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往事》 第一章怪老头 我叫赵平安,是个倒霉的家伙。 我生于1986年8月8号,农历七月初三。无论从西方立法来算还是东方的老黄历上讲,这个日子本该有着大吉大利,逢凶化吉的命格。但是,问题就出在我出生的时辰上,1986年8月8号下午五点五十九分,太阳刚好沉入地平线,窗外最后一丝余晖隐没,一声脆亮的啼哭声中,我降临在这个世间。 按照中国古代的时辰历法,我生于酉时,正是白昼生机退却,夜晚幽冥之门开启的时刻。黑暗与腐朽重掌大地,驱散一切光明。而我,是大林木命,孕育着勃勃生机,偏偏生在这阴阳交汇之处,成为光明世界最后的守护者,注定一生奔波坎坷,与天地争斗,谋事顺少逆多。我父母从庙里的老和尚那里求来了我的命格,于是给我起名赵平安,只希望我就算一生坎坷,也能平平安安的度过。 22岁那年,大学毕业在国企混了两年的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辞职了。 说起辞职的原因,与我的性格有关,有些人喜欢迎来送往的热闹,有些人喜欢偏居一隅的安静,而我属于后者。在国企呆久了,每日曲意逢迎,又不喜欢争权夺利,看着那繁华万丈的红尘,皆是与自己无关的寂寞,世间长了,心就倦了,只想逃离远去。 辞职以后,我把父母赞助给我的房子卖掉,在紫坪铺水库边上租下一间四合小院,取名了尘居。 我把客厅改造成了酒吧,又在后山的空地盖起鸡舍鸭笼,开始了我的隐居生活。 陪伴我的除了一条叫油条的牧羊犬,就只有隔壁开农家乐的邻居家的小女孩——念念。 我刚搬来四合院的时候,邻居夫妻禁止念念跑来我的院子里玩,不过我手艺不错,总是做些好吃的,念念也就顾不上父母的禁令,跑来混吃混喝。后来混熟了,念念告诉我,我租下的小院原先死过人,总是让人觉得阴森森的,所以他爸妈才不让她来玩。 我神经大条,又有一条傻狗做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说起这条傻狗,却着实帮了我的大忙。 他帮我留下了一位美女雇员。美女叫陈昕竹,我就喊她竹子。竹子的经历与我颇为相似,毕业后在北京打拼三年,然后辞职准备周游世界。周游世界前想到祖国的大好河山都不曾看完,于是决定先把中国走一遍再说,没想到来了四川这个小山窝窝里面,就再也走不动了。 竹子是典型的北方美女,身形高挑,长腿细腰,脸型好像北方的风精心雕琢出来一般,鼻梁高挺,棱角分明。柳叶弯眉下面是一双笑起来就变成月牙的眼睛,嘴唇有点像舒淇,厚实而性感,她咬着下嘴唇冲你抛个媚眼,能把你的心脏电个通透。 竹子在我这里住了一个星期,要说我不动心那是假的,但是冥冥之中我对自己将来的生活有所预感,我并没有对竹子做出任何表示。一个星期后,竹子要走,我和油条去门口送行,油条这家伙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追着竹子哽咽哀鸣,我看着一人一狗走远,心里空落落的,转身回店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龙舌兰。 酒还没有喝完,油条就回来了,后面跟着笑盈盈的竹子,她说我不走了,就在你这里当个小店员,你要不要我?我说我这里生活清贫,活又多又累,听别人说还闹鬼,你想好了?她说我想好了。 于是我开始了有人陪伴的幸福单身狗生活。 然而命运是个玄妙的东西,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我们前行。 八月底,我的命运随着我后来的老师,一个流浪老头的到来,彻底的改变了。 2009年8月29号,这天清晨,我如往常一样打开院门,发现一个流浪的老头在院门口躺着,轻微的打着鼾,睡的正香。 这老头看起来与普通老头并没有分别,眼窝深陷,皮肤蜡黄,一道道皱纹如刀刻的一般。之所以一眼看出来是个流浪的老头,是因为他这一身破布麻袋一样的衣服实在是太脏了。我心里没多想,蹲下身子准备把他叫醒,俯身的一瞬间,我发现不对劲,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这香味虽然浓烈但并不刺鼻,好像是松柏混合着野花的香味,十分好闻。 我一时没有动作,四下里去嗅,终于确定这香味是从老头身上散发出来的。我再仔细去观察这老头,意识到确实有些怪异。山里的蚊子大如斗,说是能吃人一点也不过分。我每日蚊香、花露水、驱蚊草、蚊帐轮番上阵,整个夏天都在做艰苦卓绝的斗争,如果晚上敢赤身裸体的在外面跑,回来能被蚊子吸成人干。 而这个老头周身一只蚊子都没有,最近的虫群只在老头上空两米高处盘旋,既不离去,也不敢靠近。 也许他身上喷了什么驱虫的药水,那股香味也是这药水散发出来的。虽然没有哪个牌子的花露水是这种味道,但是我潜意识里把这件事情忽略掉了。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对于不符合自己认知的事情,会选择用一种看似合理的解释告诉自己的潜意识,事情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没叫醒流浪老头,而是转身去找竹子。竹子正在院子里刷牙,穿了一件紧身黑色短袖,下身是红黑格子的短裙,把她凹凸有致的身形衬托的一览无余。油条在她身边不停的转着圈卖萌,看到这只破狗,我不禁捂住了额头,看来竹子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从油条的角度是可以看见女神裙底的。 竹子看见我进来,冲我甜甜的一笑,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等刷完牙就去做早餐。我说今天多煮点粥,家里可能会有客人。竹子应了一声,往厨房走去。 我重新回到院门口,没想到那老头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沿着台阶走到国道上,往左右看去,紫坪铺水库正飘着迷蒙的雾气,道路两边都看不见人影。莫不是见了鬼了?我小声的嘀咕,又回到院子里。 我打开酒吧的门,这回着实把我吓了一跳,那老头正在吧台前面坐着,托着腮帮子看我酒柜里的酒。要知道,这酒吧唯一的门就是院子里的这一扇,而我很确定刚刚我打开门的时候是锁着的。我感觉到额头和后脑勺出了好多冷汗,山风一吹凉飕飕的,那个死人闹鬼的传说开始在我的脑子里飘荡,住了这么久,难道今天真的见鬼了?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我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打颤。 小伙子别紧张,我是人不是鬼。 那老头看了我一眼,仿佛能看见我心中的想法。他用手指着柜子里一瓶法国灰燕说,我想喝这个。 感情这鬼还喜欢喝酒?我平时对洋酒多有爱好,对威士忌、龙舌兰、白兰地、伏特加等酒的制作方法、口感和产地如数家珍,店里面也着实存了不少好酒。我慢慢的走上前去,伸手去碰那老头,触感是温润的实体。确定了是人,心里安定了些。转身去拿那瓶法国灰燕,潜意识里又把老头进入酒吧的方式自动屏蔽了。 我一边给老头倒酒,一边给他介绍这法国灰燕的历史,这也是我招待客人常见的开场白,那老头只管听,也不搭话。等到酒倒满,他端起来抿一小口,一脸陶醉和满足的表情。 过了一会,竹子做好了早饭,我便端了一碗稀饭拿了一个馒头给他。竹子也看见了这老头,知道这就是我说的客人,倒也没说什么。 我没有贸然让他上桌,只让他在酒吧里吃。竹子毕竟是大城市里来的姑娘,尽管心地善良,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这脏老汉有所芥蒂。 我与竹子在院子里享用早餐,等我们吃完收拾碗筷,我进屋去找这流浪汉,却惊奇的发现他又一次不见了。吧台上只留下了一只空碗和一些馒头渣子。 随后一整天,我都没有见过老头。晚上临睡前,我刻意把每间房子都锁好,反复确认,然后叮嘱竹子一定要把门锁好,这神出鬼没的老头总让我觉得心里不踏实,防人之心不可无。竹子笑道,你要害怕就来姐姐房间呀,姐姐陪你睡。我没有搭话,被竹子甩了一个白眼。那条傻狗真是傻狗有傻福,跟着竹子进了闺房,我心想有这傻狗陪着多少安全点,也就不那么介意了。 一夜无话。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那老头又睡在了院子门口。我把他叫醒,他便晃晃悠悠的来到小酒吧里,这回要了一杯威士忌喝。我同样给他端了碗粥,拿了个馒头。等到我和竹子吃完早饭,我到屋里寻他,他果然如昨天般消失不见。 第三天早上,他准时出现在院子门口。我留了个心眼,从他吃早饭便全程跟着他,寸步也不离。却见这老头吃完饭一抹嘴,冲我鬼魅的一笑,嗯,并没有凭空消失。他是走到院子里,沿着台阶走到了国道上,然后在我的注视下,消失在清晨的烟雾里。我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多心。 第四天依旧,老头喝了一杯伏特加后消失了。 不过中午的时候强子过来了,强子是我高中时的死党,毕业后也来了cd工作,我辞职失恋以后,在他那里混吃混喝了好久,了尘居也有他的股份。 我们一起在小院吃中午饭,竹子特意炖了一只鸡,几杯小酒下肚,我跟强子聊起这件事情,强子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强烈要求不走了,要亲眼看一看老头。得,晚上又要跟他挤一张床了,还不如早点跟竹子表白,要是能跟女神挤一张床多好。 第五天,我跟强子一起站在院门口,看一个流浪老头熟睡,强子也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香气,同样说不出是什么药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今天老头睡的要久一些,一直到我端着稀饭和馒头过来,他才悠悠转醒。强子蹲在一边,打趣的问道,大爷从哪来?往哪去啊?老头说,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强子说,哎呦大爷,看不出来还精修佛学?老头说,佛学算个屁,释迦牟尼就是个老神棍,屁本事没有,就会忽悠人,你看看现在这些和尚,就会念念经开开嘴炮,你让他们撸袖子上来干试试,一群战五渣。 我跟强子都惊了,没想到这老头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用词还挺前卫。 老头呼噜呼噜把稀饭喝完,我跟强子请他去大厅喝酒。等到几杯酒水下肚,老头跟我说,小伙子,我看你人不错,又请我吃饭,又请我喝酒,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一点本事。 我有些不以为意的问道,你能教我些什么本事? 老头说,培元、修体、咒术、占卜、除妖、御灵、医牍、祈神、符箓。 我愣了一下说,扯犊子呢,其实我是金蝉子转世,天生神力加持,我的肉吃一口能让人长生不老,你信不? 老头说,我知你不信,现在的人啊,早就失去了对未知的敬畏,无异于坐井观天,徒增笑尔。 说罢,竟从袖子里拿出一只毛笔来,他那半截短袖空空如也,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更神奇的是,他两只手向外一拨,周身的桌椅板凳长了腿一样自动移开,腾出一小片空地。我跟强子看的眼睛都直了,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老头自顾自的用毛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圆圈,直径大约一米,随后,又在圆圈周边画些看不懂的符号,有些像花鸟鱼虫,有些像山川河流。那毛笔颇为古旧,长约三十厘米,笔杆有拇指般粗细,也不用蘸墨,就能在地上画出黑色的痕迹,凑近去看,只觉得有很像墨汁,凝而不干,竟沿着老头画的圆圈缓缓流动。 老头画完,直起身说,你这院子以前是不是死过人? 强子转头看我,说我怎么不知道?我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这老头没准从哪听来,吓唬咱们的。 老头听罢笑道,这院子以前死过一位女子,不知什么原因,死者怨气极重,死后不得解脱,不能入轮回,一直在这间小院盘桓。你是大林木命,周身生命力旺盛,你住进来以后,这女鬼便整日伴你左右,吸食你的阳魄精力。影响倒也不大,时间久了,容易免疫力下降,阳痿早泄,衰老的比别人快一些罢了。 我听的脖子后面发凉,心里已经信了三分,最近明显感觉晚上睡觉凉意很重,我以为是山里阴潮的原因,没想到每天都有女鬼给我暖被窝。 我说,你证明给我看。 老头指着地上画的圈子跟我说,你站进来,我证明给你看。 我依言站进圆圈,老头开始绕着圆圈急走,口中时不时的蹦出一个单音节的古怪发音,正转三圈反转三圈,站定后大喝,咤!同时隔空向我推来。我只觉得一股大力作用在胸口,老头并没有碰到我,我却被一下子推出了圈子。随后眼前一黑,窗户好像被人涂了浓墨一样,屋里的光线被黑暗吞噬,一瞬间竟然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听到竹子尖叫一声,耳边忽然阴风大作,屋里面噼噼啪啪一阵响动,好像是桌子上的东西通通掉倒了地上。正在这时,强子找到了墙上电灯的开关,咔的一下打开。白炽灯并没有如往常般亮起,而是不停地闪烁,我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朝刚才的圆圈看去,发现圆圈正散发出灰色的光幕,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圆圈上面长了一个圆柱形的灰色玻璃。光幕里面一个女鬼张着血盆大口朝我咆哮,那女鬼穿着红色的破烂旗袍,满头黑发在空气中飘浮着,一张青色的脸被一张嘴占去大半,舌头吐出来老长,眼珠子就剩下眼白,在眼眶外面鼓着,她奋力的撞击着光幕,在屋子里面带起一阵一阵的阴风,奇怪的是,不管她怎么撞击咆哮,外面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老头扶着光幕冲我乐,说别怕,这是幽冥王不动法咒,凭她一个小小的鬼物,万万不能破开。 我说您老人家神通无边,赶紧把她弄走,让她往西方极乐世界去吧。 老头说,现在你信了吗? 我说信了信了。 老头左手持莲花印,右手在空中挥舞,口中又念了一段晦涩的咒语,末了,用中正平和的语调念道,叱! 屋里阴风瞬间停息,女鬼头上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束光,她仰头停止了挣扎,就在这一束光中渐渐的淡了,然后就像冰雪遇到太阳一样,就此消融。从窗外重新透射进来明媚的阳光,让我觉得恍若隔世。 强子和竹子聚到我身边,显然惊魂未定,强子问我,元芳,你怎么看。我说,我的世界观已经一片废墟,还没能灾后重建,请不要和我说话。 强子看着笑盈盈的老头纳头便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喂喂,兄弟,你的节操呢? 第二章 拜师 老头笑着跟强子说,巫术的传承我可不能教你,请我喝酒吃饭的又不是你。 强子说老人家您仙风道骨,一看就是得道高人,收一个徒弟跟收两个徒弟又有什么区别? 老头说不是我不教你,巫术的传承需要巫族特有的血脉,没有巫族血脉,无论你天赋多高,多么努力,也学不会呀。 强子看着我说没看出来呀,你还是神秘家族的继承人啊,竟然身负真龙血脉呀。 我说狗屁的真龙血脉,你小说看多了吧。 老头说倒也不是他血脉特殊,只是有一种办法可以跨越血脉的界限,但也只能传承一人。 强子有些沮丧,老头接着说,小伙子不要垂头丧气的,我虽然不能教你巫术,但是我巫族自古以来,修行高深的巫师一般都是强大的战士,咒术之类的你学不了,但是我可以教你修体之术,学到高深境界,可以敌百人。 强子眼睛亮了,他本来是个精神极其旺盛的人,闲暇之余报名了mma(一种自由搏击运动),练了几年后于格斗一道颇有些心得,怎奈我们生活在一个自由平等的国度,他一身拳脚功夫没处施展,只能抱着拳桩发泄。 强子满口答应,一口一个师傅嘴巴摸了蜜一样。老头又看向我,说小伙子你准备好接受巫族强大的传承了吗? 我说您老的台词能不能不要这么中二,要我拜师也行,您得答应我一件事,先去洗个澡。 老头哈哈笑起来,冲着竹子说,丫头去给我烧一盆洗澡水去。 我们又闲聊了几句,我请教老头尊姓大名,老头说他没有名字,只有个姓氏,就让我喊他牟夕老师。这名字颇为怪异,我上网去查,也没有查到什么结果,只知道如今的彝族还有少数人用此名字。我又问牟夕老师你们巫族传承就这么给了我一个外人,太草率了吧。老师推脱说这都是命运,便不再有其他言语。后来老师在他的遗书里写明了为何找我做传人,这件事情我会在后面详细说明,说到底,一切其实都逃不脱命运两个字罢了。强子却没多想,有世外高人指点他功夫,他求之不得,我只好把这份忧虑深深的埋在心里。 牟夕老师就此在我店里住下,由于当时小院只有两间卧室,我只好把我那一间腾出来给老师住,而我和强子就在酒吧的沙发上凑活。 第二天,我和强子正式拜师。牟夕老师说巫族学生拜入老师门下,本来有一套极为复杂和严格的流程,但是现在条件有限,一切从简。我们在老师的指点下,往小镇上去,买了香炉、案板、猪头肉,回来以后布好香坛,在牟夕老师的带领下三叩九拜。老师嘴里始终念着一些怪异的语调,我和强子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看样子,更像是祭拜先祖。等到祭拜仪式完成,我们又分别敬了三杯茶水,便算是正式入门了。 入门后,牟夕老师便开始正式授课,也不知道他又从哪里掏出一本旧书,丢给我让我先仔细研读开篇的纲要,然后自顾自的领着强子教习修体之术去了。我坐在吧台前面读这本旧书,偶尔透过窗户朝小院看去,牟夕老师正在跟强子讲些什么,距离比较远也听不太清。过了一会,两人开始打拳,有点像太极拳,却比太极拳快得多,动作行云流水,十分舒展畅快。 我把整个心神沉浸在旧书中,这本书已经颇有些年头,表皮用透明胶裹着,能看见很多细小的缺口和裂纹。封面上用粗壮的黑体符号写了一排字,有点像象形文字,又十分规整,我推测应该是巫族特有的文字,下面有人用漂亮的楷书写着《巫祖大威秘法九章》,想来应该是这本书的名字。 我翻开来读里面的内容,第一章就是牟夕老师说的纲要,大概意思是讲天地万物有灵,巫族一脉是远古时期,神鸟巫女与岩魔猿猴结合所繁衍出的后代,是天生异种,体质通灵,可以纳天地万物的灵为己所用。但是这种掠夺天地元气的做法有伤天和,于是后世大贤发明了许多假借外物,施展巫术的方法,或布阵法,或用媒介,以此来达到阴阳交济,天地平和,让施术者不再遭到天谴。 而这本《巫祖大威秘法九章》是近代以来,巫族后人整合先祖的诸多术法,编写而成,共有九个部分,即培元、修体、咒术、占卜、除妖、御灵、医牍、祈神、符箓是为九章。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篇纲要缺损颇多,中间很多页被人撕去,十分的不完整。那些本应介绍先祖事迹和巫族历史的书页被毁掉,只留下一些零零散散的琐碎信息。没有被人撕掉的书页有些地方也被黑墨涂染,看不清楚。 翻到纲要的最后,是介绍了一些修习巫术的禁忌和注意事项,我详细的看了一下,尽量记在心里,然后去翻培元篇。培元篇将巫术的修行分为了五个具体的境界,有聚灵、预思、丹心、神魂、通慧。每个境界皆有独特的修行法门。我粗略的翻了一下,除了正文以外,还有很多不同笔迹的注释,多是些心得体会或者修行过程中的奇闻异事,显然这本书经历了不止一个主人。 接下来是修体篇,文中不光有呼吸吐纳的运气法门,还配以大量的图片,我仔细比对了一下,与强子正在打的一套拳法颇为相似。 我把这部分略过,想着以后可以找强子来教我,往后翻到咒术篇。这一篇是书中内容最多的部分,足足占了全书厚度的二分之一,详细记录了大量的巫术和咒语,对每一个境界可以使用哪些巫术做了详细的分类。每一个咒术如何释放,需要那些介质,效果是什么都有非常明确的说明。 我正聚精会神的研读巫术,牟夕老师走了过来,也不多废话,开始详细的为我讲解巫术的修炼过程。聚灵境界,顾名思义,要感知天地万物的灵,并与之沟通,不断的纳灵入体,将身体改造成能够容纳灵的容器,这一境界就算达到了。 但是我没有巫族血脉,所以第一步感受天地之灵就已经是难以逾越的鸿沟天堑。我问老师解决的办法,他说,巫族有一种传承巫力的咒法,由丹心以上境界的大巫师将自身巫力灌注到传承者的身体里去,强行将继承者的身体改造,运气好的话,继承者的境界可以直达丹心。 我又问老师他是什么境界,老师说惭愧惭愧,修习了一辈子巫术,也只是丹心境界罢了。我立马明白了老师给出的解决办法是什么,赶紧问他,传承以后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只说无妨,巫力损耗以后可以慢慢积攒,迟早有一天还能恢复。 后来我才知道他骗了我,巫力确实可以积攒和恢复,但是传承咒法是以透支施术者的生命力为代价的。 老师又说,前几天去收集施法需用的材料,现在已经齐备,可以开始传承了。我以为这咒法也像前日抓鬼一样,画个符阵,念几句咒语就行了,没想到却是耗时漫长极为复杂的过程,着实让我吃尽了苦头。 首先,老师要将巫族1024个单音节咒语的字符刻在我的身上,就像纹身一样。只不过他不用针。 他的右手食指的指甲留成锋利的三角形,他就用这指甲来刺,一边刺一边将巫力注入我的身体。那酸爽比纹身要过瘾多了,他一指头戳下去,可不止是皮肤疼,有一股针扎一般的感觉会从刺中的点沿着四肢百骸扩散,最后消散在手指尖和脚趾尖。老师的手速极快,因此疼痛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直生不如死。 一天下来,我疼的吱哇乱叫,但是不知道老师给我施了什么咒法,我竟然一动不能动,只能杀猪一样的瞎嚎,嚎到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不断的哀求。等到夕阳下山,我的小半块背已经被刺满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符号和复杂的图形,还流了一背黑色的血污,老师这才满意的罢手。 随后,竹子依照吩咐煮了一澡盆的热水,老师端了一锅黑漆麻乌的液体倒了进去,我在旁边看的真切,那锅里分明有老鼠头、大蜘蛛、不知名的骨头等等佐料,一瞬间,澡盆里的水被染成了黑色。 我被强子和竹子驾着扔了进去,几人全然不顾我的抗议。但是说来也奇怪,在这古怪的汤里泡了两分钟以后,背上竟然不疼了,我甚至能感到伤口正在愈合。我闭上眼睛细细的体会,真的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围绕着我,好像烟雾一样,虚无缥缈。我赶忙按照聚灵境界的修行法诀进行练习,渐渐进入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好像灵魂在世间漂浮,周身斑斑点点如云如雾的灵环绕着,十分的自在和舒服。 连续五天,老师终于把1024个咒语字节全部刻完,我能够感觉到我的身体明显有了变化,首先是视力提高了,这个效果特别明显,因为我把跟随了我十几年的眼睛摘掉了。其次是精力更为充沛,身体的耐受度好像也提高不少,山里的寒意似乎感觉不到了。身体的机能和反应速度大大提升。 以前上后山抓鸡的时候,总要气喘吁吁的跟着跑半天,费尽力气才能抓到,现在几乎手到擒来。 与我相反的是,老师的精神状态明显衰退了,仿佛老了十几岁,再也没有精神矍铄的样子,白天的时候也开始长时间的睡觉,跟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判若两人。 我十分担心,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从医牍篇里面找到快速恢复身体机能的办法,但是老师坚决不肯用。我也只好作罢,只能每天炖一只老母鸡给他补身子。 唯一的烦恼大概是身上这1024个字符,我的前胸后背还有半截胳膊,屁股上,大腿上,密密麻麻刻得全都是,如果给客人看见,还不把人吓个半死。看来以后,基本要告别性感背心了。 如此过了几天,强子回了cd我每日与老师交流巫术修行的方法和经验,老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光是聚灵境界,连后面几个大境界需要注意的地方都一一与我说明,只是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弱,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喘口气,让我十分担心。 这一日,我正处在灵魂漂浮的状态,忽然感觉周身灵有异动,环绕着我不停的加速,然后冲天而起,从我的天灵盖直直的灌入。我清醒过来,身边的世界变得十分奇妙,我能听到花开的声音,竹子拔节的声音,我能感觉到每一棵草蕴含的生命力,还有我身边如星辰般闪烁飘散的灵。而我的体内,一股灰黑色的气息围绕着五脏六腑缓缓游动,牟夕老师正一脸欣慰的看着我,看来,我已经达到聚灵境界。 第三章 唤灵 牟夕老师从身上取下一样东西,那是一个造型古朴的玉佩,前些日子一直挂在老师的脖子上。他双手紧握,嘴里念念有词,最后十分郑重的递给我,说这是巫族秘宝,他作为师傅也没什么见面礼,就送给我了。我境界已达聚灵,刚好可以使用,使用的方法让我去御灵篇找,然后就闭目养神,不再说话了。 我急忙把旧书拿出来,翻到御灵篇,仔细读下来之后简直心喜若狂,那玉佩算得上是一个空间法器,只是使用限制颇多。我按照书中的御灵咒法,依葫芦画瓢,施法念咒,将身体里灰色的巫力缓缓侵入到玉佩中去,然后竟凭空抽出了前些日子老师画法阵用的毛笔。 我托着笔恭恭敬敬的递给老师,他斜着眼说,也送给你了。我仔细端详这只笔,笔杆呈暗红色,无法分辨出是什么材质制成,似石非石,似木非木。笔杆上刻有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笔尖的针毛更加无从分辨材质,已经有大半截被染成黑色,但那黑色并不是墨汁也不是液体,想来这笔应该以巫力为墨。 我将笔放回玉佩,重新将心神侵入玉佩中,却发现玉佩里只有一只毛笔。我想起旧书也是老师凭空掏出来的,赶忙将书取出来,果不其然,这本书也可以放进玉佩。根据御灵篇的说法,想要将某样东西放入玉佩,需要在其上刻画法阵,而这法阵所耗巫力巨大,境界必须达到预思才可以施展,我也只好舍弃了把酒放进玉佩的念头。 用玉佩去麦德龙偷酒的想法果然不靠谱。 咳咳,我乃正人君子,怎么会去干如此下作的买卖。 我每日里修行不辍,体内的灰色巫力逐渐凝结壮大,那种感觉实在是非常美妙。我没有吸过毒,不知道吸毒上瘾是什么感觉,但是巫术修行,纳灵入体,那种身体上的满足感,着实让我沉醉,我想吸毒上瘾也不过如此吧。 这天,牟夕老师忽然问我,书读过一遍了吗?说来惭愧,我沉迷于身体日益强大的感观里,把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培元篇和神奇的咒术篇里面,对于书里的其他内容,读的很少,占卜篇和祈神篇更是翻都没有翻过。我只好实话实说。 老师说《巫祖大威秘法九章》每一篇都是相辅相成的,一定要融会贯通,不可误入歧途。 我点头道谨遵老师教诲。 老师又说,你今天把御灵篇里面的幽冥九转轮回咒好好研究一下,明天准备唤灵,我给你护法。 我不敢懈怠,赶忙去读幽冥九转轮回咒,发现这是一篇讲如何召唤强大的灵物为己所用的咒语。召唤来的灵物并非天地间飘散的灵,而是修行强大的灵物死后聚而不散的灵。用轮回咒唤灵之后,主人要用自身的巫力日夜温养,并用巫族秘法加以驯服,以达到和灵物心意相通血脉相连的目的。灵物会反过来增益主人,为主人施咒增幅,加快主人的修行进程,等到灵物足够强大,还可以使用生前的咒术,根据主人的指令进行攻击或者防御,甚至可以开启灵智,凝练实体,再世为人。 然而唤灵术是一把双刃剑,首先,无法确定唤来的灵究竟是什么。如果是上古凶灵,很可能直接将主人抹杀当场。而在温养和驯化的过程中,如果稍有不慎,或者主人实力不济,灵物可能会反噬,占据主人的肉体,和道家所说的夺舍十分相像。 当晚,我几乎一夜未眠,没想到修习巫术后第一个施展的咒语便如此高深,心里十分忐忑。我反复的阅读幽冥九转轮回咒,连旁边的诸多注释也不放过,心中不断模拟施咒的过程,然后在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的心情中睡去。 等我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9点多了。我背起准备好的背包,背包里放着施术所用的材料,随着牟夕老师从后院的小路往山顶走去。竹子喂了鸡鸭回来,也吵吵着要跟去看,我拗不过她,只好让她跟着。 到了山顶,我把毛笔从玉佩里取出,开始在那块横石上刻画法阵。我默念心法,将身体内盘桓的灰色巫力灌注进毛笔,然后依照书上的图依葫芦画瓢,不敢有丝毫差池。片刻之后,阵法成,这是一个有些像五角星的法阵,每个角都连接了一个圆,我从背包里拿出五个碗,将碗放入法阵尖的圆圈里。然后依次放上大米、蔬菜、水果、大肉还有一个大公鸡尾巴上拔下来的五彩羽毛。 准备工作就绪,我在阵眼处站定,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心情,然后开始诵读巫咒。巫族的咒语都是由1024个音节字符组成,正是刻在我身上的1024个字符。语调怪异、读起来颇为生涩。我第一次放声诵读,难免有些生疏,老师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法阵,看得出,他也有些紧张。 还好施法的过程还算顺利,随着我的诵读,法阵开始散发出灰色的光芒,天色不知何时变得暗淡,太阳躲进云层,有风起,吹动着旁边的老松树发出阵阵松涛。咒语念到末尾,我瞪大了双眼,喝到,幽冥众生,上听天召,往生归来,从我心欲,聚! 其实最后这四字短句是不需要念的,但是旧书注释里提到,随着历史发展,民族融合,渐渐的有些汉语文化被融入到巫术里,这四字短句可以起到增幅咒法的效果。 随着我一声聚字出口,我感到周身的巫力被瞬间抽空,我一下子软到在地上。地上的法阵光芒大作,五口碗发出清脆的响声,碎成粉末。茫茫间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发出尖锐的啸声。 那道白光在空中打了一个盘旋,竟掉头朝我冲了过来,可惜我全身无力,最多也就是抬起手挡在眼前。正在这时,一道身影挡在我的身前,正是牟夕老师。他平举双手,一道灰色的天幕扣下,正好将白光扣在里面。老师转头冲我喊,你动作快些,随着白光不断的挣扎冲撞,老师的身体一阵阵的颤抖,明显支撑不了太久。 我用尽力气站起身来,拿出针挑破手指,在老师制造的光幕上画上符箓,聚集起最后一点点巫力,念轮回咒。终于光幕中的白影安静下来,似乎已经被驯服。我用尽了最后一点巫力,精神松懈,晕倒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躺在竹子的卧室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我的召唤灵,她趴在我的脚边,身体是半透明的样子,看到我醒来,用清澈的眸子怔怔的看着我。我的神智逐渐清醒,发现我的召唤灵竟然是一只白狐,而且有三条蓬松的大尾巴。我似乎与她有一丝奇妙的联系,我能感觉到她的位置,能看到她看到的东西,也能听到她听到的声音。此刻,她正可怜巴巴的朝我反馈着一个信息,她饿了。灵物的温养可以用主人自身的巫力,也可以找些天地灵物,怎奈我身上空空荡荡,一丝巫力也没有了,天地灵物更是无处寻找,只能让她先饿着。 正在这时,竹子进来了。见我醒过来,高兴的扑过来抱住我。随后好像觉得不妥,又捶打了我几拳,以掩饰脸上的红晕。她嗔到,你们一老一少晕倒的倒是爽快,可怜我一个弱女子把你们背下山,一条命去了半条。我赶忙问老师的情况,竹子说睡着了,呼吸正常。我这才放下心来,想着竹子把我一百六十斤的大汉背下来,不知吃了多少苦,心里一阵感动,正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见灵狐绕着竹子飘飘荡荡,东嗅嗅西嗅嗅,颇为感兴趣。我指着灵狐跟竹子炫耀,说你看我的召唤灵,没想到竹子摇摇头说她看不到。 我有些遗憾,女孩子对这种天生萌物通常都没有什么抵抗力。如果竹子能看到,必然十分欢喜。 我忽然想到,我没有办法,却不知道灵狐有没有办法。于是我试着和灵狐沟通,问她能不能让竹子看到。灵狐歪着脑袋,一脸迷惑,显然不知道我的意图。我用手指指竹子,再指指她,再指指自己的眼睛,做了一个耸肩摊手的动作。这下灵狐终于懂了,她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三条尾巴微微的亮起,然后她用爪子在竹子的眉心轻轻一点,竹子忽然惊喜的叫起来,好可爱的狐狸。伸手就要去抱,可是竹子的手臂穿过灵狐的身体,毕竟是天地间的灵,能看见,却碰不到。 竹子与灵狐玩耍,再也顾不上理我,果然,女孩子对萌物的免疫力为零。 我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十点了,身体一阵阵的疲惫感传来,让我又有些昏昏欲睡。我下床,被竹子拦住,说让我今晚就睡在这里。我开玩笑的说,那你陪我睡呀?竹子低头小声说好呀。我自知失言,连忙搪塞道,我去上洗手间。 一出门差点被油条扑到,竹子担心油条打扰我休息,一直没让它进屋。灵狐飘飘荡荡的跟着我,没想到油条似乎能看见她,冲着他使劲的叫。灵狐似乎对这傻狗有些忌惮,高高的飘起来,冲着油条呲牙咧嘴。 我拉住油条说,灵狐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了,你不要对别人那么凶。油条似乎听懂了,安静下来,摇着尾巴。我正寻思要给灵狐起个名字,养了一个傻狗叫油条,那灵狐就叫豆浆好了。灵狐绕着我打转,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当晚,我依旧睡在酒吧的沙发上,我并不是不能明白竹子的心意,只是难以解开自己的心结。 等二天,一直睡到中午,我才醒来,感觉到精神有所恢复,体内重新聚集了一点巫力,一旦达到聚灵境界,身体会自动转化天地间飘散的灵,就算不刻意的修行,巫力也会自动汇聚。 我静下心来,感应豆浆的位置,发现她正在厨房饶有兴趣的看竹子做饭,我闭上眼睛,与豆浆沟通,一瞬间,我获得了豆浆的视野。只是有些扭曲,有些模糊,看得不是很真切。我将我的心意传递给豆浆,往上飘点,再往上飘点,低头,对了就是这个视角,可以看见两抹雪白的山峰,还有女神蕾丝边的内衣。 咳咳,其实我只是想象一下,我是正人君子,怎么能干如此龌龊的事情。 我驱除脑海中的杂念,收回心神,继续修行巫术。 不一会,竹子做好了饭。我从入定中醒来,跑前跑后的帮她收拾桌子摆好碗筷,一边喊,牟夕老师,开饭了。竹子在桌前坐定,跟我说别喊了,老师走了,留了封信给你,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封信。 我顾不上吃饭,赶忙把信拿过来读,信不长,用漂亮的楷书写的,旧书上有很多老师的批注,笔迹很好辨认。 臭小子: 见信如唔, 谢谢你的酒和饭,说起来咱俩其实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赠我酒水饭食,我送你巫族传承,等价交换,你也不用太感激我。 我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我是世界上最后一位巫族大巫师长,也是最后一位正统的巫族人。先祖追溯起来,是舜帝时期巫咸城十位大巫师中的一位。千年的传承,巫族几经兴衰,那些曾经的辉煌也早已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见了踪迹。 直到现在,传承到我这里,也该烟消云散了。 巫族有诸多辛密,你若想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就千万不要去探寻。那些秘密往往伴随着战火、欲望、诅咒、腐朽和贪婪,不要触碰,切记切记。 巫术修习到高深境界可以御鬼封神,有逆天改命的莫大威能,但终究抵不过人心。 你一直追问我为何收你为徒,你以为这是一场莫大的机缘?我只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背负的命运不要太过沉重,到时候,请你不要恨我。 几个月前,我开卦占卜,算到我命中遭逢大劫,我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没想到这么快,快到我来不及做好准备。我漂泊一生孤身一人,没有亲人,也没有子嗣,我想过放手,让历史将巫族的秘密彻底的淹没,但想到手里还有一本书,一支笔,一块玉,终究还是不甘心。 所以世界上最可怕的果然是人心。 如果你愿意,将来去往虚无之境与我相会之前,把这巫族的传承继续下去,便算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竹子是个好姑娘,不要辜负了她。 在你这里过的一个月,是我人生中最安逸的一个月,谢谢你。 有缘再见! 信写的很凌乱,我捧着信,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老师的劫数是什么?巫族到底埋葬了哪些秘密?我的命运又将如何?我仿佛于冥冥之中看见了那不可揣测的命运,它张开血盆大口,好像择人而噬的野兽。 我心中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茫茫红尘,浩荡天地,有些人说了再见,就再也不见了。 第四章 冤案 老师走后,我心里颇为放心不下,我曾开着车在十里八乡转悠,但是老师没名没姓的,茫茫人海,大海捞针一般。 时间没过多久,我心里的那份不安终于应验。国庆节前的一天,了尘居迎来了两名警察,其中一位向我出示了警官证,虽然他动作很快,似乎不想让我看清,但是我由于修习巫术的原因,动态视力远超常人,我看到警官证上写着,都江堰市刑侦大队,一级警司,孟国雄。 孟警官很不友善的问我,前段时间是不是一只有个流浪老头住在我这。我说是,孟警官便开始拉住我的胳膊,说那个老头死了,而且是他杀,让我回派出所接受调查。我心里万分震惊,警察登门,这事应该不会作假,心中那份不安终于应验,老师写的离别信,竟然成了遗书。 竹子听到我要被带走,急了,拦着两名警察不让走,我赶紧劝慰她,说我只是被带走调查,不会有事。 安慰好竹子,我冲豆浆示意,她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化成白光附着在我胸口的玉佩上,我立刻能感到这块玉佩活了过来,不再是没有生命的死物,吐纳间便有丝丝巫力流入,不停地温养着。 由于竹子的冲撞,那姓孟的警察颇为不爽,最后竟给我带上了手铐。偏远山区的小镇子,比不得cd在这里,警察就是王法,我没有争辩,任他们拷着。 一路无话,我被带进了派出所的一间审讯室。 姓孟的警官和另一位年轻的警官一起审问我,我略过老师教我巫术不讲,只说看流浪老头可怜,让他在我住了一个月。 孟警官阴笑着说,都进来了还不老实交代,你以为你能骗得了谁?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很多证据,你与这起凶杀案脱不了干系。 我说你不要故意引导我,我与那老头无冤无仇,还供他吃食,干嘛要杀他。 孟警官说,无亲无故的一个脏老头,你养他一个月?你有那么好心,必然是图人家什么,你最好老实交代,省的受苦。 我心里已经起了几分火气,这帮警察吃着人民的俸禄,穿人皮不干人事,听话里的意思,还准备刑讯逼供?我已经说的口干舌燥,态度也强硬起来,说事实就是这样,你们爱信不信。 孟姓警官往后靠了靠,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说,你为什么管那老头叫老师? 我一时语塞,我若是张口就能胡来的人,早就在国企如鱼得水了。 孟警官一拍桌子,厉声说道,赶快交代,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我忽然想起来老师的信我一直随身带在身边,这封信也许能证明我的清白。于是把信拿出来给他们看。 两个警察轮番看了,孟警官说你是不是有精神病史?还伪造了这封信?这老头教了你巫术?简直是扯淡。 我说信就是我老师写的,你们可以做笔记鉴定。 两个人对视一眼,孟警官又说,这信是重要的物证要交由刑侦大队负责。说完和年轻警官一起走出审讯室。 审讯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直到此时我还天真的以为,我真的只是来协助调查的。时间过去很久,大概有半个小时吧,手腕被手铐铐住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我的心情开始烦躁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孟国雄要把我扣留这这里。 我试着召唤豆浆,好半天,她才从玉佩里钻了出来,打了个哈欠,好像刚刚睡醒的样子。我没好气的瞪她,主人在这里受苦,她却躲在玉佩里睡大觉。她绕着我飘了几圈,对我正义的眼神浑然不在意。 我集中注意力,与豆浆建立起联系,脑中浮现出豆浆看到的世界,正好是我的脸,虽然有些扭曲变形,依然无法遮盖我的帅气。 现在不是自恋的时候,我控制豆浆从审讯室的窗户飘出去。我发现豆浆可以穿过玻璃,却无法穿过铁门和混凝土的墙壁。 离审讯室不远,有一间会议室一样的房间,孟国雄和刚刚那个年轻的警察都坐在里面,除此之外还有两名穿便装的警察。他们正在埋头查看卷宗,我控制豆浆低头去看,文件里有一些照片,上面血糊糊的一片,好像是不同角度拍摄的尸体。这些警察一边看,一边小声的讨论着什么,我凝神去听,他们的谈话声通过豆浆传到我的脑海里。 孟国雄骂骂咧咧的说,该死的流浪老头,死在哪不好,偏偏死在繁华的商业街,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记者消息这么灵通,我们都还没到,消息就已经传递上去见了报纸。这下可好,人命案,局里挂牌督办,要求我们十天之内破案,我看吶,这么离奇的案子八成也要变成悬案了,咱们队年底的奖金还有评优评先,基本没戏了。 便服警官说,比对了老头的指纹和血液,还通过系统进行了面部对比,都查不到这老头的身份,死的是谁都不知道,这案子不好查呀。 孟国雄说,是呀,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关着的那个小子了,也活该他倒霉。小李,昨天吴局长不是打电话来询问进展吗?你就回电话说已经基本掌握了犯罪嫌疑人,正在调查取证。先忽悠着上面,别让领导觉得咱们什么也没干。 年轻警官小李说,这样不好吧,从目前的证据看那人一没作案动机,二没作案时间,就这样贸然把他抓起来,太冤枉他了。 孟国雄说,没办法啊,应付差事嘛,关他几天又能怎么样,到时候就说证据不足再把他放了,他一个平民百姓,没权没势的,能把咱们怎么样? 小李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也没说话,点点头应下了。 我听到这,心里火气渐盛,这些个穿制服的王八蛋,只想着自己的前程和利益,全没把平民百姓放在眼里。吃着人民的俸禄,干的是损人利己的勾当,就算我平时与人为善,此时也觉得心中抑郁之气难以平息。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开始吵嚷起来,好像有什么人正在大声争吵。我控制豆浆往外飘,发现竹子不放心我,竟然自己跟来了,手里还提了饭盒。她正在和门口两名警察争吵,说我没犯法,为什么无缘无故把我抓紧来,还不让她进来探视。 孟国雄站起身来往外走,嘴里说着脏话,抱怨竹子给他添乱。我控制豆浆跟在后面,心里满满的感动和愧疚。 孟国雄走到门口训斥到,吵什么吵,知不知道这里是哪?抓他肯定有抓他的理由,你赶紧回去,别妨碍我们办公。 其余两名警察也劝她,让她赶紧回去。但是竹子性子倔,就是不依。几人争执半天,孟国雄有些不耐烦,说道,你再在这里吵闹,信不信我把你也抓起来?你和那小子勾勾搭搭,说不定谋害受害人也有你一份。 竹子都快气炸了,她在北京天子脚下,自然没人敢这么嚣张狂妄,没想到来到这穷山僻壤,还有人如此目无王法,揣着好大的官威,端着好大的架子。 竹子继续申诉她的合理要求,孟国雄阴沉着脸,直接动手捉住竹子的胳膊,嘴里说着,我现在怀疑你参与谋害一名流浪汉,你准备接受调查吧。说着粗暴的把竹子往派出所的楼里拽。 我目睹着这一切,恨得牙龈都快咬出血了。片刻后,孟国雄拽着竹子来到我所在审讯室外面的走廊里。我在审讯室里面喊,孟国雄你个王八蛋,你敢动我女朋友一下试试? 竹子听到我的喊声,抓住审讯室窗户的铁栏杆朝我望过来,双眼噙着泪水。孟国雄对我的威胁丝毫不在意,他撇开竹子的手指,硬生生的把她拽走。竹子哪里抵得上一名壮汉的力气,吃痛的哼了一声,漂亮的脸蛋消失在窗户的另一边,眼神里尽是不舍。 我看的睚眦欲裂,心里再不迟疑,调动体内的巫力开始凌空画符。 孟国雄给竹子带上手铐,关进另一间屋子,走回来停在我的审讯室外面,阴笑着朝我说,臭小子你敢骂我?你准备在这里被关到过年吧。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孟警官你进来,我有事要交代。 孟国雄楞了一下,开门走了进来。我巫力尚浅,凌空画符已经很难做到,只有等他靠近,才能将这符箓种在他的身上。 孟国雄来到我面前,问我有什么要交代的。我专心施咒,看着灰色的符箓消失在他的胸口,这才冷笑着说,你为了给你上司一个交代,冤枉好人,必遭天谴,不管你信不信,从今晚开始,你会口生脓疮,双手双脚腐烂,到时候不要哭着回来找我。 孟国雄作势就要打我,那名年轻的李警官走了进来,他显然听到了我跟孟国雄的对话,赶忙拉住孟国雄,只说案子有重要的发现,把他拉出了审讯室。 我控制豆浆去找竹子,她在隔壁不远,正小声的哭泣。豆浆伸出灵质体的舌头去舔竹子的脸,竹子若有所觉,抬头看见豆浆,知道是我在控制,问道你还好吗? 我赶紧让豆浆点头,然后飘到竹子的怀里,依偎着盘起身子,就好像我自己依偎着竹子一样。 第五章 治病 毫无意外的,我和竹子在审讯室里坐了一晚上,大概是受了孟国雄的关照,连晚饭都没有。那一晚我想了很多,从我给孟国雄下咒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明白我已经不再属于那个熟悉的世界。我曾经是一名升斗小民,虽然日子过得悠哉悠哉,但是依然是大人物可以一脚踩死的臭虫,而现在,老师让我认识了全新的世界,让我可以抬头挺胸的活着,不再卑微如尘埃。 因此老师的仇我一定要报,否则我的良心会不安。听警察的意思,老师是被谋杀的,但是一个无亲无故的流浪汉,最大的财产,巫术的传承还在我的身上,又是谁把他害死的呢? 竹子早已趴在桌子上沉沉的睡去,我用豆浆的视角,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眼角的泪痕,这件事情竟然把她也卷了进来,我心里愧意难平,眼前又浮现出孟国雄的脸,估计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被送进医院的急诊科,可是巫术下的诅咒又怎是医生可以轻易治好的?既然把我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蝼蚁,那这个罪受的也不冤枉。 千头万绪的想法让我有些头晕,豆浆回到了玉佩里,我也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派出所从八点开始上班,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有人了,可是我和竹子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甚至都没有人过来看我们一眼。 直到十点钟,审讯室的门被人慌慌张张的推开了,来的是姓李的年轻警官。我对他的感官还算不错,也许因为年轻人还没有丧失心中的那一份正义感,昨天我只听到他为我辩解过。 李警官说,赵先生,实在是对不住了,是我们的工作方法存在问题,这两天多有得罪,还望您能海涵。说着,给我解开了手铐。 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没工夫理他,赶紧跑到隔壁屋去找竹子。那一刻,我的心里仿佛有一张网紧紧的收缩,这一夜恍若隔世,那种想要第一时间见到竹子的感觉有点像劫后余生第一次要见到亲人的紧张。 推开门,阳光不偏不倚的洒进来,竹子被镀上一层光晕,看到我推门进来,明亮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惊喜,咧开嘴冲着我笑,再次见到她的感觉真的很美好。 李警官赶忙上前解开竹子的手铐,她扑进了我的怀里,头发上有淡淡的阳光的味道,我抱着她好像抱住了全世界。 我在她的耳边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她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警官在旁边急的抓耳挠腮。他既不好意思打扰我们,又为他同事的病担忧着,在旁边尴尬的站了好一会,才终于忍不住拍拍我的肩膀。 我恋恋不舍的松开竹子,看到李警官一脸讪笑的搓着手,心里有几分暗爽。你是穿着制服的官又如何?善有善果,恶有恶报,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看到李警官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摆摆手说,我们一天一夜没吃饭了,我们饿了。 李警官连忙说,早餐已经买好了,馒头小菜稀饭还有小笼包子,怠慢了二位真的不好意思,还请到会议室去,稍微休息一下。 看来李警官做事很细致,在来的路上已经把早饭都买好了。我点点头,拉着竹子跟着往会议室走。会议室的桌子上果然摆了颇为丰盛的早餐,所有食物都已经剥好了包装,连一次性筷子都撇好了,简直就是送到了嘴边。除此之外,还有两条中华香烟摆在一边,看来赔罪的意思很明显。 我给竹子使了个眼色,竹子会意,和我一起慢条斯理的吃起来。李警官又哪里坐得住,开始切入正题。 赵先生,您真的会巫术? 我说,李警官真会开玩笑,建国以后动物都不许成精了,巫术这种东西明显属于封建迷信的范畴,我们是新时代的文化青年,怎么能信这种东西? 李警官哪里听不出我语气里的不满,谄笑道,赵先生说的是,只不过有件事情说来奇怪,昨天您说老孟他晚上会口角生疮,手脚溃烂,今天还真的应验了,连夜送到医院,医生都说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病,用了好多药都不管用,越烂越大,现在转到cd去了,也不见好转,不知道赵先生您有什么办法没有? 我说李警官不会怀疑是我做的吧?我可是一夜都被关在这里,可没有作案时间啊。 李警官赶忙说,看您说的,我们工作方法确实有问题,得罪了高人,还请您高抬贵手,救救老孟。他其实是个好警察,这些年破了不少大案子,也帮了不少人。我今天早上去看他,他一直要我跟您道歉,说是他的不对,您要是有办法,还请出手相助啊。 我一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好点头说,我确实知道些治病的方子,可以去看看,不过我可不保证能治好。 李警官心思玲珑,一听这事有戏,赶忙满口的感谢。两条中华烟塞进我的手里,叫我一定要收下,还说等到今天治完病要在最好的酒店摆上一桌,请我一定要赏光。 于是我和竹子吃完早饭,也来不及回了尘居,就跟着上了警车,往cd驶去。 路上,我知道李警官叫李智,也没有多聊其他,只是吩咐他们准备好糯米、黄纸、连翘根。按照医牍篇的说法,连翘根是一味中药,有拔毒敛疮止痛生肌的功效,正是巫毒的克星。警方在cd早有人待命,李智打了几个电话,等我们到的时候,我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我在病房里见到了嘴巴肿成香肠的孟国雄,两对手脚都用厚厚的纱布包裹着,看到我来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已经口不能言了。我带上医用手套,翻开孟国雄的两瓣香肠嘴唇查看,整个嘴里生满了白色的脓疮,有些已经破了,浓稠的汁液流了一嘴,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说实话,我也未曾想到这咒术的威力竟如此霸道,本来只想姓孟的吃些苦头,没想到能把一个大活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一种复杂的心情纠缠缭绕,一方面是复仇的畅爽,一方面是对巫术的畏惧,我暗自下定心思,这巫咒以后还是要慎用。 我安慰了孟国雄两句,李智已经按照吩咐弄好了药水。其实说来简单,把连翘根磨成细粉,混入糯米煮成的浓粥中即可。最主要的还是要驱散残留在孟国雄体内的巫咒,已经溃烂的皮肤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用药慢慢养着。 我拿过黄纸符,把现场无关人员都赶了出去,只留下李智和竹子,这才施法从玉佩中取出毛笔。李智看的眼睛都直了,连说以后再也不相信魔术只是障眼法了。 我没理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符箓的绘制中,这符箓也出自医牍篇,此时不敢取出旧书临摹,只能按照记忆边想边画,也不知道画的准不准。 片刻后,符箓绘好,我于符封处施展巫法,整张符箓便散发出淡淡的灰色柔光,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想来应该是成了。我将符箓贴在孟国雄胸口,口颂医牍篇仙医降世泽福咒,体内巫力缓缓流转,符箓在灰色的光芒中化为粉齑,驱散了残留在孟国雄体内的毒咒,我观察着孟国雄面部表情,看到他明显的放松了下来,脸上不再是十分痛苦的样子,看来咒法应该奏效了。 随后,我把糯米粥和连翘根的混合物一股脑的塞进孟国雄的嘴巴里,又让李智帮忙把手脚都涂抹上,吩咐他们每天护士换药前,拿这糯米粥热敷二十分钟,不出一个星期,应该就能痊愈了。 一切忙碌完已经是中午时分,李智在cd贵府人家酒店摆了一桌酒菜,拉着我不让走。我也没有多推辞,就跟着去了。到了酒店,好酒好菜满满一桌,什么澳洲龙虾、鱼翅燕窝、鲍鱼生蚝林林总总数十道菜,我以前在国企当技术员的时候,有一次市里大领导来视察,才见过如此规格的宴席。没想到现在我能坐在主宾位,果然是造化弄人。 除了李智,昨天两个便衣也在,三人轮番给我敬酒,一口一个大师,高人的叫着,没过一会,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的原因,我就感觉有点飘飘然了。李智明显喝到了兴头上,拉着我称兄道弟,一会吹嘘他从警的经历,一会又夸我气度和心胸宽广博大,有大师的风范。我听的心中畅爽不已,马屁这个东西果然放之四海皆可用,又是几杯酒水下肚,视线都有些模糊起来,别人说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一个劲的点头说好。几张谄媚的笑脸在我眼前旋转,最后只感觉头晕目眩的,便失去了知觉。 等到酒醒,已经回到了了尘居,期间怎么回来的,却是一概不知了,竹子没好气的坐在床边给我喂醒酒汤,我问她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她却反问我是不是把昨天喝多了以后说的话全忘了?我问她我说什么了?她说你要娶我当老婆。 这一下我完全懵了,过了半晌才呐呐的问,我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去领证。竹子看着我扑哧一下笑了,说我逗你的,你愿意娶我还未必愿意嫁呢。 我这才放下心来,心中又说不出来为什么,涌上一股淡淡的失落的感觉。 竹子接着说,不过有一件事你确实承诺了,你说要帮李警官他们破案。 这一下我张大了嘴巴,果然酒这个东西还是少喝为妙。 第六章 案情 了尘居的生活还要继续,鸡鸭两天没吃饭了,我和竹子一起提了桶去喂,被愤怒的家禽届扑腾了一身的毛。 孟国雄的病没过第三天就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这一下,知道内情的几个警察更加坚定了我是世外高人的想法。李警官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去帮他们看看案子,我懒得再往外跑,让他带齐所有的卷宗来找我。于情,老师的仇一定要报,否则对不起他的在天之灵,于理,毕竟是官家请去帮忙,我也不好推辞。 放下电话没多一会,李警官就已经到了。我把他让进酒吧,调了一杯樱桃奶茶给他,顺手拿过卷宗来看。老师被害的照片映入眼帘,我只看了一眼,就告罪去洗手间了。如果不是顾及我的高人形象,说不定会直接吐在酒吧里。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老师好像是趴在地上,被人拿着刀沿着脊柱和四肢划开皮肤和肌肉,然后用手插进划开的伤口,用力向两边撕开。整个人就这样从后背被硬生生的扒开所有的血肉,露出骨头。 照片没有做任何处理,每一根肌肉的纤维,每一个血管,每一个脏器都清晰可见,除了脑袋相对完整,身体的其他部位皆血肉横飞。 我在洗手间干呕了半天,努力平静心情,默诵培元修行的咒语,才脚步虚浮的走回酒吧。李智看着我面带笑意,问我你还好吧?我点点头。李智又说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和你一样的反映,后来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我硬着头皮去看卷宗,老师的卷宗内容相对简单,身份背景都是未知,案发的世间地点倒是很清楚,法医推测死亡原因是受到外力撕扯,造成巨大伤害至死。我再往后翻,发现老师竟不是第一个受害人。 老师死前一个星期,有一个名叫龚德修的工厂工人,在都江堰市玉垒山公园遇害,尸体的形状与老师几乎一模一样。算算时间,正是老师留下书信,消失不见的那一天。龚德修的卷宗比较厚,都是些关于社会关系调查之类的文件,我大概读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个龚德修就是个水泥厂的普通工人,一辈子老老实实的,社会关系非常简单,家里也不欠外债,更没有什么仇家。唯一让我注意到的一件事,龚德修的十岁大的女儿于2005年走失,至今没有找到。 我问李智警方现在有什么看法。李智答道,目前看来无动机杀人的可能性的最大,考虑可能是某个变态杀人狂干的。最诡异的是现场连同尸体上都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汗水、头发、脚印。你老师死亡的地点刚好是监控视频的死角,但是我们调取了周边几个摄像头的录像,均未发现犯罪嫌疑人。准确的说,在死亡时间凌晨两点的前后五个小时,除了看到你的老师走进事发地点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的踪迹。所以作案人应该是具备反侦察能力的高手,同时避开了所有摄像头。 我听着李智絮絮叨叨的讲解案情,心里一阵发凉,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恐怕老师的死并不是他所说的命劫那么简单。 连续两起案子,两个毫无关系的人,被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凶手又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实在是诡异。 老师的死又与他巫族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凶手为什么会对一个普通工人下手?又为什么选择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人?我感觉陷入了重重的迷雾中,命运开始沉重的转动,在黑暗中露出狰狞的笑容。 李智见我怔怔的出神,以为我想到了什么线索,推了推我问我想到了什么?我把思绪从一片混沌中拉了回来,不管怎么说,老师的案子还要去查,从卷宗看不出太多的线索,就只能去案发现场看看了。 此时距老师死亡已经过去四天,我隐约记得我在御灵篇里面见过一种魂引之术,在人死亡后一定时限内,灵体不散,用魂引之术可以与亡灵沟通,也不知道四天时间,老师的灵体是否还能留下些有用的信息。 我打发李智先回去,让他午夜十分再来接我,一来我毕竟是个菜鸟巫师,要好好研究一下这魂引之术;二来白天去案发现场施术太过于显眼,如果招人围观,恐以后会有麻烦;三来午夜生门打开,更有利于施术。 李智走后,我从玉佩中取出《巫祖大威密咒九章》来好好研习,正看的入迷,被门外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不用看也知道,强子来了。 强子毕竟在cd还有工作,不能长时间与我这山野闲人混在一起,老师失踪以后,我跟强子一起找了两天无果,他也就回了cd后来我被警察带走,一系列事情如狂风骤雨一般,让人不得喘息,被关在派出所的时候,连手机都被没收,我自然没有机会跟强子联系。恐怕此时此刻,强子还不知道老师已经身死的消息。 强子推开门走了进来,我看着他嚣张的笑脸,也露出一个笑容。 强子说来来来,看看我最近修行的成果。边说边把上衣脱掉,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虽说强子以往就热衷于健身格斗,也有一身肌肉疙瘩,但此时看来,已经截然不同。过去强子只能说健壮,身上的肌肉臃肿而不协调,就像减配加肥版的屎太浓。而此时的强子,身形消瘦了一整圈,所有肌肉棱角分明的排列着,一点臃肿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充满了爆发力。 强子挑衅的看着我说,怎么样,战五渣? 我本来想嘲讽他两句,忽然想到他还不知道老师辞世,神情暗淡下来。 强子看我的脸色不对,没有继续调笑,在我对面坐了下来,问到,出了什么事?老师找到了吗? 我给强子倒了杯酒,与他一起慢慢饮着,缓缓的把这几天的遭遇说给他听。 强子听完,良久的沉默不语,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况且老师他生性豁达,脾气性格颇对我们兄弟的胃口。想到往日相处的种种,与老师一起饮酒,在饭桌上抢鸡腿的画面,一切犹在昨天,却已经烟消云散。 强子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说老师一生孤苦一人,既然把传承给了你我兄弟,就不能让老师死后没有归宿。老师的尸体还要尽快领回来,火化下葬,咱俩也尽一份孝道。 我点头称是,说警局那边我有熟人,把尸体领回来下葬应该不难。 强子又问我案情的进展,我把准备今晚去案发地用魂引术通灵的计划跟强子说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师的仇有我一份,今晚我陪你! 是夜,李智准时来到了尘居,我去找竹子告别。下午竹子听到我跟强子说今晚的计划,吵着闹着要跟着去,我板着脸就是不许,也说不上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竹子与我赌气,吃过晚饭以后就回了房间,把门反锁上,任凭我磨破嘴皮子也不开门。 我走到竹子房间门口,看到灯光隔着窗帘透射出来,心中一阵温暖。不管夜色漆黑如墨,总有一个牵挂的人儿在那一处港湾撑起灯,等我回家。我扣了扣门,听到里面凳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知道竹子还在赌气,赶忙说竹子你早点休息,长了黑眼圈就不漂亮了。 过了一会没听到竹子应声,倒是听到油条在里面小声的哼哼。那边强子催促我,我只好随他们上了车。 一路无话。 案发现场是在繁华商业街的一条小巷子里,一条断掉的黄色警戒带孤零零的躺在夜色里,借着月光偶尔还能找到斑斑点点的血迹,水库上吹来的风在这里打了个回旋,发出尖锐的啸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惨剧。 凌晨的大街上,李智把车熄了火,一时间万籁俱寂,只剩风的呼啸。强子说我觉得阴森森的有点渗人。 我说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正说道这里,一阵急促的敲打声传来。 砰砰砰砰,里面隐约还夹杂着女子的哭笑声。我们三个大老爷们被吓的要跳起来了,强子更是摆了个标准的格斗防御姿势。 我们定了定神,发现拍打的声音来自警车的后备箱,那哭笑的女声隔着车厢听不真亲切,似乎也有些熟悉,一瞬间,我反映了过来,原来是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了后备箱里,跟着我们一起来了。 李智打开后备箱,竹子像一只猫一样蜷缩在一堆杂物里面,她从后备箱钻出来,伸了个懒腰,冲我露出甜甜的笑,然后也不管我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一把抱住我,把脑袋埋在我怀里来回蹭。李智和强子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半晌,我只能长叹一口气,点着竹子的额头说淘气。 那你房间里面的响动又是怎么回事?我问。 人家把油条拴在凳子上啦。竹子答。 难怪我走的时候听到油条的呜咽,傻狗真可怜。 闲话少絮,我在案发地按照四象星辰的特定方位洒下蝙蝠血,用来引动诸天之灵,沟通冥界之魂。在巫族古代天文学中,将漫天星宿划分为四大星野,包含了日月星辰及各大主星的运行规律,其中南为阳,北为阴,东为震,西为泽。每个方位的星野又有十二星宫,分别代表了祭祀、祈福、恋爱、交际、饮食、金钱、播种、收获、孕育、劳作等等等等不同的含义。魂引之术要引动北方阴野中的幽冥鬼宫,就需要一种特殊物质的辅助,蝙蝠血。蝙蝠在巫族传说中是来自地狱,是精怪消亡后的凶戾阴魂所化,似鸟非鸟,似兽非兽,其血液有沟通冥界的功效。 一切准备就绪,我掏出提前绘制好的引魂符,平静了一下心情,深吸了一口气,念动咒语。引魂符在空气中突兀的燃烧起来,发出苍蓝色的光,一瞬间,我仿佛掉进了极寒的深渊,天地间的灵慌乱的散去,只剩下极度的阴冷包围着我,裹挟着我不断的下沉。我的身体似乎被冻僵了,我奋力的转头,发现竹子强子已经不在我的视线之内,月亮在更为遥远的头顶,微缩成针尖大小的光点,一切声音都沉寂下来。有光,就好像无数的玻璃碎片出现在我的身边,每一个碎片上都有模糊的光影在流动。我努力的寻找着,一片灰色的大碎片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伸出出冻僵的手指点在碎片上,那碎片就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我周身的景物恢复了正常,但竹子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我去扶墙,手却穿过了墙面,我明白过来,我应该是进入到了某个记忆的碎片中。 忽然,从巷子的入口出跑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却穿了一件残破的白色睡衣,宽大的下摆一直盖住膝盖。他跑到巷子的中间站定,回过头面朝巷子的入口,我去看他的脸,着实吓了一跳,那是一张苍白透着青色的脸,额头上有一条长长的口子,一直从左边眼角延伸到右边的太阳穴,有黑色的粗线把伤口乱七八糟的缝在一起,于是小男孩整个额头的皮肤都向上提起,把整个眼球翻在外面。很显然,这小男孩应该不是一个活物。 又有人影走进巷子,那人平举右手,从指尖燃起一丝苍蓝色的火焰,把阴影中的脸照亮,那是一张我异常熟悉的面庞,牟夕老师。 老师看起来苍老而疲惫。左手扶着墙,不断的喘着粗气,背弓着,似乎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体力。 老师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下,然后朝小男孩走去。我看到小男孩脸上露出诡异而丑陋的笑容,他忽然仰头,发出某种无声的尖叫,我听不见,却看见老师捂着耳朵痛苦的蹲下来。 街头巷尾,墙上屋顶上,密密麻麻的出现无数的小孩子,有男有女,都穿着白色的长睡衣。有一个小女孩太阳穴的两边被拧进去两颗粗大的螺钉,另一个小女孩两只眼睛被洋娃娃的塑料眼睛代替,眼眶流出浓稠的血液,还有一个小男孩整个头盖骨被掀掉,露出粉红色的大脑。 我一个一个看过去,他们已经全部残缺不全,成为被人工加工成的某种怪物。他们带着阴森的笑,一起向牟夕老师围了上去。 周围的画面开始模糊,水波一样荡漾着消散开。我仿佛被黑洞拉扯着,头晕目眩的失重感袭来,我又被拽进了另一个记忆的碎片。 这里,牟夕老师已经是一摊碎肉,几个小孩蹲在老师尸体的旁边,无意识的翻找着,把尸体扯得更破碎一些。 我忍住想吐的冲动,往巷子口走去,发现一个形似老师的灵体,在一群小孩子的拥簇下朝商业街的一边走去。之所以说是形似,是因为老师的灵体也保持了尸体被撕碎的样子,整个背后被撕开,肌肉和血管一堆一堆的的拖在后面。我努力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空气中的寒气更重了些,我吐出的水汽一瞬间就变成了雪雾。我无力的坐倒在地上,只能看着老师和一群怪物孩子缓缓的离去。 周围的景色又开始模糊,我再次从强烈的失重感中回过神来,正躺在竹子的怀里。她面色带着急切的神情,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看到我醒来,围在我身边的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强子告诉我,随着符箓燃烧,我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身上冷的吓人,任凭他们怎么喊都没有反映。 我顾不得理会他们,四处寻找引魂符燃烧的火焰,终于在商业街的一边看见了一小团漂浮不定的苍蓝色。这阴魂术其实分两部分,蝙蝠血绘成的法阵用于沟通冥界,符箓却可以跟踪灵体。 我用手指着马上要消失在夜色中的符火,焦急的说快点跟上去。 第七章 孤儿院 李智开车,车速不快,追着前面飘忽的符火。我在后排喘息不定,用极为虚弱的语气跟他们讲了下刚才看到的记忆碎片,然后就躺在竹子怀里装死。 其实也不是魂引术给我身体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那种极寒的冰冷感已经被夏日的温热和竹子怀抱的温暖所驱散,主要还是竹子怀里太舒服了,我的脸颊紧紧的贴着两团柔软,实在是不愿意起来。 可惜好日子总有到头的时候,强子忽然转过头对我说,别腻歪了,没吊事就赶紧起来,你那符火散了。 强子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一眼就看出来我是装的。 我爬起来跟着强子下车,符火已经飘散在夜空之中,我努力感知着天地间的灵,却发现已经没有任何感应了,不管是阴童弃灵,还是老师的亡灵都没有在天地间留下任何一丝波动。这片地方异常的祥和安静,静谧的有些诡异。 李智站在夜色里四面辨别了一下方向,忽然说道,这不是都江堰市孤儿院嘛? 我抬头向前望去,借着路灯昏黄色的灯光,一道被涂成黑色的铁门安静的矗立。透过铁门的缝隙再往院子里面看,左手边是一栋l型的大楼,楼高有五层的样子,从三层以上的高度开始浩浩荡荡的飘起大雾,把四层和五层埋在雾里,阻隔了街边的路灯,昏昏沉沉的看不真切。 右手边是一排低矮的平房,看起来有些陈旧,斑驳的墙面上有纵横交错的爬墙植物,看起来不像是爬山虎,却也不知道种类。和旁边的大楼一样,平房亦没有任何灯光和声音。整个孤儿院仿佛死去了一般,彻底被黑夜所吞噬。 我沉吟了一下说道,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先是第一个被害者龚德修,他的女儿于2005年走失,然后是今天魂引术看到的碎片,老师明显是被阴童弃灵所害,然后是现在,符火把我们引到这孤儿院,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与孩子有关。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家孤儿院有问题。 李智说,这家孤儿院建于2000年左右,虽然名字叫社会福利院,但听说建设资金百分之八十都来自于一个姓刘的港商,属于政府民间集资共建的项目。这刘姓港商是cd著名的商人,身上的荣誉光环一层一层的,还是人大代表。这几年投资了很多慈善公益项目,却从来没有做过大规模宣传,属于低调做事,不图名利的一类,在民间颇有口碑。 我点点头,这姓刘的商人我也有所耳闻,原名叫刘向荣,在cd商报等一些报刊杂志上经常有关于他的文章。我问李智,你们警方能不能查一查这个刘向荣的详细背景资料?李智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也得明天了。 强子问,现在怎么办? 我看着孤儿院的高墙说,我倒是想进去调查一番,不过看这墙的高度足有三米,鬼知道一个孤儿院干嘛修的跟监狱一样,想进也进不去呀。 强子嘿嘿一笑,也不搭话,朝着高墙慢慢的助跑过去,待到还有五米左右的距离,陡然加速,他的身影在我的视野里留下一道微微的残影,只见他左右**替一蹬,人已经在墙头上站稳了。 我修习巫术以来,身体日渐强壮,但自问还做不到强子的水平,想不到修体篇的体术竟然如此强悍,我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之后要好好的研习一下。 李智也属于体能强健的一类,听他说他在警校的时候参加铁人三项得过冠军,他也不甘示弱,跃起后拉住强子的手臂,也上了墙头。 剩下竹子就好办了,我在下面把竹子托起,两个人在上面拉住,竹子体重不过一百多一点,两个壮汉很轻松就把她拉了上去。我紧随其后,四个人就这么进了孤儿院。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我做了个静音的手势,仔细去听,然后低声跟其他人说,这里很奇怪,夏末的夜晚,这里面连虫鸣都听不到,有古怪。其他人依言去听,果然万籁俱寂,这孤儿院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们的面前有个挺大的院子,院子中央有池塘和假山,围绕着假山有一些滑梯、攀登绳还有一些健身器材。我们顺着l型大楼的一楼走廊往里走,路过紧闭的门时,我都停下来,仔细的去听,经过这短时间的修行,我的五感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隔着厚厚的门依然可以清晰的听见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听着这些磨牙打鼾的声音,多少让我紧张的心情平静一些,至少这孤儿院有活物的。 一楼走廊走到头,在l型的拐角,有向上的楼梯。我们小心翼翼的往上走,微弱的脚步声在楼道里荡出回音。我们沿着二楼的走廊走了一个来回,这里跟一楼的结构一样,有些屋子里传出孩子门熟睡的喘息声,有些屋子却是空的,想来应该是教室或者办公室之类的地方。 三楼和二楼的情况一样,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倒了四楼,情况有了变化。上到四楼的走廊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通往五楼的楼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一道栅栏封死。栅栏中间留了一道铁门,上面挂着粗大的锁链,一把大锁把锁链扣死,已经可以看见斑驳的锈迹。我拿出手机往栅栏里面照,楼梯上布满了灰尘,似乎好久都没有人上去过了。 走廊里飘满了白色的雾,视线只能看到前方五米左右的距离。这让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寂静岭,那里也终年飘散着白色的雾气,从天空落下燃烧后的灰烬,一片死寂。从三楼到四楼,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真不知道这里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神奇景观。 我们一起往走廊的尽头走去,我走在前面,拉着竹子的手,跟在竹子后后面的是李智,强子走在最后。我同样在每一扇门前停下来,仔细去听门里的动静,奇怪的是这一层似乎都是空屋子,没有一间房门内有孩子的呼吸声。 走廊不长,很快走到了头,我回头小声跟竹子说,走吧回去吧。雾气似乎更浓了,我的眼前白茫茫一片,根本无法看到竹子的轮廓。 这时我发现了异常,竹子没有回应我的话,手上的感觉似乎也有点不对劲,我把牵着竹子的手举起来看,瞳孔瞬间放大,心脏好像被大锤狠狠的砸了一下,恐惧感像电流一样席卷了全身。 我手里拉着的根本不是少女柔软的躯干,而是一节木头,那木头上长满了细密的苔藓,粗粗的摸上去,与人的肌肤有几分相似。 我明明一直牵着竹子的手,怎么变成一截木头了? 这时李智和强子走到了我的身边,我听到李智小声的嘟囔着,这雾好像越来越大了。 我顾不得其他,拉住他俩问,你们看见竹子了吗? 强子这才发现竹子不见了,反问到,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我把木头举起来给他们看,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拉着的就是这块木头了。 三个大男人相视无言,虽然夜色漆黑如墨,我们依然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到对方心中的恐惧。李智扶着墙说,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一个大活人怎么变成了一截木头,搞的我现在腿都软了。 强子说我一直在最后面,根本没看见竹子往回走,难不成她凭空消失了?你不是一直拉着她吗?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的五感绝对强于常人,就算刚才把绝大部分精力放在倾听房间动静上,也能模糊的感觉到竹子一直跟着我。我仔细回想刚才的经过,真的不知道竹子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正在我回想的时候,走廊那边传来吱呀一声。好像生锈的铁门被人缓缓的拉开。我把木头丢在一边,朝楼梯口跑去,心里猫抓一样急躁。 五步并作三步,拨开浓浓的雾气,我看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锁链和铁锁已经不见了,栅栏中间的铁门敞开着,在手机电筒微弱的光芒下,台阶上赫然有一排脚印。由于台阶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所以脚印异常清晰,看那大小和形状,正是竹子脚上的女式运动鞋。 李智和强子也看到了脚印,李智说了一声还等什么?就准备往五楼走。我拦住他说,今天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已经不是人为可以解释的了。咱们四个今天不能都折在这里,你是警察,也是个普通人,我跟强子都是老师亲传的弟子,多少有些自保的手段。你不要上去了,如果我们今天有什么不测,明天白天的时候,就靠你来救我们了。 李智还想说点什么,我按住他的肩膀,冲他重重的点点头。他看我态度坚决,便不再争辩,只说今晚会守在孤儿院门口,如果天亮还见不到人,就回去喊人,掘地三尺也要把我们找出来。 我和强子这才上楼,刚走出五六级台阶,再往回看已经看不到李智的身影了,他的手电光在浓雾中闪烁,好像马上就要熄灭了一样。我定了定神,沿着楼梯继续往上,可是就在我们踏上五楼的走廊时,竹子的脚印忽然消失了。 五楼走廊里依然是一层厚厚的灰尘,如果竹子从五楼走过,没道理不留下脚印。这下,我心里彻底的慌了,脑子里一会是竹子巧笑嫣然的样子,一会是老师血肉模糊的画面,杂七杂八的念头混在一起,我忽然意识到,我很有可能失去竹子了。一念至此,额头上的冷汗立马渗了出来,我只觉得脖子被什么东子掐住了,连喘气都困难。 强子也看到了消失的脚印,他看到我的样子,赶紧安慰我说,竹子不会有事的,你不是会那个魂引术嘛,赶紧点张符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我说,引魂符只对灵质有反应,竹子一个大活人是没办法追踪的。但是嘴上这么说着,我还是从兜里掏出一张引魂符,哪怕一丁点希望也比绝望好。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引魂符竟然真的有了反应,符纸燃烧后,在半空中形成一小团苍蓝色的火焰,说明这里有灵质留下的痕迹。 我们跟着飘忽的符火往走廊深处走去,我边走边试着沟通豆浆,可是这个灵智未开的家伙好像在玉佩中睡死了过去,无论我怎么喊她都没有反映。 我们走到五楼走廊的尽头,趴在半人高的水泥护墙上往外看,符火越过护墙往浓雾的更远处飘去,我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符火上,忽然,蓝色的火光映衬下,我看到一扇破旧的木门!在那与五楼平齐的半空中,走廊往外延伸大概十米的虚空之上,浓雾的深处,突兀的出现了一道木门,一道悬空的木门。符火在木门上跳跃了几下,似乎想要进到门里面去,然后咻的熄灭了。 我问强子,看到了吗?强子说看到了,半空中有一扇门。 两个人都看到了,说明不是幻觉。我咬咬牙,跳到了水泥护墙上。强子惊呼道,你疯了,这里可是五楼。 我没疯,只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可以过去,一定可以过去,我要过去找到竹子。 在心中执念的支撑下,我咬咬牙,伸出脚尖,在脚下的迷雾中寻找。一阵夜风吹过,我的身体一阵晃动,挂在五楼的护墙外面摇摇摆摆,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了。突然脚下有坚实的触感传来。我小心翼翼的把屁股挪下护墙,就这么站在了空中。 我回头冲强子笑着说,你看,有路的。 强子惊的眼睛都直了,说这么多年的物理算是白学了,不知道爱因斯坦他老人家看到以后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说完也学着我的样子从护墙里翻出来,站在了浓雾里。 我们一起往前摸索,很快摸到了木门。手电光的照映下,门上的原木色钢琴烤漆散发出幽幽的光泽,门的四角雕琢着精致的欧式花纹,看起来这扇门一定价格不菲。 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的转动,门应声开了。 我和强子走进了一间豪华却异常残破的卧室。有两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却不是浓雾,而是有明亮的月光照射进来,于是整间卧室都处在银白色的明亮光晕中。右手边一整面墙都做成了书架,只是已经坍塌了大半,好些书零零散散的落在四周,地面上有脏兮兮的摇晃木马,有脑袋分了家的布娃娃,墙面贴着镌刻了精致花纹的壁纸,大片大片的卷角发霉,一直延伸到对面阴暗的角落里,那里似乎有一张血迹斑斑的医疗床。 而卧室的正中间,有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欧式大床,床上五六个身体残缺的阴童正拥簇在竹子的怀里,正是我在老师通灵碎片中看到,杀害了老师的凶手。他们看到我和强子走进来,呲牙咧嘴的冲我们咆哮。 竹子并没有察觉,她正紧紧的拥抱着几个阴童,温柔的抚摸这他们的头发,眼神里尽是迷茫和安详。 依照除妖篇的记载,竹子的状态正是典型的被凶魂厉鬼所迷惑的样子,恐怕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怀里的到底是凶恶的阴童还是可爱的孩子了。 我手掐法诀,调动全身巫力喝道,巫祖神威,九天悬雷,慈悲降世,妖邪退散,开!随着我的一声叱咤,周身巫力呈爆炸式四散冲击,床上的阴童如遭雷击,历啸着四散开。竹子也在冲击波及的范围之内,眼神重复清明,她抬头看着周身的景象,满眼的迷惑之色,然后她看见了我,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竹子张开手,向我扑过来,一个阴童却突兀的出现在她的背后,一把拽住她的头发,把她拽的向后跌倒在床上。 我看的眼眶爆裂,右手燃起蓝色的火焰,朝抓着竹子头发的阴童打去,那阴童似乎对我用巫力燃起的火颇为忌惮,松开了竹子的头发,躲开了我的拳头。 我搂着竹子快速的后退,把竹子和强子都护在身后,嘴里喊着,快走啊。 却听见强子用比哭还难听的声音说,门,进来的门没有了。 第八章 阴童 我转头朝后看,那面光滑的墙面上,那里还有门的影子? 我心中一万只***奔腾而过,今天晚上诡异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已经不能用常理度之。房间阴暗的角落里逐渐露出阴童恐怖残缺的脸,看来今天晚上必须与他们狭路相逢了,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活。 我双手燃起苍蓝色火焰,昂首挺胸的挡在强子和竹子面前,满脑子都是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壮烈画面,仿佛下一秒,我的王霸之气测漏,自然阴灵退散,重现朗朗乾坤,清明日月。 只不过,阴童猛烈的攻势瞬间把我带回了冰冷的现实。 阴童畏惧我手上巫力燃烧的火焰,这火焰正是凶灵厉鬼的克星,只可惜我修为尚浅,两团巫火只能附着在手上,连发出两个火球都做不到。修体之术我又没来得及看,只能冲着四面八方扑上来的阴童胡乱的挥舞拳头,刚开始还左支右绌的勉强能挡下来,几分钟之后,身上的力气便逐渐耗尽了,手上的动作也就慢了下来。 一个阴童猛地朝我扑来,我挥起拳头打在它的身上,灵质本身没什么重量,这一拳直接把它打回了黑暗的阴影中。喘息未定,却听见竹子的惊叫,回头一看,两只阴童抓住了她的胳膊和腿,一下就把竹子拽倒在地,竹子看不见阴童的样貌,只能看见手臂上突兀出现的一个黑色的小手印。她用力的去拍打,却全部打在了自己的胳膊上,没有任何效果。我奋力燃起巫火,手上苍蓝色的火焰腾的升起一米多高,我扑到竹子身上,一下把拉住腿的阴童推开。巫火漫延到阴童的脸上,半边脸瞬间融化,那张残缺的脸显得更加扭曲和恐怖。 拉住竹子胳膊的阴童很是忌惮,自动松手,退回了黑暗中。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背上忽然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我右手往后挥舞,回头看见一个缝了一口尖锐牙齿的阴童手里举着刀,阴笑的退开,一双白色的眼珠子狠狠的盯着我。 竹子心疼的说,你背上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这些事情书写起来很长,其实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我顾不上背上的伤口,转头朝强子看去,正有三个阴童围绕着他,他的腿上,胸口,已经鲜血淋淋。 但是神奇的是,强子似乎能看见阴童,只见一个阴童从侧面扑过来,强子顺手抄起一把椅子砸过去,可惜椅子穿过阴童的身体,砸在了空气中。紧接着强子微微的闪躲,毫厘之间避让了过去,那阴童的手爪在强子胳膊上留下了三条血痕。 我冲强子喊,你能看见? 强子又躲过一个阴童的扑咬,说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 我说你太吊了。 巫术中并不是没有让普通人通灵看到灵质的办法,一来身边缺少施法的材料,二来需要法阵的辅助,三来我的境界也不足以驾驭这样的法咒。 我第一次恨自己弱小,身边是自己的兄弟和爱人,我却像一只无力的羔羊。我甚至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就这样冒冒失失的闯入了死地。 三只阴童同时向强子扑去,甚至有一只从天花板上俯冲而下,眼见强子避无可避,我嘶吼着疯狂燃烧巫力,苍蓝色的火焰弥漫开,形成一柱小小的火龙,在强子身边围绕。几只阴童无奈的褪去,这边竹子的头发又被阴暗中深处的手抓住,我连忙扑在竹子身上,不让她被拉走。巫火漫延,抓住竹子头发的手缩回阴影之中。 来回的奔波让我觉得十分的疲惫,竹子抱着我,隐隐带着哭泣的声音。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安慰道,没事别怕,咱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竹子点了点头,我能看见她眸子里溢满了泪水。 有什么办法? 持续的燃烧让我体内本就不多的巫力几乎消耗殆尽。我的背上又被抓出几道口子,我艰难的转过身,无力的挥舞这胳膊,把竹子紧紧的护在背后。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快想啊。 我在心里呐喊着,看过的咒语在我脑海中滚动,老师曾经用幽冥王不动法咒困住过了尘居的女鬼,可是等我刻画好法阵,恐怕我门三个人已经被阴童啃食的只剩白骨了。 强子用极其漂亮的姿势甩出一个鞭腿,却无法触碰到阴童的身体,阴童穿过强子的腿,从胯骨的部位撕下一块血肉。 御灵篇里多有献祭、驱使、攻击的法咒,可惜那些威力绝大的咒语需要高深的境界才能施展,以我目前聚灵的境界,只能施展一些像引魂术一样偏辅助的初级咒法。 强子闪过一次扑咬,一瘸一拐的在我身边坐下,说当初拜把子说但求同年同月死,没想到一语成谶了,怕是今天咱们走不出去了。 我心中一阵绝望,嘴上却习惯的打着屁说,谁要跟你这家伙死在一起? 五只阴童虎视眈眈的围了上来,我手上的巫火越来越暗淡,它们没有立刻扑上来,似乎在等最后一丝巫火熄灭,这寂静诡异的卧室,便将成为我们三人长眠的墓穴。 人被逼入死地的时候,往往会爆发出无限的潜能。面对死亡,这一刻我的头脑异常的清晰,千头万绪在我的脑海中被一一分类,从未如此的清晰明了。无数法咒滚动播放,我在心中寻找着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今天我们不会死在这里,我说道。谁说辅助性的法咒就没有作用?法咒用初级高级之分,但归根结底,使用的效果还要看施法的人。 如果时机掌握恰当,一个不起眼的小法咒,就能逆天! 我用手指尖蘸了蘸身上的血,在强子身上绘出一个简单的阵图,口里念到,黄泉胄甲,聚! 体内仅剩的巫力被瞬间抽空,一阵灰色的光芒覆盖在强子的身体表面,光芒隐隐流动,流线造型的战甲将强子的周身覆盖。我拍了拍强子的肩膀说,上吧,皮卡丘,弄死它们。 修体篇赋予了强子敏锐的灵识,让他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依然可以感知阴童的位置。黄泉胄甲亦是一种辅助性的法术,用巫力凝聚成战甲,为受术者提供保护。然而战甲此刻最大的作用,是让强子可以触碰灵体! 这些阴童除了样貌可憎之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本领,它们的武器不过是锋利的手爪和牙齿,而它们最大的依仗,不过是灵体可以对肉体造成伤害,肉体却无法触碰灵体。 旧书上对黄泉胄甲之术有小字的注释,该咒术可以有效的减少施术者受到的灵体攻击。我与死境中忽然想到,如果让强子穿上战甲,便有能力与阴童一战! 强子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的甲胄是拳套的样子,隐约能看见繁复的花纹。强子握了握拳,站在了我和竹子的面前。如果需要用拳脚挣求活命的机会,那人类绝对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弱小种族! 此刻的强子身披战甲,几如战神降世。 一只阴童贴着地面快速的向强子的脚踝抓去,被强子一个重踏,地面都隐隐有了裂纹。从我的视角看,这只可怜的阴童白色的眼珠子和舌头都被踩了出来,它凄厉的嚎叫着,扭曲的四肢在地板上狂乱的舞动,却始终无法挣脱。 另外几只阴童一起扑了上来,让我得以见识到修体之术的强悍。拳快如风,腿似闪电,强子在几只阴童的扑咬中辗转腾挪,动作如行云流水,拳脚相加之间,把扑上来的阴童重重的击飞。 我无力的靠着竹子的肩膀,强子挡在我门面前,身着黄泉胄甲,出手间矫若惊鸿,隐隐有风雷之声,敏锐的灵识没放过任何一个敢于进犯的阴童。 正在这时,我感觉胸口的玉佩有异动,一阵白光大胜,豆浆这家伙终于睡醒了,从玉佩里钻了出来。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主人深陷绝境的时候唤你不出,等到皮卡强大杀四方的时候,跑出来干嘛? 豆浆传递过来的信息似乎有些委屈,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意识,虽然感受到了我的召唤,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我无奈的摆摆手,豆浆绕着我跟竹子撒娇,这家伙好的没学会,油条那泼皮无赖的本事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看着她无辜的大眼睛,我心中的火气也消下去几分。 豆浆回过身来,跟强子一起面对阴童的攻击,浑身雪白的毛发炸起,一根根钢针一样竖着,身形仿佛大了好几圈。豆浆面对样貌恐怖的阴童,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反而面目狰狞的露出尖锐的獠牙,咬住一个阴童的脖子,来回的撕扯缠斗,不消片刻,就生生扯成了碎片,那阴童也就如烟雾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我仔细观察这豆浆的战斗,发现消散的阴童有一缕缕的灵被豆浆吸入体内。对人威胁极大的阴童弃灵,碰到豆浆这上古凶兽的灵体,竟然变成了滋阴壮阳的补药。我忽然想起来旧书上的一句话,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万物相生相克,不管是阴童还是豆浆,都受到天地法则的制约。巫族先祖发明各种各样的咒术,同样遵循了天地守恒的法则。 豆浆连续撕碎了三只阴童,周身光芒闪烁,其余的阴童终于露出畏惧的神色,纷纷退回到黑暗的角落中,消失了身影。 我们本来身处一间破旧的大卧室中,此时,地上的木马、散落的书页,都渐渐淡去。我定睛一看,我们周围哪里是什么卧室,正是孤儿院的楼顶,明亮的月色洒下来,可以看到远山朦胧的轮廓。 飘散的浓重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我趴在楼顶的边缘,看见孤儿院门口的路灯下,李智蹲在路边抽烟。 果然,哪里有悬空的门,我们更不可能踏着虚空走路,一切不过是阵法和幻术罢了。我的身后是五楼通往楼顶的门,被铁栏杆封起来,正中间的铁门,正是大雾弥漫中看到的四楼通往五楼的铁门。 我们靠在一起,强子点了一根烟递给我,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活着的感觉真好。 一直休息了半个小时,我们才互相掺扶着往楼下走,强子受伤比较重,阴童似乎对这个精力旺盛的家伙特别感兴趣。竹子脚腕上和胳膊上有一个紫色的小手印,由于皮下出血比较严重的原因,已经肿胀了起来,几乎走不了路了。 我身上的伤口倒是不深,主要集中在背上,巫术修行改变了我的体质,虽然伤口还在,却已经不怎么流血了。三个人里面就属我伤的最轻。但是我此时也不好过,巫力被抽空,那种虚脱感让我觉得浑身无力。竹子又把大部分的重量靠在了我的身上,鼻尖萦绕着少女幽幽的香味,臂弯有温软的触感,也不知道是到底是享受还是折磨。 走出孤儿院的大门,李智扔掉手中的烟头,把我们扶进车里。此时天色已经微微的亮了,朝阳从群山中露出一抹金色,我坐在车里,看着天边的云彩,疲惫感如潮水一般涌来。李智急促的询问着什么,我摆摆手,什么都不想说。强子说了一句送我去医院,然后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李智不再多问,载着我们朝医院驶去。 上药,包扎,我的整个胸口和后背都绕上了纱布,背上敷了药膏,传来丝丝的凉意。强子被裹得像木乃伊一样,还有心情跟我调笑。我拍了下他的背,说既然没事赶紧回家。强子疼的呲牙咧嘴说我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说你拉倒吧,别糟蹋香字和玉字了。 我着急回去真的不是不关心强子的伤,而是我要用巫族的医术为强子治疗,好让他好的快一点。 我们在医院开了一个短会,我简要的把昨晚的经历跟李智说了一遍,听的他啧啧称奇,看我的目光更带了几分敬意。 孤儿院绝对有问题,那么孤儿院的建造者港商刘向荣就一定有问题。阴童的样貌与死的时候相差不大,也就意味着有十几个或者几十个孩子被人用残忍的手段折磨至死。那么死去的孩子尸骨在哪里?据李智说,这几年相对太平,龚德修的女儿等寥寥个位数的失踪孩童,与阴童弃灵的数量相差甚远。为什么其他孩子的家人不报案?又是什么人用如此变态的手段虐杀孩子?养了如此多数量的阴童,其目的又是什么? 老师的死,孤儿院的幻术法阵,谜团已经浮出水面,却缺少一根把一切串起来的线。李智为我们办理了出院手续后就急匆匆的赶回警局,他负责查港商刘向荣的详细背景,还有最近几年儿童失踪案件的详细资料。 我把强子和竹子在了尘居安顿好,急匆匆的出门寻找材料。老师为我传承巫术的时候,每天要我泡的黑色汤水,我已经在书上找到出处,我把配方简化,只取其中止血生肌的部分调配,不知道比黑心医生开的几百块钱一支的药膏好多少倍。 强子一直睡到傍晚才醒,竹子腿脚不便,我没让她做饭,出门寻找材料的时候顺便买了肯德基全家桶,配上啤酒可乐,三个人好好体会了一下劫后余生的喜悦。 吃饱喝足,我为强子调配的药汤也已经熬好,强子骂骂咧咧的躺进浴缸,享受了一把和我当初一样的待遇。我也不管他,把他一个人扔在浴室。 回到酒吧的时候,竹子已经把满桌子残羹收拾好了。吧台上放了两杯酒,那是我自己调配的鸡尾酒,我给它取名叫寂寞,我记得竹子第一次来了尘居的时候,我就调了这酒给她喝。一晃已经三个多月了,我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竹子在身边的日子,老师的到来,打破了我们平静的生活,也给了我们生死相依的经历,那份依恋早已埋藏在心底,无法割舍。 竹子把酒向我推了推,我听到她喃喃的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就调一杯寂寞,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没有接话,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竹子似乎已有醉意,两团红晕映在她的脸颊上,在灯光之下,更显出几分妩媚。她用食指勾起我的下巴,我的眼神一下子对上竹子迷离的眸子,我听到竹子说,自从三个月前第一次来到你这里,我就被这里深深的吸引了,不光是这里的生活,更是因为这里的人哦。 看来今天晚上继续装傻是混不过去了,我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的说,竹子我是喜欢你的,非常非常喜欢,可是现在我似乎被卷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我有预感,了尘居平静的生活似乎要离我而去了。昨晚咱们一起经历生死,你消失的时候我才知道你究竟对我有多么重要,我根本不敢想象失去你以后我该如何生活。可是越是这样,我越不敢与你纠缠太深,如果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情,而我无法保护你的时候,该怎么办?如果因为我让你受到了伤害,我会内疚的疯掉,如果。。。。。。 竹子没有给我继续说完的机会,她抱住我,把嘴唇狠狠的印在我的嘴上,一头黑色的长发瀑布一样披散下来。 我最后一丝犹豫烟消云散,我伸出手,把怀里的温暖紧紧的抱住,如果注定没有明天,那就更该好好珍惜现在! 情根早已深种,只是人不自知。 第九章 线索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蹑手蹑脚的从竹子房间里溜出来的时候,还是被强子撞见了。这货背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竟然早早的爬起来晨练,导致我一出竹子的房门和他来了个对眼。强子说,哎呦呦霸道总裁上了美女下属的床哦?我说别扯犊子了,我一个养鸡专业户算哪门子霸道总裁。 打闹一番,我跟着强子开始学习修体术。强子这下得意的不得了,硬说是他先拜的师,让我喊他大师兄。 修体术以一篇纲要为基础,讲的是如何御灵化气,运气发力的法门。辅以拳、棍、刀三套体术,各自又有各自的要法口诀。随着不断的修行和锻炼,配合培元篇对身体素质的改造,人体的潜能会被彻底激发,力量、速度、爆发力等会成倍数增加。 不过说起来简单,真正练习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首先,纲要根本就是一篇古文,晦涩难懂。当初老师跟强子讲解的时候,是用白话文讲的精简的要点,强子转述给我,却始终感觉无法贯通,好像残缺了一点什么。研究了半天,也只能依葫芦画瓢的学着强子的动作打拳,完全不得要领。 不过想要拳法大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我也并不着急,两个人练得挥汗如雨,便停了下来。气息运转之下,身上的伤似乎也好了很多。 一天无事,我跟强子敲定了明天白天去孤儿院探查的计划。等到下午四点左右,李智风尘仆仆的来了。带来了刘向荣的详细资料和近几年来cd地区失踪儿童的名单。 刘向荣的资料在网上可以查到一部分,他原本是香港人,生于1963年,家里有兄弟姐妹一共六人,由于家中极度贫困,无法养活这么多孩子,14岁的刘向荣被送到内地深圳自谋生路。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刘向荣参军入伍,在著名的38军服役。1985年,22岁的刘向荣以cd空军干部的身份转业,并于次年加盟cd加州国际物业发展有限公司,任董事长。这家企业也是后来著名的会展国际集团旗下企业,为刘向荣打开了晋升的通道。现在,他是cd国际会展中心、九寨天堂国际会议度假中心的董事长。身具四川大学客座教授、人大代表、四川省优秀企业家等多重光环。 这些是明面的资料,公安部却对这位红顶商人早有关注。李智带来的资料显示,刘向荣其实是一名赌徒,早年在深圳打拼的时候,刘向荣就出没于深圳市的各大地下赌场,他在香港没有念过书,倒是把赌术和千术学了个通透,到深圳以后,靠着在香港学来的技术,和他一向不错的运气,快速的积累起原始资金。刘向荣没有拿着钱挥霍,而是用来打通人脉,收买关系,这也是无权无势的他能在38军平步青云的原因。 刘向荣加入会展集团之后,一方面继续向cd政商两届的高层行贿,另一方面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随着中国经济爆发性增长,旅游业等第三产业迎来高速发展时期,由刘向荣主导修建的多个旅游文化产业项目,为会展集团带来了丰厚的利润,也为cd的经济发展带来了诸多利益,这让刘向荣获得了政商两届高层的高度认可。2001年,刘向荣任会展国际集团董事长,他终于有机会在博彩业大展拳脚。相对于旅游业来讲,博彩业才是真正的一本万利的行业。截至到2008年,刘向荣领导的会展国际集团,在海外投资兴建来了多家赌场,并取得了澳门、迪拜、马尔代夫、雅蒲岛等多地的博彩业从业资格证书。会展集团就像一个吸血巨兽,从全世界各大赌博圣地源源不断的将赌徒们的血液输送回川。这是明面上的赌博产业,合理合法,公安部虽然一直关注着刘向荣的一举一动,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其实公安部盯着刘向荣,主要还是因为内地多家地下黑赌场的背后都有他的身影,这些个黑赌场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公安部打掉一个冒出来一个,其背后必定有手眼通天的人物支持。但是刘向荣做事一项谨慎,从来不留任何把柄,公安部找不到刘向荣开设黑赌场的具体证据,也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从刘向荣担任会展集团董事长以来,几乎每年都会有一笔慈善捐助,用于兴建希望小学和社会福利院,有些是以集团名义,有些是以刘向荣个人名义,奇怪的是这些捐助从来没有被大张旗鼓的宣传过,在网上几乎找不到关于刘向荣做慈善的宣传报道。一个嗜血成性的赌徒,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就算有心做慈善也一定会图个名声,刘向荣默不作声的建了这么多所希望小学和福利院,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至于近几年的失踪儿童,与龚德修家闺女的走失大同小异。有男孩有女孩,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只有六岁。从2000年开始,在公安机关报案备注的共有一十六名。不过这也仅仅是都江堰地区的走失儿童,如果算上cd地区的,那就远远不止这个数了。 我们做了种种的假设,都被自己一一推翻了。李智推测说刘向荣可能操纵着一个地下倒卖器官的黑色产业链,兴建这么多福利院和小学,不过是为他养肉猪打掩护而已。但是博彩业每年带来的纯利润少说都有十几个亿,而且都是合法收入,倒卖器官虽然暴利,但和博彩业相比,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还要担很大的法律风险,所以刘向荣倒卖人体器官的可能性不大。 强子脑洞大,说可能刘向荣秘密建了一个生物实验基地,正在研究生化病毒之类的东西,而我们看到的那些阴童,不过是他养的小白鼠而已。对于这个推测,我倒是有几分认同,不过要说一个成功的商人,社会金字塔最顶端的人,会计划毁灭世界,我是百分之二百不信的。 几个人研究了半天,也没什么有价值的推断,只好等明天再访孤儿院以后,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天色已晚,李智蹭了一顿晚饭,然后开车回去了。我继续研究《巫祖大威秘法九章》,不知不觉夜色已深。竹子不知道何时洗完了澡,换上一套黑色的性感睡衣,黑色蕾丝边的小短裤,完美的展现出长腿的妩媚曲线。她在我身边转了几个圈,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我身上上下游走,这一下我哪里还有心思读书,毫没尊严的随她回了房间。 一夜温存,各种不可描述的姿势都有,以我修习巫术的强悍体质,早上起来的时候竟然觉得两腿有点发软。 强子早在院子里打完了一套拳,看到我的样子摇头叹息道,温柔乡是英雄塚啊。 竹子吵着要跟着去,这回我说啥都不让了,让她老老实实的看家。于是国庆节的最后一天,我们一行三人又一次来到都江堰市社会福利院。 白天的孤儿院与晚上的孤儿院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大大小小的孩子在院子里面嬉戏打闹,有教室传来郎朗的读书声,有阿姨带着一群三四岁的小朋友在草地上做游戏,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 李智给门卫大爷出示了警官证,只说我们找院长有事,门卫大爷打了个电话,带着我们到假山旁边的一处长椅等候。门卫大爷告诉我们,院长此时不在孤儿院,出去办事去了,院长办公室也锁着门,让我们自己随便转转。 门卫大爷交代完注意事项后自顾自的回了门岗,那里传出收音机播放戏曲的声音。一群小孩子好奇的围着我们,嘻嘻哈哈的推嚷着,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大着胆子问我们是什么人,李智露出一个阳光帅气的笑容,说我们是警察叔叔哦。 小女孩说你们骗人,你们都没穿警服。 今天李智确实没穿警装,他是趁休假的世间和我们一起来孤儿院调查的。 我仔细观察着小女孩,她穿了一身颇为土气的衣服,衣摆绣着花边的那种,一看就知道是乡土作坊出产的廉价货。一张脸蛋倒是十分秀气,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充满了戒备。只可惜这女孩的腿先天畸形,左腿怪异的扭曲着,脚指尖向内撇,就像已经断掉了一样。如果不是因为残疾,这样灵秀的孩子又怎么会被家人抛弃? 我冲她招了招手,从兜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笑着跟她说,别怕,我们真的是警察,只不过今天休假,穿了便装。李智把警官证掏出来给小女孩看,小女孩有些犹豫的接过巧克力,站在了我面前。 其他孩子一看,全都围上来伸出手要吃的。可是我来之前急匆匆的没有准备,连这块巧克力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遗留在衣服兜里的。正在乱哄哄一片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你们都在干嘛呢,都回教室去。 孩子们哄的一下全散开了,刚才的小女孩慢慢的走到假山的另一边,伸出头偷偷看着我们。我抬头,看见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朝我们走过来,顶了一头卷发,满脸不耐烦的神色,孩子们跑开,离她远远的。 李智迎上去,问你是不是这里的院长? 胖妇女说不是,她只是这里的阿姨,负责照顾孩子们的生活起居。 我一听她不是院长,也就不再留心。李智继续与胖妇女交谈,他是警察,问话的水平要比我高的多,如果他都问不出有价值的线索,我就更没有办法了。 我看到躲在假山后面的小女孩,微笑着朝她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有一种灵秀之气,隐隐的吸引着我。 我在她身边坐下,由于刚才的一块巧克力,小女孩的戒备之色明显淡了。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叫莹莹。交谈中,我大概知道了莹莹的身世。 小女孩出生在川西大山深处的小村庄中,左腿先天残疾。小女孩出生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姐姐,她的爸爸妈妈看到生出来的又是个女孩,再加上她先天残疾,十分的不满意。后来她爸妈又生了一个女孩一个男孩,等到小女孩四岁的时候,贫困的家庭已经无力负担四个孩子的抚养费用。于是有一天,小女孩在奶奶的带领下来都江堰玩耍,被遗弃在人流嘈杂的车站。那时候小女孩才刚刚记事,她被好心人送到派出所,可是她对家的记忆就只有村口的一颗老蓉树。村的名字,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赶上那时候孤儿院刚刚建成,小女孩也就成了最早一批被收容的孩子。 我听的心里忿忿不平,也不知道多么狠心的父母才能抛弃自己的亲生女儿。我从未经历过贫穷,实在无法理解那种抛儿弃女的人的心态。 这时,我的脑海里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既然盈盈自孤儿院开院以来就住在这里,那么孤儿院的秘密她肯定多少知道一些,于是我试探的问到,这么多年以来,这个孤儿院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莹莹偏着头想了一下,用童稚的声音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大概的意思是孤儿院里住了一只怪物,叫任农,天黑了以后就会出来,专门吃小孩。如果有人在夜里大哭大闹就会把任农引来,把哭闹的小孩抓走吃掉。 我听了以后摇摇头,这明显是照顾小孩子的阿姨为了晚上能消停点,编出来吓唬孩子的。 莹莹见我不说话,便自顾自的说些孤儿院的生活琐事。我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想不明白刘向荣和孤儿院暗地里存在怎么样的联系。耳边飘过莹莹断断续续的话语,忽然,有几个词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蹲下来抓住莹莹的肩膀,颤巍巍的说,你刚才说的什么?再跟叔叔说一遍? 第十章 威胁 莹莹有点被我吓到了,我尽量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一些。我说很抱歉我刚才在想其他事情,莹莹你把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给叔叔听好不好? 莹莹点点头,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我从她的话里提炼出一些很重要的信息,孤儿院建成这么多年以来,最大的一批孩子已经到了该上高中的年纪,然而孤儿院并不负担孩子们小学教育之外的学业费用,也就是说,如果孩子们小学毕业,想要继续读初中的话,就必须有人捐助。莹莹同期的孩子,有比她大的,也有比她小的,有些身体健康的孩子早几年相继被人领养,也有一些孩子学习成绩不错,会被一个叫陈叔叔的人选中,送到外地的寄宿学校继续读书。最早的几年,陈叔叔每年会选十几个孩子,每年来领养的夫妇也很多,近几年来,这样继续读书的机会却一年比一年少,每年只有一两个名额了,就连来办领养的夫妇都莫名其妙的少了。莹莹很怀念幼年时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但是那些外出读书,或者被领养走的孩子,不管走之前多么依依不舍,信誓旦旦的保证经常写信联系,走了以后皆音信全无。没有信笺,没有电话,没有任何消息。 这里面有问题! 首先,这家孤儿院是以刘向荣的个人名义捐赠建造的,那么如果后期孩子们要继续学业,最大的捐助者应该还是刘向荣,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陈叔叔,很可能是刘向荣的人。再有,为什么几年前有大量的孩子有读书的机会,而近几年每年却只有一两个人可以继续学业?刘向荣的生意越做越大,经济上不会存在问题,唯一的解释就是,刘向荣已经不再需要这些孩子了。最后一点,我绝对不信早年在一起抱团取暖的孩子能走的如此绝情,竟然一封信也不寄回来,一个人两个人的还有可能,那么多孩子一封信也没有,这不正常,这些孩子是否已经没有办法寄出信了?他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想起那些恐怖的阴童,直觉告诉我,这些阴童与这间孤儿院一定有联系。 我找到李智和强子,把我听到的消息和推论讲给他们听。李智也告诉我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这间孤儿院的所有员工,都是在社会上雇佣的,并非政府调派而来,没有经过任何专业的正规培训,比如刚才那个一头卷毛的胖妇女,就是离这里不远的一个村子里雇来的。就连教孩子们读书的老师,也是附近小学的老师来做兼职。这些都是明显不符合政府对于社会福利机构的管理办法的。 从我们来到孤儿院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神秘的院长依然没有出现。我们又去门卫问,门卫大爷答复说已经打过电话了,院长正在回来的路上。 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上楼探查一番。三天前的夜晚,恐怖的孤儿院给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漂浮着茫茫白雾的四楼,竹子的莫名失踪,悬浮在半空中的门,站在白天的阳光下回想起这些诡异的场景,仍然会觉得浑身发冷。那鬼境如此逼真,究竟是阴童们制造的梦魇,还是其他高人布下的幻术法阵,我翻遍旧书,试图找到相关的记载,然而巫术并不以制造幻境为长,在咒术篇中虽然有关于幻术的浅要记载,巫族先贤们却没有进行深入的研究。 上到四楼,并没有看见那天晚上看到的,封了整个走廊的铁栏杆,四楼通往五楼的楼道一切正常。我们继续往上走,五楼的房间多是空着的,打头的几间屋子里面杂七杂八的堆着破旧的桌椅床板,看样子是用来当杂货间了。放着钢琴乐器的应该是音乐教室,堆了画板和石膏人像的应该是美术教室,这所孤儿院倒是配置齐全。 五楼还可以往上走,就到了楼顶,转过楼梯的转角,就可以看见那扇熟悉的铁栏杆。此时被铁链子和一把大锁锁死,三天前我们走下来的时候,这里没有上锁,也不知道后来是谁锁上的。不过看那锁的锈蚀程度,应该很久都没有人动过了。 忽然我注意到墙的拐角处,阴暗和光明交替的地方,似乎有人刻画了一个怪异的符号,有点像法阵,和巫族的法阵使用的是完全不同的语言符号,粗看上去,有点形似扭动的火焰,我也认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浅浅的映在白色的墙面上很不明显,如果不是光影的交替,很难被人发现。 我正在怪异符号前沉思,一个中年男子从楼梯口冒了出来。来人穿一件黄色的t恤,脚上的皮鞋显得很脏,鞋的边缘站了一圈黄泥,头发有些花白,脸上带着深深的戒备之色。 我们互相表明身份,来者正是这所孤儿院的院长,自称姓吴。他带我们回到一楼,院长办公室正在这里,离开之前,我偷偷用手机把怪异符号照了下来。 李智开门见山要求吴院长把最近五年以来被领养孩子的资料拿出来给我们看,还包括收养家庭的详细资料。吴院长根本不买账,他说你们连警服都没穿,我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警察,说不定连这本警官证都是假的。 吴院长要求我们去市政府拿到相关手续文件才可以调阅,两人争执几句,眼看这便有了几分火气。我赶忙把李智拉开,好言好语的跟吴院长说我们会办了手续以后再来,另外只需要问几个问题。吴院长点点头,看样子还是准备配合。 我问他为什么近几年来被收养的孩子,和被资助继续学业的孩子越来越少。 吴院长说早几年的时候因为穷,有很多身体完全健康的孩子被遗弃,孤儿院收养的孩子们,身体完全健康的占大多数,因此想要收养孩子的夫妇还是基本都可以找到符合他们要求的。近几年来随着经济条件的不断改善,身体健康的孩子已经很少被遗弃了,这孤儿院现在收养的有百分之七十都是身体有残疾的,也并不是想要来收养的夫妇少了,而是他们过来以后,找不到称心满意的,所以收养的少了。 我问他每年来捐助孩子上学的是什么人? 吴院长答,是社会上的一些爱心人士,但大部分人都是直接把钱打到指定的账户上,年年都来的是一个姓陈的商人,叫陈文志。只知道好像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这两年确实来的少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本身捐助这个事情就是全凭别人的爱心,就算这两年捐的少了,孤儿院也不能抓着别人去要不是? 我略微沉吟,虽然吴院长的解释好像合情合理,但我总觉的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像用圆规画圆的时候,手一抖画了一个突兀的尖角出来,有一种违和的感觉。但是我又找不到这个尖角再哪里,总也抓不住脑海里的那一丝不对劲。 我又问他为什么被领养走的孩子和外出上学的孩子都没有联系了? 吴院长说,有的,有人写信回来的,只不过孤儿院的管理机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考虑,禁止把信交到孩子们手上,都统一收集并销毁了。而且信的数量很少,国内的领养法规定了海外华侨和外籍人士具有优先领养权,国内能够获得领养资格的家庭少之又少,因此那些被领养的孩子现在早已散落在世界各地,通信不便,也就很少有人写信回来了。去外地上学的倒是经常有信寄回来,不过也被统一收走了。 李智插嘴问了一句,去外地上学的孩子都有哪些人?分别去了哪些学校?为什么没有再回来过? 吴院长冷笑着说,这个鬼地方,出都出去了,谁愿意再回来? 我们再继续追问,吴院长却不肯多说了,只让我们去民政局办理手续,他才肯把外出上学的孩子和被领养的孩子的资料给我们。 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我们三人从孤儿院出来,孩子们的嬉戏声被高墙隔绝,院里院外好像两个世界,虽然阳光灿烂,但我总觉得这个孤儿院被一团迷雾包围着,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们上了车,朝了尘居开过去。 李智把我们送到了尘居的门口便开车回去了,他要去办理调阅孤儿院资料的相关手续。我和强子进门,竹子迎面走过来,说有一个客人在等我。 我来到酒吧,看到一个黑衣的男子正在自斟自饮。他留了一头长发,眼睛被遮盖在刘海的阴影里,消瘦的脸颊透出冷峻的感觉。半敞着胸口的衬衫里,露出结实的肌肉,似乎还有一角纹身。 这个男子给我的第一个感觉,来者不善。 他转动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受人所托,来给你讲一个故事。说完顿了顿,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瞬间我特别的反感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是装b不打草稿。我用很不善的语气说,首先,跟别人说话之前你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不然显得很不礼貌,其次,我对你要说的故事不感兴趣,最后,你那杯威士忌是苏格兰纯麦芽酿造的,一百二一杯不还价。 男子嘿嘿的笑起来,笑声尖锐,就像用手指甲刮耳膜的声音。强子和我一个性格,他明显也对眼前的人十分反感,上去就抓住了男子的胳膊。 僵持了大概三秒钟,强子一脸凝重的放开手,退回我身边轻声说了两个字,高手。 那男子混不在意,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继续说道,有一天,有四个盲人坐在大树下乘凉,有个赶着大象的人从他们面前经过,赶象人喊,让一让,大象要过了。四个盲人商量,我们从来不知道大象长什么样子,不如我们摸一摸吧。赶象人同意了,把大象拴在树上,让四个盲人摸。第一个人摸到大象的鼻子,说大象就是一个弯弯的管子,第二个人摸到大象的尾巴,说不对,大象是一根绳子,第三个人摸到了大象的身体,他说大象是一堵墙,第四个人摸到了大象的腿,说你们说的都不对,大象是一根柱子。 边说着,边手舞足蹈比划着,学着四个不同人的腔调,尽显戏谑的神色。 我说盲人摸象的故事我听过,你是想说我现在像盲人一样,看不清事情的全部轮廓吗? 男子说,不,我想告诉你这个故事的结局。大象觉得四个人太吵,于是把他们都踩死了。说完,抬头用阴冷的目光看向我,那一瞬间,我觉得好像有一把利剑刺入了我的胸膛,整个人不经往后退了一步。男子看到我的反映,似乎非常满意,哈哈的狂笑起来。 我心中腾起怒火,问他你到底是谁? 他停止了笑声,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你只是一个在国企都混不下去的小职员,可怜巴巴的在乡下种地,如果你老老实实的种你的地,说不定还能好好的活着,如果你一定要去管不该你管的事情,说不定哪天就被人踩死了。 听到这里我心中已经十分恼怒,此人将我的背景调查的一清二楚,显然是敌非友。我用左手掐起法诀,灰黑的的巫力凝聚,便要给眼前之人下咒。 我说,我的确就是一个乡下种地的闲人,但是心中最不缺的就是血性,你想拿捏我,准备好用你的命来试试。 黑衣男子刷的一下站起来,伸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虽然身体素质比以前大为提高,这一下还是没能躲过去。强子比我反应速度更快,高鞭腿直接踢向黑衣男子的脑袋。那人用手臂挡下强子的鞭腿,反手一掌击在强子的肩膀上,强子便像炮弹一样被弹开,撞在吧台上,把实木做的吧台撞凹了进去。 我想拉开他掐住我脖子的手,那手上的力度极大,像铁钳子一样,掐的我喘不过气。我左手递出,把巫力汇成的咒符印在男子的胸口,这是咒符算是诅咒类的一系,种咒者会鼻歪眼斜,浑身无力,瘫倒在地,就像中风一样。 然而剧情并没有按照写好的剧本发展。黑衣男子身上的纹身微微亮起,发出白色的柔和光芒,我手上疯狂汇聚的巫力被全部粉碎。男子低头看了看我印在他胸口的手,抬起头阴森的笑了。他用用空闲的手抓住我的左胳膊,一提一扯,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我的左手便无力的垂下去,在空中飘荡,看样子好像是断了。 强子又冲上来,黑衣男子仅用一只左手便挡住了强子狂风骤雨的进攻,两招之后,强子又被一脚踢了出去。黑衣男子把我抓到眼前,阴冷的眸子里满是戾气,我被掐脸色绯红,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虽然视线模糊,但是我毫不示弱的瞪着对方。 我听到男子说,就凭你的微末道行,还想跟我斗?你得了哪里的传承?银夏文家?龙虎山的天师道?还是昭通的猎魂术?不管你是谁家的弟子,在四川这一亩三分地,我要你死,你就活不成。 说完,随手一甩,我被扔出去,刚好挡在强子冲过来的路上,两个人重新摔在地上,乒乒乓乓的带倒一片桌椅。 竹子听到动静冲了进来,拿着一把西餐刀,刀尖对准黑衣男子。我想把竹子拉到身后,对付这样的人,就算手里拿着枪也未必管用。可是刚站起来,左臂就传来一阵剧痛,令我只能勉强扶着竹子站立。 黑衣男子无所谓的甩了甩手,然后把手插回兜里,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动手了。 他转身朝酒吧的门口走去,空中飘来他沙哑的嗓音,这是我对你们的第一次警告,下一次就没有这么温柔了。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酒吧们外。 竹子扶着我开始轻声的惙泣,我看着一地的狼藉,心里忽然涌出对力量无比的渴望。 第十一章 决心 强子来的时候把车停在了了尘居下面的路边,有一处空地,被当成了天然的停车场,所以我们去医院的时候非常方便,竹子开着车,一会就到了。 好像自从我修习巫术以来,就与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这才刚出院没几天,就又回来了。闻着医院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看着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我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来一首歌,常回家看看。 我的胳膊没断,只是脱臼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帮我正骨之后,左臂也就活动自如了。多亏了我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好太多,如果换成普通人被黑衣男子这么一折,这胳膊多半也就废了。 身上的伤不重,但经过和黑衣男子的交手,对我心灵的打击着实沉重。我第一次如此渴求得到力量,我不想再有第二次被人掐住脖子威胁的经历,更不想懦弱的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我不知道老师留给我的究竟是沉重的命运还是无尽的财富,我只知道巫术修行是我变强大的唯一途径,我会在这条路上坚定的走下去,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我也义无反顾。 那天晚上,我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命运大手又把我向前推了推,于是我站在了黑暗悬崖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万劫不复。 我坐在医疗室惨白的灯光下,回想起黑衣男子在我耳边说的话,银夏文家,龙虎山的天师道,昭通的猎魂术。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终于向我展现了冰山一角,尽管管中窥豹,依然让我得以看见一个巨大的轮廓。修习巫术的短短一个多月时间,我人生前20年建立的世界观彻底崩塌,我想起老师说过的话,他说我们应该对这个世界的力量抱有敬畏,所有未知都是巨大的宝藏,如果你拥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随意的撷取。想来也是,既然巫术存在,那么奇门遁甲、天师符箓便皆可存在,科学不过是块遮羞布,把人类对未知的恐惧遮住,于是人们幸福的活着,不敢去探寻另一个世界。 至于黑衣男子的恐吓,偏偏我是个执拗的性子,只要我认定的事情,不在南墙上撞的头破血流是不会放手的。所以,去他妈的,老师的仇我一定要报,他的恐吓让我更加确定调查的方向是正确的。 回到了尘居已经是深夜,哄着竹子先睡,我和强子却没有一点睡意。一种巨大的压力压迫着我们的神经,我们必须变得更强大,刻不容缓。 其实按照旧书中所说,我修行的速度已经极快,培元篇中有明确记载,巫族的天才从接触巫术到聚灵成功,少说要一年时间,而聚灵到预思,则需要至少三年。这还只是按部就班的修习,如果遇到什么修行的瓶颈或者难题,说不定进境会停滞不前,就拿老师来说,穷尽一生精力,也不过是处在丹心境界。 而我,仆一接触巫术,就在老师的帮助下直接聚灵。按照培元篇的说明,从聚灵到预思就是一个不断纳灵入体,改善身体结构的过程。等到将身体锻造成一个容纳和驱使巫力的巨大容器后,就可以用庞大的巫力冲击脑府,以巫力贯穿大脑的108个要穴,便可达到预思境界。预思境界与聚灵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可以外放巫力,如驱臂指,可以以巫力隔空御物。老师第一次在酒吧展现神奇妙法的时候,隔门开锁,隔空移动桌椅,便是预思境界巫力外放的基础应用。 脑府被巫力贯通之后,于修行更有种种神奇的妙用,以后还会细说。 我与强子反复讨论,把这件事情的脉络整理清楚,并制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和对付黑衣男子等神秘势力的办法。直到后半夜,强子在酒吧的沙发上沉沉的睡去,我拿出旧书,再一次认真的研读培元篇,结合这几次险死还生的经验,继续修行。 不久,我进入灵魂漂浮的状态,虽然身体已经沉眠,但我的精神却异常的清醒,我感知着天地间的灵,控制他们融入我的身体中。 这几次,无论是施展唤灵术,还是孤儿院苦战,每一次都会把我积攒的巫力消耗一空,反复的消耗和凝聚,无形中让我的的修习进程大大的加快了,体内巫力的厚度较刚刚聚灵时壮大了一倍有余,身体里也已经逐渐有了鼎炉的雏形。 一夜苦修,早晨起来感觉精神有点倦怠。强子起了大早,打了一套拳以后便出门去寻找施法材料。我们计划用利用老师传下的巫神笔,在了尘居刻画各式各样的法阵。旧书里符箓篇中记录了不少威力强大的阵法,有攻击型的,也有防御型的。由于阵法成后,可以引动天地之灵发动,对施术者的境界要求不高,但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施法材料却不容易凑齐。昨天晚上,我给强子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让他尽可能发动朋友,把这些材料找到。等到了尘居被我们改造成一个武装堡垒之后,黑衣男子再想进犯,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老师说过,不管什么样的力量,终究有其极限所在,黑衣男子身上的纹身,或许可以抵挡我临时施展的咒法,但是几个十几个攻击法阵一起发动,我就不信他还能挡得下来。 强子走后,我和竹子一起收拾酒吧,昨晚一地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都说那女搭配,干活不累,可是这一地残骸之中,空气却有几分凝重。我开着玩笑,尽量找一些轻松的话题和竹子聊天,竹子心不在焉的应着,忽然丢下手里的东西扑过来抱住了我。 她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她说你别查这个案子了,放手吧,放手好不好。 我抱着她,任凭她在我怀里哭泣。我也想放手,可是想到老师,想到那些可怜的孩子们,放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些阴童还要继续在人间徘徊,忍受着痛苦,变成四处游荡的怪物,如果不把真凶找出来,恐怕还会有更多的孩子遇害。 念念的小脑袋在酒吧门口露出来,油条兴奋的扑过去,小女孩发出咯咯的笑声。我拍了拍竹子的肩膀,说你看念念多可爱,你也给我生一个好不好? 竹子擦了擦眼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谁要给你生孩子。 我知道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一个优秀的女人知道当男人义无反顾的时候,不要去拖后腿。其实我心里已经止不住对竹子的愧疚,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相处在一起以后,已经不知道让她哭过多少回了。 念念和油条在院里里玩耍,我听到念念大声的喊,李叔叔好。李智来我这里几次,刚好碰到念念也在,她似乎对这个穿警服的帅气哥哥颇有好感,每次见到都会大声的问好。 李智拍了拍念念的脑袋,走进了酒吧。他坐在吧台前面,神情有些沮丧的说,给我来一杯酒,最烈的那种。 我给他倒了一杯伏特加,加了些冰块和可乐,李智也不说话,两三口就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 我问他,你昨天不是去办调阅手续了吗?有什么不顺利的吗? 李智颓然说道,有什么不顺利?根本就是什么都不顺利!我今天被上级领导约谈了,你老师被害的案子和龚德修被害的案子已经被移交,我以后不能负责了。听领导言外之意,上层有人施压,我如果再管下去,就是违背组织纪律了。 我听后良久不语。我抓住了一根绳,谁曾想到,绳子牵出来的竟是一个庞然大物,根本无力撼动。我能感觉到有人在暗处注视着我,满眼的不屑。 我拍了拍李智的肩膀,转身往外走去,后山的鸡鸭还没有喂,母鸡饿到了就不生蛋了。 李智在我背后高声的问,你不会放弃的,对不对? 我顿住了脚,门外的天光有些暗淡,四川的天气总是这样,阴沉沉的好像要滴出水来。我抬头去看天,老师的笑容好像浮现在那里,他看着我,仿佛也在问我的选择。 我缓缓的,仿佛对着自己的内心说道,我会给老师的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庞然大物怎样?阴云密布怎样?我既有巫术在身,终有一天,我要这魑魅魍魉都烟消云散! 第十二章 小丽 日子似乎又回到过去平静的生活,我每天喂鸡喂鸭,开门迎客,陪着五湖四海来的年轻人吹牛打屁,饮酒作乐。没有人的时候,就与竹子相互依偎,一起看紫坪铺水库飘起迷蒙的水雾,一起看日出日落和漫天星辰。看似平静和浪漫的日子,可是我的心没有一刻获得过安宁。 我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修行,就连和竹子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偶尔发呆,脑海里仔细揣摩着修行的种种妙法。 我无法忘记老师被害的样子,更无法忘记那些被加工成阴童弃灵的可怜孩子们。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孩念念时常跑来玩,我看着她天真可爱的样子,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她被人加工成阴童,该怎么办。 刚开始的几天,我总能感觉到一双阴冷的眸子在盯着我。我知道这是阴童背后的神秘势力在监视着我,只要我稍有异动,他们就会用雷霆手段致我于死地。于是我隐忍着,心中的紧迫感却越发强烈。 强子开始陆续把材料寄回来,感谢万能的网络,像乌鸦的尸体标本、人的头盖骨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竟然都能找到。我开始在了尘居布阵,符阵篇里但凡能施展的,材料齐全的法阵,我几乎全部临摹刻画了一遍。 竹子开始向我抗议,酒吧门口原本贝壳做成的五彩风铃,被换成了老鼠丑陋的头骨;吧台下面塞满了药水泡制的动物内脏;小院的墙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号和阵图;蜘蛛、蝎子等毒物昆虫被我养在小院的各个角落里面;一个双手换成了利刃的人偶傀儡立在酒吧的角落里,那里面塞了一颗牛的心脏,是我用巫族秘法制成的恶灵傀儡,只需我用巫力引动,它就会活过来,根据我的指示,对敌人进行疯狂的进攻。 了尘居在两个星期的时间里完全变了样子,不过这些令人不适的变化换来了数个法阵大成,我心中的不安终于有所减退。 我安慰竹子,总有一天我会把这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等到我揪出谋害老师的背后黑手,我们就可以继续过青山绿水的生活了。 就在一切都紧锣密鼓的进行时,一场偶然的邂逅,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 这一天,我拉着竹子的手在超市闲逛,碰到了孤儿院的吴院长。 他正在水产的摊子买鱼,我走上前的时候,他并没有察觉到。我说,吴院长今天中午准备吃鱼哇? 他条件反射一样答话,是啊,买条鱼吃。。。。。。 抬头看见我,瞳孔一下缩成了针尖状,转身便走,摊子上杀好的鱼也不要了。我在后面冷笑,拉着竹子的手站定,没有去追他,因为我已经驱使着豆浆趴在他的肩膀上了。 吴院长走出好远,四下里寻我不到,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又拿了几件商品,匆匆的跑去结账,然后走出超市的大门,推出一辆二八大梁自行车,飞快的骑走了。他始终不知道,我一直通过豆浆的视角注视着他。 我拉着竹子继续闲逛,不紧不慢了挑了些瓜果蔬菜,任由吴院长离去。 豆浆自上次与阴童一战之后,睡了好长的一觉,醒来后似乎灵智增长,对我发出的大部分指令,都可以做出正确的回应了。这一变化着实让我高兴了好久,不仅如此,豆浆开始对这个世界感兴趣,不像以前一样懵懵懂懂的跟在我身边,而是会跑出去满山遍野的玩。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挺担心,但是后来我发现只要我静下心去沟通,不管她跑得多远,我总能与她建立联系。有一次我获得了豆浆的视角,发现她竟然跑到了都江堰景区去了,离了尘居直线距离长达10公里,我心里着急让她赶紧回来,她听话的施法,一个闪烁间便回到了我的身边。看来,这也是她觉醒的技能之一。 此时豆浆跟着吴院长,我相当于在吴院长身上安装了一个摄像头,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逃不过我的掌控。 然而令我大跌眼镜的是,吴院长从超市出来以后,竟然去**去了。他提着一大包采购的商品,走进了一家叫芊芊玉手的按摩桑拿店,熟门熟路的与前台小妹打着招呼,我通过豆浆听到前台小妹热情的问,还安排八号小妹吧? 这斯看来还是个常客。 我和竹子已经坐上了往了尘居走的大巴,虽然肉体在大巴上,但心神全部沉浸在亮着暗红色灯光的小店中。屋里面白浪翻飞,莺燕声声,两具肉体相互撞击着,一片**的景象。我通过豆浆开了上帝视角,身临其境的感觉比3d环绕立体强多了。我第一次明白了街边捡到的小卡片上,蚂蚁上树、毒龙钻、大浪淘沙等等词语的具体含义,真是不看不知道,人类对于某方面的探知竟然如此具有想象力。 竹子用胳膊肘撞了撞我,说你猥琐的笑什么呢。我回过神,发现自己哈喇子都快掉到地上了,恐怕刚才的神态比猥琐的变态大叔强不到哪去。 我把头凑到竹子耳边,她以为我要说什么悄悄话给她,也往我这边偏了偏。我的鼻尖下,露出少女雪白的脖颈,伴随着一股幽幽的香味。猝不及防的,我伸出舌头飞快的舔了她的脖子一下。竹子如遭雷击,缩着脖子,脸色涨的绯红。我低声说,今晚给你表演节目。竹子问,什么节目?我说,蚂蚁上树、电光毒龙钻和大浪淘沙。竹子白了我一眼,说我才不要看呢。我伸出手偷偷的去掐她的腰,她赶忙把我的手拨开,嘴里低声啐道,讨厌,流氓。 我呵呵笑着把美人重新揽回怀里,视野又回到豆浆身上。可是吴院长战斗力也太差了,就我跟竹子调笑的功夫,竟然就完事了。 此时,他正靠在床头抽烟,八号小妹正在浴室冲洗下半身。我控制着豆浆在八号小妹身边转了一圈,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姑娘。身材不错,平坦的小腹上一丝赘肉也没有,脸蛋上虽然画着浓妆,依然难掩青涩。 我心里想着,这吴院长真是个禽兽,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挑年轻的小姑娘下手。我有些悻悻然,好戏还没看够,就已经草草的收场了。 我正想收回心神,却听到吴院长开口说话了。 小丽呀,我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叫小丽的八号妹子拿了块毛巾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净,回到床上依偎在吴院长怀里,也不说话。 吴院长又接着说,你弟弟今年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你也知道孤儿院是什么条件,你要为你们的将来想一想啊,你总不能当一辈子小姐吧?就算你愿意卖身供你弟弟上学,等你弟弟长大了,知道钱是怎么来的,你让他怎么面对你? 小丽缩在吴院长怀里轻声的说道,吴院长您是个好人,我,我只是个。。。。。。我配不上您。 听到这里我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原来这吴院长是想劝**从良呀。 吴院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你提的条件我不能答应。 小丽说,我知道你舍不得孤儿院的孩子们,你不愿意离开这里,可是如果我就这样跟了你,这个小城市,十个男人里面就有一个认识我,到时候,你怎么办? 吴院长心情似乎有些激动,他说你怕什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不就是一张结婚证的事情吗?我老婆走的早,我儿子小峰他又。。。。。。我现在就是个老鳏夫,我才不在乎,你只管安心的跟着我不就行了?你让我放下孤儿院跟你去别的城市生活,可是你知道小峰是什么情况,我现在看着这一群孩子,就跟看着小峰一样,你让我怎么走得了? 小丽不说话了,我能看见她脸上的犹豫,她用手抚摸着吴院长的胸膛,轻轻的说,你不是也说过,现在活的很累吗?你不是不想再做违背良心的事情了吗?你不是说不想再帮姓陈的和那个老道士办事了吗?不如一起走吧,换个地方,咱们重新开始。 我提起精神,没想到吴院长和小丽关系如此之深,看起来吴院长似乎把一些秘密跟小丽说过。 吴院长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掐灭,然后吐出一个烟圈,烟雾缭绕中,我听到他说道,我也不想啊,良心不安啊,前几天我做梦,梦到几个孩子围在我的床前,问我为什么把他们送走,我想醒过来,可是身体不受控制,怎么也醒不过来。后来终于醒了,一身一身的汗。可是,可是他们拿小峰和孤儿院威胁我啊,我没有办法啊,孤儿院离了他们根本开不下去,政府和社会上那一点补助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我找过出路了,可是没人愿意啊,或者根本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啊。那老道士,我见过他的手段。还有那个姓陈的,恐怕他们的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人。 竹子拉了拉我,我发现我已经不知不觉间到站了,我随着竹子下车,心神却仍在芊芊玉手按摩店的小房间里。 可惜吴院长和小丽聊起了别的话题,我也不能得到更有用的信息了。过了一会,吴院长把刚买的大包东西一股脑的塞给小丽,小丽推脱了几次,也就收下了。 我帮竹子把买来的东西提回了尘居,然后也不管竹子在背后问我要去哪里,就急匆匆的出门了。笑话,我还能告诉你我去找一个小姐去?不过,第一次去这种地方,想想,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呢。 不久之后,我坐在了芊芊玉手暗红色的房间里面,心里有几分忐忑。负责接待的服务生告诉我小丽正在上钟,要我等一会。我心里想到,人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果然如此,这小丽刚刚还在跟吴院长温存,转身就上了别人的床,可悲可叹。 我正在伤春悲秋,小丽进来了。她打量了我一下,开始脱衣服。我心里一下子冒出两个打架的小人,头上长着角的小人把背后长着翅膀的小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高声喊着,来都来了,好好体验一把吧。 眼看小丽双手背到后面,胸罩都已经松开了,我屁股点了火箭一样跳起来,按住她说,我不是来找乐子的,我只是来找你问几个问题的。 小丽抬头看了看我,然后伸出手来解我的腰带。 我赶紧用手抓住小丽不安分的手,认真而严肃的又说了一遍,请你把衣服穿好,我真的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 小丽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我吐出来两个字,有病! 我郁闷啊,这年头当个好人就这么难吗? 小丽转身想往外走,我急中生智说道,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在孤儿院? 小丽一怔,慌张的转过头问我,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是能帮你的人,我问你些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你弟弟有可能性命不保。此刻我觉得我有点像忽悠人上贼船的邪教组织头头。 小丽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阅人无数的缘故?)我看她深吸了两口气便平静了下来,看我的眼神变成了看路边抓住人就说你有血光之灾的算命老头。她朱唇轻启,这回说了五个字,你真的有病。 说着便要开门出去。 我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按住了房门,用极快的语速说道,那孤儿院吴院长多年来行不义之事,拿孤儿院的可怜孩子的命换自己孩子的命,如今孽缘深重,天劫已至,那些被害的孩子已经不能重入轮回,而是化作厉鬼,就要回孤儿院索命。如不破解,鬼童回来之时,住在孤儿院的人十死无生。 其实这些信息都是我从吴院长和小丽的对话中提取出来的,连蒙带猜带忽悠,还真让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在小丽看来,我一个陌生人自然是没可能知道这些辛密。我观察着小丽眼神中的变化,知道她已经信了七八分。 我继续说,我曾提点于吴院长,怎奈他受一个妖道的蛊惑,已经沉迷太深,回不了头了。最近他是不是经常被一些噩梦缠身?这就是那些鬼童即将回来的征兆。我实在不忍心孤儿院生灵涂炭,只得自己寻找开解之法,你若不想你的弟弟死于非命,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小丽松开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我把从他们谈话里听来的道士也搬了出来,由不得她不信。再加上牵扯到她的弟弟,心神慌乱之下,不信也得信了。 小丽说,大师,既然你如此神奇,那你说说我的名字和我弟弟的名字? 看来这小丫头年纪不大,鬼精灵一个。 我说,我又不是算命的,我怎么会知道?看来你还是不信我,你想想,我又不认识你,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一不要图财,二不图色,几个问题而已,你如实回答说不定就可以解救孤儿院无数可怜的孩子,你如果还不信,也罢也罢,那些孩子命中该有此劫。 说罢,作势往外走。 小丽应该是在心中权衡了利弊,这种事情,信了比不信强。她拉住我说,大师你问吧,我一定如实回答。 我故作高深状说,先说说你跟你弟弟是怎么回事?你弟弟为什么在孤儿院?你和吴院长是什么关系? 小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们就是这附近村子的农民,前几年我爸爸进城打工,摔断了两条腿,工地的包工头赔了五万块钱,就再也不管了。这两年家里的开销和我爸爸的医药费把这五万块钱花的干干净净,我妈妈没办法,学别人上山采药,去年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下来,也没了。那时候家里穷的,弟弟马上要上学,可是饭都吃不上,要不是靠着邻居接济和政府的一点低保补贴,恐怕都活不下来。去年我高中毕业,只能出来打工,可是在饭店当服务员,根本不够家里的开销,糊里糊涂的就入了行。刚入行的时候就认识了吴院长,他是个好人,我有一次实在憋不住了,就哭着跟他说了我家里的事情,他违规帮我弟弟办了手续,把我弟弟接到孤儿院抚养,连上小学的钱也不用我们家出了。后来相处久了,他说让我从良跟了他,可是我家都这样了,怎么能拖累他?况且我还是个出来卖的,就更不能答应他了。 小丽断断续续的把这些事情说完,与我得到的信息所推测的基本一致,看来她应该不会说假话骗我。于是我接着问,吴院长家的孩子,叫小峰的那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丽说,小峰是个可怜的孩子,四岁的时候就被查出来得了尿毒症,吴院长老婆跟着就没了,听说是精神出了问题,跳楼自杀了。后来碰到了一个姓陈的房地产商,在这个陈老板的介绍下,好像是有一个大集团的老总给了吴院长一笔慈善捐助,还把小峰接到国外去接受治疗,还捐钱建了一个孤儿院,就让吴院长帮忙管理。最早出国的时候,说是能治好,可是一直到现在,还是等不到合适的肾,只能靠透析活着。吴院长每年出国看一次小峰,听说状况一天比一天差了。 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八年的治疗费用对于普通人来讲已是天文数字,他们把小峰接到国外去治疗,不过是为了掌控吴院长,方便为他们办事罢了。 接下来,我问到了核心的问题,吴院长是怎么认识那个妖道的? 这回小丽摇头说她也不清楚,只是听吴院长提起过两次,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道士,是陈老板带去的人,每年会去孤儿院盘桓几天,吴院长在五楼给他腾出来一个房间,他一般就待在房间里不出来,连吃饭都是吴院长送过去的。谁也不知道他在五楼的房间里面干什么,神神秘秘的。而且每次老道士住在孤儿院的几天,就会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比如说孤儿院会莫名其妙的飘起大雾,出了孤儿院的大门却一切正常。半夜会从屋顶传来小孩子的哭笑声,可是通往屋顶的大门是上了锁的,那上面根本没可能有人。甚至有一次吴院长在走廊里看见一只身上长满鳞片的狗,鳞片跟鱼鳞一样,把吴院长吓坏了。 末了,小丽又加了一句,这些都是吴院长说给我听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大师,你说这些奇怪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我说,现在还不能做出推断,但是可以肯定那个妖道不是什么好人。 随后我又问了吴院长送走的孩子的去向。 这件事情涉及太深,小丽了解的就更少了,只知道每年陈老板选中的孩子里面,会有一些被带进一个神秘组织,吴院长也再也联系不上这些孩子。还有每年来领养孩子的华侨和外国夫妇,虽然手续、证明一切齐全,但是据吴院长说,那些人根本不像是来领养孩子的,有些人太年轻,来的时候嘻哈打闹,就跟来旅游似的。有些人来就点个名,带着孩子就走,什么都不问。还有一对夫妻,几年之内来了两次,问起第一个孩子的境况,也不说,就让吴院长别多管闲事。 听到这里,我基本可以确定那些被做成阴童的孩子们的来源。恐怕不止都江堰这一所孤儿院,刘向荣捐赠的其他孤儿院和小学,也应该存在着同样的事情。 那么把这些孩子残忍杀害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凶手究竟是神秘道士还是刘向荣?又是谁指使阴童杀害了牟夕老师呢? 我站在按摩店外面的阳光下,觉得浑身发冷,我想起老师遗书里面的一句话,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第十三章 追查 豆浆继续跟在吴院长的身边,我从按摩店出来的时候,吴院长已经骑着他的大二八晃悠回家了。 我一边往了尘居的方向走,一边关注这吴院长的一举一动。他的家住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房子是上世纪70年代的样子,楼高只有四层,墙面用红色的细沙石铺成,已经风化的退了颜色。楼道低矮而狭窄,堆放了好多杂物,本就不宽敞的走廊,显得更加阴暗。 吴院长在三楼的一处门前站定,拿出钥匙开了门进去。这是一间非常老旧的房子,构造和格局颇为不规则,进门左手边就是卫生间,地面全是水泥铺成的,粗大的管道就裸露在外面,已经能看见斑斑的锈迹;右手边正对厕所的门就是卧室,从门框上垂下一条白色的布帘,右下角绣着两只鸳鸯;往左边绕过卫生间有一条四米长的走廊,走到头就是厨房,用的还是很老式的灶台,一瓶液化气就放在灶台下面,灶台上到处都是油渍,汤汤水水和烂菜叶堆满了厨房的一角,水池里还有没洗的碗;走廊中间还开着一个门,看样子是次卧,里面堆了些杂物,看起来很久都没人住过了。 总之,吴院长的私人生活似乎并不如意,也难怪他如此急迫的想找一个小姐当老婆。 正对入户门的便是客厅了,窗户上拉着厚厚的窗帘,整个客厅显得压抑而阴暗。客厅的布局很怪,原本是电视墙的地方供奉了一个半米高的神龛,里面的神像我恰好认识,正是地藏王菩萨像。神龛前摆了供桌,左右两边点着两只红烛,桌上供奉了香炉和果盘,果盘里的水果还很新鲜,应该是时常更换的缘故。 我控制豆浆在客厅转了一圈,差点笑出声来,我发现这客厅都可以当各路神仙的会议室了。除了客厅正中的神龛,左边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耶稣像,一角的钉子上,还挂了一个十字架。客厅门框上插着艾草,沙发的一边挂着一串大蒜,而其他墙面上、窗户和门上,有黄纸道符,却明显是道家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吴院长究竟有多敬鬼神,或者做了太多亏心事,心虚至此,把各路神仙都请回了家。 吴院长进门以后,径自走到神龛前面,从香案的抽屉里抽出三根香点燃,冲着地藏王菩萨像恭敬的拜了三拜,嘴里念念有词的也听不清说的什么。把香插在香炉里,然后就瘫在了沙发上。 角落里的电视机亮起,吴院长换着台,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从吴院长家里应该也找不到其他线索了,豆浆已经出去的太久,我能感受到她向我反馈的信息,她觉得有些累了。 当然一个灵质体肯定不会觉得肉体上的疲惫,但是豆浆离我太远的时候,巫力无以为继,不能为豆浆提供供养,灵质体也会在天地间逐渐损耗,她就会觉得疲惫。只需要重新回到玉佩中,用巫力温养一段世间,她就能继续生龙活虎了。 于是我向豆浆发出信息,让她回到我身边来。豆浆在吴院长家的卧室打了个旋,就要施展空间闪烁的法术,正在这时,异变陡升。 窗户上、门上、墙的的黄纸道符同时亮起,一道道的漂浮在空中,无风自动,仔细去看,各张黄纸道符之间按照一种玄妙的顺序排列,自成阵法。豆浆消失的身影又在房间中突兀的出现,我心神与豆浆相连,能够感觉到豆浆似乎在施法时撞上了一堵墙,被弹了回来。道符产生的光芒,像针一样扎进豆浆的体内,让豆浆不停的哀号着。 我此时正在水库边慢慢悠悠的往回走,那种万千密集的小针,在体内肆意游走的感觉瞬间让我浑身颤粟,险些断掉与豆浆的联系。我稳定了一下心神,转身朝吴院长家跑去。 吴院长家中,豆浆发狂一样的冲撞着道符布成的光幕,根本不理会我发出的指令。豆浆雪白的灵体皮毛被光幕灼伤,留下一块一块斑驳的黑色。而那光幕似乎十分坚固,在豆浆的冲撞下稳固异常,金光似乎有越来越盛的趋势。 吴院长被吓得够呛,虽然他看不见豆浆,但是道符漂浮成阵他却看得见。豆浆的疯狂冲撞带起一阵阵阴风,桌子上的水杯,香案上的瓜果纷纷滚落在地。吴院长不明所以,只道有鬼物来他家中作祟,两腿抖的跟筛糠似的,面无人色。他跪在地藏王菩萨像前不停的磕头,过了一会,又跳起来把十字架举在胸口,蜷缩在角落里,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再也不敢动弹。 豆浆对道符组成的法阵毫没办法,灵质体被一层一层的剥落,飘散在天地间。我心中焦急万分,跑了一阵,忽然看见一辆出租车,头脑一热,什么也顾不上了,就伸开手拦在了出租车前面。 出租车发出尖锐的急刹车声音,在将将撞上我的时候停了下来。死机探出头大骂,我也不理会,拉开后座的门就上了车。伸手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扔给司机,嘴里说出吴院长家地址,让司机立即掉头前往。 旁边有人戳了戳我了胳膊,我转头一看,才发现车上原来还有一个美女乘客,秀气的柳叶眉蹙在一起,一头波浪卷发披散下来,皱眉瞪眼的样子别有一番风韵。 她有些不满的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没到地方呢。 我心中担心豆浆的安危,正焦急万分。方才跑动的时候为了提升速度,我用了九牛十力金刚咒,此咒可以使施术者的体能大幅提高,副作用也比较明显,此时我怒目圆睁,脸上一道道巫力符纹若隐若现,我转头跟美女说,我有急事,人命关天,不要碍事。 没想到话一出口,变成的咆哮声,正像金刚降世,怒目咆哮。美女被吓得不清,拉开车门飞快的跑掉了。司机一看我的样子,赶紧掉头,朝目的地驶去。这时我才发现,一个精致的女士包,落在了车上。 十分钟后,司机用最快的速度把我送到了吴院长家楼下,我提着女式包下了车,那司机跟躲瘟神一样,一溜烟不见了。 我冲到楼上,来到吴院长家门口,疯狂的拍打大门。可是吴院长好像被吓坏了,根本不敢来开门。我掏出巫神笔,在锁上画下法阵,咒语念动之间,锁头周围的木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随后,一脚把门踢开。 豆浆看见我进来,发出一阵悲鸣,此时她已经在金色光幕中萎靡不振,眼看就要散灵了。这道家法阵果然玄妙,威力如此之大,几乎把一个上古灵逼入死地。 我努力平静了一下心神,仔细的观察起这个法阵来。道家的力量体系与巫族截然不同,这个符阵金光四益,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然而我已经不是初涉阵法之术的菜鸟,前段时间我在了尘居布下大量法阵,于符阵一道颇有些研究。《巫族大威秘法九章》中,符阵一篇最是玄妙,布下的符阵可以自动引发天地之灵,让施术者可以以此为凭,战胜比他们强大的对手。然而符阵终究是死物,不管再怎么复杂玄妙,都有破解的办法。符阵篇中几乎对每一种阵法都列出了详细的破解之法,天地交而万物通,一法通则万法通,尽管道家法阵与巫族不同,但是经过我的仔细观察,发现这法阵正是按照四野十二星宫的顺序排列。 我拿出巫神笔,绕着法阵急走,连蒙带猜的的在法阵上急点。巫神笔笔尖与法阵交锋之时,传出铿锵的金属撞击之声。片刻后,一道道黑色巫力开始遍布法阵,细细密密的好像玻璃破碎的纹路。金色光幕暗淡下来,最终熄灭,那一张张道符,也在空气中化为灰烬。 豆浆摆脱桎梏,亲昵的蹭了蹭我的脸,然后钻进玉佩沉睡养伤去了。我摸了摸玉佩,一阵心疼。看向吴院长的眼神,也十分的不友善起来。 吴院长神情呆滞,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腿,手上拿着十字架,微微的颤抖,嘴里念念有词。我蹲在他面前,用手推了推他,他抬头看了看我,眼神里渐渐有了些神智,问我,怎么是你? 我心思一动,答道,不是我还能有谁?这种时候,你还能指望那个妖道过来救你? 吴院长伸出头四处看了看,发现已经风平浪静了,空中漂浮的道符和他认为的鬼物一起不见了踪影,于是慢慢从墙角站了起来。 我们在沙发上坐定,我又开始我忽悠人的本事。 你知道刚刚试图攻击的的是什么吗?我说。 吴院长弯下腰,用双手使劲揉了揉脸,摇了摇头。 我说,是一个小女孩化成的厉鬼,你看不见,但是我看得见,那个小鬼头盖骨被掀掉了,大脑就露在外面,里面爬满了蛆虫。太阳穴还被人拧进去两个粗大的螺钉,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前段时间龚德修的案子你知道吧?要不是刚才有道符法阵护着你,再加上我及时赶到,驱走了恶鬼,你现在死的跟龚德修一样惨。 吴院长抱住脑袋,一言不发。 我试探着问他,你知不知道那些被领养的孩子,还有被陈老板送走的孩子都去了哪里? 吴院长依然保持沉默。 我心头冒火,站立起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间接害死了多少孩子的无辜性命?你为了你自己的孩子小峰能够有钱治病,你为了一己私欲,又葬送了多少孩子?你以为你没有直接害死他们你就没有责任了?你以为他们还在哪里活着吗?我告诉你,他们死了,被你送进虎口的孩子们都死了!他们死了也得不到解脱,只能变成厉鬼在人间游荡,你以为刚才来找你的厉鬼被赶走就没事了?我告诉你,还有很多很多,他们会找到你的,每天都会纠缠你,找你索命!是你害死了他们!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抱着头的中年男子忽然哭起来,他歇斯底里的喊着,就是我,就是我害死了他们!可是我没办法,如果我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他们就不再捐助孤儿院了,也不再给小峰治病了,我真的没办法,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孩子,如果没有孤儿院,他们就是捡垃圾吃的乞丐,早晚有一天饿死在街边,连尸体都没有人管啊。。。。。。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小蝶对不起啊,你不要来找我了,我死了,孤儿院的孩子就没有人管了呀。 我不再说话,任凭吴院长哭喊。这个社会有光明就会有黑暗,那些寄生在黑暗里的怪物们,吞噬了多少人的骸骨;那些扭曲的、变态的阴影里,又埋葬了多少肮脏的秘密。如果我是吴院长,恐怕我也只能在深深的无奈和悔恨中走向毁灭。 哭了好一阵子,吴院长终于止住了哭泣,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可怜人罢了。真正的凶手,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道貌岸然的穿着人皮,在各大慈善晚会上出没,装出一副充满爱心的样子,其实已经腐朽到骨子里面了。 吴院长找了纸笔,在纸条上写下一个地址,又从抽屉茶几最下层的抽屉里翻出一把钥匙,郑重的交给我说,那天你们来孤儿院调查以后,我打电话给陈老板报了信,我对不起你们。纸条上是陈老板别墅的地址,钥匙是那个老道士每年来住的房间钥匙,他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去,钥匙是我偷偷留下的。至于其他的信息,我也不知道了。希望你能找到那些可怜的孩子们,给他们一个解脱。 我接过纸条和钥匙,走出了吴院长家。 第十四章 老道现身 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我应该刻苦修行,直到体内巫力凝聚浩大,形成鼎炉的雏形后,再做计较。到那时,身体素质又会有一个长足的飞跃,修体篇也应该已经入门,身上带好提前绘制的咒法符箓,做好万全准备,然后深入虎穴,一举将这个残害儿童的罪恶势力连根拔起,最后如英雄凯旋,迎接竹子甜美的拥抱。 可是我拿着孤儿院五楼房间的钥匙,心里猫抓一样痒痒,想去一窥究竟的心思,像种子发芽了一样,满山遍野的爬满了整个心房。 心里想着先回了尘居,可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往孤儿院走去。 我在孤儿院的五楼,找到了妖道每次来住的房间。站在墨绿色的防盗门前,我忽然有些犹疑,也不知道门后面等待我的会是什么。道家的法门变幻莫测,如果这门后果真有种种禁制,恐怕以我目前的境界,不好应付。 我将黄泉胄甲披挂在身上,又把九牛十力金刚咒念了一遍,汹涌澎湃的力量涌遍全身。接着我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引魂符,符火在空中跳动了两下便熄灭了,至少说明这门的背后没有凶煞鬼物。 然后我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的每一扇窗户都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所以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从门口涌进去的光线就像被黑暗吞没了一样,我花了好长时间才能看清屋子里的大概轮廓。 出乎意料的简单。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蒲团而已。 我试探着走进去,没有风火雷电,也没有机关陷阱,只有墙面上刻满的道符。不是那种画在黄纸上的,而是直接刻在墙面上的,整间房子四面墙还有天花板和地板上刻得全都是。由于光线很暗,必须凑近了仔细看才能看得见。 蒲团刚好位于房间的正中间,在这里,无数道符的曲线纵横交汇,形成法阵的中心,可惜我对道家的法阵完全不懂,也不知道这个庞大的复杂法阵的功用是什么。 研究了半天也研究不明白,我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我走到桌子前面,发现上面有一沓写满的东西的纸,和两只水笔。我把那沓纸拿起来翻了一下,上面好像是房间阵法的草图,全都是歪歪扭扭杂七杂八的草图,有一些文字杂乱的夹在中间,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什么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看起来都是些道家学说,我自然是搞不懂。 放下那沓草纸,我又把目光集中在那张床上。那是一张木床,床头刻着精细的浮雕,有神仙有仙女,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典故。床上铺了一层薄褥子,盖着很普通的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枕头压在上面。我细细的把床上摸了个遍,连被子里面也不放过,但是一无所获。 我直起身子,总觉得这个房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它太简单了,简单到让我觉得有一丝不和谐。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我又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把法阵中间的蒲团也翻了一下,什么也没有。 太奇怪了,那老道士每年在此居住数日,在房间里刻下如此复杂的法阵,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仔细思索着,总觉得所有思考的线索中缺少了重要的一环,究竟是什么呢? 我的目光在房间里游弋,忽然我看到了门后的一个垃圾筐,那里面静静的躺着两个空的矿泉水瓶。 水?我的眼睛亮了,我想到了这个房间的不协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其实我的潜意识里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我的大脑把这一点微小的细节自动的过滤了。 根据吴院长所说,老道士住在这里的时候,从不出房门,连吃饭都是有人送上来的。既然这道士没有辟五谷,那屎尿轮回之需总是要有的吧,总不能光吃不拉吧。既然他足不出户,那这所房间里面至少应该有个厕所! 换言之,这个房间应该有暗门! 我重新开始搜寻,把每一段墙都敲了一遍,果不其然,在床尾的那面墙上,传出了空心木板的声音。我在墙角找到了一个金属踏板,非常小,而且房间里光线太暗,如果不仔细寻找,很容易就忽略掉了。 我把踏板踩下去,咔嚓一声响动,把我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身子往前躬,做戒备状,却发现一块门板大小的白板突起在墙面之外。我伸手推了一下,很轻松的把这块暗门滑向一边。 暗门里面漆黑一片,我一时不敢冒进,那道士要说在房间里没布置机关陷阱还可以理解,这间如此隐蔽的暗门里,必定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妖道一定会小心防范。 我在墙面上寻了半天,却没发现灯的开关,难道这妖道都是摸黑上厕所的?我心理面暗想。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我放弃了寻找电灯开关的想法,只能默运巫力,让左手腾起一团苍蓝色的火焰。 这火焰不是很明亮,最主要的作用其实是震慑凶灵的,此时用来照明,倒也勉强。身上的黄泉甲胄还未消散,我借着苍焰微弱的亮光朝暗门里探去。 忽然,两点猩红色的火焰在黑暗中悠的亮起,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啸,那啸声中伴随着无尽的杀伐之音,直冲我的耳膜,在我的脑海里反复激荡,铿锵而鸣。一瞬间,我只觉得头晕目眩,视野一片模糊。就好像一颗炸弹在我耳边爆炸,而我柔弱的仿佛一片凋零的树叶,在爆炸的冲击波中粉身碎骨。 我被这声长啸震的坐倒在地上,口鼻中都有温润的液体流出,带着一股血的腥味,眼中尽是泪水。 我喘息着,努力把左手举高,苍焰的光晕下,一个狮首人身的怪物从暗门中飘然而出。这怪物身披战甲,五指是锋利的黝黑色刀锋,尖锐的倒刺从指尖延伸到手背,仿佛只要轻轻的一抓,就可以把我的心脏掏出来。那张狮首的怪脸上,四颗獠牙突起在唇外,折射出森然的光芒,两点猩红色的眸子,尽是暴虐和凶戾的神情。 还没等我喘出一口气,这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朝我的脑袋咬了下来。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能抬起手挡在眼前。 獠牙刺入动脉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却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喊杀之声。我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暗红色的天地间,大地上是纵横交错的龟裂,四处燃起战火,滚滚浓烟直冲霄汉。天空密布着乌云,从乌云的缝隙里投射出熔岩一样的红色光芒,偶尔有燃烧着火焰的巨大陨石从天空划落,坠向伤痕累累的大地。 天际传来的喊杀声逐渐清晰,黑色的兵锋朝我漫延过来,我的前方,一排身着黑色紧身铠甲的士兵挺直了长枪全力冲刺,我的背后,有银色的铠甲士兵举着大剑奔跑。喘息之间,两队士兵就已经兵锋交错。 锋线的最前排变成了巨大的绞肉机,长枪与巨剑相交,绽放出四射的火星。一名银色铠甲士兵的脖子被枪锋洞穿,飞溅的鲜血撒进暗红色的大地,可惜长枪被银色铠甲士兵的尸体牢牢抓住,让黑色紧身铠甲士兵抽不回来,另一名银色铠甲士兵挥舞着大剑,将这名黑色铠甲士兵的脑袋斩落。 我在兵锋中连滚带爬,可是身边全是人,他们红着眼,高声的喊着,在一起缠斗厮杀,不时有残肢断臂或者怒目圆睁的人头滚落在我身边。 忽然,大地开始颤动,我靠着一块岩石站起来,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战阵。他穿着黑色的甲胄,高达三米的壮硕身躯上,一颗狮首凛凛而威。他握着一柄和我身高相仿的巨型战刀,刀上已经淋满了残肢碎肉。他左突右撞,把银色铠甲士兵杀得七零八落。 那狮首人身的将军兵锋所指,竟然是我立身的岩石。他杀了过来,在战场上生生踩出一条鲜血淋漓的通道。他在我面前站定,巨刃横扫,我的周身便空出好大一片地方。 我抬头朝他看去,他正用两点猩红色的眸子注视着我,我与他对视,那眸子深邃而宁静,好像周身地狱般的修罗场皆与他无关。 我闭上眼睛,幽冥王不动心咒浮上心间,我暗诵咒法,再睁眼的时候,便回到了孤儿院五楼的房间里。 一切都不复存在,暗红色的大地,有陨石坠落的天空,鲜血与烟尘,狮首的将军,全都消失不见。杀伐声还在耳边回响,手上似乎还有血液温热的触感,他们就这么消失了,只有身上破碎的黄泉甲胄提醒着我,这间灰暗的房间才是真实的世界。 我重新燃烧苍焰,迈进了暗门里。迎面是一个洗手台,洗手台的上面一个巨大的狮首浮雕挂在墙上,正是幻境中看到的将军。 我缓缓的伸出手,触摸到雕像冰冷的石材。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从心底升起,这尊石雕头颅似乎随着我的血脉在跳动。我想起幻境中与狮首将军的对视,那双眸子与我相隔千年,却穿越时空,如此清晰的烙印在我的心间,再也无法抹去。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在我背后响起,你还真是命大,上古凶神的杀意都没能弄死你。 我心里一惊,丝毫不知道背后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我回头去看,房间阴暗的光影下,站着一个道士,一身月黄色道袍,交领右衽,两侧开衩,领口上绣着素色护领,一身穿着颇为讲究,手上拿了条雪白色的拂尘。一看之下,颇有名门大派的风范。 再看这道士的面容,黝黑的脸皮下,颧骨高耸,面颊精瘦,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出摄人的光芒。他桀桀的笑着,面上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我说,我命大的很,怎么会死在你的手里。 道士说,看来和刘家养的狗说的一样,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他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把被我翻乱的蒲团重新摆正,放回法阵的中心。我全身戒备着,默默的把黄泉甲胄重新召唤出来,穿在身上。 我厉声问他,我的老师是不是你害死的?那些无辜的孩子是不是被你做成了阴童? 道士在我身前五米处站定,抬头看着我说道,你说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头?他不是我杀死的,他想要把100多只鬼童全部送去往生,实力不济被鬼童反噬,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死了也活该。 我终于知道了老师的死因,心中愧疚之意大增,此时我已经从书中知道了传承法咒是要消耗施术着的生命力的,如果老师不是为了把巫术传承给我,又怎么会遭到阴童反噬,死于非命? 但是说到底,害死老师的罪魁祸首,还是制作阴童的人。我一定要眼前这个妖道偿命! 事情似乎已经逐渐明朗,祸首已经找到,但是又生出更多的谜团来。这个妖道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阴童?又为什么在孤儿院布下如此复杂的法阵?我与房间里那尊狮首石雕隐隐生出血脉相连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那幻境战场上狮首人身的将军又是谁? 想到这里,我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残害如此多的孩子?你在这件房间里捣什么鬼? 老道士又桀桀的笑了起来,他说,看来刘家养的狗去你那吓唬一通没什么效果呀,不过说到底,他和你们一样都是世俗里的人,下手多还是有所顾及。但是你今天遇见了我,我可不受世俗的约束,你一只蝼蚁敢如此质问我,你说我要不要把你捏死呢? 老道士的目光变得十分阴冷,黑暗中我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杀意。 他忽然举起手,左手掐着一张黄色的道符,一身道袍无风自动,嘴里念念有词。 我感觉身边的天地之灵开始疯狂的搅动,在我的头顶汇聚,我虽然不知道这道士要用什么手段攻击我,但是我知道攻击一定来自头顶。 我立即调动巫力,在头顶形成一层灰色的光幕,就在光幕形成的同时,风雷之声大作,几道胳膊粗细的雷电凭空生成,声势浩大的向我劈来,硬生生将我汇聚的光幕劈碎,直接打在我的身上。我遭受重击,一下子被击飞出去,黄泉甲胄尽皆破碎,身上的衣服焦黑一片,到处都是口子,皮肤散发出一阵阵烤肉的味道。 老道士也不知道修习道术有多少个年头了,其境界水平高出我太多太多,以我现在的实力,万万无法与之抗衡。 有细小的电流在我周身游走,浑身麻痹不已。我费劲力气才能站起身来,咬牙切齿的瞪着老道士。 老道士似乎有些诧异,说吃我一道天雷而不死,看来你还是有些本事。既然如此,你就再来试试五雷轰顶的滋味吧。 说罢,一口气抛出六张道符。 六张道符在空中金光大胜,小小的房间里出现了瑰丽的壮观景象,房顶已经看不见了,滚滚黑云在头顶翻滚,一道道银色的电龙在黑云中游走,阵法未成,其气势已经攀至顶峰。 一道雷电已经要了我半条命去,如今看着阵势,翻滚的雷电足以把这间房子夷为平地。如果真的打在我身上,我哪里还能有命在? 脑海中念头转动,既然防不下来,那便进攻!我就算是死,也要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我将身上的符箓全部洒出,两层灰色光幕护体,黄泉甲胄再次披挂全身。万千电芒中,四团火球凭空出现,攻向漂浮的道符;黑色的阴影覆盖在金色道符的光幕外面,那黑雾意味着腐朽,所触之物,会飞速的腐烂;密密麻麻的飞虫腾空而起,拇指大小的飞虫全部都是生食血肉的怪物,虫群向雷电深处的道士冲去。 我跟在飞虫后面,决然的冲向老道士。这一瞬间我手段尽出,境界不如你怎样,实力不如你又怎样,我的心中从来都不缺搏命的勇气,你既视我为蝼蚁,那就来试试你究竟能不能踩的死我! 老道士在雷云中漂浮,银色的电芒围绕,飘然若仙。我仿佛可以看见他嘴角轻蔑的笑。就在这一瞬间,五行雷阵发动了。 虫群在雷电中化为粉齑,老道士拂尘轻摆,数道粗大的电光直击我的前胸,两层护体光幕瞬间粉碎,黄泉胄甲抵抗了不到一秒之后也支离破碎。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再次被击飞,狠狠的撞在身后的墙上。 还好,四团巫火在腐蚀黑雾的帮助下成功突破道符金光的阻隔,将其中的四张道符燃成灰烬。五行雷阵就像被捅破了几个缺口,肆虐的雷电不受控制,在房间里纵横游走,床和桌子皆被粉碎。 再加上一部分雷电用来阻隔虫群,作用在我身上的伤害终究减弱了太多。 我吐出一口鲜血,浑身都是焦糊和鲜血,我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但是我意识到,我终究是活下来了。 雷云散去,房间里一片狼藉,墙上地上,布满了巨大的裂痕,墙面大片大片的脱落,一地的沙砾碎石。道家仙法果然玄妙,五行雷阵之威,乃至于斯。 老道士走到我面前。我嘿嘿的笑着,不时咳出一口血来,我说***的牛鼻子妖道,你不是想踩死我吗?可是老子还活着,哈哈,你弄不死我,总有一天老子要弄死你。 老道士并指如刀,掐了个法诀,我心中忽有警觉,一股强烈的冰冷杀意直指我的胸口。间不容发间我避了避,一柄暗红色的一尺小剑擦着我的心脏而过,洞穿了我的胸膛。 老道士操纵着暗红色小剑漂浮在他的身前,剑锋朝向我的额头。我听到老道士阴森森的说,你现在就是一条汪吠不止的狗,除了能叫两声,还能干什么?你已经为你今天死不了?我会用这柄剑把你扎成马蜂窝,我倒要看看,你的身子骨有没有你的嘴硬! 我突的往前挺了下身子,右手作势出拳,老道士吓了一跳,往后急退两步,凝神戒备。我哈哈的大笑起来,说看把你吓得,也不知道咱俩谁更像狗。 老道士脸上浮起怒色,吼道,你敢耍我!暗红色小剑横立,下一秒,恐怕我就要身首异处了。 第十五章 绝境 一个身影出现在已经严重变形的房间门口,他嘴里喊着,道长住手啊!我和老道士同时往后看,来人正是吴院长。 耳边听到走廊里,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有人厉声喝止,维持着秩序,刚才一番斗法,终究是动静太大了,引来人群围观。 老道士对于吴院长的打搅非常的不满意,他嘴里低声说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抬脚朝吴院长走去。 吴院长惊慌的后退,可是脚下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道士边走边掐了个法诀,吴院长好像被无形的绳子捆起来了一样,直挺挺的躺倒,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暗红色的小剑追随在老道士身后,我似乎与死神擦肩而过了,这是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我不能死在这里,老师的大仇未报,还有竹子在担心着我,在了尘居等我回家。我又怎么甘心死在一个妖道的手里? 我运起身上所剩无几的巫力,虚张声势的大喊,妖道看招。 一个虚影从我背后升起,黑色犹如实质般组成般的躯体。这是巫族的上古异神,当境界修为达到丹心后,可以以巫力塑体,召唤这上古异神为己所用。以我目前的境界,当然是无法施展这等咒术,只不过书上从未说过,以低境界施展高阶巫术会有什么不良后果,有一次我出于好奇,试着召唤,没想到还真的弄出一个虚影来,但是这个虚影连块石头都搬不起来,还让我体内的巫力被一次性的消耗一空。 老道士自然不知道虚实,黑色凝固,之躯几乎填满了整个房间。我控制虚影从虚空之中抽出一把黑色的大剑,一剑劈向老道士。就趁这个间隙,我提起全身的力气,一头撞向窗户上的玻璃。 老道士眼看黑影一剑劈向自己,连忙施了一个类似于金钟罩的法术,一个大钟一样的金色光幕把老道士笼罩在内。 黑影与金色光幕一触即碎,迎风散去。我也趁这个档口,跳到了五楼的半空中。 我在半空中回头,太阳已经沉没在地平线的下面,最后一丝光芒消逝,黑夜降临。风里面传来老道士的怒骂,我根本顾不上听他骂的什么,满脑子都是如何逃命的计较。 落地前的瞬间,虫群乍现,将我的冲击力缓冲掉大部分,我一个翻滚,卸掉最后一丝力道,丝毫不敢停留,面前就是孤儿院的高墙,我两步跨上墙头,惊喜的发现墙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我从墙上跃起,消失在树林的阴影深处。 我根本没敢走远,以我的身体状态,走不了几步就会命丧老道士的拂尘之下。 我选择了躲藏。 黑夜中的树林一片寂静,我两三下爬到一棵树上,在一个粗壮的三叉枝上站稳,巫力飘动间,便将身影融入了黑暗当中。 老师留下的书中各式咒语千奇百怪,大概可以分为几个大类,有诅咒类的,比如腐朽,中毒,虚弱等等效果;有身体强化类的,比如我往吴院长家跑的时候,用的九牛十力金刚咒;有召唤类的,刚才的虚影和虫群都属于这个范畴;有攻击型的,比如巫火咒等;再有就是辅助类型的,比如黄泉胄甲术,还有我现在用的暗影聚身术。 巫术博大精深,变幻万千,只要运用得当,一个不起眼的小咒术,也可以有逆天的效果。 就在我隐入阴影的瞬间,一道黄色的身影闪电般的略过我脚下的树。果然不出所料,老道士无声无息的追了上来,如果我刚才稍微慢一点,恐怕现在已经被暗红色小剑捅了个对穿。 老道士在林间来回穿梭,偶尔刮过草叶和树梢,会发出沙沙的响动,除此之外,便再无一点声音。 道家法术亦十分玄妙,不说此时老道士身上类似于御风之术的法术,单就他在我藏身的大树周围来回搜寻来讲,应该是用了某种秘法,锁定了我的所在。 只不过巫术同样神奇,更何况千年以来已经基本断了传承,更没有巫族子弟在世间行走,因此显得更为神秘。老道士不懂巫术,自然无从破解我的暗影聚身术。他虽然可以知道我的大概位置,但只要我小心隐藏,他一时半会还发现不了。 虽然知道前后的种种原因,但是一个强大的敌人在搜寻我的所在,这种感觉令我窒息。更有一次,老道士已经到了我藏身的树下,抬头看来,那一刻,我的呼吸都凝固了。 前后多次戏耍老道士,他的内心已经盛怒万分。明明实力要强大的多,却被他眼中的蝼蚁来回耍弄,搁谁也受不了。 我知道一旦我被发现,迎接我的必将是雷霆万钧的手段。我一向不相信我的运气,今天自交手以来,我凭借巫法的玄妙逃脱虎口已属万幸,下一次,我相信幸运女神应该不会再眷顾我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我和黑暗中的猎食者比拼着耐力,希望老道士可以放弃搜寻,让我逃出生天。 半个小时过去了,老道士似乎有些疲惫。他在离我不远的一小片空地略作休息,片刻之后,拂尘一甩,口里感叹,罢了罢了。说着,便翩然离去了。 我依然不敢有异动。我从太多了小说和电影里面看过这种桥段,敌人佯装离去,然后在附近埋伏,等到主角露头,再杀个回马枪。 夜还很漫长,我不信这妖道会就此放弃。 我稍微放松了一点身体,开始缓缓的凝聚巫力,并用医牍篇的秘法,促进伤口愈合。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树林里一片寂静。偶尔有虫鸣之声,在初秋的晚风中回荡。我下定心思,天亮之前是不打算挪窝了。管你走没走,反正,我不打算走了。 这是一场和时间比拼耐力的死亡游戏,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状态会逐渐恢复,生存的机会也会大大的增加。 我在阴影里回血,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忽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树林中回荡起来,正是那妖道。 臭小子,我知道你还藏在这里,你铁了心跟我玩捉迷藏是吗?老道我可没这个耐心陪你了。你不出来没关系,刘家的狗已经告诉了我你家在哪,是不是叫了尘居?哈哈,多可笑的名字。我去把你家的房子一把火烧了,顺便再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在那,也一并送他们归西。反正你早晚要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做伴的。 我一下子慌了。这妖道说的多半属实,他既然认识那天来的黑衣男子,自然可以通过他知道了尘居的位置。竹子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如果老道士先到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如果我出去,今晚这片树林多半就是我的墓地了。 该怎么办? 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划落,我终于有点明白老师所说的命运是什么意思,我本来有机会蛰伏修养,可是偏偏在超市碰见了吴院长。本以为豆浆跟踪一个凡人不会出现问题,万万没想到吴院长家竟然有道符禁制。恐怕我毁掉道符的时候,这妖道就已经察觉,这才把我堵在了孤儿院的五楼。 我奋力挣扎,手段用尽,可是终究被逼上了绝境。 我们只是命运手里的提线木偶,不管再怎么挣扎,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竹子受到伤害! 我想起和竹子在一起度过的美妙时光,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却好像走过了幸福的一生。 如果可能,我多么希望苍苍白发的时候,还能牵着她的手看潮起潮落,日出月生! 可是,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在内心的最深处说了再见,然后毅然决然的走出阴影。 老道士阴沉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在离他五米左右的距离站定,手里巫力涌动,准备做最后一搏。 根本没有废话,我看到那柄暗红色的小剑悬浮在空中,迎风便长。不消片刻,竟然长成了一柄三米多长的巨剑,然后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向我劈斩过来。 电影里那些反派死于话多的桥段都是骗人的童话故事吗? 我间不容发间向旁边跃开,巨剑贴着我的身子斩落,霎时间大地迸裂,尘走沙飞。还没等我直起身子,那柄巨剑又再次横扫过来。 纵使我金刚咒附体,此时也无法及时做出反应了。 眼见巨剑横胸,我就要被一刀两断,我脑子里做出的最佳判断是我需要用什么东西挡一挡。一念至此,巫神笔已经被我抓在手里。 我把巫神笔竖在胸前,已经来不及考虑这支纤细的笔杆能不能挡下锋锐的剑刃,下一秒,巨剑轰的一声与巫神笔交击,我只觉得一股大力从笔杆传递到前胸,整个人立刻倒飞的出去,口中飙出一股鲜血,噼噼啪啪的撞断了几颗小树,然后被一颗大树阻挡,这才停了下来。 老道士咦了一声。其实我也没想到巫神笔竟然可以挡下剑锋,死亡威逼之下,我根本来不及思考。 我听到老道士说,没想到你手里还有宝贝? 我勉强站起来,身上的骨头就像被人拆开了一样疼痛。我拿着巫神笔凝神戒备,黑暗中忽然伸出来几只青灰色的胳膊,月光下泛着惨淡的白光,就像死人的手臂一般。 我还没来得及看这些胳膊是从哪里来的,它们就已经缠上了我的手脚和身躯,把我牢牢的固定在身后的大树上。 老道士缓缓的走到我面前,轻而易举的就从我手中夺走了巫神笔。 他在月光下反复的把玩欣赏,眸子里全是贪婪的神色。 没想到啊,你小子身上还能有这样的宝贝,看在这件宝贝的面子上,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老道士说着。 我想要挣扎,可是五行雷阵里受的伤未愈,又添新伤,此时此刻,我确实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山穷水尽! 我咬牙切齿的看着道士,心理面却一阵哀叹。想当年在国企当一个混吃等死的技术员多好,又何必卷入这坎坷的红尘。 老道士举着笔狂笑。我真没用,巫术自此断掉传承不说,我还把巫族的秘宝也弄丢了。 那柄巨剑不知何时又变成了暗红色小剑的模样,被老道士握在手里。他停止了笑声,把剑尖对准我的心脏。 我认命的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划落,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不舍,没想到就要去往黄泉,做一只四处飘荡的野鬼,也不知道有一天碰到老师,我该如何解释。 胸口传来刺痛感,老道士缓缓的把暗红色小剑推入我的胸口,锋利的剑锋破开血肉,我就要离开这个深深眷恋的人世了。 陡然间白光大盛,有凤鸣之声自高空而下,伴随着星辰和月色洒落,将林间照耀的亮如白昼。 一柄造型古朴的古剑倒插在我的面前,刚刚老道士正站在这里,如果不是他退的快,此刻已经被劈成两半。 一个身穿月白色道袍的身影从树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随手丢了几张道符附在抓住我的鬼手上,那些苍白的手臂就好像被火灼烧了一样,纷纷扭曲着退回黑暗深处。 老道士死死盯着来人,嘴里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法真! 月白色的道袍缓动,年轻的道士在月光下显出清秀的样貌,他微微的笑着,跟老道士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啊,法剑师兄。 第十六章 斗法 鬼手松开,我一下在瘫倒在地,终于还是活下来了,然而我心中没有一点轻松,因为救我的道士实在是太年轻了些。 他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稚气未脱,嘴边的胡须还没有长成。 他长得星眉剑目,虽说还是未到弱冠的年纪,但是那一双明亮的眸子里装满了星辰,还带着一丝柔弱稚气的身子骨,也显出英俊和挺拔出来。好像一株青松,还没有长成参天大树的模样,却难以掩盖他蓬勃的生命力。 但毕竟是太年轻了,和老道士这种浸淫道法几十年的老怪物比起来,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胜算。我不能全把生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叫法真的道士手里,我暗自调养,把一丝丝巫力重新汇聚在体内。 听法真道士叫了一声法剑师兄,想来这老道士的道号应该叫法剑了。树林里诡异的一片寂静,师兄弟两人静静的对望,没有人说话。 我能从法剑老道眼睛里读出波涛汹涌的震惊和逐渐升腾的怒火,而法真小道士眼睛里却只有平静。 最终还是法真打破了略微有一丝尴尬的气氛,他说,师兄,跟我回去吧,师傅他快不行了,他老人家让我下山找你,如果你愿意回去,师傅会原谅你的。 法剑面色翻涌出不同的神情,他忽然怒道,你他妈少在这里装好人,我为什么会叛出师门?还不是因为你!是,你是天师道门百年不遇的天才,可是你到处装乖巧,装懂事,你他妈天天演戏你累不累?只有我才知道你的真面目,我在后山见过你练剑,那些动物,野鸡、野兔、松鼠,你杀死他们的时候有多冷漠,那时候你才多大?十岁?心性残忍至此,怎能继续把你留在在天师道门?你知道我不喜欢你,私下见我时从来不和我打招呼,可是一旦有人在场,便满脸熟络的喊我大师兄,你虚不虚伪?一个小孩子,如此心计,若让你接管掌门之位,天师道门早晚会毁在你手里。可惜天师道门里的道士修道都修傻了,瞎了眼睛,太多人被你迷惑,连师傅也被你迷惑了。本来掌门之位本来是我的!是我的!可是你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你为什么要来?你就不该出现! 法真道士任凭法剑哭笑怒骂,神色依旧平静如常,他说,师兄,人心得其正者为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即人心,放下心中的执念吧。当年之事不能以对错论之,事发之后,师傅亦从未说过要逐你出山门,是你自己要走。如今师傅让我来,只是为了解开你的心结,师兄,师傅很挂念你,他时日无多了,跟我回去吧。 法剑失了魂一样,口里喃喃念叨着,师傅,师傅。。。。。。片刻之后,脸上狰狞之色渐起,口里说道,当年之事皆因你而起,如今你又来假惺惺的劝我,你算老几?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什么道心,人心。我自在这天地间逍遥,道心即我心。你早就想除掉我了,说那么多废话干嘛,七年未见了,来让师兄领教一下,天师道门第一天才究竟修行到何种境界吧。 话音未落,尘烟骤起。法剑老道道袍鼓动,整个人已经漂浮在半空中,他左脚微曲,右脚绷直,脚指下,一个太极八卦的虚影缓缓转动。 法真道士手掐法诀,倒插在我面前的古剑,铿然铮鸣,自泥土中拔出,飞回法真的手中。 天师道门百年来最优秀的两名弟子,在四川临近大山的一片小树林里对峙而立,这一场精彩的大战注定不能为人所知,见证这一切的,只有我这个巫族的小小传人罢了。 道法三千,三千道藏。天罡三十六法,地煞七十二术。那一晚,我的人生观再次被刷新,道家玄术的神奇,直有颠倒阴阳,造化乾坤之威能。亲眼目睹这一场大战,对我后来的战斗风格,也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明月渐去,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遮住了月亮,有风起,天空开始洒下细细密密的水珠。一道剑芒,于黑暗中骤然爆发,寒光四溅中,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兵刃交击的火光飘散,发出刺耳的哀鸣。 一个巨大的八卦月轮在空中形成,高速旋转着砸向法真月白色道袍的身影。光芒逸散,尘土飞扬,八卦月轮将两颗大腿粗的白桦树劈成碎片,然后在大地上撕裂开一个一米多宽的裂缝。可惜法真的身影随风而散,显然只是虚影。 法剑环顾四周,剑诀突起,万千雨丝裹挟着一柄红色小剑倒冲天际,寒气弥漫间,雨滴凝结成寒冰小剑,以万鈞之势倒卷而上,几欲撕裂阴暗的苍穹。 苍穹之下,月白色道袍在剑势之威下无所遁形。眼看万千冰剑近身,一朵火焰红莲化忽然在夜空中绽放。寒冰雨剑还未近身,便化为丝丝水汽,霎时间,半空中一片迷雾蒸腾。红色小剑在迷雾中再度与古剑交击,倒飞回来。紧接着,法真以身化剑,一柄大剑凭空而生,水雾被剑锋逼退,露出庞大的剑身,于黑暗苍穹中劈斩而下。 法剑老道默念口诀,红色小剑迎风便长,架住空中挥斩而下的巨剑。老道士闷哼一声,脚下的大地片片龟裂,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力道。 红芒散去,一张黄纸道符在消散的红芒中显现,飘然坠落,在老道士面前轰的爆炸开来。法真的身形落在地上,朝爆炸中心走去。忽然,他身形一顿,爆炸的烟尘散去,只见一个大蛹立在当场,看起来完好无损。 大蛹碎成片片丝线,法剑的身影出现,拂尘一扬,那万千银丝开始茂密的生长,只一瞬间,就把法真裹在了银丝当中。 法剑的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胜利的笑意,忽然心生警觉,拂尘收回,急退几步,一柄古剑破土而出,带着尖锐的鸣啸声直冲天际。再去看银丝中法真的身影,竟又随风散了。 法剑朗声说道,师弟你的奇门遁甲之术,当真出神入化了。说话间从怀里摸出几个小幡,看似随意的往林中阴暗处扔去。 树林中四处回荡起法真韵朗的声音,师兄你的五行之术也趋至化境了。 声音层层叠叠,也分不清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法剑老道凝神戒备,忽然,被他撒出去的小幡,散发出道道霞光。法剑以手指地,将一张黄色道符按在地脉之上。 轰隆隆的巨响声中,一个由泥土生成的大土球缓缓升起。土球上面,泥土、石块、草叶、树枝不断的蠕动。忽然泥土中伸出一条胳膊,正是法真月白色道袍的水袖。可是泥土不断的下陷挤压,那胳膊挣扎了几下,便又被吞回了土球之中。 法剑走到土球的前面,开始低声的笑起来,笑声渐大,变成了狂笑。那笑声中充满了癫狂之意,仿佛积郁在胸口的浊气终于吐出一般。 法剑招来暗红色小剑,剑芒吞吐间,变成了一柄红色的长剑。法剑握起剑柄,朝土球中猛然刺入。 也就在这个瞬间,一道道白光自土球中散发出来,那土球上好像有了无数的裂痕。嘭的一声,土球炸裂成漫天的泥浆,法真的身影出现在炸裂的中心,他身上的月白色道袍尽染浮沉,正用手捂着左腹,那里有鲜血喷涌而出。 可是气势依旧如虹! 七把飞剑在他背后悬浮,交相铮鸣。每一把剑都在颤抖着,仿佛终于摆脱了某种桎梏,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法剑老道震惊的后退两步,用颤抖的声音说,你竟然将天师剑诀修到了纳川入海之境,你把六把剑藏在心脉当中,每日要忍受剑芒噬骨之痛,你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法真依旧面色平静,他开口道,师兄,跟我回去吧,你打不过我的。 法剑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他恢复了冷漠的神态,他说,打不过你?呵呵,我最讨厌你这种高高在上、自傲自大的样子,你为了接掌门之位,竟然让七剑入体,你恶毒到连自己都不放过。不过你以为这几年来我就只是虚度吗?呵呵呵呵。。。。。。没关系,马上你就能体会到绝望的滋味,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衰落,像一条狗一样在我脚边祈求我的宽恕。而我,这么多年了,终于让我等到了今天,虽然还有些早,但是我已经等不及了。。。。。。 一连串的笑声中,法剑的身影忽然淡去,黑色的雾气开始在林间飘散开。 我的眼前漆黑一片,好像掉进了深海的最深处,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这黑雾颇为古怪,似乎可以隔绝人的五感。我自修习巫术以来,身体的各项机能逐渐敏锐,因此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五感的变化。首先是听觉,黑雾弥漫开以后,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就连空气流动的声音和耳鸣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我试着亮开嗓子叫了两声,除了微弱的嗡嗡声,几乎什么都听不见。然后是视觉,我聚起巫力点燃苍焰,却发现视野里一片模糊,好像有一层黑色的幕布笼罩在眼睛上,眼前的世界在黑暗中沉沦,紧接着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随后,触觉也逐渐失去,我已经无法感知周身的事物,没有上下左右,仿佛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之中,万物皆不存在。 嗅觉和味觉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我的世界沉沦于一片寂静的深渊。 这片黑雾就是法剑老道的杀手锏,它可以剥夺人的所有感觉,让人直面内心深处最深沉的恐惧。黑暗的深渊中,一切不安被无限制的放大,那些恐怖的、不安的,让人后背发凉的念头如野草一般疯长,直到意识逐渐飘零,并重新归于混沌。 这片隔绝一切的黑雾里,进来的人,要么死,要么疯,没有其他可能性。 想象一下,如果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被装在一口棺材里,深埋于地下,是什么感觉? 这哪里是什么道家仙法,分明是某种邪术!我的直觉告诉我,一直以来我所追查的一切,老师的死,阴童的存在,孤儿院的法阵,还有密室里那一颗狮首将军的头颅,皆与这片黑雾有关。 老道士修行如此妖法,其目的是什么?我从他和法真的对话里隐隐有些推测,法剑肯定在执行某个宏大的计划,时间以年为计。而这些事情的源头,与七年前,法剑叛出师门的悬案有关,与天师道门的掌门之位有关! 但是与我无关。 我只不过是一叶不小心卷入巨大旋窝的小船,无时无刻不在奋力挣扎,苦苦求生。此时此刻,在这一片吞噬一切的黑雾中,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宁静。 因为,我发现了一件非常,非常,非常奇怪的事情。 我与这片黑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种感觉异常玄妙,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这些黑雾好像是我巫力的延伸。 我把巫力外放,于是灰色的巫力与黑色的浓雾融为一体,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一样。 我获得了这片黑雾的感知,黑雾中的一切在我脑海里清晰的勾勒出轮廓,虽然我依然没有五感,但是我知道我的前方有颗树,我的后面有块石头。黑雾中的一切都映在我的脑子里,一草一木,一沙一石,清晰的好像我可以看见一样。 我可以看见法真在不远处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剑,一道道剑气纵横交错,搅的黑雾翻滚不止。但是剑芒再也不是锐不可挡的样子,而是飞出三四米远就在黑雾中消弭于无形。六把飞剑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散落在法真的周围,成为失去了生命的普通铁剑。法真已经修行至纳川入海境界,七把飞剑更与剑主血脉相连,黑雾竟然可以斩断法真与飞剑的联系! 而我,竟然与这黑雾好似同源相生,细细想来,恐怖至极。 另一边,法剑老道脑袋上贴了一张道符,在黑雾中走走停停,似乎在仔细的搜寻,看样子,他的视觉竟未受到影响。 法真在黑雾弥漫开的第一时间转换了自己的位置,我在黑雾中感受的真切,法真发动了奇门遁甲术,只不过他出现的地方依然还在黑雾笼罩的范围之内,没能逃过此劫。此时他尽力挥舞着手中的剑,嘴巴不停的开合,也听不到在喊些什么。豆大的汗珠浸湿了他的衣衫,看样子他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法剑举着暗红色小剑寻到法真在黑雾弥漫开之前的位置,可是法真已经遁走,法剑扑了一个空,只能没头苍蝇一样在黑雾中乱撞。 我忽然意识到,我才是这片黑雾的主宰,在这里,开了上帝视野的我,才是神! 第十七章 黑雾 一场大战之间,我恢复的也差不多了,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我扶着身旁的树站起来,这一动不要紧,身上的玉佩一下子好像苏醒过来了一样,放出阵阵霞光。 黑色的浓雾如有灵性,纷纷逃散。没来得及逸走的黑雾,被玉佩长鲸吸水一样吸收了进去。豆浆自吴院长家中受困于道符法阵,受创太过严重,进入玉佩后便一直沉睡。此时却突然向我传递出信号,那黑雾对于豆浆来说就像是大补药一样,豆浆不停的吸收着,精神状态显得极为欢愉。 我向豆浆传递出一道意识,询问她感觉如何,豆浆回应着我的意识,忽然从玉佩中钻了出来。黑雾中,视觉已经基本退化为零,我只有非常模糊的光感,豆浆从玉佩中钻出来之后,玉佩便不再散发出霞光,我的眼前又重新归于一片混沌的黑暗。 奇怪的是,黑雾帮我开的视野里面亦看不到豆浆的轮廓,她就像一滴融入了大海的水滴,彻底的消失不见。还好我们的精神和意识还紧紧的联系在一起,我能确定,她正在我身边围绕飞舞,发出阵阵愉快的鸣叫,将周围的黑雾蚕食殆尽。 我在黑雾中向前摸索,很快接近了法剑老道的身后。他还在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希望能找到他的师弟。 看着这老道我就火冒三丈,先不论老师和阴童的旧仇,今天晚上把我折腾的如此之惨,几欲要我性命,还布下法阵害的豆浆差点魂飞魄散。如此种种,这道梁子结的深厚,恐怕山无棱,天地合,这梁子也不能解了。 我从地上摸起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冲着老道的后脑勺比划了一下,心里琢磨着要给他来个一闷棍,估计这老道士脑袋也不是铁做的,以我现在的身体素质,定叫他开瓢。 但是我又觉得给他个痛快太便宜他了,心里冒出一点坏坏的心思。这黑雾隔绝一切,现在就算是我在老道背后撒尿,估计他也不知道。想象一下等黑雾散去,老道士发现自己一身尿骚味,会是什么表情?想一想就觉得心里暗爽。 不过我终究没有这么干,毕竟我是个文明人嘛。我随着老道走了几步,发现出了给他一闷棍之外好像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这个时候,豆浆向我传递来信息,她再问前面这个黄毛老道是谁。我告诉她这就是当初设下道符围困你的人。 这下豆浆大怒。想她一只千年妖灵,曾经也是凶名赫赫的凶兽,所到之处生灵退散。如今在我的召唤下重返人间,却被一个小小的道士拿捏,几乎魂飞破散,简直狐脸丢尽,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怎么能不生气? 豆浆怒气冲冲的向我发出要收拾老道士的请求,我正愁不知道怎么下手,干脆交给豆浆得了。 我心里也有几分好奇,豆浆上次吸收阴童之后实力大涨,不但觉醒了像空间移动这样的技能,更是能以灵质体实化,攻击实体。这次遭逢大难,在黑雾的滋养下恢复后,也不知道实力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至少从刚才的意识交流中,我能明显的感觉到,豆浆的神智更为清醒了,已经脱离了呆萌的属性,可以与我交流一些复杂的信息。 豆浆朝老道士飘过去,可惜黑雾无法勾勒出她的轮廓,我也不知道她具体干了什么,只见老道士忽然绷直了身子,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然后,老道脸上如遭重击,脑袋夸张的向一边甩动,整个脸都变形了,脸颊上,一个狐爪印清晰可见,贴在额头上的道符,差点被打碎。 紧接着又是一狐掌,把老道士歪向左边的脑袋打回右边。豆浆左右开工,连续打了七八个连环狐掌。老道士蒙在原地,他估计怎么也想不明白黑雾中究竟是什么鬼物作祟,竟然可以不受黑雾的限制。不过他毕竟是道家高人,漫天黄纸道符洒出,可惜这黑雾隔绝一切,连法真的剑气都无法穿透,那些道符也在黑雾的裹卷中消弭殆尽。 豆浆就在法剑老道身边打转,那些道符根本伤不到她。等到道符金光散尽,豆浆又从黑雾中伸出狐爪,继续加工法剑老道肿起来的猪头。 法剑气急败坏的把暗红色小剑抓在手里,小剑变成三尺长剑的样子,法剑挥舞着长剑,与另一边法真的样子极为相像。可惜豆浆是灵质体,剑锋穿过豆浆的身体,根本不能造一丝伤害。 法剑朝虚空中劈砍,啪,一狐掌。法剑发狂一样乱舞,啪,又是一狐掌。眼瞅着牙都掉了几颗,真惨。 法剑拿豆浆无可奈何,我也放下心来,提着木棍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因为我发现黑雾之中有一处不同之处。 我来到四棵小树前面,这是四棵长得笔直的杨树,每一棵都有人胳膊粗细,将四棵树按照顺序连起来,刚好圈起一片正方形的空地。 每棵树上皆挂有一张道符,四棵树圈起来的空地上,有一个镌刻的道符阵图,阵图之上,正有一颗珠子突自旋转。 我细心体会,巫力在黑雾中扩散,集中在旋转的珠子周围。我惊讶的发现黑雾的源头正是这颗珠子。它飞速的旋转着,喷涌出大量的黑色雾气。同时,把我聚集在珠子周围的巫力,一丝丝的吸了进去。我忽然与这颗珠子有了玄妙的感应,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我,让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的点在珠子之上。 那颗珠子停止了旋转,啪的掉在了地上。我猛然惊醒,刚才如梦幻般,我的躯体根本没受大脑的控制,就一指头点了上去。此时珠子安静的躺在地上,不再有黑雾生成。我犹豫了片刻,伸手把它捡了起来。 林间的黑雾忽然疯狂的搅动,形成一股股旋窝,而我手上的珠子,正是旋窝的中心,把这些黑雾重新吸收回来。 法剑老道士如有所感,向我的位置发足狂奔过来。无数树枝挂在身上也浑然不觉,撞到树或者脚下被绊倒就踉踉跄跄的爬起来继续狂奔,看起来,这颗珠子对老道士极为重要,让他不顾一切的回来寻找。 我站起来,埋伏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之后,待老道士狂奔到身前,把手中的树棍猛力挥出,结结实实的砸在老道士脑门上,把他砸的在空中转了一个圈,躺倒在地上不动了。 珠子吸收黑雾的速度极快,片刻之间,树林中恢复了一片澄净。我的五感也随之恢复,豆浆正在我身边围绕,不时把我的目光引向老道士被打成猪头的脸,看样子她对自己的作品颇为得意,趾高气昂的在空中踱步。 我把珠子装进贴身的口袋,皮肤接触的地方有温度传来,似有活性一般,和我脖子上挂的玉感觉极为相似。 我在老道士身上摸索,把巫神笔从他怀里抽出来,放回玉佩。那柄暗红色小剑就落在法剑手边,我伸手去拿,指尖刚接触到剑柄,差点被烫的跳起来。我举起手来看,指尖焦黑一片,散发出一股糊味。看来剑器有灵,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抢夺的。 法剑狼狈的躺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泥土、树叶和血渍。身上的衣服早被扯成一缕一缕,脑袋上,刚才被我打中的地方,不停的有鲜血溢出。 此时,我有太多办法要他的命,可是比划了半天,终究无法下手。巫术给了我强大的力量,却没有办法将我的心变成冰冷的石头,我的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能哭能笑,纵使他几次三番的想要我的命,可是现在他毫没防备的躺在我面前,真让我杀人,我还是办不到。 我对豆浆说,也好像对着自己说,算了,走吧。 豆浆有些不解,她的意识里有强烈的杀意。我摇了摇头,坚决的离开,没有让都豆浆的意识影响到我的心。 树林的另一边,法真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满是汗水。由于刚才激烈的舞动古剑,他左腹的伤口被撕扯的更大了,鲜血把他半边身子染成了红色,看起来亦十分狼狈。 我走到他面前,一直到只有三四步的距离,他才猛然把剑横在胸前戒备。黑雾对他感官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退。 他看到是我,放下了剑。 我对这一对师兄弟都没有什么好感,老道士行尽伤天害理的坏事,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法真心思如此沉重,对自己的师兄尽出凌厉的杀招,心地也不会善良到哪里去。 但是他毕竟救了我的命,怎么说我也要过来表示感谢。 我抱拳说道,法真道长,感谢你刚才救了我的命,现在黑雾已经散了,你师兄不知道何故,晕倒在那边的空地上,你赶紧去看看,我也就此别过了。 说完我转身欲走,法真却在身后叫住了我,问道,你知不知道刚才的黑雾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又散了? 我摇头说不知道,法真又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和我师兄斗法? 我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了,恐怕等我说完,你那师兄也该醒了,到时候黑气再来,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法真目光如剑,直勾勾的看着我,好像要窥探我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他的境界高我太多,直看的我心里发毛,我把手伸进衣兜,握住刚才的珠子,如果法真贸然动手,恐怕不借助黑雾的力量,我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他的。 好在法真很快移开了视线,他提着剑,顺着我指的方向往法剑昏倒的地方走去,半空中飘来一句话,我会去找你的。 我走进树林的阴影里,金刚咒附体,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身后的树林中忽然发出一声长啸,听声音好像是法真的怒吼,我回头,那树林中有一片金光大盛,然后又瞬间隐没。我加快了脚步,隐隐听到法真叫喊道,师兄,我还会找到你的。 回到了尘居已是深夜,远远的我就看见竹子拿着手电,站在国道上等我。这一天我屡次历险,没想到早晨与竹子的分别,便差一点天人永隔。此时看到黑暗中手电筒发出的一点光芒,伴随着担忧的目光,穿透深沉的夜幕,直刺我的心底。 我陡然加速,贴着公路边的排水渠飞掠,身形犹如鬼魅。 每接近竹子一分,我的心跳就加速一点。直到我从竹子的背后猛地一把把她抱住,听到她被吓了一跳的惊叫声,然后发现是我,转过身把我紧紧的抱住。 我把竹子拥在怀中,闻着她淡淡的发香,心神有些飘荡。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还入梦。我终于还能抱着你,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第十八章 邀请 灯光下,竹子在细心的帮我清理伤口,少不了又把我埋怨了一通。自我们上次从医院出来,竹子就在家里备好了药箱,像这样的皮肉伤,倒是不用再去医院了。 我把这一天的经历讲给她听,她盈盈笑着应和。我尽量把自己描写的伟岸一点,虽然事实上是被老道士单方面吊打,但最后的结局算是打了一个平手,我把过程添油加醋的一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尿。 竹子了解我的本性,每到我讲到如何大展神通的时候,她就哼哼的冷笑,搞的我有点不好意思。 事情讲完,伤口也处理的差不多了。经过几次打架惨败的经历,我的功夫没增长多少,医牍篇却运用的越发纯熟起来。伤口在巫力的滋养下,愈合的速度飞快,等到竹子开始为我处理的时候,那些比较浅的伤已经结疤了。还有一些比较重的,比如被飞剑洞穿的伤口,还有五脏所受的内伤,也只能慢慢的调理了。 竹子听我把前因后果讲完,担忧的说道,那老道士丢了如此重要的宝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他已经知道了尘居的位置了,一定会找上门来。这段时间,咱们得去别的地方躲一躲了。 我点头称是,今天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细细想来,几乎全凭运气。但同时,我也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下一步,就是要把法剑老道、陈老板和刘向荣三人的关系搞清楚,把他们在背地里干的龌龊事情揪出来,公诸于众。让有罪之人伏法,让亡灵可以安息。 法剑老道有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他说那些人都是俗世之人,下手多少有些顾及,而他却可以不受约束。虽然我几次三番的受到威胁,连李智也被勒令不能插手老师的凶杀案,但是巫术的传承让我可以跳出俗尘之外,行事少了诸多顾及和牵绊。所以就算你势力再大,就算公检法都有你的人,总有一天,我也要把你遮住的天捅翻!我坚信,正义只会迟到,却从来不会缺席。 脑子中已经有了下一步行动的初步计划,我把这件事情抛在一边。 灯光下,竹子被染上一层光晕,温柔的为我处理伤口,从我的角度看去,伟岸的双峰就在眼前,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曼妙的轮廓若隐若现,偶尔有两粒葡萄状的突起物闪现,隔着衣服勾勒出美妙的画面。 我发现她没有带胸罩! 这一下,我立刻有了反映,竹子略有所觉,手上的力道加重,疼的我直吸凉气。她嗔道,都这个时候了,不好好养伤,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说,我伤的的太重,自然不敢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你刚才帮我包扎伤口的时候,漏了一处,此刻正疼痛难耐呢。 竹子赶忙关切的问我,哪里漏了?并在我身上翻找起来。 我刷的脱掉裤子,坏坏的说,就是这里。 竹子面颊上飞起两道红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在我的目光中温柔的俯下身子。 我只觉得一团温暖包围着我,又软又滑,不断的摩擦着。这一下,身上的所有伤痛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夜无言,没想到第二天,了尘居就迎来了不速之客,法剑老道负伤遁走,对方的反应竟如此之快。 两个星期前来了尘居恐吓我们的黑衣男子站在门口,冲我不怀好意的笑。 我淡定的在小院的石桌前坐下,心神却把院子里的法阵全部检阅了一边,所有阵图都可以回应我的感召,我的心放下一半,这一次如果动手,我借助阵法之威,有绝对的信心打败黑衣男子。 当然前提是黑衣男子不要暴起就抹了我的脖子,毕竟他的手脚功夫要高出我一大截。光天化日之下,我相信他胆子还没大到随意杀人。 黑衣男子在我面前坐下,我小心防备着,这石桌之下就被我布置了一个杀伤力极强的法阵,我捏着阵诀,随时准备激发。 黑衣男子说,看来前几天我给你讲的故事,你还是没能领会到精髓。 我冷笑着说,你们想踩死我,不过踩到钉子了吧。法剑老道昨天回去什么样子你心里清楚,如果你不甘心,欢迎你来试试。 我估计昨晚法剑就算从他师弟手上逃掉了也一定不好过,于是把虎皮拉起,卖了个虚实,不管对方想来干什么,先唬一把再说。黑衣男子沉默不语,他认真的盯着我看,脸上没有一丝神情。我捏着法诀的手微微有些出汗,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先发制人。 良久,黑衣男子终于开口说道,看来你真的有所凭仗。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请帖来,继续说,我家主人想与你交个朋友,你这次重伤了法剑真人,他势必不会放过你。我主人爱才,不想你成为哪个小山沟里的孤魂野鬼,他愿意从中调停,化解你跟法剑真人的误会,希望你能珍惜这次机会。 我是万万没想到黑衣男子会说出这么一通话,小说里那些上来就打主角的脸,然后被主角强势反打的桥段难道都是骗人的?现实生活里面的大反派智商就不能下线一下吗?我弄了一院子鬼画符,看来也白瞎了。 我心里虽然嘀咕,但是能避免一场恶战也好,以我现在重伤虚弱的身子骨,就算有诸多威力强大的法阵,也不一定能在黑衣男子手下讨到好处。 但是,听着黑衣男子话里有话我心里就来气,说什么你主人爱才?还要我珍惜机会?这是看我可怜施舍我呢?我去你的吧。 我继续冷笑,说道,你主人算根鸡毛,牛鼻子老道算根鸡毛,你说让我去我就去?回去告诉你主子,想请我就有点诚意,让他亲自来。 黑衣男子这回倒没有谁生气,他平静的说,你不要觉得你身怀异术就可以肆无忌惮,身怀异术的人多了,说到底,还不是要一日三餐的活着。我主人权势滔天,你再厉害,能跟国家机器对抗吗?别的不说,只要我主人一个命令下来,每天都有税务、消防、工商等各部门的人轮流来你这里喝茶,你的日子还过不过了?这个世界没有无来由的仇恨,只有利益的纠葛。作为我个人的角度,我劝你一句,成熟一点,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这次我主人是诚心的邀请你,借此机会化解以往的种种误会,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黑衣男子语气倒也诚恳,但是我没来由的想起曾在监狱里度过27年漫长岁月的曼德拉说过的一段话,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便摸黑生存,如果发声是危险的,那便沉默以对,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便蜷缩在墙角,保护好自己。但是,不要因为习惯了黑暗而为黑暗辩护,不要因为苟且的活着而洋洋得意,不要嘲弄那些比自己勇敢热情的人,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 黑衣人的主子此时摆出平等的姿态出来,说是邀请我去化解误会,其实不过是想收买我罢了。美女、权势、金钱,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的欲望,一个不小心就会坠入欲望的深渊,从此与黑暗为伍,便再也没有机会重见光明了。 我不想,像法剑老道士一样,沦为刘向荣的帮凶,或者说,沦为刘向荣的另一条狗! 我抬头望天,那里似乎倒影着老师的笑容。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老师身怀乾坤造化之术,最终却孑然一身,在天地间流浪。也明白了老师为什么选择我作为巫术的传承人。我又怎么能辜负老师的希望? 黑衣男子看着我的神色,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他说,看来你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一天,你会跪在我的脚下求我。 我说,慢着,我去赴宴! 黑衣男子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万万没想到我抬头装了半天的逼,最后竟然答应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知道他的心里在想着哪些龌龊的念头,不过我自然有我的计较,我非常有必要去见见刘向荣,我需要从这个幕后老板的身上获得一些我想要的信息。 黑衣男子告诉我,后天晚上会有车来接我,然后消失在了尘居清晨的薄雾中。 我松了一口气,酒吧门后面,两只人偶收起指尖锋利的刀刃,重新走回角落里,胸腔中的心脏停止跳动,变成两堆没有生命的木头。 竹子拍着胸脯说,还好你们没打起来,我上次花了好长世间才把打坏的东西都修好,我可不想再修一次了。 我说,算这小子识相,否则我大展神通,让他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竹子很不屑的哼了一声,好像看穿了我的外强中干。我大怒,追着竹子在院子里跑,了尘居上空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第十九章 大老板 两天转瞬即逝,我身上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这天傍晚,我有些心神不宁,马上要去赴约了,不知道面对我们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小口小口的喝着。这时,竹子走进了小酒吧。我随意的看了她一下,差点把眼珠子崩出眼眶。 竹子穿了一件黑色的晚礼服,一袭百褶露肩长裙瀑布一样披散下来,从那优雅弧线的间隙中可以看到一对修长的大腿若隐若现。腰线高高的收着,衬托出少女唯美的曲线。锁骨是袒露在外面的,在一圈钻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那黑色晕开了昏黄的灯光,简约、高贵而典雅。 竹子把头发精心的扎起来,盘成一个漂亮的发髻,几缕黑丝在白皙的面颊上飘荡,更增添了一分妩媚。我从未见过竹子正妆的样子,不由得看的痴了。 竹子在我面前转了个身,裙摆舞动,宛若天仙。她问我好看吗。我忙不迭的点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喂,等一下,你一个周游中国的姑娘,行李里面为什么会有一件晚礼服啊? 算了,我还是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三天的时间,我做了诸多准备。尤其是对黑色小珠的研究,让我欣喜不已。我逐渐找到了催动珠子的法门,黑雾可以在我的催动下漫延开大概十米的距离。其隔绝五感的特性没变,第一次施展的时候把竹子吓了个半死,她还以为自己突然瞎了聋了,直到黑雾散去,还在惊叫不已。如此以来,我又添一张底牌,如再遇强敌,也多了一种自保的手段。更让我高兴的是,这黑雾与我体内的巫力好似同源相生,我在修行中可以直接借助珠子转化天地之灵,修行速度快了十倍都不止,三天的苦修,转化的天地之灵,几乎赶上过去两个月的总量了。 获得这样一个宝贝,我忽然看到了突破预思境界的希望,也许要不了三年,我便可以聚灵成鼎,达到预思之境。我直觉此物应该与巫族辛密有关,却不知道法剑老道是在哪里得到这颗珠子的。 关于带不带竹子一起去的问题,直到今天白天的时候才有定论。考虑到老道士已经知道了了尘居的位置,把竹子一个人放在家,实在让我不放心。万一有人趁我不在,来了尘居搞事情,竹子是万万无法抗衡的。虽说跟在我身边依然会有危险,但终归我能照顾的到,也放心一点。权衡左右,我答应了竹子随我参加宴会的要求。 晚上五点,一亮黑色加长林肯停在了了尘居的小停车场里面。我本以为会是黑衣男子来,没想到却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着黑色女仆装的美艳女人。她自称姓姬,让我喊她小姬。姬姓是上古八大姓之一,是曾经黄帝的姓氏,此时却用在一个侍女身上,显得有些怪异。我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随美艳女人上了车子。 车里的装修尽显奢华,沙发是黑色的真皮长椅,宽的都可以当床用了。灯光调到刚刚好的亮度,把夜色的妩媚勾勒的淋漓尽致。灯光下面,有一个小吧台,上面摆满了名贵的酒类。我本身爱酒,一上车就被吧台上的美酒吸引,那吧台的正中央,一个小玻璃柜里,竟然摆放了一瓶麦卡伦1962,我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小姬似乎洞察了我的心思,她把我温柔的扶到沙发上,跪在我的脚边,帮我脱去鞋子,又拿了一双精致的棉拖鞋帮我换上。然后仔细的用湿巾把手擦干净,从吧台玻璃柜里把那瓶麦卡伦拿了出来。瓶盖开启,一股诱人的酒香弥漫在车厢里,金黄色的液体缓缓的倒入杯中,然后送到了我和竹子的面前。 小姬的服务耐心而细致,车里的空间不大,她走动间有意无意的碰触着我的皮肤,偶尔冲我勾魂的笑,偶尔低下头,眼底带着娇羞。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诱惑,美人与美酒的香味混合着车里淡淡的幽香,夜色刚好,车厢装的是隐私玻璃,无论车里发生什么,外面的人都无法知晓。 我相信如果不是竹子在场,我会面临更大的挑战,或者说是挑逗。我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富人的生活,纸醉金迷,醉生梦死。有那么一瞬间,无名的欲望冲破束缚,朝我露出魔鬼的微笑,仿佛在对我说,来吧,来吧,只要你愿意,这一切都是你的。 可惜就算我愿意,有人不愿意。竹子坐在我身边,紧紧的挽着我的胳膊,一双凤眼怒气冲冲的瞪着小姬,样子活像一只生气的青蛙。 我默念幽冥王不动心咒,巫力在体内缓缓流动,让我的神智重复清明。我把美酒放在一边,把视线从小姬身上移开。仔细体会,小姬虽说美艳不可方物,与我家竹子比起来,气质境界却还相差不少。 不对,这小姬只是一个富人的玩物,与我家竹子比都不能比。想到这里,我的心便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刘向荣上来就使了一记杀手锏,让我领略到了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威力。但是凭这点伎俩,就想让我屈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豪车的行驶速度很快,我从魂定的状态苏醒,发现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这是cd郊区的一处庄园,从庄园的外面难以窥见全貌,只能看到几座红墙白瓦的屋顶。行走在庄园之中,有松竹成荫,溪水成殇。假山与凉亭隐匿在竹林深处,隐隐传来人们的谈笑声,好一处人间仙境。 小姬把我们领入院门便退下了,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管家迎了上来。他说,两位贵客请跟我来,刘先生已经恭候多时了。 我拉着竹子的手在林间漫步而行,随老管家来到一处草庐之前。蜿蜒的溪水在这里汇成一汪清泉,有小竹筒做成的欹器,盛满水后便翻转而下,在石头上拍打出悦耳的叮咚声。 老管家朝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拉着竹子拾级而上,掀开隔断。那隔断后面有一张金丝楠木制成的大茶台,一个中年男人正端着一碗青茶,茶杯中烟雾袅袅。 我的瞳孔缩成针尖的形状,我终于见到了刘向荣。 刘向荣朝我比了个请的姿势,我拉着竹子在前台的木椅坐定,两杯清茗便送到了我的面前。我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有一张国字脸,眉庭宽阔,双目有神。他毫不在意我的眼神,只是自顾自的斟茶,饮茶。 我打破了沉默,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做了那么多阴童,目的是什么? 刘向荣微笑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 我看着他一副逼格直冲云霄的样子就想把茶桌扣在他脑袋上。我冷笑着说,哪里可惜了? 刘向荣继续催动自己的逼格突破天际,他说,生了一双眼睛,却看不透世间万象,妄想以一己之力颠覆社会的丛林法则,最后少不得要落个粉身碎骨的结局;身怀异术,不能为势所用,不求荣华富贵,却沉浸在营营苟苟的琐事中无法自拔,穷尽一生精力,也逃不脱暴尸荒野的命运,难道不可惜吗? 刘向荣话里话外暗指老师身死一事,看来他与孤儿院事件脱不了干系,他的话并不能使我的本心产生动摇,我整理了一下思绪说,可惜吗?恰恰相反,在我眼里,你才是可怜人。你自认为所乘大势,是站在时代尖端的弄潮儿。你坐拥无数财富,享用着普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奢侈生活。可是你越是拥有,便越害怕失去。你去行贿,在更有权势的人面前摇尾乞怜,祈求着他们嘴边能漏下一点食物的残渣。你卑躬屈膝的活着,你在资本的无限膨胀中逐渐忘记了做人的底线,你把普通人当成蝼蚁,一转眼,便跪在你的主人面前,忍受斥责还有鞭挞,高声犬吠着博取他们的欢心。你,只不过是随时会被命运丢弃的玩具罢了。 刘向荣端着茶杯的手静止在胸前,我能感觉到他的愤怒,这个常年身居高位的男人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如临渟渊。 我直起身,直面刘向荣的眼神,体内巫力聚成的小鼎缓缓转动,虽说我修习巫术的时间不长,但是连番血战,数次游走在生死的边缘,我的心性气质都发生了改变。如今,就算直面上位者的气势,我依然毫不示弱。 刘向荣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他似乎有些不甘心,他最后问我,金钱、权利、地位、豪车、豪宅、上流社会的奢靡生活,只要你点点头,就可以轻松的得到。那是多少人几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我摇摇头说,我想要的你给不起,有一天我会自己来你这里拿。说完,我拉着竹子站起来,准备离开。 远处传来飘渺的奏乐声,夕阳的余晖从小草庐中抽离了身子,一切变得昏暗起来。刘向荣目把目光藏在茶盘之中,那里茶水似乎都被阴冷的目光冰冻。我掀开帘子,听到刘向荣在我身后说,宴会厅的正席开始了,去看看吧,否则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回身,指了指墙上的道符和刘向荣胸口的玉佩说,这些东西能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你也赶紧享受吧,恐怕以后就享受不到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老管家还在外面恭敬的站着,看到我出来,眼眸中射出两道精光,片刻后又重新归于慈祥的平静。但是这转瞬即逝的神色被我看在眼底,心中的戒备又浓了几分,这老管家也不简单。 他侧身引路,我没有拒绝,我们一起往正厅走过去。竹子为了出席宴会打扮的如此漂亮,我又怎么能让她连门都没进就离开呢?虽然我表现的大义凛然,但终归对上流社会还有几分好奇的,不知道这些人模狗样,人面兽心的家伙都是怎么过日子的。再说,我跟吃的又没仇,来都来了,还是要吃饱了再走。 穿过林荫小路,我终于得窥豪华宫阙的全貌。四根罗马柱撑起宏伟的大门,一条红毯漫延而出,身着华贵衣衫的男女们从这里进入正厅,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面来往穿梭,寻找着各自的目标。正厅的小舞台上,一个穿水蓝色长裙的西方美少女正在表演大提琴独奏,琴声婉转悠扬,为宴会平添了几分高雅的气质。 竹子一进来就被靠墙的长桌吸引,那上面摆满了美酒美食,供客人随意取用。我和竹子假装很淡定的走过去,然后优雅的开吃。我们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不吃还能干啥。 我从竹子的盘子里抢过一根烤翅,嘴里含糊的说着,这玩意你少吃,脂肪含量太高。说着把这根可怜的鸡翅塞进嘴里。 竹子不甘示弱,立马叉走了我的一块烤牛舌,还不忘了用凤目瞪我一眼以示抗议。 正吃的过瘾,我忽然看到大厅一角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两次来了尘居威胁我的黑衣男子。 他此刻正跟一个人说着什么。对方是个穿浅黄色西装的男人,他听到黑衣男子说了几句话,眉头皱了起来,然后语速飞快的讲起来,神情颇为激动。 黑衣男子面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忽然他若有所觉的转过头,正好与我四目相对。他制止了黄西装男人的话语,拉着他的胳膊飞快的离开。 我放下手中的餐盘,匆匆的跟竹子说,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然后追着黑衣男子的身影,往大厅侧面的一个回廊走去。 第二十章 宴会之后 我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侧面的走廊里,这里空无一人。我试着往长廊的深处走去,在一个岔路口面前顿住脚步,在这里,不管向左还是向右,都看不到黑衣男子的身影。我心里担心竹子的安全,没有继续追下去。 回到喧闹的大厅,一个人忽然从门厅的一边窜出来,冲到我面前,脸都快贴到我的脸上了。我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刚才与黑衣男子说话的黄西装男人。 他盯着我看,眼睑的肌肉有微小的抽动,看了十几秒钟,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哈哈的笑起来,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在一边看的莫名其妙,心想这货是个神经病吧。这时,男人停止了笑声,刷的一下伸出手,说道,你好,我叫陈天水。 这个神经病变脸比翻书还快,我本不欲理他,忽然注意到他的姓氏。这不会就是吴院长口中的陈老板吧?我迟疑的伸出手,握住陈天水的手,手上传来一股很大的力道,被陈天水抓住上下摇了摇。 我问,你就是每年去孤儿院选孩子的陈老板? 陈天水松开手,开始随着音乐的节奏摆出怪异的姿势,好像在跳舞,姿势却难看无比,更像一个演技拙劣的小丑。他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一顿一顿的说,是的,是的,孤儿院的可怜鬼,长脖子的小倩,没脑袋的轩轩,他们喊我陈叔叔,我就是陈叔叔,我就是陈老板。 说完,陈天水转了一个圈,好像舞台谢幕一样,左臂放在胸前鞠躬,右手高高扬起。 我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个疯子究竟在说什么。我问了一个我最关心的问题,你每年带走的孩子都送到哪里去了? 他忽然把头探在我的肩膀上,贴着我的耳朵说,这是一个秘密。说完嘿嘿的笑,便笑边后退,冲我招手,嘴里说,来呀,来呀,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我跟着陈天水来到大厅的一角,他站在一袭绣着精致百合花的窗帘边上,把手探在窗帘的里面。摸索了一下,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开始慢慢的往外抽。嘴里还发出噔噔的模仿配乐的声音。 我依旧皱着眉头,搞不懂陈天水究竟想干嘛。 忽然,他猛地抽出手,手上抓着一个白色的物体,他把这团白色的东西朝我扔过来。我多次经历生死之战,差点就把一团巫火砸出去。我努力克制住我的条件反射,把这团白色物体抓在手中。 陈天水把白色东西扔给我就开始跑,空中留下一连串的笑声,听起来有几分癫狂。 我目送他消失在大厅的人群中,然后把手中的物体展开。发现这是一个揉成一团的白色纸兜。就是逛街买衣服的时候常见的那种纸兜,正面印着两个红色的字母,h&m。我听说过这个牌子的衣服,又便宜又新潮,在cd挺受欢迎的。我把纸兜翻过来倒过去的看,发现这就是一个空纸兜。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把纸兜重新握成一团。我四下大量了一下,发现这个豪华的大厅里竟然没有垃圾桶。 拿着一团废纸简直太损伤我的高人形象了! 我偷偷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到我,于是我掀开窗帘,把这团废纸又塞回窗帘后面,心里想着,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就在我放下窗帘的一瞬间,有一点光芒从我眼角划过,我再次掀开窗帘的一角,在窗帘后面的窗台上,发现了一把钥匙。 我把钥匙拿在手里,这是一把铜铸的钥匙,造型非常复古,在电影里面民国时期的老锁头,多配的是这种钥匙。我若无其事的把手插进兜里,离开了大厅的角落。 我回到竹子身边,她还在开心的品尝美食。看到我过来,高兴的把一块糕点递到我面前,说你快尝尝,可好吃了。 我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就撤吧。竹子点点头。 大厅里的光线放暗,有几束光打在小舞台上。拉大提琴的美女收起琴走到一边,刘向荣从容的走到台上。大厅安静下来,刘向荣开始致辞,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我拉着竹子,在昏暗中安静的离开了大厅。 一路走出曲径通幽的山庄,也没有人拦我。山庄的大门空空荡荡的,来时看见的诸多豪车也不知道停到哪里去了。山庄里面的音乐声传到这里,有些微弱而不可闻,那些我唾手可得的繁华的生活,终究不属于我。属于我的,是面前昏黄的路灯,头顶稀疏的星月和身边巧笑嫣然的身影。 这里是cd的郊区,这条缓缓上山的蜿蜒小路上,自然是打不到车了。竹子穿了高跟鞋,下山的路显得异常难走,我心里疼惜她,也不管她的反对,把她背在了背上。 这几个月以来,我被接踵而至的事情压的几乎窒息。此时的山路上,清风徐徐吹来,我索性放慢了脚步,散步一样背着竹子晃悠悠的往山下走。巫术改造过的身体异常健壮,竹子一百斤出头的体重对我来说犹若无物。 美人在我的耳边吐气如兰,我们开心的聊着天,肆意的开着玩笑,山路上留下我们一连串的笑声。两个年轻而炙热的灵魂,彼此碰触依偎着,世界化为虚设,茫茫宇宙只剩下两颗相连的心。 我说,过年跟我回老家吧? 竹子说,干嘛,干嘛要跟你回去?你里藏了一肚子坏水水,我才不要跟你回去。 我说,回去自然要见爸妈呀,我给他们找了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媳妇,必须要回去炫耀炫耀。 竹子说,谁呀就是你爸妈的儿媳妇了,什么好处都没有就像骗我跟你回去? 我说,有啊有啊,我到时候送你一张红色的护身符,这护身符里凝聚了我的无上秒法,有了这张护身符,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生小娃娃了,想生多少生多少,生一支足球队,你可以给他们当教练。 竹子说,啊哈,露出狐狸尾巴了吧,还红色护身符,你就说是结婚证嘛。你想就这么把我骗到手,还想让我给你生娃娃,怎么听都是我吃亏,我可没那么傻。 我说,也不知道是谁喝多以后穿了件黑色蕾丝的睡衣勾搭我。老衲一时失足,竟委身于你,也不知道咱俩谁吃亏。 竹子气的拧我的胳膊。 打闹了一阵,我讲起在酒会上陈老板的奇怪表现,我说也不知道姓陈的干嘛扔给我一个h&m的破纸袋子。 竹子说,h&m是欧洲的一个著名服装品牌,几乎占据了潮流服装品牌市场百分之八十的份额。h和m是创建这个品牌的两位创始人的名字缩写。不过就中国人的理解来说,h和m却有很多种含义。 我想起来竹子的转业,她大学是学外语的,貌似精通英语和日语两种语言,于是我赶忙向她请教。 竹子说,最容易让人想到的单词组合就是helpme,是帮帮我的意思。此外还有heavymetal重金属,harbourmaster港务长,his[her]majesty陛下,等等多种多样的含义。 听着竹子的讲解,我忽然有所明悟,莫不是陈老板想要借机向我求助?结合他种种怪异的行为,我越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那两个鲜红的字母,正是helpme的缩写。如此想来,窗帘后面的铜钥匙,恐怕也是陈老板故意留下的线索,而他把一团废纸砸向我,恐怕也是为了转移某些视线吧。 我与竹子说着我的分析,整件事情的发展再次向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显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正在这时,我若有所感,有人触动了我在了尘居布下的禁止。巫术诸多驳杂的咒法当中,有一种辅助型的法阵,可以附着在山石草木之间,如果周遭幻境发生剧烈的变化,便会向主人示警。黑衣人第一次出现之后,我就开始在了尘居布置下大量的法阵,这预警法阵正是第一批试验产物。 此刻,我清晰的感知到有人出现在了尘居的小院中。 我加快了脚步,山路已经走到尽头,正连接了一条由南向北的主干道。大路上,已经有如梭的车流。 又往前奔跑了片刻,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我催促司机飞快的朝都江堰方向疾驰。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出租车停在了了尘居的小停车场。我推开车门,一步踏在雾气飘渺的台阶上。 我并没有着急上去,了尘居隐匿在黑暗之中,不知道黑暗深处潜藏着怎样的危险。 豆浆响应了我的召唤,从玉佩中钻了出来,当先向上飘去。我从豆浆的视角观察着了尘居的情况,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整个小院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当中。 我把竹子护在身后,沿着台阶慢慢的往上走。我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探查,直到所有的灯光都打开,才确定入侵者已经离去。我在小酒吧的门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字,死! 豆浆朝我发出一个奇怪的信息,她似乎在后山发现了什么。竹子回屋换上一身运动装,我们一起朝后山的鸡舍走去。 小山坳里的雾气似乎更为浓烈,清冽的月色被挡在浓雾之后,雾气的底层沉淀着一层颜色更深的雾气。 豆浆仍然一马当先,她在底层深色的雾气中游弋了一圈,向我反馈了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我在向下的台阶上停下脚步,将一丝巫力凝聚在指尖,向下探去。巫力汇合了一点飘动而上的深色雾气,将之缠绕分解,并吸收回我的体内。我能分辨的出,那深色雾气是毒气。 仅仅吸收了一点,我就感觉头晕欲吐,我赶紧催动巫力,将体内的一丝毒气排出体外。这山坳四面环山,山风吹不进来,剧毒之气沉积于此,会经久不散。恐怕此时,这山坳中已经再没有一只活物了。 豆浆再次向我传递了一个信息,这剧毒之气对她来说,反而是美味的食物。 包括之前与法剑老道斗法之时也,豆浆可以将对人类致命的黑色雾气转化,以此来增强壮大自己。以巫术召唤而来的灵,是各种毒素、毒物的天然克星。 我向豆浆示意,她在我脑海中发出欢快的鸣叫,开始长鲸吸水般将毒气倒吸进她的体内。大概十分钟左右,山坳中沉积的毒气已经被豆浆吞噬一空。她跟喝醉酒一样晃晃悠悠的飘回我的面前,似乎还打了一个饱嗝,然后钻进玉佩沉睡去了。 月光洒下来,我终于看清了山坳中的景象。鸡和鸭的尸体遍地都是,一片死寂的狼藉。一棵矮树上,正有一个黑影被挂在树杈之间,微微摆动。 我看清了那是何物,心中腾起的盛怒吞噬了所有的心神。 竹子在我身边发出啊的一声,她飞快的跑上去,把油条的尸体解下来。 其实在我进入了尘居的时候就心有所感了,这只傻狗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来舔我的脸。 他就这样走了,被人勒紧脖子挂在树上,眼睛无法闭上,似乎还在眷恋这个懵懂的世界。 第二十一章 别墅 我与竹子一起,在鸡舍的旁边挖了一个大坑,月色如水一般洒下,油条毛色依旧油亮亮的,跟活着的时候一样。 我们把油条的尸体放在土坑里,连同死去的鸡鸭们一起。鲜土膨起一个小土堆,形成坟冢的样子,来年野花盛开的时候,便不会有人再记得这里埋葬的生灵。 竹子回去睡了,我坐在山顶的大石头上抽烟,漫天的繁星和月亮一样寂静,就好像脚下的山谷。我能感受到山间逸散的没有意识的灵,他们曾经是鲜活的生命,现在,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那一个夜晚,我第一次思考生命的含义,美丽却无比脆弱,而我就像一个漩涡一样,撕扯着我身边的一切,把他们一同拉向无底深渊。 可是竹子呢?如果有一天,她也离我而去,我又该如何去找寻生命存在的意义? 我摇了摇头,把心底的一丝不安播撒在清冽的山风里,我握紧了拳头,此时只有强大,更强大,强大到足以守护我所珍惜的一切,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一夜我不知道是如何入睡的,但是却在一阵吵杂的叫门声里醒来,来人是两位穿了公服的人,他们向我出示了证件,是都江堰防疫卫生监督局的人。他们说有几位家禽贩子昨天跑到政府那里联名起诉我,说我贩卖给他们病死的家禽,事情闹的挺大,惊动了市委领导,责令他们过来调查。 我心中冷笑不已,这两人显然已经得了招呼,直奔后山而去。很快,鸡鸭们的墓包被挖开,两人拿了几只鸡鸭的尸体,说是要回去解剖化验。我并未阻止,看着两个人奋力的演出一副大公无私,公事公办的样子。 很快,公安局的人也来了,说我物证确凿,要我跟他们回去接受调查。看来这就是刘向荣的阳谋了,用公理法制来制裁我,把我拖进国家机器中,再用运转的齿轮碾碎我。 经历了几次生死,我初涉玄门修行的世界,不知不觉中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正如法剑老道所说,我们是超脱于尘世之人。行为做事,少了太多的牵绊和顾及,这几个穿了公服的人员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是足够唬人的了,但在我眼里,他们连让我搭理他们的资格都没有。 我略施小计,几位官人立马吃了苦头,肚子咕咕作响,肠胃里自是一番搅拌。于是纷纷在我家厕所面前排起队伍,排在外面的人不停的叫骂,催促里面的人快些。我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偷偷的烧掉了所有能找到的卫生纸。巫火这点倒是方便,毁尸灭迹起来,连灰尘都不会留下。 竹子知道是我的手段,悠哉悠哉的收拾好行李,然后我施了个暗影聚身术,带着竹子大摇大摆的消失在了尘居的小院中。 离开了尘居也是迫不得已,那法剑老道糟了暗算,丢了法宝,我又与刘向荣闹翻,失去了寻求庇护的最后机会。以老道士的修为,断然没有放过我的道理。了尘居就像一盏明灯,迟早招来敌人的探查。尽管了尘居有诸多法术加持,我亦没有必胜的把握,还不如隐入暗处,化被动为主动,在黑暗中寻求一丝翻盘的机会。 而竹子自然是要跟在我身边的。我在cd这边最大的牵挂无非就是竹子和强子两人而已,强子修习巫族练体秘术,又与这次的事情牵扯不深,问题倒是不大。竹子却被我拉扯的深陷其中,又是一个弱女子,如果被对方钳制,会让我陷入诸多掣肘之境中。 我掏出吴院长给我的纸条,上面有陈老板别墅的地址,在手机上定位之后,发现这是一处位于cd西南方向的别墅群,属于cd开发新区,由于富人聚集,这片区域已经建设的颇为繁华。 我在大众点评上发现了一家海鲜自助烧烤店,就在陈老板别墅小区附近,于是对竹子说,晚上请你吃海鲜自助烧烤哦。竹子忙不迭的点头说好。 既然决定主动出击,放手一搏,我的心态也放松了不少,当下也不着急,一路大巴倒公交,慢慢的往目的地行去。 cd是一座非常具有人文气息的城市,青砖绿瓦的小巷中隐藏了各式各样的美食和小吃。我虽然毕业来cd工作许久,却并不熟悉这座城市。没辞职之前每天忙于营营苟苟的工作,辞职以后住在了尘居远离市区,难得在城区逛上一逛。 天色尚早,美人在伴,我带着竹子把锦里,春熙路,宽窄巷子都玩了一边,待到天色将晚,才打了一个车往西南别墅区驶去。 迷虹灯渐次亮起,竹子趴在车窗上,不停的把好看的街景指给我看,我微笑的应着,看着她开心的像个孩子。 她忽然转过头跟我说,咱们像电影里一样,把记忆留在了cd的大街小巷,如果有一天咱们不能在一起了,我就把这些街道重新逛一遍,这样就能一直记住咱们在一起的样子了。 我没有说话,胸口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只是紧紧握住了竹子的手。 等到自助海鲜吃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我和竹子在老板如哭丧一样的脸色中走出了店,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老板的报怨,这是两头猪吗?快给我吃破产了。 修习巫术以来,食量与日俱增,出来吃饭,当然是吃自助餐更划算,不过照这样下去,我恐怖要被cd所有的自助餐厅拉进黑名单了。 我们先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放下行李之后,我便拉着竹子沿着别墅区的外围闲逛。高端别墅的保安系统就是不一样,几个身着红色制服的大汉在别墅大门外站岗,看那架势都快赶上中南海卫兵了,想从正门混进去恐怕是不太可能。 我们远离正门往下走去,发现这片别墅群并无高墙相隔,而是依河而建,河面不算宽阔,也有四五米的距离,普通人是没有办法跃过去的,但却难不住我。 我拉着竹子走进一棵大树的阴影当中,确认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之后,我将金刚咒加持在身,然后背着竹子轻松的跃过了河面。 第一次近距离参观如此高档的住宅,有一些落地窗没有拉严窗帘的,可以透过玻璃看到里面豪华的装修,竹子边参观别啧啧的感叹不停,让我瞬间感觉我们就像两个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 我说你别到处瞎看了,咱们还得找陈老板住在哪,这么大的别墅区,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竹子说你笨呀,把豆浆放出来让她去找啊。 我顿时无言,有时候真不想承认竹子的智商比我高。 我把豆浆召出来,把写了楼栋号码的纸条给她看。豆浆不能识别数字,但是却可以记住图案,我让她依照号码的图形寻找,她依言去了,只一个闪烁,便消失在层层楼栋的阴影里。 我和竹子又逛了一会,便找了一处长椅坐下休息。不多时豆浆传来信息,我通过她的视野看到楼栋的号码,正是陈老板家无误,大概确认了方向,我拉着竹子朝陈老板家走去。 陈老板家在别墅区的东南方位,上风上水,显然是找高人谋划布局过。此时整栋二层小楼一片漆黑,看起来没有人。我趴在门上凝神细听,屋子里面一片寂静。一丝疑虑在我心头闪过,这栋寂静的小楼隐匿在黑暗之中,总让人觉得有一丝诡异。 我试着让豆浆潜入屋内,她绕着小楼转了几圈,告诉我她对双层钢化玻璃无可奈何。至于门窗的间隙,好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也进不去。 月光被门廊挡住,让整扇门都浸没在阴影当中。我仔细辨别了一下大门的材质,发现竟然是精铜铸造而成,门的四角雕刻有精细的花纹,造型却很抽象,看不出是什么图形。我站在大门前犹豫了片刻,没有动手破门,这精铜大门透着一丝古怪,门后有什么机关陷阱也说不定。 我绕到小楼的后面,这里是一片铁栅栏围成的小花园,我抱着竹子翻过栅栏,来到一扇玻璃窗前。 屋子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掏出手机来打开电筒,手机的电筒聚光效果不强,只能隐约照亮一小片地方。窗户的那边是别墅的厨房,欧式装修风格,实木的一体式操作台,尽显奢华。电饭煲是打开盖子的,旁边零零散散的放了些碗筷。 我把手电光沿着操作台慢慢看,发现有一处堆了好些瓶瓶罐罐,都是些大小不一的透明玻璃瓶,有些是空的,但是大部分都装了东西,似乎是很多不同的草本植物,光线太暗也分辨不出来。 正当我仔细分辨瓶子里的东西时,忽然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飞快的掠过我眼角的余光。我一惊,赶忙把手电筒的光圈向上移动,白影掠过的地方是厨房的门口,手机电筒只能在这里形成一个模糊的光晕,再深处的地方便完全被黑色吞没。 那白影略过的时候只有一个瞬间,我只能靠回忆来勾勒出白影的轮廓。细细一想,我后背的寒毛都立起来了,那白影烙印在我晒网膜上的形状,像极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衣的人形。我的额头被激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我伸手抹了抹额头,问竹子,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竹子也拿了手机往房子里面照,但是她并没有我这么锐利的视觉,她迷惑的摇摇头说,你看见啥了? 我摇摇头说,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但是我心里清楚,被培元术强化过的眼睛,怎么可能是眼花?这屋子里确实不对劲,且不说刚才掠过的白影,正常人家怎么会在厨房堆放那么多草药? 我们继续绕着别墅勘察,那道白色的影子在我心间环绕,挥之不去。记忆有的时候会根据人的主观印象被加工成扭曲的影响,我脑海中出现了一副画面,一个欣长的人穿了一件白色的寿衣站在别墅厨房的门口,阴影覆盖了整个面容,只能看见刀割似的嘴角,它在冲着窗外的我们阴笑。 我努力把脑海中的画面赶出去,心中的一丝不安却越来越明显了。 竹子陪我在别墅外面转了三圈,有点不耐烦了,问我到底什么时候进去。 我无奈的笑笑,伸手从兜里拿出陈老板宴会上给我的古铜钥匙,心想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 我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拿出巫神笔,在玻璃上画下腐朽巫术的法阵。其实以攻击性法咒直接打碎玻璃要更方便一些,但是肯定会弄出不小的动静,腐朽法阵虽说会费些功夫,但是可以让我们悄无声息的潜入别墅。 大概有一刻钟之后,我轻轻的推了一下落地窗,那玻璃便化成了一地细小的粉尘,随风散了。 我给自己和竹子都披上黄泉胄甲,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一只脚迈了进去,那一瞬间,忽然有一阵风迎面吹来,我差点把左手握着的法诀扔出去。好在只是一阵风,应该是窗户突然打开后,空气流动形成的。 我在门边的墙上找到了开光,啪的一下打开,整栋屋子的全貌终于展现在我的眼前。 第二十二章 别墅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眼睛有些不能适应,我一边戒备着,一边眯着眼睛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客厅是中式的装修风格,入门的玄关是一尊纯黑色的雕像,有三尺鬓须,四对手臂,看起来像是某种神邸。雕像坐落在假山之上,假山上有泉水流淌,更塑了庙宇和花草树木,颇为逼真写意。 过了玄关便是大厅,悬挂有两米长的水晶大吊灯,下面是实木与真皮混搭的沙发,以及灰白相间的地毯。整个客厅都是这种淡然的色调,原木搭配的茶几和书架,零散的放着几本书,甚至还配了一对造型古朴的铜烛台。 我在客厅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再去看竹子,发现她正舒舒服服的坐在翻毛皮的沙发上,托着下巴发呆。 我走到竹子身边问她,你想什么呢,咱们可不是来度假的。 竹子冲我鬼魅的一笑,说道,这间屋子应该只有一个男人在住。 这没头没脑的话听的我一愣,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竹子说,你看这地毯,已经被踩的脏的不成样子了,而这沙发上却基本没什么灰尘。客厅的地面也一样,地板上是很脏,但却不是那种均匀的落了一层灰的样子,明显是经常有人来回走动造成的。茶几上由于经常使用,没什么灰尘,书架上却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一切都表明,这里一定有人在住。你再看茶几上的东西,一盒碧螺春、一个染上茶色的玻璃杯、瑞士军刀,这些物品是男人在用的几率比较大,书架上的书也可以证明,金融炼金术,黑道风云,道德经,恐怕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研究这些东西吧。 我又问,你怎么知道是一个人? 竹子摊了摊手说,这也是推测,你想想,陈老板是什么身份?雇一个保姆总是雇得起的吧,这屋子里被弄成这样,至少说明没有女人住吧,所以一个人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如果想要确定的话,去卫生间看看毛巾和牙刷的数量就知道了。 我忽然有一种挫败感,我已经能够想象未来结婚后被老婆碾压的场景了,私房钱到底藏在哪里好呢?我摇了摇头,把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收起来,说道,这些都不重要,咱们还是赶紧找找这屋子里藏着什么秘密吧。陈老板给我的钥匙很奇特,这种老式的锁头应该很明显才对。 竹子乖巧的点了点头,站起来拉住了我的手。 我转身欲走,忽然被墙上的一处所吸引了目光,电视机的背景墙,挂着的一个圆铜镜,我本来以为就是一个装饰品,但是近处来看,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铜镜分三层,最外面是两个圆环组成的环带,镌刻了神秘的纹饰。环带往里有五支花瓣状的浮刻,每一叶花瓣上都刻满了文字,看起来有些像小篆,可惜我对古文字研究不多,并不能知道其中的含义。但是每叶花瓣叶尖上的刻字我却能认得出来,分别是,金、木、水、火、土。花瓣浮刻的里面是一圈镜面,打磨的十分光亮,可以照映出我的脸来。 我蹙紧眉头,忽然意识到这间屋子里,铜器似乎太多了一点。大门是精铜所铸,烛台是铜的,陈老板给我的钥匙是铜的,书架上的几个小雕塑似乎也是铜的,电视背景墙上更是挂了一面造型诡异的铜镜。 铜器属金,在诸多玄门修行秘法中皆占有重要的地位。就巫术来讲,许多高阶巫术的施法均需要铜器为介,铜鼎、铜炉更是巫术中不可或缺的法器。而道家则铸有铜钱剑,用于斩鬼除魔。道士出山,都要佩戴铜镜,用于聚形、醒神、照妖等。 这间屋子有这么多的铜器,必然是出自玄门高人之手,但却不知道其用途。我联想到刚才在屋外看到的白色鬼影,心想莫非这屋子里有什么凶物,需要用铜器镇压? 我与竹子并肩站在铜镜面前,忽然我从铜镜中看到了一副令我毛骨悚然的倒影,一道欣长的白色人影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我们的背后。 白影太高了,从镜子中无法看到全部,大概只有大腿到胸口的部分。那身形极其消瘦,两条胳膊极长,显得不成比例。 我头皮发麻,不敢妄动,心念里联系豆浆,让它看看我背后站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然而令我奇怪的是,豆浆反馈来的信息表示,我背后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我紧紧握住竹子的手,示意她不要乱动。我从镜子的倒影中仔细观察身后的鬼影,它离我如此之近,几乎就要贴在我的背上了。 我在右手上聚集起巫火,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过身来,那道白色的鬼影飞快的向后掠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楼梯口的转角。 我立刻追上,转过楼梯口,发现楼梯分别上和向下通往别墅的二层和地下室,而那道鬼影已经不知所踪了。 竹子追上来,指了指地下室说,往下去了。说完就要跳下台阶。 我一把捉住她的胳膊说,你怎么又知道了?你看到什么了? 竹子说,刚才铜镜里面的白色人影啊,它往地下室去了。说完竹子拉着我往下走去。 我任由竹子拉着,心里疑问丛生,连我都没有看到白影的去向,竹子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这姑娘的胆子大的有点过分了,她都不会害怕吗? 不过现在却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竹子已经推开了地下室的门。 我在巫火的映照下找到了墙上的开关,地下室的灯有些昏暗,是罩了磨砂灯罩的节能灯泡,但是足以让我们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正前方有一个香台,上面摆了些香炉、蜡烛,散乱的放着,落了不少灰。左边靠墙的地方有一个放杂物的三层货架,底层是两个纸箱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二层放了些朱砂,毛笔,断掉的木剑,还有黄纸,一整张一整张的摞起来,还没有裁开。最上面一层堆了好多字画卷筒。 我忽然意识到,住在这间别墅里的人,八成就是法剑老道了。这间地下室里陈列的东西,均为道家修行所用物品,那挂在客厅里的铜镜,想来也应该是道家的法器了。 地下室没多大,左手边还有一扇门,估计是通向车库的。右手边有一张大桌子,桌子下面放了一个老式红木箱子。桌子的边上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衣柜,是那种很老式的全木衣柜,衣柜很古旧,整体的颜色已经氧化发黑。 我的目光落在衣柜正中的铜锁上,瞳孔猛然收缩,我拉了拉竹子说,我想我找到要找的东西了。 我把从陈老板那里拿到的钥匙拿出来,插进锁头,咔嗒一声,铜锁打开了。 我用力拉了拉柜门,发现竟然拉不开,我不信邪,默念九牛十力金刚咒,然后猛地一拉,那柜门好像长在地上了一样,依然纹丝不动。我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金刚咒在身,我的体能几乎被提升至极限,别说是柜门了,就算是这个大衣柜,也应该被我轻易的拉动才对。然而整个大衣柜就像是一块磐石,根本无法撼动。 忽然,柜门的下方开始流出红色的粘稠状液体,全是从柜门的缝隙中渗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我蹲下身子仔细看,亦不能分辨出这究竟是何种液体。 竹子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筷子,挑了一点红色液体,冲我说道,这玩意看起来像番茄酱啊,你要不要尝尝? 我说,就算是番茄酱,也是这柜子里面的鬼做的,要吃也是你先吃,吃完以后记得在奈何桥的桥头等我。 竹子嘿嘿一笑,作势要尝,我吓了一跳,赶忙把她手中的筷子夺过来,嘴里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开这种玩笑。 竹子说,看不出来你还是挺关心我的嘛。 我老脸一红,还好灯光昏暗,看不太出来。 过得片刻,红色的液体似乎流干净了,柜门的缝隙里不再有液体渗出。我重新握住了门耳,用力一拉。 柜门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开了一样,咣的一声霍然洞开,一股莫大的吸力从柜子里涌出,我只来得及拉住竹子的手,两个就被吸进了柜子里。然后柜门又砰地一声合上了,红色的液体倒流回柜子中,地下室静悄悄的,再也找不到任何人存在的痕迹。 第二十三章 陷阱 柜子里面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看不到边界,也没有方向。巫火的映衬下,只能照亮一小方天地,脚下没有坚实的感觉,我很竹子似乎正在虚空中漂浮。 这是哪里?那扇柜门之后竟连接了另一处空间。 我并没有急于寻找摆脱困境的办法,而是抱着竹子,细细的去思索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意识到,我可能掉进了某种陷阱之中。 陈老板在宴会上的举动不合常理,我们只是一厢情愿的以为他是在向我们寻求帮助,如果说陈老板只是听命于某人在行动呢?陈老板与法剑老道关系匪浅,两人都与孤儿院失踪孩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以老道士的手段,想要控制陈老板一介凡人,简直再容易不过。 刘向荣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恐怕也并不重要,他邀请我去参加宴会,只是想要确定我是否可以被收买,为他所用。一旦确定了我彻查这件事情的决心,他们便知道我不可能放过任何线索。他们故意把钥匙交给我,让我最终一脚踩进了这个精心准备的陷阱。 我把我的推断告诉竹子,她搂着我的脖子说,既然如此,我们已经是待宰的羔羊,对方终归是要露一面的,他们费尽心思把我们引到这里,肯定是有什么目的,所以耐心等待吧,老道士会露面的。 我暗自责备自己,别墅里的种种异样已经很明显的暗示了房间的主人,我却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想来,那个白色的鬼影,应该也是老道士施的障眼法,目的不过是引我们到地下室而已。 竹子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她摸着我的头说,没关系的,我相信你的能力,你能把我从孤儿院的鬼境里救出来,这次也一样可以。 我抱着竹子,心神安定下来,现在唯一让我担心的便是豆浆了,刚才我们被吸进柜子的时候,豆浆被阻隔在了柜子的外面,现在我已经无法联系到她了。 虚空之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似乎过了很久,也像是只有一个瞬间,远处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光亮,投射出一道光柱。 那光柱由远及近,待到近前,可以看出来竟然是客厅的背景墙上那面铜镜。此时铜镜的环带和花瓣在缓缓的以相反的方向转动,上面镌刻的铭文和字符依次亮起,神秘非常。 铜镜悬浮在离我们三米开外的地方,逐渐变大,很快变成了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大圆盘。圆盘的正中,属于镜面的位置,法剑老道的身影显现。我看着他的容貌笑出声来,他脸颊上浮肿还未完全褪去,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豆浆的杰作。老道士看到我的神情,气的眼珠子都鼓出来了。 老道士说,我知道宝珠在你手上,只要你把它还给我,咱俩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不但如此,我还可以给你无法想象的财富。 我啐道,秃毛老道,我才不信你,你三番五次要我的命,现在你忌惮我手上这颗珠子,不敢来硬抢,想骗我交给你?恐怕我交给你以后,你会立刻干掉我吧? 老道士说,小杂种,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这柜子不是普通的柜子,而是用雷击木制成的道门至宝,上刻降魔护道天尊,下赦九天玄女之印,是用来制服诸煞、镇压诸煞的神龛。内部空间沟通幽冥地府,现在只需要我心念一动,你就会被九幽凶煞吞噬的骨头都不剩下。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宝珠还给我,我放你离开。 我心思转动,说道,秃毛老道你少在这吓唬人,这珠子对你极其重要吧?我猜你打算拿它去找你的师门报仇?像你这样欺师灭祖,丧尽天良之人能有什么信誉可言?你尽可以放狗来咬我,我立时三刻就把这颗珠子扔进虚空之中,我倒要看你还找不找的回来。 老道士幽幽的说,给你活路你不走,那好吧,你等着感受凶煞噬体之苦吧。这空间虽说进出不易,但是等到你被吃的就剩下骨头,我自有办法取回神珠。 说话间光芒淡去,那铜镜又缩回正常大小,远远的挂在虚空中。我叫骂了一阵,老道士打定心思不再理我,我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忽然一股极度的冰寒感席卷了我的周身,竹子往我的怀里缩了缩,说好冷。说话间,嘴里吐出的水汽已经凝结成雾,我体质强壮,还好一些,竹子已经在忍不住的打哆嗦了。 我升起巫火,可是巫火也阴寒的属性,淡淡的苍蓝色火焰虽说有些温度,但并不炽热。借着巫火的光芒,我看向虚空中的黑暗之处,一副让我永生难忘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一个苍白色巨大的头颅缓缓浮现。那头颅面目狰狞,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不断的扭曲着、抽搐着,向我们的所在之处缓缓飘过来。 等到头颅离的近一些,可以看出这头颅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由无数张人的面孔组成,这些人脸咆哮着,尖叫着,成为头颅的一部分,让整个头颅看起来更加的恶心和恐怖。 阴寒之气漫延,竹子几乎失去了知觉,昏昏欲睡。我看着慢慢飘到近前的大脑袋,心里发毛,立刻将几张巫术符箓攥在手上,等到大脑袋更近一点,我便把几个火球扔了出去。 巫火形成的火球飞快的砸向大脑袋,在虚空中与之相撞,火星肆虐。巫火如附骨之疽般漫延开,成百上千的人脸被巫火灼烧,一个个更加凶戾的咆哮着,痛苦的扭曲翻滚,然后在巫火中逐渐飘散。 巫火球术对付这种凶灵极有效果,转眼间大脑袋就被烧掉了一半有余的体积,我心下稍微安定,又把几张巫火符攥在手里,准备彻底干掉这个恶心的头颅。 老道士桀桀的笑声忽然传来,他说,想不到你还有些本事,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条光带,寒意更重了几分,我觉得身子有些发抖,不禁抱紧了竹子。 片刻之后光带飘的近了,我看清了来物,浑身的寒毛根根倒立,这景象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那光带正是由无数的巨大头颅组成,它们聚集在一起,苍白色的光芒汇聚成光带,它们互相推嚷着向我们飘过来。 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足有上万之数,飘的近了,上下左右全部都是,塞满了整个视野。 我不由得毛骨悚然,符箓数量有限,巫力更有穷尽之时,刚才弄死一个已经用去了七八张巫火符,这上万个脑袋,凭我之力,万万不足以抵抗。 我似乎再一次陷入了绝境。 怎么办?我看了看怀中的人,竹子已经由于温度过低,陷入了昏迷。头颅们已经飘的极近,我几乎可以看清无数面孔嘴巴里的利齿。 我抽出巫神笔,以巫力为墨,凌空做法,画幽冥王不动法咒阵图,阵法成,一道灰色的光幕将我和竹子包裹内,下一秒,无数的苍白色头颅蜂拥而至。 大大小小的凶恶脑袋就在咫尺之外,与我隔着一层薄薄的光幕。它们疯狂的撞击着、撕咬着,光幕看似稳固,却如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狂风颠覆。我感觉到体内的巫力在飞速的流逝,按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一刻钟,法咒就会粉碎。 我不去看光幕外面丑恶的人脸,低下头温柔的看着竹子,这一生虽然短暂,但终归有人陪伴着我走到了最后。我想起师傅所说的命运,缘起缘灭,如此玄妙。 我拿出那颗老道士朝思暮想的珠子,用巫力催动,隔绝五感的黑雾四散开,就算是死,也要死的轻松一些吧,我又怎么忍心竹子忍受凶煞噬体的苦痛。 我的感官随着黑雾的弥漫,陷入沉寂,我疯狂的催动珠子,让蕴含于其中的黑雾全部扩散出来。 光幕终于还是破碎了,数不清的凶煞游进了黑雾当中,它们像是大海中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疯狂的寻找着我和竹子的踪迹。 终于,一头凶煞找到了我们,那头颅上的万千张嘴一起张开,露出利齿,便要将我们吞噬。 就在这一个瞬间,我笑了,我把竹子紧紧的护在怀里,把最后一丝巫力汇聚的光幕覆盖在她的身上,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愿你能活下去,愿来生再与你相聚。然后,我点燃了黑雾。 这些黑雾与我的巫力似属同源,修行之时,我可以将黑雾化成巫力为己所用。此时,我用巫火将放出的黑雾全部引燃,霎时间,寂静的空间被火光映成了幽幽的蓝色,汹涌炽烈的巫火形成了一个苍蓝色的火焰巨球,它燃烧着,向内塌陷,然后轰然爆裂。 黑雾不知道是老道士多少年的积累,亦不知道这种黑色能量的本质是什么,但是燃烧的效果极其霸道,巫火随着黑雾的扩散疯狂燃烧,在这片寂静的虚空中四散漫延,我抬起头,看见漫天火雨潇潇而下,凶灵慌乱的逃开,一些没来得及逃出火雨范围的凶煞,被巫火灼烧,在火焰中凄厉的挣扎,然后一同归于虚无。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我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的燃烧着,想要操纵漫天的黑雾,又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朦胧中,一道黄色的流光闪现在我的身前,从那铜镜中伸出一支黄色水袖道袍的胳膊,向我手中的珠子抓来,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老道士气急败坏的咆哮。 只是黑雾燃起的巫火何其霸道,铜镜中伸出来的胳膊还没能触及到我的身体,便被灼烧成了焦炭。 我奋力的把竹子推向镜面,她的半边身子立刻被镜面吞没,我猜的没错,铜镜正是离开这空间的唯一通道。 我意识松懈下来,感觉整个身体都沉沉的向后坠落。 忽然,一只玉手拉住了我的胳膊,竹子竟然在巫火的烘烤中醒来,在最后关头拉住了我,把我一同带进了铜镜当中。 我离开了可怕的虚无空间,重伤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四章 墓室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终于重新恢复了意识,我动了动手指,感觉到了躯干和四肢的存在,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还活着,下一秒,剧痛袭来。 好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撕碎了一样,痛感在每一个神经末梢爆炸,然后密密麻麻的席卷了整个身体,大脑差点在潮水般涌来的剧痛中再次当机。我忍不住呻吟的叫出声来。看来以自身为引信,点燃了全部的黑雾,代价也异常惨痛。 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稍稍抹去了一点痛楚,我听到竹子惊喜的说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用力睁开眼,入目依旧是一片黑暗。我心智有些消沉,沉声说道,我的眼睛好像被烧瞎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咱们现在在哪里? 竹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说你放心,你没瞎,我查看过你的瞳孔,两个眼珠子好着呢。说话间,竹子打开了手机的电筒。 重新看到亮光,我悬着的心才放下,原来我没瞎,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环顾四周,发现我们正在一间密闭的石室当中,有一面墙已经坍塌,滚落了好多沙石和泥土。 竹子又把手机关上了,石室中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说,咱俩的手机都快没电了,你的手机我已经帮你关机,剩余的那一点电量,估计也就够照明半个小时。我的手机也准备关机了,你伤的太严重,皮肤大面积烧伤,很多地方都溃烂了,还一直在发烧,我以为你。。。。。。总之,等你好一点以后再开机吧,到那个时候咱们再找出去的路。 我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态,老实说,简直糟糕透了。我依稀还记得,失去意识前,我和竹子一起进入了铜镜通道当中,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来到一间密闭的石室中。我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们进来多久了? 竹子说,手机显示现在是下午五点多,进入陈老板的别墅已经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了。至于咱们身处的地方,这里大概五米见方,两米多高,三面是墙,还有一面已经塌了,我猜咱们可能被扔进了某个墓穴当中。 我心中苦笑不已,这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我几乎拼掉性命才从老道士的陷阱中脱身,没想到又被困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墓穴里。 休息了一会,力气有所恢复,黑暗深沉的压迫着我们的神经,让人有一种狂乱的窒息感。 我能明显感觉到竹子逐渐放松了下来,可以想象,无边的黑暗中,竹子照顾着如死人一般的我,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她究竟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心里压力。 她的身体倒并无大碍,我拼尽最后一丝巫力护着她,她几乎连头发丝都没有被烧着。我们相互依偎着,不停地说着话,安慰着对方。我们舍不得浪费手机的电量,在令人发狂的黑暗中,似乎只有不停的说话,感受彼此的存在,才能苟活下去。 在我醒过来之前,竹子已经仔细的勘察过一遍环境。这间石室没有出路,原本应该有门的那一面墙已经完全坍塌。不过有一面墙的砖石缝隙中,可以感受的细微的空气流动,说明那面墙的后面也许有其他的出路,终究还是给了我们一丝希望。 除此之外竹子还告诉了我一个重要信息,那面墙上,有一个和老道士手中一模一样的铜镜,只不过被嵌入墙体之中,拿不下来。 我暗自推测,我们出现在这里,很可能与墙上的铜镜有关。 我们又说了许久的话,在不知不觉中睡去。这一睡,又不知道时间过去了过久,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有所恢复,五脏中汇聚了一些巫力,这些巫力又缓缓的运转周身,根据医牍篇的治伤心法逐渐修复着受损的机体。 我扶着墙,勉强能站起来了。这一动,竹子也跟着醒了,我说,把手机打开吧,我没事了,咱们要赶紧想办法逃出去,不然的话要被饿死在这里了。 竹子依言打开手机,我接过来,看看了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了。我借着手电微弱的光芒重新观察这间石室,一切如竹子所说,这是一间再简单不过的石室,坍塌的那面墙原本应该是门的位置,不过看这大大小小的石块和厚重的泥土,想凭我们俩把地道挖出来,实在是不太现实。看来想要逃出去,只能从透风的那面墙和墙上的铜镜想办法了。 我站在铜镜面前沉思,这面铜镜与我在陈老板别墅里看到的铜镜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显得更古旧一些,边缘繁复花纹的间隙里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铜锈,正中心的镜面也在时光的腐蚀下显得有些斑驳。我伸出手试着触碰了一下,冰凉的金属质感从指尖传来,除此之外再无异常了。 道家的法器我是完全摸不到门道的,难道说要我把巫力灌注进去?不过那也要等身上的伤被修复的七七八八以后才能一试,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我又把脸贴在一条比较大的砖石缝隙上,果然能感觉到有清凉的风吹进来。我把手机对准缝隙,可惜缝隙太狭窄了,什么都看不见。 我转头看了看竹子,她正用希冀的眼神望着我,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要不咱们把这面墙腐蚀掉看看?不过估计得再等一段时间,我现在的巫力估计连法阵都画不全。 竹子叹了口气说,亲爱的,你为什么不先找找有什么机关呢?如果这面墙后面真的有通道,说不定你一按哪块石头,门就开了。 我一想有道理呀,这么明显的问题我为什么没想到呢?看来修习巫术也有坏处,大脑都快被肌肉塞满了,遇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用拳头解决问题,这个习惯得改。 我心里想着,转身开始在墙壁上摸索,试着看有哪块石头可以被压下去。 竹子又叹了口气,我竟然能从她的叹气中听出鄙夷的语气。我虽然不知道哪里又做错了,但是我感到了智商上有一种屈辱感。我恼怒的说道,又怎么了? 竹子说,你试的这些办法在你还没醒过来之前,我都已经试过了。 我瞬间明白过来,我没醒之前的几个小时,竹子自然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做,她一定把所有能尝试的办法都尝试了一遍。 所以,她是在逗我玩呢? 一念至此,我拉过美人,往腿上一放,对着曲线曼妙的臀部就是三巴掌,(当然打的并不重),竹子娇喘着抗议,我根本不理会,嘴里说道,你敢戏耍你老公?以后还敢不敢了? 竹子咯咯笑着说,明明是你笨。啪啪啪又是三巴掌,男人的尊严有时候还是要靠肌肉来维护的。 竹子嘴里求饶,连说不敢了,我这才放下她,没想到腿一软,被竹子压着坐倒在了地上。竹子嗔笑道,都伤成这个样子了,瞎逞什么能。说着,费力的拉我重新站起来。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那种黑暗中令人窒息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竹子喘匀了气,正色道,我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唯独这面铜镜。这墙上最明显的便是此物,偏偏它嵌在墙里跟个死物一样。你记不记得咱们在柜子里的世界看到的铜镜,它外面的两圈,环带和花瓣是可以反向转动的? 我点了点头,那面金光闪闪的神秘法器实在是太耀眼,再看看我老师给我的,一支只能用来画画的毛笔和一本破书,师门的待遇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竹子接着说,你试着去转一下这面镜子。 我纳闷的说,你刚才没转一下试试? 竹子忽然露出一个萌萌嗒表情说,伦家力气小,转不动啦。 我依言站在铜镜前,先是用一只手扣住浮刻的花瓣,用力朝一个方向拉动。也不知道着镜子是锈蚀了还是坏掉了,竟然纹丝不动。我又加上一只手,继续朝同一个方向猛地用力,这下,手上传来的松动的感觉,竹子也惊喜的叫到,动了,动了。 也是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铜镜内部已经生锈卡滞,转动起来极为不畅。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回拉动花瓣圆盘,外圈的纹饰带也一同跟着反向转动,但是活动范围只有大概120度角,超过这个角度,便卡住,再也转不动了。 我沉吟道,这面铜镜有点像密码锁啊,五片花瓣对应着不同的方位,是不是转到某个角度,就会发生神奇的事情呢? 竹子表示赞同,可惜铜镜被完全锈死了,如果能够转动一周,说不定就能找到正确的角度。竹子说,铜锈的成分一般是氧化铜和碱式碳酸铜,如果我们有酸液就好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刚才在坍塌的那面墙的一角发现了某种植物的根系,这一条线索当时被我忽略掉了,此时举着手电仔细的查看,发现这根系正是红豆杉树的根。这种树的根系很好分别,表面呈浅黄色,伴生有拳头大的根瘤,根瘤切开,就会流出浓稠的白色汁液。当初我在了尘居布置法阵的时候,曾托强子弄来了不少的红豆杉根瘤,其汁液是某些巫术的重要施法材料。 更重要的是,红豆杉树根瘤里的汁液是酸性的。 我欣喜不已,把这一发现告诉了竹子,一边弄下来好几个根瘤,把根瘤挤碎,把汁液涂进铜镜的缝隙中。 竹子说,这里既然能找到树木的根茎,说明咱们离地表并不远。 我说你怎么知道红豆杉树的根能长多长?万一这是一棵千年树妖呢?根往下长了十几米也是有可能的。 竹子说,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又等了一会,我开始继续转动铜镜,果然感到铜镜又有了松动。我一边来回转动,一边把剩余的根瘤一股脑的涂抹上,终于,铜镜在磕磕绊绊中旋转了一圈。 可是,究竟哪一个方位才是正确的呢?我试了几个位置,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这铜镜可以自由旋转360度,按理说至少有360个位置,我心里有点焦急,却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竹子忽然说,你记不记得陈老板家墙上那面铜镜的角度? 我眼前一亮,初见铜镜时大感惊奇,所以印象也十分深刻,我记得清楚,那面铜镜上刻有“金”字的花瓣正指向上方12点钟的方向。 我赶紧把面前的铜镜也转到相同的位置,小心翼翼的等待着,可是依旧没什么变化。 我不甘心,左摸摸,右碰碰,忽然发现正中心的镜面似乎可以按动了。我用力把镜面向下压,然后依稀听到从某个角落里响起咔的一声。 一连串的沉闷响动从墙壁后面传来,地面有些震动,墙壁上尘土飞溅。 轰隆隆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在这沉闷的声响中,铜镜连同墙壁一起向上抬起。 等到烟尘散去,一个黑洞洞的通道呈现在我和竹子的面前。 第二十五章 水蝎子 墙壁后面露出的是一条从泥土中挖掘出来的通道,虽然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是已经显得十分古旧了。通道里没有任何砖石的铺垫,上下左右全部都是裸露的泥土,有无数不知名的细小根须从泥土中长出来,看起来就像铺了很多蜘蛛网一样。 通道不算宽敞,一人多高,刚好容得下我和竹子并肩通过。不远处,泥土的路径拐了一个弯,也不知道通往何方。 从遥远的黑暗深处涌来淡淡的风,带着一丝腥味,这腥味着实古怪,不像我闻过的任何一种味道,命运将我们导向了一个未知的世界,在那里,不知道会有什么鬼怪等待着我们。 我咬了咬牙,一脚踏入了泥土通道当中。 手机的电量已经不多了,竹子的手机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光明,自动关机。她拿出一直替我保管的我的手机,交到我的手上。我看了看右上角鲜红的百分之十一的字样,再不敢有任何迟疑,大步向前走去。 这一走,竟走了半个多小时,这条通道似乎遥远的像没有尽头一样。 通道两边是一成不变的黄土,还有那肆意生长的细小根须,有的时候,甚至会把通道封死,我们不得不烧掉一部分,才能继续前进。这样一来,我体内积蓄的本就不多的巫力,又一次消耗殆尽。 四十分钟之后,竹子拉住了我,在手电光的映照下,她满头汗水,脸色苍白,喘着气说,走不动了,休息一下。只是此时,我并未太多的关注到她的异样。 我看了看手机仅剩百分之二的电量,焦急说,电量不多了,要不然我背着你继续走吧。 竹子坚决不肯,说我也身受重伤,不能太过劳累,说让她休息一下,十分钟就好。 我看着这个倔强的姑娘有些无奈,只好依她所言,熄灭了手电,并肩坐在通道中休息。 空气中的腥味更加浓重了,这条通道也许马上就能走到尽头。我低声安慰着竹子,她的回答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我没有多想,以为她是累的。 我趁此机会清点了一下身上的符咒,探访别墅之前我做了完全的打算,身上符箓充足。现在,除了巫火符消耗一空之外,其余符箓皆在,我的心底也踏实了不少。 在柜子中的诡异空间里,老道士在最后关头试图抢夺我手中的珠子,但是没有成功。我被竹子拉着掉进地下墓穴,那颗珠子依然被我牢牢的抓在手心中。 我把珠子拿出来,试着以巫力催动,依然有黑色的雾气逸散而出,只是比先前淡薄了许多,雾气的范围也只能刚刚将我和竹子笼罩在内,但是底牌依旧在,为我平添了些许信心。这两天我们一脚踏入了别人精心准备的陷阱,如果没有这颗珠子,恐怕我们已经身陨于柜子里的诡异空间。更早一些,如果不是老道士忌惮这颗珠子的威力,恐怕早就寻上门抢夺了。我隐约觉得,我手上这颗神秘的珠子,应该就是所有事情的关键所在。 珠子是我从老道士手上偶然夺来的,却从未去探寻珠子的由来,以我对道家玄术的理解,道门中人绝不应该有如此邪性的物品。珠子放出的黑雾,具有隔绝五感的恐怖功效,但却能为我所用,前后种种,匪夷所思,诸多事情一团乱麻一样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前因后果,我却怎么也想不通。 休息片刻,我问竹子,咱们继续走吧?竹子应好,语气却更加虚弱了。然而我粗心大意,只顾拉着竹子往前走去。 很快,通道出现了岔路口,一左一右,相背而去。这是我在这条黄土通道里遇到的第一个岔路口。我用手指浸了点吐沫,举在空中,感觉气流是从右边的通道吹来的。按理说,我们应该往右走,可是右边传来浓烈的腥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 出口应当在右,不管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总归要去走一遭。 我们决定往右走,很快,狭窄的通道变得宽敞了。这里人工开凿的痕迹逐渐减少,通道的两边开始有岩壁出现,等到越过了一个菱形的缺口,我们便站在了一条天然石洞当中。 手机的电量终于耗尽了,手电的微弱光芒闪烁了两下,彻底的熄灭了。借助着手电的最后一丝光亮,我看清了周围的环境,恐怖的眩晕感瞬间击毁了我大脑的防线。 我一把按住正要从缺口中爬出来的竹子,悄声说道,退回去,退回去。 竹子不明所以,但从我的语调中听出了异样,当时我的声音难听极了,不仅声音尖细,而且因恐怖而扭曲。竹子乖巧的退回了黄土通道,然后把我也拽了回去。我拉着竹子又往回摸黑走了四五步远,然后才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竹子问,你看到了什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我说,是虫子,好大的虫子,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还有人的枯骨,几颗头颅就滚落在洞口前方不远处。 我惊魂未定,回忆起刚刚看到的画面,一阵酥麻的感觉遍布全身,那石洞的石壁上,地面上,全部爬满了虫子,偶然有一两只振翅而动,发出细小的鸣叫声。几堆人类的枯骨便隐没在虫群中,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腥味。 那虫子我认识,学名叫大田鳖,民间一般叫管这种虫子叫水蝎子,或者叫咬趾虫。但是令人恐怖的是,刚才看到的水蝎子太大了。这种虫子在中国河南、湖北、江西、湖南等省份多有分布,我却从未在四川见过。小时候在老家的水田里见过这种虫子,最大的也不过五厘米左右。但是眼前的石洞中,成千上万的水蝎子汇聚在一起,每一只都有成人手掌大小,背覆黑色的翅板,丑陋的口器两边生有一对强壮的刀足,足尖是尖锐的钩针,复眼外突,面目可憎。 幸好,手电光及时熄灭,虫群似乎对光源异常敏感,刚才被光线照射到的虫子皆振翅欲动,亏得手电熄灭,虫群才重新归于平静。如果我体能充沛,巫力丰盈,或许有办法在万千虫群中杀出一条血路,但是现在我却对这些虫子没有丝毫办法。说来也奇怪,那些水蝎子只在存在于岩洞中,这条黄土通道里却一只也看不到。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把那密密麻麻的恐怖画面赶出自己的脑袋,然后拉着竹子往回走去。 看来逃生的通道被水蝎子当成了老巢,这条路一时半会是走不通了,只能选择到刚才往左边去的岔路口看看。 走着走着,竹子忽然歪倒在地。我吓了一跳,心都揪起来了,赶忙扶住她。此时我也顾不得巫力的消耗了,将一团巫火点燃。苍蓝色的火光里,竹子脸色异常苍白,嘴唇干裂,已经昏迷了过去。 从我们进入陈老板别墅的傍晚算起,此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正午十分,在这四十个小时里,我们甚至没能喝过一口水。地下环境潮湿闷热,竹子又被凶煞寒意入体,此时再也支撑不住,脱水昏迷了过去。 我坐在黑暗中,心痛的抱着竹子,心中一片绝望。这个乐观坚强的姑娘,为了不拖累我,没有抱怨过一句,身体恐怕早就支撑不住了,全凭精神和意志陪我走到现在。此时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我的怀里。我熄灭了巫火,地下沉闷的黑暗像大山一样重重的压在我的身上,竹子的倒下,亦使我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精神支柱。也许这深沉的地底,即将成为我们的长眠之所。如若许多年后,这片诡秘的墓穴能够重见天日,人们会发现两具相互依偎的白骨。 我忽然有点想哭,懊悔没能早一点注意到竹子的异样,更唾弃这沉重的命运。行恶之人还在阳光下快活,抗争之人却埋葬于墓穴当中。 竹子的呼吸声逐渐微弱,黑暗中,无边的寂静包围了我。就在这寂静当中隐约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传来,那黄土通道的另一个岔口,通向未知方向,竟然有水滴之声!先前心神动荡,完全没能听到,此时水滴声被我捕捉到,用心倾听下,竟越发清晰起来。 我激动的无以复加,抓着竹子的手,自言自语道,有救了!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我奋力的背起竹子,朝前方走去,力气似乎都大了几分。 很快,我来到一面石墙面前,墙上有一处孔洞,刚好容我通过。我费力的帮竹子穿过墙洞,然后自己也钻了过去。 穿过了墙是一间石室,这是一间用来存放陪葬品的耳室,堆满了杂七杂八的青铜器。然而我此刻的心神全然不在这些价值千金的文物身上,我高举巫火,找到了水滴声的源头。 这是一个凹进墙面大约半米深度的拱形,从半圆形的顶部一滴一滴的渗下细密的水珠,在底部形成一小洼清水。又有一条排水用的暗渠把小洼中的水流引走,沿着墙壁的角线,一直通向石室的外面。 古代先贤的建筑造诣果然鬼斧神工,这间耳室中自带排水系统,避免了地下渗水淹没耳室的可能,也给了我门一线生机。 我四下寻找合适的盛水用具,却意外的发现了半只粗壮的蜡烛。蜡烛已经风化成灰色,漫长的岁月改变了它的颜色,却不能将它毁去。我用巫火试着点燃,蜡烛发出明亮的橘黄色火焰,久违的光明给了我莫名的温暖。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又找寻了片刻,铜器要么太大,要么生有厚厚的铜锈,墓穴里的东西,还是慎用为妙。我在小水洼中把手洗干净,然后接了一捧洞顶滴落的清水,缓缓的灌进竹子的嘴里。竹子咂了咂嘴,面上痛苦之情缓解,露出渴求的表情。我连忙又捧了几捧水喂竹子喝下,渐渐的,竹子的呼吸平稳下来,我松了一口气,这才自己饮了一个痛快。 我把腿垫在竹子脑袋下面,尽量让她睡的舒服一些,烛光摇曳,铜器的边缘折射出幽暗的光芒,似乎在注视着我,文明穿过历史的沙尘,沉淀在这一间小小的耳室之中,也不知千年之前又是一副怎样繁华似锦的画面。 我没敢让竹子睡太久,我以巫力在她的几处静脉大穴中游走,按照医牍篇的方法催生她的生命力,竹子很快睁开眼睛。她适应了一下烛火的亮光,冲我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甜美微笑。 我抱了抱她,在她的唇边留下轻轻的一吻,这一吻经历了太多生死,留下了太多温情,从孤儿院的鬼境到别墅中的陷阱,再到如今身陷地下墓穴,我们一路扶持相伴,命运把我们拴在一起,早就难以割舍。 竹子在我怀里略微挣扎了一下,我恋恋不舍呢的放开她,竹子问我咱们能逃出去吗? 我说,这下面又黑又闷又臭,死在这里的不知道是哪个老鬼,我才不要在这里给他陪葬,就是用双手挖,我也要挖一条通道出来,把你平安的带出去。 竹子说,就是就是,咱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了尘居后山的鸡舍要重新修好,酒吧要重新开业,我还要听你给我弹吉他呢,所以我们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我说是啊是啊,你还要给我生小娃娃呢。 两个人相互鼓舞着,仿佛又有了精神,站起来向耳室外面走去。 虽然我们又累又饿又困,无论是精神还是体能都早已达到极限,但是我们依然要走下去。生命就是这样渺小而顽强,往往于死境中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我们走出了耳室。耳室之外便是地宫,正前方不远处是另一间耳室,右边黑暗中似乎有一扇大门,远远的看不清楚,左边还能依稀辨认出砖石墙的模样,却坍塌了大半。我心里忽然闪过一道闪电,我默默的计算了一下我们行走的路线、方位和时间,然后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左手边塌掉的墙壁后面,便是我们一开始被困的石室,那间墙上有面铜镜的石室! 整个墓的结构在我脑海中成型,我们最开始被困的地方是墓穴的前厅,正上方应该就是封土所在。前厅有一条通道通往我们现在所处的地宫,就是最开始我们看到的塌掉的那面墙。地宫左右有两间耳室,再向前便是墓穴的正厅,是存放棺椁的地方。 那条黄土通道,很有可能是古代工匠为防止被生祭,为自己留的后路。入口总共两处,一处在前厅,一处在耳室。这么看来,两处通道相会,那么唯一的出路,便在万千虫山的后面! 可是,怎么才能穿过虫群呢?散落在虫群中的枯骨就是擅闯者悲惨结局的证明。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深入墓室正厅,棺椁所在的地方,去会一会这座大墓千年前的主人。 第二十六章 墓穴的秘密 地宫不算大,跳动的烛光撕开了黑暗苍穹的一角,死寂了千年的墓穴,迎来了一缕活人的生机。 只是稍微显得凝重了一些。 我矗立在一块门匾之下,默然不语。 地宫通往墓穴正厅的路全部是汉白石铺就的,它们抵抗了千年时光的侵蚀,保存的相当完好。偶然有一些碎裂,黑色的裂纹便如同蜘蛛网般扩散开,那是岁月与文明最沧桑的记载。我和竹子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龟裂,便站在了这一处门匾之下。 门匾并不是正方形的涂金牌匾,而是用了边缘不规则的一整块木头,除了刻字的一面凿平了之外,未加任何其他的修饰,显得极其粗犷。架起门匾的是两块石柱,没有精细的雕刻,只有沙砾般凹凸不平的粗糙感。 这一切都太熟悉了,就像镌刻在我灵魂深处的某样东西,虽然没有见过,但就是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仿佛它们在我的脑海中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抬头,望着这种熟悉感的源头,那是门匾上的刻字,黑色涂底,烫金描边,牟夕老师曾用了三天时间,一点一点的把这种字刺进我的肌肤,所以我认得它们,知道它们的发音,也明白它们的含义。 我站在门匾下,感觉命运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我差点被困死在巫族先祖的墓穴中,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我的先祖。 我双手合十,胡乱拜了拜,嘴里念叨着,祖师爷保佑,让我和竹子平安脱险,千万保佑,出去给你买烧鸡吃。 竹子也认出了门匾上的字,她问我字的含义。 巫族字符与汉字的理解方式截然不同,有的时候,一个字符就可以代表一个词语或者一句话的含义。有的时候,同一个字符与不同字符组合,表达的意思也不尽相同。门匾上的字符,如果硬要翻译成现代汉语的话,其意思应该是,巫咸国大威大德十巫祖之一巫抵。 在神话传说中,上古时代,天地混沌,妖、精、鬼、怪在世间横行,上古之民出生于九州时,于洪水中哀求上天,于火山中挣扎生存,于疫病中伏尸万里,于凶兽爪牙下血流成河。 天地仁心,便令神鸟巫女与岩魔猿猴结合所繁衍出后代,是为巫人,悟天道,通天理,掌生死之奥秘,率领上古之民驱逐凶兽,抗击鬼怪,让人类得以繁衍生息。 这些信息在破书的纲要里面有所记载,但是在我看来,无非是宗教活动的需要,人为刻意编纂的。要说巫族正经八百有据可查的历史,应该可以追溯到尧舜部落。当时舜帝的儿子是率领一个部落的酋长,这个部落可以煮卤土为盐,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制造粗盐的办法。但是在外族部落的人看来,把土变成食盐是何等的神奇,因此将这个部落奉为巫族。 后来部落变成了巫咸国,巫术经过漫长的发展演变,已有乾坤造化之力,可以呼风唤雨,祭祀祈神,降妖伏怪,祛病驱邪。巫咸国地位最高的十位贤者,被称为十巫,也就是老师口中说的大巫师长。这十个人分别有自己最擅长的方面,巫抵正是十巫之一,是掌管凶兵与杀伐之力的职位,说白了就是带兵打仗的。 纲要篇缺损颇多,很多信息都不完整,我多方查找资料,结合纲要中提到的只字片语,才有了上述推断,却一直不能辨真伪。此时我确确实实的站在巫族先祖的墓穴中,确凿的证实了历史的存在。 巫族千年兴衰,这段历史迷雾重重,眼前五米便是墓穴正厅的石门,这扇石门后面,又埋葬了哪些秘密? 我把手中的火烛举高,石门的全貌展现在我的眼前。其实也没遇什么特别,就是一扇普通的石门,火光中泛起沙石特有的淡黄色,矗立千年后,表面已经沙化,用手一摸,就会有沙尘簌簌落下。 石门的两边突起的门框上倒是刻有浮雕,只是太过抽象,勉强能看出是人的形状,也不知道有什么象征性的含义。 我试着推了推石门,果然推不动。古代的能工巧匠们为了防止墓室被盗墓贼所盗取,可谓倾尽心血,其设计之精妙,造就了中国墓穴建筑艺术的巅峰。 有一种巨型石门,工匠们利用门轴和石门的相互作用,使得石门一旦关闭,石门的背后就会落下巨大的石闩,除非将石门完全毁去,否则石门绝无可能被再次打开。不过对于古代盗墓者来言,无疑比登天还难。还有埋设机关陷阱的,一步踏错,地板会自动反转,使盗墓者落入布满刀剑的深坑,或者落下数吨黄沙,将盗墓者活埋。还有往棺室中填充毒气的,太平广记中有记载,魏襄王陵墓开掘之时,“以铁灌其上,穿凿三日乃开。黄气如雾,触人耳鼻皆辛苦,不可入。以兵守之,七日乃歇。” 我在一些杂记异志中看过相关的记载,此时站在巫祖墓室的大门口,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是单纯的物理陷阱还好,但是巫族千年传承,巫法变幻莫测,如果来个什么厉害的诅咒,以我目前浅薄的道行,估计也难逃一死的下场。 我站在石门前发呆,竹子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你是不是在想该怎么进去? 我说是啊,我已经开始怀念现代文明科技了,如果我手里有两根雷管就好了。 竹子巧然一笑说,你不用有雷管,有人替咱们开好洞了。说着拉着我沿着墓室外墙往右边走去。 烛光逐渐扩散,我这才发现墓室的角落里有一个黑漆漆的圆洞,人工开凿的痕迹十分明显,几块砖石散落的放在一边,露出砖石下黄土的本色,那洞便是从黄土中硬生生凿出来的。竟然有人先我们一步探寻过这间墓穴! 我忽然想到耳室中墙壁上的洞口,会不会也是同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开凿的呢?耳室中的陪葬品看起来并没有遗失,来的人不是为了盗墓,又怀着怎样的目的呢?或者他们根本没能带着宝物离开,已经长眠于洞口的另一边了呢? 我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多想,不管怎么说,巫族老祖的棺材板还是要看一看的,如果洞口的另一边找不到出路,恐怕我也只能用这残躯与虫群一搏了。 我把蜡烛推进洞中,当先钻了进去,洞穴有些狭窄,我费劲的向前挪动。这面墙厚度足有两米多,如果不是前人挖了这个洞,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进来。 我从土洞中探出头,烛火映照着一小方天地,我飞快的抽出身,符箓在手,凝神戒备。沉寂千年的墓室静悄悄的,没有对我这个外来者表达任何不满。我回过身,把竹子从洞里拉了出来。 墓室极大,方圆超过了外面地宫和耳室的总面积,高度足有四五米,烛火无法穿透浓重的黑色苍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有一些粗壮的根须垂下。 我们正站在墓室的一侧回廊,往前一步,有半人高的栏杆,栏杆之外,亘古的黑暗中,一个庞大棺椁的轮廓安静的躺着,我奋力把蜡烛往前举,依稀能分辨出棺椁的材质,似乎是某种木材。墓穴太大,棺椁存放之处里我们所站的回廊有七八米的距离,中间的有深渠相隔,我猜测这渠中本应有水银之类的剧毒液体,此时也已经干涸了,不知是渗入了地下还是在时光的冲洗下消散殆尽。那些体形巨大的水蝎子,说不定就与这墓穴深渠中的液体有关。 我一边戒备着,一边往左边走去,那里是墓室石门的所在。 一道雄壮的黑色身影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我稳定了一下心神,确定那道身影是死物,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这是一尊塑像,身着皮甲,手握巨剑,剑锋朝下,横立扎起胸前。这是一尊威风凛凛的武士像,只是胸部往上的地方横贯了一条巨大的裂痕,武士像的头颅不翼而飞。 高度足有三米的巨像,矗立在石门的背后,为这座墓室,守望了千年。按照地宫中门匾的显示,这座塑像正是十巫贤之一的巫抵。 可是他的头颅怎么会不见了呢?我盯着塑像的胸口,忽然想到了孤儿院五楼,法剑老道士修建的密室中,那一尊狮首雕像,看断口的形状,与武士塑像隐隐契合。我心中诸多线索电光火石的闪过,然后串联在一起,一个推测在我脑海中形成。 我呼吸有点急促,这个推测太过于惊心动魄,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变得清晰了,它们重合在一起,变成一张大网,可以遮住天空的大网。 我嘴里念叨着,如果事情是这样的,那这里一定有信息! 我举着烛火,四处打量,回廊尽头的墙壁上似乎有东西!我飞快的跑过去,发现那里是一幅接一幅的壁画。 我一幅幅的仔细看过去,巫族秘史向我揭开了神秘面纱的一角,就仿佛庞大的冰山散去了笼罩在周围的迷雾,让我得窥其宏伟的轮廓。 而这一切只是浮出水面的一小部分。 走完一圈,我再次来到巫抵塑像的面前,坐倒在地上,心神有些动荡。 我看向竹子,喃喃的说道,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第二十七章 真相 墓室基本上是个正方形,除了石门所在在这面墙,其余三面墙皆有壁画。正对石门的墙上刻有日月星辰,靠墙摆放了三层供台,上有各式陶俑小人,司、乐、礼、法,形态不一。 幽暗的烛火中,墓室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我。老师曾经告诉我,修行当持身守正,所行要和天理,否则一定会落得孤老病死的凄惨下场。上天有眼,我们在世间行走,冥冥之中皆有定数,种下多少因,便得多少果,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尤其是玄门修行之人,本就逆天而为,若行事无所顾忌,肆意而为,就一定会有自食恶果之日。 然而壁画上所画内容颠覆了我对于巫术一贯的认知,我从不知道巫族先贤竟然用手中的力量,害了如此多人的性命。 无头的武士塑像下,有一个圆柱形的祭台,我开始时并未注意。此时,我站在祭台前面,拿出小珠,把珠子放在祭台上,祭台的正中间,有一个半圆形的凹槽。小珠滚落其中,与凹槽配合的天衣无缝。 这便是神秘小珠的来历,法剑道士从巫抵墓中获得了这颗珠子,也看了墙上的壁画,于是才有了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我在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了真相的全部轮廓。 若干年前,法剑道士还是天师道门的大师兄,是天师道门惊才绝艳的一代天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当代天师百年之后,掌门之位会传由法剑继承。 那时候的法剑,意气风发,享尽荣誉和赞美,直到法真的出现。某一年,法剑的师傅带了一个孩童上山,赐名法真,收做关门弟子,然后一切都变了。 如果说法剑于修道一途是天才的话,那么法真便可称为天纵奇才。法剑开始加倍的努力,他太畏惧他的小师弟了,他意识到法真的到来会逐渐夺走他的一切,甚至是未来的掌门之位。 鲜花是需要绿叶来衬托的,法剑变成了最称职的绿叶,他越努力,只能越显出法真的与众不同。他不得不承认,天赋才两人之间最难以逾越的鸿沟。 慢慢的,荣誉和赞美不再属于法剑,他在法真的光环里相形见绌。世人的目光不会再被法剑吸引,一切如他所料,法真夺走了他的一切。 越是得到的多了,便越害怕失去,人可以从低处往高处走,但是如果让一个人从巅峰回到低谷,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恶毒逐渐在法剑的心中发酵,他恨他的师弟,他觉得法真就不应该出现在天师道门。他在黑暗中默默的注视着法真,发现了一些他所谓的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比如说法真喜欢在后山虐杀小动物。 法剑的心早已因嫉妒而扭曲,恶毒变成了心中的猛兽,人心逐渐被黑暗所吞没。 只是沉浸在其中的人,不自知。 法真作为一个修道的天才,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师兄对自己的敌意?终于有一场变故发生,在这场变故中,法真略施小计,于是法剑变成了一个欲扼杀天师道门百年天才的刽子手,法真自己,却扮演了一个无辜的孩子的角色。 于是千夫所指,人们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着这个天师道门曾经的骄傲,法剑终于彻彻底底的失去了一切。 他叛出了天师道门,从此流落于红尘之中,完全忘掉了天师道门传道授业和养育之恩,心中所记,唯有仇恨。 那是天下人皆负我的仇恨。师门的每一个人,连同他的授业恩师,都在他仇恨的名单之上。 终于,他找到了复仇的一丝希望,因为他找到了巫族十巫贤之一,巫抵的墓。他破除了巫墓中所有禁制,打通了通往棺室的通路。然后他看到了壁画上的内容,并且从狮首将军像前拿到了巫族遗落千年的宝贝,神秘小珠。 凭法剑自己的能力,他这一辈子也别想追上法真的脚步,但是巫族的珠子让他看到了希望。这颗珠子太强大了,强大到一旦祭练到大成之境,天下之间,无人可以捋其锋芒。 壁画上,记载了珠子的使用方法和威力。 第一幅壁画,几个头戴奇怪头冠,身着黑袍的人将一个赤身裸体的人按在祭台上,用刀子和锁链将之禁锢并杀害,旁边有一人手持圆珠施法,被害之人的灵魂被拘禁;第二幅图,一个大祭司一样的人高举珠子,放出万道光彩,其身前,趴伏着密密麻麻的鬼影;第三幅图被分割成几个不同的画面,每一部分都有一个恶鬼,它们在做不同的事情,有一只恶鬼附在人身上,使人抽搐不已,痛不欲生,还有一只再偷东西,还有一只从一个人的嘴里拔出舌头,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第四幅,狮首人身的将军手举珠子,身后万鬼跟随,对面的敌人丢盔弃甲,正在慌不择路的逃跑;第五幅画面,大祭司模样的人正在举行什么仪式,万鬼朝拜;第六幅,所有的恶鬼都被献祭,变成黑雾吸收到珠子中;第七幅,似乎是一个城镇,手持珠子的人变成了巫抵,黑雾弥漫,城镇中只剩下累累白骨。第八幅,珠子随着巫抵的棺椁一起下葬。 法剑不懂巫术,但是道家法术和巫术一样,都属于玄门异术。虽然能量的运用规则不同,却有相通之处。法剑潜心研究,终于找到了某种控制珠子的方法,虽然不能使用珠子的全部功能,但是祭祀生灵,生产黑雾,并从某种程度上控制黑雾,却可以做到了。 下一步,便是不停的祭练小珠,如果有一天能实现壁画上所示,黑雾过处,尽是累累白骨,那么他向师门复仇的计划,便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最大的问题,去哪里找这么多用于祭祀的生灵? 后来他遇到了刘向荣。刘向荣从骨子里来讲就是一个赌棍,但是他从来不会靠运气去赢得的赌注。早在香港时,他便在机缘巧合之下接触了某些玄异的东西。 养小鬼,五鬼运财术,御鬼术,诸如此类。想像一下,在赌桌上和别人玩德州扑克,如果知道对方的底牌,那么刘向荣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对他而言,这根本就不能算作赌博。更何况,御鬼的法术绝不仅仅是偷窥别人的底牌那么简单。运势,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对于进入赌场的普通赌客来说,才是最重要的筹码。有了御鬼术,刘向荣就可以改变自己的运势,甚至偷窃他人的运势。 刘向荣依靠这些异术,在赌场中无往而不利,迅速为自己积累了大量财富。这些财富又变成了他资本扩张的武器,以及打开社会上层权利机构的敲门砖。等到2001年,刘向荣出任会展国际集团董事长,赌博业务被拓展到世界各地,身边的几只小鬼早已经不能满足刘向荣的需求,但是他根本不敢增加小鬼的数量,原因无他,刘向荣不是玄门中人,他根本控制不了那么多小鬼,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小鬼反噬,死无葬身之地。 这给了法剑机会,刘向荣控制不了,但是法剑可以。同样的,法剑毕竟不能光天化日下杀掉太多的人,一旦事情败露,他会成为玄修界共同的敌人,成为真正的过街老鼠,被追杀至死。天下之大,将再无他容身之所。他做不到的,刘向荣却可以做到。 两人一拍即合,于是就有了孤儿院计划。刘向荣假借爱心捐赠造了这所孤儿院,又暗地里用了些手段,使得这间孤儿院变成了民营性质。他找来了吴院长,一个老实的烂好人,他将吴院长身患重病的儿子小峰送出国治疗,其实就相当于控制了一个人质,使吴院长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就这样,失踪的孤儿们得以被掩盖,这件事情几乎被做的天衣无缝。 法剑在这里为刘向荣制造阴童小鬼,供刘向荣继续建造他的博彩业帝国。刘向荣则为法剑提供了容身之所,使法剑可以安心祭练小珠。两个畜牲,用孤儿院孩子们的无辜性命做祭品,为自己的手中增添了带血的筹码。 后来,牟夕老师偶然间查到了阴童所在,他希望以残躯之力,送大批阴童往生。怎奈那时,他已经将巫术的传承交给了我,自身油灯枯竭。阴童汇聚,怨力极深,老师身死命陨,纵横一世的大巫师就此逝去。 我为给老师报仇,踏上寻找真相的旅途,于是,我与法剑的命运忽然转了一个弯,本来两个永远平行,永不相交的直线,汇聚在了一起。命运对法剑来说就是一个可耻的混蛋,他花费数年心血祭炼珠子,眼看就要大成,却遇到了我。 珠子是巫族遗物,与我所修之术系出同源,法剑万万没想到,珠子放出的黑雾可以为我所用,让我在绝境中翻盘,法剑多年心血,也最终便宜了我。 他手中的那面铜镜说不好也是出自巫抵墓中,不然的话,墓穴前厅中又怎么会有一面一模一样的镜子?我在衣柜后的诡异空间里,引得法剑发动铜镜抢夺珠子,顺利进入铜镜空间通道,两面铜镜共鸣,才把我门抛在了巫抵墓中。 事情的前后起因大概就是这样,就算细节有所差别,也八九不离十了。 我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与竹子说完,两人相顾无言。不论是巫族先祖还是法剑、刘向荣,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当真把人命当作草芥一样。 我应该愤怒吗?法剑与刘向荣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那么多孩子,并且让他们死后都不能解脱。我想起在孤儿院遇到的小女孩莹莹,那个为一块巧克力露出满足笑容的女孩,那是阳光下如此鲜活的生命,她深刻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的每一个笑容和每一次哭泣,都是独一无二的,成为人类文明传承的印记。我无法想象她被人拘禁于黑暗中,用铁锹掀开头盖骨,用刀子划开肌肤,然后彻底抹去她存在的意义。可是,这一切的根源来自于巫族的先祖,来源于赐予我强大力量的巫术,我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证明着它的存在,都提醒着我,这力量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多么讽刺! 我没有意识到,从那个墓穴起,我的内心出现了一丝小小的裂缝,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点点的扩大,直至将我彻底吞噬。 我深陷墓穴之中,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情。以刘向荣的身份和地位,不会亲手杀人,最直接的凶手,应该另有其人。我想起刘向荣身边的黑衣男子,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感觉在面对一只疯兽,一看就是身上背着几条人命的家伙,会不会是他? 那么我要怎么样才能将刘向荣绳之以法,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呢?难道说要我代替法律,直接宣告他的死亡吗?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有能力剥夺他人的性命,我甚至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像一个孤胆英雄那样直接灭杀罪恶,法律与道德,甚至国家暴力机关,都已经不能够束缚我了,能够约束我的只有我自己。 我的脑子乱极了,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升斗小民,我从未试过存在于社会规则之外,我甚至没有为迎接强大了力量做好准备。 我抱紧了竹子,与千年的墓穴一同沉默,竹子在我怀里问了一句,你说那些死去的孩子,他们的尸骨都在哪里? 我若有所觉,随手向头顶扔了一团巫火。 那些墓穴穹顶上垂下的根系被照亮,上百个已经风化成黑色的干尸露出峥嵘的面孔,他们蜷缩成一团,根茎像血管脉络一样生长进他们的身体,这些与根茎融为一体干尸,便是孩子们的最终归宿。 竹子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她把脑袋埋在我的怀里,有些轻微的抽泣。我仰着头,在心里默默的做了个决定。 第二十八章 树妖 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逃出这间墓室。我让竹子先去墙上的洞口处等我,自己在巫抵塑像前行巫族祭祖礼。 旧书中祈神篇有相关的记载,巫族祭祖礼是一套极其繁复的礼节,又分为几个不同的阶段。当然此时一切从简,我先按照书中所示方位跳了一段巫祝舞,然后双手伏地,默念祝语,祈求先祖的庇护。 一切做完,我站起来,嘴里喃喃说道,老祖宗啊,我是你巫族传承的后人,不管老道士的邪术是不是你教的,那上百孩童的性命是无辜的,这次你要保佑我出去,让恶人有恶报,让我能为我的老师报仇,我一定不会忘了您老人家的关照,每逢初一十五,一定给您老人家买烧鸡吃。 烧鸡曾经是牟夕老师最喜欢吃的东西,我想当然的认为巫族的先祖也会爱吃。 话还没说完,却看见竹子一脸诡异的走了回来,我问怎么了,她说,咱们来的时候墙上那个洞,不见了。 我有一瞬间惊的魂魄都要出窍了,马上反应过来,竹子这一定是跟我开玩笑呢。我说你别吓唬我了,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竹子说我没吓唬你,不信你自己去看。 我记得清楚,我们从洞中钻出来,向左走到石门的地方,也就七八步的距离。此时,我们举着蜡烛往回走,从石门一直走到墙壁的转角处,每一段墙面都细细的寻找过,可是正如竹子所说,什么都没有。 光滑的墙壁上没有孔洞,一块块砖石整整齐齐的铺满了墙壁,缝隙中的沙石,一看便知是历经了千年的风化和沉积。 那个洞就这样消失了,无知无觉,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说这不科学,咱们明明是通过洞进来的,那么洞就不可能是幻觉,否则如何解释我们现在在墙的另一边? 竹子说,从调查孤儿院到现在,咱们经历的哪一件事情科学过? 我说,真是见鬼了,有人在咱们不注意的时候把洞口堵上了? 竹子说,恐怕不是人,是鬼才对。 我有点恨竹子的神经大条,都这种时候了,还说这话,她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吗?我说,你别说话了,这种时候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竹子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我举起手中的蜡烛,墓室中的黑暗一点点挤压过来,我忽然觉得那浓重的黑幕背后,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我,阴森的目光让我背后发凉。 我不死心,在我印象中洞口所在的位置仔细的摸索,想看看有没有哪块砖石松动,幻想着只要把砖块扣下来,就会露出洞口。 摸索了一会,我发现这些砖石都像少女的肌肤一般紧致。 竹子拉了拉我的衣摆,我依旧在墙上探索,头也没回,没好气的说,又怎么了? 竹子说,你看头顶,我怎么觉得,这间墓室变矮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我跟竹子说,你呆在下面太久了,有点缺氧,你看到的都是幻觉。说完继续探索墓室的墙壁。 过了一会,竹子说,你别忙活了,你快看一下,我不骗你也不吓唬你,这间墓室真的变矮了。 竹子不会连续开同一个玩笑两次,我能听出来她的语气中真的有了一丝恐惧的意味。我直起身,认真的观察了墓室的穹顶。片刻之后,冷汗便流了下来。 空洞的黑暗和实体还是有区别,刚才寻找孩子们的尸体时,我曾向上抛出过一团巫火,那上百条挂着干尸的根茎离我们足有四五米的距离。可是现在,黑暗如山岳般凝重的向我们压迫过来,竹子的感觉没有错,但不是墓室变矮了,而是那上百条根茎,不知道什么时候疯狂的向下生长了两米左右,此时距离我们头顶已经近在咫尺了。 我心中忽然明悟,暗叫不好。 这个世间存在着妖灵鬼怪,事实上,这是以意识形态存在的四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按照巫术中的分类,妖是动物或者植物开启灵智,修得神通后的存在,它们可以自行聚灵,并拥有了生命,是自主自命的灵物。有的时候甚至可以化为人形,和人一样说话,跟人交往。只是这种非人非鬼非神却具备灵性的东西修行非常不易,相比于在足够漫长的岁月中自行聚灵,开启灵智来说,大多数妖的形cd是通过杀戮和掠夺,因此妖物多非善类,会图人性命,伤人元气。灵则是一种极为纯净的能量,世间万物皆有灵,飞禽走兽乃至花草树木都可以产生灵,它是生命力的一种表现,和道家所说的天地元气,基本属于同一类东西。鬼通常是人死后所化,阴童是鬼,柜中空间内,万千人头集合在一起的凶煞也是鬼,鬼的表象万千,但总的来讲,都是由人的魂魄变化而来。怪的定义就比较复杂了,孤儿院事件了解后不久我就碰到了某种怪,所以暂且不表,日后再讲。 豆浆生前是三尾凶狐,便是妖的一种。而眼前这些不知道是什么树的根茎上,长满了孩童的干尸,如此怪异的景象,恐怕这颗树也已经化身为妖。 我把一团巫火向上扔去,火光爆裂,上百条根茎影影栋栋,下面挂着的干尸全部扭转方向,面向我们手中的一小团烛火。无数双空洞的眼窝紧紧的盯着我们,虽然干瘪的眼眶中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依然能感觉到它们恶毒的眼神。 刚刚我面向黑暗时有一种被万千目光注视的感觉,看来不是错觉,我能从这些目光中感觉到嗜血的渴望。 我凝神戒备,还没有想到对付这些树根干尸的办法,忽然,一道黑影迅捷的袭向我的脸孔。我下意识的伸手一档,只觉得胳膊上一阵疼痛,我使劲挥手,把那道黑影抽回黑暗中。这一下,万千根条开始扭曲晃动,密密麻麻的,发出一种很细微的尖叫声,它们又压低了一些,几乎伸手就可以够到。 树根上面的干尸原本是团成一个团状,现在却全部舒展开,露出尖锐的手爪。我低头查看胳膊,发现三道深深的血痕。我和竹子退到墙角,这里根尸的密度相对稀疏一些。我把蜡烛递给竹子,把她护在角落里面,然后在自己周身几个穴道拍入巫力,这样可以加快伤口的恢复速度,并激发人体体能的极限。 金刚十力咒在身,我放下心中最后一丝胆怯,朝尸根咆哮到,来吧,看爷爷怎么把你们撕碎。 四五条尸根猛地扑来,我一拳把当先的一只打飞出去,左手挡住另外一只的进攻。有一只直扑我的腰眼,我侧身闪过,起了一个鞭腿,又踢飞了两只。方才扑向我腰眼的那只尸根想要缩回去,被我一把揪住了连接干尸的根茎,双臂用力就想把这干尸从根茎上拽下来。 没想到根茎极其柔韧,我这一拽完全没有任何作用,黑色的干尸在我手中疯狂的挣扎,意图撕咬我的手臂,无奈之下我只能放手。 看来妖这种东西,当真极其难以对付。 穹顶之上,无数尸根继续向我们围过来,我洒出一片符箓,虚空中忽然蔓延出黑色的藤蔓,这些藤蔓是以巫力为种,生长而成,可以将人牢牢的捆缚住,甚至把人勒死。 尸根与人不同,藤蔓按照我的指引找到目标,一大簇一大簇的把相近的数个尸根捆缚在一起,让我的面前得以空出好大一片地方。 怎奈尸根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它们不停的向下生长,很快将我和竹子围的被密不透风。 我又洒出几张符箓,嗜血虫群被召唤而来。虫群疯狂的向周围的尸根扑去,几乎把尸根推出去半米有余,怎奈这些尸根并非血肉,虫群趴在干尸上噬咬,干尸却不受影响。很快,虫群消耗一空,周围的尸根又围了上来。 我抽出最后两张符箓,手握法诀,一柄黑色大剑幻化而成,正有几只尸根扑上,我挥舞手中黑剑,这一下有了效果,数只干尸被一剑斩断,掉落在地上的部分很快化成枯枝,用脚一踩,便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周围的尸根更加疯狂的尖叫着扑了上来。看来,我伤到了树妖,让它很不高兴。 我努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黑色大剑,竹子也在帮忙。 我为了让竹子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这段时间一直尽心尽力的教导她修体术,此时竹子已经会了些拳脚功夫,我漏过的一两只尸根暂时还不能对竹子造成威胁。 巫力组成的黑色大剑锋利异常,只要一剑辗过,接触的到尸根便免不了粉身碎骨的下场。怎奈,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不断的挥剑,我的体力也有些跟不上了,不一会,我的身上便增添了数道伤口。 我鼓起力气,挥剑向前,猛力劈斩,为我们赢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然后退回竹子身边。 看来,还是免不了要用那一招。 我一直叨咕着出去要给巫族老祖买烧鸡吃,没想到还没出去呢,自己就又要变成烧鸡了。我暗自腹诽,老祖啊,您就那么等不及吗? 第二十九章 逃生 我把黑色的小珠托在手中,脑海里立刻开始自动回放上次我引燃黑雾时的悲惨状况,如果可能的话,我这辈子再也不想体验这种感觉了。 引燃黑雾是我在柜中空间陷入绝境时无意中想到的,本来也是抱着最后一搏的态度,想着不成功便成仁,没想到黑雾燃烧起来,比我自身巫力点燃的巫火要霸道十倍,同样的,对我身体的破坏也基本达到了承受能力的极限。上次点燃黑雾以后,小珠子所能放出的黑雾已经十分稀薄,但老道士多年的积累,终归还剩下不少,此时小珠子在我的催动下无声的旋转,五感封闭的感觉再次出现,已经变淡的灰色雾气,把大半间墓室笼罩在内。 树妖的构造与人类截然不同,黑雾对周围的尸根没有丝毫影响,它们依旧虎视眈眈的与我对峙。尸根对我手中的黑色大剑颇为忌惮,先前疯狂砍杀了一阵,逼的它们不停后退。此时我全力催动珠子,它们看见我忽然不动了,又立刻张牙舞爪的围了上来,我咬了咬牙,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然后再次引燃了黑雾。 就像银河骤然寂灭了一般,黑雾浓缩成了一个个光点,蔚蓝色如迷虹般乍现,从这些星星点点的火种中迸发出最汹涌霸道的巫火,瞬间吞噬了一切。巫火最为凶毒,一旦沾染上一点火星,便会一直燃烧下去,直到将所能碰触到的一切都烧成灰烬,才会熄灭。尸根群立即遭了殃,就好像被浇了油的枯炭,成为巫火的最好燃料。 树根和干尸一起在燃烧,树皮在火焰中卷曲,干尸化为灰烬,它们发了疯一样相互撞击和撕咬,显然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就算这样,还有一小部分根尸没有忘记我这个猎物,怨毒的向我扑过来。 痛楚感再一次席卷了我的全身,但是这次却要轻松一些,也不知道是因为黑雾少了很多,还是因为身体适应了烈焰焚身的痛苦,这一次,至少我还没有失去行动能力。我忍着剧痛挥舞着手中的黑色大剑,把冲上来的尸根打的粉碎。竹子想要帮忙,被我拼死按在墙角。 其实这些尸根已经不足为惧,对我们产生致命威胁的,是这些玩意燃烧时产生的毒烟。墓室中本就不多的氧气被急剧的消耗掉,取而代之的是燃烧时产生的大量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要不了多久,我和竹子就会窒息而死。除此之外,这些干尸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材料,燃烧时散发出一阵阵的恶臭,吸入一点便感觉头晕目眩,比窒息还要难受。 巫术中亦有类似于龟吸一样的法门,可以让人在水底或者地底保持较长时间的呼吸,我此时疯狂运转巫力,然后把竹子的脸扳正,一口堵住了她的嘴巴。我得把巫力过滤转化的氧气分给竹子,否则她迟早被毒气熏死。竹子不明所以,以为我死前要吻她,抱住我,抵住我的嘴,拼命的把香舌伸过来。我又气又恼,她拿舌头堵住我的嘴,我还怎么吹气?我又不敢松口,那些干尸燃烧产生的毒烟异常霸道,我也不知道竹子吸进去多少就会没命,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舌头拼命的把她的舌头顶回去。 竹子以为我正在索吻,与我缠绵的更加疯狂。我气的直打她的屁股,拉回拉锯了几个回合,竹子终于明白了我的意图,这才不再捣乱,乖乖的任我给她输气。 根乃木之本,繁枝高拂九霄,叶落每横千里,皆需要根系的支撑,纵使树妖也不例外。尸根被烧,树妖本命之源遭受重创,我们的头顶开始有大块大块的泥土落下。 这颗树妖正长在巫祖墓室的正上方,墓室空洞,树妖便只能固根于墓室上方的土壤里。此时,墓室穹顶被巫火烤的干涸,土壤结块变形,再加上尸根疯狂的抽打,墓室的穹顶再也不能承受树妖和土壤的重量,开始坍塌。 我以巫力筑起一道屏障,弄了个像老屋顶一样的倾斜角,这样泥土落在屏障上,就会滚落在一边,防止我们被活埋。 泥土掉落的越来越厉害,忽然,头顶传来喀嚓喀嚓的巨响,一棵巨树带着根须下的一整块土地哄然坠落,砸在墓室中央,巫抵的棺椁之上,烟尘伴随着火星四起。我抱着竹子蜷缩在角落里,大块大块的泥土就擦着我们的身子砸在脚边,只差一点就会把我们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烟尘散去,我抬起头,终于再次见到了蓝天。 巫族墓就在地表之下四五米左右的深度,此时大树落下,我们的头顶出现了一个大洞,树冠伸出洞口,从枝叶的间隙里露出一方久违的蓝天。 竹子有些激动的说道,快爬上去,咱们终于能出去了。 我露出一丝苦笑,此番地下历险,连续苦战,身受重伤,我们又有超过48小时滴米未进,当真是筋疲力尽。 休息了一下,感觉身上多少恢复了一些力气,我们开始试着往上爬。在漆黑的墓室里挣扎了两天,我俩都已经变成了泥猴子,所以也不在乎脏了,手脚和躯干并用,相互拉扯着沿着大树落下的泥土山往上爬。终于爬到树桩边的平地,我这才看清树妖的全貌。 这是一棵巨大的槐树,树干粗壮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个年头,直径足有一米多粗。树妖的尸根在刚才的巫火中全部被烧毁,这树干也好似失去了生命力一样,好多树叶簌簌落下,树枝变得焦黑枯萎。 我和竹子喘息了片刻,远远的听见有人声吵吵嚷嚷的涌过来,我们不敢再耽误,沿着树干爬出了洞口。这槐树是洋槐,树枝有很多细小的刺,我们本就力气不济,这一路爬过来,身上又平添了许多伤口。 但是终归是爬上来了,站在坑洞的边缘,我感觉有些恍惚,太阳已经是西天的一抹残阳,余晖洗掉云彩原本的白色,暗淡的橘黄色踏碎了整个苍穹。天光暗淡,从坑口往下看去,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巫火的余温还在,便有细小的黑色粉尘沿着热气流翩然飞舞,天空中仿佛有孩童们的身影,他们也摆脱了桎梏吗?他们也再次看见了这夕阳浸染的天空吗?天堂里没有血腥的虐待,愿孩子们一路走好。 人声已经离的近了,巨树塌陷的巨响引来了无数好奇围观的人群,我们的样子太过于狼狈,如果被看见,少不了又是麻烦。这里是一处山坳,四周都是荒草漫延的山坡,我们随意挑了一个坡度较缓的方向,爬起来相对省力一些。 来到山顶,我惊讶的发现这一处地形相当熟悉,正是陈老板别墅区西南方的丘陵,也算是一小处荒山,从这里往东北方向看去,依稀可以辨认出别墅区宏伟壮观的大门。 已经有人来到山顶,指着下面的天坑啧啧称奇,甚至有人说是地狱的大门打开了,信誓旦旦的说看到有恶鬼冲天而起。有人拿起手机报警,也有人不停的拍着照片。 我与竹子相视而笑,看来这里发生的事情也只能由着世人尽情的猜测想象了。 我与竹子相互掺扶着往山下走。荒山上没有什么路,我们错过稀稀落落上山的人群,趟过齐膝深的杂草,一瘸一拐的往山下的宾馆走去。好在当时开房的时候直接交了一个星期的押金,也省的我们再和前台抠门的老板娘纠缠。 这一路疲于逃命,狼狈不堪,没想到房卡却没有丢失。我刷开门,再也支撑不住,坐到在门廊过道上,疲惫与疼痛扩散至每一个神经末梢,我是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了。 竹子翻出手机充电器,开机翻找了几下,然后拨了个电话。 她在电话里跟最近的肯德基餐厅进行了亲切而友好的交流,最后商定要一桶全家桶外带两个奥尔良烤鸡腿堡。我在旁边有气无力的喊,给我要两个蛋挞。 看得出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我们的行李被整整齐齐的码在墙边,竹子翻出几块巧克力,又拿了一瓶免费的矿泉水,一点一点喂给我吃。看我吃过,才开心的塞进自己嘴里。 我看着自己一身的臭泥,万般嫌弃的跟竹子说,看来你还得帮我洗个澡,不然怕是要吃不下饭了。 竹子说,我才不要管你呢,自己洗。 我赶紧哄道,好老婆,你就帮我洗嘛,我实在是动不了了。 竹子无奈,把我扶进浴室,让我坐在喷头的下面,帮我脱掉衣服,然后自己也脱干净进来。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共浴,我努力让自己显得正派一点,可是眼睛像中了邪术一样,时不时的在竹子雪白的酮体上来回游走。 竹子拍了我的脑袋一下,嘴里嗔道,你给我老实一点。 我抱住竹子一条雪白的大腿,心满意足的把脸贴在上面,十分“老实”的点点头。 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我的肌肤愉快的微微颤抖,直到此时,我才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洗完澡,肯德基也送到了,竹子从我的背包里找出一件宽大的短袖,往身上一套,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拆包装。我一边感叹现代科技生活的方便,一边抢过一个鸡腿,一口喷香酥软的鸡肉下肚,胃里立马就起了反映,这时候就算给我一头牛,恐怕我也能吃下去。 吃过饭,我抱着竹子钻进了久违的床被,在幽幽的发香萦绕中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三十章 发酵 第二天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爬上了中天。这一觉睡的异常甜美,把两天以来的疲惫一扫而光,精气神都恢复不少。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感觉除了肌肉有些酸痛之外,并无大碍。刚从巫祖墓中逃出来时,身上全是划伤和刮痕,一觉醒来也好的七七八八了。我心中有一丝明悟,以身为信,点燃黑雾,虽然让我痛的死去活来,但何尝不是一种历练。聚灵境界本就要求以身为鼎,两次沟通天地之灵的巫火,彻底的把我的身体洗炼了一边,使我体魄更加凝实,巫力的运转更加顺畅,鼎炉的雏形初聚,突破聚灵境界以达预思,指日可待。 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古人诚不我欺。 竹子还在沉睡,普通人想要从极度的疲劳中恢复过来,还需要足够的休息时间。我没有打扰她,看看表,早饭也没有吃的必要了,等下竹子醒来以后直接找个地方吃午饭就好。劫后余生,总归是要庆祝一下的。 我找到宾馆的烧水壶,烧了一壶热水,准备给自己泡上一杯清茶。宾馆有送的免费茶袋,不喝白不喝。 左右闲来无事,我坐在床上,看着竹子在梦中偶尔蹙眉的可爱模样,陷入了沉思。这件事情的始末已经清楚,但是远不到了结的时候。法剑道士是玄门修士,如果他有心藏起来,想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上次在黑雾中将他打晕,一时心慈手软,没有要他的性命,放他一马,结果当真是放虎归山。以我目前的修为,想要打败他,甚至杀了他给老师报仇,千难万难。刘向荣势力极大,身边又有黑衣男子这样的高手,想要他付出代价,也需要长久的谋算方可。 事情总归是要一步一步的去做,我心中计较已定,拿起手机给李智打了个电话。 我说孤儿院失踪孩子的尸骨已经找到了,然后告诉了他巫抵墓的位置。 李智听后大惊,说今天一早就听说那个别墅区出现了一个神秘天坑,公安消防和省文物局的人都去了。用警戒线把整个山头都围起来了,弄了个大新闻,神神秘秘的,听说出土了好多文物,他远在都江堰都有所耳闻。 我尚不知道这个事情竟然发酵到了这个程度,也不知道专家教授们会不会开了巫抵的棺椁,要是真的找到一个狮首人身的干尸,那就有趣了。别的不说,单是墙上的壁画就太过惊世骇俗,估计又要被封禁在政府的神秘档案中去了。 我约了李智晚上在cd一聚,他也一直心心念念的牵挂着孤儿院失踪孩子的消息,听我大概把事情讲了一下,立即表示晚上一定准时赴约。末了,还支支吾吾的说想喊上老孟一起,说那是他师傅,无论经验还是人脉都比他强太多,就是不知道我愿不愿意见他。 我听后哈哈一笑道,都是江湖儿女,相逢一笑泯恩仇,上次的事是我太鲁莽了,还请老孟不要介怀才是。 挂了电话,我又开始琢磨另外一件事情,我和竹子后面的日子该何去何从? 自从辞职以后,我把cd的房子卖了,手里有几十万的现金,后来租下了尘居,开酒吧,前前后后也不过花了十万来块钱。等到酒吧正常营业,再加上后山养的鸡鸭,一个月下来多的不说,大几千块还是有的,所以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可是刘向荣使了手段,工商、消防连防疫局的人都来找麻烦,后山的鸡鸭更是一夜间死于非命,了尘居能不能再开下去要打个问号,我就这么点微末的产业,算是断掉了经济来源。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卖房子的老本钱,花一分少一分。 虽然刘向荣早就表态,只要我点点头,就能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像法剑老道士一样弄套别墅来住也轻而易举,但是我始终不愿意放弃我的本心。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终归是要坚持点什么,否则活着与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 我总不能学老师一样,做个幸福的叫花子,去流浪吧?就算我无所谓,我也舍不得竹子跟我吃苦。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玄门中人也要为一日三餐发愁,芸芸众生,果然生而平等,高低贵贱,也不过一日三餐。 我决定还是要回了尘居看一看,准比等到晚上的时候,把这件事情跟李智和孟国雄说上一说,他们毕竟是官家人,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如果了尘居能开下去,再好不过,开不下去,大不了带着竹子回老家,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还能照顾老爸老妈。 想想以后,竹子会给我生一个小宝贝,我可以扔给爸妈,让他们享受每日里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岂不美哉?我也能完成传宗接代的伟大目标,落得一身清闲,随便开个茶楼酒肆的,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 我的思绪在某条路上一骑绝尘而去,如脱缰的野马渐行渐远,心中的不快也抛在脑后了。人嘛,果然还是要多想想开心的事情,人生本来就沉重,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赌气。 我正自己一个人傻乐,竹子醒了,睡眼惺忪的问我,笑什么呢,口水都流下来了。 我把她扑倒在床上,说刚才接了爸妈的电话,给他们说我找了个老婆,要给他们生个孙子玩玩,他们可高兴了,要不咱们满足一下两位老人的小愿望如何? 竹子佯装生气,说你这人,满嘴跑火车,我何时就变成你老婆了?想让我给你生猴子?可以呀,先拿个百八十万的彩礼出来再说,否则本公主凭什么下嫁于你? 我猥琐一笑,手上也开始不老实,我说百十万的彩礼没有,却有百十万天兵天将,不知道你稀不稀罕。 竹子白了我一眼,说老娘我只认钱,其他的说啥都不好使。 我哪里管她说啥,只把她按回床上,自是一阵缠绵。 第三十一章 吃过午饭,已经是下午一点钟,十一月份的四川,天气开始转凉,今天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到了下午,开始刮起风了,穿透人单薄的衣衫,感觉像蛇吐着信子,舔砥着肌肤一样。这样的天气,叫人十分不爽利。 左右无事,这片别墅区又坐落于郊外,也没什么好逛的,我与竹子一商量,干脆返回宾馆去睡觉得了,再养一养精神,好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这一觉睡到五点钟,睡起来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算是把前两天奔波逃命的疲劳彻底的恢复过来了。我们出了门,往李智定好的酒店走去。 李智定的酒店叫杏林酒家,说是一家很有特色的小店,离我们住的宾馆不远。我在手机地图上找到位置,与竹子一起晃晃悠悠的漫步而去。从宾馆到酒店的路上要经过一段民俗风情街,街上有各式店铺,卖小吃的、卖民间杂艺的、卖手工艺品的,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我们时间充裕,边走便逛,这才觉得,能活着的感觉真好。 途经一个摊位,是卖一些手工面具的,五颜六色的面具各具形态,传统一些的有孙悟空、猪八戒,还有一些鬼脸面具,颇为怪异。这些面具做工精致,并非那种塑料玩具,而是用一种类似于陶瓷的材料制成,又比陶瓷轻便的多,色彩艳丽,颇为好看。竹子挑来挑去,又带在脸上,不停的展示给我看,活脱脱一个大孩子。我看竹子确实喜欢,心里想着就买上一个,忽然心思一动,跟竹子说道,不如我们多买一些,明天去孤儿院看看孩子们,就当礼物送给他们好了。 竹子欣然同意。这下把看摊子的老板乐坏了,他那一个摊子也就挂了三五十个面具,除了几个有瑕疵的,我们几乎包圆了,他平时一天都不见得有这么好的生意,连说要给我们打折。原本要十块钱一个的,最后总共给了三百块钱就让我们全部拿走了。 老板找了个大纸箱子,把面具一摞一摞的整齐码好,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喊我,抬头一看,李智一脸兴奋的跑过来,后面跟着强摆了一张笑脸的孟国雄。 我与李智好久没见,期间几经生死,遇到故人,心中也有不一样的情愫滋生,当下与李智来了个熊抱。孟国雄也走到面前,我松开李智,主动的向老孟伸出手,老孟赶紧握住,我拍了拍老孟的肩膀,两人算是了结了这一份恩怨。 李智惊奇的问我,你怎么买了这么多面具?我说,孤儿院失踪孩子的尸骨已经找到,不知怎么的,就特别想去看看那些孩子们,这些面具就是买来送给他们的。 李智点头称是,又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去,他要跟着同去。我推说时间还没定,等定下来一定通知他一起。 李智十分开心,争着把这一箱面具放进车子的后备箱,这一下也省得我来回搬运了。 一切安排妥当,一行人往杏林酒家走去。这是一间建在小河之上的酒家,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整个酒家横跨于小河之上,推开包间的窗户,便能看到小河的全貌,构造十分独特。看得出来,李智为了选这家酒店,颇为用心。 菜式上齐,山珍海味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席间觥筹交错,李智问起我这一段时间的经历,我便把与法剑相斗,别墅探秘和巫祖墓地下逃亡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跟他们说了。二人听的啧啧称奇,看向我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敬畏。 关于真相的推测,我也跟他们讲了,只说这些孩子本就孤苦伶仃,死后还要给别人当苦力,实在可怜。如今那棵槐树下面的土壤里应该还有不少孩童的尸首,要是能以此为证据,把案子查到底,把刘向荣等幕后黑手揪出来,给枉死的孩子们一个交代,那就最好不过。 老孟沉吟道,巫祖墓那边戒严了,也不知道到底挖出了些什么东西,要是真的有孩子们的尸体,上层知道了这件事,就有运作的可能。老孟毕竟是老刑警,cd地界三教九流他都有些关系,消息也很灵通。我从他嘴里知道了刘向荣最大的靠山,恐怕够得着四川一方封疆大吏,所以要真想把他扳倒,绝非易事。 我趁热打铁,一边吹捧老孟一边使出激将法,再加上酒力的作用,老孟热血上涌,连干了几杯酒,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想办法给无辜孩子的亡灵一个交代。 不过事情还是要一步一步的做,老孟与李智商量,先想办法把这件事捅到上面,引起上峰的重视,挂牌立案再说。倒是,多方联合办案,成立个重案组,老孟和李智便有办法混进组里,再要行动,便方便许多。 两人商议着后续的计划,我便不再插话,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我又把公检法来了尘居找麻烦的事跟两人说了,老孟怒道,这帮狗娘养的,整天拿着人民的俸禄不干人事,当官不为民做主,还不如回家卖红薯,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当下应下此事,让我放心的回去,保证没人再去找麻烦。 这一场酒喝的无比和谐,宾主尽欢。等出了杏林酒家的大门,我已经与老孟勾肩搭背,以兄弟相称。老孟竖着大拇指直夸我,说我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却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大师的架子,心性之高洁,实属难得。我听的心里开了花一样,没学巫术之前,我只是国企最基层的小员工,从来只有我拍别人马屁,别人又何时来奉承过我。此时一个混不吝的老刑警,对我毕恭毕敬,还是相当受用的。连说了尘居的事情我欠了个大人情,以后要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老孟得了我的承诺,更开心了。 几人又说起住处,我们一合计,三个男人都喝了酒,竹子正好可以当司机,还不如趁车一起回了尘居。分别几日,我对山间的寒舍总有几分不舍。更重要的是,豆浆应该会在那里等我。当初一出巫祖墓室,我便用心念联系豆浆,可惜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是不是相隔太远的缘故。灵体漂泊在外,没有巫力的供养,虽说十日八日的不至于有大问题,但是终归放心不下。 当下几人直奔宾馆,退了房子拿了行李,趁着夜色一同往都江堰的方向行去。 一路无话,李智酒量还不如我,上车就睡了,我与老孟又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阵,老孟吱吱唔唔的问起我是怎么让他口角生疮的事情,言道只是好奇。我也没说什么,虽然当时我对玄门修行的一些规矩不是很懂,但是有人生生来刺探修行的秘密,从心里来说也是有些反感的。我吓唬他道,就是给你下了点药,怎么样,还想不想再体验体验?老孟一哆嗦,显然上次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教训,连说不敢。我逗他道,其实药分许多种,不光有害人的毒药,还有许多增补类的益药,那药效,啧啧啧,你想都想象不到。老孟来了兴趣,问我都有哪些益药。我拍了拍他的肚子说还能有啥,男人最看重的不就是这两对腰子嘛。说完嘿嘿的笑起来,都是男人,这个事情好懂。 老孟听完两眼放光,央求我一定要给他一些让他试试。巫术之中倒是真的有这类补药的制作方法,只不过我从没试过,也不知药效如何。但是我还是满口答应下来,说保证让老孟从此金枪不倒,重振雄风,荣获一夜七次郎的光荣称号。 车开到了尘居前那条熟悉的公路,一道白光从浓雾中闪现而出,正是豆浆。她感受到了我的气息,从玻璃的缝隙中钻进车里,围着我不停的打转,嘴里止不住的悲鸣。由于车上还有外人,我没有做出什么古怪的动作,只在意识里不停的安慰豆浆,说我一切安好。 许久未见,这个小家伙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的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 李智酒醒的差不多了,我们互道了再见,他开着车与老孟离开。我和竹子便一同往了尘居走去。 我掏出钥匙想要打开院门,忽然发现门锁上有异样,仔细一看却是一张道符。我心下诧异,这玩意怎么会出现在了尘居的门锁上?难道说这道门的背后又被布下了什么陷阱之类的东西? 我询问豆浆,这个小家伙也一脸迷茫,她也不知道这张道符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是她肯定的告诉我,这两天院子里一切正常,没有灵的异常波动,也没有什么机关陷阱。我这才放心的准备把道符撕下来。 没想到我的指尖刚碰到道符,它忽然嘭的一下燃烧起来,我吓得后退了两步,挡在竹子面前凝神戒备。只见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两竖排金色的字,在道符燃烧的火焰中金光愈盛。金字在夜幕中异常显眼,总共有一十六个,“百鬼现世,人间汹汹,善恶有报,好自珍重。”末尾还留了两个小字,法真。原来这道符是法真留下的。 不过看字面的意思,是说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什么叫“善恶有报,好自珍重”?我九死一生,全是拜他的师兄法剑所赐,现在还反过来责备我?简直是张飞古城骂关羽。 我正诧异呢,电话忽然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对面是个少年润朗的声音,他说,你好,我是法真。 第三十二章 小叙 法真在电话里冷笑说,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怎么不继续缩着尾巴躲下去了? 我简直满脑袋的问号,这又是哪跟哪啊?我是出去避祸去了,但也不是躲着他啊。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听着就让人心烦。我说,法真道长,你讲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还有,你很不礼貌的在我家门上留了张字条,难道连发短信都不会吗? 结果法真蹦出来一句让我大跌眼镜的话,他说,我觉得贴张传讯符,要正式一些。 原来,法真也查到了他师兄制作阴童,并用作献祭一事,天师道门里是没有这样的邪术的,他顺藤摸瓜查到了了尘居,看到了我的一些布置,认定我就是那个与他师兄合谋之人。那时候我正准备进陈老板别墅一探究竟,他自然是找不到我,更找不到他的师兄,他多方打听,知道了我的电话号码,结果我已经进了地下墓室,自然打不通,他以为我觉得事情败露,害怕他来找麻烦,所以躲起来了,这才在我的门上贴了张传讯符,以起到震慑和警示的作用。 怎奈,他毕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前后还没说几句,就被我把话套完了。 想想也是,我质问他为什么很不礼貌的在我家门上贴了道符,他的回答会如此实诚,明显是缺乏江湖经验的菜鸟。 我知道了前因后果,语气也有所缓和,把这件事的始末跟他说了一遍,法真听后,十分严肃的说要找我面谈,问我在哪,我说我已经回了了尘居,他便说明日要来拜访。 看来去孤儿院探望的事情,要往后拖上一拖了。挂了法真的电话,终于是没有人打扰了,白天睡得太多,晚上倒是也不困。竹子心血来潮,拉着我去后山的山顶看星星。 算了算时间,也有许久不曾如此悠闲过了。孤儿院的事情算是水落石出了,我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难得的轻松,我便随着竹子往山顶走去。 一路月影稀疏,山顶的风带了点秋天的寒意,我把身上的长袖脱下来给竹子披上,自己只穿了一件背心。随着修行精进,环境的变换对我的影响也越来越小的。照这么下去,像美国大兵兰博一样,下雪天只穿背心的日子也不远了。 我们在山顶的大石头上坐下,当初在这里唤灵,差点被豆浆反噬变成白痴,要不是有老师关键时刻为我挡住,我现在正鼻歪眼斜的躺在床上,拉屎撒尿都要人伺候。 转眼间天人永隔,老师的笑脸仿佛又浮现在夜空中,我在心里默默的说,罪魁祸首已经找到,离给你报仇的日子也不远了。 星河灿烂,自墨黑色的苍穹上横贯而过,松针在夜风里摇曳,便从树桠间洒下细碎的光芒。竹子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慵懒的斜靠在我的肩膀上,开始哼一首不知名字的歌谣,“夏河桥逆游的鱼,三世孤寂自言自语,他曾在芦苇荡见过你,暮风中背着长笛。。。。。。” 我在清澈幽长的歌声中放空思想,感觉生活又回归了他本来的样子,简单、安静,时光细细的流过,记忆就变成了泛黄的老照片,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该多好。 竹子忽然说,你看天上的星星好多啊。 我说是呢,越看越多。 竹子开始咯咯的笑,止也止不住,我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禁跟着笑起来,我问她,你笑什么啊? 她说,越看越多,哈哈,越看越多。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酒吧里许久没有打扫,落了淡淡的一层灰尘,竹子在做早饭,我便打了水,把酒吧的桌椅细细的擦过一遍,心里想着这下也算是可以开门迎客了。 没想到我擦桌子水还没倒掉,了尘居便迎来了第一个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法真道士。这家伙昨天说要来,没想到来的这么早,竹子才刚把清粥小菜端上桌子,法真就推门进来了,要不是他推说吃过了,我真怀疑他是故意来蹭吃蹭喝的。 我央他先去酒吧坐,自己赶紧胡乱扒了两口饭吃,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不管他是抱有善意还是心怀恶意,总是不能先怠慢了别人。我这么给竹子说着,显得自己颇有侠士风范,结果被竹子一句话顶了回来。 竹子说,你是怕人家天师道门来头太大吧。 我撂下碗筷,表示不想理她。 法真正在酒吧里好奇的四处闲逛,他对门后面两个木人傀儡颇感兴趣,用手指头戳着傀儡的脑袋,似乎还想把一张道符贴在傀儡脑袋上。我在他背后轻咳了一声,法真灿灿的转过头,宽大的水袖往后一挥,以四十五度角仰望窗外的天空,嘴里说道,这两个木人是阴秽邪物制成的吧,我劝你以后少沾染这些术法,体修法心,持中守正,方能证道。 我说,不好意思,我学的就是邪术,对证道也没有什么兴趣,就不劳您操心了,你喝点什么? 法真对我的顶撞混不在意,却盯着我一柜子酒问,你这些都是什么酒?我都没见过。 我一看这小道士竟然对酒感兴趣,便调了一杯“寂寞”给他喝。法真抿了一口,两眼都放出光了,一口就喝的见底,然后毫不客气的说再给我一杯。 我说你以前都没喝过酒吗? 法真说,喝是喝过,不过山上喝的都是些水酒(就是刚酿出来的一种米酒),一点劲道都没有,这次下山以后,别人请客喝过茅台啊,五粮液啊,不过那些酒又太烈,喝不了几杯就头晕的不行,没有你这酒好喝,这个酒叫什么酒啊? 我又给了他一杯,既然是爱酒之人,气氛也就没那么尴尬了,随口聊了几句,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小道士,说话完全没设防备,两杯酒下肚,我便知道了好多消息。 法真六岁入天师道门,正所谓山中修行无岁月,一入道门深似海,这十余年间法真一直都在山上修习道法,以期有朝一日得证大道,成就仙位。天师道门位于江西鹰潭龙虎山,从前山供游人赏玩的景区到后山的峰峦峻岭都是天师道门的地盘,虽说如此,他们这些入室弟子却不得不忍受修行清贫之苦,常年与后山上老林为伴,只有遇到重大祭祀活动或者师傅法外开恩的时候,才能跑到前山景区里去玩一玩。 法真曾随火头房的师傅去过山脚下的小镇,不过规模还比不上一个村子,一两间卖杂货的小店,一个菜市,两家乡野酒馆而已,那便是法真接触到的最大的社会。 这次算是他修道有成以来第一次正式下山,他于修道一途天赋异禀,人也十分聪慧,人情世故,他不懂,但是却能洞悉。他喜欢用一双眸子盯着人看,仿佛能看到别人心底里面去,说话便显得老成,给人城府深重的感觉。怎奈社会经验几近于一张白纸,因此也会对我的一柜子酒感兴趣的双眼放光,这时候又会让人觉得,他只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连喝了五杯酒,法真伸手还要,我还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招待客人也要有个限度,哪有要起来没完没了的。我不满的说,还喝,你以为不要钱的啊。 法真说,多少钱,我给你。 我说一杯一百,总共五百块。法真从怀里摸索了片刻,掏出一个小布包来,又从布包里掏出一沓人民币,看厚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认真的数出十张毛爷爷,放在桌子上说,我再要五杯。 看不出来这还是个有钱的主。我随口问到,你挺有钱啊? 法真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下山的时候,前山正一观管钱的主事给了我一张卡,卡上有五十万,很多吗? 我听后为之气结,大门大户就是不一样,一个弟子下山走动,出手就是五十万的银行卡,哪里像我一样,还要为娶不起老婆发愁,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法真这次下山,红尘历练是一个方面,还有就是奉了师傅之命,想带他的大师兄法剑老道回山。道家有专门的寻人术,只要法剑老道动用天师道门的术法,法真就可以找到他。可惜上次孤儿院后山斗法,老道士使了个障眼法跑了,从那以后,法剑知道没了珠子斗不过法真,便刻意隐藏不在使用本门法术,法真也失去了他的踪迹。 我又问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法剑判出天师道门。这回法真支支吾吾的,不肯再说了。我出言激将,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个掌门之位嘛,不过是个虚名罢了,你们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思? 这回法真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说你知道天师道门旗下多少产业?地产,酒店这些先不说,单是正一观一年的香火钱就不下千万,这些产业的所有人都是掌门的,你竟然说这是个虚名? 我吓了一跳,这才明白这帮道士怎么会这么有钱。合着掌门就是个土财主啊,有这些钱还修什么道,难怪法剑老道怨念如此深重。 我又与法真说了刘向荣害死诸多无辜儿童的事情,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让凶手伏法。 法真说,这个简单,一剑杀了了事。 我不得不耐着性子跟他讲遵守秩序的重要性,我们生存在有秩序的社会中,是秩序的既得受益者,如果我们跳脱于秩序之外,破坏秩序,最终会因为不受约束而给整个社会带来毁灭。不过我的内心独白却是,实在不行,一刀宰了算了。 法真说,天师道门与俗世里许多有权势的人都认识,可以找这些人帮帮忙看看。 正商量着,法真忽然接了个电话,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跟法真说了什么,只见法真露出了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问怎么了。法真说,你爬出来那个墓穴,棺椁里的尸体被人偷走了。 我心里一惊,说怎么可能,不是说都戒严了吗?负责看守的人都是白痴吗? 法真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急匆匆的就要去现场看看。我本来也想跟着去,可是如果要去势必还要带上竹子,找不到法剑人在哪里,始终觉得如有针芒再背。我心疼竹子不想让她再奔波折腾,只好留在了尘居,只与法真约定好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第三十三章 冷水花鲢 法真急匆匆的走了,我脑袋里乱哄哄的,培元篇的修行法也不管用了,我根本静不下心来,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冒出来,片刻也不得安宁。究竟是谁偷走了棺椁里的尸体?怎么做到的?目的是什么?这件事情会不会和法剑有关?好多个问号把我的脑袋塞满了,刚阴转晴的心情,再次抑郁起来。 我一个人坐在酒吧喝闷酒,竹子收拾完行李,跑来缩进我的怀里,她问我跟法真道长聊那么久都聊什么了。我变把我知道的事情跟竹子说了。竹子说你那老祖宗不会是又活过来了吧,死了上几千年的人了,这是时候诈尸是不是也太顽皮了。 我假装气恼的拍了一下竹子的屁股,说你别乱说,不要对巫祖不敬,万一他们真的在天有灵,怪罪下来,我可救不了你。 竹子吐了吐舌头,自己去调了一杯百利甜奶茶喝。 一早上也没什么事,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给老孟打了个电话。老孟说槐树下埋着尸体的事情上面的大领导已经知道了,说是很生气,必须彻查到底,案件已经进入正常的流程,进行的很顺利,让我不要太操心,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 还没说两句,那边就匆匆的挂掉了,看来老孟还不知道尸体被不翼而飞的事情。 我无奈,身在曹营,无能为力,只好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我拉过竹子说,今天大赚了一笔,我请你去吃鱼吧。 竹子说,都没客人你怎么就赚了一笔,你不会是敲了法真的竹杠吧,人家好歹是玄门高人,来家里做客,你怎么那么好意思啊? 我一边锁上院门一边说,你不知道,这帮道士有钱的很,都是坑蒙拐骗来的不义之财,我取来救济一下咱们这种穷苦人家,这叫替天行道。 了尘居靠近紫坪铺水库,这最不缺的美味便是各种鱼类,其中以冷水花鲢最为有名,花鲢肥美,一条鱼最小也要三四斤重,刺少,肉嫩,用上好的红油和花椒炒制,撒上小葱花,可以把鱼肉特有的滋味彻底压榨出来,最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味。 吃这鱼倒不用走远,隔壁开农家乐的夫妻手艺就相当不错,以前了尘居热闹的时候,游人流恋不知归去,喝酒喝到月上当空,我便常常从隔壁那里要上一锅冷水花鲢,与客人朋友边喝酒边吃鱼肉,这种美妙滋味,文字不能描绘其万一。 路不远,沿着公路走上三百多米,转过一弯山泉汇聚的小溪便是。念念正在院子里逗弄几只小狗,那是母狗刚下的崽,将将学会走路,围着念念扑咬戏耍,惹的小女孩笑个不停。 我又想起油条,心里不知名的地方微微的痛了一下,那个挂在树上,微微晃动的剪影,如此深刻的印在心底,再也难以抹去。 念念看到我也顾不得逗那几只小狗了,她跑到我跟前,甜甜的叫着叔叔好。竹子跟在后面,笑着说,叔叔好阿姨就不好了吗?念念赶紧补了一句,阿姨也好。惹得我跟竹子哈哈的笑起来。 念念的妈妈姓王,我平时就喊他王姐。正赶上吃饭的点,院里已经等了几桌客人,打牌的吃饭的,喝茶聊天的好不热闹。四川人就这样,日子过得清闲,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季节,只要有了空闲,都少不了要出来耍一耍。 王姐从厨房探出头,看到是我,便热情的招呼我随便坐。我挑了个庭院边缘的位置,从这里能看到紫坪铺水库的一角。竹子见到念念爱心泛滥,正拉着小女孩教她读唐诗,念念噘着嘴,极不情愿的样子。我跑去厨房,王姐夫妻俩正忙得热火朝天,随意聊了两句,我便迫不及待的跑去鱼池选鱼,那冷水花鲢的滋味在脑海里百转千回,早就钩起了肚子里的馋虫。王姐帮我选了一条最肥美的,笑道,看你馋的,等会先给你做。说完对着花鲢的脑壳一棒槌下去,这可怜的鱼就归了西。 我默默的收了几只飘散的灵,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忽然想起来我也不信佛,也不知道这句阿弥陀佛念给谁听。 菜上的很快,除了用陶盆盛上的冷水花鲢,还有泉水烧芦笋和野菜炒蛋相佐,都是些四川家常菜,红黄白相间,卖相喜人。念念端了只碗和我们凑了一桌,她平时难得正点吃饭,有时候饿的急了,王姐就炒一份米饭给她吃,我和竹子对这个孩子颇为喜欢,便拉她一起吃饭。念念又从厨房盛了一小碟泡菜出来,四川的泡菜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清脆爽口,略带了点酸甜,越发趁得鱼肉鲜美。 天空湛蓝如洗,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我与竹子商量,吃完饭便去孤儿院探望一番,竹子欣然同意。 给李智打电话,可惜这小子也在忙案子的事情,不能同去。好在上次那一箱面具都卸下来放在了了尘居,也不用麻烦他再送一趟。我们回去抱上箱子,沿着公路慢慢的往公交车站走。这条路挺长,如果没车,确实也有些不方便,竹子关心我,总觉得我抱着个大箱子会累,我浸淫巫术日深,身体素质不能与普通人比,累倒不至于,走了一公里左右,喘气的频率都没有发生变化。 买车的事情被顺口提出来,竹子说实在不行她问家里借点钱,买辆经济适用的suv也不算困难。我打趣道,你这算是提前置备嫁妆了吗?竹子说你想的美,我都没见到求婚戒指就先陪给你一辆车,你如意算盘打的也太响了。我说可不嘛,毕竟咱是个生意人,必须精明。 玩笑归玩笑,我还没怂到要用女人的钱买车,实在不行就从那几十万老本里凑出来一部分好了。 买车的事暂时被搁在一边,孤儿院离得不远,倒了一趟公交,很快便到了。看门的大爷对我还有印象,我说明来意,大爷便放我们进去了。孩子们正在操场上做游戏,我把纸箱子打开,招呼他们来挑自己喜爱的面具。孩子们闹哄哄的过来抢,一时间院子里面各路妖魔鬼怪齐聚。 莹莹也在人群里,她见到我也显得很高兴,我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她还有些腼腆,怯生生的问我,有没有找到她的哥哥姐姐们。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个孩子说,只能生硬的岔开话题,关心关心她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好好读书之类的。然后发现除了这些话题之外,还真没什么其他事情能讲了。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竹子小声说,你平时不是挺能贫的嘛,怎么面对一个小姑娘还怂了,你倒是说话呀。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总不见得让我给一个小女孩讲荤段子吧。还好吴院长远远的喊我,我赶忙跟莹莹道别,跟着吴院长到他办公室去了。 吴院长开门见山的问,那些孩子找到了吗? 我点点头,告诉他那些孩子已经化作枯骨,长埋于地下了。 吴院长听完沉默不语,我看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似乎在抽泣。我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件事也不怪你,说到底你我都是随波逐流的普通人,被命运的手推着向前走,无力改变的,这都是孩子们的命。 吴院长喃喃道,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 等到吴院长平静了一些,我把一件要紧的事情提了出来。吴院长的孩子小峰身在美国,其实是给人家当人质,我与法真,孟国雄等人准备还逝去的孩子们一个公道,事情最后会做到哪一步我们也不知道,但是若真能把刘向荣扳倒,小峰的事情还是要早作打算。 吴院长满面愁容,他在为小峰的医药费发愁。 我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计划,便要吴院长不要太过担心,先把小峰接回来再说。 法真的那张卡里还有五十万呢,他们天师道门惹出来的事,总归要擦屁股的。 在吴院长那里坐了许久,又与孩子们玩了会游戏,眼见天色不早了,我和竹子便起身告别。临了,吴院长忽然叫住我,说有件东西一直都没机会还给我。 他从办公室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女士包来,说是我上次去他家驱鬼时落下的。我一拍脑袋,我都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上次豆浆在吴院长家被法阵所困,为了赶去救他,我曾在出租车上吓跑了一个姑娘,她把她的包包落在了出租车上,又被我忘在了吴院长家,说起来还要找个时间还她才行。 我回过神,却发现竹子用很不友善的眼神看着我,这回又要浪费半斤口水了。 第三十四章 牌局 我们在镇上找了一家面馆,吃过晚饭,便往了尘居走去。回到了尘居的时候,天色已有点暗淡了。四川的秋天来的迟疑,时间进入十一月份,等到人们反应过来,夜晚就一天比一天凉起来。风在草叶的末梢疾走而过,打着旋胡乱的卷起一些枯叶,秋天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来了。 我和竹子并肩在公路上走着,竹子环了环胳膊,把衣服收的紧一点,我这才意识到夜晚的寒意已经很重了。我想把衣服脱下来给竹子穿上,不过这样一来我就要光膀子了,虽说走在身边的是挚爱之人,但这画面实在怪异,想一想也就作罢。 还没走到了尘居,却听到门口一阵热闹的喧哗,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聚在那里。我加快了脚步,绕过重重叠叠的树影,看到五名年轻男女正聚在台阶之上,手边还放了几瓶开了的啤酒。他们在玩“过数字”的游戏,刚好一名美女语音压在了28上,其余四人先是短暂的沉默,然后爆发出一阵哄笑声,一名高大英俊的男生起哄,要美女喝酒,美女也不推辞,掂起瓶子便喝了一大口。 我笑着走上去,说哥几个玩的挺开心呀。 那名刚刚在起哄的英俊男人看到我,热情的迎上来,说你就是这间酒吧的老板吧,我们可算把你等到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就要撬锁进你的院子里搭帐篷了。我连说告罪,这时竹子从黑暗中的台阶走了上来,英俊男人眼角余光看到了竹子,怔在原地,眼神中惊叹、贪婪、欲望等神色一一闪过,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雄性动物都有较强的领地意识,我自然不愿意别的男人死命盯着竹子看。不过爱美之心乃人之本性,竹子又是难得的美女,时常吸引其他雄性动物的目光,我也就没说什么。 这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余两个男人看到竹子,也不禁多看了两眼。至于两个美女,却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其中一个打量了两眼也就不在意了,另一个却久久的凝视着我,目光中透露出某种诡异的信号,我灵识何其敏锐,虽然没有刻意去看,却能感觉到美女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我暗想,难道我都帅到这个地步了?还能让人一见钟情的? 不过事实证明,这只是自我陶醉的幻觉。我打开了尘居的大门,把他们让进去。一直注视着我的美女走在最后,她怯生生的指了指我手里的女士包,说这个包好像是我的。 这事还真是巧,我正想着找机会把包还了,没想到正主却找上门了。我赶紧把包递过去,美女有些犹豫,想接又不敢接的样子。那天在出租车上,我确实把她吓得够呛。 我笑着说,别怕,我是人不是鬼。说着又把包往前递了递,美女这才接过去。酒吧里英俊的男人喊道,小雪,你磨蹭什么呢。美女应了一声,快步走进了酒吧。 这五个人是大学同学,毕业以后又都在四川工作,趁着周末休息,就相约一起自驾游。玩了一天,天色也晚了,几人便商量着来我这个小酒吧喝喝酒,打打牌,住上一宿。 英俊男人叫冷枫,似乎与小雪正处于暧昧期。剩余有一对男女是情侣,分别叫王迪和陈雨悠。最后一个男生叫孔鹏,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腼腆而内向的笑,话也不多,整个人看起来像他身上的穿着一样朴素。 我给他们每人调了一杯酒,王迪看到挂在墙上的吉他,便取下来弹唱。唱的是汪峰的“再见青春”,却不是摇滚的风格,而是用民谣的方式演绎,温柔的歌声配合吉他清澈单纯的琴音,也别有一番味道。 一曲终了,众人皆鼓掌叫好,我也跟着起哄,喊王迪再来一首。冷枫却站出来说,一个人唱歌多没意思,咱们一起玩牌吧。 看冷枫的穿着,都是些时下潮流的大牌子,家庭条件应该相当不错。不过这种人以自我为中心惯了,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自己转,事事都要顺着自己心意才好,我对这人的不喜又加深了几分。 王迪取下吉他,看得出他也有点意犹未尽,但是为了照顾朋友的面子,也附和着说,大家一起来玩牌吧。我想去询问孔鹏的意见,却发现他正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小雪,依旧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也不说话。 大家都没有意见,我便从吧台下面取了副三国杀的牌出来。刚好七个人,一主两忠三反一内奸。 竹子连续抽到了两把主公,却都没有什么好的武将可以使用,第一把选了诸葛亮,没想到下手坐着一内奸加三联反,内奸还想装反贼,剁了老诸葛一刀,上手两忠臣握着手里的一把杀闪无力回天。第一轮过后,主公仅剩一血苟延残喘,内奸想要平反已经为时已晚,老诸葛被斩落马下。 第二轮,竹子依旧没能抽到好武将,无奈只能把张飞扶上了主公的位置。这个武将除了血厚一点当真是没什么用。王迪拿着小乔当忠臣,由于暴露过早,被反贼们合力斩落。内奸小雪拿着郭嘉却根本没人理她,只能看着局势一点点向反贼倾斜,四轮之后,空血张飞最后一博,刀斩郭嘉,被发了一手废牌后无力回天,追随忠臣小乔而去了。 连输了两把,竹子有些郁闷,连连感叹运气不好。 运势和运气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是确实存在的。道家讲,气分阴阳,人聚五行,运气就是环境与人的相互作用,从而对事物产生有利或者不利的影响。西方玄学把运气与天上的星宫联系起来,发展出占卜术、塔罗牌等等玄术,与中国传统的风水算命、八卦周易之术殊途同归,都是希望以人力改变气运,将环境中对人作用的不利因素减到最小。如果要把气运用具体形象的方式表达出来,却又属于“筹”学的范畴了。 从两场牌局都可以看得出来,冷枫运气是真好,要杀来杀,要闪来闪,要桃来桃,两把反贼顺风顺水,就连随意选的英雄都可以对对手产生克制。连赢两把,他开始大肆吹嘘自己牌技如何如何了得,洋洋得意的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我看出竹子有些郁闷,便拉她一起上厕所。巫术中对虚无缥缈的运势没有形成学术化的研究,但是祈福篇中却详实的记载了如何改变运势的方法。 我说挺郁闷吧? 珠子愤愤地说,不就赢了两把牌嘛,你看他那个得意的样子,他就是运气好,我要是抽到好牌,我也能赢。 我说,我有办法让你幸运女神附体,要什么来什么,你信不信? 竹子眼睛发亮,说真的?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我说,那你还不赶紧崇拜一下你老公。 竹子为了赢牌尊严也不要了,摆出一副狐媚的样子,嘴里嗲嗲的说,老公你好厉害,有什么办法你快告诉伦家嘛。 我神秘的一笑说,你先去把前天买的面具给我拿过来。 竹子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但还是很听话的跑去卧室,把那个鬼面具拿了出来。我把面具带上,让竹子在月光下站好,双手合十,抬头闭眼。然后自己按照祈神篇记载的方法,跳起禹步来。 禹步其实就是跳大神,世人多认为禹步是道教的祈神礼仪,其实不然,最早的禹步为巫祝采用,有聚气、驱邪、遣神、唤灵的作用。后巫族式微,道教承袭此术,其步法严格依北斗七星排列的位置而行步转折,宛如踏在罡星斗宿之上,因此又称“步罡踏斗”。 在《巫族大威秘法九章》中,禹步的用法复杂多变,有着诸多的步法分类,比如常用的踩九州、踩北斗、十字步、丁字步、五步拜鬼等。这些依据四野十二星宫而行的禹步,又有着不同的功用,我正准备施展的,叫五岳福泽,作用是请神鸟巫女娘娘赐福,保佑受祝之人驱祸就福,从另一个层面讲,就是可以提升一个人的运势。 我在月光下跳着怪异的步伐,口里念着禹步的口诀,绕着竹子行五岳福泽。仪式是简化版的,省去了香案、篝火、标准制式的衣服,还有诸多承前启后的步骤,只保留了必要的面具、步法和口诀,也就三分钟的样子,天地间游散的灵开始有意无意的朝竹子汇聚,这五岳福泽算是完成了。 我们走回酒吧,路过窗台的时候,我顺手拈了一点干草。这草是了尘居布阵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就是最普通的野草,唯一的区别在于,这草是从农村埋棺材的坟包上摘来的,也叫坟头草。坟头草是某些黑巫术的施法材料,当初没用完,剩余的一点被我放在窗户上,早就被太阳烤干了。 屋里的几人等的都不耐烦了,冷枫不满的说,老板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不会是前列腺有问题吧。说完便看着竹子猥琐的笑。 我也不搭理他,说咱们继续。 发完牌,冷枫端起他面前的杯子,准备喝口水,我赶忙伸手拦下。冷枫面带疑惑的看着我,我把杯子拿过来,说这杯子里好像飞进了一只虫子。说着举起杯子对着灯光,看似在认真的寻找杯中的虫子,其实那一点坟头草粉末已经被我用隐秘的手法洒进了杯中的水里。 看了一下,我说可能是眼睛花了。然后把杯子还给了冷枫。 冷枫白了我一样,丝毫无觉的喝了两口水。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人都说坟头草,一米高,这长在坟土包上的草,生的要比普通地方旺盛的多,更沾染了许多阴晦之气,冷枫一口喝下,自然受天地环境的排斥,哪里还能落好。 果不其然,冷枫翻开了标有主公的身份牌,然后一筹莫展的看着手中的三张武将牌,竟拿出一张华雄出来。我拿到了反贼,心中窃喜,这冷枫的好运气看样子终于到头了。竹子拿了内奸,她翻开手中的武将牌,满脸都是满足的表情,竟然是一张吕蒙,那五岳福泽果然有奇效,简直是心想事成。 这一局的结果毫无悬念,华雄仗着血厚,与反贼来回纠缠了几个回合,终于体力只剩下两点。竹子像个小透明一样藏了一手的牌,最后诸葛连弩在手,以横扫六合之势,一路荡平了所有反贼和忠臣,然后将主公华雄斩落马下。 竹子得意的笑起来,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冷枫。冷枫把手里的牌一甩,在美女面前丢了面子,让他很是恼怒,他气哄哄的说,没意思,不玩了。 小雪安慰似的顺了顺冷枫的胳膊,冲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无所谓的耸耸肩,和输不起的人玩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起身开始收拾牌桌。 第三十五章 鬼故事(一) 我把牌桌收拾干净,几个年轻人又闹腾着要喝酒,我无奈,拿了几瓶法国白啤出来。 冷枫又提议玩游戏,还是最早的“过数字”,叫陈雨悠的美女却说没意思,玩来玩去的都是那么一套,她男朋友王迪挪耶到,你承认你自己笨嘛,玩这个游戏老输。两个人又是一阵打闹。我看了看小雪,她坐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小口小口的喝着酒,看着王迪两口子打闹,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片刻之后,这笑容忽然暗淡了,似乎在想心事。 孔鹏看着小雪,眉头也皱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冷枫完全没注意到小雪的神情,他端着酒杯走到竹子身边,想说些有趣的话,怎奈竹子冷淡的回应,摆明了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过了一会,冷枫自觉没趣,他开始号召大家讲鬼故事。 陈雨悠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有鬼故事听,她眼睛都发亮了,自觉搬着小板凳在桌边坐好。王迪笑她说,要不要再给你抓一把瓜子。 陈雨悠说,等会吓尿裤子了别往老娘怀里钻。 我也搂着竹子在旁就坐,准备一会把酒吧有一个女鬼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讲上一番。冷枫看似也想坐在竹子边上,被我瞪了一眼,几经生死的人,眼神中自然有一种气势,冷枫只好悻悻然的坐在小雪身边。 我敲了敲桌子,说我先讲吧,冷枫明显不想让我抢了风头,说他要先打个样,我并不争辩,示意让他先讲。 冷枫的故事发生在他上高中的时候,他先赌咒发誓他讲的都是真的,是他亲眼所见,然后才慢慢的开始讲,把氛围铺垫的挺好。 十七八岁的男孩正处于青春最躁动的年纪,一身旺盛的经历无处发泄,充满了对未知的探索欲望。他们年轻、冲动且无所畏惧。冷枫隔壁寝室的几个小伙子正是这样,他们那个寝室一共有六个人,宿舍的老大不知怎么的,迷上了灵异游戏,那一段时间,他疯狂的收集国内外灵异游戏的素材,每天寝室例行的夜间谈话会,也总是充斥着各式灵异游戏的话题。 一屋子小伙对这些游戏蠢蠢欲动,只可惜诸多灵异游戏要求的道具都太过复杂,大镜子,红蜡烛这些东西,对于住校的高中生来讲,实在不容易置备。笔仙、碟仙之类的又被渲染的太过恐怖,几个男生你推我让的,都不肯亲自尝试。 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宿舍老大收集信息的渠道只能通过几本定期发行的灵异类杂志。终于有一天,老大在某本杂志上,看到了号称世界十大灵异游戏之一的“屋中人”。这个游戏实现的方法相对简单,只需要找一间完全没有光的四方形房间,四个人各站在房间的一个角落,由第一个角落的人开始沿着墙往下一个角落走。当他走到第二个角落时,便拍一下站在这里的人的肩膀,然后被拍了肩膀的人,再走向下一个角落,以此类推。 当第四个人走向第一个角落时,这里应该是空的,此时轮空的人需要咳嗽一声,接着跃过这个角落继续往下走。这样一来,每当四个人走过一圈的时候,便总会有人轮空,并发出咳嗽声。根据杂志上记载,这个游戏的诡异之处在于,当四个人走过几轮之后,咳嗽声就会消失,也就是说,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会站有一个人,那么多出来的这个人是谁呢? 宿舍几人觉得这一游戏似乎也没什么危险,唯一的禁忌就是游戏过程中不可以说话,一旦说话,就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零↑九△小↓說△網】如果真的如书中所说有诡异的事情发生,只需要打开大门,走出房间,这个游戏也就自然结束了。于是经过几天的讨论,几个小伙决定把这一游戏付诸行动。 隔壁宿舍要玩灵异游戏的消息传到冷枫宿舍,两个宿舍的人虽然不同班,但每日朝夕相处,关系也相当不错。冷枫他们没有胆量玩,但是围观还是敢的。靠近水房的一间宿舍由于太过潮湿,一直都没有学生住,每晚熄灯之后,把厚厚的窗帘一拉,刚好提供游戏场地。 当晚十点半,宿舍的灯光准时熄灭,巡楼老师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了两遍,便再也没有任何声息,整个学生宿舍静悄悄的,只有某些被子里小夜灯透出的光亮,才折射出一点生的气息。冷枫和七八个看热闹的学生守在空宿舍门口,每个人都拿了手电,准备有突发事件发生时,第一时间让空宿舍充满亮光。根据杂志上的说法,“屋中人”怕光,只要有强光照射进来,他便会消失无踪。 老大和另外四个人走进了空宿舍,木质的宿舍门被关上,游戏正式开始。 屋子外面的人趴在门上,大气都不敢喘,片刻之后,门里面果然传出了咳嗽的声音,显然,房间里面的人已经开始走动。 冷枫默默计算着,咳嗽声传来的时间间隔基本固定,四个人轮完一圈大概需要五十秒左右。冷枫看着表,十分钟过去了,房间里的人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圈,咳嗽声还是正常的传来。房间外面围观的群众神情逐渐放松,开始有人窃窃私语的说,这些灵异游戏果然都是糊弄人的鬼把戏,都这么久了,什么都没发生嘛。 房间里面的人摸黑走了这么久,似乎也有点支撑不住了。似乎听到了房间外面学生的说话声,参加游戏的一个人忽然说,这游戏骗人的吧,这么走下去好傻,不玩了吧。 立即有一个长长的嘘声响起,似乎在提醒他不要说话的规则。 片刻,老大的声音也传来,他说道,咱们再走三圈,还没人就不玩了。 游戏继续,咳嗽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冷枫亦有些松懈,在房间外面站了这么久,他的腿都有些酸了。第二声咳嗽的声音传来,冷枫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身上的汗毛一下子全都立了起来。 亦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门外的学生中有人说道,不对呀,这两声咳嗽怎么间隔这么短?忽然没房间里有一个比哭还难听的声音传来,参与游戏的一个男生颤抖着说,怎么会两个角落都没有人? 安静,如死一般的安静,那一瞬间,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这个游戏根本没有多出一个人来,而是少了一个人! 空宿舍的门被猛地拉开,老大当先冲了出来,他吼道,手电,手电,快看一下! 门外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又有两个男生冲了出来,冷枫在人群的后面,脊背有些发凉,出来的人果真少了一个,正是那个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 几道手电光亮起,空宿舍被照亮。忽然有人惊呼,看上面! 手电光被集中在宿舍的顶端,那个消失的男生正用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房顶,他的四肢反向扭曲,脚掌与手掌都牢牢的贴在天花板上。两只眼球突出在眼眶外面,其中一只朝上转动,另外一只却看向下方,那张面孔说不出的狰狞,看起来已经不像个人类了。 冷枫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坐倒在地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想逃走的欲望。人群发出惊呼,学生们互相推嚷着,只要稍有异动,便会作鸟兽散。 哪知那墙上的东西似乎真的惧怕光明,在手电的照射下,那东西尖叫咆哮了几声,便摔落在地上,再也不动了。有胆子大的上前查看,发现他已经昏迷不醒,人群涌动,连夜把这名学生送往医院。 后来,这名学生始终精神恍惚,甚至有几次上课时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哭笑不止。校方与学生家长没有办法,经过协商,让他退学治病去了。再后来听说他住进了市精神病院,便再也没能出来。 隔壁宿舍老大为这事非常后悔,他常说如果不去玩那个该死的游戏就好了,后来他还组织人去医院看望得病的同学,据说没能见到,这事也没了下文。那个同学在游戏的最后几分钟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也再无人知晓,一切变成了谜团,彻底成为冷枫年轻时的一段回忆,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是想起那位同学扭曲的脸,冷枫还会觉得背后发凉。 我大约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讲的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就算某些细节被他篡改,但游戏过程应该是真实存在的。普通人对这类灵异游戏根本没有控制的能力,很容易被厄运缠身,所以还是少沾惹为妙。 冷枫讲完,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我,我微微一笑,开始讲那个经过我改编,添油加醋的女鬼故事。 第三十六章 鬼故事(二) 一年前,我刚搬来了尘居的时候,这里根本不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那时候,院子里的杂草长到一人多高,墙皮上的墙灰都掉了,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石。西屋的那间卧室,还有灶房都塌了一半,是一副彻彻底底的破败景象。 当时我就纳闷,这紫坪铺水库边上宛若人间仙境,这间小院位置好,为什么会荒废成这样。旁边那家开农家乐的王姐告诉我,这个院子死过人,不吉利,当地人都知道,所以也没人敢租。我神经大条,浑不在意,还是搬了进来。 当晚我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似乎听见有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哭泣,我推开卧室的门走出去,发现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她背对着我,一头散乱的头发披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发出一种压抑的抽泣声。我在梦里胆子好大,就走到她面前问,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哭啊。 这女人本来是低着头的,听到我说话,忽然脚朝上,头朝下,倒悬了过来,长头发像是在水中飘荡一样散开,露出一张青色的脸,两行血泪不停的从眼眶里流出来。她伸出手掐住我的脖子,不停的朝我吼,把我女儿还给我,把我女儿还给我。 我在梦里直接吓尿了,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给她磕头,说我不知道你女儿在哪,求求你放了我吧。磕着磕着我就吓醒了,一身冷汗,被子和床单全打湿了。 那天晚上我再没敢睡,一直开着灯坐着,直到天亮。 天亮以后,我去镇上买了些水果礼品,就去来了隔壁开农家乐的王姐家。我把昨天的恐怖梦境跟王姐讲了,王姐听后说,恐怕那屋子里面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央求王姐把发生在这间屋子的事情都告诉我,王姐犹犹豫豫的说,发生的事情挺吓人的,先前那个房东特地嘱咐过,怕给你讲了你就不租房子了。 我向王姐保证,我花了好多钱装修,不可能不租的。王姐这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 这几间屋子原先住着一家三口,也是外来户,女的有点痴傻,却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听说这一家是过来投奔亲戚的,小女孩的姑姑就在嫁在镇子上,嫁过去的这户人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家里条件殷实。这一家投奔过来以后,孩子的姑姑就帮忙租下了这间院子,供一家人居住和生活。 小女孩大概十一二岁的年龄,与她姑姑家孩子年龄相仿,两人都在镇子上的小学念书。了尘居离镇子比较远,小孩上学放学不方便,有时候,小女孩就经常去她姑姑家吃饭。 后来发生了一起绑架案,有一伙亡命之徒看小女孩姑姑家条件好,就想把孩子绑了,勒索些赎金。没想到他们盯了几天,却阴差阳错的把小女孩绑走了。土匪打电话给小女孩的姑姑,说你家小孩被绑架了,快点拿钱来赎人,否则就要撕票。小女孩姑父接到电话一看,自己家小孩正好端端的在院子里玩耍,以为是谁搞的恶作剧,就把电话挂了。 绑匪又打电话过来,却被小女孩的姑父臭骂了一顿,还扬言再打电话就报警。绑匪一气之下,果真撕票了。小女孩被强奸,然后被分尸,尸体一块一块的装在麻袋里,散布在水库的周边。 小女孩的妈妈本就痴傻,自那以后,便常往水库边上跑,说是去找女儿。过了没多久,果然出事了,这个可怜的女人溺死在了水库里,死的时候,身上穿着出嫁时的大红袍。 女人的尸体被捞出来,就放在现在的这间小酒吧里面。最可怜的是女人的老公,先后失去了女儿和妻子,看到尸体的时候,直接疯了,力气大的吓人,又跑又跳的,还砸东西,好多人都按不住他。 结果第一天晚上,女人的尸体孤零零的躺在这里,也没有亲人守夜。按照民间的习俗,人死后第一个晚上一定要有亲人守夜,以避免此人返生害人。但是那一晚变故太多,小女孩姑姑一家只得拿了一个人字梯把女人尸体压住,房间门一锁,就这么放了一晚。 第二天,她们回来,想办丧事,没想到房间的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了。小女孩的姑父爬上屋顶,把瓦片掀开来看,吓得差点没从屋顶上摔下来。那架人字梯,不知怎么的,死死的抵在了门的后面。 后来请了高人来看,高人说当晚生魂返生,没有亲人指引,便化作了厉鬼,附在尸体上,还好有一个人字梯压住,尸体跳不起来。高人亲自主持做了法事,但是从那之后,这间屋子常有诡异的事情发生。 男人打那以后就一直疯疯癫癫的,他姐姐没办法,只好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这间房子也就落在了我的手里,后来我在这里生活,确实发生了几件怪事。有的客人晚上独自喝酒,会感觉背后坐了个人,等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厨房的碗碟,经常莫名其妙的摔碎在地上。还有客人说,听见过小院里有女人的哭声,吓得他一晚上都不敢睡觉。 陈雨悠明显有些害怕了,她紧紧抱住王迪的胳膊问我,这些是真的假的,不会是你编出来吓唬我们的吧。 我心想曾经是有个女鬼没错,不过早就被牟夕老师送去往生了。至于故事嘛,基本就是我瞎编的。但是告诉你们真相就不好玩了,于是我点点头,用十分严肃的表情说,当然是真的。 陈雨悠把整个人缩在王迪怀里,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还好,要是这事情就发生在身边,却又是另一种体会了。小雪似乎有些害怕,一双玉臂环住了冷枫的胳膊,没想到我这无心插柳,却让冷枫占了好大的便宜。冷枫也有点被吓到了,我看到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是美女面前岂能丢面子。他大声说,你就编吧,你这故事我一听就知道是假的,我才不信你这里有女鬼。 我心思一动,这冷枫着实让人讨厌,吓唬吓唬他也好。于是说,冷兄切不可妄语,咱们在这里讲鬼故事,阳气虚弱,鬼物就容易出来作祟,你要是言语间得罪了它们,小心遭报应。 冷枫被我言语一激,怒道,你少在这装神弄鬼,老子才不怕呢,有什么鬼东西尽管出来让老子看看,看老子不弄死他。 冷枫正发表豪言壮语,下一秒,面色突变,他用右手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后颈,惊恐万分的转过身,差点没把桌子撞倒。冷枫面露土色,哆哆嗦嗦的问,是谁,是谁? 竹子差点笑出声来,豆浆喜欢竹子,所以通常作法让竹子可以看见她的本体,此时,豆浆正趴在冷枫的脖子后面吹气。竹子看的清楚,冷枫被吓破胆的怂样着实好笑,让竹子冷俊不禁。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冷枫转头说,有人在我脖子后面吹气。陈雨悠说,你不要吓人了,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小雪还算淡定,但是也微微的把身子往后靠了靠,稍微离冷枫远了点。 我故作不知,问道,冷兄怎么了,我刚才讲的故事都是编的,你背后啥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人吹气?你一定是太过紧张,产生错觉了。我嘴上说着,心思却在联系豆浆。 冷枫听出了我话里的讥讽之意,人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让别人相信你说的话,别人就越不信,有时候你故意说些反话,别人又会觉得你讲的都是真的。冷枫确实感受到了豆浆在他脖子后面吹气,颤抖的问我,你讲的不会都是真的吧。 我笑而不语,这时,桌子上的一杯水在豆浆的控制下,飘在了空中,然后一股脑的泼向冷枫。这下冷枫彻底被吓傻了,如果说刚才感受的的吹气是幻觉的话,这杯水可是实实在在的。冷枫疯狂的往后退,试图离那个悬空的杯子远一点,结果被一条长凳绊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豆浆也觉得有趣,把杯子狠狠的砸向冷枫的脚边,啪的一声,杯子被摔得粉碎。冷枫大叫,鬼啊,真的有鬼!其余人皆惊,纷纷站起来。 我一看场面几乎失控,真把客人吓到了,回去一宣传我这酒吧闹鬼,生意还做不做了。我站起来,快步走到冷枫的面前,随手从吧台上抄起一个木雕,举在空中,嘴里大声喝道,请五方五帝降鬼大将军官十万天兵天将降下,收五虚六耗凶吹恶逆之鬼,上听天照,急急如律令,灭! 念完,我又举着木雕一通乱舞。酒吧里的青年男女都直勾勾的看着我,目光里尽是惊诧。豆浆在空中打着转,有点不明所以。竹子捂着额头,小声念道,你这读的都是什么鬼东西。一时间,酒吧里竟然一片寂静。 我举着木雕定格了几秒,忽然觉得这个造型略井,几人的目光盯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放下手,赶忙把冷枫扶起来。跟他说,没事了,那鬼被驱走了。 冷枫惊魂未定,警惕的看着四周,半晌,确实没了动静,这才轻声跟我说,扶我过去坐下,我有点腿软。 我心里觉得好笑,面上还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扶着冷枫,一瘸一拐的走回桌前。我把木雕放在桌子上,开始忽悠,冷兄不要怕,刚才那只是过路的小鬼,你刚才出言顶撞,他才现了形,不过你放心,这个木雕是一位云游的高僧赠与我的,佛法无边,可以尽褪魑魅魍魉,刚才那只小鬼已经被我重创,绝不敢再出现了。 其实木雕是强子街边买的,四川古镇繁多,小店多有工艺品出售,当初了尘居开业,强子花了十块钱买下送我,还硬说是份重礼。 冷枫经历过高中灵异游戏事件,但是事情久远,当初的那份恐惧,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此时亲身经历的如此诡异的事情,对世间神神鬼鬼的事情,再不敢不信。他一听说这木雕是个法宝,可以驱鬼,眼睛都亮了。我观察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对这个便宜木雕起了贪念,故意把木雕收起来,摆在吧台正中,又拜了三拜。 冷枫果然上钩,扭扭捏捏的问我,兄。。。。。。兄弟啊,你看我命轻,容易招惹鬼怪,不如你把这木雕让给我吧?我出。。。。。。2000块? 我说,冷兄,不是我不肯割爱,只是这木雕是前辈高人的赠礼,对我意义非凡,实在是有些为难啊。 冷枫说,那要不我出3000,求求你了,我就是个普通人,没个法器防身,心里不踏实啊。 竹子偷偷掐了我一把,说你差不多就得了啊。我这才答应下来。 冷枫数了三千块钱给我,赶紧把木雕紧紧的抱在怀里,生怕别人夺走一样。 我心里暗笑,轻轻松松挣了三千块,这巫术看来是没白学。 经过这么一闹,鬼故事也讲不下去了,几人收拾收拾,在客厅的地板上搭起帐篷。我也不管他们,拉着竹子的手回了房间。 我得意的说,你看看,老公我多会挣钱。 竹子没好气的说,你也就忽悠忽悠冷枫这样的傻瓜,说木雕是高僧送的,你刚才念那一段急急如律令,是道家的口诀吧,编都不知道给自己编圆了,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嘿嘿笑着,把手里的钱又数了一遍,不去理竹子。 没想到刚熄了灯躺下,便传来了敲门声,我问是谁?小雪的声音传来,说大师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我叹了口气,不想理她,竹子推了我一把,说你还是去看看吧。我无奈,只好穿上衣服拉开门。 小雪就在门口站着,月光下显得有些清瘦,她抬起头望着我,满眼的愁绪。我挥了挥手,示意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问道,你有什么事? 第三十七章 奶奶的经历 月光落下,一点一点的铺满院子,寂静的小院里,小雪好像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用炽热的眼光望向我。 她说,求求你,帮帮我。 看来是个聪明的姑娘,从事情的一点一滴中推断出了某些信息,认定了我是可以帮她的人。 我摊了摊手说,你不要着急,把事情的原委慢慢的讲给我听,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小雪姓陈,叫陈雪。她烦恼的来源是她的奶奶。老太太今年90多岁了,具体出生的年岁是1918年还是1917年,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老太太出生于四川龙池的一个小山村里,家室门第也算是当地有名的富户,16岁那年嫁给了小雪的爷爷,一生养育有四个儿女,小雪的父亲排行最小,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 小雪爷爷祖上也是大户人家,为后人留下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去大山外面上过学,见过世面,后来继承了祖上的家产,在当地做了一名教书匠。解放前的那个年代,十里八乡的读书人几乎都是老爷子的学生,因此在当地颇有威望。 本来一生富足的日子,可惜文革的时候糟了秧,那时候要打到地富反坏右,老爷子被划归成资本主义走狗,镇上的红卫兵三天两头的抓住老头批斗,戴高帽子上街游行算轻的,挨鞭子,住猪圈都是家常便饭。红卫兵给老太太做工作,让她揭露她丈夫的丑恶行径,老太太没读过书,但是认死理,说她丈夫没罪,最后惹怒了红卫兵,把老太太也下了猪圈。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这个老太太显出了不寻常来。一家人都被下了猪圈,祖上的大宅子也没收了,被当成了革命“司令部”。老太太没跟老爷子关在一起,不过却是离家最近的一个猪圈,红卫兵们每天在这一家祖宅的院子里进进出出,来回都要从老太太面前经过。刚开始的几天还算正常,没过几天,老太太忽然开始神神叨叨的咒骂起来。 她也不是见谁都骂,就逮住一个红卫兵小将骂,这个红卫兵小将姓徐,属于那种只敢动动嘴起起哄,从来不敢动手的一类,与老太太根本没什么瓜葛。但是奇怪的是,老太太对天天折磨她的红卫兵没有反应,只有这个姓徐的小将,只要出现在老太太的视野里,必定遭来一顿痛骂。 这事说来也奇怪,老太太骂了没几天,忽然有一天不骂了,也就是那个晚上,姓徐的小将晚上走夜路,莫名其妙的摔在了水坑里,就这么淹死了。那水坑不深,只要能保持平衡站起来,脑袋就能露出水面,真不知道这个小徐怎么能淹死在里面。这件事情越传越玄乎,村里的老人说老太太是狐仙娘娘转世,现在糟了责难,要还业报。不过刚好赶上破四旧,要坚守无神论的思想不动摇,谁要敢妖言惑众,谁就是阶级的敌人,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谁知道没过几天,老太太又开始骂,这回倒霉的家伙是“司令部”的一个头头,红卫兵团体的激进分子。这家伙本就心中有鬼,老太太指名道姓的一骂,一下子就心虚了,生怕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自己。于是老太太被连夜转移,和小雪的爷爷关进了同一间猪圈。 老太太见到了自己的丈夫,似乎是安静了下来,不再说些风言风语的话。红卫兵头头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几天之后,他的尸体被人发现,死在了一口枯井里。他的死因一时间成了谜团,红卫兵们再也不敢招惹这个邪性的老太太,谁都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咒骂的人。 小雪的大伯和二伯偷偷把两个老人接出猪圈,藏在生产队里,文革过去,这两位倒也没吃什么苦头。1979年以后,文革中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开始陆续平反,陈家的祖宅也被归还。苦日子似乎过去了,历史翻开新的一页,只是有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却再也无法改变。小雪的奶奶精神上落下了病根,平时与正常人无异,发病时会歇斯底里的尖叫,大声哭泣,拿头撞墙,嘴里哭喊些谁都听不懂的话,有时候也会咒骂,却不知道骂的是谁。那神态,与文革时咒骂红卫兵的样子一模一样。 还好老太太的病情不算严重,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每年发病的次数逐渐减少。村里的老人说,这是狐仙娘娘还眷恋着这个后生,为她的遭遇鸣不平呢。 小雪的父亲和她伯伯们商量,想要带老太太去医院看看,怎奈那个时候医疗卫生水平还相当的落后,镇上的诊所也不过只有两个赤脚医生,对付感冒发烧还要开上一大包各种颜色的药丸,老太太的病状,他们就束手无策了。 一家人只好作罢,没想到后来还是发生了两件惊悚灵异的事件。 第一件事情发生在文革后不久,大概八几年的时候。那时候小雪的两个伯伯已经自立门户,她的姑姑也远嫁,家里就剩爷爷奶奶,小雪的爸爸和他刚过门的媳妇。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亮,古老的陈家大院却在一阵吵闹声中彻底被惊醒。 老太太不见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村子,那时候一门村子同姓的男人们被称为爷门,祖上数几代基本都是亲戚关系,虽然现在关系远了,但同姓的家门之间还是多有走动。老太太一丢,陈家的爷门全部被发动起来,几乎把村子里的各处角落翻了一个遍,村子周边也都找了,甚至连隔壁村都问过一遍,却始终不见老太太的踪影。 眼看日上三竿,陈家的爷门全都汇集在陈家老宅里,人群面面相觑,却没有一点办法。小雪的爷爷急的直哭,大伯二伯也已经闻讯赶了回来,这时候小雪的爸爸却心有所感,跟他的两个哥哥说,我觉得咱妈可能在四里外的麻沟子河那里。 麻沟子河是条小河沟,过了小河便是热闹的集市,往集市去有条大路,村子里的人赶集时多从这条路走。但是麻沟子河离村子足有两公里远,老太太小的时候裹了足,再加上年纪大了,行动缓慢,人们根本没想过她会走到那么远的地方,因此,河边的地方也确实没人去找。 老爷子一思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找过的地方总归要去找一找,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小河沟去了。 小雪的父亲眼尖,隔老远就看见有个人影在河边徘徊,跑过去一看果然是老太太,这老太太浑身湿的精透,像是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 小雪父亲抱住老太太问她,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身上怎么弄这么湿? 老太太两眼无神,好像一对没有焦距的玻璃珠子,嘴里反复念叨着,四海不让我死,我就偏要死,等四海走了,我还跳下去。 人群闻言皆惊,这四海是村里的一个打铁匠,为人热情善良,村里的人都认识他。只有一点,四海已经病死一年多了。 小雪父亲急道,妈你胡说什么呢,你为什么要跳下去?四海又在哪里? 老太太指着河面说,四海在那,四海就在那。 人群往河面上看去,浑浊的河水滚滚而下,又怎么可能有人。这时候有人惊呼道,看这一排脚印!松软的河床上留下一排脚印,看尺寸大小正是老太太的脚印,奇怪的是,这脚印只有一排!只有下去的没有上来的! 老爷子看到这里,一下子就跪下了,朝着河面磕了几个头,嘴里说着感谢的话,然后抓起老太太急匆匆的回家了。小雪的父亲站在河边,越想越不对劲,老太太浑身湿透,明显是下过河的,她一把年纪又不会水,麻沟子河水流湍急,下去以后靠她自己根本不可能重新爬上来,再加上那只有一排的诡异脚印,难道真的是四海显灵,把老太太救上来的?这两公里的路,一个裹脚老太太又是怎么走过来的? 小雪父亲越想越害怕,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冷颤,飞也似的逃回了家。 当地村里村里负责驱鬼辟邪的人叫法官,类似于广西桂林一代神婆的角色。法官姓蒋,文革时期被划归黑五类,也受了大罪。文革结束以后便只说自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再也不提鬼神之事。小雪父亲提了半斤猪头肉和果品,亲自上门,讲明原委,求了好半天,这法官才答应上门来瞧瞧。 蒋法官见到老太太,问了几个问题,便出来给陈家讲,老太太是被小鬼迷了心智,没有大碍。然后拿了张黄纸符烧掉,符灰泡水,又加了点安神的药,让拿给老太太喝。喝过没多久,老太太似乎缓了过来,再问她为什么跳河,她便一概摇头不知了。 这件事过去几年之后,在老太太身上又发生了一件事。 那时候小雪已经四岁了,正是懵懵懂懂记事的年纪,他爸妈为了给她生个弟弟,便把她送回奶奶家,从那之后一直到上小学,小雪便一直跟随爷爷奶奶生活,因此小雪与奶奶的感情非常深。在小雪的印象里,奶奶是个爱笑的,满脸慈祥的老太太。 小雪四岁那年,她的姨奶奶,也就是她奶奶的姐姐过世了,老太太带着小雪去参加葬礼。过去农村有守灵的习俗,死者未盖棺时,棺材停放于灵堂,要有死者的家人昼夜轮流守护,若有亲戚朋友前来吊唁,便要在灵前跪叩、哭悼,叫做哭丧,哭声要悲痛,以示孝道。 旧时代妇女的社会地位低下,小雪的这位姨奶奶更是一生受尽苦难,到了晚年,几个子女又不孝顺,可谓受尽了家庭和社会的双重磨难。老太太扶着棺材,联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哭的越发悲痛,真真是涕泪俱下,声声泣血。旁人怎么劝也劝不住,就这样哭了一个多小时,老太太嘎的一声,抽过去了。 一时间灵堂大乱,掐人中的,灌姜汤的忙活成一团。就在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老太太忽然醒了。众人还没来得及长舒了一口气,老太太说话了,她把死者的几个儿女叫到身边,开始历数他们的不是。几个人越听越惊,因为很多隐秘的事情,老太太作为一个外人是断然不可能知道的。那个时代通讯不便,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唯一的通讯手段大概就是写信,可是老太太没上过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与姐姐通信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这些事情,小雪的奶奶作为一个外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更恐怖的是,老太太此时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神态、眼神到说话的语气,连同一些习惯性的动作,都与其姐姐别无二致。小雪姨奶奶家的大儿子试探的问道,妈,是你吗?没想到老太太点点头,竟然承认了。 这一下炸了锅,消息像水波一样扩散,来吊唁的都说是人走的不甘心,又借其妹妹的身体还魂了,来找她的儿女们要报应来了。 大儿子害怕了,他跪在小雪奶奶面前不住的磕头,说妈你走吧,尘归尘土归土,何必还要来为难我们。小雪奶奶也不搭理他,边哭边骂,说自己在这世上一天福都没享过,走也走的不甘心。 众人商议,遣人快速前往姓蒋的法官家里,想请蒋法官出山,送老人往生。怎奈蒋法官已经重病卧床,上个厕所都困难,根本来不了。 几个儿女急得团团转,跪在蒋法官床前,求他给想个办法。蒋法官在床上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你们生前不孝顺,导致人死后怨念不散,附在她妹妹身上,这是要你们还业报啊,恐怕你们家以后不得安宁了。 几个人吓得面如土色,话都说不利索了,求着蒋法官一定要出个主意。 蒋法官说,办法也不是没有,你们把你们郭家(姨奶奶嫁的男人姓郭)一门的爷门全都叫上,但是年龄是三十三和二十七的不要来,生肖是属牛的和属虎的不要来,其余人都与鬼上身的老太太坐在一间屋子,不管她怎么哭骂,一群人只轮着问她究竟有什么要求。若是明天日出之前,她能说出来要你们做什么事,你们一定把事情圆满的做了,此事可解。 几人千恩万谢,便要出门,蒋法官又说,若是她要你们做的事情匪夷所思,根本无法可办,那你们也不要再来找我,就自求多福吧。 几个儿女回到家,连忙按照蒋法官所说,召集郭家的爷门来询问。这一坐便是一整夜,一群大老爷们也不管老太太咒骂,只问她到底有什么要求。一直到东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老太太终于说,要郭家的儿女办成两件事,她便就此罢休,不在纠缠。 这第一件事,要把灵柩里的麻布衣服和棉花枕头换成金缕衣和玉石枕,另外寿衣要烧足一杆秤(大概十斤),让她在那边衣服能够穿,老人苦了一辈子,不想在另一个世界也继续受苦。这件事情好办,几个儿女把钱凑足,自有人去镇上购置。 第二件事却很棘手,老人说早年间她还生过一个女儿,赶上四二年打仗闹饥荒,一家人连着饿了几天,草根树皮都啃干净了,实在没有东西吃,无奈之下便把这女娃卖给了别人,换了几斗米钱,这才免得一家人被饿死。老人要求七天之内,找到她这个女儿,让她来老人灵前磕头。 大儿子是知道这个事的,但是那时候他还小,整天饿的晕晕乎乎的,哪里还能管得着自己的妹妹。解放以后,他们不是没有找过,但是兵荒马乱的年代,线索早就断了,茫茫人海,又到哪里去找人? 不过想起蒋法官的叮嘱,一群人又不敢不答应,连连应好,这时候太阳已经爬出了地平线,小雪的奶奶阴笑了两声,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寿辰 至于后续,郭家人找没找到小雪姨奶奶的女儿,小雪一家也并不清楚。祖上一辈的亲戚关系,老人百年以后,渐渐的也就断了来往。 小雪奶奶昏睡了一天,醒来以后又把这一段怪事忘得干净。她回了陈家,变回那个慈祥的老太太。 时间一晃也就过了这么多年。老太太年纪愈大,身体却没什么大毛病,能吃能喝能睡。小雪这一辈人也逐渐长大,她的几个堂哥相继成家,有了子嗣。老太太可以说四世同堂,享尽齐人之福。 去年,陈家几代人齐聚一堂,便商量着给老太太过九十大寿。老话讲七十古来稀,过去的年景不好过,能活过七十已经是少有的幸事。老太太九十岁耄耋之年,还能健康平安,也是有福之人。 没人知道老太太准确的出生年月,一家人商议,过寿辰的日子便定在去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小雪的大伯专门在镇上最好的酒店订了一个包间,拉上大红横条,上面写着恭贺慈母陈氏九十岁寿辰,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当天,老太太穿了一件锦绣织的红绸衣裳,乐呵呵的被众人扶上主位,一众子孙在下面鞠躬行礼,又有司仪在旁诵读祝寿词,仪式显得隆重而热闹。 词曲唱罢,小雪父亲兄弟姐妹四人又分别送上重礼,小雪的父亲准备的是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姑姑送了一个翡翠镯子,大伯送的是当下流行的磁疗玉石床垫,二伯送了件貂皮大衣。【零↑九△小↓說△網】 九十大寿过完,便出了怪事。自从老太太穿上貂皮大衣以后,曾经发生在老太太身上的诡异事件再次重演,很快,便把陈家搅得天翻地覆。 小雪父亲送的金饰,姑姑送的翡翠镯子,老太太带过几次,也就收起来了。那张玉石磁疗床垫更是用的没有用,唯独这貂皮大衣,老太太喜欢的紧,穿上便再也不肯脱了。除了洗澡,其他时间貂不离身,就连睡觉都要穿着。家人劝她也不听,好在天气渐渐凉了,晚辈们拗不过她,就随她去了。 只是这老太太的性子一天比一天古怪,她很少再笑,喜欢用一双浑浊的眼睛阴狠狠的盯着人看,嘴里还时常念叨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土话,听口气,有几分狠辣在里面。那时候,老太太是和大伯一家同住,大伯的小孙子有一次无意间说,太奶奶好可怕,她好像想吃了我一样。大伯把小孙子训斥了一番,说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太奶奶听了该多伤心。说是这么说,大伯自己心里却犯嘀咕,陈年的诡异旧事浮在心间,他知道自己母亲八字轻,容易沾染不干净的东西。 没过多久,担心变成了现实,老太太开始闹腾,说自己脑袋里嗡嗡的叫,说自己病了。还喜欢每天半夜哭闹,就说有人在她脑袋里吵,深更半夜的,把一家人全都弄醒。大伯被闹的没办法,带她去医院检查,做了头部的ct扫描,医生诊断什么毛病都没有。【零↑九△小↓說△網】 大伯召集兄弟几个开会,担忧的说咱妈怕是又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二伯不信邪,说大哥想的太多,于是商定把老太太接回二伯家住一段时间。 老太太到了二伯家,倒不说自己脑袋有病了,但是开始喜欢吃肉,一个九十多的老太太,吃肉的样子把二伯一家吓到了。有一次,二伯特地买了一斤熟牛肉,老太太一顿饭的功夫,就吃的一干二净。二婶害怕老人吃出什么好歹来,开始限制她的饮食,每顿饭只敢给一小块肉吃。这下可了不得了,老太太天天坐在楼道里哭,说儿子儿媳不孝顺,不给她吃饱。不出多久,整个小区都知道了,害的二伯家背了好多骂名。 二伯也只好顺了老太太的意,每天大鱼大肉的伺候着,还好二伯家里富裕,吃点肉也不算什么。但是不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二伯说什么也不敢继续把奶奶养在家里了。 去年,二伯的儿子喜得千金,二伯也高兴的合不拢嘴。儿子和儿媳每天要上班,为了方便照顾小孩,二伯的儿子便带着一家人搬进了父母家住。老太太也很喜欢这个女娃,却对大伯一家带娃的方式非常的不满意。总是说些你们养不好这个娃娃,养一养就养坏了之类的风言风语,搞的二伯一家心里很不爽利。有一天,老太太忽然发疯一样哭闹起来,说娃娃被你们养病了,治不好了,你们一家都要给娃娃偿命之类的,又哭又叫的止也止不住。二伯心里气不过,小闺女在一边活蹦乱跳的,你个老太太怎么能这么说呢。 没想到,当晚小女孩就发起烧来,连夜送往医院,娃娃还小,医生不敢用重药,只能物理降温配合一点消炎药慢慢治。小女孩一直高烧不退,甚至还抽搐过一回。一直在医院住了三天,温度才慢慢降下来。小女孩有了点精神,二伯一家人才把心放下。没想到刚出院回家,老太太见到小女孩,又开始哭闹。当晚,孩子再次发高烧,一家人被折腾的筋疲力尽。 等到再次退烧的时候,时间又过了四天,这回大病,孩子被折磨的瘦了一圈,大人们也跟着难受的不行,想起那个风言风语的老太太,却再也不敢让小孩见到她了。 小雪父亲接到二伯的电话,决定把老太太带回陈家祖屋去住,自己亲自照顾。如此一来,上班下班的多有不便。小雪去看过奶奶一回,只觉得这个蜷缩在貂皮大衣下的老人如此陌生,与她印象中的奶奶相差甚远。 她自小与奶奶生活,感情深厚,追着父亲询问,她父亲便把这些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小雪。父女商议,想请一位和尚或者道士做场法事,看能不能把老人身上的邪物送走。结果请了两位所谓的真人,又是开香坛,又是舞木剑,钱要了不少,效果却一点没有。说到底,都是些江湖骗子罢了。 这件事情也成了压在小雪心头的一块大石,时刻不得松懈,直到她今天在了尘居碰见了我。小雪有一种直觉,他觉得我就是身怀异能之人,也是能救她奶奶的人,她怀着试一试的心情,把发生在她奶奶身上的事原原本本的讲给我听。 我听后心中已有计较,小雪的奶奶应该是人们常说的通灵体质,自然而然的成为另一个世界与这个世界桥联的媒介。一般来讲,通灵之人有三类,第一类依靠血脉的力量,天生通灵,常见于某些家族,通灵之术世代相传;第二类是通过拜师,后天习得;第三类是神鬼上身,以致通灵。小雪的奶奶明显属于第三类,只是不知道附在她身上的又是什么东西。 我劝慰了小雪一番,只说她奶奶的情况或许有救,叫她不要太过担心。当下与小雪讲下个周末我可以与她一起去陈家老宅看一看老太太。不过小雪救人心切,她说奶奶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央求我明天就去,她就是请假也要先把奶奶的病看好。我无奈,只得答应下来,与她互相留了手机号,说好明天一早出发,小雪这才千恩万谢的去了。 回到温暖的被窝,竹子冷笑着说道,和美女聊得挺开心啊,还知道回来睡觉啊? 我心知竹子这是故意吃醋呢,不过没有什么事情是打一炮解决不了的,实在不行就打两炮。 我把竹子抱在怀里,说别动,让我想象一下抱着别人家美女的感觉。 竹子气的咬了我的胸肌一口。 第三十九章 神婆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小雪正在与一群人争执。他们本来今天还有游玩的计划,小雪要回陈家老宅,自然参加不了。冷枫知道了小雪要给老太太看病的事情,说要陪着一起。小雪推脱不过,只能答应。孔鹏默默地站在一边,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态度看起来很坚定。王迪和陈雨悠一看大家都要去,这时候离开显得太不仗义,于是也说要一起。 陈雪为难的看着我,她不知道这么闹腾的一群人会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我说无所谓,想去就跟去看呗。 车子只有一辆,冷枫拉着孔鹏、王迪和陈雨悠先去镇子上打车,然后在回来接我们。孔鹏本来想要和陈雪一起的,但是陈雪说一车坐五个人太挤,让孔鹏跟王迪一起打车去。看得出来,陈雪对择偶的对象还是有倾向的,孔鹏也没办法,谁让车是人家冷枫的呢。 冷枫去送人,我们三个便在院子里等。竹子热了三瓶牛奶,又翻出些面包,也不知道在厨房放了多久,都有些硬了。我们凑活着把早餐吃了,冷枫越野车的马达声便停在了了尘居外面。我收拾了一些东西,都是些施法的材料和道具,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用的上,便找了个破旅行包,一股脑全塞了进去。 一行人上了车,在马达的轰鸣声中往目的地驶去。 陈家老宅坐落于一片起伏的丘陵之中,在村子的最高处,沿着村中的黄泥土路蜿蜒而上,两座骆驼峰的正中,便可以看见老宅的全貌。巫术之中对测风水,定阴阳之类的秘术没有研究,但以我的视角看,满山散灵自成脉络,沿着几座丘陵的走势缓缓流动,这陈家老宅正位于几大脉络交汇之处,丰而不盈,聚而不散。看来陈家祖宅也是请了高人布局,无论是地势位置还是建筑格局,皆有讲究。但是有一点奇怪的是,我总觉得这灵脉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祖宅之上,缓慢飘散的灵会时不时的惊扰跳动,这祖宅里不知道又掩藏了什么秘密。 车子停在宅子外面,孔鹏三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多会,一行人汇集,在小雪的带领下一起走进这一间百年大院中。 院子里有三个人,背对我们而立的是两个中年男人,听到响动纷纷转过身来。其中一人带了大宽眼镜,脸颊干瘦,一对门牙突在外面,穿了件黑色的西装,却配了条灰色的裤子,显得土里土气的。另外一人随意穿了一身休闲装,身形高大,那面容与小雪有几分神似,看来就是小雪的父亲了。 小雪乖巧的走上前,叫了一声爸,穿休闲装的男人宠溺的摸了摸小雪的脑袋,又看到我们一群人,问小雪,这都是你的朋友吗? 冷枫是个给梯子就往上爬的人精,他快步走到陈雪父亲面前,用无比热忱的口气喊道,叔叔好!其余的人也走上前,纷纷打过招呼。 我却把目光聚集在院子里的第三个人身上,那是个女人,她正在收拾一个香案。在案桌的两边点上两支红蜡烛,案桌正中摆上香炉和果盘,然后又从一旁的纸箱里抽出三柱香来,在蜡烛的火焰上引燃,然后双手捧香,朝着四面八方恭恭敬敬的拜了拜,最后把香插在了香炉里面。 小雪问她父亲,这两个人是来干什么的? 陈父说,这是cd这一片有名的神婆,专门替人驱鬼、褪邪、招魂、还人的。 小雪把她爸拉到一边,小声的说,这回不是又来骗钱的吧,你忘了前两次请的道士了吗?钱要了不少,效果一点没有,现在连人都找不到了。 陈父说,这回应该错不了,我专门去村子里请的,他们家门口每天都有好多人排队,有替子女求姻缘的,有求运势的,还有求着治病驱邪的,听说可灵验了。【零↑九△小↓說△網】再说你奶奶这个情况,不管他真的假的,还是要请来试一试。 这中年男女是一对夫妻,女的叫王婆,男的便让我们喊他王叔。据他们自己说,王婆年纪还小的时候,有一次被常仙上了身,不但高烧不退,还胡言乱语,见谁咬谁。常就是蛇精,农村人信这个,觉得有些动物有灵,可以修炼成仙。蛇精叫常仙,黄鼠狼叫黄大仙,狐狸叫狐仙姑,刺猬叫白仙。王婆的家人期初不知道这是中邪,把她送进医院,连吃了好多天的药都不管用。 后来听人说村子边上的破庙里住着个老道士,对付这种事很灵验,王婆的家人就把王婆送去了破庙,求老道士治病。那老道士一看王婆的情况,便说这是常仙上了身,问前段时间是不是杀过蛇。王婆家人一回忆,还真是杀过一条蛇,那是菜园子里捉来的,又肥又大,一家人难得改善伙食,便杀了来吃。道士说那错不了了,找到了病根便能对症下药。驱邪的过程道士没让外人参观,把一家人全都赶到庙外面等候,只把小王婆留在庙里。 也不知道道士究竟做了什么,从那一天起,王婆的病一天天好了起来。等到病好彻底了,王婆便萌生了拜师学艺的念头。她去求老道士收自己当弟子,老道士被她的诚意所感动,遂收入门下。 这些事听来真真假假,王婆是否真的有本事我也不好妄言。 小雪悄悄跟她爸爸介绍了我,说她亲眼所见,我是有大本事的人。 陈父看我颇为年轻,审视的目光中尽是怀疑。我也不在意,笑着说先看看这王婆灵不灵验。 此时,香案祭坛已经设好,王婆要我们一群人禁声,她便要开始驱邪。 陈父把老太太推出来,放在院子的正中间。老太太坐在轮椅上,穿了件黑黄相间的貂皮大衣,那皮草已经脏的不成样子,本来油光顺滑的毛料,东一缕西一簇的炸起来,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过了。老太太人显得干瘦,蜷缩在貂皮大衣里面,尽管已经是秋天,四川的寒意却不重,正午时太阳稍好一点的天气,人们还是禁不住要脱些衣服下来。但是这个穿貂皮大衣的老太太,一点燥热的感觉都没有,咋一看上去,反而让人觉得阴测测的,很不舒服。 王婆从纸箱子里掏出一个纸人,这纸人白面白衣红裤子,做孩童模样,王叔在一旁解释,说这是个替命纸人,现在老太太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这东西要老太太的命来增加自己的修为,所以要用这个纸人来替老太太还命。 我在一旁听着新奇,我与法真也聊过两次,他可没讲过道家还有这么一门术法。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王婆师承的老道士,是什么奇门中人也说不定。 王婆一脸肃穆,拿着纸人来到祖宅的大门口,手里还拿了把木剑。她先是把木剑在空中胡乱的挥舞了几下,然后把纸人平举在胸前,开始左右摇摆。她用两只****替踏步,模样有些滑稽,活脱脱像一只企鹅。同时嘴里开始念一些奇怪的词,我仔细去听,这王婆念的是,小替童,不要跑,骑上你的小红马,投胎转世到好人家,阎王小鬼都让路,我要把魂接回家,回到家,很不幸,家里有人生了病,小替童,你真好,为了报恩去还命,一命救一命。。。。。。 我听得都要笑出声来,一口吐沫差点没呛到自己。这王婆念的是什么鬼东西,和道家正统的降魔口诀也差的太远了,完全就是不知道哪家小孩子编出来的顺口溜嘛。我记得法真跟我说过,道家有驱邪煞咒,什么日出东方,赖赖洋洋,什么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什么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之类的。哪像眼前的这个神婆,踩着搞笑的步伐,念着滑稽的顺口溜,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的角色。 当下我已经基本确定这个王婆就是个骗子,我也不说破,继续看她表演。 王婆依旧一脸肃穆的表情,她绕着老太太正转三圈反转三圈,嘴里继续念叨瞎编的顺口溜。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以后,她开始把香案上的供果抓起来满院子乱洒。 王叔又在低声和陈父解释,说这是给各路小鬼的贡品,它们吃饱喝足,就会离开陈家大院子了。 撒完了供果,王婆又走到一堆木柴前。这堆木柴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就堆在院子的角落里面。王婆在木柴前乱舞,忽然间,烘的一下,木柴堆一下子着起火来。倒是把我下了一跳,看来王婆骗人的把戏做的挺足,我一时也没想明白,她在不接触柴堆的情况下,是怎么点的火。 随着火堆的点燃,王婆忽然亢奋起来,她跟发疯了一样,又喊又叫的。她从香案上端起一碗水,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符来,把一张黄纸符在火堆上点燃,然后把符灰泡进了那碗水中。 她把水端到老太太面前,声色俱厉的说,喝圣水,妖魔鬼怪退散! 老太太一直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动作,看到王婆递了一碗水过来,神色忽然变了。从我的视角看,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睛忽然放出明黄的亮光,眼白变成了黄色,眼珠子变成了一条黑色的细缝,那双眼睛变得与野兽的眼睛一般,煞是骇人。 王婆几乎把水凑在老太太的脸上,老太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挥手把水打翻,张嘴咬在了王婆的手上。 院子里乱成一团。 第四十章 双簧戏 王叔抱住王婆的腰,想把她从老太太嘴里救出来,王婆奋力挣扎,怎奈老太太咬的太紧,一时间挣脱不出来,她举手想打,又有些犹豫,对方毕竟是个九十岁的老太,一巴掌下去有个什么好歹,还真是说不清楚。【零↑九△小↓說△網】 王婆甚至连大甩手都不敢了,只好任由老太太咬着,疼的龇牙咧嘴。这一肚子邪火没处发去,只好不停的咒骂抱住自己腰的王叔。 小雪爸爸扶住老太太的头,想把老太太的嘴掰开。小雪也跑了上去,又没有什么办法,急的都快哭了。孔鹏比冷枫反应更快,第一个冲到老太太身边,把小雪护在后面。孔鹏用一只胳膊卡住老太太的脖子,另一支胳膊按住她的身子,尽量让老人不要挣扎撕咬。 老人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声,状若癫狂。可是她一个九十岁的老妪,怎么敌得过几个壮年人,最后还是松了口。 王婆把手抽出来,脸上的泪花子抹的到处都是,头发也散乱了,一点高人的形象也没有。我在人群后面看的清楚,她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心里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趁前面一群人围着老太打转,王婆忽然惨叫一声,仰头便倒。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厮还没过瘾,准备继续表演。 王婆的一声惨叫吸引了人群的注意,陈雪父亲转过头,刚好看到王婆倒在地上,两只胳膊笔直的指向天空,身体抖得跟筛子一样。不仅如此,王婆于表演一脉天赋异禀,两只眼珠子上翻,最里面还不停的吐出白色的沫沫。这厮不去考中央电影学院的表演系,真是屈才了。 王叔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随机应变能力何其了得,直接跪在(高)(潮)了一样的王婆身边,开始哭嚎。这两人一唱一和,把一群人唬的一愣一愣。王叔又掐人中又吹气的捣鼓了一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从王婆身上摸出了一张黄纸符,他也不去点火,直接把黄纸符往盛了水的碗里一泡,照着王婆的嘴巴就灌了下去。 王婆咕嘟嘟喝了一碗水,这才好似从中邪的状态里苏醒过来,躺在地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天空,嘴巴里不住的低声呻吟。 众人随着王婆王叔的表演落幕,长舒了一口气。老太太也不闹了,只拿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王婆。王婆与老太太目光相遇,赶紧捂住自己的脸,嘴里嘶哑的喊道,推走,快把她推走。 陈雪爸爸把老太太推回了房间,院子的一场闹剧才终于收场。 陈雪担心自己的奶奶,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时间没了主意。她走到我身边,用祈求的目光望着我。我说,这王婆、王叔根本就是一对骗子,但是我现在说出来你爸爸肯定不信。总之,你奶奶的情况我也看到了,事情说简单也简单,只是要确定下来,还需要继续调查些东西。现在不着急,这王婆演戏要演全套,先听听她有什么说辞。 陈雪眼光闪烁,片刻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陈父从老屋里出来,喘息未定,眼神里透露出浓浓的担忧。他把王婆扶到一处石桌前坐好,恭敬的请教起来。 这王婆还处在(高)(潮)的余波当中,整个人看起来快要断气了一样。她说,太厉害了,这小鬼太厉害了。我已经知道了是什么鬼物在作祟,只是我修为浅薄,实在无能为力,还请陈先生你另请高明吧。 陈父一听急了,赶紧求王婆,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救老太太一命。 王婆又说,我是制服不了它,它道行太深,跟它斗,不光是损耗修为,搞不好就要折了我的寿命。说完不住的咳嗽起来,还把刚才被老太太咬过的手来回的摆,那排牙印不断的渗出鲜血,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凄凉。 陈父又去央求,王婆只把一双无神的双眼望着天空,再也不肯说话。 王叔赶紧打圆场,说这鬼物有些来历,甚至连名字都不能提,提了就要遭报复。我家婆娘刚才为了救人,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你这桩生意我们不接了。 说着便掏出一把人民币来,要退先前请神的红包。 陈父怎么敢接,与王叔来回推脱了几次,王叔面露难色,说要想救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可是玩命的买卖啊,你们得有所表示。。。。。。 陈父恍然大悟,这是明摆着要钱了,赶紧说好商量,问王叔还要多少钱。 王叔犹豫了一下,伸出五根手指头。我在心里骂道,这两个不要脸的骗子,心肝黑透了,这都敢要五万。 陈父咬咬牙,这钱不算少,但是他们兄弟几人凑一凑,总是没有问题,和自己的老娘比起来,还是老太太的身体更重要,于是点头说,行,五万就五万,只要能把我妈治好,我一定一分不少的给你们。 王叔面露喜色,拍着胸脯说,你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保佑老太太平安无事。 王婆不干了,捶打着王叔,带着哭腔说,你怎么能这样,为了钱连你老婆的死活都不顾了。 王叔赶紧劝慰,说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话。 这一对骗子,夫唱妇随,双簧演的比真的还真,正是老太婆倚墙喝粥,背壁、无齿、下流。不过他们没有意识到,老太太身上是撞见了正主,他们半吊子水平敢来玩火,多半就是个自焚的下场。 眼看时间接近正午,王婆称自己受了大累,修为受损,要找个地方静养,以便第二天养足精神,继续驱鬼大业。陈父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供二人休息。 我们一群年轻人自然不好意思在别人家蹭吃蹭喝,便去镇子上找了一间小饭店填肚子。桌上陈雪又问我该怎么办,我说下午你且带我在你家祖宅和宅子周围逛一逛,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晚上我就住在你家好了,我觉得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陈雨悠其实是个胆子小的姑娘,刚才老太太的样子把她吓到了,赶忙说明天要上班,吃完饭就要走。王迪倒是想留下帮忙,但是被陈雨悠用眼神阻止,只好歉意的冲小学笑笑。孔鹏一直默默的吃饭,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今晚我也留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冷枫本来想溜的,他刚才吓得直打哆嗦。不过孔鹏表态以后,他碍于面子,要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现在只是抱着从我那里买来的便宜木雕发呆,看的我心里想笑。 一群人商议已定,各有去处,午饭吃完,我便跟着小雪回了陈家祖宅。 且让老夫来会一会陈家祖宅里的这只鬼怪。 第四十一章 陈家老宅是典型的中国古典式院落,在“长幼有序,内外有别”的思想指导下,完成庭院围合的平面布局。【零↑九△小↓說△網】漫步其中,有一种“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悠远意境。那些红砖绿瓦,墙角边的青苔,更为老宅增添了几许岁月的痕迹,也让这栋安静的大宅院,多了几分神秘的味道。 陈家老宅是标准的三进院,从大门进去便是回廊,一直通往垂花门(二门)后的内宅。回廊一侧是外宅,这里倒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我在外宅转了一圈,这里的院墙已经十分古旧了,墙上精细的龙纹浮雕显得古老而气派,只是长期缺乏修缮,有许多破损。 内宅中央的大院便是方才王婆作法的地方,此时一片凌乱,供果洒了满院子,还未来得及收拾。西厢房是王婆王叔的居所,大门被紧紧的关上,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两个人又在里面捣什么鬼。 东厢房最早座位小雪的卧室,自从小雪上大学以后,这屋子也就一直空着了。后来小雪一家也在城里买了房子,回来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不过这里始终是女孩子闺房的样子,这些年,大人们也没有改变过屋子的格局。小雪翻出一些被子和床褥,今晚我们五个人估计只能挤在这间屋子里睡觉了。 正房分左右两间,供小雪奶奶和爸爸居住。过了正房边上的侧门,便是三进院子最后一第院落。叫做后房,卫生间,厨房和杂货间都挤在这个院子里。我在这里逛了逛,杂货间中落满了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屋子里堆放了些破旧的家具,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 出了院子,绕着陈家大院走上一圈,院墙都是用青砖垒成,胶泥浆灌注,历经上百年的风雨,依然坚固砥砺。唯一的一点,我发现某处墙根处,有一个不规则的小洞,算一下位置,正是厨房的灶台后面,十分隐蔽,从屋内绝然无法发现。我寻思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小洞是何人开凿出来的,只好先放在一边,不去管它。 绕到大宅院的后墙,便可以直观的感受到宅子的选址是何等的玄妙。这祖宅位于三座峰峦之下,旁边又有一条小溪,沿峰峦之势流淌,在陈家东墙下,汇聚进一条更大的溪流当中。吉宅得水为上,正所谓气行则水随,水止则气蓄,这一尊古老的院落所蕴含的气运,着实让人心惊。 勘察完周围的环境,我又回到内院,俯首沉思。 陈家祖宅显然经高手布置过,附近几个山峦灵脉汇聚,当属于藏风聚气之地,院落之内的格局亦有讲究,暗和天圆地方的概念,又以三为数,如此风水造化,难怪陈家后人小雪父亲一辈皆生活富足,成就斐然。 但是,这一片祥和中却透出一股阴郁。纵观大宅上空,本来平和流动的灵脉在这里被冲的七零八落,又有几股黑气缭绕其中,把整个风水格局搅得凌乱不堪。巫术中对风水秘术并没有研究,巫族人本就通灵,可以直观的感受到天地灵脉所在,因此并未对风水之术,阴阳八卦等玄学进行深入的研究。我沉思许久,始终不能明白这座风水吉宅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亦无法寻找到几缕黑气的根源所在。 好在我认识法真,让我不至于在冷枫越来越讥讽的表情中失了颜面。 我掏出手机来给法真打电话,他那边信号很差,一直播了三遍才拨通,就连通话也断断续续的。我问他在干嘛,他有些气闷,说正追着巫抵的干尸漫山遍野的跑呢。 我心下好奇,难道巫族墓里的老祖宗真的活了不成?可是法真并不细说,只让我等他回来,再做商议。 我也不好多问,便把陈家祖宅的情况细细的跟法真说了一遍。法真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让我按照他所说的事情去办。 我听完法真的嘱咐有些诧异,他要求我做的事情有点奇怪,但谁让他是这方面的行家呢,我也只好照办。 我让小雪找来两把铁锹,我拿了一把,另一把分给孔鹏,两个人握着铁锹在内院中心站定。我确定好方位,闭上眼睛,朝东南方向斜行七步,左行四步,再朝东北方向斜行三步,左行四步,睁开眼睛。 这里正是院落的花圃,脚下是湿润的泥土,我把铁锹往地上一杵,招呼孔鹏,就是这里,往下挖半米,看看有啥。 结果,除了砂石和泥土,啥都没有。 我并不气馁,按照法真所说,又再次确定方位,这回走到正厅墙根下,往下挖了半米,可惜依然什么都没有挖到。 我心里有点泛嘀咕,法真不会耍我呢吧,以他严肃认真并不活泼的性格,不能够吧。按照法真所说,还有最后一个方位,我斟酌了一下,决定试一下。 这回的位置在垂花门门廊的正下方,如果需要挖掘的话,还要把两块地砖撬起来。刚才一番折腾,把小雪的爸爸和王婆都惊动了。同行是冤家,我这时候动手破局,无异于抢了王婆的饭碗,她自然没有好脸色看,冷言冷语的说了几句,言明我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法真只交代了我怎么办,又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刨人家宅子,要是挖出点什么还好,要是挖不出来,我这张脸算是丢干净了。 我跟陈父讲,垂花门的地板下有什么,只有挖出来才能知晓。这一切的根源皆与老太太的异常有关,做与不做,全凭他自己决定。陈父并不是迂腐之人,他虽然不信我,但是总不愿意错过任何机会,于是说,小兄弟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的做,叔叔不会与你为难。 王婆有点急了,她想要阻止我,就跟陈父说些鬼撞门墙,铁器破坏风水之类的话,陈父一听,又有些犹豫。我站在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热闹。没想到陈雪忽然走到前面,拿起铁锹,一下就把石板掀开了。 我心里暗自佩服,这小姑娘还是有几分魄力。 石板既然掀开,陈父也不好多说什么,王婆看我的目光不善,却又不知道我究竟想干什么,也闭上了嘴。我招呼孔鹏继续挖,两把铁锹铿锵刨土,不一会功夫就往下挖了有半米深。正挖着,我手上的铁锹忽然发出一声锐响,似乎与什么硬物撞在一起。 孔鹏离得最近,他喊道,有东西,真的挖到东西了! 第四十二章 定阴井 一群人呼啦啦围了上来,都十分好奇挖到了什么东西。【零↑九△小↓說△網】 我小心的把这一块圆柱形的玩意拿在手上,黑泥包裹下,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从泥土的缝隙中露出一点黄白相间的表皮,似石非石,似玉非玉。 这是一个圆柱形的物体,长约十五厘米,直径约五厘米,一头是半圆球状,另一头削平,刻有四个篆体文字,分别是安、定、福、寿。 一切如法真所料,这间宅院被人动过手脚。 陈父惊异的问,这是什么东西?他从小在这间宅子里长大,却不知道门廊青石板下,竟然还埋了这么一个物件。我说,这玩意叫定阴井,是宅子建基的时候,封镇在宅基地中的镇宅之物,也用作汇聚宅子的风水走势。除了定阴井之外,应该还有八卦盘和胜阳碗,三者合一才能够封住一个宅子的气运和风水格局。一般来说,印盅下放的是井水,盘子里埋得是锅灰,碗里盛的是河水,意思是让灾祸远离,阴邪退散,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但是这宅子里却只有一只定阴井,理应放置八卦盘和胜阳碗的地方是空的,说明这宅子被人动过手脚,山水格局已破,大吉转大凶。老太太受了牵连,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其实还有一点我没有说,对这间宅子下手的应该是个熟知阴阳风水秘术的高人,一出手便几乎把这间宅院做成死局,用心之歹毒,可见一斑。现在我在明敌在暗,对方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我一概不知,过早的把这件事告诉陈家父女,只会打草惊蛇。 思量已定,天色也已经暗淡,陈父去买了些酒菜回来,用作招待。有些事急不得一时,今晚暂且住下休息,明天还要看王婆继续表演。 我对这个骗钱的神婆没什么好感,但是请神驱鬼,这两个人确实很好的诱饵,如果运用得当,说不定能把幕后黑手引出来,所以我并没有向陈父揭穿这两人的勾当。 酒饭过后,黑暗已经把院子的角落填满。一群人早已疲惫,便分别回房间休息。东厢房内,竹子和小雪睡在大床上,我和孔鹏、冷枫便在地上打起地铺。小雪有些愧疚,不停的向我道歉,说是怠慢了我,我倒无所谓,本身就是随遇而安的性格,巫祖墓室里睡过觉的人,对于环境和条件没有奢侈的要求。 一群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孔鹏是个闷油瓶的性格,冷枫似乎对我有些畏惧,小雪又满是心事,我也省去了为他们答疑解惑的烦恼。过了一会,时间走向更深沉的夜,从斑驳木门下的缝隙里,流淌进来秋天的风,带着些许微寒。我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暗暗召唤出豆浆。 豆浆在玉佩里憋了一天了,终于出来放风,显得很高兴,不停的在我脑袋上面盘旋。我用心念和她沟通,严正警告她这宅子有股邪气,让她千万不能走远,要遵照我的指示行动。豆浆有点不情愿,但是我的态度坚决,她只好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获得了豆浆的视野,驱使她先去王婆和王叔的房间看看。 这一对骗子正在小声而激烈的争吵,王婆说,我觉得这次咱们是撞上真的了,你不知道老太婆咬我的时候,她的眼神看起来根本就不是正常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没法给你说,这单钱没那么好挣。 王叔说,不好挣就不挣了?那可是五万块啊,你再上哪找这样的冤大头去?咱们只需要明天逼老太婆把药水喝下去,保证她能消停几天,到时候钱一到手,就可以出去逍遥快活,你不是一直想买个翡翠镯子吗?这趟活干完,够你买一对的了。 王婆说,有命挣钱也得有命花钱呀,这院子到处都透着股邪气,干这一行久了,虽说我没什么真本事,但是直觉却越来越准了。。。。。。你相信我,那老太婆是真的中邪了,干不好,咱俩也被连累进去怎么办?再说今天挖地那小子,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有他在,你以为这钱真那么好挣? 王叔有点不耐烦,语气也激烈起来,说你管她真中邪还是假中邪,她还能抵的过药水?只要她明天能把水喝下去,这事就算成了,你这时候别拖我后腿,挡我财路。 两人一番争执,王婆想罢手不干,王叔不同意,说大不了把老底兜了,反正骗人的勾当都是她王婆干的,要被人找上门算账,也是她王婆先倒霉,王婆被点了死穴,到最后只能同意继续干下去。 这一对夫妻还真是彻头彻尾的骗子,不过看王叔那个架势,脑子里除了钱,哪里还有半点夫妻情义? 我还是对他们口口声声说的药水比较在意,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听她们话里的意思,老神婆烧的符水里果然有问题,明天要注意一下,决不能让老太太喝下去。 我让豆浆再去正堂,老太太已经睡了,睡梦中的老人面上带着几分安详,不再是白天狰狞的模样。她没盖被子,把瘦小的身子缩进她二儿子送的貂皮大衣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豆浆试着在这件衣服里钻了两回,倒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陈父在看电视,声音关的很小,好像怕吵到睡着的老人。这个中年人看来是一位孝子,为了照顾老人,不惜搬离市区,住进这一间老宅之中,远离家人,与自己的母亲过日子。电视上天天演些人间悲苦的剧情,嫌弃自己生母,弃而不养的畜生多了去了,懂得情义之人便显得弥足珍贵。陈父该算是一个,不管是出于想帮小雪还是对于陈父本人的尊敬,老太太的麻烦我都有插手的理由。 我又让豆浆在院子里转了几圈,陈家的祖宅安静的伫立在黑暗的山峦之中,门廊上,白色的灯笼亮起微弱的光芒,随着夜风摇曳。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平静,谁又能想到,妖精鬼怪,魑魅魍魉,平静在三进院落里走到了头,黑暗的深处,是带着血腥味的人心。 第四十三章 老宅之夜 是夜,众人皆已沉睡。 沉重的夜色几乎将白纸灯笼的光幕吞没。我忙碌了一天,此时亦有些疲惫,但是长期浸淫巫术,使我的体质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灵觉变得异常敏锐,尽管在睡梦之中,周遭环境的细微变化,依然可以被我捕捉到。通俗的来讲,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 因此,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的那一副画面,着实让我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期初我以为是梦境,我睡在地铺上,抬眼就能看见雕花的窗棂。窗帘没有合严,透过尺许宽的缝隙,可以窥见窗外摇曳的白纸灯笼。我忽然有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似乎有一双眸子悄然出现在窗户的外面,冰冷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我,目光中透出的怨毒,几乎将我冰冻。 我有些惊异于梦境的真实,窗棂的花纹,摇晃的灯光,梦境将这些细节刻画的如此细致,直到我睁开双眼,我才知道,是身体或者大脑,自主的向我发送了某种危险的信号,这幅画面便折射在我的脑皮层中,令我从沉睡中醒来。 我真的在窗帘的缝隙后面,看见了一双眸子。 灰黄色,瞳孔是一道黑色的月牙。它正注视着我,目光中尽是冰冷和阴毒。 我的神经瞬间炸裂,肾上腺素的飙升让心跳如同洪钟般搏动起来。我没有轻举妄动,经历的事情多了,这一双诡异的眸子虽然看起来恐怖,我却虽惧不惊。我与这双眸子对视了几秒,心想任凭它这么盯着我看也不是办法,于是我一个翻身跃起,左手已然将两张灵爆符握在指尖,只待窗后的鬼东西有所动作,便请它吃两颗爆米花再说。 没想到,那双眸子却攸的一下消失了。 我的背部肌肉有点痉挛,一方面是因为突遇变故,高度紧张,另一方面,我发现那双眸子的主人,灯光下的黑影,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个老人的轮廓。难道,刚才立在窗外的是小雪的奶奶?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跑到我们房间的窗前偷窥一票小鲜肉?老太太身上所附之物,看来也是个有想法的家伙。 我唤出豆浆,她与我心意相通,瞬间出现在陈家祖宅的大院中,可是通过豆浆的视野,整个院荡荡,别说九十岁的老太太,就连一只老鼠的影子都没有。 我全身戒备的推开门,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驱使豆浆往正厅而去。豆浆穿过木门,来到老太太的卧室,我看到床上一团黑漆漆,毛茸茸的衣物,正是老太太睡觉也不离身的貂皮大衣,仔细分辨,小雪的奶奶正缩在貂皮大衣里面,睡得很是香甜。 这就奇怪了,我灵识敏锐,能够很自信的确定刚才看见的黑影绝非虚幻。但是老太太又在里屋沉睡,那刚才那双灰黄色眸子的主人又是谁呢? 正在沉思的时候,后房的院子里忽然传出了古怪的响动,听起来像是年久失修的木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吱呀声。我被惊动,毫不犹豫的朝后房院子里行去。 我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又有巫族秘法的加持,速度极快。心念转动间,人已经到了后房。刚好看见厨房的木门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刚才的响声就是这扇门发出来的。不仅如此,我还捕捉到了一道黑影,它融入到厨房的黑暗中,没了动静。 我来到门边,左手聚起一团巫火,整个厨房便映在一片幽蓝当中。厨房不大,在巫火光芒下,展现出全部的样貌。我又看见了那一双眸子,蜷缩在灶台后面的缝隙里,看不见身子,只有半个脑袋露出来,黑气缭绕,也看不清样貌。 那双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我,我一时间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手指尖捏着的灵爆符有些微微的湿润,被我的汗水浸透,我在犹豫着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忽然间,那双眸子生出异象,黑色的瞳孔不断放大,变成两个黑色的漩涡,带着周遭的景物一起旋转,并且把那些锅碗瓢盆都牵引拉扯着,沉入黑暗的深渊。 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失去了重心,朝着黑色漩涡不断的下沉。我赶忙在心中默念幽冥王不动法咒,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周围的景象便不再旋转,恢复了正常。 那双眸子还在灶台后面,死死的盯着我。它发现我很快从幻境中解脱出来,眼神中似乎有些诧异。缭绕在它脑袋周围的黑色煞气,不断在我眼前汇聚,似乎想再次把我拉进幻境之中。但是,幽冥王不动法咒主修明台心思,可以使人固守本心,正是这一类幻术的克星。此时再去看眼前的两团煞气,感觉就像两坨黑芝麻糊,跳着蹩脚的探戈,十分滑稽。 我冲灰黄色的眸子挑了挑眉,并顺便抛了个媚眼。躲在灶台后面的家伙被惊到,我趁他不备,两张灵爆符便扔了出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但想来也必然是妖、鬼、怪的一种,不管是哪一种,一张聚灵巅峰的灵爆符,够它喝一壶的。 灵爆符在触及到黑影的瞬间猛然塌缩,将周围的空气汇聚成一个透明的圆球,然后爆炸开来。空气中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体积数倍的灵扩散冲击,灶台上的锅碗瓢盆被击飞,叮叮当当的撞在墙上,灶台后躲着的黑影也没能幸免,被灵爆的冲击波及,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一下子缩到灶台后面,不见了踪影。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腥臭味,我被呛得流出了眼泪。我不停的挥手,想要让味道散发的快一点,同时向灶台后面走去。 巫火跳动的火光中,灶台后的墙面展现在我的眼前。一堆不知道怄了多少年的灰烬,几只多足蜒蚰慌忙的逃跑,恶心的虫子四散开,有一些从墙根处的小洞爬出院墙。 我想起白天在陈家老宅院墙上发现的洞口,看来方才的鬼东西已经从这个洞逃走。不过灵爆符的威力没那么容易吃的消,我从厨房出来,轻盈的翻身上墙,一步迈下,便来到院墙的外面。 空气中残留着腥臭的味道,我吸了吸鼻子,确定好位置,朝夜色中的山峦深处追去。 第四十四章 迷失 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灵爆符把那个家伙伤的不轻,也让我可以追寻气味而行。我在脑海里勾勒出黑影的轮廓,却始终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东西。 窗棂后面看到的画面十分真切,根本就是九十多岁老太太的模样,只是全身被黑色的煞气缭绕,看不清真面目,细细想来,是某种妖物的可能性比较大。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轻云遮蔽,树木逐渐茂密,丛生的杂草封住了去路。逐渐有乱石横出,我分辨着空气中慢慢淡薄的腥臭味,脚尖在山石的间隙中点踏,身形如同猿猴般迅疾的向山林深处掠去。 迎面劈开狂乱的山风,秋天的山林寒意深重,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只有一颗心脏,汹涌澎湃的跳动,力量无比畅快的游走全身,让我有一种想要仰天长啸的畅意。这是我第一次全力奔跑,草叶被翻卷的巫力搅碎,丛草中劈开一条线,翻出浅色的叶底,在无人的深山中蜿蜒而上,宛如一条蛟龙。 我完全感受到巫族力量带给我的强大,那种感觉犹如喝醉酒后的微醺,让人目眩神迷。充盈的巫力在我周身游走,天地之灵纳体再无一丝滞涨,我有一丝明悟,或许是时候触碰脑府,冲击预思境界。 预思境界主修人的大脑,届时可以通过灵台与天地沟通,大大增加纳灵入体的速度。如果说聚灵境界是将灵缓缓的融入体内,那预思境界可以将灵从天灵盖灌入体内。不仅如此,脑部被巫力贯通,巫力可以外放,如臂挥指,变成人体一部分的延伸,变化神奇,诸多妙用,不是聚灵境界可以比拟的。 脑子里想着修行的种种,一段山路已然被我抛在身后。那个神秘的黑影速度也是极快,纵然受伤,也没让我追上它的踪迹。此时,我站在山巅的一处大石头上,竟然吧它跟丢了。 空气中留下的腥臭味已经淡去,消融在山风之中。我举目眺望,四周是影影栋栋的重山和树影,哪里还有黑影的踪迹?豆浆在我身边环绕飘动,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她纵然可以跨越虚空,完成位置的瞬间转移,却对追踪鬼怪没有丝毫办法。 我试着拿了张引魂符出来,可是引魂符点燃后形成的蓝色符火在夜风中跳动了几下,便熄灭了。有两种可能,第一种,黑影不是鬼,引魂符对黑影没有反应,第二种,黑影使用了某种手段,屏蔽了我的追踪。 巫术中还有一种秘术,以巫神笔画阵,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控制飘散的灵,通过它们去感知周围环境的变化,一花一树,一鸟一虫,都可以变成施术者的眼睛,方圆数百米内的一切尽可掌握。不过这种秘术以需要预思境界作为支撑,以我此时的能力,恐怕法阵蔓延百米后就会抽干我的巫力。 我再次扫视了一眼群山,不知道黑影藏身之处,也只好先回陈家老宅,一切等明天再做打算。心里想着,脚底生风,便往山下去了。 这回我并不心急,速度也不算快,一直走了约莫有半个小时,才逐渐感觉到不对劲。树影深重,不知道什么时候,枝丫遮住了天幕,抬起头看,满眼都是肆意生长的树枝。黑色天穹的碎片从枝叶的缝隙中透下来,漆黑如墨。 我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树木竟然如此高耸茂密了? 我似乎,迷路了。 又往前走了一会,却连方向都分不清了。周围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和参天大树,枯藤环绕,偶尔有虫怪异的虫鸣声响起,忽远忽近,显得不真切。 我前一刻明明还在陈家老宅后面的小山峦中,周围的树木都不算茂密,但是此时再看周围的环境,几如原始森林一般。 山坡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平地,我沿着记忆中的方向往陈家老宅走去,心里有点着急,脚下的速度也快了几分。又走了十分钟,森林更加茂密了,树木一颗接着一颗,有些巨大枝干上长满了青苔,树根盘亘在泥土的外面,有一种古老的气息。 我确定了一件事,我确实迷路了。我甚至怀疑,我所处的空间已经发生了变化。这片森林里的树木全是一人无法合抱的粗大古树,与陈家大院后山中的树木种类区别很大。我开始沉思,我究竟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的来到这样一个鬼地方的? 不过光靠想也不是办法,原始森林中处处危机四伏,毒虫猛兽,沼泽瘴气,一不小心就有性命的危险。我从来没有在原始森林中野外求生的经验,那个时候亦不认识一个叫贝爷的神奇家伙,纵然身负巫族传承,我对这片陌生的森林亦没有任何信心。 迷失在这片黑森林中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必须尽快逃出去。我寻了一颗最高的树木,手脚并用,攀上了树枝。本以为从高处可以窥见这片山林的全貌,没想到越过树梢不远的半空中,浮动着大量的雾气,月亮被遮住,这片黑森林似乎与世隔绝。我极目眺望,视线所及的边缘依然是一片黑暗的森林。 我跟豆浆打了个招呼,它飘飘然的往上飞,身影消失在浓密的雾气中。但是奇怪的是,我获得豆浆的视野,在豆浆进入半空中漂浮的浓雾之后,便自动断开了。那些浓雾好像对我的意识有强烈的排斥,我随着豆浆进入浓雾的一瞬间,视觉便被弹了出来。 不过我与豆浆的意识依然链接着,我克制住心中的不安,让豆浆继续向上飘。 豆浆向我反馈的信息很奇怪,她告诉我浓雾让她觉得很不协调,我与豆浆心意相通,大概能明白那种感觉,好像重力是紊乱的,从四面八方胡乱的涌动,上下左右会猛然的颠倒方向。我让豆浆继续向上,没想到豆浆呼的一下从浓雾中钻了出来,又出现在离我不远的头顶。 豆浆也有点莫名其妙,她明明一直在向上飘,怎么突然又从浓雾的底部钻了出来? 我不信邪,又让豆浆尝试了两次,第一次豆浆又从浓雾底部出来,第二次,干脆迷失在了迷雾中,不管向哪个方向走,都无法钻出来。还好豆浆可以找到我的位置,她闪烁回我的身边,我也不敢让她再做尝试了。 这次的事情,恐怕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第四十五章 气泡 浓雾隔绝了天幕,看不到星辰,亦无法确定方向。我用了一个比较笨的办法,每隔一段距离,便寻找一棵特征明显的大树,并在树上刻一个箭头。又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好在一直没有看见带箭头符号的树木,说明我没有遇到鬼打墙之类的事情,没有走回头路。 黑暗在树林深处涌动,那里仿佛又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让我脊背发凉。手中的巫火撕开一小方天地,我在这片陌生的丛林中踽踽独行,终于有些慌了。 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里是哪里?我又该如何离开?前方的路途布满荆棘,未知的危险好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不知道盘绕在哪棵树杈上,稍不注意,就会发动致命一击。 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陌生的丛林里乱闯,既找不到离开的办法,也不断消耗着体力和意志。我准备找一棵大树,在树上稍作休息,等待天亮。我就不信,天亮以后,天空中的浓雾还不散去。 我虽然没有丛林生存的经验,但是本能觉得在树上要比在地面安全的多。符合条件大树有很多,这片原始森林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个年份,直径一米以上的巨树比比皆是。 我找了一棵阔叶树,具体的树种也无从辨别,树干微微散发出木质特有的清香,竟然让我的心神逐渐安宁下来。我攀上了树冠,寻了一处宽阔的枝丫,正准备躺下休息,忽然目光一凝。 这棵树比较高,超过了周边的树木,我所处的枝丫没有多余的茎叶阻挡,视野比较开阔。我看到远方深沉的夜色中有一个庞大的轮廓,凝重如山岳,静静耸立,而那黑色轮廓的底部,竟然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那里有人烟吗?是这片原始森林中的古老村落?还是妖怪的聚集地? 权衡许久,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我决定往那灯火处去,一探究竟。我身负巫族的传承,心中平添了许多勇气,龙潭虎穴,我也有胆量闯上一闯。 我确定好方位,从大树上下来,继续向前走。俗话说望山跑死马,那处灯火虽然看起来不远,但是森林中跋涉艰难,以我的速度,也要跑上两三个小时。 不久之后,一条宽阔的大河横贯在面前,水势急卷而下,拍打着河岸与礁石,发出震耳欲聋水声。这条河本不足怪,原始森林中一定有丰富的水源。令人惊异的是,这河面上不时升起一个个巨大的气泡,缓慢的向上飘动,最后没入半空中的浓雾。 气泡由河面而生,就好像水下面有什么东西煮沸了一样,只是这气泡竟然不破,慢慢悠悠的离开水面,飘上夜空。豆浆对这些气泡也很好奇,她飘在气泡旁边,伸出爪子戳了戳。豆浆可以灵体实化,对物质世界中的东西产生作用,她那一对爪子锋利异常,能够轻松的划开人的皮肤。但是这些气泡怪异的很,似乎韧性十足,豆浆一爪子捅下去,只在气泡表面留下一个凹痕,竟不能戳破。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要飘进浓雾里? 我在地上找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试了下重量,感觉十分趁手。然后用了十足的力气,朝一只气泡砸过去。 这一扔极具力量,石头像炮弹一样,隐隐带起尖锐的呼啸,几乎笔直的砸在气泡的表面。那气泡遭受重击,依然没有碎掉,只是被砸的变形,一下子横移了好几米远。挨了这一下,气泡不再往上飘,而是缓慢的转动,似乎锁定了我的位置。毕竟我手中的这一团巫火,在黑暗之中太过耀眼。 气泡在空中折返,就这么静静的悬浮在那里,与我隔河相望。我忽然注意到河面上的异动,就好像水沸腾了一样,无数的气泡露出脑袋,搅得河水不停的翻腾。 不一会,河面上汇聚了许多气泡,他们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全都悬停在半空,也不往上飘。我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些气泡说不好是冲着我来的。 果然,气泡汇聚到一定数量,开始相互拥挤着向我站立的岩石飘过来,速度快了几倍也不止,我吓了一跳,把两张巫火符砸了出去。 巫火符爆炸,火星四溅,幽蓝色的火光把河面照亮,那些气泡飘的近了,我才看清楚它们的全貌。它们根本不是什么气泡,而是一种球状的透明生物,底部长着十数条细密的触角,触角是透明的,如果不是水光折射出一点幽蓝的颜色,黑夜正根本无从发现。从这些触角的根部有一个孔洞,气泡一缩一缩的,从空洞里吐出气体,推动身体前进,看起来像吹了气的水母一样。 巫火符没什么效果,这些球状透明生物的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液体,霸道的巫火被液体隔绝,很快便无力的熄灭了。 气泡生物来势极快,几乎挤满了我面前的整个视野。我心中一万只***奔腾而过,果然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人家好端端的往上飘,我干嘛手贱去丢石头砸它啊。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当先的一只气泡已经冲到了我面前,我虽惊不乱,巫神笔在手,巫力挥洒在气泡表面,这是巫法中最直白的攻击手段,腐朽,凡是生命体,皆不可抵挡。最前面的气泡枯萎腐朽,如放了气的气球一样,飞快的瘪下去了。 第一只气泡像破塑料袋一样掉在我的脚边,哗啦啦流出来不少粘稠的液体。我一边后退,一边不停的挥动巫神笔,又有几只气泡步了后尘,掉落在地上。 可是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终于有一只突破了防线,来到我的身边,我躲闪不急,被气泡的透明触角缠住了左肩。一阵刺痛感传来,那触角上像长满了倒刺一样,只一个拉扯便将我的血肉撕下了不少,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我心惊不已,没想到这些气泡的触角如此厉害,浑然像钢鞭一样,如果被它们围住,岂不是要被活剐了? 我边战边退,左手的巫火也不敢熄灭,谁知道黑暗中还隐藏着什么怪物,这一点火光是我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 好在气泡的移速不快,在加上树林茂密,对它们圆形的身体多有阻碍,林子一密,它们便无法狙击在一起,我渐渐与它们拉开了距离。我飞快的在林间穿梭,为今之计,只有先逃离河边,再作计较。 第四十六章 失乐园 一直跑了约莫十分钟,直到河水的咆哮声已经渐不可闻,我才停下来。我回头望去,满眼尽是黑暗森林重重叠叠的树影,哪里还有气泡怪物的踪迹。 再次找到一棵大树,攀上树顶,看到远处灯火的剪影,已经离得近了,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灯火中似有人影走动。再往近处看,方才的大河阻挡了通路,得想个办法,避开气泡怪物的注意,到达彼岸才行。 我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靠在树梢上喘息,脑子里思索着渡河的办法。游过去显然不太现实,且不说河流湍急,以我只会两下狗刨的游泳实力,断然无法游过对岸,只说河中密密麻麻的气泡怪物,也不是我可以对付的了的。 我再次回到河边,小心翼翼的隐藏身形,把巫火的调整到最小,观察着河面上的动静。 刚才围攻我的气泡怪物已经散去,河面上恢复了平静,静悄悄的,偶尔有新的气泡从河中升起,飘进高空中的浓雾。 我环顾四周,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渡河的方法。我身边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上,垂下无数条藤蔓状的植物,我扯下两三根来,计算了一下长度,横跨过二十米左右的河面,绰绰有余。我把藤蔓的一端绑在一棵树杈上,另一端交给豆浆。 豆浆拽着藤蔓有点吃力,我看着她飘飘忽忽的往对岸飞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一不小心被绳子的重量压进河里。不过还好,豆浆有惊无险的飞过了河面,期间刚好碰到一只飞升起来的气泡怪物,但是如第一次一样,这气泡怪对灵质体的豆浆没有任何反应。 我在意识里指挥豆浆,又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终于歪歪扭扭的把藤蔓打上一个死结。我试着拉了拉横跨过河面的藤蔓,感觉可以承受我的重量。于是用双手拉住藤蔓,腰上使力,把双脚也搭在绳索上。 我像只豆虫一样,吊在藤蔓下面,一拱一拱的超前爬。攀上藤蔓绳索之前,我没忘了给自己套一个暗影聚身术,这样一来,漆黑的河面上,气泡怪物想要发现我,便不那么容易了。 巫火已经熄灭,还好绳子只有一个方向,我只要顺着往前爬就好。豆浆在我身边飘荡,似乎在给我加油打气。对于常人来说异常艰难的攀爬过程,对于我来说却很轻松。只是中途再次碰到一只刚出生的气泡怪,吓得我屏住了呼吸,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实在不愿意在悬空于河面上,招惹这些诡异的生物。 气泡怪就生在我身下的河面,差一点撞上我,好在豆浆急中生智推了它一下,让它与我擦肩而过。这只气泡怪在半空呆立了一会,圆球形的身体转了几个圈,似乎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凭空移动,片刻之后,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继续向高空飞去。 我松了口气,加快速度向前移动,终于踏上了对岸松软的土地。 过了河,离那处灯火也就不远了,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树林逐渐稀少起来,脚下似乎有了路径,就是那种被人踩实的土路,数尺宽,在森林中蜿蜒前行。周围也不再是黑漆漆的阴沉暮色,灯火的余光透过森林的缝隙折射进来,草木的边缘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黄色光晕。 脚下的路不知道何时变成了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被人精心修葺过,平整而精致。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似乎有人在高谈阔论,还有人在饮酒作乐,发出阵阵欢愉的笑声,还有女子的喧闹声,好不热闹。 我觅着光走过去,转过一个折角,眼前忽然开阔起来。周围幽暗的树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整齐修剪的花木,假山与流水相应成趣,一派富贵园林的表象。小路的尽头是一扇拱门,门上有一方牌匾,上面写着失乐园。 豆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但奇怪的是,我的心里却怎么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担心,满脑子都是女子嬉戏玩耍的声音,此时我只想走进眼前的失乐园中,去寻觅灯火尽头的极乐世界,仿佛那里是梦境中也无法到达的美妙彼岸。 我步履踉跄的往前走,穿过写有失乐园匾牌的拱门,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映入了我的眼帘。右手边有流水成殇,左手边是一排瓦舍,眼前是一处热闹的街景。青石板铺就的宽阔路面上,行人交织如梭,人们穿着古代的衣服,男子束着发髻,多是赤布麻衣的打扮,女子穿着水袖长衫,色彩缤纷如彩练,又有推着车子的小贩在街边叫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我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脑袋昏昏涨涨的,只觉得自己置身于阳春三月如海的烟花中,烟柳岸边一字排开的许多画船,豆蔻年华的少女舞出曼妙的身姿,礼乐师奏响琴箫,礼花腾空而起,一副繁华盛世的景象。 有许多美艳女子围着我欢快的舞蹈,她们咯咯的笑着,唱着不知道名字的曲调。我似乎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我伸出手想握住女子的手,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名字,竹子。可是,竹子是谁?如此熟悉又陌生,我的记忆一片模糊,我使劲甩了甩头,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管了,就叫她竹子吧。竹子穿着一袭水绿色的衣裳,巧笑嫣然,明眸善睐。她主动牵住我的手,轻启朱唇,在一片吵杂中把一段柔柔念念的话语递进我的耳朵。她说,快跟我来,表演就要开始了。 我任由她拉着,穿过人群,来到一处戏台的下面。高台上,有穿着华丽戏服的人踩着鼓点亮相,手中的枪杆挽了个花样,在铿铿锵锵的锣鼓声中端起架子,人群中响起一片叫好的声音,竹子在我身边拍着手,明快的笑着。我看着竹子的侧脸,只觉得美艳不可方物,眼波流转间,便倾国倾城。 台上的戏演的精彩,我跟着众人一起叫好,竹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精致的点心,托在手心里喂我吃下。 我忽然有种错觉,这样的生活,便是让我在这里过完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第四十七章 娶亲 台上的戏曲接近尾声,人群开始逐渐散去,远处炽烈的烟花,河上鱼鳞般漂浮的画舫,街上闹花灯的人群,夜还很长,似乎还有很多可以玩乐的地方。 竹子又拉起我,说,快点,黄仙姑爷的婚礼要开始了。说着拉着我随着人群涌去。 我想问问竹子黄仙姑爷是谁,但是竹子只是拉着我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嘴里唱着不着调的童谣,大姑娘,上花轿,穿红衣,放鞭炮。。。。。。 前方有人喧闹,看起来到了一个广场一样的地方,广场的一边栽着一棵老树,上面挂满了大红灯笼,老树下有一座青砖绿瓦的屋子,门窗上贴着大大的喜字。一个英俊的男子站在屋子门口的台阶上,他穿一件黑色绸丝马褂,胸前带着大红花,一副新郎官的打扮。他朝人群作揖,嘴里说着些欢迎莅临在下的婚礼,不胜荣幸之类的贺语。 竹子拉着我来到人群后面,我忽然觉察到新郎官的目光,在隔着人群注视着我,他虽然脸上带着笑容,目光里却尽是冰冷。他看了我几眼,搞的我有点摸不到头脑,我心想你又不认识我,干嘛老瞪我。这时候有人亮开嗓子喊,天上凤凰鸣,地上金鸡叫,吉时已到,新郎接新娘上花轿。 众人一片哄闹,有几个人去推新郎,把他推进了屋子里。不一会儿,新郎用红绣球牵着一个女子出来,这女子凤冠霞帔,带着红色的大盖头,走到屋檐下,伸出一只玉足,跨过了门槛。 早有人在一边等候,噼里啪啦的放起鞭炮,新郎官扶着新娘的手往前走,人群让开一条通路,每个人都大声祝贺着,吵吵嚷嚷的,又有好多小孩围着新郎新娘打闹,好不热闹。一顶花翎轿子挤过人群,停在新娘和新郎面前,抬轿子的四个轿夫有意思,是四个瘦瘦小小的家伙,勾着背,脸上皱皱巴巴的,每个人都长着两颗突在外面的大板牙,看起来不像是人,倒像是耗子成精。 我潜意识里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竹子抱住我一条胳膊,轻轻地啜泣。我问她,这么喜庆的日子,你哭什么?竹子说,你不知道,黄仙姑爷为了娶文二姨当老婆,等了几十年了,文二姨年轻的时候救过黄仙姑爷的命,是个大大的善人,但是好人没好报,文二姨受了一辈子的苦,连死了都不得安宁,黄仙姑爷为了报恩,说要娶了文二姨呢,你说他们这么恩爱,感不感动? 我听得有点糊涂,这个叫文二姨的新娘子,都已经死了,怎么能嫁给黄仙姑爷? 竹子说,谁说死了就不能结婚了?阳婚结不成可以结阴婚,但是黄仙姑爷法力高强,听说可以用什么办法让文二姨还阳呢。 我好像听懂了,也好像没听懂,只能木讷的点点头。 这时候新郎光牵着新娘子走到我和竹子的面前,花顶的轿子跟在他们身后,人群涌上来,我一下子被围住了。 新郎官朝我作揖,说兄台你好,咱们算是有缘人,不知道兄台是否肯帮我一个忙? 我挠了挠头,稀里糊涂的问,帮忙?帮什么忙? 新郎官说,兄台请看我娘子的绣花鞋,还请帮我点了这一对鸳鸯的眼睛。 新娘子朝我伸出一只玉足,红色的绣花鞋上绣着一对金色的鸳鸯,但是奇怪的是,这鸳鸯的眼睛处没有绣线,而是插着一只绣花针。 新郎官这是要我帮忙给鸳鸯缝上眼睛,我脑子一片空白,眼睛里就剩下这一只绣鞋,一对鸳鸯和插在绣鞋上的针。我伸出手去捏起绣花针,手指尖有点微微的颤抖,我想去给这一对鸳鸯缝上眼睛,但是不知怎的,心中却十分抗拒。我试着点了几下,都没能点准,手就像不听指挥了一样,怎么也扎不准。我心下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针戳下去,没想到用力过猛了,针扎进鞋里一半,一下刺中了新娘的三寸金莲。 新娘发出一声怪叫,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抬起头,从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从红盖头的缝隙里看见新娘真容的一角,这一眼差点把我吓得背过气去。 那张脸哪里是红妆美人,分明是一个猫脸。一对明黄色的眸子狠狠的盯住我,月牙一般的瞳孔眯成一条缝,三瓣嘴巴咧开,漏出一排锋利的牙齿。 新郎官看到我的样子,一下子也凶恶起来,面目说不出的狰狞。他吼道,你缝啊,你怎么不缝了,你快点缝上眼睛啊。说着便拿手来抓我的手。 那根本不是人手,而是四根带毛的利爪,他一下抓住我,就把我的手往鞋子上按。绣花针屁股后面的黑线打了一个结,这只爪子娴熟的一刺,一勾,线结刚好落在鸳鸯的眼睛上,那只鸳鸯被点上眼睛,栩栩如生的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新郎官想去点另一只眼睛,就在这时,异变陡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白狐狸,一下子掀起新娘子的红盖头,转身便跑。 新娘子的猫头一下子暴露在众人面前,她气的哇哇大叫,满脸的凶戾神色。新郎官也顾不上我了,他去追那只白狐狸,四肢一起趴在地上奔跑,速度快极了。白狐的速度也快,在人群中闪电蛇形,一会便没了踪影。 周围的人静悄悄的,全都呆立在原地,再也没有刚才热闹的景象。新郎光撞开人群,去寻找隐没的白狐,一个个人被他撞的飞起来,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顶着猫头的新娘子哇哇的乱叫,忽然恶毒的看向我,张开嘴,朝我咬了过来。这一下我身子自然有了反应,手上也不知道怎么出现了一只毛笔,一下子架住猫脸新娘的利齿。牙齿与笔杆相交,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声音。猫脸新娘的力气很大,她把双手伸出来,确是两只猫抓,她疯狂的抓咬,在我胳膊上和胸口留下一道道抓痕,鲜血淋漓,好不凄惨。 我奋力抵挡,把她往后推。正在僵持的时候,那只白狐又从猫脸新娘的背后窜出来,一下子咬住了怪物的脖子,使劲一甩,一扭,一下子把猫头咬的掉了下来。 那只猫头掉在地上,龇牙咧嘴的还不肯消停,在地上一跳一跳的,像个皮球一样。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新郎官奔走过来,又撞飞了许多人。白狐焦急的朝我叫了两声,叼起猫头,转身跑了。 新郎官跑到近前,我定睛一看,哪里还有英俊少年的样子,一张脸生的獐眉鼠目,分明是一只黄鼠狼的模样。他来不及管我,只朝白狐跑掉的方向追去。我喘息未定,忽然被人掐住了脖子,正是没了头的新娘,从我的角度刚好看见黑洞洞的脖子管,正呼呼的往外冒着血。 我把没头新娘推开,手上腾起一股有蓝色火焰,一下子把她的整个身子点着了,着了火的身子疯狂的扑打,跌进人群中,又把周围的人也点着了,火势汹涌蔓延,不一会,整个广场就变成了一片火海。远处紧跟着传来几声巨响,又有火焰腾起。 我脑袋一整剧烈的疼痛,似乎从噩梦中醒了过来一样,白狐带着穿新郎光衣服的黄鼠狼兜了一圈,又跑了回来,嘴里还叼着猫脑袋。我脑袋虽然浑浑噩噩的,但还是一眼认出来,这只白狐正是我的召唤灵,豆浆。再看周围着了火的人群,他们又哪里是活人,分明是一群宣纸扎成的纸人。 豆浆跑到我身边,把猫脑袋也甩进火堆里,亲昵的围绕着我转圈,好像在说,你终于认出我了。 也不知道哪里的机关被触动了,周围开始景物开始晃动,河流变成污水槽,画船变成小纸船,屋舍变成柴草搭的窝棚,此时巫火纵横,把周遭的一切都吞噬掉。 一只毛皮鲜亮的黄鼠狼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像人一样用两条后腿站立,两只前爪搭成一个古怪的手势,我所站立的土地忽然凸起数根尖刺,我心有所感,将将躲开。 豆浆示意要我跟着她,我不再迟疑,随她朝一个方向奋力奔跑。 脚下的土地抖动的厉害,不时有尖锐的石柱凸起,我奋力躲闪,有几次都险些被捅个对穿。头顶也开始簌簌的落下泥土,我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个山洞之中。周围的岩壁不断变形挤压,洞中的空隙变得越来越小。 眼看我就要被泥土埋没,眼前终于是出现了光亮,豆浆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我紧随其后,手脚并用,终于在山洞彻底合围之前,狼狈的从一处洞口滚出。 身后的山体中传出轰隆轰隆的声音,我回身去看,逃出来的洞口已经彻底被落石封死。我惊魂未定,靠在一棵树干上喘息。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亮色,太阳从林海的那一边升起,我发现我又回到了陈家大院后面那一片熟悉的山林,山下的村落腾起炊烟,显得宁静而祥和。 第四十八章 往事 我跌跌撞撞的往回走,身上的衣服被抓的一条一条的,还渗着鲜血,看起来异常凄惨。 终于还是中了招,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的奇异经历,估摸着第一次在灶房后面碰见黑影的时候,就已经上了套了。 这个世界还有太多我不了解的事情,玄门法术,幻境,老师曾经说过,人类已经失去了对未知的敬畏之心,我作为巫族传人的弟子,沉浸在巫术带给我可以掌控天地般强大的错觉中,早就忘了对未知的敬畏,最后差点栽在一只妖物的手中,实在是可笑。 我隐约有了某种推断,关于陈家奶奶,陈家大院的往事,只是还有些事情需要确认。 我推开了陈家大院的门,第一眼就看见哭的梨花带雨的竹子,小雪和冷枫正在一旁不停的劝慰。古老的门廊发出吱呀的声响,惊动了院子里的人,竹子抬头看见我,惊叫一声,扑进了我的怀里。她来回检查我的身体,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摸着她的脑袋轻声安慰,说没事的,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陈雪的父亲也来到近前,眼神里有些异样。他谨慎的问道,这位小师傅,你昨晚怎么失踪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否与我母亲有关? 竹子没好气的呛道,你没看见人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就知道关心你们家的事。。。。。。 我摆了摆手,没有让竹子继续说下去,她露出一个想要咬我一口的表情,两个腮帮子气的鼓鼓的。我不好意思的冲陈父笑了笑,复又用严肃的表情问道,陈叔叔,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关系到你母亲的命,还请你认真回答我。 陈父赶忙答应。 我问,你母亲姓什么? 陈父答道,过去女子嫁人,一般就随夫家的姓,我妈十六岁嫁给我爸,从那以后就一直称自己为陈氏,就连身份证上的名字都写的是陈某氏。我妈的真实姓名已经不可考,我也只在很小的时候听她提过几次,说她姓文。 果然,老太太姓文,昨晚纸人竹子说过,黄仙姑爷要娶的女子叫文二姨,她们都是文家的人,这个姓氏稀少,两人十有八九是一家人。 我又问,你母亲在她们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几?陈雪小的时候参加的她姨奶奶的葬礼,你母亲被她死去的姐姐上了身,她那个姐姐又排行第几?当时附身之人说的两个条件,她的后人都办到了吗? 陈父说,去世上身的是我的二姨,文家有姐妹三人,我妈妈排行老三,除此之外,我还有个舅舅。我大姨走的早,舅舅前两年也没了,现在我妈这边就剩她一个人了。至于当年那一段往事,我二姨走了以后,我与几个堂哥堂姐来往的也少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满足老人最后的要求。 我打了个响指,事情的原委与我的猜测一致,如此一来,许多事情的都说的通了。后山的黄皮仙要结阴婚的对象正是老太太的姐姐,当年,文二姨死不瞑目,借其妹妹的口说出了最后两件愿望,郭家的后人满口答应。文二姨看自己的子女都答应了,也就不再为难自己的妹妹,选择在日出以后,暂时蛰伏。可是没想到郭家后人眼看老太太不闹腾了,赶紧送瘟神一样把老人送走了事,至于文二姨的鬼魂提到的两件事情,也并没有放在心上。鬼魂不得还愿,自然没法去往生,从此也就附在老太太身上,未曾离去。 此后十数年,老太太表现的与常人无异,并未受到自己姐姐鬼魂的影响,这种罕见的共生现象,还要归功于一只黄皮子。 这只黄皮子早年不知道与文二姨有过怎样的渊源,不过想来也是文二姨救过他,他又得了莫大的机缘修炼成妖,反过来试图报恩的烂俗故事。通常来说,鬼魂附身,不得往生,其下场不是烟消云散便是完全忘记本性,化成凶恶的厉鬼。但是黄皮子希望文二姨能保留人类的记忆和本性,于是用妖法将文二姨的鬼魂封印在老太太的体内,从那以后,文二姨便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直到黄皮子终于找到了让文二姨还阳的办法。 昨晚是一切机缘达成的最佳时机。浓雾森林、气泡怪物还有失乐园中亦真亦假的纸人,都是这只黄皮子的障眼法,目的便是一步一步消磨我的意志,摧毁我的心理防线,最终把我拖进有着无尽幻境的洞穴之中,让我在失乐园中迷失自我,心甘情愿的被黄皮子利用。 那对没有眼睛的鸳鸯绣鞋是有讲究的,修道有成之人用大法力或者自身的精魄为代价,为鸳鸯绣上眼睛,这个叫做挑阴眼,相当于为生魂打开了通往阳间的通路。红盖头下面的猫头是猫妖的一条命,猫有九条命,用其中一条命代替亡故之人,便可使亡魂归来。黄皮子做了一个好局,猫魂替命,绣鞋挑阴,文二姨的鬼魂苏醒,踏过黄泉路还阳而来,从此替代老太太的魂魄,鸠占鹊巢,重归人间。 只是陈雪的奶奶,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黄皮子算盘打的响,只是他没料到我还有一只召唤灵,豆浆。我一步步踩进黄皮子布置好的幻境陷阱,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只要我为鸳鸯绣上眼睛,几十年的设计和等待便大功告成。谁能想到,最后关头豆浆为了救我,咬断了猫妖的命魂,我又在混乱中点了一把巫火,误打误撞破去了黄皮子布下的幻境,最终从幽深的洞穴中逃了出来。 我摸了摸胸前的玉,玉佩散发出一丝丝温暖,豆浆经历苦战,消耗甚重,回到玉佩中休息,我在心中默默的说,谢谢你救了我。 视线回到陈家祖宅的大院,人群熙攘间,王婆与王叔也走出房间。他们远远的站着,偶尔低声交谈,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陈父搬了桌椅出来,扶我坐下休息。我略过黄皮子的事情不讲,把文二姨附身在老太太身上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陈父听得啧啧称奇。他心下担忧自己的母亲,跑回房间去看,我只道让他放心,挑阴眼没有做成,猫妖的命魂也被豆浆破了,老太太当无大碍。陈父看自己母亲尚在沉睡,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我之所以没有把事情的原委合盘讲出,自然还有顾虑。陈家祖宅的风水究竟是谁动的手脚?如果老宅风水格局犹在,黄皮子是不敢轻易靠近这几间屋子的,难道他的背后还有幕后黑手?现在看来,老太太身上穿得哪里是什么貂皮大衣,恐怕是一件猫皮大衣才对。那么这件大衣又是从何而来?难道陈二伯想故意害自己的母亲不成?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昨晚的一场动乱,黄皮子不知道死了没有,文二姨的鬼魂也不知去处,他们如今又在哪里? 在一切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依然要小心隐藏,以免打草惊蛇。 小雪到村子里买来豆花、抄手之类的小食,一桌人围在一起吃早餐,王婆摆出一张臭脸,感觉像陈家怠慢了她这个世外高人一样。我眼珠子转了两圈,计上心来。 第四十九章 布局 巫术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玄妙异常的东西,它不过是药理学,心理学与术法的结合。许多巫术的施展都需要借助一些介质,比如说巫毒。巫毒的种类分很多种,效果也不尽相同。给人种巫毒并不是单纯的巫族咒法,大部分都需要提前置备的毒液、毒粉、毒气等材料的辅助。巫力只是引子,可以让巫毒爆发的更加激烈和凶猛。 修行巫术,免不了要和毒草、毒药、毒虫这些东西打交道,修行者在炼制的过程中要倍加小心,否则一不小心沾染剧毒,那真是要在圈子里遗留笑柄了。 为了避免这种悲剧的发生,巫术中自然有相应的法门,最重要的当然是巫力的防护作用,配合以各种解药与道具,可以保证贴身携带的巫毒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另外,种巫毒时有各项禁忌和奇妙的施术手法,讲究两点:一是要快,避免长时间与剧毒之物接触,二是要简单,种个巫毒不能像老太太吃饭一样,慢条斯理。所以,种巫毒的过程隐秘,往往在受害人还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 我兜里时刻装了一个小瓶子,这一小管液体是巫族后人花费了无数心血的结晶,其炼制材料和炼制手段都是先人无数次的失败、总结、实验才趋至大乘。这是一种通用型巫毒介质,本身无色无味,而且各项毒素在小瓶子中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使这透明液体本性无毒。但是如果沾染到人畜的身上,或者被吃进体内,只需要施术人用巫力牵引,立时三刻就会变成剧毒之源。 我悄悄的打开瓶盖,一提一弹,两粒小水珠便溶进了王婆与王叔面前的稀粥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计划顺利完成了第一步。 我当然不会至两人于死地,剂量是经过精心计算和控制的,而且我也不准备使用狠毒的巫术,只要达到我需要的效果就行。 早餐过后,王婆开始布置法场,我在一边冷眼观看,按照昨晚他们商量的计划,今天便会给老太太喝某种不知名的药水,药水的名称与作用我不知道,但想来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次的布置倒是简单,没有像昨天一样弄出香案啊篝火啊之类的大阵仗,这两个老骗子眼见钱就要到手,演戏都不想演全套了。 他们忙活的时候,我也没闲着。昨夜引我入局的黑影,十有八九是文二姨的鬼魂和猫妖命魂的混合体,黄皮子洞里一场混乱,也不知道那鬼物是否重新回到陈雪奶奶的身上。我在院子里走动,暗暗拿出巫神笔,做了一些布置。 王婆点了香炉,用一个古旧的陶瓦盆装了一盆清水,跟陈雪父亲说,一切准备就绪,把老太太推出来吧。 陈父忧心忡忡的说,昨天经大师您施法之后,我母亲精神一直不太好,今天早上我怎么喊都不起床,刚才连早饭都没有吃,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请大师一定要小心应对。 王叔不耐烦的说,这是正常现象,你妈身上的脏东西已昨天已经被镇住了,昨晚我老婆说了,今天就算折损法力,也要把你妈救回来,你就放心好了,赶紧去把人推出来吧。 王婆也不说话,两只眼睛斜到天上去了,背着手,一脸悲壮。 陈父不敢再说什么,回房间把老太太扶到轮椅上,推到院子里。 我装作漫不经心的走近老太太身边,她坐在轮椅上,拉笼着脑袋,整个人看起来都失去了精气。我伸出手,接触到老太太的身体,一道巫力被悄然灌注到老太太身上,我的灵觉之中出现了一道黑影,与老太太的身形重合,它感受到了巫力的入侵,抬起头,发出无声的嘶吼。 一切如我所料,文二姨的鬼魂果然又回到了老太太的身上。这鬼魂在黄皮子邪法的作用下,在陈雪奶奶身上依附了十几年,早就与老太太融为一体,不能分离。昨晚还阳失败,鬼魂被豆浆攻击,受了重伤,如果它不想办法及时回到老太太身上,难免一个烟消云散的结局。 这样一来,刚才种下的巫毒便有了大用处。只是我还有一点担心,一旦鬼魂覆灭,老太太也必遭重创,我对这些事没有任何经验,也不知道一把年纪的老人,能不能熬得过这一劫。我不能保证万全,只能把救命的丹药和符咒备好,接下来的事情,全看天意了。 王婆又开始她骗人的伎俩,她绕着老太太转圈,手臂在空中乱舞,嘴里还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叽哩哇啦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咒语念到急处,王婆在老太太面前站定,大喝一声,捧起瓦盆里的水就往老太太头上洒。 老太太被浇了一头水,似乎有了反应,身上颤抖了两下,把头抬起来。王叔早等在一旁,看到时机已到,立马跑上前,他把手中的一杯水递给王婆,自己按住老太太身子,王婆一手拿住老太太的下巴,另一只手把杯子凑近老太太的嘴边,眼看就要把药水灌进老人的嘴里。 我一直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又怎么会任由他们毒害一个九旬老人?王婆与王叔的表演足够卖力,就算真的有一只看不见的眼睛一直盯着这里,此时也足以被迷惑了。其实我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留一个后手,如果真的有幕后黑手,他有很大的可能认为王婆和王叔破坏了他的计划,下一步一定会上门找麻烦,如果没有幕后黑手,那种在王婆王叔体内的巫毒也算是给他们的一个教训。 事情发展到现在,前戏和铺垫已经足够,决不能让老太太服下药水,遭受无妄之灾。于是,我发动了早就准备好的法阵。 这法阵名字叫做“弘善明心褪邪灵”,专门用作驱散中邪者身上所附鬼怪的。阵法发动,一道青灰色的光芒亮起,覆盖在老太太的身上,那文二姨的鬼魂被青灰色光芒笼罩,混如沸水下油锅,噼噼啪啪的炸裂开。 那种滋味绝然不好受,纵使它是一只鬼魂,以灵体的形势存在于世间,也要归属于能量的一种,是能量就可以被泯灭,巫族法阵的威力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文二姨的鬼魂在咆哮,在挣扎。老太太的肉体被带动,瘦小的身躯爆发出决绝的力量。王叔被甩了出去,他根本按不住暴走的老人。王婆手中的水也被打飞,她的脸上挨了一巴掌,四道血痕鲜明的浮现出来,左半边脸一下子就肿了。 众人眼里,老太太翻滚挣扎,嘴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陈雪和陈雪的父亲想上前帮忙,全都被我拉住。又过了几秒钟,老太太停止了挣扎,因为文二姨的鬼魂已经被逼出了体外。半空中,一个虚影缓缓的浮现,正是一个小脚老太太的模样,只是它一双明黄色的瞳仁,还有千疮百孔的身子,实在显得狰狞而可怕。 它恶狠狠的盯着王婆,把帐全算在了她的头上。 王婆正跌坐在地上,还没从那重重的一巴掌中缓过神来,文二姨的鬼魂便已经扑到了她的头顶。 第五十章 尽头 文二姨的鬼魂没入了王婆的身体,王婆被老太太的疯狂举动吓得呆坐在原地,被鬼魂入体之后,身子绷直,浑身抽搐,两个眼睛往上翻,一对招子里只剩下眼白。她大张着嘴,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嘶的声音,就像一个不能喘气的人,处于窒息的边缘,再迟一秒,就要命丧黄泉。就在这个当口,我引爆了埋藏在王婆体内的巫毒。 我在王婆体内种下的巫毒叫“鬼冢”,人中了这种毒,五脏六腑会在巫毒的作用下腐化,中毒者会不停的呕吐出黄绿色的液体,头晕、无力,甚至昏厥,却并不致命。 鬼冢被制作出来的主要目的,其实不是针对人类,而是要对付鬼。早年间日本有一把妖刀被冠以鬼冢之名,传说可以斩断幽魂厉鬼,刀锋出窍,万鬼退避。鬼冢之意,便是幽冥中埋葬万鬼的坟墓。 如果硬要我解释巫毒是如何伤害到灵体的,我还真讲不细致,玄门奇术有太多超脱常理的地方,无法用科学道理来解释。尽管如此,我依然知道,鬼冢起作用了。 王婆哇的一口吐出来一大团墨绿色的液体,一股腥臭味在小院中弥漫。她好像忽然能喘过气了,啊哈啊哈的猛吸了两口,然而还没等她平静下来,整个人又被拉向了空中。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她向上提起来。王婆挥舞着胳膊,两只腿踩在空中,身子扭曲成一种怪异的姿势。这种悬空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十秒钟的样子,我终于看见一缕黑气从王婆的头顶冒出来,鬼冢疯狂的绞杀着文二姨的鬼魂,彻底粉碎了它灵质体的躯干,把它从王婆的体内逼了出来。 王婆掉到地上,摔进刚才自己的呕吐物里面,一身衣衫全部被墨绿色的恶心液体侵染,显得狼狈不堪。 她微微抬起身子,把手伸向自己的丈夫,眼神中尽是哀求和无助。王叔坐倒地上,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体内的鬼冢也发作了,只是没有被鬼魂折磨,此时状态要比王婆好上太多。他看着自己的老婆,那只伸向他的胳膊简直像是索命的钩子,他用两只脚在地上蹬着后退,恨不得离自己的老婆越远越好。 夫妻情意算什么?两个骗子走在一起的结局,只能在互相提防和互相利用中耗尽精力,大难临头,便是各自飞走的鸟,谁又管得了谁? 我没有去管这对骗子,而是向前走了两步,离空中那一团扭曲的黑气近了一些,以备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事情还算顺利,那一团黑气逐渐散了,晌午的阳光清亮亮的洒下来,这天地间便再没有一丝痕迹。我正要松一口气,忽然一声锐利的叫声由远及近,一道黄色的身影闪电而至,正是一只黄皮子。它跳在空中,两只爪子拼命的聚拢,好像要把文二姨的魂魄抓在手里,可惜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逝去的终究无法挽回。 黄皮子半蹲在地上,身体簌簌的发抖,它抬起眼,用两点猩红色的眸子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眼底是写不尽的仇恨。我把巫神笔抓在手里,凝神戒备,害怕这只畜生暴起伤人。但是令我没想到的是,黄皮子嘴角忽然流出一丝鲜血,它就这没软下去了,躺倒在地上,抬起三角形的小脑袋无力的望着天空。 它看见了什么呢?或许是那个几十年前的午后,一个盈盈的少女走向它,分开捕兽夹的利齿,把它救下来。或许是湛蓝色的天空深处,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太太朝它温柔的伸出手。 我忽然有些感慨,文二姨这一生,三十年众生牛马,三十年诸佛龙象,生养的一群儿女还不如一只妖物痴情。这一世凄风苦雨,万千苦果,也只有自己能尝出味道。生的终将死去,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也不知道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刻,她是否还惦记着未曾谋面的女儿,是否放得下心中最后一丝执念。 我叹了口气,找了枝木棍捅了捅黄皮子的尸体,发现它已经死的透彻。陈雪奶奶躺在一旁,呼吸微弱却平稳,我悄悄塞了一粒丹药在老人嘴里,想来应该没有大碍。陈雪和陈父得到我的示意,这才敢上前把老太太扶起来,送回房内休息。 王婆倒在一边,看样子是晕了过去。王叔已经爬到了花垂门的台阶下,大口的喘着气,不时吐出些黄绿色的液体,鬼冢的毒素也不是那么好受的。这一院子狼藉,终于尘埃落定。 王婆被众人抬回房间,王叔神情有些激动,抓住陈雪父亲的衣领就不松手,说自己老婆为了救人差点把命搭进去,这事没有十万块钱就不算完。陈父好生劝慰,又拿了两万块现金出来,王叔这才罢休。 众人也没什么心思吃午饭,各自回房间休息。我留了个心眼,把豆浆叫出来,始终监视着王婆与王叔的一举一动。 王叔有点虚弱,斜靠在床头,目光复杂的望着王婆。一直到下午四点多,王婆才悠悠转醒,她目光有些呆滞,似乎还没有从那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中回过神,她看到王叔,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默默的翻过身,留给王叔一个背影。王叔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能发出嘿嘿的笑声。 沉默了很久,一直到太阳沉入远峰的山峦,屋子里的光线变得暗淡,王婆才开口说话。她说,你去把钱要来,天黑以后等我恢复些力气,咱们赶紧走。 王叔正在发呆,听到王婆说这一句话,楞了一下,赶忙重重的点头,说,好! 过了一会,王婆又说,这次钱对半分,分完咱们就散了吧,以后各走各的路。 王叔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依然说着,好。。。。。。 人啊,有的时候,就是比不上畜生。 等到月亮爬到中天的时候,有两个人影出了陈家大院。王叔把一沓人民币塞给王婆,王婆默默的接过来,转身便走。王叔矗立良久,看着王婆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我跃过低矮的围墙和青瓦铺就的屋顶,身形如鬼魅,王婆的身影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视线。如果真的有人盯着事态发展,此时重伤落单的王婆,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第五十一章 面具男 王婆在村庄崎岖的泥土路上慢慢走着,月光被轻云遮住,院落里的灯光反射到这里,显得有些幽暗。 前面的路不好走吧,不管是人生的路还是脚下的路,注定布满坎坷。这个寡情的女人终于尝到了恶果,那是从她骗到第一笔钱的时候就注定的结局,作下的恶早已标定好价格,现在到了该付款的时刻。 所以不用去抱怨命运,更多时候,命运只是一名冷静的旁观者,它不会偏袒谁,也不会放过谁。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王婆的坏运气似乎还没有走到头。乡坝子间的土路上,出现了一个男人,一袭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带着面具,是一个又哭又笑的人脸,看起来殊为诡异。我之分辨出他是男人,是因为他的身形,实在是太高大了,几乎比我壮上一圈,立在路的中间,像一堵墙一样。 王婆走的近了,才猛然发现了这名不速之客,她吓了一跳,双手护在胸前,狐疑的打量着来人。 面具男也在打量着她,忽然开口说道,没想到啊,你这个老婊子竟然还有些本事,竟然把我辛辛苦苦养的魂给废了,还把那只得了道的黄皮子给弄死了,你要怎么补偿我呢? 面具男口气里带着戏谑之意,面具遮盖下也看不清表情,只有那一对眼睛,炯炯有神的,好像在夜里会放光一样。 王婆被吓到了,从被文二姨鬼魂入体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今天栽了。平时装神弄鬼糊弄普通人可以,真遇到鬼怪或者修道有成的高人,她连跳梁小丑都不如。她慌忙得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剑,拔出来的时候,剑柄还被口袋的绳口挂住,王婆抽了半天,才把剑抽出来。她握住剑柄,手臂有些颤抖,剑尖指着面具男,臃肿的身材显得有些滑稽。 她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见过你养的魂,也没见过什么黄皮子,你,你,你不要过来。 我趴在屋顶的瓦梁后面,没有轻举妄动。小小的阴谋得逞,一切正按照我预计的方向发展,还不到最后亮剑的时候,我需要从面具男的懈怠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我大费周章的把文二姨的鬼魂从老太太身上逼出来,一来减少除灵时对老太太身体的伤害,二来,鬼魂是在附体王婆的时候被绞杀,我一直隐忍低调,没有揭穿这一对骗子的行径,就是为了让王婆背上这口锅。 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人关注着陈家大院的事情进展,当时也只是从蛛丝马迹中做出推断,没想到还真的让我猜对了。 面具男和王婆的对话还在继续,面具男问了几个问题,王婆只是摇头说不知道,她想要绕过面具男的阻拦,却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墙壁阻挡了一样,怎么也过不去。 逐渐的,面具男没了耐心,他说,既然你不肯说,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王婆吃了黄莲一样,心里那个苦,她哪里是不肯说,而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面具男不管这些,他认定了王婆就是杀死文二姨鬼魂的罪魁祸首,他随风而动,玄门异术展开,有微弱的光芒从他手中亮起,十几道黑色的鬼气如同挣脱束缚的狂蟒,拖着黑色尾烟,疯狂咆哮着冲向王婆。 黑色宛如实质,比夜色更加突兀,也不知道那鬼气究竟是什么东西,一道道如成人臂膀般粗细,纠缠在一起, 阴风大作,尘走沙飞。 王婆根本来不及反应,黑色鬼气从她的前胸钻入,又从后背钻出。王婆遭受冲击,往后飞了几米远,跌倒在地上。鬼气盘旋而上,在王婆头顶打了个旋,又急冲而下,纷纷从王婆的嘴里灌入。 鬼气入体,王婆的眼睛变得一片血红,身体控制不住的抽搐起来,像一只上了岸的鱼一样,疯狂摆动着身子。 面具男似乎有些错愕,他还有诸多手段,万般能耐,怎么也没想到,对手竟然孱弱如此。 他走向王婆,嘴里说,怎么样,魂术的滋味不好受吧?这十八头阴鬼入体,如果。。。。。。话没说完,面具男脸色变得苍白,黑暗中,鲜血开出妖艳的花朵。 我得手了。 我苦心积虑,布下这个局,为的就是等待这一个机会,敌人自以为稳操胜券而麻痹大意的机会,一个偷袭的机会。 我与法剑正面战斗过,深深的知道玄门修士的可怕。然而放在整个玄修界,就算法剑的战斗力排在上游,也远远达不到顶尖的境界,最起码,他不凭借巫祖神秘小珠的帮助,绝斗不过手执七剑的法真。这还只是天师道门,玄修异术,又有多少能人异士隐藏在芸芸众生之中? 而我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对玄修界所知不多,我与法剑刚过正面,再也不想体会把自己逼近绝境的滋味。所以,面对每一个对手,我都要谨慎,再谨慎。 在暗影聚身术的帮助下,我逼进了面具男的背后,在他最为放松的时刻,发动了凌厉的一击。灵爆符彻底粉碎了面具男的防御,黑暗沼泽生于脚下,让面具男寸步难行,隐藏在锋芒之后的杀招依然是巫毒,不过不同于鬼冢,这种巫毒专门针对人体,分离血肉,霸道至极。 这一瞬间,我几乎掀开了所有底牌,一击得手,立即远遁。 面具男绝非庸手,他几乎在中招的第一时间就反映了过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随着嘴里爆喝一声“魂浅”,一道巨大的阴影将他包裹,黑暗沼泽失去效果,面具男的身影出现在另外一处空地。 我紧盯着这一道阴影,没想到从我的侧身处,骤然亮起一束白光,箭矢急速切开空气,发出锐利的啸声。我听到过这种声音,以前在国企陪领导活动的时候,曾在cd的一家靶场上听见过,只是没有任何一只箭比这只箭更为炽烈,我的大脑根本没有反应,身体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这一箭贴着我的腰腹而过,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背后冷汗直冒,没想到面具男如此强悍,身受重伤竟然还有反击的力量。刚才那一箭如果射中,我现在已经去追寻老师的脚步了。 我谨慎的戒备着,巫毒发作,面具男好似失去了所有力量,闷哼一声,半跪在地上,但除此之外,对方看起来竟还有余力。 我心下骇然,对手竟然可以压制霸道的巫毒,我没敢靠近,隔空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帮助黄皮子,去害一个老太太的性命? 第五十二章 父母在 面具男嘿嘿的笑起来,他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有古怪,在陈家大院里,是你挖出了最后一口定阴井,也是你昨夜闯进了黄皮子弄出来的山鬼幻境,又把一切推给了这个老巫婆,是我疏忽了,竟然着了你的道。 我冷笑道,是又怎么样,现在结局已定,你中了剧毒,如果我不帮你解决,你活不了多久,所以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也许我还能救你。 面具男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的不能自已,连嘴角不断咳出的鲜血都顾不上了。我凝神戒备,不知道这个家伙又有什么手段等着我。面具男终于停止了狂笑,他阴森森的说,四川地界从来没有见过你,你这些古怪的手段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你以为下点小毒就能控制我了吗?还说什么可以救我的傻话,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小子,你连你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贸然出手,太幼稚,太天真了。 我怒道,你少说些废话,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图谋陈家大院?到底有什么目的? 面具男说,我猎魂一族想做什么事,还没必要跟你这个黄毛小子解释。倒是你,以后小心藏好,等我养好伤找到你,要你尝尝炼魂地狱的滋味。 我心里一惊,“猎魂”这个词我听到过,最初刘向荣手下的黑衣男跑到了尘居去威胁我,曾问我是不是邵通猎魂术的传人。我曾问过法真,他对邵通这个神秘家族所知不多,只说他们的猎魂术玄妙无比,可以炼化人的灵魂,并将一些强者的魂魄保存下来,为己所用。试想,如果关羽啊赵云啊这些武圣人的魂魄被传承下来,猎魂术后人于武道上,将无可匹敌。 面具男盯着我,让我觉得脊背有些发凉。那是一种被猎手锁定了眉心的恐惧感,杀气犹如实质,潮水一样涌来,将我包围。 我决定先下手为强,毕竟面具男身受重伤,局势对我相当有利。我摸出了两张巫火符,巫力浮动间,两团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向面具男的所在。 一道虚影从面具男身上升起,看样子是一个浪人武士装扮的古人,他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刀,双手紧握刀柄,一刀斩向空中的两团巫火。火星四溅,巫火垂下一道火帘,如悬落九天的瀑布,铺天盖地的砸下来。也不知道面具男做了什么,他的头顶忽然出现了一个旋转的黑洞,汹涌霸道的巫火蔓延进了黑洞里,随着黑洞的缓慢搅动,最终在一片虚无中归于寂静。 一招没能得手,还有后招,只不过面具男没有给我继续施展的机会。数十道蟒蛇一样的鬼魂围绕着面具男旋转,在原地带起一阵龙卷风。我召出嗜血虫群,冲向龙卷风的内部,虫群在风暴中被撕碎,也耗尽了龙卷风的威力。只不过沙尘消散,哪里还有面具男的身影,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只留下一地虫尸。 我环顾四周,天地间一片寂静,山峦与树影沉浸在黑夜中,将这一场战斗的痕迹消弭于无形。 面具男彻底走了,他先受我偷袭,外伤和巫毒削去了他大半的实力,不过玄门修士怎么可能没有保命的手段,他境界高我太多,如果想走,我还没办法留下他。 我走到王婆身边,她体内的阴鬼随着面具男一起消失,只是余威犹在,王婆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我按照医牍篇的方法,将巫力缓慢渡进王婆的体内,在其周身几大要穴游走,不断刺激着她的生命力。过了一会,王婆缓过来,睁开了眼,眼神有些涣散。她看到我,一下子抱住我的腿,嘴里哭喊着,请大师救救我,请大师救救我。 这老娘们真的被吓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把一些黏黏的液体抹在了我的裤腿上。我劝慰了几句,没什么效果,王婆只是抱着我的腿,好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我有些无奈,威胁道,你再不松手,刚才那个面具男回来,咱俩都难逃一死。 王婆听到死字,浑身一哆嗦,这才停止了哭闹,松开了手。我叹了口气说,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还是先跟我回陈家老宅吧,一切等明天天亮再说。 王婆点点头,想要站起来,怎奈腿软的像面条一样。我只好扶着她,慢慢往陈家大院走。 院子里的景象让我有些错愕,除了一院子的灯火都亮起之外,还有两堆篝火正在燃烧。所有人都聚在院子里,似乎正在争吵些什么。老太太被推出来,坐在轮椅上,一动也不动,要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看起来简直像是一个死人。 陈雪父亲看到我和王婆,状若癫狂的扑过来,一把揪住了王婆的衣领。脸颊的肌肉由于太过激动而剧烈的颤抖着,一双眸子里尽是血红色。 他冲着王婆咆哮,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把我妈害成这个样子? 我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安抚道,陈叔叔你不要激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这个样子于事无补,赶紧把情况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有办法。 其余人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自从文二姨鬼魂被毁,黄皮子殉情以后,老太太便陷入了沉睡。起初,大家以为老太太只是精神受损,睡着了,但是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陈雪和陈雪父亲去喊老太太起床吃饭,才发现似乎出了状况。 老太天像植物人一样,对外界的刺激完全丧失了反应,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将她唤醒。陈父甚至咬牙用针刺老太太的脚趾,依然没有作用。 陈父说着说着,呜呜的哭起来,早上还好端端的一个人,虽然行为古怪了些,但是能吃能睡能说话,没想到经历一番劫难,此时却像尸体一样躺在轮椅中,气息逐渐微弱,眼看着就不行了,让陈家父女心里说不出的痛。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我赶忙上前查看,事情因我而起,又怎能袖手旁观。只是这种事情我也没有经验,老太太的情况很像是丢了魂,我推测可能是因为文二姨鬼魂常年与老太太共生,因此消散的时候对老太太的魂魄亦有损伤。 老人安静的低垂着头,火光照亮了她一半侧脸,她闭着眼,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我将手搭在老人的天灵穴上,万分小心的游入一丝巫力,我感到老太太体内空空荡荡的,似乎只剩下一片虚无,与正常人体内充盈的灵完全不同。 陈父忧心忡忡的问我,小师傅,我母亲他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没有救? 我沉默半晌,老师给我的旧书中有一篇记载,此刻清晰的映在我的脑海里。那一小段记载太过猎奇,以至于我第一次读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某位先人无聊时的幻想。 我沉重的点点头说,老太太还有救。。。。。。 陈父的眼中放射出希冀的光芒,就像久陷沙漠之人忽然看见了绿洲。 我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救人的代价,你又能否承受的起? 第五十三章 阴阳路(一) 在巫术中,招魂和唤魂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术法。最常见的招魂术,指的是人的魂魄未完全丢失,一部分留存于人体,一部分迷失于另外一个世界,但是魂魄之间自然有着牵连,招魂术可以沿着魂魄之间看不见的线,将游离在外的魂魄找寻回来。 老太太的情况又有不同,属于魂魄完全迷失,符合旧书上所说的“魂离”状态。机体中空空荡荡,魂魄完全迷失,则“唯精魄无感召,生机渐消。”简单地说,老太太只剩下一具躯壳,且正在逐渐死去。 对于这种情况,不论是道家还是巫术,都没有太好的办法,所能做的就是颂咒往生,愿死者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偏偏在旧书中有这么一段记载,是关于阴阳路和唤魂咒的,阴阳路是巫术中是一种沟通阳间界和幽冥界的通路,原本的作用与驱鬼和除妖灵有关,某些修行高深的厉鬼或者妖灵,可以自由往来于阳间和幽冥,阴阳路为巫族人提供了前往幽冥界的方法,也可以将厉鬼妖灵困在通道中,让巫族人可以直面厉鬼妖灵,并制服它们。 某位巫族的先贤在阴阳路的巫术旁写过一段注解,以亲人血脉代替魂魄间的联系,让普通人走阴阳路,配合某种唤魂之术,可以将亲人丢失的魂魄找回来。 这位巫族前辈于巫术一途造诣颇深,当真惊才绝艳,竟然能想到如此唤魂的办法,让人叫绝。这一段注释中,除了有唤魂咒符的制作方法之外,还有一小段记载,说的是这位巫族前辈曾用此法唤魂,救过一人性命。前辈带失魂者的女儿亲入阴阳路,历经重重险境,最终唤魂成功,当然阴阳路没那么好走,两人从另外一个世界逃回来,也险些丢了性命。 前辈又说由于每次阴阳路出现在不同的地方,里面的鬼境也不尽相同,所以他的这一段经历也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总之阴阳路途凶险,不到绝路,不可乱闯。 我把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详尽的跟陈家父女俩说过一遍,陈父听罢,咬咬牙说,不管怎么样,也要试一试,小师傅你就说该怎么做吧。 我点点头说,既然如此,你便去准备一米红绳,一红一白两个纸灯笼,一红一白两支蜡烛,20只红纸灯笼,两碗清水,一斤公鸡血,动作要快,再拖一拖,怕是老太太要撑不住了。 父女俩当下应允,分头去准备东西。我需要的这些材料在农村里常见,只是红纸灯笼的数量要的太多,一时间不好找。好在村东头有卖香烛纸钱的店子,陈父跑去一趟,也就把东西凑齐了。 我把20只纸灯笼点燃,分列两排,每排十支,同排的灯笼之间间隔一米,拉开成一条直线,两排灯笼中间又间隔3米宽度,这样,阴阳路的骨架便搭建完成。随后把公鸡血洒在两排灯笼的正中间,洒成一条直线,两碗清水平放在侧,所有准备工作便已完成。 我用红灯笼装白蜡烛,白灯笼装红蜡烛,这也是有讲究的。红灯笼是敲门灯,为生人指引去路,白灯笼是收魂灯,为离魂指引归途。这一白一红两只灯笼又要一男一女两人分别所持,这也是阴阳路唤魂的要求,只有阴阳相济,才能保持平衡。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想要在阴阳路中唤魂,就必须要一男一女两个人才行。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究竟谁去?陈父和陈雪两人至少要去一人,因为只有至亲血脉中那一丝神秘的联系,才能吸引迷失的魂魄归来。所以最好的人选是陈父与陈雪两人一起进入阴阳路,这样成功率会大大的增加。 陈父却犹豫了,我把这一路的凶险跟他说的明白,他又怎么舍得自己的女儿冒险?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的女儿,哪边都无法割舍。我本意想由我自己和陈雪一起进入阴阳路,我毕竟是身怀异术之人,如果有什么情况发生,也好有个应付。不过这一提案也被陈父否决了,他下定决心绝不让自己的女儿涉险,坚持要自己去。 男性的人选有了,那女人又该选谁呢?在场的女人总共有三个,陈雪,竹子和王婆。陈父不想让陈雪冒险,我更不可能让我家竹子遭受这无妄之灾,一时间,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婆身上。 王婆的脸色就像吃了大便一样难看,她开始撒泼,怎么也不愿意和陈雪父亲一起走这一趟断头路。我挪耶道,你怎么也算是修道人士,怎么忍心见死不救?况且你还收了人家的钱,取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拿钱不办事,也不怕遭报应。 王婆神色激动的说,你放屁,钱都是我那冤家口子拿的,我一分钱都没拿到,你少在这里污蔑我。 我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暗中招呼豆浆,把王婆塞在胸口的一万块钱一下子抽了出来。那是早些时候两人从陈父手里骗来的,连装钱的牛皮袋子都没换。豆浆把钱放在我手里,我掂了掂,冷笑着望着王婆。 王婆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一下子跪在我面前,开始痛哭流涕,说她知道错了,求我大人有大量,放过她。 我说你不要在这里装可怜了,你给人下药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这一辈子害人不浅,也该遭这一趟业报,我也不是吓唬你,你若不去,以后的日子保证你天天倒血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半夜撒尿都能遇见鬼,你信不信? 王婆见识过我的手段,听我这么一说,哪里还敢不信,她望着眼前的两排红纸灯笼,目光有些犹疑。我连哄带骗,又吓唬了她几句,她才把这趟差事答应下来。 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王婆与陈父一起站在阴阳路的起点,我拿出红线,帮两人系在手腕上,又要他们分别用左右脚的脚尖蘸了蘸碗中的清水,一切就绪,我开始低声吟诵晦涩的咒语。 两排红纸灯笼渐次亮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雾开始弥漫,把整间陈家大宅笼罩在朦胧的雾色中。红纸灯笼的火光只剩下橘黄色的光点,再往远一点便完全被雾色吞没。 我闭着眼颂咒,感觉身上储备巫力被缓慢的抽离,天地间的灵变得散乱,好像忽然有什么东西打开了,耳畔有幽幽的呜咽声传来。 我睁开眼,轻轻推了推前面的二人,陈父拽着王婆走进迷离的雾色中,逐渐消失了身影。 五十四章 阴阳路(二) 大雾弥漫,一众人虽然都站在我身边,却让我觉得他们都虚无缥缈的,显得很不真实。没有人说话,人们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铜铃的声音,一声一声清脆的回响,忽远忽近。 冷枫打破了沉默,他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冷啊?我觉得好冷。 我这才注意到气温的变化,从嘴里呼出的气体,甚至凝结成了白霜。竹子环抱着胳膊,似乎有些发抖,我把她抱在胸口,她用头顶柔柔的发蹭蹭我的脖子,抬起头给了我一个甜美的微笑。我把竹子抱紧了些,在她耳边低声说,如果有一天需要我为你走这条路,那么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有多少妖魔鬼怪,我都一定走过去,找到你。 竹子侧过脸亲了我一下,说好女人不会让心爱的男人受一点点伤。。。。。。 我接道,绝不会像阵风东飘西荡在温柔里流浪。。。。。。 冷枫站的近,故意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说你俩对歌能不能去ktv,就不能考虑一下这一地鸡皮疙瘩的感受。 竹子瞪了冷枫一眼,并对这只单身狗造成了一万点的伤害。 冷枫讨了个没趣,走到陈雪身边问,你冷不冷,要不要我回房间帮你拿件衣服? 陈雪心思全在消失于迷雾中的父亲身上,本来对冰冷的雾气也没太在意,怎奈温度实打实的低,经冷枫这么一提醒,不禁打了个冷颤,便点头同意了。 冷枫往旁边的屋子走去。虽说大雾弥漫,但是挂在屋檐下的灯光依然顽强的散发出光明,隔着雾气,变成毛茸茸的样子,也不至于让冷枫迷失了方向。 不一会,我听见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冷枫打开门,走进了屋里。有响动传来,他似乎走了出来。然后忽然从浓重的雾气中传来冷枫杀猪一样的哀嚎声。 我被这一嗓子嚎叫吓了一跳,一只脚差点迈进阴阳路中,还好反应快,把伸出去的腿收了回来。我不知道冷枫遇到了什么,不敢大意,叮嘱众人待在原地不要动,便闪身进了浓雾里。 还没走两步,前面便迎来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定睛一看,正是冷枫。他手里胡乱抓着两件衣服,嘴巴张大,不住的喘息。他看到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我扶住他,急匆匆的问,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他惊魂未定,喘息的说道,不。。。。。。不见了,都不见了,从最后面的一个灯笼,到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们不见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冷枫出了门,隐约能看见地上的红灯笼,出于好奇,他便往近处走去看,没想到从第十个灯笼走到前两个,连个鬼影都没看到。他明明看见陈雪父亲和王婆两人踏进了红灯笼组成的通路,现在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越想越害怕,只觉得迷雾之中尽是重重鬼影,再加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铜铃声和呜咽声,他这才忍不住哀嚎出来。 我把冷枫扶到众人身边,没好气的说道,你瞎叫什么,这阴阳路通往另一个世界,他们俩不见了才是正常的好嘛?要不然你以为这短短十米的距离,他俩进去十多分钟还不出来,是去玩的呀? 冷枫平静了下来,也觉得大惊小怪的有些丢人,尴尬的笑起来。不过经他这么一闹,凝重的氛围被打破了不少。陈雪也松开了眉头,掩着嘴轻轻笑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声哭喊平地传出,正来自于我的身后,那阴阳路之中。 这声哭喊来的突兀,几乎就贴在我的脑后,声音中蕴含了无尽的恐惧,听得人头皮发麻。我吓得一哆嗦,差点把两个火球丢出去。这一晚上真心刺激,一惊一乍的要把人吓出心脏病来。 我回过头,看清浓雾中跑出来的人影,正是王婆。她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看见我们,似乎愣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更响了。 陈雪一个箭步冲上去,焦急的问道,我爸呢?你把我爸丢下了? 王婆语无伦次的说,鬼啊,大头鬼啊,呜呜呜,好多坟包,好多鬼,大头鬼把你爸爸吃掉了。 陈雪一听更急了,摇晃着王婆的衣领,也不知道她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把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摇晃的像一条风中的破布袋子。她冲王婆吼道,什么大头鬼?你都看见什么了?我爸爸在哪?你给我说清楚! 王婆只是哭闹,陈雪的样子好像吓到她了,她睁大双眼,都快把自己的眼眶撑裂了,嘴里大叫着,鬼啊,有鬼啊。她奋力挣扎,把陈雪推的踉跄的往后退,摆脱了陈雪,王婆飞快的转过身,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然后找到了屋子回廊的角落,便把身子缩进去,双臂抱住膝盖,把脸迈进腿里,像一只受了伤的鸵鸟。 陈雪还想去问,被我拦住,以王婆现在的状态,肯定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把陈雪父亲救出来。 这样一来,势必要重走阴阳路。前辈的记载不假,看王婆的状态,这阴阳路上必定有着极其恐怖的存在。陈父不想让女儿涉险,却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到头来,小雪还免不了走这一遭。命运挖好了坑,人就只能一边往里面跳,一边徒呼奈何。 我默默的做了些准备,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符箓,把它们一一理顺,放在最顺手的位置,转过身,发现陈雪正望着我。 我打量了一下全身,笑着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陈雪说,你真的愿意陪我走这一趟吗?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陈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竹子打断了,她假装咳嗽了两声,说美女你该不是想以身相许吧,我告诉你啊,你没有机会了。 我笑着说,你也不要太感谢我,你以为我想去啊?只不过在场的人也只有我能跟你去了不然你指望你男朋友跟你去吗? 我在男朋友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同时看向冷枫。陈雪的目光跟着望过去,冷枫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他结结巴巴的说,你们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去嘛。。。。。。不是,我是说,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啊,你说是吧。 陈雪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那些所谓山盟海誓的爱情,在身家性命面前连屁都不如。我轻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一边尴尬的笑着,一边往后缩,想把自己藏在人群的后面。 我抽出一根红绳,把线头的一端系在陈雪的手腕上,正想把另一端系在自己手上,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孔鹏望着我,眼神中似乎有燃烧的火焰,他说,这条路我陪小雪一起去。 第五十五章 阴阳路(三) 我有些欣赏眼前的男人,为心爱的女人赌上性命的勇气,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不过这件事情开不得玩笑,我不知道阴阳路里面有什么,但是看王婆的样子,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对付的。 我拍了拍孔鹏的肩膀,说兄弟,我欣赏你的勇气,不过你要冷静些,何必为了一时的意气,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我想把孔鹏拨开,他挡住了阴阳路的入口。没想到我手上稍微用力,竟然没能推动。孔鹏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他挡在我身前,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坚定的望着我。 我与孔鹏对视良久,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我说,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敬重你是条汉子,你去就你去吧。说着,我把连着陈雪手腕的红绳,系在孔鹏的手腕上。 陈雪低着头,也看不清表情。她小声说,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孔鹏捡起地上的红白灯笼,把白灯笼塞进陈雪的手中,然后牵起了她的手。 紧紧,握住。那一条路,不管千山万水,生死相离,终于会有一个人,牵起你的手,陪你一起。 我能做的,只有最后的叮嘱,以及祝福吧。 这一对丽人的背影消失在阴阳路中,浓雾打着卷,吞没了一切。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寒意似乎更重了些,我找来一件陈雪的长袖外套,给竹子穿上,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夜已经深了,我抬手看表,指针已经走过了午夜两点。 王婆依旧缩在角落里,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冷枫靠着墙坐在地上,在沮丧的情绪中睡去。陈雪和孔鹏已经进去了快半个小时了,不知道他们在阴阳路中究竟遇见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行程是否顺利。我祈祷着他们平安无事的归来,因为我不想面对下一个艰难的选择。 如果他们出不来,我要不要进去救他们?如果我只身一人进入,阴阳路的生死平衡会被被打破,为陈雪奶奶唤魂的可能立即破灭。如果还心存一丝希望,既想召回老人的魂魄,又想救回众人,就只能带竹子一起进去,但是让竹子身处险地,却是我绝不愿意的。 阴阳路只能维持到黎明,当初生的太阳驱散迷雾,阴阳通路就会封闭,到那时候,没有回归的人会被彻底困在阴阳路中,再也无法找到回家的路。在两人进入阴阳路之前,我曾三令五申的跟他们言明时间的重要性,但是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让我的背后直冒冷汗。 是我疏忽了,这一点小小的疏忽,却可能成为最致命的黑洞,导致阴阳路中的人万劫不复。 这一点疏忽便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时间。阴阳路中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时间线是否与阳间的时间线相同?如果阴阳路中的时间流速加快或者减慢,那手表是否还能正确的指引时间?很有可能在他们看来,只过了半个小时,外面的世界却已经是白天。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到了凌晨四点,两人还没出来,我将会独自一人进入阴阳路。我不是圣人,如果为了一个老太太的魂魄,要威胁到竹子的安全,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时间在安静的流淌,时针一点一点的逼进了凌晨四时。我忽然有一种被未知的命运紧紧攥住的无奈感,那种渺小和无力像一张大网一样将我覆盖,无法挣脱。事情总是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有的时候,你越不期望一件事情发生,他就越有可能发生。 时间已经越过凌晨四点,陈家大院静悄悄的,两排红纸灯笼摇曳着暗黄色的光芒。不能再拖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将众人救出的希望将越来越渺茫。 竹子抱住我一条胳膊,用近乎哀求的眼光望着我,她不希望我去冒险,况且陈雪一家对于我们只能算是陌生人。 我安慰道,亲爱的你放心,我有保命的手段,这一张阴阳生路符正是控制着阴阳路的关键所在,只要点燃它,阴阳路会立即消散,我也能回到这个世界了。 竹子还是不依,要我答应她绝不逞强,若见事不可为就要放手,不要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右倾思想。 我苦笑着答应下来,竹子才依依不舍的放手。经过这么一闹,时间又过了十几分钟,我不敢再有耽误,转身面对那一片未知的迷雾。 我深吸了一口气,左脚蘸了些清水,踩在了公鸡血洒成的血线上。就在这一秒,构成阴阳路的两排红纸灯笼忽生异像,全都噼噼啪啪的燃烧起来,火苗蹿起来一米多高,把冰冷的雾气尽数撕裂。 我心念一动,退了回来。不管结果是好是坏,事情终于有了变数,我也不需要再走上一趟了。 我紧张的望着浓雾汇聚的虚空,那里似乎有着奇异的吸引力,雾气层层叠叠的包围上去,变成一个硕大的雾茧。随后,雾气的流速陡然加快,待到雾茧散去,三个人影出现在半空中,随即跌落在地上。 我定睛看去,正是陈雪,孔鹏和陈雪的父亲三人。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个怪物,咬住孔鹏的一条小腿,被一起带出了阴阳路。 那只怪物是个矮小的人形,背上背着龟壳,四肢短小而粗壮,脑袋是个鹅蛋的形状,一对油绿的小眼睛下面生了一张三角嘴,那张嘴里长满了利齿,切入孔鹏的小腿肌肉,入肉三分,几乎把一条小腿撕烂。 陈雪的情况还好,只是衣服上有好多撕坏的地方。她哭泣着去推那怪物,可是怪物紧紧咬着孔鹏不放,陈雪一用力,孔鹏就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箭步上前,一把掐住怪物的脖子,手上腾起汹涌的巫火。那怪物被巫火灼烧,吃痛放开了嘴,它扭着头,四肢乱舞,拼命的想咬我抓着它脖子的手腕。我把这怪物往上一提,一脚踹在它的肚皮上。怪物发出一声惨叫,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跌落在院子的一角。 我没有给它喘息的机会,几乎在怪物落地的同时,便错步来到了它身边,手中巫力凝结的黑色利刃撕裂空气,一下把怪物捅了个对穿。 黑色的巫力沿着剑身侵入怪物的体内,疯狂蚕食着它的生命力。怪物挣扎了几下,肚子上中剑的地方流出绿色的液体,它便像漏了气的娃娃一样干瘪下去,终于不动了。 竹子早去查看陈家父女的情况,陈父好像断了一条腿,他虚弱的说了一句,快送小伙子去医院。然后就干脆的晕了过去。陈雪抱着孔鹏痛哭,鲜血将她的白色外套染的斑驳。孔鹏一身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不过他竟然还有力气抚摸陈雪的头发,一时半会倒也死不了。 我拿出用于治疗的符箓,将符灰混合在清水中,洒在孔鹏身上。又用巫力修补伤口,帮助孔鹏止血。另一边,冷枫好像被吓傻了一样,呆立在原地。直到竹子跑上去踢了他一脚,才如梦方醒,按照吩咐跑去发动车辆。 陈家大院喧嚣散去,只剩一地的狼藉,我一眼看到了地上的白纸灯笼,那里面的红烛正幽幽的燃烧着,淡绿色的火苗跳动,似乎有了生命一样。 看来他们做到了,老太太的魂灯亮着,剩下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 冷枫开车带着三人去了医院,我端起只剩下大拇指长短的红烛,来到屋内老太太的身旁。老人安静的躺着,幸福而安详。我把红色蜡烛立在老太太的天灵盖前,巫神笔现,复杂的纹路现于床榻之上。 我于幽暗中化身巫族的神祇,魂去兮魂来,魂来兮魂归。 第五十六章 阴阳路(四) 老太太的呼吸开始变得幽长,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看着老人头顶的魂灯从淡绿色的火苗变成正常的橘黄色,松了一口气。 第一次施展唤魂术,要注意的地方太多,呼吸的节奏,咒语的语调和语气,禹步步伐的快慢,还有巫力释放的缓急,要兼顾许多方面,极其消耗精力。 好在术法成功,也不枉陈家父女出生入死,将老太太的魂魄带回来。 我给陈雪打了个电话,告诉了她老太太已经平安无事,要她放心。那边声音嘈杂,虽然已经是清晨,忙碌了一晚的医院里,依旧热闹非常。陈雪在电话里一万个感谢,声音还带着哭腔,我又安慰了她两句,便挂掉了电话。 我怕老太太一个人会出什么事情,便反锁了正厅的大门,拉着竹子睡在了陈雪父亲的床上。我和竹子都累坏了,也没什么讲究,合着衣服,倒头便睡。 这一夜无话,第二天十点多的时候,被法真的电话吵醒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没什么精神。他问我在哪,我说还在上次咨询他风水问题的老宅里,问他那边事情进展的怎么样。法真告诉我事情有些复杂,要见面说。我想了想,老人应该没事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去医院看望一下陈父和孔鹏,花费不了太多时间,便和法真约定,今晚了尘居见。 不知道他着急见我,又会带来什么消息。 竹子还在酣睡,我不忍心打搅她,想着出去买点早餐回来吃。走到客厅,隔着门帘看到老太太也醒了,正坐在床边发呆,精神还有些虚弱。她看见我,有些惊讶,又有些害怕。我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说,奶奶你不要害怕,我是陈雪的朋友,她有事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老人渐渐放下了戒心,问我吃过没有,渴不渴饿不饿,想要起来烧水做饭招待我。看神态和语气,完全是一个慈祥的普通老人样子,这条人命,算是救回来了。 早餐是豆花和清粥小菜,买回来的时候,竹子也起了,正和陈雪奶奶拉着家常。 神棍王婆已经离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三人一起吃过早饭,我们便与老人道别,往镇子上的医院赶去。 我在医院的骨科诊室外面找到了陈雪,她正提了个暖水壶出来打开水,看到我们来了,显得十分高兴。这次陈家遭逢大难,祖孙三代险些全部交代在老宅子里,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陈家摆脱了厉鬼妖灵的困扰,陈雪也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值得庆贺。 说起孔鹏,这小子命大,身上多处受伤,缝了十几针,打补丁一样缠了十几块纱布。但是伤口都不深,又经过我初步治疗,除了失血过多有些虚弱以外,并无大碍。他获得了美人的垂青,嘴巴快咧上天了,自然也拿我当大恩人,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千恩万谢。 陈雪爸爸腿部胫骨受外力撞击骨折,打了石膏以后转到骨科,所以陈雪也扶着孔鹏来到了骨科诊疗室,让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 陈父早看出来孔鹏八成就是自己的乘龙快婿,又兼得这小子救了自己性命,越看越顺眼。两人挤在一张床上聊天,把受的伤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倒是冷枫,得了陈父不少白眼,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溜了。 我和竹子陈雪搬来椅子在病床前坐定,几个人围成一圈,说笑了一番。我问到几人在阴阳路中的经历,气氛才再次沉默起来。 陈雪低头削苹果,回忆起这一段恐怖的经历,脸上的血色褪去,变得有些惨白。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布置阴阳路,虽说侥幸救回了老太太,但是下一次还能不能救人,说实话我没有任何把握。所以你们的经历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参考,也算是间接的救人了,胜造七星浮屠。 陈父听罢说,做人当然要讲道义,恩人问的事情,岂有不说的道理。说着便用手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缓缓的说起自己的经历。 第一步踏进阴阳路的时候,浓雾席卷过来,空气一下子变得阴冷,那种感觉就好像拉开了冷库的大门,然后一脚才踩了进去。 陈父回头看,众人的身影随着摇曳的灯光暗淡,变得朦胧而不可见。声音也似乎被隔绝了,耳边只有类似于电流通过的滋滋声。 王婆藏在陈父的背后,伸手紧紧拉住他的衣角,像一个胆小的孩子。陈父加快脚步往前走,那条公鸡血洒成的血线很快便到了头。奇怪的是,两排红灯笼也不见了,周围是一片空旷的死寂。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天光,驱散了一些黑暗。周围浓白色的雾起起伏伏,在微弱的光芒下可以模糊的分辨出形状。说不上的感觉,似乎是日出前的半个时辰,青白色的光映衬下来。时间定格在这一秒,周围除了流动的雾气,便是死寂。 漫长的死寂。 陈父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永远走不出这片迷雾。 慢慢的人就变得麻木,头脑里面一片空白,连来到这里的目的都快忘了。陈父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古怪的念头,我是谁? 然后他惊醒了,这片迷雾有古怪,几乎把人的思维融化掉了。他转身去看跟在后面的王婆,发现她目光呆滞,直愣愣的往前走,连撞在了他的背上,也毫无知觉。 陈父伸出手抓住了王婆的肩膀,使劲摇晃了几下,然后在她耳边大声的叫道,喂,喂,醒醒啊,你醒醒啊。 没有效果,王婆行尸走肉般往前走,好像除了走,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陈父狠下心,连续几巴掌扇在王婆的脸上,这婆子啊的一声,终于缓过神来。 陈父说,咱们得想想办法,要不然非走死在这片浓雾中不可。 王婆环顾四周,正想说点什么,惊恐的表情忽然在脸上凝固。她颤巍巍的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陈父顺着她的手看去,两团幽蓝色的鬼火正飘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迷雾中透出一个黑色的轮廓,看形状,正是一个坟土包的模样! 第五十七章 阴阳路(五) 陈父愣了一会,那迷雾飘飘浮浮,隐藏在迷雾后面的东西显得有些虚幻。他朝那个方向迈出了一步,却被王婆拉住了。 王婆的声音有些发抖,她说,你你你不要命了?那里有鬼啊,你要去送命,别带着我一起啊。 陈父抓住王婆的手腕,用力拉下来,他说,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咱们一直在这片雾气里走,迟早变成呆子和傻子,不管那边有什么,都要去看一眼,万一是出路呢? 王婆害怕的不行,依旧紧紧拽住陈父的衣角,把自己臃肿的身体都藏在陈父背后,只露出一对眼睛来。她不得不承认陈父说的有道理,她亦不想再在这片迷雾中多待一秒,况且有陈父带路,胆量终归要大一点。 两人刚走了两步,从那坟土包的轮廓后面竟传来一声清脆的铜铃声。 叮铃铃铃铃。。。。。。 不同于在阴阳路外听到的铜铃声,那时候铃音听起来虚无缥缈,无迹可寻,此时的声音却犹在耳边回响,如此真实。王婆吓得差点坐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只是用哀求的眼光看着陈父。只是这个坚毅的男人并不为所动,他心中只有救出母亲的念头,几乎没有迟疑,他继续向那坟土包走去。 王婆转身想跑,可是两人的手腕上还有一根红线相连。在进入阴阳路之前,我曾言明,这根红线千万不能断掉,否则会有极可怕的事情发生。陈父心意已决,一副绝不会回头的样子,王婆只好跟在后面。 离那坟土包近了,几乎能看清每一粒泥土。那两团鬼火在坟堆的周围飘忽燃烧,似两张狰狞的鬼脸。陈父在距离三米左右的地方站定,仔细观察起坟土包来。 这是一座孤坟,没有墓碑,地面上也没有刻写任何字迹。泥土是崭新的样子,似乎刚刚从地里翻出来,还带着些湿润的水汽。坟土包不大,直径不到两米,高只有一米。泥土堆成圆锥形的样子,看上去极为普通。 陈父又试探着往前迈了两步,几乎就站在坟土包的边缘。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土堆上的泥土。可是手还在半空中的时候,那一声铜铃声再次响起。 王婆腿彻底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用两只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以防叫出声来。陈父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颤动。这个勇敢的男人,也被这一声铃声吓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听得真切,这铜铃之声,是从坟土包的内部传出来,隔着厚重的泥土,没有显得沉闷,依然带着清脆的回响。更诡异的是,这土堆随着清脆的铃声微微的起伏,就像人的胸膛完成了一次呼吸那样。 究竟是什么摇动铜铃?这坟包的里面到底有什么? 两个人呆立半晌,不敢乱动。鬼火安静的燃烧,好像在嘲笑着两人的不自量力。四周一片寂静,坟土包安静的矗立,刚才的异动,就像幻觉一般。 陈父再不敢妄动,他把手收了回来,抬眼看去,却有了新的发现。 远处的雾气中,又有两个土堆,若隐若现。那里的雾气开始变得稀薄,在土堆的周围缭绕,看起来像一层薄纱。 陈父和王婆走向新出现的两座坟包。这一路走来,雾气稀薄了很多,视野更为开阔了,也让两人越走越心惊。 周围是广袤的黄土地,只有泥土,没有任何植被。越来越多的坟土包出现在视野中,刚开始看到的较为稀疏,随着视野的延伸,坟土包逐渐变得密集起来,一座接一座,整个大地被密密麻麻的覆盖,看得人浑身发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雾气散了。空气开始燥热起来。陈父回头看,身后不远处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浓雾在分界线的后面翻滚飘动,却不越界一步。 两人正置身于一片坟场之中。 这里的天地昏黄,好似落日的余晖笼罩下的大地,却看不见太阳。天空中被厚厚的云层遮蔽,云朵亦被染成火烧云的暗黄色,那光芒便从天上覆盖下来,流淌进整个坟场。 陈父的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个词——末日。这里太像是神话中末日的景象,诸神的黄昏,神祇被埋葬进大地,没有墓碑,也没镌刻的铭文,没有美酒作为供奉,更没有人唱赞美诗,只有黄土和寂静,还有满目的苍凉。 忽然,清脆的铜铃声响起,万千坟包一起脉动,奇异的铃声低沉的共鸣,陈父和王婆捂住脑袋,在这瞬间响起如黄钟大吕般震颤的声音里,留下一行鼻血。 在浓雾中,声音似乎被隔绝,铃声便显得虚无缥缈。但是在一片奇异的大地上,万千铃声一起响起,在空旷的天地间传播,引的人心脉和血液一起沸腾。陈父晃了晃脑袋,觉得天旋地转,这声音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直冲人的耳膜,再多听几次,估计就要让人七窍流血而亡。 陈父默默计算过铃音的间隔,时间大概是两分钟,两人必须尽快在这一片坟墓中找到出路,否则迟早在这一片铃声中暴毙。 天光暗淡,视野受阻,能见度大概只有一公里的范围。在这一公里的范围之内,尽是坟包土堆,凭两人的脚力,绝然走不出去。 好在离两人不远处,坟包与坟包的夹缝间,似有一点异样的景致。那是一棵枯树,已经完全枯萎,树枝与树干全部被风化成灰黑色,没有一丝生机。 只是在这一片坟包中,显得有些突兀。 两人往枯树走去,分包间留出的小径蜿蜒曲折,两人尽量不接触到坟包,遇到连在一起的,就尽量绕行,又走了两分钟,终于离枯树只有咫尺的距离。 铃音又至。 陈父脚步有些踉跄,他往前疾走了几步,一把扶住枯树的树干,才终于没有跌倒。王婆却抵不住铃音的侵袭,眼前一黑,直挺挺的躺倒在地上。 等两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连在两人手腕上的红绳已然断裂。 第五十八章 阴阳路(六) 一片寂静,陈父几乎可以听到他胸膛里,一颗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红绳是保证两人性命安全的一个重要条件,以我对法阵的理解,红绳左端牵阴,右端牵阳,阴阳交济,天地和祥。简单的说,红绳在,可以避免阴阳路中的恶鬼和凶灵,嗅到生人的味道。 可是现在,红绳已断,没有人知道将会面对什么。 很快有了答案。 陈父身边最近的一个坟包,没有像之前一样,完成一次呼吸,便沉寂下来。那铃声不停的响起,越来越急促。忽然坟包上裂开一条大缝,从缝隙里透射出猩红色的光芒,隐隐似有岩浆缓慢流动。 坟包鼓起来,泥土簌簌的落下。有六只尖锐锋利的刀足从缝隙的裂口处伸出来,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鬼面头像在刀足的拱卫下,缓缓升起。 那张脸生的恐怖异常,黑色的肌腱纵横,成为构成鬼脸线条的主要元素,两只眼睛怒目圆睁,脸的一圈长着钢针一样的针毛,看上去像是龇牙咧嘴的狒狒。 王婆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恐惧,尖叫着转身跑去。这里离迷雾的边缘不远,大概也只有一两百米的距离。王婆绕过坟包间蜿蜒的通路,屁滚尿流的跑过去,跌倒了,便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完全顾不得手上和胳膊上摔出来的伤口。 王婆经过之处的坟包,铜铃之声响成一片。越来越多的坟包苏醒过来,裂开缝隙,魔鬼一般的足节从缝隙里伸出来,甚至有几只足节像钢枪一样朝王婆扎过来。 王婆扭动着发福的身子,尽力躲闪着,她几乎能感受到刀足划过衣襟,贴着她的主动脉带起一股锋锐的空气,如果她躲闪的慢一点,估计鲜血要洒满坟头了。 跌跌撞撞的,她终于接近了白雾的边缘,直到一直脚踩进了迷雾,她才敢回头看一眼。 陈父站立的位置被浮动的鬼面遮盖,无数条足节在走动,王婆隐约看见陈父的身影,似乎在躲闪中跌入了坟包上裂开的裂缝,有巨大的黑影跟着钻了进去,只留下一个不断浮动的巨大鬼脸。 王婆不敢多停留一秒,头也不回的钻进迷雾中,朝来时的路跑去。 陈父没能跑掉,他也被升起的巨大鬼脸和鬼脸下六条钢筋一般的足节吓到,等他反应过来,想要跑的时候,已经被另外两只鬼物拦住了逃生的路。不过他倒是看清了这鬼脸怪物的全貌。 这是一种巨大的蜘蛛,只是圆滚滚的腹部仿佛被人切了一刀,从那平顺的断口处,长出一张鬼脸来。起初坟包裂开,这蜘蛛倒退着从坟包中出来,最先看到的,便是腹部的一张鬼脸。此时陈父站在鬼脸蜘蛛的刀足下面,发现蜘蛛的胸甲下,挂着一只小小的铜铃,随着鬼脸蜘蛛的异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看来,最早听到的铜铃声,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陈父想跑,可是脚底发软。他抬起头,看到鬼脸蜘蛛露出六只复眼,正望着他。长满密密麻麻倒齿的口器里伸出两只巨大的鳌,黝黑发亮的甲壳,映出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这只鬼脸蜘蛛扭过头,口器打开,一嘴咬向他。 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巨大的阴影压下来,两只鳌钳像两把钢刀,如果砍在人的身上,开膛破肚轻而易举。 间不容发之间,陈父向一旁躲闪,鬼脸蜘蛛的脑袋撞到了他的一条腿,他被重重的砸翻在地上,失去了平衡。又被蜘蛛巨大的脑袋带起,刚好跌进一个坟包裂开的洞里。 另一只鬼脸蜘蛛闪电而至,把丑陋的脑袋探进了洞中,这一举动惹怒了它的同伴,没有谁愿意把到手的猎物拱手相让,它的一只后腿被咬住,硬生生的从洞中拽出来,两只蜘蛛撕咬在一起,也没工夫去追藏在洞中的人了。 待到尘烟散去,鬼脸蜘蛛们各自回到地下的洞穴,这一片广袤的墓地,恢复了平静。陈父拖着一条断腿在地下漆黑的甬道中爬行,刚才最惊险的时候,蛛鳌几乎贴着他的脖子扫过,幸好这些蜘蛛忙着自相残杀,才让陈父捡回了一条性命。 没想到地下竟然有四通八达的甬道,有些比较开阔,有些却很狭窄。陈父慌不择路的选了一条狭窄的通道,拖着断腿爬进来,这里的空间是容不下一只大蜘蛛的。往前爬行了十几米,直到遇见一个岔路口,陈父才停下来。 腿上传来钻心的痛,陈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幽暗的光芒亮起,他才终于得到了喘息的空隙。 这一段经历听得我背后寒毛倒立,我实在是太莽撞了,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便贸然让普通人进入阴阳路,要不是他们福大命大,恐怕现在已经是阴阳路坟场中的几堆枯骨。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王婆跑出了阴阳路,几乎吓得傻掉。孔鹏和小雪再次踏上这一段诡秘的旅途。 孔鹏依然是话不多的性格,这一段,却是陈雪复述给我的。 两人走进了迷雾,没过多久便寻到了迷雾的边缘,找到了那一片鳞次栉比的坟土包。他们亦听到了令人发狂的铜铃声,不过年轻人要显得更聪明些,两人沿着浓雾与坟场的分界线缓缓前行,每次到铜铃声响起,两人便躲入迷雾当中。这片迷雾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似乎可以隔绝声音。 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坟土包的数量开始变得稀疏,两人惊讶的发现,很多坟土包被刨开,泥土被抛洒的到处都是。 孔鹏大着胆子走到一个被刨开的坟土包边上,朝里面观望,黄色的泥土覆盖了坑洞的底部,有几根粗短的毛发,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的。 正在两人疑惑不已的时候,周围的泥土忽然开始震动。微弱的天光中,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 孔鹏反应的快,一下子就跳进了刨开的土坑中,又把陈雪拉了进来。两人探出脑袋,朝那庞然大物看去。 第五十九章 阴阳路(七) 那怪物是一只巨大的蟾蜍,小山一样的脑袋,一张大嘴占去一半。两只眼睛鼓出来,瞳孔是黑色的月牙。它在微弱的光幕中打了个鼻响,嘴巴里喷出一股白色的烟雾,缭绕着散去。 它朝孔鹏和陈雪藏身的坑洞跳过去,一跳就跃过了十几米的距离,庞大的身躯砸在地上,使得周围的泥土一阵颤粟。离得近了,孔鹏能看清这只大蛤蟆身上疙疙瘩瘩的毒囊和嘴里细密的尖利牙齿。 两人压低身子,尽量把自己藏好,祈祷着这只大怪兽没有注意到他们。 巨大的蛤蟆环顾四周,慢慢的爬到一个隆起的坟土包旁边,伸出两只粗壮的前腿,开始刨地。它的蹼张开,像铲车一样,三两下就把坟土包扒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大蛤蟆闪电一样的伸嘴,把洞里扒出来的东西咬住,一扬脖子,便吞入腹中。 孔鹏瞳孔收缩,两人离得近,电光火石间,看见大蛤蟆吞进肚子里的东西竟是一只大蜘蛛。这蜘蛛生的奇怪,腹部扁平,浮现出一张鬼脸来。 孔鹏小声跟陈雪说,这蜘蛛我知道,叫腹脸魔鬼蛛,浑身都是剧毒,如果被它咬上一口,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只是这阴阳路中奇怪的很,蜘蛛怎么长得这么大个,还有这只大蛤蟆,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三足金蟾? 陈雪道,你就知道瞎编,人家明明就是四条腿。 那只大蛤蟆连续扒开了三座坟包,均捉出一只腹脸魔鬼蛛来吃,吃了三只以后,似乎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晃晃悠悠的转过身,往来时的方向跳去。 孔鹏心念一动,拉起陈雪说,走,咱们跟着这只大蛤蟆,看它能上哪去。 两人加快脚步,跟在巨大蟾蜍的身后。还好大蛤蟆跳的不快,每跳一步,就要休息上半分钟,否则以两人的脚力,断断跟不上。 往前走了几分钟,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栋破败的房子。这房子白墙青瓦,窗子悬在极高的地方,是典型的徽式风格建筑。大蟾蜍跳到房子边上,在它庞大身躯的映衬下,这栋房子变得矮小而精致。 大蟾蜍忽然转过头,一对黑色月牙的瞳孔盯住两人,孔鹏心里一惊,想要找地方躲藏,怎奈这里是一片空旷的泥土地,根本无处可藏。孔鹏紧张到了极点,牵着陈雪的手沁满了汗水,他生怕大蛤蟆忽然攻击他们,在这庞然大物面前,人类是如此羸弱。 呆立半晌,大蟾蜍似乎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而是叫了一声。 咕呱。 古怪的叫声在原野上空回荡,孔鹏似乎明白了大蟾蜍的意思,小声跟陈雪说,看这蛤蟆的意思,难道是要咱们进入这栋房子里面? 陈雪说,看样子早在大蛤蟆吃蜘蛛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咱们了,刚才它跳一下休息一会,估计是专门等着咱们呢。 两人商议,既然大蛤蟆没有恶意,不如进到这栋破房子里看看有什么。商议已定,两人大着胆子慢慢往破房子的门口走去。 大蟾蜍盯着二人,却始终没有动作,直到两人走进了房子里面,外面的景象被天花板遮住,孔鹏才松了口气,开始打量房间里的陈设。 屋子里的光线更加昏暗,隔间的墙壁是用稻草和着黄泥垒成的,泥土已经干裂,大片大片的脱落。大门进来是客厅,有一张八仙桌和几把椅子,大部分都损坏了。客厅背后的墙上歪歪斜斜的挂了几幅画,画了些山水风景。房间里到处落满了灰尘,显得极其陈旧和破破败。 竟有人在这里居住?在阴阳路中修葺一间寒舍,住在怪物环伺的地方?这里的主人是谁?又去了哪里? 孔鹏还来不及想这些,他推开一扇门,来到了一间类似于厨房的地方。 靠墙的一面垒有灶台,坍塌了大半,原本放锅的地方被打通,挖掘成一条隧道,黑漆漆的冒着阴风,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陈雪趴在灶台的边上,朝黑洞洞的隧道里面望去。孔鹏也朝前走了两步,忽然他动了动耳朵。那隧道的深处,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好像正有什么东西,往外爬出来。 洞口的风变得炽烈,孔鹏本能的觉得危险,他大叫一声,一下子扑在陈雪身上,两人抱在一起滚了两三米远,才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条金灿灿的大蛇,从隧道中蹿出来。鹰钩一样的怪嘴里满是利齿,若不是孔鹏把陈雪推开,此时陈雪已经被怪蛇咬住,后果不堪设想。 说是蛇,这畜生却生出两对鳍,像只蝴蝶一样,画着波浪线,飞舞在空中。孔鹏忽然醒悟,他听老一辈人说过,大鳝旁必有大坟,大坟旁必有大鳝,农村里的乱葬岗,一到春夏的雨季,胆子大的孩子们就会去捉鳝,每每收获颇丰。 这个在空中飞翔的金灿灿的生物,正是大鳝! 这只凶恶的鳝鱼在空中滑了一个圈,又掉头朝二人扑了过来。这只大鳝足有人腰杆般粗细,张开大嘴,可以把人都吞进去。孔鹏来不及细想,一把推开陈雪,自己也朝旁边闪去。 锋利的鱼鳍切过孔鹏的胳膊,霎时间血流如注。 大鳝又扑了个空,吃了一嘴泥土,显得极为愤怒。它不做停歇,再次掉转头,朝孔鹏扑来。 孔鹏已经退到墙角,退无可退,眼看大鳝扑来,再无处可躲,只能把手举在脑袋去前面,闭目等死。 利齿咬进血肉的感觉并没有传来,却传来一阵天崩地裂的咔嚓声。房子被摧枯拉朽的掀开,露出大蟾蜍巨大脑袋的轮廓。蒲扇一样的脚爪一巴掌把大鳝掀翻,泥土、朽木和瓦片掉下来,屋子被大蟾蜍山峦一般的身躯彻底摧毁。 孔鹏挣扎着从废墟里面爬出来,耳侧,一条粉红色的肉链划开熹微的光幕,直刺地上翻滚挣扎的大鳝。那是蟾蜍的舌头,可以像弹弓一样弹射出来,将猎物翻卷进嘴里。 那条凶恶的大鳝,在巨蟾面前,像条小蚯蚓一样。 金色的大鳝被蟾蜍吞进肚里,孔鹏把陈雪从瓦砾中拉出来,无奈的朝眼前的巨大怪物说,好啊,你个癞蛤蟆,把我们当诱饵,钓鳝鱼吃。 大蟾蜍咕咕叫了两声,对孔鹏的吐槽毫不在意,它把四肢往肚皮下一盘,干脆闭上眼睛,睡起觉来。 孔鹏搀扶着陈雪,准备离开,忽然,瓦砾下面传来一阵呜咽声,那呜咽声忽远忽近,听起来像女鬼的哭嚎,又像山风吹过洞穴的呼哨,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又是什么鬼东西?两人顿住脚步,吓得屏住了呼吸,缓缓的转过头。 第六十章 阴阳路(八) 坍塌的瓦砾发出脆响,朽木崩裂,瓦石破碎。那呜咽声从砖瓦的碎片中传出来,有些沉闷,像是某种野兽低哑的咆哮。 孔鹏抓住陈雪的胳膊,他有些紧张,指节由于用力,泛起苍白的颜色。陈雪被抓的有些疼,她伸出手拍了拍孔鹏的胳膊,孔鹏才不好意思的松开了一点力气。不过他依然抓着陈雪,以备有突发状况的时候,第一时间逃跑。 陈雪说,你不要太紧张,你看那只大青蛙没什么反应,这地底应该不会再有大蜘蛛大泥鳅之类的东西了,不如咱们过去看看? 孔鹏无奈的说,那不是青蛙是只蛤蟆。 陈雪没有理会孔鹏的吐槽,她走到瓦砾边缘,侧耳倾听。奇怪的是,那呜咽的声音又没了。寂静的旷野,只有风吹过时的呼啸声。 孔鹏跟在陈雪的身后,正想要说点什么,忽然,从瓦砾的缝隙中,伸处一只手来。陈雪受惊,啊的一声尖叫,孔鹏也看到了那只手,只一个瞬间,血管里的血液直冲大脑,一颗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这一只诡异的人手给他的惊吓还在其次,主要是陈雪的一声尖叫,实在是太刺激了。 他抓住陈雪的胳膊,将将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掉头便跑。只是跑了没两步,他又被陈雪拉住了。 陈雪反应了过来,她的眼神亮起来,满脸都是喜悦的神色,因为那只手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父亲的手,无名指上带着与她母亲结婚时的婚戒,这戒指一带二十多年,自打陈雪记事以来,就在她父亲手上看到,决计不会认错。 两人又急匆匆的跑回来,陈雪一把握住那只手,感受到手掌中传来熟悉的温暖,又看到手上遍布的伤口,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孔鹏第一时间开始清理周围的碎石和泥土,两人扒了一会,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周围的瓦砾和碎石簌簌落下,从那洞口里探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出来,正是陈父。 陈雪和孔鹏一起用力,把陈父从洞穴里拽了出来,三个人软倒在地上,不住的喘息。陈父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和灰尘,只是劫后余生,父女俩也顾不上许多,紧紧的抱在一起。 原来,陈父被恐怖蜘蛛逼进坟土包中之后,便一直在四通八达的地下洞穴里爬行,寻找出口。由于在地下,间断传来的铃声倒不那么刺耳,变得可以忍受。铃声反而为陈父指引了生路所在,他一路小心翼翼的避开铃声,也避免了被恐怖蜘蛛发现,变成口粮的命运。兼之地下通道与地面贯通,空气流动形成气流,陈父始终逆着气流方向而行,最后终于找到了位于破败房子里的出口。 他在洞穴中听到外面传来的打斗声和人的惊呼声,激动不已,向上爬去,没想到眼看就要爬出来了,房子却塌了,他一下子被埋进了废墟里面。充满希望的心情沉入谷底,生路被阻,不禁让他急的哭喊起来,声音传到地面,搞的孔鹏和陈雪以为地下还有什么怪物。 好在这栋破败房子没多少料,陈父拼命去挖,终于挖开一条小缝隙,可以把手伸出去。这才被外面的两个孩子发现,把自己救了出去。 三人休息了一会,决定继续前行,陈父小腿骨折,行动极为不便。他们朝着背离坟土包群的方向缓慢而行,走了不知道有多久,荒野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空旷,前方出现了一片枯萎的树林。 走到近处,借着暗淡的天光,可以看清枯萎树林的样貌。这些树木不知道枯死了多久,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木质失去了水分,用手一折,就可以轻易折断。 树木都不高,枝桠横生,张牙舞爪的挡住去路。整个树林死气沉沉的,本就暗淡的光芒似乎被吞没,树林中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令人心生畏惧。 三人商量了一下,这片树林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昏暗的光线尽头,枯死的树木望不到边际,绕行的念头被否定,穿过树林看来是唯一的办法。 进入到树林当中,光线更加昏暗,视线所及,也不过十米之内的范围。这里的一切都仿佛死去了上千年,空气中飘散着腐朽的味道。脚下的泥土不知道何时变得松软而泥泞,一脚踩下去,稀软的泥土没上脚背。 三人艰难的向前跋涉,孔鹏走在前面,他负责清理挡路的树枝,不一会,手上便布满伤痕。陈雪搀扶着父亲走在后面,她总觉得心神不宁,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她,令她有一种窒息一样的眩晕感。 她紧张的盯着周围的树影,那种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无法喘息,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她看到了一排光点。从遥远的一边飘动过来,绕过层层叠叠枯萎的树木,散发出淡绿色的荧光,像是一排跳动的鬼火。然而,这不是最令人恐惧的。因为那排鬼火根本不是冲他们而来,反而更像是在慌乱的逃命。在那排鬼火的后面,天地之间拉开一条黑色的幕布,有人拉动了灯绳,然后啪的一声,灯光熄灭了。 那是如潮水一般的黑暗,悄无声息的蔓延过来,枯萎森林的树木被吞没,与那黑暗融为一体。陈雪想到了一个词,寂灭。 孔鹏和陈父也发现了异样,鬼火已经逃的近了,隐约能看清这些幽魂的样子,它们穿着光点组成的破烂衣服,脸上挂着腐烂的碎肉。 它们惊慌失措的逃跑,想要离开身后不断寂灭的树林。黑色犹如实质,枯萎森林的树木不断的陷进去,光芒不复存在,黑暗侵袭,所过之处,只有寂灭。而黑潮锋栾所指,正是三人所处的方向。 有一只游魂飘在最后,它惊恐万分的逃离,怎奈还是被黑暗追上,淡绿色的荧光就此消逝,它腐烂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万分恐惧的表情。 连幽魂都要恐惧的黑暗。 想象一下,你身处一条幽深的走廊中,头顶的灯从远处渐次熄灭,那种黑暗蔓延过来的感觉。 孔鹏呆了片刻,从嗓子眼中挤出一声咆哮。 跑! 第六十一章 阴阳路(九) 三人在枯萎的深林中疯狂的逃跑,枯枝不断的拍打在三人的脸上和身上,尖锐的枝桠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痕,三人却根本无法顾及。比起枯枝拍打在身上的细微疼痛,那身后不断逼近的永恒寂灭才让人毛骨悚然。 没人知道那寂灭的黑潮中有什么,也没人希望知道。 黑潮不断浸润过来,那一排逃跑的游魂已经掠过了三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陈雪看见了这些死物脸上的恐惧。她有些绝望,前方幽暗的路看不见尽头,眼界中除了树木还是树木,然而以三人的前行速度,比之游魂还远远不如,更别说死追在游魂背后,那一片寂灭的黑潮。 要不了多久,三个人便会被这片黑潮所吞没。 孔鹏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他跑在最前面,把两条胳膊当成斧头,带着一股狠劲抡向拦路的枯枝。朽木被折断,为后面的人打开一条希望渺茫的求生通路。陈父走在中间,他的一条腿骨折,只要用力在地上支撑,就会传来钻心的痛。他极尽全力向前奔跑,用完好的另一条腿一跳一跳的挪动,地上有滚落的枝桠碎片,他用来发力的脚不小心踩到,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陈雪跑在最后,她伸手扶了父亲一把,把他的身子使劲往前推。黑潮几乎就在身后了,每一次转头,那层黑幕便离的更近一些。 陈雪推着父亲的后背,希望他能跑的快一点,再快一点。与死神赛跑,容不得半口喘息的间隙。她又一次转头,一条胳膊惯性向前伸,还没等她看清背后的黑潮,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她伸出去的胳膊,把她往前拽了一下。周围的黑暗加速了一个瞬间,她被自己的父亲拉到了前面,视线里是孔鹏忽然顿住的身影。 陈雪回过头,眼神里有些惊恐,她看到父亲黑暗中的眸子,里面是深深的怜爱以及绝望,在他的身后,黑潮已经触手可及。 胸腔里好像被棉花塞住了,泪水一下子涌上来,陈雪知道父亲这是放弃了,他挡在黑潮的前面,想要为女儿做最后的守护,然而那黑潮蔓延过来,并没有对这一点小小的阻拦有任何迟疑。 陈雪喊道哭喊道,不要啊。 前面的人折回来,陈雪的腰腹被抱住,一股力量在把她往后拖,耳边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孔鹏在喊,快跳啊。 陈雪这才发现眼前的森林似乎到了尽头,一条狭长的裂谷横贯在脚下,微弱的天光在森林边缘汇聚,借着这一点光亮,可以隐约看见谷底的河水溅起浪花。 陈雪被孔鹏推了下去,黑潮威逼之下,容不得半点犹豫。 失重的感觉传来,耳边的风呼啸而过,陈雪在半空中调整身姿,看见自己的父亲也跃到半空,紧接着是孔鹏,他在最后一刻纵身跃下,半边身子几乎已经被黑潮吞没。 然后是重重的,入水的感觉。风声忽然远去,耳朵里被灌进汹涌的河水,只剩下咕咚咕咚的气泡声。 河水流速很快,陈雪挣扎沉浮,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抗衡汹涌的波涛,她随着流水被冲往下游,浮起来的间隙里似乎看见孔鹏和父亲的脑袋,太好了,至少大家都还活着。 周围的峭壁逐渐变成平原,河面宽阔起来,流速也逐渐放缓。陈雪用尽力气,游到岸边的浅滩,不远处,两个男人抱团,一起上岸。三人再次聚在一起,早已精疲力尽。 绑在两人手腕上的红线早就断了,逃命的过程根本无暇顾及太多。喘息了一会,两个男人忽然笑起来。孔鹏说道,这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河? 根据旧书上的记载,阴阳路中的招魂地点就是在一条河边,“多崎路,遇河则止,点魂符唤之,至魂烛明,烛心青碧,魂归矣。” 在孔鹏和陈雪进入阴阳路之前,我曾言明,要他们一直走,直到找到一条大河,就在河边将我给他们的唤魂符点燃,然后不停的呼唤奶奶,如果白灯笼中的蜡烛,烛火变成绿色,就说明老太太的魂魄已经唤回,到时立即引燃另一张符箓,阴阳路散去,便可回到人间了。 但是说起来我也没有任何经验,行动的唯一指引就是旧书上的记载,至于那条河长得什么样子,我也说不清楚,只能由身处阴阳路中的人,自己判断了。 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河就这么一条,况且河面宽阔,阻隔了继续前行的通路,这一片原野空旷无垠,放眼望去,再也找不到其他河流了。 这条河由上游的峡谷奔腾而下,从恐怖的枯萎森林和寂静黑潮中汹涌而出,往下一直延伸到暗淡天光的尽头,天地相接于一线,一眼望不到头。三人商议,觉得这条河八成就是我所说的河,唤魂符我一共绘制了两张,众人决定先点燃一张试试。 陈雪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巧克力,这也是进入阴阳路之前准备好的,三人分了,稍稍补充了些体力,孔鹏掏出打火机,橘黄色的火苗缓缓吞噬了符纸,忽然,黄绿色的火苗蹿起三米多高,就好像昏暗的天地中忽然绽放开烟火,待到烟火熄灭,淡淡的灰色巫力汇聚成法阵,与这一方天地发生微妙的共鸣,并消散在天地之间。 原本一丝风都没有的旷野,忽然阴风大作。孔鹏去看白纸灯笼里面的白蜡烛,发现这一团橘黄色的火焰开始剧烈的燃烧起来,简直变成了一捧火炬。孔鹏冲两人喊道,你们还在等什么,赶紧喊魂啊。 陈雪和陈父这才反应过来,交替喊道,“妈妈,快回来吧。”“奶奶,你在哪?快回来呀。” 孔鹏目不转睛的盯着白蜡烛,把回归的符箓抓在手中,只等烛火转绿,就可以点燃符箓回归了。 他有些紧张,手心里微微的出汗。这空旷昏暗的天地间,阴风大盛,一声声呼喊被风传递到远方,早已失真,变成嘶哑的哭喊。 忽然,陈雪停止了呼唤,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不远处的河面,那里微波荡漾,水纹一圈圈散开,幽暗的河水深处,忽然出现了无数黑影,缓缓向岸边爬来。 第六十二章 阴阳路(十) 黑影逐渐从河水中浮出来,首先露出水面的是一个黝黑的龟壳,紧接着,一个凶恶的脑袋从水下钻出来,突出的脑门下面,一对血红的小眼睛放射出骇人的凶光。它们爬上了岸,用矮小粗壮的后腿直立,缓缓的将三人围住。 孔鹏紧紧的盯着这些怪物,他后背有些发紧,这些密密麻麻从水里面爬出来的东西着实可怕,那一身疙疙瘩瘩的表皮流着粘稠的脓液,恶心至极。陈雪和陈父早已忘记了继续呼唤,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景象。陈父忽然开口说道,这些是河童,这些东西就是淹死在水里的亡魂变得,专门把人拖下河找人替命,我听老一辈人说起过。 孔鹏回头,他似乎做了某种决定,他用一种近乎于决绝的温柔目光望了小雪片刻,开口说道,你们继续喊,不要停,这些怪物,我来挡住他们。 从上游的枯萎森林中冲下来一些散碎的木头,正有一根小孩手臂粗的木棍躺在三人身边,孔鹏把木棍握在手里,在空中挥了挥。他觉得这件武器还比较趁手,于是他把木棍倒提在手里,往前走了两步,直面恐怖的河童。 陈雪伸出手,她想说些什么,她不愿意为了奶奶的命去牺牲别人,但是眼前的男人做出的决定如此决绝,竟让她无法生出反驳的念头。直到陈父推了她一把,两个人才如梦方醒,继续大声的呼喊起来。 当先的一只河童发生低沉的嘶吼,声音有点像女人故意压低嗓子发出的笑声,它蜷缩了一下身子,粗壮的后腿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像炮弹一样向孔鹏撞过去。 孔鹏毕竟是个普通人,就算平时多爱运动,力量和反应速度也终究在普通人的范围之内。他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的把木棍挡在胸前。河童三角形的嘴巴一下子咬在木棍上,龟壳裹挟下的身躯撞进孔鹏怀里,把他撞的向后倒去。 孔鹏使劲挥舞木棍,把这只河童推到一边,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他不敢纠缠,因为更多的河童扑了上来。 孔鹏左挥右挡,完全就是真·乱舞王八拳的打法,毫无章法。这种战术倒是有效,因为面前的河童实在太多了,他每一棍子砸下去,几乎就能扫飞一两个。不过,这样也极其消耗体力,只挥舞了两分钟,孔鹏就觉得呼吸不畅,胸口好像蒙上了一块鼓皮,一颗心脏砰砰的擂在上面,敲出一阵细密的鼓点。 孔鹏手上的速度逐渐慢下来,力度也不太够了,他听到背后小雪和陈父的呼喊声越来越焦急,分神之间,木棍被两只河童咬住,却是抽不出来了。 左面扑上来两只,孔鹏用脚踢翻了一只,另一只怎么也挡不住了,他伸出左手,河童的利齿咬在小臂上,撕裂肌肉和血管,鲜血便止不住的流下来。 他被扑到在地上,越来越多的河童围上来,天光被覆盖,视野里挤满了凶恶的小脑袋。孔鹏想要翻身,他的腿被压住了,小腿上传来麻木的痛楚,数张三角嘴咬下来,嘴里黄褐色的矩形犬齿清晰可见。 孔鹏顾不上这些了,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绝路,他最后的念头是想看一眼自己心爱的姑娘。他艰难的翻过身,背上和屁股上又被咬了几口,他看见了小雪,这个姑娘正咧着嘴哭泣,他温暖的笑了。 死亡或许并不可怕,因为你为我哭了,那眼泪抵得上珍珠的重量。 不过他似乎悲观的太早了,他看到小雪手里倒提着的东西有些眼熟,那是陈父的外套,虽然已经又脏又破,但是不妨碍点火。小雪把这件外套在蜡烛上引燃,挥舞出一条火龙,然后冲了上来。 这些河童竟然畏惧火焰,孔鹏感觉到炙热的火星划过肌肤,正在撕咬他的河童竟然松开了嘴。 陈雪蹲下来,点着火的衣服拖在一边,她想把孔鹏扶起来,也就是这喘息的片刻,河童又围了上来,陈雪把衣服抓起来,扔到两人前面,河童发出不甘心的咆哮,纷纷退开。 它们在等待机会,等待火苗逐渐微弱的那一刹那,再来分享他们眼中的美食。 孔鹏握住陈雪的手,没想到最后得到了美人的心,却要一起共赴黄泉。孔鹏支撑着坐起来,他流了太多的血,感觉有些头晕。陈雪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说,谢谢你。孔鹏摇了摇头,他想把陈雪抱在怀里,却没有力气。他把回归符箓抽出来递给陈雪,喘息着说,对不起,没能帮你救出你奶奶。 火苗微弱的跳动了几下,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噗得一下熄灭了。周围的河童开始兴奋的低吼,它们早已等的不耐烦,眼看便要发起攻击。 陈雪艰难的拖着孔鹏往后挪,她伸出手,努力把回归符箓递到白纸灯笼里的火苗之上,她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准备不再坚持,她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再失去眼前这个深爱着自己的男人。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就在火苗将回归符箓点燃的瞬间,那火苗忽然变成了绿色! 他们最后还是成功了,魂灯点亮,老太太的魂魄踏上归途。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河童们扑上来,却如倒影般虚幻。陈雪一手抓着父亲,一手抓着孔鹏,在那些河童扑到眼前的瞬间,跌进了凹陷的赤红色大地。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陈家老宅的院子里。 我听完几人这一段经历,沉默不语,病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前辈说的对,这阴阳路中诡境重重,不知道有多少妖魔鬼怪藏身其中,那些腹部长了鬼脸的大蜘蛛,吃蜘蛛的巨大蟾蜍,枯萎森林,死寂黑潮以及河中的凶恶河童,听起来匪夷所思,要不是几人亲身经历,简直难以让人相信。然而最让我在意的,还是几人相遇的那间破旧瓦舍,究竟是何人,曾经生活在那样一个地方?现在又在哪里?又是谁在恐怖蜘蛛的胸前装上了铜铃?目的是什么? 竹子拍了拍手,把我从深思中拉了回来,她笑着说,你们可真是够幸运的,虽然九死一生,但还是有惊无险的回来了,还把奶奶也救了回来,值得庆贺,要记得请客吃饭哟。 陈父一口答应,说一定好好好谢谢我们。说着从包里拿出三万块钱,说是原本准备给王婆的,硬要塞给我。我自然是要推辞一番的,怎奈实在架不住陈家父女的热情,最后不得不把这钱收下了。 此间事了,我和竹子起身告辞,出了病房的门,竹子说道,别绷着张臭脸了,端着架子给谁看呢?心里都乐开花了吧。 我这才嘿嘿的笑起来,把三万块从口袋里逃出来,甩的啪啪响。 竹子说,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还不快收起来,也不怕被那个小毛贼惦记上,钱还没捂热呢就丢了。 我立刻做出威风凛凛的样子,说谁敢偷我?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 两人打闹间出了医院,打了辆车往了尘居去了。 第六十三章 新的消息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见到了法真。这个家伙显得有些狼狈,月白色道袍上面处处斑驳,衣角的一摆好像被火烧过,俊朗的脸庞上也多了些擦伤。 我幸灾乐祸的说道,小道士去撅巫祖爷爷的坟,被巫祖爷爷打屁股了吧,哈哈哈哈。。。。。。 法真听完脸一黑,自顾自的去酒吧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很不开心的说,喂喂,你当这里是你家啊,太随便了吧,那酒要钱的啊。 法真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说,没错,我就是被你家巫祖爷爷打了。你家巫祖爷爷已经被练成邪尸,供人驱使,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幸灾乐祸。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让法真详细的说说。 这两天我在山中悠闲度日,却不知道小小的cd相继发生了几件大事,平静的表象下面暗流涌动,山雨欲来风满楼。巫祖墓现世,由我引起的一场小小的动乱,终于在命运的牵引下撕扯成巨大的漩涡,把敢于卷入其中的人拉入黑暗深渊。 首先是棺椁中的干尸,开棺的时候把这些个考古学家吓得够呛,立马被列为国家绝密级档案。原因是这具保存完好的干尸,头部竟然有个狮子脑袋。 可惜干尸还没被捂热乎,就丢了! 这件事情也被传的邪乎,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看见干尸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健步如飞的跑了。也有说诈尸的,是上古神秘种族用某种秘法借尸还魂了。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于是有大领导联系了天师道门,要求协助调查,法真道士便去了现场。道家秘术果然玄妙,法真从现场的痕迹中找到了线索,一路追着干尸南下。中途数次与其交手,怎奈这具干尸邪性的很,不惧道家法术,刀剑插进去也没什么用,又力大无穷,行动敏捷,每每在绝境中,找到一丝破绽,逃出生天。 法真觉得事有蹊跷,这具干尸似有智慧一般,逃跑路线清晰,目标性极强。法真怀疑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有一次,干尸被逼进山石悬崖的一角,眼看就要伏诛于法真剑下,山顶忽然滚落许多巨石,将法真与干尸隔绝,等到法真绕过落石,那干尸也不知去向了。 就这样追追打打,一直追到四川与贵州的边界附近,干尸终于消失在茫茫群山中,再没了踪影。法真只好收手,回了cd便来到我这里。 法真问我,你们巫祖的棺材盖里面,到底埋了一个什么怪物啊? 我说那地宫的匾额上不是写着呢嘛,巫咸国大威天德十巫祖之一巫抵,这个墓穴就是巫抵的墓呗。 法真奇道,你能读懂地宫里的怪文? 我说是啊,巫族老祖宗传下来的文字嘛,我老师教过我的。 我却万万没有想到,千年以来,巫族逐渐泯没于世间,巫祖的文化随着璀璨的文明一起消逝。这一次我误打误撞,把巫祖墓带到世人面前,却再也没有人懂得这些符号的含义。我在法真面前的随口一答,也为日后惹出了许多麻烦。 不过我当下最关心的还是那具老祖宗的尸首,连法真如此修为都不能降服它,如果任由其在民间游荡,必定成为一方祸患。 我问法真有什么看法。 法真反问我,有没有听说过赶尸人。 我点点头,湘西、云、贵一带多有些神秘传承,苗族蛊术,茅山道术形成了独特的楚巫文化,赶尸便是其中的一条细化分支。古时交通不便,有人临死前不能回归故土,便托人把自己的尸体带回家乡安葬。这一途凶险,多要穿越荒凉崎岖的山路,回归不易。茅山后人无量子道长发明了赶尸之术,赶尸人将黄纸符贴在尸体额头,用秘法驱使尸体前行,敲锣响铃开路,昼伏夜出,得以让尸体回到家乡祖坟安葬。 发展到后来,赶尸人行成了自己独特的玄修之法,可以炼制铜尸,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厉害的紧。 赶尸人以炼尸入道,又能以秘法驱使铜尸,让尸体依据自己的指令行事,如臂指使,端的有诸多妙用。不过,这一门派也在上个世纪纷飞的战火中泯灭,留存下来的,多是用竹竿抬着尸体走的“假”赶尸人。依据法真的说法,赶尸派已经灭派很久了。 我问法真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法真说他也没办法,他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做,那就是找他的师兄回天师道门复命。不过这件事现在也没有头绪,法剑始终隐忍,他的弟子命符也一直没有反应,法真也只好等待。 法真这次来,除了跟我交流了当前的局势,另外还要求我做一件事情。他问我,你是不是养了一只灵宠? 我迟疑了片刻,点点头承认了。我在法真面前一向谨慎,大多数时间都让豆浆回到玉佩中去,没想到法真仍然可以察觉豆浆的存在。 法真说,你放心,我对你这只灵宠没有恶意,上次答应你要还无辜孩子一个公道,现在有了一点头绪。 上面的领导对挖出来的孩子尸体很重视,下达指令要彻查此案,法真向政府方面汇报了案情的真相,下一步就是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这次公检法联合办案,牵扯面甚广。昨天纪检那边传来的消息,刘向荣手下一名心腹成了突破口,据他说,刘向荣的每一笔行贿和受贿都有记录,记在一本小册子上,只要能找到这本小册子,行贿受贿,金融腐败的罪名,也足够他吃上一颗花生米了。 我说明白了,这属于曲线救国,没办法从孩子的案子直接给刘向荣定罪,就从别的途径制裁他,反正最终下场难逃一死,也算是对孩子们有了一个交代。不过话说你们真的神通广大啊,在政府那里说话这么有分量?这么离奇的事情,你说了他们也信?不会是你们天师道门有人在当大官吧。 我暗自盘算一定要抱紧法真的大腿,以后也算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了。我心里小算盘打的噼啪想,法真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他说,玄修门人不得参政,这是一条铁律,你不知道吗? 自古以来,中国从来不缺玄门异术,有些门派弟子以手中玄术为筹码,在俗世政权中谋求权利,自然事倍功半。然而玄门中人,不为世俗所约束,就连皇权对他们来讲,也只是手中的棋子。某个门派的弟子想要谋求皇位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历史上,几次大的动乱,百姓伏尸千里,这背后都有玄门中人活动的影子。乃至于几次王朝的覆灭,更是由于玄门中人祸乱朝政引起的。也不知道从哪一时期开始,几个大的玄修门派相互联合,制定了几条为数不多的约定,其中一条便是玄修门人不得参与俗世政权,违者天下共诛。 这几条约定也算是玄修届的法律了,虽说如此,也止不住有人要打擦边球。天师道门虽然没有弟子直接在政府做官,却与各方面势力的关系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他们想要办事,动动嘴就行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社会确确实实就是这个样子,我常以为人生来是平等的,其实不是的。我们在社会中占有一个座位,这个座位下面的资源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从出生起,屁股地下的资源就取之不尽,有的人却什么都没有。我们挣扎着相互搏杀,企图将别人座位下的东西占位己有,其实只是给渺小而孤独的我们一个慰藉,以及一个努力活着的理由。 法真对我的感慨无动于衷,这些道理他看的明白,但不纠结。他是位于金字塔顶尖的人,既然命运赠与他的,他便安心接受。 我又给他说了吴院长家孩子需要治疗的事情,他点头说知道了,既然是天师道门惹出来的祸事,自然由他们一肩挑了,再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这些,我们就没有继续聊下去,而是各自喝着杯中的酒,想着自己的心事。 过了一会,竹子喊我去厨房帮忙,我对法真说,中午留下吃饭吧。法真迟疑了一下,答应下来。 我去找竹子,她正在切菜,锅里煮好的肉被切成薄片,小火慢煎着,油脂被拔出来,满屋子的飘着香气。 竹子说,你把那两头蒜扒了。 我在竹子丰满的屁股上拍了一把,装作不满的样子说,你什么时候还敢指使你老公了。竹子把菜刀握在手里,用阴森的眼神盯着我,我立马乖乖的蹲下来剥蒜。 这顿饭吃的略显尴尬,总的来说,法真是个比较严肃认真的人,话也不多,除了质疑了一番回锅肉炒出来的猪油可以炒菜之外,便不再说话。我想与竹子说些体己的话,旁边的不明发光物体却总是让人觉得别扭。好好的一桌菜,吃的也没什么滋味。 好不容易吃完,我与竹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随着法真往cd去了。 法真没有驾照,自然不会开车,他来的时候,有位司机开车送他,此时正毕恭毕敬的在了尘居外面的台阶下等着。车子是很普通的大众帕萨特,我一看车牌,好家伙,川a开头,b结尾,原来是省政府的车牌。 车子去到cd,法真让司机直接开到他住的宾馆楼下,说要给我和竹子先开间房。想要查出刘向荣手中小册子的下落,必然少不了跟踪追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结果车子开到顺城大街上,停在了银河王朝酒店的门口。 银河王朝大酒店环绕一栋五层高的庭楼而建,可以说是金碧辉煌,气象万千。酒店紧邻天府广场和春熙路,正是天府平原的气眼所在,风水正位极佳。我在国企当技术员的时候,听说过这家酒店,省部级高官多下榻于此,每每路过,我等**也只有抬头仰望的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住进来,果然上辈子没少做善事。 入住事宜自然有人去办,我坐在大堂的真皮沙发上发呆,眼前的墙上是以三国时期为主题的壁画和浮雕。这些颇具人文艺术气息的装饰品,无不显示出宾客的尊贵身份。我身陷在沙发中,感觉有些不自在。 法真一进来,便有两个穿西服的男人迎上来,三个人笑声的说着什么,我也没兴趣去听。过了一会,法真过来对我说,等下有人会带你去房间,下午有个会,是关于这一系列事情的,各方面的人都在,我希望你也能参加。 我无所谓的笑笑,说我就是过来当监视器的,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呗。 法真点点头,跟着两个西装男消失在人流中。 这个家伙当真聪慧,明明是第一次下山,除了某些常识性的问题他不懂以外,看他说话办事时不疾不徐的态度,已经像个老江湖了。 又过了一会,一个穿旗袍的漂亮礼仪小姐走过来,与我核对了身份,便带领我们往房间去了。 第六十四章 会议 房间豪华而舒适,果然是给一方封疆大吏准备的行宫,这些窗帘啊、床品啊、地毯啊,虽然我说不上牌子,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价值几何,只是单单看着,便有一股王权富贵的气息扑面而来。 竹子坐在床上无聊的玩手机,我便躺在她腿上和她聊天。 我说,老婆你看看这有钱人过得日子,我以后一定努力挣钱,让你也过上好日子,好不好? 竹子说,你就吹牛吧,百八十万的彩礼都出不起,这酒店我睡一个月你就破产了。 我说,你不相信我,我最近一直在琢磨,老师教给我的东西是可以挣大钱的,你看看法真就知道了呀。等为夫有空了,也开个山头,成立个门派,自己当个掌门风光风光,等那时候你就是掌门夫人,出门都用八抬大轿伺候着,怎么样? 竹子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颊,一时间没有说话。我沉浸在当掌门的白日梦里,不知不觉的笑起来,口水流到竹子的大腿上,才反应过来,赶紧偷偷伸手去抹。 竹子忽然把我拉起来,用一汪碧波一样的眸子望着我说,我才不要当掌门夫人,当初我下决心留在了尘居,是因为我喜欢那样的生活,那样的日子很简单却很安静。我也喜欢那样的你,有一份淡然的洒脱。我此生不求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只希望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慢慢的老去。陶渊明说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你不要去当什么掌门,就在了尘居陪我好不好? 我心中涌出无限的感动,竹子懂得自己想要什么,更懂我。我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轻说,我答应你,我哪也不去,就在了尘居陪你,陪你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辈子。 上天眷顾,此生得一佳人足以。 我正抱着竹子沉浸在无限温柔的气氛里,手机铃忽然突兀的响起来。我没好气的接起来,却是法真打来的,他通知我下午三点,在16楼的私人会议室开会。 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两点半了,于是起身准备冲个澡。本来想拉着竹子洗一把香艳的鸳鸯浴,结果她抵死不从,我的小算盘无奈落空。 洗完澡,整理好衣物,距离开会时间还有十几分钟。竹子表示对会议没有兴趣,她找了一个电影频道,正在播放林正英经典僵尸电影,竹子拖着下巴趴在床上,看的津津有味。 我一个人往16楼的会议室溜达,时间还有十分钟,16楼的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想往会议室里面走,却被两个穿黑西装的保安拦住了。 其中一个说,对不起先生,这里是私人会客室,未经许可不得入内,请出示您的有效证件。 法真也没给我什么证件,估计这帮人也没闲工夫帮我做一张,我说,我就是来开会的,我是法真道长的朋友。 两人表示并不知道法真是谁。 我说那好吧,我就在旁边等一下就好了。 一个保安说,对不起先生,还请您不要站在门口,请往那边站。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走廊的另一半似乎是堆放清洁工具的地方。我心里有了点火气,说我就愿意站在这里,又没站你家地板上,你管的着吗? 这个保安接着说,你知道来这里开会的都是什么人不?都是大领导,你惹不起的,我奉劝你别找麻烦。我在这里当了几天班了,根本没见过你,16楼本就不允许闲杂人等活动,还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冷笑着说,大领导怎么了?大领导手下看门就能上天了?我已经告诉你我是来开会的了,你们酒店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客人的? 另一个保安语气不善的说,每天混在酒店想找大领导办事的人多了,三教九流什么人我没见过?你看你穿得短袖大裤衩,送礼也要穿得正式点好吧,领导们收礼也看人的,你要再在这一层闹事,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保安长得五大三粗的,看起来比我还要壮上一圈,自然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说话间就想动手推我。 我研习巫术,修体一章也多有涉猎,他这一推,我的身体自然就有了反应。我侧身躲过他的巴掌,顺手钳住他的胳膊和腰,劲力由内而发,喝的一声便把这保安甩了出去。 他的同伴一看,立马合身扑上来,想用胳膊卡住我的脖子。我把力气往下一沉,挣脱他的钳制,然后力走腰腹,猛力一靠,这名瘦弱一点的保安立刻被撞飞起来,以大字的形状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刚才被甩出去的壮保安从地毯上爬起来,还好地毯软和,他倒是没有受伤。他看到我把另一名保安撞飞,嘴里连说的几个好字,然后狠厉的一拳向我砸过来。 我的力气和反应速度又怎么是他可以跟得上的,我单手向上一架,把他的拳劲泄去,紧跟着朝着他的小腹还了一拳。我这算是手下留情了,如果这一拳直接打在他的命门上,恐怕他下半辈子基本要告别女人了。 壮保安吃了我一拳,捂着肚子跪下,疼的直哼哼。我心里带火,虽说手下留情没有直击要害,但是力气也未有保留。这一拳,用上了八分力道,哪怕他练过一些拳脚功夫,也是吃不消的。 瘦一些的保安晃晃悠悠的爬起来,他撞在墙上,可比不得地毯,这一会正晕的七荤八素。他眼见我一招就制服了壮保安,知道碰上了硬手,也不敢再来惹我,只走到壮保安身边,想要把他扶起来。 电梯忽然叮咚响了一声,一群人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人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来,已有些花白,带了一副金边眼镜,国字脸上带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看样子是个大领导了。他走在最前面,有一群人跟在后面,一群人本来在叽叽喳喳的说话,看到眼前的画面都停住了脚步。为首的领导皱了皱眉眉头,看了我一眼,转而问两个保安,这是怎么回事。 瘦些的保安指着我情绪激动的说,报告领导,这个人在这里闹事,我马上通知安保部,喊人过来支援。我傅手而立,懒得解释。大领导瞪了我一眼,嘴角动了动,好像想说点什么。 人群中忽然闪出一个人来,他喊道,等一下,等一下,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孟国雄嘛。老孟走到为首的领导身边,说这个人我认识,这次的案子他帮了好大的忙呢,这一定是和两位保安产生误会了,让我去问一下。 老孟制止了瘦保安呼叫增援,走到我面前,很是热情的说,赵先生果然身手了得,只是不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你以为我想来呀,还被人当成了闲杂人等,要赶我出去。 我在闲杂人等四个字上加重了音,以此来表达我的不满。那位领导忽然说,这位小兄弟,即便是有什么误会,你也不该出手伤人啊。他身后有几人立马附和,谴责我的,质问我的,一时间不绝于耳。 领导两个字的威力就是大,领导一表态,马屁股上必然要长出几只手来。那名保安也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老实的立在一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我冷笑着说,这王朝酒店养的狗就是不一样,高人一等啊,不过既然想要咬我,我这也顶多算是正当防卫。 平时领导身边皆是趋炎附势之人,哪里有人敢顶撞他?我说完话,大领导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老孟却知道我的手段,他一听说话氛围不对,简直针芒在背,赶紧打圆场。 他给我介绍,说这位是省政委的叶书记,这次的案子是叶书记亲自挂帅,能有今天的进展全靠叶书记多方面的协调指挥。 老孟言下之意说的清楚,无非是想让我给个面子服个软,其实我也并没有争执之意,刚才出手,心里的火也消的差不多了,只要没人再纠缠我,这点小事,就让它过去算了。 老孟又给领导介绍我,只说是我查出了诸多案情,至于我的职业,老孟却苦着一张脸,总不能说我是跳大绳的巫师吧。 老孟一搅和,气氛缓解了不少,叶书记又问我是谁请我来的,我说是法真托我跟着办点事情。叶书记转头问一个秘书一样的人,问法真是那天在现场帮忙的年轻道士吗?那个秘书点头称是。 叶书记略微思索,忽然对在一边站着的两个保安说,你俩过来道个歉,毕竟是你们先动手。人群安静了一个瞬间,立马就有人跟着批评道,安保部工作作风鲁莽,素质有待提高,理应道歉之类的。 两个保安都惊了,我比他们还要吃惊。果然是黑白是非全凭一张嘴,正义既我,我既正义,事情对错不在是非曲直,而在于领导一念之间。 这一会功夫,电梯陆陆续续的送来了一群人,大厅里快站满了。法真和两个西装男也上来了,他不知道事情的经过,站在我身边,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我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两名保安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连连跟我说对不起。我拍了拍壮保安的肩膀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以后切莫低看别人,刚才我动手也有些鲁莽了,还请两位不要记恨我。 两人连说不敢。 跟在法真身边的一个人趴在叶书记耳边说了几句话,叶书记挥了挥手说,好了好了,人也到的差不多了,赶紧开会吧。说完很客气的邀请我和法真一同前行。 我第一次感受到权势的可怕,有一种很荒诞的不真实感。这个东西就像毒药,有的人禁不住诱惑,一口吐下去,就万劫不复了。 进了会场,我也没有认识的人,就找了老孟身边的空位置坐下。看起来他地位比较低,只坐在下首的一排椅子上。他看到我在他身边坐下,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叶书记对待我前后态度的转变,他全看在眼里,这里面的意味,他也能明白,于是想让我去圆桌上就坐。我懒得动,只说在下面坐着舒坦。 老孟说前两天就想给我打电话,不过这次行动密级比较高,手机在行动前统一收了,他们部门这几天一直吃住在一起,所以也没机会找我。 我说没事,大概的情况我都了解了。 老孟又问我,盛传死尸复活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便推说还在调查,我也不清楚。 这个会开的索然无味,诸位领导一一发表意见,又提了些要求,诸如“案情的进展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请同志们再接再厉,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等等废话。如果有人问到具体的问题,领导答复必然要带一个“但是”,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只大概知道这次行动牵扯面甚广,连文物勘察保护经费的调拨问题都被拿到桌子上讨论。其他部门的领导安排行动计划,我懒得去捋清这些头绪,反正后面法真让我干嘛我就干嘛。 这个会又臭又长,开了两个小时以后,我实在是坐不住了,借着上厕所的借口尿遁而去,给法真发了条短信,说先回房间了。法真回复等下有宴会,让我去参加。 回去的时候竹子刚睡醒,她顶着一头可爱的乱发,把胳膊挂在我的脖子上,问我晚上准备吃啥。 我说酒店有晚宴。竹子摇摇头说,你又要喝酒,跟不认识的人假寒暄,我不喜欢,不如咱们去逛春熙路吧,我还没逛过晚上的春熙路呢。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放弃了酒店的豪华晚宴有点不甘心,但是架不住竹子撒娇耍赖,只好同意了。 竹子欢呼一声,欢天喜地的去换衣服。我走到窗前,城市在逐渐暗淡的天色中渐次亮起灯火,未来又会何去何从呢? 第六十五章 小偷 夜色笼罩下的春熙路要比白天更热闹一些,路口有卖螺旋飞盘玩具的,用手一甩,就会发出破空之声扶摇直上,亮起彩色的灯带,在夜空中飘荡。 竹子拍着手,发出赞叹。我宠溺的说,多大的人了,看到玩具还两眼放光。竹子说,要你管。 我们找了一家叫喜团的餐厅,这里的豆腐和拌饭都颇具特色,豆腐的菜名也不叫豆腐,而是豆福。我要了一份芒果豆福,竹子要了红豆香芋豆福。没过多久,菜就上来了。菜品都是用透明的水晶碗盛装,色如凝脂,黄桃点缀在侧,又有碧绿色的葡萄干洒在表面,一口下去,满嘴香甜。 勤劳的四川人民在吃上可谓费劲了心机,美食文化也成为川蜀文化独特的组成部分,各色小吃遍布了大街小巷,像豆福这样别出心裁的美味,在其他地方还真是吃不到。 吃过饭,我们又闲逛到一家叫面包物语的店,他家的面包做的松软美味,每天都吸引着络绎不绝的食客前来品尝。店子不大,在春熙路正街上一个透明的玻璃房中,从外面可以窥见全貌。我和竹子随意挑选了几块面包,便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排队结账。我正与竹子开着玩笑,一个穿灰色夹克的人影从我身侧走过,我感觉他撞了一下我的腰。 店面拥挤,我对他的碰撞并不在意,只是下意识的看了这人一眼。 他正走到我前方两步远的一个美女身侧,对面也有顾客走过来,他侧身似乎想给对面的人让路,左半边身子便靠在了排队的美女身上。也就是这么一个瞬间,我的眼光捕捉到他左手的动作,他用两个指头飞速撑开美女单肩包的拉链,左手一翻,一个小巧精致的女士钱包便被他藏进了夹克的口袋。 他这动作十分隐秘,又有左半边身体做掩护,根本无人注意。被偷了钱包的美女只把身子往里站了站,丝毫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个小偷,看那动作娴熟的样子,恐怕还是个惯犯。 春熙路人流如梭,自有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做着不同的营生,小偷自然不少。如果放在过去,我可能会大声的喝止,把小偷拉进人民战争的海洋中,或者干脆闷不做声,任由他离去。可是此刻,我却有了新的想法。 我忽然想起来无间道里面的一句经典台词,“我以前没得选。。。。。。”但是现在,我或许可以找出另一个解决的办法,让这个小偷有一个终身难忘的记忆。 我小声跟竹子说,那个姑娘的钱包被偷了,我去追回来,等下你跟她说一声,我会回来找你们。 灰色夹克的身影有些匆忙,他刚好挤过狭窄的过道,背影在门口的光亮中隐没,消失在店外的夜幕中。 我跟了上去。《觉世名言》中说小偷是“搅世的魔头,把一座清平世界,弄得鬼怕神愁。”窃人财务叫偷,领导把科技成果属上自己的名字叫偷,导师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学生的论文上也叫偷,我生平多憎恨偷者,他们坐享其成着他人辛勤劳动的成果,吸食的别人的血肉和骨髓,还要津津乐道的宣扬自己的能耐。偷者,当诛! 我没能意识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带给我的影响,它在我的内心撕开了一个角落,种下一颗黑色的种子,然后悄悄的生长着。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灰色夹克又要动手。这回的目标是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她正坐在长椅上休息,挎包斜斜的挂在腰后。灰夹克男子漫不经心的走到胖女人身后,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无人注意,然后闪电般的把手伸进了胖女人的的挎包。 一个钱夹被掏出来,就在这个当口,我在意识里给早已准备好的豆浆下达了指令,咬他! 豆浆狠狠的一口咬在灰夹克男子的手上,他吃痛,啊的一声叫出来,钱包也拿捏不住,掉在了地上。 胖女人终于引起了注意,她回过身,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钱包。灰夹克眼看事情败露,也不停留,转身飞快的离开。胖女人把钱包捡起来,在夜空中伸出肥胖的胳膊,似乎想喊一句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她注视着灰夹克男子消失在人群里,发了会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又坐在长椅上,这回紧紧的把包抱在了怀里。 我叹了一口气,当人们已经习惯于在罪恶降临时屏气凝神,我们或许不能全怪罪恶本身,麻木不仁本身也是罪恶的一部分。 我继续跟着灰夹克,他有些心惊,显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把被咬的手放进兜里,快步走到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里。这里有一家银行设立的自动取款机,他环顾一下四周无人,把手拿出来,放在灯光下仔细的看。 他手上有两排锋利的牙印,豆浆咬的狠,虽说是灵体,毕竟是上古凶兽,那血不停的流出来,止也止不住。 灰夹克用卫生纸抱住伤口,他仔细的端详了一会,脸上的表情十分惊异,显然他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把手包好,走出了无人的角落。迎面走来一群头发是五颜六色的女孩子,她们脸上涂满色泽艳丽的化妆品,一路旁若无人的大声说笑,勾肩搭背的往前走。灰夹克与她们错身而过,忽然顿住了脚步,他看到了一个女孩牛仔裤后兜里插着的手机。 手机露出来了大半个机身,在夜色的路灯下反射出光芒,好像在说快来拿呀。灰夹克犹豫了一下,转身跟了上去。 我如法炮制,在灰夹克出手的一刹那,命令豆浆狠狠的咬了一口。这回咬在他小手指的根部,直咬的皮开肉绽,把骨头都露出来了。 灰夹克痛的蹲在了地上,十指连心,这突如其来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得了的。手机掉在地上,一排非主流少女纷纷回过头,立马明白过来。有一个看似像领头的姑娘用四川话骂道,你妈麦批,敢偷老子滴手机,你个龟儿子也不去问一哈,老子是混啦个航航里头滴。 另一个非主流喊道,快来人哦,逮到个小偷。 好奇的人群发现了这边的骚乱,纷纷拥挤过来。远处巡逻的警察亦被惊动,飞快的跑过来。灰夹克见势不妙,想跑,他猛地把围着他的两个非主流推到,向人群还未来得急合拢的方向跑去。我联系豆浆,她用尾巴在灰夹克的腿上拌了一下,灰夹克失去平衡,一下摔倒在地上。 两个非主流嘴里骂骂咧咧的,全都扑上来,人群围拢,有混社会模样的大哥和两个年轻男子一起冲上来,把灰夹克按住。远处的巡警离的近了,推开人群挤到正中间来。 我心里忽然对几个非主流的姑娘生出一些佩服,他们或许叛逆,或许奇葩,或许价值观和行为模式都与正常人不一样,但至少她们还有血性。 在这一片嘈杂的混乱中,我让豆浆悄悄的拿回了面包店姑娘的钱包。豆浆在我面前打了转,得意洋洋的像邀功一样,我连忙表扬了她一番。豆浆亲昵的舔了舔我的脸,显得很高兴。我没有再去管灰夹克小偷的下场,出来了这么久了,也该回去找竹子复命了。 面包店里,竹子正和被偷了钱包的姑娘坐在桌边,那姑娘哭的梨花带雨,竹子在一边不停的安慰着。看到我回来了,没好气的等了我一眼,说你去抢个钱包敢不敢去一年再回来?平时跟我吹牛多厉害多厉害,结果连个小偷都打不过? 那姑娘抬起头看到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的焦急。我赶紧掏出钱包说,你放心,帮你拿回来了。 姑娘这才停住了哭泣,千恩万谢的接过钱包,然后说要请我和竹子吃饭。 竹子婉言谢绝了。 这么一闹,我们也没心思继续逛街了,便慢悠悠的往酒店走。竹子说,那还是个学生,今天刚取了钱,准备在这边报名考注册会计师呢,还好你把钱包拿回来了,要不然这姑娘要哭的背过气去了。 我把过程跟竹子说了一下,如果我亲自出手,固然像英雄一样潇洒畅快,但是这小偷最多挨我一顿揍,以后保不准还会再犯。这次被豆浆咬了两口,他以后再想偷窃难免会有心理阴影。 竹子听完,用手在虚空中抚摸豆浆,对豆浆的英勇大肆赞扬了一番。 我们房间在第二十一层,出了电梯左拐第二间就是。酒店走廊用的是红外线遥控灯,只有当移动物体经过时才会亮起。电梯运行很快,21层的指示灯亮起,我拉着竹子有说有笑的走出电梯。 就在我们迈出电梯大门的一刹那,我们未左手边走廊的灯忽然亮起,灯光下,一道人影怪叫着向我扑来。 那道人影速度极快,来势汹汹,危险的警觉沿着我的神经中枢传递到肌肉末梢,然后瞬间点燃了我的全部肌肉。 我一把把竹子拉到身后,想也不想,朝着扑来的人影一拳挥出。砰的一声闷响,我的拳头砸在了人影的左肩。他吃痛,在拳劲的带动下向后摔倒,躺在地上不住的呻吟。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我这才看清来者的样貌,却是一个老头,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他痛的直吸凉气,却用一双狂热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我。 第六十六章 秘密 我把被我误伤的老头扶进房间,顺便给法真去了个电话,过了片刻,法真也来到了我的房间。 他看着在床上不停呻吟的老头眉头直皱,说你怎么能把人伤成这样。 我说这能怪我吗?黑灯瞎火的忽然窜出来一个人,怪叫着就向你扑过来,要是你,你怎么办? 老头叫夏文河,是川大历史文化学院的院长,古代文化与文字学教授,是中国考古届鼎鼎大名的人物,听说金沙遗址就是在他的主持下发掘的。这次巫族墓现世,组织上点名要夏老带队,前往一线完成考古发掘工作。怎奈那墓中的文字独立于中国任何一个古代文明,可以说是一块从未发掘的考古工作新大陆。夏老带着队员们不停地考证资料,但文字翻译没有丝毫进展,不仅如此,他们还把棺椁里的尸体给弄丢了。 后来法真在了尘居知道了我能读懂巫族文字的事情,他与夏老认识,在追逐巫祖干尸的过程中,夏老也没少帮忙,所以下午散会以后,法真就把我懂得巫族文字的事给他说了。这老头一听,激动坏了,立马上门来找,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带着竹子去逛春熙路了,法真给我打了几个电话,大街上人流嘈杂,我也没接到。夏老不甘心,就蹲在我的房门外面等。这一等两个小时,可算把我盼出了电梯,由于太过激动,反而被我误伤。 好在受伤也不算严重,左肩靠近胸口的位置紫了一大片,我帮老头检查了下骨头,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 休息了一会,夏老缓过神,一把抓住我,眼神中又露出狂热的神情。我被他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躲。老头问我,你真的懂那墓穴中的文字? 我说是啊,那些都是巫族的古文字,大部分的涵义我都懂。 夏老眼睛都快亮成灯泡了,他开始强烈要求我加入他们的科考小组,为古代文字的翻译工作贡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面露难色,当初老师把巫族的传承交给我,曾言明不得把巫族的秘密泄露出去,否则必遭天谴。我不知道这文字的涵义算不算是巫族秘密的一部分,但是我的内心总是对夏老的要求有几分抵触。夏老见我不情愿,又开始滔滔不绝的给我讲解考古工作的重要性,讲古代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和构成因素对现代文明的影响。这家伙不愧是当教授的,口才一流,直说的天花乱坠,好像我不帮忙,就要变成历史的罪人一样。 我只好说,现在事情太多,很忙,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夏老见状,也不再逼我,只拿出手机,要求我帮忙翻译一副照片中的文字。 我看了一眼,那是由数片黑色瓷器碎片拼凑成的,分辨不出是什么器物上的一部分。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有许多符号,正是巫族的古文字。只不过,碎片多有缺损,比较完整的部位,又经过了千万年的风化,很多字符都被抹去,看不清楚了。 巫族的文字很怪异,当不同的符号组成在一起的时候,其表达的涵义大相径庭。因此这一块瓷器上的一段文字,真正能够确定意义的部分并不多,大部分只能靠猜测和推断。 我越看越心惊,脑子里仿佛有黄钟大吕悠然而鸣,巫族的秘密穿过千年的风沙,向我翻开了一页,让我有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夏老看着我越来越肃穆的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问道,你能看懂对不对?这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微微叹了口气,在心里跟老师告罪,我太想知道这片黑色瓷器的来历,因为其上记载的信息太过于惊世骇俗,巫族埋葬了千年的秘密向我展示出冰山一角,我想起老师的叮嘱,让我不要试图去探寻,可惜那时候我终究是太年轻了,只当老师的叮嘱是夸张的说辞,如果图片上的记载是真的,对于一个凡人来讲,真的太诱惑了,让我忍不住想要去探寻一番。 我跟夏老说,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如何得到这片碎瓷器的,我再告诉你这上面记载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夏老盯着我的眸子,我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显示出丝毫没有动摇或者商量的余地。半晌,夏老妥协,他叹息道,这件事情说起来还要感谢法真道长,如果没有他,我那可怜的学生恐怕还在深度沉睡,而我,亦将在悔恨中度过我的余生。 去年夏天,贵州的大山里忽然传出消息,贵州南部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的一个小山村里,一场山洪冲出了许多文物,洪水褪去,那些文物就散落在山涧小溪的河床上,引的很多外地人争相抢夺。也有一些靠发死人财的土夫子,不顾大山的凶险,贸然进山,从此没便了音讯。 部分文物流转出来,到了贵阳市的古玩市场上,终于引起了政府方面的重视,先后组织了两批科考分队进山考察。夏文河跟随第二批科考队进山,目的是寻找到文物出土的源头,有可能的话,进行开掘和保护工作。 跟随夏文河的,有两个他最喜欢的学生,其中一个叫田景,是个女生。夏文河一行在西南十万大山中九死一生,田景一度与众人分离,生死无讯。夏老逃出大山后,动用了自己可以动用的一切关系,先后多次组织搜救队进山找人,最后甚至出动了军方的直升飞机,才把田景从一个山沟里救了出来。田景被救出来的时候,手上正抓着照片中这些黑色瓷器碎片,可是田景本人却完全丧失了意识、知觉和思维。简单的说,田景变成了植物人。 夏文河多方求医,但在医学上,植物人的成因和治疗方法始终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田景的父母闹到学校,看着田景的双亲痛不欲生的样子,夏文河也万念俱灰,几度想要一死了之。还好,后来他经人介绍,找到了第一次下山的法真。 法真去医院看过田景,发现这个姑娘三魂中只有命魂还在。道教典籍《云笈七签》中记载,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胎光、爽灵、幽精,又称天魂、地魂、命魂。人若死时,七魄先散,三魂再离,则人体生机散尽,迎来生命的大圆满。魂魄来自于虚无,又回归于虚无。但是,在中国玄术上,一直有丢魂的说法,三魂七魄没有尽皆散去,而是少了几缕。这个时候,便只有修行高深之人才能明辨,并给出应对之法。 法真正是修行高深之人。夏文河经人介绍,求到法真面前,法真也没有推辞,自为田景主持了招魂的仪式。不久之后,田景苏醒。 还好有法真,道家玄门秘术,改变了不止一个人的命运,田景避免了在床上沉睡一生的可怕命运,也为我日后深入险境埋下了伏笔。 只是田景刚刚醒来不久,大部分时间便是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夏教授和田景的家人曾问过她与众人失散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这个姑娘语焉不详,说过两段经历听起来极不真实,像是光怪陆离的梦境,再详细去问,田景就抱着脑袋痛不欲生,搞的众人也不敢再多嘴。 总之,这片黑色瓷器碎片,是田景从西南的大山深处带出来的。我又详细的问过夏教授发现的时间和地点,并让夏教授把发现田景的山沟在地图上标注出来,想着日后如果有机缘,说不得要去那里走一遭。一切问罢,夏教授催着我告诉他这段记载的涵义,我便找了纸和笔,写下了一段话,递给他。 夏教授埋头看了半晌,抬起头吃惊的望着我,说考古工作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是一项极为严谨的工作,可不敢胡编乱造。我说您放心,我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以我对巫族文字的理解,这段话的涵义确实是这个意思,绝对不是我瞎编的。 夏教授点点头说,先不说这段记载的内容本身,有这段文字和翻译的对照,古文字破译工作也算是有进展了,谢谢你为考古工作作出贡献。 老头说完,郑重的握了握我的手,我们互相留下联系方式,他便急匆匆的离开了。看样子,是要回工作室,重新投入到古文字研究工作中去了。 法真还留在房间,我似笑非笑,拿眼睛瞟他。他被我看的不自在,没话找话的说,我有点渴了,借你这的杯子泡杯茶喝。 我说你得了吧,渴了你不直接喝凉水,还要泡热茶,你倒是能下得去嘴啊。你不也对那段文字的涵义感兴趣嘛,刚才我写下来给夏教授,你端着名门大派弟子的架子,不愿意窥视,怎么着,现在后悔了吧。 法真被我说中,年轻的脸上微微有点泛红,把手上的杯子放下,说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你舍不得茶水招待我,那我这就走了。 我笑着拉住他,说别走别走,这段记载说是巫族的秘密,但是我还是愿意与道长你分享的,谁让咱们是朋友呢。 法真说,这可是你要说的,不是贫道逼你说的。 这段文字,说起来也很短,重点表达了一个词的意思,转生! 十巫祖每到暮年,便从弟子中寻找一位资质绝佳的年轻人,转度灵魂,实现转生。完成转生后,借新的躯壳,继续活在人间。 除此之外,文字中还提到了一种巫祖圣物,三生花,应该是转生所需要的重要道具。 黑色瓷器碎片的记载就这么多,照片中,许多字符已经模糊,我也是根据上下文的意思进行推测,也不知道是否准确。我可以确定的,是记载中,的的确确的提到了十巫祖转生一事,也就是说,巫族的祖先早已用另一种办法,实现了长生。 这些老怪物会一直活下去,他们所积累下来的经验、知识都将达到一个可怕的程度。巫术修行的境界,恐怕也超越的凡人能够理解的极限。可以想象,有这些老怪物在,古代巫咸国将强大到何种地步! 就算如此,巫族还是泯灭了,历史的烟尘覆盖了曾经的辉煌,再强大的东西也抵不住时间的尘埃。为什么掌握转生之术的巫祖们会死去?又是什么原因导致巫族后人消逝于世间?西南大山的深处,又有着怎样的秘密? 对于普通人来说,长生有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对于我来说也一样。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脑海中闪过这么一副画面,沧海桑田,时代变迁,我和竹子依然年轻,几百年过后,我们依旧活在世间,享受繁华的红尘。 不过修行之人当持身守正,一切被欲望所支配的念头都是虚妄,就算有转生术,巫族不还是灭绝了?我把这些古怪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如果日后有机会,我也许会去西南的大山中走一趟,如果没有机会,倒也不必强求。 法真的脸色变了几变,那时的我却没有在意,隔着血肉和皮囊,最难碰触的便是那颗人心。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节制欲望的能力,我完全没有意识到,长生的念头是多么的可怕,就算只有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也足以无数人为之疯狂。 后面的话题被引到正事上,公安系统那边传来消息,刘向荣的几处落脚点已经排查的差不多了,不过他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红顶商人,这里面牵扯的面太广,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当真不好下手。 法真告诉了我后面的计划安排,从明天开始,会有一个专业人员跟我一起,跟踪刘向荣。而我需要做的,就是控制豆浆,监视刘向荣在各处房产内的一举一动,最好找到那本行记录贿受贿证据的册子,或者搜寻到更多有用信息,最后把这位穷凶极恶之徒送进监狱,接受法律的制裁。 事情都已经安排好,我只是庞大计划中的一个小环节,巨大的网开始收缩,从老师殒命开始的一系列恩怨,或许是该做一个了解的时候了。 第六十七章 跟踪 第二天来接我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留着小平头,穿了一件中山装,胸口白衬衣的领子随意的解开两颗扣子,露出棱角分明的肌肉。我想起来网上流传的一句话,说永远也别惹留小平头和穿中山装的男人。 眼前的这个家伙两样都占齐了,一眼就是个猛人。 我随他上了车,车子是老款的帕萨特,车漆都已经失去了光泽,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不过这样的车子低调,扔到大街上再普通不过了,特别适合干些秘密跟踪的勾当。 我和小平头聊天,他说他叫龙柒,其他内容,比如说在哪工作啊,有没有女朋友啊,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之类的话题,便再也不肯说,我一问起来,他就盯着我笑,笑的我心里发毛。 试想一下,一个正在开车的人,在行人穿梭不停的马路上,一边开车一边冲着副驾驶的人笑,也不看路,这幅场景,多可怕。 所以我也不敢再问了,想来这个家伙也是在国家保密部门工作,身上还背着几条人命的那种,对于一些涉及到工作内容或者个人隐私的话题,自然警觉的很。 龙柒倒不是闷葫芦的性格,聊起其他的话题,打开了话匣子,这个男人健谈的很。他似乎去过很多地方,对祖国各地的风土人情,好吃的,好玩的,都了解的很。从他身上我嗅出一股烟尘的味道,就像那种从漫天的风沙中归来的剑客,抖一抖身上的蓑衣,便弥漫起一股尘土,很厚重的阅历的味道。 一路聊得开心,帕萨特穿过榕城的车流,停在了会展集团办公大厦的外面。今天是星期三,会展集团的高层将在上午召开周例会,根据前段时间的跟踪摸查情况,刘向荣会准时出席会议。跟踪计划的起点,就从会展集团的会议室开始。 我们到达的时间还早,形色匆匆的白领们刚刚形成人潮,拥挤着进入周围的写字楼。龙柒停好车,没有丝毫迟疑的带我走进了一家咖啡馆。座位是预先选好的,靠近巨大的透明落地窗,从这里刚好能看见会展集团地下车库的入口。 龙柒要了一杯蓝山,问我喝什么。我对酒还比较在行,至于咖啡,真的没有研究,索性同样要了一杯咖啡。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车库入口,生怕错过了刘向荣的座驾。 龙柒笑着说,你不用这么紧张,盯梢的事情自然由我来负责。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副扑克牌,硬要和我玩什么抽王八。 游戏规则很简单,54张牌去掉一张小鬼,两人对半平分,然后各自将手中能凑成对子的牌弃掉,留一手单牌,再交替抽牌,将同样能凑成对子的牌弃掉,最后谁手里剩下一张大鬼,谁就是王八。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男人,腹诽道,你对待工作也太草率了吧,上班时间玩扑克,把刘向荣漏过去了怎么办?被上司抓住小辫子怎么办?敢不敢更自由散漫一点? 龙柒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他说,安啦,不会耽误正事的,况且也不是只有咱俩在这盯着,不会漏过去的,你表现的自然一点,否则容易穿帮。 我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家伙隐藏在人群里,国家暴力机器一旦启动,会把所有卷进去的人撕的粉碎。 我拿起手中的牌,暗自决定,以后一定安安分分的做一个**,绝不给党和国家惹麻烦。 玩了两把牌,也不知道龙柒使了什么手段,最后一张大鬼都被我抽到,被这个可恶的家伙好一通嘲笑,连说我是王八。我有些恼火,准备叫豆浆起床,下一把就算作弊,也要赢他一把。 第三轮牌刚抽到一半,龙柒手上忽然停顿了一下,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压低声音跟我说,目标出现了。 我转头去看,刚好看见一辆劳斯莱斯的屁股,隐没在地下车库入口的阴影中。让我心惊的不是这辆豪车,而是一直紧盯着扑克牌的龙柒,他的视线根本没有朝向窗外,耳朵上也没挂耳机之类的通话器,那么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目标出现的呢? 龙柒打断了我的发呆,说你还不快点动手。 我这才反应过来,招呼豆浆跟上那辆劳斯莱斯。 借着豆浆的视角,我看到了车里的刘向荣,他正皱着眉头翻看手里的一叠资料。车子停在靠近电梯的专用停车位上,这个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从车里下来,走进了电梯。 后面的内容比较无聊,刘向荣没有单独回办公室,而是径直去参加会议。我对这种多方扯皮,没有实际意义的会深恶痛绝,知会了豆浆一声,让她跟紧刘向荣,然后收回了视野。 龙柒喝着咖啡,看到我似乎回过神了,便问我,事情办的怎么样? 我说办妥了,刘向荣正在开会,大庭广众之下,不会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先监视着吧。 龙柒点点头,又有些好奇的问,不知道小兄弟你能不能把监视刘向荣的办法透露一二?上面的人告诉我,你能做到对目标人物的全天候监控,真的有这么神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心里一乐,也轮到我装一回逼了,法真自然不会把我有灵宠的事情泄露出去,在龙柒眼里,随时随地知道另一个人在做什么,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用龙柒在车上看我的眼神看着他,微笑不语。龙柒自然会意,叹了口气说,还请小兄弟不要怪我多嘴,只是这种神奇的法术,如果用于执行任务,真的是事半功倍,如果早几年,我认识你,也许。。。。。。 龙柒没有把话说完,他低下头,我从他的眼底读出一丝哀伤。 盯梢的工作还是比较轻松的,我随时与豆浆保持着联系,抽空就看一眼刘向荣的动向。公共场合没什么好看的,只有等他独处的时候,我才一心一意的盯着。 刘向荣的办公室堪称奢华,放置有巨大的金丝楠木茶台,茶台上,茶具十咏一应俱全,一个透明玻璃缸中养了一株水仙,青翠欲滴好不喜人。不过这个大老板似乎并没有享受的意图,茶台也只有下午会见两位台湾来的客人时才煮了几杯茶。刘向荣独处的时候,只是忙于批阅文件,处理业务,亦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每一个进办公室单独汇报业务的人我都有仔细偷听,生怕这里面就有刘向荣的心腹,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不过听来听去的,也都是些业务发展规划以及请示报告之类的事情,我想要知道的重点问题,一句也没听到。 跟了一天,我有些气馁,跟龙柒抱怨,这老家伙隐藏的太深,净挑些假大虚空的事情来讲,至于那些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提都没提。 龙柒安慰我说,不要着急,这才刚刚开始,监控跟踪不是个轻松的活,只不过那时候还没有《窃听风云》这部电影,但是真实情况并不比电影里演的轻松。龙柒告诉我,有一次他们为了获得线索和证据,跟踪窃听了一个人整整三个月。 我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没想到法真给我挖了个大坑,这要跟一两天还行,天天让我跟着,我可受不了。 碌碌无为的混了一天,夕阳斜下,给天府平原披上一层金灿灿的外衣。刘向荣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钻进了他的劳斯莱斯,准备离开会展集团办公大楼。豆浆也累了,我招呼她回到玉佩里修养,后面的事暂时用不到她。 龙柒开上车,远远的在劳斯莱斯的尾巴后面吊着,有好几次我都险些看不见前车的踪影,但是龙柒似乎总有办法跟上,让目标始终无法脱离视线。 刘向荣没有回上次宴请宾客的山庄,而是把车开进了金融岛。这里是cd的高端生活社区,贯穿cd平原的锦江,在这里分了个杈,冲刷出一片河心湿地,与环球购物中心隔河相望。 劳斯莱斯开进了楼群的阴影中,失去了踪影,龙柒却把车停在了外面。 我说,你怎么不跟进去了? 龙柒说,这里管理严格,外来车辆一缕不准入内。 我说,你随便掏出个什么证件来,唬也能把保安唬住啊。 龙柒对我这个非专业人员挺无奈,他说,还是不要吧,容易打草惊蛇。 不过总得想办法进去,我不敢让豆浆离我太远,上次她被困在吴院长家的法阵里,差点灰飞烟灭,要说刘向荣家没有什么厉害的结界或者禁制,我是不信的。我不想让豆浆冒险,所以一定要离的近一些,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可以第一时间抵达现场。龙柒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保证让你体体面面的进去。 结果龙柒进入高档小区的办法让我大跌眼镜,他拦住了一辆送水的三轮摩托,口音换上一口地道的cd本地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写着信用贷款的小卡片,跟骑摩托的师傅说,大锅,求你帮个忙嘛,我老板让我进切发广告,我跟辣个门卫好说歹说不让我进,你就带我进切嘛,就说我俩是送水滴,好不好嘛。 看到送水大哥有些为难,这家伙又掏出一张五十块钱的票子,送水大哥把钱收下,很仗义的说,这些都是小事,带你们进切木得问题,但是我要提醒你们两个,你俩进切以后莫要搞事情哈,进切以后我就管不到喽。 龙柒一脸猥琐的答应下来,他从三轮摩托后面拽出来两个草帽,丢给我一个,两人带上,还真有一点劳苦大众的感觉。 坐在三轮车兜里,我吐槽道,这就是你说的体面进来的办法? 龙柒说,哎呀我也是急中生智,第一次没有经验嘛。 我说,放屁,看你驾轻就熟的样子,明明是经常干好不好! 第六十八章 晚上的监视过程依旧没什么收获,这个小区的房子似乎是刘向荣正常的家庭所在,家庭成员有刘向荣的老婆、女儿、一个老太太和一个保姆。 刘向荣回到家吃过饭,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完了两集电视剧以后去洗澡,然后就躺在床上玩手机。时间走到十点半,刘向荣的太太走进卧室,两个人说了几句没有营养的话,便熄灯睡觉了。 我特意让豆浆多等了一小会儿,直到刘向荣发出轻微的鼾声,我才让豆浆回来。 我没敢让豆浆施法闪烁,上次在吴院长家里,就是豆浆在施法的时候触动了法剑老道布下的禁制,才导致豆浆遇险。这次我吸取经验教训,让豆浆慢慢飞下来。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刘向荣卧室的一角,有一枚玉如意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这一晚上算是白等了,龙柒把我送回酒店,竹子已经熟睡,我不忍心打搅她,自去洗了澡,在她身边躺下。 第二天依旧,大人物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应酬,下班回家,吃饭睡觉。想一想人生不过就是这样,人与人之间没什么本质的不同,一日三餐,柴米油盐,不管是锦衣玉食的还是贫穷潦倒,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捧黄土罢了。 情况到第三天似乎有了变化,临到下班的时候,刘向荣给他太太打了个电话,说是有应酬不回家了。我在咖啡馆坐的快无聊到爆了,听到刘向荣的电话精神为之一振,赶紧把正在撩咖啡店漂亮女老板的龙柒拉倒一边,说今天似乎有情况,刘向荣不准备回家了,不知道要去哪里,一会你可要跟紧一点。 龙柒摆摆手说,别抱太大希望,说不定只是去参加正常的饭局,我倒是希望这孙子寂寞了,今晚准备去夜总会啊,ktv啊之类的地方消遣一把,咱们也能跟着乐呵乐呵。 我说你这家伙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不过还真让这个家伙说中了,刘向荣的劳斯莱斯停在了市中心一家叫七号公馆的会员制俱乐部的门口,大门是气派的欧式风格设计,夜晚灯火的映衬下,格外的金碧辉煌。 我说,人家这可是会员制的俱乐部,听说入会费起步价就是二十万,你有会员卡吗? 龙柒摇摇头说没有。 我问,这次你打算怎么混进去?是准备冒充水电工还是打黄扫飞的条子? 龙柒神秘一笑说,这种地方都是有钱人享受的地方,咱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不体验一下岂不是可惜了?你放心,我保证你进去以后接受vip贵宾待遇。 这家伙还真不是吹牛,他走到一边打了两个电话,过了一会,有一个年轻帅气的服务员从大门里走出来,一身笔挺的西装,耳朵上还挂了一个专业的通话器。 他堆起满脸的笑,迎上我们,握住龙柒的手,说道,柳老板,您好您好,您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简直是太怠慢了,这是我的工作失职啊。 龙柒鼻孔都快开到天上去了,他背着手,一副暴发户大老板的模样说,没关系,今天主要是招待朋友,临时安排的,不怪你。 帅气服务员连连称是,说曲总已经安排过了,会馆一定满足柳老板的一切吩咐。 龙柒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又捕捉到了他眼底闪过的一丝猥琐。我俩在帅气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进了会馆。 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才知道有钱人到底有多会享受。好不夸张的说,这里就是人间天堂。会所里分成了好几个区域,有健身房,餐厅,桑拿温泉,足浴按摩,除此之外,还有舞会大厅,红酒窖藏,茶艺厅,会议室等等设施。楼上似乎还有唱歌的地方和酒店,不过我没有上去,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单说我见到的这些区域,装修之豪华,比普通的休闲娱乐场所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每个区域又有专门的服务生,都是俊男靓女,根据带领我们的帅小伙说,可以专门安排两位美女侍应生为我们服务,端茶送水沐浴更衣都可以伺候。 我脑补了一下这幅香艳的画面,没敢答应,只说自己来就好。 豆浆已经找到了刘向荣所在,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一个熟人,当初去了尘居威胁我的黑衣男子。这两人已经换了舒服的浴袍,跑到茶艺厅那边喝茶去了。 有专门的美女茶艺师沏茶,穿着开叉到腰线的旗袍,露出玉葱一样的修长大腿,白花花的好不诱惑。 根据我浅薄的阅历和经验,这位美女茶艺师似乎是真空上阵,刘向荣的眼睛不时瞟一眼茶艺师曼妙的身躯,我真害怕他们喝着喝着就做起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来。 这两位好歹算是披着人皮,没有做什么难堪的事情出来。从他们饿谈话里,我知道黑衣男子叫阿福,是刘向荣以私人名义投资的多家娱乐场所的总管家。阿福汇报了近期生意上的事情,一些管理上的问题,还有收益的情况。 我听得眼热,连同这家七号公馆在内的cd多家知名会馆,保龄球馆,按摩洗浴会馆,均有刘向荣的股份,一个季度的流水都在千万级别,再看看我累死累活的养些家禽,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万块,最后还被人毒死,颗粒无收,想想就来气。 龙柒同样找了一间茶艺厅,离刘向荣的包间相隔不过数米。过了一会,有一个漂亮的茶艺师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个小包,双手握礼,恭敬的打过招呼,龙柒点了点头,这美女茶艺师才坐下来为我们沏茶。 我把听到的内容转述给龙柒,龙柒沉吟道,这叫阿福的人不简单,好多话里都有暗语,有一些会馆的名字我也没听说过,不知道是不是暗指cd的地下赌场,等今天任务结束,我会安排人好好查一查。 美女茶艺师的职业素养当真好,只管专心沏茶,对我们的聊天内容不闻不问,两只耳朵就像没长一样。 喝了一个多小时的茶,刘向荣估计装文艺也装累了,起身告辞。阿福问要不要安排,刘向荣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美女茶艺师,说今天算了,还有事。 我问问龙柒,这安排是什么意思?龙柒指指茶艺师随身的小包,说你想知道就去翻翻看啊。 我望着龙柒不坏好意的眼神,终于明白茶艺师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个小包。 刘向荣要走,我也没有心思深究小包里面的内容,和龙柒一起坐回了破帕萨特上。夜晚的cd洗去繁华,大街上如织的车流终于空旷起来。 不用堵车,路上的行程缩短了大半。其实cd没多大,从城东到城西不过30公里左右,劳斯莱斯出了市中心,一路往西边去了。 第六十九章 这回的目的地是一栋别墅。是位于浣花溪公园后面的独栋别墅,这个片区,号称cd最有钱和最有权人的聚集地。 帕萨特停在杜甫草堂后门的一条小路上,隔了一条小河,看到刘向荣走进了别墅里面,不一会,别墅中的灯火亮起。 我招呼豆浆开始行动,自己就和龙柒等在破帕萨特里面。 豆浆飘进别墅里面,在一楼的大卧室里面找到了刘向荣,他已经换好了睡衣,看来今晚是准备在这栋别墅过夜了。 我给龙柒说,这一个大老板一个人睡在别墅里是不是很奇怪,你说等一下会不会有一个美艳少妇翩翩归来呀。 龙柒说,这个窝点我们排查过,似乎不是用来藏小三的呀。 我和龙柒说笑,把这点不正常完全忽略过去了。卧室里,刘向荣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玉佩,放在手中把玩。豆浆在刘向荣的头顶盘旋,那只玉佩忽然发出微弱的光芒。刘向荣看着手中的玉佩,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站起来,走到卧室的一面书柜前面。这扇书柜十分巨大,占满了整个墙面。刘向荣找到其中的一本书,拉出来,然后将书柜一角的地球仪缓缓的转过半圈,忽然从墙壁里传来机械运作的咔嚓声,这面书柜向两面分开,露出柜子后面的黑暗空间。 刘向荣闪身走了进去。 我兴奋的跟龙柒说,刘向荣打开了一座密室,那里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豆浆也跟了进去,书柜暗门合拢,这后面的密室中没有一丝光亮,漆黑一片。豆浆是灵质体,虽说看不见,但是行动并不受阻,她四面游荡,这个空间不大,只有十平米左右,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 正当我疑惑的时候,那黑暗的正中忽然亮起一抹幽绿色的火焰,正是一颗烛火,白色的蜡烛燃烧,光芒填满了密室的空间。 我身上的汗毛根根立起,脑袋嗡的一声,我终于意识到,豆浆被我送进了敌人的全套。 那烛光的照耀下,一张熟悉而扭曲的面容缓缓浮现,不是刘向荣,而是法剑老道! 这个牛鼻子道士,自从上次在陈老板别墅中被我重创后,便销声匿迹了。法真寻他许久,也未见踪影,没想到他隐忍至今,潜伏在刘向荣的身边,在我精神松懈的时刻,终于出手。 他两只眼睛有一圈湖蓝色的光芒,望向虚空之中,豆浆所在的位置。 我心下大惊,立即呼唤豆浆,要她瞬移回我的身边。豆浆依照指令,正欲施法,那密室的六面墙壁忽然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什么的符纹乍现,一道道金光仿佛无形的枷锁,将豆浆牢牢压制,一动也不能动。 豆浆奋力挣扎,嘴里发出哀鸣,却无济于事。这符阵似曾相识,与我在吴院长家见过的法阵极为相似,只是此时由法剑亲自操刀,这法阵的威力又扩大了几倍。虚空之中,金光凝结,六柄金色的小剑凭空而生,剑锋直指豆浆灵质体的身躯。破空之声响起,那六柄金剑陡然加速,插进了豆浆的身躯。 我心神剧震,豆浆受创,对我的灵识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我的意识自此与豆浆断开。 我猛的推开车门,力量之大,几乎把车门挤得变了形。我顾不得脑海中的震荡,强行与豆浆建立联系。与此同时,我加速跑向小河边的一株大柳树,双**替点踏,便上了树梢。 这株柳树向河边倾斜生长,有一条粗壮的枝丫延伸到河面之上,这条树干的长度,已经足够送我越过河面。 根本来不及和龙柒解释什么,再次与豆浆建立联系的瞬间,看到法剑从怀里摸出一张木质的令牌,虚空中的金光逐渐收缩,豆浆便被封印到了令牌之中。 我的心神再次被弹回来,这一下令我受了暗伤,胸口发闷,头晕恶心,脚底软了一下,差点没能越过河面。 我深吸了几口气,把身体的不适压下。豆浆遇险的画面令我牙呲俱裂,我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去到密室之中,把豆浆救回来。 别墅的大门就在眼前,我伸出手,眼前却闪过一道黑影,我的胸口挨了重重的一拳,这一拳力量十足,把我打的倒飞出去。 我从地上爬起来,眼前的事物被蒙上了一层血腥的红色,我看向眼前的男人,正是刘向荣手下的走狗,阿福,他晃动着拳头,不怀好意的盯着我。 我从喉咙里嘶哑的挤出一个词,滚开!身体根本没有迟疑,金刚咒的增益效让我脖子上的血管暴动,我压下身子,像一只野兽一样扑向了阿福。此时,我只想把挡在我路上的一切全部撕碎。 阿福挡在别墅门口,看到我扑来,并不惊乱。我与他换了两招,阿福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他没有想到我的进步如此之快,甚至在力量上已经隐隐占了上风。 只是豆浆的遇险令我状若癫狂,出手间也乱了章法,阿福机巧的泄力,寻到我的破绽,一拳击在我的小腹上。我受到重击,感觉肋骨都要断了,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动,跌倒在地上。阿福并不打算给我喘息的机会,他的身形犹如黑夜中的大鸟,覆盖了我的全部视线,他的右手上,一道寒芒闪过,一把匕首被他握在手中,直刺我的心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一道身影掠过,出手间宛若惊鸿,一脚把阿福手中的匕首踢飞,正是龙柒到了。 阿福没料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半空中无处借力,在暴力碰撞中失去了平衡。龙柒落地,并不停顿,仰头向上,又一式击出。那招式灵动而充满爆发力,令我想到了拳皇中八神奄的招式,百式·鬼烧。两者动作何其相像,所有叛逆的、虚伪的、幼稚的、最纯粹的暴力在这一拳中尽览无疑,只留下最狂放的歇斯底里。 阿福被击退,捂着胸口警惕的望着龙柒。龙柒斜嘴朝我说道,你想做什么,快去,这里交给我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将两个人抛在身后,转身冲进了别墅的大门。 刘向荣已经不知去向,法剑老道穿了一身宽大的道袍,背傅双手,正站在客厅的水晶吊灯下等我。看到我进来,嘴角露出一丝阴笑。 我的声音已经嘶哑,我说,把我的召唤灵还给我。 他说,你第一次让这只狐妖魂探查刘向荣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一猜就是你,真没想到,你竟然能在柜子后面的世界里活下来,我本来以为那颗珠子已经随着你的死亡彻底遗失,三清道尊在上,老天真的很眷顾我,我也不跟你废话,把宝珠还给我,我就把你这只宝贝宠物放了,否则的话,只要我心念一动,这只狐妖魂立时魂飞魄散。 巫族的那颗邪性的珠子早在两次漫天的巫火中消耗殆尽,现在它只是一颗透明的普通小珠,如果法剑知道我已经把他好不容易积攒的黑雾用掉了,一定会拿豆浆泄愤。所以,现在万万不能把这颗小珠还给法剑。 我说,那颗珠子邪性的很,不是什么好东西,被我扔在巫祖墓中了,现在估计已经埋在黄土之下。不是有考古队一直在挖掘吗?你可以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找到。 法剑说,你这小子滑头的很,你以为我会信你说的话吗?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把宝珠交出来,我的耐心可是很有限的。 我狡辩了几句,想要拖住法剑。可是他并不信我说的话,神色间越来越焦躁。我心神万分紧张,生怕他一冲动做出什么伤害豆浆的事情来。 我尽量用缓和的语气和法剑老道商量,要他跟我一起去巫族墓的挖掘现场,由我指出位置,看能不能挖出来。 其实那颗小珠被我藏在了了尘居,就算把巫祖墓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有所收获。我的主要目标是封印豆浆的木头令牌,只要能抢过来,我有信心斩断木牌与老道士的联系,把豆浆救下来。 正当我想办法拖延时间的时候,身后的落地窗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哗啦啦的碎掉了。一个人影撞了进来,我低头一看,正是阿福。他在地上滚了两圈,一张脸肿成了猪头,似乎晕了过去,再也不动了。 龙柒从门外走了进来,这家伙也有点惨,一瘸一拐的,嘴角被打的开裂,额头上的鲜血淌出一条血线,在下巴处汇聚,滴答滴答的掉在地板上。 我说,你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说,没事,有人比我更惨。说完他斜眼看了看法剑,问道,这个老道士是谁? 我说,一言难尽啊。。。。。。 龙柒点点头说,懂了,一起修理了便是。他握着拳往前走了一步,看样子就想动手了。 我赶紧拉住他,若在此时惹怒了法剑,豆浆估计要跟着陪葬了。 第七十章 计划 龙柒开车,我坐在副驾驶,法剑坐在后座。我心里百转千回,思考着救回豆浆的对策。一路无话,车子开到巫祖墓的开掘地,这里依旧一片灯火通明。龙柒早就打了招呼,有穿制服的人等在小山包的下面,看到我们出现,赶紧拉开封锁线,带我们上山。 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那棵尸根树妖已经彻底枯萎死去,被吊车拉起来,躺在一处空地,根部用半透明的塑料布搭起棚子,里面有穿白衣服的工作人员来回忙碌。 原本巫祖墓的墓室已经被开掘出来,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天坑,可以清楚的看到墓穴正室的石门和巫祖缺了脑袋的塑像。 我们站在天坑的边上,法剑看着眼前的景象,一脸的阴沉。他说,你究竟把宝珠丢在哪里了?赶紧给我找回来。 我说,你得让我知道豆浆是否安全,我又打不过你,万一你食言了,我交回珠子你却不把豆浆还给我该怎么办? 法剑阴笑着说,小子,你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如果到东方熹微,你还不把宝珠给我,我定要这只妖狐魂飞魄散。 我说,那你至少给我看一眼木头令牌,我才安心,你给我看一眼,我立马就去给你找珠子。 法剑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我的提议并没有什么威胁,便从怀里掏出了令牌来,晃了晃,又赶紧塞回了怀里。他境界高我不少,自信我不可能从他的手里抢回木头令牌。但是我却另有打算。 我装模作样的下到墓穴的坑洞里面,找到一处浮土堆积的地方,要龙柒找来两把铁锹,开始向下挖,一边挖,一边扒开挖出来的土装作仔细寻找的样子,其实我的目的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考古队的工作人员和安保人员都围过来看,法剑自找了这里的负责人,询问开掘过程中是否发现了一颗小珠子,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他没有办法,只能紧紧的盯着我,生怕我再耍什么手段。 忽然有一阵清风拂过,我的眼前似乎闪过一道光,那是一柄小剑,悄然从浮土中探出一个剑尖,我知道,法真到了。 我在来的路上,悄悄拨通了法真的电话,然后随嘴与法剑说了几句话,以法真的聪慧,相信他已经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法剑一心系在小珠上,并未察觉我的小动作。对付法剑这样的高手,自然还要借助外力。 法真到了以后,没有现身,而是以飞剑传讯。我看到剑尖悄悄改变了方向,指向身后的一片树林。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法真的聪明人,他藏而不漏,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我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引动了巫力。 刚才在上山的路上,我趁法剑不注意,丢了两张符纸,一张灵爆符,一张巫火符,都是我身上常备的符箓。这两张符箓凑在一起,引动之时,便可以产生类似于爆炸的效果。若要抢夺木头令牌,一定要制造一个令法剑分神的契机,这两张符箓,便是我预先埋下的后手。除此之外,我还用控灵咒捕获了一只野猫。 万物有灵,随着巫法修行的增长,巫力的运用也越发灵活多变,控灵咒可以通过操纵生物的灵,达到短暂控制生物的目的。在来之前,我脑海中已经盘算了无数的计划,筛选掉一些成功率不高的计划之后,我有了一个行动的雏形。我在别墅偷偷将鞋柜上的玻璃制品拿到,那上面也有一颗珠子,从外形看,与巫祖遗留下的小珠颇为相像。我能做的事情不多,更多的希望,只能寄托在法真的身上。 果然,沉闷的爆炸声和火光传来,连同法剑在内,所有人都朝那个方向看去,都在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这时,我高喊了一声找到了。 法剑回过头看我,眼睛都瞪大了,但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那只被我控制的野猫根据我的指示,嗖的一下蹿了出来,把我手中仿冒的玻璃珠叼走,转身朝身后的密林中逃去。 法剑反应也快,夜色中他并不能从远处分辨出珠子的真伪,他只看到有一只野猫抢走了珠子,飞快的逃窜,顿时心急如焚。血红色小剑乍现,破空而来,那小剑速度极快,转瞬即至,如果是普通的野猫,定然要丧命在这一剑之下,可是这只野猫身上还附有我的巫力,在我的操纵下,它将将避开血红小剑,窜入密林边缘的草丛,消失了身影。 法剑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腾空而起,紧随其后飞掠进了树林。 我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亦步入这一片树林之中。我没有着急去追寻法剑,而是寻了一片空地,掏出巫神笔来,开始绘制法阵。我不知道法真有着什么样的计划,不能把救出豆浆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法真身上。 这一场赌注,我输不起。我想起曾将陪伴我的大狗,油条。他挂在树枝上摇晃的尸体在我心间刻下无法愈合的伤口,我再也不想体验那种悲痛感,那种如捋逆鳞的痛楚,而豆浆和竹子,便是我心中最大的逆鳞。 我此时布下的法阵唤做十方具灭,步入其中之人,如同陷入泥潭沼泽,巫力形成的阴影将如同巨大的滕莽一般将法阵中的人吞没,坚实的土地会变成死亡的阴影,陷入其中之人,纵使有龙象之力,也难以挣脱,最终变成黄土之下的一具枯骨。 我第一次,动了杀心。 法阵成,灰色的光芒在阵眼处封禁,这片土地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任何异样。 树林的另一边有剑芒闪动,隐隐有风雷之声传来。我拔脚朝那个方向跑去。拨开茂盛的草丛,法剑与法真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法真似乎占据着上风,七把飞剑在他的周身翻飞,剑锋所指,是靠着一棵大树的法剑。 在两人的中间,半空之中,有一个金色的光球浮动。我目光一凝,看到光球之内,正是封印豆浆的木头令牌。 法真说道,师兄,撤了金光咒术,把那只狐妖魂还给这位施主,然后和我回天师道门,我不会与你为难。 法剑冷笑着说,没想到啊,自诩为正道的法真师弟也会干出偷袭的勾当,我看见你一脸正义就讨厌的很,还说什么不与我为难?若不是我用金光咒锁住了这个人质,你的七把飞剑已经将我洞穿了吧?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了,不与我为难?你要怎么带我回天师道门?是斩断我的双腿还是砍掉我的双手? 我心中焦急万分,哪里还顾得上这一对师兄弟扯皮,我借着树干跃起,抬手朝空中的金色光球抓去。 第七十一章 杀意 耳边传来法真的呼喊,他看到我跃起在半空,伸手去抓空中的金色光球,焦急的喊道,不要啊! 我也是救人心切,在对道家法术不了解的情况下贸然出手,完全没有考虑到,这颗金色的光球既然僵持在半空中,必然凝聚了这两位道门天才弟子的无上妙法,不知道法真用什么办法将木头令牌逼了出来,但是法剑的金光法咒,哪里是那么好消受的? 我的指尖碰到金色的光球,有一阵尖锐的酥麻痛感瞬间传遍全身。那种感觉仿佛触到了高压电,又好像中了暴雨梨花针的暗器,我痛呼一声,那金光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就在我眼前轰然爆炸。我正在爆炸的中心,金色化作万千细密的剑芒,没入我的体内,一瞬间,我的躯干上尽皆是密密麻麻的血点。 我被爆炸的余波冲撞,倒飞出去。半空中,木头令牌失去了支撑,向下掉落。感官好像被人按住了慢放键,耳旁的风声忽然慢下来,木牌翻滚掉落的画面在视线里被拉长,金光碎散的光点一粒一粒的消逝在夜幕中,我伸出手,身体却随着爆炸的冲击向后飘荡。 贴在木牌上的一张黄色符纸,随着金光的破灭碎成粉末。我忽然明悟,那张符纸正是法真用以保护豆浆的封镇,在我鲁莽的行动中,符纸破碎,豆浆失去了最后一层保护,法剑的杀意再没有一丝迟滞。 我艰难的转过头,法剑狰狞的面容在我的视野里放大。我意识到一切都晚了,身体还没落地,懊悔的情绪已经入潮水般将我吞没,我心在疯狂的呐喊,却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嘴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原来最深沉的痛苦是如此的寂静,寂静到吞噬掉身上每一个还在呼吸的细胞,然后只剩下一片虚无的黑暗。 眼眸中的视野变成一片无边无际的血红,我撞到一颗树上,跌落下来。 半空中的木牌寸寸断裂,有一个白色的虚影浮现,正是豆浆。我看到四柄金色的小剑,插在她的乳白色的身躯之上,剑如凤鸣,倒拔而出,一下将豆浆的四肢和躯干斩断。 豆浆白色的虚影再也无法维持形体,四团白色的躯体碎片变得像雾气一般,好像有无数双手撕扯着,把四团虚影揉捏的不成形状,眼看便要消散于夜风之中。 法剑忽然发出一声惨叫,他分神摧毁豆浆的瞬间,法真凌厉至极的剑锋洞穿了他的身体。七把飞剑尽出,避开法剑心脑要害和周身大穴,从他的四肢和躯干穿出。法剑遭受重击,空中正要再次斩向豆浆的金色小剑失去控制,碎裂成了无数金色的光点。 四团白雾被金光穿透,奇异的融合在一起,我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扑到那四团透着金光的白色虚影旁边。我把胸口的玉扯下来,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所在,豆浆破碎的身躯如长鲸吸水般倒灌进玉佩之中,我心中的绝望终于裂开一条缝隙,生出一点希望来。 法真围魏救赵来的及时,法剑并未来得及将豆浆完全抹杀。破碎的灵质体回归玉佩,并不是在我的操纵之下,而是自发的行为。这说明豆浆没有消散,还保留了一丝本源的意识。 感受到玉佩中熟悉的感觉,那一团灵质体碎片正在发出规律的脉动,一丝丝巫力缓缓抽离我的身体,滋养着豆浆几近破碎饿躯体。我欣喜不已,豆浆没有死,便有恢复的希望。 法剑躺倒在草丛中,身上七处撕裂开的伤口触目惊心。法真持剑而立,皱褶眉头看着自己的师兄,他早将一张符纸贴在了法剑额头,此时法剑一动也不能动,只是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我的眼睛又红了。我平静的生活皆因他而被打破,老师的仇,油条的仇,豆浆的仇,一条条,一幕幕,皆是血债。 去体内涌动的巫力,忽然变得黑暗,将我的内心吞没。恨!恨!恨!拨皮抽骨,碎尸万段,不足以抚平心中的愤懑。 我来到法剑面前,右手巫力凝结成剑,左手七张最重杀伐的符箓在手,沉声说道,法剑,你害死我老师,又几次三番想要我性命,如今又差点害死豆浆,这一笔笔的帐,我要你拿命来还! 一柄长剑忽然挡住了我的去路,法真在我的面前,将他的师兄护在身后,他问我,你想干什么? 我冷笑着说,我想干什么?当然是杀了他。 法真眼神一凛,厉声说道,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我说,你别假惺惺的装样子了,难道你不想杀了他?现在有我这个外人动手,这笔账又不会落在你的头上,我心甘情愿让你借刀杀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法真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确实想要他死,但是我不想让我的师傅失望难过,我要把他带回去,给天师道门一个交代。 没得商量?没得商量! 我用一双血红色的眸子紧盯着法真,他目光坦然,丝毫没有退却之意。七把飞剑调转剑身,剑锋指向我,月光下,寒芒四起。 两人的气势不断攀升,气息碰撞之间,如临渟渊。那气势盈满了树林,鼓胀到了顶峰,巫力与剑芒交错,两人身边的草叶在无声无息间化为粉齑。 就在平衡将要被打破的一瞬间,我泄去了气势,转身便走。法真有些诧异,想不通我为什么在即将出手的最后一刻放弃了。 其实我并没有放弃,我虽然转身,但是全部心神都放在法真身上,手中的黑剑和符箓也并未收起。我的身影隐没在树林的阴影中,法真终于彻底放松戒备,他挥了挥手,七把飞剑缩小成七个光点,再次藏入法真体内,他低下头,似乎在跟法剑说些什么。 我游走于黑暗阴影的边缘,在暗影聚身术的掩护下,寻找到一个最佳的出手角度。 法真放松的一个间隙,我出手了。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那一点杀意融进夜风之中,纵然是法真这样的高手,发现之时,已经是穷图匕现之刻了。 我从法真身边掠过的瞬间,他发出一声惊呼,他想抽出一柄飞剑来阻挡我的脚步,可是已经晚了。 我手中黑剑对准了法剑的胸口,杀意攀上了顶峰。我的眼中,法剑错愕的表情逐渐放大,那黑剑剑锋已经刺破了法剑的肌肤,似乎终于到了要了结的时候。 可是法剑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我的心头闪过一丝警兆,他已经置身于绝路,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一个占满了我全部视野的拳头回答了我的疑问,我人剑合一,以极盛之势突入法剑身边,这一剑决绝,等到我发现铁拳迎面而来之时,已经来不及转折。 我举手挡了一下,那拳头打在我的胳膊上,又砸在我的肩膀上,锁骨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是骨折了,那痛感还未来得及体会,我已经以更高的速度倒飞而回。 还好法真在我身后,他扶住我,脚下发力,后退了三米有余,终于把我拦了下来。 我定睛看去,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法剑身边,月光下,一颗腐烂又缝合好的狮首威风凛凛。 第七十二章 三截教 失踪的巫祖干尸再次出现,那尸首的皮肤呈现一种很诡异的青灰色,在月光下泛出金属一般的光泽。这具狮首干尸异常高大,便如巫祖墓中见到的巫抵塑像别无二致。它穿着金属与皮草缝制的皮甲,胸膛前按照北斗星的排列顺序钉着七根铜钉,它站在夜色中,庞大的身躯仿佛一座小山。 从树林的阴影中走出一个长发青年,牛仔裤,白衬衫,英俊的脸庞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法真目光凝重的看着这个青年,说了一句,原来是你。 长发青年呵呵的笑起来,说对呀,就是我呀。怎么样,我做的铜尸厉害吧,你天师道门百年以来第一天才,都没在这具铜尸手里讨得好处,可惜熬制的时间太短,再给我半年的时间,把这铜尸炼到“不死金躯”的境界,估计就算是你那老不死的师傅亲自出马,也未必对付的了。 法真面带怒意说道,我在贵州边境追丢了这具尸体,当时住在旅舍里见到你时,就知道你绝不简单,没想到这具干尸就是你盗走的,你有什么目的?师承何派?又为什么帮我师兄作恶? 长发青年笑道,为什么帮你师兄?当然是因为他是我们三截教客座长老,更何况他还送了我如此完美的一具尸体,哈哈哈,你看它多完美,看他的肌肉线条,经历千年而不朽,真是熬制铜尸最好的材料。。。。。。长发青年把脸贴在巫抵尸体的肚子上,露出一脸狂热而迷醉的表情,他抚摸着铜尸的尸体,就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我心里生出一阵恶寒,这个人大概就是法真提到过的赶尸派传人,一副恋尸癖的样子。不过他提到的三截教又是怎么回事?法剑又跟三截教有什么关系? 我还没来得及发问,法真震惊的望着他的师兄,喊出声来,师兄,你加入了三截教?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这么做? 法剑身上的剑伤已经不再流血,脑袋上的镇封符被白衬衫青年随手取下,他扶着树慢慢站起来,露出一脸嘲讽的表情说道,我生祭了那么多孩童的性命,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加入三截教?你又何必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恶心。我给你这个除掉我的借口,今天要是有本事,你也不必手下留情,尽管来取我性命,不过今天你能不能走出这片树林呢?哈哈哈哈。。。。。。 我偷偷的问法真,三截教是什么东西?好好的灵异类小说,怎么改武侠了? 法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紧皱着眉头,说了句,不好了,我们中计了。 白衬衫男子朝黑暗的树林中喊道,你们动作快点,弄个结界这么慢,几十年的修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有一个慵懒的女声回应道,不要心急嘛,沈炼小宝贝,难道是想姐姐我啦,我这就来了呦。 沈炼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说道,蛇女你不要在这里发烧,结界到底弄好了没有? 从树林中走出三个身影,为首的是个女人,一段婀娜摇曳的身姿走出来,那装扮妖娆妩媚,只覆了几段薄纱遮住重要部位,任何男人见到都会血脉喷张。这女人朝沈炼抛了个媚眼,用麻酥酥的声音说道,弄结界很麻烦的,需要三个人一起布置,还要不被这位帅气的道士弟弟发现,自然要多费些功夫啦,不过你放心,已经弄好了,这两位小帅哥跑不掉了,不过,提前说好的,你要分一个给我当宠物哦。 我明白了法真为什么说中计了,法剑以豆浆为诱饵,一步步引诱我们走进了三截教布下的陷阱。虽然不知道他们布下的结界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今晚估计是难以善终了。 跟在蛇女后面的两个身影,一个高大雄壮,浑身肌肉虬扎,宛如金刚降世。另一个是个胖子,圆鼓鼓的肚皮撑破了衣服,他阴险的笑着,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主。 二对五,对方还有一具连法真也无可奈何的铜尸,凶多吉少了。 沈炼举起手,喝道,须弥芥子,启动。 我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环境有了变化,恍惚间,景物变成了虚无,又复变得真实。但是我知道,我已经转移到了另外一个空间。风停了,虫鸣与鸟鸣消失不见,似乎连照射下来的月光也已经静止。脚下的草不再柔软,一根一根如钢针一般耸立,我试着踩了一下,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我竟可以站在草叶的尖角上。 一花一草一世界,这里已经超脱了现实的存在,这里的一切不过是现实世界的投影,树木,花草,坚硬到无法损坏,就像你无法摧毁某样东西的影子。 沈炼嚣张的笑道,法真小道,你就在这异界空间中乖乖的死去吧,你放心,等你死了以后,我会把你的尸体炼制成铜尸,想一想天师道门百年一遇的天才,被炼制成铜尸的样子,有一天我带着你的尸体到天师道门讨要凝魂之泪,不知道你的师傅会是什么表情。 法真不动声色,七把飞剑悬空,沉声说道,你可以来试试。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我赶紧举手喊道,等一下!我听了半天算是听明白了,说过来都是你们天师道门的恩怨,和我这个小巫师有什么关系?不如你们先把我放了如何啊? 蛇女媚笑着说,这可不行,这么帅气的小帅哥不拿来当宠物,多可惜呀,再说你手里的珠子对我们三截教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哦,所以不能放你走,乖乖的来给姐姐做宠物吧,姐姐会好好疼你的。 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那条舌头又细又长,舌尖分叉,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叫蛇女了。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穿性感皮衣,手拿皮鞭的sm女王的画面,心中一阵恶寒。那女人朝我走过来,一脸危险的表情。她伸出手,似乎想用锋利的指甲托起我的下巴。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及我的一刹那,一声闷响在这女人裸露的肚皮处爆炸,灵爆产生的压力将蛇女逼退,我执黑剑追至,朝她雪白的脖颈抹去。 战斗拉开序幕。 第七十三章 七恶兽 性感的曼妙女子动作敏捷,她向后仰头空翻,躲过了黑剑的致命袭击。我还想追上去再斩一剑,却发现那名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张开嘴,上下颌骨向外凸出来,嘴巴张开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这张嘴太大了,把他肥胖的脑袋压缩挤占到只有拳头大小,我的面前只剩下一张血盆大口和满嘴的利齿,夸张到能轻轻松松的吞下一个篮球。 黑剑还未收回,剑尖正指着嘴巴的正中。我心里发狠,将剑刺了下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巫力凝结的黑剑锋锐无比,当初在巫祖墓中剑斩树妖尸根,妖力加持的尸根坚如金铁,却在黑剑面前如纸糊的一般,挥之即断,可见黑剑锋锐。然而此时,黑剑在恐怖大嘴中突然破碎,重新化成一丝丝灰黑色能量,被长鲸吸水般吸进胖子的嗓子眼里,根本不能伤他分毫。 我心中大惊,这吸力绵绵不绝,隐隐牵动持剑的右手,周身巫力一阵动荡,似乎也要破体而出。 我当机立断,松开了黑剑剑柄,向后闪跃。格斗讲求的是稳准狠,是出其不意,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剑击不成,还有后手。我默念法咒,九牛十力金刚附体,周身纹写的巫族字符依次亮起。我用足尖点地,一点一弹,复又冲向这拦路的胖子。右拳递出,便砸向胖子的小腹。 没想到这胖子根本不做防御,只把大肚子挺了挺,看样子像故意迎向我的拳头一般。 裹挟着巫力的铁拳砸在肥胖的肚皮上,拳压之下,肚皮上的肥肉形成波纹,一圈圈散开。这胖子不知道究竟有多重,但是这一拳打在他身上,竟未让他的身形移动分毫,甚至连晃动都没有。 右拳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力道反弹回来,带着刚猛无匹的巫力逆袭经脉,这一拳好像打在了长满刺的龟壳之上。 两度交手,我大概摸清了这个胖子的套路,能量吞噬加反伤光环,应该是个无敌肉盾的角色。看这胖子的躯体肥胖程度,估计唯一的弱点就是移动速度了。数百斤的肥肉如果是敏捷系英雄的话,简直无敌到没有天理了。 想到这里,我再次冲向胖子,佯装出拳。胖子迎着我的拳风不为所动,我似乎听到他背后蛇女的轻笑声,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这一拳只是佯攻,待到即将触及胖子躯体的瞬间,我放缓了拳速,变拳为掌,在胖子的肚皮上借力,横闪而过,目标直指其背后的蛇女。 这胖子仗着防高,根本不做防御,相信我这突然的变向,足以绕开他,擒贼先擒王。 手中黑剑再凝,带着决绝的剑意,刺向蛇女。令我意外的是,蛇女双手抱胸,根本未做防御,也没有躲避,有恃无恐的站在原地。 黑剑带着炽烈的巫力横扫,没有繁复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剑,披巾斩浪。生死相搏间,这一剑的剑势达到极致,蛇女如此作态,我有把握一剑将其斩杀。 剑势突进,眼见便要得手,一个肥胖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剑势的行进的路线上,再次将蛇女护在身后。我心中惊惧,这胖子形如鬼魅,我根本没弄明白他是如何出现在我面前的。先前的想法大错特错,行动缓慢根本不是他的弱点。 黑剑再次被胖子的大口粉碎,我退后数米,与胖子和蛇女对峙,喘息着恢复体力。这一番交手,说起来话长,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方才一直未动的雄壮男人,缓步走到蛇女身后站定,那如山岳般的身影,令我隐隐有一种被压迫的窒息感。 还好刚才他并未出手,否则的话,我怀疑我此时还能不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以一敌三,我的实力处于绝对的劣势,该怎么办?我额头上渗出冷汗,难道今天真的要栽在这里?我思索着应对的办法,却毫无头绪。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都无法可施。 蛇女似乎不着急动手,她舞动着婀娜的身段,走到三人前面,妩媚的说道,怎么样,小帅哥,见识过我们七恶兽的实力了吗?正是介绍一下哦,我是玄蛇,这个胖子叫貔貅,这边这位酷酷的型男便是青牛。说起来法剑老道的面子可真大,让我们三截教七恶兽来了三个,还说动了沈炼那个变态,真不知道教主为什么如此看重这件事,如此兴师动众。 我巴不得多拖延一段时间,便接着蛇女的话说道,貔貅是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以八方之财为食,吞万物而不泄,与这位胖子的形象倒是符合,我猜他的能力是超高的防御能力和伤害反弹,再加上能量转换吞噬的特性和空间移动,应该是你们七恶兽中类似于肉盾一样的存在?输出不高吧,否则真的没天理了。至于你嘛,玄蛇老姐,我猜你的能力应该是用毒吧,刚才的战斗中你有意无意的想与我发生肢体碰触,若不是忌惮我手中的黑剑,就让你得逞了。至于这位青牛,是个力量型选手吧,肌肉长的好吓人啊,挨上一拳肯定不好受啊。 蛇女嗤嗤笑道,你不用套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你都猜对了呦,哎呀,你这么机灵一定很会讨女孩子欢心吧,让姐姐欲罢不能了呢。不过你低估了青牛的能力呢,他血脉里有南蛮妖帝的血哦,至今为止,除了我们教主和貔貅,还没人敢正面接他一拳呢。怕了吗?怕了就乖乖折断自己的手脚,跪在姐姐面前,等我把你做成人棍,天天放在床上给姐姐暖被窝,好不好? 我苦笑道,这种艳福我可消受不起,不知道玄蛇姐姐中不中意那边拿了七把剑的道士?他长得可比我俊秀多了,姐姐你要寻开心,我把他免费介绍给你如何? 蛇女的声音越发酥麻,她说,那道士是沈炼那个变态点名要的,我可不敢跟他抢。再说,听说他强行纳七剑归体,自毁阳脉,那话儿早就没有功能了,是个好看不好用的样子货,我才不要。 这大八卦着实把我镇住了,我终于知道法剑说的对自己狠是什么意思了,这家伙竟然为了修道,挥刀自宫!武侠小说里,敢挥刀自宫的无一例外都是狠货猛人,看来以后我得离法真远一点。 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一点小九九的时候,蛇女笑盈盈的望着我,那脸上的春水都快荡漾出来了。我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被蛇女砍掉四肢,扔在床上当大号****棒的画面,不寒而栗,赶忙说,老姐,小弟怕力不从心啊,要不你还是找旁边的青牛大叔吧。 蛇女摇头,姐姐我就看上你了,今天你插翅也难逃了,你放心,姐姐种下的春毒,可以让你48小时金枪不倒,到时候姐姐与你大战三百回合,可好? 好个锤子,48小时?那不是要爆体而亡了?我嘴上继续与蛇女扯花花犊子,实则脑子里始终在思考脱身的方法。只是这须臾芥子结界与我修行的体系决然不同,在不了解对手的情况下想要找到破解之法实在太难。为今之计,彻底打败眼前几人,才有脱身的希望。 我的实力太差,不是七恶兽的对手,只能寄希望于法真的身上,希望他战胜对手以后,对我施以援手,而我只能尽量拖延敌人的脚步,希望法真来帮我的时候,我还没变成一具干冷的尸体。 那边法真早与沈炼打起来了,乒乒乓乓的好不热闹。沈炼手拿了一柄翠绿色的小笛子,不断的与袭击他的飞剑交击,法真想冲到沈炼身边,无奈被铜尸阻击,只能把大部分精力用在应付铜尸上。那铜尸力大无比,又刀枪不入,飞剑砍在它的身上,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只有施以道术,冰火交击间,才能稍稍阻挡铜尸的脚步。再加上沈炼不时将翠绿色小笛放在嘴边吹奏,那诡异的音符总令法真心神震荡,让其追击沈炼的意图落空。 两人战了个旗鼓相当,我这里却拖不下去了。蛇女也看到沈炼那边的情况,示意青牛去帮沈炼。我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蛇女和貔貅,也许我还有办法应付,蛇女这一安排不能说是战略失误,她亦知晓法真的战斗结果才是关键,如果法剑没有受伤,他和沈炼一起,足以应付法真,但此时法剑战斗力还剩几成犹未可知,安排战斗力最强的青牛,一举拿下法真,才是左右战局的关键。 青牛依言而行,雄壮的身躯犹如战舰般劈开气浪,口鼻中喷冲白色烟雾,法真抬头,从那缭绕的白雾中露出一对铜铃大小的猩红色眸子,还有一个不断放大的拳头。 我警惕的望着蛇女,她舔了舔自己的指尖,我看到那锋利如兽爪的指甲变成一种幽幽的翠绿色,她朝我迈步走来,身边的胖子消失在原地,又突兀的出现在我的身侧,蒲扇一样的巴掌直拍我的脑袋。我侧身翻滚勘勘避过,再抬眼,蛇女并指如刀,已攻至眼前。 第七十四章 大蛇噬 蛇女行动速度异常迅捷,她的身躯柔软,好似一根面条一样,可以随意扭转变形。我执剑与之对攻,她总能在剑势的空隙间,辗转腾挪,我并未对修体篇中的剑术做深入的研究,用来用去,也逃不脱劈、挑、刺、扫,这些简单的剑招,连蛇女的衣角都碰不到。 再加上貔貅那个防御力超高的大胖子,蛇女每每退避锋芒,他便穿插在我的进攻路线上,不但瓦解我的攻势,还将我逼得节节后退。两人同属三截教重要成员,彼此之间的配合及其娴熟,进退之间天衣无缝,一场架打的我几乎憋出内伤。 胖子是巫力黑剑的克星,在粉碎掉第四把黑剑之后,我体内巫力已经消耗大半,不敢再凝出黑剑给貔貅当食物。如此以来,蛇女再无顾及,一招比一招狠辣,直攻我身体要害之处。她的速度实在太快,我的视觉能勉强跟上她身形的残影,身体上的反应却力不从心了。又是一招攻至,这个浑身是毒的女人几乎挤在我的怀里,挥指便刺。我几乎将身体的潜力逼至极限,急速后退,同时一脚向蛇女的下体踹过去。 这一脚当然落空了,一串充满魅惑的笑声留在夜空中,蛇女的身形悠然消失,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我的身侧,正是貔貅。 我伸出去的脚尚未收回,这一下是怎么也躲不开了。貔貅肥厚的手掌扇过来,我咬咬牙,举起左手挡了一下,一股大力作用在手臂之上,我受到剧震,胸腔里一阵翻涌,整个人便被击飞了出去。 我扶着身边的小树站起来,看到蛇女扭动着丰硕的腰肢向我走来。她媚笑着说,小帅哥,姐姐的毒不好受吧,你还是赶紧投降吧,要是被毒坏了,毒残了,姐姐我还舍不得呢。 我终于觉出异样,低头去看。胸口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撕烂,一道细微的血线在我的胸口蔓延。蛇女撞进我的怀里,露出致命的毒牙,我终究没能完全躲开。这一道血线已经发黑,两边的肌肤隐隐透出一股黑紫色,已经微微卷曲坏死。 胸部的伤口传来酥麻的感觉,那毒素如此霸道,如嗜血的蚂蟥一样侵入机体,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四散蔓延,胸口的一大片皮肤和肌肉,转眼便没了知觉。 必须想办法阻止毒素的蔓延,如果毒素随着血液扩散到全身,或者侵入大脑,我必定难逃一死。医牍篇的心法在自觉的运行,巫力被调动起来,试图阻挡毒素的侵蚀。我掏出随身携带的那一小瓶透明液体,取出几滴涂抹在胸口血线上,这种作为巫毒介质的液体,不仅仅可以用来下毒,也可以用来治毒,只需用巫神笔作符阵,在巫力的牵引之下,就会变成中和毒素的解药。蛇女并未阻止我,她对自身的毒液十分自信,直到灰色的光芒闪过,巫力混合着透明介质融入体内,那毒素蔓延的速度明显滞缓下来,她的脸上才露出惊异的表情。 她说,没想到你竟然能抵挡玄蛇毒,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冷笑一声,没有回答。还好巫术玄妙,若论起来,也是专业玩毒的一门学科,如果换成法真挨这么一下,恐怕只能束手就擒了。就算是我,此时也只能做到阻挡毒素蔓延,若想彻底解毒,还要有各性药理材料配合才行。 蛇女见我不回答,也无所谓,继续说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等到你到了姐姐床上,姐姐自然有办法让你说。刚才那毒液只是一点微末的剂量,下面这一招大蛇噬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扛得住。 话音落,蛇女的眼眸变成诡异的湖绿色,好似两点幽幽的鬼火在黑暗中亮起。她的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道不明的雾气,深绿色,凝聚在一起狰狞的扭动着。她举起手,那些雾气汇聚成一股粗壮的烟柱,声势浩大,冲天而起。我仿佛看见一条巨蟒的虚影,在空中舞动盘旋,张牙舞爪。 蛇女微曲手臂,那条绿色烟雾汇聚的大蟒,气势攀上顶点,随着蛇女猛地挥手,巨蟒张开大口,发出惊天的咆哮声,由高空俯冲而下,向我咬来。 早在毒气巨蟒汇聚之时我便心有戒备,哪里还等到它来咬我,我扑向一边。那毒气巨蟒扑空,一嘴啃在结界中的草地上。我回头拿余光去看,吓得心肝一阵颤动。 那毒气巨蟒的毒性当真霸道,本来结界中的一切景物都是现实世界的投影,不能被摧毁,但是那毒气已经渗透结界,影响到了外面。原本一片翠绿的草地,变得焦黑枯萎,生机勃勃的草地变成一堆黑绿色的草泥。 毒气巨蟒在地上盘旋,调转蛇头,继续向我追来。我拼了命的往前跑,对于连结界都可以渗透的剧毒,我没有任何可以与之对抗的信心。这片树林不大,很快树木变得稀疏,我急速前冲,咚的一声撞在了一片透明光幕上。我速度太快了,这一撞刚好撞在脑门上,刹那间头晕目眩,满眼都是泪花。 毒气巨蟒正追在身后,这一个空档,一张巨口咬下来,将我吞入蛇腹之中。 剧痛立马将我吞噬。 我艰难的举起双手,隔着浓重的深绿色毒雾,我看到手上的皮肤已经剥落。那种感觉就像是被火苗烧烤的纸叶,一片片打卷龟裂,漏出皮肤下面红色的肌肉。我紧闭呼吸,不敢把这毒气吸入体内。仅仅是沾染在皮肤之上,便已如此致命,如果进入身体,后果难以想象。 一秒钟之后,我意识到我要死了。这毒气太过霸道,人的肉体被包裹进去,就像把一块铁投进王水之中。那毒气完全撕碎皮肤的保护,然后将我凝聚于体表的巫力粉碎,在我的筋脉中长驱直入,要不了多久,我便会化成一滩碎泥烂肉,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 隔着浓重的绿色幕布,我看见蛇女和貔貅,他们看着我的目光似乎在欣赏一件玩具,被玩的支离破碎的玩具。 我不想死,但是我已经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肌肉似乎被腐蚀掉了,连体内的巫力都逸散而去,我连移动一下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蛇女忽然撤去了毒雾。我跌落在地上,像一块破抹布。 她走到我的面前,傲人的雪白胸脯微微有些起伏,她说,你太让姐姐失望了,老老实实的做姐姐的宠物不好吗?何必要弄成这个样子?不过话说回来,你竟然在大蛇噬中坚持了十秒钟,还没有化成脓水,姐姐佩服你呦。只是不能拿来用了,可惜可惜。 蛇女把高跟鞋踩在我的脸上,用威胁的口吻问道,你究竟把那颗珠子藏在哪了?赶紧交出来,姐姐我让你死的痛快一点。不然的话,我这里还有上百种毒,不知道你能熬过多少种呢?哈哈哈哈。。。。。。 我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以此表达我的不屑。反正难逃一死,我又怎么会让你称心如意?只是老师的仇报不了了。 我眼前忽然有了一束光,不知道是不是将死之人的错觉,那光芒中似乎浮现出老师的身影,他朝我伸出手,面露微笑。 我用力挪了挪脑袋,脸皮蹭在蛇女的鞋底,好像又蹭掉了一大块。 对不起。 我朝着光芒中老人的虚影喃喃的说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