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包子,狗腿子》 第1章 混世魔女 黄昏在海面洒下一串金粒子,晚霞将小村庄染成胭脂色,一艘艘木船自海上来。 楚贵提起渔网,将倒霉的鱼倒进竹篓。 一条船挤了进来,船夫叫大龙,生得黝黑,探长脑袋:“哪逮来对大螃蟹,阿贵行啊你。” “哟,不错喔。”喜叔也了凑过来,“加点葱姜蒜,能烧一大锅子。” 楚贵咧嘴一笑:“娃娃爱螃蟹。” “闺女都是赔钱货,咱云井村就阿贵疼赔钱货。”大龙笑了笑。 喜叔半眯着眼:“老侄,咱是本家,叔多句嘴,你家喵喵机灵是机灵,就是太皮。” “孩子小,不知事。”楚贵呵呵道。 大龙接过话:“把一盆子生鸡蛋全塞秋婶家被窝,大晚上,害人家一床的蛋黄,这事也就你家喵喵做的出。” “她娘教训了,该知错了。”楚贵系船绳的动作停了停,有些尴尬。 “兄弟,丫头不比小子,宠不得,担心嫁不出去,子不教父之过也。”喜叔背着竹篓上了岸。 大龙追上喜叔:“也不知那女人使得啥狐媚术,这阿贵待喵喵比亲闺女还亲咧。” “阿贵这不还没亲生孩子么。”喜叔眼眸变深,言语中暗含深意,“男人有了亲血脉,还能稀罕别人家的孩子?” “云娘跟了阿贵两年多,肚子跟扁豆一样,能不能生?估计悬。”大龙见楚贵没往这边看,把声音压的更低了,“她们母女来历不明......” 路上人多了,喜叔没接大龙的话:“这一天累得慌饿得慌,归家去。” 大龙会心一笑,扯着嗓门喊:“喜叔,我家吃鱼。” “笑话。我家不吃鱼么?” 喜叔大龙的背影消失在村口。 “子不教父之过。”楚贵反复呢喃这句话,坐在礁石发起呆。 说起闺女喵喵,楚贵一声长叹。 想他谦逊有礼,媳妇文静贤惠,偏偏养出来个捣蛋闺女。 这孩子天生了颗比干心,又长了个孔明脑袋,可偏是个闯祸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闯祸。 藤上的小黄瓜得摘,地里的大西瓜一屁股坐烂,篱笆上的南瓜花开一朵摘一朵,邻居家的茅草屋烧了烤番薯,哪个娃娃长得丑就该打...... 闯的祸事三天三夜都数不完。 孩子闯祸,遭殃的是爹娘。昨儿那事,把家里鸡蛋都赔光了,媳妇还给人洗一下午被子。 海风从海上来,海浪拍打着礁石,腥咸的海水浸湿了楚贵的布鞋,脚趾头凉凉的。 楚贵的家在村子最西边,背靠山,楚贵慢悠悠地走。 晚霞照得几间屋子火红火红,比秋天的枫叶还红。 楚渔推开篱笆栅栏朝里喊了声:“喵喵,喵喵,爹爹给你抓了对大螃蟹。” 喊了几声没人应,楚贵皱起眉头:这丫头不到饭点不归家的习惯也不知跟谁学的。 “媳妇,我回来了,媳妇。”楚贵又喊了两嗓子,还是没人答应。 “咋回事咧?大门敞着,人都不在!”楚贵嘀咕了句,把鱼倒进池子里,又扔了把水草,洗了手才推门。 门半掩着,楚贵又嘟囔起来:“这娘俩,来了小贼,摸走碗筷,连晚饭都吃不到嘴。” 看时辰,该煮饭了,楚贵又去灶屋,一推门,就见柴堆上跪着个小人儿,肉嘟嘟的小身板,扁嘴小模样,不是喵喵还能是谁? 这孩子咋跪着呢?柴堆扎人的很,喵喵细皮嫩肉。楚贵赶紧将孩子抱起来:“咋啦,喵喵,你又惹事了?” 楚渔紧抿嘴唇,一声不吭,圆溜溜的大眼睛像铜钱。 楚贵卷起闺女的裤腿,肉呼呼的小膝盖全是红印,心疼的紧。 “疼不?” 楚渔不吭声,眼眸低垂,一副委屈得不能再委屈的小模样,楚贵又是吹又是揉,嘴里直叨唠:“你娘真狠心,咋能让孩子跪柴房呢?喵喵乖,爹爹煮鸡蛋给你敷脚脚。” 楚渔扁扁嘴,两只小脚丫晃来晃去,小肉手紧紧箍住楚贵的脖子,眨巴着大眼睛,撒着娇儿:“爹爹,爹爹休了娘亲,娶虎子娘好不好嘛!” 楚贵一把捂住楚渔的嘴,四下环顾,轻声制止:“嘘!闺女耶,这话可说不得,被你娘听了,你爹地板都别想睡。” 楚渔猫着头,往楚贵怀里缩了缩,扭来扭去:“娘不在家,听不到,爹爹就给喵喵换个娘亲嘛!不换虎子娘,换个别的也行,温柔的就好。” 听着女儿娇滴滴的声音,楚贵心都酥了。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楚贵嘴皮子哆嗦了下,立马换上张笑脸。 门哐当一声,楚贵起身,笑嘻嘻地看着来人:“媳妇回来了呀。” 来人怒瞪向楚贵父女,楚渔恨不得躲进楚贵的肉里。 “媳妇,孩子刚跟我认错咧,说不该闯祸惹娘亲生气,肠子都悔青了,看膝盖都跪出血了,要不这事就算了?” “她会认错?”云娘抬头望天,“今儿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 楚贵尴尬地点点头,云娘眉一拧,怒瞪向丈夫:“刚才谁说要娶虎子娘?” “不是我。”楚贵赶紧摇头。 “老娘辛辛苦苦伺候你们吃喝拉撒睡,你们爷俩就琢磨娶后娘,良心都被耗子咬了狗啃了么?”云娘捡了几根木头,往灶内一扔,溅起一滩灰。 楚贵弱弱地发声:“不是我。” 见云娘不理,又指着天,朗朗道:“天地为证,我楚贵对媳妇忠心耿耿,一心一意,全心全意,生生世世只娶媳妇一个。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被天打雷劈五雷轰。” “得得得了,别嘚瑟了,谅你也没那个胆。”云娘拍拍楚贵的脸,面色缓和不少。 楚贵趁机道:“孩子天天跟村里那帮混小子玩,皮了点,等大了知事了,就不会给媳妇惹麻烦了,媳妇别跟孩子计较。” 云娘要点火,楚贵赶紧把火折子递给媳妇。 云娘又起身去缸子里舀米,幽幽道:“孩子的习性都是父母教出来的。三岁看到老,你啊,总惯着她,把她惯得蔫儿坏,让我如何......” 剩下的话云娘没说出口,“让她如何向故人交代呢?”云娘摇摇头,舀米的手停了停。 正当云娘感慨万分时,冷不丁感觉背后有一股寒意,蓦然回首,楚渔正扁着嘴:“没娘坏。”颇有些挑衅云娘权威的味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云娘刚压下的怒火又窜了上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楚渔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娘蔫儿坏,娘最坏。“ “你你你.....”一把屎一把尿把这丫头拉扯大,为了她多少吃死里逃生,云娘化悲痛为愤怒,随手折了根木条就往楚渔手心抽。 楚贵一个激灵,忙护住闺女:“打不得,打不得,打在儿身痛我爹心。” 有楚贵帮腔,楚渔气势大涨,竟得意洋洋地翻起白眼。云娘哪受得了这等挑衅,咬咬牙,木条使劲往那圆滚滚的小屁股抽去。 楚贵手忙脚乱地把闺女往怀里圈。 “楚贵,你让开。”云娘叉着腰,怒气冲天。 “这几条子下去,得屁股开花,媳妇怎下得去手。” “凶婆娘!敢打我!我让爹爹休了你,再娶个温柔娘亲。”楚渔摸摸火辣辣的屁股,杏眼圆瞪,眉毛拧做一团,羊角辫竖起,活脱脱一只暴怒的小老虎。 这孩子咋还火上浇油咧!楚贵捂住闺女的嘴:“小祖宗,你这犟脾气跟谁学的?跟你娘犟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楚渔哼了声,头高高仰起。 “跟谁学的?还不都是你给惯的,迟早惯成个女土匪。”楚贵护得严实,条子都落不到楚渔身上,云娘那个怒啊:“楚贵,你再不放手,老娘不跟你过了。” 完了,媳妇是真怒,楚贵也怕了,苦兮兮地看向楚渔,似乎在说:闺女,爹撤了,闺女保重。 楚贵放下喵喵,只希望云娘回心转意。 “哼,爹爹个妻管严,靠不住!”恨爹不成器的楚渔无奈地闭上眼,小手负在身后,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让你捣鸡窝,让你烧屋子,让你踩西瓜.....” 云娘边数落楚渔的英雄事迹,边抽得啪啪响。楚贵心被抽得一颤一颤,想劝又不敢开口,边怂恿闺女说句软话。 “闺女,跟你娘认个错。” “我没错。” “闺女耶,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哼!” “闺女啊,疼不,疼就跟你娘讨个饶。” “哼,不疼!” 劝不动闺女,楚贵只能劝媳妇。 “媳妇,孩子小,手下留情啊。” “媳妇......” 云娘终于打累了,坐那抹泪。 楚渔跺跺脚,语气似个小大人:“你们欺负我楚渔年幼,又不做肉包子给我吃,听着,我楚渔要离家出走,和大毛去做土匪,我以后还要做压寨夫人。” ...... 楚贵夫妻实在无言以对。 第2章 土匪之路 木桩上,楚贵抱着楚渔,尽显父女柔情。 “疼不疼?” 楚渔咬着牙:“不疼。” “闺女,干嘛非得跟你亲娘置气呢?白挨顿打。” “她先凶我。” “你不能老喊换娘亲啊,连累你爹。”楚贵压低声音,忧心忡忡: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白花花的媳妇摸。 “她先罚我跪柴房。” 楚贵叹了口气:“你不捣人鸡窝,你娘能罚你?闺女啊,你平常不是嫌鸡屎臭么?” “那鸡瞎了鸡眼,一直瞪我,得给它们点颜色看,我总不能被鸡欺负,多丢面子。”楚渔想起来就生气。 楚贵噗嗤笑了,捏捏闺女的小脸蛋:“你这丫头,尽胡说,鸡哪会瞪人。” “哼,它们也不肯游泳。”楚渔振振有词。 这下楚贵更哭笑不得:“闺女,鸡不是鱼,哪会游泳?” “那鸡有翅膀,为什么不会飞?鸟都会飞!”楚渔嘟囔着嘴。 “这个,这个,鸡和鸟不一样。” “哼,哪不一样。” “这个......”鸡和鸟的翅膀哪不一样,楚贵一时也答不上来。 楚贵哼的一声:“就是鸡笨!就是鸡懒!我教训懒鸡笨鸡没错。” “这,这,这。”好像很有理,楚贵无言以对,眼珠转了转,转开话题,“喵喵,爹爹给你抓了对大螃蟹,是对夫妻,能生一堆小螃蟹。” 楚渔捡根棍子戳戳螃蟹的屁股,戳了会儿默默地走开了。 楚贵不解:“喵喵,不喜欢螃蟹了么?” 楚渔心想:哼,娘亲打得她屁股开花,她再不揭竿起义就太没面子了。 “爹,我要离家出走,只能带大毛,螃蟹暂且由爹爹帮照顾。” “你走去哪?”楚贵啼笑皆非。 楚渔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思虑良久才开口:“我要去做土匪婆子。” “我呸,好好的人儿不做,做啥土匪。”楚贵没好气道。 “我听李老太婆说,土匪想骂谁就骂谁,想打谁就打谁,要啥有啥,神气的很。我在家给爹娘打骂,还不如做个小土匪,争取以后做压寨夫人。虎子说压寨夫人是很大的官,可神气了,吃不完的肉包子,使不完的狗腿子,快活似神仙。” 喵喵一溜话儿讲得头头是道,楚贵皱紧眉头。 喵喵兴致勃勃地描绘土匪的美好生活,丝毫不理会他爹的忧愁。 楚贵摸摸闺女的头,心生一计,凝色道:“喵喵,你知道土匪长啥样不?” 喵喵摇摇头。 “土匪一身黑毛,一只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歪的,土匪从不洗澡,臭死了。”楚贵尽情发挥想象力,希望能打消闺女对土匪的向往。 谁知楚渔根本不上当,嗤之以鼻:“爹当我三岁小孩么?土匪明明两只眼睛一个鼻一张嘴。” 楚贵心说:闺女,你本来就三岁啊。脸色却一沉,凶道:“土匪专吃小孩。” “爹骗人。” ...... 好吧!撒谎是一门技术活,楚贵自认技术不过关。 ..................................................................... 第二日,楚贵照旧出海打渔,云娘照旧洗衣种菜喂鸡...... 而楚渔却破天荒没出去玩,云娘以为是棒子起了效应,得意地出门。 岂知云娘前脚刚走,楚渔后脚就出了门。 楚渔背着小包袱,左手抱只大白鹅,右手拄根烧火棍,走在通往村外的小路上。 恩,楚渔是个言出必行的三岁小孩,说离家出走就果断决然要离家出走。 由于楚渔是个坏孩子,一路上也没人搭讪她。再说田里的草得拔,海里的鱼得捞,各有各的事,谁会在意三岁小屁孩的行踪。 楚渔牵着大白鹅走在路上,饿了啃包子,渴了吃果子,无聊了踩蚂蚁,悠闲又快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一座巍峨的大山,一条宽阔的石子路,路有两个方向。 “怎么走?”楚渔迷糊了。 不过,这还难不倒她!楚渔挠挠耳朵,把大白鹅放在路口,往左右指了指:“大毛大毛,把你养这么肥,关键时刻,你总得干点活吧。” 大白鹅似懂非懂,嘎嘎叫几声,脑袋点啊点。楚渔松开手,大白鹅左右晃了晃,鹅屁股一扭一扭,走向右边。 楚渔满意地点点头,跟着走向右边。 而此路将向何处?能否抵达土匪窝?大白鹅不知!楚渔亦不知! 这一个多时辰,楚渔越走越累,累得抬不起脚,而英勇无敌的大白鹅光荣赖地。 “土匪啊土匪,你们到底住哪?” 天边云变了又变,起初是房子,后来是大鸟,现在是灰蒙蒙一片。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一只鸟也没有,蚂蚁都往洞里钻,楚渔抱紧了大白鹅,隐隐有些不安。 要是找不到土匪窝怎么办?现在打退堂鼓肯定不行,太丢面儿。 楚渔咬咬牙,拖着大白鹅,继续闷头往前走。 没走几步就听见咚咚的声音,哇!是牛跑路的声音,好多牛!楚渔竖耳细听,隐约听见有说话声。 楚渔猛的吸了口气:对,是土匪的气味。荒山野岭,一定是土匪。 要见到土匪了!楚渔兴奋地跑起来。 咦,那是什么?没有牛角的牛吗?牛毛好长耶!还有白色的牛!哇,骑白牛的那个土匪长得好俊喔! 楚渔数了数,有四十五个男人,一半儿穿得好看,一半儿穿得不好看。 咦,还有个小土匪,有三个她这么高,头戴草环,嘴叼狗尾巴草,走起路来大摇大摆。 哇!好威风呀!楚渔暗下决心:一定要做个像他这样威风的土匪。 小土匪走到人群中央,嗖得一下,变出一根长/枪,再咔的一声,长/枪直直插入大石头。 哇,土匪要打架耶!比戏里威风多了!楚渔忍不住默默鼓起掌来。 楚渔趴在光滑的大石头上,兴致勃勃地看起戏来。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小土匪声音戛然而止。 他身后的人刷刷举起长/枪,齐声喊:“留下买路钱。” 楚渔只觉得脚下的地都抖了抖。楚渔兴奋极了,想笑又怕笑出声,手使劲锤石头,捂着嘴乐。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小土匪把手里的长/枪耍得溜溜转。 “世子,有土匪。” 美男子斜眼瞧了瞧小土匪。 楚渔掰着手指:原来这是两伙人,好看的一伙,不好看的一伙,不好看的打劫好看的那伙。 美男子那伙共十四人,大部分已操起了家伙。 “爷,区区几个山毛贼我去摆平了。”有人自告奋勇,是个高个儿。 美男子点点头:“阿飞,别伤人命。” “爷,我有分寸。”叫阿飞的男子围着小土匪转了个圈,无耻地笑了,“小毛贼,毛都没长齐,也不瞧瞧我们爷是谁!” “呸!我管你们是天皇老子还是阎王爷,到了牛头山,就是大爷脚下的毛毛虫。”小土匪嘴上功夫也不弱。 “哟,口气倒不小。告诉你,爷爷这箱子里全是金子银子,有本事,你来拿啊!”阿飞指着身后的马车,笑的很大声。 土匪们一听到金子,眼珠都快挤出来了,一个个如张开的弓,都等着扑向那辆马车。 没出息的家伙,小土匪瞪了手下一眼,一个飞身,长/枪径直刺向阿飞:“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爷爷枪下不留情。” “兄弟们,冲啊!”一光头土匪一声大喊,土匪们一窝蜂冲向装有金子的马车。 楚渔揉揉眼,只看到黑的白的蓝的黄的晃来晃去,而被护在中央的美男子,依旧淡定地骑着白牛,漠然地看着脚下。 两堆人越打越激烈,难分难舍,楚渔兴奋地如同一只小麻雀,只恨不得加入其中。 看好戏还得青豆来配,楚渔抓出把青豆,优哉游哉啃起来,嚼得嘎嘣脆。 一顿混战后,小土匪和光头土匪都挂了彩,好几个土匪趴在地上嗷嗷叫。 小土匪恼怒地瞪了眼手下,手悄悄地摸向屁股。 屁股后藏了暗器?楚渔还没瞧出个子丑寅卯,就见一把飞镖像闪电般飞向美男子。 “啊,割花脸就不好看了!”楚渔惊呼出声,心都悬到嗓子眼。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飞镖竟似长了耳朵,在美男子眼前改了道。 “哇,好神奇啊。”楚渔惊得张大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飞镖,想看它还会不会再拐弯。 奇怪,为什么这飞镖还长个儿了,越来越大,大的都要撑破她的眼,明晃晃的光刺得楚渔睁不开眼,潜意识地伸手去挡。 第3章 精彩打戏 忽地,一只强有劲的大手把她整个儿抱离了大石头,咻得一下,飞镖尽数没入石中。 四周鸦雀无声,时间都静止了。 楚渔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鼻子一酸,哇的大哭起来。 所有人皆看向美男子,有惊叹,有惊讶,有疑惑。 有人叹道:“幸亏爷手快,不然这女娃娃得见阎王爷。” 又有人发出疑问:“荒山野岭,哪来的女娃娃?” 还有人接话:“莫不是狐妖,听说狐妖爱扮女娃娃吃人。” 没人在意,楚渔哭得无趣,一吸鼻子,把眼泪吞回肚里。 而小土匪则饶有兴趣地盯着楚渔,咋了咋舌:“女娃娃长得真白,粉嘟嘟,像个瓷娃娃,好想绑回家做压寨夫人。 又听嘣的一声,那块大石头竟崩裂了,小碎石哗啦啦地滚下来。 楚渔后怕地摸摸脑袋瓜,差点变成碎石头了,幸亏幸亏,小小的手由于害怕,紧紧拽着美男子的衣裳,水汪汪的双眼充满感激。 “别怕!”美男子单手抱起她,另一手轻拍她的头。 美男子的手又大又软,还很温柔,比爹爹满是疙瘩的手舒服多了。 楚渔窝在美男子摇篮般的臂弯里,熟悉的困意涌上心头,弯弯的眼眯了又眯,眼看着就要见周公时,受了惊吓的大白鹅不要命地扑腾起来,脏兮兮的鹅毛都飞进了楚渔嘴巴。 楚渔拍拍大白鹅的脑袋瓜,呵斥道:“大毛,老实点。” 大白鹅挨了主人的训,悻悻地垂下脑袋,使劲往楚渔的怀里拱。 荒山野岭,忽然冒出个女娃娃,一时也没人记得要继续打架。 美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飞身,抱着楚渔飞上白马,姿势潇洒。 楚渔抱着大白鹅,美男子抱着楚渔,一大一小一只鹅共乘一匹马,画风实在奇特。 楚渔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白牛的耳朵,毛茸茸的,像摸棉花一样,牛背比村里老黑牛舒服多了。 楚渔仰起小脑袋,望着美男子白皙的下巴,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 哇,真俊。 爹爹说她自小就爱以貌取人,也幸亏爹娘长得不错,不然日子得多苦。楚渔胡思乱想起来。 “瓷娃娃,你咋一个人在山里头咧?”小土匪笑眯眯地问楚渔。 楚渔小眼一翻,哼的一声:“我喜欢。”她可不会忘记小土匪的飞镖差点把她脑袋炸开花。 “哈哈,有趣。”小土匪又问,“你躲石头后干啥?” “看打架。”楚渔一本正经地回答。 “抱着鹅看我们打架?”小土匪丝毫没有憋住笑的意思。 “大毛和我一样,喜欢看打架。”楚渔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抓出一把青豆,送到嘴边,又停住了,转而把青豆塞进美男子的嘴里。 美男子十分错愕,含着青豆没有动嘴。 楚渔转头把青豆咯噔咯噔嚼得欢快。 “爷,小心......”美男子身后的男子想说:小心有毒!世子爷,吃不得! 美男子没有理会随从的话,温柔地看着楚渔,轻抚她的羊角辫,慢慢嚼起青豆,嚼得极文雅,几乎听不到咯噔声。 “你爹娘?”美男子的声音很柔软。 “在家咧。”楚渔嚼着青豆,声音有些含糊。 美男子又问:“家住哪?” “云井村。” “你是云井村的呀,那儿也是我的地盘,我常去咧。”小土匪似乎对云井村十分熟悉。 “云井村。”美男子也缓缓重复,语气落寞,眼中有淡淡的哀伤。 听到云井村,美男子的随从都有些紧张。 楚渔又抓出几颗果子,一半塞进自己嘴巴,一半塞进美男子嘴巴。 美男子摸摸楚渔的头,轻轻道:“我们回家。” “钟叔和阿飞断后,小眉与我先回。”美男子轻声吩咐。 “是。” 美男子身后走出一年轻男子,眉眼弯弯,细皮嫩肉,生得白净,楚渔忍不住感叹:就是比村里的男人好看。 两队人马自动让开一条道,小土匪笑着挥手:“瓷娃娃,你先回家,我明天来云井村带你玩。” 小土匪这话倒提醒了楚渔,她总算想起离家出走做土匪的心愿,赶忙拉住美男子的手,摇头道:“我不回家,不回家。” 美男子不解地看着怀中的小人儿,拉紧缰绳。 “我不要回家,爹娘欺负我年幼,我要离家出走,去做土匪。”楚渔有条不紊地解释。 小土匪一听乐了:“喂,瓷娃娃,你说你要做土匪么?” “对的。”楚渔郑重地点头。 “那你可知道我是何人?”小土匪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楚渔再次点点头:“你是小土匪。” 小土匪眉毛一挑,吐出嚼了半天的狗尾巴草,笑嘻嘻道:“我是小土匪,你想做小小土匪,那咱就是一家人,要不跟我回我家可好?” “好。”楚渔想了下,果断点头,说完要挣扎出美男子的怀抱。 “你还小。”美男子柔声制止她。 楚渔挣不脱美男子的手,又想到了娘亲的木条子,不由大喊起来:“我不要回家,我要做土匪。你放开我,我要做土匪。” 面对拼命挣扎的楚渔,美男子明显有些头疼,只想赶紧把她送回家,“驾”的一声,马儿已跑起来。 这下小土匪可不乐意了,长/枪一横:“喂,你聋子吗?没听见瓷娃娃想跟我回家吗?你赶紧把瓷娃娃还我,我就放你一命。” 想了想,小土匪又补了句:“把瓷娃娃还我,你那些什么金子银子,我也都不要了。” 一听金子银子要长翅膀飞走了,土匪窝充斥着不舍和忧伤,然而,小土匪的决定,他们谁也不敢反驳。 美男子没理会小土匪的威逼利诱,继续往前走,小土匪见这家伙竟敢对他的话置若寡闻,当下火冒三丈,一个飞身扑上来抢人。 美男子厌恶地皱起眉,阿飞已挡在身前,紧接着,美男子的手下把小土匪围成一个圈。 自家头头被群攻了,土匪们自然也都围了过来,两伙人也不分青红皂白,又打了起来。 而就在此时,蜿蜒的山道上又忽地冲出一队人。 新冒出的这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领头的正是楚贵。 “喵喵,喵喵,爹爹来救你了。” “小毛贼,快放了我女儿,我们云井村的锄头可不认人。”跟在楚贵身后的村民们刹住脚步,一边喘气,一边吆喝。 “哪来的土匪回哪去,想来我们云井村作恶,让你们有来无回。” “喵喵,你等着,我来救你。”这是虎子的声音,楚渔探出小脑袋,虎子正在拉他那把弹弓,瞄准的正是美男子/胯/下的牛头,楚渔一急,忙喊道,“虎子,你住手,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白色的牛,还长得这么好看,你敢拿弹弓打它,我拿鞋垫抽你。” “啊,不打它,那咋救你呢?”虎子犯难了,不情不愿地收回弹弓。 女娃娃把白马认做白牛,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贵轻咳一声,更正道:“傻闺女,这是白马,不是白牛。” “原来是白马啊!我正奇怪这牛咋没有牛角呢,原来是马呀!”楚渔恍然大悟。 村民们有扛锄头榔头的,有骑毛驴黄牛的,还有女人抱着屁大点的孩子,浩浩荡荡上百人,憔悴的云娘见楚渔落在一群土匪手里,哭出了声。 小土匪将楚贵上下打量了一番,拱手行了一礼:“您就是瓷娃娃的爹?” “怎么的,你小毛贼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打我闺女的主意,看大爷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楚贵举起手中的棍子,昂首挺胸,气势汹汹。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瓷娃娃说想跟我去寨子里住几天,叔叔您要不要一同去住住,我家有好酒好菜。”小土匪笑眯眯地看着楚渔,越看越喜欢得紧。 “喵喵。”云娘哭得喘不过气来。 楚渔挣扎着要下地,美男子将她送至楚贵跟前,云娘抢先扑上来,一把抱住楚渔,大哭起来:“我作的什么孽。遇到你个冤家,娘打你几下,你就离家出走,还要做土匪,你让娘怎么活。” “娘,哭花了脸丑兮兮的。”楚渔似大人般轻拍娘的后背。 第4章 实现梦想? “好,娘不哭,喵喵乖,以后别乱跑,娘再也不打你,我们回家,娘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好不好?”云娘抹干眼泪,将闺女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遍。 楚渔却后退一步,认真地说:“娘亲,我已决定做土匪,爹爹常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是铁定要做土匪的。娘亲照顾好我爹爹,不可欺负我爹爹,待我做了压寨夫人,我自会衣锦还乡。” 这小娃娃说要做压寨夫人?没听错吧!土匪们笑得人仰马翻,而小土匪两眼放光。 楚贵给闺女使了个眼色:“闺女,别胡说。好好的人不做,做啥土匪,别气你娘了。” 楚贵的话还未落音,那头的云娘又大哭起来,抡起巴掌,一掌掌落在楚渔肥嘟嘟的屁股上:“你个冤家不气死我不罢休!让你做土匪,让你做土匪!今儿非得打得你打消这念头为止。” 云娘这下是真来了气,一掌掌打的实在用力,楚渔被打的站都站不稳。 云娘打累了,大口喘气。 楚渔摸摸发麻的屁股,深深叹了口气:“唉,爹爹,我日日叫你给我换个温柔的娘亲,你不肯,这下害得我屁股开花了吧。” 村民们听到这孩子要撮使爹休亲娘,都笑了。 媳妇哭得眼泪哗哗,楚贵也看不下去了,一把举起闺女,扛在肩头,厉声教训:“再说胡话,爹可要生气了,回家再慢慢教训你。” 今天这一闹,回家怕要遭殃,楚渔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两只小短腿使劲踢来踢去:“爹,我不回去,除非你给我换个虎子娘那样温柔的娘亲。” 虎子娘面色一红,低下了头。 “胡说。”楚贵手扬在半空,又舍不得打,最后轻轻落在楚渔脸上. “媳妇,孩子小,慢慢教。”楚贵安慰完媳妇,又转头对虎子娘解释,“虎子娘,孩子小,童言无忌哈,童言无忌。” 虎子娘羞涩地点点头。 爹爹是真的生气了,楚渔只能寄希望于小土匪了,希望他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喂,小土匪,快救我啊。我跟你去做土匪,我以后还要做压寨夫人。” 这个冤家开口土匪闭口土匪,要是万一把土匪惹进村子,大家就完了。楚贵无奈之下,只得紧紧捂住楚渔的嘴,楚渔喉咙里的话全被捂住了,急得乱跳。 娃娃到手了,村民们也不想惹土匪,就欲回村。 眼见楚渔要被带回家,小土匪快步走至楚贵面前,躬身作揖。 楚贵愣了愣,以为土匪要抢人,忙一手护住闺女,一手抓起棍子,准备干架。 小土匪的眼睛越过楚贵,盯着楚贵肩头的楚渔,双眼发亮:“你要做土匪?” 楚渔点头。 “你还要做压寨夫人?”小土匪掩不住地高兴。 楚渔果断点头。 “为啥啊?”小土匪欣喜中有好奇。 楚渔想了想,掰开爹爹大手,深吐一口气,头一扬,双眼放光:“有肉包子吃,还有狗腿子伺候!”说完,舔了下嘴角,哇,有些饿了耶。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楚渔,小名喵喵。爹爹说大名是鱼,小名是猫。” 小土匪噗嗤笑了,转头对光头土匪说:“爹,我要娶楚渔做压寨夫人。” “世道真的不一样了。”光头土匪想起了往事。 十几年前,相亲的姑娘一听他是土匪,就要上吊抹脖子。害得他只能用麻袋绑回一个媳妇,生米煮成熟饭。这媳妇闹腾啊,天天要死要活。 而今世道不同了,竟有女子心甘情愿嫁土匪。光头土匪瞧着这小不点,英姿飒爽,确实有他土匪家族的风范,心下喜欢的很,点点头:“爹瞧着这小儿媳也喜欢的很,咱回家跟你娘合计合计,改明日就找媒婆提亲。” “我呸,就你儿子这怂样,还想打我闺女的主意,没门。”楚贵心里那个怒啊。 村民们一阵哄笑。 小土匪顶着万众瞩目,一步跳上大石头,面向小喽喽们厉声喊道:“楚渔以后就是我张小马的压寨夫人,你们以后见了楚渔得叫啥?” “叫小夫人!” “小夫人!” 土匪们七嘴八舌地叫起来,有几个憋不住笑,捂着肚子叫小夫人。 叫张小马的小土匪又问:“见了小夫人的爹娘得叫啥?” “叫老爷老夫人。” “老爷好!” “老夫人好。” 云娘只差没当场气晕过去。 张小马又道:“以后见到我的小娘子和我岳丈岳母,就如同见到我张小马,谁敢有一个不敬,一律寨规处置!都清楚了吗?” 张小马的声音中尚有几分稚气,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威严。 “清楚了。”这下倒是回答的整齐。 张小马满意地点点头,向楚贵和云娘各行了个大礼,又从怀里掏出一枚飞镖,递给楚渔:“瓷娃娃,这枚飞镖是我最心爱之物,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就算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压寨夫人了。” “好啊好啊!爹,我当官了,我现在是压寨夫人了。”楚渔兴冲冲地抓起飞镖,脑袋点得似拨浪鼓。 “你先跟岳父岳母回家,过几日,我提了亲,你就跟我去寨子里做压寨夫人。” “好啊好啊。”有土匪撑腰了,娘不敢打她了,楚渔想着就高兴,爱不释手地摸飞镖,笑得合不拢嘴。 楚贵已经被自家闺女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岳父莫气,小娘子眼光好得紧,替岳父寻了我做乘龙快婿,这是喜事。”张小马又向楚贵和云娘行了礼,“女婿看岳父岳母今天心情欠佳,就先告退了,改日再请岳父喝酒。” 张小马的爹也笑眯眯地抱拳:“亲家亲家母,再会再会哈!” 土匪们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你一定要来啊。”楚渔心知今儿是做不了土匪,只盼着那小土匪来接她。 楚贵捂住闺女的嘴:“傻闺女啊,哪有人把土匪往家里招的理。” 大龙打趣道:“阿贵啊,你是土匪岳丈了,以后得多关照关照大伙哈。” 喜叔也笑道:“你家闺女皮的很,也只有土匪才压得住,都是天定的缘分。我瞧这张小马长得人模狗样的,又有好武艺,阿贵不吃亏不吃亏,哈哈。”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楚贵心里很不是滋味,面上也不好发作。村民们心里打的啥主意,楚贵当然知晓,还不是想着攀上土匪这门子亲戚,以后就没人敢欺负云井村了。 大伙都很高兴,只有虎子不太高兴:“喵喵是我媳妇。” 虎子娘赶紧捂住儿子的嘴,左右环顾一圈:“我的儿啊,跟土匪抢媳妇,不想活了么?” 想起土匪手中的长枪和大刀,虎子缩缩舌头,也不敢再说话。 村民们有说有笑地往回走,谁也没去注意另外一队人马。 蜿蜒的山道上,钟叔摸着胡须,笑道:“这家人倒有趣,闺女一个劲让爹休妻。这女娃娃主意大得很,是个小人精。” “小小年纪就想做压寨夫人。哈哈,千古奇闻。”阿飞将剑收进剑鞘内。 美男子望着村民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想起那个肉乎乎的小人儿,还有那可口的青豆,露出安然的笑容,他许多年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食物了,不由感慨道:“云井村还是以前的云井村。” “是啊,民风淳朴。” “我看是民风彪悍。” 小眉提醒:“爷,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启程吧。” 美男子点点头。 “我们到时候也买几亩田。” “我年轻时就想做渔夫来着,每日在水上游来游去,自在的很。哈哈。” “钟叔是惦记海里的美人鱼吧。” “竟敢取笑我,你个混小子没大没小。” 美男子看着大家打打闹闹,心中宽松了不少,这里有山有海还有人气,还有娘亲,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娘知道他回来一定会很高兴吧。 美男子策马奔腾起来,烦恼都在前行中远去。 第5章 二胎 楚渔被扛回家就失去了自由,楚贵和云娘头一次统一意见:楚渔不管去哪,楚贵都要跟着。 楚贵做了两天跟屁虫,就有点耐不住了。 时下正是捕鱼好时节,眼见大龙几个日日满载而归,他却天天在家奶孩子,村里人也笑话他,楚贵心里不是滋味。再说,进入五月,田里都要人工灌溉,从稻谷抽穗到收割,得忙上一两个月,哪还出的了海。 家里本不宽裕啊!楚贵心里装着事,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吵醒了云娘。 “大晚上不睡觉,想啥呢?”云娘翻了个身,拉了拉楚贵的耳朵。 楚贵伸出手臂,云娘很自然地枕上去,娇俏的脸庞紧贴着楚贵胸膛。 “为女儿的事?”云娘微闭着眼,享受着这亲密的温存时光。 楚贵点点头:“是啊,我这一天天不出海,总不是个法子。” “要不你带着女儿去,她以前不是跟你出过几回海么,我记得她喜欢的很。” “她就一阵一阵的,开始积极的很,后面就坐不住,一会儿喊饿,一会儿闹肚子疼,一会儿又说鲤鱼咬脚丫子......名堂多的很。” “你以前不是说这是可爱么?哈哈。”黑暗中,云娘笑了笑。 “是可爱啊!”楚贵是真觉得自家闺女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很可爱啊。 “你啊!”云娘睁开眼,盯着房梁,细细想了会儿,才说,“趁现在天气好,又不热,多出出海,存点钱。孩子向来跟你最亲,也就你的话还听几句,呆在你身边对她也好。” “你就不怕你闺女被我带坏?哈哈!”楚贵鼻子紧贴媳妇发丝,闻着淡淡的桑叶清香,有些燥热,手不由自主地搂进了云娘。 “这孩子天生好动,跟着你出海,一来,能让她养养性子,少惹祸;二来,船上不比岸上自由,也让她吃吃苦,知晓父母的不易,盼着她能就此知事些。” 云娘说出自己的打算,楚贵点点头:“媳妇想的周到,那明儿我就带着她一起出海吧。” “嗯。我还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云娘点点头,想起另外一件事,目光有些犹豫。 “啥事呢?”楚贵怀抱温香暖玉,手已不由自主在云娘身上摩擦起来。 云娘轻哼出声,红着脸开口:“我想给你生个娃,延续楚家的血脉,毕竟喵喵不是......” “喵喵就是我的亲生娃,就是我的血脉。”楚贵打断了云娘的话,火热的手停住了动作,“媳妇,我的心意你又不是不知,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喵喵就是我的亲闺女,这辈子能有这一个亲闺女,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云娘自然清楚丈夫不介意楚渔非他亲生,也是真心待她们母女好,只是她为人/妻,理应替丈夫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何况这丈夫是真好。 如今丈夫亲口说出如此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云娘心里似蜜糖般甜蜜,当下也更坚定了要再生几个孩子的心愿。 “贵哥,我也是真想生几个孩子给喵喵作伴。”云娘柔声解释。 “有我们陪着她长大,有虎子陪她玩,不也挺好。”楚贵担心妻子是因为愧疚才如此说。 曾经,楚贵也问过自己:到底介不介意喵喵不是他亲生女儿这事?起初,他也犹豫过,可后来,他再也未曾有过半分犹豫。 “可总觉得有些遗憾啊!”云娘见丈夫未说话,微微叹道,“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喵喵也会嫁人。我总希望能给喵喵生几个兄弟姐妹,让她们互相陪伴扶持,那样,她在外头受了委屈,也还有兄弟替她出头,婆家人才不敢轻视。” “我们总无法守护她一辈子啊。”云娘轻轻握住楚贵的手。 云娘的话不无道理,一阵静默过后,楚贵改变了意见,紧紧抱住了妻子,滚烫的手向着那起伏的山峰和茂盛的花园前进。 “为夫先播种,媳妇就等着收堆胖娃娃。” 楚贵翻身将云娘压在身下,吮吸着她满身的红晕,轻轻捧住她的颤抖,夜越来越深,浓情蜜意在月色下弥漫。 事后,夫妻二人躺在床上正说些情话,楚贵眼尖,发现门口有一个小人影,心中一颤,七魂去了三魂半,赶紧拉起被子往他和媳妇身上盖。 云娘也吓了一大跳,躲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行夫妻之事时被孩子撞见,总是十分尴尬,都怪贵哥粗心。 “闺女耶,你大晚上不睡觉别着了凉。快回被窝里去。”楚贵嘴上唠叨着,被子里的手却没有慢,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穿好,一咕噜跳下床,套上鞋子,抱起楚渔往外跑。 “爹,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娘亲躲在床上吃好吃的。”楚渔掰过楚贵紧张兮兮的脸,指了指爹娘的屋子,似衙门里审讯的小判官。 “胡说。大晚上不睡觉吃啥东西啊。” 楚渔哼了一声,一百个不相信:“我明明听到吱吱呀呀的声音,就是嚼东西的声音。” “哪有?我和你娘都没听见!”楚贵尴尬地咳咳道,心里想这床板子得换块新的了,被窝里的云娘听到孩子的话,真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趁孩子不在,急急忙忙把衣裳穿上。 见楚渔不信,楚贵只好撒个谎:“莫不是家里来了小偷?” 楚渔大眼瞪着楚贵,心道:让你编,爹,看你怎么编。 楚贵当然知道这个女儿不好骗,急中生智,拍拍大腿,恍然道:“爹想起来了,是老鼠,好像有只馒头大老鼠躲在床底,爹先前没怎么在意,吓死了,吓死了。” 楚贵捂着胸口,一本正经地描述,说的有模有样。 “反正你们俩躲被窝里吃东西不叫我,没义气,我不会原谅你们。哼。”楚渔挥动小短腿,一个翻身,被子一盖,不肯再理楚贵。楚贵好哄歹哄了老半天,最后换来楚渔轻微的鼾声,楚贵无奈地摇摇头,替闺女盖好被子。 这日清晨,睡得云里雾里的楚渔被楚贵扛在肩头,来到了海边。 天边有一条鱼肚白,楚渔揉揉眼,眼前跳出一团红晕,楚贵遥望着日出,尽有些失神,眼前闪现一伟岸的身影,不免轻叹出声。 “爹爹不高兴吗?”楚渔睡眼朦胧,难得乖巧。 楚贵将女儿抱在膝上,指着天边,温柔地说:“闺女耶,那是日出,是一天的开始,一日之计在于晨,可不能荒废。来,爹爹教你唱首歌。” “爹爹又吹牛,说的好像爹爹真会唱歌一样。”楚渔捂住耳朵,满脸拒绝,“爹爹唱歌难听死了,我不要听。” 楚贵笑笑,张嘴唱起来:“沧海何茫茫,浮云亦苍苍。流水复迢迢,吾等何渺渺。但以吾昭昭,使世人昭昭。日出当尽歌,只谁与吾共?” 楚贵平日里爱哼些山歌,然他常年海上飘,声音嘶哑,唱歌就像鬼哭狼嚎,是以楚渔捂住耳朵不愿听。 只是今日这歌好像有些不一样,楚渔夜不太懂,但看着爹爹黯然的眼眸,听着那嘶哑的歌声,却有些感动,不由得认真听起来。 “爹爹唱歌好听吧!”楚贵笑捧起楚渔的小脸蛋。 楚渔扁着嘴不肯回答,背后却传来一阵掌声。 “歌声苍茫,不禁泪下。” 楚渔转过身,趴在楚贵肩头,看到一青衣老伯,正是那日在山中见过的人,美男子叫他钟叔。 他怎么在这呢?美男子呢?楚渔探头向后面找去,却是没有美男子的影子。难道他们住在云井村吗?以前咋没见过?楚渔眼中闪耀着惊喜。 唱个歌也能引来人,楚贵有些不适。 “先生早啊。”楚贵打了个招呼。 “老伯早,你们家漂亮叔叔呢?”楚渔也脆生生地打了个招呼。 “在家呢!女娃娃长得真可爱。”钟叔含笑答道。 楚贵尴尬地笑笑。 这几日,整个云井村都传那座废弃的园子住进了一伙人,衣着华丽,武艺不凡,又来历不明,村民们平常都是绕着走。 这事,楚贵也留意过,观察了几日,见他们似乎对村民也没有恶意,就没多做理会。 “曲调低沉,歌词却十分激昂,是上乘之作。”钟叔将赞许的目光投向楚贵,赞许中又带点好奇。 楚贵尴尬一笑:“都是赶集听来的,我一个粗人也不知唱的什意思,让先生见笑了。” 钟叔却不理会楚贵的解释:“天地之大,山有卧龙水有蛟龙,兄弟不必担忧。” “我一大老粗哪懂那些龙呀!”楚贵也不想与他多说话,打了个哈哈,“呀,太阳出来了,我得上船了,去晚了,鱼都被大龙抢光了。” “早起的渔夫有鱼吃,喵喵,走了。”楚贵抱着楚渔跳上船,解开纤绳,小船飘啊飘,往太阳出来的方向而去,很快便与波光粼粼的海面融为一色。 “诶,老伯,帮我向漂亮叔叔问好。”楚渔慵懒的声音被海浪盖住。 钟叔凝神望着他们父女而去。 渔民爱歌唱,他是知晓的,不过,寻常渔歌是情歌和山水收成。而楚贵所唱的却是忧国忧民,那岂是寻常百姓能达到的境界。 “这个楚贵怕是大有来历啊!” 第6章 土匪提亲 这一日,阳光普照,和风绚丽。 太阳下牛头山时,楚渔高兴地数啊数:一条鱼、两条鱼......五十八条鱼。 楚贵摇船上岸,暖风吹得他心神荡漾,不知不觉就想起媳妇白花花的身子,想得心格外痒。 昨晚在媳妇肚子里播了种,也不知道楚渔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楚贵想试探下闺女,张嘴道:“喵喵,你平常总一个人玩,好不好玩?” “好玩啊!”楚渔忙着抓鱼,头也不抬。 楚贵想了想,慢悠悠道:“女儿啊,你看村里,大山有弟弟妹妹,阿虾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四个,虎子也有个妹妹,多热闹,就你啥没有兄弟姐妹,爹觉得你好没面子的。” 楚渔顿住身子,盯着楚贵,语气略带拷问:“爹想说什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着不符合年纪的光芒。 楚贵有点错愕,轻咳几声保持镇定,胡乱找些话搪塞。 “爹就是想你一个人会不会太孤单了。” 楚渔摇摇头,反驳道:“虎子妹妹是鼻涕虫,虎子看着就烦,阿虾天天挨哥哥姐姐欺负,大山的弟弟就是跟屁虫,他那个妹妹就晓得告状,兄弟姐妹都不是好东西。” “啥叫兄弟姐妹不是好东西咧!” 楚渔咧嘴坏笑:“那兄弟姐妹是好东西?” “这这这,这话也不是这么说啊,闺女!”楚贵挠挠头。 好像闺女说的也挺对,娃多天天打架,牙都打掉两颗。要是楚渔和弟弟打架,他这个做爹的该帮谁呢? 楚贵苦恼的很,而楚渔昂着头,下了个结论:“我不喜欢小孩子,爹要是和娘生一堆爱哭鬼,我就去做土匪。” “我呸,闺女你别鬼迷心窍,做土匪有什么好。” 闺女不想要二胎。那可咋办呢?楚贵一张脸都愁出水了。 昨晚已经在媳妇肚子里播种了,这撒出去的种子,总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啊!楚贵有些尴尬,吞吞吐吐道:“要不闺女你再考虑考虑。” 楚渔很乖巧地托着脑袋想了想。 “那就生个弟弟吧!弟弟耐打点。” 楚渔同意要个弟弟,并不是她真大方。而是她用三岁的脑袋瓜算了算,发现多个人被她欺负也是笔划算的买卖。 只是楚贵就有点头疼了,忧心忡忡地看着闺女潇洒的背影。 “闺女啊,慢点跑,别摔着了。” 楚贵背上鱼篓子,看闺女正跟海螺说话,那嘟嘴的模样是真可爱。 “海螺海螺,你告诉我海里有美人鱼没?” “海螺海螺,你再不说话,我就把你煮了吃。” 走没几步,就遇上村里的秋婶,楚贵笑着打声招呼:“婶子,摘菜哪!” 秋婶见是楚贵父女,笑着答应:“是啊!阿贵刚出海回来?今天收成这么好哇。” “我这算啥,我刚瞧见福叔的船,是我的两倍咧。” 福叔是秋婶男人,听到自家男人打的鱼是楚贵两倍,她那心里偷着乐啊,嘴上却嗔怪起阿贵:“你小子嘴甜,就会哄婶子高兴,我那老不死的,一把烂骨头,哪比得上你们年轻后生仔,别提个空篓子回家,我就拜大佛了。” “婶子谦虚了。” “哪有哪有。” “婶子先忙,孩子饿的快,我先归家了。”楚贵也不多说,咧嘴笑笑。 “要的要的!回头家里坐!” 秋婶嘴上说要的,脚却没有动,一双精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渔,就像看着一篓子鱼,怪瘆人的,楚贵有点不安,又摸不出她是何意图,忙唤闺女家去。 秋婶却笑嘻嘻地拉住楚渔:“喵喵,船上好玩不?” “关你啥事。”楚渔不高兴地甩开她的手,这老太婆一年就到头都不洗澡,臭烘烘的。 “喵喵,怎么跟奶奶说话的呢?”楚贵忙训斥楚渔。 秋婶也不恼,脸上挂着神秘兮兮的笑容:“喵喵呀,你这丫头好福气,遇着个有钱有势的小夫婿,以后享不尽的福。” 竟然拿三岁的女娃娃开玩笑,楚贵很不高兴:“秋婶,我家喵喵才三岁,这玩笑下回可莫要再开。” 楚贵面色有些冷,秋婶却丝毫没看出来,犹自沾沾自喜,道:“我可没开玩笑。全村都知道喵喵找了个有钱有势的小夫婿,听说那牛头寨里藏着金山银山,你们家几辈子都用不完,这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么。” “小夫婿?”楚渔还在琢磨小夫婿是个啥?好不好吃? 楚贵一听牛头寨,心想难不成土匪进村了?心中隐隐不安起来,笑容也有些僵硬,随便找了句话打发秋婶:“我家喵喵还小,秋婶这话可不能乱说。” 没等秋婶接话,又快速唤上楚渔:“喵喵跟奶奶说再会。” 喵喵嘴一嘟,直接当做没听见,一蹦一跳往家跑去了,楚贵大步跟上。 秋婶瞧着楚贵父女二人的背影,脸越来越黑,待他们走远,哼了声,讽道:“都不知哪来的野种,这傻大个当个宝。小野种,迟早被土匪煮了吃,让看你还能嘚瑟多久。” 饭点刚过,下地的人多了些,秋婶逮着几个长舌妇,这舌根嚼得嘎嘎响。 楚渔跑过几条田埂,气喘吁吁地抱着梧桐树歇息,楚贵跟上来,就见自家门前的那条山路上满满都是人,清一色的绿色衣裤,清一色的绿色纶巾。 糟糕,媳妇一个人在家,别被欺负了。 “闺女,快走。” 楚贵一把将楚渔扛在肩头,大步往家去。 那头的小土匪看见楚贵肩头的小不点,一个接一个喊起来。 “寨主,少夫人和老爷回来了。” “少夫人好,老爷好,少夫人辛苦了,老爷辛苦了。” 土匪伸手要接楚贵手中的大木桶,被楚贵瞪回去了,又想来解楚贵背上的鱼篓子,又被楚贵吼了回去。 这新老爷不好惹呀,土匪们挨了怼也不恼,依旧笑哈哈地簇拥着楚贵父女进院子,楚渔见着土匪就来劲,小短腿蹬来蹬去,而楚贵全程猪肝色的脸。 推开篱笆门,张小马一个健步,蹿到楚贵跟前,楚贵魂儿都差点被吓跑。而下一幕发生的事,直接让楚贵双腿发软。 那小土匪小兔崽子居然跪在他面前喊他“岳丈大人。” “小婿拜见岳丈大人。” 楚贵扶着树,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 “小土匪,你来提亲吗?那我是不是今天就可以回你家?” “喵喵。”张小马看了眼楚贵,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楚贵的眼神藏着一万支箭,齐刷刷地飞向张小马,张小马哆嗦了下,露出一张真诚无比的老实脸。 楚渔高兴地搓起楚贵的脸:“好哇,好哇,终于可以做土匪了。我要做土匪,要做压寨夫人。要离家出走,反正我爹娘要生弟弟了,我留在家里也受气。” “爹,我要下来。” 楚贵气呼呼地把闺女放下,竹篓子整个甩进鱼池里,鱼儿蹦蹦跳的老高,炸出一股腥味儿,张小马的心也跟着跳的老高。 贴满红纸的箩筐堆满一院子,楚渔眼尖,已瞧见有两箩筐装的是零嘴儿,双脚才落地就已迫不得地扑向箩筐,小短腿够不着,整个人掉进箩筐。 楚贵对闺女没志气的行为十分不满,一把把闺女拎进屋,气得楚渔在半空中哇哇大叫。 楚贵刚进屋,一对穿着喜庆的夫妇已起身与他见礼,云娘板着脸坐在旁边。 “亲家公回来了,今儿海上鱼可多?”张小马的爹笑着打招呼。 张小马的娘微微见礼,眼神有意无意地从楚贵身上飘过,最后又停在楚渔身上好一会儿,才露出温婉的笑容。 楚贵气冲冲地坐下,张小马一家三口依次落座。 楚贵开门见山即道:“我们楚家世代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无福消受张寨主的大礼,我家的酒水也不是用来招待土匪的,寒门狭窄,张寨主,不送了。”说完,已背过身。 “亲家公这这这话说的太生分了,俗话说好姻缘天注定。我家小马就喜欢小喵喵,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亲家公可别再生分了。” “张寨主,话不可乱说,亲戚也不能乱认,要被人笑话。牛头寨高门大院,我楚家高攀不起,再说我闺女四岁未到,论什亲事,寨主请回吧。”楚贵示意云娘把楚渔抱进里屋。 楚渔要被抱走,张小马可急了,噗通一声又跪在楚贵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三个响头,把楚贵和云娘吓得双双愣住。 “岳父岳母,小婿会等喵喵长大再娶过门。小婿对喵喵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一定会好好待喵喵,孝敬二老,还请岳父岳母成全。” “对,对,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姻缘,楚兄,你看你看。”张小马的爹一急,说话就有点结巴。 楚贵头一撇,毫不客气地下起逐客令:“还不走,等着我拿扫把么。” “爹,你别赶他们走,我要做土匪。”一直被囚禁的楚渔挣脱云娘,朝张小马眨眨眼,麻利地爬进箩筐继续找吃的。 张小马的娘看到这一幕却笑了,看看手足无措的丈夫和儿子,又看看怒气冲冲的楚贵夫妇,从容一笑:“楚先生和楚夫人可否听我说几句。” 不待楚贵夫妻开口,张夫人先行了个大家闺秀的礼,摆手示意众人坐下,又让张小马给楚贵夫妻倒水,拉着儿子笑道:“我儿张小马是土匪的儿子,楚先生楚夫人瞧不上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底这两夫妻还是嫌他儿子是土匪,张夫人笑眯眯道:“不过,出身血缘也是一半一半,小马外祖也是福州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他大舅是福州的父母官,二舅吃皇粮,三舅的米铺遍布吴越国,乃福州世家之一。” “至于我儿子嘛!”张夫人更自豪,“长得玉树临风,貌若潘安,文武双全,三岁出口成章,五岁上马,七岁射大雁.......” 张夫人噼里啪啦地说,张小马听得心惊胆战起来,他娘真能吹,也不怕把牛皮吹破。 第7章 上任压寨夫人 不过,他三岁时好像还真能作几首打油诗,不过,那只是三岁的事,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五岁就没摸过书了吧。 “长得好还文武双全,这样的好男儿,整个福州也寻不出几个吧。” 张夫人就像路边卖瓜的王婆一样,夸得张小马面红耳赤。 楚贵夫妻被张夫人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眼见云娘看张小马越看越觉得好,楚贵心里那个急啊。 张夫人夸完儿子,对楚贵夫妻微微一笑:“错过这村不一定有这店喔。” 哼,就你儿子是个宝?楚贵心里不服气,不悦道:“夫人这话说的,天下村子千千万,好店多的是。” 张夫人拢拢头发,含笑道:“天下好店确实不止我儿子一家,不过云井村就不好说了,难道大山?阿虾?虎子?” 大山阿虾虎子......楚贵脑海中闪过一张张傻不愣登的面孔,果断摇摇头。 张夫人趁机道:“大山五官倒正,就是这个头有点......你们懂啦。” 大山当然不行,他们家几辈人都是矮冬瓜,楚渔当然不能嫁给他,影响下一代。 “至于阿虾和虎子嘛,虎子还好,除了家里穷点,人憨点也没啥。” 虎子人是憨厚,就是有点认死理,一看就没有大出息,楚渔跟他得穷一辈子啊。 “那个阿虾,就那个泼辣的娘,哪家闺女进了门都别想过好日子。” 楚贵点点头,阿虾的娘简直就是个母夜叉,怎么能跟这种人结亲家?当然不行。 张夫人见计谋得逞,趁热打铁道:“云井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能上台面的好男儿还真数不出,与我儿子比起来就更是天地之差。” 这娘们说的好像都对,这小土匪看起来确实比云井村的男子都要强呀!诶,好像哪里不对啊!好像除了小土匪就找不到更好的女婿了! 这绝对不对绝对不对!楚贵用力掐了把大腿的肉,一个激灵,才反应过来掉陷阱了。 这土匪婆子嘴真利索,几句话就把他给绕进去了。楚贵看着精明的张夫人,在心里默默感叹:绝不能给楚渔找这么精明的婆婆。 “照我说楚渔嫁给我们家小马也不亏,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张夫人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眼神时不时瞟瞟院子里玩耍的楚渔。 楚贵舔舔嘴唇,不知该如何作答,转向云娘求救。 云娘摇摇头:“孩子还太小。” 唾沫星子都飞了一地,这两夫妻还不肯松口,倒是个倔强的家伙。 听说这云娘是外地人,流落到云井村还受过不少气!张夫人思索片刻,心中又有了主意,便拉起云娘的手,柔道:“我看楚夫人较我要年轻几岁,我这总楚夫人楚夫人地叫也怪生疏,我就斗胆唤楚夫人一声妹妹如何?” 见云娘不吭声。 张夫人酝酿了下情绪,故作伤感:“我背井离乡,这许多年待在山上,也闷的很,今日见妹妹温婉大方,是真心想结交妹妹,云井村离牛头山近,日后让我有个说话的人儿也好。”说完抹抹眼角,那黯然的双眸,几乎要滴出泪来。 哼,炫完家世,炫儿子,现在又开始装可怜,这个女人真不是省油的灯啊。让你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反正楚贵是准备铁石心肠了,就是云娘,楚贵担忧地瞟向媳妇,果真,人家几滴眼泪就把媳妇说动了。 闺女不争气就算了,媳妇也不争气,楚贵暗暗叫苦。 云娘确实被张夫人说动了。 她因不得已的原因流落至此,村民们明里暗里说的那些闲话,她哪可能都不放在心上呢!整个村子,只虎子娘和她走得近些,可虎子娘多少对楚贵有些歪心思。 唉!独在异乡为异客!这个张夫人和她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感慨万千的云娘再看向张夫人已和善许多。 眼见计谋又要成功了,张夫人又故作懊恼,换上笑脸:“瞧我这破嘴,倒惹得妹妹不高兴了。其实我也就想寻个能说知心话的,妹妹莫笑话我。这孩子那天突然跟我说要娶媳妇,我当然不答应。结果,他每天茶不思饭不想,非要来看喵喵,我这做娘的不忍心就带着他来了。都是当娘的,妹妹肯定能理解姐姐。” 云娘顺着张夫人的目光仔细打量张小马,这孩子长得是结实,看起来也不错。 云娘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张夫人眼中,唉!儿子,娶媳妇是条艰苦长远的路。 “妹妹也别担心,我这做娘的再懂儿子不过,这孩子就是没玩伴,好不容易遇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喵喵,就想和喵喵玩。山上都是大人,他一个人孤单,还望妹妹念在我们同为母亲的情分上,就答应让喵喵同他玩耍吧。” 张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娘也有些不好意思:“张夫人严重了,孩子一起玩是好事。” 楚贵在心里默默叹气:女人就是心软,这么快就把闺女卖了。唉!他家闺女才三岁多,这小土匪得有十来岁,这哪叫年纪相仿的同龄人啊,都是骗妇人家的话,偏偏他家娘子就吃这套。 楚贵蹬了眼小土匪,自认倒霉。 张夫人假装没看见楚贵的举动,慈爱地摸摸楚渔的头,掏出手绢替她擦那满嘴糖浆,末了,还不忘幽幽叹一句:“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只可惜没这个缘分。” 张寨主想接话,张张嘴没敢接。只敢在心里嘀咕:夫人想生娃不必叹气啊,只要准我进你屋,哪怕就一炷香的工夫也成啊! “张夫人还年轻,不急。” 张夫人摇摇头,一副有不得已苦衷的表情,云娘也不好再说啥,一时间院子里只有大白鹅嘎嘎嘎和楚渔吧唧嘴的声音。 “喵喵长得真可爱,我越看越喜欢。” “这孩子啊,就是看着可爱,实际上皮的很。” “其实娶妻嫁女,都得看缘分。亲事结不结,得等孩子大些,看孩子的意愿。”张夫人假装漫不经心地说起。 这话可说进了云娘的心坎里去了,云娘赶紧点头。 “我今日胡涂,随孩子闹腾了。这些个定亲礼,我待会让人都带走。只是妹妹这个朋友,我今日是交定了,日后我烦了闷了想来妹妹家坐会儿,不知妹妹是否答应。” 张夫人这样一说,云娘和楚贵都松了口气,只有一心扑在零嘴上的楚渔依旧憨厚地笑。 既然张夫人答应取消定亲,云娘也不好再不近人情,又觉得这个端庄的张夫人确实不错,善二人年纪相仿,都是孤独的外乡人,也有了结交之心:“夫人哪里的话,只要夫人不嫌弃我这里简陋,云娘求之不得。” “今日扰的妹妹中饭都没顾上,妹妹不嫌烦的话,我今日就赖在妹妹这吃饱再走。刚才看到林子里的笋子长得极好,正嘴馋呢,” 云娘有些为难,楚贵也不好参合两个女人家的话,就没吭声。 张夫人似看穿他们的心思般,拿眼斜了斜张寨主,冷冷道:“我和小马留在妹妹家吃饭,你带着这些东西赶紧离开村子,别吓着村民。” 张寨主愣愣站那,不想走又不敢不走。 张小马深知娘亲是在为他创造机会,忙赶他爹走:“爹,你和弟兄们长得凶,会吓着云姨了。” “小土匪倒是机灵,这么快就攀上亲戚了,谁是你家云姨?”楚贵轻声嘀咕,被云娘听见了。 云娘斜眼就是一瞪,楚贵立马乖乖装傻。 小土匪总比老土匪好对付,先把老土匪打发走再说,挨了云娘白眼的楚贵也不再吭声。 张小马那双眼睛都眨的冒星星了,张寨主才恍然大悟:儿子这是要曲线娶媳啊!还是夫人聪明。 “夫人,我先告辞了。” 张夫人头也不抬,和儿子一左一右哄着楚渔。 “喵喵真乖巧,把喜欢吃的都挑出来,让哥哥给你放屋里。” “真的呀。”楚渔从箩筐里探出小脑袋,眼睛扑闪扑闪亮晶晶,朝天辫一摆一摆,活脱脱一只瓷娃娃,张小马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辫子。 楚渔最烦人家拨弄她的朝天辫了,怒瞪向张小马。 “瓷娃娃生气都这么好看。”张小马将楚渔高高举起,一晃一晃。 哇,荡秋千,刚才还恼怒的楚渔又咯咯笑起来。 “喜欢吃啥,哥哥都给你装起来。” 楚渔一样样点过去,张小马一样样往屋里搬,楚贵的脸已经说不出是什么颜色了。 云娘推推丈夫,低声劝道:“他们可是土匪,我们老百姓也得罪不起。我看这张夫人像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只要他们不抢喵喵,两孩子一起玩玩也不碍事。” 楚贵也不敢跟土匪斗,只盼着这帮土匪快点滚出家。 云娘捞起门边的篮子,拉了拉楚贵的衣袖:“估计这张夫人的嘴也挑剔的很,我们家没什好菜,去你表兄家借点咸肉来,我去后山掰点笋子,再煮个鱼,炒几道小菜。” 楚贵闷闷不乐地出了院子,往村头走去。 见楚贵走远,张夫人才笑着站起身:“妹子去掰笋子么。” 云娘点点头:“让张夫人见笑了,家里也没啥菜,这不去后山挖点晚春笋,日头都晒半月了,也不知还有没。” “瞧,妹子这话说的,可真要折煞姐姐。”张夫人笑着唤来儿子张小马,张小马牵着小楚渔,亲切地唤了声娘,又给云娘见礼。 云娘尴尬地笑笑,一旁的张夫人见状笑道,“姐姐莫跟他客气,他命苦生在土匪窝,我就生怕他学坏,瞧着他懂礼仪我才放心。” “客气了客气了。” 一旁的楚渔往嘴里塞了糖块,打岔道:“不对,娘亲,小土匪的娘亲说错了。” “啊!”张夫人没听明白。 第8章 留宿楚家 云娘反应过来,忙捂住楚渔的嘴,尴尬道:“张夫人莫介意,这孩子被她爹惯得无法无天,一点礼貌都不懂。” 云娘教育楚渔:“喵喵,叫张夫人,再皮,娘打你了。” 楚渔的嘴被捂住,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不过是个称呼,不碍事,孩子小,妹子快别捂着孩子了。”张夫人摸摸楚渔的头,温柔地问她,“喵喵,你刚才说我说错了,是哪错了呢?” “张夫人莫介意,她个小孩子就胡说八道。” “娘,我已经三岁了,是大人了,才没有胡说八道。”楚渔不满地对着云娘嚷嚷。 看楚渔急的跳脚,张夫人笑着安抚她:“喵喵是小大人。” “这还差不多。”楚渔满意地点点头,指着张小马认真解释,“娘,小土匪的娘亲刚才说错了,小土匪不坏,谁说生在土匪窝就是坏人?爹爹上午给我讲故事,说英雄不问出处咧,前朝宰相之前还是个叫花子,小土匪可比叫花子好一万倍。” 英雄不问出处...... “对,就是,就是。”楚渔几句话说进了张寨主父子的心里,张寨主竖起大拇指,心道这儿媳妇有大智慧,必须娶回家。 英雄不问出处...... 而张夫人也有些征住了,细细琢磨楚渔的话,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眼粗犷的土匪丈夫,仿佛他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了。唉!都是命! 这压寨夫人的身份,害她被人不齿,可这也不是她想选择的生活啊!她有选择吗?她又何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何至于被家人不齿,想着,也不禁湿了眼眶。 云娘见状,忙训楚渔:“你这孩子整天就学你爹胡说八道,你爹就是个大字不识的渔夫,哪懂这些,他胡编乱造你也信。” “哼,娘头发长见识短,我爹可厉害了。”楚渔嘟嘟嘴,让张小马陪她去玩。 “小土匪,我带你去抓蚂蚁,我在桃树下养了好多蚂蚁。” “好!”张小马见娘亲神色黯然,一时犹豫。 张夫人却蹲下身,轻轻牵起楚渔的手:“喵喵说的对,是我说错了,喵喵真聪明,是我糊涂了。” “我生在青梅成熟的季节,我爹给我取了闺名‘青梅’,喵喵,你以后就叫我梅姨吧。” 楚渔对张夫人的话似懂非懂,只记得她叫青梅,便点点小脑袋:“成,我以后就小土匪的娘亲梅姨。” “真是个聪慧的孩子,我越看越喜欢。”张夫人又拉过儿子的手,向楚渔介绍,“这个小哥哥是梅姨的儿子叫张小马,喵喵就叫他小马哥哥吧。” 张小马一听就高兴了:“那我以后就叫你喵喵妹妹,喵喵妹妹叫我小马哥哥。” 楚渔歪着小脑袋盯着张小马瞧了半响,沉着脸,摇摇头:“不,梅姨,他就是小土匪,我是小小土匪。” 说完,还眨巴着眼望向张小马:“小土匪,你说是吗?” 张小马自不在意这些个称呼。 “娘,喵喵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孩子间的称呼,张夫人也觉得不碍事,眼神瞟到云娘手中的竹篮,便对儿子张小马使了个眼色,张小马立马去接云娘手中的竹篮,云娘还愣在那,张小马解释说:“云姨,我娘平常一个人闷的慌,小马想请云姨陪我娘说说话,这掰笋子的活交给我就好。” “这怎么使得呢?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云娘当然不肯,一直没松手。 张夫人拉着云娘的手笑道:“妹妹跟他客气啥,这孩子从小习武,一身力气没处使,让他干点活消磨消磨。我们姐妹去灶屋弄饭去,姐姐手艺差,也只能给妹妹打个下手。” 说着,拖住张夫人往灶屋走,云娘也不好意思再推脱,松了手,指着后面的林子说:“这后边路复杂的很,别走远了,小心迷路。” 张小马高兴地接过篮子:“云姨放心。” 楚渔拍拍胸脯:“有我楚渔在,小土匪才不会迷路。” 云娘正想说你个小孩子不能跟去,谁知张小马已经蹲了下来,一转眼,楚渔已爬上了张小马的肩膀,两个人笑哈哈地出了院子,云娘也不好意思再把女儿叫回来。 张夫人见了,露出满意的笑,心道:儿子,你这小媳妇是跑不掉了。 还是媳妇厉害,一出手,小马已经跟未来岳父岳母攀上亲戚了。大气都不敢出的张寨主怕媳妇骂,也不敢久留,带着小罗罗们挑着大包小包,撤出了楚渔家。 路过禾苑,见大门紧闭,门口站了几个守卫,是那日在牛头山遇见的那帮高手,不免好奇地探头往里看了看,园子围墙高得很,露出乱七八糟的树枝,还没看清什么,就已经有护卫露出不友好的神色。 也算见过些世面的张寨主早已看出这伙人不简单,哪敢招惹,快速出了云井村。 待他们走远,院墙内的杏树下传来一声叹息,几日前救过楚渔的美男子正遥望着墙外,神色忧郁。 一个穿着云色长裙的女子担忧地看着美男子。 美男子嘴角缓缓动了动,轻轻道:“小眉,今日上午,我听见外头锣鼓响,数了数,有五十六人,十一匹马,其中一匹马拖着马车,村子里可有热闹事。” 叫小眉的女子张张嘴,到嘴的话还是咽回了肚子,最终变成另外一句话。 “爷,这上半天还有点太阳,下半天一直阴着,怕是要下雨,爷还是回屋里吧。” 美男子没有理会,继续道:“我以前听娘讲过,村子里听见锣鼓鞭炮响,多是喜事,是哪家姑娘要出嫁了吧,‘十里红妆衬娇女’,听那挑夫沉重的脚步声,嫁的是大户人家。” 小眉知道世子爷是想起了伤心的往事,欲转开话题。 “爷,这杏子长得真好,赶明儿摘了酿坛杏子酒。” 美男子目光转向硕果累累的杏树,点点头:“是不错。” 从外头看热闹回来的阿飞打断了二人的话。 “阿飞,你整天没事在外头跑,也不抽空把园子收拾收拾。”看着跑得满头大汗的阿飞,小眉很不满。 “小眉,你就只知道这几棵树,今儿村里可热闹了。”阿飞往石桌上一坐,把玩着茶杯,兴致高涨,“爷,小眉,你们猜我今日遇见谁了?” “你整天见个阿猫阿狗都一惊一乍,我们才没兴趣。”小眉没好气道。 美男子转过身,黯然的双眸动了动:“遇见谁了?” “土匪,就是那日我们在山里见的那伙土匪,那小土匪今儿个还真来提亲了,一大帮子小罗罗挑了几十箩筐,还真是大手笔。” “原来如此。”美男子点点头,又饶有兴趣地问,“成了没?” 阿飞摇摇头,大有惋惜的意思。 “郎有情妾无意啊!” “呸,两个孩子,小的才三四岁,什么郎啊妾的。”小眉骂道。 阿飞咧嘴笑笑:“说错话说错话!” “你这张嘴啊,得拿针缝起来。” “小眉的手最巧,我的嘴就交给小眉了,一定要缝的漂亮点,最好两边嘴角绣个老虎的图样,还有这,也得加点花样点缀下。” “请我给你缝哇,也行,给多少银子。” “小眉的针线活怎能用银子衡量,大丈夫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就你?我呸。” “来,来,我长得没爷好看,也没爷有钱,但好歹也是咱世子府的头号侍卫,别嫌弃嘛!” 阿飞黏着小眉,小眉躲开,小眉作势要打阿飞,阿飞边躲边显摆,二人你追我跑,就似一对打打闹闹的小情侣,美男子看在眼里,嘴角含笑,心中却是又苦又酸。 曾几何时,他和阿黛也是如此,阿黛爱玩爱闹,而他则生性腼腆,他从小就喜欢阿黛跟他闹,跟他笑。 想着想着,儿时的情形在脑海中盘旋,不由得又生出一声叹息。 他这一声叹息,让阿飞停住了打闹,小眉收起笑容,面带忧伤,二人手足无措,很是无助,均懊恼地看着美男子,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而此时,有凉风从围墙外飞进来,还带着山草与野花的香味儿,原本就灰蒙蒙的天空滴落几丝细雨。 “爷,落雨了!” 小眉收起圆桌上的茶杯茶壶,轻轻提醒呆立的人。 “是啊,爷,这天还有点凉,雨打湿衣服也怪不舒服的。”阿飞接过小眉手中的盘子。 “进屋吧,爷!” 世子爷怕是又想起了皇后娘娘吧!都一年了,爷还是没放下。爷对皇后娘娘如此痴情可怎么办呢?爷身子弱,淋雨要着凉,小眉看着就红了眼眶。 “爷,进屋吧。” “是啊,爷,小眉都要哭了,爷再淋雨生病,小眉又得难过死了。”阿飞担忧的目光一直围绕着小眉。 雨渐渐大起来了。 “小眉别哭。” 世子露出一个微笑,轻轻跨上台阶,站到了回廊上。 “阿飞,在这摆张台子,小眉准备酒菜。”世子轻声吩咐。 “爷要赏雨么?”阿飞飞快地搬来台子,又提了几张椅子。 世子笑着点点头,对着那几颗杏子树坐了下来。 童年时的记忆还深深印在脑海,他还记得母亲种那几棵树时,也是个阴雨天,灰蒙蒙的小雨打在杏树娇嫩的小叶上,打在母亲可爱的发丝,一切都可爱极了。四岁的他总喜欢捉雨,让那些雨在他手心化开。 记得母亲说等杏子熟了,给他做杏饼吃。 然而,这一生终究是有太多的遗憾,母亲的杏饼便是其中之一。 院墙内的雨是寂寞的,院墙外的雨却是欢快的。 看似同一片天空,而色彩却被云彩隔离开来。 在村里的另一片天空下,却都是足够让雨滴也变得欢快的嬉笑声。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第9章 岳父战女婿 还没走出林子,灰蒙蒙的天就下起了雨,楚渔很兴奋,小拳头在张小马肩上锤来锤去。 张小马被锤得心里暖烘烘,连楚渔家的雨都觉得分外可爱。 “喵喵,你还小,淋雨会生病,来,把这个举头上。” 张小马放下沉甸甸的竹篮,摘下两片大叶子,让楚渔撑在头顶。楚渔想起老郎中开的药,老苦了!立马乖乖地接过叶子,一片举在自己头顶,另一片举在张小马头顶。 “喵喵,你可不可以以后不叫我小土匪了咧?”张小马拎起竹篮。 楚渔正专心致志剥叶子杆上的皮,随口答道:“你不是小土匪么?” “我是啊。”张小马脱口而出,说完又有点犹豫。 “那为嘛不叫你小土匪呢?”一只虫子落在张小马浓密的头发上躲雨,楚渔鼓足一口气,噗的一声,吹跑了小飞虫。 张小马想了想:“喵喵,你叫我哥哥吧,我都十岁了,你叫我小马哥哥好不好?” “不要,没小土匪好听。” 似乎有些话需要很努力才说的出口,张小马咬咬牙:“喵喵,你知道吗?我娘亲是我爹爹抢上山的,我娘很恨土匪。” “你爹爹欺负你娘么?”楚渔好奇地问。 “我们家,都是我娘亲欺负我爹爹,还有我。”楚渔瘪瘪嘴,娘亲太凶了。 “不是你想的那种欺负。”张小马摇摇头,解释道,“我爹除了抢我娘上山,逼我娘嫁给他以外,对我娘都言听计从。” “对,我爹也是这样,娘打我,爹都不帮我。”楚渔深有同感。 张小马知道楚渔不能完全明白他的话,但还是继续说下去:“我娘恨我爹,也恨土匪。所以,我娘从小就教我读书写字和琴棋书画,就是不准我习武。” “哇塞,你还会弹琴么?我在镇上听老瞎子弹过,很好听。” “可惜我对琴棋书画一点兴趣都没有,倒对骑马射箭喜欢的很。我娘讨厌土匪。” “我明白了,你娘不喜欢土匪,所以,你不想让我叫你小土匪。” “对呀,喵喵真聪明。” 楚渔犹豫了会儿,才点头:“看在你十岁的份上,我就勉强叫你小马哥哥了。” 张小马高兴地露出两颗大白牙,背着楚渔转起圈来,楚渔开心地咯咯大笑,清脆的笑声在竹林中回响,似丝竹般悦耳。 “喵喵真乖,小马哥哥带你骑马。” “马,就是上次看到的那种没有角的牛么?” “哈哈,喵喵笨,那是马不是牛,马本来就没有角。” “哼,小马哥哥是第一个说我笨的,我不喜欢小马哥哥了。” 说完,张小马的头顶已挨了一顿肉拳。 “乖,哥哥错了,哥哥带你飞,像鸟一样飞,喵喵原谅哥哥好不好。” 在竹林躲雨的鸟儿被惊起,发出惊恐之声,被雨淋湿了翅膀的飞虫落进草丛,草丛中有小小的旱青蛙跳来跳去,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美妙。 这一顿中饭吃得极为欢快,两荤两素一汤,云娘和钱青梅两个异乡人,就像失散多年的老友,从家乡聊到孩子,聊不完的话题。 张小马和楚渔两个同龄人也吃得很开心。 只有一个人吃得极为愤怒,那就是楚贵。 因为楚贵实在太忙了。 忙着给楚渔夹菜,忙着盯梢。 这小土匪竟趁他出去借肉的空档,把他宝贝闺女带去山里一下午,也不知道傻闺女有木有吃亏,傻媳妇也不长个心眼,唉! 这小土匪吃饭就吃饭,老惦记他宝贝闺女干嘛,一会儿给喵喵夹菜,一会儿给喵喵舀汤,一会儿逗喵喵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哼!想把他闺女拐去做压寨夫人,没门! 要不是云娘的眼神威力十足,楚贵早把小土匪拎出去抽一百顿了。 钱青梅瞧着这一切,心里也为张小马捏了把汗:儿啊,你这岳父可不好惹,你跟他抢闺女,得被扒层皮。 饭吃完了,钱青梅和张小马还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这鬼天气也是跟楚贵作对,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这个时候下雨,还一下就一个下午。 钱青梅跟云娘窝在一起,做点心,聊天,高兴的很。 可苦了楚贵,张小马那小子竟然跑去了楚渔的闺房,男女授受不亲啊!!!吓得他在闺房门口蹲了一下去。 这两小孩精力真好,捡石子都能玩一下午,楚贵哈欠连连。 后来,雨倒是停了,但钱青梅明显没有回家的打算,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楚贵那个心急如焚啊,一直朝云娘眨眼睛,眼皮都眨僵了,云娘却视而不见。 唉,娘子也是真狠心!楚贵有种被娘子和闺女抛弃的感觉! 眼看着娘子和闺女都要被人拐走,楚贵急得直打转。 “爹爹,你转得我眼都花了!”楚渔抗议道。 “啊,闺女,爹爹转圈圈玩咧,特好玩,闺女陪爹爹玩转圈圈吧。” 楚渔一副她爹傻了的表情,悄悄跟张小马嚼舌头:“小马哥哥,你看我爹像不像喜老头家的傻儿子。” 这话溜进楚贵耳内,那真不是滋味,闺女还没嫁人就不跟爹亲了,这要嫁了人还不把爹忘得干净!傻闺女耶,你哪知道爹的良苦用心! 楚贵畏畏缩缩地转到另一间屋,叮咚敲几下,云娘应道:“你这干啥,自给儿家,还敲起门来。” 楚贵指指钱青梅:“这不有客人在么。” “都是亲戚,妹夫这话可就见外了。”钱青梅放下手里的鞋垫子,“我见妹妹鞋子做的漂亮,就想学学,好给小马也做一双。” “做鞋子啊。”楚贵挨着门边坐会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钱青梅手里的鞋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半响又把求助的目光传给云娘,云娘故意低头纳鞋底,头也不抬。 完了,娘子也被糖衣炮弹俘虏了。 云娘懂楚贵的意思,只是这刚下过雨,又快天黑,她哪好意思赶人母子走?再说半日的相处,她与这钱青梅真合得来,想她来云井村三年多,一个朋友都没有。 楚贵夫妻俩的眼神交流,钱青梅看在眼里,有些羡慕又有些愧疚,不过为了儿子的幸福豁出去了,厚着脸皮也得留下来过夜。 留陌生男子在家里过夜,嘿嘿,楚渔的名声,想不嫁给她儿子都不行。钱青梅忍不住在心里奸笑。 “妹妹好福气,我看妹夫片刻都离不开妹妹,就我缠着妹妹说话这半会儿,妹夫来来回回转多少回了。” “姐姐就爱笑话我,我看张寨主待姐姐才好,听小马说是言听计从,我才羡慕咧。”云娘悄悄看了眼楚贵,红了半张脸。 钱青梅面露苦楚:“我这是有苦说不出啊。我当是上辈子作了孽,今生才遇上他。哪像妹妹妹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钱青梅说这话一半是想留宿,还有一半是真羡慕,眼睛里淌出来的泪一半是自怜。 钱青梅双目含泪,楚贵堵在嗓子眼的赶人话只得硬生生吞下肚,那厢云娘已经瞪了过来,楚贵瘪瘪嘴,灰溜溜地跑出来,留下云娘安慰钱青梅。 楚贵转到楚渔房间,楚渔和张小马正在玩骑马的游戏,楚渔骑在张小马背上。 女娃娃骑男人背上,算什么事咯。楚贵满脸尴尬,赶紧叫闺女下来,楚渔直接无视了。 唉,他楚贵真倒霉,被拐了女儿,还要被拐了娘子。怒气冲冲的他在院子里反思了会儿,还是决定赶钱青梅母子走。 只是他前脚刚踏进正屋,云娘和钱青梅二人手拉手出了房。 “贵哥,这天也黑了,青姐姐和小马,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我担心路上不安全,就留他们母子过夜了,贵哥,你再去打几桶水来。” 钱青梅故作为难,却不推辞:“哪好意思麻烦妹妹妹夫。” “小马,我们今晚在你云姨家借宿,你去村头打几桶水来。” “娘,我这就去。”张小马以闪电般的速度出现,又以闪电般的速度消失在篱笆外,留下张大嘴的楚贵,里面能塞进一个鸡蛋。 吃完晚饭,洗洗刷刷,就到睡觉的时候。按云娘的安排,云娘母女和钱青梅睡云娘夫妻的大床,楚贵和张小马睡楚渔的小床。 楚贵憋屈地窝在闺女的小床上,背对着张小马,时不时闷哼几声。 张小马刚听娘讲了堆自古岳父最厌女婿之类的典故,心里怕怕的,缩在床脚,乖巧地像只猫。气氛尴尬到了极点的时候,楚渔悄悄地爬上了床,不偏不倚地落在楚贵的怀里。 闺女怎么能跟陌生男子同床呢?就算有他这个爹在也不行啊。 第10章 再见美男 楚贵赶紧把闺女抱离了床,想送回媳妇屋,但楚渔又不肯跟云娘睡。 无奈的楚贵在黑暗中恶狠狠地瞪装睡的张小马,半响后想出一个主意。 “你,牛头寨来的土匪,下床。”楚贵抬脚踢踢屋子中央的板凳。 “好的,姨父。” 张小马一个翻身,乖乖下床,又从正屋搬来三张张长凳,一拼,一躺,倒也舒坦。 楚贵嗯哼一声,终于满意地爬上床,紧紧抱着闺女。 过了会儿,三人都进入梦乡。 第二日,楚贵大清早出海打渔,后面跟着兴致勃勃的张小马,以及睡意朦胧的楚渔。钱青梅则在家帮云娘弄弄菜,喂喂鸡,做些琐碎的小事。 牛头寨前来接人的土匪被钱青梅打发了回去。 第三日,楚贵出海打渔,张小马依旧热情地替未来岳父扛网,楚渔爬在楚贵肩头,一边嗑花生,一边找张小马聊天。 钱青梅照旧帮云娘做些琐碎的活。 牛头寨前来接人的土匪照旧被钱青梅打发走了。 ........ 如此重复着日子,直到楚贵都已经习惯了钱青梅母子的存在,甚至越看张小马越顺眼,已经是五天后了。 这一天,牛头寨的土匪准时出现在楚渔家门口。钱青梅终于叫上儿子,上了马车。 楚渔躲在篱笆后,依依不舍地同她的小马哥哥挥手道别。 楚贵看着篱笆后的闺女,心里有点吃醋,一声长叹。 “喵喵舍不得小土匪呀。” “爹爹,那是小马哥哥,不能叫土匪。”楚渔对楚贵的表述错误很不满。 “他不是土匪么?叫小土匪没错啊。”楚贵有些无辜。 “当然有错。小马哥哥和小马哥哥的娘都不喜欢别人叫他土匪,所以,爹爹也不可以叫他土匪。”楚渔一本正经地解释。 虽然楚贵也没太听明白,却还是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起来:“长得还行,品性还行,身手也还行,就是这身世太差了点,土匪的名声总是不清白。” “你还教女儿英雄莫问出处,咋到自己这就全变了呢?”云娘笑道。 楚贵面色尴尬,呵呵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待他回房见到钱青梅留下的衣服时,又愁容满面了。 “娘子啊,这土匪母子也是一点都不客气。” “你这还没做岳丈就成醋缸子,以后真要嫁闺女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云娘笑着收起钱青梅留下的物件,末了,一声叹息,“青梅姐姐也是可怜人,大户人家的小姐,被土匪抢上山,不得已生下娃,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唉!贵哥,我看小马人还不错,像娘不像爹,对喵喵好,喵喵也喜欢,只要他长大后不变心,咱喵喵嫁他也不吃亏。” 说起大户人家,云娘的笑容敛住了,曾经的生活又浮现在脑海,为免被丈夫察觉,她很快又换上笑容,拿起菜篮子出门。 自张小马走后,楚渔又过起了东家捣鸡窝,西家砸铁锅的无聊日子。 以前觉得村里小孩就虎子还算机灵,能一起玩玩。 可自认识了张小马,她觉得虎子弱爆了。一不能带她上屋顶,二不能带她下海,更别说骑马和吹口哨了。 “唉,小马哥哥,你啥时候再来陪我玩呢?” 楚渔抱着一包花生米,在路上遛鹅,踩完蚂蚁又踢石头,离家出走的念头时不时冒出来几下子,又被她以理智压了下去。 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园子门口。 奇怪,这园子以前都没人,啥时候住了人呢?哎呀,这些人会不会偷吃她的杏子?还有她养的小老鼠呢? 一想到她养在园子里的小伙伴,楚渔就站不住了。 “喵喵,喵喵。” 正在楚渔急的跳脚时,虎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 “虎子,你来了呀,走,我们一起去看小黑和小小黑。” “小黑啊.......”虎子也想看小黑,但是......虎子指了指大门口的两个侍卫,“喵喵,你看到没,就是那两个人。” “他们是干嘛的。”楚渔斜眼瞧了瞧那两人,长得不好看啊。 虎子把楚渔拉到墙角,轻声道:“我娘说这园子进不得,里面住着厉害人物,我们进去就会被割舌头。” 见楚渔不信,虎子又说起一件事。 “前天晚上,猴子叔翻墙进去,结果被打得屁股开花吊在村头。” 虎子找了块石头,垫几片叶子,招呼楚渔坐下。 “猴子叔说园子里好多护卫,和门口护卫穿一样的衣服,都带着大刀,长得凶神恶煞,能把人生吞活剥了。” “里面住的就是那个漂亮叔叔吗?” 虎子摇摇头:“不知道。猴子叔刚进去就被打出来了,也没见着园子的主人,不过,听我娘说,这里面住的就是山里见到的那伙人,有两个男的经常在村子里转悠,好像还有个姑娘常来买东西。至于那个美男子,没人见过。” “哎呀,我要去看漂亮叔叔。” 楚渔想起漂亮叔叔那大鱼样的眼青柳样的眉,就有点流口水,虎子用衣袖帮她擦擦,心里直恨他娘没给他生得漂亮点。 “那小黑和小小黑呢?还有蚂蚁呢?” 楚渔想起她的好朋友,扔了大白鹅,就往前跑,虎子跟在后头,摸不着头脑。 “喵喵,你咋了?” “喵喵,你别跑啊。” 楚渔停在老地方,使劲扒开墙角的草。虎子愣了下,总算明白楚渔这是要钻猫洞进去。 这个老地方还是去年他和楚渔捉迷藏时发现的,洞口不是很大,刚够楚渔的身子。怕这个秘密猫洞被别人发现,他们就搬了许多草和木头掩饰。 “喵喵,你要进去么?”看着楚渔匍匐的身子,想着猴子叔和娘的警告,虎子有些害怕,但楚渔决定的事,他一向只有乖乖听从的份。 “虎子,看着大毛,我去看小黑和小小黑。” 说完,楚渔软软的身子已笨拙地爬进了洞,只留圆乎乎的小屁股和胖脚丫还在洞口。 很快,就看不见楚渔的脚丫了,洞口漆黑一片,这个洞不是很深,这会儿功夫,楚渔应该已进入园子了,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发现。 担忧的情绪蔓延在小虎子幼小的心上,来来往往路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朝园子里望,似乎这园子藏着天大的秘密,虎子抱着大白鹅一屁股坐下来,把猫洞挡得密不透风。 楚渔爬啊爬,明明很短的洞,却费了她浑身的力气。 “都怪爹爹,天天让人吃,长得和大毛一样,一身肉,都差点卡住了。” 楚渔嘴中嘀嘀咕咕,手扒开挡着视野的杂草,探出小脑袋。 “咦,这怎么长了两颗树呢?过年的时候都还没有。” 两棵树挡住了路,楚渔的小脑袋往前钻了钻,刚好通过,然而到了肩膀,就怎么都穿不过去了。 “讨厌,让爹爹剁了你。” 楚渔恨恨的小肉拳,一拳打在右边的那棵树上,只觉得手痛得很。 “疼死我了,怎么办呢?” 突然右边那棵树移动了下,喜悦来的太突然,楚渔想也没想,即钻过两棵树,出了猫洞。 一回想:“咦,树怎么会动,哇,难道有树妖。” 还没见过树妖呢?不知道长得丑不丑?楚渔兴致勃勃地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树干,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浮云般的眼睛,圆圆的双眸如墨青般清淡。 “哇,真好看。” 楚渔不争气的口水又流到了下巴上。 那人的眼睛中带着惊喜。 楚渔被那好看的眼睛闪得晃了晃,一个踉跄。 第11章 肉包爱美男 男人修长的手一伸,刚好接住楚渔,又轻拍她的头。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我叫楚渔,渔夫的渔,我爹是渔夫,所以叫楚渔。” 男子点点头,替楚渔拍掉头上的草屑,动作轻柔。 楚渔回过神:“哇,漂亮叔叔,我想起了,你就是那个漂亮叔叔。” 男子抿嘴轻笑:“我很好看吗?” 楚渔鸡啄米似地点头,抡起衣袖擦擦口水:“好看好看!眼睛像星星一样,好看极了。” 这女娃娃真有意思。男子摸着下巴,指了指猫洞:“你从这里来?” 楚渔嘟着嘴:“你家的洞太小了,我都卡住了。” 男子面上闪过一丝愉悦:“是小了点。” “你是来看我的?”男子想起来又问。 楚渔笑眯眯地回答:“本来不是,现在就是了。” “为何?” “因为你长得好看呀!我都没见过长你这么好看的人!”楚渔两眼放光,口水横流。 “这个理由不错。”男子牵起楚渔的手,“走吧,进屋坐坐吧。” “好啊,好啊。” 小眉和阿飞看见爷牵了个女娃娃进屋,都有点惊讶。 “这跟爷冰山形象不符合好不。”阿飞舔舔嘴唇。 “小眉,拿点心。” “是,爷。” 小眉飞快端来几盘糕点。 “咱这园子苍蝇都飞不进来,女娃娃咋进来的?”钟叔放下手里的剑,随口问道。 “我有秘道。” 楚渔费力踩在椅子上,选了块栗子糕,两口吃完,世子将茶水送至楚渔嘴边。 “慢点,不急。”世子露出一个能让楚渔流鼻血的微笑。 阿飞试着学,小眉一巴掌拍过去:“东施效颦。” “我们爷笑起来真好看,比女人还好看。”阿飞打趣道。 小眉却是心中一暖,已经记不得多久没见过爷笑了,想着,眼眶就又湿了。 三人楚渔就像看到活菩萨一样,恨不得找几柱香把她供起来。 楚渔一顿风卷残云后,钟叔朝小眉努努嘴:“去,小眉,把咱屋里好吃的都拿来,这可是大恩人,得供起来。” “好咧。” 世子却摆摆手:“不能吃太多。” “也是喔!”小眉笑道,“小朋友,你喜欢就常来,姐姐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是啊,咱这园里就我们几个大男人,闷得很。女娃娃,你常来陪我们爷玩,我捉猫头鹰给你玩。”阿飞也笑道。 后山树林传来鸟叫声,那是猫头鹰的叫声。 “好啊,好啊,我家就住在那。”楚渔指着桂花树的方向,“我以后天天来,你们也来我家玩,我让大毛跳舞给你们看。” 大毛是那只大白鹅吧,世子唤来小眉:“把剩下的给她带回家。” “好勒!”小眉手脚麻利地找来白布,把糕点打包成豆腐块样的小包袱。 楚渔吃饱喝足才想起她千辛万苦爬猫洞来的本意。 “漂亮叔叔,我带你去看小黑和小小黑。” “小黑?” 见世子不解,楚渔跳下椅子,拉着世子的裙摆往屋后走。 不对啊,她和虎子做的两个小木棚不见了。 楚渔把整个后院翻了三四遍,也没见着小黑和小小黑。 楚渔急了,好些天没过来,它们该不会都搬家了吧。正伤心,一条长长的黑影在她面前蹲下来。 “你找啥?” 楚渔憋着嘴:“漂亮叔叔,肯定是你们把我的朋友都吓走了。” “你朋友住这?”世子一头雾水。 楚渔委屈地点点头。 世子看见楚渔难过,心情也跟着低落了许多,便哄她:“别难过,或许阿飞和小眉知道你的朋友们去哪了。” 阿飞三人被叫进来时是蒙的。 这荒园子之前哪有住人啊!到处都是蜘蛛网老鼠窝。 “小姑娘,你朋友长啥样呢?”小眉问。 楚渔努力描绘着小黑小小黑的样子。 “小黑有番薯那么大,小小黑小一点,圆滚滚的,像肉包子,它们两的毛都很黑,眼睛会发光,耳朵和嘴巴尖尖的,尾巴细细的,爱吃谷子和木头,我爹娘都不喜欢它们......” 这听起来怎么像老鼠啊,到底是孩子,世子目含春意。 而钟叔三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还有的很小,米粒那么大,兄弟姐妹多,喜欢偷豆子存起来,就是那个地方,我和虎子在那建了两座房子,给他们住。” 这是蚂蚁吧,世子不知不觉笑了。 “房子.......”阿飞在记忆中搜索楚渔所形容的房子,几块木头和石头架起来的老鼠洞和蚂蚁洞映入他眼前,黑毛,尖尖的耳朵,尖尖的嘴巴,细细的尾巴...... 细思极恐!这不就是两只肥老鼠吗?他们死时的样子,阿飞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他为了报摔跤之仇,把这两只老鼠用绳子绑住四只脚,挂在树上,尽情折磨,听着它们凄厉的叫声,那个爽啊...... 阿飞想起来就觉得爽,众人也大概听出来是啥玩意了。 孩子到底只是孩子,都是胡话!钟叔摇摇头。 世子还在认真配合楚渔找“朋友”,小眉也不好意思拆穿,阿飞想说真话,但看看世子严厉的目光,算了,还是不说了。 楚渔难过地抱住世子大腿,一声不吭。 世子看着楚渔泪花花的肉脸蛋儿,心中不由得一紧,用余光瞟向了阿飞。 阿飞浑身一颤,立马懂了。 “那个,那个......”阿飞的眼睛眨啊眨,脑瓜里的筋儿窜啊窜,总算是有点灵光了,“小妹妹啊,我想起来了,我打扫园子碰见你朋友了,他们说红尘烦恼多,想出家做和尚,要去后山找个清净的地方住。” “你骗人,小小黑是女的,才不能做和尚呢!” 阿飞继续眨眼:“呃,听小黑说小小黑跟大白鼠跑了,所以小小黑想不开才做和尚嘛。” 楚渔狐疑地瞧着阿飞,好像他说的也有理由喔,她早就发现小小黑没那么喜欢小黑。 小眉和钟叔强憋住笑。 “是啊,小丫头,我也想起来了,我昨天在后山还看到你的朋友了,胖了不少,不信明儿让阿飞叔叔带你去看。”钟叔眼中闪耀着十分明显的捉狭。 “真的吗,那你现在带我去看。” 楚渔的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麻利的手脚与她肉肉的小身板极不相符,趁世子爷不注意,已顺着他的大长腿爬起来了。 他想伸手推一推,却正好成了小肉肉的踏板,再一晃神,他纤细的长脖子已被两只小肉爪紧紧抱住。 原来世界上还有如此灵活的小胖子。 世子爷尴尬地咳咳咳,任由小胖子在他身上蹬来蹬去,那一刻,他很想在小胖子的肥屁/股上掐一把,不过,他不会这么做。 第12章 漂亮叔叔 “现在太晚了吧。”阿飞绞尽脑汁想谎言,“对,你不是好久没来看它们了么,得准备点礼物不?” 楚渔想想,有理。 阿飞顺势道:“你回家准备点礼物,我明天带你去看它们。” 先这样拖着吧,小屁孩忘性大,一觉睡醒就忘了。阿飞打着如意算盘。 钟叔将楚渔送回家。 出于礼貌,楚贵留钟叔喝了杯茶,二人顺道聊了几句,无外乎是今年的收成怎么样,打渔有什么技巧,田里的禾苗长得如何...... 也不知哪来的缘分,二人聊着聊着,就熟络起来了,似乎有点相见恨晚,楚贵早把几日前的戒备忘得干干净净。 回家后,钟叔与世子爷说起此事,世子爷也并未反对他们来往,阿飞眼红,也嚷嚷着要跟楚贵出海学打渔。 一贯沉默是金的世子爷淡淡地开口了:“你的事做完了?” 阿飞不假思索回答:“园子都打扫完了啊。” 世子爷轻轻嗯一声,面上看似和颜悦色:“老鼠搬家是你帮的忙吧。” “爷,一觉醒来,那女娃娃指不定忘得一干二净。” 世子爷随意捏起盘子里的栗子糕,轻轻咬了口,细细品尝起来。 小眉在一旁看得有点挪不开眼睛,不得不说她家爷吃东西时的样子是真好看,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下巴上下移动,将侧脸的轮廓展现地刚刚好,而喉结因为吞咽缓缓移动,散发着男性的魅力。 爷一向胃口不好,碰都不碰这些糕点,看来爷今儿心情不错。 “小眉,多做点。” 阿飞脑袋嗡嗡嗡,世子爷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可是他堂堂七尺男儿,总不能帮小丫头去抓老鼠兜蚂蚁吧,也太没面子了,阿飞翻着小白眼,在心里默默抗议。 “现在就去吧。”世子爷丢了句简短的话,就进了屋。 小眉和钟叔笑得合不拢嘴。 阿飞苦着脸,唉,就当助人为乐了。 他默默地安慰自己: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杀过的老鼠,踩死的蚂蚁......你们早点安息。 转身默默出屋,钟叔的话远远传来。 “我看那丫头机灵的很,不好蒙,得抓颜色体型相近的。” “是啊是啊!” 让你们幸灾乐祸!哼哼哼!阿飞一路嘀咕:这季节,老鼠应该不少,田里的水老鼠肥些,就是不知道毛黑不黑,实在不行弄点墨汁染染色。 阿飞扑腾了两个时辰,共捉到老鼠二十三只,其中公的十六只,母的七只,从中挑出两只黑毛的做主力军,其余的统统墨汁染色备用;又捡到蚂蚁一窝共计六十六只,阿飞略略看了看,有大有小,有老有幼,看起来像是一家子。 拜楚渔和阿飞所赐,整个禾苑都充满了欢声笑语,连世子爷也微微抿起了嘴。 杏树下,阿飞忙着给老鼠装笼子,钟叔心中却想着得让那娃娃多来家里玩玩。 小眉正忙着做香喷喷的荷叶八宝饭。 第二日,楚渔准时地从猫洞口探出脑袋瓜,朝天辫摇啊摇,活像颗胖萝卜。 世子爷笑着带她进屋,桌上早已摆满各种好吃的食物。 楚渔那个高兴啊,呼啦啦一顿狂扫,世子爷微笑着拿起朱笔,不一会儿,宣纸上就出现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胖子。 楚渔抱着画,高兴地转圈,世子爷轻轻握起她的手,在画的一角,落下“楚”字,又写了个“鱼”字。 世子爷想起了他被囚禁的一生,欣然的眼神变得黯然,低头看着玩笔的楚渔:“做一条自由自在的小鱼才好,我帮你把有水‘渔’改成无水‘鱼’可否。” “好哇好哇。” 楚渔不认字,自分不清此“渔”彼“鱼”,她只知道鱼没有水就要死了,不过,这个漂亮叔叔说啥就是啥吧。 于是,楚渔就变成楚鱼了。 自此,楚渔的生活中有了两个重要的朋友。 一为土匪张小马,楚鱼喜欢跟他玩,两个人上树掏鸟窝,下河摸河虾......很有趣。 另一朋友就是世子爷。 楚渔每日都要来和苑报道,每天吃的圆滚滚。 这下云娘倒担忧起来:这孩子成日不吃饭,却越来越胖,小脸蛋白里透红的,也不像生病啊。 然而,云娘的担忧很快就被农活给耽搁了。 进入五月,地里的活越来越大多,除草、灌田、捉虫......他们不太顾得上楚鱼。 楚渔成日成日黏在世子爷身边。 他弹琴,她就趴在他腿上剥花生;他画画,她就坐在书桌上玩墨水;他看书,她就窝在他怀里打盹...... 日子一天天过去,世子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楚渔身上的肉越来越多,尤其那手臂,一节一节,白白嫩嫩的,就像一节节水藕。 阿飞每天捏着楚渔的莲藕臂,让小眉做糖拌藕片。 每每此时,楚渔就要炸毛,让阿飞抓虫子喂大白鹅,阿飞心中不愿意,嘴上也不愿意,然,迫于他家爷的淫威,总不得不答应。 所以,那段时间总能见着一个男子扒土找虫子,一边掐虫子的脖子,一边嫌弃地大骂。 每每想造反时,脑海中就出现了世子爷淡淡的笑容,唉,想他家爷十二岁被囚,晃晃眼都六年了。好不容易冒出个会哄爷高兴的娃娃,他高飞挖挖虫子就挖挖虫子吧。 只是某一天,小丫头指向后院一块空地,奶声奶气地说了句:想钓鱼。 世子爷云淡风轻地看了他和钟叔一眼。 然后,他和钟叔就变成了挖泥工和挑水工。 想他们俩可是吴越国的勇士,阿飞躺在自己挖的坑里感叹起人生。 “小子,还不起来,我倒水了。”钟叔提来一个木桶,作势就要往坑里倒水。 阿飞一动不动:“倒吧倒吧!反正我也要累死了。” “小子,这才几天活,就累死?” “主要是憋屈。”阿飞随手捡起一块石头,重重地砸进坑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钟叔,你说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是不是太憋屈了,这小丫头片子要钓鱼,我们就建鱼塘,那她下次要星星,我们还不得飞天上去摘?” 钟叔也懒得搭理他:“我可真倒了。” 水从高处而下,落进几丈深的坑里,发出哗哗的声音,溅起的水花和泥土眼看就要扑向阿飞,阿飞这才一个跳跃,飞上了岸。 “我还以为你小子真要变螃蟹咧。”钟叔嘿嘿笑。 阿飞苦哈着脸:“我堂堂七尺男儿,成天抓老鼠、捉虫子、挖土......真憋屈。” 钟叔放下木桶,就着草堆坐下,目光望向了远方,他看到了爷小时候的模样。 十岁的他骑着白马,奔跑在深林,一头梅花鹿飞奔而过,爷手中的箭离弓而出,咻的一声,林中响起梅花鹿凄厉的叫声,响起激烈的掌声。 那时候的世子朝气蓬勃,骑马射箭,样样无双。 可自从先帝过世后,小世子爷就被新皇帝囚禁起来,那时起,就再也没见他开心的笑过。如今,他回到母亲的故居,又认识楚渔这小丫头,他的笑容渐渐多起来了。 只要这小丫头能让世子开心些,他们几个为她摘星星又算得了什么? “阿飞啊,六年了,你可有见过爷笑?” 阿飞迟疑了下,摇摇头,先帝过世,娘娘嫁人,一连串变故让爷变成了活死人,经常一个月都不会说一个字。 “可是最近爷经常笑。那天,楚渔抱着爷的画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爷给她擦口水,然后笑了。”钟叔鼻子有点发酸。 阿飞沉默半响,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服:“爷现在一顿能吃一碗饭,那小丫头确有些本事。” “我们做不到的事,她却做到了,你知道爷为啥那么喜欢她么?” 第13章 农忙二胎 阿飞瘪瘪嘴:“她会甜言蜜语呗,一天到晚流着口水夸咱爷长得好,眉毛好,鼻子好,手好脚好,连每根汗毛都好。” 这小子没个正经,钟叔摇摇头:“因为她干净任性活得自在,她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当土匪就离家出走,她就是一条鱼,无忧无虑,天真无邪,自由自在。” 钟叔停了停,严肃地看着阿飞,反问他:“这不就是爷最想要的生活么?” 阿飞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啊转,半天反应不过来,他好像懂了。 二人一片默然。 许久后,钟叔指着园子外的天空,微笑着道:“你看,这外面有山有水,有牛有猪,每日清晨有鸡叫,傍晚有炊烟袅袅和落日黄昏。这里没有权利之争,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打打杀杀。我们没事去阿贵家喝喝酒,跟他打打鱼,不挺好的么。” “好像是,这里的日头都转得慢些,虽然每天挖土,却觉得很轻松,饭吃得香,觉也睡得香。”阿飞凝神看向围墙外的天空,脑中回忆在村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这不就对了嘛!”钟叔拍拍阿飞的肩膀,笑道,“这池塘也快好了,你明儿让小鱼去虎子家给你抱条狗来,每日遛遛狗,钓钓鱼,快活过神仙哪。” 钟叔还要继续往下说,阿飞郑重地点了点头:“叔,我懂了。” “懂了就好,我过几日帮阿贵家割稻子去,你要不要一起来啊。”钟叔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抓起木桶继续往坑里倒水。 阿飞则去井里打水,二人配合紧密,又是力大无穷的壮汉,不过两日功夫,一个人工池塘就竣工了。小眉将从楚渔家要来的大鱼小鱼悉数倒进池塘,楚渔又扔了两只小黄鸭进去,小黄鸭在水上扑腾几下,叽叽喳喳地游了起来。 整个禾苑蔓延着楚渔和阿飞欢快的笑声,天空都变得五彩斑斓起来。 世子爷静静地看着天空,明媚的阳光照进他的双眼,那其中的阴霾终被夏风吹散,天上的云朵映射在他双眸,那些云朵竟渐渐飘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见到过会飘的云朵。 “爷笑了。”一直密切注视世子爷一举一动的小眉简直要热泪盈眶。 一万分激动的小眉简直想把楚渔早晚三炷香给供起来,为了表示她的谢意,小眉窝在厨房一下午,做了十道大菜,外加一碗阿飞心心念念的莲藕骨头汤。 阿飞看看骨头莲藕汤,又看看小眉秀气的脸蛋儿,一颗心飘啊荡啊,都快要荡到外婆桥去了。 钟叔特地跑去田地里跟楚贵说了声,楚渔便留下来吃晚饭。而楚渔看着那碗莲藕汤就像看到自己莲藕般肥嫩的小手被炖成汤,小嘴嘟成了肉包子。好在她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又因为这桌从未见过的丰盛大餐而格外宽容,才没跟阿飞一般见识。 这顿饭吃得极为欢快。世子爷目送楚渔出禾苑时,已是月朗星稀夜。 睡得迷迷糊糊的楚渔被钟叔送到云娘的怀里,只翻了个身,又睡得口水横流。 楚贵夫妻看着闺女这不雅的睡相,哭笑不得。 第二日,楚贵家进入一年中最繁忙的季节,即收割。 云娘最近身体虚弱,楚贵见钟叔说来帮忙便答应了,当朦胧的月亮还挂在天边时,穿着粗布衣裳的钟叔推开了楚家篱笆,后面还跟着自告奋勇的阿飞。 楚贵三人别着镰刀,戴着草帽,踏着露珠,摸黑下田,云娘也没闲着,喂鸡喂猪烧火煮饭,整个村子里忙得热火朝天时,只有两个人最闲:一个是正在梦中啃鸡腿的楚渔,另一个是受失眠困扰只能发呆的世子爷。 云娘将早饭送到田埂,就留在田里忙活,楚贵心疼媳妇,但想到繁重的收割任务,只得眼睁睁看着媳妇受累。 四个人忙得热火朝天时,张小马父子出现在田埂,楚贵夫妻吓得差点一屁股坐进水田。张小马云姨云姨父叫得亲热,张寨主嘿嘿憨笑几声,简短说明来意,便卷起裤腿,和儿子一起下了地。 楚贵阻拦不了,绷着脸,埋头干起活来。云娘想着来者是客,人家好心帮忙,他们总不能太过分,便低声在丈夫耳边嘀咕几句,楚贵这脸色才缓了缓。 云娘笑着招呼张小马父子,又在地里捡了会儿稻穗,便早早回家准备起中饭,收割都是体力活,这饭菜一定不能差。 楚渔跑田边跟张小马玩了会儿,见大家都忙着割稻谷,也没空搭理她,便悻悻地钻进猫洞,缠着世子爷钓起鱼来。 楚渔这种没耐性的人,钓鱼也不过是图个新鲜,而一直被囚禁,毫无作为的世子爷却从钓鱼中得到了极大的成就感。 接下来的好几天,禾苑都是吃鱼,为防止鱼被钓完,小眉和阿飞隔三差五地把买回来的鱼悄悄倒进池塘。 每每往池塘放鱼时,阿飞都觉得他就像奶妈子,在哄楚渔和世子爷两个小娃娃玩,不过,只要爷高兴,就算让他喂/奶,他也一百个乐意啊。 没有人打扰的日子里,楚渔和她的漂亮叔叔感情又进了一步,这种别人都难以理解的感情也让虎子很是苦恼,虎子时常坐在草垛上掰手指:今天喵喵又去那个园子了,这是这个月的第二十次了,已经四天没见过喵喵了,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于是乎,在某一天的黄昏,虎子终于避开了他娘亲猫一样的眼力,从田间偷偷溜回来,堵住了正要钻猫洞的楚渔。 繁茂的槐树下,虎子满脸都是委屈,晚间的余晖洒在他淳朴的面容上,投射成长长的影子。楚渔到底小他几岁,对于情感并无过多思考,大多时都是随性而为,她并未意识到玩伴与往日的不同,只顾踩虎子的影子玩儿。 “喵喵,我们有四天没见面了。” “喵喵,你好久没来找我玩了。” “喵喵,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楚渔无所谓地摇摇头:“我没有讨厌你啊,我只是现在更喜欢跟小马哥哥和漂亮叔叔玩。”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跟我玩了呢?” 楚渔想了想:“我不是不喜欢跟你玩,而是更喜欢跟小马哥哥和漂亮叔叔玩。你只是个小屁孩,不会骑马射箭不会弹琴画画也不能教我写字,可是小马哥哥和漂亮叔叔都会。而且漂亮叔叔还长得好看,我每天看见他,饭都可以多吃一碗,那我当然跟他玩不跟你玩啊。” 楚渔奋力地捏捏自己的小肉脸,以证她从漂亮叔叔那获得的油水比从虎子那更多,此时,楚渔丝毫没意识到她的话对虎子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树荫下,墙角。 楚渔脑子里全是热腾腾的肉包子,她费了好多口水,小眉才答应今天给她做肉包子,肉包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虎子,我要进去了啦。” 虎子那张黝黑的脸,不知是被晒的,还是憋得,红彤彤得像颗盛开的芙蓉花。 “喵喵,终有一天,我也会骑马射箭弹琴画画写漂亮的字。”虎子憋了许久才憋出这句话,而此时楚渔的半个身子已进了猫洞,只一双肉呼呼的脚丫子在外头晃啊晃,晃得他眼疼。 这天下午,在村子里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虐童惨案,虎子在晚饭间隙被他娘抽得屁股开花,脸上身上全是柳条啃过的痕迹。 第二天下午,虎子娘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进了楚渔家。 “楚大哥,嫂子,你们一定要帮我,我家虎子死活要去念书,可我哪有钱啊,这孩子也是命苦,早早没了爹,还摊上个没用的娘,呜呜呜。” 虎子娘那个哭声啊,是真凄凉,云娘也跟着抹眼泪。 楚贵与虎子娘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还定过娃娃亲,只是后来楚贵的爹娘去的早,楚贵一走就是数年,虎子娘才改嫁虎子爹,这事,村子里的老一辈都知晓,时不时开他俩玩笑。 楚贵嘛,那也是把虎子娘当亲妹妹般看待,自也不忍心看她哭。 “虎子娘啊,你先别急,虎子想念书是好事,至于钱的事,我和你嫂子想想办法,能帮衬的,我和你嫂子总不会不帮。” “我替虎子先谢过大哥了。”虎子娘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都屋前屋后,客气做啥。”云娘看不下去,把她扶起来。 “虎子娘啊,你家那几块地还没收拾完吧?” 虎子娘擦擦眼泪,愁眉苦脸地说:“大哥大嫂啊,自我那短命男人见了阎王后,家里这几亩地,横竖就我一双手,虎子能搭把手,但毕竟年少,我起早摸黑,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唉!你也别急,能收拾多少算多少,等我忙完自家的活,就和你嫂子来帮你。” “大哥大嫂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待虎子成人后,一定让他替大哥大嫂做牛做马。”说完,虎子娘又要跪,及时被云娘拦住了。 晚上,楚贵夫妻商量了一宿,第二天还是给虎子娘送去了一吊钱,云娘虽有点心疼,但也没多说什么。 于是,虎子下个月就去镇上念书了。 楚渔家今年多了几个强有力的劳动力,几块地收拾得特别快,忙完活的那天,云娘整了一大桌子酒菜,楚贵、钟叔、阿飞、张寨主和张小马五个男人在院子里喝了半下午的酒,也算是宾主尽欢。 刚送走张小马父子,楚渔家的猪圈就发生了件大事,云娘扶着猪圈的门吐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就在钟叔和阿飞都困惑不解时,楚贵立马想起了他前些日子在媳妇这块沃土上的辛勤耕种,想必是到收获期了,自然喜不胜收。 钟叔瞧着楚贵的表情自然懂了。 “嫂子这是吃坏肚子了么,钟叔你笑啥,你不是会诊脉么,赶紧给嫂子诊诊啊。” “你小子是真傻啊,这是喜事!” “我看钟叔你才傻,嫂子都生病了,你还幸灾乐祸,亏得吃了嫂子家那么多酒。”不明就里的阿飞也不甘示弱。 钟叔白了阿飞一眼,真恨不得打他几耳刮子。云娘的症状,楚贵欣喜的表情,这么明显的喜事都看不出,也真是没谁了。 “我懒得跟你这傻小子说,你自己问贵兄弟。” 楚贵笑得合不拢嘴:“那还要劳烦钟大哥给内子把把脉。” 楚贵小心翼翼地扶着媳妇坐下,钟叔认真把完脉后,笑着祝贺他们夫妻:“是喜脉,有一个半月了,脉象稳定,定是个好男儿。” 钟叔为人严谨,他说出口的话定是十拿九稳的事,楚贵高兴地合不拢嘴,当下喜冲冲地进屋搬酒坛子,只是这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愤怒的大眼睛。 第14章 嫉妒了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愤怒的楚渔,云娘心里咯噔一下,这一看就是不能接受她肚里的孩子啊。 楚贵舔舔嘴,硬挤出一句话:“闺女,以后有弟弟妹妹陪你玩了。” “哼。”楚渔怒哼一声,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云娘的肚子,吓得云娘本能地用手护着肚子,这个动作直接惹恼楚渔,云娘收获了一个白眼。 楚贵也是真怕楚渔愤怒之下撞向云娘的肚子,忙挡在前面,努力向楚渔解释有弟弟妹妹的好处:“闺女耶,你看别人家都有兄弟姐妹一起玩,有弟弟妹妹多好啊,以后你受欺负了,他们可以帮你打架。等爹娘老了,你在婆家受了气,也有娘家兄弟替你撑腰。” 哪有这样哄孩子的,钟叔看不下去了,推推楚贵,宽慰他:“孩子闹脾气很正常,慢慢就好了,不用担心,这是喜事,来,我们再喝几杯庆祝庆祝。” “我要去给张小马做压寨夫人。”房门哐当一声,楚渔握紧肉拳,愤怒地爬上床,被子把头一蒙,哭得那个伤心啊。 楚渔一个小屁孩哪能想的那么远,她眼下能想到的是以后爹爹只会抱弟弟妹妹,家里好吃的好玩的也都要先紧着弟弟妹妹,做错事,爹娘也只会骂她这个做姐姐的,而且要是生个弟弟的话,她现在所有的宠爱都要被弟弟抢走,像村里黑妞,天天被弟弟欺负。 楚贵无奈地摇摇头,钟叔说的对,孩子一时半会接受不了,闹脾气也正常,过些日子,她就能接受了,都是他平常给惯坏了,当下便狠下心来继续和钟叔喝酒。 而楚渔左等右等,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最亲爱的爹爹进来哄她,她真是心如死灰。 “果然,有了儿子就忘了喵喵,楚渔啊楚渔,你怎么这么倒霉啊,就该去做土匪。”楚渔一头撞在枕头上,小小的心灵充满绝望。 “哼,娘不爱,现在爹也不疼了,我楚渔还留在这里做啥。”楚渔越想越悲伤,摸着黑爬起来,收拾了几套小衣服,往身上一绑,往楚贵夫妻的卧室门口一站。 醉酒的爹睡得鼾声如雷,有了新欢的娘睡觉都在笑。 难怪漂亮叔叔常说人心易变,果然,爹娘都变了。 楚贵转身果断地出了家门,继续完成她离家出走做土匪的梦想。 楚渔本来是计划去牛头山找张小马的,只是这才离开家几步,心里就有点慌,毕竟夜很黑,风很大,耳边时时能听见怪声音,像是鬼在哭,虽然她也从没听过鬼哭,但她知道那一定是鬼哭的声音,呜呜呜的。 越听越仔细听,越仔细听越害怕,害怕地脚都打绕了,楚渔决定改变路线,转向了禾苑的方向,找到熟悉的猫洞,脑袋往里一钻,仿佛躲进了安全屋。 守夜的侍卫见着有一坨黑影钻进了墙壁,以为是猫猫狗狗,也没在意。 楚渔溜进禾苑后,也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凭借着天然的方向感,在黑暗中摸进了世子爷的房间,正躺在床上睁眼数羊的世子爷恍惚中感觉有什么异物溜进了屋,正要起身看看时,那团异物已经麻利地爬上了他的床。 那身形,那动作,他不用看也知道是楚渔。 “小鱼,是你吗?” “呜呜呜!” 那团异物就如只调皮的猫咪一样扑进了世子爷怀中,两只肉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小鱼,怎么了?” “呜呜呜!” 找到新的避风港,所有的委屈随着眼泪倾泻而出,楚渔难过地说不出话来。 还从没见过楚渔这么伤心的世子爷一时也慌了手脚,抱着肉团子,拍着,哄着,安慰着。 过了许久,开闸的水门总算关闭了,楚渔抽抽噎噎地讲出事情的经过:“爹娘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我本来想去山里做土匪算了,可是可是外面好黑,还有女鬼追着我跑,我害怕,呜呜呜。” 话未尽,眼泪又哗啦啦地下起了雨。 这原因,让人哭笑不得。 “乖,小鱼不哭。” 世子爷轻轻擦干她眼角的泪,温柔哄道:“爹娘不会不要小鱼,小鱼这么乖,这么可爱,你爹娘是世上最爱小鱼的人。”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生弟弟?” “他们是怕小鱼孤单咧。” “我才不孤单,我有虎子,有小土匪,有大毛、有小黑小小黑、有......还有你。”楚渔掰着手指数她心爱的人和物。 “可是虎子大毛和兄弟姐妹都不一样。”世子爷温柔地摸摸楚渔的头。 “有何不一样?” 世子爷眯起眼,片刻后,低下头,爱怜地看着楚渔的眼睛,坚定地告诉楚渔:“兄弟姐妹是世界上最亲的人,他们流着同样的血,他们穿同样的衣服,睡一张床,一起长大,一起变老,父母会老去离开,而兄弟姐妹却会一直都在。” 世子爷想起了他的兄弟,高高在上的皇帝,抢他心上人的皇帝,为了皇位囚禁他的兄长,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变化,他们还是留着一样的血,有着接近的容貌,他留自己一命,也必定有这血脉的缘故吧。 “血缘永远不会改变,你们会为了争一件衣服而吵架,会为了争夺父母的宠爱而互相伤害,但,你们很快会和好,一起玩,一起笑,一起对外。”他温柔地看着楚渔,眼神难过又坚定,“因为你们是兄弟姐妹,是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 “懂了吗?” 楚渔摇摇头。 “也是,你还小。”世子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你长大后就会懂了。 这么晚了,要是楚贵夫妻发现孩子不见了,该多着急,世子将窗户轻轻推开,让月光照进来:“我让钟叔送你回家。” 楚渔摇摇头。 “你爹娘发现你不见了会很着急。” 楚渔嘴一扁:“才不会,爹娘有了弟弟都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小鱼这么好,爹娘怎么会不要小鱼呢?乖,回家吧。” “不!”楚渔头摇得像拨浪鼓,“娘睡着了,爹喝醉了,跟圈里的牛一样。” 这孩子,怎么能说爹像牛呢?世子笑着摇摇头。 楚渔大概是看出了世子拿她没办法,所以,世子一提送她回家,她就假装哭,这招非常有效,二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楚渔先让步:“你明天再送我回家,我今晚就住你家。” 说完也不等世子答应,两眼一闭,赖在他怀里装睡。 哇,漂亮叔叔身上好香,好暖和,比家里的床舒服多了,闭上眼睛,闻着漂亮叔叔香香的味道,好困喔。 睡意如洪水般席卷而来,只会会工夫,楚渔已进入梦乡。 “你睡得那般安详,我怎忍心违背你的意愿,罢了罢了,明日再送你回家。” 世子笑着呢喃,又怕吵醒怀中的人儿,轻手轻脚地掀开薄薄的被单,想把怀里的人儿放到床上。却没想到,怀中的人儿就如蜗牛一样,一双肉乎乎的手牢牢地抱着他脖子。 想着楚渔还小,不必太在意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世俗规矩,世子爷放下警惕之心,单手脱下鞋袜,躺上床。 怀中那一团软软的玩意儿,暖暖的,小小的生命,是那样美好。 自离开娘亲后,就再也没有人陪他睡觉了。这黑夜,是如此漫长,总让他孤单,让他害怕。如今抱着这个小玩意儿,竟觉得心中踏实,像是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他已经六年没见过围墙外面的天空了,都快忘了集市、山河、陌生人是何模样了,是这个小家伙每天喋喋不休地给他讲外面的世界,讲村子里的故事,讲阿猫阿狗,讲她的朋友家人,她的高兴和难过...... 帮他一点点寻找生命的迹象。 月光温柔地洒在睡梦中的她的脸,世子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鼻子,看她不适地嘟起嘴,下一瞬,她又笑了,该是梦到了喜欢的事物吧。 别的大人,孩子,看到想吃的糖果,即使流着口水也不敢伸手;看到父母严肃的脸,即使再委屈也不敢开口;看到那些活得自在的人,即使再羡慕也要嗤之以鼻;看到凶神恶煞的土匪,即使不明就里也要拔腿就跑...... “只有你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想笑就狠狠笑...想吃肉包子,想要狗腿子,就要做土匪...” 世子嘴角轻扬,对着怀中的人儿呢喃:“有你照着你的心意而活。自由自在,畅快淋漓。” “而生命不本该如此吗?”他在黑暗中反问自己。 世子不由自主地将怀中人儿抱紧,一股暖流自他冰冷的心口流过,就像深海底的温泉。 嘴角的笑意就像秋天里的米酒。 睡吧,睡吧,不孤单,不害怕,睡吧。 第15章 陌生人进村 五更天时,喜叔家的骚/公鸡准点报时。 小眉端着洗脸水来到世子爷的西厢,却见世子爷房间的房门紧闭,心中大惊。 “不对啊,爷一向起得早啊。”小眉心中虽困惑得想敲门问问,敲门的手却停在半空。 “小眉啊小眉,爷多睡会儿是好事,你瞎着急。” 小眉端着水离开,过会儿再端着水来时,世子爷的房门还是紧闭着。 小眉心中狐疑,但还是压在担忧,回去准备早饭。 准备完早饭再端着水过来时,世子爷的房门依旧紧闭。 不对劲啊,钟叔都练了几套拳了,连阿飞那个大懒虫都翘着二郎腿啃包子了。 日头都晒到屋檐了,小眉估摸着得快巳时了吧。巳时还不起床,这在以前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莫不会是爷病了,或出了啥意外吧。 小眉轻轻敲响房门:“爷,起了吗?” 里面没有声音。 小眉又轻轻敲了几下:“爷,起了吗?” 里面还是没声音。 吃完早饭的阿飞和钟叔在园子里溜达消食,见世子爷房门紧闭,也跟着过来瞧。 “怎么了,小眉?” “小眉,爷还没起码?” “不对啊,爷是个勤快人,一向五更天起床,风雪无阻。” “莫不是出了事?” “我自小跟在爷身边伺候,十三年了,从没见爷起晚过。”小眉说着说着,那眼泪就要巴拉拉出来。 “小眉,你别急啊,估计就头疼脑发热,吃两剂药就好。” 钟叔也有些担忧,他可没小眉温柔,一双拳头如铁锤般,锤得木门叮咚响:“爷,你没事吗?” “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小眉哇的一下就哭出了声。 “都这个时候,你们还敲什么门。” 阿飞嫌弃地瞟了钟叔一眼,双手握拳,微微运气,冬瓜般的脑袋瓜对准门缝的位置,如奋力一击的鞠,迅速出发。 “吱”的一声,门开了。 “嘭”的一声,阿飞感觉天黑了,眼前有好多星星。 世子穿戴整齐地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众人,他眼中没有睡意,凌乱的发证明他刚起床。 “爷,你没事吧!”小眉和钟叔异口同声地问。 世子摇摇头,眼中微露不满。 “爷,我们见你一直不起床,以为有啥事咧。”钟叔咧嘴一笑,“没事就好,小眉赶紧服侍爷洗漱,我遛弯去。” 小眉局促地点点头,刚端起水盆的她听到了一句奇怪的话。 “爷,你这口味有点怪啊。” 刚转身的钟叔和小眉纷纷跟随阿飞的目光,望向坐在床上的小楚渔。 小眉手一软,“哐当”一声,水花溅了钟叔一脸。 楚渔揉揉睡眼,使劲一扯衣角,想挡住她那圆滚滚的春色,结果肚子大,衣服小。 “爷,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寂寞难耐,这滋味我懂我懂,只是再寂寞难耐也得找个年纪大点的啊。这个!”阿飞拍拍衣上的灰,摇摇头,“太小了。” “咳咳咳。”钟叔努努嘴,让阿飞看爷的眼色。 阿飞没反应过来,前后左右瞄了圈,压低声线,继续他的计划:“钟叔,你赶紧弄点失忆药水给女娃娃吃,再偷偷将女娃娃送回家,千万别让她爹娘知道闺女被爷给睡了......” “啪”的一声,打断了阿飞的臆想。 “你这张破嘴,姐不抽你就闭不了嘴是吧?满脑子龌蹉。” “我没说错啊,这可是村里,可在乎名节了。” “小鱼才三岁多,有什么关系啊。” “咳咳咳,这个终究不太好哈。” “小眉,帮小鱼洗洗。钟叔去小鱼家说下。吃完早饭,钟叔送小鱼回家。”世子爷淡淡吩咐完,又冷眼盯着阿飞,皱着眉,“祸从口出,该长点记性了。” 阿飞抖了抖,捂紧嘴巴,灰溜溜地躲到钟叔身后。 深深沉陷在起床气中的楚渔头顶一片浓密的乌云,被一双白嫩的手抱起,小眉戳戳楚渔头顶完好的冲天辫,心里对这小娃娃一百个佩服。 小丫头厉害啊,都爬上床了,你小眉姐姐想这张床都想了五六年了,竟然被你给抢了先,真要气死我。哈哈,要不是看才三岁,看我不收拾你。 小眉帮楚渔重新梳好朝天辫,捏捏她肥嫩嫩的脸颊,笑嘻嘻地宣告主权:“小鱼,姐姐跟你说喔,女子不可以跟男子睡一张床。小鱼下次想来我们家睡,可以跟小眉姐姐一起睡。” 小眉也不管这三岁娃娃听不听得懂,然后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堆三纲五常、三从四德。 楚渔抓着杏仁饼和麻花,嚼得嘎嘣脆,有奶就是娘在楚渔身上体现的非常明显,此时就算小眉说的是天书,她也会乖巧地点头。 世子爷听了,无奈地笑笑,再看看小眉那双谨慎的眼睛,又皱起眉。 小眉的心思,他不是不知,只是以前有阿黛,他顾不上她,后来没了阿黛,他也成了活死人。 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小眉对他的心,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眉,但愿你能早日明白我不是你该惦记的人。” 从此以后,他对小眉愈加冷淡许多,平常能让阿飞和钟叔做的都尽量使唤阿飞和钟叔。 小眉也隐约感觉到世子爷的变化,心中虽难过,却也无他法,她的身份确实低贱了些,俯床痛哭一场后,将少女的心事藏得更深了。 那日楚渔回家,楚贵和云娘唯唯诺诺地站在院子里迎接,笑容满面,连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一个说错话。 钟叔在世子爷的交代下,特地告诉楚贵夫妻楚渔的担忧。 那以后,楚贵和云娘更加倍地疼爱楚渔,楚渔有了张小马和世子爷作伴,也没多少时间来想弟弟的事。 不过,娘亲肚子一日日地大起来,楚渔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好受,毕竟村里人的闲言闲语走哪都能听到。 “就说嘛,楚贵有了自己的娃,以后还能对喵喵好?” “喵喵的好日子到头了喔。” ...... 诸如此类的话,走到哪都能听到,溪边、井边、村口、田埂......这些个人每天咸吃萝卜淡操心,每每讲的唾沫横飞,丝毫不避讳楚渔的耳朵。 因此,楚渔越来越恼这些人,捣的蛋也越来越厉害。 比如说喜叔那日和他婆子在菜地说楚渔是野种,楚渔第二天把他家新种的油菜苗拔得一干二净,全倒进了虎子家的猪圈。 比如村头牛婆子在河口洗衣服时,与一帮人说楚渔是恶魔转世,楚渔转身溜进牛婆子家,在床上拉了泡屎。 还有的说云娘勾引有钱人,被赶出来,云娘这样的坏女人怀的肯定是葡萄胎,楚渔就把他们晒在院子里的衣服全部扔进猪圈。 ...... 楚贵和云娘隔三差五就能收到村民的投诉,可是无论是哄还是罚,楚渔就是死性不改。 楚渔的名声越来越差,大人都不准自家小孩跟楚渔玩,她也懒得跟他们玩,每日跟世子爷学读书。 楚渔天生好记忆力,学东西极快,道德经早背得滚瓜烂熟,李白杜甫的诗,张口就来。 只是楚渔的耐性极差,学一会儿就要玩一会儿。世子教他读书写字,本是打发时间,寻个乐趣,对她的学业并无过多要求,她要玩,便陪她玩。 这种学学玩玩的方式却正好对了楚渔的胃口,她从中感受到乐趣,学得也更好。 而楚贵夫妻见闺女往禾苑跑,不仅能减少闯祸,还能学知识,就更巴不得她和禾苑亲近。 叶子黄了,农作物收的七七八八,果子成了风韵犹存的少妇。 上午的太阳暖洋洋,穿得有些臃肿的楚渔刚送走张小马,回来的路上遇见两个陌生人向她问路,年长些的男子头戴纶巾,皮笑肉不笑地问她。 “小丫头,你知道云井村往哪走吗?” “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吗?” 那人大概被楚渔的话给逗乐了,打趣道:“小丫头精明着哪。” 他拿出一块碎银子:“你告诉我,这银子就是你的。” “看不上。”楚渔懒懒地瞟了眼那银子。 哼,这破银子也想差使她云井村的女霸王楚渔,想的美。 那人显然没想到这小破村的女娃娃胃口这么大:“小丫头胃口倒蛮大。” 说着,他又往兜里摸索了几下,摸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在楚渔面前晃了晃:“十两银子!可以说了吧!” 楚渔白了他一眼:“我呸,就这点破东西,我漂亮叔叔有好几箱子。” “小丫头,牛皮不是这么吹的。把这破村都卖了,也值不了几箱子。”那人显然没把三岁小屁孩的话当真。 “你个破人有本事别走我破村的路。”楚渔奶声奶气地呛回去,提起腿往村口走。 “喂,小娃娃,再给你加十两,指个路二十两,这买卖不亏。”那人还不死心。 “看不上。”楚渔摇摇头。 “连个小屁孩都搞不定。”旁边的男子一声冷笑,抽出了一把刀,“小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说,云井村往哪走?说不说?” 第16章 是敌是友 那刀晃的楚渔眼花,弱弱地摸摸脖子,心是有点毛,但是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她可是云井村的女霸王。 “哼,想打架吗?”楚渔眼睛瞪得铃铛大,指指远处田野里忙活的人影,哼道,“也不长长脑。只要我吆喝一声,我们整个村的人都会过来,你们就两个人.....” 楚渔跺跺脚:“跟踩死蚂蚁一样容易,哼,想吓我楚渔,没门。” 楚渔双手叉腰,瞪着那刀疤男子,一副你有本事别让开的表情。 这样僵持了片刻,还是那头戴纶巾的男子出面讲和,他在刀疤男子耳边讲了几句,刀疤男子收起刀,让出路。 楚渔继续走,这回则是头戴纶巾的男子挡住了她。 “怎么,还想打架?” 那男子捏了把楚渔的脸蛋,笑道:“都说岭南民风彪悍,见了你这小丫头,才知名不虚传。” “这样吧。”那男子掏出三锭银子,“给我们指个路,三十两银子,够你全家吃上一年,这买卖你不亏,怎样?” 楚渔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脑子里飞快计算着买卖。 “实在不成,我也没办法了。”那人两手一摊,眯着眼上下打量楚渔。 三十两银子,比爹卖一年鱼赚的都多,可以修房子,还可以给漂亮叔叔买礼物。 楚渔算明白后,心下大喜,却面不改色,左手往男人身后一指,右手一伸:“成交。” “哈哈。果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丫头。”那人笑嘻嘻地把银子给楚渔。 见楚渔拿了钱又要走,刀疤男子又抽出了刀。 “怎么拿了钱就想跑,真当我们好耍么?” 戴纶巾的男子也露出凶样:“说,云井村往哪走?” 楚渔翻了个白眼,脸一板:“不刚告诉你们了吗?” 她手再次往男子身后指了指:“那么大个字,你们是没长眼还是睁眼瞎?” 二人转身一看,身后的大槐树下立着块石头,上面刻着“云井村”三个大字。 “你,你,你......”刀疤男子气得脸都绿了。 “我我我我我什么啊?你付钱我指路,买卖成各走路。自己眼瞎还能赖我么!”楚渔掂量着手里的银子,开心地跨过村门。 “小丫头,有意思,哈哈,你再告诉我楚贵家在哪,我再给你三十两银子。” 这回楚渔停住了脚步,仔细打量起二人,警惕地问:“你们找楚贵干嘛?” “这个,这个,我们是楚贵的老朋友。” 楚渔又将二人里里外外看了遍,确定她从没见过这两个人,本能的抗拒让她摇头:“我不知道楚贵家在哪,村里也没有楚贵这个人。” “真的么,小丫头,别不见棺材不掉泪,爷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刀疤男子的刀咻的一下从楚渔脖子上划过,串玉观音的红丝线断了,玉观音摔成几瓣。 实在太吓人了,楚渔觉得下/体有暖暖的液体流出,脸红了半边,不由得咬咬牙,使劲把吓出来的尿憋回去。 戴纶巾的男子一直笑眯眯地注视着楚渔的反应,此时见她涨红的脸,不由笑出声:“小丫头,胆还挺肥,看你能憋多久。” “你你你你们有刀就神气啊。”楚渔使劲掐着自己的腿,按照张小马教她的理论,就是要在气势上压倒一切。 不等他们开口,楚渔抢着说:“要我带你们去也可以,你得赔我个玉观音。” 楚渔指着地上的玉观音。 “小丫头会做买卖啊,合我胃口,不就是一块假玉么,再给你三十锭,你去寺庙买几箩筐。”戴纶巾的男子满不在乎地踢了踢地上的碎观音。 “不行。这是我生下来就带着的贴身之物,你弄坏了就得赔个原样的给我。” “原样的么,你先带我去找楚贵,改天我让玉匠给你打一堆。”这个男子似乎对制服楚渔格外有信心。 楚渔摇摇头:“你跑了怎么办?” 男子显然被楚渔的话逗乐了:“我至于为几块铜板跑么!” 楚渔思索片刻,假装很为难:“要我信你也行,用你腰上那块牌子抵押,否则,你们杀了我,我也不带你们去。” 末了,楚渔怕他们真杀了她,又补了句:“你们杀了我,你们也跑不掉。只要我大喊一声,我们全村人全都会冲出来,有两百多个。” “哟呵,小丫头还蛮会唬人。” “你跟小丫头磨蹭啥,我在她脸上割几刀,她就老实了。”刀疤男子很不耐烦地说。 戴纶巾的男子却摆摆手:“我们是好人,别吓着孩子。”他故意将好人两个字说的极大声,说完解下那块金牌,看了眼,摇摇头,扔给了楚渔。 “一块旧牌子罢了,国都不在了,留着也没屁用,小娃娃喜欢拿去玩吧。”男子语气中有点无奈。 “走吧,小丫头。” 这两个人说是爹爹的老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他们是坏人怎么办呢?楚渔思量着先顺着他们,若他们不是好人,就去找钟叔帮忙。 这几天风大,楚贵都没有出海,在家里编些箩筐。楚渔领着两人进院子时,楚贵正在太阳下编簸箕,云娘则在做冬衣。 “爹,娘,我回来了。” “闺女今儿没去钟叔家玩啊,饿了么,你娘煮了酒酿丸子,放在桌上。”楚贵正忙着给簸箕修边,头也没抬。 说完,楚贵突然发觉有三个人的脚步声,以为是钟叔和阿飞,正欲起身让座,这一抬头,楚贵脸色变了。 “致远兄,别来无恙啊。”戴纶巾的男子行了个大礼。 楚贵锋利的眼神盯着二人看了会儿,示意云娘回屋,又把女儿叫出来:“喵喵,你钟叔请你去他家吃中饭,说是你师傅身体不适,让你去陪陪。” “啊,漂亮叔叔生病了么?爹娘,我去禾苑了。”楚渔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酒酿丸子,碗一扔,飞也似地跑出了家。 钟叔上午何时来过?云娘听出丈夫是故意支走女儿,是因为这两个人? 云娘与楚贵朝夕相伴,对于楚贵的过去,多少能感觉出些端倪,突然冒出两个人,丈夫的脸色那么差,难道这两个是仇家......云娘不由得握紧了剪刀,躲在窗户后偷听。 “原来小丫头是致远兄的千金,难怪机灵,虎父无犬女,哈哈。”男子就着云娘刚坐过的椅子落座。 楚贵没接他的话,冷冷道:“我不管你们来找我是何目的,请马上离开。” “致远兄,小弟文才今日突然造访,确实唐突,不过实在有要事相商,还请致远兄借一步说话。”男子有意无意地瞟了瞟云娘所在的方向。 “我和你无事可商,你们走吧。”楚贵继续编手里的簸箕,冷着脸。 男子面上有些尴尬:“致远兄别急着下逐客令嘛。好歹我们曾经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致远兄水都不请文才喝一口,也太不近人情了。” “我只是一介渔夫,文才,如果你还念及当年的情分,就不该来找我。” 楚贵一言不发地编簸箕,脸黑得像墨鱼汁,云娘一颗心扑腾扑腾,悬到了嗓子眼。 第17章 楚贵秘密 深知楚贵执拗的白文才,想起楚贵的妻女,心中有了对策,笑道了声再会就离开了。 他们走后,楚贵就变得沉默寡言,躺床上也一直翻来覆去。 面对心事重重的丈夫,云娘哪能安心睡觉。轻叹一声:“上午那两人来做什?” 楚贵没作答。 “他们还会再来吗?”云娘又问。 唉,他们还会再来吗?楚贵也在问自己,既然费尽千辛万苦来找他,以他对那人的了解,怕是不会轻易放弃吧。 楚贵摸摸云娘圆滚滚的肚子,忧虑不已:过了年,媳妇就要生了。转身将云娘紧紧抱进怀里,鼻中发出一声闷哼。 云娘轻哼一声,声音有些哽咽:“别离开我和孩子好不好。” 楚贵的手顿了顿,下巴在云娘额头摩擦,声音有些嘶哑:“他们想让我替他们做事,可我已经厌倦了做那事。而且,我现在有了你,有了喵喵,还有你弟弟,放心吧,我只想看着孩子出生,看着他和喵喵长大,再带孙子,和你一起老去。” “那他们要是强迫你怎么办?”云娘还是很担心。 “有你和孩子在,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去。”楚贵温柔一笑,低头轻轻含住云娘的花蕾,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已向着那神秘地带探去。 不一会儿,云娘低低呻/吟起来,楚贵在她耳边呢喃道:“娘子快快把娃娃生出来,你相公做了几个月的和尚,都快饿死了。” “你真是饿死鬼投胎,怎么也喂不饱。” “饱汉不知饿汉饥。有美娇娘在怀,当然永远都吃不饱。” “油腔滑调。” “娘子不就爱为夫这人前正经人后流氓的性子么?” 二人一阵亲昵过后才相拥而眠。 ................................ 安静的禾苑内,激动的声音响起。 “爷,我回来了。” 清冷的书房内,世子爷一边翻书,一边点头:“嗯。” 阿飞进了屋。 “爷,你猜我昨儿遇着谁了?”阿飞顶着桃子大的黑眼圈,激动地看着世子爷和钟叔。 “你就别卖关子了。”钟叔把点心推过去,又给阿飞倒了杯茶。 阿飞咬了几口馒头,抹抹嘴。 “昨儿来找楚贵的那两人,一个叫白文才,一个叫朱达。” “居然是他们?”钟叔有些惊讶。 世子爷将目光移向桌上的令牌,这是小鱼昨天落在他屋里的,楚贵啊楚贵,来头不小。 “爷,叔,我还在客栈见到一个大人物,你们绝对想不到是谁。我躲在屋顶听了一晚上,你们猜他们要逼楚贵做什么事。” “猜猜猜,你这臭小子,猜灯谜还玩上瘾了,看我不打你。” “叔,人家辛辛苦苦探消息,你们就猜猜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阿飞嘻嘻笑道。 “这哪猜得出,天底下那么多人,鬼知道是阿猫阿狗。不过这白文才是张敬达元帅的手下,听说唐国亡国后,白文才和张敬达另一大将刘知远一起跟了石敬瑭,难不成是石敬瑭派他们来的?” “非也,不是石敬瑭派他们来了。”阿飞摇摇头,一脸神秘。 “那总不能是玉皇大帝吧。”钟叔没好气道。 “刘知远。”一直低头,貌似在认真看书的世子爷微微抬头。 阿飞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还是爷厉害,一猜就中。” “那爷再猜猜这刘知远要做啥?” 世子爷放下手中的书本,拿起那块令牌,阿飞和钟叔不约而同地再次端详起这块破令牌。 牌中央刻着大大的敬字,右上角刻了个小小的白字,当年张敬达元帅军中凡有品级的将士都佩戴此类令牌,不同品级,右上角的字大小不一样。 昨日楚渔落下此令牌时,世子爷就推测出来人是白文才,果然是他。 “石敬瑭未死时,刘知远就有另起炉灶之心,找楚贵是为谋位吧。”世子爷淡淡道。 “找楚贵就能夺位么?楚贵有那么厉害吗?我看他就是个傻渔夫啊。”阿飞不以为然。 钟叔却想起了楚贵那日在海边唱的歌,歌中很有大抱负,但看楚贵平常也不像是个大人物啊,他一直以为楚贵只是个寻常士兵罢了。 “难道楚贵真有大来头?” 世子拿起楚渔新写的字,低头认真审阅,语气淡淡的:“张敬达有句诗叫‘但以吾昭昭,使世人昭昭。’” “沧海何茫茫,浮云亦苍苍。日出当尽歌,只谁与吾共?流水复迢迢,吾等何渺渺。但以吾昭昭,使世人昭昭。” 钟叔回忆起楚贵唱此歌的神色,确实有点壮志未酬,难道楚贵也是张敬达手下。 “当年张敬达有三元大将,分别为白姓、刘姓及楚姓,三人情同手足,其中白文才擅谋划与天文地理,刘知远擅战略,楚致远擅领兵与杀敌。张敬达死后,刘知远与白文才投于石敬瑭,而楚致远不知所终。”世子放下令牌,又拿起楚渔的课业,将写写错的字一个个用朱笔圈出来,在旁边更正。 世子一点拨,钟叔恍然大悟:“楚贵,楚致远,楚贵就是楚致远,楚致远就是楚贵。” “哇塞,这可是传说中的大人物,居然天天窝在这打渔。”阿飞难以理解。 世子爷眸中闪过一抹无奈,世事无常啊!钟叔、阿飞和他,又哪个不是身怀抱负的男儿,现在不照样只能钓钓鱼,给小娃娃看看功课。 “难怪刘知远说就是绑,也得把楚贵绑出山。还说还说......”阿飞低下头,有些担忧,“还说要是楚贵不从,就挟持云娘和小鱼,如果还不肯,就杀了楚贵,绝不能让楚贵落入别人麾下。” 钟叔听了一拳打在桌上,满脸愤怒,他与楚贵早已相交,一听到别人要害楚贵,真恨不得扒了那人的皮:“刘知远这个兔崽子也真狠心,亏得以前还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转眼就要害人妻女,真不是个东西。” “爷,帮不帮?”阿飞试探性地问,他觉得爷那么喜欢楚渔,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 没想到世子爷却摇了摇头。 阿飞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又确认一遍:“爷,若刘知远真要绑云娘和小鱼,杀楚贵,咱也见死不救么?” 钟叔也盯着世子,眼中是恳求之色。 而世子爷却还是摇摇头。 “爷,为什么啊?爷那么喜欢小鱼。”阿飞难以置信爷居然袖手旁观。 “人各有命,看他的选择吧。”世子轻叹一声,放下书,淡淡地看向窗外,转眼就要到冬天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可是爷,爷舍得楚渔变成没爹的孩子么?”阿飞还想争取,钟叔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世子爷言语中泛着苦楚:“以我现在的处境,不适合出面。” 见阿飞还是不解,世子才淡然解释道:“一,吴越国只是小国,一直受梁、唐、晋册封,无论刘知远反晋成功与否,他眼下都是一手遮天的权臣,我作为吴越国的世子,与他为敌,将使吴越国陷于危险。二,我本被皇兄囚于此,如因我得罪刘知远,皇兄必大怒。再者,皇兄生性多疑,定以为我与刘知远勾结篡位,以皇兄宁可错杀一千的性格,整个世子府会被血洗。” 阿飞也懂世子爷处境艰难,不适合管闲事。只是,楚渔是这些年唯一能让爷开心的人,唉,真可惜啊,阿飞默默地啃起馒头。 “人各有命,小子快吃,吃完咱去山里猎狐狸去。”钟叔拍拍阿飞的肩膀,宽慰他。 这时,外头传来呼喊声。 “救命啊,救命啊,漂亮叔叔救命。” “小鱼?” 三人出门一看,被卡在猫洞口的楚渔正在大喊。 “阿飞,去。” 阿飞和钟叔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把楚渔解救出来。 世子用手巾沾水,一点点擦楚渔的花猫脸。 坐在世子腿上的楚渔总是不安分地晃来晃去:“你们家洞越长越小了。” “小祖宗,是你越来越胖了吧。”哪有自己变胖还赖洞的理,阿飞反抗道。 钟叔也笑笑:“小丫头长秋膘了。” “才没有,我一点都不胖。”楚渔捧起脸给世子看。 世子摸摸楚渔的头:“嗯,长高了。”现在坐他腿上,头都快到他胸口了,再过几年,该与树苗一样高了。 “小飞崽,听到没,我是长个了,不是长胖了。”楚渔嘟囔着嘴。 世子爷点点头:“小鱼长大了,以后从大门进。” “他们不准我从大门进。”楚渔委屈地扁着嘴,手指向门口的守卫。 “钟叔,你同他们说下。”世子爷厌恶地看向园子门口的侍卫。 钟叔有些为难:“爷,他们不会听,这些年,苍蝇都不让飞进来,丫头这么个大活人......” 阿飞也想了下,道:“要不,爷,我去把他们打一顿,打到他们放行为止。”说着,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姿势。 世子爷皱皱眉。 阿飞缩缩舌头,老老实实地坐下喝茶。 钟叔一直不动,世子爷又摆摆手:“去吧,周大人是聪明人,将我的原话转告,他不会为难。” 钟叔半信半疑地跑去传话,阿飞实在无聊,趴台阶上斗起蛐蛐,楚渔耐不住引诱,扔了书本,偷偷溜出屋子,和阿飞玩起斗蛐蛐。 世子躺在椅子里,手捧着书本,目光一直停留在楚渔身上。 片刻后,钟叔高兴地跑回来。 第18章 母女被挟持 楚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世子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乖,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楚渔在世子怀里哭作一团,瑟缩的小肩膀一抖一抖,世子心也跟着疼,一手抱紧了她,另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哄了许久,楚渔才止住哭。 见楚渔不哭了,世子才松了口气,一边给楚渔擦眼泪和鼻涕,一边关切地问:“怎么了?” 楚渔扁着嘴,囫囵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我爹和娘不要我了,他们有了弟弟,每天一大早就把我赶出来,还让我晚上再回去。” 原来是这样,钟叔说刘知元和白文才连续几天一大早就跑去楚贵家,楚贵是故意支开小鱼的吧,小鱼如此敏感,自然会想错。 “小鱼,你喜欢禾苑吗?” 楚渔含着泪拼命点头:“我喜欢,除了爹爹和娘亲,我就最喜欢你了,我还喜欢小眉姐姐,也有一点喜欢小飞崽和钟大叔,我都很想天天住在你家里。” 世子点点头,爱怜地将楚渔抱紧,眸色黯然:“小鱼,如果有一天,你家里来了坏人,你就来这里找我,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如果有一天,你没了依靠,你记得来这里找我,我会照顾你,保护你长大。” “小鱼,记下来了吗?”世子怕楚渔不在意,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遍。怀中的楚渔似懂非懂地点头。他不禁苦笑起来,她终究只是个孩子啊,她不知道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楚渔想到了每天来她家的那些陌生人,好奇地问:“那些人是坏人吗?” 世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一再强调:“小鱼,我出不去园子,有很多事不能帮你,但你遇到危险,一定要来园子里,在这里,没有谁敢欺负你。” “我记住了。”楚渔乖巧地点点头。 世子又道:“你爹娘让你每日来我这,是想让你用功学习。” “好像是喔!我早上不肯出门,爹爹说多跟你学,以后可以做女状元。” “你喜欢做女状元么?” “喜欢。爹爹说女状元是很大的官,天天都有肉包子吃,还有很多听话的狗腿子,爹爹说女状元的官比压寨夫人大,也比压寨夫人神气,所以,我以后要做女状元,不做压寨夫人了。”一说到她最爱的肉包子,楚渔就开心,兴致勃勃地讲她做女状元后每天要吃啥做啥。 池塘边的芙蓉花开得正艳,簇拥在枝头,极为好看,楚渔讲着讲着就被吸引而去,世子将她高高举起,楚渔摘下两朵花,一朵□□她的朝天辫,一朵别在世子发间。秋天的云格外轻,格外透,映着楚渔明媚的笑脸,如果时光可以永恒,世子希望让这一刻久远。 这一日的太阳极烈,白天也较往日长许多,都快戌时了,灿烂的晚霞还留在天边。 “明天是个雨天。”世子微微闭上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芙蓉树下。 钟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右边。 “说吧。” “楚贵说三十里外有个庙里雇人垒房子,他准备带妻女同去,托我给他照料下家里的牲畜。他说那边活多,干完得春天了,不知还赶得上播种不。” 世子微微蹙眉。 良久,钟叔沉重一叹,无比伤感:“也不知他们躲不躲得过。” “何时去呢?” 钟叔摇摇头:“没说,估计总得等橘子熟透吧。” “嗯。” “唉,这些年,好不容易交个朋友......” 钟叔似乎很舍不得楚贵,一直站那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这一次,世子也没赶他走,人上了年纪,越舍不得说再见。 这天晚上,世子躺在床上,怎么也闭不上眼,辗转反侧到半夜,安神茶喝了几碗,脑子里还是楚渔哭肿的双眼。 “黑夜怎么这么长,黎明,你快点来吧。” 世子点亮蜡烛,强迫自己看书,不去想任何事,只是书翻着翻着,那些个字就全着了魔般,一个个变成楚渔的模样,对他笑。 世子只得扔了书本,在园子里踱步,今夜无月,只有零散几盏毫无光泽的星灯,夜晚的秋风格外凉,风中好像夹杂着楚渔的哭声。 也不知在那站累了许久,钟叔替他披上一件玉色长袍,世子回过头来,发现钟叔的眼窝有点黑。 “爷,睡不着吗?” 世子点点头。 “唉,我也睡不着。晚上喝多了酒,老想尿尿,起来好几回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你听!”世子打断钟叔的感慨,示意他听从右边来的风声。 “是马的声音,还挺多马,在山的另一面,越来越远。”钟叔屏住呼吸听了半响。 世子点头道:“是北风。” “顺风才能把声音吹过来,大晚上马走得这样急,怕是有要紧的事。”钟叔推测道。 “叫上阿飞,去看看吧。” 钟叔有些错愕,难道这些马蹄声是奔着他们来的,不过,世子爷师从蔡国师,年纪虽轻,思维却较他们几个紧密的多,所以,他也没多问,只点头答应。 钟叔和阿飞出发时,世子又交代了句:“尽力而为,别暴露身份。” 阿飞不明就里地看着钟叔,钟叔已隐隐感觉到这事和楚渔家有关,不由得望向楚渔家的方向,那三间木屋里亮着光,这么晚了,云娘又节省,不应该啊。 钟叔心下一紧,催着阿飞上马,几鞭子下去,往牛头山飞奔而去。 这一晚,世子在芙蓉树下站到了天亮,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裳,他也不觉得凉,只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 小眉来劝了几回,今天果然不是个晴天,灰蒙蒙的,但愿钟叔和阿飞赶上了吧。 直到第二天傍晚,钟叔和阿飞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狼狈地归来,淅淅沥沥的雨将二人浑身打湿,而他们怀里抱着的小人儿睡得很沉,原本粉嫩的一张脸涨成了酒红色,眼睛肿得像两颗水蜜桃,划破的衣裳敞开着,露出有红印的手臂。 世子爷心咯噔疼了下,接过沉甸甸的楚渔。 “小眉,给她洗洗,找身衣裳换上,再让厨房熬点退烧药。” 小眉抱着楚渔去里屋,世子才问起昨晚的事:“如何?” 钟叔摇摇头:“云娘和小鱼被挟持,楚贵是束手就擒的。刘知元带的人不少,好几个高手,我们又不好露面,只暗中等机会,一路跟到福州,才找到机会救出楚贵和小鱼。” “嗯。” 钟叔拿帕子擦了把脸,继续讲道:“这孩子一路上又哭又闹,还淋了雨,当时发着高烧,楚贵知道我们不便暴露身份,便让我们带小鱼去看大夫,自己去救云娘了。我们也怕耽搁孩子的病情,在福州找了间医馆瞧了没大事,就连夜赶回来了。” 小眉端着姜糖水进屋,世子担心楚渔的情况,示意钟叔和阿飞回去歇息。 阿飞应声回房,而钟叔却没有动。 “还有事吗?”世子疲倦地揉揉太阳穴,想让头疼得缓些。 钟叔张了张嘴,迟疑了下,才开口:“楚贵交代,如他能顺利救出云娘,不日就来接小鱼,孩子暂且拜托我们照顾。” 世子点点头。 钟叔又道:“楚贵还说,如他未能顺利救出云娘,以后怕只有两条路,要么是他们夫妻共赴黄泉,要么是他替刘知元卖命,而这两条路都不是生路。他交代小鱼让她拜爷为师,并让爷替小鱼保管此物,说是等小鱼长大再交给她。” 钟叔掏出一个湿漉漉的小布包,布包还冒着热气。 钟叔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令牌和一本用油布裹了几层的小册子。 镀金的令牌中间是大大的献字,右上角有个楚字。 钟叔推测:“此物应该是楚贵以楚致远的身份在张敬达军中的令牌,而这本册子......” 第19章 惨变孤女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册子,毕竟这是楚贵留给小鱼的。 “拆开吧。” 钟叔应声拆开油布,打开册子,翻开了几页,递给世子:“是楚贵在军中的记事本,记录了许多场战役,还有一些将士的事。” “留给小鱼做纪念吧。”世子将这两样物件用干净的布包起来,放进箱子。 “那拜师的事?” 世子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我知你与他惺惺相惜,如同兄弟,是定不会违背他的嘱托,那就由着他的心意吧,具体你来安排。” “我也不知他何时识穿我们的身份。”钟叔露出憨厚的笑容。 “也提醒下阿飞,不可松懈。” 爷这是在间接性批评他跟楚贵走得太近,钟叔有些难为情,张嘴解释:“这不都到了山沟沟,以为......警惕性就下降了。” “去吧。” 世子爷走至床边,接过小眉递上来的帕子,淡淡道:“我来吧。” 小眉迟疑下,松开了手。 小眉忙了半宿,靠在外间的椅子上眯了下半夜。而世子爷一整晚都没合眼,一直守在楚渔床边。 第二天依旧是个雨天,世子让小眉煮了白粥,等楚渔醒来,就亲手一口口喂她吃。 许是还没从那夜的惊吓中反应过来,楚渔眼神有点呆滞,不哭不闹,只呆呆地看着蚊帐上的图案,这一呆又是一整天。 下午,雨停了。 第二日,又是个大晴天。 接连几日,都是大晴天,湿漉漉的树叶和草垛被晒得干干的。 这几日,楚渔格外乖巧,除了吃就是躺着发呆,世子爷知道她一个三岁半的小孩子受此惊吓,怕是要呆上个把月,才能恢复,便也由着她。 小眉给她换上连日赶制的新衣裳,都是上好料子,粉嫩的颜色,衬得楚渔脸色愈加苍白。 接着,云井村就发生了一场大火,这场火烧得突然又蹊跷,楚渔家的房子连着后面的果树都被烧死了,家里养的牲畜有的死了,有的逃了,再也见不着踪迹。 村民都说是天火坠落凡间,楚贵一家子都被火烧成了灰烬,还有人说那晚看到有好几只火神飞向楚贵家的屋顶。 只有钟叔和世子几个知道此事并不简单,为让楚渔以后的出现惹来无端猜测,世子让小眉和阿飞在族长家哭了几天,大意是说前些日子,云娘说身子越来越重了,怕顾不来楚渔,便将楚渔托付给她照料一段时间,没想着竟突然出了这样惨烈的事故。 可怜楚渔一病不起,楚贵夫妻生前与她们投缘,而他们夫妻两个膝下无儿无女,想要收养楚渔,还请族长同意。 村里出了这样邪门的大火灾,本来就人心惶惶,再听说楚渔没死,村长正忧虑着,现在有人主动提出收养楚渔这颗烫手山芋,族长当然满口答应,立即给他们写了过继的证明文书。 由于楚贵家所有的东西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阿飞和小眉又拿着族长的证明文书,去镇上的衙门替楚渔新办了官籍文书。 “爷,这是替小鱼新办的官籍文书。” 世子替楚渔收好官籍,回屋时,楚渔正趴在床前看外面。 “小鱼,饿不饿?”世子张了半天嘴,最后也只能想到这句话,他还不知该如何与楚渔解释这连日的变故。 楚渔摇摇头。 世子单手抱起她,指着树上的鸟儿,温柔地问:“小鱼是想抓鸟么?” 楚渔摇摇头。 “我不想抓鸟,也不想吃好吃的,漂亮叔叔,小鱼想回家,小鱼想爹爹和娘亲,还有小弟弟。”楚渔她轻轻拉着世子的衣角,低低地哭起来。 一直哭了好久,那眼泪就像山中的溪流,怎么都止不住。 世子就这么一直抱着她,直到她停止哭泣。 她哭累,便又趴在他肩膀睡着了。如此反复几次,楚渔的身体才恢复如初,只是整个人却瘦了好大一圈,原本粉嫩的脸颊变得苍白。 半个月后,楚渔才第一次出门,而这一次,她没有钓鱼,没有斗蛐蛐,没有抓蚂蚁,也没有捉弄阿飞,她只是默默地拿起扫把,一遍遍扫地上的落叶。 世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唉,这孩子看似粗枝大叶,调皮捣蛋,而心里却比谁都敏感,比谁都明白。尽管谁都没有对她说过什么,她却似已经明白家里出了意外。 “小鱼,你难过就哭出来吧。” “叔叔,小鱼不哭,爹爹说小鱼最勇敢。” 楚渔紧咬下嘴唇,小手揉着眼睛,头都快埋进衣领了。 总这样憋在心里会憋坏,世子无奈地摇摇头,执起楚渔的手,穿过一条小门,到达后面的桃园,这园子里的每颗桃树都是他母亲生前所种。 母亲酷爱桃花。 “小鱼,你看这些桃树,现在光秃秃的,可是过了年,它们就会长出新叶,然后开花,结出许多果子。再到秋天,叶子又会掉落,直到来年春天再长出来。” 世子蹲下身,注视着楚渔的眼睛,目光温柔又坚定:“也许我现在与你说这些,你不一定能明白。然而,我总希望你能明白人一生会遇到许多意外,这意外有高兴的,也有伤心的。高兴的事很快就会过去,而伤心的事却会一直埋在心里,有的人越来越伤心,最后会像那颗被虫子啃死的桃树,被一场雪就压垮。” 楚渔顺着他的手看向那颗格外枯瘦的桃树,似有所悟。 “而有些人会熬过这段伤心的日子,变得更加强大,就像这些桃树的叶子,在秋天死了,到春天又重新发芽。小鱼,你虽然很调皮,但你比别人都聪慧,心智也比同龄人更成熟,能不能熬过冬天,关键在于你选择如何对待伤心,知道吗?” 楚渔没有回答他,她只是低着头,紧咬嘴唇,许久后,才哽咽着说:“爹爹说娘亲和弟弟被坏人抓起来了,爹爹也打不过坏人,但是他会照顾好娘亲和弟弟,等我长大变得很强很强后,就可以把他们救出来了。” 楚渔抹了抹泪,继续说:“爹爹还说只要我乖乖地听漂亮叔叔的话,就可以变得很强大很强大。” “所以你会很听我的话?” 楚渔坚定地点头。 “那我要你把你看到想到的事都告诉我,你能做到吗?” 楚渔犹豫了下,将那晚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世子。 “那天,我吃完饭回家,就看到爹娘在收拾东西,睡到半夜被爹爹抱到牛车上,娘亲跟我说外婆生病了,我们要赶路去外婆家,我不信,因为我从没见过外婆。牛车走得很慢,外面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突然前面就冲出来一堆人,很快,爹爹和他们打起来了,死了好多人,爹爹流了好多血,有些人就把我和娘亲绑起来了,后来爹爹也被绑起来了。再后来小飞崽他们救出了我和爹爹,但是娘亲不知道被他们抓到哪去了,爹爹让我拜你做师傅,然后爹爹就去救娘亲了。” “还有呢?小鱼,你现在是不是很自责。” 楚渔蹲下身,抱着膝盖,泣不成声:“要不是我将那两个坏人领进村,又带回家,他们就找不到爹爹,娘亲和爹爹也不会被抓,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听话点,乖巧点,不给爹娘惹事,或许,就不会发生,都是我的错。” 楚渔的小肩膀一耸一耸,世子待她把内心的情绪宣泄的差不多了,才轻轻拍着她的头:“小鱼,你看着我。” 楚渔睁着泪汪汪的眼睛,就像一只受伤的猫咪。 “小鱼,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也不知道他们是坏人,即使你不领他们进村,也有别人领他们进村,他们费尽心思,就算你爹爹躲到天涯海角,他们也能找到。所以,发生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 “小鱼,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出园子吗?” 世子牵着楚渔,继续往前走。 “爹爹说漂亮叔叔和别人玩游戏,输了,所以,不能出园子。” “可是这场游戏,我还没有开始玩,就已经输了。我也曾经恨自己,是自己无能,才让父亲死得不明不白,让阿黛心灰意冷。甚至,我一度认为是自己的错,才导致母亲一个人孤孤单单去世。”说起父皇母亲的死,他有些情难自控,仰头望着天空,许久,才接着往下说,“后来,我明白了,即使我再强大,我也无法赢得游戏,因为我不是他那样的人。所以。” 世子停下来,看着楚渔:“所以,有些事情的发生,都是因为别人的自私和野心,并不是因为我们的软弱。就好比我踩死这只蚂蚁,并不是因为蚂蚁的无能,而是因为我的残忍。” 蚂蚁挣扎了几下就死了,楚渔想了想,终于露出自信笑容:“蚂蚁的死的确是因为你的残忍,可是如果蚂蚁能像老鼠那样强大,它就可以从你脚底下逃走。” 世子愣了愣,楚渔直视着他的双眼,下定决心:“我会乖乖听叔叔的话,不再内疚,不再流泪,因为我要变得很强大,然后救出爹爹娘亲和弟弟,保护他们。” “你一定会变得很强大。” 世子笑着点点头,他开始仔细端详起楚渔,这个孩子有着超人的悟性和坚强,如果好好培养,定能做一番大事业。 此后,再教导楚渔功课时,除诗歌游记之类消磨时光的内容外,他也慢慢加入《孟子》《史记》《春秋》《战国策》之类有大智慧的书籍。 第20章 肉包长大 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轻易流逝,儿童的悲伤总易被新事物替代,转眼入了冬,又转眼过了年,楚渔也渐渐习惯没有爹娘唠叨的日子。如今的她玩性少了许多,学习也认真了许多,只是有了心事之后,再也没胖起来过,偶尔,她也会失眠,会因为想念爹娘而难过,但,她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漂亮叔叔待他一如既往的好,钟叔、阿飞和小眉待她比以前更好,就连那个姓周的头头也对她很热情,楚渔慢慢地接受他们的好,从他们身上弥补没有爹娘在身边的遗憾。 年前,在钟叔的主持下,举行了小小的拜师仪式,楚渔正式拜世子爷为师,虽然楚渔也不明白拜师和不拜师会有何区别,但,这是爹爹走前让她做的事,她便用心拜师才不辜负爹爹的嘱托。 本来,按礼仪,女徒弟是不能跟师傅睡一个屋的,但楚渔害怕一个人睡,晚上又常做噩梦,世子爷也放心不下,便继续带着楚渔睡。 众人觉得这于理毕竟不合,最后由世子爷提议,在他房间加个小隔间,楚渔睡小隔间。只不过,楚渔半夜惊醒时,还是会习惯性地爬上世子的床,搂着他的脖子,才肯睡。 当然,世子爷会在天亮前将她送回小床上,于是乎,这也成为他和楚渔之间不能为人说道的秘密。 本以为海边的村落不会下雪,而今年的云井村却下了一场雪,在小年夜。雪不大,却也在地上盖了层薄薄的雪花被,楚渔很开心,在外边抓了一下午的雪花,而世子爷则捧着书,躲在窗户后看了一下午的楚渔抓雪。 年后便是开春,村民们忙着播种插秧,家家户户都累得没空管闲事嚼舌根,楚渔家的风言风语才总算淡了些。再之后,村里又出了几件大事,喜叔家的疯儿子得了疟疾,没几日便去了;牛婆子家的闺女给镇上大户人家做了妾室,聘礼堆满村口;官府来村里抓壮丁,又抓去几个...... 楚贵家的怪事渐渐被遗忘,楚渔很少再去捣蛋,村民们对楚渔也和气了许多,只道她是孤女,凡事也不再跟她多计较。 春季农忙时,虎子回了趟家,他听闻了楚渔家的变故后,红了眼眶,但却没有来禾苑找楚渔,楚渔去他家看他,也被虎子娘挡在外面。 “喵喵,你现在攀上禾苑的有钱人家了,婶子求你别再找我家虎子了,他就一根筋,你嫌他不会写字,他就以死逼着我让他上学。你要是再随口说个什么,他还不得逼死我。” 虎子娘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她死去的丈夫和干死的禾苗都拿出来哭诉了遍,大抵是她多么可怜多么可怜之类,然而她丝毫未提起楚贵夫妻支助虎子上学的事。 已经四岁的楚渔知晓了些人情冷暖的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在心里难过,离开虎子家的时候,楚渔看到虎子红着眼眶站在茅房后偷偷看她。楚渔对着他微微笑,虎子跑进了屋。 听秋婶说虎子的书念的不错,镇上大户人家的少爷选了虎子做陪读。 有的人心,会变,就像虎子娘。有的人心,不会变,就像梅姨。 得知楚渔家的变故,钱青梅和张小马夫妻在楚渔家的光地上,给楚渔爹娘建了个墓,楚渔本想告诉他们爹娘没死,但她记得师父跟她说过:不要轻易把爹娘的事告诉别人。 梅姨让楚渔跟她回牛头寨,楚渔拒绝了。爹爹和娘亲一直不喜欢她做土匪,现在的楚渔变了,她不想做爹娘不喜欢的事。 梅姨也没有强求她,只找阿飞和小眉说了许久的话,给了小眉很多银子,让他们一定要照顾好楚渔。 放心不下的梅姨母子隔三差五就要来村里看看楚渔,给她带许多好吃的和花衣服。楚渔偶尔也会跟他们去牛头寨做做客,张小马会教她骑马射箭,还有很多土匪的玩意儿,张寨主对楚渔也格外热情。 听张小马说他爹娘关系较以前好了许多,前些日子他爹爹还说给张小马生个弟弟妹妹的计划有希望了,楚渔就想起云娘肚子里的娃娃,也不知道她的弟弟出生了没,现在在哪。 楚渔隔三差五就会想想爹娘弟弟在哪,他们过得好不好。 想着想着,楚渔就从小肉团长成了小姑娘,头上的冲天辫变成两个小揪揪,都用红线绑着,小眉还给她打了几朵珠花,戴在头上显得文静许多。 四年过去了,在世子爷的指点下,楚渔会读的书更多了,懂得的道理也更多了,琴棋书画都学得有模有样,有阿飞和张小马的指点,她的骑射技艺也学得很不错,当然,耳濡目染地,牛头寨土匪的那套路子,她用起来也是溜儿顺。 楚渔比以前乖巧了许多,但野性还是在,比如天不凉时,每天下午都要去海里游泳。比如每年杏子桃子成熟时,第一颗果子不是入她的嘴,就是入了阿飞的嘴。比如世子爷不留意时,她照旧能跟村里的妇人为个芝麻大的小事,从村头骂到村尾,骂到对方骂不出话为止,阿飞见了一次后,回来跟世子爷如是形容:“泼妇,爷,十足金的泼妇。” 而世子爷依旧只是宠溺地笑笑,也并不批评。 后来,钟叔和阿飞总结出:他们家爷和楚贵一个货色,慈父多败女。 而世子爷却不这么想,他一直担心楚家的变故,会让楚渔完全失掉以前的野性,变成和自己一样的行尸走肉,可现在看楚渔就是楚渔,不管如何变,她还是随性自在的楚渔。再者,只有这样无拘无束,泼辣无比的楚渔才能不被别人欺负。 “转眼,小鱼八岁了。”世子摸摸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须,浅浅的一层,小鱼说和爹爹的胡子一样,扎在脸上痒痒的麻麻的,所以他就刻意留了浅浅的胡须,似乎,胡子让他更成熟,更有师父的样子。 “楚贵夫妻怕是凶多吉少,唉。”这些年,钟叔一直对楚贵的事耿耿于怀。 四四方方的木桌上,标准的七菜一汤,以前爷都单独吃饭,楚渔来了后,觉得人多吃饭胃口好,于是,这主仆不同桌的规矩也改了。 “小鱼还没回来么?” 世子问第二遍了,这饭桌少了小鱼,饭菜就少了色香味般。 小眉朝阿飞努努嘴:“还不去找找。” 阿飞正盯着红烧肉的眼睛缩了缩,有些不情愿:“臭丫头在外头玩嗨了,天不黑人不回,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野呢!活脱脱一个疯小子,都是爷给惯的。” 阿飞还欲往下说,脚上吃痛,抬头就迎上小眉凶巴巴的眼神,忙捂紧嘴。 “吃吃吃,就只知道吃,也不掐掐身上的肉,让你去你就去,一个男的啰啰嗦嗦磨磨唧唧,跟村里的破落户一样。” 阿飞跳着脚,在小眉喋喋不休的骂声中,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找楚渔,没走几步就看到远远的路口,一个湿漉漉的人儿拎了一串鱼,扎鱼的铁叉子一闪一闪,喜叔家的老猫被腥味儿诱得喵喵喵叫个不停。 “臭丫头,我们全部人就等着你开饭,臭丫头,快跟我回去。” “小飞崽又被师父骂了呀!” “那还不是因为你。” “我这不看鱼多,就多捉几条,好孝敬师父呀。” “爷就是被你这小甜嘴给迷惑了。” 楚渔回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跑进大厅。 “师父,你看我厉害不?” 世子点点头,得到师父的肯定,楚渔才心满意足地将鱼倒进木盆。 “哟,你这抓鱼的手艺倒是一绝。”钟叔由衷赞道。 楚渔笑道:“还不是钟叔教得好嘛。” “马屁精,也不知跟谁学的,哈哈。”钟叔慈爱地笑了。 楚渔眨眨眼:“师父教得好。” “哈哈。” 屋子里一片笑声。 “菜都凉了,干净衣服都给你放床上了,赶紧换了来吃饭。”小眉催促道。 “还是小眉姐姐最好。” 楚渔换了衣服,挨着世子坐下,小眉乘了碗冬瓜汤给她。 “饿了吧,先喝点汤,用种的冬瓜熬的。” 楚渔呼啦呼啦一口气喝光,喝完才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别急,慢点吃。” 世子夹了块肉给楚渔,楚渔高兴地塞进嘴里,又给世子、钟叔、小眉和阿飞几个夹菜。 楚渔边吃边吧唧吧唧地说起这一天的见闻,先从抓鱼说起,说完抓鱼再说喜叔家小孙子被狗咬的事,说着说着,又说起族长家参军的小儿子昨儿个半夜回来了。 “他去挑水,我看到了,少了一只眼,我听别人说是逃回来的,说是皇帝生病,军中人心惶惶,他借着送信的机会才逃出来。” 小眉下意识地问了句:“皇帝病的厉害吗?” 楚渔摇摇头:“他们没说,不过,肯定皇帝病得很厉害,不然怎么会人心惶惶嘛。” 小眉偷偷瞄了瞄她家爷的脸色,在心里默默骂了句“活该”。 自楚渔说起吴越国皇帝病的厉害起,钟叔、阿飞和小眉的脸色就明显变了变,只有世子继续细嚼慢咽,时不时给楚渔夹夹菜,仿佛他们眼中的皇帝跟他并没有关系。 第21章 离村换身份 接下来的日子,细心的楚渔发现禾苑有了变化,门口的守卫管得更严了,师父和钟叔总爱关起门聊秘密,后来连阿飞也被拉进了屋。 钟叔和阿飞每次从那间屋走出来后,就会消失好几天。 后来连小眉也变得愁眉苦脸起来,好奇心促使楚渔偷听,然而失败了,还差点摔得屁股开花。 自此后,师父开始禁她的足,让小眉督促她背书,从四书五经到兵书史书,一本接一本。 禾苑的变化让她很不安,她隐隐预感到她平静的生活会被打乱,就如同当年一样。 对未来的担忧让楚渔变得无比乖巧起来。 这种忙碌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后。 七月底,禾苑来了一堆陌生人,个个穿着劲装,骑着骏马,把禾苑通周边的路都封锁了,云井村的村民都爬惹是生非,不必他们说,就都绕着走了,暗里连舌根都不敢嚼。 领头的是个武将,姓蔡,楚渔只在他来的那天远远见过一眼,人都还没瞧仔细,就被小眉拉回了屋,之后小眉连房门都不让她出。 楚渔问小眉他们是何人,小眉只流着泪不肯说,楚渔问得多了,她才幽幽低叹:“小鱼,你要快快长大。” 楚渔能从小眉的眼睛里读懂这句话的意义,便不再追问,只等着命运的降临。 那伙人来的第二天晚上,楚渔被叫进了世子的房间。 外边是漆黑的夜,秋天的海风凉爽地如同清晨的露珠,师父的双眸黯然,眼神一直留在角落里的大木箱上,楚渔轻轻拨亮桌上的灯,那里面都是她的课业。 另外一个小箱子装满师父收藏的书,楚渔以前想看,师父总说得等她再长大些才能看。 楚渔扫了眼书,目光即被最顶上的一块金牌和一本小册子吸引了,那块金牌如此熟悉,她的心抽地痛了下。 而那本册子,她总觉得很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世子拿起楚贵留下的令牌与册子,轻轻递给楚渔。 “小鱼,这是你爹留给你的,我本想等你长大再交给你,只怕等不到你长大了。” 楚渔接过令牌和册子,她在师父的兵书上见过,她知道这令牌叫兵符,而这册子,楚渔轻轻翻动,只看了两页,就趴在桌上,哭得说不出话。 原来爹爹曾经参过军,那些绑走娘亲的人都是爹爹以前的仇家吗? “你爹曾是名优秀的将士,抓走你娘的人在汉国,等你长大了,去汉国找你爹娘吧。” “我的仇人叫什么名字?” 世子迟疑了下,摸摸楚渔的头,缓缓道:“刘知远。” 现在告诉她这些事是不是太早了,世子很不忍心,但他知道人活着需要目标,只有目标能让楚渔更坚强地成长。 “你的仇人很强大,小鱼,你要变得比他们更强,才能救出你爹娘。”世子弯下身子,想要替她擦干挂在脸上的眼泪。 而他的手还刚触及她滚烫的泪水,眼前的人儿已经疯也似地撞入他怀中,世子被撞得慌了神,僵硬的手停在半空中。 “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四年前的小鱼就是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他的怀里,装进他的心里,是她的陪伴,抚慰了他的寂寞与恐惧。 难怪娘亲曾说再坚硬的心也有柔软的时候,世子忍不住红了眼眶,用力将怀中的人儿紧紧抱住:“怎么会呢?师父怎么会不要小鱼呢?” 小鱼,师父怎么会不要你呢?师父身不由己啊。 “那师父去哪,小鱼去哪。” 她的声音坚决地让世子心如刀缴般地疼。 小鱼啊,师父去的是危险之地,可是若是运气不好的话,将不止是牢笼,是死亡,师父怎舍得让你受牵连。你还那么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要找你的爹娘。 世子哑着嗓子,尽量不让楚渔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小鱼,师父有紧要的事要做,等师父办完事就来接你,小鱼先在师父的朋友家住一段时间。” “我不去。”楚渔也不知哪来的大力气,一把推开了世子,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伤害,“你骗我,爹爹以前也说救到娘亲就回家,可是,我现在都快九岁了,爹娘和弟弟都还没有回家。” 世子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丝微笑:“小鱼乖,师父不会骗小鱼。” “我不信我不信。”楚渔倔强的双眼泛着红,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世子,受够了等待的她是再也不会相信爹娘会回家了。 世子蹲下身,直视着楚渔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她:“师父以前可骗过小鱼?” 小鱼努力控制想哭的眼睛,回想起与师父在一起的日子,师父对她是真的好,和爹爹一样,依着她宠着她,她生病时,师父急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她害怕时,师父总是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再淘气,师父也不会和她生气。 星星的眼睛里有师父的故事,秋天的梧桐树下有师父的琴声,楚渔的日日夜夜都有师父的关怀备至,师父答应她的事从未食言过。 楚渔摇摇头,师父的好让她内心筑起的城墙一点点崩塌。 “那么,这一次,师父也不会骗小鱼。”世子注视着楚渔的眼睛,一字一句,皆是承诺。 “可是,可是......”楚渔难过地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却皆被世子打断。 “所以,小鱼乖乖等师父好不好?” 楚渔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答应了。 “你爹的东西,你好好收着。这是师父给你准备的书,你都要认真念。”世子将每本书的内容和用途,都粗粗讲了遍,楚渔含着泪记下。 “师父,我想要一副你的画。”楚渔终于接受了分别的事实。 “这屋里的东西,你挑喜欢的拿着吧。”反正他若失败了,这一切都将成灰烬。 楚渔挑了张鱼戏水的画。世子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我爹留给我的,看着普通,内里却锋利的很,你留着防身。” 楚渔接过匕首,见上面刻了个钱字,她知道那是师父的姓,匕首刀刃泛着寒光,刀尖薄如雨丝。 世子想了想,又道:“小鱼,你记住世上的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对你好的人也可能害你,对你不好的人也可能帮你,你不可都信。世上的人,好人不一定只做好事,坏人也不一定只做坏事,做坏事的人不一定不是好人,做好事的人也不一定不是坏人。所以,你日后遇到对你不利之人,不必犹豫,更不该怜悯,不管他是好是坏,只管用尽所有力气刺向他,一定用尽全力,因为你的保留,可能会让你陷入危险。” 楚渔点点头,有些不解:“师父,你不是办完事就来接我吗?有师父在,就没有坏人啦。” “师父总有一天会老死,哪能一辈子在你身边呢?所以,小鱼要牢牢记住师父的话,一辈子都记着。” 楚渔喔了声。 “师父的朋友叫钱安居,钱安居大儿子叫钱青竹,是福州的知府,在外头养的女人叫金珠,金珠上月已病逝,你将以金珠和钱青竹私生女的身份投靠钱家,钱家会给你置办新的官籍。” “师父,我不能以楚渔的身份去吗?” 世子摇摇头,他如此安排是为了让楚渔过上普通富家小姐的生活,吃穿不愁,平凡又平安,然而他不能告诉她。世子想了想,换了个更合适的理由:“小鱼,为免被你爹的仇人找到,你得换个身份。” 这个理由果然让楚渔深信不疑。 “小眉已收拾好你的行李,明日清晨师父先送你去钱家。” “可是,可是,师父,我还没跟小马哥哥道别呢?”楚渔垂下头。 “钱青竹是钱青梅的亲兄长,是张小马的亲舅舅,信已送去牛头寨,九月初八是钱安居八十大寿,他们一定会去。” 师父早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楚渔怔怔地望着烛光出神,她住了四年多的禾苑,她长大的云井村,就要说再见了,也不知道再回来是何年何月?要是爹爹娘亲回来了,找不到她怎么办? 楚渔心乱如麻,鼻子泛酸。 第22章 化身钱家私生女 世子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轻轻叹道:“师父留了几个人看管禾苑,等你长大了,可以随时回来,你爹娘回来,也会立刻知道你在哪。” 楚渔这才放下心,抬起头,眼中又闪起了泪光。 “师父,我不想离开你。”楚渔揉揉眼睛,再次扑向世子,双手紧紧抱紧他的腰,头在他肚子上蹭来蹭去。 四年前,小鱼的头顶还刚到他的腿弯,现在,小鱼的手已够得着他的腰了。 “唉。”世子柔声安慰哽咽的人儿,“师父答应小鱼,一定很快就来接小鱼去师父的家,师父的家里有吃不完的肉包子,喝不完的美酒,使不完的狗腿子,最悠扬的琴声,还有漂亮的姑娘,英俊的男儿,健硕的骏马......小鱼不喜欢骑在马上看漂亮的人吗?为师保证小鱼眼都不想眨。” 楚渔探出红红的脑袋,板着脸:“师父笑话我,我只喜欢骑在马上看师父这样的漂亮叔叔,别的人再漂亮,我也不喜欢看,在我心里,师父最漂亮最最漂亮。” 世子忍不住捏捏她婴儿肥的脸蛋,笑出了声。 “小鱼啊,你不在,还有谁来逗我笑呢?”世子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而答案是无,苦涩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无比沧桑。 第二天,四更天,睡梦中的楚渔被阿飞扛进马车,十余辆马车,数十匹骏马,近百号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井村。 楚渔扒开车帘,恋恋不舍地往着即将离开的地方,黑暗中的村落,房屋稻田什么都看不见,楚渔闭上眼睛,回忆着它的模样,手指在车厢上一点点描绘云井村的轮廓。 村西的禾苑和橘子树,村东的土狗,村北的榕树,村南的大海,还有村头的石头,每一样,都深深刻画在她的心里。 马蹄声在环绕的山脚下回绕,楚渔想起他们刚来村里时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与师父和小马哥哥相识,缘分是注定的,他们注定会来她楚渔的生命里,却又注定会离开她的生活。 路边的花草还是几年前的那些花草,村里的几头牛还是那几头牛,牛头山还是那座牛头山,这一群人在村里生活了四五年,并没有融入云井村,更别说改变云井村,现在,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对云井村而言,一切都没有改变过,就好似他们从未来过一般。 而楚渔一家也是如此吧,她的离开,村里也没谁会在意吧,最多茶余饭后再说楚渔家几句闲话罢了。 云井村因一口从不干枯的井而得名,楚渔希望云井村的人和云井村的水一样,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师父等人似乎有很紧急的事,急着把楚渔送去福州,一路上,除了喝水吃干粮,其它的时间都在赶路,到达福州时,恰是傍晚。 钱家一屋子人在门后迎接,还摆了七八桌酒菜,钱家几个重要男丁和楚渔等人两桌,其余的随从则被安排在后院吃饭。 钱安居发须尽白,钱青竹长得有点猥琐,眼角往下巴拉,钱爷爷另有两子,一名钱青松,五短身材,一名钱青柏,肥头大耳。 饭桌上,钱安居父子竭尽可能地招呼师父和她,楚渔竭尽可能地保持微笑和礼仪,饭吃完,又喝了会儿茶,师父交代了楚渔几句,就带着一干人上了马。 楚渔追在后头,眼泪哗啦啦地流,世子不忍见,闭着眼,狠下心,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扬长而去。 他们走远了,楚渔也跑不动了。 “师父,你一定要来接我。”楚渔朝着深远的前方大声呐喊,她不知道师父是否能听见她的呼喊。 小眉呜咽的哭声被马蹄声覆盖,钟叔沉着脸,阿飞也觉得失去了一样重要的东西,而他们的世子爷依旧没有表情,没人知道他把对楚渔的祝福全都深埋在心中:“小鱼,你要开开心心长大,嫁人,生儿育女,老去,一辈子自由自在,就像鱼儿在水里一样欢快。” 在钱安居和钱青竹的安排下,楚渔由钱青竹正房夫人抚养。楚渔要求单独住,钱安居父子就让她单独居住在一座四间房的小别院,名为“梅园”,梅园是钱青梅在钱家时住的地方。 钱夫人马氏带着一堆丫鬟浩浩荡荡地来关照了一番,马氏表面上说是关照她这个假私生女,一把比一把泪,心肝儿肉杆儿地叫,实际上看楚渔的眼神里都暗含厌恶与嫉妒。 大户人家妻啊妾啊嫡啊庶啊争风吃醋的事,楚渔在云井村也听过不少,尤其牛婆子的闺女给人做了妾又没生出儿子后,每回回娘家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撕心裂肺,还顺带把她家祖坟和送子娘娘拜几拜。 对于钱家,她只是暂时借住的过客,楚渔才无心去参合钱家的事,更没心情与钱家人深交,即使有梅姨的因素在,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楚渔慵懒地打个哈欠,伸伸懒腰,马氏倒也识趣,留了几个丫头做侍候楚渔,就走了。 赶了一天的路,楚渔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往柔软的锦被中一躺,眼前都是师父弹琴看书的模样,唉,师父啊师父,你才刚离开,小鱼就想你了。 “姑娘,这些书和字画,奴婢都给你放到书房去了,衣服放在睡房柜子里,其它东西都放在厢房,可以吗?” 进来的丫鬟叫小屏,看起来十三四岁,五官倒秀气,就是生得有些黑,马氏说她力气大,人机灵,以后就给楚渔做贴身大丫鬟了,另外还有个叫倩儿的丫鬟,十岁,长得面黄肌瘦,和小屏一起照顾楚渔的贴身事物。外院的两个婆子,一个姓张,三十多岁,一个姓刘,四十多岁,听马氏说这二人都是寡妇,而倩儿则是那张妈妈的女儿。 楚渔把画和她爹留下的东西挑出来后,才让她去放行李,那个小屏一双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瞧着只是本破册子,金牌也是镀金,画看起来也不值钱,才收回眼睛,出门后还不忘和外院的婆子嘀咕几句。 “小屏,新来的主子家当怎么样?”张妈妈最先围上来。 小屏叹了口气:“别说了,就是个穷破落户,守着一本破册子和一张破画做宝贝,其它的行李,我粗粗翻了下,就那厢衣服看起来值钱点。” “我们几个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来侍候这么个穷主子,夫人又不喜欢这穷主子,我们几个在梅园真是一点油水都捞不到,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啊。”刘妈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张妈妈摇着头,似乎不相信:“不至于啊,那金珠可是笑春楼的头牌诶,又受大老爷独宠多年,这小金库少说也得有那么两箱子,金珠又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她死了,那些金库就该在这新主子手上啊。” “张妈妈你不知道,听说送新主子来的可是金珠的远房表弟,我看这丫头也不像个机灵人,指不定钱财都被那表舅给私吞了。”刘妈妈分析道。 “有也有理。”张妈妈赞同道。 “唉。”小屏一声叹息,“跟这么个穷主子,我们也是穷丫头的命。” 张妈妈这回可不赞同了:“这可也不一定,你们没看到吗?这么个私生女,太老爷、大老爷、二老爷和三老爷可是亲自去迎接了,就这待遇,可见这穷主子在太老爷和大老爷心中的分量,只要太老爷和大老爷喜欢,还怕穷主子富不起来么?” “也是。” “对,夫人也毕竟要听大老爷和太老爷的,而且我听说钱家家产都在太老爷那。” 楚渔透过窗户瞧着院子里的几个人,小屏几个说着说着又喜上眉梢,只有面黄肌瘦的倩儿一直头也不抬地默默扫地,那怯怯的样倒一点也不像她娘。 楚渔打开随身带的包袱,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足有一百两,又从碎银子中拿出几块碎,这是小眉给她准备的,小眉说到了大户人家,少不了要打点下丫鬟婆子,尤其是她刚进府,打点了,这些个丫鬟婆子才尽心。 楚渔按照小眉教的,拿着银子跟丫鬟婆子寒暄了几句,果然,几个人再看她时,眼中都冒着光,热情得不得了。 楚渔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银子真是让狗腿子乖乖听话的神器啊。 换了新地方,换了新床,周围还全换成了她不认识的人,楚渔果然失眠了。躺着心烦,就干脆跑到院子里数星星,还好今儿天晴,夜空中闪闪烁烁地,倒有点景致,数着数着,楚渔又想起和师父一起数星星赏月亮的快乐时刻了。 师父总能念许多关于星星和月亮的诗词,唉,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和她一样睡不着。风吹起树叶,莎莎作响,楚渔一低头,恍惚中,好似看见一个人影从眼前快速溜过,想去追,又有些害怕,不由得抓紧了袖中的匕首。 听小屏说着园子很多年没有住过人了,楚渔几乎可以肯定那黑影铁定是冲着自己来的,看那黑影的身形像是个姑娘,心中暗暗记住了黑影躲藏的位置,快速躲回被窝,手里紧紧抓着匕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23章 沦为宅斗牺牲品 等到楚渔再睁开眼时,她才意识到周边的一切都变了。 首先,她晚期的习惯得改,一大早,倩儿就会守在她床边,从穿衣洗漱到用早饭,每一件事都有每一件事的规矩。而小屏就在旁边念叨先去给太老爷请安,还是先去给马氏请安,对,还有二夫人,三夫人,以及大大小小十几位姨娘。 楚渔懵了,她可是从来不知礼仪为何物的云井村女霸王啊。 楚渔最后听从了心的指引,哪都没去,就悠哉悠哉地躺在园子里嗑瓜子。本以为这样就不必参合钱家的破事,只是没想到,她不出门,麻烦也能找上门。 先是钱家大房三姨娘的一对孪生女儿,提着大包小包,对楚渔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紧接着是二姨娘的一对姐弟,再是其它通房生的儿女,也不知这帮比楚渔大不了多少的娃娃们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楚渔认为他们都不怀好意。 到了下午,二房姨娘们的娃和三房姨娘们的娃又轮流往楚渔园子里跑了趟,楚渔也没记住谁是谁,只瞅着满屋子的礼物发愁。 第二天,府里的一些管事婆子也都带点零嘴特产来探望楚渔,除了寒暄,免不了又探探楚渔的话,无外乎这些年在外头过的苦不苦?金珠姨娘死时可难受?再就是金珠姨娘死时有没留下钱财之类。 到第三天,楚渔以为该来套交情的都来的差不多时,大房马氏的两女一子大张旗鼓地来问候她这个妹妹。 “妹妹初来我们钱家,可住的习惯。”马氏的大女儿叫钱芳敏,长得富态,人看起来和她妈一样精明,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嫡长女的骄傲。 “妹妹,我们钱家可不比外头乱七八糟的地方,凡事都得讲规矩,我们钱家的女儿个个都得知书达理。”马氏的二女儿钱芳洁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双桃花眼长得有点媚。 只马氏的儿子钱芳喜话不多,似乎被两位厉害的姐姐给压着宠着,人有点柔弱,倒少了点男子气概。 “妹妹虽然是庶出,可父亲念在妹妹小小年纪便没了姨娘,就把妹妹交给母亲抚养,那以后妹妹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若是这些个下人敢欺负妹妹,妹妹只管跟我和姐姐说,可别客气。” 反正这两姐妹句句话不标明她们嫡出的身份和主人的地位。 楚渔无心与她们争啥,只时不时点点头,保持着僵硬的微笑。 两姐妹又暗示了几回楚渔该每日给马氏请安,才拍拍屁股,一扭一扭地扭出梅园。 有了马甲大房嫡出的子女做榜样,二房三房嫡出的子女也都约好了般地来梅园晃了几圈,楚渔后来也懒得搭理他们了,他们坐了会儿就走了。 来钱家的前三天就这样度过了,到第四日马氏让人请楚渔前去。 楚渔躲不过,慢悠悠地晃进马氏的屋子,钱青竹正坐在主位上喝茶,似乎刚从衙门里回来,官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小鱼给钱大人,钱夫人请安。”楚渔执了个生硬的礼。 楚渔是父亲交代要照料的人,钱青竹也不好介意礼仪之类,挥挥手,示意楚渔落座。 而毫不知情的马氏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鱼丫头,可会些什么?” “读书写字骑马射箭。”楚渔朗声回答。 “哟呵,小丫头还会骑马射箭呀,这可了不得,可有出去打过猎?”本来毫无精神的钱青竹一听楚渔会骑马射箭就来了劲,眼中放着光芒。 楚渔点点头:“也曾猎过几只兔子和野猪。” “野猪跑得可快了,这可厉害了。你念过哪些书呢?”钱青梅笑呵呵地问,而马氏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学过四书五经,刚念到《孟子》。” “都读得懂吗?” “刚开始读不懂,后来在师父的教导下就读懂了。” “不错不错,喜哥儿都才刚念论语,鱼丫头这个年纪能读懂四书五经那可真了不得,把我们钱家几个男儿都给比下去了。” 钱青竹猥琐的眉眼却笑得爽朗,终于绷不住的马氏轻轻咳了几声,钱青竹看了眼马氏,收起了笑容,继续喝茶。 “老爷也真是的,鱼丫头是女儿身,文不能做宰相,武不能当将军,学那些无用的做啥。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依我看还得先从三纲五常,女工和礼仪廉耻学起。” 马氏把礼仪廉耻四个字讲得很大声,似乎在故意提醒他们金珠乃娼妓的身份,钱青竹一张脸涨得通红,出于理亏,才没有出声。 而金珠又不真是楚渔的娘,马氏再怎么讽刺金珠,楚渔也不会生气。马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得不到她想要的反应,那个心情可想而知。 “都怪老爷把鱼丫头放在外边,让她自小没娘亲教养礼仪,也怪可怜的。如今,老爷把她交给我抚养,我这做母亲的可不敢偷懒,依我的意见,鱼丫头从明天起,每日和敏丫头几个一起上午学礼仪,下午学针线,不知老爷对我的安排可否满意?” 马氏说完看向钱青竹,钱青竹面无表情。 “内里之事,夫人一向安排得妥当。” 马氏皮笑肉不笑,语气中尽是讽刺:“那金珠可是老爷心头爱,这么多年,可没少往笑春楼花银子,她生的女儿,我这做嫡母的当然得小心翼翼,免得老爷心疼。” 钱青竹脸色变了又变,张张嘴,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楚渔可没空听他们夫妻在这明争暗斗,忙说:“大人,夫人,小鱼不想学女工。”哼,礼仪就算了,还要让她去学针线活,那可是真要命。想当初有小眉那么温柔耐心的老师,她都扎破十个手指头。 那马氏竟像没听见楚渔的话一样,冷冰冰地说:“我会让嬷嬷将你之前缺的课都补上,钱家的女儿出了阁,要是连女工都不会做,只怕得备别人笑话我马氏不会教女儿,再给我整个虐待姨娘生的女儿可就有失公允,尤其你那早死的姨娘可是福州城鼎鼎有名的人儿。” 这个女人真烦人,动不动就搬出金珠,唉,楚渔在心里为自己默哀,摆摆手:“得了得了,我去去去行了吧。” 说完也不顾马氏的脸色,直接退了出来,把马氏气得摔碎了几只茶杯。 “这丫头眼里还有没有我。” “夫人消消气消消气,回头教训教训。”钱青竹面上安慰,心里却是幸灾乐祸起来:让你个凶婆娘都骑到我头上来了,活该气死你,气死你。 这小丫头有股子粗野味,就像刚猎回来的野兔,虽不是金珠的血脉,性子倒有些像金珠,不错,不错,钱青竹紧盯着楚渔背影的眼睛里,明显有深谋远虑的精光。 当天晚上,楚渔收到一堆钱青竹送来的首饰钱财,她对这些玩意儿没什兴趣,赏了小屏等人每人一样,其余的都扔进了柜子里。 第二天天蒙蒙亮,楚渔就被小屏给拖了起来,生无可恋的女德,生无可恋的女工。 楚渔支撑了一上午,到下午终于光荣倒下,还很不雅地打起鼾。 在教习嬷嬷眼中,楚渔此举是对她最大的侮辱,那个怒啊,碍于楚渔主子的身份,没有当场罚她,而是跑到马氏屋里哭了一顿。 如此重复哭了三天后,马氏终于发威了。 第三日放学后,楚渔刚回屋,就被马氏的人请了去。 马氏黑着脸坐在主位,就像个母夜叉。母夜叉前面站了堆小娃娃,都是几房子女。 楚渔也摸不清这是什么套路,默默地站在娃娃后边,嘴里一直嘀咕:“低调,低调。” “鱼丫头,到前边来。”马氏身边的老嬷嬷扯着嗓门喊。 “啊!”早上起太早,楚渔困得不行,反应都比平常慢了几拍。 “夫人要训话,鱼丫头到前边来。”老嬷嬷又喊了遍。 楚渔抬抬腿,貌似真挪不动哇,便很大气地挥挥手:“嬷嬷甭客气,夫人声音大,小鱼站后边也听得清。” 马氏脸色变了变。 “来人,请鱼丫头前来。”老嬷嬷一声令下,两个粗壮的婆子凶神恶煞地来到楚渔身旁。 “得,得,我又不瘸,不用你们扶。”楚渔甩开两婆子的手,慢吞吞地移到马氏跟前,扬起脑袋,很不耐烦地看着马氏,“可以了吧。” 马氏嘴角抽了抽,朝老嬷嬷挥挥手。 老嬷嬷张嘴就来:“鱼丫头因接连三日在课堂上辱骂师父,犯不尊师重道之错,按家规打手掌十下,罚跪祖宗祠堂一日。” 什么?要打她!楚渔顿的一下清醒了,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她打别人的份,这些人当真以为她楚渔好欺负么?楚渔也来了气:“你敢。” “反了,有娘生没娘养的丫头,来人,上戒尺。” “你你你,你敢骂我娘。”明知道马氏骂的不是云娘,可楚渔心里还是忍不住大骂起来,“你个母夜叉,你再骂我娘一句,我撕了你的嘴。” 楚渔撸起袖子,凶神恶煞地瞪着马氏,马氏被她一瞪,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到底管着一家子人,楚渔这点小反抗还吓不住她。 “来人,上家法。” 马氏手一拍,长长的戒尺已映入楚渔眼中,还有那两个老婆子奸诈的笑脸。 第24章 智斗大房嫡母 楚渔跟着阿飞和张小马虽也学过几年功夫,但她玩性重,从来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脚猫在云井村欺负欺负小娃娃还狗格,跟力气大的婆子比起来肯定要吃亏。 眼看马氏要把金珠夺夫之仇都洒她身上,她楚渔多冤啊,都快师父,也不选个好人家,楚渔眼珠子转啊转,想起阿飞叔叔说过三十六计跑为上计,脚底一抹油,果断拔腿就跑。 那两婆子奉命执行家法,哪能轻易被个小娃娃跑了,跟着就追过来了,楚渔见出门无望,当下也撒起泼来,手里抓着啥都往两婆子身上砸。 马氏屋里可都是些上好的瓷器和木器,两婆子都是爱财之人,忙去护宝物,这一下就被楚渔钻了个空子。宝物被摔得噼啪响,那些个公子哥姐儿都被吓得哇哇哭,各自的奶娘又忙着哄,一时间屋子里乱糟糟的,马氏脸都绿了。 楚渔趁机逃出屋子,往花园绕,她自小上树下海,身子骨灵活得很,两婆子才追了几条路就已气喘吁吁,楚渔那个乐啊,捧着肚子笑。 马氏追出来看到这幅光景,端着的脸面忽地就黑了:“来人,把内院婆子,外院家丁都叫来抓人。” 然后呼啦啦花园就来了好多人抓楚渔,寡不敌众,前有狼后有虎,楚渔慌了,看到不远处有荷花湖,想也不想冲着前面大喊起来:“我可是你们大老爷的血脉,你们谁敢动我,不怕被剥皮么?” 那些人还真有点怕,楚渔趁机冲过去,噗通一声,跳进荷花湖。吓得岸上的破子丫鬟大叫起来:“投河了。” “要死人了。” “新回来的小姐投河自尽了。” 那些人一喊,院里的小丫头都吓哭了,马氏和那些婆子也慌了,钱安居遛鸟回来,一见此情景,忙问缘故。 “怎么啦怎么啦,干什么闹得鸡飞狗跳。” “不好了,太老爷,大房新来的小姐投河自尽了。” “新来的小姐。”这一琢磨,妈呀,那可是世子爷托付给他的人啊,可不是别人,钱安居急得直跳脚,语无伦次起来,“这可怎么办呢?要杀头的,怎么办怎么办?还有气儿吗?” “刚跳,头还在水面。” “还有气,还有气,阿弥陀佛。”钱安居转哀为喜,一看满院子人都只在上边看热闹,火气就上来了,“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下去救人啊,小鱼没了,我要你们狗命。” 眼下已入秋,湖水凉凉的,楚渔远远的看见钱安居急急忙忙跑来,灵光一闪,心里有了主意,手马上胡乱拍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呼叫:“救命啊,救命啊。我不会水,姓马的凶婆娘要谋害我,救命啊救命啊,我死不瞑目,老天爷一定要替我伸冤。” 楚渔故意发出呛水的声音,让身子往下沉,然后一憋气,沉到水底。 “小贱人刚落水还活蹦乱跳,游得飞快,怎么一下子又不会游泳,娘,她肯定在耍诈。”钱芳洁斜着眼。 马氏哪吃的准楚渔会不会水啊,正琢磨救不救,可想到金珠那贱人霸占钱青竹十几年,好不容易死了,还留下个小蹄子来勾钱青竹的心,勾得钱青竹每天都往梅园送东西。 这口恶气压在马氏心里,迷了她的心智,牙一咬:死了才干净。但这么多人看着,不救也不行,当下让老嬷嬷找几个娘家带来的心腹,假装救人。 钱安居急急忙忙跑到湖边,瞪大眼睛一瞧,这哪还有人影啊,心里又慌了:“人呢?头呢?不说还有头吗?” “太老爷,刚刚还有头,一下子就不见了。” “你们这群饭桶,还不给我下去救人。”钱安居年纪大,力气也不小,一路往小厮的屁股踢过去,噗通噗通声接连响起,会水的不会水的,都咬着牙捞人。 马氏见公公来了,马上换了张脸,哭得那个伤心啊:“爹,别着急,媳妇已派人下水救人了。这鱼丫头脾气也是真大,学堂上辱骂老师,媳妇管教管教,就投河,这说出去还说我虐待继女。” “你啊你啊,她骂老师就骂老师嘛,又不是大事,你训什么训。”楚渔可是世子爷的人耶,就是骂官也是小事啊,钱安居那个恨铁不成钢啊,直骂媳妇妇人家,心眼小。 马氏一愣,平常公公不是最尊重老师,对家里的孩子管教最严吗?怎么现在都变了,果然是被贱人生的小贱人勾了心智,一想心里更气,更盼着淹死小贱人。 楚渔在水里呆得累了,就慢慢浮上岸,不过她故意闭着眼装死,趁别人不注意时才偷偷呼口气。 钱安居见好不容易捞上来却没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晕过去了。一干人忙着给他掐人中,钱安居缓过神,一想到世子爷那张冷冰冰的脸,鼻子一酸,老泪众横啊。 “完了完了,钱家完了。” 钱家三个老爷带着大夫赶过来,就看到老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忙让大夫给老爹诊脉,而他们的老爹却挥挥手:“给小鱼看,大夫啊,你一定要救活小鱼啊,这孙女可是老夫的命根子,儿啊,小鱼死了,你们老爹也不活了。” 钱青松和钱青柏不知楚渔并非大哥骨肉,见八十岁老爹为着个庶出的孙女要死要活也是想不明白,而钱青竹却若有所思起来:爹说小鱼是他故友之女,看起来不像,难不成老爹在外喝花酒喝出问题来?可是平日里也没见老爹有这爱好啊。看这小鱼长得跟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也没一点相像之处。当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再想小鱼这丫头长得细皮嫩肉,那五官虽还没张开,却已有美人儿的风采,真是可惜,天妒红颜啊。 钱青竹是好色之徒,想到好好的美人儿要香消玉损,心里也不禁难过起来,眼泪啪啪涌出来,这院子里的人见了,直道父女情深,纷纷感动地抹眼泪,马氏一丝冷笑。 这老郎中下手也真重,人中都要掐断了,楚渔终于憋不住了,假装刚从鬼门关回来,艰难地睁开眼,把含在口中的水吐出来,抓住郎中的衣服呢喃道:“这是哪?是阎王殿吗?你是阎王吗?阎王大人,我死得冤啊,那马氏恶毒,要害我,阎王大人一定要替我伸冤啊。” 楚渔使劲掐了把大腿,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来。 “活了活了。” “活了就好,苍天有眼,祖宗保佑。” “闺女啊闺女,你还活着还活着,快让爹爹看看,闺女受苦了。” 钱青竹像模像样地抱住楚渔,拉起她的手,摸啊摸,摸的楚渔起一身鸡皮疙瘩。不对啊,这老头子怎么还往她腰上摸,楚渔想起爹爹偷偷摸娘亲时,也是这个样,心里那个怒啊:这老不死的,看我楚渔怎么收拾你。 楚渔假装害怕,一使出浑身力气把钱青竹往石板上推,钱青竹正享受时,戳不及防摔了个狗□□。 “闺女,你咋推爹爹呢?” 楚渔假装伤心:“你不是我爹,你纵容马氏谋害我,你们都是恶人。” “阎王大人,您一定要替小鱼伸冤。” “闺女,爹不知情啊,都是这个马氏心狠手辣。”钱青竹不顾屁股上的痛,指着马氏骂起来,“马氏心狠手辣,虐待姨娘所生之女,有违妇德,爹,儿子恳求爹同意我我我......” 我什么好呢?对! “恳求爹同意我休妻。” 然后提拔小芳芳做正妻,钱青竹想到小芳芳嗲嗲的声音,心都要颤抖了。 马氏气得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冤枉啊冤枉,爹,这儿媳不好做,姨娘的孩子,不管要被别人骂,管了要被相公休妻,我我我,我死了算了。” 马氏哭着就往石头上撞,她身边的婆子哪能真让她撞呢?一个个护得死死的。 “娘,娘。”钱芳敏姐弟三个蜂拥而上,抱着他们的娘亲就大哭起来。 大房历来不和睦,钱安居见了这情景也是头疼的很。 “丢不丢人。”钱安居瞪了儿子一眼,转身慈祥地看向楚渔,“小鱼,可伤着了。” 楚渔假装害怕,怯怯地缩向小屏怀里。 “你们几个扶小姐回房休息,把小姐给侍候好了,要不然我剥你们的皮。” 楚渔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张妈妈抱回了梅园。洗个热水澡,吃顿香喷喷的饭,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果然,第二天小屏没有一大早就叫她起床,准确点说,是自那之后,小屏再也没大清早把她摇醒过。 许是见到了老太爷对楚渔的重视程度,这几个丫鬟婆子对楚渔恭敬起来,楚渔说一,绝不敢说二。 对嘛,这就是狗腿子该有的样儿,楚渔又得出一条计谋:养狗腿子不止要靠钱,还要靠智慧,能借别人的威力让狗腿子服服帖帖绝对是划算的事。 第25章 勇战钱青竹 自从那日一闹,楚渔之后的日子过得要多舒心就有多舒心,什么礼仪女工都去见鬼。 马氏被钱安居责备一通,又被钱青竹借机狠狠教训了翻,马氏吃了亏,最高兴的当然是大房那几个姨娘,钱青竹借口大房不淑,夜夜往芳姨娘被窝里钻。下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家伙,见芳姨娘大有取代马氏的趋势,自然个个往芳姨娘那边靠拢。 马氏一边骂芳姨娘*,一边把仇往楚渔身上记,只是才吃过亏,她也不敢再惹楚渔。没过几日,府里又开始忙碌起钱安居的寿辰,马氏也想趁机好好表现一番,好笼络回公公的心,就暂时让楚渔嚣张几天。 楚渔的日子也没有很好过,她感觉有人盯着她,在花园,在房间......有时总能看到一个瘦弱的影子,第一次,她以为是女的,楚渔还天天在钱府转悠,想找出这个影子来。 后来久了,楚渔发现那脚步声虽然很轻,却是有些力度的,那黑影很瘦,却还是比女子要宽阔许多,尤其是黑影留在泥地里的脚印,有丝瓜那么长,楚渔敢肯定只有男人才有这么长的脚。 除了黑影,还有件事让楚渔觉得恶心,那就是钱青竹。 钱青竹这老不死的,打着关心闺女的名义,天天往梅园跑,还时不时支开丫鬟们,说要跟女儿说贴己话。说个屁的贴己话,动不动就对楚渔毛手毛脚,一会儿借机摸手,一会儿借机闻头发上的味,起初楚渔瞪他,他还能脸红红,收敛下,后来脸皮厚了,手也肆无忌惮起来,有次趁楚渔趴在栏杆上喂鱼之际,偷偷捏了把楚渔的屁股。 楚渔当时恨不得剁了他的手,怎奈寄人篱下,只能把委屈往肚里咽。此后,楚渔干啥都带着傻乎乎的倩儿,只要钱青竹一来,楚渔就躲茅房拉屎。 楚渔日日趴在石头上算日子,一晃,离开师父都两个月了,唉,师父,你在哪?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念小鱼呢? 钱安居寿宴提前三日就开始了,晚上请了戏班子,据说是吴越国最有名的民间戏班子,府里的人都跑去看戏了,小屏几个也去了。楚渔不想看见钱家那帮人,留在屋里看爹爹留下的册子。 楚贵的册子里很大一部分记录了他在沙场上的故事,有每场战役破敌的方法,也有失败的教训,有军中兄弟的故事,此外,还有一部分内容,楚渔也看不太懂。 看着看着,楚渔打起哈欠,往被子里一缩,就睡着了。可是这一觉,楚渔怎么也睡不踏实,总是刚睡着又醒了,心里隐隐不安,正迷迷糊糊之际,楚渔做了个梦,她梦见一条蛇长着钱青竹的脸,直勾勾地看着她,口水流了一地。 楚渔心中大惊,哇的一声睁开眼,就看见自己房间里有个人影,长得猥琐,脸涨得通红,窸窸窣窣,好像在脱衣服,楚渔使劲揉揉眼,这人不是那老不死的钱青竹还能是谁? 楚渔被吓得慌了手脚,连逃都不会了,抓着枕头和被子就往钱青竹身上砸,可是这才几两重,钱青竹脱得只声里衣里裤了。 “金珠,小金珠,小香香,别怕,我是爹爹啊,爹爹来疼爱小金珠了。” 钱青竹嘴里说着流氓话,身子已往床上扑了过来。 楚渔哇的哭出声,跳起来躲过钱青竹臃肿的身子。慌慌张张的下床,只是脚还没落地,就被钱青竹抓了个正着。 “救命啊救命啊。”楚渔吓得大哭起来,手脚乱打乱踢。 “小金珠,乖乖的,不哭,爹爹会对小金珠好的,爹爹的小金珠,小心肝儿。” 楚渔九岁不到,哪踢得开满身酒气的钱青竹,转眼间,那双恶魔般的手已伸向了楚渔的腰,在楚渔腰上胡乱摸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乖乖小金珠,他们都去看戏了,你就从了爹爹吧,爹爹会疼爱小金珠。” 楚渔的手使劲去抠钱青竹的眼珠子,钱青竹一恼,抓住楚渔的手死死压在枕头下,另一只手已经解开了楚渔的腰带。 双腿被钱青竹压着动都动不了,楚渔哭得撕心裂肺,脑子一片空白,指甲在床上都要抠出血来。 “爹娘师父救我。” “乖乖,爹在这哪。” “救命啊救命啊。师父师父师父。” 钱青竹撕开楚渔的外衣,又去解自己的裤腰带,楚渔身子被压得动弹不得,手却得了空隙,乱抓之际,楚渔想起了师父送给他的礼物,对,对,礼物,礼物。 楚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礼物在哪?礼物在哪?礼物在枕头下,对礼物在枕头下。 楚渔颤抖的手在枕头下摸了阵,终于摸到那冰冷之物,她想也不想抽出那冰冷之物,用尽全身力气刺向钱青竹的眼睛。 “去死吧。” 钱青竹刚解开裤头,就看到一把锋利的匕首,他本能地往床上一滚,右眼虽然保住了,太阳穴山的皮却被匕首割了长长一条,血蹭蹭的往外冒。 “死丫头,活腻了。”钱青竹吃痛捂住伤口大骂起来。 “你日后遇到对你不利之人,不必犹豫,更不该怜悯,不管他是好是坏,只管用尽所有力气刺向他,一定用尽全力,因为你的保留,可能会让你陷入危险。” 师父的话在耳边回荡,楚渔想也不想,咬紧牙关,趁钱青竹吃痛的机会,抓紧匕首死死刺向钱青竹的命根子。 钱青竹杀猪般地叫起来,手欲抓楚渔的头发,楚渔一声冷笑,扭动匕首,再抽出来,血随刀喷出来,钱青竹痛得在地上打滚。 楚渔心知一旦这老不死的爬起来,或是让钱府人赶来,她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小屏他们看完戏马上就会回来,楚渔也顾不上喘气,逼着自己冷静,把匕首上的血往被子上擦了擦,换了件干净的外套,急急忙忙收拾了些贴身之物和师父留给她的银两。 “臭丫头,你逃不掉,来人啊,来人啊。” 钱青竹杀猪般的叫声在黑夜里听着特别刺耳,手在地上乱抓,抓起凳子就往楚渔砸,楚渔越看他越觉得恶心,捡起他扔在地上的凳子,使劲往他手掌砸去,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直砸得骨节咯咯响。 钱青竹眼一闭,疼晕过去了。 “老不死的。” 楚渔咬牙切齿骂了句,关上门,刚出了园子大门,就听到小屏和倩儿说笑的声音,那声音很近,钱府各院通往梅园的只有一条路,楚渔估摸着走这条路一定会撞上小屏几个。 怎么办?怎么办?这么晚背着包袱往外走,她们肯定会起疑,要是被她们发现钱青竹受伤就更跑不掉了。完了完了。 一滴眼泪划过楚渔脸庞,她人生第一次感到绝望,不由得仰天长叹:“真是天要亡我楚渔啊!爹娘师父,你们在哪?” 这时一个熟悉的黑影从楚渔眼前闪过,楚渔还没来得及擦眼泪,那黑影已经来到楚渔身旁,看到那熟悉的面容时,楚渔惊呆了。 那黑影高出楚渔两个头,生得单薄,那张脸瘦得轮廓清晰,肤色不再黝黑,面容也已不再是孩童的憨厚,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子都有的刚毅。 “虎子......” 虎子,你怎么在这? 楚渔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被虎子打断了,他拉起楚渔就往路边的树丛中躲。 不等楚渔开口,虎子指了指前方,压低声音:“等她们过去,你就赶紧跑,路口有丛竹林,穿过竹林有扇拱门,那里是祠堂,你出了拱门往右一直跑,就能看到大门。这条路最快又很少人。城内有个尼姑庵,师太菩萨心肠,你去那避一避。” “那你呢?” “我去缠着她们,多争取点时间。” 楚渔还想多说,就看到小屏几个过来了,楚渔紧紧抓着虎子的手,气都不敢出。 “快跑。” 眼看小屏几个快到园子梅园了,虎子赶紧让楚渔跑,好不容易遇见个老朋友,楚渔有些不舍,却又不得不跑,才站起身,又听见虎子叫她的名字。 “小鱼,小心。” 虎子低声在她耳畔留下这四个字,即松开了楚渔的手,快速追向小屏几个。 楚渔手在空中抓了下,什么也没有抓住,手心还留有虎子黏糊糊的汗水,是那样亲切,又是那样陌生。 可是不管虎子变成什么样,虎子还是虎子,虎子的心还是向着她楚渔的。 楚渔握紧拳头,咬咬牙,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身后传来虎子急切的声音。 “小屏姐姐,小屏姐姐等一等。” “顺哥儿,你怎么来了。” “鱼小姐没去看戏,我家喜少爷听大老爷说病了,特地打发我来看看。” “喜少爷真有心,我们主子也没啥事,就是喜清净。” “没事就好。对了,小屏姐姐,我舅母一直念叨小屏姐姐绣工好,想让我来问问不知小屏姐姐何时有空,能指点指点。” “楚妈妈真客气了,我这破手艺哪拿得出手。” “小屏姐姐谦虚了,舅母说小屏姐姐祖籍苏杭,祖传的刺绣手艺,那是杠杠的。来年,我将陪同喜少爷去钱塘念书,还想向小屏姐姐打听些路程。不知小屏姐姐祖籍苏杭何地,怎会来了福州?这一路可得走多久?” “还不是战乱搞的,我家原本......” ...... 第26章 藏身妓院 钱府的人都在后花园看戏,楚渔按照虎子教她的路线,一路狂跑,很快就看到大门口了。楚渔缓下脚步,调整呼吸,大大方方地往大门走,守门的人虽有些疑惑,却也不敢拦主子,楚渔顺顺利利地逃出了钱府。 只是楚渔来福州这两个多月都窝在钱府,这偌大的福州,也没个熟人,连路都认不得,该何去何从呢?她走在清冷的街道,任凭无助的眼泪打湿衣裳。 “爹、娘、师父,你们在哪,我想你们,好想好想。” 楚渔想回云井村,却不知道该怎么走,想离开这破地方,又怕师父和爹娘回来找不到她,想住客栈又怕被钱青竹抓走。 想去找师父,又不知道师父家住何处。 该去哪呢? 楚渔想起了牛头山和小马哥哥,似乎他们是楚渔唯一能投靠的人家。 可是梅姨是钱青竹的亲生妹妹,若是梅姨知道她刺伤钱青竹,还会喜欢她吗? 楚渔没有把握。 师父说过:世上的人,有好人,也有坏人,对你好的人也可能害你,对你不好的人也可能帮你,不可都信。 梅姨和张小马会相信她吗? 虎子说城里有个尼姑庵,也没说怎么走啊!大晚上,想找个人问问路都找不到。 “唉,我楚渔也是命苦。” 楚渔在大街上转了几圈,发现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黑灯瞎火。只有几家酒楼灯火辉煌,人来人往,不过进出的都是穿着艳丽暴露的女子,及醉醺醺的男子。 楚渔虽没见过世面,也大概知道这种地方叫妓院。她在笑春楼后门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没有进去,虽然她又冷又饿。 这一夜过得极为漫长,楚渔蜷缩在一家包子铺门口,每回快要睡着时,又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吓醒。 楚渔等了许久许久,包子铺才开门,吃到第一口热乎乎的肉包子时,整个世界都暖和了。 而楚渔刚逃离的钱府,哀嚎声一片。 钱青竹躺在床上,被子下的手绝望地摸着被削了一半的命根子。 钱安居坐在凳上,浑浊的双眼绝望地看着被削了命根子的儿子,脑子里想的全是世子爷凶神恶煞的样子,会不会被抄家呢? 马氏站在床边,泪水遮掩不住她心中的雀跃,哼,没了命根子,看你以后怎么去沾花惹草。 把儿媳妇和一干丫鬟都赶出去后,钱安居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钱青竹的脑袋:“儿啊,你糊涂啊,院子里那么多丫头,哪个不水灵,你招惹她干啥。” “爹,儿子命都快没了,你还骂。” “你可知道小鱼是谁的女儿?”钱安居把门关紧。 想起那小丫头,钱青竹现在是恨得牙痒痒:“爹,难不成真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女。” “打死你这个孽障。”钱安居差点被这句话给气死,“她可是郡主。那日送她来的钱公子就是我们吴越国的安王,说是师徒,都是为掩人耳目,估计就是安王的私生女,不方便带进宫,才暂时养在我们家。眼下皇帝病重,指不定这吴越国以后都是安王的,这小鱼可是金枝玉叶,你说你做的蠢事,要是让安王知道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安王......安王女儿......那不是郡主吗?郡主......强奸郡主......”钱青竹混沌的脑子转了转: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死!钱青竹两眼一黑,吓晕过去了。 楚渔东躲西藏的生活却因为钱青竹而开始了。 钱家的寿宴依旧办的热闹奢华,只是钱家人脸上都看不出喜悦。 福州的官差天天拿着画像挨家挨户找一个小女孩,据说是钱家丢失的小姐。 楚渔在东躲西藏中,对福州的街道店铺都了如指掌。为避免被官兵抓回去,楚渔最后还是混进了笑春楼,她相信没人会猜到她藏在妓院。 笑春楼的后厨房油水还是很足,顿顿都能偷到鸡腿猪蹄吃。来笑春楼的男子非官即富,楚渔躲在桌子下床底下,多少也偷听得些国家大事,比如唐国和汉国刚又打了一架,吴越国的王爷造反之类。 不知不觉,楚渔又在后厨房窝了一天。笑春楼这两日来了几个北方来的汉子,倒有些见识,讲起许多大事也头头是道。楚渔很喜欢听他们讲外面的世界,接连几日都躲在小翠姑娘的床底下。 “算算时间,那群人也该来了。” 楚渔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才猫着身子溜进小翠的房间,抓了串葡萄,爬进床底下,边啃葡萄边等那帮人。 不一会儿,门就开了。 楚渔数数脚丫子,五男五女,又来了两个穿皮靴的男子。 “两位军爷打仗辛苦,小翠,你们几个今晚好好伺候军爷。” 娇滴滴的女声热情地回应,接着响起吧唧吧唧的声音,楚渔这几日也长了些见识,知道那是亲嘴的声音。 “小翠给两位军爷敬酒了。” 酒杯碰得乒乓响,这伙人喝着喝着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楚渔竖起耳朵听着。 “听说龙椅上那位没几日了。”穿皮靴的男子说。 一尖细的男声搭腔:“也不知得了啥病,病得突然。” “说是没几日了,可脑子里清白着,只是可怜我们王爷。”一男子突然叹了口气。 “话说你们王爷造反的事怎么还被皇上给知道了呢?” “还不是出了内鬼,可怜整个王府就这么被血洗了,我们兄弟几个要不是碰巧被派来福州调兵马,只怕也翘辫子了。” “皇上想帮太子把江山坐稳,这是杀鸡儆猴,瞧,另外几位王爷被吓成啥样了。” “唉,生在乱世。来,喝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 接着,又是一顿男女调戏的淫笑声,夹杂着杯碗筷触碰的声音。 欢闹一阵,那尖细的男声又响起来了。 “兄弟,你们刚从北边来,那边现在如何?” 穿皮靴的男子一声长叹:“这乱世哪有什么好,打来打去,苦的是我们这些人。” “你们不是跟着刘知远的么?” 刘知远!听到这个名字时,楚渔几乎要惊叫出声,师父说过爹娘是被刘知远抓走的,楚渔把拳头塞进嘴里,以免自己发出声音。 “刘知远费尽千辛万苦建立汉国,屁股还没坐热,就出了一堆子事,我们这些旧部下能活命已经是万幸。” “这汉国在风雨飘摇中建立,能撑多久还是个问题。” “几位爷,咋老聊那杆子烦心事呢?难道爷是嫌小翠不够美?” “小翠姑娘说的对,天仙般的姑娘就在眼前,你们几个只管喝酒,那不是暴殄天物么?来,小翠姑娘,让爷摸摸这下面的肉嫩不嫩?” “爷真风流。” “爷不风流,小翠哪会喜欢。” 房间里响起女子淫荡放浪的笑声,楚渔握紧拳头,她脑子里全是刘知远刘知远,照他们的说法,刘知远应该是汉国的皇帝。 楚渔待他们喝得酩酊大醉后,偷偷溜出房门,一口气跑了好远。 是去汉国找爹娘?还是等师父来接她?楚渔徘徊了。 此时正值下午,街上人来人往,贩子的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可楚渔却全听不见。 直至身体撞上一坨硬物才回过神,撞到她的是一个约摸五岁的小女孩,身子单薄,穿得破烂,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上还有草屑,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唉,小妹妹,撞到哪了吗?” 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摇摇头,快速跑开了。 “胆小的丫头。”楚渔也没在意,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又走到包子铺了,看到冒着热气的包子就觉得饿。 “老板,给我来三个肉包子。” “好勒,客官,香喷喷的肉包子拿好了。” 楚渔接过包子,顺手去拿零钱袋,这一摸,哪还有什么零钱袋。 “奇怪,明明挂在腰上,难道掉了。” 楚渔下意识地低头往来的路上看,光秃秃的,没见着钱袋子的影儿。 卖包子的掌柜见她半天掏不出钱,露出鄙夷之色,语气极不耐烦:“小丫头,我这手都伸半天了,还没见着铜板呢?” 楚渔红着脸把包子还回去。 “明明挂在这。” 楚渔边往回走边琢磨,一群小男孩从旁边跑过,楚渔看着那冬瓜高的小男孩,陡然想起一张脸:“对,就是那叫花子。” “好啊,你个小叫花子,居然敢偷云井村女霸王的钱袋子,真是不长眼睛。” 楚渔沿着街道搜了一圈,那还有小叫花的影儿? 大部分银子都被楚渔藏在笑春楼老鸨的院子里,被偷走的钱袋子里就几个平日里用的碎钱,够不了几天生活,她估摸着这小偷就在这附近落脚,等银子花完,还会来街上偷钱,她只需在这守株待兔即可。 楚渔本以为至少要等上两三天,结果第二天清早,她买包子时,就看到了小叫花。 第27章 小贼哪里跑 为免小叫花有大人帮忙,楚渔没有立即叫住小叫花,而是悄悄地跟着她,小叫花买了几个包子,随后进了一家药铺。 “大夫,这是三天的药钱。” 小叫花从裤头里掏出个紫色的小荷包,荷包上还有小眉绣的金鲤鱼,楚渔心里那个火啊。 这下人赃并获,看你往哪逃。依照以前的性子,楚渔肯定早冲进去捉贼了,但,现在她想起了师父的话:凡事不可冲动。 楚渔咬咬牙,忍住迫切的心情,决定再跟跟。 跟了一路,小叫花最后进了一座破庙。 楚渔远远地闻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犹豫了下,她还是捡了根木棍跟了进去。 庙里门窗紧闭,有些昏暗,只有一束光从那扇破窗进来,刚好照在石观音上,观音像似乎有些年头了,全是灰尘,眼角有腐蚀痕迹,被日光一照,乍一看真像观音流泪,怪瘆人。 楚渔躲在柱子后,顺着日光往地上瞧去,一张破席子上垫着一床破棉被,黑拉拉的棉絮外翻着,上面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双目紧闭,眼窝凹陷,就像好好的包子被狗咬了一口。 男子鼻翼中发出沉闷的喘息声,楚渔在云井村也见过死人,这男人的状态跟云井村病入膏肓的老人一模一样。 看到这个男子,楚渔还有什么不明白。罢了,一点碎银子就当救济小叫花了。楚渔欲离开,刚转身,就不小心踢到了什么软绵绵的玩意儿。 楚渔低头一看,是只黄色老猫,楚渔伸手想去摸摸它,谁知它喵的一声,跳到了观音后。 “真是只胆小的猫。”楚渔笑笑。 “谁?” 糟糕,被发现了么。那男人缓缓睁开眼,看着楚渔,眼神中露出恐惧之色。 楚渔打个哈哈:“路人,歇个脚。” “父亲,怎么了。”楚渔话未落音,小叫花已闻声赶来。 楚渔本想快速跑掉,但又心有不甘,毕竟小叫花才是小偷,她怎么能落荒而逃呢。 当楚渔与小叫花四目相对,小叫花又怕又羞的模样让楚渔觉得很威风。 楚渔心想:哼,虽然你情有可原,可你偷我钱,就是你不对。 小叫花盯着楚渔手中的木棍,身子本能地后退,露出惊恐之色。他爹看到她这幅模样,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来由,挣扎着起身,小叫花忙去扶。 男子靠着一个草垛,目露厉色:“说,你是不是又去偷人钱了。” 男子的声音微弱,却让小叫花害怕得双腿打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含着泪认错:“父亲,我错了。父亲,我再也不敢了。父亲,你别生气。” 男子面露痛苦之色,似极为心疼又极为恼怒,干巴巴的手掌有气无力地落在小叫花脸上。 “人穷志不能穷,为父教你的道理,你都忘了么。” “父亲,我错了,请父亲惩罚。”小叫花的头在地上磕得叮咚响。 “快把银子还给人家。” 小叫花紧咬双唇,一个劲地磕头,不肯吭声。 男子怒气更盛:“你还不还,还不还!” 男子伸手就去抓小叫花口袋,小叫花紧紧拽着衣角,嘴唇都咬出了血。 男子只摸到一个空瘪瘪的钱袋子,气得喘不过气来:“银子呢?银子哪去了?” 银子都给你买药了啊!楚渔在心里说。 唉,都是可怜之人,楚渔深深叹了口气,扔了木棍,走近二人,男子身上的恶臭味让楚渔一度想止步,但是,她没有。 “大叔,你误会了。”楚渔摸摸小叫花乱糟糟的脑袋,笑着解释,“小弟弟没偷我银子咧,我家是开包子铺的,忙得时候,人手不够,小弟弟经常过来帮我们干活,我爹娘就给了他一点小碎钱,以表谢意。” 小叫花难以置信地望着楚渔,先是一惊,然后投来感激的目光。 “姑娘,你别帮他说话,这孩子,自从我病了后,就染上这鸡鸣狗盗的毛病,小时偷根针,长大成贼精,这毛病必须得教训。”男子话说的很慢,断断续续,没说几个字又咳咳咳个不停,那样子实在可怜,楚渔都不忍心看下去。 “大叔,您真误会了。我骗你做啥,他要偷我银子,我打他还来不及咧,哪会帮他说话。” “真的?姑娘你别骗我。”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真的,大叔,你看我像是爱撒谎的人马?”楚渔笑笑。 男子松下一口气,爱怜地拉着小叫花的手:“起来吧,为父打疼你了吧。” 小叫花含着泪摇摇头:“父亲,不疼,是诚儿错了。” “都说是误会了,诚儿乖的很,快起来吧,地上凉。”楚渔拉起小叫花,又替他拍拍膝盖上的灰尘。 男子微微颔首,小叫花才敢起身。 楚渔围着观音像转了圈,心里有了主意。 “诚儿,我还没来过你家,你带我到处转转吧。” 小叫花怯怯地望着楚渔,又面露惊色。 哈哈,这小叫花和那老猫一样,胆儿真小。 “大叔,你休息会儿,我让诚儿带我四处转转。”楚渔笑着拉起小叫花往外走。 小叫花迟疑了下,才跟着楚渔出来。 楚渔寻了块大石头坐下,又往后瞧了瞧,离破庙那么远,小叫花的爹应该听不到。 “你叫诚儿?”楚渔笑眯眯地打量着小叫花,看到他露在外头的脚趾头,有些不忍。 “对不起。”小叫花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虫。 “啊哈,你哪对不起我了?” 小叫花红着脸,头都快埋进脖子里了:“我不该偷你的钱。” “就为这事啊,你偷钱是为你爹买药治病,这事,你没有错,更没有对不起我。”楚渔认真地说。 小叫花摇摇头:“任何理由都不是我们犯错的借口。” 楚渔一愣:“你懂的还挺多哇。” “父亲教的。”说起父亲,小叫花很自豪。 楚渔噗嗤笑了:“你爹懂挺多。” “父亲是进士,读书万卷。” “那你们何以沦落至此?”楚渔本只是随口一问。 小叫花却很认真的回答了:“父亲本是福州从事,因得罪钱知府,遭抄家,父亲也被打伤,落下病根,又无钱医治。” “是钱青竹吗?”楚渔皱起眉头。 “正是他。”小叫花点点头,愤怒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唉,这可恶的钱青竹不止是个大色鬼,还是个狗官啊,她当初那一刀还真插错了地方,就应该往狗官脖子上插。 楚渔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叫花。 过了片刻,小叫花突然道:“谢谢你。” “谢我啥?”楚渔不解。 “谢你刚才在父亲面前替我遮掩。” “你那么怕你爹。” “只是不想父亲对我失望。” “唉。” 楚渔纠结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拿出两锭银子:“这是二十两银子,去给你爹请个好大夫吧。” 小叫花不肯收,楚渔硬塞进他怀里。 “我不能收!” “那你想看着你爹病死么?” 小叫花紧咬嘴唇,没吭声。 楚渔揉揉他毛躁的头发,安抚他:“就二十两银子,小事情啦,我家里很有钱。你爹这病再不治怕就不行了。” 楚渔最后那句话绝对不是吓他,他爹眼中都看不到光彩了,这得病多重啊。 小叫花也被楚渔的话刺痛了,红着眼,却固执地摇摇头,把银子还给了楚渔。 “为啥啊!你爹病死了,你就成孤儿了,为了这点气节牺牲你爹,值么?” 小叫花哽咽着声说:“父亲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钱请来的大夫,父亲也断不肯医治。” “唉,原来你担心这个啊。”真是一对迂腐的父子,楚渔灵光一闪,“我有办法啦,走,我们先去请大夫。” 楚渔也不等小叫花反应过来,拉着他请回来一个大夫,这一来一回也花了一个时辰,楚渔饿得不行,买了几个肉包子,小叫花刚开始还不肯吃,后来熬不过饥饿,还是吃了。 “诚儿,你哪来的钱请大夫?”诚儿爹果然不肯医治。 小叫花无助地看向楚渔。 楚渔眨眨眼,笑着解释:“大叔,这请大夫的钱是我爹娘出的,我们家的包子铺要开分店,忙不过来。我爹娘说诚儿实诚,干活又卖力,想请诚儿给我们家干活,但,诚儿这孩子说要先问过父亲,我这不今儿过来就想问问大叔您的意见。” 诚儿爹迟疑了下,摇摇头:“诚儿刚七岁,这个年纪当以学业为重。” 楚渔心道:人都快饿死了,还读书读书,真是迂腐。 “大叔,诚儿可是男子汉,得先学会养活自己啊,干点活又不影响学业。再说人家还悬梁刺股呢!咱诚儿为何不可秉烛夜读,白天干活,晚上学习,男子汉少睡几个时辰又不碍事。” 诚儿爹想想也对,万一他死了,这孩子咋办,找份活干,总不至于饿死街头,便同意了。 楚渔心中大喜,待大夫走后,又拿出那二十两银子:“大叔,我跟我爹娘说了你们家的情况,我爹娘同意预支二十两银子,从诚儿每个月的工钱里扣。” “这怎么使得!” “您老人家好好养病就好!要是您心里过意不去,等大叔您病好了,也来我们家包子铺帮忙呗。” “一定一定。”诚儿爹唤来儿子,“诚儿,还不谢过小鱼姐姐。” 小叫花含着泪花给楚渔连磕了四五个头,磕得楚渔都不好意思了。 “诚儿,你以后要听小鱼姐姐的话,干活不能偷懒。” 小叫花一一点头。 小叫花送楚渔回去。 “姐姐,你家住何处?” “问这个干啥?” “姐姐大恩大德,诚儿没齿难忘,愿做牛做马听从姐姐差遣。” “我啊,四海为家。”楚渔噗嗤笑了,“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有狗腿子了,不过,诚儿,你还小,要先照顾好爹爹,好好读书,等你长大了再报答我好啦。” 楚渔挥挥手,扔下愣愣的小叫花,走了。 吴越国的皇帝驾崩了,家家户户都贴满哀字,笑春楼也关门歇业。 说是有通缉犯,这几日的福州城查得特别严,楚渔几次想混出城都没能出去,风头太紧,楚渔也不敢到处溜达,天天窝在柴堆里。 这日实在嘴馋,便偷偷跑到包子铺,刚想起买个包子吃,就被一个瘦小瘦小的人儿挡住了。 第28章 逃出福州城 “姐姐。” “诚儿,你也来买包子啊?” 小叫花摇摇头:“我等姐姐,我想姐姐一定会再来买包子的。” “你倒是算得准。”楚渔笑笑,“来,姐姐请你吃包子。” “我不饿。” 楚渔买好包子,不由分说,分给小叫花两个。 二人边走边说。 “你爹好些了吗?” “好多,今儿还站了会儿。” “你找我干啥?” 小叫花红着脸:“想问姐姐有什么用得上诚儿的地方没?” 哈哈,这小叫花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楚渔正想夸他几句,忽瞟见前面有官差搜人,忙溜进布店,藏在布中。 很快,那些个官差就走了过来。 “小孩子,见过画上的人吗?” 小叫花盯着画了许久,摇摇头。 “看到这个人一定要上报,听到没?” 小叫花点点头。 “找了半个月,人影都没见着。”那官差嘀咕了句,便走了。 “姐姐,他们走远了,你出来吧。”小叫花低声道。 “不错,蛮机灵的嘛。” 小叫花犹豫了下:“姐姐,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楚渔两手一摊:“和你爹一样,我也得罪了那位钱大人。” “原来如此。” 小叫花想了下,又道:“那姐姐得出去躲阵子才行,我听父亲说钱大人是个狗官,姐姐要是被抓到就完了。” “是啊,我也这么想,可是现在查得严,我出不了城。”楚渔也正烦恼着。 “我有办法。” 楚渔噗嗤笑了:“你个小屁孩能有啥办法?” 小叫花招招手,压低声音道:“我舅舅每天都要给福州酒楼送小菜,送完小菜,还要拉几桶粪出城。大粪特别臭,又天天见,官差一般都不怎么检查,姐姐只需扮成我表哥即可。” 大粪是挺臭的,不过,楚渔细细琢磨了下,这主意好像还真行得通。 “你舅舅信得过吗?”楚渔又有些担忧。 “我舅舅最疼我。我爹出事后,我家所有亲戚都躲我们,只有舅舅经常来看我们。” “那让你舅舅明儿送我出城。” 小叫花点点头:“我这就去福州酒楼跟舅舅说,姐姐你明天清晨在福州酒楼后门等我和舅舅,清晨,守城门的护卫都犯困,查的松。” “好,就这样说定了,这边官差真多,我先撤了。” 楚渔回到笑春楼,偷了身小男孩的衣服,第二日清晨背着包袱赶到福州酒楼后门,果见小叫花已经在那等着了,身边还站着个戴草帽的老男人。 “姐姐,这是我舅舅。” “舅舅好。” 诚儿舅舅憨笑着点点头,递给楚渔一顶草帽,示意楚渔戴上。 楚渔戴上草帽,又在诚儿舅舅的建议下,往脸上抹了点泥巴,诚儿舅舅还往楚渔衣服上涂了点大小便,楚渔捏着鼻子,都快要被熏死了。 诚儿舅舅笑着把楚渔的包袱藏在牛车底板,上面用一堆破草盖着。 “姐姐,再见。”诚儿送他们到城门口,楚渔朝他挥挥手。 楚渔和诚儿舅舅赶着牛车过城门。 果然,那些个侍卫一看到诚儿舅舅就纷纷捏紧鼻子,自动让开一条道。 “李老头,你这每天一车粪拉得倒准时,快走快走,苍蝇都要被你熏死了。” “真对不住,对不住,给官爷添麻烦了。” 二人顺利出了城门,又往北走了五里,楚渔才敢跳下车。 “小姑娘,你在我家躲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回福州吧。” 楚渔摇摇头:“我还要去汉国呢。” 楚渔想着又补充道:“我姑妈嫁在汉国,我去投靠她。” “也好。”诚儿舅舅又道,“这里去汉国千里迢迢,你一个姑娘家家仅靠双脚,得走到何年何月?” 这个问题楚渔也想过,其实楚渔想着到建州后,就去买匹马,但这个想法她肯定不能跟诚儿舅舅说。 “没办法啦,再难走也只能走。” “小姑娘有毅力。”诚儿舅舅目光中含着赞许,“诚儿也跟我说了,你救了诚儿爹的命,我也没什么能回报你,我家还有头小驴子,年纪虽幼,驼你个小姑娘却刚好。今日只剩半日,天黑前都赶不到下一个镇子,你先去我家住一晚,明儿大早骑着驴儿赶路吧。” 楚渔想想,觉得有理,只是经过钱青竹老色鬼的事之后,她凡事都会谨慎许多。 正犹豫不决之时,诚儿舅舅仿佛看透了她的顾虑,哈哈笑道:“本来还担心你一个人上路会被欺负咧。没想到小姑娘心思倒蛮多,不错。你放心,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家里还有媳妇和几个孩子,你晚上跟我闺女同睡,你是诚儿父子的救命恩人,我不会害你。” 楚渔想了片刻,最终还是跟诚儿舅舅回了家。 提心吊胆的睡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诚儿舅母给楚渔准备了早餐和路上要吃的干粮,诚儿表妹牵来了小毛驴。 楚渔辞别了诚儿舅舅一家人,跨上小毛驴,向着汉国出发。 第一次出远门的小毛驴似乎心情很好,跑的特别快。 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的楚渔害怕中带着兴奋,跑的特别欢。 从长乐到建州,风平浪静,走的是官道,路上来往的人也多,有走亲访友的,有逃难的,还有南来北往的商队,楚渔一路上走走停停,长了不少见识,还交到不少朋友。 一切都过得很好,唯有钱袋子越来越轻。 到建州时,师父留下的银子已只剩六十两,从建州到开封,还得走两三个月。 楚渔粗略算算,光住店和吃饭都得要五六十两,哪还有钱买马啊。 马啊马啊!没钱买马没钱买马!驴啊驴,你为啥不变成马!驴啊驴,马啊马! 楚渔捏着小毛驴的耳朵,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扒开小毛驴的屁/股,哇,果然是头母驴。 “以小母驴换头大公驴,再以大公驴换匹小马?好像不是没可能啊。”楚渔越琢磨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我真是个天才。” 打定主意就开始行动。 第一步,小母驴换大公驴,非常顺利。 那些农户都喜欢母驴,又能干活,还能生小驴。 楚渔挑了头壮硕的公驴,跑起来噔噔,估计再给它牵头母驴来,这傻公驴能飞起来。 驴换马的过程就没那么顺利了。 这已经是楚渔跑的第四家马店了,信州的马店总共就四家。 “老板,你看我这驴两百斤都不止,换头小马,老板您不亏,还有的赚。” “小姑娘,你倒是会做生意,马换驴。” “这不是我娘病重,想早点赶回去见她老人家最后一面么!不然,我哪舍得做这亏本生意啊。老板,我跟你说,我这头驴不止干活能干,还不挑食,一天三顿都吃草。福州到建州也有几百里路,驴子跟我跋山涉水,哼都没哼一声,一点驴脾气都没有。” 楚渔把她能想到驴的优点都数了出来,马店老板却只呵呵一笑。 “小姑娘,你家驴千好万好对我也没用啊,我是开马店的又不是开驴店的,你说我换头驴放哪,一无用处啊。” “怎么会没用呢!”楚渔拍拍驴脑袋,“你看我这驴肥得都要冒油了,老板把它割了,论斤卖也比马值钱,这不马上就要冬天了,驴肉火锅大补,驴胶还补血养颜。老板要自给儿吃还是杀了卖,有用的地儿多着去了。” “那么值钱,你咋不自己卖呢?” “我这不赶时间么。” 马店老板哼的一声,甩开楚渔的手就要走,楚渔赶紧抓住他,开启死缠烂打模式:“老板别急嘛,再考虑考虑啊,这买卖您真不亏。” 马店老板被楚渔缠得不耐烦起来,急道:“我这店里客人这么多,小姑娘你一定要断我财路,我只能找人把你轰出去。” “来人,把这小丫头和她的驴给轰,轰出去。” 马店老板打了个喷嚏,嗖的一下,冒出一堆人。 “买卖不在仁义在嘛!” 楚渔赶在马鞭飞上身前,灰溜溜地出了马店。 “总会有爱吃驴肉的马老板,小鱼加油别泄气。”楚渔暗暗告诉自己。 然而现实是:驴子跑得慢,建州道信州都走了二十天,信州到江州不得走上个把月啊。越耽搁,银子越少,楚渔心里着急,一咬牙:实在不行,偷也得偷匹马啊! 这家马店足有几百匹马,等到夜深人静时,只要一把火往马厩一扔,这些个马还不疯跑,到时候趁乱牵走一匹也没人知道。 “老板太不近人情了。”楚渔嘴上嚷嚷着,心里却在默默记下马厩的位置,唔,那匹棕色的不错,看起来很能跑,不知道吃的多不。 “乖驴驴,那老板不识货,瞧不上你,是他眼瞎,我们走。” 楚渔准备先找个客栈睡上一觉,再饱饱吃一顿,毕竟晚上干的可都是体力活哇。 刚走没几步,就听马店老板在后面喊。 “小姑娘,小姑娘,牵驴的小姑娘,等下,等下。” 哟,难道这个傻老板良心发现?还是看出她楚渔晚上要火烧马厩? 不管了,万一老板良心发现呢?是吧。 “老板,想通了啊!看出我这驴的好了吧!”楚渔极力掩藏住心中的窃喜。 “切!就你那破驴子!”店老板不以为然道。 “你这老板也真是的,既然看不上我的驴子,还叫我干啥。”楚渔转身就走。 马店老板已经追上来了,气喘吁吁地说:“我哪有那闲工夫跟你扯驴子,这不是那位爷菩萨心肠,要送你一匹马么?” “天上掉马?”楚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店老板笑呵呵道:“你这丫头也是走狗屎运,天上掉马的事都能遇上,还不去谢过那位爷。” 楚渔顺着店老板的目光看去,一年约二十余的青年男子朝楚渔微微颔首,这男子身形笔直,生得好威武,楚渔愣了愣。 第29章 公子赠马 “喂,人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我素不相识,你为啥要送我马呢?”楚渔冲着那人喊了句。 那人步履严谨,缓缓而来,扫了眼楚渔,微微笑道:“为姑娘的孝道。” 这“孝道”本就是楚渔编出来的,听着就尴尬。 “公子怎么称呼啊!” “姓赵,字元朗。” “原来是赵公子啊。”楚渔回过神,又问了遍,“你真的要送我马?” 赵元朗点点头。 “白送?我可没银子的,也不会给你做奴隶。”经过钱青竹的事后,天上掉馅饼的事,楚渔是打死都不敢相信。 “请姑娘放心选马。”赵元朗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渔囊中羞涩,经不住马的诱惑,一步三回头地选了匹棕色骏马。 楚渔挠挠马脖子,踮起脚尖,与马面贴面,那马儿很吃楚渔这一套,亲昵地摩擦她的头发,绕着她转圈。 这姑娘小小年纪却是个懂马的,赵元朗目露赞许。 在店老板羡慕的目光中,楚渔朝赵元朗欠身道:“那我就先替我娘谢过赵公子了。” “不客气。” 楚渔牵着马出来,就看到那傻驴子傻傻地站在路边。 唉,不行,白拿人家一匹马,这心里真过意不去,好像欠人家多大的人情一样。 楚渔一摇头,打定主意要把傻驴子送给那赵元朗。 楚渔掉转马头,又绕回马厩,那赵公子正在和店老板算账。 赵元朗看到楚渔,笑着问:“小姑娘可还有事?” 楚渔面露难色:“我既想要你的马,又不想欠你人情。” “哈哈。”赵元朗摸着下巴笑道,“那你就当这马是路上捡的。” “不妥不妥。”楚渔摇摇头。 “那你有好办法?” 楚渔点点头,勾勾手指:“要不这样吧。你赠我一匹马,我赠你驴兄,也算礼尚往来,就不能算作我欠你人情了。” “哈哈,有趣。”赵元朗笑而不语。 马店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说小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人赵公子好心送你匹马,你还非得把那傻驴子赖给人家,说是礼尚往来,可你这傻驴子跟骏马压根不在一个档次。” “你懂什么。”楚渔瞪了马店老板一眼,“俗话说,‘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我这驴兄虽没赵公子的骏马值钱,但我的心意却和赵公子一样重。” 楚渔将驴绳送至赵元朗面前,笑眯眯地看向赵元朗:“赵公子,我说的对不对?” “哈哈,很有道理。”赵元朗笑着接过驴绳,又拍拍驴脑袋,那傻驴子似懂人心般,很顺从地接受新主人的抚摸。 楚渔见了更喜,趁机道:“就说我这驴兄和赵公子有缘,瞧,多喜欢赵公子呀。” 赵元朗笑了笑,躬身道:“那就谢过姑娘的驴了。” “那就谢过赵公子的马了,后会有期。”楚渔也有模有样地回了一礼。 “再会。” 楚渔牵着马高高兴兴地走出马店,远远的都还能听见马店老板的唠叨。 “一匹好马换一头蠢驴,我说赵公子这买卖真亏。” “老板有所不知,我家公子自小就慷慨,又重孝道。老板赶紧把我们挑的马都栓好,我们明天就出发。” “各位爷,稍作会儿,我这就让人弄。” “我看这驴子还不错,待会营中,正好给兄弟们好好补补。” 楚渔听了后面这句,只能在心里替傻驴子默默哀悼。 “傻驴子,让大家好好吃一顿,你也算死的伟大了,安息吧。” 换成马,这赶路的速度明显提升许多,七天后的黄昏,楚渔顺利抵达江州。 楚渔找了家客栈,美美地吃了一顿,一觉睡到大天亮。 睁开眼就觉得饿,楚渔穿上衣裳,拿着钱袋子,就下了楼。 “小二,来一笼包子,再来碗白粥,一碟咸菜。” “客官稍作,马上就好。” 楚渔选了间靠里的小桌子坐下,边喝茶边琢磨起去汉国寻爹的事。 这些日子,楚渔也打听了不少刘知远的事。 刘知远本是晋国的权臣,晋帝被契丹人俘虏后,刘知远才做了皇帝,至于这刘知远为何要欺负爹爹,楚渔也是通过楚贵留下的手册猜到一二。 爹爹的册子还详细记录过他和刘知远同在张敬达麾下作战的场景。想必,爹爹就是那时与刘知远结下深仇。 怎样才能救出爹娘,楚渔还真没主意,刘知远可是汉国皇帝啊,谁能跟皇帝斗呢? 唉,不管了,先混进皇宫打听打听爹娘关在哪再说。 “客官,你的包子,请慢用。” 想了也白想,还是先吃包子吧。 哇,这包子真好吃,里面的肉馅用料十足啊。 “客官,你的粥,咸菜,请慢用。” 楚渔就着咸菜,把白粥喝得一干二净。 楚渔吃得忘我,直到放下碗筷时,才发现斜对面有两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正时不时往她这儿瞟。 楚渔下意识地抓紧钱袋子,瞪了他们一眼,那两人朝楚渔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啃馒头。楚渔本能地觉得那两人不是好人,一口吞下最后一个包子,出了客栈,在江州玩了半日,直至晚饭时分才回屋。 洗刷完,眼皮已开始打架,真是越往北走天越冷,楚渔伸了个懒腰,被子往身上一裹,哇,真舒服。 就着烛光,楚渔捧着楚贵的册子,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不知不觉就读到了大半夜,楚渔把银子、册子等重要东西塞进枕头下,手握匕首,沉沉睡去。 楚渔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再醒来时已近中午。 楚渔一咕噜坐起来:糟糕,怎么睡到这个点,还要赶路呢! 怎么头这么疼,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好渴。” 楚渔挣扎着下床,鞋胡乱套在脚上,想要去桌子那边拿水喝,只是这脚怎么也抬不起来,她使劲一抬,刚走到第二步,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怎么昏昏沉沉的,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以前没得过这样的病啊。 “啊,我头好疼,该不会要病死了吧,苍天啊,我楚渔咋就这么倒霉呢?” 楚渔真是欲哭无泪,伏在地上,当真心如死灰,迷迷糊糊又昏睡过去。 没一会儿,肚子里的咕噜咕噜声唤醒了楚渔。 “好饿,好像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 楚渔使劲吸吸鼻子,一股浓浓的香味蹿入她鼻中。 “什么馅的肉包子这么香啊。” “啊切!”楚渔打了个喷嚏,又吸了口香气,觉得有点晕晕的。 这不像肉包子的香味啊! 楚渔觉得不对劲,反复吸那香气。好奇怪,怎么一吸气,就会觉得头昏脑涨,这香味该不会有问题吧。 楚渔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一点点挣扎着爬上床头,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窗户,寒气飘进屋,楚渔拼命吸外面的冷气。 冷气刺得她鼻子里酸涩般的疼,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不过,这样吸了几口气之后,她才觉得清醒许多。 又过了好一会儿,屋内的那种诡异的香味才散得差不多。 楚渔躺了半会儿,才恢复了些气力,下床把屋子里各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果然在门底下发现一堆灰烬。 “迷香!” 楚渔听阿飞说过有一种香料,燃烧散发出的香味会使人昏迷。 哪个挨千刀的会对她下迷香呢?图啥呢?她最近也没接仇家啊!难道是钱青竹? 楚渔脑海中闪现钱青竹那张猥琐的脸,就觉得恶心想吐。 不过,不对啊,钱青竹又不知道她在这,再说若真是钱青竹那老色鬼,她还能活命? 不为愁!不劫色!那肯定是劫财了! 楚渔心里哐当一下慌了,慌忙中,把枕头一掀。 画,在。 册子,在。 令牌,在。 银子...... 完了,整整五十五两银子咧!全没了!这可咋办呢? 第30章 讨价还价 小偷是谁? 楚渔把这几日见过的所有可疑人物,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只剩下两张贼眉鼠眼的脸,就是昨天早饭见过的那两人。 楚渔穿好衣服,慌乱中下了楼,往大堂里一眼扫过去,哪有那两人的影子。 “掌柜的,你们这今天有没有人退房?” “稍等,我给你查查哈。” “查到了,有三个客人退房。” “那昨天早上坐那吃早饭的那两个人呢?一个嘴角有颗黑痣,另一个耳朵特别大。” 掌柜晃头晃脑地想了片刻:“他们两昨儿个吃了早饭就退房了。” “啊!” 昨天早上就退房了,那就不是他们了。 那是谁偷的?茫茫人海,一点线索都没有,去哪抓小偷啊? 楚渔正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中,掌柜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雪上加霜。 “客官,您之前说只住到今儿早上,今日的房费还没交呢。” 房费!!!房费!!!银子都没了,哪还有房费嘛! 楚渔在心里把小偷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然而,这并没有任何用。 眼下,她就是个穷光蛋,连肉包子都买不起的穷光蛋。 当然,她知道穷光蛋的事绝对不能让掌柜知道。 “对喔!差点忘了,待会就下来付给你。” “好咧。” 楚渔悻悻地滚回房间,见桌上还有两个昨儿吃剩的肉包子,虽然有些凉又有些硬,但眼下也真找不到任何东西充饥啊,再难吃,也只能就着水咽下去。 吃完收拾好,楚渔等店里下午人多时,趁掌柜和小二不注意,溜回后院,牵了马顺利开溜。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楚渔竟然为了几块铜板赖账逃跑,唉,真是世风日下。”楚渔心里那个苦啊,真是说不出。 这身无分文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住,倒还能流落街头,可是这肚子,总不能用草填吧。 楚渔把全身上下摸了个遍,最值钱的就是她这个人了,其次就是这匹马。可是人肯定不能卖了换钱,马也不能卖了换钱,那卖啥? “卖字画咯,卖字画咯。” 大街上人多繁杂,楚渔隐隐听见有人卖字画,灵光一闪,师父的画还在。 可是那是师父留给她的纪念,怎么能卖呢? 可是可是再不换点银子来,她就要饿死了。 师父那么疼她,一定舍不得她饿死。再说,画没了,下次见着师父,再让师父画张即可,要是她楚渔饿死了,就见不着师父了,还要什么画。 对,对,就是,就是,先管肚子,再管师父的画。 楚渔咬咬牙,决定把师父的画卖了换钱。 阿飞他们都说师父画技高超,举世无双,也不知道这里的店老板识不识货。 楚渔沿着街道晃了几圈,最后找了家最气派最豪华的当铺,叫千金当铺。 楚渔一进店,就有小二上来招呼。 “小姑娘,要当啥?” “画!” “这年头画可当不了几个钱喔!”小二随口一答,面上已没有刚进来时热情了。 “我这画不同,可值钱了。” “值不值钱,得先让我看看才行。” 楚渔摇摇头,放下茶杯:“把你们掌柜叫来,我这画可名贵了,一般人还真不识货。” 小二脸色变了变:“哟呵,我在店里也干了好几年了,头一回听一个丫头片子说我不识货,实不相瞒,我们掌柜今儿出门了,丫头,好走,不送。” 小二甩甩袖子,转过身子,不再理会楚渔。 嘿!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楚渔心里怒也只能忍着,谁让她现在是穷光蛋呢? “小二,我这画可真是宝贝,要是你家掌柜知道你把宝贝往外赶,只怕......” 后面的话,楚渔没有说下去,但,那小二的脸色明显又变了变。 “还要烦扰你请下掌柜。”楚渔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那小二哼的一声,进了后堂。 不一会儿,出来个身着棉袄的老爷爷。 “小姑娘,听闻你有副名贵的画要当。”掌柜和颜悦色道。 楚渔点点头,解开包袱,拿出那副画,犹豫了下,摊开画。 那掌柜眯着眼看了画,显然有些吃惊。 “可否借由老身细看几眼。” 楚渔犹豫了下,把画递给掌柜。 那掌柜盯着画瞧了半响,手在画上摸来摸去,看完画,又把楚渔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收起画,笑眯眯地问:“小姑娘,你要当多少银子?” 楚渔在心里合计了下,从江州往开封,盘缠至少得四五十两,只是师父这画画得再好,也值不了五十两,算了,能卖多少包子钱算多少吧。 楚渔咬咬牙,报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数字:“二十两。” 那掌柜的似乎也很吃惊,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楚渔看。 楚渔以为掌柜嫌价高,忙说:“掌柜的,一看就识货之人,我这画可是出自名师之手,要不是我的盘缠被人偷了,我才舍不得卖呢!今日实在走投无路,掌柜要是嫌贵,我就再让一步,至少十五两,再低我就不卖了。” 楚渔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眼泪,装模作样地把画往包袱里收。 果然,这招很奏效,那掌柜立马笑眯眯地说:“小姑娘别着急嘛!这画确实名贵,是老身见过最上乘的画作,若只卖二十,别人就该说老身欺负小孩子了。” 掌柜这话锋转的太快,楚渔一时反应不过来。 “小姑娘,你看这样吧,我给你一百两怎么样?” “一百两!” 楚渔惊呼出声,哇塞,师父的画居然这么值钱,可以卖一百两,这下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好,成交。” 为免掌柜后悔,楚渔立马答应。 那掌柜和蔼一笑,唤来小二:“给客官上点心和茶水。” 那小二也明显没想到楚渔的画会如此名贵,愣了片刻,才屁颠屁颠地去了后堂,端来几盘点心。 楚渔是真饿了,趁掌柜去后堂取银子的空隙,大口大口吃起来。 不错,不错,这点心的味儿都快赶上小眉的手艺了。 不一会儿,几盘点心就被楚渔一扫而光了。 那掌柜见了,也只会心一笑,恭恭敬敬地把银子递给楚渔。 楚渔吃光了人家的点心,又讹诈了人家一百两银子,额,虽然是掌柜主动加的价,可楚渔总觉得师父的画没有那么贵,所以,她多少有些心虚。 又怕到手的银子就飞了,趁掌柜还未反悔之际,拍拍屁股,赶紧离开了江州。 当铺的后堂内,小二很是不解,几次想瞧瞧那到底是什么样名贵的画,可都被掌柜给拒绝了。 “掌柜,徒儿跟了您五年了,还从未听说有什么画能卖一百两呢?那小姑娘要十五两,徒儿都觉得亏了,而师父居然还加价,这也太奇怪了。” “你懂啥!” 掌柜小心翼翼地把画装进锦盒。 “还请掌柜指点。” 掌柜关上锦盒:“知道我们吴越国最厉害的画师是谁吗?” “听说是安王爷,徒儿也没那个福气见安王爷的真迹。” “为师也没那个福气,见的都是些临摹品,不过,安王爷的印章,为师有幸见过,记忆深刻,一眼便瞧出这画上落款为安王爷的亲印,再细看这画作,工整细腻,笔触流畅,诗词隐晦,却是安王爷的风格。” “掌柜的意思是这画是安王爷亲笔作。” 掌柜点点头:“□□不离十,所以,光凭这作画之人的身份,这画就值千金万金。” “那掌柜要收藏这画么?” “蠢,王爷的画,哪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私藏的。” “那掌柜花一百两买了副画要做啥?” “蠢,那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安王爷的亲笔画,估摸着跟安王爷也有些瓜葛。如今新帝年幼,安王爷大权在握,我们若能花一百两讨好安王爷,这可是做梦都碰不上的好事儿。你去收拾收拾,我要亲自把这画送去安王府。” “可是王府森严,我们哪进得去。” “蠢,我不是有个远房表侄在王府当差吗?” 第31章 惩治恶贼 安王府的红梅昨夜悄然绽放。 梅树下,一人摘下今冬的第一朵梅花,想象着小鱼头戴梅花的模样,小鱼生长在南方,还没见过梅花,也没见过下雪吧,第一次见,她一定会很开心。 “唉!小鱼,你去哪了。” 一夜未眠,却丝毫感觉不到睡意,还是云井村好啊。 这安王府好冷清,还是禾苑好啊。 呢喃中,世子迈着沉重的步伐折回房中,将新折回的红梅插入瓷瓶。那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就像小鱼娇艳的脸庞,让阴冷的屋子瞬间有了光彩。 世子凝目楚渔的画像,微微出神,连钟叔何时进来,也未察觉。 “何事?” “爷,门口传来一幅画,我瞧着是爷的亲笔作,就拿了过来。”钟叔半弯着身子。 “不过一幅画,扔那吧。” “爷......”钟叔欲言又止。 “何事?”世子微拧起眉。 钟叔将身子弯得更低:“小鱼曾要过爷一幅画,我瞧着和这画有些相似,但又不确定。” 世子睫毛微颤:“打开吧。” 钟叔把画摊开在桌面,恭敬地站在一旁。 白净的画纸上,一条鱼从水中腾起,这画,小鱼,世子眼中闪耀着惊喜的光芒。 果真是那丫头,钟叔长长舒了口气,笑道:“那掌柜的说是一小丫头卖给他的,我就觉得是小鱼,哈哈,果然。” “把他带过来,本王要亲自问。” “是,已经在外院候着,我这就去叫。” 不一会儿,钟叔带着当铺掌柜进屋。 “草民拜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从何得此画?”世子身子微微后仰。 “回王爷的话,此画乃五日前,一年约十岁的小姑娘卖在草民小店,草民瞧着像是王爷亲笔作,不敢私藏,遂,连夜从江州赶来钱塘,希望能完璧归赵。” “小姑娘唤何名?” “草民不知,只听着是福州口音,眼睛大大的,脸蛋圆圆的,骑着马,约这么高。”掌柜照着他的个儿笔画了下。 世子微微颔首,又问:“她可有说去哪?” 掌柜摇摇头:“只说钱财被偷,不得已卖画,似乎日子过得有些凄苦,草民瞧着确实可怜,给了她一百两银子。” “嗯,让人送他出去吧,叫阿飞小眉过来。”世子摆摆手。 “是,爷。” 从福州到江州,相隔数百里,一路上,也不知小鱼吃了多少苦,唉,都怪他,不该把小鱼一个人仍在福州。 钟叔阿飞小眉三人进来就瞧见他们家王爷正对着窗外沉思,小眉轻轻唤了声:“爷。” 世子回过神,将画收回抽屉。 “阿飞,小眉,小鱼五日前出现在江州,她应该是想去汉国找她爹娘,你们带人从江州往开封方向,沿途寻找,重点注意客栈、集市和包子铺,即刻出发。”世子淡淡吩咐。 “是,爷。” “是,爷,可是小眉去了,就没人照顾爷了。”小眉低着头,面色如霞。 对小眉的话,世子似未听见般,沉色道:“找不到小鱼,你们也不用回来。”严峻的脸色看不出一丝暖意。 小眉神色黯然,垂下头,阿飞推推她,示意她别再说了。 “爷,我和小眉一定会把小鱼找回来。” “嗯,都下去吧。”世子站起身。 “爷!”钟叔没有挪动脚步。 世子不悦道:“说吧。” “福州钱府如何处置?” “查清楚,如是小鱼主动离开的,你看着处置,如谁伤害了小鱼,逼走了她......”世子眉头紧锁,拳头紧握,眼神如冰刀般锋利,一掌拍在桌子上,装红梅的瓷瓶应声碎裂。 “不必留情。” 世子冷冷抛下四字,阿飞只觉背后发凉,不得不感叹他家爷越来越有魄力了。 “属下明白了。”钟叔踌躇着,又道,“爷,还有一事。” “说!” “太后,太后......”钟叔话还没说出口,就明显感到他家爷眼中有了厌恶,钟叔定定神,继续道,“太后请爷去御花园赏梅,太后还说宫中新进了批伶人,请爷同赏。” 世子微微怔了怔,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里屋:“说我歇息了,无法赴宴。” “可是,可是,可是那是太后啊。”钟叔吞吞吐吐地说。 里屋的门已经关上了。 “走吧。”阿飞推推钟叔,压低声音说,“钟叔,小眉,你们有没有发觉我们家爷最近脾气不太好啊。” “成王全家惨死,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小鱼丢了,还有太后......变了,爷脾气能好么?” “是啊,我们回京才多久,发生这么多事,爷太累了。” “希望快点找到小鱼,她能哄爷高兴了。” 而他们心心念念的楚渔怀揣着一百两银子,已顺利到达舒州。这回,楚渔学乖了,睡觉前,就把银子藏在夜壶里,夜壶藏在床底下,到第二天起床再把银子拿出来,虽然有股浓浓的尿/骚味,但,总比被人偷走了好。 “小姐,打赏点吧。” “小姐,求你买个馒头给我吃吧。” 一进了舒州城门,就有一大波叫花子,听口音都是些北方人,楚渔估计他们都是战乱逃出来的难民,也是可怜,就每人给了两个铜板。 这一路越往北走,天越冷。 十一月初的舒州,呼口气都看得清晰,楚渔的十根手指头冻得像萝卜,嘴皮子脱了一层又一层。 眼下,北风渐大,雨天增多,马儿走起路也吃力,听太原来的商队说:晋州已下了第一场雪,再过不久,整个中原地区都会下雪。按照这个速度,到开封,得接近年关。 以前过年,娘都会煮汤圆,爹还会扎灯笼,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跟爹娘一起守岁。 这间客栈有些年头了,木窗推起来会发出咯吱声,今儿个天气不错,太阳照得屋子亮堂堂,听店里的客人说:逢太阳天,契丹人都会去集市上卖动物皮毛做的袄子。 楚渔瞧着自己这一身单衣,怕是抵不过风雪,得赶紧备上厚衣。 拿了银子,出了客栈,没走几段路,就到了集市,楚渔四处溜达了圈,回首就看见有一窝人围了块地,隐隐听见契丹人的声音。 凑近一看,几个妇人正契丹人还价,还有几个年轻人在挑马具,契丹人擅骑射,做的马具也特别精致。楚渔选了双马靴,又挑了身狗毛大衣,裹在身上暖烘烘的,一共花费了五两银子,那契丹人还送了她一颗狼牙齿,锋利的很,楚渔自是喜欢的紧,高兴地戴在手上。 楚渔这厢刚付完钱,就听见有几个人和契丹人吵了起来,好像是嫌契丹人买的太贵,觉得贵就别买嘛!买卖就将就一个你情我愿,人家又没逼你玩。 楚渔正觉得好笑,忽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忙探头一看,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唾沫横飞中。 楚渔看见的不是别人,真是那日在江州客栈吃早饭时见到过的两名男子。 “哼!敢偷云井村女霸王的银子,你们不想活了。” 这仇怎么报呢?强打肯定打不过,那就只能暗中偷袭了。阿飞说偷袭要讲究技术,那不如就这样吧!楚渔心中很快就有了主意。 那两人买了几双马靴,就进了街对面的饭店,楚渔琢磨他们吃饭得要会儿,便转进了一条小巷子 楚渔记得客栈老板说这条巷子是舒州的乞丐窝,便进去找了个小乞丐买了身衣服,又转身去了衙门后门。 没等多久,就有老夫妻推着两桶大粪走出来。 五个铜板打发走老夫妻,楚渔拿块布蒙住鼻子,推着一车大粪往大街中心走去。衙门里油水好,拉出来的大粪是真臭,熏得路人主动让出一条路。 楚渔故意在离饭店十几步的路边歇息,眼睛瞅着饭店大门。 刚坐了会儿,吃的油光满面的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出饭店,楚渔嘿嘿一笑,推着大粪车朝他们走去,边走边压着嗓子喊:“哎哟,这坡真陡,重死我了,重死我了。” 那两人远远闻到大粪的味儿,立刻闪到路边,嫌恶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楚渔。 “哼,让你们嫌恶,有你们好受。” 楚渔暗中骂了句,嘴上却有气无力地喊起来:“重死我了,各位老爷们,都让开点,大粪可不长眼睛。” 楚渔故意走得极慢,那两人等的不耐烦:“喂,臭挑粪的,还不赶紧过,挡着爷的道了。” 楚渔陪着笑脸:“爷莫急,上坡费力,两位爷让着点,大粪可不长眼睛。” 楚渔不紧不慢地从二人身边穿过,眼见那二人没往后看,手一使劲,木推车沿着坡道往下滚。眼见粪车就要撞上二人时,楚渔哎哟一声,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爷,快让开,大粪脱手了。” 那二人听了楚渔的呼喊声,刚转过头,就闻到一股臭气熏天的气味,还来不及闪躲,粪车直接撞向二人,二人用力去挡推车,推车一斜,车上的两桶粪直接倒向了二人,路人笑得前俯后仰。 “他奶奶个西瓜皮,你个死挑粪的,走路不长眼。” 眼见两个人喷了一身粪,楚渔心里那个畅快啊!表面上却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二位爷爷,都说了大粪不长眼睛,要怪怪大粪去,我也没办法啊。” 那人摔了粪桶就要来打楚渔,楚渔捏着鼻子,可怜巴巴地求饶:“爷,你们不觉得臭吗?二位爷,还是先去洗洗吧。这条街都是卖绸缎开饭店的,这么臭,老板都不能做生意了。再说弄脏了官道,知府爷爷可要发火咧。” 楚渔此言一出,围观的路人们也指指点点起来。 “就是就是,臭死了。” “别弄脏我的衣服了。” “二位爷,还是去洗洗吧,这大中午的,大伙都还没吃饭呢。” ....... 在路人的言语攻击下,那两人羞愧难当,灰溜溜地跑了。眼见二人走远,楚渔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让你们偷姑奶奶银子,知道云井村女霸王的厉害了吧。哼!” 楚渔心情大好,完全没注意到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两张熟面孔。 第32章 被贩卖的姑娘 “公子,这不是那日公子赠马的小姑娘吗?怎成了叫花子模样?” “有勇有谋,若能为吾所用。”赵元朗目露欣赏。 “大哥也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女娃娃能有啥用。” “再看看吧。”赵元朗瞧着楚渔欢快的背影,目光深远。 得报大仇,楚渔心情大好,在舒州城游了一下午,晚上草草吃了几个肉包子,一觉睡到大天亮。为赶在年前到达开封,第二日用过早饭,她又开始赶路。 清晨的舒州城门挤满了等待出城的人,有做生意的,有省亲的,也有走南闯北的刀客。 楚渔睡眼惺忪地随着人群出城,这一路上倒也没什特别之处,只是越往前走,路人越少,走到十里外时,路上已经只剩三五人了,楚渔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昨日被他捉弄的两个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糟糕,这两个人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这可咋办呢? 不远处有农房,山下还有几个人在摘山楂,不如先去讨口水喝吧,楚渔想着便下了马。 楚渔牵着马往农房走,见那山楂在风霜的洗礼下长得着实可爱,吃起来酸酸甜甜的,便找老乡买了一包。 楚渔边和村民闲聊,边注意那两人的一举一动。那两人在路口等了许久,又张望了会儿,见楚渔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骑着马走远了。 亲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又等了许久,楚渔琢磨着他们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才重新回马赶路。 这一耽搁,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镇子。 楚渔一路快马奔驰,又赶了十余里路,风呼啸而过,楚渔一个晃神,隐约听见风中夹杂着娃娃的哭声。真纳闷时,见前方朦胧的山雾中坐着一个小孩。 “莫不是狐妖。” 楚渔下意识地抓紧了匕首。 只是看那小孩似乎也不像狐妖啊。 楚渔犹豫了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娃娃,你咋一个人在这呢?” “我家就住那。”小娃娃指着前面道。 楚渔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一排白杨树后有一排茅屋。 “天都黑了,快回家吧。” 小娃娃摇摇头,指着脚道:“摔到了腿,站不起来。” “啊!” 楚渔心里闪过一丝迟疑,还是下了马:“那我送你回家吧。” 反正又不远,才几步脚,都是村民,朴实的很,不会出事啦。楚渔在心里安慰自己。 “下次记得不要一个人跑出来玩了。” 楚渔蹲下身子去抱小娃娃,却见小娃娃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正纳闷时,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她都来不及喊疼,两眼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小娃娃演的不错,这铜板是你的了。”先前跟踪楚渔的一名男子掏出三个铜板,笑眯眯地扔在地上。 小娃娃手忙脚乱地捡起铜板,迅速跑向了茅草屋。 “长得有点野,皮肤也有点糙,不过整体看着也还不错。” 另一名男子笑眯眯地把楚渔装进一个黑色布袋里,捆在了马背上,调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飞驰而去。 楚渔的小壮马站在路边,孤零零地等着她的主人,最后却等来了赵元朗一行人。 “停,你们看那马?”赵元朗忽地叫停了队伍。 “公子,那不是你赠给那小姑娘的马吗?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外。” 赵元朗这才想起刚才路上遇见的那两个人,那马背上的布袋,看长短,和这小姑娘的身高差不多。唉,可惜了。 旁边几个人似乎也想起了那两个被楚渔浇过粪的人。 “公子,要不要救?” “能不能逃脱就看她的能力了。把马带上,赶路吧。” 一行人消失在路口。 寂静的小树林,挺拔的白杨树正在抵抗北风的攻击。 黑夜如期而至,四周一片寂静,后脑勺的疼痛让楚渔想死的心都有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想摸摸后脑勺,却发现手抽不出,不对啊,怎么回事,手怎么抽不出。楚渔想要站起来,却发觉脚也抬不起。 一瞬间的愣神后,楚渔终于发现她手脚被绑住的事实了。 被打晕之前的记忆回来了,一定是那个小孩,一定是那个小孩和别人串通好的,对,一定是那两个小贼。 “哎呀,楚渔啊楚渔,亏你是云井村的女霸王,这个时候发什么菩萨心肠,这下要完蛋了吧。”楚渔心里那个悔恨交加啊,她默默立誓:以后绝对不要做好人。 “啊,好冷,这里是什么破地方啊?要冻死姑奶奶了。” 楚渔正嚷嚷着,忽觉身上一沉,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一双温柔的眼睛。 “嘘!吵醒他们,会打人。”她用脚夹着把被子又往楚渔身上移了移。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孩莞尔一笑:“我叫九月,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你怎么会在这?”楚渔注意到这个叫九月的女孩双手双脚也被绳子绑住了,不由得脱口而出,“难道你也得罪那两个小偷了?” 九月摇摇头,轻声叹道:“我们都是被他们拐卖来的,他们是人贩子。” “啊,人贩子!”楚渔差点惊呼出声,吓得九月忙推了推她。 “嘘!小声点,被他们听见了,我们都要挨打。” “我们?”楚渔这才注意到昏暗的月色下,还有许多个暗影,数了数,一共有十个。 “他们要把我们卖到哪去?” 九月摇摇头,没有回答。 角落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唐国江宁是有名的烟花之地,我们大概都会被卖到江宁的妓院吧。” 妓院!和笑春楼一样的地方吗?不成,她楚渔怎么能做□□呢?太丢人了。 “不行,我们逃走吧。” 九月面露苦楚:“怎么逃得掉,在吉州时,有个姐妹逃跑,被抓回来活活打死在我们眼前,自此以后,再也没人敢逃了。” 月光投映在她绝望的脸上,那张脸苍白如月,楚渔被她的美深深震撼,她的美不比师父逊色,还有异曲同工之处。 同样的忧伤,同样的痛苦,不同的是,师父的忧伤深藏在内心深处,而她的忧伤和绝望皆写在脸上,让人触目可及,无法不心疼。 唉,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啊!这下不止银子没了,人还要被卖了,可咋办呢? 楚渔一声闷叹,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九月伸头朝门口张望了眼,然后偷偷从被子里抓出一块饼。 “我就想你夜里醒来会饿?趁他们不注意,偷藏了块饼,吃吧!”九月温柔的眼睛微微眨了眨,示意楚渔吃,见楚渔手被捆在身后,够不着饼,又起身将饼举至楚渔嘴边。 许是这一路遇到的坏人太多了,楚渔一时难以接受九月的好,尴尬地轻咳:“你干嘛为我藏饼,不怕他们打吗?” 九月摇摇头:“他们想把我卖个好价钱,不会打我。” 见楚渔还在犹豫,九月又哀声叹道:“都是可怜人,我害你做甚?还热着,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九月举着饼,碰碰楚渔的嘴唇,楚渔迟疑了下,一口咬出个月半弯。 “慢点吃,别噎着。” 待楚渔吃完,九月又走到桌前,端来半碗水,喂楚渔喝下。 “睡吧,天亮后还要赶路。” 说完,九月已经躺下了。 背后的草垫子扎人的很,楚渔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唐国江宁是有名的烟花之地,我们大概都会被卖到江宁的妓院吧。”这句话。 一想到要被卖进笑春楼那样的地方,受尽男人的欺负,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不行,这破地方真冷,被子跟冰块一样,得逃出去,必须得逃出去。 被捆在后背的手更是僵硬如木头,楚渔打着哆嗦,逼自己想象温暖的阳光,还是爹娘师父温暖的怀抱。 这时,一个温热柔软的身子靠近了她。 “挤着睡,暖和些。” 楚渔感觉到春天般的温暖,九月从背后握住她的双手:“我给你搓搓,暖和些。” 原本安静的黑夜里,有一丝噪杂,被冻的女孩子七嘴八舌地嘀咕起来。 “对,我们挤着睡。” “是啊,地上这么凉,肯定会生病。” 在这样恶略的环境下,她们只有通过彼此靠拢,才能获取一点温暖。 楚渔眼眶一红,哑着身子招呼起来:“我们把被子连起来,这样就能腾出被子,垫在草垛上,背后就不会那么凉了。” 大家一阵忙碌,最后腾出了两床被子,横着垫在草垛上,背上总算有了些温度,十一个瘦弱的女孩,就这样互相拥抱着抵抗寒冬。 身体暖和了,大家也不像先前那般死气沉沉了。也许是这样的拥抱,让彼此的心更近了一步,睡不着的她们,两三个一组,躲在被子里聊起了家里的事。 不久后,楚渔耳后也传来温柔的声音。 “我今年十一岁了,你呢?”不等楚渔回答,九月低声说,“你别说,让我猜猜,你和阿弟差不多高,阿弟今年九岁,你应该也九岁吧,得叫我姐姐。” 九月边说边替楚渔捋起乱糟糟的头发。 楚渔翻了个身,正对上九月美丽的容颜,不由自主地吞吞口水,叹道:“姐姐好漂亮,和我师父一样漂亮。” 九月摸摸自己的脸,低声叹道:“都是这张脸惹的祸。” 见楚渔不解,她又笑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楚渔,福州人,姐姐叫我小鱼就好,师父说我是海里的鱼,姐姐家乡在哪?” “岭南韶州人,家住丹霞山脚下,自小在山中长大。” “我自小在海边长大,我最喜欢去海里抓鱼了,我凫水可厉害了,我骑马也厉害,姐姐你喜欢做啥?” “唱歌,在溪边浣衣时爱跟着村里的姐姐们一起唱。” “我睡不着,那你唱给我听好不?” “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在九月的歌声中,这群可怜的姑娘们陷入美梦,在梦中,她们回到了故乡,回到了父母身边,没有打骂,没有恐惧,也没有寒冷...... 她们多希望能永远留在梦中,明天永远不要来...... 第33章 救云丫 九月告诉楚渔,她们原本有二十个,在长沙府被卖掉一批,她们都是长得比较好的,听狼狗说江宁那边要求更高。 第二天,叫醒她们的不是阳光和早点,而是面目狰狞的马鞭。 “上路了,都给老子快点。” 一个裹着大袄子的男人一脚踹开了门,又一鞭子抽在木桩上,木桩被抽出一条痕迹。 处在睡梦中的楚渔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九月推推她,示意她赶紧起来,楚渔这才反应过来她被人贩子抓了,再看那些个姑娘们正大气不敢出地收拾铺盖,她们手上脚上都捆着绳子。 “那个新来的丫头,再磨叽,老子一鞭子抽死你丫的。”男人斜着眼瞅了楚渔一眼。 楚渔正想骂回去,被九月拉起来,九月边卷楚渔身下的铺盖,边低声告诉她:“再不起来,他真会抽你,皮都能抽开花。” 一个圆脸女孩瞅了眼外面,凑近楚渔耳边:“他叫狼狗,已经是四个人贩子里最好的了。” 楚渔转头,圆脸女孩朝她眨眨眼,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我叫小雪。” “我娘怀我时,天天下雪,有个秀才进京赶考,在我家借宿,我娘听到秀才念了句诗‘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就给我取名凌知雪。”小雪冲楚渔眨眨眼。 发愣的楚渔就这样被九月和小雪两个拉扯着进了马车。 楚渔和另外十个女孩全部被锁进一两马车,挤在一块,动动身子都困难,小雪透过车门的缝隙,把另外三个人贩指给楚渔看。 “满脸胡子的是他们的头,叫马老大,脾气暴躁,小豆子就是被他打死的。”小雪顿了顿,眼睛里含着泪花,其余人听到小豆子的名字,也悄悄抹起了眼泪。 楚渔趴在马车上,眯眼看外面,她看到自己装银子的包袱正背在一个人身上,便问:“小雪,跟狼狗说话的那个人叫啥?” 小雪哑着嗓子告诉她:“叫野猫,他和狼狗关系最好。” 楚渔认出狼狗和野猫正是跟踪她的那两小贼,恨不得扑上去咬掉他们的耳朵。 路有点坑坑洼洼,马车摇晃着,车夫的癞子头在楚渔的眼前晃了晃,娘呀!楚渔不由得抓紧了小雪的手:“小雪,我刚才骂他们不都给这车夫听了去?” 九月回扣住楚渔的手,淡淡道:“他叫老鼠,是个聋哑人。” 小雪捂着嘴笑:“没瞧见他没有耳朵么?” 楚渔这才注意到这人的两边侧脸光秃秃,跟两块白豆腐一样。 “活该,做这种坏事活该他没耳朵。”小雪咬咬牙。 另一个叫云丫的女孩也附和道:“就是,没耳朵都是便宜了他,照我说,他们几个人就该被雷劈死,下十八层地狱。” 云丫小脸红扑扑的,蜷缩在角落,含恨说了几句话,就咳个不停。 “云丫,喝点水吧!”九月担忧地递过水。 云丫痛苦地咽下水,又咳了几声,倒在九月膝上,撒起娇:“还是月姐姐身上暖和,我昨晚都没怎么睡,月姐姐就给我坐会儿床吧。” 九月爱怜地捏捏她的脸颊:“小调皮,这会儿太阳大,暖和,睡会儿吧,还有那么远的路,可不能亏了身子。” “嗯呐,月姐姐对云丫真好。”云丫微笑着闭上眼,小脸蛋涨得红扑扑。 “云丫老咳嗽可不行,得让他们买点药来。”楚渔的目光停留在云丫脸上,她想起诚儿的爹,每次也都咳得脸通红。 九月神色黯然:“唉,都是苦命人。” 小雪难过地说:“他们哪会管我们的死活,要不然小豆子也不会死了。” 楚渔眼珠子转了转,挑挑眉:“你们放心吧,我有办法让他们给云丫买药。” “真的。” “当然。” 车厢内气氛很压抑,楚渔有意调节下气氛,便故作神秘:“我告诉你们个事,你们听了保证会很解气。” 果然,小雪立马就问:“什么事?快说来听听。” 楚渔努努嘴,问:“你们没闻到臭味么?” 小雪深吸几口气,摇摇头:“没人打/屁啊!” 楚渔哭笑不得,提示她:“外面,狼狗和野猫身上。” 小雪恍然大悟:“对,他们两前天臭烘烘地回来,可熏死我了。” “你们知道那是什么臭味么?”楚渔得意的笑。 “像刚浇过粪的菜地。”一个女孩答道。 “哈哈,对了。”楚渔点点头,“那是因为我前天把两桶大粪全倒他们身上了。” “啊!” 大家不太相信。楚渔又招呼大家靠近点,低声说出她的钱如何被偷的,她又是怎样报仇的,听得一车子人又气愤又解气。 “活该,臭死他们。” 小雪一想到他们全身都是粪的样子,就笑得直不起腰,九月也捂着嘴笑。 这一整天都在赶路,直到天黑才进了一户农房,房主是对老夫妻,给他们煮了一锅粥,配着咸菜和馒头,就是一顿晚饭。 虽然吃的不是特别好,但足够填饱肚子,楚渔也大概明白:在四个人眼里,楚渔她们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谁舍得让白花花的银子溜走呢?就自然不会饿着她们,至于小豆子,怕也是他们用来杀鸡儆猴的。 打定了主意,楚渔放下碗筷,撑着桌子站起来,眼睛盯着那几个人贩子,牙关紧咬。 九月忙一把拖住她:“小鱼,你干嘛?” “我去给云丫姐姐要药。”楚渔握住九月的手,示意她放心。 九月低头摸摸咳得脸红脖子粗的云丫,含泪松了手。 “小鱼小心。” 九月刚放手,云丫又一把抓住了楚渔的衣角:“小鱼,别去。” 楚渔俯下身,轻轻握住云丫的手,温柔一笑:“云姐姐别怕,我一定会救你。” 云丫红着眼睛,使劲摇头,声音哽咽:“小鱼,他们会打死你的,云姐姐已经这幅模样了,死了也不打紧,可不能连累了你。” “云姐姐放心,小鱼自有妙计。”楚渔伸手替她擦擦眼泪,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 九月也轻轻安慰云丫:“云丫,相信小鱼,小鱼最聪明,她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云丫半信半疑地松开手。 “云丫,喝点热粥吧。” “小鱼小心。” 楚渔点点头,接过小雪手中的粥,放到云丫手中,安慰她:“没胃口也要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才不会生病。” 云丫含泪接过粥,一口口喝。 楚渔这才起身去找马老大。 一屋子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渔缓慢移动的背影。 “新来,你丫想逃么?” 狼狗一鞭子抽在地板上,一屋子的姑娘都抖了抖。 楚渔尽量使自己镇定,面带笑容地给马老大行了个礼:“这位大叔说笑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能逃哪去,说不定一出门就给狼叼走,那多不值。再说,有马老大在,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逃。” “倒是个识趣的丫头。”楚渔一番马屁拍的马老大心中格外舒服,嘴一努,狼狗已收起了鞭子。 “那你找我有事找我咯!”马老大夹起一块大肥肉,嚼得满嘴油。 “马老大,云丫生病了,还请您发发慈悲,给云丫请个大夫。” “哟!”牙缝塞进了肉,马老大手在嘴里抠,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真把我当菩萨了,刚夸你识趣,白夸了。” “痴人说梦话。”狗蛋也笑了。 楚渔努力克制住想吐的冲动,不紧不慢地问了句:“马老大,可是要把我们卖了赚钱呢?” 马老大舔着手指甲上的肉沫:“你说的不错。” “这不就得了。” 马老大没有接楚渔的话,夹起一块鱼,吱吱吱地啃了起来。 狼狗扬起手里的辫子,不耐烦地骂了句:“死丫头,碍着爷吃饭,看爷不抽死你。” 楚渔深吸一口气,压住噗通噗通狂跳的小心肝儿,微笑的看着马老大,一字一句道:“若是云丫病了,可就卖不到好价钱咯,哪个妓院会买病人,是吧!” 马老大夹菜的筷子明显停了停。 楚渔心知已成功一半,赶紧趁热打铁:“要是云丫病死了,你们就亏大了。卖不到银子不说,这连日来的饭菜都白喂了。这天寒地冻的,你们跑一趟也不容易,要是还成了亏本生意,那可就够丢人。” 马老大脸色变了变,夹起的肥肉一滑,掉在了桌子上。 喝肉汤的狼狗呛道:“死丫头,胡说些什么!” 狼狗一鞭子抽过来,幸亏楚渔闪得快,不过,这一鞭子也吓得她够呛。 哆嗦了下,楚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不肯请大夫就算了,只是我听江湖上的老郎中说,老郎中说的啥呢?老郎中说这伤风感冒地最易传染,一村人只要一个得了,全村人都活不了......” 楚渔话还没说完,马老大的筷子在桌子上砸得啪啪响。 第34章 如果活下去 楚渔大舒一口气,看来计划成功了。 “野猫,明儿找个郎中。”马老大黑着脸道。 野猫嗯了一声,狼狗苦着脸,委屈道:“老大,还真给找郎中啊,我们这趟本就赚不了几个钱。” “少赚点也比亏本好。” “是啊,马上过年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楚渔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一步步跳回到桌前,小雪一把抱住她:“小鱼,你真厉害。” 九月怯怯地望了眼门口,低着声问:“你不怕他们么?” 楚渔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可怕的。我以前还见过土匪打架咧,我告诉你们我最要好的朋友就是土匪头头,我之前还想做压寨夫人咧。” “哇塞,小鱼你敢和马贼做朋友啊?” “那当然。” “我听爹娘说他们杀人不眨眼,咔擦一下,割脑袋瓜就跟割冬瓜一样。” “也不是啦,土匪也有好土匪,我小马哥哥就是顶好的土匪。”楚渔自豪地说。 “小鱼,谢谢你。” “客气啥,你病好了,对我们也有好处,我刚才说的可不是吓人话,我真听阿飞说过感冒最容易传染,要死死一窝。”楚渔一脸认真。 “啊!那你们赶紧离我远点,可别传染你们了。”云丫赶紧离开九月的怀抱。 九月捉住她的手,笑道:“她吓唬你的。” “哈哈。” 屋里传来阵阵笑声,守门的狼狗实在看不下去了,一鞭子抽在门上。 “嚷什么嚷,皮痒了是吧。” 众人啊得几声,吓得滚做一团。 “还不给老子闭上嘴。” 小雪第一个爬进被窝,其余的人也陆续爬了过去。 她们按照昨晚的方法,继续挤着睡,一天的疲惫,让被窝里的窃窃私语很快就结束了。 第二天,路过镇上的时候,狼狗把云丫单独带走了。 再回来时,手里拎着几包药。 之后,老鼠每晚都会把药煎好,灌进水袋中,九月每日三餐饭后,暗示喂云丫喝药,这样过了约摸三天,云丫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晚上也能安稳睡一宿了。 好日子才过一天,又下起大雨,这雨一下就是两天两夜。 白霜一层又一层,行程也特别慢,有时半夜还在山中噔噔噔,路上结满冰霜,滑得厉害,马车颠簸得厉害,马车内冷得都能结冰了。 晚上的山中,呼口气都能结成冰,楚渔体质好尚且能熬住,几个体弱的或打喷嚏或流鼻涕,而云丫好不容易暖起来的手脚又冰得像坨铁。 云丫一直寒冷,九月几个也只能紧紧抱着她,小雪的眼睛一直是红的,她时常对着缝隙,痴痴地问楚渔:“小鱼,你说我们能活到春天吗?”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楚渔只能握住她的手,给她勇气和信念。 “是啊,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九月反复呢喃这句话,眼泪一滴滴落在云丫脸上。 一车人也就靠着这一点信念支撑着。 “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你们最想做什么?”楚渔想给大家一点希望。 “我想吃冰糖葫芦。” “我想洗个澡。” “我想我家的狗。” ...... 微笑在云丫脸上,她茫然地看着前方,痴痴地说:“我想......我想回家美美睡一觉。” 往常雀跃的小雪默默坐在一旁,情绪有些低落。 楚渔便去挠她。 小雪怕痒,就往九月怀里钻。 九月慈爱地护住她,笑问:“我们小雪想做啥呢?” 小雪身子微震:“我想吃娘做的糍粑。” “你娘做的糍粑一定很好吃。”九月笑道。 小雪点点头,眼神变得黯然:“可是这个梦想永远也实现不了。” “往好处想,我们一定能逃出去。”楚渔柔声安慰她。 其余人也围过来安慰她。 “我娘早死了,我永远也吃不到她做的糍粑。”小雪鼻子一抽,双手捧着脸,埋头在九月怀里痛哭起来。 在小雪断断续续的叙说中,众人才知道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那秀才后来做了官,她娘给秀才做了偏房,她娘死后,她一个孤女也受尽欺凌。 小雪的身世让大家泣不成声。 马老大几个披着蓑衣,骑在马上,也是瑟瑟发抖。 “这狗天真要冻死人,老大,要不要等雨停了再走。”狼狗使劲那双手从早搓到晚,也没见半点热气。 “不行。”马老大的语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下雨,车打滑,马也打滑,一天走不了几里路,还不如等雨停再走。”狼狗嘀嘀咕咕。 马老大白了他一眼:“你知道雨几时停?” 狼狗不敢再吭声了。 要是过年前交不了货?马老大不敢想象那后果,情急之下,鞭子抽马抽的噼啪响,怎奈路泥泞,马儿又冒雨赶路,深一脚浅一脚,怎么快得起来。 楚渔几个坐在马车里也难受得很。 雨越下越大,破旧的马车漏雨,到处湿哒哒,她们只能蜷缩在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 可是马车总是颠来复去,总在她们不留意时,一个颠簸,把她们打回漏雨的那一角,她们又挣扎着滚回干燥的角落,下一个颠簸,又被打回漏雨的角落,一路上,她们都在来回滚。 “啊!” “救命啊!” “好冷,月姐姐。” ...... 很快,大家连抱怨的力气都快没了。 楚渔的暴脾气终于压制不住了,她使劲拍打着马车:“挨千刀的,会不会赶车。” “快停下,我要休息。” “还让不让人活。” 雨打在马车上,咚咚响,楚渔骂了几句,就骂不下去了,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还是她离开师父后,第一次流泪。 可是即使她很伤心很绝望,这眼泪也只有那么几滴。 “小鱼不哭。” 九月和小雪抱着她,楚渔不哭了,她们两个又哭得不成人样,尤其九月,那双黯然的眼就像永不干涸的泉眼。 楚渔又转而去安慰她们:“我不哭了,你们也别哭了,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小雪含泪点头,九月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丝毫希望。 而就在此时,马车又遇上一个颠簸。 “啊!” “小雪,抓紧我。” 楚渔一手抓着木头,一手紧紧抓住小雪,就在马车稳住时,楚渔又听见马鸣之声,紧接着,马车飞速跑起来,路边的树枝木头划过马车,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楚渔一听就知道马受惊了,心里只盼着这马跑快点,跑远点,最好跑到人贩子找不到的地方去。 “马儿快跑,马儿快跑,马儿快跑。” 不明就里的小雪嚷嚷道:“小鱼,我们都快摔死了,你咋还让马儿快跑呢?” “啊。”眼看着小雪又要摔跤,楚渔急忙一把拉住她。 外面传来人贩子焦急的声音。 “老大,完了。” “马疯了,快,快。” “老鼠,快砍断马绳。” 马老大拔出刀,一个飞身,刀刺向马腹,伤口似决堤般,血如汹涌的瀑布,马儿仰天长鸣,狂吼起来,挣扎着再跑。 马车腾空旋转,马儿挣扎了几步,双腿一软,倒在血泊中,陡然停下的力量,让马车重重撞上马尾,一个回弹,马车哐啷一声,倒在泥泞中。 车盖脱落,滚得老远,楚渔只来得及抓住就近的小雪,其它人全部被甩了出去。 “啊!娘亲!” “疼!” “救我。” 雨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点,打在麻木的脸上,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冰冷。 第35章 惨遭虐待 楚渔和小雪爬出马车,从泥泞中扶起九月等人,九月白嫩的手臂划出一道小口子,有血丝溢出,楚渔撕下一块布给她扎上。 云丫的额头磕到石头,很大一块红印,其余人也不同程度受了伤。 大家的衣服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楚渔也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怒气冲冲地冲到马老大面前,厉声道:“云丫生病了,不能淋雨,把你们的蓑衣脱给她。” “你小丫头嘚瑟了。”狼狗一鞭子抽了过来,楚渔来不及躲避,正准备挨鞭子时,九月突然冲了过来,从后面抱住她,用背挡下那一鞭子:“啊!” 九月痛苦的叫喊声大雨中显得格外凄凉。 “月姐姐,你没事吧。”楚渔扶住踉跄的九月。 九月双唇紧闭,摇摇头。 “月姐姐......”楚渔愧疚的话语被眼泪和雨水淹没。 九月却对楚渔微微笑了笑:“我没事,小鱼别哭。” 其余的姑娘也都围了过来,大家又抱做一团。 马老大走到老鼠面前,对他做了几个手势,老鼠听了后,脱下身上的蓑衣,甩了过来。 楚渔喜出望外,一手接住蓑衣,让小雪拿着,她又脱下身上的袄子,穿在云丫身上。 云丫无力的双手想要推开楚渔的袄子,却使不出劲。 “你病才好,不能受寒,我这袄子是从契丹人手里买来的,暖和的很。”楚渔又把蓑衣绳子替她系好。 “那你呢?” 楚渔拍拍胸脯:“我从小就跟阿飞和小马哥哥练武,强壮着。” 云丫这才安心地点点头。 当然她不知道楚渔所说的练武,不过就是骑骑马,打打鸟儿,顺便飞个镖。 “别废话,赶紧走。”马老大飞身上马,冷冷道。 狼狗拿着鞭子在后面催,楚渔等人手拉着手,一步步移。 “走快点。”狼狗的鞭子抽在地上,溅起一滩泥水,打得楚渔满身。 楚渔愤愤地擦把脸,怒道:“把你脚捆了,你走快给我看。” 狼狗一时语塞。 楚渔转而冲马老大喊道:“想要我们走快点,就把我们脚上的绳子解开,不然走到明年都到不了江宁。” “忽悠我们解开绳子,你小丫头想跑是不,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狼狗的马鞭说着又飞了过来。 楚渔这回有了心里准备,身子一弯,躲开了。 狼狗见一鞭子没抽中,又抽第二鞭,楚渔身子灵活,竟都给躲过了。 狼狗脸黑得和墨汁一个色,楚渔得意洋洋地冲他炫耀:“真是没脑子,你们四个大老爷们还有武功,我们几个小姑娘,病的病,伤的伤,手还被绑着,能跑哪去?” “鬼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溜走,没门。” 狼狗举起手,又要抽,扬起的鞭子却被马老大两只手抓住了。 “把她们脚上的绳子解开。” “老大,万一她们逃跑怎么办?” “跑,嘿嘿!”马老大一声冷笑,“跑一个,杀一个。跑一双,杀一双。全杀光也只亏几天饭钱。” 马老大腥红的眼,看得云丫几个站都站不稳。 “爷这一世杀过的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还能让几个小丫头跑了!”马老大戳的一口浓痰飞得好远。 小雪冰凉的手紧紧抓着楚渔,九月大气都不敢出。 “解吧,解吧。不然真明年都走不到江宁。”野猫蹲下替楚渔解绳子。 老鼠也跟着过来解绳子,狼狗则跟他们后面收绳子。 脚下没了束缚,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狼狗,谁敢偷懒,鞭子伺候。” 马老大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狼狗野猫老鼠三个走在最后面,四人骑着马,楚渔等人走在中间,只要稍微慢下来,狼狗的鞭子就会甩过来,吓得楚渔也不敢偷懒了。 走到后面,二人一组,轮流抬着迷迷糊糊的云丫走。 一直走到半夜,才在一座破庙落脚。 楚渔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进了破庙,直接瘫倒在地,其余的姑娘们也都好不了多少。 只有九月挣扎着坐起身,隔一会儿摸摸云丫的额头。 “怎么办,小鱼,云丫发烧了。” 狼狗扔了一袋子湿漉漉的饼过来,楚渔和着雨水咽下肚,身体才有了点劲。 九月把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喂给云丫,云丫只吃了几小块,就再也不肯吃了。 “云丫乖,不吃更没力气。”九月柔声哄着她,想强行将饼塞进她嘴里,而云丫扶着九月的手直接呕吐起来。 小雪一下下替云丫顺背。 楚渔从狼狗那要来火折子,找了几块干柴,又从佛祖像身上的干/袈/裟,混着香炉里未燃尽的焚香,生好了火引子,扔进两根干柴。 火苗蹭蹭地升起来,寒冷的冬夜里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楚渔招呼众人把外衣脱了,架在火上烤,她自己蹲那把手烤热后,又去外头捡来一堆湿柴,缓过气的小雪和两个姑娘也跟着楚渔来捡湿柴。 “这里冷,火得烧大点,才暖和,烧一整晚得要很多柴,我们多捡些湿柴,烤干了就可以用。”楚渔解释道。 小雪乖巧地点点头:“小鱼你真聪明。” “都是阿飞和小马哥哥教我的,阿飞和小马哥哥去山里打猎,会带上我,晚上狼多,山里又冷,小马就会烧一堆大火。” 楚渔想起他们,鼻子就有些酸,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回去找她。 唉,爹娘,你们在哪,小鱼过得好辛苦。 腿酸得不行,楚渔和小雪背对背坐着烤火,坐着坐着就眯上了眼。 风急雨急,云丫□□声断断续续,九月一整夜都在照顾云丫,楚渔睡得迷迷糊糊。 黎明时分,雨终于停了,睡了一觉,大家面色好了许多。 云丫烧还没有退,九月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 今天是个晴天,狼狗从附近村里找了个土郎中,老郎中瞧了几眼,摇摇头走了。 到中午,云丫已经开始说起胡话,一直照顾她的九月也染上了风寒,一路咳,队伍里好几个姑娘上吐下泻,在楚渔再三要求下,马老大答应改路去青阳县城修整一天。 他们在青阳县城外找了间破旧的老屋子,屋主人是对老夫妻,被马老大绑在厨房。 狼狗和野猫进城请大夫,天快黑时,来了个大夫,依次给大家把把脉,开些药,轮到云丫时,大夫摇了摇头。 云丫一下午都没清醒过,九月也跟着哭了一下午,六神无主的小雪等人,全都眼巴巴地望着楚渔。 楚渔强撑着没哭,和小雪熬好药,又喂给她们喝。 九月几个病得不重,喝了药,症状缓解许多,而云丫喝进去的药,最后全都吐了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小雪急得头冒冷汗,九月的眼泪就一直没干过。 楚渔只得找马老大要来盆子,装了一盆水,把帕子打湿,搅干,敷在云丫额头。 晚饭后,云丫醒来过一次,拉着九月的手,又哭又笑,嘴里一直喊着:“月姐姐。” 喊了几声又昏睡过去。 九月紧紧搂着云丫的身子,不肯撒手。 偶尔,云丫会醒过来,抓着九月的手喊冷,楚渔摸摸云丫的身子,像火一样滚烫。 小雪把被子全盖在云丫身上,云丫还是喊冷。 楚渔给她换帕子,换了半宿,一时没撑住,就撑着桌面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九月崩溃的哭声。 第36章 云丫病亡 楚渔睁开眼,就看见九月死死抱着云丫,云丫手脚一直抖。 “云丫,云丫,云丫,别怕!是我,月姐姐。” 九月的声音惊醒了大家,她们全都围了过来,小雪害怕地躲在楚渔身后。 “小鱼,小鱼。” 云丫微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楚渔含泪握住她的手。 “小鱼,别哭......谢谢你.....等我死了.....你把袄子......袄子拿回去穿上。” “你不会死的,云丫,你会好起来的。”九月把头埋进云丫胸前,哭得喘不过气。 云丫缓缓伸出手摸向九月的脸,口中断断续续地说:“月姐姐......别哭......月姐姐这么美......哭......哭花了......不好看......” “月姐姐不哭,云丫乖乖好起来,月姐姐不哭。”九月泣不成声。 云丫又将目光转向楚渔,声音微弱地几乎听不见。 “袄子......袄子......穿上......冬天......冷......冷。” 云丫说这话时,楚渔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神秘的光,她的脸逐渐变得红润起来,楚渔能感觉到她抓着自己的手,突然变得很有力气了。 “小鱼,那日,你问我们‘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最想做什么’?我说我想......我想回家美美睡一觉。” 云丫忽然全身剧烈颤抖,痛苦让她的脸呈现一种扭曲的状态,手却死死抓住楚渔,指甲都要抠进楚渔的肉里了,楚渔能感受到她正在承受剧烈的痛苦。 但,她眼中的那一抹神秘的光亮还在,她脸上的笑容就如孩子般纯净明亮,仿佛那些身体上的痛苦都不存在一般。 楚渔听村里老人说过,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我......我......我现在......”云丫的声音越来越弱。 楚渔俯下身,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呼吸,而她微弱的声音还在楚渔耳边:“我......现在......终于......可以......可以......美美......美美......睡......一......觉......了。” 抚摸九月脸颊的手正在逐渐掉落,楚渔手中抓住的那一股力量正在逐渐散去,云丫眼中那一抹神秘的光芒正在逐渐散去,只有她嘴角那一抹纯净的笑容成了永恒,刻在楚渔心中,刻在九月心中,刻在所有人的心中。 “云丫,云丫。”九月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无边的夜空中回荡。 所有人哭作一团。 一滴冰冷的泪珠在脸上流淌,楚渔伸出舌头,接住了它。 好咸!云丫,你解脱了。楚渔抬头,望向夜空,她好像看见云丫在向她挥手:“小鱼,保重喔,我们若干年后再见。” 楚渔轻轻合上云丫涣散的双眼。 被哭声惊醒的马老大默然地斜了眼云丫渐渐冰冷的身体,冷冷道:“可惜了药钱。” 楚渔将马老大冷漠的脸深深记在脑海中,她发誓她总有一天要让他们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这一夜,她们谁都没有睡,她们守着云丫的尸体不敢睡,她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云丫,下一个小豆子,小雪瘦弱的身子一直在发抖,楚渔能做的也只有抱紧她。 最后,在楚渔的带领下,所有人围着云丫的尸体念经,希望她能早登极乐。 格外漫长的一夜终将过去,黎明总会如期而至。 当第一缕阳光洒金窗户,楚渔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然而,这希望也不过是片刻的自我安慰。 出发时,狼狗要扔掉云丫的尸体,九月以死相逼,马老大拿她没法子,只得同意带着云丫的尸体上路。 拥挤的马车内,云丫的身体渐渐发白,眼窝深陷,脸色乌青,小雪等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也没见过几回死人,大家都尽量离九月远一点。 楚渔也是头一回见死人,心里发毛得紧。以前阿飞为了吓她,老跟她讲些死人的故事,楚渔知道人死后会变臭,一点点腐烂,那臭味有毒,九月一直抱着死人,总不太好。 “月姐姐,我们找个安静的地儿,让云丫入土为安吧。”楚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九月一言不发,两串泪珠子挂在脸上,呆呆地看着马车外。 楚渔默默叹口气:“月姐姐,云丫生前的心愿是美美睡一觉,我们就完成她这个心愿吧。” 九月摇摇头,木讷的眼珠子缓缓移向楚渔,干涸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嘶哑的声音:“云丫胆小,她一个人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她会害怕。” 唉,她们都是被拐来的,谁有亲人朋友啊。 小雪几个早已开始抹泪。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楚渔咬咬牙,直视九月的眼睛:“月姐姐,你看着我,我还活着,小雪也活着。” 楚渔又指指蜷在她身后的姑娘们。 “她们也都还活着,但是。”楚渔低头看向九月怀里的云丫,含着泪说,“你看,云丫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月姐姐,我们还要想办法逃出去,云丫泉下有知,她也会保佑我们都能早点逃离魔掌。” “月姐姐,你说是不是?” 九月只默默流泪,不为所动。 楚渔只得拉过小雪的手:“月姐姐,你看看小雪,小雪胆小,不送走云丫,小雪觉都不敢睡。月姐姐,你忍心让小雪成为下一个云丫吗?” 九月身子动了动,小雪眼皮浮肿的厉害,一看就是睡得不好,她捂着脸不敢看云丫死灰般的脸,九月缓缓伸出手消瘦的手,温柔地捧起小雪的脸。 “小雪......”九月的呢喃被小雪的哭声盖过了。 “月姐姐,让云丫入土为安吧。”楚渔趁机又劝了句。 良久后,九月终于点了点头。 马车转弯,进入一条小道,枯萎的野草横躺在道路两旁,上面铺满厚厚的枯叶,草地挨着一条约两丈宽的河流,河流两岸种满一排排高大的银杏树。 来年秋天,遍地金黄,这里一定很美。 楚渔摇摇九月的手臂,指引她往窗外看:“月姐姐,这里有水有鱼,有青草,有银杏,待到春天,定是一路芬芳,让云丫在这长眠可好?” 九月含泪点头。 楚渔用力拍打车门,狼狗很不情愿地过来。 “带着个死人上路,真晦气。” “干完这票得去寺庙住几天,去去晦气。” 狼狗一路嘀咕,再一听楚渔说要安葬云丫,立马又喜了。 楚渔选了棵壮硕的银杏树,在老鼠的帮助下,挖了个洞。 九月抱着云丫的尸体,怎么也不肯松手,又是好一顿哭,气得狼狗对着楚渔就是两鞭子。 “你再不松手,我就打死这丫头。” 第37章 逃跑第一步 九月又去护楚渔,野猫趁机拎起云丫的尸体,扔进洞穴里。 狼狗踢了两脚,粘稠的黄土覆上云丫的脸蛋和脖子。 九月哭得直不起腰。 楚渔让小雪拉着九月,独自去覆土,狼狗几个觉得晦气,离得远远的。 “云丫,再见。”楚渔朝着洞里躺着的人儿挥挥手,抓起一捧捧土洒上去,她的眼睛扫过云丫的上身时,停住了。 她想起买这袄子时,那契丹人说过的话:“小姑娘,这袄子可是狗毛做的,可暖和了。我们契丹人过冬都靠它。” 楚渔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脱下云丫身上的袄子, 哭得迷迷糊糊的九月,一看楚渔的动作,就疯也似地扑了过来,使劲掰楚渔的手,楚渔含泪从她手中夺过袄子,快速穿在身上。 “小鱼,小鱼......”九月大口喘气,气得说不出话来。 楚渔系好最后一颗纽扣,继续覆土。 “小鱼,你好狠心。” 盖上最后一捧土,楚渔长舒一口气。 大家跪在云丫坟前,同云丫做最后的告别。 “云丫,你一个人睡在这荒郊野外,好孤单。”九月哑着嗓子哭,一口气抽不上,晕倒过去。 楚渔赶紧扶她上马车,老鼠一马鞭抽下去,马车又颤颤巍巍地动起来,楚渔朝云丫的坟墓挥挥手。 云丫,不要害怕,你要是寂寞了,就和天上的鸟儿、水里的鱼儿说话,还有野草野花、蚂蚁和路人,还有那高大的银杏树,它们都是最可爱的朋友。等到秋天,沉甸甸的果子落在你的周围,你一定会很高兴。 楚渔仿佛看到云丫站在那,微笑着同她挥手告别。 九月昏睡到傍晚才醒来,楚渔想喂她喝水。 “月姐姐,渴了吗?” 楚渔去拉九月的手,九月像是触碰到尖刺般,迅速抽离了手,目光瞥向别处。 唉,月姐姐误会她了。云丫死了,那袄子埋在地下只能腐烂,给她穿却可以御寒,楚渔不认为她哪里做错了,九月的不理解,让楚渔觉得很委屈。 可是看着九月苍白的脸,瘦弱的身子,还有干燥地脱皮的嘴唇,楚渔心里的那一点点别扭怎么也存不住,她把水壶转给小雪,小雪乖巧地接过。 “月姐姐,喝点水吧。” 九月低头喝了几口,目光瞟向楚渔身上的袄子时停住了。 楚渔迎着九月的目光,唤了声月姐姐。 九月没有吱声。 楚渔无奈一叹:“月姐姐,你别怨我。” 九月撇过头,默默流泪。 楚渔也转向窗外,露出苦涩的笑容:“月姐姐,云丫已经死了,而我们,还要活下去。” 九月听了这话,身子一颤,半响后,她默默拉起楚渔的手,含泪道:“是姐姐没想明白,小鱼,你答应姐姐一件事好吗?” 楚渔点点头。 九月擦擦眼泪,抬手捧起楚渔的脸,哽咽着声:“小鱼,你答应我一定带大家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不然,还会有下一个小豆子,下一个小雪......” 九月泣不成声。 “姐姐,我......”看着大家渴望的眼神,楚渔心里的话说不出口。 “小鱼,你机灵又勇敢,你一定可以带领大家逃出魔掌的。”九月的眼中充满了信任。 “小鱼,你一定行的。” “小鱼,云丫死了,我们都慌了,只有你能保持镇定,所以,你一定行的。” “小鱼,我们相信你。” 那一瞬间,楚渔觉得她仿佛成为了大家最后的希望。这份信任让她无法拒绝,让她充满勇敢的力量,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带领大家逃出去。 楚渔郑重地点头,这是她楚渔的承诺。 楚渔还在暗暗思考逃跑计划时,又发生了一件让大家恐惧的事。 那日晚饭间隙,九月胃口很不好,一直躺在草垫子上睡觉,大家以为她因云丫的死伤心过度,也并未过多放在心上。 但,临睡时,楚渔钻进被窝,陡然发现九月浑身发烫,心中一惊,连忙爬起来为她退热,又让小雪将云丫剩下的退烧药熬了一碗喂她喝下。 然,忙活到半夜也不见好转。 一直到天亮,烧才退下。 大家都以为这是病好了,谁知当天下午,又开始烧起来。 这下子,大家心里都慌了,小雪蜷缩在角落,嘴里一直仿佛呢喃着那句话:云丫发烧,烧着烧着就没了。 楚渔心里也没底,一直想不到好的逃跑方法,让她心急如焚,越往北走,天气越糟糕,冰天雪地,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一个个病倒甚至死去,这也包括她。 想要逃出去,第一步要解开手脚的绳子,这点倒不难,楚渔轻轻摸了摸契丹人送的狼牙,牙尖锋利的很。 马老大四个都是身强力壮的练家子,硬碰硬死路一条,只能智取。可是怎样才能取胜呢?楚渔皱起眉。 楚渔的动作惊喜了九月。 “小鱼,小鱼,小鱼。” 九月的呼唤声打断了楚渔的思路。 “月姐姐,你醒了。” 楚渔转身抱住九月滚烫的身子。 “到哪了?” “后天晚上就到宣城了。” “想到办法了吗?” 九月热切的眼睛闪着光,楚渔犹豫了下,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我没有多少把握。” “没关系,世上的事,哪能都有十成把握?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楚渔轻轻在九月耳边说了一通,九月边听边点头。 “可是怎样才能把他们分开呢?” 楚渔摇摇头,还没有特别好的想法。 “我倒有个办法。”过了会儿,九月忽然低声在楚渔耳边说了几句。 楚渔凝神听了,似乎有点不放心。 “要是被他们发现你装病,会打死你。” “不会的,他们想把我卖个好价钱。”九月凄然一笑。 “好吧。” “过了宣城,就进入江宁的地盘了,我们随时可能被卖掉。” 楚渔明白九月的意思:“就在宣城行动吧。” 说着,二人叫醒所有的女孩,把计划告诉她们,又一番商量,个个都有些兴奋,又有些恐惧,楚渔怕她们露陷,又好一番说道。 第三日傍晚,一行人抵达宣城郊外,照例,人贩子绑了对独居的老夫妇,霸占屋子。 楚渔等人被关在偏房,晚饭后,狼狗就给门上了锁,老鼠守在门口。 楚渔躲在门口听了一阵子,马老大三个在外头聊花事,大概是不会再进来了。 楚渔转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十个姑娘全围了过来。 “东西弄到了吗?” 楚渔点点头,两只手伸进口袋,掏出两样东西。 九月笑了笑,拿走了鸡蛋,小雪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一盒朱砂。 “小鱼,你怎么弄到的,真厉害。” 小雪兴奋地抱着楚渔转了好大一圈。 “快画吧,弄逼真点。” 小雪乖巧地应了声,拉着几个姑娘去忙活了。 九月拿起鸡蛋在桌角轻轻敲了两下,蛋壳裂开几条细缝,她小心地剥开鸡蛋壳,露出一个小口子。 “月姐姐,你本来就病着,再吃鸡蛋不会出事吗?”楚渔还是不放心。 “放心吧,我从小一吃鸡蛋,就全身长红疹子,要一天才能完全消掉,除了痒点,不会有其它事,大夫说我和鸡蛋相生相克。”九月露出俏皮的笑容。 楚渔还想说什么,九月已经把一颗生鸡蛋吸进了嘴里,她紧拧的眉头就像团起来的纸。 “一定很难吃吧。” “比起这些日子受的苦,吃生鸡蛋算不得什么。” 咽完一颗,九月又去剥第二个鸡蛋。 第38章 忽悠人贩子 第二个生鸡蛋吃完,小雪几个也画的差不多了,站在一排,让楚渔和九月检查。 楚渔一个个仔细看过去,小雪也算是个仔细人,几个人手上和脖子上都用朱砂画了许多红点,有的密集,有的稀疏,但形状大小都一样。 小雪等人又卷起裤腿,九月细细查看了一番,才放心:“有六成像。” “晚上光线暗,有六成像也看不出。”小雪笑嘻嘻地放下裤腿。 或许是快要逃离魔掌了,众人都有些高兴,连九月也露出了笑容,而楚渔的一颗心却一直紧绷着,她的注意力全在九月身上,才几句话的工夫,九月脖子上就已冒出了几个红点。 九月用眼神告诉楚渔不必担忧,又笑着和小雪几个聊天去了。 在等待的空隙中,楚渔用狼牙尖一点点磨绑着手的绳子,为免被人贩子发现,她没有把绳子磨断,并把磨过的地方用手腕遮挡住。 大家靠在一起眯了两个时辰,楚渔估摸着快到寅时了,轻轻拍拍九月,手才碰到九月的背,却见她全身都在颤抖,似乎是在极力克制挠痒的冲动。 楚渔知道是时候了,便把所有人都叫起来。 楚渔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哭喊起来了。 “月姐姐,你怎么了?” “我喘不过气。” “啊,痒,好痒。” “月姐姐,你咋全身都是红疹啊?” “小雪,你脖子上也有红疹子。” “啊,我的亲娘,我身子也好痒。” “不得了,要死了,这好像是天花。” “我们村有人得过,几天就死了,我娘说会传染。” 大家演得有模有样,楚渔深吸一口气,跳到门口,用尽力气,使劲踢门,踢得门哐啷哐啷响。 “吵什么吵?” “大半夜,活腻了是吧?” 外面传来清脆的鞭子声和人贩子愤怒的骂声。 楚渔往自己腿上使劲掐,痛得双眼冒金星,就扯开嗓门喊起来:“马老大,马老大,不得了,月姐姐快死了,快死了。马老大,求求你,给她请个大夫。” 外面传来砸凳子的声音。 楚渔继续扯开嗓门哭喊:“马老大,求求你发发慈悲,月姐姐快不行了,好像是天花,我们都被传染了,马老大,求求你,救救我们。” 楚渔手一招,其余的姑娘也跟着边拍门边哭喊。 “马老大,求求你,救救我们。” “我还不想死。” “马老大,我们都死了,你们就没钱赚了。” 楚渔透过门缝,看到狼狗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那根长长的鞭子。 狼狗一点点靠近,楚渔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往后退。 门嘭的一声开了,狼狗和老鼠两个衣衫不整地进来,楚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求求您救救我们,我们死了,你们也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一天到晚,闹来恼去,吵得爷觉都睡不安稳。” 狼狗啜的一口唾沫砸在楚渔头顶,楚渔强忍着恶心,使劲憋眼泪。 小雪掀开九月的衣袖,示意狼狗看:“月姐姐从昨天就开始长疹子,才一天的工夫,就全身都长满了。” 狼狗抬起脚,踢了踢九月的身子,九月呻/吟了两声,眼皮微动,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月姐姐晚饭后就神志不清了,定是这几天给烧傻的。”楚渔在边上解释。 狼狗弯下腰,盯着九月千疮百孔的脸看了会儿,又伸手要扒九月的衣领口子。 一个姑娘尖叫一声。 “叫什么叫,不想活了。” 狼狗一鞭子抽在那个姑娘的腿上,那个姑娘忍着火辣辣的疼,做惊恐状,语无伦次道:“是天花,天花,要死了,我们都会死,啊,救命啊,我不想死。”说完,就头往墙上撞。 其余的人也跟着哭起来。 “对,是天花。” “我弟弟就是天花死的,死的好惨。” “我们村里也有人得了天花,就是这样的症状,发高烧,咳嗽,全身长疹子,没几天就死光了,他全家都是得天花死的。” “娘啊娘......” 一时间,屋子里一片混乱。 众人这一哭闹,狼狗明显也有点害怕起来,正欲扒九月领口的手收了回来,一脚把老鼠踢到了前头。 “去看看,是不是天花。” 老鼠是个聋哑人,领会了狼狗的意思后,颤抖着手去扒九月的衣领口,才刚掀开一角,就吓得手缩回来,颤颤巍巍地转向狼狗。 “没用的东西。”狼狗捂着口鼻,盯着九月长满疹子的脖子看了好一会儿,又捞起九月的裤脚,一看腿上也全是疹子,就变了脸色。 楚渔趁机撸起袖子哭道:“完了,完了,我手上也长了疹子,我们都要死了。” “小鱼,我不想死啊。” 小雪也撸起了袖子。 狼狗犀利中又带点躲避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脖子和手,最后停在九月身上。 九月故意讲起胡话:“娘,娘,鸡腿,好香的鸡腿。” “月姐姐,月姐姐。” 小雪扑到九月身上,痛哭起来。 众人也都跟着扑过去,扯着嗓子,把吃奶的劲都用来哭了。 “好痒好痒。” “我不想活了。” 嘹亮的哭声在沉寂的夜晚,就像一个个魔抓,扰得狼狗和老鼠心慌意乱起来。 “晦气。”狼狗努努嘴,老鼠出了屋子,不一会儿,领着马老大和野猫一同进来。 而此时,楚渔等人早已经哭得脸红脖子粗,又是咳嗽,又是喘不过气,鼻涕眼泪糊一地,那个凄惨样倒像真都得了传染病。 马老大又挨个检查了一遍。 马老大朝楚渔看时,楚渔一把抱住了马老大的脚:“云丫死时也发烧咳嗽长疹子,现在月姐姐也要死了,再接下去就轮到我们了。马老大,求您给我们请个大夫吧。我们都死了,你们也赚不到钱。” 见马老大还不吭声,楚渔脸色一变,冷道:“马老大,您就算不为我们几个的贱命,也该为你们自己想想,天花可是传染病,我们死了,你们也活不了。” 奶奶的,这马老大还不吭声,要逼她出绝招么?楚渔手一挥,招呼众人道:“姐妹们,他们不顾我们的死活,我们死也要让他们陪葬。把天花传给他们,要死一起死,谁都别想活。”说完死死抱住马老大的腿,任凭他怎么踢都不肯脱手。 小雪等人当然明白楚渔的意思,呼啦一下,三个一组,把狼狗三人分别围住,众人长满疹子的手纷纷转向他们。 “死开。” “滚开,臭娘们。” 狼狗几个就像看到瘟神一样,吓得往后躲,躲不过去,就拿鞭子抽拿脚踢,一时间,满屋子的惨叫声,但是没有一个姑娘后退,她们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今晚了。 第39章 先捂死老鼠 “啊啊啊。” 狼狗的长辫子无法施展,和野猫几个拳脚不留情,一下下全都实打实打在小雪等人身上,小雪等人咬牙忍者。 楚渔胸口被马老大踢得一阵阵发麻,琢磨着差不多了,就装作被马老大踢开的样子,趴在地上挠手,指甲使了力气,挠出一条条血印。 “啊,好痒。” 围攻狼狗三人的姑娘们,见楚渔松手了,也跟着退开来,有的在地上滚,有的抓头发,有的撞墙壁,就像一群疯女人。 狼狗用力拍了拍衣裳,想把天花拍掉。 “看起来真是天花,这回倒大霉了,老大,怎么办?”野猫脸上带着恐惧。 “哈哈,不给我们请大夫,你们也别想活。”楚渔肆无忌惮的冷笑声让狼狗身子发麻,他想发作,举着鞭子,却因为对天花的恐惧而不敢靠近楚渔。 楚渔知道她的计划快要成功了。 楚渔鱼死网破的话语攻破了马老大心中的防线,他的声音有点慌乱:“狼狗和野猫去请大夫,老鼠把门锁紧了。” 狼狗和野猫去骑马请大夫去了,马老大转身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医馆得天亮才开门,从这到宣城一个来回得一个时辰,狼狗应该会在卯时回来,这就意味着她们只有一个时辰逃跑。 时间紧迫,第一件事是解绳子,楚渔就着桌子的菱角,双手一使劲,已经断了大半的绳子应声裂开,众人心中大喜。 楚渔从怀里掏出师父留给她的匕首,割掉脚上的绳子,又替众人解开绳子。 不一会儿,老鼠和马老大的呼噜声又响起来了。 桌上的烛火快燃尽了,楚渔招呼众人坐到一起。 “钥匙拿到了吗?” 小雪点点头,把从狼狗那偷来的钥匙交给楚渔。 “都知道待会该往哪跑了吗?”楚渔又问。 众人都点头时,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小鱼,我们一起跑吧,人多力量大。” 楚渔摇头:“不行,一起跑,一旦一个被抓到,就全部都死翘翘了。” 那个微弱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了。 楚渔怕有人记不住,又强调一遍:“你们记得,一定不能往宣城方向跑,那是自投罗网。除了宣传,其它方向,拼命跑,不要回头,最好跑到城里去,或者找个尼姑庵、破庙之类的地躲上半个月,再往家走。是单独逃,还是两人一起,你们自行决定,但绝对不要把你们的方向和路线告诉别人,连我也不要说。要是倒霉碰到狼狗,不要惊慌,想办法躲起来。” “记住了吗?” “记住了。” “小鱼,我和你一起。”九月身上的红疹子已经消退了些。 “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 “有谁去北方吗?”大家正在组队时,小雪突然问。 “小雪,你不是南方人么?” “我想去青州找我亲爹。” “可是我们家都在南方。” “那我要独自逃了。”小雪的声音有些落寞。 九月轻轻替小雪理理杂乱的发,笑着安慰她:“我和小鱼先陪你去青州,好不好?” “月姐姐最好。”小雪高兴地抱住九月。 楚渔有些为难:“月姐姐,小雪,我不能陪你们去青州,我要去找我爹娘。” “啊,可不可以年后再去呢?”小雪欢快的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了,憋着嘴,眼泪打转。 楚渔摇摇头,目光坚定:“我一定要尽快找到爹娘。” 九月攘过楚渔的头:“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机会相见。” 想了想,九月又提议道:“不如我们约定每年云丫的忌日,一起去她坟前祭拜。” 想起云丫的死,众人又是泪如泉涌。 楚渔怕她们一哭就没完没了,耽误正事,赶紧打断:“待会要做的事,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 小雪揉揉眼睛,拿起准备好的棒槌,比划道:“待会,我躲在外边,只要马老大一进来,我就这么重重一敲,敲得他脑袋开花。哈哈。” “你小声点。”眼见小雪有点得意忘形,九月忙提醒她。 “知道啦,月姐姐。”小雪吐舌道。 九月爱怜地打她一下,又转过头,犹豫着问楚渔:“咱们真的要捂死老鼠么?” 楚渔点点头。 “可是,可是,我没杀过人。”九月目露惊恐,怔怔地看着那一抹烛光。 “我也害怕。”小雪透过门缝,看了老鼠一眼,声音有点抖。 “我也没杀过人。” ...... 想到要杀人,大家又害怕起来,蜷缩成一团。 唉,她也没杀过人啊,唯一一次伤人还是因为钱青竹那老贼要害她,她被逼无奈,慌了神,才刺伤他。当时在气头上,逞一时之勇,倒不觉得害怕,现今想起那飞溅的血,楚渔的手也忍不住发抖。 可是老鼠和马老大一伙人,绑架她们,要把她们卖去妓院,还害死了小豆子和云丫,他们本就死有余辜,何况他们做人贩子多年,不知道害得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又害得多少如花的姑娘生不如死?这种人就算千刀万剐,也不值得可怜。 想着这群人贩子的罪孽,楚渔的恐惧被愤怒代替,颤抖的手充满了力量,紧握成拳。 “你们只管把老鼠按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能让他动弹,杀人的事,我来办。” “小鱼,你不怕吗?” “有啥可怕的,我可是和土匪做朋友的人,杀个人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眼都不眨一下。” 小雪被楚渔的话吓得躲到九月身后,迟疑了下,问楚渔:“小鱼,你杀过人吗?” “那当然,贪官福州知府还是我杀的,福州官兵搜遍福州城,也没能抓到我。”楚渔眉毛一挑,颇为得意。 “小鱼是女侠。” 楚渔的事迹,一部分人为之钦佩,也有一部分人感到害怕,悄然地避着楚渔,好在过了今夜,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狼狗都快回来了,我们赶紧动手吧。” 九月打了个圆场。 “按计划,我打开锁,捂住老鼠的嘴巴,你们就......” 又核对了遍计划,楚渔才小心翼翼地移到门口,拿着钥匙,轻轻打开锁,取下锁,手抵着门。 楚渔指了指靠在门边,睡的像死猪一样的老鼠,做了个杀的手势。 众人强忍着恐惧,点头。 楚渔轻轻打开门,左手抓着烂衣服,一步一步靠近老鼠,就要动手时,老鼠动了动身子,楚渔心都快吓出来了。 好在老鼠只是挠挠痒,又一动不动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睡得很沉,楚渔心想幸好后面的九月她们没看见,不然肯定会叫出声。 夜长梦多,楚渔一咬牙,两只手抓着布,死死捂住老鼠的嘴,老鼠从睡梦中惊醒,想要推开楚渔时,却正好被赶过来的四个姑娘死死按住了双手,另外四个姑娘直接坐在他的脚上,其余人按住他的脑袋。 老鼠没法呼吸,眼中由惊恐转变为绝望,痛苦让他面部扭曲,全身痉挛,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散去,直到瞳孔僵硬,原本通红的脸也渐渐变成青绿色,身体也停止了挣扎。 “一定要用尽全力,因为你的保留,可能会让你陷入危险。”师父的话一直在楚渔脑中旋转。 直到老鼠死了,楚渔都没有松手,因为她怕老鼠没死透,会反过来取她的命。又捂了好一会儿,仍不放心,就一边捂着嘴,一边让小雪等人把老鼠抬进屋。 放下老鼠尸体那一刻,九月等人腿都在发抖。 “现在不是你们害怕的时候,想想小豆子和云丫的仇。”楚渔看不下去了,冷冷丢下一句话,就去探老鼠的脉搏。 第40章 再战马老大 确定老鼠死透了后,楚渔又把老鼠的刀拿进屋,和两个胆大的姑娘把老鼠竖放起来,用匕首在他脖子后的衣领口划了道口子,把绳子一端系进去,又踩着椅子,把绳子另一端系进门头上的木头上,这样,只要马老大一推开门就能正面撞上老鼠的尸体。 楚渔让小雪拿着棒槌,藏在正屋的米囤后,其余人全部都躲在桌子后。 一切就绪,楚渔吹熄了烛火,拿起一只碗,砸向马老大房间的门。 等了会儿,见里面没动静,楚渔又扔了只碗。 不一会儿,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操/你/娘的死哑巴,也不点个灯。” 马老大习惯性地去踢老鼠平日里睡觉的位子,却踢了个空,他顿时就起了疑心,拿起了刀,踢开门,就正好撞上老鼠的尸体。 马老大明显吓了一跳,借着一点朦胧的光线看出是老鼠后,马老大才松了口气,张口就骂了句:“你个死哑巴,大晚上不睡觉跑这干啥?别给老子色迷心窍,这些处/女都是要卖大价钱的,你摸摸就算了,要敢破她们的身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藏在老鼠身后的楚渔看到小雪的脚已经在马老大身后了,便轻轻推动老鼠的脑袋,让他做出点头的姿势,然后又支起他的左手,让他示意马老大往左边的角落看。 马老大狐疑地看向那角落,只隐隐约约看到一团东西在动,又看不清是什么。 “那是什么?”马老大问出口后,又自言自语道,“你个哑巴,浪费我一句话。” 楚渔又推动老鼠的脑袋做出点头的动作。 马老大盯着角落里的那团东西看了会见老鼠的手一直往那指,也有些好奇的很,便抬起脚就要过去看,小雪手中的棒槌已经高高举起。 楚渔紧紧抓住老鼠的长刀,只等小雪的棒槌落在马老大的脑袋上,她手中的刀就可以出手了。 楚渔在心里默念“一、二、三、落......”。 “啊!我害怕。” 小雪的声音突然响起。 啊!楚渔心知完了,果然,意识到身后有人的马老大毫不犹豫地挥起大刀,转身朝小雪砍去,刀子就要削脑袋了,小雪更吓得大叫起来:“救命,救命,娘亲,救我。” 只听得哐当一声,小雪手中的棒槌落地。 楚渔心中那个急啊,情急之下,大喊道:“小雪快跑。” 眼见马老大的刀尖已经要砍掉小雪的手臂了,楚渔啥计划也顾不上了,挥起手中的长刀,以她这一生最快的速度刺向马老大后背。 屋里的姑娘们吓得全都尖叫起来,黑暗中,九月点燃了烛火,才看清屋内的景象,马老大的刀尖在小雪肩膀,楚渔的刀尖在马老大后背,九月想也不想,抓起一把凳子,狠狠砸向马老大的双手。 马老大双手吃痛,刀几乎要脱落,楚渔不等他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刀又推进了几寸,直接刺穿了马老大的整个腹部,血喷得楚渔一脸。 马老大抽出刺进小雪肩膀的刀,反手抓住了刺在他腹部的刀,欲抽出去,右手抓起刀就要来劈楚渔。 楚渔知道力气拼不过,现在能拼的只有时间,只要出不去,也没人来救他,整个腹部都被楚渔刺穿的马老大肯定活不到天亮。 怎么办?怎么办?楚渔脑中飞速运转时,马老大的刀没闲着,或刺或砍,楚渔躲避之间,袄子也被划开了几道口子。 逃,逃,对,逃! 楚渔朝着惊呆了的众人大喊了声:“你们快跑,快跑。” “小鱼,你怎么办?”九月一手扶住小雪,一边焦急地直跺脚。 “快跑,快跑。” 楚渔一步步把马老大往屋子里引,大门安全了,一屋子人一窝蜂地逃出了屋子。 楚渔一步步往后退,一直到踢到桌子下的一坛菜籽油,楚渔脑子一闪,心中有了对策。当下抓着刀的手一松,身子故意往坛子上端倾斜,转过身的马老大,刀毫不犹豫地劈向楚渔,就在脑袋都要被劈成两半之际,楚渔以闪电般的速度下腰,从刀口中逃了出来。 挨了刀子的油坛子发出咔咔咔声,如决堤的黄河,香喷喷的菜籽油肆意流出,流得马老大措手不及。身受重伤的他腿脚也慢,很快就滑到在黏糊糊的菜籽油中。 楚渔趁机抓起桌子上的油灯,毫不犹豫地扔在快速流淌的菜籽油上。 呼啦一下,地上的火苗蹿的老高。 “去死吧,马老大。”楚渔捞了几样易燃的凳子扔进火堆中,才拍拍手,出了门。 “云丫,安息吧。”楚渔默念了句,不紧不慢地关上门,上锁。 楚渔走出屋子,看到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等着,小雪肩上的伤口被九月简单包扎了下。 九月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小雪朝楚渔招招手,颤抖着声音:“小鱼,快来,就等你了。” 其余人也纷纷朝楚渔招手。 “等会儿。”楚渔点点头,进到马老大的屋子,取回她被偷的包袱,把马老大包袱里的银子都装进了口袋,又进里屋找了两套屋主的衣服,才顺手捞起干粮,心满意足地出屋。 火光一点点蔓延,马老大的惨叫声都要穿透屋顶了。 刚出门的楚渔又想起被关在柴房的屋主夫妇,又转身去柴房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那对老夫妇这一晚也被吓得不轻,又见屋子要被大火烧了,也顾不上太多,拿了银子,牵了牲畜,就去投奔女儿女婿了。 火越烧越大,很快一整座屋子都烧起来了。 楚渔把干粮分成十份,又把剩下的银子数了数,刚好二百两,每人分二十两刚刚好。 楚渔正在分银子,九月却不肯接:“小鱼,我们分马老大那一百两就好,这一百两银子本来就是你的,只是被狼狗抢走了而已,你救了我们大伙,我们不能再要你的银子。” 九月此话一出,其余人也不太好意思,只说分十两就足够盘缠了。 九月的好意,楚渔当然明白,虽说离开了师父,银子对于她也特别重要,可是眼下,大家的命比银子更重要啊!她楚渔这么聪明,银子没了,还可以去赚,而她们几个穿得破烂,还有好几个生病了,没了银子,还真不一定回得了家。 “给你们银子,你们就拿着吧。我师父是大财主,一屋子黄金,还有我的朋友是土匪,分舵遍布天下,我又不缺银子花,况且我还会武功,随随便便抢劫个乡绅富豪,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可你们就不同了,多备点银子总不是坏处,好不容易逃出来,总不能走到半路就没盘缠回家吧。” 楚渔一席话说到大家的心坎上,一个人收了银子,其余的人也就都收了银子。 “你们快走吧,天都亮了,要是狼狗回来,就逃不掉了。” 一说到狼狗,大家脸色都变了,也不磨叽,互相道了声再会,便朝各个方向跑了。 “小鱼,小雪怎么办?”九月无助地望向楚渔。 “小雪的伤不能耽搁,我们去宣城吧。” “可是去宣城就一条路,一定会碰上狼狗啊,我们都会被抓回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 通往宣城的路就在眼前,楚渔却觉得那条路好模糊。 唉,总不能不管小雪吧。 楚渔心中颇为无奈,却也只能招呼九月,一起将小雪抬进马车。 第41章 只身引敌人 楚渔把老夫妇的衣服扔进马车内,让九月和小雪换上,自给儿掀了马车盖上的各种布,又去牛棚装了几盆牛粪猪粪,把马车里里外外涂了个遍,瞧着狼狗他们一眼应该认不出这马车,才洗净手,又搬了一堆白菜稻草堆在马车口。 楚渔捏着鼻子欣赏自己的杰作,九月和小雪换了衣服,就见原本的马车已经焕然一新,心中对楚渔更钦佩起来。 “小鱼,你也换件衣服吧。” 楚渔扬扬手中的长衫,笑着套在外面,又戴上一顶破破烂烂的斗笠,坐在平日里老鼠的位子,赶着马车,向着宣传前进。 “苍天保佑,不要撞上狼狗和野猫。”九月和小雪双双跪在车内,朝着西方拜了又拜。 楚渔心中却明白,这一阵子耽搁,天都亮了,按预计,狼狗和野猫卯时就会到屋,现在已经卯时了,去宣城就一条路,不可能躲得开狼狗他们,只盼着别被识出来就好。 楚渔低着头赶车,果然,才离开那屋子不久,就听到噔噔的马蹄声,楚渔也跟阿飞学过听马蹄声,知道那是两匹马,这么早赶路,除了狼狗野猫,还能有谁。 楚渔让九月和小雪躲进稻草堆里,把她们的头都盖住,才打起十二分精神赶车,另一只手则藏在身后,手中紧握的是已出鞘的匕首。 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近,终于擦肩而过,野猫谨慎的眼光扫过楚渔小小的身子。 “这东西臭死了,还不走,喜欢闻臭啊?”狼狗戏虐的话语打断了野猫的目光。 “看着眼熟咧。” 狼狗不以为然道:“你看谁都眼熟,看谁都像怡红院的小翠。哈哈。” 狼狗一鞭子抽在野猫/胯/下的马屁/股上,马儿吃痛,飞奔起来,吓得坐在野猫身后的郎中连声尖叫。 “这位爷,老朽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难道你不是看谁都像怡红院的小红姑娘么?” “哈哈,我们两个半斤八两。” ....... 狼狗野猫的声音渐渐远去,楚渔松了口气,将匕首藏进怀中。九月和小雪从草堆中探出头来,大呼惊险。 小雪强忍着肩上的痛,笑道:“我们自由咯。” “被人贩子抓走的这三个月,真是一场噩梦。现在终于梦醒了。”九月也很开心。 “月姐姐,小鱼,我们到了宣城,一定要去吃肉,我好久没尝过肉味了。” “小鱼喜欢吃肉包子。” ...... 九月和小雪在车内想象未来的生活时,楚渔却一点也放松不起来。因为她知道这马车只能瞒得了一时,只要狼狗和野猫回去发现马老大老鼠死了,还有满地的牛粪猪粪,就立马能反应过来。 马车的速度哪比得上狼狗他们骑马的速度啊,要追上来也不难。 不过,楚渔费尽心思,本也就只为瞒那一时。只要她们三个能进宣城大门,楚渔就有把握脱身。到宣城时,应该快到辰时,那时候正是商贩进城卖货物和大户人家管事出来采办的时候,街上人流潮涌,随便往哪一躲,狼狗野猫都没办法。 不过,前提是能赶在狼狗追上来前进宣城。 时间紧迫啊!楚渔不由得加快了马鞭,抽得马儿快速跑起来,可是马儿才加速一段路,车厢内的小雪就痛得哇哇叫。 “小鱼,慢点,我伤口流血了,捂都捂不住。” 楚渔没办法,只能放慢速度。 这一段路走得倒还算平静,眼见着拐个弯,再走两里路,就要到宣城大门口了,楚渔刚松懈下来,就听到身后传来急躁的马蹄声。 依旧是两列马!肯定是狼狗!怎么办?现在只是隔着弯道,还看不到他们,可是照他们这速度,很快就能追上来。 楚渔抓紧缰绳,也顾不上小雪的伤情了,没命地赶着马儿跑起来。 “小蹄子,看爷爷不剁了你。” 狼狗叫骂的声音隐约入耳,楚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盼着能赶紧冲进城门,可越是心急如焚,越觉得遥远。 怎么还没看到城门,不就三里路吗?怎么那么远? 不明就里的九月探出头:“小鱼,你慢点,小雪受不了。” “狼狗追来了,让小雪忍一忍。”生死攸关的关口,楚渔可顾不得那么多。 “奶奶个西皮,敢算计老子。” 狼狗的声音越来越近,照这个速度,可到不了城门口了。 终于拐过那道长弯了,眼前出现了许多条岔路口,所有的岔路都汇聚到一条大道上,楚渔放眼望去,这条大道还看不到尽头。遥远的雾霭中,隐约传来噪杂的声音,楚渔估计那是从各地过来赶早市的商队。 城门口近在咫尺,可是算算狼狗的速度,楚渔一点把握也没有。 如果被狼狗追上了,会怎么样? 九月病着,小雪伤着,必须尽快看大夫,人贩子可不会给她们请大夫,只怕还没被卖进妓院,小雪和九月就先病死了。 就算勉强躲过狼狗野猫的追捕,重伤的小雪只怕也禁不起折腾,还是死路一条。 楚渔以最快的时间,做了各种分析,最后决定了一条路。 “吁!吁!” 楚渔拉住缰绳,一步跳下马车,抱着小雪的身子就往下拉。 “小鱼,你干嘛停下了呢?不是狼狗马上就要追过来了吗?” “是啊,小鱼,你赶紧赶车,我还能忍。”小雪额头冒出大颗的汗珠,因为疼痛,嘴唇被咬出了一道道血痕。 在九月的帮助下,小雪被抬下马车,楚渔又让九月搭手,抬起小雪就往前面的草垛走。楚渔一边那草往小雪身上盖,一边示意九月躲进另一个大草垛。 “小鱼,你也躲进来啊!”九月大概明白了楚渔的意思。 楚渔摇摇头,长话短说:“现在没时间跟你们说详细了,我等会把狼狗往那条道上引,你们俩在这躲上半个时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确定安全了,再出来。” 楚渔把小雪盖得严严实实,又指了指前面的大路:“这是进城的路,你们往前走,会遇到许多商贩,找个老实的牛车,进城赶紧找大夫。” “你怎么办呢?” 楚渔抬眉一笑:“不用照顾你们俩,我跑的可快,他们哪追的上我。” “可是......”九月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的好月姐姐,我明天午时三刻去宣城最大的酒楼门口找你们。”楚渔轻轻替九月擦擦眼泪,怀中的匕首搁了她一下,她想了想,把匕首拿出来,迟疑了下,放到九月手中,“月姐姐,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匕首,锋利的很,你先拿着防身,明天再还给我。” 九月含泪点头。 楚渔抓起几把稻草盖在九月的头上,转身快速上车,调转马头,往郎溪方向,慢悠悠地走,等到远远的能看见狼狗和野猫的影子了,才大张旗鼓的加速。 “驾、驾、驾!” 狼狗和野猫毫不犹豫地跟着楚渔上了往郎溪的路。 “一群蠢货。”楚渔刻意放慢速度,保持着狼狗能看到她马车的距离。 楚渔用力踢向马屁股,马儿疯跑起来,人贩子一时半会也没追上。 这样跑了足有十几里路,楚渔手脚又酸又痛,屁/股都坐得发麻了。 连着几个时辰的奔波,马儿也疲惫不堪,步子越来越慢,而后面那两个人贩子却丝毫不曾懈怠。 此时将近中午,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昨晚一夜未合眼的楚渔,经不住暖阳的诱惑,眼睛勉强眨了好几下。 狼狗的怒骂声又近了些,楚渔使劲掐了把脖子上的肉,让自己清醒点。 这样一直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楚渔四处张望,想找点障碍物藏身,可是路两边除了两排光秃秃的树,就是一望无垠的田野和波光粼粼的河面了。 往光秃秃的陆地跑,肯定会被发现,除非走水路,而且河对岸也有条路,看起来那路海蛮宽,路上人也不少,买个马,好像也不难。 看得到对岸的河面,让楚渔立马有了新主意。 第42章 被人救了 只是大冬天凫水,听起来就冻得慌啊。 “小贱人,哪里跑。” “小贱人,拿命来。” 不管了,太阳这么大,又冻不死人,咬咬牙就过去了,总比被卖到妓院强。 打定主意,楚渔就决定先把人贩子甩远点再跳河。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逼着马跑起来,顺便用油纸把楚贵留下册子重新包了遍,装进包袱中,包袱背在身上,绑了个死结,算算距离差不多了,楚渔抓起九月和小雪换下的衣服鞋子,翻身跳下马。 随手把一只鞋子扔在河面上,从衣服上撕下几条,挂在河边的枯枝上,让现场看起来就是女子失足落水的场面。 楚渔又脱下乔装的斗笠和外衣,扔在河边,然后对着马耳朵吹几口气,马怕痒,一溜烟跑得婴儿都不见了,楚渔一个跟头潜入水底,向着河对岸游去。 狼狗和野猫经过时,只一心盯着前方奔跑的马车,丝毫没留意水面,楚渔就这样从他们眼皮底下成功逃脱。 “两个蠢货。” 楚渔从水中探出湿漉漉的脑袋,对着二人的背影做起鬼脸。 “等这两个蠢货发现马车是空的时,姑奶奶已经去了九霄云外。” “被骗了这么多次,该长点记性了,待会回过头来看到这逼真的落水现场,肯定不相信了,哈哈。”楚渔高兴地拍起手。 话说这水还真挺冷的,楚渔的牙都在打颤了。 游啊游,楚渔横渡河面,凭着最后一点力气爬上河岸时,连睫毛都打起寒颤。 “奶奶个西皮,真冷啊。” 楚渔躺在光秃秃的土地上,大口喘气,身心俱疲的她,忍不住学起了狼狗的骂人话。 马蹄声从身体下的泥土中传来,有十几匹马,应该是不小的商队。 楚渔也顾不上拧头发上的水,四脚并用,向着路中央爬去。 “公子,前面好像有个人在地上爬。” “你先去探探。” 随从得令,下马拔剑,亦步亦趋地来到楚渔跟前,矮下身子就要来拨开楚渔的乱发。 这人是不是傻啊,算了,有求于人,还是先留个好印象,楚渔准备了一个灿烂的笑脸,猛地一抬头。 还未把“大叔好”三个字说出口,就被突然而来的剑光吓得说不出话来。 好吧,也没力气躲了,这倒好,没被钱青竹老变态折磨死,没被人贩子折磨死,最后倒死得这么......突如其来了。 楚渔认命了,闭上眼,就等着脖子咔擦。 该来的咔擦没来,倒等来了哐啷。 好像发生了啥意外,楚渔摸摸脖子,脑袋还在,大吐一口气,睁开眼,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咦,这不是那日在信州,以马换她驴子的赵......好像叫赵元朗来着。额,刚才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喔!楚渔瞧着被打落的剑,和被训斥的随从,已猜出刚才的惊险一幕。 “是你呀!”楚渔实在没力气爬起来,只能挥挥手,送赵元朗一个友好的笑容。 “她不是被抓了么,还真逃出来了。”一赵元朗身边的一个随从低声嘀咕了句。 赵元朗看了看湿漉漉的楚渔,又抬头望了望波光粼粼的河面,若有所思。 “你落水了?” 楚渔无言以对,只能回以白眼。 “嗯,不然,我闲得慌,大冬天凫水玩啊!” “也是。”赵元朗点点头,让随从腾出一匹马,对楚渔说,“你先上马,再走两里路就是郎溪了,到时候再找个客栈歇会儿。” 楚渔的小脑袋轻啄了下。 “好,上马吧。”赵元朗转身站在一旁等楚渔上马。 碰到个木头人,楚渔真恨不得一头栽进泥巴里。 “上马吧!” 那个木头人居然以为楚渔没听到,提高了嗓门又说了遍,楚渔心里那个闷啊,怎奈现在是她有求于人,而且上次换马的事,也是她坑了这个赵元朗,是的,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发脾气。 楚渔挤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笑眯眯地看着赵元朗:“那个,赵......赵啥公子啊,我好像累得有点虚脱了耶,要不你们好人做到底,背下我呗。” “有理。”赵元朗蹲下身子,拎起楚渔,直接扔在马上。 楚渔软趴趴地伏在马背上,双手抱着马脖子,有气无力地问:“那个,赵啥公子,你们有没有吃的啊,喝的就不要了,我刚才已经喝饱了。” 已经上马的赵元朗让人给楚渔送来干粮,楚渔打开一看,是一包风干的牛肉,哇塞,果然是有钱人啊,啃了半个月的硬馒头,终于闻到点肉香了。 “谢啦!”楚渔也顾不上嫌弃自己那双脏兮兮的手了,抓起牛肉干,狠狠咬起来。 赵元朗指给楚渔的马夫骑在另一匹马上,牵着楚渔这匹马的绳子,好心提醒楚渔:“小姑娘,马要跑了,你坐稳喔!” 楚渔塞了一嘴的牛肉干,抬起头,信心满满:“我也是会骑马的人。” 那随从也笑了笑:“倒不是怕你摔着,是怕你噎着。小姑娘也是命大,放心吃吧,不够,再给你拿。” 原来他们是在嘲笑她的吃相,真可恶。 “饱汉不知饿汉饥哈!”楚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继续埋头和牛肉干进行战斗。 吃饱了,身子也被太阳晒暖了,睡意就上心头,强撑了会儿,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的人都像长出了三头六臂,直觉告诉楚渔现在是安全的,她也顾不上师父说过的话了,抱着马头,陷入沉重的睡眠。 就在楚渔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时,赵元朗的马队和另一伙人擦肩而过,另一伙人不是别人,正是欲去开封寻找楚渔的阿飞和小眉。 如果阿飞知道他会在去宣城的途中遇上楚渔,他一定会睁大眼睛,连路上的每只蚂蚁都盯个一清二楚。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会遇见楚渔。 如果楚渔知道她会在睡着的时候和阿飞擦肩而过,她一定打死都不敢睡。然而,她死也没想过会和阿飞擦肩而过。 世间万物,就是这般出其不意,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失之交臂。 楚渔的这一觉睡得特别久,一个梦也没有做,再次睁开眼时,世界都变了。映入眼帘的是亮堂堂的屋子,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见到楚渔醒了,那妇人笑成一朵花。 “小姑娘,你终于醒了,公子,公子,她醒了。”妇人兴高采烈地冲出门,楚渔还没回过神时,妇人又领着木头人进了屋。 “你醒了。”赵元朗淡淡道。 “渴了吧,要不要喝点水?”妇人热情地把水杯递到楚渔嘴边。 楚渔眨眨眼,吐出一句让她终生羞愧的话:“我好像尿床了。” 赵元朗明显愣住了。 倒是那少妇似乎很理解,安慰她:“没事,小孩子家尿床常有的事,换条裤子就好。” “不对,不对,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两岁就不尿床了,这次实在是没憋住。” 楚渔还想解释,可当她看见赵元朗的小黑脸变得黑里透红,最后耳根都红了时,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跟一个陌生男人讨论尿床的事,楚渔,你的脸都丢到外婆家了! “我去一楼吃饭,你饿了就来。”赵元朗咳咳几声,尴尬地出了屋。 第43章 羊肉汤 “哎哟,小姑娘还害羞了。尿个床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妇人麻利地从柜子里抱出一床干净的被子。 楚渔边赔笑,边下床,心道:尿床是不可耻,可是快九岁的人还尿床就很丢人了。 楚渔看到她的包袱就放在桌上,随着一起的还有两套新衣裳。 妇人边换床单,边笑说:“这两套衣裳是我昨晚给你买的,你昨天穿的衣裳又湿又脏,我给你换了,洗了晾在外边,还没干咧。” “谢谢啊!” “客气啥,我是客栈打杂的,大家都叫我宁姑,这大冷天,我听他们说你这丫头掉河里了,湿衣服穿了大半天,都没生病,也是长得结实。”宁姑在后头嘀咕。 楚渔顺口接道:“昨天不出太阳么?也不是很冷。” “话说回来,这鬼天,一天一个样,昨儿白天还艳阳满天,晚上就刮起大风,今天更是冻得人手疼,我琢磨这两天会有场大雪。” 楚渔打开窗户,探头看了看,外头灰蒙蒙一片,寒风呼啸而过,钻进脖子里,楚渔整个身子都清醒了。 “真冷啊!”楚渔赶紧关上窗户。 “唉,冬天就这样。”宁姑笑了笑。 两套衣裳,一套粉红,一套大红,这个宁姑还真对红/色/情有独钟啊。 见楚渔拿着衣裳发呆,宁姑铺好被子,快步走过来,拿起那套大红色的衣裳,朝着楚渔比划,笑道:“我昨儿买时还担心不合你身子呢!这一比,刚刚好。你这小丫头虽消瘦了些,也蜡黄了些,但五官却灵动的很,脸蛋儿也生得大方,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娃,就穿大红色吧,吉祥,还显得富态。” 也不容楚渔反驳,宁姑关好门,就要来剥楚渔身上的衣服。 楚渔忙一把拉住衣领口,连连摆手:“我自己来就好,自己来就好。” “唉,你这小丫头,还害个啥子羞嘛!我都生过好几个娃的人了,只是可惜没福气生个闺女。” 不过,宁姑还是笑着松开了手,又拿起一件梅红的厚袄子,一并塞进楚渔手中,笑着说:“我去给你搬个炉子进来,晚上睡觉就暖和了。”就出了门。 楚渔换好衣服,打开门时,宁姑正好搬着个炉子进来。 “小丫头也真能睡,整整一天一夜就醒来喝了几口水,是真累了吧。”宁姑往炉子里加了几块碳,随口道。 楚渔心中一惊!一天一夜!她睡了一天一夜了!完了,和九月小雪约好的午时三刻在宣城见面呢!得赶紧去找九月啊! 楚渔想也不想,拿起包袱就要出门,却被宁姑抓住了。 “小丫头,这会儿风叫得跟阎罗王催命一样,你这是要去哪呢?刚说你命大!” “宁姑,谢谢你的好意,我和朋友约了今儿午时三刻在宣城见面呢!这不一睡就给耽搁了,我得赶紧去啊。” 宁姑一拍大腿:“你这小丫头,睡糊涂了吧!这里可是丹阳耶,到宣城怎么着也得一天路程吧。再说你和你那朋友约的午时三刻,现在都要酉时三刻了。你那朋友只要脑子不糊涂的话,也不会大雪天站那傻等你吧。” 说的好像也是喔!楚渔一时语塞。 宁姑又道:“我没说错吧,你那朋友等不到你,自然就回家了。” “那我明儿再去吧。”楚渔放下包袱。 “明儿这天气也不好说。”宁姑烧燃炉子。 “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不饿么?要不要下去吃点啊!这个天来碗羊肉汤可暖了。” 宁姑一提醒,楚渔才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 反正银子都掉河里了,不如先去赵元朗那蹭顿饱饭,总不能饿着去宣城。 走廊空落落,四面八方都是风声,北风果然野蛮,楚渔直觉得整座客栈都在颤栗,不由得裹紧了厚袄子。 下了楼,就没那么冷了。 大堂内,零零散散坐了几桌人,堂中央生了一大盆火,有些怕冷的人围着篝火喝酒聊天,也有人举着快肉在火上烤,也不知是什么肉,闻着挺香,楚渔眼睛里都要冒星星了。 楚渔刚落座,那日替她牵马的随从给她舀了碗汤。 “来,小姑娘,喝碗羊肉汤,去去寒。” “谢谢大叔。” 一根羊骨头竖在碗中央,看起来是羊小腿,上头还飘了几片葱花,楚渔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端起碗,咕噜咕噜喝了半碗,又抓起那根羊小腿来啃。 “这小丫头是真饿了。” 那大叔又夹了几块肉放到楚渔碗里。 赵元朗手里端着碗面头,呲溜呲溜吃得也极为豪迈。 半碗羊肉汤下肚后,楚渔觉得后背都在冒汗了,索性脱下大袄子,顺便和那大叔搭起话。 “大叔,怎么称呼呢?” “我叫赵文良,他是我兄弟,叫赵文昌。”赵文良夹起一颗花生米,朝他对面的粗眉男子努努嘴。 “原来是文良叔和文昌叔啊,我叫小鱼,和它是本家。”楚渔笑着敲了敲桌上的腊鱼碗。 “哈哈。小丫头说话还挺逗,天冷,赶紧把面吃了吧。” 楚渔嗯了声,低头吃面。 旁边的赵文良放下空碗,朝天大喊道:“小二,再来三碗牛肉面。” “来了,来了。”店小二麻利地收走三个空碗。 “小丫头,你不是说要回家见你娘最后一面么?” “唉,人倒霉,路上遇到一伙人贩子,好不容易逃出来,这一耽搁,老娘气都咽好几回了。”楚渔头也不抬地说,她嘴巴里塞满了面条,讲话有点含糊不清。 “我听你口音倒不像北方人啊。”赵文昌边把玩筷子,边漫不经心地说。 “我福州人。” “你娘不在福州?” “我娘跟我爹在开封开饭馆。” “你一个小丫头,独自一人从福州去开封,你爹娘也放心?” 楚渔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赵文昌居然在探她的话,不免想戏虐一把,便装作一副难过的样子:“诶,我爹娶了个十八岁的姨娘,姨娘又生了弟弟,我爹哪顾得上心疼我,这会儿,我娘只怕也病没了,我也真是苦命啊。” 楚渔捞起衣袖,作势就要擦眼泪,邻桌吃饭的人也不约而同投来同情的目光,赵元朗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即撇开了目光。 那赵文昌也不好意思再打听楚渔的身份,干笑几声,附和道:“是苦命,是苦命。” 正好小二端着三碗面来,赵文良兄弟和赵元朗三人,一人一碗,呼啦啦吃起来。 楚渔四岁以前,跟爹娘一起吃饭,多是边玩边吃,还常要人喂。后来在师父家,师父吃得极少极文雅,阿飞几个多少有些拘谨。楚渔也是头一回跟一群人吃面吃得吧唧响,那种感觉很舒爽。 香喷喷的牛肉面吃完,热腾腾的羊肉汤喝完,楚渔早已满头大汗,赵元朗几个放下碗,就围在火堆边烤火,楚渔正想跟这伙人混熟络点,好开口借盘缠,便挨着赵文良坐。 一群大老爷们围在一起,就免不得要瞎侃一顿,上至昏君贪官,下至市井田园,都得义愤填膺,赵文良兄弟也是个爱打抱不平的性子,听到激动处,又是挥拳又是拍掌。 赵元朗则显得镇定多了,多数时候是静静听着,只听到为君之道和治民之道时,发表了一番意见。 “‘太宗曰: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当今天下大乱,战乱连年,百姓疾苦,若能有汉高祖一样集英明与仁慈于一身的君王出世,当解民苦......” 篝火照得楚渔一张俏脸粉扑扑,她这几年在师父的教导下,学问大有长进,一听便知赵元朗的话出自于吴兢的《贞观政要》,大概讲的是君王治民当先治己,以身作则,不沉迷酒色,不被*控制。 其余的人也皆在认真听赵元朗分析当前局势,和缓解百姓疾苦的措施,他们脸上显现一种肃穆的表情。 楚渔虽知听得个囫囵吞枣,但心中却觉得这赵元朗有几分见识,对他也刮目相看。 那一晚,楚渔一直在用心听他们讲话,直至门外下起飘飘然的雪花,结实的木头烧成一堆黑炭,热腾腾的余温渐渐散去,众人才各自回房。 楚渔裹着袄子进屋,屁股还没坐热,又出了门。 鼓起好大的勇气,楚渔还是敲开了赵元朗房间的门。 第44章 天大的好人 赵元朗正坐在桌前捧着一本《史记》,招呼楚渔坐下,给楚渔倒了杯热茶,又继续回去看他的书了。 楚渔从天气聊到来年收成,拉着话题转了半圈,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那个赵公子,我看你手头好像挺宽松,不知能否借几个盘缠?” 楚渔笑得似一朵花,赵元朗二话没说,起身自抽屉拿出几锭银子。 楚渔捧着银子,直感动地热泪盈眶,把赵元朗的祖宗十八代都赞颂了一遍。 赞颂完了,楚渔又问赵元朗家的住址,说是不管如何,日后都一定要把这银子还给他。 赵元朗倒也不推迟:“汉国枢密使郭威帐下陪戎校尉赵元朗,去开封随便找人打听下即能找到我。” 一听他说是汉国武将,楚渔立马想起她爹的事,忍不住问道:“你是汉国的武将,那你听没听过一个叫楚致远的人?” 楚渔觉得爹爹只有隐居在云井村才叫楚贵,在外头应该用的是楚致远的名。 “楚致远?”赵元朗语气中明显有些意外。 楚渔听他这口气,似乎对爹的名字并不陌生,心中大喜,便追问:“就是张敬达帐下的楚致远,张敬达听过吗?很有名的。” 赵元朗盯着楚渔看了半响,才道:“楚致远是令人敬佩的英雄,不过,听说晋亡后,楚英雄也战死在沙场。” 好吧,看来他并不知道楚致远换了个名字还活着。不过,这个赵元朗既然是汉国将士,应该有办法帮她混进宫,只要进宫找到他们皇帝刘知远,就能找到爹了。 “那你能带我进汉国皇宫吗?”好不容易碰到个跟刘知远有那么点关联的人,楚渔不想轻易放弃。 “你要进宫?”对楚渔的问题,赵元朗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楚渔点头。 赵元朗合上兵书,凝视着楚渔,良久,方道:“你要进宫,为何?” “我孤零零一个人,过着饭都吃不饱的日子,想去宫里找个差事。”师父说过好人也可能害人,楚渔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说实话。 “仅仅只是为了找差事吗?” 赵元朗虽然看起来有点木讷,还真不太好忽悠,楚渔也只有硬着头皮编下去:“也不全是,我刚才不问你有没有见过楚致远么?楚致远其实是我舅舅。” “楚致远是你舅舅?”这下赵元朗更蒙了。 楚渔咬咬牙:“其实我那日跟你们说回家探望娘亲的事,都是假的。” “嗯。”楚渔主动承认撒谎,赵元朗倒一点都不意外。 楚渔看赵元朗那云淡风轻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没相信过她的话,不过,她也确实都说的假话。 楚渔清清嗓子,继续说:“其实我爹娘早就不在了,我娘临终前让我去宋国投奔我舅舅楚致远,我从福州出发,一路上先是盘缠被偷,不得已找你换马,后又遇到人贩子,好不容易逃出来,我发誓我现在说的每个字都千真万确。” “你是说楚致远还活着?” “那当然,我舅舅当年逃回福州,在山里隐居,两年前,才又投靠了你们汉国皇帝刘知远,估计你地位太低,没见过。” “有可能。”赵元朗又反问,“所以你想进皇宫打听楚致远的消息。” “聪明。”楚渔竖起大拇指,赞道。 赵元朗想了会儿,又摇摇头,道:“第一,皇宫并不好混,我把你送进去容易,但,你能不能活着出来就不好说了。而且汉国那么大,要找一个人并不容易。” 赵元朗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把楚渔心中燃起的希望之火,浇灭了一大半。 见楚渔十分泄气,赵元朗又道:“要不这样吧!我先让人去打听下你舅舅的下落,看他是不是在皇宫,等有确定消息了,再安排你进宫。”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那什么时候有结果呢?” “应该不会很久,等确定了,我会通知你。”这时,赵元朗想起一事,突然道,“你的那位朋友并没有来赴约。” “什么朋友?”楚渔一脸茫然。 “你昨晚迷糊中,说和一位叫九月的姑娘约定:今日午时三刻在宣城最大酒楼门口见面。我派过去的人在酒楼门口等了一个时辰,也问过酒楼人,说并未见过你所描述的二位女子。” “啊!” 楚渔的心莫名紧张起来:九月和小雪没出现,难道她们出了事?不行,她要去找她们。 “赵公子,我舅舅的事就拜托您了,大恩不言谢,我小鱼一定铭记你的大恩大德,还有银子的事,等我有钱了一定会还给您。”楚渔抱起银子,起身就要走。 赵元朗叫住了她:“你要去哪?” “我那两位朋友生死未明,我得去宣城找她们。”楚渔说着眼睛就红了。 赵元朗起身推开窗户,一股寒风进屋,楚渔打了个激灵,抬头望去,窗外黑漆漆一片,北风似鬼哭狼嚎般,肆虐袭击这座酒楼,时不时还能听见屋顶瓦片跌落的碎裂声。 “看到没,再过会儿,就要下雪了,你这个时候去宣城,怕是永远都到不了宣城。即使你活着走到宣城,你准备去哪找她们?” 是啊,她去哪找她们?难道还继续在那酒楼门口等吗?万一她们去了别的地方呢? “凭借你一人之力,找到她们的希望很渺茫!”赵元朗分析道。 “那可怎么办?师父留给我的东西还在九月那。”当初不应该把匕首给九月,那可是师父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楚渔懊恼地垂下头。 “这样吧,我在宣城还有些熟人,我让他们帮你去打听她们的下落,找到她们,就先留住她们,等天晴了,你再去宣城也不迟。” 好像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她毕竟只是个九岁不到的小孩,风天雪地,独自上路,凶多吉少啊,楚渔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听从赵元朗的安排。 只是此时,她心里又有了一丝疑虑:师父说过,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人,可是她与这赵元朗萍水相逢,起先赠马,还能说是因为他善良,后来宣城再救她,供她吃喝,也是举手之劳。 可帮她毫不犹豫地借钱给她,还一口答应帮她找爹爹和九月,却不是举手之劳的事,难道他有什么目的?可是她楚渔横竖就一个人,兜里半毛钱都没有,唯一值钱点的匕首,还在九月那...... 他到底图什么呢?难道是美色? ...... 第45章 危险交易 楚渔丝毫没意识到她这个念头需要多大的自信支撑。 赵元朗的屋子没有火炉,楚渔双手搓来搓去。 又悄悄看了赵元朗几眼,他正盯着窗外的黑夜出神。 楚渔盯着他的背影,半响后,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又不是九月,长得一张国色天香的脸。 而连日流浪让她面黄肌瘦,都说一白遮百丑,她偏偏晒得黝黑,反正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像野丫头啊。 看赵元朗也这样子也不像要把她卖进妓院的样子,何况,楚渔还真不觉得她能值几个钱。 正当楚渔无比困恼之时,赵元朗关上窗,回过头,对着楚渔微微笑了笑,缓缓向她走来:“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帮你?” 楚渔警惕地盯着他,有些木的脚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其实你不必担心,我并无害你之心。” “那你为啥要这么帮我?毕竟我们又没啥交情!”楚渔仰起脸,眼神充满防备。 赵元朗收起笑容,像要再确定下自己的判断,盯着楚渔看了好一会儿,才微扬起唇:“第一次赠你马,是因我觉得你很有趣,以驴换马确是个大胆又可笑的想法。” “可不就有人用一匹马跟我换了一头驴么?”楚渔目露狡黠,语气颇为自豪。 赵元朗手负在身后,在屋子里缓缓踱步,继续道:“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能从人贩子手中安然逃脱,并不容易。所以,第二次救你,是因你的才智与勇气。” “你那时就知道我是从人贩那逃出来的?”楚渔微微惊愕。 赵元朗点点头,提醒她:“许是你那日太疲惫了,并未发现一路驼你回来的马,正是我在信州换给你的马。” 楚渔努力回忆起那匹马的模样,记忆却非常模糊。 赵元朗见她眉头微微皱起,停住了脚步,看向楚渔的眼神,就像一个厨子在看一颗食材,片刻后,摇摇头:“毕竟年纪太小,敏锐度还要训练。” 楚渔被赵元朗的自言自语打断了思绪,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训练什么?” 赵元朗撇开了目光:“至于为何愿意帮你找舅舅和朋友,则是我存了私心。” “什么私心?”楚渔紧张地握了握拳头。 赵元朗陡然转过身,与楚渔四目相对,他面色凝重,甚至隐隐投着一点狠劲。 楚渔有些害怕,低下头,假装暖手,赵元朗不带情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想让你替我做一件事。” “我九岁都不到,要力气没力气,洗衣做饭都不会,更别说做仆人了,我能替你做啥?”楚渔隐隐觉得赵元朗口中所说的事并不简单。 “有些事,小孩子做才更不易被发觉,这两年,我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人选,现在看来,你狡诈、大胆、坚韧,看起来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虽然心还不够细,但一旦遇到生死攸关的事,没有谁会大意吧。当然,你是来自南方的生面孔,这也是非常有利的优势。”赵元朗并不直面她的问题。 楚渔正想说狡诈可不是什么好词,赵元朗又斩钉截铁地说了句:“所以,你是做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 楚渔被他盯得有点心慌意乱起来,忙抓起桌上的点心,躲过那尖锐的目光。 随点心一起咽进肚子里的还有慌张,楚渔仰起脸,迎接赵元朗的目光,严肃道:“我也不想欠你的,说吧,想让我替你做什么事。” 果然,他没看走眼,赵元朗带着满意的微笑,转身坐下,说起他的目的。 “我希望你能去江宁替我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这件事,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告诉你。” 爱说不说,谁想知道啊!楚渔扬眉冷哼:“那我该怎么做总可以说吧!” “前期,你只需潜伏进一个地方,让他们都不怀疑你,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么神秘,你该不会想让我替你杀那个仇家吧!” “我如果有仇家,会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这四个词听起来怎么心里发凉,这个人不好惹啊。 “那难道是你看上哪个漂亮姑娘,想让我帮你骗回来。” 楚渔本只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谁知赵元朗竟一本正经地说:“男儿志在四方,不该为美色所误。” 好吧,楚渔无话可说,反正至少证明这个赵元朗不会惦记她的美色了。 “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虽然这过程,我会尽力帮你,但,主要的事只能靠你自己。如果你成功,我会满足你许多要求。如果你不能成功,你就会陷入危险,这危险可能是死亡。你可以想清楚再答复我,我赵元朗并不喜欢强人所难。” “没什么好想的,我现在就答应你。” “你还是再想想吧,这事很危险。” 楚渔抓起他桌上的书,随意翻了翻,都是些治国治病的书籍,无趣的很。 “无所谓,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能让我楚渔害怕的。反正你也三五次救我,帮我找人,还送我那么多银子,我替你办件事也是应该的,办完事,就两清,互不相欠。”楚渔扬扬手里的银子,一咕噜全装进口袋。 “可以。明天清早出发,去江宁,你准备准备。” “知道了。”楚渔怀揣着银子,转身出了门。 娘呀,这风真大,楚渔快步回到房内,关上门,坐到火炉边。 还好,宁姑烧了盆旺火,不然,这一晚得冻死她。 楚渔翻起爹爹留下的小册子,翻到楚贵和一干兄弟跌入敌人的陷阱,被困死亡之林那页,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所庆幸的是,爹爹和他的兄弟凭靠智慧和胆略,逃出了敌人的陷阱,并带领军中兄弟一举歼灭敌军。 所不幸的是,爹爹一个要好的部下,命丧死亡之林,爹爹的册子中记录,他难过地三天未入眠。 唉,楚渔又想起了云丫的死,如果云丫还活着那多好啊。 不知道九月和小雪怎么样了?四个人贩子,虽然被她捂死一个,烧死一个,剩下的也都引向了庐州方向,可这并不能保证她们不会遇到别的危险。 小雪身上有伤,柔弱的九月也好不到哪去,她们又胆小善良,遇到坏人,只怕吓得浑身发抖,哪还记得逃呢? 想到这些,楚渔再也没心思读书了,翻身上床,满脑子都是九月和小雪瘦弱的身躯。 还有师父送给她的匕首,她怎么能轻易就离身呢?唉,天地茫茫,该去哪找她们呢? “去哪找?去哪找?” 楚渔反复念叨这句话,突然脑中想起一件事。小雪说过要去青州找她亲爹,九月一定会陪她去青州找爹。她爹叫啥来着,对,楚渔腾地坐起来。 “对,叫凌天合,在青州城给大户人家做管事。” 青州城的大户人家就那么多,要找到凌天合还是不难。楚渔这才安心躺下,明天还要赶路,还要替赵元朗卖命,鬼知道是做啥杀人放火的事。 爹爹说战前,一定要修整营队,让战马和人都吃好喝好睡好,才能打胜战,这叫养精蓄锐。 楚渔的睡眠来的也快,很快地,屋子里就只听得见北风呼啸声了。 第46章 赵元朗的诡计 第二日,楚渔从朦胧中睁开眼,睡饱了,果然是神清气爽。 窗外面好像格外的白,楚渔连衣服都顾不上穿,雀跃地推开窗,哇,窗外白茫茫一片,树上、地上,全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看起来很可爱。 而且雪还在下,纷纷扬扬,有些调皮的雪花飘进楚渔脖颈里,就像山间的溪流,凉凉的,极温柔。 楚渔踮起脚尖,抓起一坨雪,捂在脸颊,那晶莹的家伙,让她格外欣喜。 这是楚渔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雪,她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快速穿上衣服,风风火火地冲出客栈,出门的时候还差点撞上赵文良。 “小姑娘,慢点。” “大叔,我要去滚雪球。” “雪球有啥好滚的。” 赵元朗淡淡的目光落在那灵巧的身影上,无奈地摇摇头:“终究只是个孩子。” 厚厚的雪,软绵绵的像棉花,楚渔一脚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如果爹娘在、师父在、小马在、虎子在、小眉阿飞......他们都在就好了,楚渔捧起一大坨雪,将整个脸埋进去,悄然滑落的热水如温泉般滚烫,很快就好冰冷的雪水融为一体。 寒气让楚渔鼻腔又酸又涩,她扬起脸,伸长了舌头,任由密集的雪花落在舌尖上。 她的思念就像这一片片飘落的雪花,最终都悄悄融化在泥土中。 师父说过人只有靠自己,她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楚渔,你一定要像这大树一样坚强,在风雪中屹立;像这屋顶的瓦片一样坚毅,风雨吹不化;像这大地一样强大,任由雪水洗礼,来年也定要长出最娇嫩的新芽。” 楚渔,你一定会拥有这世间最强大的心。 楚渔面上的坚毅,让站在远处偷偷打量她的赵元朗又充满了信心。 “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大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周边的小孩也都跑到了雪地中,有几个调皮的男孩子,趁楚渔不注意,两个香瓜大的雪球,不偏不倚砸在楚渔屁股上。 奶奶个西皮,想她楚渔可是云井村的女霸王,谁敢欺负她!哼!楚渔一声怒吼,搓起几坨雪球,用力扔向那几个男娃的后脑门。 那几个男娃显然也没料到这年头的女子,竟然还敢打回来,均惊得张开嘴,傻傻站在那,楚渔奸笑一声,又快速抓起几个小雪球,直接砸向他们的面部,砸得他们一脸白色。 楚渔得意的笑声引得大人们也纷纷笑起来。 “几个男娃还斗不过一个女娃。” “丢人,哈哈。” “这谁家的女娃娃看起来可不好惹。” “这么凶,一点女子的端庄都没有,以后谁敢娶。” 楚渔才不理会这些闲言闲语,追着那几个男娃,一个雪球接一个,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哪里跑!” “凶婆娘,你再打我,我就......” “你就咋地?你敢咋地?”楚渔耀武扬威地喊。 那被追得气喘吁吁地男孩子明明比楚渔高出半个脑袋,却很不争气地哭了。 “我就哭给你看。” “哈哈。” 一连串的笑声响起。 “公子的眼光不错,金风馆那样的地方,也只有这样的野丫头去,才不会尿裤子。”赵文昌倚着栏杆,半眯着眼,意味深长地说。 “进屋吧。”赵元朗招呼赵文良兄弟进屋,赵文昌又让一个随从守在门外。 “公子,你真的准备让她潜入金风馆?这孩子就像匹桀骜不驯的野马,能同意吗?”赵文良忧道。 “兄长啊,你这脑子咋都不会转弯呢?公子既然叫我们来商量,那就肯定已经搞定那野丫头了。”赵文昌软软地倚着桌子,二郎腿翘得老高。 “公子,这么快!” 赵元朗面无表情地点头:“她已经答应了。” “还是公子厉害。”赵文良真心赞道。 赵文昌换了条腿:“公子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把楚渔送进金风馆之后,文良就跟我回开封,文昌留在江宁接应楚渔,这次必须把金芙蓉的底细查清楚。” 赵元朗接着把他的具体计划都大致说了遍,赵文昌边听边点头。 末了,赵元朗又看向赵文良:“文良待会派人去宣城,让宣城那边留意那两个姑娘,有消息,立即告诉楚渔。” “好的了,公子还有啥吩咐?” 赵元朗思考片刻,又道:“还有件事。” “公子,尽管说。” 赵元朗眸露困惑:“你们知道楚致远吧!” “那不是张敬达大元帅营中的大将么?和咱皇上、白丞相号称唐国三猛将来着,名气大的很。”赵文昌慢悠悠地说。 赵文良就有些意外了:“公子突然提楚致远做啥,不都死了十几年了。” “楚渔说楚致远没死,两年前,皇上欲反晋时,把楚致远招入麾下。” “不可能!楚致远在军中,这么大的事,咱能不知道么?那小丫头胡说的吧。”赵文良一口否定。 赵文昌盯着屋顶,也摇了摇头:“楚致远死没死,毕竟咱没亲眼见过,不好说!不过,应该是不在汉国吧,以皇上的性子,得了这元大将,还能不炫耀。” “文昌分析的有理,不过......”赵元朗顿了顿,“以皇上的性子,得到楚致远肯定会炫耀,若得不到楚致远,也断不会顾念昔日兄弟之情。” “所以,以公子的意思,这楚致远可能被皇上暗地里......”赵文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楚致远武艺非凡,生而勇猛,皇上想除他也不容易。文良回开封后,找跟过皇上的老部下打听打听。” “好的。只是文良有点不解。” “为何不解?” “文良想公子是想将楚致远为己所用,可楚致远多年未上沙场,勇武不比当年,公子冒这么大危险,私下调查皇上的事,岂不得不偿失?” “文良想的还不够远啊!”赵元朗又转过头问赵文昌,“文昌你可有不解?” 赵文昌收回目光:“张敬达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将,其部下大多都跟着皇上和丞相,皇上今年得以成霸业,也多依靠了他们。若楚致远归来,要拉拢几个将军,轻而易举。” “这只是其一。”赵元朗接道,“文昌可听过唐国末帝死时的事?” 赵文昌目露惊色:“难道公子的意思是?” 赵元朗没有回答他。 赵文良却急道:“二弟,你和公子就别打哑谜了,听得我都急死了。” 赵文昌咽了口口水,正色道:“军中有传闻唐末帝在位时,蓄积不少财产。其死前将藏宝图传给了儿子李重美,楚致远带着一列禁军保护李重美出逃。然而,他们逃出宫没多久,就全军被灭,此后,藏宝图也不知所终。” “那如果楚致远还活着,他就是唯一知晓宝藏在哪的人。若是有那些钱财做军饷,我们的大业指日可成。”赵文良两眼放光。 “然而,楚致远是死是活,还是未知数。”赵文昌幽幽叹道。 “二弟,这个时候你就别扫兴了。”赵文良正说在兴头上,被赵文昌当头浇冷水,心里很不是滋味。 “得与失,一半由人,一半由命,兄长连这个理都不知么。”赵文昌笑道。 赵文昌的话,赵元朗又何尝不懂。但是,只要有一点光芒,他也不会放过那机会。他拳头紧握,那个根深蒂固的声音在心中响起:“我赵元朗的命运一定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接下来的几日,楚渔过得都很快乐。 吃的好,睡的好,跟着赵元朗一堆人,那些个坏人早就躲得远远,楚渔再也不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每日纵情马背,在雪地奔驰,是久别的恣意与畅快。 只是欢乐之余,还是免不了思念父母、师父和朋友。 楚渔的骑术让赵元朗眼前一亮,赵文良更是毫不吝啬地夸奖她。 “小鱼,你这骑术不错啊!跟谁学的呀?” 每每此时,楚渔早扬长而去:“哼,我不止会骑马,还会猎兔子咧!你们别小看我。” “哈哈,那词怎么来着,叫巾帼不让须眉。” 而慵懒的赵文昌总要皱起眉头,幽幽地叹一句:“野丫头,以后有你哭。” 当楚渔在冰天雪地纵马高歌时,吴越国的静王府却乌云弥漫。 第47章 匕首归来 权倾朝野的王爷脾气越来越差,摔碎的砚台都堆成山了。下人们每日过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王爷的忌讳,就被打死了。 钟叔也苦恼的很,只盼着阿飞和小眉能早日把爷的开心果找回来。 等啊等,盼啊盼,他们终于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瘦弱的小丫头,只是那小丫头并不是楚渔,钟叔怒打了阿飞一顿。 打得阿飞连连喊:“别打了,别打了,耽误爷找小鱼,你也都倒霉。” “哼,你个臭小子,出去大半个月,小鱼的头发丝都没见带回一根,咱爷都快疯了。” “别打了,我有线索。” 阿飞边躲,边往世子房间跑。 “爷,你的匕首。爷,我找到你的匕首了。” 世子满心欢喜地接过熟悉的匕首,目含期待地往阿飞小眉身后看,以为能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然而,他只看到远远的院子里有一双怯怯的眼。 那人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小鱼,他眸中的光瞬间就熄灭了。 “爷,爷,您先别生气。”阿飞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世子沉着脸:“匕首哪来的。” “爷,我们前几天在宣城偶然救下一小女孩,后来发现她竟然拿着爷的匕首。一问之下,才知道,才知道......”阿飞垂下头,没敢说下去。 “嗯。”世子墨眉微拧,面上已有不悦。 “才知道,小鱼......小鱼......” 阿飞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而一旁的小眉早已哭出了声。静王心中一沉,难道小鱼......无法抑制的悲伤让他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 一看世子这脸色都变了,小眉赶紧说:“爷,你别急,小鱼逃出去了,小鱼没事。都怪阿飞,连个话也说不清。” 小眉埋怨地瞪了阿飞一眼。 “都怪我,爷,您别急。我们就是听那小姑娘说,她是在人贩子那认识小鱼的。” “人贩子?小鱼被人贩子抓了?那现在怎么样了?”钟叔惊呼出声。 “哎呀,钟叔,你别打断人家嘛!”阿飞瘪瘪嘴,“那人贩子本来要把她们卖去江宁妓院。可是咱小鱼厉害啊,带着十几个姑娘逃出人贩子的魔爪。” “好险!幸好!幸好!那,你咋没把小鱼带回来呢?”钟叔又急道。 “钟叔你咋老打断我的话呢?还让不让我说完啊!” “你要说就快说,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 阿飞白了他一眼,偷偷瞄了瞄王爷的脸色,好像还好,才继续往下说:“咱小鱼可厉害了,四个人贩子,一个被她捂死了,一个被她烧死了。就是后来,小鱼为救这姑娘,独自引开另外两个人贩子,至于把人贩子引哪去了,那姑娘也不知道。” “这匕首就是小鱼留给这姑娘防身的,她们本说好第二日午时三刻在宣城最大酒楼门口会面。但这姑娘当时被叫花子追赶,没能赴约。我们后来又去向酒楼打听了,酒楼的人也记不得有无见过小鱼。我们沿路找,在去郎溪的路上,找到了小鱼的马车,但里面没人。” 小眉话刚落音,钟叔就道:“你们怎么确定这匕首是小鱼赠给她的?” “啊......”阿飞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还是小眉镇定些:“我们遇到这小姑娘时,她正被流氓欺负,浑身是伤。我们起初也怀疑她撒谎,后来按她说的,找到人贩子关押她们的那户人家,现场确实如她所说,有两具成年男子的尸体,阿飞也检查过,尸体死因如她说言。” “对,对。”阿飞反应过来,抢道,“我们还找了那屋子的老夫妇,他们也证明了那姑娘说的都是实话。” “那小鱼又去了哪呢?”钟叔一脸苦像。 世子一直没出声,钟叔阿飞小眉也不知该怎么办,三个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傻傻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世子缓缓拿出一个锦盒,将留有楚渔气息的匕首放了进去。 这个过程中,阿飞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还是钟叔打破了沉寂:“爷,怎么处置?” “先审审。” “是。” 钟叔出去审问的半个时辰,阿飞和小眉就这么站在屋子里,而他们家爷就躺在椅子里,眼睛睁着,眼珠子一动不动,看得阿飞心都快飞到了嗓子眼。 小眉就一直在抹眼泪。现在的爷拥有了自由,拥有了权力,却一点也不开心,还没被囚禁在云井村过的开心。 钟叔再回来时,额头上还挂着汗珠:“爷,用了刑,看那丫头不像说假话。” 世子的眼珠子动了动:“再找。” “可是爷。”钟叔顿了顿,“往北是唐国和汉国,都不是我们的地盘,找人也不易。” “找。” 世子冷冷的声音已有怒意,钟叔哪还敢再说,转而颤颤地问:“这姑娘怎么处置?” 世子合上眼,没有理会钟叔的问题。 钟叔也越来越摸不透他家爷的心思了,张张嘴,又小心翼翼地说:“刚才宫里派人送来食盒,说是太后娘娘亲手做的点心。” 钟叔等了半天,躺椅里的那人一动不动,就在钟叔想再问时,那人才微起薄唇。 “都出去吧。” “呃。” 钟叔三个悻悻地出了屋。 等走到前院,阿飞才敢出声:“钟叔,咱家爷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我这颗小心脏每天这样吓,迟早得吓出病。” “你这才回来多久啊。” “还是钟叔最苦。” 钟叔一声长叹。 “还是赶紧把小鱼找回来,这么多年,咱爷就喜欢那小家伙。” “是啊。” “钟叔,我们带回来的那小姑娘怎么办呢?” 钟叔想起那小姑娘瑟缩的模样,也有点不忍心:“给点银子,遣出去吧。” 没过多久,小眉就苦着脸跑回来。 “钟叔,那小姑娘死活不肯走,说是家里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满天下,就小鱼一个朋友,死活要留下来找小鱼。她跪在大门口,边哭边磕头,我狠不下心来。钟叔,你说,这可咋办呢?”小眉两眼巴巴地盯着钟叔和阿飞。 阿飞赶紧挥手:“小眉,你别看我,这种欺负小姑娘的事,我也做不出。” “钟叔。” 钟叔摇摇头:“小眉,你叫我也没用,我一个半老头,也狠不下心啊。” 小眉想了想:“钟叔,阿飞,你们不觉得这小姑娘有那么一点像咱家小鱼么?和咱小鱼一样可怜。要不,我们就留她在府里扫扫院子?” “小眉,你疯了。爷要是知道,可就惨了。”阿飞连连摆手。 小眉托着钟叔的衣袖:“爷从不管仆人的事,都是钟叔管。钟叔,她实在是太可怜了,我看到她,就会想起小鱼,怎么也狠不下心。” “唉,女人就是心软,我问问爷吧。”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钟叔从世子爷的房间里出来,面色不定。 小眉和阿飞赶紧迎上去。 “怎么样?爷同意了没?” 钟叔摇摇头。 “唉!”小眉垂下头。 “爷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我们爷现在都喜欢让人猜他的心思啊。” “啊,那钟叔你觉得爷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钟叔皱着眉,冥思苦想了许久,才说:“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是同意了。我看就姑且先当作爷准了吧。” “爷只能这样了。” 就这样,静王府的下人中,又多了一个。 但是上下几百号人的静王府,却冷清地像地窖,虽然,此时已接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 腊月十五,是楚渔到达江宁的第三日,过去的三天里,赵文昌带着她把整个江宁的各个角落都走了一遍。 明天,就是楚渔要开工的日子,赵元朗正在给她讲明天的计划,赵文昌懒懒地靠在门边上瞧热闹,楚渔莫名的有些紧张。 楚渔“啊”的一声,从凳子上跳到地上,身手敏捷,那惊叫声,吓得屋顶的雪都抖了几抖。 刚摆脱被卖入妓院的生活,又要自动送上妓院的门,楚渔就像雪地里煮沸的水,就等着炸锅。 第48章 沦为别人狗腿子 “不去!” 又是一声怒吼,整间屋子都在颤抖,赵元朗下意识地扶了扶椅子。 “野丫头嗓门就是大。”赵文昌双手捂着耳朵,一张脸似笑非笑,“难不成你以为是去做大小姐?真天真。” 楚渔恶狠狠地瞪了赵文昌一眼,一个跨步,直接爬上方桌,以蹲坑的姿势,蹲在桌子上,直视赵元朗,缓缓地吐出五个字:“我不去妓院。” 楚渔声音洪亮如山洪,赵元朗也差点被震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哼,没见过跟妓院这么有缘的人!在福州,不得已藏身妓院;离开福州,还差点被卖到江宁的妓院;现在到了江宁,还要自动上妓院。早知如此,她当初何必费尽心思逃跑呢?还不如直接让人贩子卖进妓院就好。 楚渔越想心里越恼,那双黑葡萄般灵巧的眼睛都能喷出火来,活脱脱一头暴怒的小老虎。 “这是我们的交易。”赵元朗板着脸,又强调了遍,“公平的交易。” “我不管,反正我死也不去。”这是一场长久的拉锯战,楚渔蹲的累了,干脆盘腿坐在桌子上,双手叉腰,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元朗,一副绝不退步的样子。 胸有成竹的赵元朗迎接着楚渔的目光,露出一抹让楚渔有点心慌的笑容。 然后,他双手负于胸前,淡淡地说:“嗯,欠我恩情的人也多,多你一个也不多。” 对,赵元朗就是抓住了楚渔好强,不愿欠别人恩情的心里。 如他所料,此话如镇妖宝塔,楚渔瞬间气势衰竭,败下阵来。 “我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跑去妓院,这名声就坏了,以后咋嫁人呢?”楚渔扁着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只是让你去妓院做丫鬟,没让你接客,就你这粗野劲,长大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让你接客,妓院都得倒闭。” 墙角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楚渔已经不想看到赵文昌那双戏虐的眼睛了。 “江宁并无人认识你,你也没打算在江宁长住吧!”顿了顿,赵元朗又道,“我的人从开封那边传来消息,你舅舅的事,似乎有点眉目了。” “真的。”垂头丧气的楚渔,突然又来了精神。 “嗯,找到了几个早年跟着皇上去过吴越国的人,具体的还在打听。” 哼,这赵元朗就故意拿爹爹的消息引诱她,好吧,她也只有被引诱的份,楚渔仰天长叹:“命运啊,我楚渔的命格是不是都写满了妓院两个字。” 赵文昌噗嗤笑出声:“野丫头,真逗。” “那我接着讲你潜伏的计划。” 楚渔无奈地点点头。 “第一步,你明天按照我们的计划,引起金芙蓉的注意,混进金风馆。” 赵元朗在房间里踱步,讲一句,停一停,确定楚渔都记住了,才接着往下讲。 “第二步,进了金风馆后,你要想办法引起金芙蓉的注意,以最快又安全的速度混到金芙蓉身边的丫鬟位子。” “第三步,混到金芙蓉身边之后的事,到合适的时候,文昌会告诉你。文昌会一直留在江宁,他以后就是你的联络人,想保命的话,你凡事需听他的。” “就他?”楚渔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墙角的赵文昌。 赵文昌轻咳两声,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正是在下哈。” 楚渔心里一万个不满意,又去看赵元朗:“那你呢?” “等你明日混进金风馆后,我就要回开封了。” “好吧!”一脸无奈的楚渔突然又想起一事,马上换了张甜美的笑脸,“那要是我干活需要银子了,也是找他么。” 赵元朗点头,赵文昌笑着扬扬钱袋子。 “好吧!”楚渔一脸苦相。 赵元朗看楚渔对赵文昌很不放心,安慰她道:“你不必担心,我讲过,你潜伏在金风馆的日子里,我们会尽最大的力量帮助你,文昌只是爱开玩笑,正事上不会为难你。” 楚渔点点头,盯着赵文昌看了好一会儿,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他不准再叫我野丫头。” 楚渔杏眼圆瞪,赵文昌噗嗤笑出声。 “文昌......”赵元朗看了赵文昌一眼。 赵文昌扶着门,两手一摊,笑道:“我尽量控制。” “哼!”楚渔怒瞪向他,“你以后叫我一句野丫头,就要给我一两银子。” 赵元朗看着赵文昌,不说话,赵文昌连连摆手:“成交,成交,叫你一句野丫头,给你一两银子怎么样?” 说着,赵文昌已经扔了一两银子过来:“刚才叫了句,这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楚渔眼疾手快地接住,果断塞进口袋。 “眼疾手快,有点练家子的味儿。”赵文昌笑得像朵花。 赵元朗也露出温和的笑容:“金芙蓉是金风馆的老板娘,她控制欲很强,又心狠手辣,所以,你凡事需顺着她的心意。” “知道了。还有她喜欢别人夸她美,我这两天已经背了一堆夸人美貌的成语,你要不要听听啊?”楚渔调皮地冲赵元朗眨眨眼,张嘴就念起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冰肌玉骨、齿白唇红、出水芙蓉、眉目如画、朱唇皓齿、仪态万千......” 赵元朗连连摆手,楚渔才笑道:“我保证一天夸这金芙蓉三顿,夸得她眉开眼笑、花枝乱颤。” “你自己把握。”赵元朗点点头。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我要睡觉了。”楚渔捂着嘴,打个哈欠。 “没了。” “那就明早见。” 眨眼间,楚渔已跳下桌子,夺门而出。 “哈哈,这野丫头刁钻的很,公子眼光不错。” 赵文昌笑了笑,正欲关门之际,一个小身影又跳到了他面前。 赵文昌一愣,打趣道:“还想聊天啊?” 楚渔右手一伸,笑眯眯道:“嘿嘿,你刚叫了我野丫头......” “哈哈!”反应过来的赵文昌一拍大腿,高兴地掏出一两银子。 楚渔拿了银子,又冲赵文昌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说:“隔墙有耳,小心你的钱袋子到明天早上就空空如也了喔。” 楚渔得意洋洋地扬起手里的银子,快速消失在赵文昌眼前,很快,隔壁传来关门声,赵文昌笑着关上门,呢喃道:“不错,够机灵,是快好料子。” 赵文昌转过身,就见赵元朗也微笑地看着门口,便笑道:“公子是不是有心培养这块好料子哈。” 赵元朗点点头:“好马难训,一步步来。” “也是喔!” 二人又密谋了会儿,才各自回房歇息。 当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已成为别人狗腿子的楚渔,此时正高高兴兴地趴在床上数银子。 “一两、二两、三两......这样下去要发了,攒够了钱,就可以买肉包子,买狗腿子了。” 好吧,姑且就当做是在存狗腿子钱吧。 有钱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的楚渔,在梦里数了一晚上的银子。 一两、二两、三两......十两......二十两...... 一夜睡到天明,睁开眼的恍惚间,差点以为拥有了个大金库。 已经预感到潜伏妓院会很辛苦的楚渔,早餐很果断地多吃了一轮小笼包。 赵文昌看到这一幕,那个忧心忡忡啊,悄悄同赵元朗嘀咕:“公子啊,你把她喂得白白又胖胖,这横看竖看,一点都不像南方逃难来的孤儿,话说逃难总会饿肚子,对吧。” “你不说我眼光好么?我千挑万选的人连金风馆都混不进,我这眼睛就白长了。”赵元朗笑看着楚渔道。 旁边的赵文良不满道:“老弟最近话特别多。” “有吗?”赵文昌打了个哈哈,“我去看看一切都准备妥当没。”说着,出了客栈。 楚渔撑到打嗝,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拿起赵文昌给她准备的破衣裳,进了屋。 悉悉索索地摸了半个时辰,再走出房门时,赵元朗和赵文良兄弟皆是一惊。 第49章 设计引金夫人 话说楚渔穿上不知道赵文昌从哪个叫花子身上剥下来的衣服,出现在赵元朗等人面前时,活脱脱就一个女叫花子。 赵元朗围着楚渔转了一圈,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还是有点不满意。 “有七分像,还差了三分。”赵元朗手托着腮帮子,淡然地说。 浑身上下都是汗臭味了,还不像!难倒要她去猪圈滚一圈,才像流浪狗么?对于赵元朗的反应,楚渔是一百个不满意。 “那你说咋样才像?” 楚渔嘴嘟得老长,这时,也不知赵文昌从哪抓得一手草灰,二话不说往楚渔头上和脸上抹,楚渔正欲破口大骂时,赵元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八分半像了。” 赵文昌脑袋晃了晃,咧嘴一笑:“俗话说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剩下的一分半就看野丫头......” “发挥了。”说到野丫头时,赵文昌舌头缩了缩,很乖巧地掏出一两银子。 “有道理,太真反而就不真了。”赵元朗点点头。 一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楚渔就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再臭再脏也没有脾气了。 在赵元朗等人默默的注视下,楚渔背着破包袱,大摇大摆地来到大街上。第一场雪刚过,恰遇天晴,街上赶集,晒日头的人比比皆是。 楚渔从云井村那个山旮旯里,一路经过这许多地儿,现在比起来,北方的街道比南方的街道,要宽阔许多,繁华许多。尤其这江宁的街道,更是远胜其它,一路走过,两步见骏马,三步见酒家......遛着弯儿的公子哥儿,更是随处可见。 跟着这些富丽堂皇的公子哥儿走,十有六七,会到达金风馆,另有二三成,则会去玉露间。唐国最负盛名的两大风月之地,说起这金风馆和玉露间,在江宁城,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按照赵文昌的说法,这两家风月馆的老板娘是祸水。 楚渔私下也打听过,金风馆的老板娘叫金芙蓉,玉露间的老板娘叫玉葫芦,她们俩都是倾国倾城的人物儿,十年前,各自在江宁创建了金风馆和玉露间。 十年间,两家风月馆把江宁城的其它妓院打得头都不敢冒,一步步壮大为江宁两霸。 它们两家妓院也把彼此作为对手,前面五六年,玉露间拔得头等。 这几年里,玉露间风水渐弱,训出来的姑娘要么不讨人欢喜,要么寻死觅活,连着三年的花魁都拱手相让给了金风馆的倾城姑娘。 本以为独占鳌头的倾城年纪渐长,人气渐衰,玉露间就有了机会,谁知道金风馆又出了个叫花容的,那才叫真真的“云想衣裳花想容”啊! 江宁的花花公子们常笑言:既生金风馆,又何生玉露间?玉露间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楚渔在客栈听人说:那倾城姑娘回眸一笑,十个男人,有八个会流鼻血,剩下两个不流鼻血的不能算男人,如果不是太监,就铁定是男扮女装。 路过玉露间大门口时,楚渔好奇地探头往里瞧了瞧,这一举动,被站门口揽客的婆子嘲笑了半天。 “哟,小叫花子,是想来喝花酒,还是想来接客啊。” “姐姐真会说笑,就这姿色,客人瞎了眼都不会选。” “瞧妹妹这话说的,姐姐从业数十年,见过的客人可你吃过的米多,这天底下,什么样的客人没有,有人喜豆蔻年华、也还有人好风韵犹存,还有人哪!”浓妆艳抹的婆子生怕楚渔耳背似地拉长了声音,“就偏好乞丐这口。” “姐姐就爱逗妹妹,乞丐有啥好喜的。” “楚楚可怜啊!妹妹就不懂了吧!” 这两人一唱一和,说的楚渔面红耳赤,好在脸上被赵文昌抹满了草灰,不然,真要羞死人。 楚渔加快脚步,穿过这条玉露街,拐个弯就看到金碧辉煌的金风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才刚过早饭点,金风馆的大门就进进出出都是红男绿女了。 楚渔蹲在不远处打量,那些出来的男子,都笑得心满意足,估摸着是留宿了一宿,那些个进去的,大多步履匆匆,估摸着是今晚要留宿的客人。 络绎不绝的客人,这一年下来,得赚多少银子呢? 楚渔盯着盯着,就有点神思飞扬了。 开一家妓院,也要本事啊,楚渔感慨着,竟有些羡慕这金芙蓉了。 “妓院有啥好羡慕的!钱赚的再多,狗腿子再多,也被人不齿。” 楚渔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赵文昌那家伙的消息到底准不准确啊!不说这金芙蓉每日巳时一刻会出门逛街吗? 这都等得腰酸背痛了,还没见着金芙蓉的影子。 这鬼天气,太阳晒得头顶都要冒油了,脚底还是冻得打颤。 真冷啊!赵文昌那个没眼光的,找的什么破衣服破鞋子,到处都是洞。 楚渔边跺脚边盯着金风馆的大门口,盯着盯着又有点睡眼朦胧了。 百般无聊的楚渔又想起男人们口中的花魁倾城,听说美的不可方物,不知道到底有多美?说到“美”,楚渔脑海里只有两张脸,一个是她的漂亮师父,一个就是九月了。师父的美是清冷寂寞的美,九月的美是温柔楚楚的美。 想起漂亮师父,楚渔那不争气的口水又流到了嘴角。 “真没出息。” 暗骂了自己一句,一抬眼,正见着一辆软轿停在了金风馆大门口,不过片刻,在一行人的簇拥下,一名年约三十四五的妇人,一扭一扭地从金风馆大门走出。 这阵仗,楚渔眯眼细瞧,这飞扬的眉,这婀娜的身姿,这款款的笑容,当然还有额间隐隐若现的细纹,不是赵文昌天天挂嘴边的老鸨金芙蓉还能是谁? 楚渔打起十二分精神,远远跟着金芙蓉的软轿。 和前几天一样,软轿走到集市口,即停了下来。金芙蓉在一干娇俏小姑娘的搀扶下,下了轿子,就沿着街道逛了起来。 楚渔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溜到了街尾,捡了根草擦在头顶,和所有穿着破烂的男娃娃女娃娃跪在一起,只等着一个识货的人,把他们买回家,赏他们一口饭吃。 当然,楚渔和那些眼神呆滞、哭哭啼啼的人不同,她是一个已经有属意买家的乞丐。 金芙蓉一路从绸缎铺子逛到珠宝铺子,又从珠宝铺子逛到了脂粉铺子,午时时分,金芙蓉终于逛到了卖奴隶的圈子。 穿得像只花孔雀的金芙蓉,捂着鼻子,沿着跪满奴隶的街道慢悠悠地走,那双精明的丹凤眼,一一扫过众人,目光锐利地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被扫过的奴隶们都本能地缩起了身子,避开了那像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眼神。 只有楚渔,唯有早有预谋的楚渔,直视了那眼光,并毫不犹豫地与金芙蓉四目相对,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胆怯,没有一丝的自卑。 当然,金风馆喜欢买胆大傲娇的奴隶,也是赵元朗他们说的,按照赵文昌的说法,十来年了,金芙蓉的眼光一点变化都没有。 果然,金芙蓉对楚渔萌生了兴趣,她身边的妇人,对金芙蓉的意思,早已心领神会,朝人贩子头头招了招手。 顺着金芙蓉的目光,人贩子看见了楚渔的脸,那一刻,人贩子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疑云,只是瞬间又被精明给替代了。 这迅速的一瞬间,别人或许没看到,楚渔却看得真真切切,更逃不过金芙蓉的眼睛。 “金夫人,看中这丫头了?”人贩子哈着腰,笑得五官都挤到了一块儿。 “还得再瞧瞧。” “明白,明白,金夫人买丫头一向眼光独到,夫人稍等。” “那不是,这银子花就要花的值。” 人贩子转过身就把楚渔拖出了人群,又一把将楚渔推倒在地。 恼怒的楚渔仰起头,一口唾沫飞上人贩子的脑中央,气得人贩子抬脚就踢向楚渔的肚子。楚渔也不是好惹的货色,一个翻滚,即躲到了金芙蓉的身后。 “你,你,你......” 腿还踩在半空中的人贩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而高高在上的金芙蓉已笑得花枝乱颤。 “小丫头,不错,是个识相的机灵鬼。” 金芙蓉出言相帮,那人贩子立刻换了另一幅嘴脸,对楚渔说话也客气多了。毕竟他再蠢,也知道这被金夫人看中的姑娘,日后指不定就是下一个倾城姑娘,下一个花容姑娘,那可都是惹不起的贵人。 “丫头,得金夫人多看你几眼,是你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楚渔没好气道:“管你没什么事?” 一看到人贩子,楚渔就会想起马老大那帮人,再就想到之前的遭遇,她这辈子已经决定要将人贩子恨进骨头里了。 “抬起头来,让我看清楚些。” 楚渔站直了身子,把头仰得高高的,冲金芙蓉露出甜甜的笑容。 金芙蓉盯着楚渔看了许久后,摇了摇头。 人贩子脸色变了变:“夫人,没看中?” 金芙蓉低低叹了声,没说话。 第50章 万字大章 上一节:第一次潜伏 那人贩子还想再追问,却没这个胆量,只苦巴巴地求助于金芙蓉身边的妇人。 那妇人也是个擅长识人脸色的机灵人,将楚渔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说:“这丫头性子野过了些,干我们这行当,怕是讨不了男人欢心。夫人,怎么看?” 金芙蓉捧着暖炉的手,慢条斯理地抬起楚渔的下巴,又了半天,还是摇摇头。 “性子野点,倒不是事,那样男人才更喜欢啊。只可惜,这张脸,五官单挑出来也不出挑,不过,一起生在这张脸上,特色是有特色,倒有几分吸引人。” “那夫人是对哪不满意?”妇人又问。 金芙蓉拍拍手,有些不悦:“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没些长进。” “夫人才貌双绝,哪是我一时半会学得来的。”妇人讪讪而笑。 “小嘴会说话。”金芙蓉露出骄傲的笑容,细长白净的手指在暖炉壁上轻轻扣着。 “你看,这张脸五年后、十年后,会长成什么样?”金芙蓉懒懒地问。 “还请夫人明示。”妇人摇摇头。 “女子的容貌,在十岁前就成形了,这丫头长大了,会是个尤物。只是若长不出倾城和花容那样的绝世容貌,这野劲儿也就失色几分。俗话说美人儿娇嗔,如蜜糖,能让男人心如春水;可要容貌只有八成,这娇嗔就变了味,就成了蜜饯,甜味减了不少。” 金芙蓉顿了顿,又道:“这野劲儿也一样,十成美,能让男人争先恐后,八成美,只能让一部分男人趋之若鹜。男人就像马,美色如鞭,鞭子力度不够,马儿又岂会狂奔?我金风馆要的女子,必定是让天下男人都为之疯狂的绝色,差一分一毫都不行。” 金芙蓉的语气颇为遗憾。 围在金芙蓉身边的女人们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带光芒的金芙蓉,边听边点头。 金芙蓉又是比喻又是感叹,说了一大堆,还不是嫌她长得不够漂亮吗?哼!楚渔的不服气都写到了脸上。 “哟,小丫头还不服气呀!”金芙蓉戏谑一笑。 “你就是说我长得不够漂亮嘛,但我也不是很丑吧?”楚渔把腰板挺地直直的。 金芙蓉笑着点头:“算不上大美人,小美人也当得起。” “这就是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且我很聪明。女子容貌的美与丑,本就是各花入各眼,汉成帝喜瘦,唐明皇喜肥。若问夫人‘赵飞燕和杨贵妃谁更美?’,夫人会怎么选?” 楚渔这一问,把金芙蓉也给问住了。 金芙蓉摇摇头:“我选不出。” “那就是了,那我斗胆再说几句。” 金芙蓉也来了兴致:“丫头嘴皮子灵巧,说吧。” “夫人刚才说‘金风馆要的女子,必定是让天下男人都为之疯狂的绝色,差一分一毫都不行。’,我觉此话不妥。” “......” 金芙蓉还未出声,她身边的妇人已大声呵斥起楚渔:“大胆丫头,休得说胡话。” “就是,惹恼了夫人,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人贩子也附和道。 楚渔也不理会他们俩的耀武扬威,只气定神闲地看着金芙蓉:“夫人且听我说下去,看我说的可有理?” “还强嘴!” 那妇人作势就要来撕楚渔的嘴皮子,被金芙蓉看了一眼,才罢手。 金芙蓉摆摆手,示意楚渔继续说下去。 “夫人想要让天下男子都疯狂的绝色,可对?” 金芙蓉点点头。 “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金芙蓉身边的妇人不耐烦道。 “可真正的绝色只需要让一个男人为之疯狂即可。” 见金芙蓉越来越有兴趣,楚渔故意拖长了声音:“而这个男人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夫人可赞同?” 金芙蓉不说话。 楚渔心知她已被自己说动,便继续说下去:“试问谁人不想一睹赵飞燕的芳容?谁人又不想与赵飞燕共舞?而赵飞燕和杨贵妃之所以能让天下男人口口相赞,千古留名,只是因为她们让一个男人疯狂了。就好比夫人觉得好的东西,她们会觉得不好吗?” 楚渔的手指向了金芙蓉的仆人,那些人赶紧摇头。 “你的意思是你有本事让那样的男人疯狂?”一直轻扣暖手炉的金芙蓉停住了动作,饶有兴趣地问。 楚渔拍拍胸脯:“我楚渔虽没有绝世容貌,但我很聪明,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聪明。我也有胆识,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有胆量。光会吸引男人也不算了不得的本事,就好比咱江宁最有名的二位夫人,论相貌,可以说不分伯仲,但智慧,玉夫人较之金夫人,就稍有逊色了。不然,满天下的达官俊杰也不会对金夫人唯唯诺诺了。夫人,我所言可有理?” 金夫人又将楚渔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良久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还是个明白脑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我走吧,说不定,还真能成个大人物。” 金夫人一发话,旁边的妇人拿出一袋银子,那人贩子哈巴着脸就要去接。 “多谢夫人,夫人慷慨。” 楚渔却看不下去了,道了声“慢着”。 “还舍不得走了么?”金芙蓉眼中带着笑意。 “夫人,我不是他的奴隶,我是自由身。银子不能让他白赚了。” 楚渔话一出,那人贩子脸都绿了,拿银子的手都伸到了半空中,但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只眼巴巴地看着金芙蓉。 “还是个抠门的丫头。”金芙蓉纤手一挥,“罢了,我今儿个高兴,就赏他点银子。” 人贩子这才敢接过银子,对金芙蓉的背影,拜了又拜。 “夫人慷慨,多谢夫人,夫人好人有好报。” 见楚渔还一直回头看那袋银子,金芙蓉笑着拉起她的手。 “想做大人物,就得学着点,银子没了,可以赚,这气度和气势可是千万两银子都买不回来的。懂了么?” 楚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金芙蓉又翻过楚渔的手,瞧了瞧:“还算细皮嫩肉,就是黑了点,南方人吧。” 不待楚渔回答,金芙蓉又笑道:“黑点也不碍事,养上两年就白了。” 说着,又带着楚渔进了衣铺,给楚渔买了几身衣服。 回金风馆的路上,金芙蓉又把楚渔的祖宗十八代给问了个一清二楚。 “你叫啥?” “楚渔,惟楚有才的楚,一条鱼的鱼。” “看样子还念过书?” “念过几年。” “咋想着把自给儿往妓院卖呢?” 楚渔懊恼地叹道:“还不是穷的,我听人说,想赚银子就得去金风馆,我也想像夫人一样,有花不完的银子,可以买一屋子肉包子和狗腿子。” 楚渔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羡慕金芙蓉,那眼中的真诚都把金芙蓉给逗乐了。 “这你可就来对地方了。好好听夫人的话,包你花不完的银子,吃不完的肉包子,使不完的狗腿子。” ...... 楚渔就这样跟着金芙蓉进了金风馆。 进了金风馆之后,楚渔才知道金风馆就是个大大的坑,怎么说呢? 这金芙蓉每日逛街的习惯,真是给她带来了大大的收获,买回来的小姑娘,分成了三九等。年纪大又优秀的姑娘,自然是好吃好喝供着,还有仆人伺候。 而那些姿色差点、性子差点,及年纪小的女子,则就成了金风馆各大美人儿的丫鬟。 用金芙蓉的话说:关在屋子里把春/宫十八式和狐媚三十六计都背得个滚瓜烂熟,也不如身临其境,体验几回。 当然,金芙蓉还没有变态到让她们去接客,只是各大美人儿接客的时候,她们就必须得站一旁学习,说是总能悟出个道道来,实在悟不出的也是孺子不可教也。 金芙蓉的意思就是要学伺候男人的本领,就得先看姐姐们是怎么伺候男人的。 楚渔年纪小,又没有沉鱼落雁之貌,自然就被派去伺候姐姐们了。 如果仅仅只是伺候伺候姐姐们,她还能接受,可还要日日观看姐姐们怎么伺候男人!她楚渔再怎么不懂男女之事,也羞红脸啊! 虽然说闺名这东西,楚渔也不太在意,可每日走在妓院里,她总觉得背后有一千只眼,一万只手在指指点点。 所以,楚渔是能不不出屋子就不出屋子,能不见人就不见人。即使不得已要经过大堂,也是低着头,以最快的速度跑过。 “妓院哪!你咋就跟我楚渔杠上了呢?” 有时候,楚渔也想:她上辈子是不是采花大盗?也或者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嫖客。不然咋这辈子咋就死活离不开妓院呢? 唉!可是都进了妓院,总不能现在打退堂鼓吧!爹说过做人不能言而无信,既然答应了赵元朗,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下一节:花魁倾城 来到金风馆的第三天巳时,专门教管新人的红姑出现在楚渔面前,她那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将楚渔浑身上下看了个遍,最后说了句:“跟我走吧。” “去哪呀?”楚渔被看得浑身不自然。 红姑扭着柳腰,手执罗帕,轻轻抿嘴,对着楚渔回眸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楚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天灵盖直到脚底板,到底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多问。红姑路姿优雅,一扭一扭,明明一眼看得到尽头的走廊,她得走上一盏茶的时间,楚渔也只能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跟在红姑后头。 这红姑,楚渔并不陌生,来金风馆的第一天,金芙蓉就把她扔给了红姑,这几日,来回也打过好几次照面了,对红姑的身份也有所了解。 同屋的姑娘告诉楚渔,金芙蓉是金风馆最大的老板,掌管着金风馆的大事和银子相关的账事,而红姑和梅姑就是金风馆的二把手,梅姑掌管客人和美人儿的事,红姑则负责新人的培养及丫鬟小厮的管理。 就在楚渔都快把红姑的脚后跟盯穿了时,一扭一扭的红姑终于扭进了一扇门内。 “见过红姑。” 守门的丫鬟恭恭敬敬地行礼,红姑头也不甩地往里走,楚渔一抬头,看见房梁的红灯笼上,用行书写了“倾城”二字,便知这是金风馆头牌倾城的屋子,往四周扫了一眼,也跟着进了屋。 偌大的客厅,摆满了字画,窗台还放了一架古琴,墙壁上挂了几样楚渔也不认识的乐器。两个穿着淡蓝长裙的丫鬟,一左一右,守在帷幔外。 “哟,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的花魁姑娘还没起来么?这人红了,就是不一样。” “红姑先坐,我们姑娘夜里睡得不好,就多睡会儿。” 红姑靠着火炉子坐下,丫鬟立即端上热茶。 “倾城啊,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古人这话假不了。你看看花容,哪日不是早早地起来梳妆打扮,就这番心意,把那崔公子感动地日日心肝儿心肝儿地唤。你哪,得热情点,萧公子才会死心塌地宠着你。” “红姑就偏心花容姑娘。”红姑话刚落音,一个头戴银簪的少女含笑从帷帐后走到红姑身前,福了福身,又笑盈盈地将楚渔打量了一番。 “红姑,这就是新来的丫头么?长得倒标致。” “夫人前几日买回来的,特地交代放倾城屋里来。这张脸长得也没啥盼头,也不知道夫人看中她哪一点。” 少女陪着笑:“夫人眼光独特,莫愁想夫人自有她的想法。” “莫愁这丫头就是会说话,难怪倾城就离不了你。” “红姑就爱打趣莫愁。”这个叫莫愁的丫头娇羞一笑,又往帷帐后一指,“我们姑娘近来身子不好,这一时半会怕也起不来。要来新丫头的事,姑娘昨儿就交代了,要不红姑先回去忙,她就交给莫愁吧。” 红姑往帷帐后瞅了一眼,脸上的笑淡了几分:“这样也好。” 红姑又转过身来,看着楚渔笑盈盈地说:“丫头,好好跟着咱金风馆的花魁学学,说不定过几年,丫头,你就成了下一个倾城。”说完,转身就带着人出了门。 待红姑走了会儿,那莫愁才笑着向楚渔招招手:“你叫小鱼是吗?来,跟我进去吧,先让姑娘见见。” “倾城姑娘不是在睡觉吗?” 莫愁掩嘴一笑:“我们姑娘是不喜听红姑的酸话。” 莫愁掀开帷帐,一个女子的背影出现在楚渔眼前,那女子一身大红色,半倚在椅子里,手里抓着几颗瓜子儿,正逗鸟儿玩。 楚渔估计她就是金风馆的头牌——倾城。 那鸟儿得了食,嘎嘎嘎地,连叫了几声,倾城似乎很高兴,手指轻轻拍打着鸟儿的头,嘴里爱怜地骂了句:“贪嘴的小家伙。” “姑娘,人来了。” 倾城就像没听到般,依旧自顾自逗着鸟儿玩。 不愧是花魁啊,居然连头都不抬一下,楚渔强忍着心里的不适,福了福身:“小鱼见过倾城姑娘。” “小鱼,一条鱼的鱼?”倾城依旧在逗鸟儿,慵懒的声音从她唇间发出。 “对,我家住在海边,我爹就给我取名叫小鱼。” “鱼在海里,多快活,进了金风馆,可就再做不成鱼了。” 倾城声音里带着笑,但楚渔觉得这笑中好像并不怎么开心。她还在琢磨这句话,倾城已经拍拍手,转过了身子,朝楚渔招招手。 “过来些,让我看看。” 而此时,楚渔正沉浸在倾城的倾城容颜中,哪还抬得起脚。哇,这张脸真是上天垂怜啊,楚渔看着看着,眼睛都转不开了。 白玉般□□的鼻,樱桃般柔嫩的唇,还有如溪水般柔顺的长发......秋水般的眼中,自然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慵懒,唇齿间不羁的笑容,一点点,如独立高峰的傲骨苍松。 哇,真好看!楚渔感叹着感叹着,就觉得身体有点异样。咦,怎么鼻中有点呛,好像鼻涕流出来了,楚渔抡起手背一擦。 “娘呀,血!” 楚渔的一声惊呼把倾城给逗乐了。 “来。” 倾城又招了招手,见楚渔还是一动不动,便看了莫愁一眼。 “竟来了个小呆子,倒像个痴汉。”莫愁笑着拉起楚渔的手,把她带到倾城跟前。 “好看不?”倾城显然也很喜欢楚渔这幅痴呆的模样,笑着拢拢她松软的头发。 又拿出罗帕,沾着杯子里的花露,轻轻地擦净她鼻下的血迹。 “哇,好看。”好久没享受过这种温柔的楚渔连连点头,“和我师父、还有月姐姐一样好看。” “你师父有多好看?你月姐姐又有多好看呢?”倾城放下帕子,笑了笑。 “师父像月亮一样好看。月姐姐像星星一样好看。”楚渔想了想。 “像月亮?”倾城身子往后倾,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笑问,“那你觉得我像什么呢?” 楚渔歪着脑袋思考片刻:“像云。” “怎么说?”倾城饶有兴趣地问。 “云朵高高挂在天上,似乎遥不可及,缥缈无形,但当你走进云的中心,就很快会被云朵的柔软包围。小鱼觉得倾城姐姐像云一样慵懒、缥缈、无所依,心里却又极其柔软。” “无所依......”倾城轻轻重复了遍,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幽幽的叹息自唇间发出,只片刻间,那一抹自怜就成了被风吹散的云,一点也不留,转而轻轻笑道,“倒是张巧嘴。那你看我和你师父,还有那个月姐姐,谁最好看?” 这个问题明显是故意刁难,可偏偏自倾城那张嘴中轻轻吐出,就变成了不经意的提起。 楚渔却毫不迟疑地回答:“在我心里,全世界,永远都是师父最好看。至于月姐姐和倾城姐姐,比不出结果。” “那我若非要你比个结果呢?” 楚渔面露难色:“云朵是烈日下的伞,星星是黑夜中的灯,天地间,不能没有云,也不能没有星星,所以,二者不可比。” “倒有些道理。”倾城莲藕般的手臂托着额头,巧笑嫣然,“我这里也没什规矩,只记着一条:别扰着我睡觉,不管有没有事都别来烦我。其它,莫愁怎么做,你也跟着做就好。” “谢谢姐姐。”楚渔俯身行了一礼。 倾城懒散的目光在楚渔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她那双破洞的鞋子上:“去给她找几件亮堂点的衣服,太寒酸了,我倾城再怎么不如当年,也还是江宁城的花魁,可丢不起这人。” “是。” “带她下去吧,晚点把桑落酒暖上。”倾城说完,又去逗那只鸟儿。 “今儿小年夜,萧公子都不忘与姑娘共度,就这份情谊,比那崔公子对花容姑娘可要多得多,哪年小年,崔公子不得在家陪夫人孩子呢。” “莫愁越来越没出息了,将你家姑娘与她人放做一起比较,岂不损了我倾城的身份。” 倾城慵懒的声音,合着淡淡的苏合熏香,别具风情。 “姑娘训的是,是莫愁眼界窄。莫愁还是去准备点萧公子爱吃的点心来。” 莫愁笑着拉起楚渔的手,退出了屋子。 第52章独饮桑落 回房间的路上,莫愁把倾城的喜好都大致对楚渔讲了遍,听起来,这倾城是个极为慵懒的人,除了爱睡懒觉外,似乎也没有特别的爱好。 没客人的时候,琴棋书画是基本上不碰,天气好时,会出去晒会儿太阳,天气不好时,会坐屋子里喝会儿酒。 “你就千万记着,不能打扰姑娘睡觉,不能劝姑娘少喝酒,不能说姑娘不美,更不能说萧公子的不好。” 最后,莫愁交代了楚渔四个“不”,让楚渔牢牢记在心里。 说完,莫愁又忙活去了,到下午时,莫愁又找了双鞋子,让楚渔穿上。 “新鞋子,一时半会也赶不出来,在别的丫头那找了双差不多大的,不一定合脚,凑合着穿,这大冬天,别冻伤了脚才好。” 莫愁说话时会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虽然不是大美人,但看着很舒服,楚渔感觉得出莫愁是个温暖的女孩,便有意与她亲近些,也好便于日后完成任务。 临近过年,又是小年,江宁的公子哥儿、达官贵人们都忙着往家归,金风馆已没有昨日的喧嚣,只有几间屋子还有丝竹声。 闲来无事的美人儿,三三两两聚在屋子里,或饮酒聊天、或掷骰子、或猜字谜......若不是青楼,也和大家闺秀的生活无异。 楚渔闲着无聊,和几个丫鬟在大厅看人玩骰子,看了一下午。回屋时,想起下午莫愁交代她晚饭后给倾城屋子里的炉子添点碳,便去厨房搬来一盆木炭。 刚踏进门,就闻到浓浓的酒味,楚渔正好奇地往里探头,身后传来莫愁焦急的声音。 “小鱼,快别扰着姑娘了。” “啊!不是莫愁姐姐你让我来换木炭么?” 楚渔转过身就见急忙赶过来的莫愁一直朝她眨眼睛,可是......楚渔抱着一堆炭,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最后想了想,还是听莫愁的比较好。 刚欲退出来,又听见里面传来微醺的声音。 “小鱼,进来同我喝一杯吧。” “啊!”可是.......可是她不会喝酒啊,这可怎么办?楚渔望向莫愁。 莫愁的脸上也写满惊讶。 楚渔迟疑了下,还是决定进去比较好。 掀开帘子,一袭白色倚在桌前,如云的长发垂满一地,倾城双目迷离,胭脂般的脸蛋在烛光摇曳中,摇成一抹醉人的晚霞。 “来,小鱼,喝了这杯酒,就快活了。” “姐姐,我不会喝酒咧。”楚渔连连摆手拒绝,又拿起铁钳子,夹起几块木炭,轻轻放进火盆。 “多喝几杯就会了。”倾城扬扬手中的酒杯,笑得别有深意。 楚渔想了想,在倾城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姐姐,你是不是有不高兴的事,说出来就高兴了。” “不高兴......”倾城执起酒杯,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微眯着眼,“为何不高兴?有什么需要不高兴的事吗?” 倾城仰起头,迷茫地看着烛光,笑着摇摇头:“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梨涡笑在她脸上,如四月的梨花。 楚渔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高兴,还是只是喝醉了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她一杯又一杯。 有几次,楚渔想劝她少喝点,但想起莫愁告诫过她的四个“不”字,到嘴的话都生生咽回了肚子。 这样又喝了三四杯后,倾城忽然开口了:“你家住海边,给我讲讲海边是什么样子吧!” “海边?” 倾城点点头:“说来听听。” 海边?想起大海,楚渔就觉得特别亲切,想也不想,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海很大,一眼望不到头的那种大。”楚渔伸长了手,比划着大海的宽阔。 “海很深,一眼探不到底的那种深。我往下游啊游,看到很多鱼,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都有,我最喜欢那种会发光的鱼,爹爹说是精灵变的。”一说起海底世界,楚渔双眼放光,手情不自禁地划起来,仿佛她四周就是汪洋的大海。 “那是烛光鱼。”倾城的眼前也出现了一片碧蓝色的大海,一眼看不到尽头。 “我还喜欢捡贝壳,还有海螺,放在耳朵边听,里面会有声音,老人说那是精灵的声音,老人还说那些在大海里死去的人,会把记忆藏进海螺里,这样就不怕会忘记亲人。” “我爹爹是渔夫,我娘亲煮的螃蟹超好吃。”一想到螃蟹,楚渔兴奋地跳起来。 “我家没有冬天,不会下雪,一年四季都暖烘烘,超舒服。” ....... 楚渔一口气把她记忆里的大海都讲了个遍,到她回过神时,倾城早已倒在桌上睡着了,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和她白天的慵懒完全不一样。 楚渔叫来莫愁,一起将倾城扶到床上,又把屋里的杯盘狼藉收拾好,拉上帷幔,轻手轻脚出了屋子。 楚渔同莫愁讲了倾城让她说大海的事,莫愁听了,轻叹道:“姑娘家乡是漳州,也是海边,离福州不远。” “那她为什么还要我......”楚渔没有说下去,因为她明白为什么了。 是思念,对故土的思念。 “萧公子今儿没来,姑娘心里寂寞吧。”莫愁说起下午的事,颇为难过。 “萧公子为什么没来?” 莫愁摇摇头:“或许家里有事吧,毕竟今天是小年夜。萧家是大户人家,萧公子家人甚多,小年夜一定很热闹吧!又不像我们......” 莫愁落寞的声音让楚渔有点心酸,曾几何时,爹娘师父都围着她转时,她却想着离家出走,还教唆爹爹休妻。现在,再没有人围着她转了,也再也没有人被她气得大怒,也没有人因为担忧她而哭哭啼啼了。 曾经觉得娘的哭声很烦人,现在却很想听一听。 这就是所谓的只有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吧。 莫愁意识到勾起楚渔的伤心事,忙换上笑脸:“瞧我这破嘴,小鱼,咱们都是无枝可依之人,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我们以后就把彼此当做亲人吧。我长你三岁,姑且当得起你一声姐姐哈。” 莫愁眼睛如湖底一样清澈真诚,楚渔点点头。 “莫姐姐。” 楚渔知道自己现在需要朋友,不止为了更好潜伏,也为使这小年夜不太冷清。 “小鱼,跟姐姐去厨房,姐姐给你做扬州炒饭吃,上面再卧个荷包蛋。” 楚渔跟着莫愁来到倾城的小厨房,莫愁告诉她金风馆只有五个人有小厨房,分别是金夫人、红姑、梅姑、倾城以及花容,倾城和花容的小厨房在同一间屋。 莫愁还同她说了些倾城和花容的事情,大抵是花容以前是倾城的弟子,得倾城举荐,花容很快就红起来了。刚开始还好,后来,谁知这花容竟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嫉妒倾城花魁的位置,明里暗里处处针对倾城。 暗地里说倾城的坏话,拉拢别的美人一起隔离倾城,还抢倾城的客人。以前崔公子也是倾城屋里的常客,常和萧公子一同来与倾城谈诗词歌赋,后来,花容使诡计把崔公子骗到她屋里去了,还留崔公子在屋里过夜。 “要知道,在金风馆,只有那些没本事,长相普通,又没才艺的姑娘才会卖身,像我们倾城姑娘这样的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 颇有些骄傲的莫愁说到这些事时,一张脸涨得通红,楚渔之前在笑春楼躲过一阵子,没少听过那些让人羞愧的男女之事,也羞得垂下头。 “后来,崔公子就很少来找我们姑娘了,就算他来了,我们姑娘也会瞧不起,花容异想天开崔公子会娶她做妾,也不看看崔家是怎样的门第?还有那崔夫人可是尚书家的嫡小姐,就算崔夫人同意,她娘家尚书府也不会让娼妓进屋。” 这花容费尽心思想从良,这日子看似也不好过啊!再想想酒醉后,拉着楚渔聊家乡的倾城,能流落烟花之地的姑娘也都是可怜人啊!楚渔打心里同期起她们。 说着,莫愁又是一叹:“唉!其实,以前我们屋里的人和她们屋里的人关系都很好,只是这一年,才不来往了。” 兴许是小年夜,大家都去吃晚饭了,小厨房没人,莫愁一边盛米饭,就一边说起花容屋里各丫鬟的情况。 花容和倾城一样,屋里有丫头学徒共计五名,一名主事的大丫头叫鸳鸯,就像莫愁现在的身份,一名伺候起居饮食,两名干杂活力气活,还有一名像楚渔一样的学徒。 “我和她们的厨娘丑丫还是老乡咧!我们家乡人人爱吃面,人人都会做面,不过,我做面的手艺远不及丑丫。” 莫愁又拿出一个瓷碗,往里敲了两个鸡蛋,用竹筷搅动蛋液。 说起丑丫,莫愁有些难过:“唉,丑丫也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就没了爹。” 二人正说着,外边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就有人的喘息声进入耳内。 楚渔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即看到一张脸,她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一张这样的脸,要不是莫愁一直掐她的手心,她都要被吓得叫出声。 第51章 丑的吓人 不明就里的楚渔回过头看莫愁,莫愁没有搭理她,只笑着同那人打了个招呼:“九儿,这么晚还来厨房?” 听到莫愁叫来人九儿时,楚渔身子微颤,有一瞬间,她有一丝错觉,以为九儿就是九月,九月小名也叫九儿。 “阿愁姐,你也在呀!”九儿笑着同莫愁打了个招呼,就忙着掀锅盖,掰大白菜去了。 只是她声音一出,楚渔就惊得合不上嘴。 这声音?怎么会这么熟悉!这声音怎么与九月的声音如此相似!她是九儿?还是九月?楚渔盯着九儿的脸,挪不开眼,身高差不多,身形消瘦,连手脚大小都差不多,世界上有相似之人,可手与脚却很难相似。 她就是九月吗? 不,楚渔知道她不是九月! 九月长得如星星般美丽,即使被人贩子囚禁,满脸污垢,头发散乱时,依然难掩她如星辰的容颜,她的眼神就像星辉一样温柔。 而眼前的九儿,那张脸全是一块块结疤的疤痕,白一块、黄一块,从下巴开始,布满了整个左半边脸。 见楚渔一直盯着她的脸看,九儿赶紧系上因奔跑掉落的面纱。 戴上面纱的九儿,又似换了个人般,楚渔无奈地摇摇头。唉!要不是面纱后那天差地别的容貌,她真要以为九儿就是九月了。 看到楚渔的动作,九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难过地垂下头,一双眸子含着水光,似碧波般粼粼闪耀。 楚渔自己的失神刺伤了九儿的自尊心,有点慌,忙求助于莫愁。 莫愁见外边也没人,便放下手中的碗筷,走过去,拉起九儿的手,笑着道:“小鱼,给你介绍个大厨师,她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九儿,做的面不敢说天下第一,也至少是我们咸阳一绝。” “九儿,她是我们屋里新来的小鱼,是福州人。嘿嘿,这不,我新学会了扬州炒饭,就想让小鱼做我的小白鼠。” 九儿低着头,轻轻点头。 “九儿,对不起,我刚才是觉得你特别像我一位朋友,才失态,我不是故意的。”楚渔非常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楚渔本来还想着要说说:在她心里,心灵美远比外表美重要。但是作为从小就爱美嫌丑的她,实在是有点说不出口,就连此时想到九儿那张千疮百孔的脸,楚渔都觉得有点反胃,只能通过想象师父和九月的美貌来缓解。 九儿低着头,听了楚渔的道歉似乎更伤心了,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楚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这辈子还没跟人说过对不起啊,真不太会道歉啊! “九儿,对不起,对不起,我......” 二人一直僵着,还是莫愁缓解了局面。 “好啦,说清楚就好了,我们九儿可不是小气的人。” 九儿这才吸了下鼻子,抬起头,冲楚渔点点头:“小鱼,你好。” 说着,又羞怯地半低下头。 “我们姑娘常说‘四海相逢骨肉亲’,大家都是可怜人,都是姐妹。” 九儿悄悄抹了抹眼泪,声音怯怯的:“阿愁姐的朋友,就是九儿的朋友。” “我也一样。”楚渔咯咯笑道。 “对了,九儿,看你急急忙忙赶来,是要做晚饭还是做宵夜啊。” 莫愁又拿起碗,继续搅蛋液。 “遭了。”九儿慌乱地舀起半瓢水,倒进锅里,又忙着点燃柴火,楚渔闲着没事,别的活也不会干,就主动去接九儿手里的木柴,想要帮她烧火。 九儿迟疑了下,递给楚渔一个感激的眼神。 “本来鸳鸯姐姐晚上做了辣子鸡,结果姑娘和崔公子吃多了酒,胃口不好,想吃油泼面,鸳鸯姐就催着我赶紧做。”九儿边说边洗青菜,水哗啦啦地响。 “那你得快些儿做了。”见楚渔的火越烧越灭,莫愁放下手里的活,接过楚渔手里的烧火棍,笑着说,“这烧火是门技术活,不能一个劲往里塞柴,得留点空隙,还得在下面挖个洞,火也要喘喘气。” 莫愁三两下,把木柴重新摆放了下,那火苗蹭蹭蹭就旺起来了。 “你看是不?” 楚渔一脸崇拜。 “烧火没什么诀窍,多烧几次就熟了。”莫愁把烧火棍还给楚渔,又去帮九儿切菜。 九儿手里揉着面,眼睛却看向灰头灰脸的楚渔:“小鱼一看就没干过活,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没没没!”楚渔赶紧挥手反驳,“我家里也很穷,只是爹娘念我年纪小,没让我干过活罢了。” “有爹真好。”九儿鼻子一酸,那眼泪又在眼眶里转起圈。 这说啥都能勾起她伤心的事啊,楚渔赶紧闭嘴。 “九儿,回头面端给你们姑娘,你再来厨房,今晚小年夜,我们一起吃扬州炒饭。” “遵命。”九儿调皮一笑。 有了莫愁这个能干的大帮手,九儿的油泼面很快就出锅了。 烧得滚烫的热油,往冒着热气的薄面片上一泼,滋啦啦的响,葱花、韭菜及肉沫的香味哗啦啦往楚渔鼻子里钻。 “哇,真香。”楚渔闻着酱香味,猛地吸鼻子,情不自禁地舔舔嘴角。 九儿摆放好青菜,又往碗里放了一大勺辣酱。 “我们姑娘口味重。”九儿嘻嘻笑道。 楚渔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大碗油泼面,口水已经流到了嘴角。 九儿宠溺一笑,端起旁边的一小碗油泼面,往楚渔手里一塞:“扬州炒饭还得等会儿,先尝尝我的油泼面,填填肚子。” 楚渔还没回过神,九儿已经端着盖上盖子的面条,快步朝花容屋子里跑去了。 “九儿做油泼面的手艺一绝,你丫头有口福。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莫愁拿了双竹筷给楚渔,继续做她的扬州炒饭了。 九儿人虽去,灶里的柴火却还烧得很旺,把小小的柴房照得明亮又温暖,一小碗油泼面温暖着楚渔的手,也在温暖楚渔的心。 “九儿从小就没了爹,三岁就跟她娘卖面,一家五口就靠九儿和她娘在路口卖面养活。她小时候也生得极好看,五岁那年,做油泼面,不小心,烫伤了脸,整个左脸,滚烫的油,一浇,你想啊,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也是天可怜见,没烫到眼睛。” 莫愁的声音在柴火噼噼啪啪中传来,楚渔的眼眶已经一片湿润,她缓缓蹲下,夹起热腾腾的面条,长大了嘴巴,灶里的火光将她整个人照得通红,嘴里的面条油而不腻、软而不化,咽下肚,整个身体都暖了。 那是楚渔一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没有之一。那一份平淡又细腻的温暖,终她一生,都无法忘怀。 过了小半个时辰,九儿才端着空碗回来,莫愁的扬州炒饭已经出炉。 三个人蹲在柴房,就着青菜汤,吃着热乎乎的扬州炒饭,聊着各自的家乡,时而欢笑,时而伤感,原本孤独的小年夜就在这感动中过去。 多年后的楚渔也常想起离开爹娘的那些年,若是没有遇到师父,没有遇到九月,没有遇到莫愁、九儿、倾城......她是不是就没有勇气坚持到光明的到来。 就是在那个寒冷又温暖的小年夜,楚渔觉得青楼也没那么差劲。 离春节只剩五天了,陆续有达官贵人给金风馆相好的姑娘们送年礼来,过年,家家户户事多,大户人家规矩也多。所以,大多客人都是派下人送来,当然,也有心意重的还是亲自将年礼送到相好的姑娘手中,比如崔公子。 得崔公子如此重视,花容每日顶着所有人羡慕的目光,走路头都要仰得高些。 相比倾城这边就冷清许多,自小年开始,倾城就闭门谢客,每天除了睡觉,就是逗那只鸟儿,偶尔也会和丫头说些趣话儿。 腊月二十八日,萧公子差人送了一箱子年礼,里面有首饰和字画,也有绸缎和金银,和金风馆大部分客人送的差不多。 倾城只淡淡瞧了眼,就让莫愁收着,还说屋里的姑娘看中啥就拿去,就算她赏给大家的年礼了。 大家都去选了,莫愁拿了支钗头凤,其它三个姑娘或拿绸缎或拿首饰,楚渔看来看去,还是银子比较实在,就拿了两锭银子。 倾城见了笑道:“是个爱财的实在丫头。” “人为财亡,鸟为食亡。” 楚渔非常淡定地把银子塞进口袋,倾城笑眯眯地看了她几眼,又去逗鸟了。 拿了年礼,屋里几个姑娘又在莫愁的带领下,进行年前大扫除,莫愁念楚渔年纪小,也是百般照顾,只让她干点轻活。 二十九就是除夕了,楚渔一早起来,见门口的迎春花开格外娇艳,便爬上树摘了一大把,插满她和莫愁的房间后,又摘了一大把,兴冲冲地跑进倾城的屋子。 大家都去后院写对联糊灯笼了,别屋的美人们都会借新年机会,秀秀才华,秀秀手工,必定要亲手写上一副对联,或亲手糊上一对灯笼才罢休。也只有倾城,对什么事都没兴趣,全都让莫愁一人搞定。 楚渔一个人优哉游哉地把倾城屋里的瓶子都插满了迎春花,想起倾城还在里屋睡觉。楚渔踮起脚,掀开帷帐,轻手轻脚地溜进倾城闺房,以最快的速度把各个角落都插满迎春花。 闻到花香的倾城,慢慢睁开眼,看着满屋的鹅黄色,微微一怔。 第52章 强逞英雄 上一/部分:除夕惊魂 那小人儿蹑手蹑脚的动作,稚嫩又可爱,倾城微微一笑,心中一暖,慢慢爬起床,坐在梳妆镜前开始打扮。 她想:今年的除夕应该会有些不一样。 下午,楚渔见到了赵文昌,他混在干活的短工中,悄悄塞给楚渔一个布袋子,丢下一句话:“野丫头,给你压岁钱。” 楚渔打开布袋子,里面有一块小银子。正想说这赵文昌还是个识相的货,那头莫愁已经差人来叫她吃年夜饭了,人多口杂,也没跟赵文昌搭上话,就匆匆离开了。 按金风馆的习俗,每年年夜饭,金芙蓉都会设宴席,几个管事的姑姑和赚钱多的姑娘都可以参加宴席。 这也是金风馆的姑娘们做梦都想参加的宴席,偏偏倾城一早就打发莫愁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了宴席邀请。 倾城的怪性子在金风馆也是有些名气,金芙蓉也没差人再请。 倾城让莫愁在屋子里摆了一桌酒席,把五个丫头都叫来共贺新年。 虽然大家同在妓院,但,还是有主仆地位差异,起初,大家还有些拘谨,后来吃开了,说开了,也是热闹得紧。 楚渔年纪小,酒是喝不了几口,就只能全心全意地消灭美食了,莫愁的厨艺不比小眉差,楚渔吃得津津有味。 今夜的倾城性子温和,一直笑眯眯地招呼大家吃菜,时不时还和大家说些趣话儿玩,这一夜,大家都过得极尽开心。 酒席吃到亥时初才散,倾城本还说好要和大家一起守岁,怎奈几杯酒下肚,她就已经有点摇摇晃晃了,眼睛使劲睁啊睁,最后还是由莫愁扶着上床歇息了。 倾城睡了,楚渔几个也不好再喝,小声收拾了碗筷,就各自回房。 此时,各屋的宴席也都散了,主子们大多关在屋子里下棋玩,丫头们大多窝在被子里聊天儿。 楚渔吃多了,撑得难受,就提着小花灯,在大堂里走来走去,当消食。 没走多久,就听到楼上某间屋子里传来打骂声,骂声尖利,楚渔一听就知道是花容。 楚渔来金风馆的这几天没少看花容打骂丫头,倒也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大过年的,这些打骂声听得人心里很不舒服,耳不听为静,还是回屋睡觉吧。 楚渔皱着眉头往屋里走,路过花容房间时,忍不住眯眼往里瞧了一眼,这不瞧不打紧,就这一眼,完全改变了楚渔看热闹的心态。 那个瘦弱的身影,还有那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这不正是丑丫九儿吗?楚渔猫着身子,偷偷趴在门口,透过门缝里往里看,九儿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地上有打破的瓷碗,顺着白净的瓷片看去,还有点点血迹。 “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眼红崔公子送我胭脂,是不是?是不是?”花容野狼般的声音与那张妖艳美艳的脸极不相符。 “不是,不是,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姑娘饶恕。”九儿跪在地上使劲摇头。 花容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胭脂盒,楚渔看见地上有散落的胭脂粉,就猜到应该是九儿不小心打翻了崔公子送给花容的胭脂。 “还敢狡辩!来人,撕烂这张丑嘴。”花容咄咄逼人的话语,根本容不得九儿辩解。 “求姑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姑娘饶命” 摊上个这么不讲理的人,楚渔都为九儿捏把汗,这可咋办呢?要不要进去?可是即使她冲进去求情,也非但救不了九儿,可能还会让花容怀疑九儿是倾城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再看看吧!九儿可要忍住! 心急如焚的楚渔还在纠结要不要冲进去,花容的脚已经踢到了九儿的脑袋上。 “啊!啊!”九儿被踢倒在地,她凄惨的呼喊声在除夕夜显得格外悲凉。 “丑八怪,也不看看你什么货色,敢打崔公子的主意,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花容的鞋子在九儿脸上转圈,她美丽的容貌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一整扭曲的状态。鸳鸯等人瑟瑟发抖地站在花容身后,没有一个人上前替九儿说句话。 “求姑娘饶命,求姑娘饶命。” 九儿的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而这栋楼里面那么多人,也没有一个人走出来看看,还纷纷关上房门,长长的走廊上,只有楚渔一个人。 九儿的鼻子被踩出血,九儿脸上的疤痕被踩出一块块紫红色,楚渔痛得喘不过气。可是丧心病狂的花容根本就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贱蹄子,想爬上崔公子的床,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姑娘,冤枉啊!冤枉啊!” 花容取下灯罩,手握着烛台,一步步靠近九儿,九儿吓得在地上边打滚边磕头,一直滚到了墙壁里,九儿的身子拼命往墙壁里面挤,如果墙壁有洞,那该多好啊! “求姑娘饶命,求姑娘饶命!” “按住!” “救命啊!救命啊!老天爷,救我!救我!” 在花容的命令下,鸳鸯几个死死按住九儿的身子和腿,九儿无法动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花容手握烛台,一步步靠近她。 九儿的身体因为恐惧而抽搐,她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 花容一把抓住九儿的头发,九儿已经忘记哭喊。 花容将烛火一点点靠近九儿的眉毛,九儿绝望地闭上双眼。 烛泪一滴滴低落在九儿蜿蜒狰狞的伤疤上,九儿痛得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 “你这种丑八怪活在世上有何意义?不如死了吧!你一定每天都想死吧!” 花容时而怒,时而笑,那张脸一点点扭曲,变得比九儿脸上的伤疤还要狰狞,她的声音就像地狱里的酷刑,让人不寒而栗。 花容魔鬼般的手,一把撕开九儿的衣襟,露出里面雪白的颈部和初发育的胸部,花容血红的指甲划过九儿的肌肤,九儿整个人颤栗起来。 这个老巫婆撕要做啥?楚渔已无法想象这个丧心病狂的巫婆会对九儿做出什么样惨绝人寰的事!怎么办?怎么办?要救九儿,得先有武器,得先有武器。 慌乱中的楚渔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又以最快的速度冲回花容房门口。而花容屋里的人,或深陷恐惧,或陷入疯狂,竟无一人听到楚渔的脚步声,楚渔右手抓着菜刀,站在门口,如一个暴怒的土匪。 “我帮你解脱吧!我替天行道,你不用客气!”花容脸上的笑,就像一朵有毒的花。 眼见着烛火就要烤上九儿那白净的胸部,楚渔再也无法束手旁观了。 “快放开九儿!”火冒三丈的楚渔一声怒吼,一脚踢开了房门。 楚渔的突然出现,让花容也吃了一惊。 趁众人还在发愣,楚渔又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花容身边。 花容瞥见楚渔手里冷冰冰的菜刀,吓得身子后退,楚渔一脚踢翻了她手里的烛台,吓得花容一声尖叫,差点摔倒,最先反应过来的鸳鸯,赶紧招呼丫头去搀扶花容。 “都是死人吗,还不去扶姑娘。” 楚渔黑着脸,一声冷笑,弯下身子,轻轻握住九儿的手,柔声安抚她:“九儿,别怕,是我,小鱼,没事了,没事了。” 九儿的手指僵了好一会儿,才回握住楚渔的手,颤抖的她缓缓睁开双眼,湿漉漉的睫毛一上一下,缓缓抖动。两行恐惧的泪水,从颤抖的眼角缓缓流出。 “对不起,九儿,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进来的,九儿,对不起。”楚渔轻轻抚去九儿眼角的泪珠儿,扶着她起来。 “别怕,九儿,我不会让她们欺负你,九儿不怕!”楚渔替九儿理好敞开的衣裳和乱糟糟的头发,轻轻拍拍她发麻的头。 喘着粗气的九儿在楚渔的搀扶下,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死死挨着墙壁的两条腿摇摇又晃晃,就像大风中抖动的两根木枝。 楚渔狠狠瞪了花容一眼,搀扶着九儿欲出门。 反应过来的花容,对着鸳鸯的腿弯子就是一脚:“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拦着她。” “啊!”吃痛的鸳鸯和另外三个婢女慌慌忙忙地冲到楚渔的跟前。 “就凭你们!”楚渔一声冷笑,高高举起被莫愁磨得发亮的菜刀。 鸳鸯几个看到那菜刀,腿就软了,哪敢吭声。 “识相的给老子让开!”楚渔一脸凶相,鸳鸯几个被震得头皮发麻。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楚渔的菜刀镇得住鸳鸯几个丫头,可镇不住她们见多识广的主子花容。 花容一声冷笑:“哪来的丫头,活得不耐烦了,敢闯我花容的房间,也不打听打听我花容是谁!” “回姑娘,她......她是倾城姑娘屋里新来的丫头,叫叫叫小鱼。”鸳鸯颤着声回答。 下一部分:救下九儿 花容冷哼一声,扯着嗓子,扬声骂起来:“我就说哪个贱人那么大胆子,原来是我们金风馆头牌屋里的人,这倾城姐姐还没老得下不了床吧,屋里的下人还真一点规矩都不懂。” 楚渔知道她这番话是故意说给倾城听的,不过,倾城这会儿估计睡得似神仙,根本听不到,她也白骂了。就算被倾城听到,楚渔也不在乎了,总不能看着九儿被折磨死吧。 “让开!”此地不宜久留,楚渔大吼一声。 “去关上门!谁敢让她出了这个屋子,看我不打死她!”花容一脚踢翻地上的凳子。 鸳鸯四个听了花容的吩咐,关上门,靠着门,堵成一道人墙。 楚渔出不去,也有点着急,可是,当她碰上九儿颤抖的身子后,她就一点都不慌张了,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慌,九儿就更害怕。 “贱人,说,你是不是倾城安在我身边的人?”不等九儿做声,花容又让鸳鸯几个去捉九儿,“把这两贱人绑起来,我倒要看你们主子还有什么话说!” 鸳鸯几个不敢不听花容的命令,只是每次才抬起脚,楚渔就挥挥手里的菜刀,挑衅地看向她们,她们一对上楚渔凶神恶煞的脸和锋利的菜刀,就被吓得又缩了回去。 “怎么,还不动手!你们也不想活了吗?” “菜......菜刀......”鸳鸯支支吾吾半天,才抖着胆子说出几个字。 花容眼一斜:“这里是金风馆!你们怕什么!难不成她还敢真砍你们不成!不给她点颜色,倾城姐姐还以为我花容好欺负。” “可......可......可是......”鸳鸯等人左看看花容,右瞧瞧楚渔,还是不敢动手。 “使唤不动了是吧!谁再不动手,我就把她卖给刘员外!刘员外就爱十三四岁的姑娘,他床上死过多少十三四岁的姑娘,你们都听说过吧!” 一听到“刘员外”这三个字,鸳鸯几个脸都白了。 花容一声冷笑:“我看今儿谁敢不动手!” “上吧!”鸳鸯随手抓起一个凳子,酒硬着头皮去抓楚渔。 楚渔也不是善茬,加上跟张小马阿飞在一起的那几年,耳濡目染地,也学到过一招半式,对付有功夫的人自然不行,但对付几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也是轻而易举。 鸳鸯抓着凳子就去砸楚渔,眼见凳子就要砸到脑袋了,九儿吓得赶紧闭上眼,楚渔挡在九儿前面,只一脚就踢翻了鸳鸯手里的凳子。 旁边一个丫头见凳子被踢翻,又捞起一个花瓶来砸楚渔的脑袋,楚渔哼的一声,一刀砍在花瓶上,啪的一声,花瓶碎了一地,那丫头吓得连连后退,楚渔抓住机会,握紧菜刀,从她手臂擦过。 那丫头以为这下子手臂要没了,身子一歪,直接瘫倒在门上,再一看,手臂还在,心中大喜,可转而看见手臂上被划破的衣服里,露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一个劲地往外冒,又吓得脸色发白。 “血,血,血,啊!流血了,流血了!”丫头吓得捂紧伤口,打开门,狂喊着跑走了。 哼!不见血不会怕!就这点血就吓得尿裤子,真没出息!楚渔在心里悄悄得意着。 鸳鸯和另外两个丫头看到同伴被砍伤,也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了,花容明显也没料到楚渔敢真砍,又惊又气,一时半会,也吐不出半个字。 楚渔知道这个时候是趁热打铁的最好时机,眉一扬,冷冷的目光扫过鸳鸯几个。 “哼!你们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老子可是土匪窝里里长大的,三岁开始杀人,杀人就跟剁萝卜一样,锋利的刀锋往脖子上一抹。”楚渔降低声音,俯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鸳鸯,“‘咔嚓’一声!你猜怎么了?” 鸳鸯使劲往墙壁缩,大气都不敢出,死死咬着嘴巴,都要咬出血痕来,恐惧的双眼死死盯着楚渔边,没敢吭声! 楚渔又转向另一个丫头,笑得和蔼可亲:“你知道吗?” “不......知......道!”那丫头吓得捂住耳朵,使劲摇脑袋。 楚渔又转向最后一个丫头,笑如春风:“她们都不知道,那你知道吗?” 那丫头舌头打着颤,泪珠在眼睛里转啊转,又不敢流出来,颤着声答道:“断......了!” “对了!”楚渔一个响指,吓得那姑娘裤子都尿湿了。 楚渔拍拍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猜的不错,刀往脖子一横,‘咔擦’一声。” 楚渔比划着,故意把声线拖长:“脖子就断了,在你脚边滚啊滚,从你脚边滚到她脚边,再滚到......” 楚渔的手沿着地板往右指,所有人都盯着楚渔手指划过的方向,一动不动。 九儿死死抓着楚渔的手,一张脸也吓得发白。 楚渔顿了顿,手指慢慢指向花容脚下:“她脚边,血淋淋的脑袋滚啊滚,就像踩碎的西瓜。” 花容果然被吓得身子一歪,瘫在椅子上。 楚渔笑眯眯地看着花容,花容眼睛死死盯着脚下,一双金莲巧足颤抖着往椅子下缩。 “不信,你们去福州打听打听,福州知府还是老子杀的,满城的官兵都没碰着老子一根头发,就凭你们几个,想动老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楚渔见她们被震慑的差不多了,又道:“不过呢!老子土匪也讲仁义,绝不冤杀好人,福州知府钱青竹就是专干/奸/淫/掳/掠的大贪官。你们哪,要再敢挡着老子的路,可就别怪老子的菜刀不长眼了。嘿嘿!” 说完,楚渔对着还占有那丫头血丝的菜刀,轻轻吹了口气,发出阴森森的笑声。 菜刀上的血一滴滴往下滴,鸳鸯几个滚到路两边,给楚渔让出了一条大道。 楚渔搀扶着惊魂未定的九儿,走出了花容的房间,没走几步,就听见花容鬼哭狼嚎的骂声和鸳鸯几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一步步走到住处,莫愁早带着人在门口张望,楚渔把九儿交给莫愁。 几个丫头看着楚渔手里还带着血的菜刀,吓得不敢抬眼看她,弓着身子走过。 “莫姐姐,九儿受了伤,给她看看,以后就让她在我们屋里睡吧。” 莫愁迟疑了下,点点头:“天冷,小心着凉。” 楚渔含笑点头。 “小鱼......”九儿张开嘴,想要说些感激的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楚渔笑着打断她:“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新年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九儿含泪点头。 莫愁也抹了抹眼角,默默地扶着九儿进屋。 待所有人都走后,楚渔感觉到强大的疲倦正在冲击她,她身子一软,倚靠在凭栏上,放下所有的尖锐与防备,任由除夕的冷风吹散她的紧张与恐慌。 远处有丫头躲在门后,偷偷看她,她也懒得搭理。 反正这一身恶名还给那些不良之人一点震慑,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这一闹,已是子时,去年已经过去,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 这一年里,忍痛与师父分别。 这一年里,差点被钱青竹玷污。 这一年里,差点死在人贩子脚下。 这一年里,她杀了两个人,伤了一个人。 这一年里,她风里来雨里去,有一顿没一顿。 但,她并不后悔,因为她保护了比她更需要保护的人,就像师父当年保护她一样。 唯一的遗憾是:此时此刻,不能与师父一同迎接新年的到来,不能听到师父温柔的琴声,还有爹娘,你们在何处?是否也在守望新年?是否也在思念她...... 是啊,她现在只有一个人,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保护她,所以,她要自己保护自己。师父曾经说过:她的仇人很强大,她只有变得比仇人更强,才能救出爹娘。 只有成为强者,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所以,她楚渔一定要成为强者。 可是新年第一天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呢? 是信守承诺,完成赵元朗的任务? 还是保护九儿,和花容斗争到底? 这一夜必定和花容结下死仇,花容会怎样对付她呢? 当倾城知道楚渔挑起了她和花容的矛盾,会帮她吗? 还有金芙蓉,会不会为了安抚花容,而对付她? 还有这金风馆上上下下上百号人,会把她当杀人犯看吗? ........ 她不知道! 楚渔不知道新年第一天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不过,未知的事想再多也还是未知! 就算世间所有的事都是未知的,至少有些事是已知的。爹娘一定在等待与她重逢,师父一定在等待与她重逢...... 此时此刻,她只想静静地吹会儿风,静静地迎接新年,静静地在心里给爹娘、师父、虎子、小马、九月、知雪......等所有她的亲人和朋友送上新春的祝福。 楚渔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健康如意。 再见,过去。 你好,明天。 第53章 花魁大战 九儿满身淤青,胸口尚且有一圈圈的淡痕,莫愁等人见了,莫不心惊。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这崔公子素来就有些虐人的床笫癖好,花容在崔公子那也没少受苦。花容在床上被崔公子折磨,下了床,就自然要通过折磨别人来出气。 久来久之,花容就染上这折磨人的癖好,起初还只是骂几句,打几巴掌。到后来,就越来越离谱。屋里几个丫头,谁犯了错,就剥光她的衣服,把滚烫的热蜡滴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烫的丫头哇哇叫,花容才觉得解气。 有时候,花容在客人那受了气,回到屋里不由分说就扒了丫头的裤子,按在地上,用蜡油去烫丫头的□□,碍于花容的地位,丫头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也不敢吭声。 花容心情好时,也会赏她们几个钱财,丫头们都是穷苦人出身,拿了钱财,就更不会对外说道了。而且这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丫头们也羞于传扬。 丫头们也不敢反抗,这花容就愈加得寸进尺起来,今日,还开始用火烤丫头胸部的肌肤,每每都要烤得有焦味才肯停手。 楚渔听了九儿的倾述,心道万幸:要是昨夜进去晚一点,九儿还保不保得住都难说。 莫愁跟九儿自幼相识,感情本就较别人要好些,现今听到九儿受的这些苦,心中也跟着难受。含泪找来三七油,给九儿的淤青处反复揉搓了许久,又哄了好久,战战兢兢的九儿才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日卯时刚到,莫愁就把大家叫了起来,说是要纳福,所谓纳福即是折一些金银树的树枝,插在门头和窗户头,寓意着新的一年大吉大利。 倾城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用莫愁的话说,这几年来,倾城头一回起这么早,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大伙赶紧去跟倾城拜年,楚渔特地拉上了畏畏缩缩的九儿,莫愁也没拦着她。 倾城只用余光瞟了一眼头都快埋到裤/裆里的九儿,也没说什么,让莫愁给每个人发了个红包,又准了一天假。 莫愁也猜不透倾城的心思,只想着既然倾城没让把九儿撵走,大概就是她并不介意屋里多一个人,眼下只要花容不再来闹,这事也就算完了。 只是,花容昨晚吃了那样大的亏,哪有可能一声不吭地咽下这口闷气,今日过年不闹,等年过完了也会闹。 楚渔本想找赵文昌说说这事,看她这潜伏计划要不要提前结束,免得计划没成功,还丢了小命,只是她跑到原来住的客栈打听了一圈,也没找到赵文昌的人。 满大街那么多人,赵文昌又没说搬哪去了,哪找的到,心事重重的楚渔跟一群小孩玩了会儿烟花,又悻悻地回了金风馆。 本来准备回去看人家玩掷骰子,结果才踏进金风馆的大门,就听见一阵噪杂声,一大波人都聚集在后院,好像是争什么。 隐隐约约听到花容破口大骂的声音,楚渔心道不好,难不成花容又来找九儿茬了,随手在一个护卫屋里搜到把匕首,藏在袖子里,就快步走向后院。 楚渔挤过重重人群,就看到花容带着鸳鸯几个聚集在园子里,九儿跪在中央,顺着莫愁焦急的目光看过去,倾城正捧着暖手炉,专心致志地逗那只鸟儿。 鸟儿得了食,朝倾城嘎嘎嘎地叫。 本来是想来寻倾城麻烦的花容,一拳打在棉花上上,都没点回音,再怎么折磨九儿这个小丫头,也就那点趣味,要是能给倾城点颜色看看,才有劲儿呢。 只是倾城不搭理她,她也不好明着寻倾城的麻烦,只指桑骂槐地说了一大堆。倾城就像个聋子一样,一门心思逗那只鸟儿。 花容自寻了个没趣,只将满腔的愤怒发泄在九儿身上,指使鸳鸯几个抓起九儿的头发,就着她的脑袋,就往地上撞。 “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 莫愁急得直跺脚,又不敢招惹花容。 “奶奶个西皮!”楚渔暗暗骂了句。 这帮没出息的家伙,昨儿好不容易把九儿从花容手里救了出来,眼见着九儿就要被鸳鸯几个拽着头发拖回去了。 楚渔急忙一步跃出来,想甩开鸳鸯的手,鸳鸯岂肯放手,楚渔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一口咬向鸳鸯的手背,楚渔这一口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鸳鸯吃痛,想抽手又抽不出,忙让旁边的丫头去扯开楚渔。 楚渔这才松口,鸳鸯白净的手背山现出两道血红的压印,她咬着牙,也不敢打回来。 昨晚被楚渔用菜刀划伤手臂的那个丫头,看到楚渔凶悍的脸,就觉得手臂痛得慌,忙松开了手。 楚渔扶起九儿,瞪着花容:“九儿就打翻你一盒胭脂,你们就非得要人家的命,你那盒胭脂就算是金子做的,也没这么糟践人的。” 周围围观的人一听只是为了盒胭脂粉的事,也纷纷摇头。 “哟,倒是个热血的家伙,爱打抱不平是吧!”花容收起笑意,冷哼一声,“昨晚念在除夕夜,放你一马,今儿还要撞上门来,是你自己找死。” “谁怕谁啊!”楚渔挺起胸脯,气势汹汹。 只是下一瞬,她就有点撑不住了。 花容双掌轻轻一拍,身后就走出了一堆护卫,手里拿着绳子。 毕竟一大帮老爷们对付两个小女娃,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那些个护卫面色尴尬。 “还愣着干嘛!”花容一声怒吼,“还不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给我捆起来。” 眼看着护卫就要动手,楚渔慌乱中生出一智,拉着九儿就往倾城身后躲,倾城看也不看她们一眼,依然自顾自地喂鸟,时不时还逗鸟儿说几句。 “来,叫几声!” 那鸟也似听得懂倾城的话,就咯咯叫几声,倾城又奖励那鸟儿几颗谷子。 倾城好歹是金风馆的花魁,地位并不比花容低,那些护卫怕冒犯花魁,也不敢强行去倾城身后抓人,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 护卫头头为难地说:“花容姑娘,这,我们可不好动手抓人啊!” 花容见着这局面心中大喜,刚才还因惹不到倾城而闹心,眼下这两个死丫头躲到倾城身后,岂不正中她下怀。 只要倾城出手相帮,挑刺的事就简单多了。毕竟九儿现在在她屋里当差,倾城出手,说的轻点是插手她管教丫头,说的重点就是倾城在她屋里安插眼线,这样的事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可是百利无一害。 若是倾城依旧冷眼旁观,对她就更有利了。只要想到她花容当着倾城的面,绑走倾城的人,就觉得倍有面儿,而且这也足矣证明她花容才是金风馆头牌的事实。馆里的姑娘都在这看着,连花魁倾城都得看她脸色,其它人以后还不为她花容马首是瞻? 这风月场所,最不缺的就是闲话,只要她想,不出两天,“倾城老矣,花容才是头牌”的事就能传遍满江宁。 想到这些,花容就高兴,嘴角不由自主地飞扬起来,只朝着倾城的位子走近了两步,嘴角含着笑:“这瞎眼的奴才连门儿都不会认,妹妹清理门户,还得请姐姐移步了。” 说着,花容还朝倾城福了福身子,这人前的门面功夫可是做到了位。 “来,鸟儿,再叫两声,就给你谷子吃。”倾城拿着把精致的小木梳,顺着鸟毛一下一下,梳得鸟儿上蹿下跳,好不高兴。 完了,这倾城摆满就是要冷眼旁观啊!楚渔心里也没底,又去看莫愁,只见莫愁几次欲向倾城求助都开不了口,也不指望她了。 唉!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啊! “调皮的小家伙。” 倾城把谷子摊开在手心喂鸟,全然无视跟前的花容。 好你个心高气傲的倾城!哼!不鸟她,那更好! “姐姐不说话,妹妹可就打扰姐姐逗鸟的兴致了。”花容说着转身对着一干护卫,厉声道,“我们金风馆出了冒犯主子的奴婢,还出了持刀砍人的杀人凶手,众护卫竟还视而不见,也是当的好差事。” 花容这话一出,护卫头头脸上也绷不住了,又见倾城不吭声,就以为现在的金风馆已全然是花容的天下了,两边一衡量,还是觉得先顺了红人的心意,当下对着倾城恭敬道:“倾城姑娘,多有得罪了。” 倾城看都没看他一眼,护卫头头也觉得没趣,干笑两声,一挥手,招呼众护卫上前捉人。 “两个小丫头昨夜持刀砍伤人,还戴罪潜逃,是我们金风馆的大隐患,兄弟们,把她们给绑起来,交由花容姑娘处置。” “是!” 十几个侍卫径直冲向楚渔和九儿,那一只只鹰爪子就要按住她们的手了,一大帮练过武的男子,力气大,胆儿也大,想忽悠都没门,楚渔也是无计可施,心道是要受大苦了。 两眼一闭,楚渔准备束手就擒时,听到头顶传来低低的几个字。 “就这点出息。” 那声音极低,懒懒的,淡淡的,像是嘲讽,像是埋怨,又好像是爱护。 下一部分 楚渔正纳闷倾城这话的意思,一抬头,心中大喜!一直未出声的倾城开口了,这摆明就是要出手帮她们的意思啊。 她把鸟笼子交给了莫愁,抱着暖手炉斜靠在椅子里,懒懒地瞥了眼护卫头头,似漫不经心地说起:“李护卫倒是长进了,我屋里的人,也是想抓就抓,想绑就绑。这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 倾城没有说下去,又冷冷地斜了眼李护卫。 李护卫心道不好!原以为不吭声的姑奶奶过气了,这下看走眼了,看样子,这过气的姑奶奶也不是吃素的。李护卫哪敢惹倾城,忙陪着笑:“倾城姑娘说笑了,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倾城姑娘屋里的人啊,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肯定有误会。” 李护卫都说误会了,其余的护卫哪还敢绑楚渔和九儿,楚渔一脚踢开护卫,拉着九儿站到了倾城的身边。 “也怪我平日里懒得出门,别说李护卫当我不存在了,往远点说,就是金风馆和江宁城,怕是也没几个人能想得起我倾城了。” 倾城声音不大,可满院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后面那句话摆明就是说给她们听的:别以为老娘老了就不中用了,不管怎么样,老娘不仅是金风馆的头牌,还是这江宁城的花魁。 李护卫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说到江宁,作为金风馆花魁的倾城,平日来往的人,可都是满天下的权贵,他一个小护卫,随便一个权贵都能把他捏死。 做了几年花魁的倾城到底要比初出茅庐的花容强上几倍,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他两边一掂量,决定还是先讨好倾城姑奶奶。 “倾城姑娘说笑了,咱金风馆谁人敢不将倾城姑娘放在眼里,小的第一个不答应。” “是吗?” 倾城说着斜眼瞟了那干护卫一眼,李护卫连连挥手:“还不给我退下,打扰倾城姑娘休息,你们担当得起吗?” 头头发话了,愣头愣脑的护卫们又欲退出去。 这可气坏了花容,没想到这李护卫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哼! “慢着!李护卫!”花容突然喊道。 李护卫头都大了,这两位姑奶奶斗就斗,咋把他拉在中间左右为难呢! 虽说花容眼下只是初出茅庐,但谁能保证她未来不会成为下一个倾城呢?也得罪不起啊!李护卫哈巴着脸问:“花容姑娘,还有何事?” “李护卫负责金风馆的安危,除夕之夜,这个贱丫头举着菜刀到我房中行凶,还砍伤了我的丫头,这该如何处置!”花容一把撕开那丫头的衣袖,露出一道一指长的伤痕。 李护卫苦着一张脸看向倾城,见倾城又在逗鸟儿,全然无视花容的话,只得怯怯地说:“倾城姑娘,花容姑娘说您的丫头昨夜持菜刀砍伤了她的丫头。” 李护卫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讲下去时,倾城头也不回地说了句:“那又如何?” 李护卫听得目瞪口呆,又转头对花容说:“花容姑娘,倾城姑娘说‘那又如何’。” “姐姐纵容恶奴伤我的丫头,倒还理直气壮了。”花容气极,“姐姐刚刚还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若寻常别的事,妹妹也就忍了,今日这事,妹妹若不能为丫头讨个公道,可就寒了丫头的心。” “哼!真能装!”楚渔冷哼出声,莫愁忙推了推她。 李护卫无奈,只得又转向倾城。 倾城扭头懒懒地瞟了那丫头一眼,淡淡道:“也是可怜人,莫愁,给她点银子吧。” 莫愁嗯了声,就拿出一个钱袋子,不由分说,塞到那丫头手里。 那丫头拿了银子,又去看花容,花容气得花容失色:“姐姐的丫头是人,妹妹的丫头就不是人了么?姐姐如此偏袒,可真要叫妹妹寒心了。” 倾城又开始一门心思逗鸟:“来,小调皮,再叫两声。” 那鸟又嘎嘎叫几声。 李护卫张张嘴,想转述花容的话,又没说出口。 花容一跺脚,就招呼丫头上去抓人:“既然姐姐存心偏袒,今日,妹妹想为丫头讨个公道,就只得捉了这凶手见官去。” 鸳鸯几个又要来抓楚渔。 “你敢?”倾城半眯着眼,懒懒地看着花容。 倾城一出声,莫愁又岂会让着鸳鸯几个,带着倾城屋里的丫头们叉腰挡在楚渔身前。 眼看一场女人间的厮杀就要到来,围观的人们只等着看好戏,可李护卫到底是金风馆的大保镖,在他面前打架,也是显得他无能。 李护卫脑子咕噜噜转了一圈,还是先派人去通知金夫人吧。 “花容姑娘,大过年的,衙门都在休沐,再说这事闹到衙门里,也只会损了咱金风馆的名声,到时候若影响了金风馆的生意,让那玉露阁占了便宜,小的也不好跟金夫人交代,还请花容姑娘体谅下小人,不追究至官府。花容姑娘的丫头被伤之事,小人自会禀明金夫人,由金夫人处置,花容姑娘看这样可好?” 李护卫这话明着说自己不好向金夫人交代,实则是暗示花容:事情捅到衙门,损了金风馆的名声,金夫人一发怒,她也讨不到好。 花容当然明白李护卫话里的好意,刚才也是一时怒气才脱口而出,也没真想去见官,现在李护卫给了她台阶下,她也就给他几分面子,伤人的事让金夫人知道对她也没坏处,便点头道:“看在金风馆的份上,就不拉她见官了,一切交由金夫人处置。” “多谢花容姑娘!”李护卫又是点头哈腰,摸着一脑门子的汗,心道:这总差不多该消停了吧。 谁知花容又指着九儿道:“九儿是我的奴才,倾城姐姐总不能强行霸占吧。” 李护卫心里一口老血,只得硬着头皮又去找倾城:“倾城姑娘,九儿姑娘是花容姑娘屋里的丫头。” 倾城转头看了九儿一眼,九儿躲在楚渔和莫愁身后,瑟瑟发抖。 倾城转过头继续逗鸟,冷不丁地回了一句:“那又如何?” 李护卫语塞,又去看花容:“花容姑娘,倾城姑娘说‘那又如何’。” “姐姐欺人太甚。”花容气得直哆嗦。 倾城当然不会搭理她。 楚渔心里对倾城那个崇拜啊,这个倾城平日里看起来跟只病怏怏的懒猫一样,没想到一出手,花容全无还手之力,姐姐真霸气! 莫愁也觉得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不自觉地笑了。 围观人群看花容的眼神不免也轻蔑了几分。 花容没想到这倾城竟然耍起无赖,不由指着倾城怒道:“我花容的奴才,想杀想剐,也得由着我花容,姐姐的人不让开,休怪我无情。” 倾城冷冷望冷冷一眼花容的人,淡淡道:“莫愁,这丫头以后就交由你管着了。” 这是□□裸的挑衅,□□裸地步将花容放在眼里。哇塞,倾城姐姐真牛!楚渔恨不得找块牌子,把倾城早晚三炷香给供起来。 花容气得额头冒青筋,却又耐倾城无可奈何。要真打一架,她那边人少,不一定打得过,若就眼睁睁地看着倾城在她眼皮子底下带走她的人,这口气,哪咽得下去? 倾城见着花容这气得要吐血的模样,嘴角浮现一抹得意的笑。 倾城这一笑,花容气得直发抖,靠着鸳鸯的身子,手都要掐进鸳鸯的肉里了,那鸳鸯一张脸憋的通红,也不敢喊痛。 “花容姑娘,依小人看,您这丫头这事干脆也一并等金夫人处置吧。”李护卫斗着胆儿提议道。 花容没吭声。 楚渔憋着笑。 倾城却起身走到花容跟前,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花容:“你也不必觉得委屈,这丑丫头当年本就是我屋里的人,也是念着她和你同乡,面做的好,你又好着家乡的口味,我才将她送予你用用。现在你也用了几年了,我拿回来,也算不上强行霸占,顶多算物归原主吧。” “你......你......”倾城说的都是大实话,花容语塞。 “有些东西用久了,就会忘记这东西原本是谁的。”倾城转过身自言自语道。 “你......你......”花容完全找不到话反驳。 倾城拍拍手,又抬头望了望天,一声轻叹:“这大好的日子,想晒个太阳,也是不安心。大过年的,这有些人有些事,眼不见为净。走吧,都回屋吧。” 倾城带着一干丫头得意洋洋地走了,楚渔离开时还不忘冲花容做个鬼脸。 花容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脸黑得像墨汁,她手抚着胸口,只感觉里面的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 鸳鸯想劝道两句,还没开口,就对上了花容恶狠狠的眼神。 “你个死人,一点用都没有,我养条狗,还能帮我咬人,养你们真是白浪费了粮食。” 花容一路从院子里骂到了房间内,鸳鸯几个也是委屈的很。 回屋的路上,倾城一言不发,莫愁也揣摩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第54章 开面馆和训练 上一部分:面馆计划 倾城懒懒地往凳子上一坐,就一直这么看着九儿,看的九儿心肝儿都打颤。 九儿素来胆小,都不敢直视倾城的眼睛,又害怕倾城姑娘把她送回花容姑娘那去,吓得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含泪磕头:“倾城姑娘的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愿做牛做马伺候姑娘,还望姑娘别把奴婢赶回花容姑娘那,求求姑娘了。” 九儿想着倾城姑娘怎么也比花容姑娘仁慈,只要多磕几个头,倾城姑娘总会收下她,救拼了命地磕头,磕得地板咚咚响。 楚渔想扶起她,却见莫愁冲她摇头。 只见莫愁走到倾城跟前,跪在九儿一旁:“莫愁昨夜擅作主张,将九儿带回屋,罪不可恕,莫愁甘愿领罚。只求姑娘念在莫愁伺候姑娘四年的情分上,收下九儿。” 说着,莫愁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着倾城,泣不成声:“莫愁和九儿为同乡,家隔不远,只因战乱,家里迫不得已将我们卖去大户人家做丫头,怎知那人贩子途中起了歹心,将我们二人卖至金风馆。莫愁命好,遇见了姑娘,而九儿却......” 莫愁越说越悲伤,悲伤得说不出话来。 而她身旁的九儿伏在地上,耸动着肩,掉落的泪水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小河。 楚渔吸了吸鼻子,把那一股辛酸的味儿强压进腹内。 “九儿浑身都是伤,昨夜要不是楚渔及时出手,九儿只怕已经被活活烧死了。”莫愁咬了咬牙,强忍住泪水,紧咬下唇,哀声道,“恳求姑娘收下九儿,莫愁愿与九儿生生世世服侍姑娘,只求姑娘帮帮九儿。” 莫愁说完伏倒在地,另外几个丫头被莫愁打动,也一个个噗通跪在倾城面前。 楚渔揉揉眼,跟着跪在莫愁身旁,拉着倾城的衣袖轻轻摇晃,满含期待地看着她:“小鱼看得出倾城姐姐是面冷心热的人,倾城姐姐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九儿死的,对不对。” “罢了罢了。”倾城一声轻叹,“都起来吧。” 倾城终于答应收留九儿了,楚渔转哀为喜,拍拍膝盖,笑道:“我就说倾城姐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见莫愁和九儿还跪在地上,楚渔又赶紧扶起二人,九儿却不肯起来,她坚持向倾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奴婢拜谢姑娘救命之恩!” 倾城却摆摆手,淡淡道:“你也不必谢我,我救你并不是因为我心善,只不过是看不得花容” “多谢姑娘!”莫愁擦了擦眼角的泪,扶着九儿起身,二人四目相望,又泪如雨下,相拥而泣,久久不能停。 楚渔实在受不了这哭哭啼啼的气氛,便笑道:“今儿好歹是大年初一,你们一直这么哭哭啼啼,是存心蹙眉头哇。” 莫愁和九儿这才止住哭声,九儿又走至楚渔面前,屈膝跪下,楚渔忙去扶她,她却怎么都不肯起来,非得磕完三个响头才起身。 “小鱼,谢谢你。” 眼见九儿又要落泪,楚渔忙转开话题:“这都快中午了,我肚子都饿成扁豆了。” “都怪我都怪我!”莫愁忙道,“姑娘中午想吃啥?” “我记得这丫头面做的不错,再包点饺子吧!” “好的了。” “闹了一上午,过了明儿,就没安宁日子了。唉!”倾城揉着太阳穴,边打哈欠,边掀开帷帐,莫愁扶着她进了里屋,直至倾城入睡才出来。 三人怕扰着倾城,蹑手蹑脚地走到快厨房了,才敢出声。 “阿愁姐,小鱼,九儿以后天天做面给你们吃。”逃出魔掌的九儿终于露出了笑容。 进了厨房,莫愁和九儿忙着和面揉面擀饺子皮儿,楚渔则继续光荣艰巨的烧火任务。 期间,鸳鸯带着一个丫头进来给花容做中饭,楚渔几个完全无视她们的存在,气得鸳鸯摔得锅碗瓢盆噼啪响。 鸳鸯端着饭,气冲冲地走了,楚渔笑眯眯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烧火棍,学着倾城的样儿,笑嘻嘻道:“这丫头倒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花容那样折磨她们,我们对付花容,怎么说也该感谢我们才对,咋转身就趾高气扬起来。” 莫愁沾满白面粉的手指轻轻捏了把楚渔的脸,咯咯笑道:“你这家伙看起来小小一只,却不道是个厉害的角色,居然拿着菜刀去花容屋里砍人,也真是长了副熊心豹子胆呀。” “哎呀,我就吓吓她们的,哪知她们都那么不经吓。”楚渔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九儿停下手里的活,一脸崇拜地看着楚渔:“阿愁姐姐,你别说,昨晚小鱼可是真厉害,就这么一挥手,就割得人家血儿流,可真吓死我了。” “就你这点胆儿。”楚渔笑道。 “小鱼,你以前真是土匪吗?”九儿好奇地问。 “怎么地,你还是土匪啊?”莫愁微微吃惊。 九儿点头:“小鱼昨晚说她是土匪窝里长大的,杀过很多贪官和坏人,可了不起了。楚渔还说杀人跟剁萝卜一样,把花容姑娘脸都吓绿了。” 九儿抿着嘴儿笑。 “快,说来听听。”莫愁也打趣道。 楚渔脸一红,翻了个白眼:“我那不是为了吓唬母夜叉,随口编的么?这你们也信!不过话说我小时候也是......” 楚渔话还没说完,就被莫愁打断了:“你现在才几岁,就小时候。” 九儿也捂着嘴笑。 楚渔换了个坐姿,笑道:“比现在更小的时候嘛,我那时候本来一门心思想做压寨夫人的,差点就做成了,后来我爹不肯。可惜了!” “哈哈!还想做压寨夫人,你丫头真鬼机灵。”莫愁抓了根酸菜,一把塞进楚渔嘴里。 楚渔津津有味地嚼着酸菜,赞道:“莫愁这腌酸菜的手艺也是一绝啊。” “是啊!阿愁姐姐的酸菜牛肉饺子可好吃了。”九儿也拿起一条腌白菜,学着莫愁的样儿,往楚渔嘴里塞。 楚渔腮帮子鼓得像个锣,惹得莫愁和九儿笑得直不起腰。 楚渔吃得开心,脑袋瓜子也变得灵活起来,随口笑道:“以莫愁和九儿的厨艺,要是在楼下开家面馆,一定赚钱啊。” 楚渔幻想着天上撒金子的样子,就想若是天地间能真有摇钱树该多好,她一定要吃喝拉撒睡都在摇钱树底下。 “好哇,那你去开,我和九儿给你干活。”莫愁打趣道。 “我是说认真的啊!你们别笑,面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小鱼面馆。”楚渔顿了顿,说起她的想法,“我这一路从南走到北,也时常风餐露宿,有时候就想若是能把面馆装在兜里多好哇!所以,我想在每个地方都开一家小鱼面馆,这样我走到哪都不会饿肚子了。” 莫愁轻轻戳了下楚渔的额头,笑道:“你要怎么开呢?靠一张嘴巴就能开家面馆么?小鱼哇,这大白天你就开始做梦了哇,还做的是白日梦。” “小鱼,咱还是先想想填饱肚子的活吧。”九儿也摇摇头。 “就是,你看你烧了半天的火了,水都还没烧开。” 楚渔忙往灶里扔几根木柴。 “就你这脑袋还开面馆,昨儿才告诉你烧火要挖洞,你看你......” “忘了忘了,误会误会。” ....... 一直到晚上,金芙蓉的人都没有出现,莫愁偷偷去找李护卫打听了翻。 听说说金芙蓉听了倾城和花容吵架的事后,满不在乎地说了句:“大过年,热闹点也好。”就再无它话了。 花容满心以为金芙蓉会为她做主,却啥都没等到,吃了个哑巴亏的花容,听说在屋里又好一番闹腾,几个丫鬟自然吃尽了苦头。 本来还隐隐担忧的九儿,也算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大年初一就这样过去了。 金风馆大年初六才正式营业,接下来的几天假期,楚渔的日子非常有规律,下午陪倾城掷骰子,上午逛街。 倾城玩骰子水平极差,短短三四天,楚渔从她那赢来不少银子。自从想明白找爹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后,楚渔也开始琢磨起生计来,毕竟妓院卧底也不是长久的活,老这么飘零下去总不行,还是要找门能养活自己的事干。 日思夜想后,楚渔越来越觉得开面馆是个非常有前途的活计,通过她这几天的仔细观察,金风馆对面半里远处就是个绝佳地段。 那是个路口,往东是一条通向皇宫的主城道,往西是通往寿州的西城门,往南是江宁城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往北还有许多大作坊。东南西北来来往往都是匆匆的人流,他们都要填肚子,而这条街上一家面馆也没有,做面比做饭炒菜快多了,对于赶路的人们而言,大冬天花少量时间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不比嚼干粮快活多了。 而且楚渔打听过了,西城门来的多为北方人,北方人爱吃面食啊。 以九儿的手艺,莫愁的能干,她楚渔的头脑,若是能让倾城帮忙宣传宣传,这面馆不出五个月,一定财源滚滚来。 楚渔掂量着钱袋子,边逛边想,越想越投入,正想着,感觉有坨白色的小东西迎面砸来,楚渔一惊,急忙侧身躲过。 那坨白色的小东西从眼前飞过,楚渔眯眼一瞟,她的个亲娘呀!是银子,天上掉银子了。 楚渔努力按捺住想欢呼的心情,毫不犹豫地伸手夹住了银子,趁无人注意,塞进口袋。 一钱银子也是银子啊,这年头有钱人都大街撒钱了么?楚渔理理衣袖,装作一切都没发生的模样,斜眼瞟了瞟银子飞来的方向,就见不远处有个面具人手里拿着一锭银子,正朝她招手。 “叫我吗?”楚渔不解地指了指自己。 那面具人点了点头,又扬了扬银子,就闪身进了条小巷子。 这人还懂得用银子跟她打招呼,知道她爱银子,应该是熟人哇!既然是熟人,那干嘛戴面具?论起她的仇人,福州有钱青竹,还有狼狗和野猫,可看这身形也不像哇。 这里是江宁,她现在是金风馆的人,还有赵文昌做依靠,就算是狼狗野猫,也不敢动她一根头发,说不定她还可以报报仇。 再说这人一直在晒银子,说不定是想跟她做买卖咧!银子都看得见了,却摸不着,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想着,楚渔很果断地抬起脚,顺着面具人的方向,跟着拐进了那条小巷子,就见前面传来一声轻笑。 那面具人两根手指轻轻一掷,又一块小银子风向楚渔,楚渔想也不想,接住了。这也幸亏当年跟张小马练过飞镖,不然这到手的银子可就要飞了。 “喂,你是谁哇!拿银子引诱我干啥?” 那面具人嗯呐一声,扬扬手里那锭银子,朝楚渔招招手,就拐到右边的小道上。 “奶奶个西皮!有钱了不起啊!”这人摆明就是拿银子来逗她开心嘛!可她楚渔就偏偏吃这一套,罢了罢了,看在银子的份上,刀山火海都不怕。 楚渔鼓足了劲追了上去,那人起初步子迈的慢,还时不时轻笑几声,到后来,步子越来越快,追得楚渔上气不接下气。 每次楚渔跑不动想歇一歇时,那面具人就会甩一小钱银子过来,两眼放光的楚渔就会重新充满力量,继续狂追。 “搞什么鬼啊!”听着那得意的轻笑声,楚渔恨不得抽他几耳刮子。 也正是这种得意的轻笑声让楚渔打心里觉得安全。 “算了,看在银子的份上,累就累点。” 那人转眼又转去了另一条小道,楚渔喘着粗气,缓了缓,还是果断追了过去,才追几步,就没了那面具人的影子,空荡荡的路边树立着一栋几座萧条的院子。 “奇怪,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楚渔正纳闷着,就注意到最中间那座院子的门环上吊着一锭银子,用丝线穿着。 难道那面具人是示意她进这屋子么? 下一部分细作初级训练 暖暖的太阳下,一阵冷风吹过。 楚渔裹紧了衣襟,不禁想这人费尽心思用银子引她过来,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可是她来江宁没多久,认识的人不多,得罪的人就更不多了。 要实打实说起来,得罪的人就只有花容一个了。难道花容要害她?楚渔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在门口徘徊来徘徊去,实在没胆子进去。 可是门环上吊着的那锭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实在是光芒万丈啊,风一吹,银子拍打着门环,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金风馆大门前搔首弄姿拉客的□□。 在银子面前,楚渔就是实打实的嫖客啊!眼珠子转来转去,怎么都转不开。 “这周围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银子再重要,也没命重要。” 徘徊了十来圈,楚渔战胜了内心的*,还是决定不进去了,反正刚才这一路上也白赚了七八块银子了,碎是碎点,也是银子啊。 爹常说“做人不能太贪心”。 楚渔朝着那银子挥挥手,恋恋不舍地离开时,忽然听见后面传来“吱呀”一声,似乎是门开了,楚渔本能地回过头来,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懒懒地倚靠在青木门一侧。 “还算有点出息。”面具人呢喃了句,解下银子朝楚渔扔了过来。 楚渔眼疾手快地接过银子,还没来得及往怀里装,那人又冷冷地说了句:“就这点出息。” 面具人摇着头进屋。 楚渔愣愣地站在那,这声音有点熟悉啊。 “拿了红包也不知道给长辈拜个年,大过年的,真是没礼貌的野丫头。” 大门敞开着,飘散着男子懒懒的声音。 “野丫头!!!原来是赵文昌你个混蛋逗我玩啊!”楚渔一路飞奔进院子,赵文昌已经摘下面具,正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嗑瓜子。 “西街小娘子炒的瓜子,可香了。”赵文昌随手拿起个果盘,塞到楚渔手里。 楚渔黑着脸坐下,赵文昌还在那回味瓜子和卖瓜子的小娘子。 “瓜子香,小娘子也长得不赖,这日子过得真无聊啊,就只有一堆瓜子壳。” 赵文昌努努嘴,对面的桂花树下,有一座瓜子壳堆起来的小山丘。 “所以,你刚才逗我玩是因为无聊?”楚渔不悦道。 “也不全是。”赵文昌懒洋洋地瞟了瞟楚渔,翻了个白眼,“费了翻功夫考考你,哪知都经不起考,跑不动就算了。” 顿了顿,赵文昌又补了句:“就没见过这么爱财的。” “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赵文昌无奈地叹了叹,“贪财是个不小的弱点啊。” “什么弱点不弱点?”赵文昌在那嘀咕来嘀咕去,楚渔也没太听明白。 赵文昌目光在楚渔面上留了会儿,随即转向院子,笑道:“我这新家还不错吧,可花了不少银子。嘿嘿,你是我新家第一位客人,允许你到处转转,看你能不能发现有趣的东西。” “有趣的东西?” 赵文昌话里有话,楚渔一听就明白:“敢情你这屋里藏了宝贝?” 赵文昌神秘一笑:“可值钱了,找到就是你的。” “真的!” “嘿嘿。”赵文昌伸了个懒腰,“等过些日子,爷再买五个丫头,两个捶背,两个捏肩,还有一个剥瓜子,爷每天往这椅子里一躺,快活似神仙啊。” 这家伙又开始做白日梦了,楚渔懒得搭理,既然他各种暗示屋里有宝藏,要是能捞件宝贝来,也不枉今天被他耍的团团转了。 楚渔边四处打量,边笑道:“你不跟着来,到时候被我偷了宝贝,可不要哭丧脸喔!” “丫头,不怕告诉你,我这院子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可用心找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就怕你太客气。”赵文昌懒懒地看着天上的白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屋里不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也没让你这么不客气!”赵文昌苦笑着摇头,把手里还没嗑完的瓜子扔回果盘里,侧耳细听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突然传来“咣当”一声,赵文昌耳朵颤了颤。 “不好意思啊!”楚渔抱歉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可怜我的花瓶!还好早料到会如此,没买那只贵的。” 这野丫头的破坏力真不止一点点,赵文昌坐着坐着,心里就有点不安起来。 这幅冒冒失失的样子怎么能做细作呢?别秘密没偷到,先暴露了。路漫漫其修远兮,野丫头,得吃点苦头才能学会谨慎。 赵文昌低头思索片刻,悄悄进了暗房,启动了阁楼里的机关,然后就一脸阴笑地跟在楚渔身后。 楚渔一会儿在书房的墙壁上敲来敲去。 咦!这墙壁怪怪的,实心的墙壁声音哪会这么响,师父家的墙壁都没这么响。楚渔的手沿着墙壁的缝隙摸来摸去,也没摸出个门道,只得作罢。又准备去别的屋子看看,刚踏进赵文昌的睡房,没走几步,楚渔就觉得有点异常。 楚渔趴在地板上,手指轻扣地板,地板发出沉重的声音。 “咦,难道这下面有地窖?” 楚渔使劲在跳了几下:“好像下面真的有地窖耶,难道宝物就藏在地窖?” 楚渔正想着是不是该撬开地板看看,刚琢磨地板的接口,就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咔嚓”响了一下,她本能地回头,啥都没看见。 “这屋子有点邪门啊!”楚渔才哆嗦了下,就觉得脚下的地板动了。 “不好,难道......”楚渔还没来得及跳开,就觉脚下一空。 “啊!”身体迅速下坠,楚渔害怕地闭上眼,等着被摔个狗□□,而就在这时候,那种坠落感停止了。 背后传来一把劲死死揪住了她的后衣领,再一睁眼,一抬头,就对上赵文昌那张奸诈的笑脸:“伙食不错,该减减肥了。”说着,还故意做出很吃力的表情。 果然是这个家伙给她设的机关,楚渔又恼又怒,真想踢他几脚,又害怕他一松手,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待楚渔站稳了后,赵文昌才指了指脚下,笑眯眯地问:“知道这暗道通向哪吗?” 漆黑的洞口,赵文昌侧了侧身子,让身后的日光把洞口照得亮堂些。 赵文昌一走开,楚渔立马发现她刚才踩过的地板下面连着一根细线,难道就是因为她刚才碰到了那根细线,触发了机关,才突然踩空的吗? 不用想,肯定是这样的。 赵文昌懒懒地看了眼那根细线,笑眯眯道:“反应还蛮快,你想的不错,正是这根线哈。” “哼!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摔我?”楚渔拍拍身上的尘土,恼怒地瞪向赵文昌。 赵文昌两手一摊:“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能长记性?看你刚才摔破多少东西,冒冒失失的,最容易把小命丢了。” 楚渔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逞强道:“谁冒冒失失了!就那些瓶瓶罐罐,要不是你家的,送给我摔我都懒得摔,费劲。” “野丫头嘴犟!”赵文昌似乎今天心情很好,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两银子甩给楚渔。 “哼!算你识时务。”楚渔拿了银子,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赵文昌带着楚渔来到书房,瞅了眼楚渔刚才琢磨了半天的那面墙,慢悠悠道:“学着点啊,以后真遇到啥机关,可真保不住命的。” 赵文昌先是在墙面随便找了块地方,敲了敲,随后又挑了个地方,照旧敲了敲,随后,回过头来问楚渔:“听出差别没?” 楚渔想了想:“第一次发出的声音很小,但很结实;第二次发出的声音很大,但是很空虚,就像,就像山里的老和尚敲木鱼,我爹说叫有口无心。” 赵文昌点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 “小脑袋瓜倒还蛮机灵,孺子可教也。” “因为里面是空心的,所以才声音大却空荡,看仔细了。”赵文昌手在空心的墙面游走一番,才选了个点微微用力,那原本为整体的墙面露出了四条缝隙,看得楚渔张大了嘴。 “哇,真跟变戏法一样。” 赵文昌解释道:“一般墙里装的暗格多是四角形,当然也有三角形,因为空间不好控制,所以比较少哈。四角形的暗格,你只需要找到四条边缘,随便选一个角轻轻用力一推,对应的另一角就会翘起来,这样,你就能打开暗格了。来,你来找找感觉。” 赵文昌重新合上那扇门,墙壁上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哇!真神奇啊。” “来,你来试试。” 楚渔学着赵文昌的样子,在暗格的四个角度都摸了一遍,然后使劲一推,门开了,露出一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财神爷。 第55章 细作初级训练 上一部分:细作训练 “真粗鲁。”赵文昌在一旁啧啧道,“让你轻点你就轻点啦!这万一暗格里面有什么暗器,你的脑袋都被射开花了。” 就这一尊破财神爷,满大街都是,用得着这样藏吗?楚渔想着已露出鄙夷的眼神。 赵文昌干笑两声,拉着楚渔拜了两拜,口中念念有词:“财神爷保佑我赵文昌和楚渔都财源滚滚来。” 说着,赵文昌又合上暗门,收起笑容,一脸严肃道:“这一般的暗格有三种形式,一种为直接取下整块门,一种为可开关的门,还有一种可往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收进去。” “你干嘛教我这些?难道你们想让我去金芙蓉屋里偷东西?” “这个,这个......”赵文昌打了个哈哈,“多学点总没坏处。” “走,再带你去密道看看。” 二人又来到那个黑压压的洞口,顺着一点微弱的光线,可见下面的空间还不小。 赵文昌一个飞身,跳到了地下,点亮了烛光,整个屋子也明朗起来,楚渔这才注意到有一排木制的楼梯连接楼上。 楚渔扶着楼梯小心翼翼地下到密室,这个密室还不小,角落里堆放了一些干粮和水,看样子是做紧急避难所。密室四周都是平滑的石头,密室的东边有一道一人高的出口。 就在楚渔四处打量时,赵文昌已经点燃了一个火把,正笑眯眯地看着楚渔:“出了那道门,继续往前走,有惊喜。” “什么惊喜?” “去了就知道了。” 见楚渔还在踌躇,赵文昌已经率先出了那道门,没了火把的照耀,这间密室昏暗许多,有点阴森森,楚渔赶紧跟了过去。 出了那扇门,是一条蜿蜒的小道,只能容一人通过,两边都是坚硬的石壁,拥挤的空间,让楚渔感到窒息。 一眼望不到尽头,也不知道这条小道究竟有多长,楚渔突然就有点慌张起来,她又想起离别前师父教导她不可轻易相信别人,如果赵文昌欲对她不轨,只需一转身,就能把她杀死,而且永远都不会有人来这里替她收尸。 楚渔下意识地抓紧了张小马送给她的飞镖,并刻意同赵文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赵文昌看到楚渔心生恐惧了,满意一笑:野丫头,知道怕是好事。 “这条暗道还是一百多年前,一个男子为和王府女眷通/奸而建的密道,一百多年了,密道两端换了一代又一代人,只有这密道还在。”赵文昌悠悠的叹息声在狭窄的密道里,显得格外沧桑。 为缓解内心的紧张,楚渔随口问道:“通/奸是秘密,你怎么会知道呢?” “后来被发现了呗,一对痴情男女被活活饿死在这密道里。” “啊!”楚渔一声尖叫,心中又怕又恼,“你居然带我走死过人的路!” 见了楚渔这害怕的模样,赵文昌摇了摇头,失笑道:“这世上有哪条路没死过人呢?还以为你胆大,却到底是个小丫头。” “你应该早告诉我,我至少会买几柱香来拜一拜,谁像你这样一点礼仪都不讲。”楚渔说着朝前三鞠躬,念道,“两位老人家,小辈楚渔可不是有意打扰二位老人家谈情说爱,要怪就怪我前面的赵文昌,是他骗我来这里的。我是小孩子,童言无忌,二位老人家大口晚上去找赵文昌报仇。阿弥陀佛。” 楚渔连念了三声阿弥陀佛,倒把赵文昌给逗笑了,就有意吓她一吓。 “你要是懂礼仪,就不会踩到人家的手了。” 赵文昌突然回过头来,吓了楚渔一跳。 怒发冲冠的楚渔下意识地往脚下看,她的个娘亲啊,居然真的有一只白骨皑皑的手指,五根手指头张开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不是故意的,纯属无意。”楚渔闭着眼朝手骨头拜了三拜。 赵文昌笑着捡起那只手骨头,指给楚渔看:“你看,这手骨头小巧,手指纤细,一看就是女的人手骨头。男人的手骨头更宽大,骨头也要坚硬许多。” “你快扔掉,吓死人了。”楚渔总觉得身后有一只手在挠她的背,挠得她浑身发凉,赶紧挤到赵文昌前面来。 赵文昌随手将手骨头扔在密道里,自言自语起来:“上了这条船,白骨皑皑的事还能少见么?早见早有个心理准备。” 楚渔一溜烟跑得老远,赵文昌还在后面摇头晃脑。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以身相许。” “痴情害人啊!” “红颜祸水啊!” 楚渔也是想不通这个中年男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对有情人都能被他说成红颜祸水。 就这样听赵文昌念叨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条漫长狭窄的暗道终于走到了尽头,楚渔听到了水滴声,凭借快要燃尽的火把光,可以看出前面的出口依旧是一间密室。而且这间密室较赵文昌睡房下的密室要更狭窄也更矮,只能容纳五人。 赵文昌猫着身子进入密室,把火把弄灭的同时,还不忘教导楚渔:“知道为啥要熄灭火把么?这你肯定不知道了吧!” 不待楚渔作答,他又得意洋洋地回答了:“有两个原因,一这里狭窄,供我们吸入的气体极少,火把燃烧需要大量的气体,未了避免我们被憋死,所以要熄灭火把。第二个原因,还是因为这里太过狭窄,一个不小心,火把就会烧到同伴的屁股,那就要吃烤肉了。” 密室里黑得楚渔很不适应,更无心跟赵文昌瞎扯,只催促他快点回去。 “回啥!都说了有惊喜呀!”赵文昌兴奋的笑声在黑暗中显得有点阴森。 “那你快点啊。”这地下憋得慌,楚渔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人也变得很不耐烦。 赵文昌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心道:从你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注定会一生与黑暗相随,早点适应才好啊。 楚渔看不到赵文昌嘴角露出的无奈又残酷的笑容,只一心想着要快点离开这幽禁之地。 而赵文昌却是故意在密室中磨蹭起来,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摸摸那,一会儿讲个故事,一会儿哼首曲子,直到楚渔的指甲都要抠进他的肉里了,他才慢悠悠地走到一个地方,手往上用力一顶,密室的屋顶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接着,有缕缕微光穿过来,楚渔眯着眼,透过缝隙往上看去,上面应该是一间院子。 赵文昌又伸出另外一只手,两只手合力移开了那块圆圆的大石头,日光倾泻而下,楚渔这才看清这间密室。这间密室应该是由一口枯井改造而成,密室四周长满冰凉的苔藓,手一摸,湿漉漉的,脚下的泥土也很柔软。 “嘿嘿,在几百年前,这就是一口井。”赵文昌一只手攀住井口,两腿一蹬,大半个身子就已经露到了外面,再两手一撑,就已经出了枯井密室。 “喂,我才九岁,爬不上啦。”楚渔严重抗议。 赵文昌这才把身子倒回枯井,笑眯眯地伸下一只手,抓住楚渔的后衣领。 “能不能轻点,我这衣服很贵的。” “那你上不上来嘛!我可告诉你,这枯井里以前死过不少人呢?被打死的丫鬟,投井的小媳妇,还有失足的小娃娃......” 赵文昌一讲起这种悬疑的事,就没完没了,只听得楚渔头皮发麻,一咬牙,狠狠地抓住了赵文昌的手臂,顺着往上爬。 “哈哈,胖丫头蛮灵活嘛!” 上了地面,赵文昌拍拍身上的苔藓,又带着楚渔在院子里四处转。 “别看这座院子小,可花了我不少钱,外头就是间卖书和笔墨的铺子,你以后啊,没事可以来看看书。” 赵文昌领着楚渔往外厅走,外面果然是间铺子,摆满了书籍。 楚渔随手拿起几本书粗略翻了翻,觉得没什趣味,又扔了回去。而赵文昌则径直走到门口,将紧闭的大门开了条小缝。 “丫头,来,看看这外头,惊不惊喜啊!” 楚渔探出脑袋,往外扫视一圈,她的个娘亲,这不就是她想开面馆的那个地方吗?对面半里路都不到的地方就是金风馆啊。 怎么转了半天,又转回到这条路上来了? 看出楚渔心中的疑惑,赵文昌关上门,笑道:“我先前引着你在江宁城绕弯呢!别看绕了半天,其实我的新家与金风馆就隔了两条街,再通过走直线的地下密道,就大大缩短了两座院子的距离。这书屋旁边就是个包子铺,你以后要给我传递消息就来这买包子。” 听了赵文昌的介绍,楚渔皱起了眉头。两座院子,还有密道和密室......为了掩人耳目,赵文昌费了这么大的功夫,难道只是为了让楚渔潜伏在金风馆的身份不被发现吗? 可是这么大的代价,他们到底图什么?楚渔第一次想知道他们需要她做什么?金风馆和金芙蓉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值得他们如此费尽心思? “说吧,你们到底想要我为你们做什么?我想绝对不是为了让我做花魁,帮你们赚银子吧!”楚渔收起震惊,冷冷地问。 “哈哈!”赵文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现在不跟花魁倾城么?这正好。” 赵文昌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跟倾城来往密切的人,多为各国的官绅。其中尤以三人为最,其一为唐国国舅周大人,其二为汉国奉宁军节度使慕容叔怀,其三为萧家的萧公子,这三人,一人为唐国最有实权的外戚,一为汉国皇亲和权臣,一为名满天下的萧家传人。” .................分割线 下一部分:通缉令 “萧家来头也很大吗?”说起萧公子,楚渔就想到小年夜苦等萧公子不到的倾城独自在屋里喝闷酒的样子,便问道。 “萧家是名满天下的四大家族之一。四大家族有近千年的历史,分别为‘王谢袁萧’,他们的势力在魏晋时期达到顶峰,每家出过的皇后王妃权臣学士不计其数。而近两百年来,谢家和袁家渐衰退于国家兴亡中,取而代之的为“萧周符王”四大家族,目前又以萧家最为旺盛,各国后宫和前朝都有萧家人,比如你家乡吴越国的萧太后就是萧公子嫡亲的姐姐,还有辽国的萧太后也是萧公子的姑母。目前,四大家族的情况是:周家为唐国皇亲国戚,符家在汉国的地位也与日俱增,而萧家更与各国皆有利益挂钩。” 见赵文昌一直不怎么讲王家,楚渔忍不住问:“那王家呢?” 赵文昌眼中闪过一抹昏暗,接着道:“王家正宗子嗣不兴,近些年来,日渐衰败,其几任族长也无心朝政,只在江湖中偏安一隅。且下一任族长更是女流,王家未来只怕也和谢家袁家一般,走向没落。” 楚渔额了一声,没说话。因为这天下会怎么样?这四大家族如何?与她好像也没半点银子的关系。师父也常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兴衰都不过正常景致。” 见楚渔对四大家族的事没什兴趣,赵文昌只笑了笑,转而继续说起楚渔的任务。 “你接下来需要做的事,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周国舅、慕容叔怀或萧公子三人与倾城在一起时,你都尽量在一旁伺候,把他们说的话都记下来,然后告诉我即可。” “那他们说那么多话,我哪都能记得住?”楚渔不满道。 “也不是每一句都要记下来啦,比如他们亲亲我我的事,你是小孩子,就不用记了。” 楚渔两眼一翻,心想:亏你还记得我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赵文昌想了想,又道:“我最近发现慕容叔怀与一些外族人来往密切,也不知究竟是谁?你帮我留意下哈。” 赵文昌淡淡的一句话,楚渔已脑补出各种朝廷斗争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这个云井村来的小村姑,也会跟国际大事扯上关系,想想也激动啊。 楚渔的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赵文昌只这一瞬,就确定眼前的黄毛丫头确实是最佳人选,做细作最重要的不是反应,也不是技巧,而是好奇和*。 反应可以训练,技巧可以学习,而好奇心和*却是与生俱来的。 细作需要挖掘大量的秘密,需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秘密,没有强大的好奇心,和对某一样事物的强烈*,是无法支撑住细作的世界。当然,有*的人才好操控。 赵文昌想着笑了笑,笑的楚渔汗毛都竖起来了。 “喂,你是不是又在打坏主意。” “也没有啦。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吧,这大过年的,也没几家饭馆开门,就不请你吃饭了。” “等等!”楚渔忽然道,“要我帮你打探消息也可以,我有个要求!” “你咋那么多要求啊。说吧,大爷心情好,就答应你。” 楚渔眉一挑,笑颜如花:“你帮我在这条街的路口找个铺面。” “你找铺面做啥?难不成还想经商?”赵文昌肉有兴趣地看着她。 “对,我要开家面馆。” “面馆?”赵文昌愕然。 “对,面馆。”楚渔坚定地点点头。 “你很缺钱么?” 楚渔差点呛死:“当然缺啊!谁不缺钱呢?钱当然是多多益善啊。” 赵文昌想了想,又道:“可你开面馆又不一定能赚钱。” “你这是小看我楚渔!”楚渔气得翻了个白眼,“我有最好的煮面师傅,这个路口每天来往的人那么多,而且我现在可是金风馆花魁身边伺候的人,等我求着倾城给我站站台,我面馆的生意还用愁么?” “倾城会给你站台?”赵文昌失笑。 楚渔也有点不相信,但气势上不能输啊,管它,先开了面馆再说。 “我总有办法让倾城帮忙的,你只管帮我找个好铺面,不一定要很大,但是位子一定要好,还要通风,因为夏天煮面会很热。”楚渔张开双臂,比划着。 赵文昌摸着下巴,思考片刻,才道:“要不你帮我打听出跟慕容叔怀来往的人是谁?我就送你一间铺面吧!” ....... 这个赵文昌也太精明了吧,一间铺面才几个钱啊,她给他们做那么危险的事,居然还那么小气。男人哪,就是小气。难怪莫愁天天说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果然! 还美其名说什么送,明明就是等价交换嘛!哼,不对,是不平等交易,铺面太便宜了!她楚渔可是云井村的女霸王,怎么能做亏本生意呢!楚渔眼珠子滴溜溜转,很快就有了想法。 “那你得帮我买下这间铺面才行,不能租,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干活,一间铺面也不算啥,还得比我刚才比划的大一点,得有这么大才行。” 楚渔说着拿起扫帚在屋里画了个框。 “小丫头太精明了,哈哈。” ...... 有了铺面,这开面馆的事就算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要搞定九儿,九儿选择是倾城的丫头,只要倾城肯了,就可以了,可是怎样才能让倾城同意呢? 唉,想那么多干啥!大不了为九儿赎身咯!九儿长得不好看,身价应该也不贵。 还是想想未来吧!有属于自己的铺面,有属于自己的面馆,还会有属于自己的狗腿子......就可以给师父买书,可以给爹买酒喝,给娘买衣服穿,还可以给小弟弟买玩具...... 爹娘和师父要是知道她这么能干,一定会很开心。 楚渔憧憬着面馆生意兴荣的场景,一想到可以睡进银子堆砌的屋子里,她就笑得口水直流,一家店、两家店......开满天下。 楚渔一路笑着回金风馆,因为太过开心,以至于她踏进金风馆的大门时,丝毫没意识到气氛的不寻常。 楚渔兴高采烈地往后院走去,才走几步,就发觉不对劲。 咦!怎么有那么多衙差,这都才大年初六,这些个衙差就来喝酒!!!真是*啊! 楚渔正感慨着,就嗅到了些不寻常的气味! 不像喝花酒的样啊。而且这些个衙差咋都盯着她看呢?一双双眼睛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难道?难道? 楚渔突然想起那日花容说要去报官,说她行凶砍人。可是莫愁说衙门还在休沐,要初六才开门啊。难道?难道花容让衙门的人提起干活了。奶奶个西皮,本事挺大啊。 还是先躲一躲吧。 楚渔想着,一拍大腿,那些官差好奇地看过来。 楚渔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这记性,连花容姑娘最喜欢的香料都忘记买了。” “你是花容姑娘屋里的丫头?”一个衙差盯着楚渔看了会儿,“咋有点面生,才来的?” “来了一年了,之前只在后院干干活,年前才被鸳鸯姐姐选到前院来跑跑腿。” “我就说嘛!我们大人和花容姑娘交情那么好,花容姑娘屋里的人哪有眼生的理。”那衙差笑了笑。 “还是你们大人疼我们姑娘,大年初五就来看我们姑娘了。” “那不是嘛!我们大人怕花容姑娘受委屈,一大早就让我们来抓人了,这要是换了旁人,怎么着也得元宵节后了。” “辛苦了,辛苦了,抓到了吗?”楚渔装模作样地问。 “唉!等了一上午了。”旁边一个衙差愤愤道,“听说那小土匪一早就出去了,要是让我逮到她,非得扒了皮不可。” “你要是看到她就马上告诉我们啊!这土匪厉害着,居然敢拿菜刀去花容姑娘屋里砍人,想着都可怕,你们可都要小心点。” “有官爷保护,我们怕啥。”楚渔一记马屁拍过去,那衙差眉开眼笑。 果然,果然是来抓她的,一屋子衙差,这花容倒瞧得起她啊。 那衙差还在说:“听说这小土匪在福州杀了不少人,就一个□□岁的小丫头,咋那么厉害,不过,土匪杀人都不眨眼。” 鸡蛋不能跟石头碰,还是先避一避吧,等晚上再回来跟倾城商量商量。 “你不是要给花容姑娘买香料么?” “对,对。” 楚渔刚逃出金风馆的大门,就听见鸳鸯的声音,吓得她一溜烟跑了老远。 一直到晚上才摸黑溜进房。 第56章 萧公子 楚渔刚进屋就被莫愁抓住一顿训。 “你这一天跑哪去了,我让人满大街找你,鬼影都找不到一个。” “到处转转,转转。” “你啊,胆子太肥了,连官爷都敢骗!” “呃,他们知道被我骗了么?”楚渔没想到这帮酒囊饭袋还没蠢到家嘛! “能不知道么?” 接着,莫愁将今儿一整天发生的事都与楚渔说了一遍。 先是早饭后,花容带着衙门里那帮人来抓楚渔,罪名一为持刀行凶,罪名二为捉拿通缉犯,那衙门里的朱大人还像模像样地拿了张通缉令,莫愁等人看了,通缉令上的人与楚渔眉眼间倒有几分相似,吓得她赶紧让人去通知楚渔躲一躲。 那朱大人关着门和花容玩得不亦乐乎,衙差们一直不走,莫愁去找倾城,倾城也不出声,弄得她六神无主。 后来鸳鸯去给衙差们送酒喝,那衙差就问鸳鸯:“新来的丫头叫啥!” 这一问,楚渔冒充花容屋里丫头的事就拆穿了。再一对容貌,自然就知道被楚渔捉弄了,还不给气得鼻子冒烟。 “倾城姑娘什么都没说吗?” 莫愁摇摇头:“我这两年也存了些银子,你拿着去别的地方躲躲吧。” 一直默默不做声的九儿拿出了一个包袱:“小鱼,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收拾了。我也没有钱,只能给你做烙了几张大饼,够你吃半个月了。” “小鱼,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被官爷追。”九儿说着眼泪又流了一脸。 “你们别着急啊!”楚渔抓住莫愁的手,急切地问,“莫愁,我问你,倾城真的什么话都没有说,就任由官差抓我吗?” 莫愁含泪点头。 “不对啊,我是倾城姑娘的丫头,要是我成了通缉犯,倾城姑娘面上也无光彩。”楚渔喃喃自语道。 “姑娘一向待人冷淡的很,小鱼你别难过。” “那你去求倾城姑娘时,她是什么表情呢?” 莫愁摇摇头:“姑娘在逗鸟儿,没什么表情。” “对了。”莫愁想了下,又道,“姑娘有说让我们该干嘛干嘛。” “该干嘛干嘛!”楚渔反复琢磨这句话,不对啊,从倾城大年初一出手救下她和九儿的事来看,倾城是个面冷心善还很好面子的人,怎么会任由花容带着人抓她的丫头呢? “不对,我得去问问。”楚渔无暇顾及哭哭啼啼的莫愁和九儿,夺门而出,莫愁和九儿两个都没拦住她,只眼睁睁地看她奔向倾城的房间。 急得莫愁忙喊:“小鱼,姑娘睡了,你可别扰着姑娘了。” “倾城姐姐,倾城姐姐......”楚渔推开门就一顿乱喊,守夜的两个丫鬟将她拦住了。 “小鱼,姑娘睡了,有什么事明儿再来吧。” “不,我有要事要与姐姐商量,二位姐姐,你们就让我进去一下,我很快就说完了。” “小鱼,不是我们不让你进去,是姑娘真入睡了,姑娘最不喜别人扰她睡眠了。” 楚渔还不死心:“姐姐白天睡晚上也睡,偶尔耽误一会儿睡眠也不碍事,你们就让我进去吧,好姐姐。” ....... 几个人僵持不下时,倾城懒懒的声音从帷帐后飘出来。 “让她进来吧。” 楚渔飞一样地跑进去,开门见山即道:“姐姐,花容带着衙差来抓我,还冤枉我是通缉犯,我那日我说在福州杀了人都是故意唬她们,骗她们的,姐姐你可要帮我。我吃点亏不碍事,只是他们胆敢冤枉我是通缉犯,足见其丝毫不将姐姐放在眼里,到时候外面人都说‘倾城的丫头竟是个杀人犯通缉犯’,这可就辱姐姐的英名了。” 倾城撑着身子坐起,半倚在床头,淡淡一笑:“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唬人时咋就不怕呢?” “那不是情急之下嘛!我不吓她们,九儿就会被折磨死。” “这呐,是颗会想事的脑子。”倾城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楚渔的额头,“只可惜只想第一步,不想第二步,比如说朱大人要抓你这事。” “姐姐说我只想第一步,不想第二步,那姐姐的意思是......”楚渔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难道倾城的意思是衙门要抓她这事还有第二步? “好姐姐,你就指点指点我嘛!” 楚渔抓着倾城的手摇啊摇,脑袋在她手臂蹭啊蹭。 没几下,倾城就要投降了:“你说这金风馆上上下下谁不避着我点,你这丫头竟然还敢跟我撒娇。这世间的事也是怪哉。” “姐姐就是面冷心热,而且咱们是同乡嘛,情分自然与别人不一样。” “生得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今儿把衙差都给忽悠了。不过......”倾城笑着道,“平日里那帮衙差也没见干件正经事,气气他们也好。” “还是姐姐懂我!姐姐渴不渴?小鱼给你倒水喝。” 眼见倾城丝毫未有怒意,还夸她捉弄的好,楚渔再笨也明白倾城并不是不帮她,连忙起身,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想要讨好倾城。 倾城也不拦着她,只笑眯眯地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翻起明日要穿的新衣来。 “姐姐,喝茶。”楚渔乖巧地递上茶。 倾城手撑着台面,轻轻呡了一口茶:“你能想到你成通缉犯就有辱我的名声,咋就想不到还辱了金风馆和金夫人的名声了呢?” “姐姐的意思是?”楚渔好像明白了什么。 “看你平时机灵,关键时候就想不明白了,到底年纪小。”倾城把玩着茶杯,对楚渔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你是金夫人亲自买回来还当做花魁培养的人,不管你在福州是不是通缉犯,到了金夫人的地盘,那都是清白的好人。花容大过年的,带着官兵来抓你,不给金夫人面子不说,分明就是来触金风馆的霉头嘛。大开门做生意,谁不求个好彩头。所以说,这事自有金夫人出面,你们狗拿耗子瞎操心。这下明白了吧!” 对喔!以金芙蓉在江宁的地位,那也定是很在乎她和金风馆的名声,让别人说她窝藏通缉犯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只要她一口咬定没有杀人,那这事在金芙蓉眼中,不过是花容和倾城两派的斗争,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花容还把内院的事闹到外边去,那不是要气死金芙蓉么。 这么一想,楚渔总算松了口气。 “我原以为花容是个聪明的,没想是个蠢的。”倾城嘴角浮现一抹讽刺的笑。 “比猪还蠢,哈哈。” “你这想骂就骂满口粗话的性子,倒和我胃口。” “那为啥上次我们和花容吵架,金夫人都不出面呢?”楚渔心里还有点疑问。 “这你就不懂了,金夫人就爱看我和花容斗,就像她和玉葫芦斗了这么些年一样。我和花容斗得越厉害,她就越高兴,她当然坐山观虎斗,看得不亦乐乎。” “还是姐姐厉害。”楚渔赞道 “你还小,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只怕比我厉害。” 楚渔转而又问:“那万一金夫人信了花容的话,也认为我是杀人犯通缉犯呢?” 倾城揉揉太阳穴,又打起哈欠,边往床边走边说:“你呐,也是没见过世面。也不想想,金夫人能开家这么大的妓院,那也一定是黑白两道通吃的,手底下什么样的人物没有,区区一个杀人犯算啥。能名满天下,金夫人手上都不知有多少条人命,我跟你说啊,你越是恶名昭彰,金夫人还越喜欢。” “还有这样奇怪的人。”楚渔也是惊掉了牙。 “嗯呐。”倾城点点头,“不奇特点,怎能成为奇人呢?你这事啊,今晚就该了解了,你若不放心,明儿一早,让莫愁去打听打听。我都困得睁不开眼了,你就别再打扰我了。” 楚渔还想再多问几句,倾城已经闭上眼,转过身去了。 心里的大石头落下来了,楚渔也不好再打扰倾城休息,何况明天是金风馆新年第一天营业,来的客人很多,倾城也肯定要忙一整天。 “姐姐晚安。” 楚渔轻轻地退出屋,回到房间,和莫愁几个又是好一阵嘀咕,楚渔将倾城的话说给她们二人听,九儿也没太听明白,只晓得楚渔不会被抓,心中高兴的不得了,莫愁倒是明白了,只连连说倾城待楚渔真好,看得她都要嫉妒了。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金风馆新年第一天营业,金芙蓉一大早就带着所有的美人仆人去了祠堂,拜完祖师爷,又拜财神爷,楚渔乖巧地跟在倾城身后,向金芙蓉问了好,金芙蓉笑眯眯地塞给她一个红包。 楚渔又偷偷瞄了瞄花容,花容的脸色比乌鸦还黑,和她一身的喜庆穿着完全不搭,楚渔就知道倾城昨夜跟她说的都是大实话。 莫愁趁着拜财神爷的空档,找了金芙蓉外间的丫头打听了翻,然后春风满面地回来了。 据金芙蓉的丫头说,昨日朱大人走后,金芙蓉就怒气冲冲地把花容叫进了屋,好好地训斥了一顿,还扣了花容正月的收入。 那丫头躲在外头还偷听道几句,大致是些金芙蓉骂花容不识大体和新年触霉头之类的话,总之,这事情就这样戛然而止了,事情的结果和倾城昨夜预测的一模一样。 经过这事,倾城在楚渔心中,简直是神一般的人物。 早饭后,就陆陆续续有客人上门了,莫愁在一楼大堂候着,遇着倾城想接见的客人,就带到倾城房内。 楚渔也跟莫愁一起在大堂迎客,照倾城的意思:既然入了这行,得先把每一位客人的脸都给记清楚了。 新年第一天开张,金风馆玩起了摸奖的游戏,即将写有奖品名称的字条藏在一个福袋中,进门的每一位客人都可以随机获得一个福袋,最后在统一时间开奖。 金芙蓉让人准备了许多金子铸造的玩意儿做奖品,摆放在正中央,那个金光闪耀啊。楚渔钻到前排只看了几眼,就被莫愁给拉了出来。 “莫愁,我长长见识,你拉我做啥?”楚渔不解道。 “你年纪小,有些东西不适合看。” 莫愁一张脸憋得通红,短短一句话想打发楚渔。 楚渔哪是莫愁能随便打发走的人呢?而且莫愁越是不让她看,她越是想看。于是乎,趁莫愁带客人见倾城的空隙,楚渔又钻到了前排,津津有味地摸着那些造型奇特的金器。 摸到一根捣衣杵般大小筷子般长短的金器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楚渔回过头,就看到一张温文尔雅的脸。 “小小年纪就对这东西爱不释手,是个风流胚子。” 说话的是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一身紫红的衣裳,手中拿着一把做工极为精巧的银扇,目光落到那把银扇子时,楚渔的脑子里就本能地算起这把扇子值多少钱了,乃至于那男子走远了,她都没有发现。 楚渔走神的空隙,手还搭在那根奇形怪状的金器上,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见了,也都不免哄笑几声,那是种风流的笑。 楚渔赶紧松开手,又去看另外一件金器,这是一条金子铸造的鞭子,比普通的鞭子要小巧许多,这次楚渔只敢看看,可不敢再摸了。 看的久了,对这些奇形怪状的金器是什么用途,楚渔也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些金器的名字,原来她刚才摸过的像捣衣杵又像筷子的玩意儿竟是件假□□,另外几件是鞭子、缅铃、肉苁蓉等。 难怪刚才那书生会说她是个风流胚子,天哪,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楚渔年纪虽小,可这一年来长期呆在妓院这样的地方,对一些男女之事,自然比寻常女子要懂得早些。 所以当楚渔知道这些金器都是用来床笫之欢的工具后,她恨不得变身地鼠,就地刨个洞,然后把自己埋了。 莫愁送完客下来,就看见楚渔涨红了脸,垂着头,站在角落里,她顿时明了楚渔还是开了窍,心中不免感叹:进了这等烟花之地,这等羞人的事物只怕以后还有的见。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着这些物事时的无地自容之景,还历历在目,作为过来人,楚渔现在的感觉,她再懂得不过了,便有意开导楚渔。 “小鱼,你也别太难为情。反正这些事,女子成亲后都会懂,你现在也不过是比寻常女子早懂几年罢了,没什么丢人的哈。” 楚渔垂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莫愁又转开了话题:“姑娘刚才只跟黄大人喝了杯酒,就去陪萧公子。好久没见到萧公子了,姑娘今儿一定很高兴。” “萧公子来了吗?” “嗯!”莫愁一脸崇拜,“就在我刚才带黄大人上去时,萧公子就自给儿上去了。” “萧公子长得好看吗?”楚渔眨眨眼。 “当然。” “那我上去看看萧公子有多帅,配不配得上倾城姐姐。” “姑娘最不喜欢别人打扰她和萧公子相会。待会等萧公子离开时,你就可以看到了。” 楚渔想起了赵文昌交给她的任务,其中之一就是偷听倾城和萧公子的谈话,为了铺子,楚渔还是决定要去做偷听的事。 “没事,我就去给姑娘和萧公子送盘点心,又不碍事。” 楚渔话还没说完,半只脚已踏上楼梯,莫愁也拿她没办法。 几个丫头守在门外,不知倾城和萧公子关着门在屋里说些什么,时不时传来欢笑声。 楚渔去厨房端了盘桂花糕,整整衣摆,装作很自然地敲了敲门。 “姐姐,小鱼给姐姐送桂花糕来了。” 不一会儿,倾城在里面答了声:“进来吧。” 楚渔小心翼翼地放下盘子,眼神时不时往萧公子身上瞟,这一瞟,就瞟见了桌上那把做工精细的银扇了,她的脸毫不犹豫地红了,红地像日出。 “想看就看呗,抬起头来,看个仔细,何必寻这借口。”倾城斜了楚渔一眼,懒懒道。 被倾城看穿目的的楚渔就更不敢正眼直视萧公子了,头恨不得埋进裤裆里,连说了几声:“姐姐别逗我玩了,我只是好奇,纯属好奇。” 说着,楚渔就欲退出来。 “就这点胆量,还想做花魁。”倾城懒懒地抬起手,给萧公子倒了杯酒。 楚渔踌躇不动,一直笑而不语的萧公子也开了口:“你就是倾城说的楚渔吧,听倾城说你可是个爱打抱不平的,都敢举着菜刀去花容房里抢人,还骗得衙差团团转,抬起头来,让我也长长见识。” “逞一时的匹夫之勇,不足为道,不足为道。”楚渔干笑两声,勉为其难地抬起头来。 萧公子将楚渔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问:“听说你以前做过土匪?不知占的是哪片地?” “那都是唬人的,只是有个朋友是土匪,福州牛头寨的。” “原来跟的是牛头寨张寨主。” “寨主确姓张,萧公子见识真广博。” 这位萧公子居然还知道牛头寨的寨主姓张,这一点倒是让楚渔十分吃惊,只是第一次见面,也不好直接问他是否认识张小马父子。 似看穿了楚渔的心思般,萧公子竟主动讲起他和张寨主相识的事。 “家姐是吴越国的太后,我也时常去吴越国走动,这一来二回也听了些闲事。张寨主居于山中,本无人谈起,只他那妻舅才名扬福州。” “妻舅?福州知府钱青竹么?”难道钱青竹那狗官还没遭到报应么? 萧公子点点头:“张寨主的妻舅本是福州知府,不知何故得罪了静王爷,被罢官收监了,钱家也被抄家了,张寨主的岳丈也因此病逝,此事在福州传得沸沸扬扬。张寨主与钱家是亲戚,料是也害怕静王爷牵连到他们,便带着寨中弟兄去了唐国,投奔了唐军。” “哼,老天有眼。”楚渔没忍住,低低骂了句,一出声就发现萧公子疑惑地盯着她,忙解释道,“我在福州时听闻钱知府是个强抢民女的大贪官,一时没忍住哈。” 萧公子倒也没有多问,只笑道:“静王爷如今掌管朝政,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辞劳苦地处置一名小知府,想必这钱知府也必有可恶之处。” 钱青竹是死有余辜,只是没想到牛头寨也会受到牵连,毕竟梅姨和小马父子都是鼎好的好人啊,唉,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也不知道小马哥哥他们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 虽不知道这位权力滔天的静王爷是何方神圣,但只从他处置钱青竹这一事来看,楚渔就断定他一定是个黑白分明的好人啊,只有好人才能看出钱青竹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这个静王爷为她出了口恶气,楚渔决定以后若有幸见着他,一定要对他好好三叩首。 “这位静王爷以前也没萧郎说起过,听说是位绝世美男子,倾城倒想目睹下,看怎么个绝世法。”倾城状似随口问道。 “哈哈,堂堂七尺男儿,当生得勇武才好,太俊了反而少了阳刚之气。再说依我之见,静王爷再怎么美,也是及不上倾城的。” 倾城一声娇笑:“萧郎就爱哄我开心,我这不是常年窝在金风馆,都没福气见识外面的世界,一听说有绝世美男,也就想开开眼界。” “你想见也不难,静王爷二月就会来江宁,到时倒可引你见见。” “那倒要好好见见。不知静王爷在江宁呆多久,若能有幸蒙其驾临金风馆,倒使得金风馆蓬荜生辉。” 第57章 打探情报 “静王爷作为使节前来唐国,估摸着也就呆几天吧。” “如此匆忙,那倒不一定见得着了。”倾城眼中流露出失望。 “倾城你这是舍近求远啊!我虽然比静王爷长得要差点,可近在眼前啊!那静王爷可是个冷漠的人,哪比得上我这一份痴心。”萧公子笑着说道。 “萧郎说这话可就要薄了倾城的情了,金风馆谁人不知,倾城是日日盼着等着萧郎来。”倾城假装嗔怒。 “美人息怒,小生薄情,先自罚一杯。” “得罚三杯。” ....... 二人喝着笑着,竟全然无视了楚渔,楚渔悄悄地退了出来,又假装与看门的丫头聊天,在外头偷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什么有意义的内容。 从倾城屋里出来的楚渔就像变了个人般,变得安静起来。 萧公子呆了一个时辰才离开,离开时,已是下午。 倾城吃多了酒,自萧公子走后,也无什心思见其他人,就早早地躺到了床上。 夜幕降临时,恰是金风馆歌红酒绿时,阁楼上,一排排屋子,放眼望去,缕缕皆繁华,附耳听去,声声皆欢乐。 楚渔木然地走在人流簇拥的长廊上,就彷如一叶扁舟,踏着惊涛骇浪,在起伏的海上前行。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徘徊,感受到孤独,也是她人生第一次思考人与人之间差距。 或许是从萧公子说起张小马一家的遭遇开始,或许是从倾城的寂寞开始...... 曾经无比熟悉的人与物,转眼变是海角天涯,这世间万物的变迁,让她对明天充满了怀疑。 她一路从南到北,从吴越国到唐国,见多的是因战乱而流离的难民,是披星戴月只为糊口的商队,是为生活苦苦挣扎的百姓,是陷入绝望的九月和云丫。 一张张被苦难模糊了眼的脸,一具具佝偻了身躯的*。 云井村的村民靠天吃饭,只要遇上天灾,便要食不果腹。 “唉,这世上有的人生来荣华富贵,也有人生来朝不保夕,当真不公平哪。”楚渔只身靠凭栏,凝视眼前的灯火阑珊,一声长叹。 “你们中原人常说‘龙生九子尚有不同’,何况地位呢?有人富,便有人贫,只羡他人富,不问富人苦,肤浅。”嘲讽之身从脑后传来,楚渔一愣。 谁那么大胆子,居然敢说她肤浅!楚渔撇头,即看到一行身着异装的男子,说话的正是领头,他身披貂毛,眉粗耳大,满脸胡茬,蓬松的头发散乱在肩头。 来这里的都是酒肉之徒,楚渔也懒得搭理,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呵,小丫头脾气还蛮大,倒有点像我族人。” “我呸!哪来的野人,你娘没给你的嘴上栓么?”哼,谁像你们契丹人啊,长得邋里邋遢,楚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那男子显然没太听懂楚渔的话,低头去问身后的汉人:“慕容兄,这丫头是在骂我么?” 慕容?这人姓慕容!会不会是慕容叔怀啊!楚渔这才注意到这一行辽人后边还跟着一行衣着华丽的汉人,两行人已经上了阶梯,到了阁楼长廊,停在路口,也没有走开的意思。那位年约三十的锦衣男子就是辽人口中的慕容公子,楚渔瞧着那姓慕容的男子倒有几分面熟,脑中闪过一些混乱的画像,但又想不起是在哪见过此人。 “烟花之地的低贱之人,耶律兄又何必同此贱人一般见识呢?” 那看起来儒雅有加的人,没想到一出口尽如粪土般难听,口口贱人,说的好像他很清高一样,清高的人有本事就别来这烟花之地啊。 楚渔也存心想气他一气,便走到那姓慕容之人的跟前,捂嘴轻笑:“这位爷可真会说笑,口中说我们金风馆是烟花之地,我们是低贱人,可这位爷大过年的就赶着踏上我们低贱之地,可见是个口心不一的人。像爷这样的人啊,在我家乡也有一个词,叫......” 楚渔围着他转了一圈,才微微仰起头,挺起胸,笑道:“叫‘犯贱’。” 当然,楚渔在转的时候也没忘记打量那姓耶律的人,耶律是辽人的姓。 “有意思有意思。”那辽人显然听懂了这句话,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身旁的慕容就没那么好脸色了,黑脸瞪着楚渔,一副要把楚渔撕碎了的模样。 哼!这里可是金芙蓉的地盘,她现在也是金芙蓉的人,做的事说的话也是要记在金芙蓉头上的,俗话说大狗还的看主人呢!楚渔才不怕这帮人呢!继续慢条斯理地挑衅:“我是低贱人,爷是犯贱人,何必五步笑十步呢?” “说,哪屋的人!”叫慕容的男子冷哼一声,怒道。 楚渔又赶紧换了张笑脸,拱手一礼:“都说‘好男不与女子一般见识’,我瞧这位爷是个高贵的人,应当不会与我这低贱之人一般见识,不然就真损了身份。” 此处是阁楼路口,来往的人也极多,楚渔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慕容也不好发作,沉着脸没吭声。倒是同他一起的辽人笑得前俯后仰,一副唯恐下天不乱的样子。 正尴尬时,一声娇啼打破了尴尬。 “我道是谁大驾光临,把我们金风馆的路口都给堵了,原来是慕容公子和耶律公子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只听这如翠鸟般娇艳的声音,楚渔就知道来的人正是掌管金风馆客人和美人事物的梅姑,梅姑寻常也不太爱跟丫鬟打交道,所以,楚渔见她的机会也少。 梅姑从长廊尽头款款走到慕容和耶律二人跟前,头微垂,福身道:“许久不见了,梅姑给二位公子拜个晚年,愿二位公子在新的一年里,前程似锦,万事如意。” 梅姑穿着本就较为暴露,这一俯身,胸前的风光则尽受眼里,梅姑前/凸/后/翘的身材在江宁城也是赫赫有名的,楚渔见了那一片雪白,也是挪不开眼。而那慕容则更是个十足的色鬼,只恨不得把那双眼珠子抠出来,镶在梅姑的胸上。 楚渔自己尚且口水直流,自然也不好意思再鄙夷那慕容公子了。 梅姑的出现,也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楚渔身上转移开了,楚渔很识趣地悄悄退到了后排,只远远地观望这边的发展。 “梅姑好!”慕容公子伸手将梅姑扶了起来,而耶律也趁机在梅姑翘起的臀/部上捏了一把,这一捏,捏得梅姑花枝乱颤,眼角的鱼尾纹都笑成了绽放的月季花。 “莫愁,这不懂事的丫头跑哪去了,还不赶紧把慕容公子和耶律公子给迎到你们姑娘屋里去,这大过年的,可不能怠慢了二位爷。” 闻声而出的莫愁诶了一声,即将慕容公子和耶律公子迎进了偏厅。 看梅姑这热情的嘴脸,以及莫愁恭敬的样子,楚渔就大概料到此二人应该是与倾城来往密切的慕容叔怀,即汉国的奉宁军节度使,赵文昌说过此人是汉国皇帝刘知远的异父兄弟。 至于这为耶律公子具体叫啥,楚渔倒没听莫愁她们说过,既然赵文昌让她将耶律公子的身份打听清楚,可见其也定是个重要的人物。再说,楚渔这一年也在茶馆听过不少闲话,说的都是辽国如何残暴地虐待汉人的事,楚渔打心里就对这耶律人没什么好感。 为了她梦寐以求的面馆,楚渔还是决定跟进屋瞧一瞧。只是刚跟二人冲突过,楚渔也不好进偏厅,只躲在外间,拿了块抹布,假装擦门。 透过屏风,楚渔也能将里面的情况看个清清楚楚。 只见莫愁低头给二人倒酒的时候,那慕容叔怀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莫愁的腰,莫愁清秀的脸都羞成了一朵粉红的莲花。 “过了个年头,就是不一样啊,莫愁也越来越有女人味了。”慕容叔怀色眯眯的目光落在莫愁丰腴的胸/脯上,粗糙的舌在下唇舔了舔。 常在河边走,对风月之事已有所悟的莫愁哪经得住如此调戏,只羞答答地欠了欠身:“二位爷,稍坐会儿,姑娘刚歇下,奴婢这就去请倾城姑娘。” 莫愁红着脸出来,楚渔赶紧假装很认真干活,还不忘跟莫愁打个招呼。 待莫愁去了倾城闺房,楚渔赶紧贴紧屏风,看里面的情况。 只见那耶律和慕容叔怀二人边喝着酒,边意/淫起莫愁来。 “再过个一年,可以给莫愁开/苞/了。” “莫愁这丫头脸长得一般,身材却极为饱满,尤其胸前那一对水球,一定很*。” “慕容兄说的极是,这有些女子长得再美,床上也无趣,就比如倾城姑娘,清瘦又高冷,而有的女子只要容貌过得去,身材好点,床上热情点,那滋味才更*,就如梅姑,虽是徐老半娘,却比一般年轻女子更奔放。” “不知耶律兄可想三人行,要不莫愁的开/苞/夜,我们兄弟二人共享,将那小蹄子好一番折磨,也一定有趣的很。” “在我们契丹,共妻并不为怪,只要慕容兄不介意,我耶律拉里愿与兄共享佳肴。” “我们汉人倒忌讳共妻,可偏我生来就对别人之妻更向往。” ....... 原来这契丹人叫耶律拉里,楚渔默默在心里记下此人的名字。这两个色鬼居然商量起给莫愁开/苞/的事了,气得恨不得冲上去剪了他们的家伙,就像歼灭钱青竹子孙后代那样。 想起那一刀砍向钱青竹命根子的一幕,楚渔心里就觉得爽。 不行,得想个办法让这两个色鬼吃点苦头,不然莫愁可就要遭殃了。不知道这慕容叔怀跟赵元朗他们有木有愁呢?以赵元朗的性子,怕也是有仇必报的,若是能借赵元朗和赵文昌的手除掉这二人,岂不既保护了莫愁,还能多赚点银子。 楚渔越想越觉得这招借刀杀人,还一箭双雕的法子实在是靠谱得不能再靠谱了,不免就有点沾沾自喜起来。 没一会儿,莫愁已经搀扶着倾城出来了,看到楚渔时,倾城还微微有些吃惊:“哟,你啥时候这么勤快起来了。” 莫愁也笑了笑:“就属这丫头鬼机灵,一会儿一个心思。” “动动胫骨,姐姐慢着点。”楚渔也陪着笑。 倾城和莫愁进屋后,又招呼了几个丫鬟进去伺候,不一会儿,莫愁又出来请了几位妓/女进屋,有陪酒陪/睡/的,也有弹琴唱曲的。 楚渔悄悄问了问莫愁,说是倾城今日身子不适,多找几个人好助兴。 新进来的几个陪酒的姑娘们,个个穿着暴露,身子妖娆,那两个老色鬼的目光终于从莫愁腰上移开了。 倾城只懒懒地坐在一旁,时不时说几句,喝几杯。 “慕容公子和耶律公子都过年不回家,可是有要紧的事给耽搁了?” “要说这事要紧,它也不要紧,要说这事不要紧,它也要紧。”慕容拉里傻笑道。 “嘿嘿,倾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要帮慕容兄干一件大事。” “你们二位做的哪件事不是大事哪!” “那倒也是,我和耶律兄最重要的事就是来探望倾城姑娘,嘿嘿。”慕容叔怀怀抱着温香暖玉,还不忘趁机摸一把倾城的纤纤玉手。 倾城也没什么反应,就这么让她摸着,嘴中淡淡地说了句:“还是你们待倾城好。” 耶律拉里则趁机凑到倾城身边,伸长了鼻子深深吸了几口香气:“郭威,你们知道吗?” 倾城摇摇头:“耶律公子又来欺负倾城了,倾城日日连金风馆的大门都不出,哪能知道他郭威是何许人也?” 耶律拉里趁着酒劲卖弄起来:“也是!女人只要伺候好男人就是守住了本分,其它的事自有男人干。不过,倾城,我跟你说这郭威可是个大人物,不过啊,他很快就要......” 耶律拉里拖长了声音,久久不说,倒也急翻了一干人。 倾城娇媚一笑:“耶律公子快快别逗我们玩了,瞧我们姐妹都被你弄得心痒痒了。” 耶律拉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见把一屋子的女人都吓得愣住了,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在某个女子的脸蛋上啄了一口。 那一头的慕容叔怀趁着酒劲,还摸了一把莫愁的小手,吓得莫愁连连后退,最后还是倾城让一个姑娘解救了莫愁。 慕容叔怀转头又去和那姑娘亲亲我我,嘴里嚷嚷着:“耶律公子是辽国的大人物,只要你们让耶律公子爽了,本王重重有赏。” 另一个姑娘听了,就端着酒杯倒在了耶律拉里的怀里。 “不知爷要赏奴家啥好玩意儿呢?”那姑娘娇声道。 “耶律公子年轻力壮,自然是赏你三天下不了床。”说着慕容叔怀手已经伸进了一个姑娘的肚兜里了,捏得那姑娘一阵浪/叫。 众人一阵哄笑。 这淫/荡的场景也看得楚渔连连咋舌,不过,这两老色鬼酒一喝多,舌头就大起来,楚渔也趁机偷听到几个关键的消息。 第一:这个契丹人名叫耶律拉里,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化名。不过,从他言语中的傲慢来看,应该是辽国的大人物。具体真实身份,只能到时候让赵文昌来识别下。 第二:耶律拉里和慕容叔怀意欲除掉郭威,至于这郭威是哪号人物,她可就不知道了。等找着机会告诉赵文昌,应该就能知晓他们的阴谋了。 哇,铺子很快就可以到手了,楚渔想着就开心。 酒过半巡,屋里的气氛也高涨了起来。 慕容叔怀抱着一个紫衣姑娘心肝儿肉肝儿喊得楚渔头皮发麻,而耶律拉里更是脱光了衣服在地上爬,任由一个姑娘坐在他肩上,做起了马夫。 倾城依旧懒懒地坐在座位上,看着这一切,淡淡的笑容就像被深深烙印在她脸上一样。恍然间,楚渔也觉得她并不是真的在笑,而是一种本能的笑容。 唉,笑已经成为了倾城的本能了。 没过多久,莫愁就招呼几个姑娘把醉醺醺的二人带到各自的闺房里去了,为免被两个色鬼撞上,楚渔赶紧溜了出来。 时下天色已晚,楚渔琢磨着还是明天再去知会赵文昌好了,便回了房间,过了许久,莫愁一脸嫌恶地回了屋。 楚渔是打心里同情莫愁这一下午的遭遇,很好心地给她端了杯水。 莫愁喝着茶,眼泪就流了下来。 楚渔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只抱着她的肩,轻拍她的背,希望这样能让她好受一点。 九儿干活回来,见到莫愁这个样子,也急了。 “阿愁姐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莫愁捂着嘴,耸着肩,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九儿只能求助于楚渔。 楚渔也是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莫愁啊,你想开点,就把他们俩当做两粒恶心人的老鼠屎,老鼠屎掉到碗里了,咋办呢?当然是把这碗汤倒掉啊!再大不了把碗也咋了就好,有啥好堵心的啊。” 楚渔这番老鼠屎的比喻把九儿和莫愁都逗乐了。 莫愁抹着眼泪,又是哭又是笑:“可是这两粒老鼠屎后天还要来啊,我能不堵心么?” “他们后天还来啊!什么时候呢?”楚渔下意识地问出了口,随即打住。 好在莫愁和九儿也没察觉她是在打听消息。 莫愁咬着嘴唇,恨道:“是啊,后天下午还来。这阎王爷收人,咋就不把这两粒老鼠屎也收走呢?阎王爷也是有眼无珠。” “这不阎王爷也嫌弃老鼠屎恶心嘛!”楚渔笑笑,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起是不是该忽悠赵文昌给这耶律拉里点苦头吃。 “阿愁姐姐,你别难过,觉得他们恶心,你就想想萧公子啦,你不是老说萧公子温雅,以后就想嫁个这样有才华还温雅的夫婿吗?” 一说起萧公子,莫愁就面带桃花了。 楚渔也是不能理解这萧公子有什么好的,真正的好男人能天天往金风馆走么?不过,莫愁好不容易高兴起来,她也不想扫了莫愁的兴,便也和九儿一起去逗她。 三个女孩窝在床上,天南海北地瞎扯,后来就扯到了未来的打算,楚渔正好也想找个机会说说她的面馆计划,就顺便先问问她们想不想加入。 “开面馆我倒没有想过,我只想多存点钱,等我存够了钱,就给自己赎身,只是不知道要存到何年何月。”莫愁黯然的眸子里藏着淡淡的忧伤。 “我小时候曾经以为我会做一辈子的面,果然,我这一辈子也是在做面,只是没在面馆里做面,而是在妓院里做面。对于未来,我早已不敢奢望了。”九儿麻木的双眼望着房梁,反复那里面有她的回忆。 楚渔想了想,又问:“莫愁,你知道赎身要多少银子吗?” 莫愁摇了摇头:“不同的丫头价格不一样,姑娘屋里之前有个姐姐给了金夫人五十两银子,才成功脱身。而且这还是我们姑娘心善,换了别的主子,还不一定能成功呢。” 五十两银子赎一个,两个人就是一百两银子,而且九儿长得不好看,应该更便宜,楚渔估摸着跟金芙蓉砍砍价,应该能砍到二十两银子。 铺面有赵文昌付钱,其它就是买些面粉、锅炉碗筷和桌椅,应该也花不了几两银子。 她现在手上大概就四十多两银子,还是从赵文昌那忽悠来的,给两个人赎身,还是有点困难啊,不行,得找机会再从赵文昌那坑点银子来。要是实在不够银子,可以先找倾城借点嘛,打个欠条,等面馆赚钱了再慢慢还嘛。 “我想开家面馆,就开在前面那个路口,到时候由九儿掌厨,莫愁打理,我就给你们俩跑腿,你们可愿意帮我啊?” 楚渔将她的计划说了出来。 “我当然愿意啊。”九儿眼中闪着光芒,随即又黯淡了,“可是我没钱给自己赎身。” “是啊!我这赎身的钱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存够。”莫愁一声哀叹。 “九儿你只管多练练厨艺,不止做面,还得会几样小菜,才能留住客人。莫愁呢,就要先学学打理店铺的本事,比如采买和收账等,至于你们俩的赎身问题,就交给我来处理啦。山人自有妙计!”楚渔拍着胸脯保证。 莫愁迟疑了下,她不知道该不该抱这种希望,甚至可以说是奢望。而九儿却早已热泪盈眶,紧紧抓着楚渔的手动情道:“小鱼,我相信你,只要你说可以,那就一定行的。” 楚渔高兴地拍拍手,又去看莫愁。 莫愁想了许久,淡笑道:“你与我们不一样,兴许你真有本事带我和九儿脱离苦海。” “对。”九儿也狂点头,“从小鱼把我从花容姑娘那里救出来开始,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小鱼,等小鱼给我赎了身,我就给小鱼做丫头,嘿嘿。” 天真的笑容让九儿的脸就像山间的栀子花一般可爱。 第二天,楚渔寻着个买脂粉的机会,去了书屋一趟,大致把慕容叔怀和耶律拉里欲除掉郭威的事情讲了下。 赵文昌听后,暴跳如雷,果真如楚渔所料。 二人又商议了如何确定耶律拉里的真实身份 她便趁机一点点推进她的借刀杀人计划。 至于赵文昌上不上钩......嘿嘿...... 第58章 借刀杀人 这日午饭刚过,金风馆迎来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汉。 红娘嫌弃地看了眼满脸皱纹的老头,勉为其难地换了张笑脸。 “哎哟喂,一看这位爷平常可没少吃羊腰子,当真是老当益壮。”红娘掩嘴一笑,“大爷,可有相好的姑娘?” 老汉嗯哼一声,正眼都不瞧她:“我要点倾城姑娘。” “哟!爷,眼光挺高啊,我们倾城姑娘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见的!爷,可有这个......” 红娘手指一搓。 “哼,你瞧不起人!爷我可是天下第一盗寻香公子,什么样的美人睡不起。” “寻香公子?”那红娘怎么看眼前这个邋遢的老头,都和“寻香公子”这么文雅的名字搭不上,正想说着老汉是不是脑子糊涂了,岂知那老汉已自己冲上了楼。 “我大老远从西域跑过来,一心就为见倾城姑娘。你们狗眼看人低,不给我见,我自己一间间屋找去,就不信找不到倾城姑娘。” 红娘一看着老汉的阵势,就估摸着他是来砸场子的,慌忙让护卫去阻拦,那些个护卫才刚抬脚,老汉已经冲进了一间屋子。 眨眼间,那间屋子里就传出女子惊恐的尖叫声,估计是行好事被撞破。 老汉又连着搜了几间屋,前去捉拿的护卫都被扔下了楼,急得红娘赶紧找来梅姑。 “梅姑,那老汉自称‘寻香公子’,非要见倾城姑娘,又拿不出钱来,直接冲上去找人了,打扰了客人玩乐,这可咋办呢?”红娘急得团团转。 还是梅姑比较淡定,招呼人去请李护卫,又让姑娘们好声安抚被打扰的客人。 “寻香公子?寻香公子......”梅姑琢磨了几遍,心道莫不是江湖失踪已久的采花大盗?那采花大盗到现在也该六七十岁了,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采花大盗?” 梅姑点头:“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寻香公子身手了得,我们这里的护卫怕是拦不住,你还是让人去找个漂亮的姑娘好生安抚着。男人嘛,就好那一口,也不知道这老头还能立得起来不?哈哈。” 梅姑年轻时也曾和寻香公子风流过,想起那往事,脸上红晕骤起,提起裙摆就往楼上走去了。 “哟,原来是寻香公子呀,公子倒真是凉薄的人,来金风馆也不来找我,只嚷嚷着找倾城,当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那老汉一愣,很快就镇定了。 “你这把老黄花菜,爷哪稀罕,快,把倾城姑娘送到爷怀里来。” 一直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楚渔悄悄往一间屋努努嘴,那老汉一把推开了梅姑,直接冲进了屋子,吓得莫愁大叫起来。 “你谁啊?” 正玩得起兴的耶律拉里一声怒吼:“哪来的臭叫花子,敢打扰你爷爷的雅兴,看爷今日不剁碎了你。” 紧接着,两个人就打了起来,莫愁赶紧扶着倾城往里屋闪。 楚渔笑眯眯地躲在人后,看他们打架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呐喊助威。 这一场架也没打多久,最后以耶律拉里流了一地的鼻血,落荒而逃而结束。 打架的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可苦了莫愁几个,好好的屋子被打得一片狼藉,她们收拾了大半个时辰,才勉强能落脚。 第二天上午,楚渔就借口为倾城买话本,溜进了赵文昌的书铺。 楚渔这里翻一通那里翻一通,嚷嚷道:“老板,就这些破书,我们姑娘可瞧不上。” “倾城姑娘要的话本啊,那自不是凡物,姐儿,这边请。” 店里的伙计把楚渔引到了后院,赵文昌正在揉腿,鼻子里还塞了两坨棉花,滑稽的很。 楚渔忍不住笑说:“没想到你这么弱啊,还说什么你是江湖第几大高手来着,太弱了,被那个契丹人几下子就打出了鼻血。” “不是这么回事啊......”赵文昌连连摆手,想解释下为何流鼻血,又说不出口,只得岔开话题,“对了,你那两位朋友有了消息了,想不想听。” “废话,你快说。” “城门口守城的官兵有见姑娘跟着一队人马出城,那队人马持的是吴越国静王府的令。” “静王府?怎么又是这个静王呢?” “你认识静王?” 楚渔摇头:“听萧公子同倾城说起过,说是个绝世美男子。” “听说是挺美的。” “哼!”楚渔扁扁嘴,“能有我师父美么?” 赵文昌如今与楚渔混熟了,也经常听楚渔说起她的师父,知道在她心里,她师父是全天下最美最好的人,便只笑笑,也不与她多争辩。 “静王府的人抓九月和小雪做啥?难道要让她们做奴隶么?不行,我得去救她们,我的匕首还在九月那呢。”楚渔抡起袖子,就一副要启程的样子。 赵文昌连连叹气:“你这丫头,咋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呢?” 楚渔这才重新坐下。 赵文昌摇摇头:“我早就让人去静王府打听过了,听说你那朋友在静王府做了丫鬟。” “卖给静王府做丫鬟?” 赵文昌点点头:“我寻思着,这对她们俩来说,也是个好归宿,在王府做丫鬟,吃穿不用愁,静王又没王妃,丫鬟们活也轻松,等过些年大了,再嫁个家丁,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看看。总比这一路流浪,朝不保夕,风里来雨里去的好。” “可是......” 可是楚渔觉得给别人做仆人总不好啊。 赵文昌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她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娃,听你说好似还有一个姑娘生母早逝,生父又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这样出身的姑娘,即使回了家,也不见得好过。这战乱连年的,女子都生来不如男子贵重,只怕将来也得被家里卖了,还指不定卖户什么人家,这样还不如待在王府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至少吃穿不用愁。” “你年纪小,还没体会过饿肚子的感觉,那是世界上最绝望的感觉。”赵文昌想起了年幼时,和哥哥两个沿街乞讨的生活,有时候,贫穷的自由身真不如给富人卖命。 楚渔没有再说话。 赵文昌也不指望她这个年纪就能理解太多疾苦,笑着掏出一块令牌:“丫头,给你长长见识,知道这是啥吗?” 这东西跟她爹留给她的兵符较为相似,只是上面刻的字不一样。 “这是兵符。” “不错,小丫头还有点眼光。这是我从耶律拉里身上拿来的,你猜这耶律拉里是个什么人物?你绝对想不到,嘿嘿!” 这个赵文昌一到关键时候就爱卖关子,她又从来没去过辽国,对辽国的事也不了解,能猜得出么? “爱说不说!”楚渔气得翻了个白眼。 “小姑娘这脾气真真不太好!”赵文昌盯着这兵符,笑眯眯地解释,“这是辽国北院王府的兵符,能诏令驻守在汉国边境的五万辽军,可是个宝贝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耶律拉里的真名叫耶律冲,是辽国皇族,他哥哥是辽国鼎鼎大名的耶律屋质。” “那这兵符对你们岂不是很有用?” “那当然!”赵文昌心情很不错,握着兵符左看看右看看。 “你能得到这宝贝,我是不是功不可没呀?”楚渔笑眯眯地盯着赵文昌,盯得赵文昌毛骨悚然。 “咳咳,你的铺子,我还能少你不成?” “记得就好!”楚渔想了想,又假装随意问起,“你准备用这兵符干啥?” 赵文昌皱起眉头:“东西是好东西,怎么用,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若能用它骗骗辽军将领,让我们打打胜战也好哇。” 楚渔轻咳一声:“这个看在你我同为汉人的份上,我倒有个主意,可以给你们参考参考。”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懂啥?”赵文昌不以为然。 “哼!孔圣人还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虽不会行兵打仗,但我在村里也天天领着我们村的娃娃兵打架,你怎知我的主意不是好主意。” 楚渔啜了一口,对赵文昌的轻视很不满。 “我还真喜欢你这有志气的样子,你说来听听。”赵文昌拿出塞在鼻孔的棉花,说话的声音正常了许多。 楚渔学着她师父讲话时的样子,手绕在身后,缓缓地踱步:“你看你下午假扮采花大盗,也没人认出来。那你完全可以找个人易容成耶律冲的样子,然后混进辽*营,再之后还不是你们想怎么干就怎么来。” 赵文昌托着下巴思考片刻:“易容之术容易被熟人拆穿,不过,只要易容术高超,身形习惯相近,又模仿的好,不费一兵一卒,即可让辽军吃败战,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就是就是!我就说我这主意好,你还不信!这下你可赚大发了,赶紧让你们赵元朗多给我点钱。” 被楚渔打断思路的赵文昌皱起眉来,不满地说:“你老要那么多银子干啥?小小年纪太贪财可要误事。” “哼,我替你们潜伏在金风馆,没银子怎么打点关系,怎么打听消息?要不我不干了,你就不用给我银子了。” “得得得,姑奶奶,你这张嘴,银子少不了你的发,放心吧。”赵文昌又寻死起这耶律冲得怎么处置,“这耶律冲身手不错,随从也个个是武将,要抓也不容易啊。” 嘿嘿,就等赵文昌这句话了,楚渔决定趁机再献一计:“看在你我同族的份上,我就再给你想个主意。” 楚渔气定神闲的样子,让赵文昌一愣,眯着眼瞧了半响,心道:这丫头今儿个摆明就一步步在引导我啊! “说来听听。” “耶律冲一旦发现丢了兵符,肯定会满城搜寻香公子,你何不将计就计......” “怎么个将计就计法?” “你这脑子真不好使,就这样......” 楚渔低声说了一通,赵文昌琢磨了片刻,好像有道理,好吧,就用“偷梁换柱”这招了,只是好像被楚渔这丫头利用了,有点丢人哪。 赵文昌又重新打量起楚渔来,这丫头诡计多端,还果敢狠绝,确实是做细作的好材料,只是,还太心善了点,他估摸着楚渔忽悠他杀耶律冲,怕也是为了妓院那帮娼/妓吧!说起那帮娼/妓,那个花魁的名声还真不是盖的。 那眉那眼......赵文昌想着想着,眼前就成了一片白光。 “哇,又流鼻血了,你伤的这么重啊。” 楚渔一声尖叫把赵文昌从倾城的白光中拉回来,摸摸鼻子,黏糊糊的,赶紧把那两坨还没干的棉花又塞了进去。 “火气,火气有点大,回头煮点板蓝根吃就好。”赵文昌嘴上说着火气,心里却一直默念:红颜祸水、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火气大,就少吃点好的,别整天鸡鸭鱼肉,多吃点青菜豆腐......” 楚渔叽叽喳喳地说,赵文昌越听越觉得丢人,毕竟看姑娘看得流鼻血这事总是难为情的,便从进屋拿了本话本,递给她:“你还不回去么?小心被人起疑。” “哎呀,差点忘了时间,我走了,这事成了,你可别忘了我的铺子。” “知道了,知道了。” 楚渔拿着话本,飞奔回金风馆,为了能更理所当然地出入赵文昌的店铺,楚渔前两日开始给倾城演话本,岂料到这招还真管用,没想到这个倾城还真爱听戏。 下午,耶律冲那个傻瓜还跑来金风馆找兵符,把金风馆闹得个鸡犬不宁,这契丹人野蛮的很,横竖什么道理都讲不通,气得金芙蓉连连扶额。 在楚渔的指点下,耶律冲终于怀疑起“寻香公子”了。 用了楚渔的计策,赵文昌找了几个人易容成“寻香公子”的样子,在江宁各个妓院出没,引得耶律冲带着人像无头的苍蝇一样,被牵着鼻子跑,还次次扑空。依照辽国律法,将军丢了兵符,就是大罪,得掉脑袋,耶律冲自然不敢马虎,就算次次扑空,也得扑。 这耶律冲也是个蠢脑子,又在气头上,自然想不到这是个圈套。 就这样玩捉迷藏玩了五六日,扑多了,耶律冲也总结出这“寻香公子”是个十足十的风流鬼,每日出没的也都是妓院,他便想了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法子,即找慕容叔怀借了几十个手下,再加上他的手下,天天埋伏在各个妓院。 好样的,楚渔和赵文昌就等着他的手下离开,这不,赵文昌一鼓作气,找了几个好手,埋伏在耶律冲所住客栈的茅厕,直接在茅房里活捉了耶律冲。 当茅房门再打开时,如假包换的耶律冲边提着裤子,边骂那偷他兵符的小贼。 在玉露间等待耶律冲手下的“寻香公子”假装打不过,乖乖还了兵符,那些个辽兵自以为立下大功劳,都等着回去领赏。 就这样兜了一圈,兵符还是回到了耶律冲的手上,只不过,此耶律冲非彼耶律冲而已。 找回兵符的耶律冲高兴啊,和慕容叔怀又在金风馆厮混了几日,便说辽国有急事,匆匆离开了江宁,搞得慕容叔怀一愣一愣的。 在楚渔的要求下,假的耶律冲再也不对莫愁和倾城毛手毛脚了,说起这事,莫愁还一直很纳闷:咋这色鬼怎么就变了性。 每每此时,楚渔就憋得内急,有好几次,她都想告诉莫愁这是假耶律冲,最后都强行把话咽回了肚子。 耶律冲走了,慕容叔怀也因汉国有急事,匆匆离开了江宁。 年初,萧公子诸事缠身,来金风馆的次数也不多。 一时间,好像周围的男人们都忙碌起来了。 没了慕容叔怀和耶律冲,倾城的日子要好过许多。萧公子不在的时候,她基本上就逗鸟儿,听楚渔演话本,偶尔也教教楚渔琴棋书画。 说起这段日子,唯一一点波浪,就是元宵节那一晚,楚渔救了一个蒙面黑衣少年。 想起这一幕,楚渔现在还心惊胆战。 那夜,金风馆的人都去街上看花灯了,就她因中午吃坏了肚子,留在家里。拉了一下午,到晚上,早已饥肠辘辘。 便想去厨房煮点东西吃,煮东西要火,烧火要柴,楚渔就像平常一样去柴房抱柴,谁知这才伸手,柴堆里伸出了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抠住了她的手腕,她刚要叫出声,那少年的刀子直接横在她的脖子。 “别出声。” 楚渔乖巧地闭上嘴巴,心里似打鼓般七上八下。 正当她吓得腿直抖时,那蒙面少年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帮我找个藏身的地方,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就是你的了。” 那是一块兔子形状的玉佩,玉佩色泽浓郁,在火光的照耀下,那玉佩中间还有红光流淌,似有精灵在玉佩中起舞般。 楚渔是个爱财之人,哪经受得住这诱惑,当下脑袋如鸡啄米般点来点去。 那少年一看楚渔这贪财的模样,面露讥讽,若是平常,遇上楚渔这样贪财之徒,他肯定正眼都不瞧,可是,现在,他命在旦夕,那些个沽名钓誉的东西自然就得暂时放一放。 少年的刀抵在楚渔腰间,楚渔斗着胆子,把他从柴堆中扶起,这一扶,又下了她一大跳,这少年整个左肩膀都被鲜血染红了,只用碎布条粗粗包扎了下。 看在玉佩的份上,楚渔强装冷静,出去找了几件女人的衣服。 在楚渔出去的时间里,少年就一直望着门口,他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贪财之人,一定是金钱至上,她一定会回来的。” 当然,他并没有看走眼,楚渔抱着几件女人衣服和一瓶金疮药出来。 楚渔给他的伤口抹了药,又把九儿的面纱扔给他。 就这样,楚渔扶着穿女装的少年,来到后院一间杂物房。这间杂物房原本也是一个姑娘的屋子,之后后来那姑娘上吊死了,据说那姑娘死相惨状,更有胆小者传言夜晚能听到鬼哭声。于是乎,这间屋子就成了杂物房,平常是没有人会进来的。 走到门口,楚渔四周环视了一圈,确定没人,才从怀里拿出一铁簪子,往那锁里一转,锁就开了。 那少年看到这一幕,眼中颇为惊讶。 楚渔笑嘻嘻地推开门:“嘿嘿,手艺不错吧。” 那少年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楚渔把他往那床上一放,又弄了一壶水和一碗面条进屋,那少年也不知多久没吃东西了,背对着楚渔,呼啦啦几口,就只塞给楚渔一个空碗。 楚渔手里端着空碗,色眯眯地看着他手中的玉佩,少年摘下脸上的纱巾,露出一张刚毅的脸,对着楚渔抿嘴一笑:“待我安全了,这玉佩自然是你的。” “我咋知道你会不会骗我呢?”楚渔心里没底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吃过东西的少年中气十足,楚渔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交代了他几句,便回了房。 之后,楚渔每日都会趁金风馆生意最好的时候,偷偷溜进去给少年送水和吃的,短短三日,少年脸上已能见血色,偶尔还能跟楚渔逗乐几句,看着就是个身强体壮的家伙。 第四日,楚渔照旧去送食物,打开门,却没见到那少年。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就放在陈旧的被褥上,床柱子上还用刀刻了“多谢”二字。 谢不谢,楚渔才不在意,她只在意床上的宝贝玉佩。话说这块玉佩要是卖了,估计能卖不少钱,到时候就能替九儿和莫愁赎身了。 不过,她现在也不差银子,替赵文昌弄到兵符,这么大的功劳,怎么着也得要他一两百两银子,至于这个玉佩嘛!师父好像很喜欢这些文人的玩意儿,还是留着送师父吧。 此少年的事过之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楚渔的小金库也一点一点的扩大起来,为免银子被别人偷走,或被莫愁她们发现,楚渔特地在赵文昌家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挖了个洞藏了起来。 当着赵文昌的面藏的,楚渔也不怕赵文昌起贪心。 这此后一直到二月初后,楚渔的日子都过得极为舒心。 一直到二月初二,这种舒心平静的日子才被打破。 那日,楚渔照旧去铺子找话本,而赵文昌破天荒地一脸严肃,不待楚渔说话,便一副郑重其事地样子,把她迎进了屋子,并关上了门。 这一连串举动整得楚渔心慌慌的。 “你托我们打听的人,有了消息。”赵文昌开门见山就说。 第59章 云娘去世 楚渔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人?” “你舅舅。” 楚渔心中大喜:“他在哪?” “你最好先有个心理准备,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会让你难以接受,但人的一生,总要面对这样的事情,我给你一点时间,你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赵文昌沉着脸说完,就去里屋拿了一个布包,放在桌上。 看着那个布包,楚渔隐隐不安起来,赵文昌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的,和阿飞性子有点像,却比阿飞谨慎细心许多,楚渔也是头一回见他如此严肃,不免心中一沉,难道? “是不是我舅舅出了事?” “你先别慌。”赵文昌摇摇头,沉沉一叹,“你舅舅应该无碍。” “而你舅妈......”赵文昌顿了顿,仔细观察着楚渔细微的表情变化。 舅妈?是娘亲!娘亲怎么了?楚渔的第一反应是娘亲出事了。 “我舅妈怎么了?”楚渔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赵文昌凝视着楚渔紧张的脸,平静道:“我们也是费了些工夫才打听到,五年前的事了,当时皇上欲夺位,想请你舅舅帮忙,后来......” 后来楚致远不从,刘知远绑了他的妻女,楚致远的妻子生得好看,即使当时身怀六甲,还是被老色鬼慕容叔怀给盯上了。楚致远的妻子因惨遭慕容叔怀羞辱,悲愤自刎,与腹中的孩子死于江陵,慕容叔怀怕遭到楚致远报复,欲斩草除根,最后,因一名将士不忍下狠手,楚致远得已逃脱,之后再无音讯。 这些也都是从那名心慈的将士那打听来的,照他的描述,楚致远的女儿当年年约三四岁,长到现在,大约楚渔这个年纪。 赵文昌注视着楚渔的容貌,不愧为将门之后,那眉眼间的英气就是遗传自其父吧,楚渔应当就是楚致远的女儿吧,这丫头也是命大,能从刘知远的手下逃出来。 这小小的人儿,却经受过如此惨绝的变故,也真是可怜啊!想着,赵文昌就动了恻隐之心,挪动了嘴唇,只轻描淡写地说了结果:“你舅舅不知所踪,而你舅妈已经过世了。” 那些残忍的过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赵文昌把过世两个字说的极轻,但,在楚渔心里,还是如山崩地裂五雷轰顶一般震惊。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过世了?什么叫过世了?”楚渔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文昌,紧握的小拳头上,青筋骤现。 这些年,她偶尔也会怀疑爹娘是不是回不来了,可是每当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她就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过世了就是死了。” “怎么死的?谁害死的?”楚渔的声音如同撕裂的缎带。 那双水灵的眼睛被愤怒淹没,唉,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是哭一场才对,赵文昌轻轻拍拍她的头:“丫头,生死都是寻常事,你要节哀顺变,想哭就哭出来吧。” “不,不,不可能。”楚渔拼命摇头,娘不会死的,娘会给她生个小弟弟,她还存了好多银子,要给小弟弟买玩具的,她保证绝不会欺负小弟弟。 赵文昌单手按住楚渔的肩膀,强迫她平静下来。 “丫头,人死不能复生,我想你舅舅舅母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想看到你难过,为了她们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就是对他们最大的纪念。” 赵文昌说着打开桌上的布包:“这是你舅母的遗物,一位好心人安葬你舅母时私自留下来的,他本想将来还给你舅舅,现在还给你也一样。” 当手触摸上那细密的针线时,楚渔再也忍不住了,抱着那只充满血腥味的虎头鞋,一圈打在桌子上。她属虎,娘亲怀弟弟时,给弟弟做了许多小衣服小鞋子,为免她吃醋,也给她做了一双虎头鞋,那上面的老虎绣的栩栩如生,出事时,还有一只老虎眼睛没绣。 手中紧握着这只独眼老虎,感觉不到痛,她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将害死娘亲的仇人千刀万剐,一定要千刀万剐。 “你告诉我是谁害死她的?”楚渔睁着腥红的眼,那里面布满了仇恨。 如果告诉她是慕容叔怀,她会不会去找慕容叔怀拼命?一定会吧。可眼下慕容叔怀留着还有用,况且,她若去找慕容叔怀拼命,难免不暴露细作身份。 赵文昌略略思考了下,摇摇头:“暂时还没查出来。” 顿了顿,赵文昌又道:“你放心,若是查出凶手是谁,我一定会告诉你。” “呵!”楚渔一声冷笑,“不管是谁害死她,这事跟刘知远脱不了干系,他是你主子的主子,你当然会帮着他。” “我告诉你。”楚渔抽出匕首,狠狠刺向桌面,匕首深深插入桌子,目露狠光,“就算他刘知远是你们的皇帝,有千军万马保护,我楚渔也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楚渔咬牙切齿的模样让赵文昌不寒而栗。 “咳咳!那个,那个,你的仇已经报了哈。”赵文昌眼皮一翻,作无辜状,“那个,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们先帝上月月底已经驾崩了。” “驾崩?”本还处在悲愤中的楚渔一愣,随即咬牙道,“就算是他死了,我也要刨了他的坟,把他的尸骨扔到山野里喂狼。” “这个......一堆烂骨头......” 赵文昌话刚说一半就被楚渔打断了。 “不对,刘知远死了,别人没死,当初去过我云井村的人,都是帮凶,一个都别想逃。而且.....”楚渔顿了顿,冷冷道,“刘知远为了皇位害死......害死......” 楚渔的声音哽咽了:“害死舅母,那我就要让他千辛万苦打来的皇位败在他儿子手上。” “父债子偿,刘知远的儿子也不冤。”楚渔紧咬着下嘴唇,一字一句道。 “这个......祸不及妻儿,不太合适吧。”楚致远支支吾吾道。 楚渔冷哼一声:“祸不及妻儿,那未出世的孩子就该被祸及吗?” “这个......”赵文昌一时无言以对。 罢了,罢了,只要这丫头不被仇恨迷失了心智,恨就恨吧。只是干细作这一行,最怕心有杂念,为心境所困,易冲动行事啊。 楚渔早已把眼泪咽回了肚子,大仇未报,父女未重逢,尚不是流泪之时。 “你们不是一直想把我训练成细作吗?只要你们能让我变得强大,我愿意接受任何训练。”楚渔抬起头来,仰视着赵文昌,目中十分平静,“你转告赵元朗,只要你们让我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报仇雪恨,我楚渔心甘情愿为你们卖命。” 刚遇丧母之痛的她,竟然不是痛哭,也不是冲动地报仇,她第一时间竟然是和他们做交易,眼前这个小丫头思维的紧密让赵文昌颇感惊讶。 “成为细作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过......”赵文昌注视着楚渔,脸上显现肃穆的表情,“你比别人要简单一点,虽然只是一丁点,却已经足够把别人甩到十万八千里外。” “说吧,我需要怎样做?” “说到细作培养,全天下最有名的当属‘国色天香’了,不过,能从‘国色天香’活着出来的人也不多啊。” “那我就去‘国色天香’。”楚渔斩钉截铁道。 “‘国色天香’不是你想进就能进。”赵文昌摇摇头,“你还是先待在金风馆吧,这也算对你锻炼。这段日子,以我暗中对金芙蓉的观察来看,这金风馆水深得很,绝不是一家普通的妓/院。我也打探过金芙蓉的来历,只知道她十几年前和玉葫芦突然在江宁,并创办了金风馆和玉露阁。再之前的事,竟一点也打探不出来,据说她们连一点乡音也没有。” “只要一个人在世间存在过,就不可能一点过去的事都打听不出。除非她们刻意将过去的身份抹掉了。” 赵文昌点点头:“对,所以,接下来,我要你想办法查查金芙蓉的底细,我也会让人去江湖查查。” “对了,你认为金芙蓉和玉葫芦有没有可能在来江宁之前就认识了?”楚渔突然问。 赵文昌一愣,她们俩几乎是同一时间段突然出现在江宁的,若说她们以前认识,也不是不可能,他们以前怎么没往这方面想过呢? “金芙蓉性子谨慎许多,不知道玉葫芦是不是也一样。我觉得如果金芙蓉这边无法突破,你可以考虑查查玉葫芦。” “有理。我去查查玉葫芦,你多留意留意金芙蓉的举动,以及与她来往的人。” “嗯。” 想起楚渔刚丧母,赵文昌还是忍不住安慰了句:“丫头,这世间的生死都是注定的,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才是对死者最大的敬畏。你还年幼,报仇的事,慢慢来。” 楚渔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要夺眶而出,便点点头,哑着嗓子回答:“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以卵击石。”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楚渔把那只独眼龙老虎鞋藏在怀中,又拿起桌上的话本,往外走去,还未走出院子,就听到赵文昌在叫她。 楚渔回过头,就只见赵文昌对她柔柔一笑。 “丫头,你舅舅,我们会尽力去找,你别太担心。” 楚渔点点头,报以一笑,转身的瞬间,不争气的眼泪终归是流了出来。 没想到,那一别,竟成了她和娘亲的最后一面,娘亲没了,爹爹不知所踪,楚渔啊楚渔,早知会是今日这般惨景,儿时就该多多听爹娘的话,不惹爹娘生气。 回金风馆的路上,楚渔想起了很多事,都是发生在云井村的事,那时候,她还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女霸王,害得爹娘天天挨家挨户地道歉。 以前觉得云井村的人坏,可现在想想云井村的人或许并不可爱,却也没有那么坏。就算村民们多么讨厌爱闯祸的她,也只不过在背后说说她和娘亲的坏话而已,在她离家出走时,村民们还是会一起来找她。即使村民们觉得她是恶魔投胎,也从没想过要害死她和娘亲。 可是这外面的世界就不一样。 有人为了自己的皇位,害得她家破人亡。 这便是善与恶的差别。 这世间,善良的人总没有好报,而作恶之人,却能安享荣华,苍天哪,你当真是一点都不公平。 楚渔含恨闭上双眼,娘亲温柔的笑脸,停在她的脑海中。 可怜她娘亲和未出世的弟弟,就这么含冤而死。 可怜她最善良的爹爹,前半生在战场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夺他国土,兄弟战亡,后半生本只想做个平凡的渔民,却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妻儿惨死。 可怜的爹爹,你现在在哪?你是怎样度过这些痛苦的年岁? 楚渔双手合十,遥望天空,留下一串苦涩的泪:“苍天哪!楚渔求您不要让我爹爹再受苦!娘亲和弟弟,你们若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楚渔报得大仇,保佑我和爹爹早日团聚。” 路上来往踏青之人颇多,却也没有人注意到楚渔的眼泪。 楚渔沿着街道,来回走了三趟,才平复下淌血的心情,踏回金风馆的那一刻,她已恢复了往日的笑脸。 未来的路还很艰难,楚渔,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你还要给娘亲和弟弟报仇,你还要和爹爹师父团聚。 本欲回房歇息的楚渔,路过大堂的时候,见有几个人一直往楼上看,楚渔跟随众人目光看去,却见阁楼上站了约二十劲装男子,守的正是倾城屋门口,看那阵势,来喝花酒的估计又是哪家大人物。 若是平日,楚渔尚有心思瞧个热闹,今日,她却丝毫都提不起兴致。 楚渔没走几步,就听见楼上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听声音,应该是来自倾城的房间,楚渔心生疑惑,就放慢脚步,又往上看了几眼。 这一看,她就更觉得奇怪了。 怎么莫愁几个都守在外头呢?照平常,除非萧公子前来,否则,倾城都是要留几个丫头在屋里伺候,可萧公子平日里都是独自前来。 今儿这位大人物带了一堆随从,不像萧公子的作风啊。 难道说来的是比萧公子还要重要的人物?有多重要呢?赵文昌让她留意与倾城来往的大人物时,只说到慕容叔怀、萧公子及周国舅三人。刘知远那老家伙刚死,慕容叔怀一时半会不会来江宁,而周国舅的人,楚渔也认得。 这么神秘!莫不是还有第四号大人物?要不要去看看,万一能听到什么重要秘密呢? 在倾城身边呆久了,楚渔也知道倾城平日里接待的都是各国大官,有时候大官宴重要宾客,也会让倾城作陪,楚渔跟着也能打探到不少国家机密。 要不去听听?楚渔犹豫了下,还是经不住秘密的诱惑。 连莫愁都不让进,估计前门是进不去了,还有哪里可以进去?楚渔在脑中把倾城屋子的各个路口都回忆了遍,最后觉得只有侧边的那扇窗又隐蔽,又好爬,是最佳入口。 打定主意,楚渔就绕回了后院的花园,顺着一棵两层楼高的古树一路往上爬,也幸亏她自小爬树,爬起树来,两脚一蹬,速度飞快。 爬到倾城房间时,楚渔两只手抱住一根横着生长的树枝,以悬挂的姿势,一点点往房间靠近,快挨近屋子时,楚渔就听到窗口传来一阵“唔唔唔”的声音,还有男子沉重的喘息声。 不对啊!这声音,楚渔在金风馆也天天听,这分明就是男女行床笫之事时,才会发出的声音。难道? 楚渔一想到那羞人的画面,脸就红了,抱着树枝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本以为能听到点什么秘密,好不容易爬上来,却是倾城与男子行床笫之事,这事情有啥看头,真是白白费了一番力气。 楚渔正准备撤离之时,脑中灵光一闪,不对啊,倾城不是一向卖艺不卖身么?就连情投意合的萧公子,她也是从未逾越,就更别提慕容叔怀和周国舅之辈了。 楚渔跟在倾城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倾城对萧公子是极有情义的。难道此人在倾城的心中,竟比萧公子还要重么?不应该啊! 楚渔想着又竖起耳朵听了起来,这一听,更加重了她心中的疑虑。那男子沉重的喘息声确实是寻欢作乐时的声音,可倾城的声音却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苦苦挣扎的声音。 再联想门口守卫的随从,还有被支开的莫愁等人,难道?难道有人欲对倾城行不轨? 楚渔不敢想象。 也顾不得非礼勿视了,反正她来金风馆这快两个月里,都好几次不小心地非礼勿视了,也不在乎多一次了。若倾城真是心甘情愿的,她再偷偷出来就好!若倾城是被强迫的,她肯定不能坐视不理,毕竟倾城也帮过她很多次啊。 不再犹豫的她伸手牢牢攀住了窗台,脚踩着墙上的花纹,脑袋往窗中探了探,再微一用劲,身子也跟进了屋。 犹豫不确定倾城是否被强迫,楚渔也没敢出声,只随手拿了盆花挡住脸,一步一步,轻轻地往床的方向挪去。 越走越近,倾城的哭声越来越清晰,那男子粗俗的话语也穿入耳内。 “美人儿,你就乖乖从了我嘛!我明儿就让人把你接回府。” “美人的脖子真香哪!美人哭的楚楚可怜,真让我心疼哪!来,亲一个。” 该死的杀千刀的,果真是强/奸哪!楚渔怒火中烧,左右环视,随手抓起一个花瓶,快步走去,走近了,就见到一具肥胖的身体正死死压在倾城身上,脑袋埋在倾城脖子处狂啃,那张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脸,油腻地像一块五花肉,却没有五花肉的可爱。 可怜的倾城被压住了手脚,无法动弹,被捂住了嘴,欲哭无声,只两眼含泪,一动不动地盯着床罩。被撕开的领口处,原本洁白无瑕的脖颈,红一块,紫一块,看得楚渔心疼死了,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钱青竹那一张猥琐/的老脸。 “奶奶个西皮,你姑奶奶我今儿要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兔崽子。” 楚渔一声呐喊,举起花瓶,毫不犹豫地朝那兔崽子的后脑勺砸过去。突然而来的重击让那兔崽子愣住了,楚渔趁机一脚把他踢倒在地,赶紧扶着倾城下床。 眼见到嘴的肥肉要跑,怒不可歇的兔崽子也顾不上流血的脑袋瓜,爬起身就直接扑向楚渔,楚渔慌忙中拉着倾城躲过。 “小鱼,你快跑!去找萧公子。” “不行,萧公子远水解不了近渴!倾城姐姐,你赶紧往那边躲躲。” “他是武将,小鱼,你打不过他的,快跑。我是金风馆的花魁,有金芙蓉护着,他不敢拿我怎么办。” “哼,金芙蓉会护着你,就不会让你被欺负了!你被欺负了这么久,也没见金芙蓉让人来救你!” 倾城语塞。 楚渔一把把倾城推开,转而绕着桌子跑,那兔崽子围着桌子追,有几次给追上了,都被楚渔侥幸躲过。怎么办?怎么办?楚渔满脑子都是怎么办?兔崽子的脑袋被她砸出道口子,血淌了一地,照这么个淌法,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吧。 胡思乱想之际,楚渔一时没怎么留意脚下的凳子,一不小心就被一条三脚凳绊住了脚,这一来,就被兔崽子给追上了,那兔崽子的手毫不留情地抓向了楚渔的脖子。 倾城扑上来想要拉开兔崽子的手,却被兔崽子一个用劲,推倒在地。 “咳咳咳!” “敢打你爷爷,掐死你个贱人。” 那兔崽子的力气实在太大,楚渔的脖子都快要被他掐断了,楚渔用力想掰开他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倾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又要来掰兔崽子的手,却被兔崽子一脚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楚渔的脸越来越红,她快要窒息了。 第60章 牢狱之灾 “小鱼,小鱼,小鱼,来人哪,救救小鱼......”倾城双手抱着萧都司的脚,连吃奶的劲都用光了,却一点都无法挪开,她绝望地求着萧都司,“萧都司,你放了小鱼,我陪你睡,你放了小鱼,我陪你睡。” “贱人,爷让你陪爷睡,你连件衣服都不肯脱,现在求爷啊,你求爷睡你啊!贱人,不过是下贱的娼/妓,还装得多清高似的。” “我求你,好我求你,求你睡我,求你放了小鱼。求你了,萧都司。”倾城嘶哑的哭声从楚渔脚底下传来,楚渔。 “做了婊/子还要装贞洁烈女,谁不知道你和萧公子那档子事,现在求爷,晚了。告诉你,爷不仅要这小贱人的命,还照样要你的身子,给爷等着。” “萧都司,你不得好死。”倾城一口鲜血吐在萧都司的脚上。 楚渔的眼前一片模糊,手脚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散去。 朦胧中,师父的脸出现了,他在说:“小鱼,不要放弃。” 接着,爹爹和娘亲也出现了,他们笑着对她说:“小鱼,要坚强。” 还有九月、云丫和小雪,她们站在一起,朝她招手:“小鱼,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不!不!不能放弃!楚渔,你不能放弃!楚渔,别人要你死,你就偏要活!活着,活着!你还有娘亲弟弟的仇没报!你还没找到爹爹!你还没见到师父!楚渔,你要活下去!你要活下!你不能死!你不能被打倒。 紧急之下的楚渔本能地摸出了那一把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刺向了萧都司的左胸口。 “啊!”萧都司的惨叫声在歌声摇曳的金风馆中,显得格外突兀。 萧都司的手还牢牢掐着楚渔的脖子。 “该死的,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楚渔目露狠光,用力抽出匕首,再用力一刺。 “啊......”又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终于引来外面一阵骚动。 淋漓的鲜血喷射而出,喷的楚渔脸上,落在倾城手上。 胸口的窒息感终于散去,楚渔再次用力,抽出匕首,萧都司踉跄几步,倾城趁机脱身。 “你,你,你......”萧都司手指着楚渔,整个身子摇摇晃晃起来。 “奶奶个西皮!老虎不发威,当你姑奶奶是病猫。你姑奶奶刚才本想给你留条命,就用全力,没想到你小子竟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就别怪你姑奶奶不留情了。” “我......我......我......”萧都司声音越来越弱。 “我,我,我什么啊我!知道你姑奶奶的厉害了吧!孙子耶,姑奶奶告诉你,就算是娼/妓,也有拒绝你的权利。”楚渔恼怒之下,一脚蹬向萧都司的下/体处。 “啊......” 楚渔一声冷笑,把沾满血迹的匕首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重新放进了口袋。 “都司,都司,都司!” 萧都司倒下的时候,他的随从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小鱼,你快跑,快跑!”倾城捂着胸口,急道。 楚渔摇摇头,一把扶起她,理好她胸口被撕开的衣服。 “小鱼,你快走,他爹是大理寺卿,他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快走。”倾城一把把楚渔往外推。 “跑不掉的,这里里外外都是他们的人,就算我逃出了金风馆,也逃不出江宁城。倾城姐姐,我楚渔既然敢做,他就算是天皇老子的儿子,我楚渔眼也不眨一下。” 满屋子的随从,小鱼可怎么办?倾城颤抖的手把楚渔往身后拉,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萧都司的随从围着萧都司,萧都司的手指着楚渔,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那双色眯眯的眼眸终究暗淡下去,楚渔心中有种莫名的兴奋。这就是嗜血的快乐吧!从得知娘亲死的消息后,她一直在强力压抑心中的愤怒,这个萧都司撞上来,也是活该。 随后进来的莫愁九儿吓得连声尖叫。 那些个随从想要来抓楚渔,却被倾城挡住了:“这里是金风馆的地盘,你们抓人也得先问了金夫人,这江宁城,不止你们大人有权有势,我们金风馆也绝不是鼠辈。” 倾城不怒而威,那些随从竟一时也不敢上前。 接着就有丫头去请梅姑了,屋里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再接着梅姑、红姑并着金芙蓉三人一同进了屋。 梅姑和红姑恭恭敬敬地站在金芙蓉身后,金芙蓉掩着鼻子,垂眉瞧了一眼已经死翘翘的萧都司,面露厌恶之色,随即,目光又扫向衣裳凌乱的倾城,最后落在倾城身后一脸血迹的小脸上。 “唉,可惜了。”金芙蓉一声轻叹。 无人知晓她这一叹,究竟叹的是萧都司的死,还是楚渔未来的命运。 金芙蓉摆了摆手,正欲开口,倾城打断了她:“夫人,倾城有话说。” 金芙蓉点点头,跟着倾城进了内厢房。 一炷香的时间后,金芙蓉出了内厢房,倾城无力地垂着手,对楚渔摇了摇头。 楚渔回以一笑。 “萧都司身亡金风馆,金风馆丫头楚渔持刀行凶,罪大滔天,现将其送进衙门。即刻起,封锁此屋,待衙门明察秋毫后,再做打算。”金芙蓉开口了。 李护卫和两个护卫已经按住了楚渔的双臂,楚渔完全没有挣扎。 “今日之事,将全权交由衙门审查,你们最好把看到的听到的全烂在肚子里,谁若敢出去嚼舌根,我金芙蓉的手段,你们是清楚的。” 屋内众人应道:“是!” 金芙蓉又对萧都司的随从躬身一礼:“萧都司英年早逝,莫不悲切。今日之事,金风馆绝不会推卸责任,我金芙蓉自当登门向萧老大人请罪。各位爷,依我看,此事当交由衙门审理,一来为萧都司伸冤,二来各位爷忠心护主,今日之事,纯属意外,衙门查清死因,各位爷回府也好向萧老大人交代。” 这些随从本就担心回府被萧老大人责罚,毕竟依唐律:护主不力也是死罪;依萧家家法:教唆主子进青楼等地也是死罪。如今把此事交由衙门处理,他们说不定还有条活路,对金芙蓉的安排,自然同意。 “莫愁,扶你家姑娘去旁屋歇息。”金芙蓉淡淡地扫了眼平静的倾城。 莫愁赶紧扶着倾城出门,九儿依依不舍地跟在后头,倾城回头望了眼楚渔,她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说:放心。 倾城刚才在厢房一定已经替楚渔求过金芙蓉了,估计金芙蓉也是看着倾城的面子上,才把她送衙门,而不是直接把她交由萧俨处置。 这点恩惠,楚渔自然懂,不由得向金芙蓉投以感激的目光,金芙蓉却装作没看见,带着一干人退出了屋子。 楚渔也被李护卫押向了通往衙门的路上,那李护卫许是念及倾城的面子,对楚渔也较为客气,未曾为难与她。 经过大街时,街上的百姓对楚渔指指点点,楚渔知道她杀人之事,不出一日,必定会传遍江宁城,她也知道,让更多人知道此事,就是对她最大的保护。所以,她刻意把头仰的高高,让更多人注意到她。 走在路上,楚渔也不停在想:若金芙蓉直接把她交由萧俨处置,她只怕看不到黄昏。 其实把她送进衙门,对她是最好的结果。 萧都司是大理寺卿萧俨幼子,她等于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萧都司,这杀人的罪是怎么也躲不过,金芙蓉自然不会为救她而得罪萧俨呢!而且就算金芙蓉想护住她,只怕也没这个能力吧。 若是杀个普通人还好,可萧都司本身就是朝廷官员啊,这事不是一般人能摆平的了。 依唐律:谋杀朝廷官员乃死罪。 若是寻常,楚渔肯定已经被吓得腿发抖了。但是今天,她却格外的冷静,她甚至已经想出最有利她的局面了,那当然是脱罪。 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此罪看似无法逃脱,但也还是有漏洞的,此案最大漏洞即是案发地点:青楼。就青楼这二字,就有极大的发挥余地。 萧俨是两朝元老,为人清廉,如今他的儿子却身亡青楼,这事就够他气的,再有那些朝廷上与他对立的党/派,只怕也会借题发挥,萧俨一边承受丧子之痛,一边还要应对对手的攻击,他未来的日子也不好过。 谋杀朝廷官员是大案,衙门哪敢审,估计最终应该会交由刑部审理,而萧俨是大理寺卿,刑部也是他的势力范围,审自己儿子的命案,想着,都痛苦吧。 如此一来,为堵人口实,刑部必定公正审理,只要公正处理,事情的真相就不会被掩埋,那楚渔就变成自卫和误杀了。 □□民女,教子无方,萧俨就算装模作样,也必定得给自己安个治家无方的罪名,再以他的地位,也不好跟楚渔计较,若他想表现得大公无私和气量宽厚的话,最好是把楚渔的罪减到最小。这样,楚渔才能逃过此劫。 办法倒是有了,可谁来帮她促进此案朝着她所预计的方向发展呢? 赵文昌?不太可能。虽然赵文昌肯定会救她,因为她知道他们太多秘密,尤其是赵文昌让人混进辽军的事,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可就怕赵文昌有心无力,毕竟他是汉国人,在唐国都是暗面势力,若想越狱,找赵文昌帮忙倒可以,要想脱罪,他是一点用都没有。 金芙蓉?不太可能,金芙蓉与楚渔也没什交情,而且楚渔杀人给金芙蓉惹来一堆麻烦,金芙蓉估计也厌恶的很。 那就只能是倾城了!倾城会找谁帮忙呢?萧公子?周国舅?对,楚渔前不久才听说过周国舅与萧俨不和的事。 只是不知道出了此事,楚渔还能不能继续留在金风馆。如果不能继续留在金风馆,那怎么打探金芙蓉的底细呢?哎呀,之前杀萧都司时,只想着活命,丝毫没想起赵文昌交给她的任务!话说要是赵文昌知道她做了这么大的事,只怕被气得半死。 赵文昌那家伙平常总气她,也时候转转风水了。 江宁到底是皇都,这监狱待遇也还不错,除了刚来的第一天,那两顿饭又冷又馊,之后第二天开始,至少饭菜都是热乎乎的,偶尔还能看到几块肉,就连看守的狱卒都对她客气了许多。 来到监狱的三天里,衙门提审过她一次,负责审讯的知州大人一副头疼的样子,只大概就问了些事情的经过,就又把她押回牢狱了。 莫愁和九儿来看过她一回,送了些吃的用的,还给狱卒们使了银子,莫愁让楚渔不要着急,说是倾城已经找了萧公子帮忙,还找了周国舅帮忙,楚渔不久就可以出狱。 第三日下午,楚渔正蹲在地上绑老鼠玩,一道黑影从铁门那投了进来,楚渔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穿得很花哨的妇人,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一扭一扭,已经扭进了监狱大门。妇人拽着手帕的手,装模作样地往铁门上一拍,拍的门锁哐啷当地响。 这大娘长得可真丑!楚渔忍住反胃的冲动,又仔细把来人打量了翻,这一打量可不得了,她都恨不得拿块木头把自己敲死。 我说赵文昌啊赵文昌,你扮啥不好,非得扮个老妖婆,这一路上得吓死多少人啊。 赵文昌还在热情地朝她招招手,用一种十分刺耳的女声道:“唉,你说你这个丫头,好不容易把你送进金风馆,本指望着你赚点钱,让我享享福,谁道你丫头,不学好,学人那杀人放火的事,人家萧都司摸你几把,是你的福气,你反抗个啥。唉!可怜你爹娘去的早,我也没什么本事,给你弄了几个菜,都是你儿时爱吃的,只盼你黄泉路上别做了饿死鬼,我也算对得住你那死鬼爹的托付了。” 楚渔一脸嫌弃的凑过去,接过食盒,打开盖子,就看到有鸡肉鱼肉,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上面还冒着热气,看着看着,楚渔鼻子就有点酸。 “丫头,吃吧,吃吧,多吃点。吃的多,脖子上的肉才长得厚,刽子手的铡刀剁不进去,你到了地府也不至于是无头鬼。”赵文昌用女声喋喋不休地说着。 楚渔吸吸鼻子,露出一个笑容:“我二娘长得真漂亮,漂亮得我都要吃不下饭了。” “小丫头这时候还哄二娘开心,真是个可心孩子。”赵文昌掩嘴轻笑,那尖锐的笑声真是人楚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浓郁的酒香味从狱卒那边传来,狱卒们喝开了,便开始划拳。赵文昌背对着狱卒,一个梨花木敲在楚渔额头上,低声骂道:“你这个野丫头,正经事不好好干,还尽给老子惹事,没本身充什么英雄好汉。” 楚渔指指狱卒的酒坛子,咧嘴一笑:“这酒闻起来挺香,让二娘破费了。” “哼!从你的工钱里扣。”赵文昌没好气道。 “二娘还是那么小气。”楚渔端起米饭,就着东坡肉,吃起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等明儿上了断头台,看你还吃不吃的下。”赵文昌斜靠着铁门。 “民以食为天,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不吃饭嘛!”楚渔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 见楚渔吃得起劲,赵文昌忍不住反讽:“你丫头倒一点也不怕死嘛!” “非也!”楚渔抓着筷子的手指在赵文昌面前摇了摇,“我才不会死的,相反,我楚渔还会活得越来越好。” “哟!哪来的自信。”赵文昌白了她一眼,俯下身来,讥诮道,“自信是好事,就怕自信过头了,还真不知天有多高低有多厚了。” 楚渔吃得津津有味,才没空跟他斗嘴。 赵文昌就靠在铁门上,时不时扯几句家常,时不时哭几声,以蒙混狱卒。 待楚渔吃的差不多了,赵文昌才低下身子,压低了声音,轻轻说:“丫头,你现在可是贵人了,萧公子和周国舅都在替你忙活。我就不参合了,如果他们搞不定,我到时候再来劫狱哈。” “果真如我所料!”楚渔喜道,“快告诉我案子进展如何?” 赵文昌耸耸鼻子,满脸鄙夷:“你本事啊,这案子都闹到朝堂了,萧俨两朝元老,如今又是□□中的要员,敌人可不少,以周国舅为首的六皇子党,奏折一封又一封,估计皇帝老儿桌前都堆不下了。儿子尸骨未寒,还天天被攻击,萧俨那老头子都快气吐血了。” “话说你这次为倾城杀个人,也是赚了,倾城现在为你的事忙前忙后,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你以后在倾城身边的位子就稳固了,要是能再让倾城......”赵文昌嘿嘿一笑,没继续说下去。 第61章 二娘和二大爷 赵文昌的意思,楚渔当然懂!他不过是想利用倾城为他们打听唐国的消息罢了。哼!还想利用楚渔去拉拢倾城,这种事,她楚渔才不会做呢!她救倾城是纯粹的侠义之为。 见楚渔不太高兴了,赵文昌也很识时务地转开了话题。 两个人又七七八八地嘀咕了几句,楚渔也把她对这案子的预测结果,同赵文昌大致说了下,赵文昌听了颇为赞同,也答应暗中帮助楚渔脱罪。 那头的狱卒已经在催了,赵文昌乐呵呵地搓了搓楚渔乱糟糟的头发,有点恨铁不成钢:“要不是看你确实是块好材料,我才懒得管,话说劫狱也很辛苦啊。” 楚渔嘴一扁:“少来,你就出出力,还喊辛苦,我生死关口走一遭,才杀死萧都司,还背了杀人罪名,你们却平白无故得了那么多好处。” “你杀萧都司,关我们什么事嘛!我们能有什么好处?”赵文昌嘿嘿一笑。 “得了吧,忘恩负义的家伙。”楚渔低低骂了句,反问赵文昌,“唐国朝堂斗成这样,你们没好处?六皇子党得了好处,唐国外戚势力助长......” 楚渔还欲说下去,赵文昌早已连连摆手:“得得得,小看你丫头了,人都说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到你丫头这咋就不管用了呢?” 楚渔对着赵文昌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哼道:“唐国乱,最得利的就你们汉国了。” 赵文昌一扭一扭,扭到狱卒那边,还和那些个狱卒聊了会儿,惹得狱卒笑声连连。 “哟,官爷几个可辛苦了。” “还要烦请官爷几个多照顾,回头请官爷去奴家家里喝酒。我家哪,就住在西街豆腐坊后边,嗯,家里没人,就奴家一个。” “你们可要来喔。” 那些个狱卒还真是块肉就要舔几口,一双双色眯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文昌硕大的胸部,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狱卒,还趁机在赵文昌翘/臀上捏了几把,当过过手瘾。 楚渔好想问那些狱卒,是不是看起来是肥肉,捏上去却是瘦肉的感觉。哈哈,也亏得这些狱卒下得去手,也亏得赵文昌能忍。 吃饱喝足的楚渔心情大好,又继续去折磨那几只饥渴的老鼠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楚渔就像被衙门忘记一般,独自在监狱过着无聊的生活,她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在墙壁上划到第六个正字了,还是没谁来提审她一下,就连赵文昌那家伙也没再来,莫愁和九儿自然是一问三不知,整的楚渔开始有点担忧了。 难道,她要一辈子在监狱度过吗?没道理啊!是杀是放,总该有个说法啊。 到第十六天,赵文昌终于来了,这回他假扮的是衣衫褴褛、胡子花白的庄稼老汉。 “官爷......咳咳咳......官爷......咳咳......我是犯人二大爷......咳咳咳......家里穷......咳咳咳......没啥能孝敬官爷的......咳咳......这两只鹅......家养的......咳咳......官爷......咳咳......行个方便......咳咳咳咳......” “去,去,臭死了。” “咳咳咳......那这两只鹅......” “鹅留下。” “多谢官爷......咳咳咳......官爷好人......” 赵文昌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两只大胖鹅放在地上,又对官爷作揖,才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楚渔这边走来。 见了满脸麻子的赵文昌,楚渔强忍着笑,叫了声“二大爷好”。 赵文昌从兜里摸索出两枚煮熟的鹅蛋,朝狱卒那边大喊:“丫头,你大爷穷......这两颗鹅蛋早上煮的.....咳咳咳......吃吧吃吧......” 楚渔接过鹅蛋,往铁门上敲了敲,边剥壳边朝狱卒的方向大喊:“还是我二娘疼我,我家二大爷穷啊。” 楚渔一提起二娘,那帮狱卒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想起二娘那*的臀/部,狱卒一阵骚乱,那两只肥硕的大鹅在地上呱呱呱地叫。 楚渔吃了口鹅蛋,压低了声音:“喂,外面现在什么风声啊,咋都没人来审我啊。” 赵文昌微眯着眼,蹲在一旁:“僵持不下呗!” “僵持不下?什么僵持不下?” 赵文昌嘴一抿:“周国舅想要将此案闹大,让刑部公开审理。” “那萧俨的脸不丢到姥姥家了?”楚渔插嘴道。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赵文昌懒懒地拍了拍楚渔,“这可是丢祖宗门面的事,萧俨当然不肯啦!所以呢......” 赵文昌顿了顿:“所以,萧俨跟周国舅在某些方面达成交易,周国舅同意不再公开审理,你这案子就算结束了。” “啊......那难道我要一直蹲在监狱么?”一口鹅蛋黄塞在嘴里,楚渔心里堵的慌。 赵文昌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你这丫头终于知道怕了。这事嘛.....” 赵文昌拖长了声调:“你这案子上不到刑部,那最后将会由知府审理,只要放到知府这边,那就是鸡鸣狗盗的小案子了。既然萧俨不会再插手了,只要周国舅让人跟知府打个招呼,那知府也不傻,自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估计关你几个月,这事就算完了。” “不过,周国舅和萧俨已达成交易,那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周国舅还会帮我吗?” 天哪!这两家伙居然说握手言和就握手言和,那她楚渔之前不都变成了异想天开了么?万一这周国舅过河就拆桥,那她不就得一直在牢狱住下去了,虽说这里有吃有喝,晒不到太阳还对皮肤好,可没有自由总是不太好。 “你也知道怕,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赵文昌优哉游哉地说,“也希望你能吸取这次教训,以后做事情前先想下后果。” “......” 周国舅靠不住了,那就只有靠赵文昌了,楚渔眼睛一挤,眼泪说来就来,扑上去,抓着赵文昌的衣袖哭起来:“二大爷,我二大爷啊,你可不要不管我啊......”眼泪鼻涕一把又一把往赵文昌身上擦。 “放开,放开......” 楚渔哭得那个情深意切,连那边的狱卒都有点感动。 赵文昌挣扎不过,不得不投降:“别挠了,别挠了......咳咳咳......” 这回是真咳。 “停,你死不了。”赵文昌瞪了楚渔一眼。 楚渔这才罢手,笑得像条土狗,咧着牙齿:“二娘,二大爷,要不你劫狱吧。” “劫狱不要钱啊!”赵文昌翻了个白眼。 说到钱,楚渔无言以对,垂下头来。 赵文昌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你是为救倾城才杀的人,倾城自然会帮你去找周国舅。” “可是,周国舅能听倾城的么?倾城毕竟也只是一个烟花女子,在男人眼里,高兴的时候,是个宝,不高兴的时候,还不是一根枯草。” “嘿嘿,你倒想的明白。倾城和周国舅来往多年,手上估计也有不少周国舅的把柄,只要她有心,周国舅自然会替你打点。不过我近期因你的事,也暗暗打探了些倾城的事,我发现这倾城也是不简单啊.....” 赵文昌斜眼瞟了瞟狱卒那边,见没人注意,才低声说,“我调查的时候发现她和金芙蓉玉葫芦两个一样,在某一年就突然出现在金风馆,再之前的事,一点资料都查不出来。说是金芙蓉从永州买来的,可我调查金芙蓉多年,她那年根本没去过永州,而且倾城也没一点永州口音。不仅如此,永州人喜辣,可我打听到的是倾城滴辣不沾。” “古人有诗云‘乡音未改鬓毛衰’,一个人什么都会变,但习好和口音却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改的了,依我看,这倾城应该知晓不少金芙蓉的事。”赵文昌眼前又闪过那日在金风馆见到的那个绝色女子,一身水绿色的长裙,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角落,看他和耶律冲打架,那淡定自若的神态也不是普通青楼女能有的。 想着想着,赵文昌鼻子就有点酸涩。 “完了完了,红颜祸水啊......”赵文昌赶紧敢在鼻血汹涌而出前,捏住了鼻头,匆匆忙忙地同楚渔道个别,就佝偻着身子,低着头冲出了牢狱。 “官爷......咳咳咳......人有三急......” “赶紧滚,臭死了,臭死了。” 楚渔握着一枚鹅蛋,诶诶诶了半天,也没明白赵文昌这又抽的是哪门子风。 这个赵文昌咋有点怪啊!唉,不管了,还是先想想越狱的事吧!万一这周国舅不给倾城面子咋办呢?她还是得多准备条退路。 早知这一生还会进监狱,当年就应该跟小马哥哥和阿飞多学点技能啊。唉,要是能变成老鼠那么小只就好了,随便刨个洞就能出去。 果然如赵文昌所言,第三天上午,楚渔就被提审了,提审的过程快得让楚渔看花了眼。 堂审正位坐着知府大人,旁边坐着师爷,两边站了两排府衙,门外只有一只猫懒懒地蹲在树边晒太阳,连个围观的百姓也没有,再远一点呢,就能看到莫愁和几个人站在大街上,往这里头张望。 整个堂审的过程是这样的。 知府大人:“堂下所跪何人?姓甚名谁?哪里人士?现住何处?” 楚渔答:“草民姓楚名渔,福州人士,为金风馆的丫头。” 知府大人点点头:“嗯,案情的经过,本官已知晓了,现在就宣判。” 楚渔张大嘴:“这就问完了么?” 知府大人的惊堂木一拍,念念有词:“现有刁民楚渔,与萧都司半月前,于茶馆产生纠纷,挣扎之下,气得萧都司突发隐疾,不治而亡。然,萧大人宽厚待民,念楚渔孤苦无依,不再追究其罪过。又依唐律,年十岁以下者,犯罪,则罪减一等,遂,本官判楚渔入狱半年。楚渔,你可服气?” “服!”楚渔凌乱了。 杀人罪就判六个月......楚渔当然服气啊,服的五体投地,果然是狗官当道,狗官啊。 就这样,楚渔又被关进了牢房,当天晚上,夜深人静时,牢狱刮起一阵冷风,牢狱里的铁链哐当几下响,看守的两个狱卒相继喊了声“女鬼”,就双双昏厥过去。 一道白影忽悠几下,就飘到了楚渔跟前,那女鬼血粼粼的舌头伸得老长。 大半夜闹女鬼......这牢狱也是阴气重,楚渔吓得一哆嗦,朝着女鬼就是一拜,心中默念了一万遍阿弥陀佛。 那女鬼才咯咯笑几声,袖子一甩,甩出来几本厚厚的书,《史记》?居然是《史记》?女鬼居然甩《史记》给她?真是个好学的女鬼啊!这女鬼有蹊跷啊。 楚渔顺着烛光,就看见这女鬼有一双筢子一般大的脚。再看那身形,楚渔怒了。 “该死的赵文昌,你过来,我不打死你。” “这人生过得太无聊了,找点乐子啊。” 赵文昌两手一摊,一副欠扁的样子,楚渔从地上爬起,就扑上去去抓赵文昌,赵文昌身子闪的比豹子还快,早躲得远远了。 “你有本事别躲啊,你有本事别躲啊。” “傻子才不躲。”赵文昌笑着向楚渔招手,表情嚣张得不能再嚣张了,嘴上嚷嚷着,“你有本事来打我啊,有本事来打啊。” 楚渔气厥,愤愤地瞟了眼书:“为什么是《史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司马迁当年被汉武帝用了宫刑,可司马迁身残志坚,在狱中写了《史记》,多可歌可泣啊,你也得学学。” 楚渔点点头:“我准备写一本《赵文昌装扮史》。” “乐趣,乐趣,人活着总要找点乐子啊。”赵文昌连连摆手,又摸摸楚渔的脑袋,“丫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这脾气太暴躁了,以后要吃亏。这牢狱环境清幽,你趁机养养性子,多好啊,可怜我用心良苦。” “环境清幽......”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哈,六个月后再见。” 话未落音,那道白影已经飘到了狱卒身边,正拍着狱卒的肩膀。 只听几声尖叫,又两声叮咚,狱卒直接倒地。 “哈哈。” 随后,一连串的欢笑声飘远,消失在牢狱大门口。 寂寞的时光就这样一点点地流逝,百无聊赖的楚渔最终还是捧起了那本《史记》,虽然不爱读书的她,也渐渐从书中找到了一些乐趣。 书能养性,这话也一点不假,一天天中,楚渔明显感觉自己的心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连看到丑陋的狱卒,她也一点都不讨厌了,偶尔还会和狱卒聊几句。 美好的春天,潮湿的春天,就这样过去了。 转眼即到了夏天,牢房里终年昏暗,到了夏天,反倒格外的凉快,这也算是有所得吧。 七月初的时候,知府大人又下了一道文书,大意是楚渔在狱期间表现极好,反思透彻,又得萧公子力保,特准许提前出狱,只是一月之内不准离开江宁城。 于是,楚渔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出狱了。 走的时候,楚渔突然有点舍不得这间小小的牢狱了,还有那一堆被她调/教得十分乖巧的老鼠兄弟。 楚渔是七月初一出的狱,出狱的当天,是莫愁和九儿来接的她。楚渔坐着倾城的轿子,一路被抬进了金风馆后院,下了轿子,就进了倾城的屋子。 倾城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逗鸟儿玩,见楚渔来了,只微微抬头:“你这一身也真够臭的,赶紧去洗洗。” 楚渔抡起衣袖,用力一吸,也确实是臭。 “牢里蚊子多,臭点好熏蚊子。”楚渔嘿嘿一笑。 “不错,嘴还是那张巧嘴。”倾城忽然话锋一转,“还是说说你我之间的事......” 倾城一声轻叹,美丽的眸子从楚渔脸上移开:“你为我杀的人,我救你出的狱,你我之间也基本算两清吧。虽然总体算起来,你还是吃了点亏。” 顿了顿,倾城又说:“杀萧都司的事,从头至尾,也都是你自愿而为,我并未强迫与你,所以,我并不感激你,你也别以为我会多照拂你。” 搞半天,这个倾城居然是担心楚渔以此恩惠要挟她,楚渔也是心塞。 “倾城姑娘多虑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牛头寨的寨规,我杀萧都司只是为救我自己,和倾城姑娘并无关系。就算倾城姑娘未救我出狱,我们之间也是互不相欠。” 倾城愣了愣,点点头:“此事到此就算结束,你以后也是不能留在金风馆了。” “为什么?” “金夫人不会因你而得罪萧俨,更不愿加入周国舅与萧俨之间的斗争,收留你,即是得罪萧俨,懂吗?”倾城淡淡地看着楚渔。 楚渔点点头。 倾城忽地起身,自房间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楚渔手上:“这里有一百两银子,还有你在金夫人那的卖身契,月底,萧公子有商队要去福州,你到时与他们同行即可。” 福州?回到福州干嘛?娘的仇未报,爹未找到,回福州干嘛?楚渔摇摇头:“倾城姑娘,金风馆不能留我,我离开便是。” “你不想回福州?”倾城微微惊讶,又道,“我听人说你也是被人贩子拐来的,福州是你的家乡,你不想回到爹娘身边吗?” “爹娘......”楚渔怔怔地望着房梁,“娘在黄泉,爹亦不知在何处。” 倾城“喔”了一声,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莫愁和九儿看到这一幕,也纷纷想起自己的家乡和爹娘来,眼泪又扑簌而落。 “你们也都别哭了,爹娘没了就没了吧,日子还是要过的。”倾城摆摆手,扶着额头,重新坐回椅子里,“小鱼。” 楚渔抬头:“倾城姑娘有话请讲。” “你毕竟杀了萧俨的幼子,他不会轻易放过你。这江宁城,你是不能呆的,如若你不想回福州,也可以去别的地方。” “我又能去哪?”楚渔自嘲道。 倾城想了想,又道:“你是吴越国人,我前些日子认识了吴越国的静王爷,静王爷七夕节会来金风馆,我可托他在钱塘给你找个地儿,你拿着这一百两银子去买块小地也好,开个小铺子也好,总是能安生的。” 第62章 萧公子宴客 楚渔摇摇头:“倾城姑娘的好意,楚渔心领了,可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我要留在江宁开一家‘楚渔面馆’,要开在最繁华的地方,我还要把‘楚渔面馆’开遍天下,这样我爹就能找到我了。” “楚渔面馆?” 楚渔毫不犹豫地点头。 楚渔想了想,点头妥协:“既然如此,你便照着你的心意做吧,只是凡事小心着,若被萧俨所害,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这个道理我自然懂。” 楚渔摸着热乎乎的银子,看了眼莫愁和九儿,她又想起面馆的事。 之前,她想开面馆,是为发家致富;现在,她想开面馆,却是想着有一天能让楚渔面馆名满天下。这样,说不定某一天,爹爹走在街上,看到“楚渔面馆”,就能找到她了。 在牢狱的这些日子里,楚渔闲着无事,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想着如何为娘亲报仇?以及如何找到爹爹?她有一个周密的复仇计划,但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眼下,最急的事,还是找爹。 可是怎样才能找到爹爹呢?赵元朗的找法,那就是大海捞针啊!得等到何年何月。 所以,她想着既然她找爹爹如大海捞针,倒不如让爹爹来找她,会不会简单点呢? 想要让爹爹找到她,那最好的办法便是出名。只要她楚渔出名了,天下人都知道她了,那爹爹也自然会知道了。 如果有一天,她的“楚渔面馆”闻名天下...... 于是乎,楚渔坚定了开面馆的念头,并为“楚渔面馆”思考了一套详细的计划。 前期,慢一点,到后期,她可以收一大批徒弟,再成立个“楚渔派”什么的。 可是开面馆,还需要人手啊。楚渔又偷偷看了几眼倾城,看她今儿心情似乎也没有很差,便鼓起勇气开了口:“这个,那个,倾城姐姐啊,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我跟姐姐借九儿用用,姐姐一般是按月收费,还是按天收费呢?” “我......”九儿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就噗通跪在倾城面前,“姑娘,九儿的命是小鱼救的,小鱼现在需要我,求姑娘准许我帮小鱼。” 倾城看也不看九儿,只盯着楚渔:“你想让九儿给你掌厨是吧?” “这不我不会煮面么。”楚渔不好意思地笑笑。 倾城这才去看九儿,吓得九儿慌忙中垂下头。 倾城将九儿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慢悠悠地说:“借你用用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呢。” “不过什么?尽管说。” 倾城端起桌上的绿豆汤,小勺子在碗里搅着搅去,搅着搅着,忽然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楚渔,一字一句说:“店铺分我一半,让我做掌柜。” “啊......” 哪有出一个厨师就分走一半店铺的理,还要做掌柜,这买卖明显不划算啊,楚渔一脸的不情愿:“面馆又赚不了几个钱,姐姐咋看上这破面馆了呢?” “我也得为以后打算呀,等我老了,有个店铺傍身,也不至于饿死。” 楚渔咋舌:“就姐姐这身家吃几辈子都没问题吧。” “哈哈,总之我就高兴,就看上你这破面馆了,你可答应不答应?”见楚渔犹豫,倾城也不急,慢悠悠地喝起绿豆汤,时不时说几句。 “开面馆没有好厨子可说不过去吧。” “你也不亏。” ...... 对于倾城所说的,楚渔还真是无法反驳,她可连面都不会揉,要是没有九儿,面馆都开不了张啊,可是一半的店铺,一半的收入,都要分出去,想着心里都憋屈啊。 倾城这姑奶奶也是,何必来惦记她这几个钱呢?倾城随便几个首饰都可以买几家面馆了。没了九儿,这面馆还真开不了。罢了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楚渔咬咬牙:“一半就一半吧,你做掌柜,我做副掌柜,但,倾城姐姐既然做了掌柜,那就不能另外收取九儿的工钱了。” “成交。”倾城放下碧绿的瓷碗,想了想,又说,“让我做掌柜,你不亏,就我这名气,就能带来不少生意,再有,既然你不肯回福州,这一百两银子就作为我在‘楚渔面馆’的投资吧。” “这可不行,送出来的银子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这银子已经是我的了。”赶紧把银子抱紧了些。 “小财迷,既然要开面馆,那就买间大点的铺面,再请几个伙计,别整太寒酸了,也丢我的脸。” ...... 倾城才说了几句,又哈欠连天,丢下楚渔莫愁三个,就回房歇息去了。 楚渔和莫愁九儿三个回到屋里又说了一上午的话,没想到楚渔不在金风馆的这半年里,金风馆变化也不少。 首先,是与楚渔一批进来的丫头们,无论琴棋,还是书画,绝大部分人现在都有门像样的技能了。其次花容要离开金风馆,去崔府做少奶奶了,听说花容现在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为赎身,也算是花尽了几年积蓄。下月初八,崔府就会来抬人进门了,七月起,花容已经闭门谢客了。最后,这半年来,金芙蓉又买了不少小姑娘,或美貌,或憨厚,或聪慧......各式各样都有,楚渔看到她们,总会想起九月和小雪。 托倾城的面子,金风馆的人还没赶楚渔走,倾城让楚渔尽快买好铺面,最好铺面后面能带几间小居室的,这样她就能尽快搬过去了。 由于楚渔现在是自由身,又得倾城照拂,她基本上不用干金风馆的活,每日只管在大街小巷看铺面。 跑了整整三天,最后在赵文昌的帮助下,楚渔选定了赵文昌书铺“笔墨轩”旁边的一间铺子,铺子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能摆下六张方桌,铺子后面还带了个独立的小院子。院子总共有三间房子,一间正屋,楚渔准备改成厨房,两间厢房,楚渔准备把一间做杂物房,一间做睡房。楚渔琢磨着以后再在院子里搭个小棚子,下面摆一张桌几张圆凳,没事还能坐那喝喝茶斗斗蛐蛐。 连续几年战乱,许多难民涌入江宁城,这也导致江宁城的铺面价格大涨,就这么一间铺面配一座三间房的小院子,那老板开口就要一百五十两,好说歹说,嘴巴皮子都磨破了,老板才同意降到一百两。 一百两啊,楚渔出狱前全部身家就三十七两,算上出狱后,倾城给的一百两盘缠,和赵文昌给的一百两酬劳,总共加起来二百三十七两银子,其中有二百两都还没捂热,就要花出去一半,楚渔那个心如刀割啊。 纠结了好久,才颤抖着手,付了银子,画了押,接过官府给开的房契时,楚渔的手都在颤抖,这半年,小命都快搭进去了,才赚回来一个落脚的地,发家致富的路,还真是任重道远啊。 买完铺子和住的地儿,开面馆的计划就算完成一半了,剩下的就是面馆布置和材料采购了。做面所需的材料,楚渔也不太懂,只先忙着把面馆布置的事。 还好,她所需要的都是普通的桌椅和柜子,街上的木匠店都有现成的卖,花了两天时间挑选,买了七套桌椅,一张掌柜台、一个存放酒水盘子的柜子、一张床、一张梳妆台、一个衣柜,还有几件睡房用的家具,共花了三十两银子。 买完房子和家具后,楚渔的兜里就只剩一百零五两银子了,还要做牌匾、买被褥、买面粉和柴火等,好在只要卖出去一碗面,就能收回一碗面的银子。 木匠店的伙计走后,楚渔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损坏,才放心地锁上门,此时,外面已是黄昏时分了。 夏日的黄昏,天边的云霞一层又一层,就如一朵巨大的绣球花,晚霞的光,落在江宁的屋顶、街道、百姓身上,使它们都批上这五彩的霞衣。 让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 楚渔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云井村的黄昏,娘亲在厨房炒菜,爹爹抱着她,她抱着大毛,爹爹讲故事给她听,她讲故事给大毛听。 晚风吹干了她脸颊的汗珠,吹散了疲惫,吹柔了她的心。 从笔墨轩到金风馆不到一里路,楚渔却走得格外慢,她多希望这样的时刻能变得漫长些。可,当金碧辉煌的金风馆出现在她眼前时,刚才的宁静就像被风吹散的梦一般虚幻。 今天是七夕节,天上的牛郎织女相会日,地上的男男女女私会日,这个日子离楚渔的年纪还有点远,但却是金风馆一年一度的大日子。 不用想,金风馆今晚肯定是灯火通明到黎明,为避开人流,楚渔特地从后门进去的。回了房,一个人都没有,楚渔也不奇怪,径自躺在床上小憩。 萧公子今日要在金风馆宴客的事,这几日,莫愁时时刻刻挂在嘴边说,那些公子诗做的多好,字写的多好,尤其是那静王爷画画的多好,琴奏的多好,反正说的好像她都亲眼见过一般。 不过,听九儿说,那静王爷长得确实好看,美貌丝毫不逊色于倾城,楚渔原本也想去看看到底有多美。 只是,连着五天劳累,她现在连腿都不想抬,再者,关于男女之美,萧公子曾说“堂堂七尺男儿,当生得勇武才好,太俊了反而少了阳刚之气”,楚渔是非常认同这句话的观点,所以,她对天天和女人比美的静王爷便没什兴趣了,还不如早点洗洗睡。 楚渔睡得口水横流时,萧公子的宴会上,却有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正盯着贴在灯笼上的一张春联出神。 那春联只有简单的“五谷丰登”四字,“五”字写得端庄,“谷”字写得不羁,“丰”字写得飘逸,“登”字写得工整,四个字四种风格。小鱼喜欢写不同风格的字,她的课业从来都是五花八门,有草书的飘逸,行书的流畅,隶书的端庄,楷书的温婉,钟叔的莽,阿飞的乱,小眉的秀气,还有他的谨慎...... 那一刻,世子爷有点恍然,那几个字都突然变成了活蹦乱跳的楚渔,她或喜,或闹,或静......若不是在烟花之地,他一定会以为这是小鱼写的。 想着,不免失笑,小鱼怎么会在这,她一心要去开封找她爹娘,唉,他派了那么多人,也没打探到楚贵夫妇的消息,现在刘知远也死了,那白文才奸诈的很,小鱼辛苦一场,只怕也是劳碌无为吧。 正叹着,萧公子已举着酒杯来到他的跟前:“可是这灯笼做工奇巧,还是这张春联有特别妙处,王爷不如说出来,让我们几个也见识见识。”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阿飞抬头看了眼,灯笼长得丑,普普通通的“五谷丰登”四字而已,也没什特别的文采啊,就又继续埋头苦吃。 众人都在等世子作答,座位上,一名白衣公子走到那墙边,将那灯笼上的春联仔细瞧了一番,才笑说:“这春联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四个字,四种字体,四种风格。” 那贵公子话音刚落,其余的人也都发现了这春联的奥妙之处,纷纷点头。 萧公子也上前,拿起灯笼看了好一会儿,才又挂回去,转而躬身面相倾城,笑道:“这张小春联写得确实巧妙,简短四个字,涵盖了隶书、草书、篆书......恕我才疏学浅,这个‘谷’字,还真不知是什么字体,还望倾城姑娘指点一二。” 倾城也是第一次注意到这张春联,去年过年的灯笼和春联都是莫愁带着几个丫头做的。莫愁她们几个都跟了她一两年,她们的字,倾城还是认得的,而九儿不太识字,就算识字,那时候九儿也还在花容屋里吧。 看来,这张春联定是小鱼写得了,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本事。倾城转而又想起,这里毕竟是烟花之地,一个小丫头的字若引起了静王爷和这许多贵公子的注意......这对小鱼而言,只怕也不会是好事,所以,还是...... 于是,倾城莞尔一笑:“萧公子严重了,我也不知那是何字体,这春联是我和屋里几个丫头寻新鲜,就一人写了一个字,那个‘五’字我是的拙迹,我记得中间的‘谷’字是莫愁随手写的,一时之作,也不值得一提。” 果然如此,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习好相似之人,世子的目光终于从那春联上移开了。 “没想到莫愁还能写出如此不羁的字来,倒是我平日小瞧了你,改天还请莫愁姑娘请教。”萧公子笑着看了莫愁一眼,看得莫愁心慌意乱。 “萧公子要笑话奴婢了,一时之作,现在都想不起是怎么写出来的,让王爷和众位公子见笑了。”莫愁说着福了福身子。 莫愁当然记得那春联是楚渔写的,不过,既然倾城姑娘这样说,她也是不能反驳的,而且这样能让萧公子多看她两眼,求之不得的好事,她当然不会拒绝。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金风馆这样的风雅之地,才貌双全的女子可不少,就像倾城姑娘,其六艺之精,就是多少男儿都望尘莫及的。” “萧公子,过奖了。” “今夜月白星稀,夜风习习。我一时兴起,倒想到了一句诗‘月白星稀萤数点,虫鸣蛙叫风声和。’,不知众位觉得可雅?”萧公子说着走到窗边,推开木窗,让夜风吹进屋。 “夏夜之景,跃于眼前。” “好诗好诗。” “君自吴来,吾尽馀杯。”萧公子端起酒杯,向上座的世子微颔首,然后一饮而尽,坐中余者也皆饮尽杯中酒。 “恭迎王爷。” 世子摆摆手,端起了酒杯,慢慢地举至唇前,把杯中酒当成那一片漫漫无际的孤寂,倾尽腹中。 莫愁赶紧招呼丫头给大家满酒。 酒过三巡,众位才子也活跃起来,有吟诗,有唱曲,有舞剑...... 不知何时,有人提议萧公子和倾城合奏,倾城却摆摆手,连声道:“有王爷在,倾城不敢献丑。” 于是,萧公子趁机道:“听闻王爷的画技,乃吴越国第一,王爷的琴技,天下无双。萧某的萧声倒还能一听,不知可否有幸与王爷合奏一曲。” 世子还未答应,便有人拍手道:“王爷的琴音,萧公子的萧音,再和上倾城的舞,那定是世间之绝,我等今日,也是三生有幸。” 此提议一出,座中掌声如雷,莫愁已让丫头将琴搬了过来。 世子推脱不过,最后与萧公子、倾城二人合作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楚渔在梦中隐约听见了此曲,自梦中惊醒。 师父、师父、是师父在弹琴...... 楚渔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光着脚丫冲到院外。 第63章 跟踪金芙蓉 待她夺门而出,想要追随那琴音而去时,那熟悉的琴音已消失殆尽,耳边尽是金风馆的欢歌笑语,听起来是噪杂一片。 “原来只是一个梦好的梦。” 楚渔悻悻地回了房,蒙头继续睡,辗转反侧了半个时辰,却再也无法入眠,入睡无果,疲惫已消,又觉肚子有点饿,才想起今夜是七夕节。 “外面一定很热闹吧。”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流萤飞进屋内,将小小的屋子照耀得如同仙境般灵动。楚渔抓起一只萤火虫,捧在手心里,看啊看,时光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萤火虫啊萤火虫,你是不是来自云井村呢?” 夜还未过半,星空却皎洁如白日,楚渔趴在窗前,仰着头,找了许久,她想要找到最亮的那一颗星星,那一定是娘亲的灵魂。 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楚渔挣扎着,还是爬下了床,摸索着往厨房去,此时间正是金风馆最为热闹时,后院空无一人。楚渔慢腾腾地走着,就看到黑暗中有一个身影从前边桂花树下一闪而过,楚渔揉着眼睛又瞧了瞧,确实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后门出去了。 那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那路姿,鬼鬼祟祟都掩藏不了的妩媚,重点是那背影,楚渔可是熟悉的很啊。 像是金芙蓉的背影啊!可金芙蓉为什么要在七夕夜的大半夜鬼鬼祟祟地出门,还是从后门出的,一个奴婢都没带,这可不像是金芙蓉的习惯啊!难道?难道这个金芙蓉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楚渔脑中第一个猜测就是“会情郎”,七夕夜会情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过,以金芙蓉今时今日的地位,会个情郎,也用不着这样遮遮掩掩吧。风尘女子对男女之事,一向很放得开,怎么还会遮掩呢? 如果不是会情郎,那会是什么呢?会不会跟赵文昌苦心打探的来历有关?如果能让她楚渔打探到金芙蓉的来历,嘿嘿,那就能好好敲诈赵文昌一大笔了,想着就激动啊。 楚渔想的时候,脚却没有停,也亏得她体力好,一直都没跟丢。走到街上,璀璨的星光也让楚渔看清了金芙蓉的装扮,这金芙蓉今日穿得是仆人的衣服,还换了发髻,蒙了面巾,一看就是不想让别人认出来的样子。 金芙蓉在街上左拐右拐,最后进了一座院子,楚渔在心里默默记下这院子的位置,又等了会儿,见金芙蓉迟迟未出来,而她的肚子也实在饿得不行,就只能先放弃跟踪。 为免记错路,楚渔特地解下绑头发的一根红绳,然后树下挖了个小洞,埋了进去,又踩了几脚,确定不会被人发现,才拍拍手离开。 此时肚子饿的呱呱叫,回到大街时,老板已快要收摊了,楚渔赶在收摊前买下最后一碗虾米馄饨,咕噜咕噜吃完后。 夜已深,除了不远处的金风馆尚且灯火辉煌,其它街道寂静一片。 夏天的夜,雾气较浓,没走几步,楚渔就觉得额前鬓发尽湿。 回到金风馆,后门紧闭,守后门的老头子不见踪迹,楚渔拍了半天,也没人理,只得往前门去,这个点的前门一定人很多吧。 似乎萧公子的宴会已散场,萧公子同倾城在门口送客,为免被倾城和莫愁抓问半夜去哪,楚渔勾着头,以飞一般的速度进门。 楚渔只顾着低头看路,走着走着,就发觉有一个人挡住了去路。那双鞋子很熟悉哇,楚渔仰起脸,就看见赵文昌两眼发痴地盯着某一处,楚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赵文昌发痴的焦点正是美得像仙女下凡的倾城。一副土员外打扮的赵文昌嘴角挂着痴笑,眼睛里放着光芒,没笑几下,鼻血就流到了嘴角。 没想到呀,没想到呀,你个赵文昌也是色鬼啊,真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楚渔想也不想,狠狠一脚踩在赵文昌的脚上,突然而来的吃痛让赵文昌惊呼出声,低头一看,楚渔灵巧的身影一闪而过,还不忘朝他得意的笑。赵文昌真恨不得捏死她,只是刚才那一声惊呼,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赵文昌只得哈巴着脸:“姑娘们真美,金风馆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萧公子的笑声传来:“这要是两军交战,谁方拥有倾城姑娘,就必胜。” 另一人附和:“只要把倾城姑娘往中间一放,敌军的鼻血都不够流。” 萧公子这话让倾城心中不悦:“公子太抬举倾城了,都言‘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容颜易老,韶华易逝,倾城这幅皮囊也是中看不中用,承蒙公子们不弃。” 萧公子微微一笑:“倾城太谦逊了,你和王爷往这金风馆的门口一站,就如夺目的翡翠一样,自带光芒,看这进进出出的人,谁的目光不为二位所吸引。” “王爷的容貌确实冠绝天下。” 倾城抬眼去看静王,烛光下的那半张脸,棱角似笔锋,长眉如柳,双眸如墨,那如冰雪般冷冽的目光从人群中扫过,一声轻叹,薄唇微有一缕如烟般的气息缓缓而出,确实称得上“叹若风过,半垂流烟。”。 大概是王族与声而来的高贵!是权力巅峰的寂寞吧! 可是,他在找什么?他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是在找什么吗? “爷,马来了。”阿飞牵着马来,好奇地问,“爷,在看什么呀?” 世子没搭理他,只淡淡说了句“再会”,便跃上马,扬长而去。 倾城看着那人和马消失的街头,微微出神,比她还好看的人,若是个女子,估计她也要失色几分,幸而是个男子,倾城是服的。 其余的客人也纷纷告辞,萧公子和倾城一一送别,这时,楚渔忽地冲了出来,差点撞倒了莫愁。 “小鱼,你不在屋睡觉,大半夜瞎撞啥?可是出了啥事?”莫愁看着慌慌张张的楚渔说。 楚渔扒开萧公子和倾城,跑到了街口,朝街道两端张望。她在找什么?倾城看着心急如焚的楚渔,隐隐有些困惑。 莫愁睁大眼盯着来来往往的人和车马,生怕错过一根头发丝,只是这若干的人和马,若干的声音,却没有她所熟悉的。 今晚到底是怎么了?一会儿听到师父的琴音,一会儿听到阿飞的声音,恍惚间,还好像瞟到师父的长发,楚渔啊楚渔,你一定是思念成疾,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一定是太思念师父了。再一想,她也思念爹爹啊,咋就没听到爹爹的声音呢?难道思念还会自给儿选择么?爹爹莫怪,喵喵最思念的还是你哈!好爹爹别吃师父的醋哈! “小鱼,你干嘛呢?找啥呢?”莫愁不解地问。 楚渔悻悻而回:“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个朋友的声音,莫不想原来是我听错了。” “你朋友叫啥?” “阿飞。” 阿飞?倾城对这名字也不太熟悉。 莫愁却说:“大名呢?这叫阿飞的人也太多了吧。” 楚渔一愣,摇摇头,她好像还真没问过阿飞的大名叫啥。 “小鱼,听倾城说你要留在江宁开面馆?”萧公子牵着马含笑道。 “是啊。”楚渔点点头。 “你不怕萧俨替他儿子报仇?”萧公子笑眯眯地问。 楚渔摆了个挥拳的姿势,笑道:“我可是做过土匪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哈哈,好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小年纪,颇有男儿气概,若是男儿身,我定要将你收入我萧门。”萧公子似乎很高兴,又道,“你尽管放心开你的面馆,若有人敢打搅,报上我晋陵萧烨然的名字即可。” “小鱼此次能得以化险为夷,也多亏了萧公子,小鱼再次谢过。” “小事小事。” 倾城和莫愁还要去送萧烨然走一段路,楚渔没什兴趣,就独自先回房,刚进院子,就被一个人抓住了衣领,掳到了柴房。 抓她的人赵文昌,两个鼻孔塞了两坨布料。 楚渔指着他的鼻子就忍不住笑:“你就这点出息。” “你丫头先前踩我那一脚也是够狠的啊。”赵文昌很不满地说。 “我是要踩醒你,真没想到二大爷也是个老色鬼。”楚渔打趣道。 “你,你,你胡说。”赵文昌很不喜欢这称号,急着撇清,“我是来办正事的,办正事的,知道不?” “那你正事办得怎么样?” 赵文昌摇摇头:“唉,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啊。” 楚渔手一勾,指着赵文昌的鼻子,笑意然然地踮起脚:“你就直接说你光记着看美女,忘记了正事就好。” “话说吴越国的静王爷和萧烨然私会,你也没去屋里听听。” 楚渔白了他一眼:“我这几天都快累成狗了,哪有闲工夫去听他们吟诗唱曲。” “干活不努力,扣工钱。”赵文昌哼了一声。 “你,你,你......”就只知道扣钱,楚渔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想起上半夜跟踪金芙蓉的事,脸色一变,得意地说,“你扣就扣,反正你扣了,就别想知道金芙蓉的秘密了。哎呀,我好想有点失忆了,记不得我今晚跟踪金芙蓉去的是什么密密地方了。” 原本占了上风的赵文昌没想到反而被楚渔摆了一道,脸上的得意僵成一块面疙瘩,脸色有些难看。 “好了,这次你将功补过,就不扣你工钱了。”赵文昌无奈妥协。 “哎呀,最近手头有点紧,明儿买铺盖好像还缺几两银子,这睡不好,记忆就不好啊。”楚渔低着头把玩手中的兔子玉佩,一副好为难的样子。 “你,你,你......”赵文昌的脸色就像踩到狗/屎一般难看,无奈地拿出一块碎银子甩道楚渔手上,“财迷,迟早得把命搭在银子上。” 楚渔收了银子,心花怒放起来,竖起耳朵听了一圈,确定外面没人偷听才压低声音,把今晚遇到金芙蓉鬼鬼祟祟地进了一座院子的事告诉了赵文昌。还把那院子的具体方位,以及她在院子外面的桂花树下卖了根红绳做记号。 赵文昌微眯着眼:“我平常只让人留意跟金芙蓉会面的人,却没想到金芙蓉还会乔装打扮,那院子似乎不同寻常,改明儿我得让人好好去查查。” 楚渔点点头,又问起赵文昌怎么突然有心情来金风馆喝花酒了。 赵文昌垂着头,一脸郁闷地说:“这事啊,说出来都是泪啊!今晚时运不济啊!本想去听听萧公子和那帮人谈的啥,结果遭遇了人生中的一大桶红颜祸水。后来想去跟踪跟踪这吴越国的静王,却没想到这静王不止人长得美,还是个绝世高手,我没跟几步,就被发现了,只能灰头灰脸地滚回来了。流年不利啊。” 一想起花魁的那张脸,赵文昌就觉得鼻子发酸,红颜祸水啊,真是红颜祸水啊。 赵文昌忙着调查金芙蓉和跟踪静王爷,而楚渔则一直忙着她的面馆。 买锅碗瓢盆花了十九两银子,柴火十担一两银子,草席被褥枕头等花了二两银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共计三两,定制金字牌匾五两银子一毛钱都不肯少,这一来二去,到面馆成形时,楚渔的口袋里仅剩七十五两银子不到了。 还要去钱庄换五两碎钱用做找零,再留十两银子买面粉和配菜,另留二十两备用,到面馆开张时,楚渔估计她的全部身家不会超过四十两。 摸着袋子里的兔子玉佩,有好几次,楚渔都想拿去当铺当了,都是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这么好的玉佩,当了也怪可惜的啊。” 楚渔拿着玉佩在大街上东看看西看看,琢磨着怎样才能吸引更多客人。常言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这话明显有问题,酒再好,不打开盖子让人闻一闻、尝一尝,那也没人知道啊,就更别说卖钱了。 所以哪!还是要多宣传宣传。怎么宣传呢?总不能在大街上喊一嗓子,说:“楚渔面馆开张了,你们都来吃啊!” 人家肯定会骂她神经病。就是嘛!人家为什么要来吃她楚渔面馆的面呢?因为九儿厨艺好,楚渔面馆的面好吃啊!可是好不好吃,必须得先尝过才知道啊。 尝?说到尝,那第一步,就得先多吸引点人来楚渔面馆嘛。这说难不难,说难也难啊。 人气?得先让别人知道她楚渔面馆要开张的事。正冥思苦想之际,楚渔听到有老头子在喊“卖糖葫芦”,这一声“糖葫芦”把她的天灵盖都喊开了。 对,就这样,先让江宁城的人都知道楚渔面馆八月初一开张,再于开张当日,在门口整个小狮子舞一舞,再来点鞭炮放一放,这就热闹了啊。 楚渔心中大喜,兴致勃勃地跑到倾城的书房,拿了一叠厚厚的纸,端坐在桌前写起“楚渔面馆开张告示”。 八月初一,楚渔面馆开张当日,店内所有面食均半价。 一连写了三张,吹干墨迹眯眼一看,才道糟糕:她这爱模仿别人写字的习惯,咋老改不了呢?这告示书写得乱七八糟,别人看着能不头晕吗? 赶紧卷作一团扔了重写,人们都喜欢看清秀的字体,倾城的字写的小巧又漂亮,对,就用倾城的字迹写告示。要是碰巧遇到倾城的客人,说不定就看在倾城的面子上,来光顾光顾生意了。楚渔越想越觉得有理,就模仿倾城的笔迹,重新写了两张告示。 吹干墨迹一看,楚渔忍不住对自己竖起大拇指:楚渔啊楚渔,你真是个天才,这么漂亮的告示书,谁不会多看几眼呢?开张当日,一定会生意爆棚。 哈哈,财源滚滚来喔,楚渔边吹口哨边又在告示末尾画了一只鱼,这只鱼就是她楚渔面馆的标记啦,等以后有钱了,在面馆门口树一块大石头,再挂一面旗子,楚渔面馆的桌子、筷子、碗、旗子......以后都要画只鱼上去。 这阵势想着就气派啊!她楚渔真是个做买卖的天才。楚渔越想越高兴,坐在宽阔的椅子上,又是拍腿,又是锤桌子,摇啊摇,摇啊摇,完全找不着北了,连倾城进屋爷没注意。 倾城捡起被楚渔扔在地上的纸团,打开一看,那三行字,有行书、篆体、楷体......风格各一,和灯笼上的那张春联一样。倾城轻轻地把纸拿在手上,又去看楚渔手里的那张纸,那小巧均匀的字体,尤其是那“撇”的写法,慵懒无力....... 这不正是她的笔迹么?倾城吃惊不小,心道:难道小鱼是个模仿笔迹的天才?她和楚渔认识也不过半年,这半年,她提笔写字的次数也不多,而楚渔这三行字却模仿的那么像,若不是她知道小鱼有这本事,恐怕她也会以为是她看花眼了。 再想起七夕那碗,静王看着那春联出神的样子,与其它公子的惊叹和欣赏不同。静王会如此注意那几个字,是偶然吗?还有“阿飞”这个名字,她后来也仔细回忆了,她确实听过这名字,好似静王有个护卫叫高飞。 第一个狗腿子 静王的生母是福州人,楚渔也是福州人,他们会不会认识呢?倾城决定试探试探。 “这几个字倒模仿的蛮像嘛!”倾城笑着拿起桌上的告示,装作仔细端详。 楚渔被突如其来的倾城吓一跳,不停地拍着胸脯。 “这不是看到姐姐字写得好看,小鱼心生羡慕,便时常拿来当习字帖,学着学着,就有那么点像。不过,我只学到皮毛,姐姐不用担心啦。”楚渔又笑指着那三行字,“姐姐你看我这告示好不好!” “八月初一,楚渔面馆开张当日,店内所有面食均半价。”倾城念了一遍。 “对!”楚渔把椅子让给倾城坐,自己则跳上书桌,边转毛笔边解释,“我算过,一天就算能卖出去两百碗面条,假设大家吃的都是牛肉面,一碗面八文钱,两百碗面条共一千六百文,半价就再减去八百文,最后收入八钱银子。” “我问过九儿,做两百碗面需面粉八十斤约六十文钱,牛肉十斤四百文,加上其它开支,不会超过五钱银子,这样算下来,我还可以赚三钱银子。所以,”楚渔话锋一转,“这样算下来,当天半价不仅可以帮我吸引两百位客人,还能赚三钱银子,这是纯赚的买卖啊。” 倾城点点头,楚渔又继续说她的宏伟计划:“这还只是开始,等到未来生意稳定了,我还要卖卖酒和菜,我算过,到时候一天赚二两银子一点难度都没有,一个月就是六十两,一年收入六百两,除去工钱和菜米油盐钱等,一年保守纯利润也有二百两,到时候五五分成,你我一人一百两。到明年再开第二家,那样一年就有......” 楚渔掰着手指头,兴致勃勃地数银子,倾城却张张嘴,打断了她的白日梦。 “小鱼,吴越国的静王月底就要回国了,你真不肯跟他去吴越国避避风头么?萧俨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楚渔一愣,憋着嘴抗议:“姐姐,你干嘛又让我跟那什么静王去钱塘呢?姐姐忘了,我要在江宁开面馆么?我连铺面和住房都买好了,还有一切用具,花了我二百两银子了呢。” 楚渔伸出两根手指,在倾城眼前晃了晃。 可倾城却丝毫不理会她,像是随口说起家常一般:“静王也在福州呆过,他母亲是福州人,说起来还算你半个老乡。” “姐姐,这跟我有啥关系呀!难道因为他是我老乡,我就要请他吃饭么?我又不认识他。”楚渔翻了个白眼。 倾城仔细留意楚渔的表情变化,那坦然的神态,看来她是真的不认识这静王了。那高飞呢?她认识吗?倾城想着又转而道:“不去也罢!静王身边有个叫高飞的侍卫,武艺好的不得了,改天引荐你们认识认识,让你跟他学点防身的本领,这样你就不用怕萧俨的人了。” “真的么?这个主意好。”楚渔似乎有了兴趣,只是她刚一张口就想儿时跟小马哥哥和阿飞习武的辛苦,那马步一蹲就一整天,蹲得后背都发麻。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受这苦了,楚渔赶紧拒绝倾城的好意:“姐姐,这个学防身的本领是挺好,可是习武极苦,我小时候跟我那土匪哥哥学过几日,全身都疼,还是不要了。” “真的么?”倾城又将楚渔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确实不像在撒谎,才稍稍放心。又想她到底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哪有那么深的城府!不禁心生悔意:倾城啊倾城,不就一个九岁的孩子,你如此防备,倒真是多虑了。 楚渔点点头:“姐姐,你放心吧,我这么聪明,萧俨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而且萧公子不是说了,我遇到麻烦就可以去找他,有萧公子在,有什么好怕的。” 楚渔说起萧公子时的那种熟悉的口吻,一下子就刺痛了倾城的心。 “萧郎啊萧郎,你总说我太过瞩目,殊不知真正乱入人心的是萧郎啊。前有花容,后有莫愁,现又有小鱼,唉,萧郎啊萧郎......” 楚渔忙着写告示,也没注意到倾城的呢喃。 “姐姐,可不可以让莫愁来帮我写啊,我一个人写这么多,手都要写疼。” 半天不见倾城回答,楚渔抬头去看倾城,倾城正目无锁定,怔怔出神。 “姐姐,姐姐......”楚渔伸手在倾城眼前晃了晃,连着大叫了几声,倾城才回过神来。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楚渔关切地问。 倾城摇摇头,笑得有点勉强,又有点凄凉:“你慢慢写,我乏了,先回房歇着了。” “好啊!” 倾城撑着桌子起身,步履摇晃,看得楚渔十分困惑,想要去扶,倾城却摆手拒绝了。 “姐姐,睡太多了也容易头晕,姐姐你要多出来和我们说说话,散散步,身体就会更好。”楚渔认真地说。 倾城点点头:“没事,就是下午喝多了酒,歇歇就好。” 楚渔还想再说什么,倾城已经出了书房。楚渔也有点纳闷。这倾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楚渔正忙着写告示和宣传面馆,也没什么心思多想。 “这女人的脸,还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这女人的心,就是那海底的针,大海多大,银针多细,大海捞针,能捞得到么?” ...... 楚渔摇摇头,念叨了几句,就又高高兴兴地写起告示,越写越高兴,还忍不住哼起歌来。等莫愁九儿忙完,三个人又窝在书房写了两三个时辰,才收工。 楚渔看着桌上这一叠足有一尺厚的告示,就开始琢磨起这些告示怎么发了。首先,江宁城家家户户的墙壁和柱子上是肯定要贴的;其次,那些街边的水果摊和蔬菜摊也是能贴就要贴;其三,能不能往萧公子和金风馆的马车也都贴上几张呢?当然能。 有志者事竟成! “可是,小鱼,你就一双手,能贴的过来吗?”九儿一边替楚渔捏手,一边担忧地问。 楚渔眨眨眼:“山人自有妙计。” 嘿嘿!街头巷尾那么多没事干的孩子,每个人给一串糖葫芦,估计跑得比猴子还快!不过,九儿的话,倒也让楚渔想起了一事。 这面馆是开定了,可是莫愁要留在金风馆照顾倾城的起居,只能偶尔过去帮帮忙,那就只剩下她和九儿两个人了。九儿要在后厨房煮面,肯定是走不开,那剩下的迎客、端面、擦桌子、收钱、洗碗...... 不都得她一个人干啊!可是她就一双手两条腿,那还不得累死啊!楚渔越想,眉头皱得越紧。不行!当老板就是要来享受的,狗腿子都没一个,能叫老板吗? 一定要请个伙计!请个什么样的伙计呢?当然是请个壮实还气力大的伙计,这样既可以做伙计用,还可以当保镖用。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伙计必须老实!不然,她和九儿两个姑娘家家不就危险了么?不过,隔壁就是赵文昌的人,倒也不必太担忧。 楚渔想着又写了几张招伙计的告示,准备明天贴到面馆门口去。 “小鱼,面馆那么小,咱还有钱招伙计吗?” “没钱也得请伙计,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我们这就是舍不得伙计赚不到钱了。你们啊,就是妇人见识,头发长见识短。” “小鱼,你是男人么?” “当然不是!” “那你还说我们妇人见识短。” “你们是妇人,我只是小孩子。” “就你这精明样,哪像小孩子啊,活像个管事嬷嬷。” ...... 招工告示贴出去第二天,就有人前来应征。两三天里,楚渔来来回回也面试了五六人,要么人家不愿意给她一个小屁孩当伙计,要么楚渔嫌应征之人长得丑或者面向不善,再要么就是人家要的工钱太多,楚渔给不起。 眼见面馆就要开张了,而伙计却还没招到,楚渔也有点着急,正琢磨着要不要去乞丐窝蹲下点,看看有没有手脚麻利长相顺眼的人,好捡一个回来。 可楚渔在乞丐窝蹲了大半天,也没见着个健健康康的人,这做别的买卖尚且好说,而做吃的买卖,可不能选病怏怏的伙计,不然客人一看就没胃口了。 想着楚渔又去城外的难民堆瞧了瞧,本以为从北边战乱之地逃难过来的难民,应该总有几个不错的吧,结果挑了半下午,灵巧的姑娘倒有,老实的汉子却挑不出。想来真正结实能干的汉子,也不至于流落。 楚渔空手而归,本想着去向赵文昌讨个手下做伙计算了,最多也就被赵文昌敲竹杠。不过,就在第二天早上,上天掉了个伙计在面馆门口。 事情是这样的:那日在金风馆吃过早饭,楚渔准备来面馆打扫打扫,还没走到大门口,就看见有个穿着破烂、邋里邋遢的男人坐在台阶睡觉。看着长的憨厚,没想到确实个流落街头的流浪汉,都怪这战打的,好好的人家都散落了。 楚渔带着满满地同情心踢了踢那人,那人的眼皮颤抖着,却像是被闭合的伤口,怎么都睁不开,开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气若游丝地喊着:“水、水、水......” 本着菩萨心肠,楚渔就端了碗水喂他喝下,这人才缓缓睁开眼,他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应征......伙计。” 看他瘦得皮包骨头的样子,楚渔就知道他是饿晕的,本着好事做到底的精神,楚渔就近厨房给他煮了一锅米饭,还做了个酸豆角炒肉沫。虽然她厨艺不怎么样,不过,应该能吃,楚渔端着菜饭出来时,那人眼珠子都要掉到肉沫里了。 也不知他多少天没吃饭了,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一锅饭,装菜的碗舔得一干二净,连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一粒肉沫,也捡起来,扔进了嘴巴,见楚渔看他,就咧嘴一笑,念了一句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你多少天没吃过了?”楚渔眼珠子都快要被惊出来了。 那人伸出四根手指头。 “四天。” 那人点点头,放下盘子,立即起身单膝跪在楚渔面前,铿锵有力地说:“鄙人姓王名大力,昨夜走到这,看见姑娘店里招伙计,本想敲门应征,却不料饿晕过去。今承小老板救命之恩,鄙人定会勤恳干活,绝不敢对小老板有二心,只求姑娘赏口饭吃,给个地儿睡。” 这个王大力言辞诚恳,倒像是个老实人,尤其是这一口一句“小老板”,叫得楚渔心里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不过,舒坦归舒坦,楚渔脑子还长在脖子上。知道他是外地人,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欲再试探试探:“你哪里人?家住何处?怎会来江宁?” 那王大力也一一作答:“鄙人琅琊人,本是琅琊王氏家仆,十年前,与姐姐一同南下办事,却中途遇战乱,走散了,后又被蜀国抓去做了壮丁,这战一打就是十年。五个月前,唐国又攻打蜀国,蜀国战败,军中兄弟尽亡,我在厮杀中,滚落山崖,却也碰巧捡回来一条命。后流落至唐国,又一路来了江宁,因身无分文,便时常饿着。” “琅琊王氏是望族,你既是王氏族人,何不去投奔王氏?”楚渔手指轻扣桌面,炯炯有神的眼睛仔细将王大力打量了一番。 王大力面露愧色,许久后,才低声道:“当年和姐姐南下替小姐办事,我却和姐姐走散了,还弄丢了小姐最重要的东西,我哪还有脸回王家啊!” 唉,战乱连年,不知道多少人受其祸害,爹爹当年也是满营兄弟尽亡,这个王大力也是个苦命人。 “你会干什么活?” 王大力面露难色:“像擦桌子扫地这些简单的活都会干,不会的,我也可以学。” “我一身力气,所有的力气活都能干。”王大力想了想又补了句。 倒是个实诚人,楚渔点点头,军营出来的人,应该能打能杀,正好她得罪了萧俨,也需要个保镖看看院子。就又问了几句,便留他在店内做了伙计。 虽然楚渔招伙计,本来不打算包住的,毕竟她和九儿是姑娘,留个男子在家里同住,怕别人说闲话,可看这王大力也确实没地方去,便也只能在杂物房给他打了个两块板,铺上一床席子,一床被子,就算他的窝了。 好在这王大力也真是个不嫌弃的,睡杂物房也高兴地屁颠屁颠的。 有了王大力这个伙计,楚渔倒轻松了不少,光这一院子的卫生,就没怎么要她操心,而且出去采办物具时,带上王大力,那些个店老板都客气许多。 和王大力几天相处下来,楚渔就越看他越顺眼。 当然也有一点,让楚渔很不顺心,就是这王大力吃的也实在太多了,他一顿的饭量,楚渔都够吃一天了,这每天早中晚三顿下来,也得好几十文钱。有时候,楚渔盯的久了,王大力也会不好意思地说下顿一定会少吃点,可到了下一顿,他照旧得五大碗米饭。 让人干活,总不能饭都不管饱吧,好歹王大力也算是她的第一个狗腿子,楚渔自认为也是个有良心的小老板,便每次吃饭时,都尽量避开,这也算是眼不见为净了。 到七月下旬时,一切都张罗的差不多了,楚渔也带着九儿搬来了面馆住,这面馆小虽小了点,也到底是个干干净净的家,九儿住的每天都眉开眼笑。 在临近开张前的五天里,楚渔开始张罗贴告示的事。她只用了两天时间,江宁城的各个角落,就都贴满了“楚渔面馆开张半价”的告示,为了让更多人知道“楚渔面馆开张半价”,楚渔又花了几个铜板,请了几个乞丐去街上,把剩余的告示也发了出去,反正逢人就发,逢人就告知,大街,城门口无处不在。 七月二十八日清晨,江宁城门口,一行身穿华服的马队正赶着出城。 官兵在挨个检查,几个乞丐在城门口发告示,阿飞随口问了句:“喂,叫花子,你们发什么告示呢?” 叫花子笑容可掬:“爷,面馆新开张,全部半价。” 嘿嘿,新店开张,全部半价,这倒蛮有新意嘛!还蛮吸引人嘛!下回来江宁一定的去吃吃。 “叫啥面馆来着啊?来,拿来看看。”百无聊赖的阿飞招招手。 叫花子热情地递上告示,高高兴兴地跑来了。 阿飞展开告示...... 第65章 终于重逢了 正要看时,已经有官兵过来他们这边了。 “哪里人?” “吴越国人。” “来江宁做什么?” “游玩。” “这么多人就只是游玩?我看你们不像好人!” “我们可是天大的好人。” “可有介绍信?” 阿飞甩出一封通牒文书,那护卫看了几眼,赶紧下跪,又是行礼又是道歉。 阿飞哼的一声,才懒得搭理他,再一回头,爷已经出了城门,阿飞也赶紧跟上去,手中的告示随手一扔。 “爷,等等我啊。”一声惊呼,飞驰而去。 两岸青山叠峦,一行人越行越远。 清晨的风,还夹着昨夜的露珠,自远处的山间而来,被阿飞丢弃的告示在随风飘扬,恰好落在一守城侍卫的脚下。 “咦,这纸蛮白的啊,刚好拉屎没纸。奶奶个西皮,大早上就值班,屎都没来得及拉。”那侍卫捡起纸,随意瞄了眼,又卷进了口袋,边往茅厕走边嘀咕,“楚渔面馆半价,这老板倒大方啊。楚渔面馆,面馆叫鱼,卖的又是牛肉面,这不是挂鱼头卖牛肉嘛。” “这哪来的马,跑那么快,吓死人了,肚子疼,不行,我得拉去。”侍卫边嘀咕边去拉茅厕的门,恍惚中,好像有一只清瘦的手从他后脑勺刮过去。 “大早上的风都刮这么大啊。”侍卫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也没有多想,哐当一声,关上茅厕门,解开裤子,缓缓蹲下,然后掏出刚捡来的草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起来:“八月初一,楚渔面馆开张当日,店内所有面食均半价。” “爷,你慢点啊。” 宽阔的官道上,阿飞的声音从杨树后传来,接着,马蹄声接近,阿飞气喘吁吁地奔向茅厕,看了看脸色阴郁还略带惊喜的世子,又看了眼茅厕紧闭的门,好心道:“爷,你早上不是拉过了吗?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急不,实在急,咱也别讲究了,那边树下......” 世子黑着脸,打断了阿飞的话:“阿飞。” “啥,要我把风么?”咦,这谁在里面拉屎,真臭,阿飞捂着鼻子说。 世子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指了指茅厕内,然后云淡风轻地说:“把他的草纸拿来。” “草纸?”阿飞一脸懵,“爷,你缺草纸早说啊,我带了啊。”阿飞说着,手往口袋里抓出一把柔软的草纸。 这个阿飞!!!世子强忍着想打他一顿的冲动,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后淡淡地斜了阿飞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阿飞一个激灵,忙下马:“爷,你别看我,我这就去,这就去。” “爷,你要是急,先用我的啊。”阿飞把手里的草纸往世子手上一塞,右手死死捂住鼻子,一步一步很不情愿地往茅厕靠近。 “阿飞?”世子冷冷地喊了声。 阿飞吓得赶紧加快脚步,心里却在嘀咕:这个爷一大早人来疯,入个厕也那么多要求,难道别人的草纸更香么?心里虽这么想,面上还是不得不笑嘻嘻敲门:“话说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里面的兄弟,行个方便,借你草纸一用啊。” 里面发出一声闷吭:“那个外面的兄弟,我只有一张草纸啊。” 是啊,人家只有一张草纸,总不能让人家让给他们啊,那多不厚道,阿飞捏着鼻子,又去看世子:“爷,他说他只有一张。” 世子眼微闭,不作声。 阿飞一脸苦相地继续敲厕所门:“里面的兄弟啊,这不实在是急啊。” “外面的兄弟,人有三急,我懂我懂,可惜我只带一张草纸,还是刚才路边捡到的,要不,我分一半给你。”那侍卫似乎很理解阿飞的这种痛苦。 一半?一半能行吗?他家爷那么挑剔。可就这么萍水相逢,人家都肯给一半了,那得多仗义热情的人啊,阿飞本着做人不能太贪心的心情,又去看他家世子爷:“爷,他同意分我们一半草纸了。” 阿飞本以为他家爷应该会就此算了,谁知道他家爷居然脸色越来越冷,一言不发地瞪着他,这瞪得他心慌啊,一般这种情况就意味着有大风暴降临啊。 这也是奇了怪啊,不就一张草纸么?没道理啊,就算那张草纸是金子做的,也不见得好用啊!不过,他家爷性子从来就怪。罢了,罢了,他阿飞今儿就做一回恶人吧。 阿飞又礼貌地敲了敲门,试探地说:“里面的兄弟啊,能不能麻烦您把那整张草纸都让给我啊。”阿飞本来还想说自己有一把草纸,可以和他换,可是他怕人家把他当神经病,没好意思说。 “我说外面的兄弟啊,你这也太贪心了吧。一整张都给你了,那我咋办呢?难不成让我用手?这可也太恶心了点。” 怎么办怎么办?人家不肯啊!阿飞十分为难地去看他家爷,然而他家爷居然在闭目养神,一般闭目养神意味着他阿飞今儿如果不能拿到那张草纸,他就活不到哦中饭。 算了,算了,就做做坏人。阿飞咬咬牙,一把推开茅厕门,然后以风一般的速度,抢了那侍卫手上的草纸,又快速关上门,然后快速逃开。 “里面的兄弟,对不住了啊。” “喂,外面的兄弟,你怎么能这样呢?做人要礼貌啊。我们中原人是礼仪之邦,不比那些契丹佬。” 阿飞估计里面那人心里现在一定比吃了屎还难受。 “爷,草纸来了,爷要上哪解决?”阿飞小心翼翼地递上草纸一张。 “打开。”世子缓缓睁开眼。 “啊!”还要打开啊!擦屁?屁的草纸,难道还要他抚平了才能擦么?爷什么时候这么刁钻了。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阿飞还是非常听话地打开了那张草纸,并认真地抚平,直到他觉得这已经和水一样平了,再一次恭恭敬敬地递上,“爷,请慢用。” “念。”世子淡淡地说。 “念?”念什么?就一张草纸而已,有什么好念的啊。罢了罢了,念就念吧,以后还是不要随便跟爷出门了,嘿嘿,让钟叔来。不过,话说这张草纸手感有点熟悉啊,好像刚才那叫花子给他的告示,好像是面馆半价的告示。 “爷,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刚扔的面馆半价的告示,爷,您是饿了,想吃面了吗?”阿飞讨好地说。 “念。”世子重复了一遍,语气很不悦。 阿飞灰头灰脸地照着告示上的字念:“八月初一,楚渔面馆开张当日,店内所有面食均半价。” 世子眼中闪着光,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眼前已出现小鱼那胖胖的小身板,已经一年没抱过她了,不知道她长高了没?不知道这一年她受了多少苦? “爷,念完了。”见她家爷又在看着天空发呆,阿飞心里那个委屈啊,叫人家念,又不知道有没有听,待会又让人家重新念,哼!阿飞啊阿飞,你今早出门就该拜拜玉皇大帝啊。也不知道爷要发多久的呆,阿飞盯着这张普通的草纸,想顺便看看这面馆在哪,万一爷是真想吃面呢? “楚渔面馆,鸿昌酒楼对面。咦,不对啊,鸿昌酒楼?不对,不对!楚渔面馆?对,楚渔面馆!爷,这家面馆跟小鱼同名呢!我就说这面馆名字叫着怎么这么顺口。”阿飞兴高采烈地宣扬他的方向。 只见他家爷淡淡地斜了他一眼,那眼中尽是鄙夷。阿飞就知道他又犯蠢了,这爷非逼着他从人手上抢这张草纸,肯定就是因为爷知道这上面写了楚渔面馆。 也只有楚渔才会让爷这么上心啊。不过,话说爷的身手和听觉都越来越好了啊。 “走。”世子调转马头,已经朝城门的方向而去了。 “去哪啊?”阿飞在后面问,刚问完,他就忍不住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阿飞啊阿飞,你这脑袋是进水了吧!都说是楚渔面馆了,当然得去看一下,万一真是小鱼开的面馆呢?不过,万一只是碰巧同名,爷得多失望啊。 管它呢?反正早上起得太早,现在肚子也有点饿了,顺道去吃碗牛肉面也好。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阿飞又想起人家面馆是八月初一才开业,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阿飞啊,你最近怎么出门都不带脑子啊。 阿飞在城门口向侍卫问清鸿昌酒楼的方向后,一行人终于来到鸿昌酒楼所在的街道上,对面有一间小铺子,上面的牌匾还被红绸子盖住了,大门和柱子上都贴满了八月初一开张的告示。 在云井村时,他并未告诉小鱼他的身份,以免吓到她,所以,世子让随从都去了隔壁包子铺。阿飞上前敲了敲门,王大力探出脑袋来:“吃面么?我们店八月一日才开张。几位爷,明日再来吧。” “我们不吃面,我们找人。” “找谁啊?” “找小鱼,大名叫楚渔。”阿飞目含期待。 “小鱼啊小鱼,让我找到你吧。”世子在心里默默地说。 “你们找我们小老板做什么?”王大力谨慎地看了站在阿飞身后的世子一眼,这个人面色冷漠的紧,看起来不像好人啊。 “话说你这个伙计也真啰嗦,我们要找你小老板,你就带我们去见你小老板就好,哪那么多问题呢?”有一种预感马上就要见到小鱼,阿飞反倒有些不耐烦了。 王大力冷哼一声,挥起拳头:“我们小老板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吗?”说着就要关门。 耶!这伙计怎么这么嚣张呢?不给他点颜色看是不知道他阿飞的厉害是吧?阿飞挥起袖子,一只手挡在门口,王大力也不示弱,半个身子推门。 “要不干一架!”阿飞眼中充满挑衅。 “谁怕谁?” 王大力也撸起了袖子,眼看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了,屋里传来一声怒吼:“王大力,你扫个院子都能扫到明年是吧!” 这一怒吼让阿飞整个人都颤抖了,小鱼,这是小鱼的声音啊。回过头就见他家爷已经双眼发光了。 王大力放下袖子,又缩回门后:“我不能和你打架,小老板要发飙了。” 眼看着门又要关上了,一只小小的手伸出门外,一把抓住了王大力的耳朵:“王大力,让你躲懒,让你躲懒。我罚你今天中午只能吃三碗饭。” “小老板,我错了。”王大力连连求饶。 楚渔本来还要接着训王大力,可她眼角的余光已经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阿飞啊!阿飞的身后,大街上,站着的那个人,那挺拔单薄的身子,黑长的发,月亮般忧郁的脸,还有那双惆怅的眼,是师父,也是她的漂亮叔叔啊。 天上掉下个师父?怎么可能啊!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楚渔使劲揉揉眼,可师父还在眼前啊,平常在梦里,她揉揉眼,师父就变成云朵,飘走了。 “小鱼,我是i。”阿飞激动出声。 楚渔看看阿飞,又看看师父!他们好真实啊!难道这不是梦?难道这真的是师父?楚渔狠狠地掐了把王大力,王大力痛得哇哇叫。楚渔又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痛得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会痛,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苍天呐,你终于开眼了。 楚渔欢呼出声。 “师父!” 在飞向那温暖怀抱的路上,楚渔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心心念念的师父啊。 “师父,你终于来了,小鱼好想你。” 楚渔的脸死死贴在师父的身上,她恨不得贴进师父的肉里,这样师父就不会不见了。 终于找到了,为师来晚了,为师错了,小鱼,还好你还好好的活着,不然,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世子轻拍怀里的人,半响,才笑道:“小鱼长高了。” “那当然。”楚渔抹抹眼泪,仰头露出一张笑脸。看着这张笑脸,世子心里就更难受了,小鱼还是那个爱笑的小鱼。这一年,小鱼一定吃过很多苦头吧。 此时此刻,楚渔心里却有点慌乱,师父还是那么好看,好看的她都有点紧张了。不过,高兴归高兴,紧张归紧张,楚渔可不会忘记他现在的身份。她现在可是一个细作啊,还是一个杀人犯啊!这要是让萧俨知道师父来了,去找师父麻烦怎么办?而且还有那个赵文昌,肯定会用师父来威胁她。 “师父,阿飞叔叔,快进来。”楚渔招招手,拉着师父的手,快速进屋,又吩咐王大力赶紧把门关上。 “大力,你去看着,别让人进来了,谁都不准。” “这就去,小老板。”王大力摸摸脑袋,他还在想这小老板的师父,他该怎么称呼。 九儿闻声出来,见着两个陌生人,也没多问,就继续回厨房忙了。 “师父,我去年都才到你腰这么高,我头顶现在都到你肚子了。”楚渔贴着世子的身子,高兴地比划。 世子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长高不少。”又将小鱼上下仔细看了一番,白了不少,却也瘦了不少,都怪他,若不是他所托非人,小鱼也不会受这么多苦,想着就心疼啊。 果然,他家爷只有看到小鱼才会笑啊,都过了一整年的阴天,终于雨过天晴了耶!阿飞心里那个高兴啊,恨不得大吼几声。 “小鱼,你咋会来江宁呢?我们都以为你去了开封,这一年找你找的可苦了。尤其是听说你被人贩子抓走了,爷可担心了。”阿飞笑着说。 “此事说来话长,就那几个人贩子,哪是我楚渔的对手。” 楚渔拉着师父坐下,又给他和阿飞倒了水,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她这一年的经历,当然她也只是捡些有成就的说,比如替赵文昌卖命、潜伏金风馆、娘亲死了这之类的事,就还是不要说的好,免得师父担心。 说完,楚渔突然反应过来,忙问:“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遇到人贩子了。” 世子拿出那把匕首,楚渔接过一看,奇怪,这匕首她当初不是交给九月了吗?咋会又回到师父手中呢?难道九月认识师父?不对啊,赵文昌不是说九月和小雪去了静王府做丫头么?哎呀,七夕夜,那个静王好像就来金风馆来,当时应该去问问静王九月小雪过得好不,也让他帮忙照料照料,咋给忘记了呢?这记性! “那次我和小眉出来找你,在宣城救了个小姑娘,发现她拿着爷的匕首,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叫知雪,说是你的朋友,你大战人贩子的事也是她告诉我们的。”阿飞喝了口水,呸道,“那几个人贩子也真是可恶,真该千刀万剐。” “已经被我杀了两个,嘿嘿。”楚渔得意地说。 “另外两个也被我杀了。哈哈。”阿飞也得意地拍拍胸脯。 原来师父一直在找她啊,刚才阿飞说他和小眉救了知雪,那九月呢? 第66章 朦胧的感情 “对了,师父,阿飞,你们说救了知雪,那九月呢?” “什么九月八月七月的......”阿飞又是一脸懵。 “九月也是我的朋友啊!长得很漂亮。当时我们从人贩子手中逃脱,我引开人贩子时,九月还和知雪在一起啊!” 阿飞在脑中搜索了一圈,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摇头:“我不知道啊,没听小雪说起过,她只说其余的姑娘们都逃掉了。” 额,那九月也是逃掉了吗?可是当时她明明是把匕首给的九月,咋又到知雪手上了呢?而且赵文昌明明说有人看见九月和知雪被静王府的人救了,咋知雪又到师父家去了,难道后来又发生了变故,然后知雪因为拿着匕首就被阿飞救下了,九月还在静王府? 或者说赵文昌根本就没找到她们的消息,只随便编了个谎骗她?以赵文昌那伙人的心机,这事也不是不可能啊! 楚渔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她现在的身份本来就很复杂啊。不过,好不容易和师父团聚,这些烦心事以后再慢慢想。 “那知雪呢?现在过得怎么样?”说起知雪,楚渔还是很挂念,毕竟都一起经历过苦难。 “小雪啊,小雪现在过得挺好,还认了钟叔做干爹呢!等你回去见了就知道了。” 钟叔一个人孤孤单单,小雪没了娘,估计她那亲爹也一时半会找不到。认了钟叔做干爹,一个有了人庇护,一个有了人养老,这也挺好的嘛! “对了,小鱼,你刚才咋那么谨慎,是受欺负了么?快告诉我是谁,我帮你去教训他。” 阿飞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气势,楚渔却心中一暖,阿飞叔叔还是那样宠她。杀萧俨的事,闹得挺大,应该是瞒不住。 “我杀了萧俨的幼子萧都司,他可厉害了,可不能让萧俨知道我师父在江宁,他肯定会去找你们麻烦!” “他尽管来,我们还能怕他个萧俨不成。”阿飞笑道。 楚渔白了他一眼:“民不与官斗,这个理,你都不晓得么?” 阿飞张张嘴,本来想说好歹他们吴越国的静王府也还有些能耐的,可突然想起小鱼好像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爷不知道爷想不想让小鱼知道。他家爷自从掌握了吴越国之后,性情大变,阴晴难定,算了,宁肯闭嘴也不能说错。 一直坐在一旁默默看楚渔说话的世子忽然开口了:“小鱼,你为何会杀萧都司?” 楚渔眼睛转啊转,能说实话吗?当然不能啊!若是让师父知道她去青楼了,还不得气死师父啊!虽然也不知道能瞒多久,但也要瞒啊。 “那个萧都司是个色鬼,他强抢民女,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知道这个醉鬼那么弱,我一不小心就把他给杀死了。” 楚渔说起慌来也是眼都不眨一下,听得阿飞那个激动啊,连连拍手叫好:“这种狗官杀的好,小鱼有你阿飞叔叔的英雄气概。” 可是萧俨是唐国的大官,小鱼不过一介百姓,那萧俨能放过小鱼吗?这回阿飞也有点脑子了:“你杀了他儿子,官府不抓你么?” 抓啊,当然抓啊!她还为此蹲了几个月的监狱呢!可是蹲监狱这种丢人的事能告诉师父吗?当然不能啊!让师父白担心不说,而且还有损她在师父心目中的形象。 楚渔就继续睁眼说瞎话:“那个江宁知府是个好官啊,他知道是萧都司强抢民女在先,所以,就判我无罪释放。都要把萧俨给气死了。” “气死也活该。”阿飞愤愤不平道。 谎话讲的越多,越容易被拆穿,为免精明的师父起疑,楚渔还是赶紧转开了话题,兴致勃勃地介绍起她的面馆和狗腿子,免不了也要吹点牛皮。 阿飞听得津津有味,世子却不声不响地打量起这间面馆来了,就算院子和铺子是租的,这里里外外的用具和伙计的工钱,加起来也至少得百来两银子成本。离开云井村时,他只给小鱼留了一百两银子,还被偷了。后来,她又卖画得了一百两,可从江州到江宁盘缠也得几十两吧,还有这大半年的生活费,她是哪来的余钱开这间面馆呢? 世子又将小鱼仔细看了几遍,她除了长高了和变瘦了以外,也变得能干了,可以把阿飞骗得团团转了。他幼时与生母分别,这一生里,只有小鱼是他唯一最亲密的人,在云井村的那些个日日夜夜,他抱着她睡,看她笑看她哭,看她吃饭看她玩耍,一笔一划教她读书认字,如此熟悉的人,小鱼的谎言,又怎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可是无论小鱼因何而对他撒谎,这些谎言都由他而起,若不是他将小鱼托付与奸人,小鱼又怎会经历这一连串的苦难? 悔恨与疼惜在心中交织,过去的事已无法改变,他现在唯一能弥补的就是:在他有生之年,保护她,照顾她,让她做一条无忧无虑的小鱼。 这一聊就聊到了日落黄昏,吃过晚饭,就是月上柳梢时。 小鱼习惯性地牵着师父的手,沿着空无人烟的街道走,一直走。月亮在头上,星星在头上,一抬头,夜空璀璨,星光闪烁。 “师父,你给小鱼找师娘了吗?” 楚渔一路踌躇,一天纠结,终于问出了这个从一早重逢开始,就憋在心头的问题了。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她只知道她想问这个问题。 世子微微一愣,虽然不明白小鱼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摇头否定了。 “哇,真好!”师父还没娶媳妇耶!那她就还是师父心里最疼爱的人。楚渔高兴地跳了起来,双臂紧紧拽着世子的手,生怕一松手,师父就会跑。 “好?”世子显然不太能理解小鱼为何突然这么高兴。 “师父,人家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小鱼怕师父有了媳妇忘了徒弟。所以,师父最好不要娶媳妇,也不要生小娃娃。”不过,这样子也不太好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呸呸呸,她怎么能不准师父生小娃娃呢?楚渔,你这个笨蛋! “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师父当然要有小宝宝的!小鱼也会对师父的宝宝很好啦!小鱼只是想说师娘不好啦!师娘都很唠叨,就像我娘一样,师娘也会整天管着师父.......”呸呸呸,楚渔你再胡说些什么啊!男大当婚女当嫁,师父不娶师娘哪会有小宝宝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怎么能不准师父成亲呢?苍天哪!楚渔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楚渔吞吞吐吐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是想说......” 二人挨着秦淮河畔的石阶而坐。 “小鱼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师父......”啊,这样说好像也不对啊,好像后院争宠啊!楚渔啊楚渔!你在胡说些什么呢?或者,或者,或者师父你可以等小鱼再长大点啊,小鱼也可以嫁给师父啊...... 呸呸呸!楚渔啊楚渔!你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师父可是师父啊,你怎么能嫁给师父呢?楚渔你一定是疯了!一定是见到师父太高兴,高兴地疯了头!才会有如此疯狂的念头!楚渔羞愧地把头埋在膝盖,双手捂着脸,再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师父的倾世容颜。 世子轻轻地拍了拍楚渔的头,温柔地笑道:“小鱼,现在与未来,你将永远是师父最重要的人。” “师父也是小鱼最重要的人,呜呜呜......”已经没了娘亲了,爹爹也不知是生是死,她的身边,就只剩师父了!师父!楚渔一头扎进世子怀里,趴在他膝上,那不争气的眼泪哗啦啦地流湿了世子的衣摆。 “小鱼,都是为师的错!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吧。小鱼爱吃肉包子,爱看戏耍,这些师父家里都有。吃不完的肉包子,喝不完的美酒,使不完的狗腿子,最悠扬的琴声,还有漂亮的姑娘,英俊的男儿,健硕的骏马......回到家里,有为师在,小鱼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讨厌谁就讨厌谁......” 如今他再也不是被囚禁在云井村的落魄王爷了!如今,他是吴越国最有权力的男人!连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都得看他的脸色说话。小鱼,整个吴越国都在我们脚下! 世子抚着怀里的人儿,在心里默默地说:“小鱼,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可是怀里的人儿却摇了摇头,她抬起头,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己,坚定地对他说:“师父,我现在还不能跟你回去。” 不待他问为什么?楚渔手撑在他的膝盖上,面带忧伤:“师父,我还有些要紧的事要做,等我做完这些事,就跟师父回家。” “何事?” 是什么事那么重要?是找你爹娘吗?可是你娘已经......唉,小鱼大概还不知晓云娘过世的事吧!让她永远保留着希望也好。现今刘知远已死,她也不需要去报仇,随着时间的流逝,再过几年,对爹娘的思念也会渐渐淡去吧。 楚渔抿紧嘴巴,不肯说。 楚渔的性子,世子爷知道,她不愿意说的话,是怎么逼迫都没有用。 “小鱼,有些事不能太执着,你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师父不希望你因为一些过去的事而过得不高兴,你本是大海里的鱼,就该自由自在,活成你想要的模样。”世子伸手替楚渔擦净眼角残留的泪珠,认真地看着她的眼,“小鱼,我希望你每一天都快乐,就像我第一次见你那样,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做土匪就做土匪......你明白吗?小鱼” 楚渔低着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师父啊师父,你的小鱼已经长大了,大人总该有大人的烦恼。这世上的人,又怎能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小鱼,你爹娘也一定希望你快乐。” 楚渔的眼角又湿润了,师父啊师父,这世上的人,又有几个能想快乐就快乐的呢?农民为收成而烦恼,商人为利润而烦恼,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要为生死而烦恼!爹爹生死未明,娘亲死得不明不白,她怎么能安心地建一座只有她的快乐王国呢?如果娘亲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她能报仇吧。 楚渔使劲地揉搓着眼,嘴唇已咬得发白。 这一幕落在世子眼中,自是心疼不已!他的小鱼还是那样执拗,她从来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打算,谁也改变不了。 罢了罢了,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点,那就随她的心意吧。 从坐下开始,这么久,她的眼泪都没有干过!每次看到她无声无息的哭泣,他都心如刀割。不想看她再这样难过下去,这些让她难过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小鱼,你还记得虎子吗?” “虎子在福州啊,我能顺利从钱府逃脱也多靠虎子的帮忙呢!” “听钟叔说虎子学的不错,要参加今秋的乡试。” “哇,真好。等他当了官,一定很神气,我也一定要努力赚钱,绝对不能输给虎子,我以前可是云井村的老大,虎子都是我的小弟,这脸不能丢。”虎子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楚渔还是由衷地为他高兴。 “你的面馆也很厉害啊。” “那当然,师父,我跟你说,我要把楚渔面馆开遍全天下,不止唐国,还有汉国蜀国吴越国辽国等等,我算过,一间面馆一年可以赚......” ...... “师父,以后小鱼就可以赚钱给你花了。” “小鱼长大了,真厉害。” “对了,师父我有样礼物送给你。”楚渔在兜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出来那块兔子玉佩,“师父,好看不?送给你。” 世子拿起玉佩看了看,这玉佩珍贵的很,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汉国王室之物,可是小鱼怎么会有这东西呢? “这玉佩看起来很珍贵,你怎么会有呢?” “果真,那小屁孩没骗我。”楚渔接着把她元宵节救过一个少年的事说了遍,当然,她没有说是在金风馆救的。 说完救人之事,她又磨蹭着师父的身子,撒起娇来:“人家当时本来想拿它换钱的,可后来想起师父喜欢这些玩意儿,就想着下次见面送给师父,师父,人家这么疼师父呀!师父是不是很感动呀。” 世子听后点点头:“既然此物是人家还你救命之恩所赠予的,你当好好收藏着,不可再转赠他人。此物珍贵,十有□□是传家宝,亦或某天,那人想再赎回去,也有可能。” “啊,送出来的东西还收回去啊!不过这东西还蛮好看的,既然师父你不要,那我就留着自己看啦。” “师父不缺这些凡物,你喜欢就留着。” “对了师父你家住在哪里啊?我忙完好去找你啊。” “吴越国钱塘,你若来了,拿着匕首到城门口,他们自然会带你来我家。” “喔!师父你家看起来很有钱耶!” “马马虎虎。” ...... 第67章 朦胧的感情 夜越来越深,二人在月下倾诉着彼此心中的话语,丝毫不觉得困。师父的怀里永远是那么柔软,那么安全,小时候就喜欢窝在她怀里睡觉,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楚渔趴在那熟悉的港湾,开始了她的美梦之旅。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躲进了云层。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又钻出了云层。 世子轻轻抱起沉睡的人儿,飞跃屋顶,回到客栈,阿飞坐在门边打瞌睡,见他回来才安心地回房睡觉。他又轻轻将怀中的珍宝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她还像小时候一样,即使是睡着了,也喜欢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松手。 一定是害怕吧,可怜她小小年纪,失了爹娘。罢了罢了,让阿飞留下来陪她找爹娘吧,等过两年,她再长大些,再告知她爹娘已逝的事! 打定了主意,他又自桌上拿起一本书,端了把椅子坐下,就这样看她睡觉,看到天亮。 快乐的时光总格外短暂,第二天又来了,面馆明天就要开张了,虽然所有的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楚渔还总不放心,和世子阿飞二人吃过早饭后,又急匆匆地回了面馆。 回了房,关了房门,世子对着楚渔用过的茶杯出了好一会儿神,阿飞轻轻地敲了敲门,得到准许后,才小心翼翼地进屋。 “如何?”世子收回目光,淡淡地问。 阿飞拘谨地立在一旁,清了清嗓子:“爷,我们在唐国没啥势力,许多事都没打听出来。爷那日在金风馆看到的那对联十有□□是小鱼......” “重点!”世子微微皱眉。 “那个爷,你可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要说的事,阿飞还真怕他家爷受不了。 世子斜了阿飞一眼,微怒:“说!” 阿飞吓得舔舔唇,赶紧把打听来的消息一口气说完:“听人说小鱼是金芙蓉去年从奴隶市场那买回来后,就被分配到倾城屋里做丫头。今年二月份,萧都司欲强行占有倾城,小鱼碰巧撞到了,争执中,就把萧都司给杀了,幸得萧烨然和周国舅打点,小鱼因此只蹲了半年的牢狱,就被放出来了,再之后倾城就出钱让小鱼开了这家面馆。” 牢狱......小鱼竟然还遭受过此等苦楚,也难怪她昨日未肯说实话,是怕他担心吧。 “爷,就打听出这些。我算算时间,小鱼应该是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没多久,就直接来了江宁,估计没钱了,才会去奴隶市场。”阿飞想了想又问,“爷,我看小鱼一门心思开面馆,估计不会肯同我们回钱塘,那萧俨那边,要不要我去打个招呼?” 世子摆摆手:“我身为吴越国的王爷,若直接出面干预,反而会让小鱼陷入危险。” “那怎么办?”阿飞挠挠耳朵。 世子思索片刻,道:“你去办三件事。其一、你让人暗中帮帮周国舅,让萧俨多忙忙;其二、萧俨也算萧家人,会卖萧烨然几分面子,此事,他出面更好。萧烨然是好面子之人,又与那青楼女有情,你只需多让人知晓面馆是萧烨然的产业,萧烨然自不会让人骑到他头上。其三,朝中诸事离不开本王,本王明日须回府,你留下来照顾小鱼。” “我留下来?”那小眉怎么办呢?这趟出来都个把月了,对小眉的思念之情,真是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想着,阿飞脱口而出,“那谁来保护爷呢?” 世子淡淡地瞟了阿飞一眼,那意思就是:你再说一遍,到底是谁保护谁? “可是可是,可是人家离不开钟叔啊!”阿飞弱弱抗议。 是离不开小眉吧!阿飞对小眉的那一丁点心思,他也不是不知,若别的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小眉。唉!小眉十几年如一日,不仅尽心伺候他,还为他承受过那等痛苦,而他却什么都无法给她。钟叔、小眉和阿飞三人都为他付出过许多,若能促成阿飞和小眉,倒也令他少了些许负担。 “先选两个身手好的暗中保护,回头你和小眉一同过来。” “都听爷的。”只要不和小眉分开,阿飞就很高兴,若能带着小眉一起在江宁生活,哇,那小眉就不会天天围着爷转了,说不定就能发现他的好了,好,好,非常好。 “毕竟不是吴越国,办事谨慎点。” 世子交代完,挥挥手,让阿飞出去,又独自在桌前坐了会儿,才躺到床上,躺在小鱼昨夜躺过的地方,不知怎地,心里竟格外平静,不久,就进入浅浅的睡眠。 楚渔忙完了店里的活,才过来找世子吃晚饭,她本来想邀请他们去看她风风光光做老板,却听到师父说明天清晨要离开江宁。好不容易才见到,才两天,就又要分开,楚渔真是失落到了极点。 “师父,你晚几天回去也可以嘛!我明天要做老板耶!我第一次做老板耶!师父你都不在身边,多没意思。”楚渔拖着世子的手,撒起娇来,“和小鱼一起过中秋节嘛!师父,师父,师父最好了,小鱼做月饼给师父吃。” 若不是月中是父皇的忌日,他也想留下来和她一起过中秋节。 “等师父忙完就来陪你,小鱼若是想念师父,就跟师父回家吧。” 跟师父回家!不行啊,面馆还没开满天下呢!好吧,也只能等面馆生意稳定了,再去师父家长住,顺便看看知雪。 “小鱼要看师父画画。” “你喜欢,我便画。” 世子温和地笑笑,楚渔高兴地展开纸墨笔砚。 “师父,你画了四岁、五岁、六岁、七岁、八岁和九岁时候的小鱼,还没画十岁的小鱼呢?”以前在云井村,师父没事就会画她,画得极好看。 世子含笑走到书案前,将画纸摊开,拿起朱笔,轻轻在纸上勾勒出两片殷红的唇,楚渔手拿着镜子照了照,不错,师父还记得她的嘴唇长什么样。 楚渔手肘撑着桌面,两只手掌托着下巴,就这么仰头对着世子的眼,头上的簪子一晃一晃,两只活泼的眼睛转来转去。世子唇微张,嘴角上扬,目如春水般,偶尔抬眼看看那张生机盎然的脸,更多时候是低头对着画纸微笑。纸上的这张脸,就算闭着眼,他也能画出来,手中的笔,时而勾勒,时而细描,时而如流云,时而如绣花,不一会儿功夫,那个熟悉的人儿便出现在宣纸上了。 楚渔轻轻吹干流淌的墨汁,一会儿看看镜子里的脸,一会儿看看纸上的脸,那眉那眼那唇还有那笑...... “师父纸上的画,比镜子里的画还要好!师父的画,当然要小鱼的字来配。”楚渔一弯腰,从世子手臂下穿过,钻进他怀里,拿起笔,歪着脑袋就要写字,却又没有落笔。 “怎么了?可是什么字不会写?”世子站在楚渔身后,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发丝。 “这画上光有小鱼没有师父可不好。” 楚渔想了想,又在她旁边的空白处,画了个巴掌大小的小人儿,楚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有师父也有小鱼了。” 简单几笔,形虽不相似,□□倒还有几分,世子爷低头笑着看楚渔的佳作。 对自己的画功,楚渔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冲师父调皮一笑:“师父的美貌,那是老天爷的神来之笔,哪是笔能画出来的!” “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只要小鱼高兴就好。”世子宠溺一笑。 楚渔的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往师父怀里一扑,又是好半天不肯出来。 “师父,我们来提字吧。” “你想写什么?” 楚渔想了想:“我要写‘小鱼和师父永远在一起’。” 楚渔趴着桌子,歪着脑袋就要写,世子却轻轻握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身子扶正,右手轻轻抱住她的小手,边带着楚渔的手一笔一划地写,边温柔地说:“为师常与你说,写字要端正站姿,不可离字太近,易伤眼睛。” 这是她和师父第一次联手作画耶,师父的下巴真好看!楚渔看得挪不开眼,根本无心顾及笔下写的是什么。 师父的手还是那么温柔,师父的呼吸就在耳边,哇,她的心怎么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小时候天天被师父手把手教写字,天天窝在师父怀里,也从来没有紧张过!可是她现在却觉得后背发汗,心不在焉的,她是不是生病了啊?一定是生病了!楚渔偷偷摸了摸额头,哇,好烫,难怪觉得好热,原来是发烧了。 注意到楚渔的异样,世子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没有不舒服。”楚渔结结巴巴地答道。肯定不能让师父知道她发烧了,不然师父一定会很担心,还会强迫她吃最苦的药。 世子还欲再问,楚渔急着转开注意力:“小鱼要听师父弹琴。” “你喜欢,我便弹。” 楚渔赶紧钻出师父的怀,快速搬来琴,挨着师父坐下。 欢快的琴音,如淙淙泉水般灵动,又如风吹涟漪般轻盈,楚渔伏在琴凳上,听着听着又痴了,哇,师父的手好好看,师父的嘴也好好看,师父的眼睛鼻子都好好看,怎么办怎么办?她又要流口水了!楚渔紧张地垂下头。 “小鱼,你怎么了?”世子不再拨弄琴弦,转而专心注视着楚渔。 师父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光,摄人魂魄般,完了完了,心肝儿都要被光给吸出来了,楚渔赶紧撇开目光,随便找了个借口:“师父,我也学了两只曲子,师父看小鱼的琴艺进步了没?” “好。” 世子松开手,含笑看着她,楚渔被看得更心慌意乱了,手指覆上琴弦,随意拨弄,她的琴技本就生疏的很,此时又心乱如麻,就更顾不上什么指法旋律之类了,那琴音杂乱无章,就一个难听而已。 这孩子喜欢的事,只看两眼,就能做得很好,不喜欢的事,从来都不肯上一点心。不过,这就是小鱼吧,自由自在的小鱼,只听从内心的小鱼。 完了完了,明明记得倾城就是这么弹的,怎么她一弹,就这么难听?师父琴技那么好,她弹成这个样,好丢脸,师父一定很不满意,越想,楚渔的心就越慌,手法也越乱。 “别急,慢慢来。” 以为她是因急于求成才心急如焚,世子温柔地安慰着她,两只大手轻轻地覆上楚渔的小手,握住她的手指,带领着她在琴弦上驰骋。 “画最富□□,琴最富灵气,切不可慌乱,更不可操之过急,音律由心而生,或奔腾或舒缓,指法熟能生巧,该快该慢......” 闻着师父身上淡淡的清香,听着他温柔的耳语,感受着他稳重的气息,楚渔的心是渐渐平静了,可心中却燃起了一种如醇酒般,让人陶醉沉沦的奇怪念头。 “师父。”楚渔犹豫地张了张嘴。 “嗯。” “师父,你可不可以只教小鱼一个人画画弹琴?” 楚渔忽然仰起脸,用饱含期待的双眸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倒让世子不知所措,手下的琴音戛然而止。 楚渔等了许久,都不见师父回答,眼中闪过失落之色,那一抹失落让世子心中也跟着腾地一下,有点空了。 “为何忽然这么说?” 楚渔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极为认真地回答:“因为一想到师父要手把手教别的人写字画画弹琴,小鱼的心就像刀缴一样的难受。”楚渔说着垂下了头,似乎心中极为难受。 此时,世子却想起了小鱼得知云娘怀了二胎的那一夜,生怕父母有了弟弟就不要她的楚渔,倒在他怀中哭了一整夜,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鱼爱吃醋的性子还是没有变。可伶的孩子,总在担心所拥有的被抢走。 “小鱼,为师只会教小鱼一个人写字画画弹琴。”世子郑重地点点头。 “真的!”楚渔高兴的眸子一闪一闪,就像夜里的流萤。 “小鱼不想与别人一同分享师父,所以,师父......”楚渔顿了顿,咬咬牙,决定干脆趁今天把心里的画都说出来,就算师父要生气也要说,不然,这话憋在她心里,真难受,“所以,师父可不可以以后也不要娶师娘啊!” 师娘?世子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心中一阵哀叹:年少时藏在心里的那人,早已如昨日之水,永不会再复流。最初那些年,他想着以后随便娶一名皇兄指定的女子,也算过完此生。后来在云井村时,他只想这一生在云井村,就与小鱼这样过下去。 “师父答应你,这一生不娶妻不生子,只疼小鱼一个。”其实他看着小鱼一点一滴长大,小鱼在他心里早就就是最亲近的人了。而娶妻与否?生子与否?早就没那么重要了。如果他再年长小鱼几岁,也可以做她父亲了吧!人言长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于他而言,小鱼又何尝不胜血脉之亲? “师父,我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等小鱼长大后就嫁给师父,这样师父就不会不孝了。”楚渔终于厚着脸皮说出了这句话。 其实,第一次见到师父时,她就已经拜倒在师父的旷世美颜之下了,谁知道后来会稀里糊涂拜了漂亮叔叔做师父嘛!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虽然听起来做师父的娘子好像很不道德,可是,她就想做师父的娘子,天天跟师父呆在一起嘛!这样想也没有错啊。 楚渔惊天的想法让世子完全无法招架!师父怎么能娶弟子呢?那是违背三纲五常啊!小鱼到底年纪小,不知事,童言无忌啊! 世子温柔一笑:“等你长大再说。” “还有四个月,我就十岁饱,吃十一岁的饭了!然后再过......”楚渔掰着手指头数,“再过五年,就可以及笄礼了,就可以成亲了。师父不着急,我很快就可以长大了。” 是啊!小鱼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成亲,会生子,也会离他而去吧!想到她要和别人在一起,他突然觉得心里也有点不舒服。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岳丈和女婿是天生的仇敌”那样,想来天底下的父亲都舍不得女儿出嫁吧! 说完琴,楚渔又好好卖弄了翻她在牢狱辛苦读了半年的《史记》,讲起来,也是滔滔不绝,得意洋洋。世子看着她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对她的功课,自不会强求,只在几处要点,稍稍给与指点。 读者读者,楚渔又照旧呼呼大睡,整个后半夜,楚渔躺在床上,嘴角都是带着笑的,在梦里,似乎她已经身披五彩霞衣,与师父成亲了。 这扰人的春梦啊! 第67章 一人专属 夜越来越深,二人在月下倾诉着彼此心中的话语,丝毫不觉得困。师父的怀里永远是那么柔软,那么安全,小时候就喜欢窝在她怀里睡觉,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楚渔趴在那熟悉的港湾,开始了她的美梦之旅。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躲进了云层。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又钻出了云层。 世子轻轻抱起沉睡的人儿,飞跃屋顶,回到客栈,阿飞坐在门边打瞌睡,见他回来才安心地回房睡觉。他又轻轻将怀中的珍宝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她还像小时候一样,即使是睡着了,也喜欢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松手。 一定是害怕吧,可怜她小小年纪,失了爹娘。罢了罢了,让阿飞留下来陪她找爹娘吧,等过两年,她再长大些,再告知她爹娘已逝的事! 打定了主意,他又自桌上拿起一本书,端了把椅子坐下,就这样看她睡觉,看到天亮。 快乐的时光总格外短暂,第二天又来了,面馆明天就要开张了,虽然所有的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楚渔还总不放心,和世子阿飞二人吃过早饭后,又急匆匆地回了面馆。 回了房,关了房门,世子对着楚渔用过的茶杯出了好一会儿神,阿飞轻轻地敲了敲门,得到准许后,才小心翼翼地进屋。 “如何?”世子收回目光,淡淡地问。 阿飞拘谨地立在一旁,清了清嗓子:“爷,我们在唐国没啥势力,许多事都没打听出来。爷那日在金风馆看到的那对联十有*是小鱼......” “重点!”世子微微皱眉。 “那个爷,你可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要说的事,阿飞还真怕他家爷受不了。 世子斜了阿飞一眼,微怒:“说!” 阿飞吓得舔舔唇,赶紧把打听来的消息一口气说完:“听人说小鱼是金芙蓉去年从奴隶市场那买回来后,就被分配到倾城屋里做丫头。今年二月份,萧都司欲强行占有倾城,小鱼碰巧撞到了,争执中,就把萧都司给杀了,幸得萧烨然和周国舅打点,小鱼因此只蹲了半年的牢狱,就被放出来了,再之后倾城就出钱让小鱼开了这家面馆。” 牢狱......小鱼竟然还遭受过此等苦楚,也难怪她昨日未肯说实话,是怕他担心吧。 “爷,就打听出这些。我算算时间,小鱼应该是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没多久,就直接来了江宁,估计没钱了,才会去奴隶市场。”阿飞想了想又问,“爷,我看小鱼一门心思开面馆,估计不会肯同我们回钱塘,那萧俨那边,要不要我去打个招呼?” 世子摆摆手:“我身为吴越国的王爷,若直接出面干预,反而会让小鱼陷入危险。” “那怎么办?”阿飞挠挠耳朵。 世子思索片刻,道:“你去办三件事。其一、你让人暗中帮帮周国舅,让萧俨多忙忙;其二、萧俨也算萧家人,会卖萧烨然几分面子,此事,他出面更好。萧烨然是好面子之人,又与那青楼女有情,你只需多让人知晓面馆是萧烨然的产业,萧烨然自不会让人骑到他头上。其三,朝中诸事离不开本王,本王明日须回府,你留下来照顾小鱼。” “我留下来?”那小眉怎么办呢?这趟出来都个把月了,对小眉的思念之情,真是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想着,阿飞脱口而出,“那谁来保护爷呢?” 世子淡淡地瞟了阿飞一眼,那意思就是:你再说一遍,到底是谁保护谁? “可是可是,可是人家离不开钟叔啊!”阿飞弱弱抗议。 是离不开小眉吧!阿飞对小眉的那一丁点心思,他也不是不知,若别的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小眉。唉!小眉十几年如一日,不仅尽心伺候他,还为他承受过那等痛苦,而他却什么都无法给她。钟叔、小眉和阿飞三人都为他付出过许多,若能促成阿飞和小眉,倒也令他少了些许负担。 “先选两个身手好的暗中保护,回头你和小眉一同过来。” “都听爷的。”只要不和小眉分开,阿飞就很高兴,若能带着小眉一起在江宁生活,哇,那小眉就不会天天围着爷转了,说不定就能发现他的好了,好,好,非常好。 “毕竟不是吴越国,办事谨慎点。” 世子交代完,挥挥手,让阿飞出去,又独自在桌前坐了会儿,才躺到床上,躺在小鱼昨夜躺过的地方,不知怎地,心里竟格外平静,不久,就进入浅浅的睡眠。 楚渔忙完了店里的活,才过来找世子吃晚饭,她本来想邀请他们去看她风风光光做老板,却听到师父说明天清晨要离开江宁。好不容易才见到,才两天,就又要分开,楚渔真是失落到了极点。 “师父,你晚几天回去也可以嘛!我明天要做老板耶!我第一次做老板耶!师父你都不在身边,多没意思。”楚渔拖着世子的手,撒起娇来,“和小鱼一起过中秋节嘛!师父,师父,师父最好了,小鱼做月饼给师父吃。” 若不是月中是父皇的忌日,他也想留下来和她一起过中秋节。 “等师父忙完就来陪你,小鱼若是想念师父,就跟师父回家吧。” 跟师父回家!不行啊,面馆还没开满天下呢!好吧,也只能等面馆生意稳定了,再去师父家长住,顺便看看知雪。 “小鱼要看师父画画。” “你喜欢,我便画。” 世子温和地笑笑,楚渔高兴地展开纸墨笔砚。 “师父,你画了四岁、五岁、六岁、七岁、八岁和九岁时候的小鱼,还没画十岁的小鱼呢?”以前在云井村,师父没事就会画她,画得极好看。 世子含笑走到书案前,将画纸摊开,拿起朱笔,轻轻在纸上勾勒出两片殷红的唇,楚渔手拿着镜子照了照,不错,师父还记得她的嘴唇长什么样。 楚渔手肘撑着桌面,两只手掌托着下巴,就这么仰头对着世子的眼,头上的簪子一晃一晃,两只活泼的眼睛转来转去。世子唇微张,嘴角上扬,目如春水般,偶尔抬眼看看那张生机盎然的脸,更多时候是低头对着画纸微笑。纸上的这张脸,就算闭着眼,他也能画出来,手中的笔,时而勾勒,时而细描,时而如流云,时而如绣花,不一会儿功夫,那个熟悉的人儿便出现在宣纸上了。 楚渔轻轻吹干流淌的墨汁,一会儿看看镜子里的脸,一会儿看看纸上的脸,那眉那眼那唇还有那笑...... “师父纸上的画,比镜子里的画还要好!师父的画,当然要小鱼的字来配。”楚渔一弯腰,从世子手臂下穿过,钻进他怀里,拿起笔,歪着脑袋就要写字,却又没有落笔。 “怎么了?可是什么字不会写?”世子站在楚渔身后,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发丝。 “这画上光有小鱼没有师父可不好。” 楚渔想了想,又在她旁边的空白处,画了个巴掌大小的小人儿,楚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有师父也有小鱼了。” 简单几笔,形虽不相似,□□倒还有几分,世子爷低头笑着看楚渔的佳作。 对自己的画功,楚渔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冲师父调皮一笑:“师父的美貌,那是老天爷的神来之笔,哪是笔能画出来的!” “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只要小鱼高兴就好。”世子宠溺一笑。 楚渔的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往师父怀里一扑,又是好半天不肯出来。 “师父,我们来提字吧。” “你想写什么?” 楚渔想了想:“我要写‘小鱼和师父永远在一起’。” 楚渔趴着桌子,歪着脑袋就要写,世子却轻轻握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身子扶正,右手轻轻抱住她的小手,边带着楚渔的手一笔一划地写,边温柔地说:“为师常与你说,写字要端正站姿,不可离字太近,易伤眼睛。” 这是她和师父第一次联手作画耶,师父的下巴真好看!楚渔看得挪不开眼,根本无心顾及笔下写的是什么。 师父的手还是那么温柔,师父的呼吸就在耳边,哇,她的心怎么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小时候天天被师父手把手教写字,天天窝在师父怀里,也从来没有紧张过!可是她现在却觉得后背发汗,心不在焉的,她是不是生病了啊?一定是生病了!楚渔偷偷摸了摸额头,哇,好烫,难怪觉得好热,原来是发烧了。 注意到楚渔的异样,世子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没有不舒服。”楚渔结结巴巴地答道。肯定不能让师父知道她发烧了,不然师父一定会很担心,还会强迫她吃最苦的药。 世子还欲再问,楚渔急着转开注意力:“小鱼要听师父弹琴。” “你喜欢,我便弹。” 楚渔赶紧钻出师父的怀,快速搬来琴,挨着师父坐下。 欢快的琴音,如淙淙泉水般灵动,又如风吹涟漪般轻盈,楚渔伏在琴凳上,听着听着又痴了,哇,师父的手好好看,师父的嘴也好好看,师父的眼睛鼻子都好好看,怎么办怎么办?她又要流口水了!楚渔紧张地垂下头。 “小鱼,你怎么了?”世子不再拨弄琴弦,转而专心注视着楚渔。 师父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光,摄人魂魄般,完了完了,心肝儿都要被光给吸出来了,楚渔赶紧撇开目光,随便找了个借口:“师父,我也学了两只曲子,师父看小鱼的琴艺进步了没?” “好。” 世子松开手,含笑看着她,楚渔被看得更心慌意乱了,手指覆上琴弦,随意拨弄,她的琴技本就生疏的很,此时又心乱如麻,就更顾不上什么指法旋律之类了,那琴音杂乱无章,就一个难听而已。 这孩子喜欢的事,只看两眼,就能做得很好,不喜欢的事,从来都不肯上一点心。不过,这就是小鱼吧,自由自在的小鱼,只听从内心的小鱼。 完了完了,明明记得倾城就是这么弹的,怎么她一弹,就这么难听?师父琴技那么好,她弹成这个样,好丢脸,师父一定很不满意,越想,楚渔的心就越慌,手法也越乱。 “别急,慢慢来。” 以为她是因急于求成才心急如焚,世子温柔地安慰着她,两只大手轻轻地覆上楚渔的小手,握住她的手指,带领着她在琴弦上驰骋。 “画最富□□,琴最富灵气,切不可慌乱,更不可操之过急,音律由心而生,或奔腾或舒缓,指法熟能生巧,该快该慢......” 闻着师父身上淡淡的清香,听着他温柔的耳语,感受着他稳重的气息,楚渔的心是渐渐平静了,可心中却燃起了一种如醇酒般,让人陶醉沉沦的奇怪念头。 “师父。”楚渔犹豫地张了张嘴。 “嗯。” “师父,你可不可以只教小鱼一个人画画弹琴?” 楚渔忽然仰起脸,用饱含期待的双眸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倒让世子不知所措,手下的琴音戛然而止。 楚渔等了许久,都不见师父回答,眼中闪过失落之色,那一抹失落让世子心中也跟着腾地一下,有点空了。 “为何忽然这么说?” 楚渔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极为认真地回答:“因为一想到师父要手把手教别的人写字画画弹琴,小鱼的心就像刀缴一样的难受。”楚渔说着垂下了头,似乎心中极为难受。 此时,世子却想起了小鱼得知云娘怀了二胎的那一夜,生怕父母有了弟弟就不要她的楚渔,倒在他怀中哭了一整夜,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鱼爱吃醋的性子还是没有变。可伶的孩子,总在担心所拥有的被抢走。 “小鱼,为师只会教小鱼一个人写字画画弹琴。”世子郑重地点点头。 “真的!”楚渔高兴的眸子一闪一闪,就像夜里的流萤。 “小鱼不想与别人一同分享师父,所以,师父......”楚渔顿了顿,咬咬牙,决定干脆趁今天把心里的画都说出来,就算师父要生气也要说,不然,这话憋在她心里,真难受,“所以,师父可不可以以后也不要娶师娘啊!” 师娘?世子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心中一阵哀叹:年少时藏在心里的那人,早已如昨日之水,永不会再复流。最初那些年,他想着以后随便娶一名皇兄指定的女子,也算过完此生。后来在云井村时,他只想这一生在云井村,就与小鱼这样过下去。 “师父答应你,这一生不娶妻不生子,只疼小鱼一个。”其实他看着小鱼一点一滴长大,小鱼在他心里早就就是最亲近的人了。而娶妻与否?生子与否?早就没那么重要了。如果他再年长小鱼几岁,也可以做她父亲了吧!人言长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于他而言,小鱼又何尝不胜血脉之亲? “师父,我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等小鱼长大后就嫁给师父,这样师父就不会不孝了。”楚渔终于厚着脸皮说出了这句话。 其实,第一次见到师父时,她就已经拜倒在师父的旷世美颜之下了,谁知道后来会稀里糊涂拜了漂亮叔叔做师父嘛!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虽然听起来做师父的娘子好像很不道德,可是,她就想做师父的娘子,天天跟师父呆在一起嘛!这样想也没有错啊。 楚渔惊天的想法让世子完全无法招架!师父怎么能娶弟子呢?那是违背三纲五常啊!小鱼到底年纪小,不知事,童言无忌啊! 世子温柔一笑:“等你长大再说。” “还有四个月,我就十岁饱,吃十一岁的饭了!然后再过......”楚渔掰着手指头数,“再过五年,就可以及笄礼了,就可以成亲了。师父不着急,我很快就可以长大了。” 是啊!小鱼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成亲,会生子,也会离他而去吧!想到她要和别人在一起,他突然觉得心里也有点不舒服。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岳丈和女婿是天生的仇敌”那样,想来天底下的父亲都舍不得女儿出嫁吧! 说完琴,楚渔又好好卖弄了翻她在牢狱辛苦读了半年的《史记》,讲起来,也是滔滔不绝,得意洋洋。世子看着她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对她的功课,自不会强求,只在几处要点,稍稍给与指点。 读者读者,楚渔又照旧呼呼大睡,整个后半夜,楚渔躺在床上,嘴角都是带着笑的,在梦里,似乎她已经身披五彩霞衣,与师父成亲了。 这扰人的春梦啊! 第68章 面馆开张 八月初一,早上送走了师父等人。 楚渔面馆顺利开张,倾城特许莫愁过来帮忙,楚渔和王大力管店前,莫愁和九儿管后厨,有序地忙碌着。 一大早,楚渔就在门口敲着锣,告诉来往的人们,面馆今天半价。到快午饭时,楚渔请来的舞狮子开场了,迅速吸引了周边的男女老少们。 舞狮子一结束,楚渔爬上楼梯,掀开遮住牌匾的红绸子,露出金灿灿的“楚渔面馆”四字时,台下欢呼声一片,九儿和莫愁高兴地哭了。 阳光下,楚渔的眼睛熠熠发光,人群中,赵文昌眯眼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个少女,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记得初见她时,她牵着驴子去马店换马,那时候她比驴子还矮了一截,气势却十足。后来再见时,她湿漉漉地趴在路中央,刚从人贩子手中逃脱的她,在寒冷的冬天,横渡宣城外外的河流。之后,她潜入金风馆,遇丧母之通,又手刃萧都司,再到开面馆,十岁的少女,在逆流中,奋勇直上,如果说信州初遇时,她眼中尚有狡黠的稚气,那如今,她的眼中就只有狡黠的精光了。 这一年,她倒长高了不少,都到她胸口了,这就是她的成长吧。 牌匾已揭,面馆已开始迎客,男女老少们排着队买面,生意不错嘛!赵文昌摸摸鼻子,朝他的书铺吆喝一声:“伙计们,面馆新开张,看起来还蛮好吃的样子,今儿中午我请大伙吃牛肉面吧,管饱。” 一听到有免费的牛肉面吃,还管饱,那些个伙计都沸腾了,麻溜地过来买了几碗面过去吃,楚渔端着一大碗面来到大门口,赵文昌笑眯眯地看着:“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楚老板,咱们现在就是邻居了,以后多走动啊。” “赵老板客气了,里面坐,请你吃面。”楚渔边拿碗筷边笑应了声。 “楚老板真大方真大方。”赵文昌违心地赞了句,见楚渔正往每个空碗放一小根短面条,舀一小勺汤,还放一小片牛肉和两片葱花,很不解,便笑问,“楚老板这是要做啥?这么短一根,也吃不饱啊。” 楚渔神秘地眨眨眼,随即面朝沿街的路人招呼起来:“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弟弟妹妹们,走路辛苦了是吧,楚渔面馆新开张,现免费提供牛肉面试吃,先到先吃,后到舔碗。” “真免费?” “不信!” “天底下还有免费的午餐?” ...... 就知道这帮人不会相信,楚渔当下把一小碗试吃的面条塞进一位大叔手里,笑道:“大叔,你不信,你就吃完这碗面条,看我收不收钱嘛!” “那我真吃了。”大叔半信半疑地吃了面条,舔舔嘴唇,忍不住赞道,“好吃!” “真不收我钱么?”那大叔放下碗筷的时候,都还有点难以置信。 “当然!”楚渔拍拍胸脯,“咱打开门做生意的就讲究一个‘诚信’,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弟弟妹妹们免费尝了我这面条,若觉得好吃的话,还望以后多关照关照生意就好。” “多少钱一碗?”又有几个试吃了面条的人意犹未尽地抹抹嘴。 “不贵不贵,五香牛肉面八文钱一碗、油泼面七文钱一碗、杂酱面六文、葱油面五文......今天第一天开张,为回馈乡亲父老们,全部半价,只要一半的钱,也就是大伙吃一碗五香牛肉面只要四文钱,四文钱也就两碗白米饭的钱啊!”楚渔笑眯眯地答。 “一碗五香牛肉面只要四文钱,杂酱面只要三文钱。” “四文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牛肉面,赚大发了。” “小老板,给我来五碗牛肉面!” 果然,又有一行商队被吸引了,楚渔赶紧招呼客人:“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大力,给这几位客官来五碗五香牛肉面。” “好的了,小老板。” “客官,稍坐会儿。” 客人络绎不绝,忙得王大力满头大汗,也幸亏他手脚麻利,气力又大,左手一个盘子,右手一个盘子,一次端四碗。 赵文昌见了,笑说:“你这伙计不错嘛!”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的伙计。”楚渔骄傲地说。 又有人前来问:“老板,这里是有免费牛肉面试吃吗?” “已经吃完了,大婶想吃牛肉面,里面请喔!我们店里今天全部半价。” “半价?真半价?” “当然!” “老婆子,牛肉面只要四文钱耶,我请你吃牛肉面。” “里面请里面请。” 断断续续又有一些客人进屋,楚渔边收拾试吃摊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赵文昌闲扯几句。正忙着,两顶软轿款款而来,楚渔认得那是倾城与萧公子的轿子,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前去迎接。 “萧公子和倾城姐姐也来了呀!” “楚渔面馆第一天开张,怎么能少了我萧烨然呢!哈哈!” 萧烨然笑着揭开倾城的轿帘,又扶倾城下轿,倾城的头缓缓探出来,赵文昌吓得赶紧往院子里躲,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生意不错嘛!看来不需要我捧场了。”萧公子笑眯眯地说。 “全靠九儿厨艺好。萧公子、姐姐,里面坐,小鱼请你们吃面。” 楚渔迎着萧公子和倾城穿过大堂,往院子里走,这一路吸引目光无数啊,那些个男人眼睛发着绿光,面汤流了一嘴。 “哇,连金风馆的倾城姑娘和萧家的萧公子都来这里吃面,一定是因为这里的面条最好吃。我以后也要多来,就能经常看看到倾城姑娘了。” “是啊是啊!倾城姑娘好美啊!” “这里的面条好好吃啊!小二,再来一碗。” ...... 楚渔带着他们二人参观了这座小小的院子,又向倾城介绍王大力,倾城看着跑得满头大汗的王大力,微笑着点头:“长得挺结实,干活也勤快,不错。” “其它都好,就是一顿要吃五碗饭。”楚渔苦着脸,伸出五根手指头。 倾城掩嘴笑道:“就五碗饭,你就心疼了,你还要做大老板,这点气量怎么行。” “倾城,这你就不懂了,这天底下的老板哪有不小气的,咱做生意都讲究成本和利润。小鱼,我告诉你,不小气点当不了大老板。” 萧烨然又跟楚渔说了几点做生意的注意事项,楚渔边给他们倒茶,边一一记在心里。 这厢的萧烨然和楚渔聊得很投缘,一旁的倾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正说着,楚渔忽地看见前面的树丛动了动,这才想起刚才倾城一下轿,赵文昌就吓得往后院躲,便起了捉弄之心,再者也想引赵文昌与倾城认识。现在成了隔壁邻居,以后要互通消息,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往了。 “姐姐,给你引荐一位邻居。”楚渔放下茶壶,笑着往树丛走。 嘿嘿,赵文昌啊赵文昌,你的克星来了,看你今天怎么躲。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红颜祸水......”赵文昌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 楚渔一把掀开赵文昌戴在头上掩人耳目的斗笠,笑眯眯地做了个有请的手势:“赵老板,来,喝杯茶嘛,这边有请。” 赵文昌怒瞪了楚渔一眼,用手遮住眼睛,钻出了树丛,远远地躬身:“在下赵文昌,见过萧公子和倾城姑娘。喝茶就不客气了。” “赵老板有礼了。” 楚渔笑着介绍:“赵老板是隔壁笔墨轩的老板,和我们是邻居。赵老板,这位玉树临风的就是萧公子,这位倾国倾城的就是倾城姑娘,倾城姑娘是面馆的大老板,我只是个小老板。” 赵文昌哈着腰:“萧公子好,倾城姑娘好。” 倾城懒懒地看了赵文昌一眼:“赵老板有眼疾吗?”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赵文昌慌慌张张地说。 “有趣。”倾城呡了口茶,笑道,“人长了张脸,就是给别人看的。赵老板,只管看吧。” 说着,倾城又往旁边的空位上放了个茶杯:“赵老板,坐吧。” 萧公子也笑道:“邻里乡亲都是一家人,赵老板,别客气,喝杯茶解解渴也无妨。” 赵文昌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坐下,手依旧掩着眼睛。 倾城往赵文昌面前的茶杯斟了杯茶,示意他喝,赵文昌慌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多谢,多谢。” “哈哈,真有趣。”倾城又给他满了一杯茶,赵文昌又要喝,倾城却出手拦住了,“赵老板是个急性子呀,这茶得慢慢喝,才能品其中韵味。” “慢慢喝,慢慢喝。”赵文昌又小饮一口。 “赵老板说‘非礼勿视’,那也总该让我们看看赵老板的脸吧。”倾城又道。 “是呀,赵老板,你别老捂着脸啊。”楚渔趁机拱道。 赵文昌为难地放开手,但依旧不敢看倾城,只闭着眼睛装作喝茶。 “赵老板闭着眼喝茶,也不怕呛着么?”这赵文昌长得倒也五官端正好,却没想到是个胆小的人,连看都不敢看她,真不知他若睁眼看了自己的容貌,会是怎样一副痴呆模样,倾城想着就觉得好笑,也起了捉弄之意。 “不怕呛不怕呛。”赵文昌耳后根都红了。 这个赵文昌死活不肯睁开眼,哼,看你能撑多久,楚渔眼一转,心生一计,便冲倾城眨眨眼,见倾城会意,便突地大喊一声:“啊,倾城姐姐,头上有只老鼠......” 楚渔话未落音,赵文昌已经跳了起来:“老鼠,老鼠在哪?有我在,倾城姑娘别怕。” 倾城也假装害怕:“这儿呢,这儿呢,快,快,快把它赶走。” 赵文昌睁着大眼睛,往倾城手指的地方找老鼠,找了半天,哪有什么老鼠呢?见楚渔和倾城笑作一团,赵文昌明白又被这个野丫头甩了。就是,大白天的怎么会有老鼠呢?赵文昌啊赵文昌,亏得你平常那么冷静,怎么这会儿就慌了呢?都怪这红颜祸水。 楚渔窝在倾城怀里,捂住肚子笑:“赵老板,老鼠刚刚溜走了,有大馒头那么大,就从你脚下溜走的,你看到了吗。” 明明被捉弄了,可当赵文昌看到倾城笑意盈盈的脸,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哈巴着嘴道:“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突然,鼻子一涩,糟糕,糟糕,赵文昌一抹鼻子,果真一手的鼻血啊!慌忙捂着鼻子,道了声再会再会,冲出了面馆。 “萧公子,姐姐,我告诉你们这个赵老板就是个大色鬼,只要一看到美女就会流鼻血,是不是好搞笑,哎哟,笑死我了。” “是挺有趣的。”倾城笑眯眯地点头。 萧烨然却说:“有这么大个色鬼做邻居,那小鱼你得小心点。” 楚渔拳头一挥:“嘿嘿,我有大力做保镖。” 路过的王大力也非常配合地回眸一笑:“几位老板只管放心,小老板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会保护好小老板的。” “你这伙计对你倒蛮忠心。” “那是必须的。” 这一下午生意都好得不行,楚渔只陪倾城萧烨然聊了会儿,就又去了前厅招待客人,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才有了空。王大力和九儿在厨房做完饭,莫愁是早早回了金风馆,楚渔就趁空闲数数银子,今天总共收入八百八十八文钱,是个吉利的数字,楚渔估计纯利润在三百五十文钱左右。 第一天开张,就能赚钱,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头。为保证这种气势,同时,也是真心感谢九儿和王大力的付出,楚渔取出三十文钱,算是给王大力莫愁九儿三人的红包。 吃晚饭的时候,楚渔给王大力和九儿每人十文钱,王大力怎么都不肯收,九儿数着铜板儿哭得稀里哗啦的。 “小老板,你收留我,管吃管喝还管住,我干点活也应该的,哪还敢要工钱呢?” “让你收你就收,大老爷们哪那么多话呢?” “可是就算工钱,也没道理才干第一天活就给工钱的,这钱,我不能收。” 王大力死活不肯收钱,真把楚渔给气疯了,这年头居然还有送上门的银子都不收的人。 楚渔双手叉腰,往凳子上一踩:“到底你是老板还我是老板?” “小老板就爱说笑,当然我王大力是伙计,您是小老板啊。”王大力赶紧解释。 “那是听老板的,还是听伙计的?” “当然听老板的。” 楚渔把十个铜板儿往桌上一摔,就这么看着王大力:“那这钱你收还是不收?” “收收收,听小老板的,都听小老板的。”王大力吓得手都有点毛。 楚渔满意地点点头,又去安抚正捧着铜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九儿。 “九儿,有钱了该高兴啊,这可是你今天辛苦一天的钱,快别哭了。” “小鱼。”九儿哇啦一下,又跪在了地上,“小鱼,你的救命之恩,九儿没齿难忘。” 楚渔赶紧扶起她:“快起来,我们是朋友,互相帮助也应该的啊。就像你现在帮我赚钱,我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啊。” “小鱼,我以为我这辈子都逃不出金风馆了,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自由。” 九儿哇哇的哭,哭得楚渔怪不好意思的。 “九儿啊,未来的路还很长,我还要靠你的厨艺赚更多钱,那样,我们就可以住更大的房子,过更好的日子。所以,你只要好好研究煮面就好。” “小鱼,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练手艺的。” “我想过我们光靠卖面只能吸引一部分客人,未来我们还要卖酒和下酒的菜,再以后,等我们买卖做大了,再开酒楼开客栈。” “小鱼,你一定可以的。” “小老板,我也相信你。” 得益于楚渔贴的那些告示,走过路过的人都会念叨两句:“哟,这就是那楚渔面馆,不知道好不好吃?要不进去看看。” 又加上倾□□声,面馆开张几天,生意每天都很好,楚渔每晚数银子数得不亦乐乎,当然,她也不会忘记隔三差五给王大力和九儿几个铜板买衣服。王大力和九儿手里有了余钱,心情大好,干活更卖力了,对楚渔也更忠心了。 好日子过了十来天,他们就遇到了开业以来的第一庄麻烦事。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九儿高高兴兴地煮面,王大力高高兴兴地端茶倒水,楚渔高高兴兴地迎客,三个彪形大汉进了店,点了六碗牛肉面,楚渔笑开了花:大胃王们,可要常来啊,一天来一顿,就是六碗面,四十八文钱啊。 看在长远生意的份上,楚渔还特地让九儿给他们的面多加了几块牛肉,岂知这群狗/崽/子吃着吃着,就嚷嚷着碗里有苍蝇。楚渔还以为是哪只不长眼的苍蝇,不小心栽进面碗烫死了,忙过去赔礼道歉。 走过去一看,奶奶个西皮,每碗面的正中央都漂浮着一只死苍蝇。 第69章 萧烨然 这怎么可能吗?就算九儿一时没注意,让苍蝇飞进去了,王大力眼也没瞎,怎么可能看不到碗里有六只苍蝇呢?还每个碗里一只,排排坐么? 楚渔狐疑地扫了一圈,桌子上的六碗面,都是满满的,葱花和牛肉就堆在中间,这六碗面一看就没动过。 他们每个人叫了两碗面,要是真饿了,肯定一上桌就狼吞虎咽起来,哪有空闲每个碗去翻苍蝇嘛!面都没吃,就发现苍蝇,这明显是来找茬的嘛! 敢找她楚渔的茬,也真是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楚渔暗暗朝王大力使了个眼色,让他去隔壁书铺找几个伙计来震震场面。店里的客人都还在看着,楚渔也不好直接发飙,但是这面里有苍蝇的事也绝不能承认,不然以后肯定会有更多苍蝇出现,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绝对会有第二次。 楚渔指着六碗面,不慌不忙地说:“这也是奇了怪了,都是一口锅一个厨师出的面,咋其他客人的面里都没苍蝇,就这六碗面有苍蝇呢?” “你意思是我们故意把苍蝇扔进去的?”一个大汉手往桌子上一拍,那桌子抖了几抖,抖得楚渔心疼死了,这些桌子可都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啊。 另一个汉子马上耍起赖皮来:“你们快来看看,楚渔面馆的面条里吃出六只苍蝇,还说这苍蝇是我陷害的,大伙都长着眼,我刚才进门可没带苍蝇进来。” 果然,他一闹,其他人也将信将疑起来,纷纷去看自己的碗里有没有苍蝇,路过的人也纷纷进来看热闹。 哼,明明是六碗面各一只苍蝇,被他们这一说就好像变成一碗面里有六只苍蝇一样。 “客官,别急嘛,我可没那么说。”楚渔笑眯眯地拿起筷子,戳戳那些苍蝇,故作惊讶地抬起头,“这也是奇了怪了,六碗面都没怎么动,三位客官今儿可是胃口不好。” “你们面里有苍蝇,谁吃得下嘴啊,我们又不是青蛙,吃什么苍蝇。” 楚渔点点头:“也是喔,你们又不是青蛙。不过呢?六碗面六只苍蝇,还每只苍蝇都刚好在碗正中央,也真是巧了,这些个苍蝇敢情都是同一时间掉进去的啊,掉的位置还一模一样,真是六只有默契的苍蝇。” 楚渔如此一说,人群中就有人开始长脑子了,纷纷议论起来。 “六只苍蝇都刚好掉在碗正中央?这不太可能嘛!” “我也觉得没那么巧。” ...... 那三个闹事的人一听就急了,其中一个张嘴就狡辩:“不是的,我们是在其中一碗吃出了苍蝇,就去检查另外几碗面,一翻,才发现每碗面都有苍蝇。” “对,这只苍蝇本来不在这个位置的。”另一个人附和道。 三只蠢猪,这么快就上道了,楚渔冷笑一声:“那这就更奇怪了,我们楚渔面馆的牛肉面摆盘也是很讲究的,端出来的面正中央,第一层是葱花,第二层是牛肉,第三层是面,第四层是汤,第五层是碗。” “对,是这样的。”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楚渔继续说:“这位客官刚才说这只苍蝇是他从面里面翻出来的,可是这碗面第一层是是葱花,第二层是牛肉,第三层是面,第四层是汤......不像被翻动过啊。难不成客官翻出苍蝇后,还重新摆了下盘,还摆得这么像,客官手艺不错,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店摆盘啊?” “你,你,你......”那三个人被楚渔怼得说不出话来。 楚渔往凳子上一踩,边拍手边看向围观群众:“大伙,我楚渔有个问题想跟大家讨教讨教。大伙平常饿了,看到面是不是立即就吃起来啊,就算在吃的时候看到了苍蝇,那也不该是立马找老板算账么?怎么要了六碗面,在其中一碗吃出苍蝇也不吭声,非得等到另外五碗面也找到苍蝇再说,难道?” 楚渔眉峰一转,冷冷地盯着那三人:“难道你们三就那么肯定那五碗面也有苍蝇吗?” “你,你,你......”三个人你了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人群中一阵骚乱。 “是啊,我来这吃过好几次了,从来,没吃到过苍蝇。” “我们碗里都没有,咋苍蝇都刚好掉他们碗里去了。” 楚渔往桌上用力一拍,怒道:“想找茬,也不看看我楚渔面馆的老板是谁!金风馆的倾城姑娘是我们楚渔面馆的大老板,倾城姑娘与周国舅萧公子交好的事,全江宁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敢来我楚渔面馆找茬,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的样子。” 说到周国舅和萧烨然,那三个人还是明显有点害怕,楚渔心中冷笑,才几句话就给吓住了,果然是群乌合之众。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楚渔忽地抓起一碗面,猛然砸在一人脚下,面、汤和碎碗溅了那人一脚,吓得他身子都晃了晃。 楚渔也顾不上心疼这只碗,一鼓作气道:“我打开门做生意,每天起早贪黑,只为糊口,你们几个安得什么心,今天这事,我告诉你们,没完,全都给我见官去。” 说到见官,有两个人眼露惧意,楚渔正得意,剩下那一人一脚踢翻了凳子,拧着脸,大吼一声:“怎么地,爷就是来砸场子的,不怕说实话,爷就是来砸场子的,你敢把爷怎么样?兄弟们,给我砸。” “你们敢?” “你看我们敢不敢?” “大力!” 楚渔一声喊,王大力带着赵文昌的三个伙计,手举着扁担棍子,气势汹汹地冲出来,护在楚渔前面。 那闹事的也不是吃素的,一声冷笑,手往背后一摸,抽出明晃晃的刀子,另外两个人也都抽出了刀子。 哇,这是有备而来啊!可是对方有武器,他们只有棍子,这有点吃亏啊!好在王大力是上过战场的,赵文昌那两个伙计也非寻常人,三人也没被刀子唬住。 “别以为端出周国舅和萧公子,就能吓到爷,告诉你们就算当着周国舅和萧公子的面,老子也照砸不误。” 眼见一场大战就要开始,楚渔那个着急啊,在她的店里打架,不管打赢还是打输,砸的都是她的桌椅碗碟,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桌椅碗碟,而且刚才那些客人的面钱都还没付呢?这一打架,哪还收的到面钱啊!也有好几十文呢! 可是不打也不行啊,不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以后肯定还会来第一次第二次的。 “兄弟们,给我砸。” 怎么办?怎么办?正在楚渔急得后脑勺冒烟时,一个声音出现了。 “我看谁敢砸!” 听声音,就知道是萧烨然。 萧烨然手摇着精致的银扇,翩翩而入,走到那三人面前,还为说一句话,那三人瞬间就怂了。 “萧公子好。” “见过萧公子。” 萧烨然走到楚渔旁边,提起裙摆,坐下,悠悠地说:“刚才是谁说就算当着我萧某人的面,也照砸不误来着!敢情我萧烨然是一点都不中用了?” “没,没,开玩笑,开玩笑。” 那三人连忙挥手,又是道歉又是行礼,怂成一团。 萧烨然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说,谁派你们来的?” “萧公子息怒,没有人派我们来,萧公子息怒。” “不说是吧!”萧烨然一声冷笑,忽地伸出手指,以闪电般的速度抓向了那人的手腕,楚渔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那人就跪倒在他脚下了。 “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还嘴犟不肯说,萧烨然也不多说,只抓着那人手腕的两根手指微微用力,那人马上就满头大汗,跪地求饶了。 “萧公子,求您放过小的。” “萧公子,我错了,求求您大人大量。” 那三个人磕头磕得咚咚响,刚才作威作福的时候咋就没想到现在呢?这叫恶人有恶报,楚渔真是一点都不同情他们。 “说,还是不说?”萧公子面色越来越冷。 接着,楚渔就听见一阵关节摩擦的咔嚓声,被捉住手腕的那人疼得额头上青筋冒气,脸涨得通红,全身都在颤抖。 “我说,我说,我说,我说......” 萧烨然这才松开手,那人吃力摔倒在地,整只手掌都垂了下来,楚渔估摸着这手腕是被捏断了,不由得偷偷打量起萧烨然,以前一直觉得他温文尔雅,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是对面鸿昌酒楼的陈老板派我们来的,陈老板说面馆抢了他们不少生意。” “我们再也不敢了,求萧公子饶恕。” “我们再也不敢来了。” 三个人语无伦次地说。 陈老板?就是那个一脸麻子的陈老板吗?鸿昌酒楼?那可是江宁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啊!她楚渔一间小面馆至于抢他们生意么?有这么居安思危的么?楚渔扁扁嘴。 “滚!” 萧烨然一声令下,那三个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楚渔估摸着他们这一走,以后应该再也没人敢来面馆找茬了。这个萧烨然还真是座活菩萨啊,得好好供着。 看热闹的人差不多散去了,楚渔赶紧招呼客人们继续吃面,给每位客人加了点小菜,又给赵文昌的三个伙计每人送了一碗面。 有王大力在外头收拾,楚渔则请萧烨然去后院喝茶。 “小鱼谢过萧公子。”楚渔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礼,她是真心感谢萧烨然,要是今天他没出现,她辛辛苦苦张罗起来的面馆,估计现在就只剩一堆破烂了。 “你要怎么谢我呢?”萧烨然手托着腮,笑意盎然地看着楚渔。 楚渔眼一转:“既然我是开面馆的,那当然是请萧公子吃面啦。”说着招呼九儿给萧烨然做碗面,还让加个煎鸡蛋。 “哈哈,你很聪明。” “我这都是些小聪明,萧公子就别笑话我了。”楚渔端来一壶茶,笑道,“萧公子,面还要点时间,先喝喝茶。”说着,给萧烨然倒了杯茶。 萧烨然也不急着喝茶,只一直笑盈盈地看楚渔,端详了一阵子,忽然手一勾,说:“小鱼,要不你跟我去萧家吧,无论是帮我打理铺子,还是为我出谋划策,你这么聪慧,定不逊男儿半分。把你放在这开个小面馆,真是明珠蒙尘。” 楚渔连连摆手:“萧公子说笑了,我就刷刷小聪明,萧公子干的都是正事,我哪行啊。我就想好好开面馆,吃喝不愁,然后,有一天,能把面馆开遍天下就更好了。” “你不愿,我也不强迫你,你若什么时候想通了,或遇到麻烦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楚渔点点头,又说去厨房看面好了没,一蹦一跳地跳向了厨房,萧烨然微笑地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瞬间,有那么一丝惘然。 “热腾腾的牛肉面来了,客官,请慢用。”楚渔笑嘻嘻地递上筷子。 萧烨然吃了一口,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难怪你面馆生意好。” “那是因为有九儿这个大厨子啊。”楚渔说着又招呼九儿也来给萧烨然请个安。 “对了,萧公子,你今儿是去看姐姐了吗?我也好几天没去看姐姐了,姐姐可好?”楚渔在一旁,闲着无事,就端来一簸箕黄豆,想剥了炒着卖。 萧烨然边吃边答:“早上进宫办了点事,回来顺路去看了倾城,想着你这面馆也开了十来天了,就过来看看生意怎么样,碰巧给撞上闹事的。” “说起这些个闹事的,也是真气人,对面那陈老板还真是个未雨绸缪的人啊,他开了家那么大的酒楼,我就这么间小面馆,能抢他几个生意嘛!小鸡肚肠。”楚渔越想越气,碰巧一条毛毛虫从地上爬过,她就把满肚子的气都撒在毛毛虫身上了,踩得一地绿汁。 “陈老板是萧夫人的侄儿,他来找茬一点也不奇怪。” “哪个萧夫人?” “萧俨的夫人。” “啊......难怪!隔得这么近,这个陈老板天天瞪都能瞪瞎我。” “哈哈。”萧烨然放下筷子,掏出手绢,擦擦嘴角的汤和油,笑道,“这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回头抽空找陈老板聊聊。” “那我不是要欠萧公子好大一个人情了?”楚渔一愣,这个萧烨然今天热情的有点过头了,是因为倾城姐姐的面子吗? “哈哈,拿面还,我以后会常来吃面的,不能收钱哈。” “那当然。” “我还有事先走了,后日再来吃面。” 萧烨然说着捏捏楚渔的脸蛋,笑嘻嘻地走了。 楚渔坐在小板凳上发起呆来,今天的萧烨然好像比平常要平易近人的多嘛。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萧烨然每每去金风馆,都会顺路来面馆坐坐,有时不去金风馆,萧烨然有空也会来面馆。吃碗面,喝会儿茶,聊会儿天,时不时还会讲些生意和政治上的事,问楚渔的看法。 这么大的事居然来问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楚渔也是撞了邪。要说这萧烨然可是倾城心尖上的肉啊,虽然她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可也是女性啊。尤其是自从萧烨然来的勤快后,倾城就再也没来过面馆了,连莫愁都不来了,楚渔好心去金风馆看望她们,倾城也都是装睡不见,莫愁见了她也冷冰冰的。 女人哪!心思都用在争男人上去了,楚渔也是觉得冤屈的很,她都还差两个多月才十岁,居然会成为江宁花魁嫉妒的对象。这真好比六月飞雪,冤得不只一丁半点儿。 不过,楚渔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和时间去跟倾城莫愁解释,赵文昌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在金芙蓉那夜偷偷去的庄子外蹲了整整三个月,终于发现了一丝蹊跷。原来每月月圆之夜,金芙蓉和玉葫芦都会去那里见一位黑衣人,他们几次跟踪那个黑衣人都险被发现,为免打草惊蛇,也没打探出黑衣人的身份。 他们又顺着那庄子查下去,查出庄子乃城西一茶馆老板娘的产业,再想查这老板娘的身份,却不小心暴露了,老板娘立即服毒自杀。他们也没能从老板娘口中打探出任何消息,却在老板娘尸体上发现了一个神秘的蜘蛛图案,根据他们多年掌握的消息,这个蜘蛛图案应该是一个代号,跟“国色天香”组织有关。 对,“国色天香”就是一个神秘的细作培养基地,没有人知道幕后掌控人是谁,也没人知道“国色天香”培养的细作最后都被派去了哪?只知道若是“国色天香”“金风馆”“玉露阁”都为同一人掌控的话,那这个幕后人的野心怕不止赚钱这么简单。 而且天底下有那么多青楼,到底有多少青楼和此人有关呢?简直不堪设想。 赵文昌提起想让楚渔潜入“国色天香”的计划,楚渔没有立即答应,现在面馆生意这么好,她舍不得离开。 然而,没过几天,赵元朗出现在面馆。 第70章 赵元朗 这是时隔一年后,赵元朗再一次出现在楚渔面前,他看起来比一年前更严肃了,额间隐有细纹,他要了一碗臊子面,整个吃面的过程一言不发,没有一丝笑容。 赵元朗走后没多久,赵文昌就传来消息,让她傍晚去密室密谈。 楚渔借口去笔墨轩看书,又走了一趟密道,来到赵文昌隔壁街道的宅子,赵元朗早已等候在此,楚渔笑着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赵公子老了不少嘛。” 赵元朗没有作答,赵文昌笑着说了句:“边关战事吃紧,前朝还烽烟四起,公子操心......” “文昌。”赵元朗出声制止。 赵文昌立马乖乖闭嘴,借口把风,就溜出了门。屋内就只剩下赵元朗和楚渔二人了,赵元朗摆摆手,示意楚渔落座。 楚渔抓了把瓜子,翘着二郎腿坐下,赵元朗开门见山即道:“我要你潜入“国色天香”,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们想我潜入“国色天香”替你们打探秘密,可是。”楚渔敲敲桌面,身子前倾,“我有什么好处?” 赵元朗没有回答她。 “去年,我们是交易,你替我找人,我潜入金风馆,一年过去了,你们打听到我舅妈去世的消息,我也帮你们捉了耶律冲,还提供了金芙蓉密会的线索,这也算两清了吧。”楚渔慢悠悠地说,“这年头替人卖命,或为钱财,或为名利,我为你卖命,你拿什么来换呢?” “你想要什么?”赵元朗看向楚渔。 楚渔握紧拳头:“我最想要找到我舅舅,可惜你们也找不到;其次,我想查清我舅妈的死因,然后灭了汉国报仇,你们是汉国人,自然帮不了我。再往后,我也没有特别想要的了。” 楚渔两手一摊。 “真的吗?” “当然。”楚渔不以为然。 赵元朗目光一凛:“那么,若是你的朋友们知道你是汉国派去的细作......” 赵元朗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楚渔也能想的到。 果然,楚渔面色微变,怒道:“赵元朗,你这个奸商!你姑奶奶不怕你,你胆敢去透露我的身份,我就把你们的事情全都抖给金芙蓉,还有萧烨然周国舅。” “对,还有耶律冲的事,若是让慕容叔怀和辽国人知道,你们也别想捞到好处,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哼。”楚渔抡起袖子,仰头直视赵元朗,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赵元朗却点了点头:“不错,国色天香就需要你这样有胆量有谋略的人。” 哼,他这是在夸她吗?别以为夸她几句就能让她卖命,命多珍贵啊。 “楚致远是你爹,云娘是你娘吧!” “你怎么知道?”不过,随即又觉得她这话问的太蠢了,既然他们能帮她打听出爹娘的事,难道还猜不出他们的关系么? “你娘的死因,文昌没告诉你,那我现在告诉你,你娘是被刘崇和慕容叔怀兄弟二人害死的,至于我有没有骗你,你日后可找他们二人核实。” 刘崇是谁?慕容叔怀,就是那个老色鬼,早知道前几次就应该杀了他。 “他们为什么要害死我娘?” “你可以日后问刘崇和慕容叔怀。” 哼,这个等她捉到刘崇和慕容叔怀时,自然会问清楚,可是赵元朗为何要突然告诉她这些,他有什么目的?知道云娘的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份仇恨在心里日积月累后,楚渔就越不急于报仇了。 “你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赵元朗起身关上窗户,又坐回椅子里,才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一条船上......”难道,难道赵元朗也跟慕容叔怀兄弟有仇吗? 不待楚渔细想,赵元朗即点头说:“你想的没错。” “那你们咋不杀了慕容叔怀和刘崇?” 赵元朗凝神道:“这世上许多的问题,并不是杀掉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那就多杀几个呗!”楚渔脱口而出。 赵元朗摇摇头:“先帝亡后,新帝登基,听信亲信之言,猜忌忠臣,将郭建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尽我等不为快。” “所以,你们要造反?” “所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是一条船上的人。” 哇塞,这帮人是真要灭掉汉国的啊!这可是大事,楚渔她平常嚷嚷着要灭了汉国报仇,可终究只是心里想想而已,连说都不敢说。她原本的计划也是想办法混进汉国的对手——唐宫,去忽悠唐国皇帝出兵攻打汉国,这样她也算间接性的报仇了。可两兵交战,最可怜的是无辜百姓和年轻将士们啊!如果不用杀害无辜之人,也可以报仇貌似更好。 “其实你也可以想的正义点,若国色天香和金风馆等的幕后控制人是西域人或辽人的话,那中原国土就要旁落异族人士。所以,你潜入国色天香,也算是救国救民,可名垂青史。” 名垂青史......她要名垂青史做啥?赵元朗这顶高帽也戴的太高了吧。 “而且。”赵元朗顿了顿,“你也曾落入过人贩子窝,知道那些女孩多可怜,无论是金风馆,还是国色天香,那些被/操/控的女子也是可怜之人,你若能助我瓦解国色天香,也算是救她们于水火中。” 赵元朗这一番话确实说动了楚渔,她想起了九月、九儿、莫愁,死去的云丫,还有倾城,这天底下,最不值钱的就是女子的身体和自由,总有那么些人想利用想践踏。 那就这样决定吧!反正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爹爹,一时半会也无法替娘亲报仇。 “若能成功,我就一个条件:就是慕容叔怀和刘崇两条命,你必须交给我亲手处置。” “成交。”赵元朗点点头,顿了顿,又问,“你确定不多提一个条件?” “当然要提。”楚渔到底底气不足,她又不是多有骨气的人,也知道此时是漫天要价的最佳时候,只不过提什么条件好呢?除了银子,她还真暂时想不出要什么。 这个时候,赵元朗又开口了:“你也不必急着想条件,你替我卖命,我总不会亏待你。今日,我便先跟你立个契约。第一、若未能成事,只要你还活着,我就必定会把刘崇和慕容叔怀抓来交由你处置,若你没能活着走出国色天香,我会替你杀掉刘崇和慕容叔怀。第二、若事成,除钱财外,我另应允你三件事,这刘崇和慕容叔怀的命是第一件,另两件事,你可慢慢想。” “三件事......”楚渔琢磨着这也不错呀!貌似这赵元朗颇有些能力,以后有什么仇人,或要打架什么的,都能用得上啊。 “嗯,君子之言,顶天立地,你若不信,我可与你立字据。” “信,信,当然信。”楚渔连连摆手,这赵元朗性子稳重,为人也较为严肃,但认识这么久,还没见他食言过。 就这样,楚渔和赵元朗达成了第二项交易。 “接下来,我跟你讲讲国色天香,只要你进入国色天香,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只能靠自己,我们谁也帮不了你,所以,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在脑中,因为这事关你的性命。” 赵文昌已经放完风回来,赵元朗又说:“在把你送进国色天香之前,文昌会对你进行一段时间的急训,以帮助你在国色天香活下来。” “就他?”楚渔笑眯眯地望着赵文昌,故意叫了声“二娘”。 “咳咳咳,这个那个。”赵文昌干笑两声,“公子,放心,文昌必不辱使命。” 接着,赵元朗和赵文昌跟楚渔详细介绍了国色天香的内部情况,楚渔从他们的话里,能判断出他们对这个国色天香已经有一定的了解。奇怪,了解的这么详细,连选拔和训练的流程都知道,就跟他们有人进去过一样。 原来这国色天香是由一神秘人物创建的,没有人知道它起源于何时何地,知道这个组织的人也很少,可以说是江湖最神秘的一个门派。 国色天香专门饲养幼女和□□,将他们培养成细作和杀手,再输送至各个重要的势力,以获取他们想要的情报和利益。赵元朗他们也只知道他们的存在,但,这最后的利益是谁所得,却不得而知。 换句话说,就是这幕后掌权人的身份,及其所代表的势力方,一直是未解之谜。 “国色天香近年来逐渐为部分人所知,这也证明他们并不神话,也像所有的机构门派一样,存在的时间久了,就自然会露出一些破绽,也会出现叛变者,我们曾有幸从一名叛变者那获取了部分信息。” 赵元朗接过赵文昌的话:“而我们需要你帮我们获得更多信息,不止是幕后人的信息,还有所有细作名单,联络方式,以及他们的任务,这并不简单。对比起来,之前在金风馆只是让你玩玩而已。” “我当然知道。” 赵元朗凝神看着楚渔,他希望能让她意识到危险和重要性,楚渔有天生的优势,却也有天生的弱点。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她胆大,却往往不够谨慎,她聪慧,却自负。只有将危险时刻存于心中,才能活得更长久。 楚渔满不在乎的样子让赵元朗心里有点担忧,他看了眼赵文昌,那意思就是之后的训练得更苛刻点,赵文昌点头。 “既然你们都不知道这国色天香在哪?我怎么才能混进去呢?”楚渔托着脑袋问。 “每年开春,国色天香都会去合作的人牙子那买些□□幼女,我们会把你安排到人牙子那。你年纪虽然大了点,但天资还不错,人牙子再说道说道,应该能被看中。” “你得改个名字。”赵元朗想了想又说。 “为什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改。”楚渔立马抗议。 “如果让人知道你是楚致远的女儿,这并不是好事。” 好吧!抗议无效。楚渔想了想:“那我就改成王小鱼。改成娘亲的姓总没问题了吧,反正云娘姓王,就她和爹爹知道。 “嗯,你的身份就是福州城外王家村人,文昌到时候会给你村子和家庭的具体信息。” 王小鱼就王小鱼吧,念着也还算顺口。赵元朗又交代了几句话,就连夜离开了江宁。 赵元朗走后,赵文昌就说了接下来的安排,一个月后,开始急训,这也就意味着,一个月后,楚渔就不能出现在江宁,要从所有人眼前消失,再出现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回家时,九儿和王大力还在等她。昏黄的烛光下,九儿和王大力憨厚的脸,让楚渔觉得特别温暖,可是马上就要离开他们了,舍不得啊。而且她若离开了,楚渔面馆还能否开下去吗?貌似有点悬啊。 楚渔琢磨了几天,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而这时候,花容又死了,死在她嫁入崔府一月后,听说是被大房害死的,一尸两命。 花容的死对金风馆那些姑娘们刺激特别大,许多人看着花容被崔公子抬回府后,也或多或少梦想有一天,她们也能像花容那样从良。可花容从良的结局却是一尸两命,这还不如呆在金风馆。 倾城应该也想过某一天离开金风馆,风风光光地嫁给萧公子吧。楚渔想着便去了金风馆,难得这一回,倾城没有避开她,还邀她一起喝酒。 “小鱼啊,你说这花容以前那么厉害的人,去了崔府才一个月,咋说没就没了呢?” 倾城端起酒杯,将杯中酒洒向地面。 “花容啊,你与我斗一场,喝了这杯酒,前尘往事就让它随风去吧。” 倾城呢喃自语,莫愁在一旁抹眼泪。 “入了我们这行,真能脱身么?”倾城怔怔地问楚渔。 楚渔想了想,点点头:“能,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我们不放弃,就总会有希望。像我和九儿,现在不就好好的么?” 倾城抬在空中的手,又垂了下去:“是啊,九儿现在就好好的。” 说着,她又去看莫愁:“莫愁,你是不是好生羡慕九儿。” 莫愁咬着嘴没吭声。 倾城凄然一笑,呢喃道:“你是应该羡慕的。” “莫愁不敢。”莫愁垂着头。 倾城起身,颤颤巍巍地往里屋走去,楚渔想跟上去,却被拒绝了。过了会儿,倾城又颤颤巍巍地出来了,手中还拿着两张纸。 莫愁认得那是她的卖身契,她不知道倾城要干啥,吓得慌忙中跪了下来。 倾城撑着桌面走到莫愁面前,把那两张纸递给她:“拿着吧,这两张纸在我这也没啥用。另一张给九儿,你们拿着,就再也别回来了。” “姑娘!莫愁至死不敢忘却姑娘恩情。”莫愁一声悲忽,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颤抖着手接过那两张卖身契。 “你生来自由,却被迫呆在我身边照顾我多年,我于你又有什么恩情。起来吧,谁也不欠谁的,就这样吧。” 崔公子将花容捧在手心里,却也没能救花容于水火。而萧郎,与她交心多年,却从未说过要娶她的话语,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她倾城这一生怕也只能这样到老了,也许会成为下一个金芙蓉,也许不会!这样也好,吃穿不愁,万人羡慕,至少不用饿肚子吧。倾城的眼角滑过一滴泪,她撇过头,望着窗外,长吁一声:认命吧,倾城,你生来就是这样的命运,而莫愁她们还年轻,如果你能给她们自由,又何必让她们变成下一个你? 楚渔也没想到花容的死会让倾城如此动容,犹豫了下,还是拿出了带来的包裹。 “姐姐,这是面馆这几个月赚的钱,还有账本,银子我都是五五分开的。虽然才几十两银子,不过,给姐姐添衣服也好。” 这都是干干净净的钱,倾城摸着还带着楚渔体温的银子,微微笑道:“都是你凭本事赚来的,挺好。” “但是,小鱼有一事想要姐姐帮忙。”楚渔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说吧。” 楚渔按照早已背好的话说:“快到我娘的忌日了,我想回福州祭拜娘亲,顺便看看爹爹有没有回来。” “额,这是你的事,我不需要知道。” “可是面馆......”楚渔看了眼莫愁,面露难色,“面馆人手不够,小鱼想请姐姐准许莫愁去帮忙打点打点。” 倾城看了眼莫愁,淡淡地说:“莫愁,卖身契已经还你了,你现在是自由身,你的事,我不需要知道。” 刚起来没多久的莫愁,又噗通一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含泪道:“多谢姑娘。” “小鱼不在的日子里,就要麻烦姐姐多费心了。”楚渔躬身道。 倾城懒懒一笑:“这面馆,我也有一半,我自然会费心。” “小鱼先谢过姐姐。” 倾城摆摆手,就要回屋歇息,可她走着走着,却忽然回过头来,看着楚渔,也不说话。 楚渔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问:“可是我脸上沾了啥东西?” 倾城摇摇头,只问了句:“去多久?” “不知道耶!”意识到这回答不妥,楚渔又赶紧解释,“从江宁到福州路途遥远,我还要替娘亲守孝,找找爹爹,估计少说也得半年以上吧。” 倾城点点头,充满疑惑的双眼,又盯了楚渔一会儿,才转身回屋。 难道露陷了吗?没道理啊! 第71章 训练 莫愁也没什么贴身的东西,就几样衣服,收拾起来也比较快,莫愁与那些相好的丫头们一一道别完,才和楚渔走了出来。 平常楚渔进出金风馆都是走的后门,这次因莫愁要求,所以走了前门。莫愁说她从今日起,她就从良了,从此与这风尘之地再无半点瓜葛,这样的时候她必须走前门,光明正大,抬头挺胸地从前门走出金风馆。 她们离开的时候,有许多丫头,或在明处,或躲在暗处,都一直眼巴巴地望着她们的身影,那一双双惶恐的眼睛里,一半羡慕,一半嫉妒。 二人一路回到面馆,已近中午,一直在厨房忙活的九儿,乍一看看到莫愁背着包袱时,也是大吃一惊,再看到那张卖身契时,自是泪眼汪汪,又一听莫愁说起倾城姑娘的事时,更是唏嘘不已。 王大力从后院进进出出,看着几个姑娘泪眼汪汪的,也没多问,只让她们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不必客气。莫愁之前也、来面馆帮过几次忙,所以对面馆的各项活计也熟悉的很,刚一放下包袱,就忙活个不停了,一会儿给九儿打下手,一会儿在前堂端盘子收银子,十足的能干婆。楚渔悠哉地坐在后院逗蚂蚁,偶尔抬头看着莫愁忙碌的身影,心里总算安定了不少,有莫愁在,这楚渔面馆的未来应该不会很差。 这间面馆,对于楚渔而言,并不仅仅是一间面馆,还是她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在外流离的时候,她常幻想能拥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现在她却不得已要离开这片天地,那总该多为面馆做点打算。光靠卖面,品种总是太单一了点,之前是因为缺厨师,现在莫愁来了,以莫愁的厨艺,再卖几个小菜,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有了小菜,那就还得有酒,这年头无论杀猪的还是读书的,不都爱吃个小菜喝点小酒么?尤其是快到冬天了,酒能御寒,一定能给面馆带来很多生意。不过,她们是小本生意,本钱有限,所以酒呢,不一定要选大酒坊的,可以选个小农户酿的酒,只要味道不错,酒纯正即可。 有了面、小菜和酒,客人也应该会越来越多,铺子就那么大,肯定会坐不下,眼下离风雪天还有段日子,可以用竹子和木头,在铺子的外面搭间棚屋,这样就可以多摆几张桌子了,而且冬天还能挡风雪,等到春夏天时,天气暖和,在小木屋吃饭也更有情趣。 丰富菜品和扩大铺子的计划,就这么定了,楚渔也是个想到就立马要行动的人。吃过中饭,楚渔即去了郊外,找户人家,买了一堆搭木屋的材料,又去笔墨轩借了两三个伙计,和王大力一起连夜开工,只用了四天的时间,小木屋就完工了。 在王大力几个搭小木屋的同时,楚渔也没闲着,她跑遍了江宁郊外各酿酒的农户,每晚都会带回来七八种酒,让王大力和莫愁九儿品尝,这王大力别看生得头大脖子粗,但对酒还有几分了解,就挑出了五种较为出色的酒。楚渔又让莫愁摆了个免费试喝的小摊子,只一日,就挑选出了客人最喜欢喝的那种酒。楚渔这才去找那农户谈以后按月送酒的事,又磨了会儿价格,面馆的酒供应总算谈妥了。 九月下旬,面馆就开始卖菜和酒,试卖第一天,就取得不错效果。楚渔又规定每月十五,店内有三样东西卖半价,这做法很新鲜,在整个江宁尚属首次,很吸引人。加上莫愁炒的都是农家小菜,口味清爽,价格还不贵,这一来,面馆每天都座无虚席。对面鸿昌酒楼不少客人也开始往楚渔面馆跑,鸿昌酒楼的陈老板每天站在门口往楚渔这边看,那眼睛都能喷出火来,幸而有萧烨然撑着,自那三个混混后,再无人上门闹事。 面馆生意好,莫愁也能接手了,九儿和王大力配合好,面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楚渔算算时间,她也该离开了。 离开前一晚,楚渔写了两封信,交代莫愁若她师父来找她,就把信给她师父,什么话也不要说。又交代王大力,若是她爹爹来找她了,就不管用什么办法,绑也要把她爹绑在这,直到她回来。 莫愁和王大力一一记在心里,接着又是好一顿撕心裂肺的离别之言。 在十月的某一天,楚渔相继与倾城、萧烨然、赵文昌及王大力莫愁九儿等人道别,又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留给莫愁做面馆备用金。然后,于一个忙碌的午后,骑上萧烨然赠她的马,声势浩大地出了城门。莫愁九儿和王大力一路送,一路揉眼睛,那个依依不舍啊,看得楚渔的心就如吃了未熟的杨梅般,酸得不止一丁半点儿。 “小鱼,你要快点回来啊。” “小鱼,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给你看着面馆。” “小老板放心,我王大力一定好好给小老板看着面馆,照顾好两位姑娘。” “小鱼,早去早回啊!” “小老板,一路顺风。” 楚渔骑着马儿在郊外晃荡了大半日,直到快天黑时,才赶走了马,穿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乔装成富人家的少儿郎,掩了面,又摸进了城门,一路溜进了赵文昌的宅子。楚渔鬼鬼祟祟地在宅子外晃荡了几圈,才摸上门环,还没推,门就开了一条缝,她左右环视一圈,如泥鳅般迅速溜进了门,快速合上门栓。 “跟做贼一样,真不容易!”楚渔捂着胸口,大松了口气。 楚渔在宅子里到处转了转,都没看到赵文昌,正暗骂:死赵文昌又跑哪潇洒去了,连个鬼影都看不到时,裹着围裙的赵文昌从厨房探出了半颗脑袋,把楚渔吓了一大跳。 “今晚吃红烧鱼。”赵文昌手里抓着一条翘辫子的鱼,笑意盈盈地同楚渔打了个招呼。 楚渔踏进厨房,扫了几眼,有鱼有肉,随口说了句:“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嘛!” “马马虎虎。”赵文昌咧嘴一笑。 锅里的油烧得冒烟,赵文昌抓起那条鱼,往锅里一扔,那口大锅就像被扔进了一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不一会儿,鱼的香味就随着油烟弥漫开来。这时候,赵文昌又抓起案板上的一堆蒜葱之类的配料,往锅里一洒,香味扑鼻而来,楚渔的嘴里就像被寒风吹过一样,口水都流到了舌尖。 只会会工夫,三菜一汤就已上桌,楚渔趁热装了一大碗米饭,夹起一根鱼尾巴,横在米饭上,哗啦啦地吃起来。 “还不错吧。”赵文昌得意洋洋地炫耀他的厨艺。 楚渔竖起大拇指:“二大爷你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真是贤妻良母啊!” “呸呸呸,我这明明是宜家好男人。哎呀,都好久没人陪我好好吃顿饭了,丫头,你今晚可得多吃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进了国色天香,能不能填饱肚子还不好说。”赵文昌笑眯眯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又自给儿喝了起来。 “去去去,乌鸦嘴就不能说我进了国色天香,顿顿美味佳肴么?”楚渔嘴巴里塞满了饭菜,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嘴巴一张一合都极为不容易。 赵文昌见楚渔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酒杯,笑眯眯地看着楚渔:“丫头耶,吃饱喝足了吧,该说说正事了。接下来的这两个月,我会教你一些低级的细作常识,如毒物辨识、机关拆解、暗语、各国情况、各地风俗、各门派的图腾,以及我们在各地的联络点等,你需要在两个月内熟记这所有的内容。但是......” “但是什么?有话快说,别磨叽。” 赵文昌突然提高了音调:“两个月后,你需要‘忘’掉我教你的所有一切。” “忘掉?”楚渔差点被一口饭噎死,这赵文昌是不是脑子进浆糊了啊,咋一会儿让她记住,一会儿又让忘记,这不是故意逗人玩嘛。 楚渔冷着脸,面露不悦。 赵文昌起身,自书案上拿了一支笔和两张白纸,一一摆放在楚渔面前,然后拿起笔在其中一张白纸上画了只乌龟,才正色道:“你现在就如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我为了让你活命,会教给你许多活命的本领,这就好比我在白纸上画了一只乌龟。但是,在‘国色天香’的眼里,你应该还是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如果你懂了,反而容易让人起疑。” 赵文昌拿起旁边那张白纸,盖在画了乌龟的纸上,然后指着白纸说:“你现在往这看,什么都没有,白如雪。但是,实际上,这里面有一只乌龟,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如何把这只能帮助你活命的乌龟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这就要靠你的本事了。” 楚渔翻了个白眼:“你不就是想说要装作普通人,才不会被人发现我的细作身份嘛!” “孺子可教也。”赵文昌边拿起一张纸对折,边云淡风轻地说,“我刚才说的都是看得见的训练,除了这些外,这两个月,我还要对你进行看不见的训练,具体呢?比如隐忍力、观察力和胆量等,毕竟总不能人家严刑拷打两次,你就招了供。” “严刑拷打......难道我还要挨打?”楚渔之前可没想过这一茬。 “凡事都有可能嘛!”赵文昌将纸折的鸟儿往空中一抛,轻轻地吹,那只鸟儿在空中盘旋了几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好吧,未雨绸缪好像也比较有道理,楚渔继续埋头吃,能吃一顿算一顿的日子啊。 赵文昌见她没多大反应,才吸吸鼻子,继续说:“从现在起,你就是王小鱼了,福州长乐王家村人,家住在王家村村尾家门口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上种了许多柳树,还有一棵大槐树。你父亲叫王长生,现年三十五,母亲李氏,闺名红姐儿,现年三十三,你上头还有两个个姐姐,大姐萍儿,少时卖给人家做童养媳,早断了来往,二姐桃子送人了。你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大妹春儿八岁,二妹喜儿六岁,三妹盼儿四岁,弟弟得儿两岁。” 楚渔边记边感慨:“敢情这家人就盼着生个儿子啊!” “好好记。你祖父名为王继平,早逝,祖母李氏,去年病亡。你母亲和祖母的娘家都是隔壁李家村,你外祖父外祖母已亡,你母亲上头有三个哥哥,你大舅名李一郎、二舅名李二郎、三舅名李三郎,他们的子女.....” 这七大姑八大姨的......还真多!楚渔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哀声抱怨:“你就不能找个人口少点的人家啊!” “就他们家有女儿叫王小鱼,还卖给人贩子了。” “这么巧!” 赵文昌嘿嘿笑了:“是挺巧的,听说这家子挺穷的,生你时,你爹娘就盼着能有口鱼汤喝,所以就给你取名小鱼了。因你爹身体不好,母亲又常年怀孕生子,家里劳动力不足,穷的有上顿没下顿,就只能卖孩子了。今年秋收后,你爹娘就把你卖给了王婆子,王婆子又把你转卖给了潘驼背,潘驼背要把你卖给国色天香。年后,我们会把你送到潘驼背那。” 楚渔想起一事,又忽然问:“你让我假冒这个王小鱼,那这个真的王小鱼呢?万一让国色天香的人查到她了?” “她永远也不会出现了。”赵文昌淡淡地说。 “你们把她杀了?”楚渔只觉刚吃进去的鱼肉,堵在胸口,难受。 “怎么可能?”赵文昌白了楚渔一眼,“你以为国色天香那么好混进去?他们会详细调查进去的每一个人,以防有细作。我们也是先遇到这个王小鱼,发觉有机可乘,才想着让你以她的身份进去。至于这个真的王小鱼嘛!” 赵文昌顿了顿,淡淡地说:“也是个倒霉人,被我们买回去,没几天就摔死了。” “摔死了?”楚渔当然不信,罪恶感油然而生,默默地在心中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只希望这真的王小鱼能早登极乐。 “从现在起,忘掉楚渔的身份,你就只是王小鱼。” 从现在起,她不再是楚渔,而是王小鱼。 第72章 密室 一个月的训练,把楚渔累成了狗,每晚深更半夜才能躺到床上,第二天鸡还没叫,就要被赵文昌的大喇叭吼下床,镜子里的黑眼圈越来越大了。 身体的累还能承受,可脑子的累,几乎让楚渔疯狂。脑子里每天都要装进大量的东西,那种感觉就像吃撑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更何况这些都是她以前从未见过从未想过的东西,却要迅速熟悉起来,那种难度可想而知。 到十二月,赵文昌还是教楚渔暗语以及唇语。 “我会重点教你暗语,这套暗语只有我们这边比较重要的人才知道,主要方便你传递消息。至于唇语嘛,你进了国色天香,应该也会学,你现在只需知道点皮毛,届时好应对国色天香的考试即可。”赵文昌把一册《史记》甩在楚渔面前。 是的,据赵文昌说着国色天香的细作选拔制度极为苛刻,每年都有春夏秋冬四次考试,如若考试不合格者,则没有资格参加之后的培训。这些落选者既没能成为细作,又知道了国色天香的秘密,所以,她们的结局也比较凄惨,要么被关押在国色天香内终生劳作,要么直接被杀掉。 因为国色天香有一条规矩: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这也是赵文昌反复跟她强调的一句话,楚渔每次听到这句话都觉得不寒而栗。 赵文昌所说的暗语主要分为写和说两种: 写,即是依照《史记》的第一册,将页码和该页码内的字用“一二三......”等标记,写在任何地方,这种方法主要是用来传递极为重要的情报,可保证即使被人发现也看不懂。 说,是指一段福州民歌《采莲》,这支歌唱得其中缓慢,皆可代表不同含义,主要为危险、安全、求助等。 还有第三种暗语,即手势,手不同的动作可代表一些简单的指示,但这种暗语必须面对面才能传递消息,而她进了国色天香之后,与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所以,赵文昌也没多讲这第三种暗语。 这些暗语是为以后做准备的,楚渔刚进国色天香的一段时间里,应该是别想有机会接触外面了,只能等她通过考核,被派出去执行任务时,才有机会用暗语与他们交流。 阿飞也是很郁闷,大老远陪着他家爷来江宁给楚渔过生辰,却扑了个空。这楚渔说也不说一声就回了云井村,阿飞又辛辛苦苦地跑去云井村,想要接楚渔回钱塘过年,到了云井村一问,楚渔根本就没回来过。 楚渔一声不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世子爷那张脸啊,可想而知,黑得跟墨汁一样。一直暗中保护楚渔的那两个人,也因为跟丢了人,受到重罚,按照他们的说法是:楚渔那日出了城门,却没有赶路,而是在城外的草地睡了一整天,到傍晚,她又在城门外的饭庄吃了个饭,吃着吃着,人就不见了,就剩一匹马。 小鱼为何假装回云井村,却在城外逗留?小鱼从江宁消失后去了别处?还是又回到了江宁?如果是去别处,她就没必要在城郊外逗留,还连马都不要了。所以,她一定还在江宁,倒霉的阿飞又在江宁城找了整整一个月,只差掘地三尺了,却连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凭小鱼的能力,不可能凭空消失,这背后一定有人帮她。小鱼离开他的这一年到底认识了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世子突然意识到必须要立即查清楚这些事,才能知道小鱼的行踪。于是乎,阿飞作为世子爷跟前跑腿第一人,自然是停不下来。 爷交代他务必要把小鱼这一年去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都暗中调查一遍,这活干起来可不简单啊,阿飞心中暗暗叫苦,却也无可奈何。 ...... 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里,楚渔迎来了她十岁的生辰,那日晚饭,赵文昌破天荒地给她煮了一大碗面条,上面还摆了两个鸡蛋。 对于赵文昌居然会知晓她的生辰这事,楚渔也是蛮意外的,不过,只要有长寿面吃就很好啦,管他怎么知道她的生辰呢? 吃过长寿面,赵文昌忽然说要带她去密室转转,楚渔也没多想,就跟着进了密室,可走着走着,她手里的火把突然熄灭了,楚渔下意识地去叫赵文昌,却没有人应答她。 一点绿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楚渔的心揪得一下,拧成了一块,吓得大叫起来,可任凭她叫破了喉咙,赵文昌都没有出现。冷静下来的楚渔马上就想到这是赵文昌在故意吓她,应该不会有危险,可是这漆黑的密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声,无论她如何告诉自己很安全,她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后背凉飕飕。 怎么办?怎么办?当然是逃出去啊!楚渔凭借着上次来时的记忆,摸索着往一端的出口跑去,也顾不上脚下有没有踩到过那对痴情男女的骨头。可等她跑到那出口,像赵文昌那样去推上面的盖子,却怎么都推不开,她拼命地喊,只有回音一圈圈在耳边转。 她又往回跑,跑到书铺的那一端,顺着枯井的墙壁一路爬,想要推开井盖,却也怎么都推不开,大声喊也照旧没人回应。 这赵文昌是铁了心要整她啊!可是明明知道只要等到明天天亮,赵文昌一定会来救她出去,可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地害怕。明明知道这里不会有危险,可她还是忍不住恐惧的念头,脑海中不断浮现各种她见过或者没见过的恐惧画面。 曾经被她活活捂死的老鼠,被她活活烧死的马老大,还有鲜血四溅的钱青竹和直直倒在她脚下的萧都司......黑暗中,他们一个个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朝她扑过来,楚渔想要闭上眼,却怎么都闭不上眼,那一双双阴森的眼发着绿光,死死地盯着她,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盯过来,他们的嘴角都是恶心的血,仿佛都在对她说:“还我命来。” 她含泪闭上眼,耳朵却出现各种噪杂的声音,像鬼哭狼嚎般,还有那对死了几百年的□□,一直在她耳边哭,各种声音在她耳边边盘旋,犹如漫天而来的沙尘,铺天盖地冲向她。她死死捂住耳朵,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可这根本就没有用,那些鬼爪子已经伸向了她的脖子,掐得她喘不过气来。 杀人的瞬间,不会害怕,可是杀完人后,那种恐惧却久久不会散去,噩梦她也做过几回,可大多很快被新的事情取代了。这是第一次,她被自己沾血的双手吓得大喊大叫,她在地上连滚带爬,想要钻进地缝里去,这样那些鬼魂就抓不到她了。 可,一切都是徒然。 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恐惧,这句话赵文昌常对她说起过,可她就是做不到。当恐惧来临时,她不想听不想看不想去想,只想躲起来。 心魔还需“心药”医,不过了这一关,你去了国色天香也很容易露陷,与其到时候小命不保,倒不如现在先苦一阵子!在黑暗中冷眼观察这一切的赵文昌悄悄地出了密室,彻底将楚渔一个人留在了黑暗里。 楚渔也不知道她在地上蜷缩了多久,只知道后来娘亲来到了她的身板,娘亲这次没有骂她,而是轻轻地把她抱了起来,就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去田边给爹爹送饭。爹爹沙哑的歌声飘荡在田野间,那头老黄牛在山间边啃着青草边哞了几声,她调皮地捂着耳朵大喊难听,爹爹此时总会停下来,笑说闺女怎能嫌爹丑。 “正月里来,灯笼挂树梢;二月里来,绿柳冒新芽;三月里来,春桃吐心蕊;四月里来,春雨几来回;五月里来,黄梅垂枝头;六月里来,稻花香千里;七月里来,莲蓬笑弯腰;八月里来,黄豆连成片;九月里来,露珠扰行人;十月里来,枫叶羞红脸;冬月里来,银霜白屋顶;腊月里来,傲雪覆腊梅。” 楚渔轻轻哼起爹爹常唱的那首歌,让心头的恐惧随歌声飘散。当记忆里的美好一点点吞噬掉那食人的血腥,娘亲在天上看着她,娘亲会保护她,楚渔重拾起心中的信念。她手撑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凌冽的目光直视眼前的恐惧,大声喊道:“钱青竹、老鼠、马老大、萧都司,你们都死有余辜,见鬼去吧,我楚渔不怕你们。” 那些阴森的面孔也随着这一句有力的话语,而瞬间碎裂消失。 这首爹爹随口编的《从喜》,那一夜,她不知道她唱了多少遍,一直唱到睡意来袭。当头顶的石板咯噔一声打开时,冬日的寒气侵入,楚渔迷糊中睁开眼,赵文昌嗖得一下,跳到她面前,笑眯眯地对他说:“恭喜你,又长大一岁。” 想起昨晚的仇,楚渔瞬间清醒,假装有话要说地勾勾手。 “怎么,有遗言要交代啊。”赵文昌笑着俯身。 楚渔趁机死死抓住赵文昌的衣领,抬手就是一顿暴打。 “让你把我关在密室,让你把我关在密室......” 赵文昌抱着头躲:“野丫头,这还不是为了你的小命着想。你要是死了,我这些日子的饭不就都喂了狗了。” “让你把我关在密室,让你把我关在密室......” ...... 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除夕夜也算热闹,赵文昌做了一桌子的菜,足足七菜一汤,然而就只有他和楚渔两个人吃。 照他的话说:人生在世,生死无常,要把每一顿饭都当最后一顿来吃,如果这是你的最后一顿饭,你是不是撑破肚皮也得继续吃呢?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吧! 大雪天,两个人在屋里吃的满头大汗,也还只吃了一半的酒菜。楚渔打着饱嗝,连连挥手:“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赵文昌还在一个劲儿给她夹菜:“来来,再吃点,去了那地方,你可就没得吃了。” “真吃不下了。”楚渔严重抗议。 赵文昌哼了一声:“我做的饭菜这么好吃,不吃是你的损失。” 他自给儿又埋头吃了一会儿,也塞不进嘴了,逗得楚渔捧着肚子笑。 “战乱连年,外面还有那么多人连口剩饭都吃不到,你还强往肚子塞,真是暴殄天物,小心遭报应。”楚渔笑着打趣他。 “是啊!”赵文昌放下筷子,也面露忧色,“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知道就好。”楚渔起身去沏山楂茶,赵文昌沉默了一会儿,就拿来一个食盒,把剩下的饭菜都装进食盒。 楚渔见了,回过头来,不解地问:“你这是要去做大善人么?” “是啊,破庙的叫花子还饿着吧,他们应该不会嫌弃我们俩的口水吧。也是,都要饿死了,还讲究个/屁。”赵文昌一声叹,提着食盒出了门。 院子里的门在风雪中哐啷一声,合上了,楚渔手端着茶壶,对着赵文昌的背影,却失了神。有那么一刻,楚渔觉得这个赵文昌并不像面上那样冷血,他很冷静,不爱管闲事,杀起人来眉都不皱一下,可相处久了,就会感觉到他的眼睛里,藏着深厚怜悯,是对黎民百姓的怜悯,楚渔觉得那应该是一种大爱吧。善存怜悯之心的人,应该算不上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吧,他们安排她去国色天香,应该不是让她成为他们嗜血的武器吧。 也不知道是何原因,楚渔总是毫无理由地选择相信赵元朗和赵文昌,隐隐中,她也能感觉出这个赵文昌暗中做这么多的事,绝对不止是为了升官发财。 她又想起在郎溪的客栈里,那个雪夜,他们一同喝羊肉汤时,赵元朗说的那一番话。 “‘太宗曰: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当今天下大乱,战乱连年,百姓疾苦,若能有汉高祖一样集英明与仁慈于一身的君王出世,当解民苦......” 汉高祖和唐太宗,一位是打天下的明君,一位是治天下的明君,赵元朗以他们二人的事迹律己,其志向自然明了。如今天下大乱,赵元朗想统一天下,还想做一位明君,好像不太可能,可是好像又不是没可能啊。他是不是能解民苦的那个人呢?楚渔也没有答案,不过,她觉得那赵元朗眉眼间确实有王者气质。 她楚渔虽是将门之后,却生得个女儿身,做不了状元,也上不了沙场,这世间有许多事都不是她一介女流能做的,总是有些遗憾!可是他日,她若能辅佐一位帝王登位,那多光宗耀祖啊!而且,那样也算是承袭了爹爹的志向。 碗筷还没收拾完,赵文昌已经顶着风雪归来了。 “这天真冷啊。” 楚渔见他两手空空,便问:“都送出去了么?” “一堆老弱妇孺除夕夜连口饭都捞不到嘴,唉,这仗再这么打下去,咱老百姓的日子是真过不下去了。” “是啊,但愿我们的所作所为,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明天。” 楚渔忽然的感慨让赵文昌愣住了,难道她已经看出了他们的野心吗? “会好起来的。”赵文昌看着院子里挂满的红灯笼,微微出神。 想当年他和赵元朗等人拜在郭威帐下,本是希望能为黎民百姓做点事,谁知先帝登位后性情大变,汉国百姓也未脱离水深火热。当朝皇帝登位后,更是胡来,认辽人为父,加重赋税,亲近奸臣,君不贤倒不如取而代之。 “那就好。” 楚渔端着碗筷去了厨房,洗完碗再回来时,赵元朗塞给她一个福袋,里面装有银果子。 “除夕夜,岁岁平安。”赵元朗还是笑得眉不见眉眼不见眼。 楚渔抓着银子笑眯眯地说:“愿二大爷健康长寿,长命百岁。” “收着吧,等你有命出来时再花。”见楚渔不理会,赵文昌又说,“你那些小金库可不能带进国色天香,到时候被人扣留不说,还保不准被识破身份,你的脑袋就要落地。” “我又没啥银子。”楚渔不以为然。 赵文昌摇摇手指:“你知道我指的可不是这几两银子。” 楚渔不说话,赵文昌轻咳两声,悠悠地提醒她:“你那玉佩和匕首,可不是普通人家该有的东西,还有那飞镖,可不是王小鱼会随身携带的器物。” “哼,你是故意不让我带,好便宜你。” 赵文昌失笑道:“就你那两破东西,就算我看得上,我也留不住。有些东西,不该你的,拿着也烫手,还容易引来祸事。” 那匕首上刻了个钱字,是吴越国皇室之物吧。前去打听的探子说吴越国的静王在云井村呆过几年,明面上为其母守孝,实则是被囚禁。楚渔应当是那时与这静王相识的,后来她能从刘知远手上脱险,估计也是这静王的功劳。只是看楚渔这样子,好像她并不知晓静王的真实身份。 至于那玉佩,是上等的和田玉吧,刘崇长子属兔,好像就有一块差不多形状色泽的玉佩,至于是不是同一块,也没什么要紧的吧。 “那我把它们都藏进你家密室,等我回来再取。” 赵文昌点点头:“也行,还有你那虎头鞋手册什么的,也一起埋起来吧。” “不要,那是我爹娘留给我的。” “你是怕国色天香的人不知道你是楚致远的女儿么?”赵文昌动了动身子,懒懒地说,“既然我们能凭此查出你和楚致远的关系,自然国色天香也能查出来。你别忘了,你现在叫王小鱼。” “行行行,都放你这行了吧。”楚渔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进里屋找出一个木箱,把她心爱之物都用布包好,连着木箱藏进了密室。 “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可丢不得。”楚渔再三叮嘱。 “放心吧。” “还有,帮我关照关照楚渔面馆。” “你那个楚渔面馆有萧烨然在,哪用得着我关照啊。” ...... 年还未过完,楚渔就被赵文昌秘密送去了温州,潘驼背就住在温州,国色天香每年二月初八都会来潘驼背家挑选年幼的孩子。 第73章 国色天香 最近有几家盗文网站太可恶了,一点都不尊重我,所以,下面是我12年写的文,如果你们觉得还行,我以后就发出来不收费,我会明天更新正文,然后发布下一章,然后会在第二天更新正文,保证大家每天都有新章节看。 王老五的薄命女 公元二零一二年,春末,小纪回国已经两年有余了,每天的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吃饭、工作、吃饭、睡觉,周而复始,不错改变,也不曾间断! 当你习惯了这一种生活后,一切也就变得那么理所当然了。 夜晚又来临了,伴小纪度过了很多个无聊夜晚的侦探剧也剧终了。关上电视,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对着电视机黑黑的屏幕,暗自发着呆。从七点半开始到十一点五十八分,四集联播结束,这是小纪每晚能用来打发寂寞的唯一方式了。只是,剧终了,自己却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每天都在重复着这样的日子,总也没有个尽头。正如每隔十二个小时,这阴森森的黑夜就会准时来报道一样。 人活得总是这么不自在。即使你很不愿意闭眼,你还是不得不在黑夜来的时候,爬上床。 小纪从小就怕黑,小时候是定要紧紧抱着奶奶才能入睡的,而如今奶奶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似乎就真的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个了。而自己又是如此的弱小,去哪找勇气来面对一个人的黑夜呢? 小纪拖着失落的步子,慢腾腾地飘进了卧室。从床头柜上的小瓶子里,拿出了一粒淡绿色、柠檬味的口香糖,轻轻地往上空一抛,张开嘴,熟练地接住,然后就开始嚼得咯咯直响。口香糖清新的芳香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口腔,胃里都能感受得到一阵阵清凉清凉的幽风。 小纪喜欢口香糖,口香糖已经成了她生活必须的一部分,就像音乐一样。 关上台灯,房间就暗下来了,只有城市上空的霓虹,偶尔会调皮地跑进来,陪陪她,忽闪忽闪的。小纪害怕地躺在床上,拿出mp3,把耳塞塞进两只耳朵里,又把声音开到最大,耳朵那头传来的还是陈绮贞的那首《还是会寂寞》。小纪设置了一个单曲循环,准备让这首寂寞的曲子陪着自己度过这一晚。然后,她又把头缩到轻轻柔柔的鸭绒被里面,四周一片漆黑,身子也跟着蜷缩成一坨,保持着婴儿在娘胎里的姿势。 躺在被子里的手机大概是感受到了小纪的寂寞和害怕吧!很是时候的来了一场震动,手机挂链上的小灯也随着震动声,有节奏地闪烁着。 小纪迟钝地睁开眼睛,打开手机看了那条新短信: “小纪,我刚从酒吧回来,公司今晚收购了两年来最强劲的对手,太开心了,也喝多了一点。现在头也是一直昏昏沉沉的,不知为什么,我等不及天亮了,这一刻,就特别想你,特别想见你。但又不知道你睡了没?我跟自己说,若是五分钟后,你没有回我短信,你就是睡了,我就明天清早再来看你。若是你没睡,我马上就来你那。突然觉得这五分钟好长哪!小纪,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小纪无奈地邹了邹眉,这家伙做事老不管时间,说风就是雨。 小纪关上手机懒得理他,直接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去了,被子把头又一蒙,听着歌径自睡去了。 五分钟后,手机又震动了几下,这次小纪没有发现,也没有看短信的内容。 手机震动了一两下,自讨没趣,也就停止了。 “这五分钟好长哪!急的我又喝了点酒了。看来你是睡了,那我也洗澡睡觉去了,就不吵你了。记得你上次答应过我的事情吧!明天你可不许睡的太晚喔!愿仁慈的主保佑快乐的夏天能有一个美美的梦。晚安,我的女神。” 周末大清早,王老五就用一连串手机震动声硬是把小纪从床上拖了下来。小纪只能是在心里委屈地感叹:怪只怪自己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不关机的癖好。小纪这人其实是个挺糊涂的剩女,在国外的几年里,天天都是照着国内的生物钟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好不容易结束了漂泊的日子,回国也好几年了,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时间,依旧每天照着国外的时间过日子。 挣扎了好一会儿,小纪好不容易才把手从暖暖的被窝里露出来,头部却依旧还是沉睡在黑漆漆的被子世界里。她伸出右手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摸了大概有好百把秒钟,才总算是摸到了正在努力震动的手机。摸到手机后,她迟钝了一下,还是直接就把手机也带进了被中的黑暗世界里。只见她紧闭的双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想要睁开只能说还是太难了点。至于究竟是哪个不识趣的混蛋在大清早扰了她的清梦,她到底还是懒得去看上一眼。一心只想着快点把来客给打发走,好继续自己还待完成的美梦。 由于小纪实在是太懒了,所以,她的手机设置的是开盖接听,一打开手机就能够听到对面兴奋激动的声音。不过,纵使是打开了手机盖,也听到了王老五那家伙一个人在那头激情四溢,一直唧唧歪歪地说过不停;她也还是继续保持着沉默,懒得出声,只有偶尔逃不过了,才会轻轻“嗯”上一声,一双疲惫的双眼则继续保持着睡着的状态。估计若是王老五看到接他电话的家伙是处于这样一种状态的话,非得当场把手机从楼上往楼下扔下去,然后再飞过来把她的小床小被窝给拆了不成。好在那家伙对她还有足够的抗体,在没见到真实一幕之前,还是一个人嗨的很!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手机那一头,还一直是热闹的不得了,她不由得把眉头微微锁紧。然而那一头的热闹似乎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愿,似乎是非得立即把她从床上给折腾起来,然后激动的蹦到大街上横冲直撞不可。反正是那边说的越起劲,她这边的眉头反而皱的愈加的紧了。 手机那一头的王老五大概实在是说的腻了,也说的口干了,才总算是在小纪一如既往的迷迷糊糊中把话给说完了。好不容易把手机关机键给按上了,也不知咋的,她突然就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一脸如梦初醒的懵状,被子筑起的城堡外面偷溜进去一缕灿烂的阳光,那一缕阳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在她惊醒的左半边脸上。猛然清醒过来的她才忽然记起王老五在电话那头激昂了半天的话。 原来那家伙说他在郊外新买了一栋别墅,昨儿个已经完全装修好竣工了,今儿个就想趁着春天这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带她过去转悠转悠,让她这拥有独特艺术品位的极品女子给个中肯的评价。 本想赖掉不去的,只是欠王老五这厮太多人情,再加上虽还不太清醒的脑子里还依稀留有自给儿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答应过他这周陪他去看房子的。虽然姑娘我不是个很高尚的好人,但终归不是个会失信的人。 在被子里继续挣扎了几分钟,聚集了全身心所有的力气,鼓足了从被子里吸来的一口气,才总算是狠下心来把暖绵绵的被子踢开了,头也终于从被子里透了出来。 明媚的阳光从正对着床的窗外外斜射进来,整个窗户在地上浓缩成一抹亮丽的光影。渐渐地,耀眼的光芒强势地展开了攻势,迅速地侵占了房间地板,床上,柜子上,桌子上,连同挂在墙壁上的吉他。 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愣是怔怔地发了几分钟的呆。才坐起来,转过头,看了看抽屉上站着的大钟,原来已经九点零七分了,难怪阳光那么嚣张。 回过神来的小纪重新拿起手机,打开盖子,查看未读短信,就看到了昨晚王老五的另外几条短信。 “发这条短信大概需要一分钟左右,等你收到这条短信时,大概还有三分钟五十秒。我有点憋不住了,真怕你睡着了,没看到我的短信。” “还有三分钟了,还是没有等到你的短信,看来我今晚是要失眠了。小纪,你知道吗?我每一晚都会想你想的睡不着,有时想着想着,就能梦到你就睡在我身边。嘿嘿,有点意淫了。不会把你吓着吧!” “还有两分钟,想起自己做的决定,就兴奋得睡不着。不知道我明天会不会成功,真希望你能答应。我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还有一分钟,看来今晚你是不会回我短信的了。有点失望,不过想像着你睡着时,安静的样子,我又变得开心起来了。看来我今晚又得把枕头想象成是你了。然后抱着枕头,幸福地睡一觉,我要养精蓄力,等着明天早点来,好完成对你伟大又艰巨的任务。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梦见你偷吻我羞涩的模样呢?嘿嘿,不要骂我色哟,□□,这可是男人最基本的需求。嘿嘿,还是想你。” “五分钟过去了,这五分钟好长哪!快把我憋死了。急的我一边发短信,一边又喝了点酒定定神。看来你是睡了,那我也洗澡睡觉去了,就不吵你了。记得你上次答应过我的事情吧!明天你可不许睡的太晚喔!愿仁慈的主保佑快乐的夏天能有一个美美的梦。晚安,我的女神。” 这家伙只要一喝多了,就爱胡说八道,小纪早就已经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了,经受的住这糖衣炮弹的攻击。关上手机,置之一笑,也懒得回他了。 “还有二十三分钟,王老五就到了。”一个人轻叹了一声,对着滴答滴答的闹钟自言自语。 小纪很不情愿地从床上快速下来,急急忙忙地去衣橱里翻找今天要穿的衣服。就那乱七八糟的衣橱就够她折腾了,至于乱糟糟的床,她才没心思去管呢。 小纪怎么说呢?她是个很懒散的人,做啥事都慢,这次为了不让王老五再等她,也为了不再欠他人情,她觉得:必须的加速了。就这样,她自给儿坐那傻笑了一会儿,就开始急着爬起来,洗脸刷牙,换衣服,拿好包,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奶,然后开始出门,赴约。 刚下了楼,还没出了小区的大门,大老远就看到了王老五靠在那辆格外惹人羡慕嫉妒恨的黑色名牌小车车门上,拿着个让人恨不得把它砸了的黑色某名牌手机。那家伙眼睛倒是好得很,尤其是看女人的时候,视力简直可以比飞行员还好,小纪还没来得及偷偷搜寻他的人影和车影,就看到王老五那厮正在使劲地冲着还走在小区花坛边上的小纪,挥起了一双很是奸诈的熟手。那家伙长得倒确实是一表人才,算不上倾国倾城,但倘若真成了个女的话,也是一绝对会被世人骂红颜祸水的货色。这家伙年青的时候还学着资本主义范儿,走的是非主流路线,细心的话,你现在还能在他耳朵上找得到几个孔,手臂上现在还有一块格外刺眼的小纹样。小纪也曾经死缠烂打,威逼利诱着他去把这块纹身去掉,那厮死活不肯,很是英勇地跟小纪说:“这是我青春的见证,是最好的回忆,等我老了,我就可以骄傲的把这个见证给我的儿孙们看,把他们祖父年青时经典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小纪氏彻底无语了,只得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这家伙,父母给的明明是一脑嘿嘿的青丝,他还偏要弄几根黄黄的家伙放上面,看着实在是碍眼的很。除了在工作上会弄个正正经经的西装、皮鞋套上之外,平常无论何时都是一身牛仔,夹克,运动装啥的。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偏偏总爱弄个小男孩的蓬蓬头,总爱整一身潮的不得了的行头。总之,就是和他身份完全不搭嘎的模样;总之,就是怕谁不知道他很年轻一样。 小纪一直有一个念头:觉得那厮家族应该是和耶华稣有着什么特殊的亲戚关系,要么就是有着极其不同寻常的历史渊源,才会导致一向公正严明的上帝看花了眼,如此的偏袒他。给他造了会让人误以为是明星的脸都算了,还让这家伙成了集脑子、金钱、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极品!对了,大概还得算上名利吧!虽不是什么特别著名的人物,但至少在商场还是算的上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由于是美籍华裔特殊身份,虽然还是一纯种中国人,但,却从出生到成长都没离开过资本家的世界,浑身上下早已不自觉地透着一股美国资本家的铜臭和奸诈味。 王老五一看小纪低着头朝着她走了过来,立马笑嘻嘻地迎了上来,说这说那,又是拿包,又是开车门关车门的,忙得不亦乐乎。小纪是绝对典型的宅女,从头至尾,头都没敢抬,就别说出声了。只有偶尔看他实在是热情的有点难以吃消了,才会狠狠地瞪上他几眼。 一路上历经坎坷,小纪好不容易才总算是上了王老五的名车。关上车门,老老实实,一本正经地坐着,一路上和他胡扯着些有的没的。小纪发现王老五这家伙今儿个心情实在是好得很,听她扯了一路的废话,居然还能兴致勃勃的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贫着。 房子有点远,好在周末的上午,城市不是那么的拥挤,一路上也算是畅通无阻了。加上这家伙开车技术也还不错,虽然偶尔爱玩点花样,快一阵慢一阵,好在有牌子的车就是又牌子的车,质量还是很不错的,比较经得起折腾,坐在上面也还是很安稳的。也没过多久,小纪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屏幕,十点还差点儿,就已经到了。 一下车,王老五这家伙又开始了少有的正经了。 “小纪,难道你真的准备就这么一直漂下去吗?真不准备嫁人,给自己找个好归宿吗?” “败家子,我是不是真太老了,最近怎么老感觉自己真的成了黄金圣斗士,似乎周边所有人都开始着急我的终身大事了呀!” 小纪穿了件长长的灰色风衣,右边肩膀上挎着个纯棕色的皮革包包,左手放在上衣口袋内,在王老五的左手边悠哉悠哉地晃着。她走路是极为不规矩的,完全不是她这个该讲究形象,讲究气质的年纪该有的路架子。 准确点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步伐,快一步慢一步,一会儿头是低着的,一会儿头又是仰着的,眼睛总是没目标地四处张望着;嘴里总喜欢嚼些口香糖之类的东西,还老爱在耳朵里面塞上两个耳塞,一脑刚齐肩,乱糟糟的头发四处张牙舞爪着,远看,就是个十足的街边小混混。 这两年来,操心她终身大事的人还真不少,如今,连王老五这么一前卫的高端知识分子也来参合这门子烂事了。她纳闷啊:他们这些局外人急个啥,又不吃他家饭。 第74章 混进静王府 最近有几家盗文网站太可恶了,一点都不尊重我,所以,我要折磨折磨他们。下面是前情回顾,哈哈,我最近发觉有时候我会忘记前面的地名。我会明天替换为正式的第74章的内容,然后发布下一章,然后会在第二天更新正文,保证大家每天都有新章节看。 话说最近因为把已经写完的细作养成那一部分砍掉了(我觉得这一段还蛮有意思的,完结后,我会作为番外发哈),所以,做了些调整,就要每天努力码字了,白天上班,晚上码字,每天都觉得肩膀疼啊,求拥抱。 木桩上,楚贵抱着楚渔,尽显父女柔情。 “疼不疼?” 楚渔咬着牙:“不疼。” “闺女,干嘛非得跟你亲娘置气呢?白挨顿打。” “她先凶我。” “你不能老喊换娘亲啊,连累你爹。”楚贵压低声音,忧心忡忡: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白花花的媳妇摸。 “她先罚我跪柴房。” 楚贵叹了口气:“你不捣人鸡窝,你娘能罚你?闺女啊,你平常不是嫌鸡屎臭么?” “那鸡瞎了鸡眼,一直瞪我,得给它们点颜色看,我总不能被鸡欺负,多丢面子。”楚渔想起来就生气。 楚贵噗嗤笑了,捏捏闺女的小脸蛋:“你这丫头,尽胡说,鸡哪会瞪人。” “哼,它们也不肯游泳。”楚渔振振有词。 这下楚贵更哭笑不得:“闺女,鸡不是鱼,哪会游泳?” “那鸡有翅膀,为什么不会飞?鸟都会飞!”楚渔嘟囔着嘴。 “这个,这个,鸡和鸟不一样。” “哼,哪不一样。” “这个......”鸡和鸟的翅膀哪不一样,楚贵一时也答不上来。 楚贵哼的一声:“就是鸡笨!就是鸡懒!我教训懒鸡笨鸡没错。” “这,这,这。”好像很有理,楚贵无言以对,眼珠转了转,转开话题,“喵喵,爹爹给你抓了对大螃蟹,是对夫妻,能生一堆小螃蟹。” 楚渔捡根棍子戳戳螃蟹的屁股,戳了会儿默默地走开了。 楚贵不解:“喵喵,不喜欢螃蟹了么?” 楚渔心想:哼,娘亲打得她屁股开花,她再不揭竿起义就太没面子了。 “爹,我要离家出走,只能带大毛,螃蟹暂且由爹爹帮照顾。” “你走去哪?”楚贵啼笑皆非。 楚渔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思虑良久才开口:“我要去做土匪婆子。” “我呸,好好的人儿不做,做啥土匪。”楚贵没好气道。 “我听李老太婆说,土匪想骂谁就骂谁,想打谁就打谁,要啥有啥,神气的很。我在家给爹娘打骂,还不如做个小土匪,争取以后做压寨夫人。虎子说压寨夫人是很大的官,可神气了,吃不完的肉包子,使不完的狗腿子,快活似神仙。” 喵喵一溜话儿讲得头头是道,楚贵皱紧眉头。 喵喵兴致勃勃地描绘土匪的美好生活,丝毫不理会他爹的忧愁。 楚贵摸摸闺女的头,心生一计,凝色道:“喵喵,你知道土匪长啥样不?” 喵喵摇摇头。 “土匪一身黑毛,一只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歪的,土匪从不洗澡,臭死了。”楚贵尽情发挥想象力,希望能打消闺女对土匪的向往。 谁知楚渔根本不上当,嗤之以鼻:“爹当我三岁小孩么?土匪明明两只眼睛一个鼻一张嘴。” 楚贵心说:闺女,你本来就三岁啊。脸色却一沉,凶道:“土匪专吃小孩。” “爹骗人。” ...... 好吧!撒谎是一门技术活,楚贵自认技术不过关。 ..................................................................... 第二日,楚贵照旧出海打渔,云娘照旧洗衣种菜喂鸡...... 而楚渔却破天荒没出去玩,云娘以为是棒子起了效应,得意地出门。 岂知云娘前脚刚走,楚渔后脚就出了门。 楚渔背着小包袱,左手抱只大白鹅,右手拄根烧火棍,走在通往村外的小路上。 恩,楚渔是个言出必行的三岁小孩,说离家出走就果断决然要离家出走。 由于楚渔是个坏孩子,一路上也没人搭讪她。再说田里的草得拔,海里的鱼得捞,各有各的事,谁会在意三岁小屁孩的行踪。 楚渔牵着大白鹅走在路上,饿了啃包子,渴了吃果子,无聊了踩蚂蚁,悠闲又快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一座巍峨的大山,一条宽阔的石子路,路有两个方向。 “怎么走?”楚渔迷糊了。 不过,这还难不倒她!楚渔挠挠耳朵,把大白鹅放在路口,往左右指了指:“大毛大毛,把你养这么肥,关键时刻,你总得干点活吧。” 大白鹅似懂非懂,嘎嘎叫几声,脑袋点啊点。楚渔松开手,大白鹅左右晃了晃,鹅屁股一扭一扭,走向右边。 楚渔满意地点点头,跟着走向右边。 而此路将向何处?能否抵达土匪窝?大白鹅不知!楚渔亦不知! 这一个多时辰,楚渔越走越累,累得抬不起脚,而英勇无敌的大白鹅光荣赖地。 “土匪啊土匪,你们到底住哪?” 天边云变了又变,起初是房子,后来是大鸟,现在是灰蒙蒙一片。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一只鸟也没有,蚂蚁都往洞里钻,楚渔抱紧了大白鹅,隐隐有些不安。 要是找不到土匪窝怎么办?现在打退堂鼓肯定不行,太丢面儿。 楚渔咬咬牙,拖着大白鹅,继续闷头往前走。 没走几步就听见咚咚的声音,哇!是牛跑路的声音,好多牛!楚渔竖耳细听,隐约听见有说话声。 楚渔猛的吸了口气:对,是土匪的气味。荒山野岭,一定是土匪。 要见到土匪了!楚渔兴奋地跑起来。 咦,那是什么?没有牛角的牛吗?牛毛好长耶!还有白色的牛!哇,骑白牛的那个土匪长得好俊喔! 楚渔数了数,有四十五个男人,一半儿穿得好看,一半儿穿得不好看。 咦,还有个小土匪,有三个她这么高,头戴草环,嘴叼狗尾巴草,走起路来大摇大摆。 哇!好威风呀!楚渔暗下决心:一定要做个像他这样威风的土匪。 小土匪走到人群中央,嗖得一下,变出一根长/枪,再咔的一声,长/枪直直插入大石头。 哇,土匪要打架耶!比戏里威风多了!楚渔忍不住默默鼓起掌来。 楚渔趴在光滑的大石头上,兴致勃勃地看起戏来。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小土匪声音戛然而止。 他身后的人刷刷举起长/枪,齐声喊:“留下买路钱。” 楚渔只觉得脚下的地都抖了抖。楚渔兴奋极了,想笑又怕笑出声,手使劲锤石头,捂着嘴乐。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小土匪把手里的长/枪耍得溜溜转。 “世子,有土匪。” 美男子斜眼瞧了瞧小土匪。 楚渔掰着手指:原来这是两伙人,好看的一伙,不好看的一伙,不好看的打劫好看的那伙。 美男子那伙共十四人,大部分已操起了家伙。 “爷,区区几个山毛贼我去摆平了。”有人自告奋勇,是个高个儿。 美男子点点头:“阿飞,别伤人命。” “爷,我有分寸。”叫阿飞的男子围着小土匪转了个圈,无耻地笑了,“小毛贼,毛都没长齐,也不瞧瞧我们爷是谁!” “呸!我管你们是天皇老子还是阎王爷,到了牛头山,就是大爷脚下的毛毛虫。”小土匪嘴上功夫也不弱。 “哟,口气倒不小。告诉你,爷爷这箱子里全是金子银子,有本事,你来拿啊!”阿飞指着身后的马车,笑的很大声。 土匪们一听到金子,眼珠都快挤出来了,一个个如张开的弓,都等着扑向那辆马车。 没出息的家伙,小土匪瞪了手下一眼,一个飞身,长/枪径直刺向阿飞:“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爷爷枪下不留情。” “兄弟们,冲啊!”一光头土匪一声大喊,土匪们一窝蜂冲向装有金子的马车。 楚渔揉揉眼,只看到黑的白的蓝的黄的晃来晃去,而被护在中央的美男子,依旧淡定地骑着白牛,漠然地看着脚下。 两堆人越打越激烈,难分难舍,楚渔兴奋地如同一只小麻雀,只恨不得加入其中。 看好戏还得青豆来配,楚渔抓出把青豆,优哉游哉啃起来,嚼得嘎嘣脆。 一顿混战后,小土匪和光头土匪都挂了彩,好几个土匪趴在地上嗷嗷叫。 小土匪恼怒地瞪了眼手下,手悄悄地摸向屁股。 屁股后藏了暗器?楚渔还没瞧出个子丑寅卯,就见一把飞镖像闪电般飞向美男子。 “啊,割花脸就不好看了!”楚渔惊呼出声,心都悬到嗓子眼。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飞镖竟似长了耳朵,在美男子眼前改了道。 “哇,好神奇啊。”楚渔惊得张大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飞镖,想看它还会不会再拐弯。 奇怪,为什么这飞镖还长个儿了,越来越大,大的都要撑破她的眼,明晃晃的光刺得楚渔睁不开眼,潜意识地伸手去挡。 忽地,一只强有劲的大手把她整个儿抱离了大石头,咻得一下,飞镖尽数没入石中。 四周鸦雀无声,时间都静止了。 楚渔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鼻子一酸,哇的大哭起来。 所有人皆看向美男子,有惊叹,有惊讶,有疑惑。 有人叹道:“幸亏爷手快,不然这女娃娃得见阎王爷。” 又有人发出疑问:“荒山野岭,哪来的女娃娃?” 还有人接话:“莫不是狐妖,听说狐妖爱扮女娃娃吃人。” 没人在意,楚渔哭得无趣,一吸鼻子,把眼泪吞回肚里。 而小土匪则饶有兴趣地盯着楚渔,咋了咋舌:“女娃娃长得真白,粉嘟嘟,像个瓷娃娃,好想绑回家做压寨夫人。 又听嘣的一声,那块大石头竟崩裂了,小碎石哗啦啦地滚下来。 楚渔后怕地摸摸脑袋瓜,差点变成碎石头了,幸亏幸亏,小小的手由于害怕,紧紧拽着美男子的衣裳,水汪汪的双眼充满感激。 “别怕!”美男子单手抱起她,另一手轻拍她的头。 美男子的手又大又软,还很温柔,比爹爹满是疙瘩的手舒服多了。 楚渔窝在美男子摇篮般的臂弯里,熟悉的困意涌上心头,弯弯的眼眯了又眯,眼看着就要见周公时,受了惊吓的大白鹅不要命地扑腾起来,脏兮兮的鹅毛都飞进了楚渔嘴巴。 楚渔拍拍大白鹅的脑袋瓜,呵斥道:“大毛,老实点。” 大白鹅挨了主人的训,悻悻地垂下脑袋,使劲往楚渔的怀里拱。 荒山野岭,忽然冒出个女娃娃,一时也没人记得要继续打架。 美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飞身,抱着楚渔飞上白马,姿势潇洒。 楚渔抱着大白鹅,美男子抱着楚渔,一大一小一只鹅共乘一匹马,画风实在奇特。 楚渔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白牛的耳朵,毛茸茸的,像摸棉花一样,牛背比村里老黑牛舒服多了。 楚渔仰起小脑袋,望着美男子白皙的下巴,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 哇,真俊。 爹爹说她自小就爱以貌取人,也幸亏爹娘长得不错,不然日子得多苦。楚渔胡思乱想起来。 “瓷娃娃,你咋一个人在山里头咧?”小土匪笑眯眯地问楚渔。 楚渔小眼一翻,哼的一声:“我喜欢。”她可不会忘记小土匪的飞镖差点把她脑袋炸开花。 “哈哈,有趣。”小土匪又问,“你躲石头后干啥?” “看打架。”楚渔一本正经地回答。 “抱着鹅看我们打架?”小土匪丝毫没有憋住笑的意思。 “大毛和我一样,喜欢看打架。”楚渔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抓出一把青豆,送到嘴边,又停住了,转而把青豆塞进美男子的嘴里。 美男子十分错愕,含着青豆没有动嘴。 楚渔转头把青豆咯噔咯噔嚼得欢快。 “爷,小心......”美男子身后的男子想说:小心有毒!世子爷,吃不得! 美男子没有理会随从的话,温柔地看着楚渔,轻抚她的羊角辫,慢慢嚼起青豆,嚼得极文雅,几乎听不到咯噔声。 “你爹娘?”美男子的声音很柔软。 “在家咧。”楚渔嚼着青豆,声音有些含糊。 美男子又问:“家住哪?” “云井村。” “你是云井村的呀,那儿也是我的地盘,我常去咧。”小土匪似乎对云井村十分熟悉。 “云井村。”美男子也缓缓重复,语气落寞,眼中有淡淡的哀伤。 听到云井村,美男子的随从都有些紧张。 楚渔又抓出几颗果子,一半塞进自己嘴巴,一半塞进美男子嘴巴。 美男子摸摸楚渔的头,轻轻道:“我们回家。” “钟叔和阿飞断后,小眉与我先回。”美男子轻声吩咐。 “是。” 美男子身后走出一年轻男子,眉眼弯弯,细皮嫩肉,生得白净,楚渔忍不住感叹:就是比村里的男人好看。 两队人马自动让开一条道,小土匪笑着挥手:“瓷娃娃,你先回家,我明天来云井村带你玩。” 小土匪这话倒提醒了楚渔,她总算想起离家出走做土匪的心愿,赶忙拉住美男子的手,摇头道:“我不回家,不回家。” 美男子不解地看着怀中的小人儿,拉紧缰绳。 “我不要回家,爹娘欺负我年幼,我要离家出走,去做土匪。”楚渔有条不紊地解释。 小土匪一听乐了:“喂,瓷娃娃,你说你要做土匪么?” “对的。”楚渔郑重地点头。 “那你可知道我是何人?”小土匪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楚渔再次点点头:“你是小土匪。” 小土匪眉毛一挑,吐出嚼了半天的狗尾巴草,笑嘻嘻道:“我是小土匪,你想做小小土匪,那咱就是一家人,要不跟我回我家可好?” “好。”楚渔想了下,果断点头,说完要挣扎出美男子的怀抱。 “你还小。”美男子柔声制止她。 楚渔挣不脱美男子的手,又想到了娘亲的木条子,不由大喊起来:“我不要回家,我要做土匪。你放开我,我要做土匪。” 面对拼命挣扎的楚渔,美男子明显有些头疼,只想赶紧把她送回家,“驾”的一声,马儿已跑起来。 第75章 真相 你看到的是防盗章,正式章节将于明天更新下一章节时替换。 来,一起来欣赏中华名著,话说我是真喜欢这本书。 上卷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 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练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骼不凡,丰神迥异,说说笑笑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不得已,便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大师,弟子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弟子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弟子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亦静极怂级*,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莫后悔。”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弟子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弟子到何地方?望乞明示,使弟子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 后来,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女,□□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笔墨,其□□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那道人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事故更加琐碎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矣。”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弟子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弟子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玄机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玄机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一见否?”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士隐接了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梦之事便忘了大半.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笑道:“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的呆了.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 第76章 小雪 你看到的是防盗章,正式章节将于明天9点-9:30间更新下一章节时替换,感谢支持。 来,一起来欣赏中华名著,话说我是真喜欢这本书。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霄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人,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疗治.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象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上卷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手机电子书·大学生小说网更新时间:2006-7-2611:43:00本章字数:6394 诗云 一局输赢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旁观冷眼人. 却说封肃因听见公差传唤,忙出来陪笑启问.那些人只嚷:“快请出甄爷来!”封肃忙陪笑道:“小人姓封,并不姓甄.只有当日小婿姓甄,今已出家一二年了,不知可是问他?”那些公人道:“我们也不知什么`真''`假'',因奉太爷之命来问,他既是你女婿,便带了你去亲见太爷面禀,省得乱跑。”说着,不容封肃多言,大家推拥他去了.封家人个个都惊慌,不知何兆. 那天约二更时,只见封肃方回来,欢天喜地.众人忙问端的.他乃说道:“原来本府新升的太爷姓贾名化,本贯胡州人氏,曾与女婿旧日相交.方才在咱门前过去,因见娇杏那丫头买线,所以他只当女婿移住于此.我一一将原故回明,那太爷倒伤感叹息了一回,又问外孙女儿,我说看灯丢了.太爷说:`不妨,我自使番役务必探访回来.''说了一回话,临走倒送了我二两银子。”甄家娘子听了,不免心中伤感.一宿无话.至次日,早有雨村遣人送了两封银子,四匹锦缎,答谢甄家娘子,又寄一封密书与封肃,转托问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封肃喜的屁滚尿流,巴不得去奉承,便在女儿前一力撺掇成了,乘夜只用一乘小轿,便把娇杏送进去了.雨村欢喜,自不必说,乃封百金赠封肃,外谢甄家娘子许多物事,令其好生养赡,以待寻访女儿下落.封肃回家无话. 却说娇杏这丫鬟,便是那年回顾雨村者.因偶然一顾,便弄出这段事来,亦是自己意料不到之奇缘.谁想他命运两济,不承望自到雨村身边,只一年便生了一子,又半载,雨村嫡妻忽染疾下世,雨村便将他扶侧作正室夫人了.正是: 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原来,雨村因那年士隐赠银之后,他于十六日便起身入都,至大比之期,不料他十分得意,已会了进士,选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府知府.虽才干优长,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寻了个空隙,作成一本,参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大怒,即批革职.该部文书一到,本府官员无不喜悦.那雨村心中虽十分惭恨,却面上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嘻笑自若,交代过公事,将历年做官积的些资本并家小人属送至原籍,安排妥协,却是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那日,偶又游至维扬地面,因闻得今岁鹾政点的是林如海.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余.原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起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盛德,远迈前代,额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四十,只有一个三岁之子,偏又于去岁死了.虽有几房姬妾,奈他命中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今只有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假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荒凉之叹. 雨村正值偶感风寒,病在旅店,将一月光景方渐愈.一因身体劳倦,二因盘费不继,也正欲寻个合式之处,暂且歇下.幸有两个旧友,亦在此境居住,因闻得鹾政欲聘一西宾,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进去,且作安身之计.妙在只一个女学生,并两个伴读丫鬟,这女学生年又小,身体又极怯弱,工课不限多寡,故十分省力.堪堪又是一载的光阴,谁知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女学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遂又将辞馆别图.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近因女学生哀痛过伤,本自怯弱多病的,触犯旧症,遂连日不曾上学.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饭后便出来闲步. 这日,偶至郭外,意欲赏鉴那村野风光.忽信步至一山环水旋,茂林深竹之处,隐隐的有座庙宇,门巷倾颓,墙垣朽败,门前有额,题着”智通寺”三字,门旁又有一副旧破的对联,曰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雨村看了,因想到:“这两句话,文虽浅近,其意则深.我也曾游过些名山大刹,倒不曾见过这话头,其中想必有个翻过筋斗来的亦未可知,何不进去试试。”想着走入,只有一个龙钟老僧在那里煮粥.雨村见了,便不在意.及至问他两句话,那老僧既聋且昏,齿落舌钝,所答非所问. 雨村不耐烦,便仍出来,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于是款步行来.将入肆门,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在古董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旧日在都相识.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最相契合.雨村忙笑问道:“老兄何日到此?弟竟不知.今日偶遇,真奇缘也。”子兴道:“去年岁底到家,今因还要入都,从此顺路找个敝友说一句话,承他之情,留我多住两日.我也无紧事,且盘桓两日,待月半时也就起身了.今日敝友有事,我因闲步至此,且歇歇脚,不期这样巧遇!”一面说,一面让雨村同席坐了,另整上酒肴来.二人闲谈漫饮,叙些别后之事. 雨村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子兴道:“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雨村笑道:“弟族中无人在都,何谈及此?”子兴笑道:“你们同姓,岂非同宗一族?”雨村问是谁家.子兴道:“荣国府贾府中,可也玷辱了先生的门楣么?”雨村笑道:“原来是他家.若论起来,寒族人丁却不少,自东汉贾复以来,支派繁盛,各省皆有,谁逐细考查得来?若论荣国一支,却是同谱.但他那等荣耀,我们不便去攀扯,至今故越发生疏难认了。”子兴叹道:“老先生休如此说.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口也极多,如何就萧疏了?”冷子兴道:“正是,说来也话长。”雨村道:“去岁我到金陵地界,因欲游览六朝遗迹,那日进了石头城,从他老宅门前经过.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二宅相连,竟将大半条街占了.大门前虽冷落无人,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那里象个衰败之家?”冷子兴笑道:“亏你是进士出身,原来不通!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雨村听说,也纳罕道:“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 子兴见他说得这样重大,忙请教其端.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 第20170101章 “什么事?你这丫头啥时候养成个说话说一半的性子了。”赵文昌不满道。 楚渔翻了个白眼:“那还不是你老打断我么?” “好,好,我不插话了,你一口气说完吧。” 楚渔继续说出她的推测:“我初到国色天香时,是四月底,那里却还有点凉,屋内湿气也较重,跟江宁的春夏交际时,倒有点像。后来的三年里,我也有仔细观察过那里的气候,一年四季分明又潮湿,雨水充沛,植物长得十分茂盛,所以,应该不是岭南地带了。一到秋天,天空中就有很多白毛虫子,像柳絮一样,飞来飞去,我还给你带来了几只。” 楚渔说着,拿出一块白布,里面躺着几只虫子的干尸,看得赵文昌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是我去年秋天晒干的,我也不知道是啥虫子,反正每年秋天,到处都瞟飘满了,密密麻麻,一身鸡皮疙瘩,你去查查看是什么虫子,这种虫子喜欢待在哪就能缩小范围了。” “就这几只虫子,这范围也太广了吧,比大海捞针是好点,可也至少是小河捞针啊。”赵文昌半眯着眼,盯着这几只虫子,也看不出啥问题。 “你别急嘛!”楚渔笑眯眯地说,“那里是一片山谷,四周都是深山,除了这虫子外,我还发觉那里一到秋天,就有一种特别浓的花香,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味,总之特别浓,闻久了,会有点打瞌睡。所以,我估计那应该是种含有迷醉成分的花,而且量应该不少。” 楚渔拢了拢发:“所以,你只需要分三步进行,即可找出国色天香的老窝。第一、找出与江宁气候相近,且行程在三到十五天的地方;第二、找出这种虫子和这种花喜欢待的区域;第三、圈出这些区域内无人居住又神秘的山。就应该能找到了。” 赵文昌一声哀叹:“这也要花不少心思啊。” “范围已经缩得很小了好不?”楚渔扁扁嘴,“再说你们周国那么强大,你们爷听说也是步步高升,这点事算啥。” “你消息倒蛮灵通嘛。” “不怕吓着你,国色天香的消息灵通度,远比你想象的厉害,我估计你们各国都藏有国色天香的人。” “也不知道他们图的啥!” “我感觉应该不是要扶持哪一个国家。”楚渔拍拍手,“好了,你们的活,我都给你们干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诚意诚意了,说吧,什么时候发兵灭汉国?” 楚渔这话问的稀松平常,赵文昌却差点被呛死,一脸委屈:“姑奶奶,你以为灭个国家跟占座山一样么?那么容易啊!刘崇那个老家伙,动不动发兵,都搅得我们头疼,大周定国也才两年,国力有点弱啊。” “哼!” 楚渔甩甩手,怒走。赵文昌忙喊:“别走啊,还有事没问清楚呢!” “自己查去。”楚渔却已出了院子。 “三年不见,身高见长,脾气也见长啊。不过,脸蛋倒长得有点像小姑娘了。”赵文昌呢喃了句,摇摇头,找来各国图纸,开始画区域。 楚渔溜回了客栈,又换了身少儿郎的装扮,才摇着折扇,踏步走进楚渔面馆。 “小二,来晚葱香牛肉面。” “好的勒!公子稍坐。” 王大力的声音还是那么热情,很快面就来了,楚渔唆了一口,面上一暖,不错,面还是那个味道,九儿的厨艺愈加精湛了。这间面馆变化也蛮大,比原先大了一倍,肯让出半间书铺给面馆扩充,赵文昌那家伙也还算有良心。菜单上饭菜、面、点心都有,店小二也多了几个,清一色的年轻男子,容貌都算得端正,看来店里生意也不错。 不知道这三年,爹爹有没有找上门来过,等人少时,溜进后院瞧瞧。正吃着,面馆进来一位容色大气的妇人,年约二十□□的样子,若是寻常妇人,楚渔倒也不会多在意,主要是那妇人手指带的银指环,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枚戒指上刻的竹子纹样,楚渔认得,是王氏家族权力的信物,那指环中间应该还有个王字,凡王氏正宗子弟,皆有该指环,不同等级,指环大小不一样,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妇人应当是王家较为重要的人物。 “来几个你们拿手的小菜,一壶好酒,一桶米饭。”妇人身后的随从唤来店小二,点了七个菜一个汤,拿出一锭银子。 “客官稍后。”店小二笑眯眯地接过银子,热情地给他们四个倒水,“几位爷,赶路累了吧,这天热,爷,喝杯茶,解解渴。” 楚渔边把玩着茶杯,边时不时用余光瞟瞟那伙人,坐在妇人右手边的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儿郎,容貌俊朗,眉宇间散发的光芒,犹如竹林风过,让人感觉十分舒适。看这少儿郎的穿着较另外两个随从华贵的多,应该不是普通随从,少年郎不时与妇人耳语,也不知道那少年郎说了些什么,听得妇人时不时皱眉,也就是这几下皱眉,让楚渔微微错愕:怎么有似曾相识之感?难道在哪见过吗?楚渔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出在哪见过,但,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熟悉之感,却让她决定再看看。 那妇人估计也察觉到有人看她,蓦然抬起头,瞥见楚渔的脸,也是微微吃惊,四目相汇,皆露惊色,楚渔大方地回了一个微笑,然后撇过头,继续悠然地喝茶。 这时,三个小二端出香喷喷的酒菜来,那妇人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也未再看楚渔这边了,只有那少儿郎和两个随从时不时夸赞几句菜色。 等到饭菜都上齐了后,王大力又笑呵呵地端上一叠小菜,笑道:“几位老板赶路辛苦了,这是本店最新新品,免费送给各位品尝。” “好香的萝卜。”少儿郎夹起一根萝卜,嚼了嚼,竖起大拇指,“真好吃。”他又给旁边的妇人夹了一块,“姑母,这萝卜真不错,你尝尝。” 原来他们是姑侄。那妇人夹起萝卜咬了一口,面露赞色:“味儿不错。” “老板喜欢就好。这是本店厨师特别炮制的酸萝卜,味道酸爽,十分下饭,各位老板,慢慢享用。”王大力笑着退了开来。 那妇人吃着吃着,忽然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筷被震得噼里啪啦响,楚渔也是一惊,刚走到柜台的王大力不解地回过头,那妇人忽地伸出手,怒指着王大力。 王大力犹如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妇人,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姑母,怎么了?是不是这饭菜有毒?”那少年郎也一脸惊讶,他此语一出,同桌的两个随从已经拔出了武器。 眼看着一场大战就要开始,楚渔突然想起王大力也是王家人,恍然间好像明白那妇人因何而怒了,王大力曾说他当年和他姐姐一起把他家小姐的事给办砸了,还弄丢了他家小姐最重要的东西,难不成这妇人就是王大力当年的小姐,算算年纪估计也差不多。 那妇人的一双美目死死瞪着王大力,几乎要把王大力吃了,王大力手里的盘子咻地一下,在地上开了花。 那妇人嘴张了半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还我女儿来。”然后,腾地一下跃起,从腰间抽出一根半人长的鞭子,噗噗几下,把桌子抽成了两半。 店里吃饭的人见到这阵势,只以为是母夜叉寻仇来着,抱头就跑,店里的小二和妇人的侄儿随从也明显没反应过来,莫愁和厨师听到喊声,操着菜刀棒槌就冲了出来。那少年郎一见莫愁等人举着菜刀冲出来,当下也抽出了腰间佩剑,紧跟在妇人身后:“姑母,妹妹是被他害了吗?” 妇人一步步靠近,莫愁把棒槌护在胸前:“你是谁?要闹事也得说个理由。” 那妇人看也不看莫愁,只一步步逼近王大力,莫愁想要去拦,还没使劲,即被妇人的随从给制住了,楚渔在一旁静静观望,只见王大力身子晃了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垂头道:“大力罪该万死,任由小姐处置。” “小姐?大力?”莫愁看看妇人,又看看王大力,已经完全找不着北了。 妇人一把抓住了王大力的衣领,抬手就是一巴掌,啪啪啪,响如破竹,王大力的脸上被打出了五根手掌印,也不吭声。 “你这疯婆子,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我要报官,快报官。”莫愁挣扎道。 “安静点!”那少年郎挥起拳头,直逼莫愁的鼻头,吓得莫愁立马乖乖闭嘴。 “王大力,苍天有眼,可给我找着你了!”妇人抬手又是一巴掌,那力度一点也不小,血从王大力嘴角流出,王大力不还手,也不躲避,就这么低着头硬挨着,楚渔都快看不下去了,只是碍于她现在的身份,没好插手。 妇人颤着声,锤着胸口不断嘶吼:“你把我女儿还给我!你把我女儿还给我!你把我女儿还给我!你还给我!” 楚渔心头一颤,难道大力所说弄丢了他家小姐极为重要的东西,就是这妇人的孩子么?弄丢人家的孩子,这是大事啊!难怪这妇人如此恨他,楚渔刚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你快把我妹妹交出来!”那少儿郎捞起袖子,也一副要动手的样子,他身后的随从已经在活动筋骨了。 “大力,你藏了人家女儿吗?你快说啊!”莫愁也急着催。 “小姐,我我我......”王大力抬起头,红着眼,看着妇人,又愧疚地垂下了头。 “你,你快说!”妇人一手叉腰,一手举起,眼看着又是一巴掌要落到脸上,莫愁扑上去,使劲摇王大力的肩,“大力,你快说啊!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挨打。” 王大力却摇摇头,突然流出了两行眼泪:“都是大力没用,没看住小小姐,小姐,你就打死我吧,我绝无半句怨言。” 妇人身子一晃,少年郎忙快手扶住,妇人手指着王大力,你你你了半天,咬牙道:“打死你能让我的女儿回来,我一定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把你骨头扔了喂狗!” “小姐,你打我吧,你打我吧。”王大力跪着移到妇人跟前,拼命磕头。 妇人一声悲呼,一鞭子抽在地上,鞭子吃力脱了手,妇人手捂着胸口,失声痛哭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就在众人都还摸不着头脑时,九儿一声惊呼:“小鱼。” 这下无论是惊呆的莫愁,还是磕头的王大力,统统都看向女扮男装的楚渔。 “小鱼!” “小老板!” 九儿跑到楚渔跟前,拉住她的手,喜极而泣:“小鱼,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回来看看。”楚渔尴尬地朝众人挥挥手。 “小鱼,你怎么扮做男人?” “扮男子谈生意自然方便点。” 一个小二低声问:“莫愁姐,她就是我们的老板莫愁吗?” 莫愁点点头,掩面喊道:“还愣着干嘛,老板回来了。” 那些个店小二立马齐刷刷地站成一排:“小老板好,小老板辛苦了。” “好,好,好!都好!” 楚渔挨个扫了圈,最后拍拍王大力的肩,示意莫愁扶他起来,王大力怯怯地看了眼那妇人,没肯起来。这个呆子,还是那么呆,楚渔瞟了眼妇人,不满道:“让你起来你就起来,以前她是你小姐,难道现在我就不是你老板了,你当初快饿死街头时,是谁给你饭吃,谁给你地方住,谁给你工钱。” “是小老板。” “这不就成了!现在我才是你的老板,我叫你起来,你就给我起来。” 王大力抽噎了下,还是不敢动身,楚渔也是拿他没办法,就让两个伙计把他扶起来。 “这大白天关门不做生意,白领工钱么?”楚渔又莫愁招呼伙计把桌椅和地上的碎片都收拾收拾,自己则走到了妇人面前,“王夫人,王公子,大力现在是我的伙计,他若做了对不起夫人的事,该怎么偿还就怎么偿还,可夫人好歹得把事情问清楚。” 妇人不吭声,少年郎却似乎对楚渔知道他们是王家人有些吃惊。 “你怎么知晓我们姓王?” 楚渔指了指他手上戴着的指环:“这名满天下的银竹指环,谁人不知啊!” 少年嘴角微扬:“倒有点见识。” 那妇人还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楚渔便道:“王夫人,你那事也不能全怪大力,大力当年和他姐姐一同南下替你办事,中途遇战乱,大力和姐姐走散了,后又被蜀国抓去做了壮丁,这十年也是受尽了罪,就算他弄丢您的女儿,罪大恶极,可您丢了女儿,大力却丢了姐姐,还受了十年苦,比起来,大力付出的更多。再说我相信大力也不是故意弄丢你的女儿,都是战乱带来的意外,你要怪就这战乱的年头吧,大家都受罪的年头。” 妇人止住了哭声,楚渔趁机又说:“夫人,您女儿丢了,也还可以找回来,而您若是把大力打死了,就少了许多线索,倒不如让大力帮您一起找女儿,这才是上上策。” 妇人听了楚渔的话,擦干眼泪。 “王夫人,王公子,不介意就到后院坐会儿,让大力把当年走失的经过都说给你听。以王家的力量,若得了这些线索,找起人来也不见得多难。” 妇人点点头,跟着莫愁进后院,这后院宽敞了许多,原本的三间房被拆了,改成一间正房,六间卧房,另有两间厨房,院子中央还建了个小花园,还挂了鸟笼。 楚渔绕着院子走了一圈,赞道:“不错,比以前宽敞了许多,花了不少银子吧。” 九儿端着点心和茶水过来:“都是倾城姑娘给的银子。” “倾城这么大方啊!” 九儿边倒茶边说:“倾城姑娘说年后搬到这来住。” 倾城搬到这来?她不在金风馆了吗?金芙蓉肯放她走?莫不是倾城在金风馆出了事。 九儿指着最里面那间装饰得颇为别致的厢房,介绍说:“这就是倾城姑娘的屋子,旁边一间是我和阿愁姐姐的,再旁边三间是伙计们住的。而那一间,是留给你的。”九儿指着紧挨着倾城卧房的一间房,兴致勃勃地介绍。 那间房也蛮大,看起来也蛮精致,也难为她们还如此惦记她,楚渔心中一暖。 “不错不错。”毕竟家里还有外人在,楚渔也没忙着叙旧,而是在王夫人对面坐下。 “大力,你把当时的情形都与王夫人说清楚。” “是,小老板。”王大力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把当年的事都详细说了遍。 第78章 猫 楚渔也算是听明白了个大概,王大力的姐姐本是王夫人贴身丫鬟,当年不知出于何原因,王夫人把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儿托付给他们姐弟和一个奶娘。王夫人本是让他们抱着孩子去奶娘的家乡衡州养一段时间,等以后再接回来,谁知途经岳州时,遇晋国、唐国和南平三国混战,那个乱啊。他们三个大人一个孩子,被迫改道去了抚州,又在抚州遭遇大量难逃的难民,难民为夺食,打架的事常有,奶娘不幸被踩死,就剩他们兄妹和孩子了。 他们本想跟着难民一起逃到建州去随便找个村庄,先安定下来,再和小姐联络,谁知后来,他出去买东西,却被当成逃兵被关了几天,等他出来时,姐姐和孩子都已经离开客栈了,再后来,他又被抓去做了壮丁,这一晃就过了十三年。 王大力腥红着眼说完这段遭遇,王夫人捶胸顿足,又是“我的女儿啊”撕心裂肺地喊了半天,如一头失去孩子的母狼,那场面也是让楚渔心里堵得慌。 “王夫人啊,你可以让人去抚州当年大力姐弟走失的地方,去问问,看有没有人收留过抱着娃娃的北方女子。还有大力不说他们本来想去建州的么?所以建州也得查查。找管理官籍的官员查查,看有没有年龄相仿的母女,闽南百姓不多,挨家挨户地查,也总能找到一些线索。” 楚渔柔声宽慰王夫人,那王夫人含泪看着楚渔,哽着声:“我女儿若还活着,也该有姑娘这么大了。”说着,又是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姑母,我们一定会找到妹妹的。” 妇人点点头。 “对了,小鱼,你找到爹了吗?”莫愁抹抹眼角的泪,忽地问道。 楚渔面露苦楚,摇摇头,叹道:“总会找到的。” “怎么?姑娘也在找亲人么?” 楚渔点点头,勉强挤出一点笑:“我爹早年出去做生意,就再没回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回家的路。” 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会忘记回家的路呢?只怕是出了意外吧!王夫人再看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时,心中突然就多了一点同情,她找不到女儿,而她找不到爹,也算是同病相怜啊。 “那你娘呢?” 楚渔摇摇头:“早已病逝。” 王夫人拉起楚渔的手:“可怜的孩子。” 楚渔却摇摇头:“人总会死。”说的云淡风轻。 “是啊!小鱼姑娘年少有为,开这么大的饭店,你娘若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王夫人也一定能早日找到女儿。” 说到女儿,王夫人又是黯然神伤,吓得忙打住了嘴,王夫人伤感一会儿,又将楚渔左右看了一圈,含笑道:“你这身男装,看起来英姿勃发,颇有点像我年轻时候。” “是啊,我们小姐年轻时穿男装可比男儿还潇洒。这么一看,小老板眉宇间和小姐年轻时,倒有四五分像。”一直默默无声的王大力在一旁插嘴道。 “难怪我看小鱼姑娘也越看越喜欢。我近期会回江宁住一段时间,小鱼姑娘有空一定要到寒舍吃顿便饭。” 那少年郎也拱手一道:“在下王泽卿,姑母既与姑娘投缘,还望姑娘多来府上走走,以慰姑母思女之心,在下先谢过了。” “客气了客气了。” 王夫人又与楚渔说了会儿话,才离开。王夫人前脚刚走,外面就传来倾城慵懒的声音:“大白天的,进了店,也没个人出来招呼下。” 一听倾城的声音,王大力立马转阴为情,高兴地蹦出去迎接:“倾城姑娘来了,赶紧里面坐,有惊喜。” “还是大力勤快。” 倾城踏进后院,一抬眼,就看见了楚渔,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又变成了一张冷冰冰的脸:“稀客啊!莫愁,今儿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的么?” 倾城懒懒地坐下,王大力麻溜地服侍她,又是倒水又是扇风。 “倾城姐姐,好久不见。”楚渔乖巧地给倾城端上茶水。 “您是大忙人,今儿咋想起来这面馆了,莫不是怕我吞了你那份收成不成?” 楚渔连忙挥手:“倾城姐姐就爱说笑。” “莫愁,把账房里楚老板那份银子取来给楚老板吧。” 这姑奶奶又犯性子了,莫愁赶紧给楚渔使眼色。 “姐姐,姐姐就别逗小鱼了,小鱼这不是有事耽搁了才没回来么。” 倾城冷哼一声,还是不松口。 “小老板,你这三年可是在外头做大生意啊?” “也不算大生意,就是碰巧遇到了阿爹从前的商队,听他们说阿爹曾经在西域经商,我便跟着商队走了几年,找爹的同时,也赚点小钱。”楚渔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 “哇,西域可远了,小老板真了不起。”王大力一脸崇拜。 “就是路远了点,也没其它稀奇之处。” “这次又准备在江宁呆几天啊?”倾城悠悠地问。 楚渔有点不好意思:“在江宁看看茶叶,过两日就要去钱塘谈笔买卖。” “果真是大忙人。”倾城语气幽幽,听得楚渔十分尴尬。 幸好莫愁已经在堂屋招呼:“吃饭了,吃饭了。” 桌上摆满的都是楚渔爱吃的菜,莫愁还特地给楚渔煎了两个荷包蛋。 九儿边给楚渔盛饭,边笑说:“小鱼最喜欢吃阿愁姐煎的荷包蛋了。” 楚渔夹起一只荷包蛋咬了一大口,外焦里嫩,还是原来的味道啊。 因为楚渔的到来,王大力、莫愁和九儿也破例同桌吃饭,饭间,大家有说有笑,吃得也是津津有味,饭毕,楚渔就借口有事走了,并未留宿。 楚渔在江宁等了七八天,才等来赵文昌的消息。 “这几天我查过所有含有迷香成分,而且是秋天才开的花,总共有五种,我把这五种干花制成的香囊都取了来,你闻闻看那一种比较接近。” 赵文昌一手捂着鼻子,把五个香囊在桌上摆放成一条,楚渔依次闻过来,又依次闻回来,最后停在两个香囊之间犹豫不决。 “姑奶奶,你闻出来了没?这虽然是干花,但闻久了也要晕的。” 楚渔捏着鼻子,指着其中两个香囊说:“你快把其它的香囊收起来,就这两个啦,香味都差不多,我也不确定是哪一种。” 赵文昌捏着鼻子把香囊收到箱子里,放到隔壁屋,才放心。 “那白毛虫子可有结果?”楚渔又问。 赵文昌翻出把扇子,一边摇一边说:“你带回来的虫子俗称‘蒲公英’,这种虫子虽然没有毒,但数量多时,对人也有一定的攻击性,它们主要生活在江南的深山中,别的地方并不多见。” “根据你提供的路程、气候和这虫子的习性,我大概挑选了几个疑似的地方。” 赵文昌说着取出一张图纸,上面用朱笔画了几个圈,楚渔低头一看,被朱笔圈住的地方有五个,分别是:苏州、钱塘、宣州、楚州、庐州。 “这几个地方的气候都较为接近,也适合这种虫子生长,现在就看哪个地方有比较多的这种花了。”顿了顿,赵文昌又说,“我还有一个大胆的跟踪计划,就看你敢不敢了。” “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赵文昌揭开桌上的一块布,露出一个小木笼子,木笼子里面关了一只纯白的猫。 “这是一只自小喂食香料的九尾猫。”赵文昌介绍说。 “这只猫好香啊!九尾猫?跟九尾狐是亲戚么?” 赵文昌点点头:“八百年前应该是一家,这只猫是苏州神医霍老爷子用独特香药喂养的,猫走过之处,皆留余香,此香味可保七个时辰不消散。” “你想让我带上这只猫回国色天香,然后你通过跟踪这只猫的香味来追踪国色天香的位置?”楚渔想了想,好像也可行,只是会有一定风险,若是被他们起疑心,她自然要掉脑袋。 “我也是那日听你说那个海棠夫人喜欢养猫,才想到这法子。不过,国色天香的人那么谨慎,要想找出具体地方也不太现实,我也只想找出个大概的方位,这样我也能少搜几座山。” “可我抱着这只猫从江宁去钱塘,是不是也太引人注目了?” 赵文昌两手一摊:“这个你自己想办法咯。” 楚渔无语,很愤怒又找不到话反驳,最后丢下句话,就走了。 “你最好让赵文昌早点攻打北汉国,我可受够了那鬼地方了。” “我也想啊......”赵文昌一声长吁。 “战争岂是儿戏,说打就打。”赵文昌嘀咕了几句,拿起那两个香囊,又匆匆出了门。 楚渔买了一堆猫吃的食物,第二日整了个蒙面装,向着钱塘而去。楚渔刚出现在上次分开的路口,哑女就现身了,她瞧了眼楚渔怀里的猫,也没有多说什么。照旧,哑女蒙上了楚渔的眼睛,马车又开始颠簸起来,这次走了八天八夜才到国色天香。楚渔不得不感叹国色天香的人做事是真谨慎啊,同样的一段路程,每次走的感觉都不一样,也不知道赵文昌那家伙能不能追上这香味。 到了国色天香,第一件事当然是向紫竹梅汇报任务结果,楚渔淡定地递上那封她假造的密函,仔细地观察紫竹梅的反应。紫竹梅看了密函后,也没多说什么,目光在楚渔带回来的白猫身上留了好一会儿:“这猫不太寻常。” “是啊!这只猫天生身带奇香,我见海棠夫人喜欢猫,便从静王府偷了回来,准备送给海棠夫人,以表心意。” 紫竹梅给了楚渔一粒解药后,抱起那只猫就走了,下午,哑女就把楚渔叫到了海棠夫人的屋子里,楚渔踏进房间,这是楚渔第一次进海棠的房间,就看见海棠那只黑猫正跟楚渔带回来的那只白猫,玩得火热。 “想讨好我?” 海棠半靠在床榻上,她怀里窝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女孩低头把玩着海棠的长发,蜷缩着,海棠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女孩的肌肤,就像平常摸她的猫一样。 “海螺也是见这猫实在奇特,又想着夫人喜爱猫,才将它带回来,还望夫人喜欢。” “你倒蛮懂它的喜好。”海棠宠溺地望了眼她的黑猫,却忽地一声轻叹,“这猫香是香,可惜太独特的东西往往活不久,这猫也一样。” 难道被识破了?楚渔赶紧跪下:“海螺不知夫人不喜欢有香味的猫,还望夫人恕罪。” 海棠慢悠悠地从床上起来,转身抽出架子上的长剑,一步步走向那只白猫,“我不是不喜欢有香味的猫,只是不喜欢来历不明的猫!” 忽地,白光一闪,只听得一声“喵呜”,血腥味扑鼻而来。楚渔抖了抖,赶紧求饶:“是海螺疏忽了,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楚渔磕头嗑得头晕眼花,也不敢松懈。海棠扔了带血的剑,缓缓走至楚渔跟前,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拿起她的下巴,逼着楚渔与她直视。 楚渔吓得身子一抖,海棠目光凌厉:“看在你是个可造之材,今儿是第一回,我就饶了你,你给我记住,我海棠一生从来没饶过谁二回。”然后,手一甩,楚渔重重摔倒在地。 还躺在床上的女子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动听如百雀鸟。 “滚!”海棠冷冷的一声,俯身搂住了那女子。 楚渔手脚并用地爬出房间,身后传来的女子娇笑声,让她头皮发麻,哑女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把她带回了房间。楚渔摸着滴水的后背,半天未能平复心情,这真是刀口上过日子啊!为了带这只猫回来,差点丢了老命,赵文昌那家伙可别让她失望才好。 可刚平复下来的心情,一想起那封她伪造的密函,她的一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原密函的内容为:周国皇帝欲联手吴越国灭唐,密函上还详细写了灭唐的几个计划。楚渔只不过改动了几个字,让灭唐的具体计划变了个意思。 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也没再见紫竹梅找她,楚渔估摸着这密函的关应该是过了吧,才稍稍轻松了些。那些字,可是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才临摹出来的,连纸张,她都刻意压过,让纸张手感摸起来一样,而且她用的师父给她的信封,那是真的信封,这样一来,即使信内容有问题,她也有借口为自己开脱。 那几日,楚渔每日也没什事做,国色天香也不许随意走动,她所在的这一片房子,住的也都是和她一样即将被派去完成各种任务的细作,由于国色天香的规矩甚严,这里平常也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就连脚步声,也都是轻得不能再轻。可就在这天半夜,楚渔却听到了一阵噪杂的争执声,而且那声音似乎就从她房间的窗后传来。 楚渔从睡梦中被惊醒,凝神细听了会儿,就听到一阵女子喘气的声音,还有一女子低低的抱怨声:“凭什么,你我容貌一样美丽,凭什么你被送去唐国皇宫,被一人专宠,而我却要被送去青楼,被万人践踏。” 青楼?皇宫?楚渔稍稍理了理思绪,应该是某个女子不满要被送往青楼的命运吧。另一女子并未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声,那喘息声越来越弱,楚渔纠结了几下,还是决定翻下窗户,大喊了声,杀人了啊! 昏暗的夜色中,一容貌艳丽的女子,剑一般的目光直直射向楚渔,只眨眼的功夫,就有人朝着她们所在这一片草丛走来,那女子慌乱中松开了手,而她要掐死的女子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远处的烛光越来越近,楚渔无意中瞥到那抚着胸口,喘粗气的女子那张脸仿若梦幻般的脸,只一眼,就惊得差点叫出声,那女子刚从鬼门关回来,本想感激感激这位突然而来的救命恩人,可当她抬头看见楚渔的脸时,眼中闪过如久旱逢雨般的惊喜,却转瞬即逝,她眼珠子微动,楚渔看出那意思是制止。 哑女的身影已快至眼前,楚渔上前扶起那女子:“你没事吧?”而楚渔的手却悄悄地伸向了背后,紧紧地握住了女子的手,那女子浑身一颤,随即回握住了楚渔的手,只一瞬间,在哑女来到之前,她们几乎同时地松开了手。 因为这突发的事故,惊扰了许多人,楚渔和那两名女子被带至了一间空无一物的房子,被关了一天一夜后,紫竹梅出现了。 她也未问前因后果,只冷冷地问了句:“可记住了?” 她们三人异口同声而答:“记住了。” 就这样,她们又被放回了房间。回到房间的楚渔,满脑子都是九月那张若雨打浮萍般凄楚的脸,在国色天香见到九月,是楚渔这辈子都未曾想到的事。九月怎么会到国色天香来?楚渔不得而知,身处这样的环境,她们俩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唉! 第79章 九月 九月现在的代号和名字叫望月,刚才那个想要杀死她的女子叫水月。(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一个是望月叹息,永不可及;一个是水中月,风来即逝。 这两人算是楚渔前一辈中,最出色的两位女子了,一个楚楚可怜,一个天生妖娆,其命运自然也不同,海棠欲将望月送往唐国皇宫做妃子,而水月就自然是要去青楼做花魁,楚渔估计这水月去的很有可能就是金风馆。那水月是个胆大泼辣的,心中难平,逮着机会就想杀了望月,楚渔想她此举一是纯粹为出气,同时也是为从这绝望的生活中求解脱吧,而她今日捣乱了她的计划,以水月的性子,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她。 也不知道九月什么时候回被送去皇宫,这么多年,她们才见上面,却又即将奔向不同的命运,这世间的事,当真是让人喜中带悲,悲中带喜啊。 也许是日子太闲,也不知是从那一刻开始,楚渔忽然就想做点什么为望月及这里所有的人做点什么,当然,她想做的事情不止是帮赵元朗打探消息,她还想做点特别的事,能帮助所有人解脱的事,她目光深远又迷离。 一旦,有了动力,即使再恐惧的人,也会变得勇敢。于是,在某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楚渔第一次不顾国色天香的禁令,而偷偷溜出了屋子。哑女住在隔壁屋子,屋外不远就有守夜人,一个挨着一个,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楚渔把自己打扮得像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成功避开守夜人的目光,一点点向海棠住处靠近,她此次主要目的是想熟悉环境,所以只远远地看着,也没敢靠得太近。海棠的房间,烛火通明,时有笑声耳语,想要进去一探究竟,需经过三层守卫,硬闯纯属痴心妄想。 想要进去打探名册和解药的下落?看看着进进出出伺候的人,楚渔琢磨着也只能从她们身上找机会了,易容或许可行,可如何才能保证不被识别呢?这不容易啊!楚渔忘情地感叹着,丝毫未注意到脚下,有一条黑影在缓缓蠕动,等她觉得脚上有的什么东西黏糊糊,并一点点往她脚腕爬时,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这一摸,摸到一片光滑的凉,一低头,一条拇指长的蛇,正探出舌头笑眯眯地看着她。 楚渔心中一声惊呼,慌忙中后退一步,甩开了蛇,可这一动就惊醒了海棠的守卫。 “何人?”那些守卫一步步逼近。“娘呀,这下要挂了!”楚渔身子一点点往地里挤,一只手死劲捂着嘴,一动不敢动,“如来佛弥勒佛观音菩萨文殊菩萨太上老君文曲星君......各位神仙爷爷,一定要包邮我啊!我楚渔也没做什么欺男霸女的事,你们可不要枉杀好人啊。” 护卫手里的剑在楚渔周边的树丛刺来刺去,楚渔背后冷汗淋漓,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刺成大莲蓬,就在此时,一团白影从楚渔眼前飞过。 “什么东西?”那些护卫的目光全被那团白影吸引过去,不过眨眼功夫,楚渔脚下发出压抑又凄厉的声音,“喵”的一声,那团白影神气十足地走出树丛,嘴里叼着一条拇指长的小蛇,护卫一看,是只猫。 “猫不捉耗子反捉蛇?”护卫心中微有些不解,却也未多想,那只白猫一甩脖子,白猫竖起,耀武扬威的样子活像一个刚打了胜战的将军。 黑暗中,有一双呆滞的眼藏在树后。 护卫走远后,楚渔才长吁一口气,趁护卫不注意,慌忙中溜回房中,可回到房中,她才知大事不好,因为她的裙摆缺了一块。肯定是逃跑时被枝桠刮破的,不知道会不会他们发现?怎么办?换洗的衣物就这么三套,每个人都一样,只要查出谁的衣服破了,以海棠的精明,马上就能知道是谁鬼鬼祟祟地蹲在那树丛了。 楚渔紧紧抓着被子,怎么都合不上眼,铜铃般的大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那破了一角的衣裳,夜晚尚且不易发现,只要等到白天,清扫树丛的奴才,一定会发现。怎么办?要不要回去拿走被撕下的布块,可是这个点,进出频繁,很容易被发现的,而且也不知那布块被挂在那根枝桠上,这黑灯瞎火的,别布块没找到,小命先没了。 要不赌一赌?赌没人发现那块破布?或者悄悄去把这件破衣服去跟别人的掉包?虽然有点缺德,可是保命要紧啊!那还能管缺德不缺德!不过,国色天香的人,除了海棠、紫竹梅和那些杀手,都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偷谁的好呢?楚渔边想边从床上爬了起来,轻轻地打开了抽屉...... 楚渔就知道太上老君那些老不死的神仙都是骗小孩的,她楚渔是连狗屎运都踩不到的。一大早,她就被哑女带去了那间有半亩田宽阔的屋子,海棠抱着她的猫,高高在上,与楚渔一起的,还有许多女子,她们和她一样,抱着自己的衣服,心惊胆战地站在台下。台上的紫竹梅手中拿着一块绿豆饼大小的碎布条,楚渔当然认得那是她衣服上的,心中不由得一紧,面上却尽量克制着。 “谁的?”紫竹梅面色如碳,声如刀尖。 底下鸦雀无声,所有人低着头,害怕地盯着自己的脚趾头看,没有一个人敢动,楚渔的余光扫过右手边一名二十来岁的哑女,那哑女正直直地盯着她脚下看,哑女面部肌肉微微颤动,与其它人不一样。糟糕!难道被她发现破绽了吗?楚渔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自己的裙摆,又把七十二路神仙都讨好了一番。 紫竹梅领着手持一根竹棍,挨个挑起女孩们手中拿着的衣服,衣服飞上空中,又落到地上,就像一块绝望的落叶。紫竹梅挨个检查着,眼看着就快检查到楚渔这儿了,楚渔手心如冬天的雪一样凉。应该不会发现吧,应该不会发现吧,生死关口,楚渔已经无心去理会那哑女反常的表情了。 又有一个女孩通过考验了,还有三个人就到楚渔了,楚渔虽强忍着镇定,内心却还是忍不住恐慌,可就在她心如紧绷的丝线时,发生了一件让她惊讶地合不上嘴的事。刚才盯着她裙摆看的那个哑女,不知道怎么地,竟突然夺过一名女子手中的衣裳,甩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盆中,火苗一下子蹿得老高,那两件衣裳瞬间化为一团火,发出刺鼻的焦味。 被夺走衣服的女子,哇得一下叫了出来,就在所有人都还没从突发的意外中反应过来时,那哑女不知何时手中又多了把剑,只见她似一阵光般,从楚渔头顶飞过,又如闪电般驶向高高在上的海棠,海棠依旧笑眯眯地抚摸着那只懵懂的猫。剑光如冰,只“呃”的一声,刚才还视死如归的哑女,就成了一具死尸,她的胸口还淌着血,她的嘴张得很大,能塞进一个鸡蛋,里面空洞洞的,只有洁白的牙齿,她的眼正缓缓闭上,有泪水流出。 猫闻到血腥味,“喵”的一下,飞到哑女的尸体上,撕咬起来。 哑女死了,这一切太突然了,纵然是见多识广的紫竹梅也微微蹙眉,台上台下,只有海棠依旧面不改色。 紫竹梅看了看火盆中的灰烬,又转过了头,在人群中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被哑女夺走衣服的女孩脸上。 “带走。” “不是我!不是我......”姑娘撕心裂肺的声音,一点点被早晨的阳光吞噬。 楚渔本以为这一切就要结束,谁知她所恐惧的噩梦并没有结束,那姑娘被带走了,紫竹梅并未停下检查,终于还是轮到了楚渔。 紫竹梅在盯着楚渔不到脚踝的裙摆看了好一阵子:“怎么这么短?” “不知道,最近长了不少个儿。” “是吗?”紫竹梅锐利的目光直射楚渔。 楚渔赶紧点头。 紫竹梅并未再停留,又继续检查后面的人,楚渔的一颗心肝都到了嗓子眼,幸亏她早做准备,连夜把所有的衣服都剪成一样短,并锁了边,这样就没有衣服会留有缺口了。 庆幸之余,楚渔又开始困惑,她想起了她进来时,那哑女反常的表情,结合她之后一连串的动作来看,楚渔现在基本可以断定那哑女在她进来时,就已发现她裙摆的异常。可这个哑女只是国色天香成百数千哑女中的一个,也许曾在人群中有过目光交集,但她可以肯定这个哑女绝对还没特别到能让她留下印象。可她为何要替自己掩饰呢?即使楚渔想不明白,她也绝对不相信那只是碰巧。 想着,她又想起昨夜的那只突然出现的猫了,猫的出现是偶然吗?结合今天的事来看,楚渔在心里否定了这个猜测。可如果那只猫不是偶然,今天的事也不是偶然,那这哑女为何要帮她?她想到了望月,可望月和她一样,她不相信望月有那个能力帮她。 楚渔不解地走出那地狱般的煎熬时,已是正午时分,她抬头看了看明媚的天空,天上浮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人死后会变成云吗?”她此刻很想为那个哑女哀道一下,哪怕是诵几段经也好,可她并没有机会,她不能让那个哑女和她产生任何关联。 此事过去才三天,楚渔又接到一项刺杀镇州节度使宁天赐的任务,她不知这项任务的目的、意义、起因以及经过,她只知道结果,就是“宁天赐必须中秋夜断气”,必须是中秋夜,必须是众目睽睽之下。 □□、蒙眼、离开、约定汇合地点......一切程序照旧,楚渔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实施她的杀人计划,一切准备就绪,就只等夕阳西下了。 定州与辽相邻,宁天赐是定州的节度使,也算是周国的一员大将了,中秋夜要宁天赐死,想必就是为了造成定州军中混乱,那定州对于辽军而言,就是弹指可得。月圆后,必定免不了一场血腥,楚渔心中有罪恶感,却这罪恶感并不能取代她的理智,宁天赐的命握在她手中,而她的命握在国色天香的手里,一环扣一环,并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宁府门口大红的灯笼在夜空中泛起胭脂红时,远处的天边已渐渐昏暗,楚渔回过头来,和宁府的下人一起穿过花园,走进后厨房。烛光摇曳时,宁府花园的中秋夜宴已准备妥当,唱曲的歌姬,跳舞的胡姬,抚琴的琴师......花园湖岸临时搭起的台子,他们正在忙碌着。宁府的公子小姐们,定州镇州各官员的家眷们,带着他们的丫鬟小厮,从假山后走出来,依序而坐,楚渔将馋人的美酒佳肴一样样端上酒桌。 台上的琴师已落座,那妖娆的歌姬已张嘴,声音婉转如夜莺,唱得是《春江花月夜》,楚渔端着芳香四溢的酒壶,席间谁桌上的酒杯空了,她就给谁满上。 月上柳稍时,歌姬唱到“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时,楚渔悄无声息地缓步走到了宁天赐身后,一根两指长的银针在她手中若隐若现,这一针下去,宁天赐就会成为一具死尸。 “给爷满上。”宁天赐长满胡子的嘴一张一合,抓起一个月饼就往嘴里送。 楚渔俯下身,一手端着酒壶,将他杯中酒缓缓续满,另一只手移到了宁天赐后颈窝处,微微用力,那根银针一点点侵入,而宁天赐却毫无察觉。待银针尽数侵入后,楚渔松了手,悄悄退了开来,又借去厨房添菜的机会,从中秋宴席安然脱身。 月满当空时,楚渔躲在黑暗的假山后掰着手指头数时间:“一二三......”待她数到十时,一声巨响,璀璨的烟花冲向皓月,人群中一片沸腾;待她数到十五时,又一声响,这声响较烟花的响要弱很多,不过一会儿,人群中又是一片混沌,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把这中秋夜衬得格外凄凉。 楚渔眼角余光扫过杯盘狼藉的方桌,微微一声叹:“可怜的人,瞧,这月饼都才吃了一半,注定要做个饿死鬼啊。”楚渔的手心还残留曼陀罗花的余香,她插入宁天赐后颈窝的那根银针,侵泡了曼陀罗花的汁水,这曼陀罗花是一种诡异的□□,入血即散,顷刻间,就会蔓延至人的全身,必死无疑。而且这曼陀罗花能麻痹人的经脉,侵泡过曼陀罗花的银针,插入人体,根本感觉不到痛,等感觉到痛苦时,已经一命呜呼了。 那么细小的一根银针,□□后颈窝,谁找得到死因啊。 烟花流逝,宁天赐已随烟花一同消失。此时宁府的各个路口一定已经全部封锁,她知道她只需要耐心地等待,等待辽军攻进宁府时,就可趁乱逃走了。她抬头又望了望醉人的月色,那月色已染上血红色,天亮之前,辽军一定会攻进来,至于周国前来救援的军队,能不能赶上,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反正她的信已经送到。而她已经找好等待的地方了,就是宁天赐正妻的香闺,丈夫死了,楚渔想她今晚应该没心思回屋睡觉了吧。 楚渔在宁天赐正妻的暖床上睡了一个踏实的觉,睡梦中,外面铁马冰河,鬼哭狼嚎,楚渔再心大,也合不上眼了,为免被辽军当成宁天赐的小妾,她还是乖乖溜了出去。 先前还欢歌笑语的后花园,早已横尸遍野。宁天赐暴毙,宁府封锁,现场混乱,宁天赐的亲信免不了猜忌宁天赐的死因,那些个府官都是猜忌的对象,驻守定州的周军人心惶惶,必定溃不成军,辽军攻破定州快得就像一场梦。 前院已传来辽军庆祝胜利的吆喝声了,楚渔看了看远方的天边,已泛鱼肚白。 “天都快亮了,看来周国的救援军赶不上了。” 楚渔沉着脸,走过死人堆,后院侧门近在咫尺,可脚下突然有一股柔弱的力量缠上了她,是哪个还没死透的吗?虽然这场战争无法避免,即使楚渔不杀死宁天赐,也会有另外一个人杀死宁天赐,辽军还是会攻进宁府,可她楚渔到底杀了宁天赐,催促了这场战争的结果,若说心中一点愧疚都没有,那也是硬撑。 “安息吧。”楚渔低下头,本以为会看见一张奄奄一息的脸,结果看到的却是一张懵懂又惊恐的脸,那是一个不足三岁的孩子,孩子许是还没看明白周遭发生的一切,他的小手兴许是由于惊恐,正紧紧地抓着楚渔的衣角。 楚渔认得他,他是宁天赐的其中一个儿子。“唉,等辽军来清扫时,小家伙你一定会没命。”楚渔看着护住小家伙的那双手,清瘦却有力度,这一定是小家伙的娘亲吧,可惜了。楚渔俯下身抱起了孩子,未做迟疑,即奔向侧门,逃出了宁府,这一路上,小家伙不哭也不闹,只一直睁大了眼,好奇地盯着楚渔,那两只小小的手也一直紧紧抓着楚渔的脖子。 第80章 张小马 回到早前准备好的藏身之地,看着直愣愣的小家伙,楚渔又犯愁了,随便找户人家送了吧,又有点不放心,挑户善良的人家吧,她又没那个空心,想着,楚渔蹲下了身子。(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小家伙,你姥姥家住哪?”才问出口,楚渔又觉得自己蠢,屁/大点的娃,能记得姥姥家住哪?怎么可能嘛!何况这孩子还被吓得不轻。 那把他送到哪去呢?这孩子不哭不闹,不吭声也不吃饭睡觉,就这么傻傻地坐着盯着楚渔看,楚渔和他四目相对,到底她杀了人老子心虚了些!只得强行往他嘴里塞点饭团子,把他扔到床上,盖了被子,随他去也。楚渔愁白了头,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安顿这孩子,不禁感叹:“这救人可比杀人难上千万倍啊。” 等天亮了,楚渔又出去打听了一番,也没打听出这孩子还有什么亲戚。“唉,没办法了,小家伙,各人有各命,你也别怨我。”楚渔决定明儿就离开定州,路过乡下,随便找户人家,给点银子,把他给送出去得了。 就在辽军取下定州的第天晚上,周国救援军及时赶到,并一举收复失地,辽军仓皇而逃。“一座城,两边抢来抢去,跟小娃娃抢糖果一样。”楚渔一声叹息,抱着娃,快速往城门走去,几列将士,在城门口晃来晃去,“估计是查辽军余孽!”楚渔低着头,把小家伙的脸往怀里带了带,排队等出城。 还好,她一个妇人家抱着个娃,那些守城将士也未为难她,她很快就通过了检查,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楚渔就是这么倒霉。那娃娃在她身边几天几夜都没有吭个声,却在这时候开口了,小家伙扯开嗓门喊的是“宁围叔叔,救我”。 楚渔心里咯噔一下,真比吞了枣还要郁闷,死小孩,姑奶奶辛辛苦苦把你从辽军手里救出来,为了给你寻户好人家,还耽误逃命的最佳时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吧!再说就算姑奶奶杀了你爹,可姑奶奶也救了你爹的儿子啊,一命还一命,互不相欠好不! 一动不动几天的小家伙已从她怀里探出头来,两只小手朝马上的人使劲挥舞,马上那人身形高大,一身盔甲,原本伤心的脸在看到小家伙时,激动地掉下金豆豆。 这下挂了,让你一时心软做活菩萨,这下救了娃娃赔了自己!楚渔心中感慨,却不得不挤出一张笑脸:“自己救的人,含泪也要撑下去。” 那马上的宁围盯着楚渔,手握大刀,另一手就要来夺楚渔怀里的娃娃,而其余的将士们,也纷纷拔出兵器,将楚渔团团围住。“不用抢不用抢,娃娃给你,都给你。”楚渔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哭相,乖乖将娃娃送回去,“官爷可找到你了,我正愁找不着少爷的亲人呢?” 宁围接过娃娃,一脸戒备:“你是谁?翎儿怎么会在你手中。” 楚渔挖空心思狡辩:“官爷明察,奴婢是宁府厨房打杂的丫头,辽军攻破宁府时,没想到小少爷还活着,奴婢抱着小少爷九死一生才逃出府,一定是老爷和夫人在天有灵。”楚渔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那个凄惨啊。 宁围又问:“那你为何不来军中找我!” 楚渔一耸肩,做楚楚可怜状:“奴婢只是厨房的烧火丫头,不知去哪找大人,那些个辽军个个不是人,奴婢怕呀,哪敢出门啊,这不看着咱周国大军来了,才敢出来,本想去奴婢乡下躲段时间,再来给小少爷寻亲人。” 宁围又将楚渔仔细瞧了一番,似乎有些信了她的话,楚渔趁热打铁:“既然现在小少爷找到叔叔了,奴婢总算不负老爷夫人所托,也死而无憾了,眼下兵荒马乱,奴婢还是去乡下躲躲,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少爷,奴婢就此别过了。” 楚渔也不等那宁围反应,挥挥手,抬起腿就赶紧走,怎知身后突然传来的奶声,足够把她气吐血。 “她撒谎。” 小娃娃此言一出,刚让出一条路的将士,又围了上来,那刀一晃一晃,晃得楚渔心尖儿都要透不过气来。 “宁围叔叔,我们家烧火丫头是小红,我认识,不是她。” 小娃娃手指着楚渔,奶声奶气地说,楚渔真恨不得上去给他一锤子,恩将仇报啊恩将仇报啊!当时是哪根筋搭错了,会把这么个人救下来,这么点大的娃儿怎么那么厉害,都快有她云井村女霸王当年的风范了。 “小少爷,奴婢是新来的啊,叫海螺,你见过奴婢的啊。”楚渔做无辜状。 那小娃娃摇摇头,一口咬定:“我没见过你。” 楚渔语塞,心更塞。 “带回军中。” “冤枉啊,小少爷啊,奴婢冒着生命危险把你救出来,你就这么对待我!当真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啊。”枉她楚渔英明一世,却毁在个小娃娃的手里,丢人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这一被押进军中,不知啥时才能逃出去,到时候耽误了吃解药的时间,就要翘辫子了。 宁围一声令下,就有两个将士举着刀来抓她了,楚渔忙摆手:“我自己走,你们轻点。” 唉,她楚渔就这样被绑着进了周*中,那宁围盯着她前后左右看了好久好久,又盯着她的包袱看了好久好久,还想了好久好久,才慢腾腾地吐出一句话:“宁府满门被灭,你一个小女子还能带着个娃逃出来,不简单,这事一定有蹊跷。” 楚渔真是欲哭无泪,无奈之下,脱口而出:“辽军好色,我□□他们才逃出来的,官爷,看在我牺牲美色的份上,你们也该放了我啊。” 楚渔此话一出,那宁围一张脸成了酒红色,随后,他认真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也有可能,待我和张兄弟商量完才决定放不放你。” 楚渔对着宁围的背影喊:“那你们快点商量啊!这绳子勒得我手腕疼。”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古人的话为啥总那么有道理呢?还好那些人没搜她的身,楚渔朝后抬起脚,直至脚底到后腰,被绑紧的手费劲地伸出食指和中指,探进鞋底,抽出一把小刀,然后快速隔断了绑手的绳子。 帐篷门口有守卫,出不去,楚渔转身走到帐篷背面,割出一个大洞,然后钻了出去。 “哇,外面的天气真好!秋高气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楚渔深吸一口气,觉得神清气爽,可也不敢大摇大摆地逃,尤其她一个女儿家家,在这满是男人的军营,不是一般的扎眼。得去偷身男人的衣服来才行,别的地方不好偷,火头兵的应该好偷吧,楚渔想。 楚渔鬼鬼祟祟地转啊转,终于摸到了伙房,可当她成功摸进伙房时,她却挪不开腿了,因为她饿啊!是真饿!都大半天没吃东西了,楚渔左右瞄了瞄,似乎一时半会也没人来,楚渔犹豫了下,还是耐不住肚子的怂恿,果断地抓起桌上的空碗,装了一碗饭就着剩菜,狼吞虎咽起来了。这辈子吃饭估计都没这么着急过。 楚渔还没吃完,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楚渔赶紧躲到桌子底下继续吃,总算吃饱喝足,楚渔那个心满意足啊,一不留神就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一个饱嗝!然而,就是这个饱嗝,让她遭了秧,那火头兵左手锅铲,右手菜刀,亦步亦趋地走近桌子,缓缓俯下了身,楚渔尽量露出一个摄人魂魄的笑容。那只那火头兵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半老徐汉,一声惊呼:“妖怪啊!狐妖啊!” 妖怪?这都不按逻辑出牌啊!楚渔也是无言以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吧!可是逃之前要先找身男人的衣服啊!楚渔精湛的目光落在老汉身上,毫不犹豫地使出一双魔爪,去剥老汉身上的衣服。 那老汉死死挣扎,大喊起来:“狐妖要采我阳/元了,救命啊!救命啊!” 楚渔一脸汗!可是这老头是个倔强的家伙,死死不肯松手,楚渔好不容易剥了件上衣,裤子是怎么都剥不下来了,可被呼叫声引来的脚步声已近在耳畔。楚渔懊恼地推了一把火头兵,把衣服甩给他,含恨逃出伙房。可是外头都是汹涌而来的将士啊,密密麻麻,好几十人,咋办呢?楚渔脚底抹油,想拼命一搏,可没走几步就被一年轻男子挡住了去路,那男子一身盔甲,生得英气十足,看着还有点面熟,可天底下长得好看的人都眼熟啊!更何况此时的楚渔已经没空怜香惜玉了,擒贼先擒王,看这男子穿着不凡,应该好歹是个小官!楚渔明着给他抛媚眼,暗中却抓起藏在袖中的匕首,趁其不备就往男子脖子上刺去,那男子躲闪的快,一只手已经朝擒住了楚渔的手,匕首脱手而落。 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楚渔:“是个野蛮的!” “居然逃了,张兄弟,她就是我刚抓回来的那女子。”宁围匆匆赶来。 哼!马上就让你知道姑奶奶的厉害!楚渔一声阴笑,还处于自由状态的另一只手往怀里一伸,又掏出来一个小瓶子来,嘿嘿,那里面装得是痒痒米分,先吓他一吓吧,楚渔抬手就往男子脸上泼。 那男子明显被吓得一跳,抓着楚渔的手用力一推,他是一步跃出好远,颗楚渔吃了这股力,摔了个狗□□,身上的包袱也脱了手,白白的痒痒米分在草上洒了一层。 这人身手也是真快啊,这么近的距离,都给他躲开了,楚渔只叹命运捉弄人,也没工夫揉屁股的痛,就想去捡回师父送她的匕首。心有余悸的男子见她要捡匕首,居然一脚将匕首踢向了天空,也是邪恶至极。 楚渔那个恼啊,眼见师父的匕首就要落入恶人之手,她哪心甘,可又没有办法。眼巴巴地看着那恶人与宁围两人拿着匕首在阳光下瞧啊瞧,楚渔心急如焚,师父是吴越国的静王,匕首上还有师父的姓,要被他们给认出来了,那岂不要给师父惹麻烦。咋办呢?咋办呢?手急忙往袖中搜,又摸到了一样飞镖,灵光一闪,就欲甩出飞镖,再趁他们躲闪之际,夺回匕首。 哼!看你长得英气十足,却没想到是个欺负弱女子的恶人,我楚渔今儿要让你吃点苦头。楚渔瞄准那男子的脸,一枚飞镖甩得漂亮。 匕首近至脸庞,那男子双眼发光,脸一侧,让匕首从宁围脸上刮过,插入他身后的小树,宁围捂着脸就来捉楚渔,身上的法宝能用的都用了,再只有化骨水了,可是化骨水总不能随便用啊!楚渔到底还不习惯杀人,只能乖乖束手就擒。那男子却走到树旁,拔下那枚飞镖,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又回头盯着楚渔,一脸狐疑,狐疑之后,又是大喜之色。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那男子举着飞镖,大笑着奔向楚渔,一把推开宁围,一手把楚渔扛在肩头,就高兴地转起圈来。楚渔一脸懵逼,宁围一脸懵逼,围观的人都一脸懵逼。 “张兄弟,你怎么了?张兄弟!” 宁围不解地问,可他的张兄弟压根就听不到他说话了。 “你有病啊!把我头都转晕了!快放你姑奶奶下来。”楚渔朝着他的肩头,就一口咬下去,那男子全然不觉,只举着楚渔转啊转。 楚渔被他转得都要吐了,他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把楚渔放在地上,楚渔扶着脑袋,几个踉跄,才勉强站稳。 “你有病啊!”楚渔双手抱胸,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男子欣喜地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楚渔,开心溢于言表:“小鱼,你不认得我了?” 小鱼?他怎么知道我名字?楚渔在心里问,随即在脑中搜索起此人的脸来,咦,怎么越看越眼熟啊!真的好眼熟啊! “小鱼,我是小马哥哥啊!你骑马打鸟射飞镖都是我教的啊!”张小马随手拔了根草往嘴里一塞,扬扬手里的飞镖,学着少年时教楚渔射飞镖的动作,然后脸一红,半羞射半不好意思地说,“你还是我的压寨夫人哪!” “压寨夫人?”宁围挠了挠头,“张兄弟,你坐土匪时就娶妻了啊?那我妹子咋办?” “压寨夫人!”这张脸英俊刚毅,饱经风霜,脸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可细看下,隐隐还是有当年的玩世不恭,那眉那眼,不是张小马又是谁啊!楚渔脑袋轰隆一下!他乡遇旧友,至少这命是保住了,今儿也算是走了狗屎运吧。 一晃五六年,昔日桀骜不驯的小土匪也成了为国为民的将士,当真恍如隔世啊!回过神的楚渔,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小马哥哥!” “小鱼!哎呀,我太高兴了怎么办?”张小马围着楚渔转了两圈,搓搓手,还是没忍住,打横抱起了楚渔,“小鱼,我以前抱你时,你才那么点高,那么点重,跟个大冬瓜差不多。”张小马边比划着,边笑着转圈。 这可急坏了宁围:“张兄弟啊,你怎么能抱别人呢?我妹妹呢?” “哎呀,你放我下来,我们现在都是大人了,男女授受不亲。”楚渔拍打着张小马的脑袋,脸红得像樱桃。 “哎呀!我太高兴了,不过,你本来就是我的压寨夫人,寨主抱夫人天经地义。”张小马咯咯地说,到底还是放下了楚渔。 “小鱼,你刚才去伙房找吃的,是饿了吗?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说着,张小马拉起楚渔,就像小时候那样跑起来,后面紧紧跟着很郁闷的宁围。 “你混得不错嘛!”楚渔在张小马的账中转了转,账中有兵书,各种刀啊箭啊,当然也少不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我现在可是小将军耶!小鱼以后不止是压寨夫人还是将军夫人。” 张小马此话一出,宁围不乐意了:“那我妹妹是啥?” 张小马挠挠头,往宁围跟前一跪,诚恳道:“兄弟对不住了,小鱼还只三岁时,我们就定了亲,之前没想到她还活着,就糊里糊涂同意了与你妹妹的亲事,现在小鱼回来了,只能对不住你妹妹了,此事是我张小马对不住你们,要打要骂,我都不怪你们。好在,我和你妹妹还只定亲,并未下聘书那些,亡羊补牢,还来得及。” “可是......”宁围可是了半天,十分为难,“可是我妹妹就喜欢你啊!” 张小马两手一摊,颇无奈:“可我就喜欢小鱼啊,她才这么点大时,我就喜欢了。而且我爹娘也喜欢小鱼。” “这......”宁围一脸苦相,一边是兄弟,一边是亲妹子,他还真不知该帮谁。 第81章 九月 说着,已经有小兵将晚饭送了进来,楚渔虽然先前偷吃饱了,可经过刚才一阵折腾,早饿了,也顾不上张小马和宁围的苦恼,她的眼里现在就只有吃的。【 更新快&nbp;&nbp;请搜索//ia/u///】 张小马一边给楚渔夹菜,一边抱怨宁围:“都怪宁围,把你抓回来,饭都不给你吃。” “可是......”可是没有我你能找到你的压寨夫人么?呸!什么压寨夫人!我得站亲妹子这边!宁围往嘴里塞了口饭,怎么嚼都不是滋味。唉,早知道今天就不该把这女的给绑回来!就说能带着孩子从辽军手中逃脱的女人不简单,惹不得。追悔莫及啊!宁围又往嘴里塞了几坨饭,恨不得甩自己几耳瓜子。 “你爹和梅姨可好?”楚渔边吃边问。 “我爹啊挺好的,我娘也挺好的,而且我娘还给我爹生了个妹妹,这个妹妹不太好。” “你妹妹怎么了?” 张小马有些苦恼:“太娇气了!他们都住在开封,等定州的事结束,我带你回家,我娘天天念叨云姨,她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唉!提起娘亲,楚渔低头扒了口饭,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今的张小马也会察言观色了,看见楚渔心事重重,赶紧安慰她:“小鱼,你别担心,我陪你去找楚叔叔和云姨。” “嗯。”楚渔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给张小马夹了一筷子菜,催促他,“别老看着我了,快吃饭。” 张小马脸一红:“你好看,比从前更好看了,比瓷娃娃还好看,我看着就挪不开眼。” 你倒是实诚!好大一把狗粮,宁围一脸黑线。 楚渔却有点不好意思了,年少时嚷嚷着要做压寨夫人的她,现在却没那么想做压寨夫人了:“世事万千,当年是怎么也没想到你最后会不做土匪做将军。”更没想到她没做成压寨夫人,做成了细作。 “你喜欢当压寨夫人,那等我打完这一场战,我还回去牛头寨做土匪,带上我爹娘妹妹。”张小马一脸痴笑。 “你先好好保家卫国啦,我还小,别的事,慢慢来。”楚渔摆出一副很善解人意的样子。 “也是喔,等你及笄再成亲也不迟。”张小马笑眯眯地说。 宁围弱弱地反抗:“那我妹妹呢?” 然而,张小马现在眼里只有楚渔,楚渔的眼里现在只有饭菜和逃跑计划,所以,宁围的反抗就这样被直接无视了。 吃完饭,张小马带着楚渔满军营的转,除了展示他现今的地位,然后就是挨个帐篷大声介绍“这是我的青梅竹马,这是我的压寨夫人”,楚渔则始终保持着温婉的笑容,内心真恨不得缝上张小马的嘴。 夜幕降临,刚收复阵地的将士们都很高兴,篝火把偌大的军营照耀得十分灿烂,楚渔窝在张小马的帐篷里思索逃跑计划,张小马翘起二郎腿坐在一旁,抓着楚渔讲这几年的经历,讲起那些惊心动魄的厮杀时,手舞足蹈,唾沫横飞,楚渔时不时点点头应付他。而张小马又问起楚渔这几年的经历时,楚渔眼珠子转了转,最后也只能说跟着师父,天天吃饭睡觉睡觉吃饭,张小马虽然有点不信却还是信了。可怜的宁围自认为应该肩负起看住妹夫的责任,就一直赖在帐篷里,听张小马和楚渔瞎侃,听到无聊时,眼睛就闭上了。 楚渔瞧着鼾声四起的宁围,无奈地笑了,张小马见了,当即起身把熟睡中的宁围扛到了隔壁帐篷。楚渔哈欠连天地爬上床,而张小马还是不肯走,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楚渔终于忍不住了:“小马哥哥,你啥时候话比我还多了。” “堆积了几年的话,当然多啦。” “你慢慢说,我困得不行,先睡了哈。”楚渔翻过身,背朝着张小马,等了会儿,还没听到张小马出帐篷的声音,便又坐起来,“我都睡觉了,你咋还在这呢?” 张小马咧嘴一笑:“山里有狼,我给你守夜。” 楚渔也是一脑门子的汗:“几千将士,还能让我被狼叼走不成?你赶紧去睡啦。” “也是!”张小马双腿一蹬,打横躺在桌子上,一半的腿都吊在半空中,楚渔咳咳忍不住提醒,“那个小马哥哥啊,现在不比以前,我俩都长大了,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所以呢?” 楚渔没有往下说。 张小马翻了个身,盯着楚渔,眼睛里是少见的深沉:“我怕一睡着,你就真给狼叼走了。” 楚渔吐舌:“你这将军帐篷都在最中央,狼要叼也先叼别人啊,你瞎担忧。” “小鱼,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我怕的不是狼,而是怕你不见了,怕今天的一切都是梦。”张小马呆呆地看着帐篷顶,轻叹出声,“小时候我倒没特别想明白过那种感情,只是特别爱跟你在一起玩,虽然你比我小好多,都不怎么好玩,但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抓蚂蚁,还是掏鸟蛋,我都很高兴。后来,我长大了,你不在我身边了,我总是会想起你,睡觉都会梦到你,有时候我发着呆,你就出现在我眼前,我很高兴,去抓你,你又不见了。虽然我的生活没什么改变,依旧吃吃喝喝打打闹闹,但我知道我心里空了一块,那之后,我才仔细想明白过对你的感情,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这突然而来的表白把楚渔吓了一大跳,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张小马还在絮絮叨叨的说:“我那个混蛋舅舅做的混蛋事,我娘都跟我说了,我当时真恨不得杀了他。我本想把你带回牛头寨,可我娘说我还太年轻,不能给你足够大的庇护,反而会害了你。可我现在长大了,还当了将军,一定可以保护你。” 张小马说了一大堆,楚渔最后只喔了一声!只佩服张小马的体力,为免他这一夜讲下去,楚渔不得不使用了一点点*水,才堵住他的嘴,找来纸笔,写下一封辞别信,用了点口水,贴在张小马额头,才偷偷地溜出营帐,有了将军夫人的头衔,楚渔一路特别顺利。 “夫人好!” “你们好!” “夫人大晚上要去哪?可要我们护送?” “不用不用!” 也不知道张小马醒来后怎样?不过,她也管不着了,还是保命最重要啊! 出了军营,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和哑女的汇合地,好在没错过时间,回了国色天香,汇报了差事,领了解药,这颗脑袋才感觉找回来了。 回屋路上,楚渔自顾自地走着,突然就一条白影撞上来了,然后有一只软软的手塞了团东西给她,还没看清楚来人的面貌,那人就跑走了。回到房间,随手找了本书,把那团纸展开在书页,这一看才知刚才撞她的人是九月派来的。只见九月在信中写道:“吾已入唐宫,不知此生是否还能再见,但求尔安康。待到九月风起时,丹桂飘香,缕缕皆吾魂,盼尔前来共我把酒欢。吾去也,勿念,盼再会,务必珍重。” 九月已经被送走了?都还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啊,楚渔心中十分伤感,赶紧点燃烛火,把信放烧成灰烬。夜幕来临,秋风自窗外来,风中夹着缕缕幽香,是那种让人迷醉的奇香,她知道这种香味会让人迷失心智,赶紧关窗,可就在头探出窗外时,她好像又闻到了另外一种香味,和这奇香极其相似,若不细闻之,根本不会发觉。 “这是什么香?”楚渔闻着闻着,觉得头晕目眩,隐隐还能听到靡靡之音,“是幻听吗?” 慌忙中堵上鼻子耳朵,又想起九月信中所写“待到九月风起时,丹桂飘香。”,现在正是九月啊,丹桂飘香?她以前怎么从来没闻到过桂花香呢?而且,她在这里快四年了,好像从未见过桂花树,可九月为何要说桂花香呢?奇怪!这一细想之下,楚渔心中咯噔一下:桂花香!对,这奇香中还夹杂的一种香就是桂花香。 可马上她又困惑了:九月鼻子不好使,连寻常花香都分辨不出,又怎么能闻到连她都分辨不出的桂花香呢?这其中是否有蹊跷? “缕缕皆吾魂,盼尔前来共我把酒欢。”楚渔细细琢磨此话,九月为何要在信中突然提起桂花香,还把酒欢,难道是九月在暗示她?她在桂花树那给她留了什么?还是那桂花树隐藏了什么秘密?可是这桂花树在哪呢? 楚渔拿下堵鼻子的帕子,把头探出窗户外,可香从四面八方来,根本辨不清丹桂香自何处啊。关上窗户,再一细想,心中又添新疑问:刚才替九月送信的人是谁?难道九月在国色天香还有朋友?不太可能啊!如果此人真是九月的朋友,那必定是知晓她和九月的关系,如果能找她问一问当然更好。九月进国色天香的时间比她早,说不定真知道些什么秘密。 说到国色天香的秘密,当然就属解药和那本记录所有细作去留的名册最为神秘了。 楚渔隐隐觉得九月的暗示或许与这些秘密有关,便仔细回想起刚才的情况来,可奇怪的是她除了记得撞她的人穿得一身白衣外,竟然再无其它印象,连身形长短都没来得及看清,可见此人是有意不让她认出的。白衣啊白衣,可这种白衣,在国色天香随处可见啊! 第82章 名单 接下来都没有任务,楚渔闲着无聊,便想探出国色天香的弱点,连着在海棠夫人住所外秘密蹲守了一个月,把海棠每日必见的人和作息时间都仔细罗列了。 她每日的生活还是比较简单,除了处理事务,就是逗猫和饮酒作乐,她每日必见的人就是紫竹梅,而与她最为亲近的当属楚渔那日见过的少女,由此可看出紫竹梅是海棠最信任的人,而那女宠则是海棠最为亲密的人。 紫竹梅一定知道很多秘密,可要怎样才能撬开她的嘴呢?一定很难吧。不知道解药和名册是否藏在海棠屋内,要混进海棠屋内,只能易容为侍女和女宠,可要怎样才能避开众人的目光,不被发现呢?而且那个海棠也不怎么出门啊!楚渔脑中闪现那个哑女死时的惨状,一团火在她眼前闪过。 有了,既然海棠不出门,她可以把她逼出门啊! 等了三天,才等来一场北风夜,一切准备就绪,楚渔早早绑架了一名侍女,并易容成她的模样,在屋内耐心等待。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的时间,海棠住所方向终于传来呼喊声,叫醒了沉睡的夜。不一会儿,侍女们拎着水匆匆往那呼喊声处涌进,楚渔拎了桶水,混在人群中,熊熊大火把女宠和猫吓得不轻,海棠柔声安慰着女宠和猫,三人被侍女扶进了别苑。紫竹梅在指挥救火,楚渔很轻松地混进了海棠房间,又趁那些侍女不注意,灵巧的手指悄悄把海棠卧房各处都摸索了一遍,很轻松就摸到了暗室的机关,原来机关是一扇石门,藏在香床之后,只需把那把捡插入石孔,微微扭转即可。 要避开救火侍女的耳目,楚渔端起桌上的烛台,趁所有人不注意,点燃了屋内各个易燃物,火光一下子就冒起来了,把卧房照得通亮,楚渔趁乱打开了暗室门,正欲进去,一只手拉住了她,吓得她魂都快没了。 “可能是条死路。”拉住楚渔的人用嘴型说,凭手劲,楚渔知道他是个男人。 “你是谁?” “和你一样的人。” 有更多人拎着水进屋了,楚渔望了眼火光对岸的人,很近又很远,又看了眼黑漆漆的密室,很远又很近。进去吧,可能是死路,可不进去,就永远都找不到出口。 “就算是死路也要进。” 楚渔一把甩来那黑衣人的手,闪进暗室,然后关上石门。 伸手不见五指,这种黑暗让楚渔内心极为压抑,又恐慌,她背紧贴着石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戏虐的笑:“害怕了?” 楚渔一个激灵,慌忙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她紧紧抓着手中的匕首,竖起耳朵细听,暗室内,除了她,还有另外一种极轻极轻的呼吸声。楚渔想到了刚才拉住她的人:“你又为何要进来?” 那人轻轻一叹,反问:“你又为何要进来?” 楚渔一愣,凝视着黑暗,淡淡地说:“找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为救己,我为救人,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你想救谁?” 一阵沉默后,那男人又是一阵轻叹:“刚开始是为救一人,后来想救许多人,这许多人也包括你吧。” 基本上可以肯定此人并不想伤害她,楚渔才动了动脚,在黑暗中摸索出火折子,嚓嚓几下,微弱的火光闪现,很快又熄灭了,不过就这一瞬即逝的光芒,已经让楚渔把屋内的环境都记到脑子里了。 “我们所剩的时间并不多。”楚渔说。 那人嗯了一声:“合作吧,多一分机会。” 楚渔摸索着向石桌上的蜡烛前进,却有一个人抢先她一步点燃了蜡烛。 烛光驱散了黑暗,屋内除了一张石桌,就只有四面光洁的墙壁了,楚渔一边打探屋内的机关,一边打量此人,他身着一身黑衣,身形高大,脸上戴了一张老鹰的面具,手中还拿了一把短剑。 “你是护卫?” “是啊,专管死牢的。” “来多久了?” “有五六年了吧,记不太清了。” “我叫小鱼,你怎么称呼?” “奇迹。” “奇迹?” “但愿世上真有奇迹吧。” 奇迹举着蜡烛,跟在楚渔身后,为楚渔照亮前面的路,楚渔沿着墙壁和地板摸索了好一阵子,啥也没摸到。 “你水平咋样啊?” 楚渔翻了个白眼:“你水平好你来啊。” 奇迹看了眼进来的石门,忧心忡忡地说:“外面火大,暗室越来越热,你再不快点,我们没被海棠杀死,先成了蒸馒头了,就别想出去了。” 楚渔擦了把汗,无奈地说:“你以为我不想快啊。” “出去的机关找到了没?”奇迹又看了眼门。 楚渔摇摇头:“看了也白看,那门旁边有一个小孔,如果我没估算错的话,出去的钥匙和暗格的钥匙肯定不在里面,这才符合国色天香的习惯,进来就别想出去了。” 奇迹眼露失望:“我还没娶媳妇呢?” “你有空在这唉声叹气,倒不如帮我搭把手,还多一线希望。” 奇迹两手一摊:“国色天香没教我这些,爱莫能助。” 楚渔指了指石桌:“你把它挪开。” “这可不轻。”奇迹嘴上说着,脚却没闲着,走到石桌前,把蜡烛递给楚渔,蹲着马步,就两只手环抱住石桌,想要转动石桌。 然而,石桌纹丝不动。 “你确定这石桌有机关吗?” 楚渔摇摇头:“不一定,但是,我仔细研究了这间密室,只有四面墙、两条门和一张石桌,墙壁都没有问题,机关不在墙上不在头顶,那就只有在地上了,而只有这张石桌与地相连,成事在天,看我们的命了吧。” “好吧。”奇迹语气颇为无奈,只得继续去搬那张几百斤的石桌,脸胀得通红,地下才发出一点声音来。 “快了快了,再加把劲。”楚渔嘴上说着,身子却后退了几步。 “喂,你干嘛?” “躲一躲啊,万一有暗器呢?” 奇迹差点吐血:“说好的合作,你这么快就利用我,说好的合作精神呢?” “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好,而你不过一介武夫,啥都不懂,要是我死了,你也无法活着出去,而我若活着,我有把握逃出去,到时候我还能逢年过节给你烧点纸钱。” “来国色天香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人说过这么多话。” 奇迹感慨着,手上又加大了力气,一个踉跄,终于把石桌挪开了一只脚大的位子。楚渔趴下身子,侧耳细听,灵巧的手指时不时轻扣地板。 “这会不怕暗器了?” “有暗器早飞出来了。” 楚渔又听了会儿,然后手一挥:“继续挪,这下面有蹊跷。” 奇迹稳了稳身子,继续用力,几百斤的石桌摩擦着地面,发出沉重的声音。 “快了,快了,加油。” “出来了!” 只见石桌挪开的地方,露出一个脸盆大小的四方格子,楚渔手往里伸,摸到了一本册子,奇迹倚着石桌喘粗气。 “里面有什么?” “有一本册子。” 楚渔一咬牙,拿出册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册子的封皮,屋内突然又响起一阵石头摩擦的声音,难道有机关? 楚渔一手抓着册子,一手拉着奇迹就往石桌后躲,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刀啊箭啊之类的暗器飞出,楚渔找到声音的来源,就看见那扇石门正在缓缓挪动,已打开一个黑黑的口子,隐隐有一股极其难闻的臭味传进来。 “那是什么?”奇迹问。 楚渔摇头:“看来这张石桌连着那扇石门。” “要去看看吗?”奇迹又问。 楚渔继续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扇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给盗册子的人准备的死路,一是海棠的秘密之地。” 奇迹看了看进来的门,又看看这扇突然打开的门:“你有办法从正门逃出去吗?” 楚渔摇头:“没有!” “那就只有这条路了吧,是死路还是生路,看命了。”奇迹说着摘下脸上的老鹰面具,露出一张憨厚的脸,“可记住我的样貌了?” 楚渔点头。 奇迹又道:“如果是死路,我们俩在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了,若是活路,出去之后,我们就是盟友,真诚是盟友的第一个要求。” “成交。” 楚渔伸出手,和奇迹的手握了握。 “走吧!” “等等。”楚渔说着掏出那本册子,借着烛光粗粗翻看了几眼。 “是名单呢吗?”奇迹问。 楚渔点点头,面色凝重地说:“记载着国色天香所有人的名单,细作、杀手、护卫、哑女的来去......包括你我。” 楚渔边说边往那扇门走去。 “那接下来呢?” “这么重要的册子,一定没有副本,海棠没了册子,一定会大乱。但,我们光有这册子,还无法摧毁国色天香。” “你要摧毁国色天香?” 楚渔郑重地点头:“为了我和你,也为了你和我这样被困的人。” “可拼命得到的册子却不能摧毁它。”奇迹颇为失望。 楚渔却不那么认为:“那可不一定,这本册子用途还是很大。现在只需要找出海棠与这名单上人的联络方式,并切断这种联络方式,那些人就不再受国色天香掌控。” “哪有那么好切断!”奇迹淡淡地说。 楚渔却自信一笑:“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只是办法比较血腥。首先需要把这名单上的细作除掉几个,海棠一定会大乱,紧急之下肯定会让各联络机构加急与潜伏在各国的细作联络,这样一来,他们肯定会露出破绽,而我们只需要让人暗中盯紧名单上的这些人,就能找出他们的联络方式和暗中操控的那根线了。而且。”楚渔顿了顿,“到了生死存亡的阶段,国色天香幕后的掌控人也一定会出现,只要抓到了幕后人,瓦解国色天香就不远了。” 想到要瓦解国色天香,楚渔两眼放光。 “你很聪明。”奇迹露出赞许的目光,心中对这个年轻的女孩十分佩服,在她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楚渔拍拍奇迹的肩:“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出去。” 奇迹点头,二人走进那扇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门,刚出来,那扇门就自动合上了,他们二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恐慌。 片刻后,奇迹耸耸肩:“算命的说我能活一百岁,你跟着我,沾点我的福气,估计活个七八十岁没啥问题。” 奇迹笑得很僵硬,楚渔当然懂他是在好心安慰她:“好啊,那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酒是个好东西啊,我都好多年没喝了。” 奇迹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这有一条小路,湿漉漉的,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楚渔捂着鼻子:“你闻到没,这里很臭,比大/粪还臭的气味,难闻死了。” “别往地上看,小心脚下。”奇迹话未落音,身后已响起楚渔的尖叫声。 “怎么这么多骨头?” 奇迹俯身扶起她:“让你别往地上看,你还往地上看,看到一堆骨头,这下知道错了吧。告诉你,这路上全是人骨头,你闻到的臭味就是尸/体腐烂的臭味。” 楚渔后怕地爬起来,再也不敢低头了,脚时不时能踩上几具人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堆满人骨头的路,就像一条黄泉路一般恐怖。 又走了几步,前面出现了一个洞口,奇迹探头往洞口看了看:“好像是一条河。” “河?” “是啊,光照在上面,有反光,不是水是啥?好像还蛮长,都看不到尽头。”说着,他又呢喃了句,“奇怪,一般有河的地方,都有水声......” 楚渔也周到洞口,顺着烛光放眼望去,身子一抖:“有河却没有水声,那是因为这是条死河。” “死河?”奇迹不解地问。 “你看这河水,一动不动。”楚渔指着眼下的河说。 “为什么不动?” “河水一般因为风而动,因为地势而动,因为外面的环境而流动,而这里的河水一动不动,就证明外面的风吹雨打都对这条河产生不了影响。”楚渔伸出手,“你仔细感觉,能感觉到什么吗?” 奇迹的手掌停在了空中,那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眼中露出恐慌之色。 楚渔顿了顿:“我的手感觉不到应该有的风、空气的流动,以及生的气息,如果我没推测错的话,这里是一个封闭的空间,这条河所通往的地方也是一条绝路。” 楚渔垂下头,发出绝望的声音:“我们出不去了。” 第83章 奇迹 “不!”奇迹忽然转身,往来的路狂奔,奔到进来的那扇门,猛地狂踢,可是那条门不仅纹丝不动,连声音都没有,他无力地瘫在地上,双眼直直地盯着楚渔,那眼神中还留有一丝未熄灭的火光,“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一定有办法打开这扇门对吗?” 楚渔摇摇头,懊恼地说:“我早就该想到怎么会凭空出现一扇门,这就是海棠的陷阱,让我们以为这扇门会是秘密出口,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走进来,然后把我们困死在这,你看,这地上,全是死人,还不明白么?” 楚渔指着地上的皑皑白骨,一滴泪滑落。 奇迹眼中仅存的那一丝光也消失殆尽了。 “那我们要死在这里吗?” “看来是了。”楚渔仰起头,望向无尽的黑暗,最后,他们是会饿死还是会冻死还是会被这臭气熏死?还是被吓死?她不知道。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奇迹露出苦笑:“我这一生最害怕的死法就是饿死,听说饿死鬼就算到了地府,也要被人欺负。” 楚渔走过去,挨着奇迹坐下,她的脑子很乱很乱,她并不想死在这,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完成,触手可及的死亡让她一点力气都没有。 奇迹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楚渔的头:“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不能见我妹妹一面,我妹妹和你差不多大。” 突然而来的绝望让楚渔难以接受,奇迹没有理会她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说着:“我妹妹出生在九月,那年闹饥荒,我娘带着我们一路北逃,途中,妹妹得了重病,我娘没法带两个孩子同时赶路,便把妹妹遗弃在衡州,我永远不法忘记妹妹那绝望的眼神。五年前,我在宣城时捡到一把银锁,是妹妹的,一路打听,才知道她被卖进了国色天香。” 楚渔无暇听他的话,河里漂浮的残肢尸骨,还有那刺鼻的臭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条河一端通向海棠的房间,那另一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是一堵墙?是一座山?还是什么?世间万物存在即有存在的意义,如果这条河只是国色天香用来抛石的地点,那应该不止一个海棠房间这一个出口,毕竟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房间成为尸体通道,海棠应该也不喜欢。那河的尽头会不会有出口?河的途中会不会有另外一个抛尸点? “我妹妹长得很漂亮,跟天上的仙女似的,我潜伏国色天香五年,找了许多女子,都没找到她,唉,也许是天注定,对了,她叫九月,因为生在九月。”奇迹唉声叹道,而楚渔已经跑到河边,跪在地上,正把手伸进黑压压的河水中。 “喂,你干嘛?” “你会凫水吗?” “当然会。” “那跳下去,游到尽头,找找看有没有出口。” “你刚不是说着是死河吗?怎么会有出口?” “此一时彼一时。”见奇迹还在磨蹭,楚渔催促道,“你能不能快点,还想不想活着出去?不想就算了。” “都快死了,还要受罪,你祈求天保佑河尽头有出口,不然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奇迹嘀嘀咕咕,撕下一块布遮住鼻子,扶着石头下了水。 “这水居然不冷。” 傻瓜!这么多尸体腐烂,都会产生热的,当然不会冷啦。 “你快点,都要饿死了。” 奇迹越游越远,楚渔捧着快燃尽的蜡烛坐在地上,等待他回来,这一等,等了许久,才听见水流声渐渐靠近。 楚渔急道:“怎么样?有出口没?” 奇迹臭烘烘地爬上岸,坐在一旁喘粗气。 “喂,你快说啊!” 奇迹露出笑容:“我们不会死了。” “真的。”楚渔忍不住拖住他的手,高兴地跳了起来。 “这河水是真臭。”楚渔捏着鼻子下河,不顾还在歇息的奇迹,已率先向前方游去了,这河水并不深,水面只到她胸口,游了许久,忽然感觉头顶有微弱的风吹过,楚渔追逐风的方向,伸手触碰到一个圆圆的洞口,那个洞极小,就只有两个拳头那么大,洞外面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清。不过,楚渔知道只要有风,就一定能能通向外面的世界,想到这,内心的恐惧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这个洞应该能让几只老鼠逃出去,早知道先前就带个锤子进来了。”刚跟上来的奇迹自嘲一笑。 楚渔在水里一顿乱摸,想要摸出点东西砸墙,这时候,奇迹举出一块石头,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能找到的最坚硬的东西,就是这块石头了,人家铁棒都能磨成针,我们也一定能凿出个洞的。” 一块破石头砸墙?做梦吧,楚渔抓住奇迹的肩膀,就把他往水里按:“你赶紧沉入河底摸摸,看有没有斧头之类的东西。” “斧头?姑奶奶,你没做梦吧!”奇迹失笑道。 楚渔解释:“这里不会凭空出现一个洞,应该是以前的人凿开的,只是洞还没凿完,他就死了,凿洞的工具一定就在这附近,你到河底找找,肯定能找到。” “这万一要是没有斧头,我不是亏大了。”奇迹捏着鼻子,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沉入了河底,他在河底找工具的时候,楚渔也没有歇着,她的手沿着墙壁一路摸过去,想要找一个最好凿的点。 等她找到那个点时,奇迹也已浮出了水面。 “真臭啊,掉粪坑都没这么臭。”奇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举起一块锤子,“木头做的柄都化了,就只剩这块锤子了,都是绣,不知道还能不能开工。” “先试试,朝这个地方砸,用力砸,不要客气。”楚渔拉过奇迹的手,往水下走,最后停在约到奇迹腰部的地方。 “为什么要往这砸,那不是已经有个现成的洞口了吗?” 楚渔摇摇手指,解释道:“这里的臭水具有腐蚀作用,日积月累地冲击,水上的墙比水下的墙更更坚硬,而且我刚才找到的这个点,连着那个洞口,只要这里能砸出一个洞出来,到时候两个洞,中间的石头很容易就能敲碎。” 奇迹虽然也没太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听着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便一声不吭地拿起锤子朝那个地方砸去了。 奇迹习武之人,力气较常人要大上好几倍,那一锤子下去,楚渔真觉得真面石墙都在颤抖,这要不是她位置选的好,墙都能被奇迹锤塌。 待到砸的差不多了,楚渔又忽然让他停手,去砸另外一个地方。 “为什么?” “那个地方差不多了,再砸小心塌,你先砸这边。” 奇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三岁小孩,什么都不懂,只能言听计从,唉,好歹他也算是江湖上响叮当的大人物啊。不过,他也只是打架厉害,逃命这种活确实不太擅长。 时间一点点流逝,也不知道砸了多久,砸到他们俩都饿得头昏眼花时,楚渔伸手探了探,估摸着差不多了,指着其中一块有些松动的石头说:“你能不能把它夹出来,温柔点,一块块地夹。” “为什么?” 楚渔不耐烦了:“让你做啥就做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奇迹被怼了一嘴,只得照着楚渔的话做,当第一块石头被撤出时,河里的臭水哗啦啦地流向洞口,楚渔又赶紧让奇迹去夹另外一块石头。臭水急匆匆地往外流,时不时还能冲出几块人骨头,楚渔背朝着洞口,两只手抓住石头,先把两只脚探出洞口,听水落地声,下面应该不会很深,楚渔闭上眼,搏命一跳,很快就落地了,痛从脚底板心传来。 “还好,不是很高,快下来吧。” 奇迹也跟着一跳,秋夜的风还是有点凉,一点点吹散他们身上的臭味,没有火光,他们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只能顺着风来的方向走,这段路并不是很长,他们也没走多久,就走到了一座狭窄的后花园。 “什么味?好香!” 奇迹擦擦鼻子:“是桂花香。” “桂花!这里真的有桂花?”楚渔想起了九月的信,九月让她来找桂花,难道秘密就掩埋在这里吗。楚渔抬头看看天,天色已晚,看来他们被困在那鬼地方一天一夜了,借着昏暗的夜色,还是依稀能辨别,这里种了有七八株桂花树,眼下正值金秋,每株树都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我知道这里是哪,这里离紫竹梅的住处不远,走,我带你出去。” “你等等!” 楚渔一棵树一棵树地找,想找出九月信中所隐藏的内容,可她来回把那八棵树都摸遍了,也没找出玄机。 “你找什么?” “有个朋友在这给我留了礼物,我得找出来。” “礼物,怎么可能?”奇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这里可是国色天香的禁地,海棠的三个女宠都埋在这里,院子外有人把守,你那朋友还能随便进出这里不成?” 不可能,九月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说起桂花树,肯定有原因,丹桂飘香在九月:“九,可这里只有八棵桂花树,没有九棵树啊!” “严格来说,严格算是九棵。”拦不住的奇迹踢了踢脚下的草,慢悠悠地说起。 九月顺着他的脚看去,那里有一根枯死的木头,看颜色,估计死了有一两年了,楚渔一点点拨开那些草,终于找到有一块地方的草较别处更矮些。楚渔拔出奇迹的剑,顺着那青草□□去,快速挖开那里的土,挖出好大一个洞,才触碰到坚硬的东西。 奇迹也帮忙挖了一会儿,才露出那个东西,是个瓷瓶。 拔出塞子,瓷瓶里面有两张小纸条,楚渔把其中一张纸条摊开,借着月光,依稀辨认出那是一张药方,虽然纸张已经发黄,墨色也淡了许多。 “天哪!这是解药的方子。” “解药?”奇迹显然也很吃惊。 楚渔又打开另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云散用命换来的解药,只待它重见天日。 “云散,云散是谁?” “已经死了几年,有可能就埋在你脚下。”奇迹面色凝重,良久一声叹,“可惜了,拿到药方,却没能逃出去。眼下轮到我们了,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活着出去。” “一定能。”楚渔把那张药方展开,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给奇迹看,“把它背下来,这样只要我们其中一个有机会活着出去,药方都不会丢。” 奇迹点点头,又问:“那这册子呢?你怎么带出去?” 楚渔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外面,摇摇头:“带不出去。” “带不出去,不就白偷了?浪费啊!”奇迹心有不甘。 “那也不一定。”楚渔沉思片刻,拿出那本册子,撕成四部分,“你能潜伏此地五年,不被识破,不被洗脑,你身手应该不错。” “那当然,我是白灼的唯一嫡传弟子,区区一个国色天香,无人是我的对手。”奇迹语气中颇为得意。 “能逃出去吗?” 奇迹想了想:“六成把握,怎么你要我把册子带出去?” 楚渔摇头:“风险太大,万一你没逃出去,我们就前功尽弃。” “那你要如何处置它?” “眼下我没有时间细看,所以,我要你把它藏在四个地方,等我有时间看完后,我会全部烧掉。” “你过目不忘?”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成为第一名的!”楚渔不以为然。 奇迹微微一笑:“这回有希望了,你要我把册子藏在哪五个地方。” “海棠院子里的石雕后,紫竹梅院子里的花坛中,习舞房的房梁,哑女住所后面的乱石中。除此外,有件事还需要你。” “什么事?” “册子丢失的事,海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应该明白只有我活着出去,才能把名单带出去,这里所有的人才有机会活命,也包括你想保护的人。” 奇迹点点头,末了,淡淡道:“所以,你需要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直到有机会出去,而我能做的就是让所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我干的。” “你告诉他们册子被你扔在河里了,至于你能不能活着出去,我也不知道。” 奇迹淡淡一笑:“我一个人悄悄地逃,有六七成把握,现在要杀出去,大概只有一成把握吧。看天意如何了。” “就这样决定,你如果能出去,可以去江宁笔墨轩走走,他们会帮你。” 接着,奇迹成功把楚渔送进房,楚渔洗了个澡,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往脸上抹了点泥,使她看起来不那么干净,才捡了块石头,往后脑门用力一砸,接着,两眼一黑,就倒在了树丛中。 等她再醒来时,正躺在床上,期间,紫竹梅过来看过她一次,只问了几句,就走了,名册的事闹得很大,楚渔和所有无关的人,都被严刑拷打过,至于奇迹是否活着出去了,楚渔也不知道。 约摸过了七八天,那些人才放过她们,周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之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楚渔知道名册的事给国色天香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海棠已经没心情夜夜笙歌了,连紫竹梅都忙得顾不上她们了。 这样正好,楚渔也终于有了机会把五本册子都背了下来,五天后,那本册子就成了灰烬,楚渔看着一堆灰烬,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接下来,只需要耐心等待,一定有机会出去的,又等了半个月,机会终于来了。一天晚上,紫竹梅突然亲自把她领进了海棠的屋子,海棠一脸疲倦地坐在榻上,这次,她身边没有猫也没有女宠。 “一件事,杀静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海棠开门见山即说。 楚渔心中大喜,但面上故作平淡:“遵命。” 待楚渔离开后,紫竹梅略带担忧地看了海棠一眼:“夫人,这招是否太险?” 海棠揉着额头:“不测试下,怎么有答案。” “周国和吴越国联手攻打唐国的事,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由此可看出她那次从静王身上盗来的信问题很大。那名细作身上并没有名册,也派人搜了死河,都没有名册。” “但是这名册却是真的丢失了。”海棠目光狠厉,颇为恼怒。 紫竹梅没敢再说下去了。 “阿紫,如果你是那细作的幕后人,你会只派一个人潜伏进国色天香吗?” 紫竹梅摇摇头,想了想,说:“一个人成功的几率太低。” “让一个人掩护另外一个人逃出去是最好的办法。” “也没在她身上搜到过名册。” “是不是她,试了便知,你让人暗中紧跟着她,一旦发觉不对,立马斩草除根,同时务必查出幕后之人。” “是,那主人那边......” “我自能应对。” 第84章 静王 和上次去钱塘一样,这次哑女依旧在钱塘城门外五里处将楚渔放下了,楚渔当时本想直接奔赴江宁去找赵文昌商议,可想起许久没见师父了,又忍不住进了城门,想先见了师父,明日再去江宁。 这次楚渔直接去了静王府大门,守门的府兵当然是将她拦住了。 “你是何人?王府岂能随便让你进。” “我找一位叫小雪的姑娘,我是她远房表妹,青州来的。” 想来知雪在王府混得还不错,那些府兵还蛮卖她面子,转身就进去禀告了。等了会儿,前去禀报的府兵回来了,态度差了许多:“小雪姑娘说没有表妹。” 另外一个府兵随即立马说:“大胆,竟敢冒充小雪姑娘的表妹,看在你是个姑娘家家的份上,赶紧离开,就不追究你擅闯王府之罪了。” 耶!这帮家伙!谁擅闯王府了!这个小雪,也太死板了吧,就算没有表妹,也该见见啊。楚渔正欲再找小眉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小鱼,我没看花眼吧?” 说话的是阿飞,身后跟着钟叔,阿飞看到她自然很开心,而钟叔似乎不怎么开心,一直板着脸。 “见过钟叔,见过阿飞叔叔。” “客气啥,走走走,进去再说,爷看到你来了一定很高兴。” “好啊,钟叔保养的好,怎么越来越年轻了。” 进了院子,钟叔突然压低了声音:“小鱼,怎么有人跟踪你?” “我吗?”楚渔心中一惊。 钟叔点点头:“有好几双眼,直到你进府才离开。” 糟糕,怎么被跟踪了!难道是国色天香的人?她这一路上都没怎么注意,和哑女分开后就直接进了钱塘城,她来钱塘的事也只有国色天香知道,他们跟踪她做啥?难道上次伪造密函的事被怀疑了?还是名册的事被怀疑了?楚渔啊楚渔,你怎么这么粗心?海棠一定是想试探你幕后的掌控人是谁?你就这么愚蠢的把他们都引到了静王府。现在看来,海棠让她来杀师父,摆明就是试探她,而她却还忍不住跑来看师父,这下要穿帮了。 “小鱼,你是不是有啥仇家啊,说说是谁,我帮你解决。”阿飞还是一如既往的仗义。 “钟叔,快领我去见师父,我有要事找师父。” 众人刚走到静王书房外,正遇上小雪端着托盘出来,盘里摆着几个碗,用盖子盖着的。小雪初见到楚渔第一眼时,震惊中带着点不悦,虽然立即换上了喜悦的笑脸,但楚渔还是捕捉到那一丝僵硬。可见小雪并不喜欢她的到来,至于为何不喜欢,凭借女人的直觉,也大概能猜到和师父有关。 “小鱼,你怎么来了,咋也不说一声呢?”小雪脸上挂着笑。 “路过,想着就来看看师父。” “王爷这两天身子不太好,刚歇下。”小雪担忧地朝书房望了眼。 楚渔急道:“师父怎么了?” “王爷他......” 小雪刚开口就被钟叔打断了:“王爷又没吃饭吗?” 钟叔掀开托盘里的盖子,面脸愁容,小雪鼻子一吸:“今天的药也没喝。” 钟叔点点头,摸了摸碗边,见还是烫的,便顺手接过托盘:“老不吃饭怎么行!让小鱼把饭送进去,兴许王爷就吃了,小雪,你把药热一热再送来。” “我......”小雪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那就有劳小鱼了。”语气颇为生份。 也没太多闲工夫去处理小雪的那点情绪,楚渔从钟叔手中接过托盘,就直接推开了门,进了屋,脆生生地喊了声:“师父,开饭了。” 正端坐在书案的背影一震,楚渔把饭菜放到饭桌上,就扶着静王去吃饭,顺便朝阿飞喊了句:“阿飞叔叔,你再去给我弄副碗筷来啊,再来两个菜也好,我都还没吃中饭呢!” “马上就来。”阿飞对外面的侍女吩咐了几句,又笑嘻嘻地进来了。 楚渔饭碗和筷子塞到静王手里,就托着下巴坐在对面,津津有味地看静王吃饭。 静王举着筷子呆立片刻,才问:“什么时候来的?” 楚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静王莞尔一笑,便乖乖吃起饭来,守在旁边的钟叔这才松了口气:果然一物降一物啊! 不一会儿,小雪端着新炒的菜和静王的药进来。这王府的生活就是不一样啊,米饭都格外软些,几个小菜也都是色香味俱全,楚渔毫不客气地拿起碗筷,哗啦啦就是三大碗米饭。 静王只吃了一碗,便放下了碗筷,楚渔本想劝他再多吃点,可想到他可能平常半碗都没吃,这一时半会突然把饭量加太大反而不好,而且还要留着肚子来喝药,便只给他舀了一小碗菌菇汤,静王倒是非常听话,一声不吭地就把汤喝完了。师父喝汤的样子都和别人不一样,孤傲中略带一点矜持,真好看,楚渔敲着筷子,不由自主地咂了咂舌。 饭毕,小雪收拾了碗筷,迟疑了下,就出去了,楚渔翘着二郎腿,边看静王皱着眉头喝药,边考虑待会该怎么跟师父说国色天香的事。她这一时大意就把国色天香的人引来了静王府,怎么着也得让师父多防备下啊。 静王喝了半碗,就摇了摇头,一副喝不下去的样子。 楚渔想着静王以前哄她喝药的样子,便伸长手,拍拍静王的头,笑眯眯地说:“师父听话,喝完它,我买糖葫芦给你吃。” 静王一愣,也想起了以前的事,嘴角轻扬,笑容在脸上展开,端着漱口茶进来的小雪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嫉妒的虫子咬得她心痒痒。 静王乖巧地喝了药,又用龙井茶水漱了口,淡绿的茶汁还沾在嘴角,小雪下意识地就去拿手绢,想要替他擦干净,却被静王用手给挡开了。小雪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会儿,颇有些尴尬,静王不悦地扫了她一眼。 王爷这几年岁数渐长,脾气更是渐长,动不动发脾气都酸了,最近还上升到时不时绝食,一屋子的人愁白了头,也没能让他吃下几粒米饭,可这小鱼一来,饭也吃了,药也喝了,简直跟老母鸡看到黄鼠狼一样听话,唉!真是一物降一物!阿飞颇为感慨:“小鱼啊,我们家爷还就只有你能治。” “那是你们没找对方法,哪有只叫人喝药不给人糖吃的呢?”楚渔说着手往兜里一伸,趁静王不注意,往他嘴里塞进了一颗蜜饯,“是吧,师父。” 突然而来的甜意让静王有点不知所措,可当那越来越多的甜意席卷整个舌头,蔓延到喉咙时,他露出了笑容,药水带来的苦楚都被这甜蜜化成了绕指柔。 “师父着是要返老还童啊,还贪恋甜食了。”楚渔说着又以极快地速度往静王嘴里塞进了一颗蜜饯,静王爷就像隔壁家的二呆子一样,默默地咀嚼,这一幕可把阿飞和钟叔看呆了。 “还是小鱼有办法啊。”阿飞十分钦佩地对楚渔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而小雪眼睛都要挤出泪水了。 楚渔拍拍手,倚着静王的手臂,感慨地说:“以前我小时候不肯喝药,师父也是这么忽悠我的,师父也有今天,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你小时候哪有这么好哄啊,鬼机灵的很,为了哄你喝个药,我们几个老家伙每次都是提着脑袋哄,可没少受罪。”钟叔笑道。 “等钟叔老了,我也哄你喝药不就好了嘛。” “对了,丫头,别顾着贫嘴了,咱刚才的正事还没说呢。” 阿飞也跟着问:“就是,刚才跟踪你的那几个人是谁啊!住哪?我去把他们打一顿。” “谁?”静王爷问。 说到正事,楚渔收起了笑容:“这可是件要紧的事,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还有师父的安危,钟叔你得找人在外边守着。”钟叔立马吩咐了几个护卫在外院看守。 “我跟你们说......”楚渔正要说,突然想到小雪还在屋里,就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钟叔立马明了,“小雪,爹有要事和王爷相商,你去忙你的吧。” 只要小鱼一出现,王爷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连阿飞和义父都围着小鱼转,她就像是地上的一粒灰尘一样,完全被大家遗忘,他们要讲大事讲秘密,不能让她这个外人知道的大事和秘密。当年,她借小鱼的身份在王府求得一条活路,后又在不知不觉中恋上王爷,本以为在王府长大,又凭借义父的关系,怎么着也能在王爷身边求一个位置,而结果在王爷的心里,她只怕连小鱼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她怎么这么命苦,少时没了爹娘,被人贩子拐卖,苟且偷生一世,总是事事不如她意。 想着也是失落的很,知雪欠了欠身,默默地退出了屋子,合上了门。 待小雪的脚步声走远了后,楚渔的面色变得极为严肃:“钟叔、阿飞,你们可要小心保护师父,国色天香的人要害师父。” “国色天香......”阿飞没想到这四个字会从楚渔嘴里说出来。 钟叔也颇为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我......”楚渔迟疑了下,还是决定说出真相,“我被国色天香抓去做了细作,是他们派我来害师父的。” “你......你......进了国色天香?”阿飞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小鱼怎么可能进了国色天香?这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对不对?” 楚渔掐了阿飞一把,告诉他:“你没做梦,我是真的进了国色天香。” 钟叔缓过神来:“那刚才跟踪你的那几个人就是国色天香的?” 楚渔很苦恼地点点头:“应该是。” “你没把密函给他们?”静王突然问。 “当然!我怎么能出卖师父呢?我把真密函烧了,做了封假密函交上去了,当时她们好像也没有发现,至于后来,我也不知道了。” 钟叔和阿飞异口同声问:“什么密函?” 楚渔干笑两声:“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我慢慢和你们说。” “这国色天香到底是干什么的?好像神秘的很?”阿飞好奇地问。 钟叔摇摇头:“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厉害的很,行事毒辣,也没人知道他们在哪!” 阿飞挠挠耳朵:“要不,小鱼你给我们说说。” 楚渔咳咳两声:“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以后慢慢说。” 阿飞嘴一扁,有些不乐意,还是钟叔比较稳重:“那些跟踪你的人目标是你还是王爷?” “应该是我!”楚渔翻了个白眼。 “不过,你敢拿假密函骗国色天香的人也是胆子大啊!”钟叔呵呵笑道。 “可能......也不......”楚渔吞吞吐吐地说,“全是因为密函。” 静王静静地看着楚渔:“因为什么?” “你们可做好心理准备,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吓着你们。” “......” 阿飞屁股往凳子上一坐,捂着胸口说:“太吓人的还是不要说好了。” “胆小鬼!”楚渔白了阿飞一眼,但还是怕吓着他们三个,所以,声音压的极低,说的极慢,“那个我好像是偷了国色天香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什么叫好像是?” “国色天香的东西你也敢偷?”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鱼,没想到你这几年混得这么好啊!” ...... 钟叔和阿飞两个七嘴八舌地问,而静王一直默默地坐着,静静地看着楚渔:“何物?” “那个,师父,钟叔,你们知不知道国色天香有一本名册,记载了所有细作、杀手、护卫和哑女的来历,被派去了哪里,以及一些大的活,比如梁国灭国之类的。” 第85章 真话 “他们知道是你偷的吗?”这名册一听上去就觉得很厉害的样子,阿飞张大着嘴,半响才吐出一句话。 钟叔咚的一下敲在阿飞脑袋上:“要知道了,还能放她出来?” “也是喔!”阿飞揉揉脑袋,眼珠一转,好奇心涌上心头,“哇,这么厉害的册子,小鱼快让我长长见识。” 楚渔一脸黑线:“阿飞叔叔你咋只长个儿不长智慧呢?这么重要的册子,放身上是生怕国色天香的人不知道是我偷的么?” “那藏在哪?我带你去找!” 阿飞说着就站起了身,楚渔赶紧把他拖住:“你小声点,我把上面的内容背下来之后,就一把火把册子烧了。” “这么重要的册子就被你烧了,可惜啊!”阿飞对于没能观摩几眼表示很失望。 钟叔也有些遗憾:“是挺可惜的,不然留着说不定还有点用。” 正当钟叔和阿飞十万分惋惜时,一直默不吭声的静王冷不丁地说:“让阿飞跟着你去江宁。” “师父,你咋知道我要去江宁?”楚渔一愣。 “这册子中的内容,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他们在暗,你在明,唯一脱险的办法即是摧毁国色天香。” “摧毁国色天香?爷,咱可连国色天香的窝在哪都不知道!”钟叔哼了声。 静王没有回答钟叔的话,转而问楚渔:“小鱼,你的计划是?” 还是师父了解她啊!楚渔思索片刻,才道:“我现在有名册和解药药方,但还缺少国色天香与细作的联络方式,所以还无法切断他们的联系,但,这些名册和解药足够我搅乱他们的联络线,所谓‘欲破敌,必先绕其心智,乱其方阵’。” 阿飞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个搅乱法?” 楚渔勾勾手指头,阿飞和钟叔都不由自主地凑过头去。 “我会先挑一部分埋藏在各国的细作名单,然后分两步走,首先采用诱敌深入计策,以解药诱使他们叛变,其次采用杀鸡儆猴计策,不肯叛变的直接杀无赦。如此一来,部分联络线会断掉,国色天香会方阵大乱,背后的掌权人情急之下,必定会浮出水面,届时,我只需要活捉幕后人,所谓树倒猢狲散,国色天香自会自动瓦解。” “那如果捉不到幕后人呢?” 楚渔一个你傻呀的眼神丢过去:“捉不到幕后人,就先端了它的老窝,所谓老鼠洞塌,流散的老鼠不就成了过街老鼠么?奔哪!” 钟叔默不作声,阿飞挠挠手背,虽然也没太懂,但好像说的也挺有道理。 “引蛇出洞确实有效,毕竟十分凶险,为师不可让你如此冒险。”静王凝神道。 “师父,国色天香那么恐怖的地方,我都能活得好好的,还能逃出来,在外头,还能怕他们不成。”楚渔往静王身上靠了靠。 “时境不同,彼时,他们欲利用你培育你,而此时,你手握能决定他们生死的名单和解药,已成为他们最大的威胁,他们必会不惜一切代价伤害你。” “可是......”虽然不赞同师父的话,可是师父字里行间对她的担忧与保护,还是让楚渔无法反驳,“那我辛辛苦苦偷出来的名单和解药岂不是白费功夫?”不能亲手摧毁国色天香,楚渔心里还是愤愤不平。 “也不能说白费功夫,至少解药可解你的毒。”静王淡淡地说。 阿飞却跳了起来:“小鱼,那个王八蛋给你吃□□了?我要去剁了她!” 楚渔差点一命呜呼:“不然呢!没□□,这些人能乖乖听他们的话!” “也是喔!”阿飞恍然大悟。 楚渔郑重其事地看着阿飞:“阿飞叔叔,核桃是个不错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补脑,我觉得你可以多吃点。” “......”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贫嘴。”钟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个梨花爆头,打得阿飞两眼冒金星。 “叔,你干嘛只打我!” “......” 钟叔翻了个白眼,心道那姑奶奶能碰吗?还不被爷剥皮抽筋。 “把药方告诉钟叔,好立即去给你寻解药。国色天香的□□绝非普通□□,即使有解药方,要配出真正的解药,也得费些时日。” 楚渔点点头,随即就着书案上的纸笔,写了药方,交由钟叔,钟叔心道:这可是比命还重要的宝贝,赶紧收进了怀里。 “可是师父......” 楚渔的话还未说出口,静王即点了点头:“你不必担忧,即使为了你的安危,也必须要瓦解国色天香,只是此等凶险的事,由为师来做即可。” “可是师父......” 静王再次打断了她:“我与周国也有些来往,你的事,我自会与他们了结。这些年,由着你的性子,让你在外流离,为师本以为能解你心中苦闷,可想到你的安危,以后便是再不能由着你了,你安心住在王府,我会让小眉提前回来,同阿飞一同照看你。” “可是爷,吴越国的还好办点,其它国的事,咱能办得了吗?”钟叔怯怯地说。 “不是还有周国的定*节度使吗?”静王半垂着眼。 “赵元朗?” 在钟叔喊出赵元朗的名字时,楚渔心中微微一颤,难道连她替赵元朗卖命的事,师父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事是师父不知道的吗?楚渔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没来由地就有点心慌了,就像一个撒了许多谎的小孩,陡然就被拆穿了谎言!尤其是师父对她那么好!而她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骗师父!真是羞愧得她无地自容啊! “师父,你都知道了!”楚渔抠着衣角,脸一直往衣领埋。 静王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化,轻柔地捉住她的手:“你不必害怕,当年将你一人留在福州,才生出这许多变故,说到底,都是为师的错,自不会责备于你。去年,钟叔偶然发现赵元朗在打听你父母之事时,我才恍然明白,后又打听出你在宣城从人贩子手中逃脱时,得赵元朗所救,之后你们一同出现在郎溪和江宁,据我所知,面馆隔壁的笔墨轩的老板正是赵元朗一名手下,也由此推断出你们当是有些联系。” “师父,你真的不怪我骗你?”楚渔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眼中含着泪花。 静王摇摇头,黯然的双眸看了楚渔一会儿,又转而叹道:“如果知道会是如此结果,我当年定不会弃你父母而不顾,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带走。” “师父,别说了......” 说到爹娘,楚渔扑进静王的怀里,扯着他的衣裳,嘤嘤哭起来。 “可是王爷,那不是王爷的错,王爷身负吴越国子民,也无能为力......”钟叔揉了揉腥红的眼,往日里粗犷的汉子竟显得十分难过。 静王摆摆手,不让钟叔说下去,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后落在楚渔的黑发上,他一下下轻抚楚渔的头,声音颇有些遗憾:“我明明能救你父母,却只做了一个冷眼旁观者。小鱼,你父母的事,我也算是半个凶手,你可以恨我怨我的。” “师父。”楚渔抬起头,声音哽塞,“师父,不怪你,小鱼知道那时候的师父过得并不怎么好,许多事都身不由己。而且,而且......” 也是那次偷秘籍时,发现师父就是静王时,楚渔才明白师父当年在云井村从未踏出禾苑半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原来那些冷冰冰的大叔大哥都是来看守师父的,师父那几年过得是囚禁的生活,这也难怪师父的眼睛里总是一片灰暗。师父十二岁被他兄长所囚,一直到二十二岁,兄长亡,他才得以重获自由,而这自由也来得格外不易,楚渔也是后来才明白师父当年把她放在福州,确实是做了必死之心,所谓谋权,不向来就是,成则为王,败则横尸遍野么?师父留下她,是舍不得让她陷入危险,舍不得她死,师父对她的好,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一个失去自由的人,又怎有能力搭救爹娘,而且还可能为吴越国带来战事!届时,他的兄长怎可能放过他和钟叔阿飞小眉这些人呢? 楚渔擦擦眼角的泪,露出坚定的眼神:“而且师父救了我,冒着极大的风险救了我,小鱼永远感念师父。” 是的,师父,小鱼都懂,你的良苦用心,小鱼懂,你的无可奈何,小鱼爷都懂。 “与其说我救了你,倒不如说是你救了我!我救的是你的人,而你救的是我的心。小鱼,师父也永远感念你的到来。” 静王突然而来的打开心扉,让阿飞和钟叔先是一愣,随即泪如雨下。十年囚禁生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小世子,一点点变成老气的阴郁王爷,这其中的痛苦,都是他一个人默默忍受。 “师父,我和赵元朗达成了交易,我替他们打探到国色天香,助他们摧毁国色天香,他们将刘崇和慕容叔怀的命交由我处置。所以,师父,摧毁国色天香的事,就不用我们操心了,费力气的活,都交给赵元朗和赵文昌去干就好。” 楚渔最后还是选择将这秘密和盘托出,从此以后,她和师父之间就再无秘密了。 “慕容叔怀?刘崇?”阿飞一脸茫然。 钟叔想起了云娘的死,面色大惊,没想到他们苦苦隐瞒的云娘的死,楚渔竟然都知道,还一直在谋划报仇之事,云井村的小丫头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牵着大白鹅嚷嚷着要做土匪的小丫头了,而是有勇有谋的巾帼女英雄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瞧,他耳边这几缕白发不就是时间流逝的最好证明么? “小鱼,你还是想要报仇么?”静王低下头,看着楚渔的眼,目色黯然。 “必须报仇。”楚渔坚定地点点头,手里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我娘亲死于非命,不夺他们二人狗命,我此生不安。” 静王迟疑了下,还是说出了口:“可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心,你爹娘当如为师的心一样,只一心期盼你快乐自在,并不希望你承受仇恨与痛苦。” 这些她都知,可是娘亲的死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楚渔紧咬下嘴唇,牙咬得咯咯响,良久才直视着静王的眼,“师父,当年师父本是继承皇位的世子,却被兄长夺了皇位,抢走了心爱之人,还被囚禁十年,难道师父就从未想过要复仇吗?如若师父的兄长还在世,师父真能释然吗?” 楚渔的眼依旧纯真,可那纯真中,却有点咄咄逼人,静王被看得面色变了又变,屋子中的气氛变得压抑,比下雪前的天空还要阴郁,钟叔和阿飞大气都不敢出。先帝和萧太后一直是王爷心中的坎,从来没人敢提过一个字,更不会有人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王爷此事!而王爷会如何作答呢?他们又害怕又期待。 皇位......阿黛......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字了?又有多少年没有想起过这两个人了?从楚渔口中再听到此事时,那一切久远得竟恍如隔世!这是他此生迈步过去的槛,这几年,他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刺激,亦承受着茫然的孤寂,往事也常入梦来,他每每也只能尽量逼迫自己不去想起那些人和那十年囚禁生活。 他释然了吗?昨日见过阿黛和阿黛的孩子,当初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答应阿黛辅佐阿黛和兄长所生的儿子,若说一点旧情也没有,那也绝对是在自欺欺人。可幸运的事,在阿黛成为太后之后,他却觉得阿黛离他越来越远了,远到他如今见阿黛时,内心平静如水,这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解脱吧。如果当初杀掉阿黛和兄长的儿子报仇的话,他定是一辈子都无法解脱的。 想着,静王青筋毕露的手竟渐渐恢复了正常肤色,波涛汹涌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他说:“如果报仇能让你释怀,那你就去吧,只是,不要拒绝为师,为师不阻挠你报仇,但,也不能让你陷入险境,所以,你若想去汉国报仇,定要让阿飞随你同去。” “是啊,小鱼,反正我把人抓来,你动手就好,这也算是你亲手为你娘亲报仇了不是么?”阿飞附和道。 “刘崇和慕容叔怀两兄弟奸诈狡猾的很,光你们俩去,王爷也不放心,要不,王爷,我也同去吧!”钟叔自告奋勇。 阿飞立即摆手:“你也去了,谁给爷干活啊!爷,放一万个心,有我在,保证不会让别人动小鱼一根汗毛,我以我男人的尊严起誓。” “你还有男人的尊严?” “当然有。” 静王一开口,阿飞和钟叔又立马乖乖闭上了嘴。 “我们毕竟是吴越国的身份,去的人多了,反倒惹人疑,小鱼有谋,阿飞身手好,钟叔留在钱塘,本王有要事需要你做。”静王顿了顿,又说,“小鱼,服用解药确认无误之后再去汉国。” “小鱼明白。” 第86章 静王府 最后决定让钟叔明日启程去江宁与赵文昌对接,而配解药的事就交给了阿飞,同时,阿飞还要负责整个王府的安危,静王又特地从府兵中抽出了二十名精英来前院,一半负责保护楚渔,一半供阿飞差遣,总之就是,每日进出府门的人和物,即使是一只蚂蚁也都要严审。 只一下午的时间,阿飞就带着楚渔把整个王府都转了个遍,楚渔还在练兵场射了几把,南方女子普遍柔弱,能骑马射箭的更是凤毛麟角,自然吸引了一帮老爷们的目光。因为是王爷的徒弟这一身份,府里的人对她都格外的友好,这种备受追捧的感觉让楚渔非常享受,许久没如此放松过了,所以,接连两日,她都在东奔西跑,玩得不亦乐乎。 也由于楚渔的到来,往常严肃安静的王府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了,静王每日除了上下朝,都几乎待在书房,听着外边传来的笑声,手中的书册也变得有趣起来了。楚渔无数次经过窗前,都能见到她家师父正痴痴地笑,有时候一笑就是小半个时辰,活像个呆子。 “阿飞,我师父这不太正常啊!”楚渔勾了勾手,俯身对阿飞说。 阿飞见怪不怪地说:“这是你在这里,你师父还像个人样。” 楚渔追问:“那我不在的时候呢?也这样大门不出么?” 阿飞做了个噤声手势:“何止是不出门!你师父他老人家平常惜字如金!” “怎么说?” “比如你问他李大人要不要留?”阿飞学着静王目无表情的样子,“你师父就这样。” “那到底是留还是不留?” 阿飞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说:“鬼知道啊!我们每次都是凭感觉猜,猜中了平安过年,猜不中,你师父的脸都能结冰。你不知道我和钟叔多可怜,每天都在猜,猜你师父是要出门还是不要出门?猜你师父要我们走还是要我们留?猜你师父是要方便还是要抢人家手里的厕纸......” 想起江宁城外去抢那守城侍卫手里的厕纸那事,阿飞就觉得人生艰难。 楚渔摇摇头:“奶娃娃饿了都会哭,开心了就会笑,师父这样确实不太好。” “那又有什么办法?”阿飞幽幽一叹,“你师父也是可怜,孩童丧母,年少丧父,后又遇到那一连串的打击,没疯就已经是佛祖保佑了。” 打击?楚渔脑海里出现了萧黛云的名字,心里有点酸酸的,又有点好奇,见四下没人,就把阿飞拉到花园的角落,热情地给他倒茶捶背,阿飞受宠若惊,斜眼看了她一眼:“说吧,要我替你做啥坏事!”以前在云井村时,每当楚渔表现得如此热情时,多半是闯了祸,或者即将要闯祸,就是所谓的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基本上,他高飞就是那个可怜的垫背人。 楚渔四下环顾,小心翼翼地打探:“阿飞叔叔,你跟在师父身边很多年了,一定认识萧黛云很久了吧,你跟我说说师父和萧黛云......” 楚渔话还未说完,阿飞一口绿茶吐得胸口一片湿,差点呛死:“姑奶奶耶,那可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的名讳是我们凡人能随便叫的吗?” “好好,那你跟我说说师父和萧太后的事嘛!”楚渔乖乖改口。 阿飞一把捂住楚渔的嘴,见四下没人,才松手,狠狠地瞪了楚渔一眼,急道:“姑奶奶,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后娘娘是咱们王府的禁词,要掉脑袋的,以后切不能再说了。” 见楚渔毫无惧意,阿飞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二十来年,从来没人敢在王爷面前提此事,好奇害死猫,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阿飞越是谨慎,楚渔越是好奇,她在国色天香只了解到师父和萧黛云之间不寻常,但具体怎么个不寻常法,后来怎么分开,现在又是不是还在一起......一团谜搁在心里,怎么能好受,尤其是她这两天越看师父,越觉得心肝儿扑通扑通地跳,好歹她在国色天香也学过魅术,懂那意味着啥。 所谓二八少女,情窦初开,当年莫愁看萧公子正是如此模样。 不行,必须得打听清楚,钟叔嘴严,所以,只能从阿飞下手。 楚渔讨好似地哀求:“阿飞叔叔,你就告诉我嘛!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不行,不能说。” 楚渔又乖乖地替阿飞捶背:“阿飞叔叔,你看小鱼多可怜,差点被钱青竹玷污,被人贩子拐卖,差点死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赵文昌卖进青楼,出了青楼又被卖进了国色天香。阿飞叔叔,你知道国色天香多恐怖吗?她们不给我饭吃,不给我水喝,有一次,接连七天七夜把我关在一间暗房里,又饿又渴,还打我,用鞭子抽我,打我耳光。阿飞叔叔你知道我脸为什么这么胖吗?” 楚渔挤兑脸上的肉,阿飞一脸谨慎地摇摇头,楚渔可怜巴巴地告诉他:“都是被打的,打肿的,刚开始会消,后来就变成胖脸了。” 脸胖还能是打出来的?以为他高飞傻么?他可不傻,才没有那么好骗!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和你说这件事的!” “真的?” “千真万确!”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楚渔拍拍手,往石头桌子一坐,夺过阿飞手里的茶杯,把茶水都倒了,然后,美眉一竖,似笑非笑地盯着阿飞,直盯得阿飞后背嗖嗖发凉。 “你少唬我,我可不怕!”阿飞做了个防备的手势。 楚渔慢悠悠地说:“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小眉姐姐最喜欢的一只耳环丢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小贼干的傻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 楚渔唇角上勾,眉眼间笑意盈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阿飞看到她这幅奸诈像,就像看到鬼一样,身子连连后倾。 “阿飞叔叔,你说小鱼要不要给小眉姐姐指条明路呢?” 这小丫头比里面那位爷看似要和善许多,每天笑嘻嘻的,折磨起人来,可丝毫都不手软,比爷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阿飞啊阿飞,你这倒了八辈子霉,在云井村被她欺负就算了,现在还要被她欺负,简直是命里水太多,才让楚渔如鱼得水。 “阿飞叔叔?阿飞叔叔?” 楚渔连叫了两声,阿飞回过神,楚渔又笑嘻嘻地问:“阿飞叔叔,听说小眉姐姐后日就回来了,你说小鱼要不要跟小眉姐姐说我做梦梦到那耳环去哪了?” “别别别!”阿飞连连摆手,脑中迅速运转,好好将小眉发怒和爷发怒做了一番比较,爷发怒顶多一顿重罚,而小眉发怒,怕是三五年不会搭理他了!最后,阿飞咬咬牙,只得投降,连连求饶,“姑奶奶,你就不能偶尔失忆么?” “失忆啊,也不是不可以,就看阿飞叔叔怎么选择咯!”楚渔奸诈一笑,故意扯了根叶子,去喂地上的毛毛虫。 “你赢了行了吧!我说你们师徒俩折磨起人来真是绝配!” 楚渔两眼放光:“真的!我和师父真的是绝配?” “当然!”阿飞愤愤地点头。 楚渔高兴地一脚把那毛毛虫踩出一地的绿汁。 “那你快说快说。” 阿飞把声音压到和蚊子叫一样低:“王爷和萧太后自小就在一起玩,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双方家长也有意撮合,当时王爷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世子,萧家自然很喜欢这门亲事。可后来皇上突然就病故了,特别突然,当时王爷年纪还小,虽有世子之名,在朝中却无什势力,遂被先皇诬陷王爷不孝,强行夺取了皇位,并将王爷囚禁起来。当时萧家见王爷失势,非但未出手相助,还立马撇清,绝不承认当年的婚约,太后当时年幼,经不住先皇的诱惑,就与王爷一刀两断入宫做了娘娘。因此事,王爷万念俱灰,也就是从那以后,王爷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变得心狠手辣起来了。”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萧黛云选择皇帝而抛弃一个被囚禁的少年,也无可厚非啊!更何况,她还代表了萧家的利益,唉,只是可怜师父了,丧父被囚还要被爱人背弃。 “我听说那年师父的皇位唾手可得,师父又为何会拱手让人呢?” 阿飞这回把声音压的更低了,要不是楚渔耳朵好使,估计都听不清了。 “当时王爷手握兵权,那些大臣也纷纷倒向王爷这一边,直取皇宫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就是这时候,太后来王府找王爷,王爷本来不肯见,但萧太后硬闯,并以死相逼,王爷才见了。他们俩在房间里呆了一整晚,后来,王爷就让太后的儿子做皇帝,而王爷做辅政大臣。” 一整晚?楚渔脑子里出现了些在妓院常见的画面,心里怪不是滋味。 “萧太后和师父说了啥?” 阿飞摇摇头:“不知道,他们关在屋里说的,谁都不在。” “你们就没有偷听么?”楚渔真有点恨铁不成钢。 阿飞翻白眼:“姑奶奶,这时候谁敢偷听啊,不要命啊!” 好吧,指望这几个胆小鬼是不行的! “那之后师父和萧太后是旧情复燃了吗?他们俩现在都偷偷摸摸在一起么?” 阿飞气厥:“你把咱爷当啥人了!” “那不是偷偷摸摸,是光明正大?”反正他们一个是权倾一世的王爷,一个皇帝老娘,偷情当然可以光明正大啊,谁敢说闲话!想着楚渔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当然不是!”阿飞厉声打断楚渔的歪念头,“我们王爷可是世间最好的正人君子,才不会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再说,我们爷根本就不近女色。府里那么多漂亮姑娘费尽心思想讨好王爷,哪个得逞了?前年的杏儿,就直接被爷给杀了。” “那师父和萧太后到底还有没有关系?” 阿飞想了想:“太后经常让人送亲手做的吃食过来,但爷一次也没收,据我看来,爷是已经死心了,可能太后那边还没死心。” 这个萧黛云,师父都不想理她,她还黏上来,百分之百就是为了她儿子。不行,当断则断,师父一直郁郁寡欢,就是断的不够彻底,要是有新人让师父天天都很开心,谁还会记得旧人哭呢!好歹在国色天香还学了不少魅术,这次正好能派上用场,楚渔心中暗暗打起勾搭师父的主意,此时的她只知道自己喜欢师父,想要跟师父长久在一起。她楚渔天生就不是个乖巧的孩子,自小喜欢的东西就要想办法得到,至于师徒之恋有违常理乃*之类的大道理,她是根本注意不到的。 想好了对策,楚渔就决定要少出去玩,多和师父联络联络感情。这不,她破天荒地没有去马场练箭,而是捧着书乖乖地伏在书案。 “师父,这个‘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是什么意思啊!汉水太宽,不能游过去,大江太长,到不了彼岸很心焦。师父,你说这人是不是傻啊!汉水宽有啥好怕的,游不过去,就坐船啊,有啥好着急的,师父,你说是不是?” 楚渔问的一脸天真,静王心中疑惑,却也没揭穿,还是耐心地同她解释:“这两句话是写一名男子仰慕一名女子,因仰慕而焦心,因思念而焦心。” 楚渔故作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就像我之前见不着师父一样很焦心。” “小鱼,你这几年没学诗经吗?” 楚渔果断摇头:“他们说这是写男女之情的书,不好。我就一直没看,昨儿在师父书房翻到,觉得有趣,就拿来读读啦,不过,有好多字不认得,师父,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啊?”楚渔假装很困惑地指着一个字 “......” 静王还是温柔地给她解答,楚渔坐久了,就觉得腰酸背痛的很,见外头阳光正好,园子里开了些不知道叫什么的花,便提议:“师父,园子里什么花?好香呀,我想去摘几枝插在屋子里。” “倦了就去玩吧!”静王宠溺一笑,这孩子还是坐不住。 楚渔为难地说:“可是师父,那花长太高了,我摘不到,要不师父,你帮我摘下。” “阿飞呢?” “阿飞说要去接小眉姐姐。”楚渔拉着静王的衣袖,就往外拖,“师父,要不是我长得矮,我也不会打扰师父啦!师父这点小忙都不帮小鱼,小鱼真的好伤心。” 那眼珠子滴溜溜转,眼见着就要洒金豆子,静王怎忍心,自然乖乖地跟着出了门。这外头的太阳是真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楚渔放松地伸了个懒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边拖着静王在花园瞎逛起来了。 “师父,我跟你说,多晒太阳人老的没那么快?” “为师老了吗?” “当然,你看这里都有白头发了。” “唉!” “都是劳累的,以后,师父乖乖听我的话,每天按时吃饭睡觉,还要经常出来玩,自然就老得慢了。” “.......” 第87章 萧太后 于是,这天上午,整个静王府就如煮了上了上千年的温水,突然就冒起了气泡,热气腾腾,对,马上就要炸开了。 厨房的厨娘们边切着菜边说:“你们听说了没,听说了没,王爷带着那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在花园里赏了一上午的花,有说有笑,可开心了,你们说这是不是未来的王妃啊。” 马厩里正在刷马/屁股的弼马温,边梳理马毛边说:“喂,喂,老马,你知道不,就是这几天天天来骑你的那个姑娘,听说她是未来的王妃,你每天驼的可是贵人啊,悠着点啊,老家伙。” 军营里的小将士几个一窝就聊开了:“你们说这新来的王妃骑马射箭样样在行,和京里的大家闺秀可不太一样啊,原来王爷喜欢这类型的啊!也难为那些个大人们挤破了脑袋把女儿往王府送,一个都没得逞,原来爷早心有所属了。” ...... 当然,这些突然而来的饭后闲谈很快就传到了王府外,传到了朝野,传到了皇宫,有人讶异,有人好奇,有人惋惜,也有人无法接受。 而想到国色天香的手段,楚渔还是有些担忧,自认为也算是足够了解国色天香的习惯,她就自告奋勇设计了一些专门针对国色天香的机关,一天到晚在静王的书房卧房敲敲打打。不过,都是些简单的机关,主要意在防备,并不具备杀气,所以,做起来也快。等阿飞带着小眉回来时,已有一两样机关完工,理所当然地,阿飞就成了楚渔试机关的第一个倒霉鬼。 摔了个狗□□的阿飞,面对着笑口大开的静王和小眉,想怒又不想怒,好不纠结。 没等两天,钟叔就回来了,也带来了一些消息:其一,赵文昌这些月也没闲着,依据楚渔上回给他的线索,已经查出来国色天香的老窝就在江宁郊外了。其二,关于楚渔和静王府的关系,他们也早就猜到一二了,所以并不吃惊。其三,就是二人联手除掉国色天香的事,目前已经开展了,他们根据楚渔提供的一部分名单,已经在暗中部署了,应该最近就会斩断几条暗线,逼幕后人现身。 又过了两天,钟叔又带回来两颗解药,楚渔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服下一颗,就耐心等着月底的到来,月底,身体也未感觉到异样,所以,也基本上是确定解药是有效的。 这期间,静王府也闹过两次杀手事件,一次是夜半三更,楚渔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风嗖嗖地往脖子里钻,然后就听到闺房外有兵戎相撞的声音,起来一看,阿飞领着二十名护卫,正和几个面具人打得难舍难分,而她那可亲可爱的师父背着手站在一旁观战。 眼见落败,那几个面具人纷纷将化骨水倒在了身上,瞬间化为一滩水。 第二次是大白天,楚渔拖着着静王在大街上买面具,那先前还点头哈腰的摊主瞬间就成了武功高强的杀手,杀得他们措手不及,还好静王反应快,阿飞几个身手也矫捷,楚渔倒没受伤,只是静王右手手背被划了一道口子,虽然不算长也不算深,但也够触目惊心了。 太医看过后,确认并无大碍后,楚渔才稍稍放宽心,只是自此后,她决定再也不整天闹着逛街了,也不乱走了,以后每天都老老实实地窝在园子里。 王爷遇刺在吴越国也不是件小事,大街上人多口杂,消息也不易封锁,当天下午,小皇帝和太后就各自派了人前来慰问,除了一大堆补品,太后还特别送来几件名贵首饰。楚渔瞅着这首饰款式普通,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嘟着嘴,不喜之情全写在脸上。 送礼的老太监看起来是个慈祥人儿,笑得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老猫:“太后娘娘说了,之前也未见过郡主,不知道郡主喜欢什么样的,只就着宫中几位公主的配置,选了几样,若是郡主不喜欢,明儿请郡主去太后娘娘宫中挑,看中哪样就拿哪样,至于这几样,郡主就留着把玩。” 静王冷着脸坐在榻上,一言不发,钟叔和阿飞眼神交汇,一番激烈的碰撞。 “钟叔,您年纪大,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以您丰富的经验来说,咱爷这是啥意思啊?” “臭小子,我才不会上当,我哪知道玉皇大帝是啥意思啊?” “那要不照以前一样,我们收下,然后锁进库房里?” “也好,照老样子做,风险少点。” 他们刚用眼神做完这一重大决定,就看见楚渔摸着下巴,笑嘻嘻地问那周公公:“公公,你叫我郡主,可我只是一介平民啊!” 钟叔和阿飞又对视一眼,相互点头,那意思就是:“咱忘了还有观音菩萨在,要不咱俩就装回傻,让观音菩萨去折腾。” “成啊!” 于是,他们二人就乖乖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我不是郡主啊。” 楚渔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闪得老太监一时答不上来,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还从没遇到这么直接的主子,旁人若得了太后娘娘如此大的赏赐,必定被这天大的恩情感动得泪如雨下,哪还有人不仅嫌弃赐品,还这么问的。 “以前不是,但现在和以后就是郡主了,太后娘娘已经和皇上商量过了,近期就会颁布诏书。”周公公笑得谦卑,太后娘娘亲自给你求郡主的封号,小丫头这回该谢恩了吧。 楚渔眉头一皱:“可是我又不想做郡主。”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不想做郡主,老太监活了这么多年,也是长见识了。 “都说师徒如父女,王爷之女,理应就是郡主,太后也是希望王府人丁兴旺。” 楚渔摇摇头::“公公,你没明白啊,我是说‘我不想当郡主’。” 这下纵然见多识广的周公公也无言以对了,嘴张了半天,偷偷瞄了眼榻上威严的男人,看似极不耐烦,今日出门没看黄历,为避免冤死,还是乖乖扔了礼物走吧。 “就不打扰王爷和郡主了,老奴明儿再来请郡主去宫里头玩,老奴先回宫复命了。”说着,就带着一帮太监快步出了府。 钟叔看了看静王的脸色,又丢给阿飞一个眼神,阿飞嘴一颤,斗着胆儿就问:“小鱼,这都不是些好东西,我去把它扔了。” “扔了?为什么啊!”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阿飞全身每一根汗毛都在暗示楚渔榻上那尊佛不喜欢,然而楚渔却丝毫不理会他,把首饰都往口袋里塞:“给小眉姐姐一个,再给小雪一个,其余的卖了换钱。” “卖......”阿飞和钟叔二人吓的舌头都要僵硬了,姑奶奶,这可是太后赏的啊,虽然说王爷很厉害,可是他们又不是王爷,只是下人,那太后还是太后啊,总不能太狗仗人势。 楚渔又选了几件补品,转头朝静王说:“师父,这几样东西我留下了啊,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补品呢!听说人参吃了美颜,我得试试。” 而下一瞬,就让阿飞和钟叔掉下巴了,他们高冷威武的王爷居然笑得像一朵半开的花,声音柔得都能出水了。 “你喜欢就好。” 这宠溺的眼神,再想到府中近日的留言,有那么一瞬,钟叔脑海中就真冒出王爷和小鱼你侬我侬的画面,呸呸呸,*啊!可是眼前的丫头是真长大了,长成一个女人了,若她真能跟王爷在一块发展发展,也挺好的啊,至少这孩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啊。呸呸呸,他怎么跟厨房的娘们一样,胡想起这事来,阿弥陀佛。 头脑简单的阿飞自不会像钟叔一样多心,在一个劲地讨好楚渔,也想搜刮点好玩意儿。 “那个爷,刚周公公说明天接小鱼去宫里玩。”众人一片和谐,钟叔忍不住提醒了句。 “不去。”静王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为什么啊?”本来楚渔也不想进宫,可是内心总有一个声音让她去看看萧黛云是个什么样的人,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 静王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小鱼啊,爷说不去自有爷的理。”钟叔解释。 “可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皇宫呢?我想看看皇宫长啥样嘛!”楚渔扔下首饰,三两步跳到榻上,勾着静王的手就摇啊摇,“师父,你就让我去长长见识嘛!” 好一阵软磨硬泡之下,静王才松口:“你想去就去吧。” 这也行!阿飞和钟叔算是见识到啥叫宠溺了,这可比当年的楚贵更宠孩子啊。 末了,静王又补了几个字:“我带你去。” 钟叔阿飞:“......” 爷不是一直躲着太后娘娘么?好吧,事情的发展,让他们的脑子完全不够用。 第二天早饭过后,没等周公公来接,静王就已经让人备好轿子了。 “爷,你真的去......”阿飞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就在他说这话时,静王已经进了轿子。 楚渔觉得轿子里太憋屈,还是跃上了马背,这天儿虽然有点冷,但,总归还是骑马舒服些,静王的轿子是能随意出入皇宫,但楚渔的马却被侍卫拦住了。 “回禀王爷,按宫规不能骑马进宫。”宫门口的侍卫头头小心翼翼地说。 轿子里的静王只淡淡地发出几个字:“我说能呢?” 侍卫头头脑袋瓜都闪了闪:“这这这......”那到底是宫规大呢?还是静王大呢?好吧,他也不知道,整个皇宫都没人知道吧。 楚渔以前是听说过静王是吴越国的权臣,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可直到今日,楚渔才真正见识到啥叫一手遮天的权臣啊!她当下判断出她家师父是个实用价值超高的大宝,她只要抓住这棵大树,耀武扬威一辈子都不成问题啊。 “那个师父,马背咯得我屁/股疼,我要下来走走,顺便看看宫里的风景。” “你喜欢就好。” 楚渔下了马,侍卫头头赶紧退到一旁,向楚渔投来感激的目光。进了宫门,静王也下了轿子:“寒冬腊月,这宫里也没什好景致,有几片水仙还不错。” 然后,接着,师父就真的是带着她四处看起风景,比如这个池子夏天会有水鸭,那株大树长得槐花很好吃,再那边的那块空地他儿时常在此练剑......阿飞自小跟随静王,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对这些记忆里的小事情,说起来也是滔滔不绝,所以,大多时候是静王在某一处停下,或者开个头,然后阿飞就手舞足蹈地讲下去。 逛完花园又逛几个主宫殿,路上时不时能遇见些行色匆匆的宫女太监,偶尔还能遇到个先皇的妃嫔,她们见了这阎罗王般恐怖的静王,自然也是又惊又怕,这满吴越国上下,也就只有一个静王敢肆无忌惮地行走在内宫吧。 又转了几圈,周公公就带着一拨人追了上来。 “王爷,郡主,娘娘说王爷和郡主逛了一上午,一定累了,特地备好茶点,让小的来请二位主子到太后宫内一聚。” 静王不出声,周公公弯曲的身子就这么僵持着,也是可怜他那把老骨头啊!楚渔于心不忍,便娇笑着说:“还请公公带路。” 周公公如遇大赦,忙笑着领路。 “可有劳太后她老人家了。”楚渔故意把“老”字咬重了。 ...... 一路进了正殿,一位面容华贵的年轻妇人手捧着暖炉,端坐在软椅上。见静王和楚渔进来,立即换上笑脸:“这天可冷,听说王爷昨儿遇刺,伤得可重?” 萧黛云的目光落在静王受伤的手背上,静王也没答话,面无表情地在右边的位子落座。 这就是传说中的萧黛云萧太后了吧,萧公子的姐姐,楚渔悄悄将她打量了一番,确实是个大美人,看起来也不过九月的年纪,可见其平日里也是保养得极好。 就刚才这一幕,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萧黛云和静王之间有着极深的牵绊,素装的宫女们小心地倒着茶水。毕竟人家是太后娘娘,毕竟还是要尊老爱幼,楚渔想着就上前,弯腰行了个礼,顺便代师父答道:“小鱼见过太后娘娘,谢太后娘娘的关心,师父的伤并无大碍。” 萧黛云锐利的目光扫过楚渔娇俏的面庞,脸上却挂着温柔的笑:“你就是小鱼那孩子,长得可真水灵,快前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谢太后娘娘夸奖。”楚渔不徐不慢地上前,萧黛云亲昵地拉住她的手,问长问短,楚渔都一一作答,顺便暗暗将自己和萧黛云从容貌到性格,好好做了一番比较,这一番比较下来,楚渔觉得她还是很有胜算的。 “周公公说小鱼不太喜欢哀家昨儿送去的首饰,哀家让人又从库房取了些精巧的,你挑挑看可有喜欢的。” 说着,就有宫女端着盘子进屋来了,盘子里琳琅满目摆放的都是各种珠宝玉石首饰,楚渔也毫不客气地选了两样。 “要不要再挑几样?”太后很热情地问。 楚渔摇摇头:“不用了。” 太后拿起楚渔挑的玉镯子就往她手上套,套完,还啧啧赞道:“真好看。” “我也觉得挺好看。”楚渔晃着手上的玉镯子,又去问静王,“师父,你说我戴这镯子好看不?” 静王快速瞥了一眼,点点头。 萧黛云脸色微变,笑容僵了一酱,又暖了回来,继续笑嘻嘻地说:“哀家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没这个福气,今日看到小鱼觉得格外亲切,还真想认小鱼做个干女儿,不知道小鱼可否愿意叫哀家一声干娘?” 哼,这个萧黛云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说什么认她做干女儿,心里肯定想着那就变成和师父平起平坐了,师父如父,干娘如母,这是平添地要沾师父的光,哼,肯定不能让她得逞。 “谢太后老人家的厚爱,小鱼真受宠若惊,太后娘娘的千金乃天之骄女,小鱼不过一介平民,不敢冒犯天威,更不敢让世人说师父闲话。” 楚渔照例把老字咬重,话里又明显是在暗示萧黛云你的女儿那可是长公主,一个王爷的徒弟变成太后女儿,那不是要让天下人笑话吗? 萧黛云当然能听懂楚渔的暗示,不过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个“老”字上了,这是这一生第一次有人叫她老人家?她不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老了?她还在愣神时,外边就有太监急呼:“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再接着,就是:“参见皇上,参见皇上。” 楚渔才转过身,小皇帝就已经进了殿,阿飞赶紧拉着楚渔跪下行李,静王淡淡地站了起来,他才刚站直,小皇帝就赶紧摆手:“皇叔快快请起。” 所以,静王又坐了下去。 楚渔看得目瞪口呆,师父啊师父,皇帝都要看你脸色,你这可比皇帝还牛啊! 小皇帝又示意众人起身,然后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太后则顺势坐到了左边的椅子。 “朕听闻皇叔昨儿遇刺,本想上门探访,这不还没出门,就听太监说皇叔来宫里了,这不就赶紧过来看看皇叔的伤好了没?” 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摆明就是怕他亲娘和亲叔叔闹出点啥流言蜚语嘛!这小皇帝也不过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还蛮可怜的,楚渔想着就有点同情他。 第88章 表白 “小伤,不足挂齿。”静王淡淡地答。 楚渔可明显看出师父对这个侄儿的态度还算温和,和对萧黛云的态度不同。 “皇叔要多休息。” 静王淡淡地点头。 这时候那小皇帝的目光又转到楚渔身上来了:“听说皇叔收了个极为特别的徒弟,想必这位就是楚姑娘吧。” “民女正是。”楚渔乖乖地行礼。 小皇帝蛮摆手:“不必客气,楚姑娘既然是皇叔的爱徒,那就是自家人,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谁和你自家人啊......这母子俩还真是爱攀亲戚。 那小皇帝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听说楚姑娘也是刚来钱塘不久,可住得习惯?” “习惯啊,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啥都好。” “那就好,皇叔他平日静默了些,有楚姑娘在身边,王府也一定要热闹许多,朕和母后也就放心了。”说着小皇帝又问,“朕让御膳房备了午宴,不知楚姑娘可有喜欢吃些啥,可让厨房备好。” 楚渔随口答道:“只要不吃我的本家就好。” “楚姑娘的本家是?” “鱼啊!我是楚渔,当然不能吃鱼,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楚渔本只是随口说说,说出口才意识到这句话不太妥当,那小皇帝脸色微变,极为尴尬,弄得楚渔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便又补了句,“听说宫里的御厨师是全国最好的厨师,他们做的拿手菜一定很好吃,这个天要吃点羊肉牛肉才热乎。” “师父烧牛腿子肉烧得极好。”小皇帝立马吩咐身边的太监。 聊完吃啥,屋里又有点尴尬了,小皇帝一时也找不到啥话题说,而静王则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如一桩木头般,萧太后则一直在喝茶,眼神有意无意地往静王身上瞟,那个眉目含情啊,看得楚渔牙痒痒的,站在静王身后的阿飞眼睛似闭未闭,凭楚渔多年来对他的了解,他八分之八十是在打瞌睡。 由于萧太后看静王看得太露骨了,小皇帝实在不能装瞎子,便轻轻咳几声,萧太后这才收回目光,关切地问:“这几日天气凉,皇儿可担心着身子。” “谢母后关心。母后一说天凉,朕便想起御花园的梅花已经冒出了花骨朵,估摸着过几日就该开了,届时朕让人摆了酒宴,还请皇叔带楚姑娘前来玩玩,皇叔画技了得,届时若能得仰皇叔手艺,就更好了。” “对喔,我师父的画随随便便都能卖一百两银子。” “皇叔的画可是千金都买不到的。” ...... 如此一聊,终于聊到了午饭,静王吃吃了几口米饭和半碗汤,就放下了碗筷,只一门心思给楚渔夹菜,这一幕落在萧黛云眼中,自然又是一番惊呆,惊呆过后便是记恨。而小皇帝估计是极少有人陪他吃饭,颇为高兴,吃了好几碗饭,一直跟楚渔闲扯,扯得不亦乐乎。 饭后,众人又喝了会儿茶,楚渔还和小皇帝比了几把箭术,萧黛云的心情很不佳,但静王的心情似乎极为不错,破天荒地给楚渔和小皇帝指点了几下箭术,小皇帝明显有点受宠若惊,眼睛亮堂堂的,只差没泪流满面了。楚渔见了也颇为感伤,估计这小皇帝也是可怜孩子,幼小丧父,母亲和叔父不清不楚,自己还被叔父把持朝政,唉,可怜人。 小皇帝本还要留他们吃晚饭,但由于静王未吭声,楚渔也觉得太晚就拒绝了,回来王府不到片刻,钟叔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说是赵文昌那边进展的非常顺利,目前已扒出了国色天香的暗线,三日之内,即可获知幕后人的身份。而且由于国色天香失去了好几条线索,那个海棠夫人方寸大乱,根本无心思管理其它事宜,赵文昌也顺利安插了几名细作进去,估计国色天香的人这几日也没什心思来刺杀楚渔。 楚渔听了自然心情格外好,想起九月,又拜托钟叔帮她打听九月过得怎么样,并让他把解药送给九月。说起九月,楚渔又想起小雪了,来静王府这一个多月里,她和小雪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很明显小雪在故意躲着她,毕竟曾经经历过生死,楚渔对小雪还是很有感情,也因为顾及着这份感情,她一直未对静王表露自己的少女心事。 钟叔毕竟是小雪的义父,自然早已注意到女儿的变化,也暗中劝过几次,却无什效果,所以心中也暗暗着急。 楚渔寻着了个机会,来到了小雪的房间,小雪的房间布置的十分清爽,桌子椅子都擦得干干净净,楚渔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坐在床边绣花,绣得还是一对鸳鸯鸟,见楚渔进来,慌忙中就把手中的绣品往身后塞,慌乱中,绣花针就扎破了手,啊得一声叫了出来。 楚渔赶紧上前拿嘴替她吸了吸,又抽出干净的帕子替她包扎好。 “没事了,过两天就会好,只小心着别碰了水,有什么活让她们去干就好。” 小雪抽出被楚渔抓着的手指,脸色极不自然:“小鱼,你怎么来了,我给你倒水去。”说着就要起身。 这次楚渔没有给她逃脱的机会,而是牢牢地握住了小雪的手,身子往小雪靠近了些,一只手握着她冰凉的手,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这么冷的天,绣花都把手绣凉了。” 小雪似乎很不适应与楚渔如此亲密,尴尬的手微颤,一直在找各种借口想要挣脱开来。 楚渔却把她握得紧紧的:“我不会松手的。小雪,你还记得云丫吗?如果云丫还活着,那该多好啊,那一年,在寒冷的屋子里,我握着云丫的手,她一直在抖,她的手越来越凉,最后一点热气都没了......” 楚渔的声音有点颤抖,而被她牢牢握住的小雪却不再挣脱了,一滴温热的泪水掉在她们俩的手中,楚渔伸手替她擦了擦泪,声音微颤:“你还记得九月姐姐吗?” 一提到九月,小雪就崩溃了,伏在被子上痛哭起来:“对不起,小鱼,对不起,是我害死九月姐姐了。” 小鱼轻轻拍拍她的肩,笑着告诉她:“小雪,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九月没死。” 小雪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楚渔,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九月姐姐没死?” “真的,我见过她了。”楚渔点点头。 “那她在哪?” “她现在在一个火坑里,我已经拜托钟叔去救她了,不久之后,她就会来这里和我们团聚了。” “九月姐姐没死,九月姐姐没死,太好了。” 这次小雪主动回握住了楚渔的手。 “我有时候会想起那段受苦的日子,想起狼狗和野猫的脸,想起马老大的胡子,想起老鼠的老鼠眼,想起云丫和豆子的死,会觉得特别难过,可当我想起九月姐姐,想起你,想起其它姐妹,想起我们一起合力逃出魔爪时,我又会觉得很高兴,为我们的勇气高兴。” 小雪面色动容,泪一滴滴往下掉:“小鱼,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活着逃出来,如果没有你,我更不可能拥有现在的一切,我在心里感激你,永远感激你。” “就是因为感激我,所以你最近才躲着我吗?”楚渔直视着小雪的眼,忽然问。 “我......”小雪躲开了楚渔的眼神,缓缓低下头,声音微弱,“我没有......躲你。” “那为何这一个多月,我们总共见面的次数不到五次呢?”楚渔继续追问。 “我.....我......我太忙了。”小雪耳朵红了。 “撒谎,你在撒谎。” 楚渔忽然的厉声,让小雪措手不及,急着抬起头,摇头又点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我没有......撒谎。” “你看着我的眼。”楚渔逼着小雪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问,“小雪,你喜欢师父是吗?” 小雪一愣,目光躲闪,却始终不吭声,也不点头也不摇头,楚渔强行掰起她的头,继续逼问:“凌知雪,我问你喜不喜欢静王?你回答我啊!” “我......”小雪急得眼眶都红了。 “凌知雪,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那么难回答吗?” 楚渔一把甩开小雪的手,假装生气要走,小雪急道:“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这就是喜欢了啊!楚渔心里头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小雪终于肯对她袒露心声了,而忧的是小雪也喜欢师父啊,又多了个情敌,唉,都怪师父,长得那么好看干啥。 小雪拿出藏在身后绣了大半的鸳鸯枕套,泪一滴滴打在细密的针线上,浸湿了鸳鸯的羽毛和眼珠子,就彷如那鸳鸯伤心了难过得哭了一般。 “小雪,你喜欢静王是吗?”楚渔声音诚恳。 小雪目光在鸳鸯上停了许久,才抬起头,迎接楚渔的目光,点了点头,轻轻地说出了两个字:“喜欢。” “那你要跟师父说,要告诉他你喜欢她。”楚渔虽然十分不情愿怂恿情敌去跟师父表白,但是小雪毕竟是与她共患难过的朋友。 小雪却摇了摇头,手一点点顺着丝线,摸着那只湿透了的鸳鸯,面露哀伤,摇了摇头:“没用的。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结果。” “可是你不说你怎知道会是一样的结果呢?” “小鱼,王爷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楚渔一愣,小雪苦涩地笑了笑,抬起头,直直地望着楚渔:“王爷喜欢太后娘娘,王府的老人和宫里的老人都知道,王爷因为太后娘娘一直未娶。” 萧黛云这个女人,唉!楚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楚渔也找不到话安慰,只得说:“太后娘娘已经是过去的人了,又何必与她攀比呢?” 小雪却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的。王爷比谁都痴情,他幼时对太后动情,便为她终生不再多看其它女子一眼,而且,我听说,听说......” 小雪顿了顿,“听说王爷当初为了太后娘娘,把到手的江山拱手相让,光这一份深情,便是谁也及不上了。小鱼,即便是你,在王爷心中,也是远远及不上太后娘娘的地位。小鱼,王爷的心已经被别的女人占满了,我原先还奢望着,即便做个陪房,做个伺候的丫头也好,可这都是我的痴心妄想。若不是因为义父和你的渊源,想必王爷是不会让我近身的。” “那你就真的不想让王爷知道你的心意吗?” 小雪苦笑着反问:“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楚渔一愣,良久,才说:“知道了便没有遗憾,不知道总有遗憾。” 小雪许久后才出声:“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吧,王爷那双眼睛,只一眼就要把人看透了看穿了,又怎会看不出我的心意。”想起这次楚渔来的那日,她拿出帕子想要替王爷擦嘴角的药汁,却被王爷恼怒地瞪了一眼,那眼中是嫌恶,王爷嫌恶她,不想她靠近,那她又何必再强行靠近,去做一个让王爷嫌恶的人呢? “小鱼。” “啥?” 小雪挤出一点笑,眼中似在恳求:“小鱼,虽然王爷对太后娘娘的感情可能永远也不会削减,虽然这世界上可能谁也无法替代太后娘娘的位子,但是,小鱼,你知道吗?你在王爷身边的时候,王爷比平常要开心很多很多,所以,小鱼,为了你师父,还有为了我,你也一定要留在王爷身边,多陪陪他。” “你不恨我吗?” “恨,怎么不恨!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太笨,想不出让王爷开心的法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留在王爷身边。” “那你不会难过吗?” “难过,怎么不难过?可我难过也比不上王爷难过啊!我难过,至多是哭一场,气几天,恨几个人,也就好了,我还有义父。可王爷就不一样了,王爷的难过都在心里,他不会说出来,不会哭出来,不会恨出来,他的不快乐都在心里,可是你知道人的心只有那么大,只能装下那么多事,装得多了,总会挤破他的心,破了,就再也好不了了。就像煮饭的锅,一次只能煮那么多米,煮的多了,米饭都会溢出来,水也只能那么多,多了就成粥了,少了,就变成了夹生饭。王爷要处理那么多事,已经很辛苦了,我希望他平常能开心一点,而你能让他开心,又是我这一生最感激的人,我也就不恨你了。” 说到最后,小雪冲楚渔笑了笑,那是非常温和的笑容,是楚渔与小雪重逢后,从未得到过的笑容。此刻的小雪,让楚渔十分动容,她愿意为了心中所爱之人的快乐,而去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事和不喜欢的人,这种爱平凡又伟大。 “小鱼,你能答应我吗?”小雪的眼神清澈又真挚。 “能,我答应你。”楚渔郑重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小雪愣了片刻,含泪将楚渔抱住:“是,永远是朋友,你楚渔永远是我凌知雪此生最感激的人,我永远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也不会。” 二人窝在屋子里,又聊了许多事情,楚渔将这些年在外头的所见所闻,捡了些轻松有趣的事说给她听,听得小雪笑声不断,而小雪也将这些年在王府长大的点滴事,都说给了楚渔听,说钟叔待她像亲生女儿般,说阿飞和小眉待她像亲妹妹般,说她很喜欢王府,不仅仅是因为王府和静王,更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家,温暖的家。 萧黛云也见过了,小雪的心事也解决了,楚渔就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心事了,怎样让师父知道她对他存在着不止一点点邪念呢?这让楚渔十分苦恼,为此,她日思夜想,绞尽脑汁,想了不下二十种方式,有暗示,有明示,有让别人代说,有......总之,方式虽然多,却没有一样让她觉得合适的。 每日冥思苦想,就连吃饭玩耍都变得心不在焉了,时常坐着坐着,就对着师父的盛世美颜发起呆来,口水飞流三千尺。 楚渔心事重重的样子自然逃不过静王的眼,可问了几次,楚渔不是一头扑在书案上,就是一头撞在石头上,紧咬牙关,死也不肯说出一个字来。静王也摸不清他这个小徒弟到底是为啥事而烦心,不过想想他这小徒弟自三岁开始,行为与思维就与旁人不一样,就算怪异点,也是寻常事,便没多追究,只让阿飞每日多看着她,别让她出事。 这事堵在楚渔的嗓子眼,一堵就是五天,堵得她每日心慌意乱,夜不能寐,两个黑眼圈比乌梅还大,这夜,楚渔在床上翻滚了半夜,还是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师父的盛世美颜。也不知道何时,外面竟然飘飘然地下起雪来,生在南方的她,即便看过许多次雪了,对雪的那股子新鲜劲还是一点都没散去。 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穿了鞋子衣服,披了件披风,就往外跑,守夜的护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烤火饮酒,因为他们经常看到这个新来的小姑娘行为怪异,也不太守规矩,所以见她跑过,他们也没觉得惊讶,只笑着打了个招呼,还问楚渔腰不要喝酒吃肉。楚渔随便应了几声,就往师父的住处里跑。 绕过了花园,鹅毛般的雪扑簌地落了她一身,白白的,凉凉的,就在即将一头撞开师父房门时,楚渔猛地停了下来,这么晚了,师父睡了吗?师父睡眠不好,要是把他给吵醒了就不好了,要不等天亮再说吧,反正这里的雪景真好看,要不就坐这屋檐下等一等,眼看着天也快要亮了。 这时,屋内响起静王疲倦的声音:“小鱼,是你吗?” “师父,你还没睡吗?”楚渔惊喜道。 她话还未落音,门已经开了,静王衣裳整齐地出现在门口,风吹着他单薄的身子,白色的衣摆在风雪袭击下飞扬,暖气从屋内传来。 “快进来吧。”静王伸出手,也未迟疑,很自然地替楚渔把鼻尖上的白雪弹开。 指尖传来的温热让楚渔心里如春天般暖洋洋,楚渔迟疑了下,拉起静王的手,往园子中央走了几步。 “小鱼,乖,别贪玩,天冷,你不喜欢喝药的。” “师父,小鱼有话对你说。” “去屋里说吧,天冷。” “很重要的话,必须要在雪下说。” “为什么?” 楚渔一只手拉着静王,一只手接住一片片雪花,声音如铃铛般欢快:“因为雪很白,雪会记着我说过的话。” 只一会儿,他们二人就与漫天飞舞的雪融为了一体。 楚渔伸出舌头舔了舔凉丝丝的雪,让自己冷静一点,她的动作让静王有点困惑,而就在他困惑之间,那个小小的脑袋突然凑近他,然后那张温热的唇猛地在他右脸猛啄了一口,然后又迅速离开了,像只啄木鸟般啄得他心都木然了,却又像是有一缕温泉淌过他的心尖。 他还在木然时,那个小人儿双手捧着发烫的脸,在他面前一扭一扭,万分娇羞,雪落在地上的声音并不轻,但,小人儿不大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却是格外清晰。 “漂亮叔叔,我喜欢你,我楚渔喜欢你,不是徒弟对师父的那种喜欢,也不对,还是有一点点徒弟对师父的那种喜欢,但还有很多点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就像我娘亲喜欢我爹爹那样的喜欢,而且,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雪还在飘,风还在刮,但是,在静王的眼里,雪停了,风停了,他的心跳也停止了。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他冻住了,冻在雪地里,无法动弹,他想抬起脚背过身去,喘口气,但是他的脚动不了。他想回到屋子里关上门,仔细想一想,但是,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第89章 女追男 一口气说完这几句话后,楚渔就在纠结要不要落荒而逃,可最终,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她还是决定留下来,留下来观察师父的表情,留下来说服师父,万一师父出于各种原因要拒绝她呢?那她总该为自己争取点机会嘛,比如说劝说师父喜欢她啊,比如说死皮赖脸地贴上去啊,再大不了霸王硬上弓啊!反正国色天香教过她,只要目的达到了,过程和方式都是次要的,所以,只要把师父抓到手里,其它事情都是次要的。【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ia/u///】 静王轻轻地抽出了被楚渔紧紧牵住的手,手指分离的一瞬,楚渔有点懵,失落的小嘴微微动了动,却只有微微的吸气声。指尖还留有一丝温热,看着小人儿被风雪吹红的鼻尖和耳朵,他还是忍不住拨开了挡在她发间的雪。 天哪!他们是师徒啊,是父女般的关系啊!他怎么能让女儿般的小鱼喜欢上自己呢?不能啊,他应该拒绝吗?他应该告诉小鱼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是不该有的,他应该拿出三纲五常来教育楚渔,应该把四书五经搬出来念给小鱼听!可是天煞的,他为何就是开不了口。那双如雪精灵般灵动的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还在等他的回答。可是他该怎么回答呢?静王麻木的嘴唇哆嗦了下,干涩的喉咙艰难地蠕动:“进进屋吧!外面冷。” 进屋?师父这反应是接受还是拒绝呢?应该是拒绝吧,手都抽走了,可是都拒绝了还让她进屋,这不是要往伤口上撒盐吗?师父啊,你容我哭会儿。 师父已经进了屋,是跟上去还是不跟?楚渔犹豫了下,还是果断跟上去,师父一直将她当女儿看,一下子难以接受也正常。砍柴还要磨刀,拿下师父肯定需要费点工夫。 静王往火盆里扔进几块木炭,让火焰烧得更旺起来,楚渔脱下被雪沾湿的披风,凑到了火炉边,静王又提起烧得咕噜噜响的水壶,给楚渔倒了杯水,楚渔把水杯握在手里,全身都变得暖和起来了。 静王的目光在楚渔脸上留了会儿,想要说些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看得楚渔心急如焚,阿飞说的对啊,师父真是个闷葫芦,喜欢让别人玩猜猜猜,可明明可以说出来的话,为啥要让人去猜呢? “那个,师父,你可以想一想,可是也不要想太久啊。” “小鱼,你还小啊!” 楚渔就知道会这样,哼,师父自己十二岁时都跟萧黛云谈婚论嫁了。 “师父,我都满十四吃十五岁的饭,别人这个年纪都成亲生娃了。” 静王一愣,昔日扎着牛角辫的小人儿早褪去了稚嫩,不禁有一丝恍惚:“确实长大了。” “所以,师父你不能老把我当小孩子,我是大人,和你一样的大人,大人都要成亲的。” “可是......”静王迟疑了,可是师徒如父女,女儿怎可喜欢父亲...... “可是什么?”楚渔追问。 自从刚才意识到小人儿已长大窈窕淑女后,再看她的脸就总有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静王定了定神:“你年幼失了父母,与为师朝夕相伴,相依为命,较常人要亲昵许多,误把父女之情当成男女之情,为师也理解。” 父女之情......楚渔对天发誓可从没把师父当父亲啊,而且她时常垂涎于师父的美色啊,呸呸呸,以后也不能叫师父了,“师父”里面有个“父”容易扰乱,以后还是叫哥哥好了。 “都是为师的错,应当找个女子长辈教你些男女之事。” 楚渔好想说她对男女之事懂得很啊,好歹也在青楼和国色天香混过,师父生在皇族,规矩多,想要改变他的想法也不容易,楚渔决定还是从侧面出击,顺便探探师父对她的心意。 “师父啊,你说我长大了总是要成亲的吧。” 静王点点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那师父觉得我嫁给谁好呢?” 静王语塞,小鱼长大了总要嫁人,可他确实从未想过此事。而小鱼要嫁给何人?他想来想去,总要嫁个她喜欢的人,疼她爱她敬她的人。 “嫁个你喜欢的人。” 楚渔也不正面回答,只可怜巴巴地说:“师父啊,都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娘死了,爹也不知在哪,我的婚姻就只能找师父给我做主了,师父,你看我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再晚了成老姑娘要被人说闲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鱼说的也对,她父母不在,婚姻大事自然要他这个做师父的来操心。小鱼就是他的小公主,怎么着也得找个高门子弟,印象中,朝中倒有几位大人的公子不错,不过就是养尊处优惯了怕照顾不好小鱼;新科状元也不错,虽是寒门弟子却十分上进,才华也不错,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柔弱了些,保护不了小鱼;武状元呢?好像又粗鲁了些,做夫婿怕是不解风情,小鱼这么贪玩,怎么会喜欢一介莽夫...... 静王把他有印象的满朝俊才都考量了遍,还真找不出一个合适人选。对面的楚渔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地瞧着他:“师父,你一定得给我找个品性佳的好夫婿,我的后半生幸福就全交给师父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又很正常呢?静王不自觉地吞咽了下,避开了楚渔的眼神,有点心虚地说:“为师明日让你钟叔和阿飞多留意些京中俊杰,请来府上走走,让小眉带着你先挑挑,看是否有喜欢的。” 噗嗤,楚渔差点就笑出声来,师父最怕热闹的人,居然愿意叫京中俊杰多来府上走走,楚渔故作思考,然后提议道:“师父,要不就给我搞个招婿大会吧,我的夫婿能必须像师父一样文武双全,还要像师父一样好看,所以,到时候得让他们比赛,我看赛事就分三轮吧,初赛比容貌,复赛比文才,最后决赛比身手,让他们互相打,这样那些被打伤的人就正好回家歇着。师父,你看怎么样?” 这明显就是胡闹啊!先不说京中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没几个文武全才还相貌俊朗的,再说那些来参赛的人,肯定会被人说是想攀上他静王这层关系,才来求娶小鱼的。这样一来,来参赛的估计多为非真心之人,而真正清高的人反而不愿拉下身段来比赛。 “小鱼,你告诉为师,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为师让钟叔和小眉先帮你挑一轮。” 师父,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嘛!楚渔暗暗奸笑:“也行,我就喜欢师父这样的,长得好看,不一定有师父这么好看,至少也得有八成,琴棋书画样样好,骑马射箭打家劫舍也样样好,还要有钱,师父你懂,我花钱很厉害,一般人养不起。反正我就喜欢师父这样的,比师傅差一点点也勉强能接受。” “这......”静王基本上无力反击。 “师父,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再问下去,他就这得被这小家伙带到沟里去了,伶牙俐齿的小家伙,脑子转得比谁都快,静王手扶着额头,假装疲倦地摆摆手:“暂且先这样吧,为师倦极,你也早些回房歇着。” “也是喔,让师父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劳了,师父,我先走了,你好好歇着,有空多帮我找找好夫婿。” “嗯。” 静王点点头,还未起身,就有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贴了上来,那双软绵绵的小手丫子肆无忌惮地抱着他的脖子。 “还是师父对我好,小鱼最喜欢师父了,小鱼就算嫁了人,也还是最喜欢师父。” 那娇滴滴的声音贴着他耳朵,温热的呼吸轻轻挠着他肌肤,少女独有的清香肆虐地攻击他,静王只觉像似掉进了一片柔软的花海,完全无力招架。 “那师父,我先走了,你要乖乖睡喔。” 楚渔带着奸诈的笑容,一蹦一跳跑出了门,静王在火盆边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打开窗户,让风雪吹凉他发烫的肌肤,脑子才冷静了些。小鱼以前也常抱着他倚着他,二人也总格外亲昵,但,却从未像今天这般失神过,小鱼是真长大了,长成亭亭玉立的女子了,而他虽然心早死,但也是一个正常男人。小鱼年纪小不懂避讳,而他为人师表,竟也不知男女有别,真是枉为人师啊。 以后切记与小鱼保持些距离,静王暗暗下决心,但做这决定时,他心中又似少了点什么,感觉空荡荡的。 心慌意乱地躺在床上想了一整晚,也没想出个啥,到四更天才勉强合上眼。好不容易进入梦乡,而梦中却又都是小鱼笑眯眯的脸,在梦里,他和小鱼快乐地生活在云井村,一年又一年,又一年春暖花开时,禾苑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婴儿的眉毛像小鱼,动来动去,极为活泼,而那眼睛却像他,格外深邃......这这这婴儿是他和小鱼的孩子,怎怎怎么可能?他们是师徒,是父女,怎么能生儿育女,有违天理啊...... 那婴儿还在对他奸笑,天哪,怎么会这样!啊的一下,静王从梦中惊起,陡然离开被窝,汗涔涔的后背有点凉嗖嗖,外面有歌声,似鸟儿一般快活,是小鱼在外头唱歌。 静王掀开被子,套上鞋子,一步步来到窗前,透过窗户,外面是亮晶晶的世界,白茫茫的雪地,有一个米分嫩的身影正在裹雪球,在她身旁有两个雪人,一个高大,一个娇小,手拉着手,就像他和小鱼一样。 转眼间,那小小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在雪地搜寻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她的身影,这小家伙指不定躲在哪,等着吓唬路人吧。想着,静王嘴角上扬,发自肺腑的笑了,可这笑只瞬间就凝固了。 不行,得让钟叔早点为小鱼招夫婿,这样下去,他若一时把持不住,迟早得遭天谴。 转眼间,传来咚咚敲门声。 “师父,你起来了吗?” 静王不准备出声,他现在有点害怕面对这小家伙了,还是先躲一躲吧。 小人儿敲了几下,就没敲了,静王以为她走了,才松口气,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师父,我知道你起来了,我都看到你的影子了。” ...... “师父,外边冷,你让我进去暖和暖和。” “你赶紧回屋,别着了凉,为师还要再睡会。”静王尴尬地说。 师父,你是斗不过我的,赶紧丢盔弃甲投降吧。 “师父,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撞进来了哈,我真撞的喔!” ...... 这个小无赖啊,他还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静王无奈地拿起外衣穿好,缓缓地打开门,迎面对上一张比雪花还灿烂的笑脸,她手里的那盆热水还冒着热气,静王的心和那盆热水一样暖,可这暖是不应该的啊。 “师父,为了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小鱼决定以后要好好孝顺师父。” 楚渔把热水放在水架上,把热腾腾的帕子递给静王,静王一脸尴尬,迟迟不肯接。 嘿嘿,师父,你这样会吃亏的喔!楚渔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着静王,抓着帕子的手已经伸向了静王的脸,吓得静王赶紧接过帕子。 静王快速地用帕子洗了脸,又用田七水漱了口,而整个过程中,小鱼就那样双手抱于胸前,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漱口洗脸,嘴角的口水就像是在看一盘精美的佳肴,这让他浑身不自在。 静王轻咳两声:“小鱼,天冷,这些活让小眉干就好。” “当然不行。”楚渔嘟着嘴,“师父都说我们情同父女,别人家的女儿就是这样服侍爹爹的,小鱼当然也要像女儿一样服侍爹爹,师父不让小鱼服侍,除非师父不把小鱼当女儿。” 静王语塞,尴尬地走到书案旁,随便抓起一本书翻起来,而小鱼就手撑着书案,暗含深意地看着他,唇角都是笑。 半响,小鱼才指着他手中的书,笑得得意:“师父,你这书好像拿反了。” ...... 果然,静王慌忙把书翻过来,面不改色地说:“为师是想练练眼力,倒着看书更能练人的心性。” “是吗?” 楚渔的脸上就像写着“谁信谁傻”四个字一样。 师父,你也有今天,哈哈!捉弄师父还蛮有趣的耶!楚渔笑着拍拍手:“师父,我去给你端早饭,你先坐会儿哈。” 话未落音,小人儿已经风也似地消失在雪地,静王大松一口气,心道:这小家伙真能折磨人啊。 第90章 阿飞和小眉 临近小年,钟叔和小眉却接到一项重要任务,即替楚渔选青年才俊,钟叔虽然心里一百个郁闷,可想着也刚好可以顺便替闺女小雪看看,便欣然答应,而小眉则若有所思,王爷突然让给小鱼找夫婿,怕是事出有因吧,再看小鱼每日热情地往王爷屋内跑,一切明了。 小眉终于逮着个机会:“小鱼,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王爷。” 楚渔正忙着给静王做香囊,拨算盘的手拿起针线,自是十分不习惯,大冬天也憋得满头大汗,头也不抬地回答:“当然啊。” “我说的不是父女间喜欢,是......”男女间的喜欢,这话小眉是羞于说出口的。 “我当然知道是男女间的喜欢,我喜欢你们王爷,你们王爷也喜欢我。”楚渔拍着胸脯。 “王爷也喜欢你......”小眉顿了顿,又问,“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不然世界上那么多人,你们王爷干嘛就只对我一个人这么好呢?” “这......”好像也很有道理啊,她也喜欢王爷,小雪也喜欢王爷,可就没见王爷对她们俩好啊,小眉想着,又张张嘴,面色为难,“可你们是师徒,如父女,不合常理。” “哎呀,小眉姐姐,你咋也和师父一样迂腐呢?”楚渔拿着完工的香囊左瞧瞧右瞧瞧,挺满意的,又拿起剪刀剪了一小撮自己的头发,塞进香囊,再紧紧系上口子,这才收工。 做完这一切,楚渔才认真地问小眉:“小眉姐姐,我问你,我和师父是父女关系吗?” “情同父女。”小眉答。 “那我们有血缘关系吗?”楚渔追问。 “这......”小眉迟疑了下,摇摇头,“没有。” “这不就得了,我们又不是真父女,哪不合常理了。” “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徒怎么能成亲呢。”小眉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楚渔淡淡一笑,反问道:“那师徒又为什么不能成亲呢?” 小眉语塞,想了会儿,才说:“因为师父是长辈,徒弟是晚辈,辈分不对。” “那我不叫他师父,不就得了。” “这......你拜过师啊。” 楚渔两手一摊,不以为然道:“我那时候四岁不到,都是被你们强迫拜师的,我才不想要这个师父呢。” “这......”小眉内心想说:无赖还能这样耍? “所以呢,只要我不认这个师父,就不存在师徒关系,更不存在什么父女关系,我们一点亲戚关系都没有,哪会*呢?自然就可以成亲啦。” “这......”好像也说得过去啊,这小丫头就是比她和小雪都厉害。 “小眉姐姐,你别这这那那了,这事就这样说定了,当时拜师都是你们逼迫我的,而且就只有你、钟叔和阿飞在场,只要你们三也假装失忆,我拜师这事就没发生过了,我以后也不叫师父了,我要叫你们爷钱大哥。”见小眉还在纠结,楚渔干脆说,“小眉姐姐,你希不希望你们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小眉点点头,当然希望啊。 “这不就得了,我能让你们爷天天开心,你们也少点烦心事,皆大欢喜。” “可爷现在给你找夫婿呢?” “他找他的,答不答应就是我的事了,我这招叫‘欲擒故纵’,再说你们爷每天闷在屋子里,都要憋出病来,我找点事给他做也好啊。”楚渔喜滋滋地说。 “欲擒故纵......”这小丫头心眼真多啊,爷怕是要栽她手里了。 也只有小鱼能让爷高兴了,她若真嫁人了,爷一个人也怪孤单的,小眉又反复思考了阵子,才点头应允:“我会帮你。” “还是小眉姐姐好。”楚渔亲昵地依偎进小眉怀里,坏坏地说,“小眉姐姐,你们只要尽可能地找些歪瓜裂枣回来,让你们爷觉得我这一朵鲜花不能插牛粪上,他就自然舍不得把我嫁出去了。” 二人正说的乐呵时,冷不丁从窗户外冒出一个兴奋的男声:“依我看就得找个英俊潇洒的和小鱼一起演演戏,激一激爷,男人都吃不得醋。” 从窗户探出脑袋瓜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阿飞。 “好你个阿飞,竟敢偷听我们讲话......”小眉冲上去,就揪住了阿飞的耳朵,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女侠饶命啊,我耳朵都要被女侠揪断了。” “让你不学好,偷听我们讲话。” ...... 楚渔看着他们二人打打闹闹的样子,心中觉得很温暖。 阿飞喜欢小眉姐姐是显而易见的事,至于小眉姐姐的心意,楚渔虽然不知道,但她能感觉到小眉也是在意阿飞的,只是都这么多年了,阿飞还没把小眉追到手,也是蛮不成器。有情人就该终成眷属啊,楚渔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圈,就就有意撮合下他们。 阿飞捂着红艳艳的耳朵,拿起桌上那一大盘红彤彤的樱桃,就往嘴里塞,边塞边愤愤不平地感慨:“爷对你是真偏心啊,这么好吃的樱桃,爷一颗不剩全给了你,我和钟叔几十年跟着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捡着几颗烂的吃。” 嚼得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忘总结:“以我锐利的目光来看,咱爷对你不是一般的好。” “那当然。”楚渔扬起下巴,颇有些得意。 曾年少的那番心事终成空,小眉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为免被楚渔二人看出她的不自在,则低着头拨弄散落在床上的丝线。 阿飞吃着吃着又愁眉苦脸起来:“这要是以后让这磨人的家伙做了咱王妃,指不定怎么折磨人,我看我也快要没好日子过了。” “哈哈,你倒蛮有忧患意识的嘛!还不赶紧给我端茶倒水,鞍前马后,多讨好我。”楚渔也开起玩笑。 阿飞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只一瞬又转哀为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把爷伺候好了,爷心情好了,就不会折磨我了,所以你做王妃也不是全没好处。” “好眼力。”楚渔竖起大拇指。 阿飞心中高兴,又眉飞色舞起来:“你们说我刚才那建议好不?林尚书家的大公子和我玩得好,我让他配合你演戏,激一激爷。” 楚渔怒扬起眉:“你真是不了解你们爷,亏得呆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以你们爷这么内敛的性子,就算吃醋也会深藏在心,到时候真让他觉得我和你那林大公子情投意合,非得让我们成亲不可。” “好像也是喔。”阿飞挠挠耳朵。 楚渔扫了眼低头整理丝线的小眉,又看看憨厚的阿飞,顺势转开了话题:“阿飞啊,你看我都到成亲的年纪了,你也不小了吧,啥时候娶媳妇啊?” “我啊......”阿飞被楚渔突然而来的问题问得一脸红,时不时偷瞄小眉,娇羞的像个小媳妇,“不急不急。” “还不急?三十好几了吧,人家这个年纪都要做爷爷了。我看你要做老光棍了。” “怎么可能,我这么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德艺双馨,凤毛麟角......” 阿飞一连串的成语把小眉也给逗乐了:“也不害臊。”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小鱼不说做人不能太谦虚。”阿飞咧嘴笑笑。 楚渔清清嗓子,抓住小眉的手,语重心长地像个大妈:“小眉姐姐也老大不小了吧,啥时候嫁人呢?” 明明是对准阿飞的靶子,突然就射到自己身上,小眉也是丝毫没有心理准备。 楚渔露出一个愧疚的笑:“总不能让我赶到你们俩前面成亲生子,那我多不好意思啊。” 阿飞也趁机起哄:“就是,小眉啊,咱钱塘城就找不着比你还老的老姑娘了。” 被阿飞打趣的小眉,恼羞成怒,脱口而出:“我又没吃你家的米,要你管。老姑娘就老姑娘,关你什么事,我就不想嫁人,怎么滴?我以后就给爷和小鱼带小公子......” “不是不想嫁,是嫁不出去吧。”阿飞咯咯笑,小眉怒抓起枕头就去打他,二人,一个追,一个跑,一个打,一个挨打,好不和谐。 楚渔见了,笑眯眯地说:“反正你们俩,一个嫁不出去,一个娶不到媳妇,要不你们俩凑合过得了,自家人,知根知底,再生几个小阿飞和小小眉,多热闹啊。” 阿飞和小眉互相对视一眼,小眉无奈地撇开了头,阿飞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立马换上一张嫌弃的脸:“得了吧,她又老又丑,我还是做和尚吧。” “哼,你才又老又丑,我小眉就算做尼姑,也不跟你个臭小子过。” ...... 二人又是一顿打闹,楚渔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继续打趣:“话别说这么绝,和尚和尼姑本来就是一家。” “我呸.....” “我也呸.....” 二人谁都不甘示弱,楚渔也是无奈,便笑道:“要不这样吧,我待会去跟你们爷说说,让他给你们俩指个婚,你们爷的命令,你们总得听吧。” “小鱼,我不要嫁这个无赖......”小眉急了。 阿飞却没有说话,这小子估计是巴不得把小眉娶回家吧。 “那你要嫁谁?”楚渔问。 小眉想说她想嫁给王爷,可又觉得这念头十分可笑,至于阿飞嘛,阿飞很好,对她的心意,她也能感觉到,心中对阿飞也十分愧疚,就更不敢接受阿飞的情感了。 “我谁也不嫁。” “小眉姐姐啊,我看阿飞也挺不错的,一表人才,任打任骂。”楚渔握着小眉的手,又把阿飞拉过来,语重心长地说,“至于小眉姐姐嘛,在阿飞的心里,那是仙女般的存在。” “哼,是母夜叉吧。”小眉怒瞪了阿飞一眼。 阿飞咧嘴笑道:“有自知之明。” “你们都不肯说,我就替你们说了吧,阿飞喜欢小眉姐姐,我在云井村时候就知道了,而小眉姐姐呢?虽然没有说过,但每次阿飞受伤生病,小眉姐姐也是心急如焚,爱之深才骂之切。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去问,全王府的人,谁不觉得你们般配呢?” “那是他们眼瞎。” 楚渔不理会小眉的话,只问阿飞:“阿飞,你说,你是不是喜欢小眉姐姐,认真的说。” 阿飞看着一脸嫌弃的小眉,迟疑了片刻,还是点点头。 “人生苦短,就那么几十年,能遇到一个合得来的人不容易,我就帮你们到这了,阿飞哥哥,下面的,就靠你自己了,我要去为我自己的幸福努力了。” 楚渔把他们俩的手合在一起,小眉明显躲闪,但得到鼓励的阿飞却非常用力地握住了小眉欲抽出的手,小眉自然抬手对着阿飞的手又是一顿打。 楚渔拍拍手,拿着她的香囊,一蹦一跳,出了屋,剩下的事,就交给阿飞吧。 园子里积雪颇深,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就跟她的心情一样,十分欢快。 静王的房间大门紧闭,不用想,楚渔也知道静王肯定是端坐在书案前发呆。 “师父,我来了。”楚渔现在连门都懒得敲了,每次都直接冲进去,然后看着静王措手不及的样子,她就觉得很高兴。 “小鱼来了啊,找为师可有何事?” 楚渔往书案一坐,两只腿荡来荡去,抓着香囊就往静王腰间系,雪白的脖子在静王眼底晃来晃去,发间的清香扰得静王心神不宁。 “师父啊,我亲手做了个香囊,你戴着看好不好看。” “费心了,我平日不太戴这些物事。”说这话时,静王觉得嘴唇有点干。 楚渔才不管他爱不爱戴呢,强行拉着他站起来,还让转了个圈,她这手艺也没有那么寒碜嘛,楚渔非常满意:“不错,师父戴着真好看。师父啊,这里面还有我的头发,师父戴着它,就像戴着我一样。”楚渔摸了摸发断处,不怀好意地笑。 “这......”静王说着就去解那香囊,“这不行,不能戴。” “为什么?” 女子做香囊还装青丝,这就是情人之间才会送的礼物,他当然不能戴,可他又说不出口,最后只得说:“于理不合。” 楚渔鼻子一吸,那双清澈的眼睛立马就满满都是泉水。 “女儿给爹爹做香囊天经地义的事,师父,你是不是嫌弃小鱼做的不好,才不戴。” “不是......”静王也觉得是百口莫辩。 “那为什么不戴啊。” “......” 静王解香囊的手还被楚渔抓得紧紧的,肌肤触碰处,暖暖的,罢了罢了,一个香囊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为师就戴着吧。” 楚渔这才换上笑脸,静王继续坐着批阅文,而楚渔就晃着腿坐在书案上,托着脑袋瓜,笑眯眯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十万分的不自在。 第91章 清白 “小鱼啊,是不是不好玩,让阿飞下午带你去雪山猎狐吧。(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阿飞哥哥要忙着成亲了,才没空呢。” “成亲?” 楚渔抓起一粒豆子,嚼得嘎嘣脆:“是啊,阿飞马上就要成亲了。” “和谁?” “当然是和小眉姐姐啊。” “小眉?”静王握着笔的手悬在空中,半响,露出笑来,“喜事。” “那师父,你啥时候成亲呢?我看师父也老大不小了。” 静王垂下头来:“你不是不喜师娘吗?” “那是以前嘛,以为我能嫁给师父,可现在师父不肯,那师父只能娶别人了,要不正好趁这次机会,也给师父征个亲事,我让小眉姐姐把咱吴越国的大美女都找来,让师父挑,到时候我们一起成亲,可好?” ...... “别胡闹。” “我才没胡闹,我是说认真的。” 楚渔越想越觉得这方法可行,立马飞也似地跑出门让钟叔差人去把各家待嫁姑娘的八字和画像都找来,钟叔虽然有点懵,但他也觉得他家爷是该找个媳妇了,于是给楚渔找了几个大人的夫人,给有权有势的王爷说亲,那些个夫人自然高兴得不得了。所以,第二天上午,楚渔手中就有一堆姑娘的八字和画像了,个个花容月貌,都是十六七岁的名门小姐。这事传到后宫,萧太后自然又是好一顿气,砸坏花瓶无数,却亦无可奈何。 经过昨天一番详谈,小眉和阿飞之间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不吵二不闹了,两个人见了面也和和气气的,倒让楚渔有点不习惯。 江宁城又来了消息,说是国色天香的幕后人已查出,随后将执行掉包计划,预计年前能击垮国色天香,但击垮之后,就存在一个控制问题,毕竟国色天香机构众多,没法一下子全部渗透,如果突然让这些机构与总部断了联系,只怕机构大乱,会徒生更多祸事。为免大乱,所以,他们暂时还未动海棠,赵元朗那边认为只有楚渔最了解国色天香,所以,想让楚渔再进入国色天香假扮海棠,以控制国色天香,一来探探看国色天香还有哪些势力,二来估计也是想留着国色天香以为己用。对于赵元朗的这个想法,静王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谈完了正事,楚渔就觉得是时候谈谈静王的终身大事了,把一堆画像往静王眼前一摆,静王头都大了。 “别胡闹。” “师父,我没有胡闹啊,找师娘是正经事大事,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师父都长白头发了,再不成亲生子,就老了。钟叔、阿飞哥哥,你们说是不是?” 钟叔和阿飞哪敢出声啊,只胡乱找了个借口逃走了。 “真是群不讲义气的家伙。”楚渔自认倒霉,随手抓起一副画像,推给静王,“师父,我看这个姑娘长得不错,眼睛大,嘴巴小,一看就是话少的,师父话也少,你们俩个正相配,不过,就是有点担心生出来的小师弟会不会也话少,话少不好玩啊。” 静王拿起公文仔细看起来,装作看不见听不见,然而,他越是这样,楚渔越是高兴,扔了这幅画,又拿起另外一幅画往静王眼底凑:“师父,你不喜欢刚才那个也没关系,你看这个怎么样,屁/股/翘,一看就好生养,到时候生一堆师弟师妹来玩。” “注意言行。”屁/股/屁/股的挂在嘴边,楚渔不脸红,静王都有点耳朵热。 “屁/股怎么了,人都有屁/股啊,动物也有。”楚渔不以为然,夺过静王手里的书,随便往桌上一扔,头往静王身上一磨,半是撒娇半是诱惑,强逼着静王看画,“师父,你说说嘛,这个喜不喜欢吗?” 静王被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又担心被外边的随从看到,觉得他为师不尊,只得粗粗看几眼,边看边摇头:“不行。” “没关系,再看下一个。” 一连看了好几个,静王都一直摇头,楚渔假装十分苦恼:“师父你太挑剔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嘛?” 见静王不说话,楚渔又继续说:“多才的?文静的?活泼的?好生养的?端庄的?能干的?还是野蛮的?” 静王被缠得没法子,只能躺在椅子里,闭上眼睛装睡。 “师父呀,你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你该不会是还惦记着萧太后吧。” 静王睫毛微颤,但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出声,楚渔就赖在他膝上继续胡说八道:“师父说我们师徒成亲是*,我可不觉得,怎么着也要我行了拜师礼,三跪九叩,认你这个师父,咱们才是师徒啊,可我根本就记不得我有行拜师礼啊。拜师礼都没行,怎么能算师徒呢?顶多算年龄相差得远了点,可你们七八十岁的老皇帝还可以娶十几岁的妃子呢?十几岁的小鱼嫁给三十几岁的王爷,也没什么不妥。” 就知道这小丫头根本没有死心过,所谓的招婿和替他选王妃都是故意的,静王心里想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谁知道他这点小心思就都被拆穿了。 “师父,你就在心里偷着乐吧,还装睡,骗谁哪。” 楚渔两只手指撑开静王的眼,静王糊弄不过去,只得睁开眼,可一睁开眼就对上楚渔那张笑嘻嘻的俏脸蛋,她均匀的呼吸一点点吹向他的鼻翼,好歹算一个正常男人的他,真觉得有点把持不住,慌忙又把眼睛闭上。以为不看那张脸就好,可谁知这一闭上眼,那香甜的少女呼吸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平常冷白的脸泛起一朵朵红晕,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天哪,他在犯罪,他竟然对他的徒弟动了色心。 楚渔几乎是以趴着的姿势贴着静王,静王的这点小变化怎能逃脱她的眼,嘿嘿,师父,让你嘴硬,明明心里喜欢人家还不肯承认,看我不撬开你的嘴。 楚渔精明的目光在静王单薄的嘴唇上扫过,立马计上心头,要不就霸王硬上弓,再一哭二闹三上吊吧!想到立马要做到,楚渔想也不想,嘟着嘴就往静王紧闭的唇啄过去,在金风馆和国色天香看多了亲嘴,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自品尝,柔柔的软软的,比凉米分还好吃。楚渔情不自禁地舔了下,静王的嘴明显哆嗦了下,但是他没有推开。 静王吓得美目一睁,楚渔正在对他坏笑,大有一副吃干抹净的意思,纵然是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禁呆住了。 楚渔抹抹嘴角,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静王睁大着眼,凝视着楚渔,半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楚渔轻轻拍拍他的脸,笑眯眯地说:“哎呀,师父,你看咱们都亲上了,师徒能做这样的事吗?咱俩做了师徒不该做的事,那是不是就不能算是师徒了呢?” 静王咳咳:“小鱼,不要胡闹。” 楚渔手肘撑着静王的胸口,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静王想推开,又怕不小心把她推摔了,当然他潜意识里也还是有点点留恋,毕竟荤这种东西,没尝过不会有多少念想,但一旦尝过了肉味,再吃素时,心里总难免要惦记着肉。 “师父,你不能刚亲过人家就翻脸不认账,这可不行,再说我的清白现在已经被师父毁了,肯定是嫁不出去了,所以,师父,你要对我负责。” ...... 静王内心是崩溃的状态,明明是他被非礼了,可人家还嚷嚷着他是个负心汉,这......他这师父做的是不是太失败了啊。 “我现在也不应该再叫你师父,毕竟咱俩都生米煮成熟饭,做了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我以后叫你啥好呢?叫叔叔?还是叫你小钱钱?你喜欢我叫你啥?” 楚渔吹气如云,静王脖子都麻了,好不容易使出了点力气,把楚渔推开,整整衣裳,把门关上,板着脸说:“小鱼,你再胡闹,为师真的要生气了。” 楚渔眼睛一眨一眨,眼泪说来就来:“你轻薄了人家,不对人家负责就算了,还说我胡闹,清白都没了,我不要活了。” 静王束手无策,只逼着自己不去看她:“我们是师徒,是父女,不能乱来。” “那师父能亲徒儿吗?”楚渔指着自己刚才亲过静王的嘴,一脸委屈。 这......静王摇摇头,好像哪里有点不对,不待他多反应,楚渔又冲上来一把抱住他,两只手把他的腰箍得紧紧的,仰着头,极其认真地问:“师父能这样抱女徒弟吗?” 这......静王再次摇摇头,感觉再这样下去他很有可能晚节不保,可楚渔就是死都不肯松手,他怎么推都推不开。 “既然师父不能抱徒弟,更不能亲徒弟,那师父和我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以前还睡过,这还能算关系清白的师徒吗?” ...... 楚渔完全不给他回嘴的机会:“既然我们都是不清白的师徒,那干脆就不做师徒了,反正我也不记得我有拜过师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不是我师父了。” “这......”拜过的师还能收回吗?静王没听说过。 “反正你若是不答应我,我就在你碗里放迷药,等你睡着了后,我就爬到你的床上去,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再生个小娃娃,看你还能不能自称‘为师’。”楚渔恨恨地咬着牙,使出这一招,确实有点下三滥,可是,她思前想后,发觉只有这一招才能让静王无法招架。 无可奈何的静王良久后,一声长叹:“我早就决定此生不娶了。” “什么?”楚渔炸了,脱口而出,“是因为萧黛云吗?” 第92章 倾城 静王没有回答她,他的眼中一片黯然,神色看起来极为痛苦,楚渔呆了呆,眼泪扑簌而下,松开了手。 “小鱼,人生有些事,是无可奈何的。”静王想替她擦泪,握成拳头的手却没有抬起来。 楚渔抹着眼泪,直愣愣地盯着静王看了好一会儿,一字一句说:“我要你忘记她,必须忘记她,忘记她,和我在一起,不然......” 楚渔顿了顿,目露凶光:“不然我就杀了她,既然她让你不快乐,我就杀了她。” “小鱼,你......” 楚渔淡然一笑:“我可是国色天香出来的,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所以,为了她的命,你只能选择忘记她,跟我好好过,这也是为了你自己。” “有些事,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 “看你怎么选择,如果你想忘记,你就一定能忘记。就像如果我想杀她,我今晚就能潜入宫,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说笑的。” 楚渔丢下这句话,然后回房收拾了行李,留下一封信,就去了江宁,她觉得应该留点时间让静王慢慢想想。 来了江宁,当然是直奔楚渔面馆,适逢除夕夜,一屋子人在那吃年夜饭,楚渔推门而入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楚渔也吃了一惊,因为在国色天香被海棠抓去的奇迹,正坐在莫愁旁边,楚渔还以为这家伙已经被海棠折磨死了呢?没想到还活着,真不容易。 不过,介于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俩的身份,所以他们俩也没有相认,只互相对望一眼,奇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虚弱,估计在国色天香吃了不少苦头才逃出来。 “小鱼,你怎么来了?”九儿热情地迎上来。 “回来跟你们过年啊,怎么不喜欢么?” “当然喜欢,快坐。”莫愁拉着楚渔仔细瞧了几眼,笑着说,“上回见你,有些瘦,这回算是胖回来了。” “小老板快坐下一起吃年夜饭,我去拿碗筷。”王大力麻溜地取来碗筷。 楚渔挨着倾城坐下,热情地打招呼:“才一段日子没见,倾城姐姐又变漂亮了。” 倾城懒洋洋地说:“哟,吹得什么风,把楚大老板给吹来了。” “倾城姐姐这话伤人心哪,我为了回来和你们过年,日夜兼程,风雨无阻,才能赶上年夜饭,倾城姐姐却不欢迎人家,唉,好寒心哪。” “你这丫头嘴还是不饶人,明明自己一走就是好几年,也没个信儿,现在反倒怪起我来。” 一旁的莫愁打了个圆场:“姑娘,你平日里天天念叨小鱼,怎么小鱼回来了,又反而揶揄起来了呢?” “打是情骂是爱,倾城姐姐是不是很想念我啊!” “哼,我是想着怎么有些人什么活也不干,到年底就来了,估摸着是等着拿面馆的银子,脸皮也是够厚。”倾城嘴上依旧不依不挠。 楚渔笑着抱住她,亲昵地蹭来蹭去,嘴上讨好道:“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姐姐疼小鱼,小鱼心里都知道的。” 倾城面色缓和,故意捂着鼻子,笑骂了句:“一身臭烘烘的,跟外头的叫花子一样。” “姐姐不生气了呀。”楚渔目光转啊转,停在奇迹脸上,“他是谁啊?新来的伙计么?” 莫愁介绍说:“是啊,他叫奇迹,前线回来的将士,身受重伤,被大力救了,没有去处,店里刚好又缺伙计,便留他在店里帮忙了,也是个勤快人。” 莫愁话音刚落,奇迹已露出一脸憨笑:“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楚老板吗?老板好。” 楚渔笑着点点头:“不错,是个机灵的,好好干。” 由于楚渔的到来,这晚的年夜饭吃得也十分尽兴,酒足饭饱,大家都回房歇息了,楚渔才悄悄地进了倾城的房间。 “怎么,大晚上不睡觉,叙旧还是怕鬼不敢睡。”倾城正在卸头上的发饰,见楚渔来了,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听说金风馆新来的姑娘得了花魁,姐姐莫要不高兴。”楚渔搬着凳子,乖巧地坐在一旁,时不时玩弄下倾城的首饰。 倾城拔钗子的手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说:“我有啥不高兴的,人总会老,哪能做一辈子的花魁呢?” 倾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手轻轻摸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角的细纹都快遮不住了,老了,是真的老了。 倾城虽然嘴上不说,但楚渔还是看得出她心里不是很开心:“姐姐就算老了,也还是老人里面最漂亮的那一个。” 倾城笑了:“就是啊,老人就该和老人比啊,你这丫头会说话,说吧,大晚上找我,为何事呢?我可不像他们那么好忽悠。” “还真有要紧的事。” “说吧,趁我心情好的时候说,成功率高一点。”倾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楚渔手在兜里摸了会儿,摸出来一个瓶子,拔掉瓶塞,拉过倾城的手,把一粒红色药丸倒在了倾城的手心,当倾城的目光和那粒红色药丸触碰到时,她整个人都晃了晃。 良久,她才开口:“你这几年过得不容易吧。”这解药并不容易拿到,她知道。 楚渔微微笑了笑:“刚开始很艰难,后来适应了,就觉得其实也还好。” “也还好......”倾城没有继续说下去,在国色天香那地狱一般的生活,她一生不愿再回忆,怎会是一句也还好能概括的。 楚渔把解药塞进瓶子里,然后把一整个瓶子都给了倾城:“姐姐,有了这解药,姐姐就不用再受他们控制了。” 倾城摇摇头:“有了解药只解得了一时痛苦,控制我的人还在,这解药并不能让我解脱,有时候有的苦难并不会有尽头。” 倾城面色凄楚,声音颤抖,她紧紧拽着解药的手指都发白了,楚渔看得出她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楚渔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柔道:“控制我们的人都不在了,苦难有尽头。” “不在了?”倾城不解地问。 楚渔点点头:“我偷到了国色天香的名单和解药方,和我合作的人,已经破坏了国色天香的许多联络点,还控制了国色天香幕后的掌权人,至于海棠夫人也随时能拿下,所以,姐姐不要再害怕了。” 倾城手紧紧抓着解药瓶子,眼睁得如铜铃般,眼皮颤了颤,一滴泪从眼角滴落,楚渔想抱抱她,她却挥了挥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平静。 “所以,你当年来金风馆,是因为你需要来金风馆?” 都到了这个时候,楚渔也不想再隐瞒:“是的。” “是赵文昌让你来的吧!”倾城嘴角动了动。 “姐姐都知道了。”楚渔倒有些吃惊。 倾城怔怔地看着楚渔,语气中说不出的失落:“他对我们颇多照顾,我想这照顾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那家伙一看到姐姐就流鼻血,是被姐姐的绝世美颜所倾倒了。” 倾城沉重一叹:“容颜终会老去,过去我不懂,现在懂了。” 想起渐行渐远的萧公子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赵文昌,倾城无奈地笑了笑,再想起那傻乎乎的王大力,她嘴角噙着舒心的笑,曾经年少的她,追求的相依相知,可到不惑之年,方明白能与你商谈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男人,才是最后的归宿,其它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虽然我骗了姐姐,可到底没有害姐姐的心,如今姐姐得以脱离魔掌,更应该高兴才对。” 楚渔拿起一对耳环对着镜子比了比,倾城见了,宠溺一笑:“你啊,厉害着,明明是你骗了人,做了坏事,却总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楚渔瘪瘪嘴,放下耳环,又去拿镶了珍珠的钗子:“那是因为我做的坏事都只是对一部分人,但有更多的人因为我做的坏事而得到好处,人生要懂得取舍,为了西瓜丢掉芝麻,算起来,还是赚了。” “你这小老板做的倒合格。” 楚渔呲牙一笑,想起饭间王大力紧张兮兮和莫愁老偷着笑的样,好奇心十分重的她便有意问一下。 “姐姐,刚才吃饭时,看你和王大力老眉来眼去的,可否有内情呀?” “你这眼珠子倒是利索着。”倾城懒懒地说。 “姐姐和王大力......”楚渔两只手指比了比,“总感觉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倾城噗嗤一笑,回答的非常意味深长:“牛粪滋养鲜花,多般配啊。” 牛粪滋养鲜花......好像很有道理耶! 倾城轻轻捏了捏楚渔的肉脸,笑眯眯地同她解释:“你看嘛,鲜花若种在石头上,得枯死,种在贫瘠的地里,也长不好,但种在牛粪上就不同了,你可别看牛粪又臭又傻还遭人嫌弃,可牛粪多肥啊,开出的当然花更娇艳。” 好吧...... “姐姐喜欢就好。” “喜欢,我当然喜欢。”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倾城半眯着眼,听着那扎实的脚步声,想着他那急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的蠢模样,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最平凡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平淡又舒心,以前她尚有顾忌,从不敢奢想,可如今小鱼送来了解药,还带来了这个消息,她便是自由身了,也是时候去追寻属于她的普通生活了,想着,倾城的眼神愈加坚定,脸上的笑意也愈加浓厚。 楚渔也不知道倾城想到了啥,咋笑得像个傻子,和王大力傻笑时一模一样,知道她在想心事,便也不好再打扰,胡扯了两句,就要回房,倾城也没留她,只是在她开门时,倾城忽然叫住了她。 “小鱼,谢谢你让我能做个普通人。” 楚渔会心一笑:“不客气。” 这许多年来,是倾城第一次失眠,她躺在床上,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一直停不下来。 第93章 萧烨然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楚渔端了盘糕点就去找赵文昌拜年,去了笔墨轩,却没看到赵文昌,那守铺子的伙计识得楚渔,又是倒茶又是端果盘,热情的很。说是赵文昌有事回开封了,年后就会回来,楚渔坐了会儿,就回了面馆。面馆一连几天都很热闹,时不时有些街坊领居过来打个招呼,生意上有来往的商铺也都拎着年礼上门来,都是些陌生面孔,莫愁和王大力忙着招呼,时不时也回个礼。 如今的面馆被莫愁和王大力打点的极好,也轮不着楚渔操心,楚渔闲着无聊,就想着去街上转转,毕竟也好几年没来江宁转过了。 江宁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因为过年,路边少了许多摆摊的商贩,街面十分整洁,雪水洗过的街道透亮透亮,把行人的影子倒影地清清楚楚。树上挂着还有未化尽的积雪,十分可爱,楚渔随手捡了根棍子,用力一扔,树干一阵颤抖,雪簌簌而落,好看得紧,雪这一落,也吓跑了树下那只黄毛小狗。 “我说是谁,有这闲情逸致,瞧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不是小鱼姑娘么。” 楚渔听着这声音倒耳熟的紧,一回头,果然是潇洒风流的萧烨然。 楚渔回面馆好几天,都没见萧烨然上门,就琢磨着他和倾城之间已经疏离了,她当年在江宁时,也算得过萧烨然不少恩惠,虽然现在他和倾城疏离了,她却还是惦记这份恩情的,便弯腰行了个大礼:“原来是萧大公子,小鱼这厢有礼了。” “小鱼姑娘客气了。”萧烨然也俯身回了个礼,白衣飘飘,依旧风度翩翩,“既到了府门口,还请姑娘赏脸,入府喝杯薄水。” 楚渔一抬头,镶金的“萧府”二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很是气派,原来一路瞎晃悠,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萧家门口,既路过了,又是大过年的,不上门拜访下,也是有失礼仪。 “就怕萧公子心疼上好茶叶。” “若说别人喝,萧某还真要心疼,可小鱼却非别人,乃佳人,任凭它好茶好酒,只要小鱼姑娘喜欢,萧某求之不得。” 这个萧烨然也算是久经风月,嘴甜得紧。 “那我就不客气了。” “有请。” 萧烨然领着楚渔一路来到花园,这一路经过的亭台楼阁,无不精巧,所遇山石碧水,无不曼妙,纵然是偶遇的丫鬟仆人,也生得好生白净,就不像丫鬟仆人该有的面貌,这也足以见得这萧家的高人一等。 萧烨然带楚渔来的园子叫“梅园”,还未靠近那道两人高的圆形拱门,浓郁的梅花清香早已扑鼻而来。 “你这园子挺香的呀。” “姑娘谬赞了,请姑娘上门喝茶,本应上正屋,只小鱼姑娘非一般之人,去正屋反倒俗气了,也只有这梅园能配得上姑娘的气概,萧某便擅作主张,将茶会设在梅园,还望姑娘不要怪罪才好。” 萧烨然说的情真意切,好像楚渔真要怪罪他一样,也是挺搞笑,楚渔噗嗤笑出声:“萧公子讲话就是爱弯弯绕绕,听得我晕乎乎的,咱去梅园就去梅园嘛,我干嘛要怪罪你呀,只要你舍得这一园子的梅花,让我尽数摘了酿几壶梅花酒,才更好咧。” “花开堪折直须折,梅花谢了明年还会开,只要小鱼姑娘酿了梅花酒,赏萧某几口,萧某就赚了。” 楚渔才刚坐下,就有标致的丫鬟端来形形□□的点心和果子,楚渔随手捡了几块,往嘴里一塞,细腻可口,都是些上好的佳品,比静王府更胜,也足见萧家的权势。 点心刚进嘴,香喷喷的陈年好茶就已上桌,入口甘甜,久而不散,纵然是不懂茶的楚渔也知道这是好茶,这萧烨然倒是蛮热情的,不对,是热情地有点过分了。想当初,她与萧烨然也没什交情,萧烨然的几次相助,也多是承了倾城的面子,没想到今儿个这萧烨然还待她如此客气,倒让楚渔隐隐有点不安。 又闲扯了几句,楚渔就觉得这萧烨然估计是看上自己了,那眼珠子都散着光芒,脸上的笑容从来都没散去过,这要不是看上她了才奇怪。 如此一想,楚渔就觉得眼下二人这么坐着有点尴尬,又不想和他走得太近,便借口说梅化长得好,去看看,想着逛会就告辞得了。 没想到正逛着,就被人给撞见了,楚渔撞见的正是王夫人,去年在面馆有过一番相识,也是王大力以前的主人。 “就说亲姨母来拜年,都不见老外甥出来迎接迎接,却原来是美人有约啊,快介绍介绍,让姨母瞧瞧是哪家的好姑娘。” 王夫人嗓门洪亮,声音穿透力极强,声到人未到,隔了一会儿,才见一明艳妇人从花园小径大步走来,王夫人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而眉间却依旧隐隐能见那一抹忧伤,估摸着和她丢失的女儿有关吧。王夫人称萧烨然为外甥,莫不是王夫人与萧烨然的母亲是姐妹?不过,王家和萧家都是大家族,互相联姻也正常。 萧烨然赶紧迎了上去:“外甥有失远迎,恳请姨母原谅,恭祝姨母新春大吉,健康长寿。” “别尽顾着拜年了,赶紧先让我看看是咋样的姑娘,让我这老外甥都不要姨母了。”王夫人一把拉开萧烨然,正对上楚渔的脸,先是一惊,随后大喜。 萧烨然正要向楚渔介绍王夫人。 “这位是......” 楚渔已先行了个恭敬的大礼:“小鱼见过王夫人,祝夫人越来越年轻。” 王夫人一把扶起楚渔,牵着她的手,将她细看了一番,笑道:“这才大半年不见,小鱼比去年又好看了许多,当真是女大十八变,一天一变。” “夫人过奖了。” “今儿来也没给你备什么见面礼,大过年的,给你个小红包,图个吉利。”王夫人说着从袖中掏出个红色的小福袋塞进了楚渔手中,楚渔摸着鼓鼓囊囊,应是块小银果子,便道了声谢,就笑着收进了口袋。 一旁的萧烨然笑道:“没想到姨母和小鱼竟是旧识。” “我啊,和小鱼是不打不相识。”王夫人拖长了音,“我和小鱼极投缘,也不知怎地,看见小鱼,我就打心眼里高兴,之前还想着啥时候再见,现托了老外甥的福,以后都是一家人,哈哈。” 王夫人这玩笑开的,楚渔忙澄清:“夫人就爱捉弄小鱼。” 萧烨然也笑说:“姨母这玩笑可开不得,待会小鱼姑娘一生气,就不理你外甥了。” “好了好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老人家就不瞎参合了,这梅花也赏了,茶也喝了,小鱼,上我家玩玩去,家里那些人都呆的很,一点趣味也没有,我都快寂寞坏了。” 王夫人也是个急性子,拉着楚渔,就要往外跑,萧烨然忙道:“姨母来了,饭总要吃一顿再走。” 说着,萧烨然又对楚渔施以一礼:“我姨母如此喜爱小鱼姑娘,萧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小鱼姑娘留下陪我姨母吃顿便饭。” 不就是一顿饭嘛!吃吃也不会少几两肉,说不定还能长点肉。楚渔正欲作答,王夫人却抢先拒绝了:“在你家吃饭也没什趣,你父亲母亲都是尊礼之人,和他们吃饭,受罪的很。” 萧烨然心知他这个姨母天性洒脱,是说不动的,便也没强求,王夫人牵了楚渔,就上了王府。王府与萧府也不过隔了两条街,一炷香的时辰,就走到了,与萧府相比,没落的王府就显得十分寒酸了,十来间屋子的院落,并不算太大,就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头,府内装扮的也极为简单,只有些花木,也没什么亭台楼阁,就一座小池子,四周种了几颗柳树,搭了个小亭子,仆人穿得也很朴素,楚渔看他们无论男女,走路步子都极为轻快,但却铿锵有力,估摸着都是些习武的。 午饭也没有大鱼大肉,只有几样精致的小菜,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过年天天大吃大喝,都把人吃累了,我特地让厨房做了几个清淡点的小菜,又烫了一壶小酒,咱娘俩好好乐乐。” 王夫人为人爽快,说话风趣,不拘小节,楚渔和她相处下来,也觉得特别亲切,这一呆便呆到了晚边才归家,王夫人本要让人送楚渔回家,楚渔不同意,王夫人也没有强求。 没过两天,王夫人又让人送来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送礼的仆人顺便传话,想邀请楚渔元宵节一同赏花灯。人家赏花灯都是男女成双成对,这王夫人也是真寂寞,才会想邀请楚渔陪她赏花灯吧,楚渔反正也挺闲,便同意了。 正月十五傍晚时分,王府的轿子就来了,楚渔就没等倾城莫愁等人,改而去了王府,到王府时,王夫人正坐在桌前等候,同她一起的还有萧烨然。 “来,先吃碗元宵,免得待会没力气猜花灯。” 王夫人接过丫鬟送来的元宵,给了楚渔一碗,旁边的萧烨然笑着说:“我姨母三百年不进一次厨房,今日却亲手为小鱼姑娘煮元宵,萧某也是沾了小鱼姑娘的福。” “你这小子吃了我的元宵,待会多给我迎点奖品回来。” “姨母发话,外甥岂敢不从命。” 也不知道这萧烨然是碰巧撞上了,还是故意凑上来的,楚渔总觉得怪怪的。 萧烨然倒是个猜灯谜的高手,一晚上赢了不少礼品,王夫人性子急躁,也没猜对几个,楚渔对猜灯谜没什兴趣,只随便猜了几个。 第94章 父女团圆 一行人逛着逛着,把遮住视线的花灯一拨,尴尬的一幕就来了,直接喝倾城莫愁一干人来了个面对面,萧烨然面上是数不尽的尴尬,倾城只懒懒一笑,并未多言什么,莫愁看起来不那么高兴,行了个礼,就跟着倾城走了。本文由  首发 王夫人见了他们几个的神色,自然明白,回头就对萧烨然一顿训:“老外甥,不是姨母说你,风流债这种东西特别伤天害理,别学你爹,烟花之地少去。” “姨母教训的是。” 楚渔假装认真挑选花灯,萧烨然有几次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也没好意思说出口,楚渔就假装不知道,陪着王夫人逛。 没逛几步,就又听到前方一片骚乱,王夫人是个好奇的性子,拉着楚渔就要去看热闹,萧烨然拦也拦不住,只得小心跟在后头。 “慕容叔怀,你个混蛋王八蛋哪里跑!” 一道人影从楚渔眼前飞过,紧接着,一个浑身臭味的老汉扑向了前面那道人影,刚抓到前面人的衣袖,就被挣脱了,接着,又有几道人影飞过,只听得兵器相撞,乒乒乓乓,响个不停。楚渔愣了愣,忽然就清醒了,甩了王夫人的手,一声怒吼:“慕容叔怀,你个不得好死的,拿命来。”再一个健步,也追了出去。 后边的王夫人和萧烨然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楚渔就已经被慕容叔怀的手下给扣住了,幸亏王夫人和萧烨然及时出手,楚渔才没吃亏。可就这一转眼的时间,慕容叔怀那个家伙在一众手下的护卫下,已不知所踪。 “小鱼,你跟慕容叔怀有仇?”王夫人问。 老天开眼,让这仇人自动送上门来,岂能放过。楚渔也顾不上跟王夫人解释,夺了萧烨然腰间的佩剑,就又冲了上去:“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那臭气熏天的老汉正被慕容叔怀的随从围攻,听得楚渔的喊话,抽空探出了头,说了句:“杀妻之仇,不共戴天。”似是在呼应楚渔的话。 楚渔正想鼓励鼓励那老汉几句,可就在月光闪过老汉苍老的脸时,楚渔手中的剑毫无征兆地掉落在地,哐当一声响,在噪杂中并不明显。 那消瘦的身躯,那满脸的褶皱,那黝黑的面庞,那干裂的嘴唇,那乱糟糟的头发,那破破烂烂的衣裳......与记忆里结实朴实的爹爹相去甚远,可那眼神是一样的,那脸的轮廓还是接近的,那眉毛鼻子耳朵并没有变化太多。 “楚渔,你怎么了?”王夫人关切的声音在身后,可楚渔无暇顾及,她呆呆地站在人群中,心里只有一个声音:爹,爹,是爹!就在她因欣喜而无力时,楚贵已追着慕容叔怀远去,楚渔立刻清醒了,不不不,找了好多年的爹,不能再丢了。楚渔想也不想,狂奔而去:“爹,爹,爹,爹,我是喵喵,爹,我是喵喵。” 楚渔用尽全身力气在喊,即使是在混战中的楚贵也听得十分真切:“喵喵?是喵喵?我听错了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一时失神,手中的兵器被人打落,锋利的刀子向着脖子而来,楚渔心都要跳出来了,拼命狂奔:“爹,小心,爹,小心。”爹,爹,你不能死,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话呢!楚渔的眼泪夺眶而出,最后只剩下一个循环的声音:“爹,爹,爹。” 也幸而王夫人出手极快,在关键时刻,挡下了疾驰而来的刀子,萧烨然也没马虎,立马加入了战斗,有了这两员大将的帮忙,慕容叔怀的手下落荒而逃。得以脱身的楚贵也顾不上追仇人了,傻乎乎地站在原地,那一刻,他以为这一切只是梦,直到楚渔一把抱住了他,那陌生的模样,那陌生的声音,他难以置信这竟然是真的。 “爹爹,我是喵喵,我是喵喵,我是喵喵......” 楚渔好多年没有这样放肆地哭过了,哭得像个孩子。 “喵喵,我的喵喵,我的女儿啊!”楚贵这辈子从未想过有生之年,居然还能与闺女相见,这其中的酸楚,只化作一把老泪。 人群的九儿和莫愁见楚渔终于找到了爹,不禁高兴地直流眼泪,而王夫人也抹了抹眼角,想起自己那不知道还在何方的女儿,觉得这天不是天,地不是地,人不是人。 也不知道抱了多久,哭了多久,更不知道是如何回到面馆的。 楚贵将楚渔看了又看,好一番端详之后,又哭又笑:“不错,闺女长得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和你娘亲极像,你娘亲若在天有灵,也要高兴。” “爹,我娘,我娘......”楚渔泣不成声。 “都是爹爹没用,没保护好你娘和你弟弟。” 楚贵懊恼地扇起了自己,楚渔忙抓住他的手:“爹,不是你的错,是慕容叔怀和刘崇,我都知道,是慕容叔怀和刘崇,害死了娘亲弟弟,还害苦了爹爹,我一定会亲手杀了慕容叔怀和刘崇那两个恶人,为娘亲和弟弟报仇。” “你怎么知道的?” 楚渔胡乱找了个理由便搪塞过去,楚贵也没多想,便又问起楚渔这几年是如何过的?楚渔简略说了几句,半真半假,倾城有些伤感地坐在一旁,萧烨然有些尴尬,一直低着头,守在他姨母身边,而王夫人自然又想起她丢失的闺女来,手捂着胸口,眼泪哗啦啦地流。 闺女没有老老实实留在云井村,这让楚贵还是有点奇怪:“喵喵,当初让你拜钱先生为师,你拜了没?怎么离开云井村来了江宁呢?” 楚渔也不准备让她老爹知道太多,就随口答道:“我才不喜欢要师父,我后来随钱先生一起搬到钱塘生活了,我没事就跑来江宁玩玩,顺便就开了家面馆,想着爹爹要是看到楚渔面馆,就会进来找喵喵了。” 闺女性子顽劣,耐不住寂寞,在钱先生身边待不住也不足为奇,楚贵点点头,莫愁已奉上了飘香的茉莉花茶,楚贵这才将注意力从楚渔身上转到其他人身上。 楚渔挨个介绍道:“爹爹,这些都是我的朋友,这位是王家的王夫人。” 王夫人擦干眼泪,含笑回应:“让大哥见笑了,我与小鱼这孩子投缘,今儿看到你们妇女团员,是由衷高兴。” 楚渔又顺道介绍了王夫人身旁的萧烨然、莫愁、王大力等人,倾城则理所当然留到了最后介绍。 “这位美丽的倾城姑娘也是我的好姐妹,这家面馆就是我和她一起开的,爹爹,你看我这面馆霸气吧!要放在咱山下的集市上,那估计是头号招牌。”楚渔自豪地仰起头,领着楚贵四处看,楚贵目露欣慰,直道,“喵喵长大了,了不得了。” 楚渔吐舌一笑:“那必须的,状元没做成,土匪头头也没做成,做个小老板也算是为咱楚家争光了。” 转着转着,众人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楚贵红着脸憨笑:“这一路光追那王八蛋,都忘记吃饭了。” 莫愁体贴一笑:“大伙都逛了一夜,也都饿了吧,我和九儿这就去煮夜宵,今儿是元宵节,厨房里备了许多汤圆,有桂花馅、杏仁馅......我去给大伙弄点酒酿汤圆,可中?” 说着,莫愁看向王夫人和萧烨然,王夫人倒是乐呵着,萧烨然面上很不自然,目光扫了扫倾城,倾城低着头喝茶,时不时盯盯王大力手中的活计。 楚渔笑着搂住王夫人,拉着她的手,亲昵道:“小鱼本来答应要陪夫人赏花灯,中途却......实在有点对不住夫人了。” “你找到爹爹,我也开心,还跟我客气啥。”王夫人笑着捏捏楚渔的肉脸蛋。 楚渔今儿心情好,也亲昵地往王夫人身上蹭:“那夫人就给小鱼一个弥补的机会,留下来陪小鱼吃汤圆嘛!” 侄儿不在这边,家里就只有几个丫鬟小厮也冷清的很,王夫人又甚为喜欢这个小丫头,便满口答应:“你们这热闹,赶我走,我都不愿走。” 王夫人一句话逗得笑声一片。 “我们都巴不得夫人留下来。” 不敢说话的王大力也一直点头。 楚渔又去看萧烨然:“既然夫人都留下来了,那萧大公子总没有一个人走的理吧。” 楚渔说这话时,用余光悄悄扫了眼倾城,见倾城正跟王大力打趣,似乎完全不在意萧烨然的去留,心下虽摸不清倾城的态度,但大致从倾城云淡风轻的表情和她往日新怒形于色的性格,也基本能判断出倾城是真对这萧烨然死心了。 萧烨然还没说话,对大外甥的风流事也知晓一二的王夫人大手一挥:“姨母都赖在这了,外甥当然也不会走。” 萧烨然听了,抿嘴一笑:“我这姨母总爱抢我的话说,那今日就要辛苦阿愁和九儿了。” 莫愁本就对萧烨然倾心,自然高兴地立马往厨房蹦跶,九儿微低着头,也笑道:“我也去给楚叔叔煮碗面。” 楚贵也由衷感叹:“看到喵喵有这么多朋友,我这个做爹的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