”朱砂道。诡影摇摇头,道:“什么是地网,这与你有何干系?” 朱砂这才知道诡影并不知情,将地网和她自己的关系说了一遍,继续道:“那晚,师弟问我,究竟我与邹潜有何干系,没想到,我的唯一的小师弟竟然会怀疑我,要说干系,我与那邹潜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和我两个孽徒害死了菁儿,若不是师弟早先一步处决了那厮恶棍,我此次定然也不会放过他,那晚你们在屋里,没有听见我们在屋外的说话么?” 第231章 靳天斩(2) 诡影奇怪的看着朱砂,道:“我和伯婴都睡着了,说来也奇怪,第二天醒的时候,袁厌崖和阿兰就不见了,我不知,你竟然也去了,我模模糊糊听到有人说起什么养龙池!” 说到养龙池,朱砂抬眼看了一眼诡影,随后会意笑了笑,道:“那夜,我与师弟汇合,后来才将阿兰带了回来,看得出来,师弟对伯桑的死,愧疚万分,我走之前,他依然皱着眉头,至于你说三途,他回来也有几日了,不过,我倒是没问起那日之事,伯桑为何而死,女又现在何处,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诡影被朱砂之言语塞于喉,无奈道:“那三途行事如何,你从不过问的么?” 朱砂道:“他只要忠心于我,行事如何,我不在乎,我只要看到我想看到的答案即可,至于他用了什么手段,我不介意。” 诡影听出来了,朱砂今日说话似乎有气,也不知道气什么,字字都冲着诡影而来,诡影沉住气,道:“那三途现在何处?” “这行辕就这么大,你堂堂无极殿二殿下,难道还找不到么?”朱砂冷笑道。诡影只觉得气炸了,一拂袖走了,之后他里里外外又翻查了一遍,抓了个小厮来问,小厮说不知,诡影只觉得奇了怪了,朱砂说他曾回来过,可是为何行辕之内不见三途踪影,想到这里诡影忽然想起了朱砂今日的行装,一身缟素,他还是第一次见朱砂出了朱红穿过别的颜色的衣衫,不知何意,这时一个似乎是头领的人走出行辕,叫手下人埋锅造饭如何如何,总之就是叫大家停下来歇会儿。诡影潜上去,在暗处劫持了那个领头的,诡影从那人处得知,原来他们急于回城,是因为赵政驾崩,回城□□,但问及三途,领头人也不知道三途现在何处,只是现在发号施令的是赵高李斯二人,现在李斯坐镇行辕,恐怕只有李斯知道赵高的去处。 诡影记得曾经到过一个大臣的马车旁看过,想着那位便是李斯,再探究竟,刚走到车旁,就看到一个太监急匆匆跑来,诡影在一旁偷听,得知,原来三途早不在此,已然回到咸阳家中,诡影只觉得气愤,兜兜转转,感觉自己像个猴子一样被人戏弄。忽地,诡影想起了朱砂,只觉得一阵讽刺。一转身走了。 来到赵高府里,只觉得府里守卫森严,诡影在屋顶之上,晃眼就看到了三途身后跟着阎乐,阎乐俯首帖耳,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阎乐转身就出了门,行色匆匆不知作甚。等三途走到了僻静之处,诡影现身,三途见到诡影愣了一下,笑道:“你动作倒是挺快啊!” “伯桑死了!”诡影道。 “你说什么!”三途吃惊不小。诡影见三途面色看来,不想假的,道:“伯桑和织娘被邹潜那厮用乌骓穿云箭一箭穿心,死在无名寨以东的渡口上。怎么,朱砂没告诉你?看来,你们二人交流甚少啊!” 三途虽然和伯桑只见恩怨颇深,到底是同袍兄弟,此刻三途面色黑了下来,原本就铁青的面容显得更加吓人,诡影见三途不说话,道:“你真的不知道?” 三途摇了摇头,道:“我虽然恨他,但我不想他死,我们毕竟是神龙伯氏留在世上最后一点血脉,如此一来,只剩下我和九姐了!” 三途随即将那日发生之事和诡影说了一遍:“无名寨,天险之要,似一凹陷,先天如盆,那时朱砂就说,若是山洪暴发,此处定然是一片汪洋,没想到,她一语成谶,那日,邹潜现实用地网在无名寨四周围困,那地网是南海之物,后来落入朱砂手中,朱砂仅试穿一次,地网就吸了朱砂的血液变成了红色,后来地网失踪,到后来落入奸人之手,才成了用来绑缚得道之人,此次竟然用来困住我等,说来奇怪,又儿的赤焰竟然能焚毁地网,邹潜大惊,就在女又快将地网焚化,不知怎么的,四面八方就流来了巨大的川流,不但如此,天降大雨,雨水冰凉刺骨,好似有什么人往无名寨里倾倒一般。”诡影颇为震惊,道:“我早知道这事不会如此简单,你不是神龙么,为何你被淹在川流之中不能自己?却是为何?” 三途又摇了摇头,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那水中没有浮力,浑浊不堪,我本想救起其他四人,可是就在此时,却觉得有人在水下扯着我的脚,我不知是何物,竟然被那水呛了几口,见又儿更是快要被洪水淹没,又儿本就与水不相容,我安心又儿安危,用尽了力气游到她身边,可是……” “可是什么?”诡影急道。 三途看了看诡影,叹了一口气,道:“可是此时一个巨浪打了过来,分散了我们,后来我醒来,已经是在几里之外的一处高丘,往下一看,无名寨的方向还在下着倾盆大雨,而那处低洼的无名寨,此时早已是片湖泊,我失望极了,我不知道为何如此?到底是什么川流,能将我淹没,让我不能自已。”三途说的愤怒了起来。“伯桑死了,现在尸体呢?又儿呢?该不会……”三途说到女又有些失望,他很害怕知道女又的死讯。只见诡影摇摇头,道:“又儿现在下落不明,我今日前来,就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又儿的下落!” “什么!”三途惊讶,随即平复了心情,自语道:“下落不明,也就是或许还活着,至少……” “又儿现在法力渐消,已经和凡人无异,你还记得我们那时在无名寨见到她的时候,黑纱蒙面,我听说她此时已是白发满头,若是再遇到强敌,那岂不是……三途,又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可愿意和我一起去找她。”诡影道。 “我!……我这几日还有要事,恐怕抽不出身。”三途为难道。 诡影愤怒了,道:“什么事比又儿重要?” “赵政驾崩,我要料理他身后之事,我答应你,待我料理完他身后事,定然和你一起寻又儿!”三途道,诡影道:“又是朱砂叫你这么做的吧!?哼,罢了,伯婴还在等着我,既然如此,就不劳烦你了,就此别过。”诡影负气而去。 三途看着诡影离去,若有所思,不发一语。 而此时的女又,正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之内,她已经醒来多日,身边跟着一个瘦弱的男人,不,应该说一个瘦弱的妖精,正是善豹。 不知是白昼还是黑夜,总之,女又只觉得四周是数不尽的黑暗,那感觉就像回到了八宝葫芦里一般无二,善豹走到女又身边,道:“姑娘,已经六天了,你不是吃点东西么?诺,我方才在河里捕的白鱼!”女又听闻抬头瞪了善豹一眼,此刻洞内昏暗,就借着女又那仅存些许的法力点了一盏长明灯落在地上,女又头戴黑帽,蒙面巾没了,发髻散乱着,可以瞥见她外露的白发,而此时的女又,已经快像个不惑之年的老人。 善豹吃了一惊,道:“姑娘你瞪我做什么?真是好心当做了驴肝肺……”善豹满嘴鱼血,还在哝哝嚼嚼,女又不做声,当二人平静下来,耳边又充斥起了反复拍打的巨浪。 女又道:“唉!善豹,这几天你都是吃从河里捕来的鱼度日的么?” 善豹点点头,道:“是啊!” “你也不觉得腥得慌!”女又捂鼻而道,看着善豹吃得不亦乐乎,可是自己觉得实在受不了那鱼腥味。 “怎么会呢,饿都快要饿死了,再不吃点儿,怕是这山洞有出口,咱们也出不去了!姑娘你真的不来一点儿?你真的不饿么?”善豹反倒是不能理解女又几天不吃不喝还能撑着,女又咕哝着:“修道之人食气而生,你这样不管不顾什么都腥臊臭屁都往肚子里塞,怪不得你修炼了几百年还是这副臭皮囊!” 善豹倒是不计较,只见女又手持长明灯走了几圈,他们现在所处之地是一个密闭的洞穴,洞穴没有出口,却有一条窄窄的小河,女又道:“善豹,这几日你都是从这小河里抓的鱼,你可潜下去看过?” 善豹此时吃完了白鱼,脑袋摇晃得和个拨浪鼓一样,道:“姑娘你是不知道,这河水冰冷刺骨,况且,你也看见了,咱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谁知道水底下有什么呢,万一有个什么妖精,还不把我给吃了,你也知道,我修炼了几百年,也就这几下花架子,好不容易有个山寨,还给自家兄弟给毁了,说起这事儿就来气。” 女又走到小河边,女又这几天对这条河一直很好奇,一直在想着,这个山洞的出口会不会是这条河?可是女又先天与水相克,小时候金羽都吩咐她不能用地下之水来沐浴,可现在女又身处山腹之中,眼前暗流定然是地下暗涌,女又对善豹道:“这水真的很冰么?” “不信你试试?” 女又左手拿着长明灯,右手伸向了河水,心里直打怵,虽然有了心里准备,可是当那冰冷的河水触及女又的指尖的时候,女又还是立马缩了回来,“好冷!” “我就说吧,我一个老爷们儿都受不了,更别说你了!”善豹吃饱了,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女又不高兴了,发起了闷气,道:“到底是谁,把我们丢在这鬼地方,还和你这么个臭东西关在一起!” 善豹听了也不高兴了,“姑娘,你可别恶语伤人啊,我自然也是不情愿的,有本事,你把这山洞凿开,或者是从这河里游出去,我也能沾沾光!嘿嘿~” “亏你还笑得出来,要不是我法力快没了,我早就……”女又正发火,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摸腰间,纳宝道人图还在,喜出望外,连忙打开竹筒,发现里面竟然是湿的,道:“善豹,我知道了,咱们一定是从这小河里进来的,否则,我的竹筒怎么会湿呢?”说罢,连忙展开纳宝道人图,“好在图纸没湿!” “可是咱们醒来的时候衣裳是干的呀?这玩意儿是个什么东西?”善豹凑了过来,女又道:“若是能找到一样东西,让我们不沾湿这河水便好了。”说罢,伸手进图里掏,没过多久,掏出一颗圆溜溜的珠子,泛着青光,善豹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三哥给我的睛睛避水珠,那时好像和现在差不多,我们也是被困在一个深潭底下,是三哥给了我这个东西,避开了这暗涌,不过那时是三哥抱着我从水里出去,现在……”女又鄙夷的看着善豹,善豹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可不敢啊!” “哼!那你就一辈子在这鬼地方吃白鱼吃个够吧!”说着女又站了起来。其实女又心里也没有谱,想着小时候是三途带着她从暗涌出去,就算如此,自己也是受了很久的寒气才痊愈,此时没有了三途,女又要怎么出去,这个问题摆在了女又面前。 “好吧,我愿和你拼上一拼,说实话,这水底,我潜下去过!”善豹也站了起来,一脸凝重的说:“这池□□,冰冷刺骨,而且黑得我什么都看不见。实在是受不了,下去不消半刻钟,就游了回来。” “你何时下去过?为何我不知道?”女又奇怪。 “那时你还在昏迷,我就已经想过这条河的问题了,只是以我的法力,似乎还太难,这暗涌之中有漩涡,弄不好,小命也会没有的。”善豹道。 女又又伸手进纳宝道人图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善豹,道:“将这服下!” 善豹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有半只红色的人参,只听女又道:“这是我曾在灵蚕村的时候得来的半只火龙王,能驱寒避湿,或许,能顶过潜下着暗涌之后的一段时间,至于你说的黑,我身边也只有这颗夜明珠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女又从傍身的绣花囊里取出一颗小珠子,倒是能发出些光亮,善豹收下珠子,道:“好吧,姑且一试!” 第232章 怒崖(1) 善豹将女又给他的大明龙王参放在嘴里嚼了嚼,只觉得一股热力从喉咙口咽下,每吞下一口,都觉得胃烧得慌,才嚼了几口,就嚷着燥热难耐要喝几口凉水,“姑娘……”善豹嗓子的音色都变了,只觉得是哑了一般:“姑娘,这实在功力惊人,我能不能喝口水!” 女又连忙阻止了他,道:“你此时是惬意了,等会儿就不行了,赶紧的,把剩下的都给吃了。”善豹不高兴的把剩下的都给嚼了,只觉得丹田一股热力渐渐升了起来,面红耳赤,两鼻孔直出气,女又心里欢喜,没想到当时给扶苏治寒毒的火龙王现在倒是起了作用,道:“你切将功力聚集于丹田之内,我们这就出去吧!” 善豹点点头,道:“谢姑娘赠药,善豹定当竭尽所能!” 随后,女又规整了衣物,用几根布条将善豹的手和自己的手捆了好几遍,女又看着黑水摊子,心里打怵,只见善豹将夜明珠含在口中,二人心里做好了准备,一个纵身跳入了水中。 善豹的本事自然是不如三途的,女又只觉得自己回到了多年前的无极殿黑潭之底,只是上次只觉得自己昏迷了过去,而此时女又的头脑却被冰凉刺骨的暗涌刺激得十分清明。 女又生怕出什么意外,一直睁开着眼睛,他看到善豹在前面带着他,善豹的速度也说得上十分快,可是女又只觉得自己冷得快要窒息了,此时此刻,每一股划过她身旁的暗涌都冷似刀锋,女又紧皱眉头,她看到善豹口中那颗夜明珠似乎只有微弱的光,忽然,一股强大的水流席卷而来,原本一直十分顺利的二人,感觉遇到了阻碍,善豹凭着自己的神通,与那水流抗衡,让女又没有想到的是,那水流似乎越来越强大,二人终将抵挡不过那水流的席卷…… 那次,女又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死亡是如此的接近,在暗涌之中每时每刻的感受,都度日如年,她记得那痛苦的冰凉,接近地狱般的冷,女又以为自己不会醒来,那时在迷蒙之间,她真的以为自己死了。 直到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女又睁开眼睛,没有看到光亮,似乎还在山腹之中,只是现在比方才开阔了许多,耳边响起巨浪拍打洞穴的声音,一丝仅有的温度,女又感受到了,自己被别人抱在怀中,女又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三哥!”女又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几百年前三途将自己从深潭底救出来的那日,似乎有些惊喜,但是看着周遭的昏暗,看着自己花白凌乱的头发,女又知道那是自己的错觉。 抱着女又的人正是三途,三途听见女又叫自己三哥,欣喜若狂,道:“又儿,你终于醒了?” 女又有些抗拒的推开了三途的怀抱,宁愿接受那冰冷湿透的衣服贴在自己的皮肤上,女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善豹呢?”说罢,女又四下找了起来,看到善豹此时躺在离她不远的地面上,看样子还未苏醒。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山洞之中?” 三途见女又有些急,道:“你还记得,那日在无名寨中的情景么?” 女又肯定道:“当然记得,只是,与此何干?我们……我们难道?”女友联想起那日无名寨中的情景,天好似漏的一般,狂风骤雨席卷而来,而那日的洪水泛滥,女友在漩涡之中不能自已,那时似乎是三途一直抓着她,难道他们被那洪水卷入了这山腹之中,女又环顾四周,觉得疑惑非常。 三途想了很久,道:“伯桑死了!” 女又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什么?怎么会?大哥他……”女又话没说完,眼泪掉了出来:“不,你骗我!我要去找大哥!” 女又说罢就要走,可是看着眼前四面却是暗涌竖起的水墙,女又有些愤怒,道:“这是什么?”女又又些迷糊,他现在搞不清状况,为什么那时三途抓着女又,而跟着女又的却是善豹,而此时的山洞内,一面是地下暗河,这暗河的水流还能将他们围困在内,女又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三途道:“又儿,我不想骗你,但你要冷静,并且,答应我一件事!” 女又耐着性子,道:“什么事,你说吧!” “伯桑之死,我也是听信他人,究竟有没有这件事,我还要去查明,我希望在这之前,你好好在此处休养生息,再过几天,咸阳宫会有大变,我不想你身受其扰,所以我求我八哥在此保护你。” 女又有些不明白:“保护我?八哥?”女又似乎从三途的话里读出了什么,她看着那四面水墙,又看看一边的暗河,想起自己在水流之中的冰凉。 三途点点头,道:“不错,我八哥当年因犯天谴,被贬下界,屈居山腹之内,化为地下暗涌,终日不得再见天日,这四面暗涌,便是我八哥天水幻化,暗涌之中,有我九哥的神龙灵气,所以,你从暗涌之中潜上来的时候,受了凉意,这才晕厥甚久,我唤了你多时,你这才醒来。” 女又只觉得可欺,怒道:“你明明知道我天性与地下之水相冲,你却……”女又想说三途明知道女又不能与之抗衡,却不管不顾,女又道:“是你将我锁在此处?是你用天水困我在此,你意欲何为?”女又何等聪明,三途那点心思女又哪里不知,三途知道女又先天与灵动天水相生相克,此时三途便用了寒意非常的地下暗涌来困住女又,加上此时女又又失去了法力,三途本想,这下一来,女又更是无可奈何,谁料想女又更是气急了,道:“当年,是你将我从无极殿下的深潭救出,此时,却是你将我困在这山腹之中,用暗涌锁我,为什么,为什么?” 三途看着女又现在的样子,心疼极了,女又头戴黑帽,满脸的苍老,花白的头发,三途道:“又儿,我不想伤害你,我答应你,过了这几日,我一定会亲自接你回去,到时候你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可是现在外面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女又听三途如此说,更急了,道:“阿婴呢,阿婴怎么样了?现在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 “伯婴很好,诡婧在陪着她,又儿,我此次来看你,未曾想,你却冲破了暗涌出到此处,你答应我,留在此处,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三途说话说得不明不白,女又只觉得自己在云里雾里。看见三途左手一抬,一股水流卷起善豹冲破水墙而出,三途也化为黑流冲破四面的水墙走了。 女又不懂为什么三途要将自己困在此处,她更不懂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三途说伯桑的死讯,自己的心便凉了一半。女又只觉得自己此时的无能,女又想凝聚一些元气点起赤焰,再做一盏长明灯,可是,到现在为止,女又所有的法力已经在方才用来抵抗暗河的冰冷,现在已经丝毫不剩。 此时山洞里剩下的,是四面水墙,女又走到水墙边,轻轻碰触,指尖便像针扎一样疼。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阴风,女又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觉得十分的冷,记得方才在那小山洞里骂善豹是臭东西,可是此时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觉得十分的寂寞。 女又蹲坐在河边,洞内昏暗,河水里什么也看不见,此时耳边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就是女又姑娘?” 女又猛然回头,什么也没看见,警惕起来。道:“你是谁?”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也伤害不了你。我就在你身边。”女又闻听,四下望了望,什么也没找到,声音似乎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她缓缓走到一个矮矮的悬崖边,那悬崖边倒是冷得很,四面结冰,似乎是一口冰棺,女又此时已经很冷,但是好奇的趋势,让女又一步一步走到冰棺旁边。 冰棺没有盖起棺盖,女又借着点点磷光,看到冰棺里躺着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人身鱼尾,青蓝色的鱼尾,毫无血色的皮肤,此时的她安静的在冰棺里睡着,女又问:“是你在和我说话么?” 那个声音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不错。”女又分明看到睡着的女子嘴巴没有动,觉得奇怪,不禁想问,女子却道:“你所料不假,我已经死了。” 女又吃了一惊,女子又道:“我叫菁儿。” 女又实在想不起这个名字,只觉得耳熟,看女子的样子是条人鱼。女又想了很久,想起伯桑曾经和他说过,伯桑曾在嫏桥之中呆了万年有余,而那时一直陪伴在伯桑身边的,正是一个叫菁儿的人鱼,女又看着冰棺内的女子,不知道她发生了何事,想必亦是遭逢不幸,才落难至此。女又虽然不认识她,可是见她平静的躺在此处,想来,她也是与三途相熟的,否则,三途何必如此呵护。 “你要是觉得寂寞,我陪你说说话吧。”菁儿道,女又点点头,坐在了菁儿冰棺旁边。 女又只是觉得此时的她已经毫无顾忌,现在的她还怕什么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什么也不怕了,两个女子托心相交,女又才知道菁儿的身份,道:“那时救大哥原来是你,我听那江别楚说是青姑娘救了大哥,还以为是别人,哎,我大哥也是命苦,你救了他三次,可是,他终将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菁儿却道:“他不会死的。” 女又道:“何以见得?” 菁儿道:“我了解诡,伯桑命运多舛,不过是对他的惩罚,在千年劫来临之前,伯桑是不会死的,诡很聪明,他不会自己毁了自己的约定。” “什么约定?”女又问。 菁儿没有回答女又的问题,只道:“姑娘只需记得,今后无论悲喜,都不要忘记自己肩上的重担,这便好了。”菁儿安慰道。女又道:“菁儿姑娘,你知道从此处如何出去么?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好么?我真的担心他们。” “姑娘说笑了,我是身死之神,若不是凭着这丁点的意念和姐姐的灵力,我也撑不到现在,既来之则安之,难得清静,何必多想世外挂碍。”菁儿此时倒是心中一片清明,方才听到伯桑死讯,竟然都看了开。 女又急了,道:“如何不想,如今,大哥生死未卜……”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想起方才三途说到咸阳宫有大变是何意?忽然的,她担心起扶苏起来,此时菁儿道:“伯桑之事,三途多少能帮上些忙,你现在法力尽失,你若是出去,他们还要保护你,何必呢?” “可是你不懂,三哥与大哥之间的矛盾。”女又急道。 “神龙氏之间的嫌隙,由来已久,可是三途是个讲理之人,你且放宽心,多思多虑只会庸人自扰之,况且,三途如此爱你,怎会见你难过。”菁儿一句无心之言,女又只觉得怒火中烧,道:“他爱我?他就是这么爱我的么?他不惜陷我是妖,不惜用这天水困我于此,我视他如兄,为何他要如此对我?” “视他如兄?好残忍的四个字,你可知道,他心中所想?”菁儿说到三途,心里哀伤了起来,不禁想到自己与伯桑,难道不是如此么?女又看不到菁儿的神情,可是听得出来,竟然言语之间的失望和讽刺,道:“我自小便于我家兄长分离,千里迢迢在昆仑学艺,三哥待我甚好,二哥待我甚严,对二哥,我的确曾经心动,可是对三哥,却是至情至性的兄妹之情,从未僭越,不过……”女又忽然想起之前魇君曾和自己在梦中说过的一番话。 “都说女子多机敏,我不信,这么久以来,你感受不到他丝毫的情愫。”菁儿道。 女又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是么?”女又陷入了纠结,想起三途与自己一路走来的种种过往,仿佛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第233章 怒崖(2) “我不明白,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女又姑娘,你可知道,爱一个人,卑微到尘埃里,等一个人,遥远到也许永远不会有结局的痛苦么?你也许永远不会懂,那种感受是如此的无奈,若是有一天,你看见你心爱之人,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或许你就明白了。”菁儿似乎是在说三途,又似乎是在说自己,混混沌沌,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一声叹息,女又似懂非懂。 山腹内,菁儿的神魂与女又呆立相对,耳边只剩下暗涌拍打洞穴的声音。 皇帝的銮驾已经班师回朝,而此时的咸阳宫,早已炸开了锅,传言说,赵政刚一回宫,銮驾从石桥上滚落,赵政驾崩。 为女又下落一事急得焦头烂额的扶苏此时听到了赵政的死讯只觉得五雷轰顶,而此时扶苏和郑妃同住的宫里不知何时,宫人婢女多了许多新面孔,扶苏无论去到何处,似乎都感觉有人在暗中盯梢,索性此时扶苏身边还剩诡影伯婴二人,伯婴倒是不关心赵政此时是死是活,伯婴心中只挂念女又安危;当伯婴从诡影处得知那日在无名寨中所发生之事后,伯婴听到女又陷入洪水之中就一直挂心,此时女又下落不明,伯婴更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去找,不知去何处,她已经吩咐四方鬼魅四散奔走,可是放出去的消息,竟然两天过去无一回信。 扶苏之母郑妃此时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扶苏已经几次被郑妃叫去商讨对策,这日,郑妃前脚刚迈入扶苏房间的门,一个宫女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连跑带滚翻了几个跟头,说陛下新丧所有妃嫔及公子都要到大殿听宣。 扶苏看着郑妃,郑妃急道:“儿啊,前几日娘叫你写信给蒙家兄弟的信,你可有发出?你父皇生前并未立下遗诏,你虽未长子,可是你心地良善,娘怕你斗不过他们!” 郑妃此时忌惮的是朱砂三途一派,只听扶苏道:“母亲,你以为父皇真的是从石桥上滚下驾崩的么?” 郑妃颜色大变,道:“难道……” “我前两日便接到密报,说父皇在回銮路上就已经驾崩,一路上又是赵高等人接引,他们对父皇的死秘而不宣,此心何指,一想便知!父皇子嗣众多,妃嫔无数,我虽名声在外,可是怎么能与那朱妃赵高二人在朝中的势力相较?”扶苏心里早有打算,他深知后宫隐晦,更明白自己的优劣,早前他曾书信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边关,引蒙家军回朝辅佐自己,可是胜算多少,扶苏自己也不知道,加上此时女又之事烦乱,扶苏甚至有些恍惚。 “什么?陛下早死多时,那为何来人谎报说陛下是死在石桥之下?”郑妃惊讶道。 “母亲是聪慧之人,想来便知。” “都怪娘无能,若是我能有那朱妃一半的机警,早叫陛下立下太子,我母子二人也不至如此看人脸色,现在宫中多了这许多生人,想来便是朱妃派来,这个狠……”郑妃想说什么,扶苏止住了郑妃的话,示意隔墙有耳。郑妃急道:“那我们此时该当如何?” “走吧,我们先去大殿,看情形如何,再做定夺。”扶苏握紧拳头道。诡影欲和扶苏一块去,谁知扶苏道:“诡兄弟和伯姑娘若是真想助扶苏一臂之力,又儿之事,劳烦挂心了,我现在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又儿。” 说罢,扶苏和郑妃转身走了,伯婴看着他二人离去,紧蹙双眉,对诡影道:“将军,我有一个感觉。” “什么感觉?” “你说,我们身边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会不会是有牵连的?” “牵连?你是指什么牵连?”诡影倒是觉得新鲜。 “若是,我干娘是个引子,引发了我们一起去无名寨,可是我们这么多人,非但没有救出爹和干娘,爹和干娘死了,还弄丢了姑姑,而那时目睹此事发生的,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三途一人,这……这难道不奇怪么?”伯婴说出了自己的疑虑,诡影道:“你是怀疑三途?” “三途是我十叔,若说他恨我爹,我看得出来,可是若说他要害我爹,却不见得,可难保……难保他会害别人,比如扶苏公子。”伯婴对于男女之情向来敏感,继续道:“将军应该看得出,三途对我姑姑情愫渐深,皇帝若是不在了,朝中大权在三途与朱砂手中,那扶苏公子……” “我明白,三途此时性情大变,渐入魔道,无非,是为了一个妒字,你说的不无可能,你现在是怀疑,三途是有心加害扶苏性命?”诡影道。 伯婴摇了摇头:“不,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觉得,这些事集中在一起迸发,一定有着某种牵连一定关系着某个人,将军,不如,我们再去他府里问他?” 诡影也摇了摇头,道:“他若是真的骗我,第一次他不会说,第二次更不会说。方才听你言讲,我倒是觉得,或许,他真的知道什么,隐瞒了我们。伯婴,我们走,他现在兴许在宫里忙于政事无暇顾忌府中之事,我们正好去他府里一探究竟!”伯婴点点头。随诡影走了。 二人很快就来到了三途在咸阳中的府邸,正如诡影所料,三途府中家仆颜色有些异常,人人脸上不苟言笑,似乎在紧张什么。诡影伯婴二人手脚很轻,来回翻查着,想着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此时见一年前妇人和一青年汉子走来,年轻妇人满脸不悦,道:“真是废物。好在爹此时不在府中,你或许还有些时间弥补,还不快些叫手下人去将那贱婢抓了回来!连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何担大任?” 诡影和伯婴躲在假山后,看着妇人对旁边的男子就是一顿数落,那男人正是阎乐,妇人是三途的女儿,阎乐道:“现在宫中政变,人人自危,咸阳城中早已封闭,那丫头就算有通天的本领,量也逃不出咱们的眼界,倒是岳父大人,为何对柴房里的男人如此在意?” “哎~爹做事向来不由得人多问,昨日我接到娘的口信,叫我赶紧回府陪着她老人家,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宫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娘说只有在自己府里才能保证我的安全;我昨日一回府,就见后院几人把守,才知道原来府里关了犯人,此人爹如此紧张,想必,是和宫中政变有关。知此事者不过一个巴掌数得出的丫鬟,今日就跑了一个,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了,你还不赶紧派人去追,别老这么不在意,万一真走漏了风声,坏了爹的大事,你我哪里吃罪得起!”妇人越说越气,那阎乐倒是陪着笑脸,扶着妇人笑道:“夫人教训得是,为夫这就去!” …… 看着二人越走越远,诡影和伯婴得到了一个消息,知道后院之中关押着一个三途较为关切的人,三途紧张得很,而此时照顾那人的丫鬟逃走了一个。 二人相视一眼,心里有了打算,匆匆来到后院,见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小小一间柴房就有十来个人围守着,二人商议之下,变作蜜蜂,飞入柴房。 只见柴房之中只有一个高瘦之人,此人没有头发,头顶只见有个怪模怪样的花纹,二人现了人身,诡影轻声道:“这是善豹!” 诡影记得他曾经在无名寨和朱砂的宫里见过此人,而伯婴也认得,心想善豹怎么会在这里,而善豹见了二人更是激动,正想说话,伯婴连忙堵住了他的嘴,解开了绑缚在他身上的绳子,善豹低声道:“快,快去救女又姑娘!” 二人大惊,心想善豹定然是知道女又下落才被关在此处,而此时善豹手脚不受管束,碰翻了柴火,发出了声响,二人见也得见了善豹,索性就直接打杀了出去,几个看守的家仆二人三下两下就解决了,带着善豹,跳出墙外,这才安心。 诡影和伯婴带着善豹来到安全之地,伯婴问道:“你说我姑姑怎么了?” 善豹将自己所知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伯婴急了,道:“地下暗涌,何其冰冷,姑姑此时法力渐无,如何能抵挡暗涌之寒?” “我记得,我将姑娘带出了一个宽阔的地方,可是那时我被暗涌浪头拍晕了头,晕倒在地,依稀之间我听到姑娘在和谁争辩!” “那人是谁?”伯婴激动道。 善豹摇摇头,道:“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在那柴房之中了,我身上绑着铁链,因为在那暗涌之中,被波浪击打头部受了伤,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晕厥,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来我买通了婢女外出送信,通知宫中长公子女又姑娘的下落,然后过了半天,你们便来了!” “伯婴,你猜对了,的确是三途,没想到他居然骗我,还信誓旦旦的说不知道女又在哪儿。”诡影怒道。 “你可知道关我姑姑的洞穴,是何处?”伯婴又问。 善豹又摇摇头,说不知。伯婴道:“咸阳附近,像善豹描述的山穴就有几十处!若是一个一个找,岂不是费时费力?” 诡影却陷入了沉思,随后道:“抓此地山神土地一问便知!” 随后,诡影祭天祭地,召唤土地山神一问便知,像善豹所说,有巨大洞穴,洞穴内十分冰冷,又有暗涌穿过的山,附近的确有几座,而其中一座近期大兴土木的山,便是骊山。 说到骊山诡影想起,三途经常往来骊山与咸阳之间,诡影谢过土地山神,还劳烦山神引路,来到了骊山皇陵,山神道:“十几年前,此处便开始了此项工程,皇帝怕死后孤寂,便兴盛阴宫之术,在此建造皇陵,骊山除了周幽王之外,也就是秦皇最爱。” 诡影点点头,道:“我听三途说过,赵政迷恋长生之术,可是依旧听信朱砂之言,多年前就在骊山修葺皇陵,此事一直是三途监管。”诡影随即问山神:“此山是否有一条地下暗涌穿山而过?” “不错,此暗涌在骊山之下十丈有余,唯独有一处,从山腹内喷薄而出,只是进来不知怎么的,那原先喷涌泉水竟然停止了,有朱砂娘娘的手谕,叫小神不得插言,所以没有问及。”山神道。 诡影觉得十分有可能是那里,便请山神带路,带着伯婴善豹前往此处。 不一会儿,几人就来到了一处矮小的悬崖,悬崖底下是一条小河,没有路通往,好在几人会腾云驾雾,小河正是从那山神说的山洞内流出,从两边的水位线可以看得出,原来此处是一条大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一条小沟渠。 还未走到山洞,山神便止步了,山神说此处开始便是朱砂下令他不得僭越之处,诡影道谢,三人便走进了那个山洞,伯婴道:“朱砂既然如此保护此处,那姑姑定然在此。” 善豹也道:“我也觉得十分熟悉。” 很快的,三人入了山洞,点起火把,山洞里虽然有路,可是路面潮湿,很容易滑倒,伯婴不知怎么的,有些害怕,险些跌倒,诡影抓住伯婴的手,将伯婴护在身后,伯婴道:“的确是很冷。” 越走到里面,水汽越来越大,诡影眼睛好,看到了淡淡的磷光,伯婴大喊一声:“姑姑!你在里面么?” 伯婴不喊倒好,只见伯婴喊了一嗓子,原本安静流淌着的小河,忽然高涨起来,变成一堵厚实的墙,诡影善豹眼疾手快,闪退两边,那水墙将二人分割开来,伯婴躲在诡影身后,听到善豹道:“不会错了,就是这里啊!我依稀记得,我走之前,也有一道这样的水墙!” 那两道水墙并未攻击他们,只是将诡影和善豹伯婴三人逼退在一处角落,使他们前进不得。 伯婴靠在诡影背后,颤声问:“将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那暗涌来势汹汹,我……我……” “你不通水性?”诡影道。 伯婴道:“其实,其实我和姑姑一样,很怕这样的波涛!” “你大可放心,我曾听说,上古神龙伯氏几兄弟,分别被贬下界变为了山河大川,而这暗涌,便是你其中一个叔叔伯伯,虽然我不记得是谁,不过,就算看在你爹的份上,他也不会伤害你的!” 第238章 怒崖(7) 那日,诡影,女又,伯婴,善豹四人,因得到菁儿的帮助,被骊山地下暗涌——当年被封印于山腹底下之内的神龙伯忏,将他们尽数冲出了山腹,因为水流太强,女又伯婴二人本就不善水性,善豹更是被暗涌打伤,人事不醒。就连诡影也没想到,就算是沦落至如斯境地的神龙氏,威力依然如此惊人,诡影醒来的时候,诡影本以为自己尚未清醒,眼前一片漆黑,定坐良久,才发现此时正是黑夜,不过已经快黎明时分,他不知道他们何时被冲出山腹,也不知道此时是何时,更不知道此地是何地,摸着地上的鹅卵石,调戏气息,定睛一看,才知道他们是在一处河床之上,费了许多功夫才找到女又和伯婴,善豹倒是再自己身边,但是善豹伤势过重,诡影呼喊许久未能清醒,而一旁的女又伯婴姑侄二人到时相互搀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四面漆黑一片,伯婴说他根本看不清,诡影道:“快近黎明,本以为天会大亮,没曾想,却更黑。” 女又不知怎的,忽然悲伤道:“穿过这道黑暗,会迎来黎明么?” 女又一语双关,伯婴怎会不知,伯婴握着女又的手道:“会的,姑姑,阿婴再不要和你分开了,阿婴已经没有爹,再不能没有姑姑。” 只见诡影捡来木柴,轻轻一指,木柴起火,女又心底焦急,恨不得立即赶回咸阳,诡影道,现在他们刚从河里上岸,衣衫未干,更深露重,女又体弱又受了暗涌寒气,诡影用法力燃起木柴,只为为女又驱赶寒气,到底不能断根,加上女又心急,看着天光渐渐泛亮女又身上的衣衫也干了,几人立即想返回咸阳,又一看倒地的善豹,诡影别无他法,之好做法,将他四周护卫起来,再想法子联系上无极殿的侍婢,将他收归无极殿治伤。 解决这一切之后,诡影带着女又伯婴,驾云赶回咸阳,不过此时他们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跳上云头远远观望,良久才知道,自己已然快到秦国边境,不知不觉,已经在河里飘荡了如此久。 在云雾之上,伯婴一直抓着女又的手,伯婴道:“姑姑,为何你的手如此冰凉?” 女又紧蹙的双眉一直就没有舒展开,此时此刻心里记挂的全是扶苏,缓缓道:“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任何法力。”女又对伯婴说话的时候,天已大亮,伯婴看着女又的脸,已经再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形如枯槁便是如此么?双眼空洞无神无光,忽然,女又抓住伯婴的手,着急道:“阿婴,我好怕,我好怕扶苏有什么事!我怕我和你爹一样……”女又想起了伯桑,就是失去了法力,变成一个凡人,从此再无保护织娘的能力,然后眼睁睁的看着织娘限于危难不能自救,最后和织娘一同殒命。 伯婴也不知如何劝慰女又,此时诡影道:“若是三途要对扶苏不利,或许我们还有法子与之抗衡,可是若是……” “若是什么?”伯婴急道。 “若是朱砂,我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诡影如是道。诡影不想话题如此沉重,继而道:“还有不远,就到咸阳宫,咱们加紧脚步。” 几人落在宫中的时候,宫中诡异的气氛让女又浑身不舒服,见宫人行路脚步如风不敢在路上多做停留,多加打听才知道扶苏今日被赵高人马带出了城,女又心提到了嗓子眼。诡影伯婴二人火急火燎赶了上去,几人不知赵高去往何处,只是听说是去舒属山,诡影不知舒属山是何处,一路打听着,找到他们的时候,三途正欲与扶苏动手,伯婴性子急,不由分说冲了上去,这才有了之前的争斗。 而此时的朱砂,看着诡影,又看了看三途,见三途气焰不若方才威猛,想来定是受了伯婴几句话的压制,诡影心里知道,朱砂此时不语,心里定然是在算计,诡影虽然曾经钟情朱砂,终将,诡影对朱砂还是七分惧,三分情,那丁点的情愫,早随对朱砂的惧怕烟消云散。 女又此时紧紧握着扶苏的手,而亦秋也毫无惧色,手里一把钢刀对着朱砂。 “娘娘意欲何为?”扶苏开腔道。 朱砂方才一直不说话,其实是想了很久,朱砂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方才见女又扶苏,伯婴诡影两对虽然身陷囹圄境地,可是却依旧不离不弃,心里妒火乍起,总觉着自己见不得此情此景,想了良久,朱砂道:“女又姑娘,还欠我一样东西。” 女又心里满是疑惑,问:“我欠你什么?” 朱砂转过身,背对女又,走到三途跟前,眼神凶狠的看着三途,三途似乎也吓了一跳,朱砂取过三途手中的冷剑,几人不知朱砂要做什么,才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朱砂右手持剑,在左手手腕脉门处狠狠划了一刀,伯婴女又不懂朱砂用意,诡影却道不好。 下一刻,朱砂的鲜血从脉门处喷涌而出,却没有滴落在地,而是像丝线一样,丝线随风飘散,四面散开,丝线细如蛛网,很快,就包裹了整个悬崖,看到此情此景,在场的不少官军有些后怕,人畜不安,马蹄声声声作响。 女又似乎记得那景象,道:“地网!” 诡影道:“这才是真正的地网!” “真正的地网?”伯婴奇怪道,诡影道:“上次又儿说,邹潜撒出一张血红的网,遮住无名寨,说那是南海鲛人织的,不过是吸了朱砂的血气,就有如此厉害,而此时,朱砂用她的血交织成的这张鲜红的血网,才是真正的地网。” 三途奇怪道:“你想做什么?”朱砂将剑还给三途,脉门的伤口迅速愈合后,朱砂回头看了一眼她织的地网,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无极殿好眼力,就连三途也从未见过此‘天罗地网’,将军怎生认得?”伯婴抬头看了一眼上空鲜红的血网,轻如蝉翼,细若蛛丝,在阳光中泛着血光,疾风之中还在一根一根的生长,相互交织,越来越密。 “你到底想怎么样?扶苏和你们何仇何怨?你们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么,他不过是一个凡人!”女又道。 “可你不是!”朱砂停顿了一下,又道:“若是扶苏爱上的也是一个凡人,我何苦与他计较,三途更不会因此堕入魔道,女又,你何尝不是如此残忍?你一边享受三途给你的温暖,一边却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说绵绵情话?我就不相信,这么多年来,你感觉不出他对你有过的,甚至一丁点的非分之想。”朱砂道。 女又茫然,退了一步,看着四面的‘天罗地网’,不像那时在无名寨里见的那般,这次的地网,似乎有了生命,不但会呼吸,而且每过不久,就会生出新的丝线,密密麻麻的红丝将他们连同一旁的官兵围困在地网之内。 诡影挡在女又身前,蓄势待发,眼见兵刃快出鞘,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三途似乎想起了什么,道:“通天钥。” 这三个字一出口,女又有些震惊,看着朱砂,朱砂道:“不错,只要你将通天钥还给我,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诡影,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诡影看见,朱砂向女又伸出手,似乎在等着女又将通天钥交给他。 “我和你说过数次,通天钥不在我身上,第一次,你用他将我困在八宝葫芦内,第二次,你害我为婢为奴,这次,你还想怎样!”女又的愤怒溢于言表,她冲到诡影身前怒喊道。朱砂也不说话,收回了手,攥紧了拳头,骨头嘎吱作响。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和我说话,除了你之外。你忘了,一千年前,你在姜皇洞内是如何羞辱我的么?”朱砂道。 诡影也奇怪道:“你是不是记错了,女又今年不过五百岁,怎会有千年之故?” “我没有记错,更没有认错,那年我身受重伤,又受剥脸之刑,若不是如此,怎会叫她如此猖獗。女又,你听着,我和你的恩怨,由来已久,不过我答应你,你将通天钥还给我,我就放了扶苏。否则……” “我再说一次,通天钥不在我身上,我如何给你!你……”女又本想说几句气话,可回头看了一眼扶苏,心软了下来,忍了一口气,开口道:“我求你,我求求你,放了扶苏,你要如何对我,我不会有丝毫怨言。” 朱砂回头看着女又,是低下了头,冷笑道:“你是这么求人的么?” 女又咬着下嘴唇,知道朱砂的意思,撩开衣裙,正欲下跪,手臂却被搂住,回头一看正是扶苏,扶苏道:“又儿,不要求她,即便你求她,她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朱砂笑了,整个断崖充斥着朱砂的笑声,朱砂道:“不错,扶苏,你很聪明,可惜,你太窝囊,你若是有你爹一成的魄力,也不会沦落至此。你爱上了一个对的人,可是,这是你这一生的不幸与不幸。女又,我最后问你一遍,通天钥,你要还给我么?” 女又快急哭了,她不敢出声,生怕惹怒了朱砂,朱砂道:“很好……” 只见朱砂右手一低,也不知道念了个什么咒语,天空降下一根血红的丝线,将女又吊了起来,迅速的,那血红的丝线,像是跳动的脉搏,将女又层层围困在地网之内。诡影知道多可怕,看着此时得意的朱砂,只觉得那地网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而朱砂,就想在地网上捕猎的一个红蜘蛛! 伯婴惊讶的看着女又被那细细层层的红丝围困在网中,着急了,跳起身就想跳到网子上去救女又,诡影拦住了她,伯婴大叫道:“别拦着我,我要去救姑姑!” 诡影道:“你救不了她,你只会害了你自己!” “那怎么办,看着姑姑死么?她现在没有法力了,我没有爹了,我不能没有姑姑!”伯婴急了,诡影道:“交给我!” 诡影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没有底。他只得劝,诡影道:“朱砂,你究竟想怎么样!” 朱砂心里一片空白,只觉得看着眼前的人难受得很,得不到,便想毁了,朱砂从袖中拿出另外半块面具,道:“你若是心里再没有我,就将你脸上的面具还给我!我的气,也就消了。” 诡影诧异,看了一眼伯婴,她倒是很想将面具还给朱砂,只是怕伯婴看见自己面具下的这张脸,诡影迟疑了,他仿佛很害怕伯婴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伯婴也说过,她不敢接近无极殿的诡婧,莫名的恐惧推开了她,若是此时叫伯婴知道自己骗了她这么久,自己恐怕下不来台,诡影良久不语,伯婴道:“妖婆子,我饶不了你!” 伯婴虽然势单力孤,可是那股子脾气上来了,诡影一个不留神,伯婴冲了出去,挥舞着一双利爪,却连朱砂的身也近不了,就像一个孩子在和大人玩耍,朱砂看着伯婴气愤难平的样子,只觉得是年轻的自己在和自己起冲突,三途本想拦着伯婴,生怕朱砂伤了伯婴,可是伯婴恼羞成怒,不领三途的情,只觉得三途在护着朱砂,诡影知道不好,加入他们的打斗,一时间四个人打得不分你我,看着好像伯婴和朱砂打斗,又和三途一拳一脚,而三途似乎在帮朱砂,却也在护着伯婴,诡影更是,一边拦着伯婴,一边和朱砂三途纠缠不清,就在这时,扶苏看到被地网缠绕的女又,被地网完全包裹了起来,就剩下口鼻眼睛,扶苏看得出来,女又呼吸不顺,大叫一声住手,几人才反应过来。 伯婴见女又这般,更是气急败坏,张牙舞爪的冲朱砂奔来,阴爪锋利,朱砂一个不留神,面纱被伯婴扯下,脸上俨然一道口子,三途扶着朱砂后退几步。朱砂捂着脸,攥紧的拳头,诡影大叫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地网上又掉落一根丝线,将伯婴也吊了起来,缠绕进地网之内,一层又一层。 第235章 怒崖(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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