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每个世界都在哄宿主结婚》 第1章 恶少的看门犬(1) 【叮咚!】 【您有一份新的任务已送达,请尽快处理。】 正在休假的黎安选择忽视系统任务,闭上眼享受阳光与海风。 结果他眼睛刚闭上,耳边就响起一阵嘈杂的音乐。 倏然睁开眼睛,黎安的怨气比黑化的反派还大。 休假还强制加班,多恶毒啊! 怨气冲天的黎安一心只想着敷衍完任务回去躺平,系统还没传送来就自发进入任务状态。 凤眼一扫,就在一包间牛鬼蛇神里瞥见了正被人刁难的服务生。 青年生得唇红齿白,修身的衬衫马甲,纽扣端正地扣到顶,在领口扎上黑色的领结,像包装精美的礼物,诱惑着人拆开。 这精雕细琢的小模样,八九不离十,就是他的任务对象了。 包间里音乐声有些炸耳,黎安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但不妨碍他执行任务。 手一扫,桌子上的玻璃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四周噤声,黎安很满意这效果。看来这屋子里,就数他身份最高了。 这很好。 双腿往桌上一搭,黎安背靠沙发,被强制加班带起的怒火都不用掩饰就成了最阴鸷的神色。 “你。” 黎安抬手一指方才被众人刁难的服务生,又一转手,勾了勾指尖,“爬过来。” 短暂的静默后,包间里响起了窸窣的幸灾乐祸。 “站着干什么?黎少叫你呢!” 有人推搡了青年一把,笑得不怀好意,“班长大人不是缺钱么?伺候好了咱们黎少,少不了你好处!” 黎安扫了那人一眼,却在瞥见青年眼中的厌恶后选择了放任。 他的任务就是如此,扮演主角成长道路上的恶毒炮灰,给主角凄惨坎坷的人生添砖加瓦,然后在主角成长起来后被光速打脸下线。 收起无用的同情心,才能更快下线。 作为炮灰组蝉联六届的最佳任务者,黎安深知,要想积分高,就别想着做人,怎么作死能死得更快就怎么来。 黎安指尖指了指地面,他都懒得开口,就有人一脚踹在了青年腿弯。 青年踉跄着往前扑腾了两步,竟是稳着没跪下。 黎安沉了眼。 周围人见状,立马三四个人上前,将青年强行摁在了地上。 青年被人压着后脖颈,却硬是抬头,咬牙切齿地瞪着黎安。 面容扭曲,如将咬人的恶犬。 黎安轻蔑一笑,朝身边人招了招手。 一人谄媚地凑了上来,点头哈腰,“黎少。” “去给我取十万现金。” 黎安跟身边人说着话,眼睛却是盯着被人压着跪在地上的青年,似笑非笑,“给你十分钟。” 那人一溜烟离开,十分钟后抱着一包纸币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因为速度太快,一下冲到了黎安面前。 黎安不悦地一皱眉,那人腿一软,跪爬着将钱捧到黎安手边。 似很满意他的表演,黎安随意拿了两沓钱给他,“赏你了。” 那人接了钱,谢了,也不提报账的事,想来这样给人跑腿也不是一两回了,自然知道该找谁要钱去。 几次试探下来,黎安就差不多确定了自己的身份——人傻钱多的恶霸富少。 标准炮灰,可进阶反派。 一瞥在地上跪了十来分钟的青年,黎安心里滚过去数十种羞辱人的方法,随手捞了几沓钱拍在桌上,高傲地朝青年一扬下巴,“爬过来,这些钱就是你的。” 青年僵直的脊背颤了一下,目光从黎安身上落向桌上那几沓钱。 粗略估计,也该有一万。 青年眸色深了几分,抿唇吞咽了一口唾沫,转眸幽幽看向黎安,“你说话算数?” 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黎安嗤笑一声,转头问其他人,“爷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这话里藏着陷阱,引来周围人不怀好意的笑声。 在这笑声里,青年闭了闭眼,弯折了脊背,缓慢朝前爬去。 他缺钱,很缺。 在地上爬就能得到上万元,比起从前已经好太多了。 青年紧抿着唇,缓慢地向前,身体因绷得太紧而轻颤。 青年顺从的模样,引来周围人越发放肆的嘲弄。 黎安冷眼看着,在青年到了他脚边时,一脚踩在了他肩头,笑得恶劣,“乖狗狗。” 周围一阵哄笑,青年咬了牙,攥紧拳,抬头看向黎安,黑眸幽深,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喑哑隐忍,“你满意了?” “满意?当然!” 眼底闪过玩味,黎安大笑,踩在他肩上的脚一挪,脚尖抬起他的下巴,恶劣至极,“来,乖狗狗,告诉主人,想要什么奖励?” 青年深吸了几口气,才止住发抖的身体,仰头挪开下巴,目光落在桌上的钱上,“你只要遵守约定就好。” “约定?” 见着青年如此模样,黎安心知他在为自己维持最后一份体面,不愿承认自己为钱而自甘堕落。 可他越如此,黎安越想折断他的傲骨。 唯有如此,他才会对自己恨得真切,自己才能在保证任务积分足够高的情况下快速下线。 “什么约定?” 青年霎时脸色黑沉,转头死死盯着黎安,低声嘶吼,“你说话不算数?” 黎安笑了,翘着二郎腿,手肘往沙发靠背上一支,撑着脑袋,眉梢一挑,“我的话怎么不算数了?你这不是乖乖爬过来了?可见,爷的话还是算数的。” “你!” 青年牙帮子咬得发抖,眼中阴郁如水,不加收敛的戾气,看得人脊背生寒。 黎安眯了眯眼,一脚踩在他肩上,轻松就将想起身的人踩了回去,微俯下身,同愤恨不已的青年对视,“看在狗狗这么乖的份儿上,开口求我,说不定我会记起来呢?” 青年死死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如果目光能杀人,黎安已经死了八百回不止了。 见他不说话,黎安眯了眯眼,抬指勾起他下巴,“不说?” 黎安指尖用了力,在青年白皙的下巴上留下一道红痕。 对视良久,青年的拳头紧了又松,终是愤愤松了口,“钱。” “嗯?” 黎安一勾唇角,却是故作不解。 青年咬着牙,眼尾红了一片,眼中带着豁出去了的狠厉,“你说,只要我爬过来,你就将桌上的钱给我。” 黎安恍然大悟般松开手,眼睛扫过桌面上的钱,“原来是这样啊!但是……” 青年眼一冷,抢先打断他,“你还想怎样?” 被他打断了话,黎安也没恼,反倒是露出个得逞的笑,目光似有若无地上下扫视着他,颇具暗示性地夸了句,“长的不错。” 青年呼吸一滞,薄唇咬得发白,微微睁大的眼睛里瞳孔收缩,戾气翻涌,身体紧绷得像是快要崩断的弦,渐促的呼吸彰显着他的隐忍克制,如将要喷发的火山。 他很在意这件事。 黎安得出结论,自己应该可以借此将仇恨值刷满了。 正打算更进一步时,迟来的系统在他脑中发出宛若尖叫鸡的嘶吼。 【祖宗!你在干什么?他是你的拯救对象啊!】 第2章 恶少的看门犬(2) 系统这一声吼炸得黎安脑仁儿疼,他呆了两秒。 在外人看来,他像是在震惊青年的美貌,一时看呆了。 有心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勾着唇角,藏起眼里的龌龊。 黎安回过神来,摆出副审视模样保持着人设,脑子里已经恨不能跳起来将系统掐死了! “你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我亲爱的炮灰系统呢?拯救任务又是什么玩意儿?我好好一恶毒炮灰做什么拯救任务!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强制加班就够让人冒火了,加班到一半被告知项目做反了?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 刚上线的系统面对黎安的怒火有点心虚,【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咱们先看个任务详情冷静一下。】 不等黎安再发牢骚,系统飞快发来任务资料。 青年名叫楚昭,是个孤儿,被楚奶奶捡到并抚养长大。从小乖巧懂事的小孩,因为长相受到人们的青睐,却也因长相遭受着霸凌与骚扰。 在楚昭高中时,曾被高年级尾随猥亵,发狠打伤了人逃过一劫,却因下手太重留下了案底,更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看到这儿,黎安才恍然楚昭的剧烈反应是为哪般。 如果是炮灰任务,自己只需要抓住这一点,将人灌醉带去单独的房间,随便调戏两下就能刺激得他剧烈反抗,放点水让他逃出去,再散布点谣言,制造点舆论压力,就可以等着被主角报复,赎清罪孽后,惨死下线了。 读取到黎安的想法,系统沉默了一瞬,突兀地夸了一句,【不愧是恶毒炮灰出身的任务者。】 “不会夸就闭嘴。” 接收到黎安的不耐烦,系统迅速闭嘴,继续发布内容。 那次事件之后,楚昭的日子更加难过,人也越发阴郁寡言,努力考上了大学,到了外地,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楚奶奶病倒了。 为了赚钱,楚昭一个人做好几份工,赚到的钱却是杯水车薪,最后被有心人看中,招来会所当服务生。 有心理阴影的楚昭本是抗拒的,但他太缺钱了,专为富人们服务的会所,服务生的工资也比他四处打工得来的多。 今天是楚昭第一天上班,却在送酒的时候被同班认了出来。 被刁难间,包间里的富家公子瞧上了楚昭,灌了酒要对人下手,楚昭应激下了狠手,逃离了会所。 富家公子恼羞成怒,到处散布谣言,还在学校里骚扰楚昭,破坏他的其他工作,最后甚至以楚奶奶威胁楚昭低头。 楚奶奶不愿拖累楚昭选择了结束治疗,临死前劝楚昭要好好活下去。 楚昭悲伤欲绝,送走了楚奶奶后,以骚扰和诽谤罪将富家公子送进了监牢,顶着流言蜚语撑到了毕业,凭借出色的能力拿到了国外的offer。 一切都在好起来的时候,富家公子出狱了。 富家公子找人绑了楚昭想要报复,楚昭忍无可忍,暴走杀了富家公子一干人,放火烧了会所后绝望地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你的任务是在不崩基础人设的情况下,按大致的剧情线拯救楚昭,改变他的死亡结局。本世界基础人设为:对楚昭图谋不轨且死要面子的纨绔。】 系统一口气将任务发布完,诚恳发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如果系统有实体,它此刻绝对被黎安挫扁捏圆,“我不是炮灰组的吗?怎么给我搞来拯救组了?你又是哪块小饼干?我可爱的小灰灰呢?” 系统叹了口气自我介绍,【我是拯救组金牌系统,零号机。由于您出色的任务能力,上层商议后觉得不能浪费人才,于是将您提拔到了拯救组。】 “我同意了吗?你们说提拔就提拔!” 黎安震怒,“这还让我怎么摸鱼?” 【摸鱼?】 零号机警觉,【宿主,任务者守则第七百二十三条明确规定,若是任务者被判定为懈怠工作,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一不小心说漏嘴的黎安汗流浃背了,火速甩锅,“你听错了。摸鱼可能成最佳任务者么?你别转移话题。” 零号机狐疑地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破绽,解答了黎安的问题,【您之前的炮灰系统1314号因出色的任务,已经攒够了重修积分,现在应该已经回到自己的世界,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了。今后您的任务,将由我对接。】 黎安愣了一下,才想起小灰灰之前跟他提过这件事,系统其实跟他们任务者一样,都是三千小世界中某个心存遗憾又符合资格的生物所化。 【宿主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开始任务了。】 零号机见黎安情绪有些低落,适时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到任务上,【您的拯救对象已经跪了挺久了。】 “有!” 一提到任务,黎安心里那点儿与老搭档分离的失落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小灰灰能得偿所愿重新开始生活是好事,自己该为其高兴,“既然是要改变楚昭的结局,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阻止他跟富家公子见面。你有那个人渣的资料吗?” 零号机沉默着,黎安顿感不妙。 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任务内容后,黎安迟疑着开口,“别告诉我,那个人是……” 【是的!】 零号机突然欢快,【宿主您真聪明,那个富家公子就是您本人没错了。】 黎安很想去死一死。 “任务者不都是自身降临后,由世界意志自动分配身份并修正小世界以适应任务者吗?” 黎安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回看下又臭又长的《任务者指引手册》,“一般而言,作为一个凭空捏造出来的人,为了不引起世界崩坏,都是跟任务对象不相干的角色才对吧!” 【没错啊!】 零号机肯定地回答,【在故事开始之前,富家公子跟楚昭本来就没有牵扯。而且,世界意志分配身份时,都是根据任务者自身属性分配的。】 黎安不服,“我勤勤恳恳一个打工人,哪里跟这恶毒富少属性相合了?” 零号机幽幽给他分析,【你以前基本都是出恶毒炮灰任务,而且你刚刚以为是炮灰任务时制定的任务方案,不是正好对应了富家公子的行为?匹配度为什么这么高,你心里没点儿ac数吗?】 “……” 坏了,坏人当多了,给他人设搞崩了! 黎安很想怒吼一声,“我是好人!” 零号机幸灾乐祸,【现在就是你赎罪的时候了。为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万千主角们,拯救眼前这个可怜人吧!】 “该赎的罪,我早就以各种死法赎清了,别在这儿偷偷翻旧账搞道德绑架。” 黎安吐槽着,瞥一眼面前一脸恨意的楚昭,摆烂地在心里问系统,“我能滑跪吗?” 【不能ooc哦!】 零号机语气愉悦,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发布任务,【根据剧情线,宿主您需要将楚昭灌醉单独带去酒店房间,让谣言顺利发展。】 第3章 恶少的看门犬(3) 黎安很想倒带重来。 【重启积分两万起步哦亲~】 可恶啊! 黎安内心歇斯底里,零号机给他出主意,【别灰心嘛!根据剧情线,你的人设本就对楚昭图谋不轨,既然不能ooc,你不如将计就计,牺牲一下。】 【俗话说得好,示之以弱乘之以强。面对被欺负到炸毛却又无力反抗,只能红着眼眶承受的恶毒美人,我就不信他能穿裤子无情!】 零号机越说越激动,甚至调出自己珍藏的“学习资料”,想让黎安观摩学习一下。 “你可真是统如其名!” 黎安额上青筋直跳,在马赛克出现之前屏蔽了系统。 当看到跪着的楚昭时,他又是一阵头疼。 这是他祖宗!该他给人跪下才是。 黎安沉眸思索了片刻,做出副玩够了的无趣样,抬脚将桌上的钱扫进楚昭怀里,看着楚昭将钱捏紧,又讥嘲一笑,“听说班长大人缺钱得很,这点儿钱够么?不如爷再给你个赚钱的机会。” 说着,黎安抄过酒瓶,给楚昭倒了一满杯,“一杯一万,敢喝么?” 楚昭攥着怀里的钱,盯着黎安看了很久,久到黎安都觉得他不会答应了,他才开口,“先给钱。” 看来是被刚刚吓怕了。 黎安不屑地笑了一声,拿手机加了他好友,当场给他转了二十万,又将手边剩下的钱全扔给了楚昭,“这些够不够?” 看着手机上的到账记录,楚昭定了心,端起酒杯就一口闷。 不曾喝过酒的男生,不出意料地被呛得咳嗽起来,眸中带了水色,面上浮起薄红。 黎安清晰地看见了一些人吞咽口水的动作,眼神一暗,踢了楚昭一下,“跪着不累么?过来坐着喝。”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眸子冷冷地扫了眼四周,警告的神色让不少人收起了小心思。 楚昭从地上站了起来,久跪让他有些不稳,踉跄着站稳。他没有坐到黎安身边去,抓了酒瓶再次倒满,一饮而尽。 见他这个喝法,黎安估摸着最多五杯他就得倒。 黎安显然高看了他。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楚昭就有些撑不住了,烈酒下肚,不只是咽喉舌头,五脏六腑都火烧火燎的难受。 青年拼着一股狠劲儿,迷离着眼拿了酒瓶倒酒,喝一杯数一杯,大有喝满够数才罢休的架势。 黎安没拦着他。 周围人看着热闹,在黎安的默许下,起着哄上前给楚昭灌酒。 黎安冷眼看着,等楚昭喝到第十杯的时候,伸手扶住了站立不稳的楚昭,“你醉了,剩下的酒改天再喝。” “我……还能喝……” 楚昭意识已然模糊了,大着舌头逞强。 黎安直接抓住他去够酒瓶的手,半扛着人往外走,嘴里不干净,“乖狗就该有乖狗的觉悟,你再喝下去,爷就该不能尽兴了。” 包间里顿时响起一阵猥琐的哄笑,黎安甚至瞥见了有人挤眉弄眼地朝他递了个暧昧眼神。 他没有管,带着楚昭走了。 至于谣言,只要他不禁止,这群人绝对会给他宣扬到位。 任务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只要将人弄去单独的房间待一晚就好了。 会所楼上就是酒店,黎安开了间房半扛着人上楼。 许是被扛着的姿势有些不舒服,喝多了的楚昭一个没忍住,吐了黎安一身。 黎安眉心跳了跳,但还算镇定。 他当炮灰久了,什么样的死法都尝试过。被泡在水牢里看着自己一点点腐烂发臭的事都经历过,现在的不过是小场面。 不需要演戏的时候,黎安完全不想维持人设。 手腕一抖,将半扛在肩头的人拉到面前,弯腰穿过他腿弯,轻松地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黎安皱眉。 楚昭比他想的轻太多了。 明明比他还高半个头,身上却没几两肉,一身骨头架子狗见了都嫌肉少难啃。 楚昭吐过一回后人清醒了一点,迷糊地睁眼,正对上黎安怜悯的眼,一时恍惚。 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来,黎安迅速换了副面孔,笑得邪气,“醒了啊?” 楚昭一凛,下意识要将人推开,但他醉得糊涂,被黎安抱着,手脚难以借力,怎么可能挣脱得开? 见状,黎安表现得越发得意,收紧了手,控制着他,“别急,很快就到了。” 将人抱进房间,踢上门,黎安顺手落了锁。 楚昭被门上锁的声音刺激到,酒醒了大半,剧烈挣扎起来,“你放开!” 门一关,黎安又变了脸,嫌弃地将人往地上一丢,“谁稀罕抱着个骨头架子?还是酒罐子里泡出来的,臭死了!” 被他一扔,楚昭站立不稳,踉跄两步扶住了墙,警惕地看着黎安,双颊酡红,薄唇抿成一线。 黎安脱了被他吐脏的外套,将人往屋里赶,“滚去睡觉,别指望爷会照顾你。” 他甚至强调道:“你睡沙发。” 楚昭不挪步,他死死盯着靠近的黎安,指节紧攥,脊背微弯,像蓄力待发的豹子。 他在等一个机会,等黎安错身而过时一拳制服。 黎安恰好在进入他的攻击范围前停下,“放心,爷虽然爱玩儿,但从不强迫人。找你来,是想让你帮个忙。” 楚昭显然不相信黎安所说的帮忙。 他有什么忙是自己能帮的? 黎安也确实就这么一说,为了降低楚昭的防备罢了。 他本来还有点儿担心ooc的,不过零号机没提醒,那应该就是在可允许的范围内。 见楚昭还杵着,黎安嗤了一声,嘲道:“我要是真想强迫你,你觉得就你现在这模样,能拒绝得了?” 楚昭眼中划过狠戾,声音喑哑,“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逝世。 想起资料里这人差点儿将人打死的狠劲儿,黎安就头大。 狼崽子要驯成绵羊,对着干肯定是不行的。 但人设又注定他不可能顺着楚昭心意。 那就耗着呗! 黎安就站在几步开外,跟楚昭大眼瞪小眼。 他有的是耐心。 有本事他就搁这儿站一晚上,自己高低夸他一句硬汉! 楚昭还真就跟他杠上了,一站就是半小时,死咬着牙关,脸却是越来越红。 眼见着楚昭都开始喘粗气了,黎安心一跳。 本来就喝多了,身板儿又不太结实的模样,别给站出个好歹了! 当下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楚昭的应激,上前拽了人手腕就往屋里拖。 楚昭脚下一踉跄,竟是就这么被他扯到了身前,歪在他怀里,显然意识早已不清,全靠一口气硬撑着没倒下。 湿热的气息打在颈窝,急促的喘息响在耳侧,怀里的人滚烫躁动,立时惊起了黎安一身鸡皮疙瘩。 哪个王八犊子给人酒里加料了! 第4章 恶少的看门犬(4) 怀里人显然模糊了神智,本能地朝清凉的地方靠。 发梢蹭过脖颈,黎安喉结滚了滚,脑子里被屏蔽了的零号机叫嚣着开机,乱七八糟地要往他脑子里倒废料。 被吵得脑壳疼的黎安咬碎了一口牙,很是痛恨系统可以自我重启的机制。 偏偏零号机还在一旁煽风点火,【难得楚昭卸下心防主动靠近,大好的机会在前,宿主你要好好把握啊!】 “你好基,给老子闭嘴!” 黎安气得直接飙脏话,下意识将给零号机的外号都喊出来了,“如此趁人之危,我看你是存心想让我任务失败吧?让恶毒炮灰拯救被害者,还给反向攻略,你们可真会玩儿啊!” 见黎安真的生气了,零号机收敛了些许,委屈巴巴地控诉,【您知道的,身份分配这件事吧,不归我们系统管的。至于我嘛,系统当久了,总需要点儿刺激维持本性。我就剩下磕cp这一个爱好了,如果这都要被剥夺,那我跟个冷冰冰的机器有什么两样?】 黎安冷笑,“少装。你那叫磕cp吗?你特么是按头搞颜色!放我们组里,你得被投诉到开除统籍!” 零号机心虚地狡辩,【我也是为了您考虑啊,您的人设就是对楚昭图谋不轨,现在人在面前,还热情主动,您不趁机偷个香,这不崩人设了吗?】 黎安真是恨不得撬开系统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你有拟态吧?来,你出来,咱们好好谈谈。” 【哎呀!楚昭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宿主你还是先照顾他吧,我还有事儿先撤了,您有需要再叫我。】 零号机飞快转移话题,光速下线。 察觉到系统的信号切断了,黎安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向怀里不安分的人。 他显然难受极了,紧攥着黎安衣襟,将微敞的领口拉扯得皱巴,锁骨半显,指尖在上面留下了红痕。 那双深邃黑眸盛了雾气,半敛着,眼尾的红与面上红云连成了片,鼻尖渗出薄汗,唇瓣因紧抿过而在微张后红得艳丽,自他口中吐出的喘息,几乎如冬日里呵气一般聚成白雾。 他像是勾魂摄魄的妖精,黎安却只能想到他先前厌恶的眼神。 哪怕到了现在,他也还保持了最后一点理智,克制着自己。在那被欲望浸染的眼里,更深地藏着无助与嫌恶。 黎安叹了口气,心有怜悯,下手却狠。 单手扣了人肩膀拉开,拽着就进了浴室。 意识不清的楚昭只能踉跄地跟着,甚至因为黎安粗鲁的动作,差点儿一头撞在门框上。 黎安拉了他一把,将人拽到花洒下,冷水兜头浇了下去。 猝不及防的寒冷侵袭,叫楚昭一激灵打了个哆嗦,脑子霎时清醒了大半,几乎是弹跳着离开了黎安身边,靠着墙低喘。 他不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有多勾人。 湿漉漉的发,情动的颜,湿透的衣服勾勒出身形,在瓷白的灯光下隐约透出肌肤底色。 黎安垂眼深吸了几口气,才找回自己该有的纨绔模样,戏谑里夹杂着嘲讽,“清醒了?” 视线从楚昭脸上往下,在某处停留片刻,轻佻地笑出声,“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刚觉得自己可能对黎安有些误会的楚昭立刻沉了脸,难堪地侧了侧身,试图遮掩自己的反应。 定了定神,他才尽量平稳地开口,“你想做什么?” 他这一下倒是给黎安问懵了。 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拯救他的吧?刚刚还给人好一顿羞辱,这话说了崩人设不说,少不得还被人抓着奚落一番。 到底是任务做的多了,黎安脑子转的也快。 想起之前给楚昭转账时看见的补考通知,黎安一边拿着花洒朝楚昭滋水给他降温,一边懒散地靠在了墙上,吊儿郎当地开口,“班长你不是年级第一吗?帮扶下班里的倒数第一,也是应该的吧?” 抢在楚昭开口前,黎安抛出了他绝对没法拒绝的条件,“我的补课费很高,一个小时以千计,还是以万计,就看补课老师的水平如何了。” 楚昭抿了抿唇,喉头一滚,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却也没有立刻答应,盯着黎安看了片刻,冷嘲,“又是灌酒,又是下药。你找家教的方式可真特别!” 黎安笑了笑,恶劣地按动手里的花洒,散射的水流顿时集中了些,带着水压冲击在身上,引来对面人一声压抑的闷哼。 “我这个人呢,出了名的爱玩儿好面子,你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请一个服务生当家教,让我颜面何存?” 楚昭冷哼一声,急喘几声压下燥热,“你要什么样的家教没有……” 不等他说完,黎安就打断了他,“别的家教,哪有班长大人这么有趣呢?” 知道他是存了心思戏弄自己,楚昭便不再说话了。 黎安却偏要引他说话,探身将水流开的大了些,漫不经心地问,“我知道你缺钱。你只要答应帮我补课,嗯,也不需要太久,能顺利通过这次补考就行。补课费就暂时按每小时一千算,如何?” 到补考结束的话,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楚昭垂眼想了片刻,松了口,“先给钱。” 黎安笑了声,“还真是个财迷。” 楚昭没说话,咬牙对抗着自己的本能。 冷水能解他一时燥热,药性不散,终究是难捱。 黎安事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关了水,随手扯了浴巾将人一裹,松了他的领结好让他能更顺畅地喘气。 粗鲁的动作在楚昭脖颈上留下了些许痕迹,配合凌乱的领口,湿透的衣服,迷乱的神情,足够引人遐想了。 一把将人抱起,黎安联系了司机。 趁夜将昏迷的人送进了医院,确认人没事黎安才松了口气,坐在病床边看起了学院的论坛。 谣言已经开始发酵,甚至配上了他深夜给人裹上浴巾抱上车送医院的照片。 照片给两个人的脸打了码,显然是怕被找麻烦,但帖子里的内容却是指向性明显。 24届金融系的年级第一,同一届有名的倒一富二代,除了楚昭跟他,还能是谁呢? 收起手机,见楚昭状况稳定了,黎安就起身回了自己在校外的公寓。 洗漱后小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又去医院看了楚昭的情况。 他来的早。遭过一场罪,又淋了近一个小时冷水的楚昭不可避免地生了病,直到他再次离开都还没醒。 黎安有课,也为了自己的人设,自然不可能在这儿巴巴地等他醒来。 跟医生问了情况,交代了几句,就打算离开。 从vip病房下来时,黎安却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第5章 恶少的看门犬(5) 满头银发的老人步履蹒跚,杵着拐杖走得很不顺当。 黎安上前扶着人进了电梯,半蹲下身,柔和地问,“您去几楼?” 老人跟他道了谢,说自己去一楼做检查。 “您……” 黎安下意识想问她的家人,但刚开口就闭了嘴。 如此情形,不管是家人不方便照顾,还是无情无义,他说了都是惹人伤心,不如不问。 黎安转了话头,“您要做哪些检查?我陪您。” “好孩子,谢谢你好意,我没事,有护士医生帮着我呢,你忙去吧!” 老人拍了拍黎安的手,像是想到什么,轻皱了眉,“孩子,你来医院是……” 见她眼露关切,黎安笑了笑,“谢谢您关心,我身体好着呢!今天来是看望朋友的,他好的差不多了,我正要给他办出院手续。只是头一回来,有些摸不清方向,还望有个人能指指路。” 黎安小小撒了个谎,老人果然舒展了眉眼,给他指路。 黎安笑着应了,“谢谢您了,作为感谢,请务必让我陪陪您。” 老人心知他是想帮自己,也不再推脱,只是还有些担心,“不耽搁你吧?” “不妨事。” 他要是真规矩去上课了,指不定还崩人设了。 扶着老人出了电梯,黎安找护士要了轮椅,一边陪着老人检查等结果,一边唤醒了装死下线的零号机。 【宿主猜的没错,这就是楚昭的奶奶。】 零号机肯定了黎安的想法,还不忘夸他,【宿主不愧是恶毒炮灰出身的最佳任务者,果然是无利不起早。】 黎安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偶尔我也是会做做好事,保持下自己的本性的。” 被黎安用自己先前的话堵得语塞,零号机怂了吧唧地闭嘴潜水,心里把坑它过来接手的主系统骂了千百回。 什么接手新人先给下马威,它家宿主这么凶,它哪敢啊! 这届系统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黎安不知道自家系统的小心思,等将楚奶奶送回病房后,又找她的主治医师询问了情况。 老人年纪大了,到底是有很多不便,再好的医疗也不过是堪堪延续点滴时间。 黎安在医生感叹楚昭的固执和辛苦里,掏钱付了医药费,“用最好的治疗方案,钱从我的账户出。” 医生眉开眼笑,将黎安夸出了花。 黎安早就知道他是同情楚昭,故意跟自己说那些,想让自己投钱资助。 他也不计较,顺便拨了笔巨款建了个基金会,减免经济拮据的病人的医疗费用。 所有者家的公子都发话了,医院那边自然是积极配合。 这事传到黎老爹耳朵里,还专门打电话来关心了下黎安。 黎安随口敷衍了过去,晃悠着离开医院往学校走。 他做惯了恶毒炮灰,心理难免有些扭曲。突然让他顶着恶毒炮灰的皮去救赎别人,他真的是没有一点儿底。 零号机安慰他,【至少任务完成后的积分比炮灰任务高多了。您目前才完成第一阶段的谣言剧情,就已经拿到了一千分,这可是一般炮灰任务的两倍!】 黎安苦笑,“是啊,赚的多,失败了扣的更多。” 零号机也emo了。 作为搭档,黎安任务失败被扣分,它也同样会被扣分。 虽然以它目前的家底,不至于失败个一两次就被扣光积分后抹杀,但也足够它肉疼的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积分回家。 零号机心情低落,叹了口气,一只虚拟的小兽就在黎安的肩膀上显了形。 通体雪白的小猫,耷拉着脑袋,尾巴绕过黎安脖颈在另一侧无精打采地晃悠着。 黎安愣了两秒,原地大喊一声,抓了肩膀上的小猫就是一顿挼,“可算是让我逮着你了!” 零号机炸毛,喵喵尖叫,可惜难以逃脱黎安魔爪,被逮着薅得猫毛乱飞。 外人看不见零号机的拟态,只看见黎安好好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大吼一声张牙舞爪地在空中乱抓,形容狰狞可怖,不由得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精神状态堪忧。” 还有好心的路人,打了报警电话,怕黎安发疯到一半伤人伤己。 黎安垂头丧气地被请去喝茶,没人看见他手里还拎了只一身长毛糟乱成一团的小猫。 在家庭医生出面接手了黎安之后,黎安才被放出来。手一松,零号机就解除了拟态,缩进黎安意识深处舔毛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宿主啊! 对如此可爱的它都能下此毒手,难怪会匹配到恶人属性如此高的身份! 黎安隐约听到几声它的碎碎念,没有管它。 新系统嘛,总要吓唬一下,才不敢仗着监督者身份为所欲为。 这都是经验之谈。 调教了自家系统,黎安翻出手机给楚昭发消息,看见学院论坛里的大热帖子,眸色幽深。 楚昭是下午醒的,发现自己躺在医院,似要确认什么一样,迅速拉开被子看了眼自己身上。 干燥整洁的病号服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套在瘦削的身躯上略显宽大。 除此之外,没有异常。 楚昭坐在床上,一时有些呆,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心有疑惑。 难道他真的只是想让自己帮忙补课? 之前的一幕幕在眼前晃过,楚昭沉了眼,冷嗤一声。 不过当他是个找乐子的玩物。 视线扫到一旁的柜子上放着的衣服和手机,楚昭的眼神暗了暗。 比起从前所遭受的,肯给他一大笔钱解困,又并未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的黎安,似乎都能算得上是好人了。 换下病号服,楚昭理了理有些不合身的衣服,清淡的松木香让他的动作一顿,长睫轻颤,呼吸轻了几分。 昨夜意识模糊间,他也曾闻到过这味道。 几乎是无意识的,他侧首耸了耸鼻头,自领间嗅到了那似有若无的味道,眼前恍惚闪过一张俊秀的脸。 蓦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楚昭黑了脸,收拾好心情离开病房。 他上午的课没去,辅导员知道后给他打了电话,叫他回学校,说有事要问他。 楚昭明显感觉到了辅导员语气里的晦涩,让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估计跟昨晚的事脱不了干系。 下了楼,楚昭才发现自己在奶奶所在的医院。 快速转身上楼,悄悄从门外看了老人的情况,见她正配合医生治疗,没有什么异常,楚昭才松了口气,静静在门外等着,没有进去。 黎安的衣服,哪怕是备用的也是昂贵的高档货,面料做工一眼有别于他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他怕被奶奶看出来。 医生出来后看见楚昭愣了一下,目光一扫青年的神色,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没多说什么,带着人去了自己办公室,跟他详细说了老人的状况。 “黎少,嗯,是爱玩儿了点,但人其实不坏。” 楚昭昨晚狼狈地被送来,医院里多少有些传言,医生有心为黎安说话,“他刚才还陪老人家检查呢!医疗费这边给予了资助,小昭你就不必再为治疗费操心了。好好学习,也养养自己的身体。” “看你瘦的,都可以直接上医学院当骨架老师了。” 医生说着笑,楚昭却是脸色几变,在心里揣度着黎安的心思。 见状,医生也不好再说什么。恰好黎安发来消息,楚昭跟医生道了谢就离开了。 第6章 恶少的看门犬(6) 学校大道上,路人或明或暗的窥视让楚昭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青年低垂着脑袋,碎发盖过他的眼,似乎只要如此,他就不会看见周围人眼里的戏谑嘲弄。 眼前突兀地出现一只脚,楚昭迅速绕开,那只脚的主人却是一挪步又挡住了他去路。 楚昭转身,仍无路可走。 被拽至教学楼后无人小巷,楚昭背靠着墙,冷眼看着面前五人。 “这小模样是挺惹人怜爱啊!难怪能勾的我们黎少豪掷万金。” 一人视线猥琐地在楚昭身上游走,“你不是缺钱吗?反正你一个是陪,两个也是陪。好好让咱们哥几个乐呵了,哥哥们长期照顾你生意啊!” 众人一阵哄笑,“说不定这小子还想着黎少会继续找他呢!要是玩儿坏了,就不值钱了吧?” “圈儿里谁不知道黎少从来不吃回头草?” 那人像是听了个乐呵,嘴里反驳着别人,眼睛却像是粘在了楚昭身上,目光落在楚昭脖颈暧昧的刮痕上,猥琐地舔了舔唇,朝着楚昭逼近,“所以,小子你还是识趣一点儿。等哥哥高兴了,说不定还给你介绍大客户呢!” “啊!” 一声惨叫,吸引了教学楼上的人,有人探头出来看,就见一人捂着脸怒骂,“艹!贱人!” 楚昭下手狠,那人牙都掉了两颗,血从指缝里渗出,叫嚣着让人抓住楚昭。 离了大众视线,楚昭没了方才跟着走的乖顺,每一拳都是拼命的架势。 短时间内,五个比楚昭更高大的男人,竟是一点便宜没占到。 这无疑惹恼了男人。 电击棍狠狠戳在后腰,楚昭闷哼一声,手里的拳头卸了力,浑身一阵抽搐,强撑着没有倒下,却被人趁机压制在地。 “妈的!这小白脸儿还挺难搞。” 缺了牙的人咒骂着吐掉口中血沫,上前抓着楚昭头发将人拎起来,狠甩了一巴掌,口无遮拦地羞辱,“老子*你是看得起你!被人*透了烂货,装什么装!” 楚昭被这一巴掌打得眼前一黑,脸顿时肿了起来,额头上冷汗直冒,电击的麻痹感未散,四肢无力地颤抖着。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混着男人难听下流的话,楚昭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晴朗的天在他眼前阴暗下来,路灯昏黄里,男人急切的粗喘,浑身的汗味,恶臭得令人作呕。 楚昭动了动僵麻的指尖,骤然抬手扣住了身上之人的脑袋,张口狠咬。 惨叫入耳,鲜血入喉,拳头落在肚子上,脑袋上,楚昭浑身都在发抖,却就是不松口。 电击棍的电流被开到最大,在空气中爆开“兹拉”的刺鸣。 他大概会死。 楚昭合上了眼,口下却更狠,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不知过了多久,预想中的疼痛没降临,一只微凉的手拍了拍他咬得发麻的腮帮子,清冽嗓音随着同样干净的清冷松香闯入他麻木的脑子,“松口。” 楚昭没有动。 黎安皱眉捏着他下巴一用力,逼着他松了口,将人拉进怀里,宽大的外套代替怀抱将楚昭裹了起来。 看了眼地上失血过多晕过去的男人,黎安抽了湿巾擦去楚昭嘴边的血,语带嫌弃,“什么臭东西都咬,真当自己是狗了?” 冷嘲的话与擦拭的轻柔动作形成反差,青年空洞的眼渐渐有了焦点,喉头一滚,口水混着血腥涌进胃里,霎时胃中翻涌。 楚昭弯腰吐了一地。 黎安干净的鞋面上沾了污秽,甚至有一些溅到了他裤脚上。 正收拾残局的许言眉心一跳,怕黎安发火会伤到楚昭,却见他只是略微皱了眉,仍一手揽着青年腰身,支撑着人不至于倒下。 等楚昭再没有可以往外吐的东西了,黎安才将人拉起来,默不作声地为他擦干净嘴角。 就在许言惊讶于自家少爷竟然转性了时,黎安一甩手就将人丢给了他。 “弄干净了给余观送过去。” 像是丢开了什么脏东西,黎安嫌弃地看了眼自己的裤子和鞋,骂骂咧咧地发着牢骚。 见他又成了平日里的龟毛模样,许言感叹,果然贴心什么的,跟自家少爷是不沾边的。 安排了人送楚昭去余观的私人诊所,许言问还满脸不高兴地站在一旁的黎安,“少爷,这些人怎么处置?” 黎安看着被保镖控制起来的五人,无视几人的求饶,目光落在昏过去那个男人身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深沉得可怕。 他笑了一声,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直接送警好像太便宜他们了。” 许言知道他生气,轻咳一声提醒,“少爷,咱们是守法公民。” 黎安扫了他一眼,勾唇,“你说的对。” 抬脚在昏死过去那人的裤子上擦了鞋,黎安不紧不慢的语调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但愿他们跟狱友相处愉快。” 许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带着人走了。 站在已经清理过的小巷,黎安回想着刚才的一幕,早该麻木的心竟一时难以平静。 他本来在图书馆等楚昭,却突然收到零号机的预警。 匆匆赶来,就看见青年衣衫不整被人压在地上,猩红着眼死咬着身上之人脖颈,绝望地合眼。 那眼角未落的泪,似乎砸在了他的心上,让死水起了涟漪。 【宿主……】 零号机的插话让黎安醒了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暴虐。 “我没事。” 黎安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只是在想,你也许是对的。” 作恶就该受到惩罚,他在三千世界当恶毒炮灰做了太多的恶,百死难赎。 所以才会被送来拯救组。 该被救赎的,哪里是落难的主角? 分明该是那些肆意作恶的人。 作为前辈,他有必要“好好”帮助他们赎清罪孽。 这样一想,本来对救赎任务毫无头绪的黎安突然目标清晰了起来,心情愉悦不少,脚步轻快地出了小巷。 乱造谣也是犯了口业的大罪啊! 发布了谣言任务的零号机读取到黎安的想法,瑟瑟发抖地缩在黎安意识角落,没敢提醒谣言源头是他昨晚做的孽。 怎么办? 它突然有一种无一幸免的恐慌感。 宿主不会疯过头,把自己也给正法了吧? 第7章 恶少的看门犬(7) 校长室里,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擦着冷汗,紧张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的黎安。 “黎少,已经查清楚了,那五个人都是校外的小混混,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这事的动静闹得挺大,教学楼里上课的老师立刻联系了保卫科,但等他们到时,黎安已经控制了局面。 他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是去查了那几个人的身份,为的就是能给黎安一个交代。 但黎安很显然不满意他给出的答复。 “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黎安重复着这句话,脸上看不出喜怒,“贵校门口的人脸识别系统是拿来当镜子的?有人跟着学生混进来,保安亭里也没人制止?我就是栓条狗在门口,看见陌生人它还知道叫两声呢!” “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我们已经问责当日玩忽职守的保安了,后续也会加强学校的安保,保障学生们的安全,绝对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校长说着套话保证着,一边注意着黎安的神色,“楚同学的事,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对造谣网暴的人进行严厉处罚,坚决杜绝校园欺凌。此外,对楚同学本人,学校也会给予补偿。以楚同学优秀的能力和学习成绩,未来深造必能有所成就,本校愿意全力为其成长保驾护航。” “谁稀罕你那点儿补偿。” 黎安见不惯他那套官腔,也确实瞧不上方案里的补偿,嘴上一点儿面子没给人留,心里却也知道有a大校长一句保证,楚昭未来的路能好走不少。 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也就顺坡下驴了,“受害者又不是我。” 校长松了口气,知道黎安这关算是勉强过了,接下来只要安抚好楚昭,此事就算是揭过了。 他有把握,楚昭不会拒绝他的提议。而对学业第一的楚昭倾斜资源,于公于私,都是笔不错的投资。 楚昭回到学校,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 原本的辅导员谈话,成了校长带着诚意跟他赔礼道歉。 丰厚的赔偿,让楚昭没有拒绝的余地。 从校长室离开时,楚昭还有些恍惚。 四月微风不燥,阳光透过梧桐树的枝叶洒下碎影,斑驳落在阶前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人身上。 “真够慢的。” 黎安动了动站得僵直的腿,嘴碎地抱怨,“敢让爷等的,你还是头一个。再敢有下次,就给你拴上绳,看你还敢不敢将主人丢在一边!” 楚昭静静听着他抱怨,盯着黎安看了片刻,低垂下脑袋,在他面前弯了腰。 面前突然多出来一个脑袋,惊得黎安后退了半步,不悦地看着他,“干什么?你想咬我吗?” 想起那天的事,黎安就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虽然被咬的人活该,但楚昭下口也是真狠啊! 听说差点儿就咬断颈动脉了。 怎么就没咬死他呢? 黎安看了眼楚昭的嘴,想知道这人的牙到底有多尖。 楚昭不知道黎安的心思,抿了抿唇,低眉顺眼,轻声开口,“主人。” “?????” 黎安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 什么玩意儿? 楚昭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直视着黎安的眼却没有半分回避与难堪,“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如果你想让我做你的狗,那……” 青年垂眸逼近一步,将自己脆弱的脖颈暴露在黎安眼前,“我做。” 盯着白皙皮肉下起伏的青筋呆了片刻,黎安反应过来楚昭这是顺着他方才的话,伸了脖子给他栓狗绳?! 看着楚昭不似玩笑的眼,黎安心里突然有点儿慌。 “统子!这什么情况啊?” 从来没经历过这阵仗的黎安不得不求助零号机。 他以前磋磨过的每一个主角,都恨不得并用实际行动将他挫骨扬灰了,这怎么还有上赶着来被他折腾的啊? 【答应他!答应他!】 早就憋不住了的零号机在黎安主动询问之后,直接在黎安脑子里放起了好日子。 嘹亮喜庆的歌声混着烟花炸开的声音,吵得黎安太阳穴突突直跳。 见势不妙,零号机立马乖巧关掉音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宿主,从人设考虑,你对楚昭图谋不轨,拒绝属于ooc行为;从剧情来说,第一阶段的谣言剧情后,第二阶段剧情便是想尽办法拿下楚昭,答应他剧情任务直接完成;从主线任务分析,你要改变楚昭惨死的结局,将人带在身边,负责他的一生,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打住!” 听它越说越离谱,黎安及时叫停,“总之,让这小子活到寿终正寝,就算是我任务完成了,对吧?”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那就这样了。” 黎安直接打断零号机的欲言又止,“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 被无情抛弃的零号机无语了,心有怨念但不敢吱声,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吧唧地缩去了意识角落碎碎念。 【无情无义,卸磨杀驴……】 不理会零号机的嘀嘀咕咕,黎安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楚昭,面色好一阵变换,最后扭头哼了一声,“本少爷的狗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 说着,他偷偷瞄了楚昭一眼。 出乎他意料的是,楚昭脸上没有一丝被羞辱的恼怒,平静认真得让他有点心虚。 “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前几日还对他横眉冷对的青年,此刻心甘情愿地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让黎安想不明白他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会态度转变如此巨大。 他也懒得去多想。 反正保证人不死就行了。 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事,黎安倒是真想拴根绳子将人带在身边看着。 许言带回来的消息里,那群人说自己是受人指使才对楚昭下手。具体是谁,他们供出的指使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问零号机,它却说自己也不清楚,资料里只说了楚昭在校被富家公子骚扰,没有更多详细的信息。 如果富家公子是自己,在他还没有所行动时,剧情却自发推动了,就说明他很可能触发了隐藏剧情。 黎安觉得麻烦,可这已经妨碍了他的主线任务,让他不得不在意。 没有系统开挂,黎安只能自己查。 但幕后黑手藏得很深,黎安这几天都在让人查这件事,却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如果真有人蓄意对楚昭不利,就算有系统预警,他也不能保证次次都能赶得及。 不如就将人放在身边,时时看着,等着剧情自己推动。 幕后黑手总会浮出水面。 打定主意,黎安上下审视了楚昭一番,漫不经心地开口,“那就先搬过来跟我住吧!” 闻言,楚昭脊背一颤。 没错过他眼里的挣扎,黎安玩味地勾了唇,眉梢轻挑,“不是说让你做什么都可以?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诚心想当我的狗嘛!” 第8章 恶少的看门犬(8) 黎安奚落着楚昭,心里却盘算着别的事。 将人带在身边看来是不可能了。 虽然不知道楚昭为什么突然自我作贱,但经历过那样的事,楚昭对自己这个图谋不轨者有防备心才是正常的,甚至黎安觉得他该巴不得离自己远远的。 只是迫于自己帮了他一把,又或者欠了自己太多钱,才想出这么个偿还办法? 黎安摸不准他的心思。 他从来都是无脑炮灰,什么时候这么费心揣摩过一个人的心理? 想想就觉得麻烦。 要保障他的安全也不是非得将人拴在身边,让许言派人跟着他,或者将他送去练两手,应该都比逼着他面对自己更实在。 “算了吧,当我没说。” 黎安收回视线,手往裤兜一揣就反了悔,“要是天天面对扑克脸,我不如去买两副扑克,还能顺便学学魔术。” 他转身要走,却被人扯住了衣角。 回头看去,黎安有些不耐烦,“干嘛?” “我搬。” 楚昭揪着黎安衣角,薄唇轻咬,努力扯出个笑来,“你别嫌弃就好。” 青年故作镇定,挤出个生硬的笑,藏起那点莫名升起的慌乱无措,紧攥着人衣角,黑眸清澈如含春水。 用小奶狗形容一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男生,似乎不太合适。可当那凌厉的眉眼软下来,眼巴巴看着自己时,又着实可怜得让人难以拒绝。 黎安承认,他对狗没有抵抗力。 但就这么同意了,他未免太没面子。 装模作样地哼哼了两声,黎安才嘟囔着勉强同意,“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求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但先说好,你睡沙发。” 楚昭没有异议,垂眸看着黎安别扭的模样,眸中藏了几分笑意。 亦步亦趋地跟着黎安往学生宿舍走,楚昭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之前养过的一只猫。 它总是矜娇傲慢的,只偶尔才施舍般地允许人摸摸耳朵。当对它爱搭不理的时候,它却又凑上来,试探着嗅闻,用爪子扒拉。真朝它伸手后,它又像是被吓了一跳般迅速退开,只敢在一边谨慎好奇地观望。 又菜又爱玩。 楚昭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再看黎安,越想越觉得贴切。 黎安不知道楚昭在想什么,只觉得他沉默得有些过分,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让他很不自在。 好在,学生宿舍很快就到了。 黎安松了口气,往宿舍楼下一站,不耐烦地一抬下巴,正眼都不给楚昭一个,“给你半小时收拾东西。” “好。” 楚昭应了声,走过黎安身边却又回头,“上去坐着等?” “谁要等你?” 黎安扭头,看见路人打量的神色,脸色更臭了几分,“我把地址发你,收拾好了自己过来。” “等等。” 楚昭抓住他手腕,又露出那副恳切的可怜情态,“我很快的。” 黎安啧了一声,转身朝楼上走。 他只是怕人离开自己视线后又遇上麻烦,才不是顺着他。 楚昭在他身后微不可察地勾了唇角,快走几步到了他身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带着他去自己宿舍。 楚昭住的是八人间,靠墙各两架上下床,宿舍正中摆着两张大桌子,上面杂乱地堆着纸巾、课本之类的东西。 黎安甚至在门口角落里看见了吃完还没扔的泡面桶。 他站在门口不进去了。 对他而言,脏乱差的宿舍是小场面。但对养尊处优的黎少爷而言,这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神经。 楚昭看着他漆黑的脸色,本来有的一点尴尬突然就散了,坦然地拉着他进了宿舍,收拾出一块干净地方,让他坐着等自己。 黎安臭着脸抱臂坐在楚昭的位置上,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大腿上,眼睛飞快地四处扫过,嫌弃得不行。 其实楚昭他们宿舍打理得还算干净,桌面没有垃圾,地上也只是零碎有些小渣滓,垃圾桶边残留了几个没扔进去的小纸团,除了经久不散的方便面味儿,倒也没别的异味。 别看黎安表面上嫌这嫌那的,闻着味儿却是已经咽了几次口水。 方便面这个东西吧,吃着不算美味,但闻着是真香啊! 黎安走着神,楚昭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楚昭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装了四季的衣服,一个背包装下课本和洗漱的东西,简单得像是随时都可以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见楚昭还想将学校发的两床被子扛上,黎安不耐烦地发话了,“你逃难呢?我至于连被子都不给你吗?” 说完,当先抢了楚昭行李箱,拖着就往门外走,“麻溜的!” 这时候楚昭的室友还在上课,黎安也不想跟人撞见多费口舌解释什么。 从宿舍布置能看出来,楚昭跟室友至少是相处融洽的。 他没法将人跟其他喽啰炮灰一样当青菜萝卜,又懒得应付。 发脾气也是很费心力的,他急需独自安静一会儿补充下见底的耐心。 好在他的人设就是个没耐心的主,失去了演戏耐心的他一时半会儿也还不至于暴露。 行至楼梯口,楚昭伸手去接黎安手里的箱子,却见黎安单手就将行李箱拎了起来,自然地往楼下走。 他的动作熟练自然,惹得楚昭多看了两眼。 箱子里虽然都是衣服,但四季的衣服加上箱子本身的重量也是不轻。 固然黎安不算瘦弱,可也不像是会亲力亲为做此粗活的人。 目光落在黎安素白的手上。 修长的指节因过度用力变了形,青筋微凸,白肉微粉,像琢磨精细的玉件,莹润光洁。 这样一双手,实在不该做这样粗重的活。 “我来。” 楚昭回神,上前一步,弯腰去提箱子,却被黎安躲开。 “磨磨唧唧的。” 黎安不满地拎着箱子下楼,嫌弃楚昭的矫情,“我连你都能举起来跑,还能拎不动一个箱子?倒是你那小身板儿,细竹竿儿一样,三天两头进医院,可仔细点儿别再闪了腰,回头还被人说我虐狗。” 黎安说话是一贯的不好听,住院的几天他都听习惯了。 楚昭低头看了看自己,默默蜷起略显粗糙的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相触的温度和触感。 目光追随着黎安的背影,楚昭垂眸跟上,心中反驳:自己哪有他说的那么脆弱? 第9章 恶少的看门犬(9) 黎安住的单人宿舍,说是宿舍,更像是单人公寓,厨房客厅一应俱全。 房子很新,黎安也是近几天才搬过来的。 按世界意志给他修正的个人经历,爱玩儿的黎少爷就没有几天是老实去上课的。 每天不是在社团瞎忙活,就是在酒吧夜场花天酒地。醉了困了,酒店当家,自己在校外的公寓都很少回去,更别提校内的宿舍了。 大学老师很少管学生出勤,反正考试和平时成绩会教学生们做人。 这次期中考试,黎安就被教做人了。 黎安再有钱有势,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后门儿可走。 因黎安挂科太多,补课消息是直接通知到黎老爹的,黎安想偷奸耍滑都不行。 好的是,黎老爹没有停他卡,但给他请了家教。 黎安回绝了,说自己找了补课老师。 黎老爹从许言口中得知了这几天的事,又听黎安这么说,对楚昭突然就好奇起来。 黎安含混糊弄了两句,但黎老爹可不好打发,虽然没提给黎安换家教的事,却是一天就将楚昭查了个清楚明白。 彼时,楚昭正在给黎安补课。 黎安盯着试卷,听系统给自己汇报消息,偷瞄手机上黎老爹发来的消息。 所谓知子莫若父,黎老爹深知黎少爷的混蛋德行,特意叮嘱他不许欺负同学,不然停他的卡。 老掉牙的威胁手段了。托他的福,黎少爷虽然玩儿的花,但真正出格的事还一样没干。 “专心。” 察觉到黎安走神,楚昭敲了敲桌面,用红笔圈出了他的错处,“这里不该直接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而该用它的推广定理——柯西中值定理。如果函数f(x),g(x)在闭区间……” 楚昭在书上给他画出定理公式,将正确的解题步骤写在纸上,细细讲着解题思路。 黎安听得呵欠连天,嘀嘀咕咕地念叨,“有事拉格朗日,没事泰勒公式……怎么就没人总结个万能公式?通杀数理化。” 闻言,楚昭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故作严厉地抬头瞥了他一眼,“记住没有?” 黎安看一眼密密麻麻的草稿纸就眼晕,盯了两秒选择放弃,“我饿了。” 楚昭脸皮抽了抽,无奈叹了口气,收起纸笔,“想吃什么?” “随便。” 见楚昭收拾起课本,黎安立刻就精神抖擞了,收拾的速度连家政阿姨看了都咂舌。 楚昭动作顿了顿,将课本放好走进厨房。 刚打开游戏的黎安抬头看了眼。 自从楚昭搬过来,家政的活都被他包揽了,黎安也由着他去。 他乐意做就做呗,黎少爷才不关心自己的狗做什么呢! 关了游戏,黎安晃悠着进了厨房,没骨头一样靠着门框看楚昭择菜,嫌弃,“我不吃香菇。” 楚昭放下洗好的香菇,换菜。 “不要青椒。” “……” “不要排骨。” “不要胡萝卜。” …… 冰箱里的菜都挑完了,楚昭回头看黎安,“出去吃?” 黎安瞥他一眼,阴阳怪气,“给主人做顿饭都不乐意,就这还想当爷的狗?” 楚昭手指紧了紧,抿唇沉默片刻,问他,“你想吃什么?” “随便。” 楚昭想将手里的胡萝卜扔他脸上。 黎安看着他气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觉得有趣得很,“怎么?这就被难住了?看来咱们大学霸也不是无所不能嘛!” “……” 楚昭盯了他一会儿,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幼稚。” 黎安切了一声,转头回客厅打自己的游戏去了。 在游戏里他也不消停,被对面杀了几次,就开始语音转文字问候起对面了。 黎安问候对手的方式也很别具一格。 他给人讲泰勒公式,谈经济学概论…… 楚昭在厨房听了一耳朵,默默决定以后延长补课时间。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词儿了黎安就翻翻楚昭给他准备的必背资料,游戏打得稀里糊涂,给人“补课”也稀里糊涂。 最后对面受不了了,发消息:哥们儿别念了,我**刚背的知识点都要忘完了。 哟,这还有个天涯沦落人呢! 黎安兴致更高了,直接给对面那哥们儿念挂机了。 推掉对面水晶,回到等待房间,上局队友还专门发来邀请消息,就为说一句:这局能赢,哥们儿的嘴功不可没啊! 黎安笑笑,点了拒绝组队,兴致勃勃祸害下一局的对手和队友去了。 好巧不巧,两局过后,黎安又遇到了刚才跟他互相问候的老哥。 这次两人在同一阵营,黎安直接开麦输出。 这回照着楚昭给他理的知识点棒读,那哥们儿总算是没挂机了,时不时还问黎安两句。 黎安懒得给他翻,在眼前的他就念,没看见的他就编。 谁复习还打游戏啊? 自己这是帮他! 黎安理直气壮得很,给其他队友都干沉默了。 “要不你俩都别玩儿了。” 沉默的队友突然发言,发狠推掉自家水晶。 看着屏幕上大大的投降字样,黎安啧了一声,“一点儿坚持精神都没有,我都快偷家了。” 楚昭摆好碗筷,喊他,“吃饭了。” 黎安懒散应了一声,手机一丢就去洗手吃饭了,没看见被他折磨的那老哥发来的组队邀请里的话:你小子a大金融系的吧?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洗过手,黎安扫了眼菜色,照例嫌弃两句才在桌边坐下。 吃饱喝足,擦了嘴,黎少爷还不忘发表饭后感言,“难吃。” 楚昭看着他比被狗舔了还干净的碗,嘴动了动,到底是没忍住呛了他一句,“难吃还能吃三碗,黎少胃口真好。” “……” 黎安发现这小子熟了之后,是越发不怕他了,虽然之前也没在怕他的,但他之前基本不搭理人的,跟个锯嘴葫芦一样,现在倒是话多得气人了。 黎安瞪了他一眼,“能吃是福,爷这叫有福气,不跟你计较!” 楚昭没跟他计较,安静收拾着碗筷,黎安却分明看见他翘了唇角。 黎安看了个稀奇,再定眼一瞧,却见他还是那张扑克脸。 看错了? 黎安狐疑,但没追究。 管他呢! 比极限、集合、反函数还难琢磨的玩意儿,他这脑子还是别折腾了。 第10章 恶少的看门犬(10) 楚昭收拾好厨房出来,就看见黎安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打游戏,印有知识点的a4纸就在旁边摆着,黎少爷在等复活的时间里,会赏脸看上一两题。 见着楚昭出来,黎安瞄了他一眼,说:“我跟许言说了,让他带你练点儿防身术什么的。你下午没课吧?” 虽然是同一个班,但他跟楚昭的公选课不一样,黎少爷也不可能专门去查他的课表。 他自己的课表都没整明白,之前是想起了想上就上,现在都是楚昭提醒他什么时候该上课。 “没课。” 楚昭上前,弯腰在黎安疑惑的目光里,伸手将因黎安不规矩的坐姿而滑上去的衣摆拉了下去,盖住那一小截白皙腰线,兀自解释,“小心着凉。” 黎安打着游戏,都没在意,随口敷衍着应了,反应过来后嘲了他一句,“婆婆妈妈,老妈子一样。” 楚昭眼一垂,指尖收紧,不小心在黎安腰间剐蹭了一下。 黎安怕痒,反应很大地一抖,不满地从游戏里抬头看他,“你干嘛?” 楚昭飞快收了手,“没什么。下午什么时候去?” 一错神的功夫,黎安的韩信死在了龙坑里,他又瞪了楚昭一眼,往沙发里缩了缩,远离了楚昭一些,才低头分屏看消息,“两点之后,等我午觉睡醒。” 楚昭看了眼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正起劲的人,“你睡午觉吗?” 黎安笑了声,切回全屏,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操作着,“开玩笑,爷晚觉都不睡的!” “……” 楚昭看了眼自己晚上睡觉的沙发,捞了被黎安蹬到沙发角落的毯子,搭在黎安腰间,在黎安不耐烦的眼神里给他盖好,“睡眠不好容易影响心情。” 黎安操作的指尖一顿,“嫌我脾气差?” “只是劝你睡觉。” 楚昭看了眼他手机,在他准备开新的一局前收了他手机,“睡眠不足会导致记忆力变差。这次补考还不过的话,平时成绩便算作不及格,课程直接重修。你应该也不想所有科目都重修吧?” 所有科目都挂了的黎安收回了抢手机的手,气闷地翻身背对楚昭,将脸埋进沙发靠背,闭上眼闷声闷气嘟囔,“没见过威胁主人的狗的。” 楚昭听到了,抿了抿唇,默默将黎安的手机熄屏放在了茶几上,在一旁坐下翻开课本温书预习,余光却不时落在黎安身上。 说要做他的狗的人是自己,自己没资格对此生气。 但…… 他对所有狗都这么纵容吗? 想起曾听闻的,有关黎安的风流韵事,楚昭的目光顿在黎安背上,心中突生一阵烦躁,眉峰高耸。 黎安被他盯得后背发麻,忐忑地跟零号机讨论,【统子,他该不会想趁我睡觉刀了我吧?】 这真不是他有被害妄想症,实在是他在之前的任务里被人刀麻了。 【要不,您口下积点德?】 “……” 黎安无语,“可以啊,你别说我ooc,扣我分。” 【维持现状好像也不错,未必他就是想刀您,万一是爱呢?】 “斯德哥尔摩?” 【您还挺专业。】 “滚犊子!” 【好嘞!】 零号机难得痛快地说走就走。 黎安气闷,但又拉不下脸将系统叫回来,顶着楚昭犹如实质的目光僵硬地躺了一会儿,实在是肩膀麻了,小幅度动了动。 楚昭霎时回神,飞快挪开眼,又忍不住偷偷去看。 见黎安没醒,他才松了口气,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在课本上。 风传最是不可信,自己已经吃够了谣言的苦头,又怎能以他人评价去定义他? 再说,就算他真的跟别人有什么,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楚昭握笔的手微紧,盯着课本呆了两秒,垂眸深吸一口气压下杂乱的心思。 他现在该考虑的,该是如何提升自己,才能帮他做更多事。 狗怎么有资格管主人的事呢? 只需要听话办事就好。 客厅里安静下来,笔尖摩挲纸页的声音沙沙作响,偶尔的书页翻动,混着人轻浅的呼吸。 黎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黑沉沉的梦里什么都看不见,波涛声浸入耳中,他像是沉在水中,没有窒息的感觉,只是醒不来,睡不着。 在梦里说睡不着,着实有点荒谬。 黎安睁眼看见天花板,有片刻的失神。 “醒了?” 有别于涛声的声音响起,拉回了黎安的思绪,他点头,起身按了按太阳穴,整个人还显得有点儿呆,一杯温水已被递到了手边。 “谢谢。” 黎安接了水,下意识道谢,接过水杯才反应过来,臭着脸冷哼一声,“我礼貌惯了。” 多新鲜呐,拿鼻孔看人的黎少爷说自己懂礼貌。 楚昭没呛他,轻轻“嗯”了一声,哄着他喝水。 自鼻间带出的声音低闷,让黎安愣了一瞬,恍若轻涛漫上沙滩的细碎闷声还在耳边。 黎安难得乖巧地顺楚昭的意,喝完了一杯温水,才彻底从梦中醒来。 他很有一段时间没梦到了,生前的事,还是离海上岸前的事。 “几点了?” 黎安放下杯子,又揉了揉眉心。 “两点二十四。” 楚昭看了眼时间,问黎安,“头疼?” “嗯。” 黎安应了声,目光落在沙发一侧印满题目的a4纸上,眉心拧成川字,“看见这些我就头大。” 楚昭目光闪了闪,没有揭穿他,伸手将a4纸收走整理好,顺着他的话道:“期中考试是给缺勤的人补平时分的,你如果出勤次数够,也不用受这个罪。” 黎安:“……” 那会儿他还没穿过来呢! 见黎安一脸郁闷,楚昭顿了顿,安慰他,“现在开始学起也好,期末迟早要受这个罪。” 黎安更郁卒了。 他都恶毒富少了,还逃不过考试的折磨,可见出题人才是最大的恶魔! 嘀嘀咕咕发了一通牢骚,黎安将复习资料装进包里,带着楚昭出门。 带了就算学了,抽空看两眼,希望知识识相点,自己进脑子里面去。 零号机在黎安脑子里都快笑疯了,装模做样地问,【宿主,需要我帮你把题库拷贝下来吗?】 黎安很心动,但拒绝了,“输也要输的堂堂正正,大不了重修嘛!” 零号机诧异于他的正直。 下一秒,“拷了我也懒得看。” 【……】 零号机对黎安的懒惰无语了。 黎安对此不太在意。 他怕抄答案抄过头,超出了他该有的水平后被怀疑。 学就学呗,反正之后也会忘。 第11章 恶少的看门犬(11) 黎安带着楚昭出了门,许言来接的他们。 坐在车里,黎安翻出复习资料装模作样地继续看,时不时问楚昭一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不管黎安问的问题有多离谱,楚昭都认真地解答,不知道的就安静听黎安瞎掰。 许言坐在前面副驾驶,目光不时通过后视镜落在楚昭身上。 他比黎安大三岁,七岁的时候跟着自己父亲到黎家后,就一直跟在黎安身边,是贴身保镖,也充当着管家、助理的角色。 十四年的相处里,他还是头一回见黎安对外人如此上心。 为他豪掷万金,为他以身犯险,甚至肯听他的话看书学习,还让自己教他防身术。 这小子,有什么特别的? 察觉到许言的打量,楚昭抬眼看去。 两人的目光通过后视镜对上,许言朝他礼貌笑笑,眼中审视大于笑意。 楚昭没有避让,坦然地同他对视,同样审视着许言,直到被黎安喊了声。 “没什么。” 面对黎安疑惑的神色,楚昭垂眸看向他指着的题目,“这题怎么了?” 明明只要照着答案背下来就行的试题,黎安却总有许多延伸的问题,带着他不得不去思考知识点背后更深层的运用。 黎安时而漫不经心,时而愁眉紧锁的模样,也让楚昭分不清他是真的求知若渴,还是故意刁难自己。 从学校到武馆并不远,许言在学校也还有课,比黎安大两届,又要应付黎安的随时召唤,训练的地方自然不会挑太远。 作为贴身保镖,他本该时刻跟着黎安,但黎安觉得自己被监视了,不肯让谁近身。 如今他要将楚昭带在身边,许言是有点儿高兴的。 黎安嫌他是眼线,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甩了他,以及那些暗中跟着他的保镖。 如今黎安对楚昭上心,将这小子训练好了,也让黎安的安全更多一点保障。 楚昭的家世清白单一,又受恩于黎安,培养好了,对黎安以后继承黎家绝对是一大助力。 心里盘算着,许言换好衣服,审视着面前瘦弱的青年,上手朝他肩膀探去。 楚昭下意识避开,速度之快,让出手不算慢的许言愣了一下。 想到什么,许言眼神暗了暗,道:“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看看你的身体状况,才好制定训练方案。”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黎安,“就算我真想对你做什么,也不会当着少爷的面。” 突然被戳的黎安从知识的海洋里抬头,下意识拍了拍楚昭肩膀,安抚的话脱口而出,“放心,这小子有女朋友的。他敢乱搞,他女朋友第一个收拾他。” 楚昭僵硬的脊背放松,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向许言,“对不住,学长。我没别的意思,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目光落在黎安还搭在他肩膀上那只手上,许言扯了扯嘴角,“没关系,让少爷给你摸骨也可以。” 闻言,黎安反应过来,用力捏了捏楚昭肩膀,嫌弃地收回手,“一手的骨头,先简单训练着吧,养起来再说别的。” “好的少爷。” 许言看着楚昭笑。 正揉着肩膀的楚昭被他笑得发毛,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却又并不排斥黎安的触碰,按揉的动作顿住,困惑一闪而逝,余光偷瞄向身侧的黎安,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转眸对上许言含笑的眼,楚昭突生几分莫名的心虚,垂眸避开,目光却在扫见黎安小臂一侧的疤痕时顿住。 褐色的条状疤痕横在冷白的小臂上,就如完璧有了瑕疵,显眼得刺目。 许言注意到他的视线,故意说,“那天真是惊险。如果不是少爷的身份摆在那儿,一时吓懵了那群人,说不定少爷也会遭遇不测。” 说着,他眼神一厉,看向黎安,“您以后再这么莽撞,我可就要跟先生上报,调到你们班当助教了。” 黎安才不想被他管着,“大惊小怪。就算你们不来,我一个人也能搞定那群喽啰!” 如果不挨那一电棍,许言信他能搞定。 天知道他看见黎安直接冲上去用手挡电棍的时候有多紧张。 好在黎安还不是太傻,冲上去不是格挡,而是挥挡。电棍砸在他手臂上,就因他动作的惯性被挥开了,没让黎安受到持续电击。 就这,黎安还被电得头发直竖,整个人僵站了半天,等他们将人制服才缓过来。 如果不是那群人没想到黎安会出现,又因伤了黎安而恐惧,一时慌了神,真说不好他们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也对黎安下手。 楚昭对之前的事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黎安被许言摁着在隔壁病床躺了一天的事他是知道的。 “会消吗?” 楚昭看着黎安手臂上的疤痕,心生愧疚。 “一个疤而已。” 黎安毫不在意,“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懂吗?” 自己要是不挡那一下,电棍敲他脑袋上,他不死也得瘫痪。 一道疤换一条命,简直不要太值得。 既阻止了任务失败,还换来了楚昭对自己的改观,黎安觉得他是一点儿没亏。 楚昭没应声,一直盯着黎安手上那道疤,像是要用目光代替激光祛除那瑕疵。 黎安被看得不自在,随意将手往身后一藏,色厉内荏地发火,“看什么看?再看给你眼睛挖掉!” 楚昭收回视线,轻声道歉,“对不起。” 一句“既然知道不礼貌就别看”的曲解在嘴边,却因他低垂的眉眼而咽下,黎安嘴皮子动了动,别过眼,放柔了声音似在嘟囔,“又不是你打的,你道什么歉?” “是因我而起。” 楚昭固执地揽过责任,顿了顿,又道了句,“谢谢。” 他的态度太过真诚,让一直恶语相向的黎安受之有愧,眼神飘去别处,恶声恶气地说道:“你要谢我的多了去了,可不止这一件!” 楚昭抿唇看着他,眉眼微弯,“嗯,我知道。”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青年脸上落下暖光,含笑的颜如初融的雪,清冽,干净,化作细流,由眼入心。 黎安呆了两秒,回神后迅速转头,掩饰般抖了抖手里的资料,“知道就好。行了,别打扰我复习,做你的训练去。” “嗯。” 楚昭应声,转向默不作声了很久的许言,没瞧见刚刚转身的人偷偷往这边看了一眼。 站在两人对面的许言却是将黎安的小动作看了个清楚,意味深长地笑开,心里又有点儿发愁。 虽说自家少爷早就言明自己喜欢男孩子,但他们都当他是反对跟姜家定下的娃娃亲,没想到他会来真的啊! 第12章 恶少的看门犬(12) 如果自家少爷真有那样的心思,对楚昭的考量可就完全不同了。 许言觉得头疼。 先观察着吧! 收敛起心思,许言开始带着楚昭热身做基础训练。 接下来的几周,楚昭除了上课和定时去医院看望奶奶,其余时间,要么给黎安补课,要么就在武馆训练,再抽不出空闲去兼职。 黎安直接让他把之前的兼职都退了,“有我给你开工资你还去兼职,是让人说我抠门儿吗?” 蛮不讲理是过任务的好技能,好面子的黎少爷一发火,楚昭虽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只是他也没再要黎安的钱。 “先前给的已经足够了。” 楚昭将黎安后来打给他的补课费都退给他。 黎安没收,接收了搅乱楚昭兼职所获得的任务积分,随口说道:“养狗哪有不花钱的?给你你就拿着,爷不缺钱!” 楚昭没说话,单独开了张卡,把后续的钱都转了进去,一分没动。 黎安也没管他,他正为两天后的补考焦头烂额。 虽然有楚昭给他补课,题库他也背了个七七八八,但这次考试的结果,关系到黎老爹会不会停他的卡,他很难不紧张。 黎少爷大手大脚惯了,狐朋狗友一堆,还刚夸下海口要给社团更新装备,这时候被停卡,那不是啪啪打脸吗? 考试当天,楚昭给他收拾好了考试用品,提前查好了考试安排,按时将人送去考场。 黎安在里面考试,他就在外面等着;等黎安考完,一边听他抱怨考试,一边送人去下一个考场。 托楚昭的福,黎安完全没看考试安排,却按时完成了所有的补考。 不知是谁拍了楚昭在考场外等黎安的照片,上传到了学院论坛,又引起一阵讨论。 但经历过之前造谣者被退学、上诉的事情,学院论坛里的讨论温和了很多。 黎安看着照片上等人还在看书的楚昭,指尖点了点屏幕,切了一声,“假正经。” 指尖一滑,一条评论滚动着划过,顿时吸引了黎安的目光,让他专门倒回去找了那条评论。 【匿名用户1329:虽然但是,他这样真的好像看门狗。我小时候在老家读书的时候,我家大黄就喜欢趴在我们教室门口等我下课放学。】 底下除了一片“律师函”警告,还有些插科打诨。 【你有毒吧:这样好看又乖的狗请给我来一打!】 【???:楼上,你最好说的真的是狗。】 【地球不爆炸我先炸:什么?什么?当狗?看我!看我!我也想当黎少爷的狗!!!就冲那脸,那腰,斯哈~让我倒贴当狗都行!】 【多少有点儿病(说你呢):楼上你还是赶紧炸了吧,别污染环境。我们社长缺你那点儿倒贴的钱?】 【咔嚓咔嚓:@多少有点儿病(说你呢)电竞社还招新吗?我自带设备去吃瓜。】 【多少有点儿病(说你呢):别想了,虽然社长刚给换了设备,但本人最近都在跟着学霸到处跑,社团活动都很久没来了。真想吃瓜,不如去大教室蹭金融系的课。】 【每天亿点零花钱:完蛋完蛋完蛋!黎少最近都不出来玩儿了。xx你断人财路,我王霸天跟你不共戴天!】 【匿名2643: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多少有点儿病(说你呢):???】 【每天亿点零花钱:???】 【???:???】 【咔嚓咔嚓:虽然黎少好像不可能同意,但墙纸ai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匿名2643:呲溜~!呲溜~!】 【多少有点儿病(说你呢):哥们儿,跑路吧,趁还来得及。】 【你有毒吧:看我id。】 …… 后面的内容越走越歪,黎安面无表情地将下面回复的都举报了个遍。 都什么玩意儿? 零号机开小号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零号机害怕惹祸上身,否认三连,悄悄收起自己连接校园网的数据线。 黎安脸一黑,“你能不能干点儿正经事?” 零号机藏好自己的尾巴,跟黎安汇报任务进度,【三个主线剧情:制造谣言,破坏楚昭工作,不择手段拿下楚昭。前两个都已经完成,共获得积分4000。】 “你之前说,只要我答应楚昭做我的狗,任务三自动完成的。” 黎安听着它这个汇报,感觉不妙。 【您当时不是没答应吗?】 零号机钻空子,【而且既然是要拿下楚昭,当然是要让他为你痴,为你狂,为你鼓掌。】 “鼓掌?” 黎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 【嘿嘿嘿~】 听到零号机猥琐的笑声,黎安脸色顿时黑了几个度,坐在他身侧认真听课的楚昭都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 “冷?” 楚昭一边问着,一边伸手从包里取了外套。 七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室内冷气开得很足,黎安怕冷,但又好面子地不肯说,也不带外套。 还是某天室内冷气比平常更低了些,楚昭发现他悄悄搓胳膊,一摸才发现他手冻得冰凉。 给黎安暖了半节课的手,课间休息的铃一响,楚昭就不见了人影。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外套。 黎安看着他脸上还没擦干净的汗,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不情不愿地穿了外套,嫌弃地丢了包纸巾给他擦汗。 学生宿舍离这堂课所在的教学楼很远,一般有课他们都是提前半个小时就得出门。 课间十分钟往返一趟,就为给他取一件外套。 黎安再刻薄的嘴,也说不出不识好歹的话。 从那之后,楚昭就习惯了随身带一件外套,跟他边角都舍不得磨破一点的课本一起,放在黎安嫌过时而扔给他的新背包里。 黎安接了外套穿上,脸色却没好上一点儿,眼睛盯着讲台,在意识里跟零号机确认任务详情。 “我的主线任务不是保证这小子不死吗?你再夹带私货,我可要投诉你了啊!” 黎安想起刚成为任务者时被系统坑的事,就一肚子的火。 零号机可怜巴巴地解释,【这次真不是我夹带私货,是任务剧情需要。您知道的,任务剧情不走完的话,即使完成了主线任务,也会被扣未完成的剧情任务的两倍积分。】 黎安沉默了一会儿,压下火气,“这段剧情任务的积分是多少?” 【五千。】 “老子要回炮灰组!” 第13章 恶少的看门犬(13) 在零号机被黎安逼着上诉之后,主系统做了让步,在考察了楚昭的各项数据后,勉强算黎安完成了任务三。 至于他们考察了什么数据,黎安也不好奇,保证了自己的利益就好。 他可是真身降临,真身! 为了任务而献身什么的,黎安勉强能接受去死一死,反正最后都会在主世界复活。 别的,他没这个觉悟。 倒不是他多清心寡欲,他只是不能接受为了任务去骗身骗心。 想当年…… 黎安手里的笔裂开,惹得楚昭侧目。 收敛心神,黎安丢掉手里的笔,又恢复了平日漫不经心的模样。 一个骗子而已,才不值得他记在心上! 刚一下课,楚昭还没问黎安怎么了,黎安先收到了许言的消息。 指使那群混混对楚昭下手的人有消息了。 黎安眼一冷,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楚昭帮黎安将课本收进自己包里,见他脸色更差了,微微皱眉,“怎么了?” 跟黎安相处时间长了,他多少了解了黎安的脾气。 看上去时刻都在生气的黎少爷,多数时候都是在拿乔,嘴上刻薄不饶人,行动上却又是另一副模样。 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是不说话的,眼尾低垂,将略圆的凤眼拉得狭长,墨色的瞳仁幽深若寒潭,隐隐散着一圈莹蓝的波光。 楚昭没见过大海,却恍惚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了海底最深的峡谷。 “没什么。” 垂睫盖了眼,黎安再抬眸时,已经又是平常的懒散样,“今天不是要去看楚奶奶?让司机送你过去。” 楚昭知道黎安有事瞒他,没有追问,只是拉住急着要走的人,“你不去吗?” 问完,他才觉得自己唐突。 自己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去要求他呢? 可是,他每次都会陪着自己。 莫名的情绪在心底升起,让他明知不应该却不想放手。 自从三个月前的那件事后,不管校内校外,他总跟自己在一起。原本暗中跟着他的保镖,部分转上了明面,他却没再像之前一样嫌他们碍事。 他嘴上没两句好话,却尽心护着自己,让楚昭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当初舍身相救或许能算见义勇为,后来平息谣言他也只说是坏了他的名声,但黎少爷从前的传闻那么多,何时在乎过? 如今时刻跟在自己身边,好像不亲眼看着,自己就会人间蒸发一样。 这种不得自由的感觉换了别人,他也许会不满被限制。 但这个人是黎安。 他想要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狗,勾一勾手指就有一大批人上赶着凑上来。 学院论坛他很少看,却总能看见有人发疯发帖要当黎安的狗,举报不过来。 这样的人因为一时兴致瞧上谁,他觉得正常;得到后不屑一顾,也是常情;不屑一顾,却当眼珠子看着的,他难以理解。 是因为,还没有真正得到吗? 楚昭的眼神暗了暗,盯着黎安想瞧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是厌倦了,所以不愿再在他身上下心思了? 楚昭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黎安时,他看自己的眼神。 玩物吗? 也是,补考都结束了,自己还赖着他,不识趣地管束着他,受着他的好却一点都不主动,便是一开始有兴趣,也该耐心耗尽了。 垂下眼眸,楚昭在黎安开口前松了拉着他胳膊的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怕奶奶问起来,找的借口会让你不高兴。” “?” 黎安不知道他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想了些什么,才会用这么牵强的借口找补。 “许言有事找我。” 想了想,黎安也找了个借口,“我爸非要给我办什么生日宴,我最近快被这件事烦死了。谁要穿紧巴巴的礼服,跟一群老头子比谁笑得脸更僵啊?有那破功夫,我不如跟李鹤年他们去打比赛。” 心中升起隐秘的欣喜,楚昭喉结滚了滚,压下了几乎要滚出喉间的词句,才抬眼询问,“你生日要到了?” “快了吧,我爸都计划上了。” 黎安随口敷衍着,急着去找许言,又见楚昭一副好像耳朵都快耷拉下来了的可怜样,竟狠不下心来一走了之,拽了他胳膊,拉着人往教学楼外走,“别站着了。马上六点半了,去晚了过了探病时间,楚奶奶要担心的。” 楚昭目光落在他拉着自己的手上,喉间微紧,抬手想握住他的手,却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扯住了他袖子。 黎安回头。 他目光闪了闪,眼神落向别处,小声解释,“外面热,你穿着外套出去,待会儿又该喊热了。” 黎安嘴角抽了抽,对他这事儿妈的性格有些无语。 跟楚昭相处久了他才发现,这小子除了面瘫这点外,完全就是个周到的男妈妈。 不过黎安对此倒是很受用,脱了外套扔给楚昭,看着他边走边将乱糟糟的外套整齐地叠好,放进背包。 别说,还挺赏心悦目的,也挺让人震惊的。 黎安将衣服摊在平整台面上,也能将板正的衣服叠成狗窝。楚昭就这么拎着外套,两只手一倒腾,那衣服就听话地自己叠好了。 不管看几次,黎安都觉得很离谱。 给这么一打岔,黎安的心情好了不少,直到目送楚昭上车离开,他才冷了脸。 黎安和楚昭下来的时候,许言已经找过来了。 等楚昭走了他才说,“找人的是高中猥亵楚昭的那个人。前两天他刚被从狱里保出来,知道了楚昭在a大上学,就找了人要报复。” “谁把他保出来的?” 坐在车里,黎安看着平板上的资料,指尖戳在那个人的照片上,许言都怕他将屏幕戳碎了。 他家少爷打小力气就大,小时候控制不好力度,弄坏了不少东西,长大了也经常“控制不好力度”。 黎老爹给黎安派保镖的一半原因,是怕他犯浑伤到其他人,然后才是怕黎安被绑架受到伤害。 “说是表现良好,自己申请的保释,上面审核后,同意了他的审批。” 从黎安手里拿回平板,许言又调了几份资料出来,却没再将平板给黎安,“这是当时的保释申请和审批声明。现在人已经跑去国外了,还没找到人。” 黎安直觉这件事不对劲,“什么时候跑的?” 许言顿了顿,声音沉了些许,“按照时间推算,他找完人就连夜出国了。” 黎安笑了,眼神却是冷的,“他反应挺快啊!刚出狱就办好了护照,刚找了人报复,还没得到结果就跑路。” 其中猫腻,就差没明着写“我有问题”了。 这也是许言没想明白的地方。 他查了楚昭过往的种种,楚昭能接触到的,有本事在两三天里给一个刚保释出狱的人办好护照送去国外的,也就一个黎安而已。 黎安当然没有必要针对楚昭,除非…… 第14章 恶少的看门犬(14) “你看我干什么?” 黎安虽然不是学习的料,但又不是真的傻,看许言眼神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满地哼了一声,“我的那点儿人脉,你还不清楚?能做事儿的,除了你和李鹤年,其他都是老头子手底下的。你觉得他会让我做缺德事?” 许言讪讪笑了一声缓解尴尬。 倒不是他不信任黎安,只是黎安身边的狐朋狗友众多,很难保证不会有人撺掇黎安做糊涂事。 黎安能动用的人脉他自然清楚,但黎安大把的钱扔下去,其他人能找到什么门路,许言就不敢保证了。 好在自从将楚昭带回来,黎安已经很长时间没跟着他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了。 这让许言又欣慰又担心。 虽然已经将楚昭查了很多遍了,他还是怕楚昭未来会对黎安不利。 不说别的,黎安对楚昭这么上心,如果楚昭对黎安没那方面的想法,到时候摊开来,他怕黎安会受不了,此后放任自己荒唐。 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少爷是个什么死要面子的德行,他是清楚的。 许言越想越多,想的越多就越操心。 黎安刚开始还在琢磨楚昭这件事还能有什么隐藏剧情,一个错眼,硬生生被他怜悯的眼神看得炸了毛,“你那是什么表情?” 许言动了动嘴,皱着眉欲言又止半天,还是隐晦地劝了句,“少爷,追人光砸钱不行,还得哄。” “???” 黎安一脑门儿问号,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谁要追他了?你自己的恋爱还没谈明白呢!也好意思来教我。” 许言抿了抿唇,选择了闭嘴。 死要面子的人,活受罪都是自找的。 黎安也懒得解释,他也没得解释。 毕竟一开始的人设确实如此,虽然随着剧情任务的完成,他已经可以基本抛弃前期人设了,但已经先入为主的人,是不可能听他解释的。 就这么着吧,反正时间会证明他的清白。 黎安没再理许言,直到跟许言一起吃完晚饭,回到漆黑的宿舍,他突然灵光乍现。 “去查楚昭的亲生父母。” 黎安给许言打了电话,一边按开灯换鞋,“实在不行就找老头子借人,把人从国外薅回来。我就不信,这么个漏洞百出的破局,我还解决不了了!” “什么局?” 客厅里突然传来声音,吓得黎安差点儿将手机摔了。 他稳住声线,跟电话那边的许言说了声,“挂了。” 故作镇定地挂了电话,换好了鞋,黎安才摆出副不耐烦的模样抬头去看楚昭,“你回来怎么不开……” “……灯。” 黎安的手机还是掉了,在看见楚昭裹着浴巾从沙发上起身那一刻。 “???!!!” 黎安一整个大震惊,下意识看了眼空调上的温度。 也没热到让人想返璞归真的地步吧! 在黎安震惊的时候,楚昭已经走到他身前,弯腰去捡他掉的手机。 青年光洁的后背就这么暴露在黎安眼前,肩背宽厚,肌肉紧实,随着他弯腰捡东西的动作,后背蝴蝶骨震颤,拉扯出流畅线条,引着人的视线顺着脊背下滑,落向那劲瘦的腰,浴巾下半遮半掩的腰窝,以及腰窝一侧浅粉色的胎记。 黎安盯着浴巾下隐约露出的浅粉色,喉结滚了滚,微微俯身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捡到了手机的楚昭正好起身,脑袋蹭过他身前的衣料抬头,惊得黎安慌忙抬高下巴避免了相撞的悲剧。 下意识后退半步,拖鞋却留在原地不肯走,黎安后脚跟踩空,身形顿时不稳地一晃。 楚昭眼疾手快地扣住他的腰,让他站稳了脚却没松手,将手机递给愣神的黎安,低头看着他,声音低缓听不出情绪,“为什么要查我的亲生父母?” 这几个月来,楚昭在黎安的投喂下二次发育,身高往上窜了不少。 原本只比黎安高半个头的人,现在却可以轻易将下巴抵在黎安发顶。 平常楚昭会刻意弯下腰跟他平视着说话,黎安还没有发觉。 此时被他揽着腰,仰头看着他背光的脸,黎安才发现,这小子真的很有压迫感。 咽了口唾沫,黎安尽量不露破绽地仰头看着他,笑得戏谑又不屑,“既然是要放在身边的狗,不查清楚底细,我怎么敢放心呢?” 说着,黎安就伸手去推他,“好狗不挡道,让开!” 知道自己力气大,怕伤到楚昭,黎安并没用多大力气,但在他看来也足够推开楚昭了。 可他竟然没推动! 掌心按在紧实胸膛,滚烫得吓人。 黎安惊得想收回手,却被人扣了手腕按在心口,眼前景物一晃,已被人抵在墙上圈进了怀里。 湿热呼吸吹过额前碎发,烫红了脸,鼻间尽是眼前人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周围空间全被他身上灼热的气息填满,黎安慌了神,手下用了力气,掌心一点碾过,头顶顿时传来一声压抑闷哼。 黎安人都麻了,僵直着不敢动弹,感受着掌心下那一点随着身前人呼吸的起伏戳入掌心软肉,他脚趾都快抠出一栋带地下室的大别野了! 他脑子一片混沌,零号机在里面开联欢会,尖叫着警告他不要做出ooc的行为。 黎安简直想骂人! 他剧情任务都完成了,这图谋不轨的lsp人设怎么还特么不能改啊?! 黎安还没想好怎么才能不崩人设地化解危机,一道湿漉漉的呼吸已经落在了他肩头。 “!!!” 黎安绷紧了神经,头发丝儿都快竖起来了,“你,你……”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拒绝的几个字还没到嘴边他就感觉到了心脏抽痛的感觉。 咬唇闭上了嘴,黎安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怎么了?” 楚昭没有说话,只是将他的手更用力地按在了自己心口。 忽略戳着掌心的那一点,黎安能清晰感知到他胸膛的起伏。 强劲的心跳震颤着,声音像是顺着他手臂传入脑子的一样,“砰砰”的心跳将意识里零号机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我不会害你。” 隐忍低哑的声音在肩头响起,带着湿热的呼吸落下,激起一片酥麻,黎安却不敢动,只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语,“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像是难以启齿,耳边的声音顿了顿,才再次响起,喑哑蛊惑,隐着点不易觉察的委屈,“小狗,什么都可以为主人做。” 黎安脑子炸了,浑身血液倒流,零号机的尖叫和雷鸣般的心跳模糊成一片。 第15章 恶少的看门犬(15) “你是这么想的?” 黎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猩红着眼推开将他压在墙上的人,仰头逼视,“你是觉得你自己就这么贱?还是觉得我就如此龌龊?” 楚昭定定看着突然发怒的黎安,本就是强装的镇定碎了个干净,慌乱无措地解释,“我不是……” 黎安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就推开他快速回了自己房间,脚步略显踉跄。 楚昭伸手想抓住他,却在将要触碰到时顿住,看着他的衣角在自己指尖溜走,下意识攥紧手却落了空。 房门被大力甩上,“砰”的一声,震得四周墙壁都在抖。 那扇被甩上的门像是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面皮火烧火燎,过于急促的心跳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疼。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给了自己一巴掌,脱力一般将脑袋抵在墙上,紧闭着眼,缓缓蹲下身来,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他在干什么啊!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楚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作贱自己的行为,哪里是什么回报,分明是将黎安也等而视为了那些强迫他的人渣。 可他,不想走。 不想被他厌烦。 抖着手捂住脸,楚昭无力地发现,龌龊的不是他臆想出来的黎安,是他。 他跟那些人渣没什么两样,不,他更不堪。 黎安那么帮他,可他却…… 楚昭咬着唇,被愧疚吞没的心抽痛得厉害。 一墙之隔,凶狠甩上门的黎安脸色苍白地倒在床上,双手紧攥着心口的衣服,恨不得将十指都抠进胸膛,将那抽痛的心挖出来,叫它别再折磨自己。 纯白的长毛猫急得围着黎安打转,【宿主?宿主!你没事儿吧?你别吓我啊!都警告你不要ooc了,你图什么啊?世界意志的惩罚,我都没法给你开免痛!】 零号机得不到黎安的回应,绕着黎安转了两圈,钻进黎安怀里防止他抓伤自己,大尾巴不断扫在他脸上,像是想拍醒他,又像是想帮他缓解难受。 【呜呜呜,你别死啊!我好不容易才重新绑定宿主,拿到复活的机会。你如果死了,我要猴年马月才能再遇到个肯绑定我的宿主啊!我想回家,我想妈妈!】 黎安本来是很痛的,听到它哭嚎的话,又觉得好笑,动了动身子,咬牙忍下那揪心的痛,将纯白的长毛猫虚虚抱进怀里。 “别哭了。” 他没张嘴,疼痛已经让他没力气开口了,只能在意识里跟零号机对话,“我还没死呢,你就哭丧。咒我呢?” “就算在这个世界死了,也会在主世界复活,大不了被扣点积分嘛。” 黎安尽量说得轻巧,零号机却不好骗。 【这次任务的积分是两万啊,失败一扣就是二十万,宿主你总共才赚了九千。】 长毛猫抽抽噎噎给他算账。 “……” 黎安沉默了一会儿,底气不足地说,“我的积分够扣。” 【我不够啊!呜呜呜……】 黎安:“……” “所以,你说你是金牌系统,其实是骗我的了?” 零号机的哭声戛然而止,黎安幽幽的讨伐却在继续,“其实你是被人投诉太多,没人愿意绑定你,所以盯上了我这个刚从炮灰组提拔到拯救组的新人?” 零号机的尾巴不动了。 黎安眯了眯眼,缓了口气,感觉心口的疼痛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捱了。 “或者,我压根儿就不是被提拔的,而是你趁着我休假,钻了小灰灰离开的空子,自作主张绑定了我,将我从炮灰组带到了拯救组?” 零号机汗流浃背了,见黎安还想说什么,尾巴一甩就盖在了黎安嘴上,像是想阻止他继续说。 但黎安根本就不是用嘴在说话,声音直接通过意识传进它脑子里,“不然,怎么我一个炮灰组的都有百万积分,你个拯救组的金牌系统,却连二十万的积分都凑不够?” 黎安咬重了“金牌”二字,眼尖地看见零号机后背的毛都隐隐有炸起来的迹象了。 【……那个,宿主,您还疼吗?】 零号机生硬地转移话题。 黎安哭笑不得地从一只猫身上看到了什么叫狗狗祟祟的讨好,但他故意揪着脸,痛心疾首,“不疼。不就是被骗来拯救组还ooc了嘛,多大点事儿啊!反正我进炮灰组也是被骗进去的,进了炮灰组还接连被几个系统骗了,现在不过是换了个组接着被系统骗嘛!” 零号机绷不住了,大尾巴按在黎安嘴上,耳朵耷拉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别说了。】 再说,它就愧疚死了。 【你怎么混的这么惨啊?】 黎安眸光微闪,本来已经忽略的疼又跳出来找存在感,他却没那么在意了,额头上渗出冷汗,他轻柔地抚着怀里的猫,不大清楚地吐出一句,“罪有应得吧。” 如果不是后来绑定了小灰灰,他也不确定自己还要再被骗几次。 零号机叹了口气,拿爪子拍了拍他,【宿主啊,别再ooc了。你实在是不想按人设走,可以跟我说嘛!我帮你打晕他,或者幻觉道具之类的,也只需要几万积分而已。总好过崩人设,既要受罪,又可能被排斥出小世界,导致任务失败被扣十倍积分。】 冷静下来后,黎安也知道自己冲动了。 这次如果不是零号机反应快,迅速调整了数值,以牵强的理由搪塞了过去,他可能就被直接从这个小世界拉出去了。 虽然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灵魂撕扯的痛苦和伤害,却不是那么好受的。 【宿主你应该知道的,咱们c时空管理局对任务者ooc的惩罚是最严苛的。就连c时空管理局的主管者,都因为在任务世界ooc,造成严重后果,而自散神魂到三千小世界受罚了。】 零号机见黎安脸色好看点了,又语重心长劝他,【所以你千万要小心,一旦真的因ooc被排斥出小世界,被上面问责的话,可就不只是扣积分这么简单了。】 黎安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过宿主你反应真的好大啊!一点都不像个成熟的任务者。】 黎安眸光一暗,眼前浮现出楚昭浴巾覆盖下的浅粉胎记。 他其实没看清楚胎记的形状,却用记忆中的样子补全了。 黎安蜷起身子,将零号机抱在怀里,闷声嘟囔,“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会反复被骗啊?” 都是那个骗子的错! 第16章 恶少的看门犬(16) 每个任务者,每个系统,都有他们自己的诉求和遗憾。 黎安不说,零号机就不问。 宿主和系统就是这样的难兄难弟,虽然也不排除互相算计。 比如黎安最开始遇到的那几个系统,为了能拿到更高的积分,全然不顾任务者能否承受。 零号机默默蜷起自己的尾巴,不敢吱声。 黎安捏了捏它的后脖颈,也没戳穿它。 谁不想多拿点积分,尽快摆脱现状呢? 好在它还有点儿良心,认怂也快。 黎安觉得自己可以勉强原谅它将自己坑来拯救组的事了。 【这真不是我自作主张,是主系统派发的。】 为了证明清白,零号机还给黎安看了它的“委任状”。 零号机的签字栏写着“咪咪”,零号机只是它的编号。 黎安撸了会儿猫,忍不住笑,拉扯得心口痛了他又是脸皮一抽,表情一时扭曲,却还不忘调侃零号机,“原来真的是天下的猫都叫‘咪咪’啊!” 零号机甩了他一尾巴,【呐呐,我都这么坦诚了,你可不能再崩人设了。我真的没有那么多积分可以扣!】 黎安揪着它的尾巴笑,笑着笑着又想起楚昭,按着心口叹气,“我还是更适合无脑炮灰。” 他真的想不明白,楚昭为什么突然给他来这么一出。 明明对外挺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就甘愿在他面前自我作贱呢? “我真有这么恶劣吗?” 黎安想不通。 【要不,您口下还是积点儿德?我想,如果是从图谋不轨的人设出发,对楚昭好点儿,也不算是破坏恶少形象了,不择手段嘛!】 零号机给他出主意,【要真给人欺负狠了,搞出斯德哥尔摩病症,怕不是会引起小世界的不稳。】 黎安叹气,勉强应了一声,就被惩罚后的疲惫带进了梦里。 还是一成不变的涛声,这次却混杂了一个男人的低笑。 “黎安,就是黎民安泰。你作为王,就该担起王的责任,让天下黎民,能安居乐业。” 黎安睁开眼,入目却是雪白的吊顶和样式简单的顶灯。 他闭了闭眼,叹出一口气。 怎么就忘不掉呢?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拉回了黎安的思绪,他在床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 拟态的零号机被挤得摔在地上醒过来,嘀嘀咕咕地解除拟态,回了黎安意识里。 黎安拉开门,就见楚昭站在门口,神色如常地对他说:“早。起来吃饭吧,上午有课。” 他的状态太正常了,正常到黎安都以为昨天晚上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一抬眼,看见楚昭脸上的红痕,他愣了一下,“你脸怎么了?” 他可没动手! 楚昭面色一僵,不自在地侧了身,将带着红痕的半张脸转向黎安看不见的方向,才道:“没什么,昨晚打蚊子不小心扇重了。” “……” 我信你个鬼。 黎安怕痒得很,专门从系统商城兑换了除蚊黑科技。别的地方不敢保证,他所在的方圆百米,绝对不可能有蚊子存在! 学校的宿舍再大也不可能有百来个平方。 楚昭被看得耳尖发烫,不可言说的心思在心里滚动,让他沉了眼,指尖暗暗掐进手心。 “洗漱吧。” 丢下一句话,楚昭就转身去了客厅。 今天的黎安安静得反常,让他心里不安得很。 会被赶出去吧? 楚昭盯着粥碗,盛粥的手僵在半空,直到卫生间传来开门声他才惊醒过来,利索地盛了粥,放在黎安面前。 黎安拿了勺子喝粥,也没像以前一样出言嫌弃,静静地吃完,静静地擦嘴。 楚昭低头喝着粥,余光却一直落在黎安身上。 看着黎安放下擦嘴的纸巾,他紧张得都停下了喝粥的动作,竖起了耳朵,等着一句日常的“难吃”。 但黎安只是安静坐着,没有开口。 楚昭的心沉了下去,本来就没吃几口的粥变得更难以下咽。 沉默在餐厅里肆虐,连人的呼吸都是压抑的轻微。 “我……” “我……” 良久的沉默后,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因为尴尬顿住。 “你……” “你……” 又一次的异口同声,四十几平的宿舍,生生又在二人脚趾下扩展出了两套三室一厅。 短暂的沉默后,楚昭再次试图开口,却被黎安一抬手打断。 “你闭嘴,我来说!” 显然再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黎少爷满脸都是不耐烦。 楚昭闭了嘴,放下碗勺,端正地坐好,“你说。” 他面上镇定自若,放在桌下的手却忍不住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 黎安有些受不了他眼巴巴的表情,转开眼轻咳一声,才找回往日的散漫,酝酿了一会儿,他道:“查你的亲生父母是因为有人想害你。” 顿了顿,黎安观察了一下楚昭的反应,见他呆愣着,耷拉着的眉眼突然就有了几分精神,似乎是在高兴? 黎安看不明白,但也稍稍松了口气,将旧事重提,“那天……那件事,是有人指使的,目的是要毁了你。之前没跟你说,是怕你听了心里不舒服。” 楚昭目光深了几分,心里却是一阵暖融融的。 他在乎我。 他怕触碰到我的伤疤。 他不是要赶我走。 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欣喜像是要从胸膛里溢出来了一样,楚昭喉结滚了滚,好半天才压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平稳开口,“所以,你一直在让许言哥查上次的事?你觉得这可能跟我的身世有关?”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自己都不需要解释太多,他就都懂了。 “对。” 看着楚昭亮晶晶的眼睛,黎安一阵头皮发麻。 他在高兴什么啊? 有人要害他欸! 察觉到黎安目光的闪避,楚昭立刻意识到自己高兴过了头,连忙收敛自己的表情,将心思拉回到黎安所说的问题上。 听黎安说完许言查到的事,以及他的猜测,楚昭心情意外的平静。 那天的事,以及更久远一些的事,回想起来仍旧让他作呕,却少了许多愤怒。 他悄悄将目光落在黎安身上,小心藏起自己那点可耻的心思,一遍遍在心中谴责自己。 能留在他身边就好了,能帮到他,能像许言哥一样,成为他的左右手…… 就足够了。 第17章 恶少的看门犬(17) 楚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黎安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他就听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他大概知道黎安的意思了。 他亲生父母的地位可能很高,有人顶替了他的位置,或者有可能在他父母之后接掌权柄的人,在知晓了他的存在后,不希望他的存在影响自己的地位,所以想毁了他,要他声名狼藉,更想置他于死地。 “所以,你才时刻跟着我,是怕他们再对我动手?” 明知答案的问题,他却想听黎安亲口说。 黎安理所当然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却是坦荡承认了自己的在乎,“你这不是废话吗?如果不是怕你出事,我闲的慌跟你到处跑?” 楚昭忍不住想笑,勾了唇角却又觉得心里发苦。 他好高兴听到黎安说在乎他,可他想要的不只是普通的关心。 他可能,有点贪心。 楚昭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心思,起身收拾碗筷,尽量说得随意,“你不用时刻跟着我的,许言哥教了我很多东西,一般人伤不到我。” 黎安嗤了一声,“你才练多久啊?就敢吹大话。” 楚昭没说话了。 他其实想问,“那你还跟着我吗?” 但没敢开口。 他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两人默契地没再提昨晚再往后的事情,等楚昭收拾好厨房,拿了两人的课本,一起走出宿舍。 楚昭一路沉默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想,这样就好。 只要他不提,以黎安的记性,一定不会想起可以不用亲自跟着他。 楚昭头一回觉得,那些跟着黎安的保镖有些碍眼。 万一他看见后想起来,可以让别人跟着怎么办? 看着走在身边却不断小幅度换着位置的楚昭,黎安觉得他今天好像挺躁动。 他目光一挪,楚昭就挡了他视线,他只在匆匆一瞥里,瞄到了黑色西服的衣角。 黎安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楚昭,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眼睛不敢看他 看上去一本正经,实际上做贼心虚。 狗狗祟祟这个词,昨天他在一只猫身上见识了,今天又在一个人身上见识了,黎安觉得这世界上生物的共通性真是神奇又离谱。 不知不觉又是半个月,平静的生活被期末考试打断。 七月中旬才考试,a大放假已经够晚了,放假后还有一堆实践作业。 黎安抱怨着,就拉楚昭组了实践小组。 托楚昭的福,黎安这次期末考试很顺畅地低空飘过了。有了平常时不时的认真听讲和楚昭的一对一辅导,复习的日子也没期中补考那么难捱。 一考完黎安就将复习资料和课本打包塞进了床底,瘫在床上打开了游戏。 楚昭端着切好的水果进来时,就看见他背对着门半趴在床上,游戏的音效里混杂着他的挑衅。 夏天的衣服宽大轻薄,躺在床上打游戏的人太过不注重形象,短裤裤脚滑到了腿根,堆叠着掩住软肉,修长双腿半屈,线条流畅的肌肉隐而不发地裹上一层无害的莹白皮相。窗外树影晃动,将暖光细碎切开,跳跃在如玉肌肤上,勾着人的视线忽上忽下。 楚昭仰头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心才低下头来,刻意抬了视线略过长腿,却不经意扫见了宽大衣摆下隐约露出的腰窝。 口舌一阵干渴,端着果盘的手用力到泛白,急促的心敲着理智的鼓,声声催他逃,他试着挪脚,却是欲退还进。 有如实质的目光让黎安想忽视都难。 他翻了个身,楚昭顿时惊醒,垂眸不敢看他,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找回镇定,只是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吃水果吗?” “吃。” 黎安游戏还没打完,翻身盘坐在床上,示意他将东西送进来。 迟疑了两秒,楚昭走进屋里。 黎安的房间他来过很多次。书架上的书,衣柜里的衣服,窗台上的多肉,都是他在打理。 他熟知这里每个角落,此刻却像是误入陌生的领地,步步都带着小心,只因扰乱了一屋整洁的领地主人如同搅乱熟悉领地一样搅乱了他的心。 恶龙慵懒蜷缩在占领下来的心房内,不管失去了熟悉领地的心房主人有多无措。 楚昭将果盘放下,余光落向黎安在屏幕上跳跃的指尖。 他不玩儿游戏,不清楚游戏对黎安有什么吸引力。 静静站了一会儿,见他忙得腾不出手,不知是哪里蹦出来的念头,楚昭捏了叉子将切好的芒果递到他嘴边。 忙着打团的黎安张口叼走了递到嘴边的芒果,囫囵咽下,樱粉的唇上沾了晶莹的汁水。 喉结一滚,楚昭抿了抿唇挪开视线,哑着嗓子问,“还要吗?” 黎安抽空瞄了一眼果盘,“不要橘子,酸。” “甜的。” 楚昭如此说着,却也没勉强他,叉了块苹果递过去。 享受着楚昭的投喂,黎安快速结束了战斗,从他手里拿过了叉子。 楚昭看着空了的手,暗道可惜。 他想,游戏还是有点好处的。 “怎么了?” 注意到楚昭的愣神,黎安后知后觉地想起楚昭声音不对,“感冒了吗?听你声音都哑了。” 像是被揭开了心底龌龊,楚昭长睫飞快地眨动,慌乱隐藏起那点小心思,错开黎安探究的视线,故作镇定,“没有,空调房里有些太干了。” “哦。” 没察觉出不对,黎安将果盘推到他面前,“喏,本少爷不吃独食。” 楚昭应了声,在黎安“还得多喝水”的叮嘱里低头小口吃着水果,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 黎安觉得他有点儿怪,但也没多想。 大概是还不自在吧。 毕竟那晚还是闹得有点尴尬。 事后他也差不多明白了楚昭当时的想法,无非是觉得欠自己太多,想用那种方式偿还。就跟他说想当自己的狗一样。 心不甘情不愿的,只想着快点两清,然后桥路互不相通。 这个薄脸皮能鼓起勇气做这种事就已经是把自尊心扔在地上践踏了,何况还被自己吼了一顿。 但若真的顺应人设碰了他,他怕是这辈子都走不出那阴影了。 楚昭应该也清楚这些,所以那晚过后看似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行为上却若有似无地带着点讨好。 像是只要自己不在意那件事了,他就能捡起被他摔碎的自尊一样。 可他本就没在意。 第18章 恶少的看门犬(18) 黎安叹着气揉了揉楚昭的脑袋,看着他抬头看过来,如星的眼里带着迷茫的问询。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瞧着总觉得可怜巴巴的。 又搓了会儿,直到将他偏软的碎发弄得凌乱,楚昭黑沉下眼摆出了平日里自己熟悉的冷脸,黎安才心满意足地笑着收手。 “天天蹲在屋里吹空调也不是个事儿,要不要出去走走?” 黎安拿过手机,划拉出李鹤年的消息,“今年的大学生联赛在北方办,正好过去避个暑。” 知道楚昭不打游戏,黎安将手机递过去给他详情,楚昭的视线却停留在屏幕左上角的省略号上。 那是未读消息过多的意思。 就在他看李鹤年发来的比赛详情期间,最顶上还不断弹出邀黎安出去玩儿的消息。 泡吧,街机,黎少爷曾有一段黑历史般的中学时期。 许言曾跟他说过,黎安好玩儿,又容易上当受骗,当初若不是他和李鹤年看着,单纯的黎少爷说不定就被有心人带坏了。 上了大学,李鹤年撺掇着黎安办了个电竞社,想着以社长的责任约束他,起初是有点效果的,后来琐事一多,他就直接扔给李鹤年了,自己跑出去跳伞蹦极什么的,也是吓得许言连着请假去盯梢。 黎少爷总是不安分的,即使只在a大周边,他也常常宿不知何方。 但自从自己来了,他好像都没再出去过了。 许言是高兴的,楚昭却有些茫然。 他像是偷了一颗星星,心中窃喜却又担心星星终有一日会厌烦自己回到群星中去。 星星的朋友有很多,而自己只有他。 若是放开手,星星就不再属于自己。 楚昭抬头盯着黎安看了一会儿,在黎安开口询问前将手机还给了他,终是摇了摇头,“不了,我想趁放假多陪陪奶奶。” 星星有他闪耀的天幕,怎好将他偷藏在自己身旁? 黎安闻言想起那个慈爱的老人,沉默一瞬,回了李鹤年。 【黎安:要去的话就你带队好了,开支回来我报销。】 【李鹤年:你不去?】 【黎安:偶尔还是想尽尽孝道。】 【李鹤年:???】 黎安没再管他,翻了一下消息列表,一键清空后发了朋友圈。 【黎大爷:爷决定改邪归正了,从此学习爱我,我爱游戏。】 他几乎刚发完消息,底下就出现了一排整齐的问号。 黎安没有管,又给黎爸黎妈发消息说放假回去陪他们。 黎老爹发来一溜感动表情包,然后打了几十万给黎安,说自己有商业会议,让他一边玩儿去。 黎妈感动之余夸了夸黎安,然后打款几十万,说自己有巡回演出,没空理他。 好不容易主动关心一回爹妈的黎安:“……” “怎么了?” 见黎安脸色几变,楚昭还以为是他不满自己没听他的话跟他去参加比赛,想了想正要解释,却听黎安叹了口气。 “小白菜,地里黄,真可怜啊,没人要……” 几句稀里糊涂的念白听得楚昭嘴角一抽,不知道他又在闹哪出,却在听见那句“没人要”时心中一紧,“我要。” 不过大脑脱口而出的话造就尴尬。 在黎安的打量下,楚昭面皮一阵发烫,低了头讷讷解释,“我,你,小,小狗不会抛弃他的主人。” 黎安本来是想发个癫,但楚昭直接给他干沉默了。 怎么有人比他还癫啊? 看着耳尖红红的楚昭,黎安也没了最开始惊疑不定的恐慌,听了几回后,他难以遏制的恶劣本性就将理智踩在了脚下。 玩味地揉揉楚昭的脑袋,黎安眯眼笑得不怀好意,“乖狗狗,明天就给你买项圈。” 楚昭没有反驳他,谁知黎安第二天真的搞来一个项圈! 黑色的皮质项圈,当中坠着个金色方形小牌,正刻一个“昭”字,背刻一个“安”字,就那么躺在红丝绒的礼物盒里。 楚昭看见时脸都黑了,“你准备这东西多久了?” 黎安笑着,“赶工也就是一晚上的事。要戴吗?楚,小,狗。” 他故意一字一顿地叫着外号,楚昭的脸更黑了,耳根连着脖颈却是红成一片。 深吸几口气,楚昭看着笑得事不关己的黎安,眼一转,侧首不看他,却在他面前低下了头,声音低沉,“既然是主人赐予的,也该由主人亲手给小狗带上吧?” 他像是克服了什么心理障碍,说这话不再像之前那般吞吐。 打算戏弄人的黎安给这一出搞懵了,但他骑虎难下,怎么能做认怂那么丢面子的事呢? 冷哼一声,黎安一指挑了项圈,用力勒在了楚昭脖颈。 楚昭闷吭一声没有制止,项圈却在他出声后松了力道。 搭扣系上,项圈正卡在喉结之下的一节脖颈上,方形的坠子搭在锁骨相接处微凹的颈窝。 黎安满意地拍了拍手,正要撤步却被抓住了手腕。 直起腰来的楚昭比他高出了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黑眸沉沉,像吸人魂魄的妖精,压低了声音蛊惑,“亲手系上了项圈,就不可再轻易丢弃。” 黎安嗤笑,“怎么?怕当流浪狗啊?” 楚昭盯着他,直盯得黎安头皮发麻才开口。 他说:“认主的犬,无论被丢多远都会回到主人的身边。”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眼神却似要将人吞噬。 暗骂一声,黎安转身甩开他的手,侧首不屑瞥他一眼,“你还是想想,今天戴上了这项圈,你要如何去见楚奶奶吧!” 楚昭眸光一闪,抬手抚上项圈上的吊坠,指腹摩挲过上面的刻字,将“安”字那面翻了过来。 明晃晃的视线,不加掩饰的小动作,仿佛坦然地将成为黎安的狗这件事当成了事实。 黎安脊背一阵发毛。 这小子,好像有点超出他预期的疯啊。 细细想来,受到帮助的感激和受到羞辱的愤怒并不冲突,正常人在他处处折辱下,感激只怕也带着怨怒。但楚昭除了最开始抗拒外,始终坦然得近乎漠然。 遭受霸凌的自卑怯懦他没有,受到欺凌的怨恨阴郁他不藏,对伸以援手的人感激,对试图进犯者抵命反击。 黎安咽了口口水,转头避开了楚昭视线,心里发怵。 他好像不是驯化了一条狗,而是招惹了一头狼! 第19章 恶少的看门犬(19) 黎安怎么都没想到,楚昭竟然就这么戴着项圈去了医院! 回来还跟他说,“奶奶说你挑礼物的眼光很好,我戴着很好看。” “???” 黎安一整个问号成精。 礼物?好看? 虽然项圈是配饰款,但老人家是不是太潮了? 他的本意是想欺负人吧? 上下打量了楚昭两遍,黎安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楚昭本身的长相偏中性,是不分性别的美,项圈恰到好处地强调了喉结的存在,又给人增添了桀骜的野性。 加上他不怎么笑,自带一股子冷傲,视线居高临下扫过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如果没有项圈的束缚他能将自己大卸八块的错觉。竟是意外抹平了他本身容貌的柔和,显得格外不好惹。 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狐狸眼晶亮,喉结随呼吸起伏,带动项圈上的吊坠折出迷离的光,又很能给人以温驯感。 艹,真好看。 黎安骂了句脏话,将人撵去厨房煮饭,却没忍住悄悄多看了几眼,正好瞥见他勾了唇角偷笑。 …… 暑假的一个月转瞬即逝,无所事事的黎安就天天跟着楚昭往医院跑,美其名曰参与社会实践,到医院当义工。 医院方面每天都胆战心惊的,就怕黎安跟患者或患者家属吵起来,会控制不住直接让他那些保镖把人都扔出去。 已经不缺社会实践学分的许言被迫跟着他当看护人。 黎少爷也确实不负众望地在医院搞起了事情,但这却怪不得他。 谁能想到呢? 平常随时跳脚生气的黎少爷,在面对老人小孩儿时能温和得像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一周的时间,黎安就俘获了住院部一号楼所有小孩儿的心,天天跟护士问的最多的就是,“黎哥哥今天还讲故事吗?黎哥哥今天过来吗?黎哥哥……” 医院当然没给黎安安排太重的活,只是跟着医生护士查房而已。 偶然一次的查房里,黎安应了个小女孩的要求,给她讲了个睡前故事,然后就被迫在医院里开起了故事会。 除了讲故事,他也陪着他们玩儿游戏,画画。 久病的人笼着愁云故作坚强,身边人也在日日的照料里不再如从前乐观,强颜的欢笑因黎安的闹腾生了鲜活。 许言在一边看着,很难相信那个耐心温和的人是自家难伺候的少爷。 后来医院的病人告诉他,黎安平常周末也会过来看看这些孩子们。 许言知道黎安认识楚昭后,每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跟着人家,却没想到竟会改变如此多。 他几乎要感动哭了。 但黎安一出医院就跟被打回原形了一样,让他的感动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多久了都,还没查到吗?” 黎少爷坐在车后座抬脚踹他靠背,“许言你行不行?” “您要我查的可是十几年前的事,才给我一个半月时间,我还得应付学业、处理各种杂务,您当我三头六臂吗?” 许言回收一个感动,并回报一个牢骚,“我已经在加班加点了。” “是啊,忙到连女朋友都顾不上了。” 突然一道声音从车外插进来,许言和黎安转头看去,就见他们车边停了一辆红色超跑,姜媛一手搭在车窗边朝黎安挥了挥手,“好久不见啊,小安安。眼看这暑假就要结束了,将你的小管家借我几天如何?至于你要查的事,来的路上,许叔让我给你捎个话。想知道什么去问他就行。” 黎安收回踩在许言座椅靠背上的脚,看着他摇头,“姜还是老的辣啊!” 许言抿着唇没有说话,有些挫败。 “知道你想证明自己,但有资源不用的逞强不是骨气,是浪费时间。” 姜媛下车将车门拉开,直接就将闷闷不乐的许言拉了出去,给黎安关上车门,“我就将我男朋友带走调教了,生日宴记得将你小男朋友带来姐姐瞧瞧。姐姐给你们安排蜜月度……” 许言直接捂了她的嘴,“我的姜小姐,您闭嘴吧!别带坏我家少爷。” 姜媛朝他眨了下眼,拉着他的手亲了一下,“亲爱的,这怎么能叫带坏呢?我这都是为了小安安的幸福,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小安安一天单着,爸妈就一天不肯死心,我也很难办啊!明明我的身心都已经属于我的宝贝了。” 直白的话听得许言耳朵都红了,胡乱跟黎安告了假就拉着人走了,生怕再待下去姜媛会说出些什么更大胆的话。 红色超跑离开停车场的时候,姜媛还给了黎安一个飞吻,紧跟着黎安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就响了。 【姜媛:姐姐的幸福就靠你了,小安安你要是生日宴还没脱单,就别怪姐姐强行拉郎了。】 后面还跟了个拿着刀比心的猫猫表情包。 “……” 黎安突然发现,他身边好像没几个正常人。 在停车场等了很久,眼看天都黑下来了楚昭还没下来,黎安皱了眉。 按平常的时间,他早该过来了才是。 黎安关了游戏正要给楚昭发消息,却在扫见手机主页上的日期时顿住了。 八月十六日。 距离资料里提到的楚奶奶的去世时间已经很近了。 收起手机,黎安背靠座椅闭上眼等着,没有发消息催楚昭。 老人家的时间不多了。 就算没有被人作为胁迫楚昭的筹码,就算用了最好的治疗方案,连年积累下来的各种病症与衰老一同来临时,药石罔效。 黎安不说话,司机更不敢开口,车内安静得只剩下呼吸。 当车窗被敲响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楚昭上了车却没说话。 黎安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问,只是让司机送他们回学校。 第二天一大早楚昭就独自去了医院,四个多月来,他头一次没有等黎安起床说一声早。 黎安听着关门声开门,餐桌上留着做好的早餐,留了字条叮嘱他若是冷了要热了再吃。 洗漱完,黎安静静吃着早餐,眼前浮现的却是昨晚车上青年泛红的眼眶。 黎安这几天没去医院,楚昭也越来越早出晚归,两人明明住在一起,这几天却基本没碰上面。 楚昭不想他担心,黎安不知该如何安慰,彼此默契地避开了碰面,任压抑的沉默充斥小小的空间。 【宿主,到时间了。】 零号机的声音打断了黎安的发呆,他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明媚。 第20章 恶少的看门犬(20) 黎安带了一束花去送别。 正是一天中最明媚的时候,病床上的老人难得精神不错地摘了氧气罩,正跟楚昭絮絮说着什么。 看见黎安来了,老人朝他一笑,声音都比往日更有精神,“小安,也来了。” 黎安嘴角动了动,牵出一个柔和的笑,将花放在老人手边,在病床边蹲下身来,握了老人枯槁的手,柔声道:“楚奶奶,我来看您了。” 老人虚虚握着他指尖,笑得慈爱,说话已有些吃力,“我刚刚,还在……跟昭昭说,是不是,你们吵架了,好久,都……不见你来。” “没有吵架。” 黎安顺着老人的意将手放在她手中,“是我这几天有点事,现在才来看您,让您挂心了。” 老人像是放了心,重重长吸一口气,抓住他的手,唤他,“小安。” “我在呢,奶奶。” 黎安感觉到老人握着自己的手收紧了几分。 老人的手如同枯木,在临死前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想将他看清,嘴唇开合多次,费力吐出两字,“谢……谢……” 她像是还想说什么,紧紧抓着黎安的手,头已经转不过去,只能转着眼珠想去看另一侧的楚昭。 黎安握紧她的手,看着老人将最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绽开一个最灿烂的笑,紧握着老人的手,语气轻快,“奶奶,楚昭很好,是年级第一,校长都很看好他,决定重点培养他。他以后会更好,有锦绣的前程,幸福的人生,会遇到他爱的人,爱他的人……” 黎安的话卡在了梗塞的喉间,在老人最后的期许里轻吐出口,“我向您保证。” 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老人握着他的手失了力,圆睁着的眼渐渐合上,弥留之际勉力抬眼看向他,嘴唇翕动,无声道谢。 黎安抬手遮了她的眼,没让楚昭看见老人最后不舍地转向他的视线。 至亲之人最后一眼的眷恋,足以击溃人所有的坚强。 能顶着周围人的欺凌偏见茁壮成长的楚昭比大多数人都坚韧,他知道。 但此时隔床坐在对面的人脸色有多苍白,他也一清二楚。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暖不了一个形同雕塑的人。 空洞黑眸里没有光,没有泪,痴痴盯着床上已逝之人。 黎安收回手,却没有按铃叫人。 阳光一点点拉长屋中人的影子,在西山下敛去所有光芒。 无人打扰的病房内无人开灯,昏暗光线里两个久坐的身影,一个长眠的人,在屋外杂音里,剪成寂寂的影。 泪无声滚落,迟来的呜咽细细碎碎,在夜色掩映里,雕塑破开了裂痕,悲伤涌泄。 楚昭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周围还是一片黑,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着。 他趴在床前,一抬眼便能看见躺在他面前再也不会醒来的人。 眼泪已经干涸,眼眶干涩得发疼,眼皮沉甸甸压在眼睛上,让他难以睁开眼。 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撑起僵硬麻木的身体,他想再看看躺在床上的人。 外套从身上滑落,他抬了头,看见床对面还坐着个剪影一样的人。 本是诡谲的一幕,他却鼻头一酸,已经麻木的心又跳动着诉说着痛楚,逼得眼眶更红。 风吹散乌云,盈盈月华自窗外洒落,照亮剪影一样的人。 楚昭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见他的声音,也如月光一样,静静流淌入心。 “我向她许诺了你的未来,别让我对她失诺。” * 楚昭处理了楚奶奶的后事,很简单的葬礼,没有更多的人参与。 火化,下葬,用所有的积蓄在京郊公墓挑了块幽静的墓地,将四四方方的小黑盒葬进四四方方更黑的地底。 楚昭看着墓碑上慈祥的老人,在墓前跪了很久很久。 直到落日西斜他才起身。 久跪使得膝盖酸疼,他起身不稳踉跄了两步,没有人扶。 他转身,却有一人在他身后,一直。 “要借你一个怀抱再哭一场吗?” 一直默不作声跟着他的影子开了口,朝他张开双臂,说着好似玩笑的话,脸上却没有半点玩笑之色。 楚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轻轻靠进了那个向他敞开的怀抱,却没有哭。 他只是靠在他肩头,嘶哑着嗓子应了他先前的话,“我不会让你的允诺落空。那也是我向她许下的承诺。” 黎安沉默一瞬,松一口气般吐出一声轻笑,抬手轻轻环在他后背,“说到可就要做到。” “嗯。” 夏风燥热,幽幽吹拂而过,似驱走了笼罩周身的寒凉,催绿叶生发如盖,以待秋日硕果满枝。 黎安陪楚昭回了趟老家,为逝去的人销户,也整理老人最后的遗物。 偏僻的乡下,破败的青瓦屋,空荡荡的屋子变卖得只剩下无人要的朽木桌椅。 需要处理的东西不多,楚昭让黎安在车上等自己,怕尘土脏了他鞋面衣服。 可黎安非要跟着他,“我又不是什么橱窗里的娃娃。爷可是征服过丛林的人,你这儿的小小丘陵可难不倒我。” 听着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楚昭也无奈。 黎少爷决定了的事,没人能劝的动。 一群黑衣西服的保镖开道,丛林也能给矜贵的小少爷踏成坦途。 他当然不是橱窗里的娃娃,他比那珍贵的多。 楚昭为他撑了伞,伴在他身侧走过乡间小路,往镇上的村镇办去。 八月骄阳烤人,乡镇尘土飞扬的水泥道上,七八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护着个画里出来的贵公子,好似电视里才有的情景出现在沉寂的小镇,顿时引来不少人围观。 一柄黑伞遮了炽热阳光却挡不住夏日热浪,伞下站着的青年微微蹙眉,瓷白肌肤如玉,好似独立于世外一般,周围人都落了满脸的汗他却依旧清爽利落,只在两颊点了些许粉,似扑了层上好的胭脂。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猜测着是哪里来的贵人,谁带来的,又要找谁。 有小孩子好奇,大着胆子去看黎安,却被黎安身旁的保镖唬住,缩了脖子往墙后钻。 不多时,楚昭处理好事情出来,快步走向黎安,自然地接了他身后保镖的伞,在他身边站定,“等很久了吧?走吧,回去了。” 小镇路不宽,黎安的车队停在了镇外。 楚昭如来时一样护着黎安离开,直到离开都不曾再回头。 倒是黎安回头看了眼这座养育了楚昭的小镇,心中唏嘘。 他在此长大,如今跟自己离开,他却说是回家。 等黎安一行人走后,不大的村镇办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七嘴八舌地打探。 在听闻竟是楚昭回来了,一群人惊诧不已,混在人群中的某些人心中后怕而后又惴惴不安,怕楚昭日后报复。 但楚昭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21章 恶少的看门犬(21) 踩着暑假的尾巴,黎安拉着楚昭去看了王者农药的大学生联赛。 抱着游戏态度组建的队伍,一路冲出海选,以地区亚军出战总决赛,最后挺进四强。走到这个地步,参赛的人再难保持最初重在参与的心态,收起了轻慢,不可控制地亢奋焦虑。 黎安来的时候,正是四强战前夜,李鹤年压力大得睡不着,拉着刚下飞机的黎安就跟别的队组了友谊赛,让黎安给他们安排战术。 “我能有什么战术?我连对手擅长什么都不知道。” 操纵着游戏角色,黎安一如既往地开麦乱曰,一套不明所以的理论知识,让人梦回课堂,队内对面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都昏昏欲睡。 打完一把,黎安扫一眼眼皮打架的一群人,摘了耳机,“困了就滚去睡觉。明天打完所有人给我滚回去复习,开学考不及格的人直接踢出社团。” 困顿的一群人听了他的话立时瞪大了眼睛,一副见鬼的表情。 他们第一学期期中期末挂一半,第二学期期中科目全挂的社长,竟然还在乎开学考?不及格的还要踢出社团? 真特么见鬼! 他甚至没设想过他们明天的四强战能赢,直接宣布打完明下午的比赛就全员复习。 他真的,别人恋爱脑要死要活,他恋爱脑让别人要死要活。 淦! 被一群人用眼神控诉,楚昭面不改色,静静站在黎安身侧。 “看他做什么?李鹤年也就算了,你们几个又不是我们专业的,他最多给你们补个高数、马原加毛概。” 黎安话音一落,立时有人双手合十做祈求状。 “大佬,马原考点求一份。” “毛概也要一份。” “两份,谢谢。” “大佬学大物吗?我把教材发你,现学现教行不行?” …… 听着一群人跟报菜名一样求复习资料,黎安一头黑线。 他的社团里怎么全是一群不学无术的学渣啊? 接收到黎安的眼神,李鹤年一耸肩,“别看我,我不用补习。” 好吧,也不全是学渣。 说归说闹归闹,第二天的比赛依旧紧张,不过有了黎安那一闹,最后输了比赛一群人也没觉得多遗憾。 比赛可以来年再战,开学考却没有补考。 输了比赛的一群人来不及伤感,就投身了学习的海洋。 在开学前夕,黎安收到了许言发给自己的资料。 有关楚昭的事,他没有去问许叔。 正赶上楚奶奶去世,他私心里不愿楚昭在那个时节知晓自己亲生父母的事。 有时候,不符合预期的拥有比一无所有还让人心寒。 同时,也算是对许言交付信任。 许叔到底是他爸的人,许言才是最终在他身边办事的,越过许言去获取消息,无疑是在质疑自己人的能力。 虽然在车上黎安奚落了许言,但并不代表他否认许言。 许言也没让他失望,交付来的资料详细具体,甚至附带了亲子鉴定。 跟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差不多,楚昭是被人掉包的真少爷,但掉包了楚昭的人却不愿抚养,将他在雪夜遗弃在垃圾堆。 没有当时除掉楚昭,是掉包之人最后的善良,但估计也没想让他活。楚昭被楚奶奶捡到的时候,身上只裹了一个漆黑的塑料袋,脸色青紫,也不知道是捂的还是冻的。 命大活下来的楚昭在考进a大后走进了顶替者的视线,让顶替者有了危机感,调查了楚昭的过往后安排了拙劣却有效的戏码,将刚崭露头角的青年扼杀在萌芽之初。 【叮!您有一份隐藏任务请查收。】 沉寂许久的零号机突然上线,【任务详情:帮楚昭扳倒楚云天,取得楚家实际权力。任务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拯救任务突变打脸复仇,摸鱼许久的黎安摩拳擦掌,“可算是到爷的舒适区了!” 【宿主打算怎么做?】 黎安什么都没做,只是给许言打了个电话,“十月的生日宴,我想在玫瑰庄园办。” 接到电话的许言愣了一下,他还担心以黎安的脾气会让他约楚昭的父母,直接拉着楚昭去认亲呢,结果就这? “没了?” 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下文了,许言有些想不通地追问。 黎安顺势提出自己的要求,“我要黎氏旗下的w影视传媒当生日礼物。” “?” 许言想不通黎安要一个不温不火的影视公司干什么,“你想熟悉集团业务的话,换兴诚电子比较好。影视业不是黎氏的主要业务,最多用作投资和资金运作、人脉疏通。” “我是要一个公司的主管权,主业务给我干什么?砸自家招牌吗?” 虽然很高兴黎安还没有败家的打算,但这安排更让许言想不通他的用意了。 黎安也没打算给他解释,“我就做个暑假实践,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挑个赚钱少的败家不行吗?” 这理由让许言无言以对。 行吧,他家少爷家大业大,提前败一败家找找手感也不是不行。 挂电话前,黎安还不忘催他,“速速帮我搞定,马上要开学了,我这几天就要。” 许言的动作也确实是快,刚挂了电话不到半个小时,黎安就收到了回信。 黎老爹都不问他要干什么,直接就把w影视的所有权转给了黎安,甚至贴心地问他需不需要人手帮忙打理。 这礼送得贴心,黎安将黎老爹夸上了天,隔天就听黎妈说黎老爹得瑟了一整天,逢人就是我儿子怎样怎样,跟路边的草都能炫耀一嘴他今天被儿子夸了。 黎安听得哭笑不得。 虽说黎爸黎妈只是世界意志修正世界线后定义给他的父母,但两人对他的爱护疼惜却是实实在在的,这让黎安心暖的同时又生出些偷取了温暖的愧疚。 不过愧疚也就一瞬,无论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现在他都是黎氏集团的小少爷,承担了这个角色的过往,也该负责这个角色的未来。 许言很快将w影视的各项资料,包括艺人信息、年度报表等,分门别类打包给了黎安。 粗略扫了一眼资料,黎安眼晕,抄了平板赤脚下了床,走进客厅抽走了楚昭正在看的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人挤到一边,强势吸引预习新课之人的注意力,“楚老师,我有一个暑假作业想请教一下。” 如此这般讲了自己的打算,黎安将平板压在楚昭的书上,人往沙发背上一靠,翘着脚挑衅,“怎样,能完成任务吗?楚小狗。” 许久没见黎安如此嚣张的模样,楚昭多看了两眼才将目光落在平板上。 “嗯。” 第22章 恶少的看门犬(22) 十月已入中秋,满庭争艳的玫瑰渐次凋零,清净的庄园因一场盛宴而喧闹。 前厅宾客寒暄热闹,宴会的主角却在偏厅躲清净,一身礼服周正精细,坐姿却散漫,靠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盛开到极致而后凋零的玫瑰,修长指节在腿上敲着单一的拍子。 跟着许言整理登记宾客送礼的楚昭偷偷看了他好几眼,藏在身侧的袋子被小心地跟周围精致的礼盒分开,指尖好几次在袋子上拂过又迟疑着挪开。 侧目落在堆成小山的各种礼物上,楚昭抿唇从袋子上收回手,拆开许言递过来的礼盒,检查没有问题后登记在册再将东西原样放在另一边。 黎少爷收到的礼物不计其数,从精巧的领带夹到昂贵的豪车,甚至公司股份的转让策划书,除了特别需要过目的,其他的他甚至可能都不会拆开。 他只需要最后过目礼物名册,知晓宾客们的心意。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坐在窗边许久的人指尖一顿,转了头却没起身,道了句,“请进。”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最先落入人视线的,是一大捧火红的玫瑰。 玫瑰开的正好,修剪整齐后扎在黑色的包花纸中,每一朵都娇艳欲滴,与花园里开到颓败的玫瑰大不相同。 以为又是客人送来的礼物,楚昭起身到门口去接。 凡是要到黎安手里的东西,都需要先检查看是否安全。 门口的人却避开了他,微笑着朝他一点头,“我找你家少爷。” 修身的黑色西服衬出男人颀长身形,得体的笑谦逊间带着疏离高傲,他绕过楚昭捧着花进屋,在看见黎安后笑容灿烂了几分。 “小安,生日快乐。” 男人脚步轻快地手捧玫瑰走向黎安,声音愉悦,称呼亲昵。 楚昭在男人侧身而过时,看见了他藏在玫瑰花束之后的饰品盒,瞳孔一缩,眸色顿时幽暗。 他是来贺生的? 心中臆测出的答案搅生戾气,楚昭快走几步就拦下了人,挡在黎安身前,“抱歉,先生。所有要交到少爷手上的东西都要先确认安全,请您不要介意。” 出口的话还算礼貌周全,盯着人的眼睛暗藏冷意,他再次示意男人将礼品和花交给自己。 男人上下打量他一遍,皱眉问许言,“这是新来的?没人教他在小安身边做事要懂得看脸色吗?” “楚云天,我们很熟吗?” 不等许言说话,黎安却是将站在自己身前的楚昭拉到了一边,微扬下巴睨着手捧玫瑰的男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我都要以为你才是黎家的少爷了。我的人做事,竟然还要看你的脸色!” 楚云天眸光微闪,视线在楚昭身上落了一瞬,抬眼笑看向黎安,“小安又多心了,我只是看这位很是面生,问问而已。你不乐意,我不问就是了。别生气了,我跟你赔罪?” 说着,他将花往前递到黎安面前,顺势露出花后的饰品盒,“翡百丽家新出的表,看看喜欢吗?” 楚云天微弯了腰,往前迈了一步,鲜花便入了黎安怀中,他勾了唇角打开饰品盒,露出躺在盒中的名表,抬眼看向身前人,含笑的眼温柔宠溺,“我给你戴上?” 暧昧的语调好似两人是多亲密的关系,他嘴里询问着黎安的意见,手上却已是去寻黎安的手打算为他戴上表。 难为他两手不空还能去够黎安手腕。 眼看着他的手就要碰到黎安,楚昭突然拉了黎安一把。 黎安被他拉得后退半步,靠在他怀里的玫瑰受重力倾斜,楚云天单手握不住,花束重重砸落在地,玫瑰花瓣散落一地。 楚云天冷了眼,站直了身体逼视楚昭,可惜他比楚昭矮了一头,不得不仰头看人。 楚昭俯视着他,拽着黎安手腕的手收紧,毫不退让地盯回去,不加掩饰地将黎安拉到自己身后,黑眸深邃,声音冷沉,“安安说了,他跟你不熟。” 安安? 楚云天眼眸微眯,视线想越过楚昭去寻黎安,却被楚昭挡了个严实。 在楚昭身后的黎安很懵。 安安是什么鬼? 这小子突然叫这么亲,难道想造反? 黎安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修罗场!修罗场啊!】 零号机都对黎安的被害妄想症无语了,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点破,【楚昭绝对是吃醋了!啧啧啧,大红玫瑰,小心机的礼物,我都脑补他单膝跪地求婚了,特喵的他说那是块表!我敢肯定,楚云天真把戒指掏出来,绝对会被楚昭扔了!】 黎安:“……” 无语,并将躁动得吱哇乱叫的零号机静音。 吃个嘚儿的醋! 这叫护主! 他对楚云天的不喜都摆在脸上了,楚昭自然是看出来了。 许言碍于黎家和楚家的交情不好出面制止,但楚昭没有顾忌。 乖狗狗就是该时刻保护好主人。 黎安理所当然地想着,将刚刚自己的被害妄想抛之脑后。 在两人无声的对峙里,黎安反手扣住楚昭手腕一扯,迫使他在自己面前低头。 楚昭顺从地弯下腰来平视黎安,从楚云天身上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黎安身上时,黑眸中的戾气已经收敛,温和得像是冰雪化开后的春水。 黎安心下一滞,愣了两秒。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楚昭这样看着他,那双冷情的狐狸眼盛了柔情之后,眼巴巴的,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简直让人难以挪眼。 睫毛飞快颤动,掩饰掉一瞬间的错神,黎安皱了眉故作不满,“喂,我的礼物呢?” 楚昭被他拽着,离他自然就近了。满园的玫瑰开败,暗香游弋在每一寸空间,但他却在这暗香扑鼻里,嗅到了浅淡的松木香。 很淡,带着阳光的味道。 他看见眼前人唇瓣开合,上了妆的唇比平时艳丽,不如玫瑰红艳,却比玫瑰诱人。 暗自深吸了好几口气,男生的声音才从耳中接收进脑子里。 “我拿给你。” 他强自镇定地退开些许,声音一改面对楚云天时的冷冽,柔和得像个腼腆天真的邻家男孩。 楚昭不舍地松了手,转身去取被自己小心藏着的袋子。 黎安揉了揉被他捏得有些疼的手腕,迈着步子要跟上他,却被人扣住了肩膀。 一回头,楚云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小安,他是谁?” 第23章 恶少的看门犬(23) “你们是什么关系?” 楚云天一派正宫当场抓了小三逼问渣男的做派,惹得黎安发笑。 楚昭是谁他比谁都清楚,却还在这儿演戏,真是可笑! 不过,现在还不是揭穿楚云天的时候。 “跟你有关系吗?” 黎安拍开了楚云天的手,神色不善,“楚云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劝你别在我身上费心思,惹恼了我是什么下场,你不会想知道的。” 楚云天看着自己被打红的手,目光阴沉了几分,但转过眼来看向黎安时却带着心伤,笑得勉强,“我在打的主意?小安,你以为我是觊觎黎氏产业?我承认,我有野心。但你应该清楚,跟楚家比起来,黎家还算不上阻碍。” “黎家如今主产业跟楚家不冲突,当然算不上阻碍,但若你想插手电子市场,作为行业龙头的黎家可不就是最大的拦路虎?” 黎安对楚云天的了解不多,但从他对楚昭的出手来看,他就算是个反派,也只能算下等那一档。 他若是直接对楚昭下杀手,自己高低欣赏他做事果决狠辣。但他偏偏选择些下三滥的手段。 黎安不讨厌不择手段的恶人,但做了恶还要装纯善的骗子,简直让他倒胃口。 “我是不关心公司的事,但不意味着我一无所知。” 黎安敛去了故作的轻蔑,打心底的厌恶不加掩饰,“你做的那些小动作,我一清二楚得很。” 楚云天脸色变了一瞬,而后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笑开,“原来,小安你这么关注我。我知道,小安你总是嘴上说得绝情,实际上对在乎的人还是很上心的。” 【他好自信。】 “自恋是病。” 黎安很想说自己一直在关注他怎么死,但忍住了,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懒得给他,说得云淡风轻,“不过你也不用去治了,毕竟你的病症,无药可救。” “怎么无药可救?” 楚云天盯着黎安,笑着向前逼近,“你,不就是我的药?” 一个礼品袋横插进两人中间,挡住了楚云天的去路。 楚云天抬头,正对上楚昭的冷眼。 “请自重。” 楚昭连称谓都省了,将黎安护到自己身后。 “我跟你家少爷说话,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楚云天也不再对楚昭伪装那一套贵族的礼貌,“许言作为小安的助手都不敢插手我们的事。你?一条被捡回来的野狗而已,也敢对主人的事指手画脚?野狗就是野狗,没规矩还欠教训。” 这一番话可谓是难听至极,一旁默不作声的许言都变了脸色。 他不插手,是因为黎家和楚家的交情不好撕破脸,但黎安浑惯了,打了楚云天的脸,两家也还能说一句黎安脾气大年纪小不懂事,糊弄一下就过去了。 楚昭插手在他意料之中,他也想看看楚昭能为黎安做到什么地步。 但他没料到楚云天会突然撕破脸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就算是因为受了黎安的气,迁怒于人,以楚云天的教养也不该做的这么难看! 他只希望楚昭不要动手,不然楚家追责下来,黎家未必能护得住他。 最好的局面,就是黎安出面。 许言抬眼看向黎安,后者脸色如山洪将来,这时候黎安开口让人把楚云天扔出去,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他都做好准备劝人了,面对楚云天谩骂的楚昭却像没事儿人一样,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欠不欠教训,自有安安定夺,轮不到外人来说。” 楚昭着重咬重“外人”两字,半点不惧楚云天的怒斥,也没受他挑衅,“宴会尚未开始,来宾可以选择逛一逛庄园,或到准备好的房间休息。不过,我建议你去休息,别到处乱走。安安喜欢养狗,万一被咬……” 楚昭笑了一下,一弯狐狸眼黑沉,“以您的身价,几针疫苗的钱应该是不会跟我们计较的。” 言外之意,被咬活该。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脸皮都是一抽。 【哈哈哈哈,笑发财了宿主!你爱养狗吗?我一点儿不知道欸!他该不会打算将人套麻袋打一顿吧?】 “你别说,我觉得他真做的出这事儿。” 黎安心底的怒气被楚昭几句话化解,甚至脑补了一下零号机说的那个场面,“我甚至觉得,他将人套了麻袋后,会真的找几条狗来咬人。” 楚昭半点不反驳楚云天骂他是狗的话,反而提醒他小心被狗咬,很难说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楚云天脸色几变,显然也是没想到楚昭这么不要脸皮,自己说他是狗,他竟好似还有点儿沾沾自喜,没上当不说,反而还威胁自己。 再次将楚昭从头打量到脚,楚云天眼中神色更深沉了几分。 他转头看向黎安,“小安,你可真是养了条了不得的狗啊!只是,野狗难驯,当心噬主。” “安安养狗很挑的。不是所有的狗想让他养,他就会收。比如……” 像是没听见楚云天话里的贬低与挑拨,楚昭在黎安开口之前截了楚云天的话,黑眸沉沉盯着楚云天,刻意的停顿显得意味深长,“舔狗。” 楚云天的脸色一时阴沉得可怕,几乎克制不住眼底的杀意。 楚昭站在黎安身前,高大的身形将黎安完全挡在了身后,绷直了脊背蓄势待发。 一旦楚云天动手,他就将有合理的理由,撕碎这觊觎黎安的人。 盯着楚云天,楚昭隐隐有些兴奋。 剑拔弩张的对峙并没持续多久,门外李鹤年叩门,“黎安,宴会要开始了,可以准备过去了。” 屋内气氛陡然一松,楚云天深深看了楚昭一眼,先一步离去。 楚昭盯着楚云天的背影,指尖摩挲,暗道了一声可惜。 摸到手中纸袋的材质,楚昭回过神来,视线从楚云天身上收回来,转身面对黎安时立刻像换了个人一样,方才的镇定从容不再,强装的镇定里藏着无措与忐忑。 “生日快乐。” 他小心将准备的礼物递到黎安面前,却在看见被捏皱的袋口后紧了手,想将东西收回来,“弄乱了,我……” 改天再给你几个字还没说出口,手里的东西已经被黎安夺走。 “送个礼还婆婆妈妈的,你是不是有强迫症啊?礼品袋而已。” 黎少爷秉持了一贯粗犷的作风,那个楚昭觉得皱了就不完美了的礼品袋,直接就被黎安没控制力道的动作撕裂开来,将楚昭的话都堵了回去。 他看着黎安,在心中回答了黎安:因为是要给你的东西,所以想做到最好。 第24章 恶少的看门犬(24) 看着黎安拆开包装,楚昭放缓了呼吸,垂在身侧的手揪住了衣摆。 “游戏机?” 黎安没想到楚昭会送这样一份礼。 知道黎安喜欢游戏,送相关东西的人不是没有,大多是新款或某家的经典游戏。 但楚昭送他的,却是一部老式的红白机,附带的卡带也是很有些年陈了。 看着那些游戏卡带,黎安有些出神。 “当箱子推到墙边,就意味着它堵死了自己的可能性。就像人钻了死胡同,回头晚矣。” 一袭长袍的男人说着做事留三分的大道理,手中却拿过了他手上的手柄,选择了重开游戏,不放过每一个教导他的机会,“生活不是游戏,没有重开的机会。” 老式的红白机,黎安不知他是怎么瞒过世界意志将东西带到那个世界的,但他确实靠游戏教了自己很多东西。 “之前听你提起过,我以为你会喜欢。” 见黎安盯着红白机出神,脸色不算好看,楚昭心头微紧,垂眸盖下失落,抿了抿唇,故作轻快,“宴会快开始了,还是先过去吧。” 黎安回神,将盒子盖上,交给了许言,“帮我放着。” 抬眼看了看楚昭,黎安没有说什么,却在走过他身边背对他时顿了脚,“礼物很好,是我喜欢的。但我已经腻了那些游戏。” 他像是在跟楚昭解释,又像是对自己劝慰,极力想为那段过去做一个结语。 楚昭背对着他,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眼中的星子因他的话亮起又湮灭,寂寂归于一声不轻不重的应答,“嗯。” 得了答复的黎安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抬步离开。 正对着黎安的李鹤年没忍住多看了黎安两眼,有些担忧。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娇纵跋扈的黎少爷脸上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愤怒,落寞,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非要做比的话,他真的好像只斗败的孔雀,使出了浑身解数开屏,最后落寞收场,绚丽的羽毛都失去了光彩,低垂着脑袋,却将脖颈挺得僵直,维持表面优雅。 跟在黎安身后,他忍不住问默默跟上来的楚昭,“你跟他吵架了?还是他表白你给拒了?简直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楚昭怔愣,“你说什么?” 李鹤年朝黎安抬了抬下巴,“前面那个啊,你没看见他刚刚的脸色,眼圈都红了。” 盯着黎安的背影,楚昭讷讷出神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黑沉下来,悄声问李鹤年,“安……黎安有喜欢的人?” 李鹤年瞥了他一眼,“虽然黎安以前是挺花天酒地的,但一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上心的,这么多年也就你一个。” 突来的欣喜让楚昭的眼睛亮了几分,可紧跟而来的是解不开的疑惑。 “我没拒绝他。他也没跟我表白。” 楚昭小声说着,不经意间带了点挫败,目光粘在黎安身上,眉头轻皱。 他怎么会舍得拒绝?他明明求之不得! 但…… 楚昭低垂了眼,耳边是李鹤年的疑惑,“那可就奇了怪了。这小子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竟然还没表白。黎少爷也有犹豫不决的一天?真稀奇。那他这又是闹哪门子脾气?可别在宴会上闹起来。” 楚昭看着黎安的背影不语。 所有人都觉得黎安喜欢他,可他却感觉不到黎安对他的喜欢。至少,不是那方面的喜欢。 李鹤年还想说什么,前面听两人嘀嘀咕咕了一路的黎安却是突然回头,“李鹤年。” “啊?是!” 像说人坏话被抓包了一样,李鹤年霎时抖擞精神,就差原地给他站个军姿了。 “你送我的是什么?” 黎安的问题让李鹤年有些懵,虽然两人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但真没见黎安关心过谁送他的礼物。 印象里,他亲手拆的第一份礼物就是楚昭的,突然问起自己送了什么,让李鹤年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拳套啊,怎么了?” 李鹤年小心回答着,一边观察着黎安的脸色,“拳皇联名限量款,你之前不是说这游戏都不更新了,有些可惜吗?我想着搞个拳套给你当纪念。” 黎安眯了眯眼,“拳套啊……” 李鹤年心里一跳,看见黎安若有所思地攥了攥拳,登时汗毛直竖,差点儿跳起来,“你小子不会想打真人拳皇吧?你别看我啊!就你那怪力,一拳下来,你得跪下来求我别死!” 黎安眯眼笑了笑,“放心,我不会求你别死,更不会跪下来。” 艹! 但没说不让死是吧?! 李鹤年猜测黎安是被自己在楚昭面前戳破心思,觉得丢了面子心里不爽。 但他也没那个胆子敢凑上去让黎安揍一拳消气啊! 怕死的李鹤年忍不住后退,“那什么,我又不会拳击。你想打拳,找许言哥,或者找楚云天也行啊!” 话一出口,李鹤年就捂了嘴。 就黎安看楚云天不爽的那个劲儿,要是失手把人弄死在擂台上了,他怕不是会被当成教唆犯。 事情正是这么巧,几人刚好在走廊遇见了从休息室里换了身衣服出来打算去宴会厅的楚云天。 黎安眉梢一挑,“听说你也练拳,比一下?” 没想到会正好撞见他们,楚云天脸上的阴沉都没收住,听见黎安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抬眼做出一派温和模样,无奈看向黎安,“练拳是为了防身健体,不是为了好玩儿。而且小安你没正经学过拳,到时候打伤了你,你让我怎么过意的去?” 这理由,不了解的还真当他是担心伤了黎安。黎安若是不就此作罢,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不识好歹了。 李鹤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敢打就直说呗,又怕打输了丢人,又要在拒绝的时候踩一脚黎安任性。 黎安是没正经学过拳,但不代表他没打过架啊! 不懂拳赛的规矩,按着打架那套胡来,才是李鹤年最不敢跟黎安打拳的原因。 想想当年两人刚认识的时候,李鹤年就觉得骨头疼。 这小子,他是真的会下死手! 楚云天拒绝,黎安嗤了一声,也没当回事,转身要从他身边过去,身后却响起楚昭的声音。 “我陪你。” 黎安回头,落进一双深沉的黑眸里。 “你想玩儿的话,我陪你。” 楚昭在黎安不解的视线里,认真重复。 “我会护好自己,你下重手也没关系。” 楚昭的声音很轻,却认真的很,“我会注意分寸,不会弄伤你。你只需要尽兴,不用考虑其他的。” 心诚到卑微,纵容到放肆,楚昭的话让人错愕。 李鹤年忍不住离楚昭远了几分。 他以前一直以为楚昭是一个理智的人,所以黎安在他的约束下才会收敛玩心。 但现在看来,他对楚昭的认知好像有点偏差。 他哪里有理智了? 他分明是个黎安杀人他会递刀的疯子! 理智? 理智地帮黎安处理案发现场还差不多! 缩到许言身边,李鹤年跟许言交换了一个眼神,好似在说:最后还得靠我们哥俩。 第25章 恶少的看门犬(25) 楚昭的话在黎安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在他面前,楚昭向来将自己的地位放的很低,这虽有利于他的任务推行,却让黎安总抑制不住想起曾经。 那人满嘴的大道理,却在底线之内纵容着他的所作所为,与此时的楚昭何其的像? 可那人一身傲骨,便是尊他为王,表面恭敬温顺,心却比铁石还硬,千年相处也求不得一丝情谊,惹人生恼! 黎安心中蓦然一股怒气,朝着楚昭一扬下巴,半眯的凤眼狭长,隐着危险的光,“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楚昭朝他笑,“没关系,我经打。” 如此恭顺,倒叫黎安一口气憋闷在心,盯了他片刻,愤然转身,“走了!晚了又要被我爸念叨。” 楚昭快步跟上他,李鹤年在许言身边啧啧称奇,“竟然有人能受得了黎安那怪脾气,还能反制,真稀奇。他原来是会顺毛捋就能消气的脾气吗?” 许言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楚云天。 后者盯着离去的楚昭和黎安,身上戾气简直犹如实质。 想到黎安让他查的那些东西,许言心如明镜,不紧不慢地开口,“谁知道呢?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也有。说不定是少爷被掉包了呢?” 李鹤年嘴角一抽,“你这玩笑也太离谱了。现在天气已经冷下来了,就别再说冷笑话了!” 看着楚云天倏然扫过来的眼,许言礼貌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目视前方去追黎安,口中的话不知是在回李鹤年,还是意有所指,“现在的情况不好吗?人啊,要珍惜眼前拥有的。” 楚云天深深看了许言一眼,转身往宴会厅而去。 “哈?” 状况外的李鹤年觉得今天的每个人都反常得让他脑子转不过来,“你什么意思?你家少爷被掉包了,你还会觉得高兴?你要不要这么无情啊!就算黎安以前闹腾了些,好歹这么多年的情分。珍惜什么眼前啊!” 对李鹤年的刨根问底,许言无奈摇了摇头,“你认识少爷又不是一两天了,如今不过回归本性而已,你慌什么?” 李鹤年一脸古怪地看着他,“本性?许言哥,你今天很幽默诶!我承认黎安那小子安安静静的乖巧模样是很可爱,但他根本就是披着天使皮囊的恶魔好吗?不生气的时候还好,生气的时候那是能翻天的!他今天这么安分,你不怕他之后搞个大的吗?” “……” 许言的脚步突然就加快了几分,他确实有点儿怕了。 黎安真搞个大的,最后倒霉的还是给他收拾烂摊子的自己啊! 李鹤年见许言有了紧迫感,也是有点儿慌。 别一语成谶啊! 黎安闹事被镇压后,就没有不拉着他出去疯的。 他惜命,还恐高,蹦极跳伞什么的,这辈子他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让二人松一口气的是,黎安好像真被楚昭吃死了一样,虽然别扭着闹了点小脾气,但楚昭哄两句他就顺坡下驴了,给一众人都看傻眼了。 宴中的人无不在猜楚昭跟黎安的关系,各自暗暗探听着楚昭的身份。 黎安闹着别扭,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故意使唤着楚昭,却又在众人来敬酒恭贺时将他带在身边,似有若无地显示着自己对楚昭的不一般,话里话外暗暗抬高着楚昭的身价。 在得知最近突然在影视业崭露头角的w影视背后是楚昭在操盘,而楚昭本人还只是大二学生时,众人又是一阵惊讶,纷纷感叹少年英才。 甚至有人对楚昭抛出橄榄枝,却被楚昭委婉回绝了。 被拒的人心有惋惜,但心知楚昭背靠黎家这棵大树,未来必定前途无量,被拒也在意料之中,委婉表达了遗憾之情,更是直言期待未来合作之期。? 跟着黎老爹拨来的人历练了一两个月,楚昭已然熟悉了这些应酬,周全得体地应对着,将递到黎安面前的每一杯酒挡下。? 他记得黎安酒量不好。 初见时他就留意到了,包间桌子上的酒类众多,黎安手边摆着的却是一瓶橙汁。 后来为李鹤年他们庆祝挺进四强,安慰一群人止步四强的遗憾时,黎安就着气氛喝了一罐低度果酒,回酒店的路上抱着电线杆子骂骗子的事儿,他现在还记忆犹新。 黎安的酒品其实很好,喝醉了也只是逮着谁都骂骗子,依旧气势凌人,醉眼看人时却平添委屈脆弱。 那是他绝对不愿与人分享的模样。 他的小少爷就该是高高在上的,趾高气昂地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 那般脆弱模样太过惹人怜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 他哪里知道,黎安其实清醒得很,所谓的醉酒,也不过是放纵自我发疯的一个借口。 若不想醉,他也能做到千杯不倒。 见楚昭喝的脸都红了,黎安不高兴地按下了他的手。 “我累了,你们玩儿吧。” 黎安不客气地回绝了上前来敬酒的人,朝另一边跟人攀谈的李鹤年喊了一声,“李鹤年,陪我打游戏!” 李鹤年差点儿被酒呛着。 咳了几声,他喘匀一口气,哭笑不得地走向黎安,不可置信地反问,“这么多人来给你贺生,你却要拉着我打游戏?你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办生日宴呢!我直接陪你打一天游戏得了。” “他们谈他们的生意,我打我的游戏,冲突吗?” 黎安直白地点破宴会的本质,又瞥一眼楚昭,“你也别喝了,我可不想自己身边是两个酒鬼。” 刚喝了两杯却被归为酒鬼的李鹤年无语。 服了啊! 你要给楚昭找台阶下,也不用拉我下水吧? 发小不是用来给你们这些小情侣当工具人的! 他下意识也想拉许言下水。 不能他一个人倒霉。 结果他刚找到许言,许言身边就多了个人,两人在角落卿卿我我,时不时往黎安这边看一眼,似乎在说着什么。 视线跟姜媛对上,那明显让自己别找事儿的眼神,让李鹤年忍不住一缩脖子。 五个人的关系里,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李鹤年很想骂人,但他有教养,心里偷偷骂就好。 好在今天社团里那群小子也来了,不然他一个人夹在楚昭和黎安这对狗男男之间,也太难受了! 过几天的社团招新,就把这对狗男男推出去当招牌,吸引点学妹进社。 不就是谈恋爱嘛! 他们能谈,他也能谈,他一谈好几个,秀死他们! 呸呸呸,罪过罪过,渣男当不得。 都怪他们几个,差点儿给他三观气歪了! 李鹤年满腹牢骚地跟着黎安退场,没走几步却出现了人拦路。 抬头一看,李鹤年眼中迸发出吃瓜的亮光。 今天的失意人,实不只他一人啊! 第26章 恶少的看门犬(26) 看着拦路的楚云天,楚昭目光一凝,本是落在黎安身后的跟随姿态,上前一步立刻成了护卫模样。 楚云天扫了一眼楚昭,朝黎安说着话目标却是楚昭,“小安还是如此恣意。你累了我不好留你,但不知可否借你身边这位先生片刻。我有个合作想跟他谈谈。” 一句好似他才是宴会主人的话,强硬的姿态惹人侧目。 但黎安的态度比他还强硬,“合作?不好意思,作为老板,我不想跟你合作。” 说着,他还转头刻意叮嘱楚昭,“我不差他那一个项目的钱。我是老板,我说了算,懂?” 楚昭点头,“都听安安的。” 他没叫老板,用了两人私下里都不用的亲昵称呼。 在楚云天面前,他不想跟黎安保持上下属的恭敬,尤其是在楚云天叫着黎安昵称的情况下。 “楚昭先生跟小安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楚云天没因为黎安的态度恼怒,得体的微笑配上恰到好处的好奇,状似不经意地将众人心中的揣度问出口,“小安对楚昭先生真是信任,市值过亿的公司,主事权说给就给。就是不知道楚昭先生是否值得小安的这份信任呢?” “值不值得,安安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楚昭没有正面给出苍白的承诺,只是同样朝楚云天露出礼貌的微笑,“楚少爷对自己手底下的人不自信,不敢轻易放权。不代表每个人都跟您一样不自信。” “小安单纯,不知晓其中风险。” 面对楚昭的暗讽,楚云天也没同之前一样沉不住气,脸色不变像在陈述事实,“我只是不希望小安的期望落空。” “那就不用楚少爷操心了。” “是吗?” 像是正在等他这句话,楚昭话音刚落,楚云天就接了话,“但我听说,楚昭先生前两天跟王总的合作似乎没谈下来?真是可惜啊,王总是这一行的前辈,若是能谈下来,保底收益也是w影视好几年的总收益了。” “这对楚昭先生执掌公司,也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完美答卷啊!” 他好似真的替楚昭感到遗憾,还给楚昭出主意,“其实跟王总的合作不难。楚昭先生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端看你如何取舍了。楚昭先生借着小安走到如此位置,想来也不想就此止步吧?” 挑拨,暗示,楚云天一番话给楚昭至少挖了三个坑。 商场上应酬过一两月的楚昭已不像初见黎安时,分不出话里陷阱,但他还是一脚踩了下去。 “楚少爷说的没错。” 楚昭踩进陷阱,看着楚云天面上浮起掩不住的得意,“我确实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想说他借着黎安上位,想说他狼子野心,想说他以龌龊手段搭上了黎安,更是想说他日后同样会为了利益以龌龊手段搭上别人,甚至可能回头反咬黎安一口。 楚昭承认,楚云天看人很准,他确实狼子野心,但又不太准。 “有安安的信任,什么合作不好谈呢?平时可没有能跟黎少爷合作的机会。” 楚昭保持着微笑,深沉的狐狸眼里都渐渐有了笑意,冰凌凌的,“王总不愿合作,也还有张总、魏总愿意合作。楚少爷方才不也想跟我们谈合作?可见,我最得天独厚的条件,大概就是能得安安信任了。” “可惜啊!” 楚昭叹了口气,将遗憾还给楚云天,居高临下的俯视里带着浓浓暗色,咬重了字眼,字字清晰,“可惜,安安,不想跟你合作。” 带着警告的挑衅,他像是守护宝物的卫士,睥睨着不自量力的觊觎者,嘲笑着他们不被宝物接纳的无能,炫耀着自己为宝物亲自挑选的卫士身份。 楚云天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盯着楚昭,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温和。 沉默的对峙不见硝烟,却火药味浓重。 借着宴会谈合作的人都停下了交谈,竖起了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余光定格在此处。 宴会厅里人声静止,唯有柔缓的音乐声流淌。 打破僵局的是两人争执的中心人物。 “说完了?” 黎安一开口,众人才回过神来,惊奇发现黎家这位暴脾气的小少爷今天竟然好脾气地看完了两个人的一场争执。 但黎少爷的好脾气显然也到头了,他看着楚云天时带了显而易见的怒气,说话一贯的不好听,且不分场合不分人,“今天是我的生日宴吧?你楚云天从来了就一直找存在感,破坏我的好心情,针对我的客人。怎么,你才是宴会的主人,还是你就想我不痛快?看在楚家的面子上,我忍你很久了。你要不想在这儿待,麻溜给爷滚人!本来请的也不是你。” 黎家发出去的请帖都有落款,楚云天确实没有收到请帖,他是拿了楚爸的请帖替人来的。 他怎么能让楚爸见到楚昭呢? 方才楚昭出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惊讶于楚昭跟楚爸的相像了。 那些窃窃私语,就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楚云天的心,让他恨不得将楚昭撕碎。 自己以楚家少爷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年,什么都尽力做到最好,凭什么楚昭一出现就要剥夺他的一切! 就因为楚昭身上流的楚家的血,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该被否定?他就该将自己的一切拱手让人? 做梦! 当知道楚昭遇上了黎安时,他是有一瞬间窃喜的。 黎安在外的名声不堪,只要动点手脚,支走了跟在他身边的许言和李鹤年,稍微撺掇设计一下,以黎安的脑子偏激又冲动的性格,要毁掉楚昭简直轻而易举。 他完全可以旁观楚昭被黎安玩弄摧毁,再将楚昭的身份透露给楚爸楚妈,借着楚家的仇火打垮黎家,将黎家和楚家尽数纳为己有。 不费吹灰之力,坐享渔利,成为商业帝国的皇帝。 他几乎要溺死在自己的美梦里了,但他没想到黎安竟然对那个贱种动了真心! 美梦被戳破,是个人都不高兴,更何况是楚云天这种自出生起就顺风顺水,从来没有不顺意的天之骄子? 他唯一的不顺意,是在初中得知了自己不是楚家的真少爷,是高中时意图靠近黎安却被狠狠羞辱,是现在得知本该死了的楚昭还活着! 楚云天带着怒火杀意离开了玫瑰庄园,满庭的玫瑰开败,似血,如火。 顶楼休息室的落地窗前,一个中年男人负手看着楚云天的车离开,不无担忧地叹气,“这次真是将楚家得罪惨了。” “小孩子闹脾气而已,哪里算得上什么矛盾?” 一旁沙发上的妇人对镜补妆,语气悠闲,“安安跟楚家那小子不对付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高中的时候,他跟安安表白,被安安扒出来他其实喜欢女孩子,给人好一顿羞辱,后来不也算了?也亏得他还敢来安安的生日宴。度量还挺大。” “就怕大肚里撑的不是船,是满腹坏水。” 黎老爹叹着气从窗边踱步到黎妈面前,“安安今天带来的那个年轻人你怎么看?” “挺好的,有能力又听话,最重要的是安安喜欢。” 提起楚昭,黎妈难得露出点赞赏的神情,“脸蛋和身材也不错,安安有福了。” 黎老爹听着自己妻子对楚昭的赞许有些吃味儿,腻歪地蹭到黎妈身边,“家产怎么办?安安真跟那小子在一起了,谁来继承我黎家偌大产业?” “你还担心这个?” 黎妈挑眉,搓了搓在自己怀里乱蹭的脑袋,“就你这点儿家业,还不够你儿子败两年的,你竟然还操心有没有人接盘?继承什么?安安的债务吗?” 黎老爹气闷地抱着黎妈,脑袋靠在她肩头,“这个娃算是养废了。咱们再养一个?” 黎妈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流露出些许伤感遗憾,“你如果还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我们可以离……。” 黎老爹直接堵了她的嘴,直将人亲得喘不上气了才松开,带着几分赌气却认真无比,“当初养安安可是你说的。你舍得安安没爸妈,还是舍得让他吃后妈后爸的苦?” 黎妈看着他不说话。 黎老爹低头在她颈侧叹气,可疑地红了耳尖,“我的笨夫人,孩子什么的都是托词。我只是想……” 黎老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完全不好意思开口了,干脆直接用行动告诉了自己的笨蛋夫人自己想做什么。 宴会的主人“身体不适”提前退场休息,让宴会的小主人,今天的主角自己招呼客人,但小主人直接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偷溜出去玩儿了。 留下满堂未散的宾客,大家还想再交流一下感情,一时没有散,黎安想将这事儿丢给许言,但许言被姜媛拉走了。 甚至因为黎安带着楚昭这么出来亮了一圈儿,姜爸姜妈也终于是松口,不再强求姜媛跟黎安的婚事,高兴得姜媛直接强行给许言放假。 黎安于是知道,自己这个左右手算是被人断了,得找个人接许言的班。 他看楚昭就不错。 可惜迟早要还给楚家,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培养李鹤年,实在不行就只好用道具把零号机拉进世界序列来帮他干活了。 读取到黎安想法,零号机整个统都不好了,【虽然我不是人,但宿主你是真的狗啊!】 最后是黎家的管家,许言他爸敬业地送走了宾客,处理好了后续的一切。 第27章 恶少的看门犬(27) 没能在生日宴上见到楚爸在黎安的意料之中。 但楚云天给楚昭挖坑不成,被楚昭踩着坑从里面爬出来捧了自己一手,之后更是被自己一顿乱怼,丢了这么大的面子竟能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动作,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臆想也无用,黎安只能让零号机盯好楚云天的动作。 【宿主,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被动了?】 零号机看着黎安照旧打游戏上课,偶尔去公司溜溜当个摆设,悠闲得像是什么事没有,感到很是不解,【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楚云天不是楚家少爷的关键证据,还有他找人对楚昭不轨的证据,完全可以扳倒楚云天了啊!】 指尖操作不停,黎安在脑识中问零号机,“咪咪,你的主人养了你多久?” 听黎安态度温和地叫自己名字,零号机颇感受宠若惊,乖巧即答,【十年!】 “感情好吗?” 【当然好了!主人最宠我了!】 零号机骄傲得很,【但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你的主人会因为你咬了两回人,就直接将你丢弃吗?” 【当然不会了,我刚到主人家的时候,不懂事伤了主人好多次,主人还一直对我很好呢!】 说罢,零号机瞬间反应过来,【我跟楚云天不一样啊!我这么可爱,又没有坏心眼……】 “楚云天高中时就开始接触楚家产业,现在更是已经拿到了楚氏产业的百分之二十股份,在楚氏集团占有一席之地。他的能力并不差。” 黎安完成boss的击杀,放下手柄伸了个懒腰,“寻常人养猫十年都有了感情,楚家可是养了楚云天二十年呢!而且,只让他滚出楚家,也太不符合我的风格了。” “我不是喜欢留下后患的人,楚云天可是条毒蛇。” 零号机沉默了一瞬提醒黎安,【宿主,这个小世界是法治社会。】 “我可是守法公民,做不来违法犯罪的事。” 黎安觉得自己的小系统对自己实在偏见过分,“你不能因为我是反派出身,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啊!” 想起那几个混混在监狱捡肥皂被逼疯的结局,零号机不敢苟同他的自我评价。 见它不说话,黎安也没再多说什么,打发了它去盯着楚云天,起身去厨房找吃的。 厨房里,楚昭系着叮当猫的围裙,正将糖醋排骨装盘。 黎安拿了筷子就开吃,吃完还嫌弃,“又甜又咸,难吃。” 黎少爷的口是心非,有时候是有些令人讨厌的,也就是楚昭不跟他计较,盛了饭端菜上桌,还自我反省,“下次我少放点盐和糖。” “倒也不必。” 黎少爷咽下食物,吃得嘴边都沾了酱汁,惹来楚昭一笑。 抽纸擦去他唇边酱汁,楚昭心跳有些快,悄悄红了耳尖,偷眼去看,却见黎安跟没事人一样用餐,一时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失望。 他不排斥自己的亲近,该是件高兴的事,但他也不曾同自己一样,因为彼此的靠近而心生涟漪。 吃饱喝足放下碗,黎安找回之前的话题,“我让许言找了家政,以后家务交给家政就行。” 楚昭一愣,抬头看向黎安,“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除了跑来跑去看得我眼晕之外,其他都挺好。” 这几个月,楚昭公司学校两头跑,既要管理公司外出应酬,又非得按时按点回学校陪黎安上课,给黎安安排三餐,处理家务,简直包揽家教、家政、陪读、总裁等一系列任务。 他自己除了学校的课程,还要跟着许叔学习额外的知识。黎安就没见他哪天是能在三点前睡觉的。而第二天的六点,他又会准时醒来,准备早餐,然后投入新的忙碌。 清亮的狐狸眼里带了血丝,眼下乌黑眼袋堆叠,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颧骨微凸,让原本柔和的面相多了锋利棱角,更有男子的成熟硬朗之感。 写于脸上的疲惫增描沧桑,添了魅力,也惹人心疼。 “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二两肉都亏完了。一副快要过劳死的模样,搞得跟我虐待了你一样,败坏爷的名声。你忙好公司的事情就行了,我可不想亏钱。” 自楚昭身上收回视线,黎安抱怨着,不忘给楚昭布置任务,“我最近看上了一个本子,你找人好好拍。咱们旗下的人要是拍不好,出不了效果,捧其他人也不成问题。钱我有的是,爷就是要看一乐呵。大把的钱撒下去,敢给我看烂片,我是要报复所有的!” 闻言,楚昭抿了抿唇。 不想就这样将照顾黎安的权力交出去,但他现在确实分身乏术,要学的东西太多,要做的事情太多,能一堂课不落地陪黎安上课已经算是忙里偷闲了。 将他方才的话在心中咀嚼几遍,楚昭掘着他话里的那点关心,以欣喜掩下遗憾,问他,“什么本子?” “《窃取》,讲一段窃取他人人生的故事。” 黎安将剧本发给楚昭,“最近不是流行什么真假千金的套路?咱们来个不一样的,搞个真假少爷。既有流量,又有新意,一石二鸟!” 看着就差把“我真聪明”几个字写在脸上的黎安,楚昭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接收剧本后看了两眼,楚昭的笑淡了下去,黑眸深邃非常。 他抬眼看向黎安。 翕动的唇嗫嚅着不曾开口,黎安却从他眼中得知了他想问的。 但黎安并不打算直接坦白,他问楚昭,“想说什么?” 楚昭看着垂眸坐在对面的人。 坐姿懒散依旧,却在静默间带出平日里少有的威势。 小少爷是锋芒毕露的,刺猬一样,太阳一般,让人不可靠得太近;但此时的黎安是内敛的,所有的锋芒收敛,蓄势如匣中剑,不再咄咄逼人,却让人更不敢轻慢。 楚昭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摇头,“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不问对错,不问理由。 过于赤诚的眼神,让黎安幻视自己像个暴君,而他楚昭就是帮暴君霍霍天下的愚忠之人。 又想起那个教导了他也欺骗了他的人,黎安止不住地想,若是当时那人能像楚昭一样对自己交付信任,或许他们也不会走到决裂的地步。 这念头只是一瞬,就被嗤笑盖过。 那人本就是带着任务而来,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们怎么可能会有未来? 看黎安出神,楚昭的眼神渐趋幽暗。 他在透过自己看谁? 为什么要露出那么悲凉的眼神? 酸意在心底泛滥,掺杂怨怒。 当啷一声,竹筷落地的声音清脆,黎安瞬间回神。 “抱歉。” 楚昭弯腰去捡筷子,状似无意地说道,“不小心弄掉了,打扰到你思考了?” 回到平常的状态,黎安打了个哈欠作为掩饰,“还好,就是困了,一上午都是课,累死个人。” 楚昭也没有戳破他,低垂着脑袋收拾碗筷,好似跟平常没有什么两样,“累了就早点休息,晚上别打游戏了。” “要你管。” 黎安犟嘴一句,却是在楚昭收拾了碗筷后帮忙清理了餐桌,而后乖乖拿了睡衣去洗漱。 洗完碗擦干手出来,楚昭盯着浴室门,听着其中水声淅沥,眼神暗沉如墨。 替身吗? 没关系,只要你是我的。 第28章 恶少的看门犬(28) 时间转眼学期末,楚云天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看着悠闲的黎安,零号机不得不心生怀疑,【宿主,你不会是为自己摸鱼找借口吧?早该完成的任务,一直拖可不好。】 “急什么?等我考完再说。” 翻着楚昭抽空给自己整理的知识点,黎安不以为意,“《窃取》快杀青了,我投了三十个亿,如果亏了,我生个气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零号机反应了一下,才跟上黎安跳跃的思维,【你是说楚云天会破坏《窃取》的发布?也对,这故事针对性太强了,一旦抬上来,对他是极大的不利。尤其是在之前的生日宴上,你高调地让楚昭亮了相,还将楚云天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啧啧啧,随便营销一下,这电视剧都能分分钟出圈啊!】 “《窃取》宣发没有你真是可惜。” 黎安感叹它的发散思维,“不如你再猜猜,为了阻止《窃取》发布,他会采取什么办法?” 【搞主演!爆主演黑料,让主演深陷舆论风波,致使《窃取》不得不整改,或者直接上不了线。】 黎安挑眉,“你还挺有点儿造谣头脑?” 零号机正要高兴呢,突然反应过来黎安不是在夸它,顿时炸毛,【什么叫造谣?我这是合情合理地分析推论!走一步看百步,谋算方寸间,搅弄风云事!】 听着零号机的自夸,黎安有些小小的诧异,“用词还挺高端。” 【哎呀!宿主你别岔开话题。说!你是不是就是想摸鱼?】 “我只是在钓鱼。” 笔尖在纸上圈出一个知识点,黎安云淡风轻地陈述事实,“为了完美完成任务,楚昭可是将龙套的背调都做了,怎么可能让楚云天挖出主角的黑料。而且,只是让我不高兴,对楚昭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谁让‘我’深爱他呢?” 刻意咬重的最后一句话,让零号机听到了黎安咬牙切齿的声音,怂怂地缩了缩脖子。 虽然人设不是它给的,但它的宿主生气了可是会无差别攻击的。 “如此深爱他的‘我’,怎么会为了区区三十亿生气?不过就是一年的零花钱而已,扔海里给美人听个响,哄美人高兴高兴,失败了还能趁机安慰博好感,‘我’很赚啊!” 【……】 虽然都是贴合人设的实话,但他真的,好阴阳怪气。 三十亿啊! 它都不敢想,如果它有这三十亿,它能有多少罐罐,它会是多快乐的小猫咪。 瞅见被笔尖划破的纸张,零号机懂了。 它家宿主被复习折磨疯了,这会儿心里正不痛快,楚昭又不在,没人给他顺毛,自己这时候开口是正好撞枪口上了。 零号机识趣地选择闭嘴,继续去监视楚云天的动作。 黎安却满肚子火不想就这样将猫放过,只是他还没能再说什么,零号机就在他脑子里打鸣了,【宿主!楚昭出事了!】 没想到状况说来就来,黎安低骂一声,言简意赅,“地点,情况。” 零号机将楚昭现在的情况传输给他,瞥一眼黎安黑沉的脸色,吐槽着将楚云天一顿骂,【喵的,这楚云天好歹是个富家少爷,怎么脑子里就那点儿事?除了这他就没招了是吧?肤浅又下头!】 比起零号机的评判,黎安倒觉得楚云天这次是动了脑子的。 之前生日宴上他已经暗示过楚昭会背叛黎安,会用龌龊手段搭上别人。 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真相在眼前也总有人能睁眼说瞎话,从各种角度编排攻击受害者。 他这一手不管楚昭是不是被下了套,对楚昭都是极大的伤害。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为什么别人偏偏对你下手不对别人下手,考虑过自己的问题吗? …… 诸如此类,不可胜数。 此事闹大,就算黎少爷是真爱,看热闹的人也会将楚昭贬低到泥里。 楚昭日后被楚家认回去,楚氏集团的那些股东也会对楚昭持有色眼镜看待。 比起之前找小混混单纯只是想毁了楚昭不同,这次他明显布局更大。 受害者令人同情,为了利益自甘堕落者却令人厌恶。 他先前在生日宴上的话,稍加引导舆论,就足以将楚昭从受害者打成不择手段的唯利是图者。 舆论可以左右,流言蜚语黎安其实不怎么放在心上,黎家的危机公关不是白养的。 他怕的,是楚昭应激。 后座上坐着的人脸色实在阴沉得可怕,都不用黎安吩咐,司机直接将油门踩到底,一路闯红灯将黎安送到。 一脚踹开酒店房门,男人的惨叫求饶顿时倾泻而出。 黎安迈步走进屋里,就见楚昭猩红着眼骑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浑身凶戾,拳头染血。黎安踹门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将他惊醒,机械地朝着身下人脑袋挥拳。 再看那中年男人,一头脸的血,眼睛肿了,鼻子歪了,求饶惨叫的声音都有气无力了。 眉峰轻蹙,黎安冷眼觑着被打的人,没有立刻阻止楚昭。 黎安不动,跟着黎安的人自然也不会动。 酒店经理很怕闹出人命,但看了眼被黎安一脚踹废的门,默默收起房卡闭上嘴假装不存在。 男人看见了黎安他们,朝黎安伸手求救,缺了牙的嘴里吐出细碎字眼,“……救……救……” 他一张口,血就混着口水流出来,与满脸血泪混在一起,看上去惨不忍睹。 但黎安只是看着,蹙起的眉峰都舒展了,漠然看着楚昭一拳拳落下,看着那人眼里的希冀转变为绝望,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无力地垂下。 “楚昭!” 陡然一声厉喝划破沉寂,楚昭落下的拳一顿,而后僵硬地转头往声源处看。 黎安盯着他,四目相对,又喊了他一声,“楚昭。” 楚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充血的双眼眯起,像是在确认什么。 不确定楚昭现在的状况,黎安不敢贸然接近他,看见人昏死过去,楚昭情绪稍有平复才出声。 好在,楚昭对他的声音还有反应。 黎安任他打量,站在原地,神色懒散淡漠如平常,声音却不自觉放柔,“该收手了。” 第29章 恶少的看门犬(29) 楚昭的意识混沌,他盯着人看了很久,才像是在噩梦中突然惊醒一样,慌乱松开拽着男人衣领的手,踉跄起身。 他朝着黎安迈步,却被脚下昏死的人绊了一下。 黎安往前抬了胳膊,却没主动伸手扶他。 将要跌倒的人下意识在身前一抓,正好够到黎安伸出的胳膊,稍一用力站稳了身体,却也在黎安袖子上留下了残缺的血手印。 触电般收回手,楚昭盯着黎安的袖子抿紧了唇。 黎安以为他还没清醒,抗拒着人的靠近,正要收回手却被他拽了袖子。 抬眼投去疑问目光,却一下子落入一双幽深的眼。 漆黑眼眸染了猩红,一层水汽氲氤,如同深潭起雾,掩盖了其中危险。褪去了凶戾的面容将连日操劳的疲惫凸现。被压抑得被迫轻缓的呼吸粗重,紧绷的身体,攥紧的手,无一不在诉说他的难受和克制。 “脏了,不是故意的。” 苍白的言辞像刚学会说话的稚子,不见其平日里说教时的口若悬河,紧紧扯着黎安袖子的举动,似乎在怕自己一松手眼前人就要溜走。 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黎安袖子上的血污上,怯怯不安,指尖发抖,却执拗地不松手。 “别走。” 低低的祈求似在喉中翻滚了千百回,像极了野兽无助的嘶吼。 黎安这才恍然,他刚刚松手并不是因为触碰到自己心生抗拒,而是脏了他的袖子心中不安。 他有些哭笑不得,又心生哀怜,轻叹一声,他握住了楚昭的手,“脏了,洗干净就好了。” 零号机适时兑换了一包湿巾给他。黎安一摸兜就拿到了,细细地擦干净了楚昭的手。 楚昭安静极了,乖乖由着黎安给他擦手,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黎安,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在一旁看着的许言手心都出了汗,死死盯着楚昭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会突然发狂伤了黎安。 楚昭可怜,他不否认这一点,他也同情,但如果是一个受了刺激控制不住自己会伤害黎安的野兽,不管黎安会如何反对,他都是绝不能将这样的人放在黎安身边的。 瞥一眼地上满头脸血的人,许言心里就发怵。 来的路上,余观还觉得许言叫上他是多余。来了之后,他觉得许言真是有先见之明。 趁着楚昭满眼只有他们家小少爷,注意不到周围情况的时候,余观去看了挨揍的人,做了紧急处理,给许言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许言注意着楚昭的动向,并没功夫关注死人。 被无视了的余观一撇嘴,摘掉手里染血的医用手套,嫌弃地扔在了中年男人脸上。 虽说医生不该因病患的好恶而区别对待,但那说的是圣人之心的仁医,又不是他余观。 比起地上那人,他对楚昭更有兴趣。 刚刚进门他就看出来了,楚昭的意识是不清醒的,沉浸在过往阴影中而被激发出凶性的人,却被小少爷的一声喊制止了暴行,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看着现在明显难受得不行,却硬是一动不动地任由黎安摆布的人,余观眼中浮起玩味的笑意,视线落在楚昭因领口松散而露出来的脖颈上。 黑色的皮质项圈贴合皮肤系着,箍着脖颈上因克制而浮凸的青筋,好似就此禁锢住了凶戾猛兽。 坠在颈窝处的吊牌,在灯光下随主人的呼吸折出光影,隐约可见一个“安”字。 本是藏在衣领领带束缚下的饰物,此刻暴露人前,配上饰物主人此刻乖顺任人摆弄的情态,让人下意识将目光挪向摆弄他的那人。 矜贵淡漠的小少爷像是没有发现凶兽的危险,只专注于帮他拭去沾染的血迹。 他们家的小少爷,确实是不一样了。 余观打量着黎安,不曾想黎安突然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余观目光一闪,也不觉得尴尬,从兜里摸了来的路上配好的针剂,上前要给楚昭扎针。 小少爷真是神机妙算,对非黎氏集团掌控下的酒店里发生的情况也了若指掌,甚至料想到了楚昭的情况,让他提前配好了药。 是恰符合楚昭当前情况的药呢,几乎没有偏差。 以前的小少爷有这么神通广大吗? 纨绔演够了,到一鸣惊人的时候了? 余观突然发现,这个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小少爷,好像挺有趣。 抬眼看向楚昭,余观眼中的兴味更浓。 小少爷的宠物也很有意思。 当黎安的目光不再只落在他身上后,楚昭也从那种好似与世隔绝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一眼瞥见余观的眼神,他霎时警觉,眼中浓郁的戾气翻涌,警告着靠近的人,手下牵动,不动声色地将黎安往自己身后护。 余观无惧地对上楚昭的视线,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却还是停下了脚步,故作为难地看向黎安,“少爷,他的防备心很重,我贸然接近,会激化他的病情的。” 闻言,楚昭的眼神闪烁了一瞬,盯着余观的眼睛里浮起一丝疑惑。 余观意味深长地朝他递了个眼神,因为角度的问题,没一人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 楚昭面色有一瞬间的古怪,他悄悄回头看了眼黎安,握紧他拉着自己的手,僵硬着身体靠进他怀里。 他并没能直接靠上黎安,他在两人间留下了微小的距离,像想寻求安慰却又害怕被嫌弃的小狗,只用那双眼睛巴巴地看着眼前人。 黎安轻叹一口气,伸出没被握住的那只手,半搂着人,安抚性拍了拍他的背。楚昭浑身一颤,脊背越发紧绷,甚至因太过用力而发颤。 黎安以为他还在害怕,又放软了调子轻哄,“没事了,没事了。” 温和耐心的模样,一改他平日里的娇纵跋扈。 楚昭忍不住在他肩头蹭了蹭,伸手环住他的腰,彻底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像寻求安全感的小兽,急于用熟悉的气息安抚自己的不安。 湿热的鼻息扑在颈侧,滚烫的身体在怀里不安分地耸动,黎安整个人都僵硬了,侧头看见那眼巴巴的眼神又狠不下心来推开,只能安慰自己在怀里乱拱的只是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大型犬。 “把药给我。” 黎安定了定心,朝余观伸手。 余观刚往前走了两步,在黎安怀里乱拱的大型犬就呲牙咧嘴地回了头,紧紧抱着黎安,将他往自己怀里藏,一双眼凶恶地警告着靠近的人。 余观嘴角一抽,心想:跟护食的狗一样。不说谢谢就算了,还敢逞凶。 啧,他果然很讨厌狗! 第30章 恶少的看门犬(30) 楚昭不让人靠近,黎安没有办法,只能耐着性子哄他,将人按进怀里安抚着,等他注意力被分散后,在他身后朝余观伸手。 但楚昭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余观一动,他就警觉地回头。 余观无奈地朝黎安耸肩,“看来他对你之外的人都排斥得很,我的建议是别再刺激他。反正也不是非得打针,正好也在酒店,重新开个房间让他冷静下来就好了。” 说着,余观的目光就落向了一旁站着的酒店经理。 酒店经理很上道地摸出一串钥匙。 黎安瞪了余观一眼,“我叫你来是为了让你看戏吗?” 冷静? 楚昭现在这个状况,意识都不清醒了,他是能自己冷静下来的吗? 余观一脸惊讶,“不是吗?” 黎安发现他真的很欠揍。 “开个玩笑。” 余观收敛起玩笑的神情,认真建议,“他现在的状况不能久拖,别人又没法靠近,也只能劳烦少爷亲自动手了。现在人多,他自然安全感不够,而他对你很依赖,你们单独相处会让他感到更轻松,有助于他的意识清醒。” 这一番说辞确实有道理,侧首看见楚昭满头大汗,脸憋得通红,黎安忍不住皱眉,有些犹豫。 楚昭的自制力很强,上次忍到昏厥也没失了分寸,倒是身体受不住,很调养了一段时间。 怕楚昭出事,黎安咬牙接受了余观的建议。 他是医生,对当下情况的判断应该是最准确的。 再说了,就算楚昭真的把持不住了,凭自己的力气还能控制不住他? 瞥了楚昭一眼,黎安将人往怀里一抱,让酒店经理带路。 他只希望真有点什么之后,楚昭不会心理阴影加重。 房门合上,黎安拿着从余观那儿拿过来的针剂,还在想着余观说的静脉注射该扎哪儿,身后就贴过来一具滚烫的身躯。 黎安伸手要制住他,却被攥着手压在了门上,灼热的吻碾着他口舌肆虐。 “!” 靠! 刚还夸他自制力不错,这就扛不住了?废物! 黎安被亲了个措手不及,喘息不及之间,被楚昭抓到机会,狡猾的舌钻入口中,掠夺每一份甘甜。 好一会儿黎安才回过神来,伸手要将人推开,却蓦然心脏一痛,按在楚昭肩膀上的手一紧,推开的动作顿时成了抓握。 这好似拉着人靠近的动作,像在催促着人继续,激得楚昭粗喘一口,捧着眼前人的脸吻得越发深入,吮吸,啃噬,像要将人拆吃入骨。 黎安暗骂一声,每每想要推开他心脏就是一痛,连带着力气都失去了,只能靠在门上被迫承受。 直到感觉喘不上气了黎安才被放开,他刚呼吸了两口,就又被人堵了嘴,呼吸再次受阻。 他简直想骂人,疯狂在脑子里呼唤零号机,让它赶紧找道具把人弄晕,他好给这疯狗扎一针了事。 但往常两人有个肢体接触都能现场给自己脑补无数剧情,吵得他不得安宁的零号机,此时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黎安集中精神搜索了一遍,才发现零号机断联了。 艹了! 这时候断联,它还能再不靠谱一点吗?! 黎安心浮气躁得很,唇上却是突然一痛,迫使他回神。 楚昭眸色深沉,松开黎安喘了口气,又再次堵了他的嘴。 每当黎安分神试图重新跟零号机取得联系时,这狗东西都咬他一口,气得黎安反口咬了回去。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楚昭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时轻时重地在黎安口齿间肆虐,一双眼睛紧盯着黎安,将他此刻眼底的所有情绪都纳入心中,强势地让他的注意力只能注意在自己身上。 黎安没了脾气,缺氧的脑子晕乎不已,不得不放弃继续联系零号机,将每一丝力气都用在楚昭松口后的呼吸上。 不知过了多久,黎安感觉自己腿都软了,眼前的疯狗还在抱着他啃。搞得他像肉骨头一样,糊了他一脸口水。 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动作了。 如果不是直观感受到胡乱戳在自己小腹的东西有多可观,他都要觉得他不行了。 被欲望模糊理智的人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舒缓自己的情绪,只好一遍遍亲吻着眼前人,隐忍着磨蹭。 黎安被他一番动作,磨得心里窝火却又偏偏受限于人设,推开他不得。 像是终于忍耐到了极限,楚昭松开了在他脸上乱啃的嘴,脑袋埋在他肩头闷闷喘息,深嗅着他的气息,沙哑着嗓子含混不清地低语,“难受,安安,好难受……” 黎安得空喘了两口,听见他的呢喃眼神一沉,略有些哑的声音带了丝冷意,“清醒了?” 没人回他,紧紧抱着他乱拱的人只是喃喃在他耳边念叨,“安安,安安……” 一时间黎安也不知道他清没清醒了,试探着跟他商量,“你先放开我,我给你扎一针就好了。” “不放,唔,难受……要,安安……” 楚昭不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不得章法地在黎安身上寻求舒缓。 黎安一阵火冒,抬了手打算随便给他扎一针。 管它什么静脉注射,扎到哪儿算哪儿! 他一手落在楚昭背上,才发现自己手里的针剂早就掉了,一垂眼在两人脚边找到了针剂的残骸。 黎安真的想骂人了。 他压着火,尽量好声好气地安抚楚昭,“你别乱动,我帮你。” 楚昭抬头看着他,眼睛因隐忍而泛起水雾,湿漉漉的,越发像可怜的小狗。 黎安心里的火顿时散了大半。 又不是他的错,自己跟他置什么气? 咬牙做好心理建设,黎安将手往下探去,嘴里还不忘警告,“我帮你,你不许乱来。不然我废了你!” 羞耻得眼神发虚的小少爷不敢直视楚昭,因而错过了头顶某人暗沉双眸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但很快他就尝到了哄骗小少爷的苦头。 “安安,轻点。” 从没做过这种事的小少爷因羞耻难以很好掌控手中力度,楚昭忍得很辛苦,又舍不得推开,只能哑着调子指导,在小少爷疑惑看过来时,摆出委屈模样,巴巴看着他,“疼……” …… 第31章 恶少的看门犬(31) 黎安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不然为什么他一闭眼,脑子里浮现的都是楚昭在自己手下隐忍喘息的模样? 还有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抚弄而过时带起的战栗…… 他都不知道怎么变成后来的情况的。 只记得那句在耳边的呢喃喘息,“我也想帮安安,想让安安也舒服。” 艹! 黎安抬手捂脸,恨不能当场脱离小世界。 没脸见人! 活了这么多年,他就没像昨晚那么丢脸过! 黎安心里气恼得很,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更是心浮气躁,最后把气都撒在了无辜的枕头上。 当楚昭出来时,看见的就是本就一片狼藉的床铺,因为黎少爷愤怒的宣泄而更加狼狈。 莫名想到些什么,楚昭忍不住红了耳朵,掩饰般抬手半捂着脸深呼吸试图冷静,奈何礼貌的小楚昭执意要跟黎安打招呼。 黎安一怒,抄起手边的枕头就砸了过去。 楚昭顺手接住,轻咳了一声,红着脸走到他面前,薄唇嗫嚅半晌,一本正经地说着不要脸的话,“安安,药性好像还没散……” “滚蛋!” 黎安瞪圆了眼骂人,“老子手都肿了!你能不能要点儿脸?你后来绝对是清醒了吧?你少装!” 目光闪烁,楚昭有些心虚,抿了抿唇,脸色更红,“咳,我只是,嗯,控制不住。安安难道不舒服吗?我记得……” “你闭嘴!” 黎安硬了,拳头硬了,“敢将昨晚的事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听着黎安的威胁,楚昭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故作为难地皱眉,“安安不打算负责吗?而且,许言哥他们应该是瞒不过去的。” 黎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能这么无耻? “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怎么没有?这里,这里,还有……” 楚昭指着自己身上的痕迹,指尖从锁骨划过胸膛,在腹间停顿又往下,最后停在浴巾下朝黎安致敬的地方,声调委屈,“就连这里。都被安安留下了痕迹。” 他显得幽怨极了,“安安还将我衣服弄脏了。” “老子的衣服还不是被你弄脏了!” 黎安此刻披着酒店浴室里提供的浴袍,微敞的领口隐约露出被啃咬得发红的锁骨,白嫩的脖颈上更是没一处完好,小巧的喉结都破了皮。 楚昭眼神暗了暗,有几分懊恼。 下嘴好像太重了,得拿药给安安擦擦。 但目光落在那些痕迹上,他心中又升起满足感,像是给黎安打上了自己的标签,将其标记成了自己所有物。 这样一想,小楚昭更激动了。 黎安脸色一黑,直接上脚踹人,“你特么!不说话老子还以为你在反省!” 楚昭伸手拦住,扯着他浴袍角为他遮掩住春光,状似无奈,“安安,走光了。” 黎安额角青筋一跳。 他发现自己跟楚昭说不清,牙一咬再咬,最后憋出一句,“滚!看见你就心烦!” 楚昭如果识相点,现在就该听话让黎安自己呆一会儿。等黎安那点尴尬劲儿过去了,他们还能回到之前的关系。 但他不想。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若是后退,以后恐怕再没有机会打破他们之间的界限。 替身也好,玩物也罢,只要他是自己的,只要他只是自己的。 楚昭眼眸暗沉,俯身逼近了黎安,“安安说的是,弄脏了安安是我的错。” 带着侵略性的举动让黎安下意识后退。 他倒不是怕,就是不想再被狗咬。 看着黎安后退,楚昭眸色更沉了,一双眼好似要将人吞噬的深渊。 黎安霎时警觉,“你想干什么?” 警告威胁的话就在嘴边,却因受限于人设而开不了口。 那种被限制的感觉让黎安很不舒服。 看出了黎安眼中明晃晃的抗拒,楚昭的动作顿住,心间的抽痛在脸上带起一抹隐忍的伤痛,像极力想掩盖自己的难过却无法控制,强颜欢笑地自嘲,“也是,我这样的人,会被嫌弃是理所当然的。” 伸手替黎安拉拢了有些走光的衣襟,站直了身体垂眸看着他,楚昭表现得很平静,“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控制住,本就不该让你负责。我才是卑鄙的那个,借着药性对你做了那种事,都是我的错。我这等人也没资格对你说负责。明明什么都是你给的,我有什么资本对你说负责呢?” 楚昭抬头朝着他笑,狐狸眼弯成月牙,将那双黑眸掩藏,唇角拉扯出灿烂的幅度,犬牙微露。晨光里,那样的笑绚烂得令人目眩,“我只有这条命可以赔给你。安安,我将这条命赔给你好不好?” 黎安心头一跳,“你别做傻事!” 笑意收敛,笑得眯起的那双眼睁开些许缝隙,清明里隐着疯狂,“不会的,安安。我不会轻贱自己的性命,我会好好活着,做你最忠诚的狗,最锋利的刀。” 抬指捻着项圈吊牌上的“安”字,楚昭看着黎安的神色柔和极了,“主人,我是你的。” 所以,你也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黎安怔怔看着他,好像那项圈是系在自己脖子上一样,被拉扯到了最紧,让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黎安不明白楚昭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明明他之前看上去都很正常。 他连多年的欺凌都熬过来了,野蛮生长成了有些冷傲的模样,但在待人处事上一直进退有度,对亲近的人都是周全温和的,像个操心过度的男妈妈。 这是黎安对楚昭一直以来的印象。 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激化了他的负面情绪? 黎安现在就是一整个不知所措。 在他的任务生涯里,不是没遇见过疯批,但没见哪个疯批疯到给他当狗的,都是想把他大卸八块的! 偏偏零号机断联现在还没上线,搞得他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黎安头痛。 果然最开始就该给他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吗? 他真是大意了,被常年霸凌的人怎么可能心理不出问题? 楚昭之前表现得跟正常人太像了,除了对人冷淡了些没有其他问题,以至于他都忽略了这是个会在受了刺激后对人下死手的疯子。 现在,疯子撕开了自己无害的假象,向他暴露了真实的自己。 啧,难搞! 短暂沉默后,黎安抬眼睨着楚昭,收起了懒散的目光锋锐异常,轻启的唇带着讥诮,“呵,蠢狗,先管好你的小兄弟吧。再敢在我眼前找存在感,我可不敢保证,下次动手还跟昨晚一样温和。” 看着黎安瞟过来的眼神,楚昭只觉胯下一凉,理智稍有回归,但顺着他的话想起昨晚,就感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僵硬转身,“咳,我再去洗个澡。” 瞧着楚昭落荒而逃的背影,黎安嗤笑一声。 小样,跟他疯? 他发疯那些年,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黎安还没得意几秒,视线收回时不经意扫见楚昭腰窝处,那一抹有别于麦色肌肤和青紫深红痕迹的浅粉色,瞬间就抓住了黎安的眼。 “等等!” 第32章 恶少的看门犬(32) 楚昭突然被黎安叫住,有些疑惑地回头,却不敢转身。 他怕再吓到黎安。 刚刚显然是将人逼急了,他只庆幸黎安没被自己吓退。 他不想这么快暴露的,但看见黎安对他的抗拒,就让他生出一种恐慌感。 一种他会弃自己而去的恐慌感。 那种心里空空的感觉,在奶奶去世的时候他已经体验过一次。是黎安填满了它,将每一寸空间占据,再也不能被拔除。 如同花根爬满心房,当花被连根拔起之时,早已被花根渗透每个缝隙的心脏,将先花一步枯萎。 他都不敢想,若是黎安当时被吓退,自己会做出怎样偏激的事。 也正因此,在黎安以嚣张的姿态恐吓回来时,他的兴奋简直达到了顶点。 他是卑劣的觊觎者,而他的玫瑰不惧觊觎,在他的心间放肆开出绚烂的花。 真好。 理智回笼的楚昭不敢转身,他有些兴奋过头了,很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他的玫瑰好像天生喜欢为难人。 “过来。” 黎安下达着命令,坐在床边神情严肃。 楚昭为难一瞬,抬手强制让小兄弟冷静了下来,然后苍白着脸色走到黎安面前蹲下。 他的狠劲儿让黎安下意识并拢双腿,收敛了自己粗犷的坐姿。 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黎安抬脚踢了他一下,“起来,转过身去。” 圆润的脚趾蹭过小腿,很微小的动作,但楚昭反应有点儿大,好在黎安让他背过身去,让他得以掩饰自己的不堪。 虽然他动作很快,起身转身一气呵成,但黎安还是看见了。 偷偷看了眼自己红肿的手心,黎安暗骂了一声变态。 这得是憋得有多狠,才会一发不可收拾到这种程度啊? 真不知道以后谁受得住他的折腾。 晃头摇散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黎安指尖搭上了楚昭腰间的浴巾。 指甲刮过后腰,楚昭抖了一下,身体霎时绷紧,在后背绷出显眼的肌肉轮廓,腰身越显劲瘦。 放在别的时候,黎安可能还会夸他一句:看起来跟细竹竿儿一样,脱了还挺有料的。 但此刻黎安的所有心神都在他右侧腰窝处的那枚胎记上。 淡粉的胎记,似龙无爪,似蛇有角,蜿蜒盘桓在腰侧,不过拇指盖大小,却在落入黎安眼中时,像活过来了一样迅速生长,眨眼环上眼前人赤裸的上身,隐有脱出之势。 回忆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的眼前没有画面,只有不断浮动的光影,耳边人声杂乱,尽皆杂糅成轰隆浪涛。 呼吸在一瞬间困难,像被浸入了水中,眼耳口鼻皆被笼罩,脸上一片冰凉。 直到被楚昭摇醒,黎安才发觉脸上的一片冰凉是不知何时落下的泪,而楚昭身上将要脱出的虬龙并不存在,只是他将记忆中的画面映射到了眼前。 眼前,楚昭的唇瓣开合,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慌乱,黎安却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只有波涛浪声。 握住楚昭不断为自己拭泪的手,黎安遮了他的眼,掌根下压,迫使他噤声。 等脑子里乱哄哄的杂音杂影褪去,黎安才找回点自己的神智,捂着脸却是似哭似笑。 难怪他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人。 原来,是逃到小世界里了啊! 深吸一口气,黎安抬眼看向身侧的楚昭。 从指缝间露出的一个眼神,凌厉凶狠,带着极致的恨,藏着极致的情。 楚昭被一眼震住,喉咙发紧,定定同他对视。 他不知道黎安怎么突然情绪波动如此大。 他的背后有什么吗? 倏然想起黎安先前好似透过自己看见某人的眼神,楚昭眼中的慌乱褪了个干净,深邃黑眸中疯狂漫卷,羡艳,妒恨,让他忍不住伸手遮住黎安的眼睛。 “安安……” 他喉咙发堵,“别这么看着我。” 别让他那么嫉妒那个人。 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将眼前满心装着别人的黎安毁掉,用尽一切不堪的手段将自己刻进他心底。 哪怕是恨,是怨,是痛苦的根源。 包含如此浓烈情意的目光,他好想,那是因为自己,而不是某个他不知道的人。 【我终于回来了!宿主,我亏大了啊!】 零号机的声音突然在脑子里响起,敲击着黎安紧绷的神经,【我特喵的重连上万次,就为看点现场直播,我多不容易啊!该死的世界意志,我已经是一只成年的喵了,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可恶啊!眼看都要亲上了。喵的,啪叽一下,很快啊!黑屏!】 【……】 牢骚了一堆都没得到黎安的回应,零号机安静了一瞬,终于发现了两人此时诡异的气氛,【怎,怎么了?】 一眼看见楚昭身上凌乱的痕迹,零号机刚想发癫,但它的宿主好像不对劲,它忍住了,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猜测,【呃……彼此不合拍?】 没人回它。 过了很久它才听得黎安一声长叹。 黎安到底不是刚成为任务者那会儿了,几百年的寻找,上万个任务,上万种死亡,终究是让他跟从前不一样了。 事实上,他都快记不清那人的模样了,又凭什么因为一个相似的印记认定楚昭就是那个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楚昭真的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从前记忆的楚昭不是他,自己也不可能从楚昭口中得到他承诺给自己的真相。 深吸了几口气,黎安扒开了楚昭遮着自己眼睛的手,整理了一下表情,勉强撑起黎少爷骄纵的皮,睨着楚昭,嘶哑着嗓子骂,“你是什么蠢狗?主人哭了你就这么安慰人吗?” 像是觉得这话太丢面子,黎安甩开他的手抹了把脸,“艹!你切了洋葱没洗手吗?辣到我眼睛了!害老子这么丢人,你想挨揍吗?” 听着黎安胡乱找着借口,想要掩饰的模样,楚昭心里又酸又疼,控制不住地将人圈进怀里。 “忘了他,安安,忘了他好不好?” 他压抑着自己疯狂的念头,近乎哀求地在黎安耳边低语,“我会比他做得更好,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安安,求你……” 求你不要弃我而去。 除了你,我已一无所有。 微凉的泪滚落在颈间,烫得那一小片皮肤战栗,黎安的心空了一瞬。 垂眸看着抱着自己哭得浑身颤抖的人,黎安觉得世事真是奇妙得好笑。 多少年前,他也曾这么卑微地挽留过一个人,最后却求得一句骗局。 当年重演,自己却成了织就骗局的骗子。 可笑啊! “如果,我们的相遇是一场骗局,你还会这么执着于我吗?” “我会。” 黎安没想到这句话能顺畅无阻地问出口,也没想到楚昭能答得这么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安安,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如果你欺骗了我,就继续骗下去吧。如果你累了,那就换我来。” 换我来将骗局继续。 只要你在这场骗局之中属于我,沉溺在骗局中,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说过,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第33章 恶少的看门犬(33) 多年的执念在这一刻释然,黎安只觉得自己蠢得可以。 比他更蠢的,是情愿沉溺骗局的蠢狗。 这么蠢的狗,离开了自己会被欺负死吧? 黎安突然笑开,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像个疯子。 刚重联上黎安的零号机不清楚状况,急得猫爪挠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去系统群里求助。 它消息发出去还没两秒,就被主系统将内容撤回了,然后收到了主系统的一份新的任务详情。 看完之后,零号机突然觉得它也该发个癫。 怎么交接工作还带临时改项目的啊?! 主神的命是命,它们这些系统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零号机现在完全能共情黎安想发癫的心了,气得它直接拟态蹦到楚昭头上一阵乱踩。 就你特么欺负我宿主是吧? 就你给我增加工作量是吧? 本喵今天就让你知道枫叶怎么那么红! 它也就仗着楚昭看不见,一通胡作非为,毫无建树,但趾高气昂地朝黎安邀功,人性化地拍拍他肩膀,【宿主,我帮你修理他!】 黎安发癫的心都被它打断了,不上不下的有点儿难受。 楚昭见黎安情绪稳定下来,刚松了口气,又想起黎安还没给自己答复。 可看着黎安已然哭肿了眼,他又心软了。 指腹擦过他微肿的唇,楚昭的心情稍稍好了点。 李鹤年说过,安安没有谈过恋爱,也没跟谁这么亲近过。 那么,自己就是头一个亲到安安的。 就算那个人在安安心里占了极重的分量,但得到安安的还是自己。 这么一想,楚昭心中的妒火稍熄,甚至觉得那人真是不识好歹,得到了他做梦都想拥有的东西却不珍惜。 虽然正是因为他的不识好歹才给了自己机会,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让安安伤心。 最好别让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楚昭眼中划过厉色,目光落在黎安身上时,又只剩了心疼。 什么骗局不骗局的,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眼前被他捧在掌心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爱怜地抚去黎安脸上泪痕,低头在他额上落下轻吻,楚昭小心将人拥入怀中,轻蹭着他柔软的发顶。 他俨然一副软乎的小狗样,温柔安抚着主人的难过,搞得黎安都不好继续拿他发泄情绪了。 放空了很一会儿,感受到地板的冰凉了,黎安大大打了个喷嚏。 “……” 丢人! 黎安想换个世界生活。 楚昭却是紧张得不得了,好像他是什么易碎的瓷器,将他抱到床上,用被子裹了,眼里的懊恼看得黎安良心不安。 安静由着他为自己搓暖手脚,黎安突然发现,他确实如他所说,比秦钰那个死骗子好了太多! 人一旦想开了,就觉得自己从前的执着过于可笑。 就像此刻的黎安一样,深深觉得自己为了一个死骗子临死前的一句所谓真相,白白浪费这么多年,一次次自虐般地找死,简直就是有病! 但要他现在再去接受一个人,也确实不容易。 黎安一直盯着楚昭看,话在嘴边滚了几转,都因为人设限制出不了口。 以黎少爷对他图谋不轨的人设,怎么可能说出“我没打算跟你谈恋爱”这种话。 现在想想,那句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话能规避世界意志说出口,也挺让人意外的。 楚昭的回答也同样让他意外。 这傻狗怎么比当年的他还蠢啊? 想到这儿,黎安有些气闷地踹了楚昭一脚。 在楚昭疑惑地看过来时,他又有些心虚,顺势从他手里抽回脚,没好气地道:“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裹着个浴巾显你身材好吗?乱七八糟的痕迹也不遮一下,你都不觉得羞耻吗?” 黎安突来的脾气让楚昭有些懵,但这好似回到平常的语气又让他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眼珠转了转,委屈地歪头看着黎安,“这些不都是安安留下的吗?” 黎安语塞。 楚昭见状笑开,绚烂如星的眼睛里写着认真,“因为是安安留下的,所以不觉得羞耻。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安安的。”安安也是我的。 灼灼目光看得黎安浑身不自在,骂了他一句不要脸,“让许言送衣服来!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楚昭瞥见他耳尖上的红,笑得更开心了。 安安不好意思了。 那是否说明,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点位置? 只是一个猜想,就足够他欢欣雀跃了。 楚昭脚步轻快地去找许言。 门一开,他就看见了顶着黑眼圈一脸怨念的许言,手里提着两个装着衣服的纸袋。 当许言看见他身上那些痕迹的时候,那眼神堪称杀人利器。 “谁上谁下?有措施没有?少爷呢?你别以为你跟少爷有一次就不得了了。敢背叛少爷,让少爷伤心,我有一本刑法典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听着许言压着声音,连珠炮般一通盘问威胁,楚昭眯了眯眼,挺直了腰杆朝他笑,将门拉得更开了一些,以便他能更好地看清自己身上的痕迹,像在昭示着什么。 “刑法典就不必了。” 他也确实在昭示什么,“很感谢许言哥对安安的关心,但私人问题就不方便告诉哥了。不过哥既然在门外听了一晚上墙角,应该也知道我让安安很舒服。至于背叛安安,那更是不可能。这辈子,除了我死,不会让别人动安安一根汗毛。” 许言是有被他开头的几句好似宣告主权的话气到,但听到他后面的话,神色一下子正经起来,“记住你这句话,敢失信的话,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消失。” 不同于先前的半开玩笑,许言此刻是带了杀意在威胁。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楚昭从他手里拿过装衣服的纸袋,将人又关在了门外。 许言盯着门很看了一会儿,长吐出一口气,想着要怎么跟黎爸黎妈汇报这件事。 在房门打开后,看见黎安哭肿了的眼睛,红肿未消的唇,以及不遮掩就不能见人的脖颈,杀意一下子就冲上了脑门儿。 黎家精心养了十九年的小少爷,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狼崽子折腾成这样!他还汇报啥啊? 直接砍了肇事者的脑袋去请罪比较现实! 第34章 恶少的看门犬(34) 许言被黎安的惨状气昏了头,要不是余观拉着他,他能冲上去摘了楚昭脑袋! “你急什么?” 余观将他拉到一边,示意他看站得笔直的黎安,“狗崽子圈地盘,看着惨而已。小少爷还没被吃到嘴呢!信我,就看这打标签的凶狠劲儿,小少爷真被吃了,绝对不可能站得起来。” 许言气消了一些,而后古怪地看了眼余观,“你怎么这么了解?” 他往旁边挪了一点,上下打量着余观。 余观给了他一个白眼,“我是医生!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经验之谈而已。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谁知道呢?” 许言并不接受他的批评,“你是医生又不影响你是变态。” “……” 好有道理。 余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知道揭穿变态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不想知道。” 许言打电话让人重新送了衣服过来,配套墨镜、口罩,确定将黎安遮得严严实实了,他才让保镖开道。 至于楚昭,那个巴不得扒光了炫耀黎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的狗崽子,他才不管呢! 出了电梯,黎安就看见了暗处鬼鬼祟祟举着相机的人。 那些都是楚云天一早找好的人,就为了蹲楚昭的丑闻。 但黎安突然冒出来横插一脚,黎家的保镖直接封锁了整个楼层,将那些人全都拦在外面敲打了一番。 极个别不死心的还想挖爆款,现在也被黎家的保安收走了相机,删掉了所有照片。 “私人行程,拒不接受采访。” 保镖将相机还回去的时候,眼神凶恶但公式化地表示了抱歉,“请见谅。” 这一下搞得某些想夸大其词说黎家仗势欺人的都哑了火,没了揭露的兴趣,也不敢有揭露的兴趣。 上了车黎安才想起问昨天被楚昭打得半死不活的人。 “已经报警了,楚昭属于正当防卫,姓王的活该。” 许言对楚昭不满,称呼都从之前的小昭改成了全名,“还有王氏的税务问题,被王氏内部员工举报了,正在被详查。除了楚昭这次的事,姓王的类似的事还做了不少,我们收集了被害人的信息,一并起诉了。此外,还有些别的事,能告的都给他告了,至少无期起步吧,看郑律的发挥了。” 【这就是现实版“天凉王破”吗?刺激!】 “……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说。” 【我也想看现场版啊!奈何世界意志黑我屏。】 “还是看小说吧。” …… 一场针对楚昭的设计,最终以王氏的破产宣布告终。 w影视趁机拉走了王氏影业手下的合作项目,开始在影视业崭露头角。 王氏风波之后,《窃取》正式上线,反响剧烈。 黎安以编剧的身份带着楚昭出席了《窃取》首映礼,胡扯了一通创作感想,真正让新闻人疯狂的只有一句。 “我单纯觉得我们总经理跟楚氏集团的董事长长挺像的,正好最近真假豪门的题材很火,就试着编了一下。” 至于他之后的什么,“剧本是不是我写的?我是总编剧,把握方向就好了,细化还有其他专业的编剧帮忙。我开工资还是很大方的。” 在“楚氏真假少爷”的话题出来前,还一度衍生成了“不差钱”“求一个大方的老板”之类的网络梗。 《窃取》上线没两天,零号机期待的楚云天的其他手段也上了。 蹭着“楚氏真假少爷”这一话题的热度,有关楚昭从小性格孤僻、不合群,在高中留下伤人案底,甚至在遇见黎安的会所做服务生的事情,被全部翻了出来,并迅速冲上了热搜。 当然是截取了对楚昭最不利的部分,用所谓老师同学的证词,将过去的楚昭抹黑成了一个不服管教、阴郁自闭,还有报复社会倾向的刺头。 一时间网上有关“真假少爷”的舆论,都一边倒,成了对楚昭的批判奚落。 【世界真精彩:笑薯,长了张相似的脸就能碰瓷豪门少爷?等着,爷马上去整一个!】 【月亮不睡我先睡:地位越高,对社会的危害越大。这种人品的要真是楚氏真少爷,不知道又有多少打工仔遭殃。】 【脑子?扔了:这样的人如果真是楚家少爷,还是别认回去了吧?影响集团股价。不如好好培养假少爷,将集团做大做强,给真少爷点股份分红说不定还多一点。\/狗头保命】 …… 楚云天很聪明地没有将自己钉死在真少爷的位置上,而是以楚昭的“事迹”去推楚昭如果是“真少爷”会如何如何。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一个原本优秀或可怜的人,突然丑小鸭变白天鹅,大家会觉得羡慕;但如果一个品行差劲的人一朝飞升,那就一定会有大批嫉恶如仇的热心人士来口诛笔伐。 谁年少缺钱时,不曾幻想过自己是流落在外的豪门,一朝回归,从此钱只是银行卡上一串永远不会归零的无趣数字。 天上下红钞,地上长元宝,怎么就轮不到自己呢? 网友们强大的战斗力,从楚昭挂名的个人社交账号,转战《窃取》宣发账号、播出平台,w影视官方号等所有他们能找出来的,跟楚昭有关联,可以对楚昭进行批判的地方。 一夜之间,与之相关的所有账号的评论区惨遭血洗,都是“楚昭德不配位”的类似讨伐,低级一点的,直接人身攻击、无素质谩骂的,也不是没有。 但楚昭这边一点回应都没有,《窃取》低分都保2争1了,也还是顽强地继续在各大平台连播。 有人嘲《窃取》三十亿的资金,一半都用在填补各大平台亏空,以求他们不要停播上了。 也有人不理解《窃取》从剧情到演技都算顶尖的剧,竟然会因为投资方的黑料被打低分。 这年头见过因主演、配角、编剧、原着作者被黑的电影电视剧,因为投资人被黑的电视剧,还真是不多见! 网上吵得风生水起,身为事件中心人物的楚昭却难得清闲地被放了假,在宿舍给黎安做营养餐。 w影视的公关早就给出了方案,黎安一直压着,其他人不懂他的打算,天天催着楚昭劝黎安。 楚昭却是耳朵打蚊子,一个字没听进去,只是黎安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知道,黎安有自己的盘算,且跟他有关。 但黎安不说,他就不问,佯装不懂。 他其实很喜欢看黎安暗中为他周全一切,却还做出副纯粹为了好玩儿,顺便得了意外收获的模样。 就像黎安很享受他在得知一切后震惊错愕下的感激。 他喜欢,自己就陪他演。 第35章 恶少的看门犬(35) 想到黎安这几天期末考比较费脑子,楚昭觉得应该趁着难得放假的时间给黎安补补。 搅着锅里的汤,视线垂落在握着汤勺的手上,楚昭目光微暗,那旖旎触感好似还残留在掌间,勾得人心猿意马,构思的补品逐渐从补脑跑偏到其他方面。 回过神来,楚昭有些尴尬地往厨房外看了一眼,见黎安还躺倒在沙发上嘀嘀咕咕地背书,悄悄松了口气。 可看着他在自己睡觉的沙发上辗转腾挪,楚昭又将那口气提了起来,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做饭上,可脑子和身体就像专门要跟他作对一样。 楚昭就着冷水洗了把脸,冻得脸都僵了才镇定些许,心中不免对自己有些恼。 他从不认为自己的自制力有多好,但现在也未免太差劲了! 吃饭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黎安脖颈,看见嫩生生的脖颈上已经不见之前的痕迹,楚昭心中稍有不悦,舌尖下意识擦过有些痒的牙。 余观的药效果确实不错,但也许不该用来抹除自己留下的痕迹…… 想起这些天补充的知识,楚昭骤然呼吸急促,邪火横生,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的人,好似要吃人。 黎安被盯得不舒服,抬眼想警告存在感过分强烈的某人,却发现他低着头,好似之前的视线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次两次可能是错觉,但他都错觉一两周了,次次看过去都是这人! 楚昭喝了几口汤,压下躁动心思,无辜地对上黎安的视线,略带疑惑。 黎安很想奉送他一个白眼。 这小子,真能装啊! 楚昭最是喜欢他这副不厌烦却又无可奈何地纵容自己的模样,别扭得可爱,想…… 垂眸挪开视线,低头扒拉着饭菜,楚昭有些无力地发现,自己对黎安的抵抗力更弱了。 只是多看了两眼,他就有些控制不住。 但他并不想这么早摘取他的玫瑰。 该有一场盛大的婚礼,向所有人宣告玫瑰的归属,在最美好的夜晚,由玫瑰亲自应允他的摘取。 灵魂与肉体的思想不一致,注定他会有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只能看不能吃的楚昭忍受着煎熬,唯有在夜深人静时将自己蜷缩在沙发里,抱着被子嗅着黎安躺过后残留下的味道,安慰自己躁动难耐的心。 刚结束期末考的折磨,闲下来找零号机询问最近情况的黎安,猝不及防接收到这个画面,额角青筋突突的跳。 “我让你看着他别出事,你一天天的就干这事儿?” 看着意识里时不时黑屏的光幕,黎安脸黑的跟锅底有的一拼,“这小子!他是泰迪吗?” 黎安有很多脏话在喉,但耻于出口。 【你知道我天天看着这闪的跟雪花屏一样的光幕,我有多崩溃吗?】 零号机也是满腔怨念,【以前还能看个腹肌啥的,现在是有点反应就黑我屏啊!再说一遍,我是成年喵!】 黎安眯了眯眼,杀气横生。 【不该看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后脖颈一凉的零号机连忙保证,并迅速转移话题,【对了对了,宿主大人,主系统发来了新的任务详情。之前您忙着考试,小的不敢打扰。现在请您过目。】 这丝滑的称呼和态度转换,让黎安一度觉得它不该是只猫,不然怎么能将狗腿子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看过任务详情,黎安觉得自己更火冒了。 “所以,外面那个真的是秦钰……的分身?” 黎安眼前浮现清晰和模糊的两张脸,竟从心底里生出些不愿将两者重合的别扭,但不及细想其中原由,那点别扭就被火气掩盖。 “而秦钰那死骗子不知道碎成了多少瓣儿,在接受惩罚时出了差错,正等着人去救?时空管理局那一群自己boss都护不住的酒囊饭袋就将老子丢过来了?理由竟然是那死骗子走之前给老子灵魂打了印?” 黎安火冒三丈地要搜自己魂,看看那该死的灵魂印记在什么地方,但他在这个小世界能力受限,别说搜魂,他连内视都做不到! 火气上头的黎安想撂挑子不干,零号机直接在意识里拟态给他跪了。 【宿主大人!小的真的很需要积分!我也真的没有积分可以扣!您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忍一忍,求求了!】 零号机在黎安意识里拿他当神拜,但要它当面出来磕一个,它却是万万不敢。 虽然是拟态,凭借宿主跟系统之间的联系,黎安是真能逮着它拟态给它来个手撕系统的。 “呵,我们很熟吗?你在我这里有面子吗?” 黎安可没忘它往自己脑子里倒废料的事。 听着那不近人情的刻薄话语,刚刚还哭天抢地的零号机立刻就眉飞色舞起来。 跟着黎安这大半年,它也算摸清黎安的脾气了。 黎安真不想救主神的话,肯定一口就回绝了,现在明显是觉得自己被人耍了,心里不高兴,哄哄就好了。 眼珠一转,零号机嘿嘿一笑,先是顺着黎安心意把主系统骂了一遍,然后暗戳戳建议,【既然主神是来接受惩罚的,那当然不能便宜了他啊!而且他如此愚弄宿主您,不趁此机会亲手报复岂不是可惜?咱们任务虽说是拯救任务,但没说怎么拯救啊!这不好好折磨折磨,岂不是白白浪费机会?】 本就是缺一个梯子的黎安沉思了一下,又沉思了一下,直到零号机快憋不住了,他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幽暗,“你说的对。” 倏然在唇边绽出笑来,黎安笑得比花儿还灿烂,“那死骗子如此愚弄我,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瞥见黎安没有半分笑意的眼,零号机抖了抖直竖的毛发,怂唧唧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心中泪流满面。 请主神大人明鉴,不是本喵想出馊主意,而是不这么说宿主大人他不肯救啊! 零号机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出卖主神的借口,心安理得了一些,也不敢问黎安具体计划,麻溜从他面前消失,缩去意识角落,主打一个不召唤不见面,默默守着雪花屏期待一丝丝画面。 识时务者为俊喵。 它不是怂,它只是比较从心。 第36章 恶少的看门犬(36) 解决完期末考试,黎安终于腾出空来关注网上的事。 全剧十二集的《窃取》已经接近尾声,带着楚昭被黑出天际。 但神奇的是,楚昭现在站出去立刻人人喊打的处境,网上竟然没有人往深处扒一扒楚昭的身世。 这让听闻网友们能靠一个电话号码查清机主祖宗十八代的黎安有些失望。 这届的网友不太行啊! 大失所望的黎安只好自己动嘴,让公关部门将楚昭生平放了出去。 那些阴郁、与人为恶的表象背后,常年的欺凌与排挤,像劣质镀金泥像下的污泥,散发着令人生厌的恶臭。 突来的反转并没能掀起比之前更大的风浪,先前口诛笔伐的人销声匿迹,同情客观的评论才随着人们对被霸凌者的怜悯与共情被推至前排。 相较于楚氏真假少爷的争论,网上的话题风向已经逐渐偏向反对霸凌。 恶言相向的人得以就此隐身。 但黎安会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他沉默这么久,可是给足了他们发挥的余地。现在到他发挥了,怎么能让唱戏的抬着戏台子跑了? 一连数十封律师函,从在网上带节奏带的最欢的,到每一个霸凌的主谋,连着证据一起被抬上来,与《窃取》大结局同时宣告。 #属于我的东西,该还了# 剧中的一句台词,成了这场闹剧的结语。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做过的恶,欠下的债,终有偿还的那一刻。 即使已经猜到黎安会有大动作的楚昭,在看见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时,依旧打心底里震惊错愕。 那些自以为在遇见他后已经放下的事,原来并不曾真正放下。它们像是陈年的垃圾,沉在平静的心湖之下腐烂发臭,无声无息地将心浸染得肮脏不堪。 现在,黎安将那些垃圾打捞,叫他的心前所未有的轻快。 “安安……” 楚昭想笑的,是值得高兴的事,可眼眶却发热,喉咙更是梗塞难言。 黎安闻声抬头,看见他似哭似笑的表情,有释然畅快,有感激欣喜,也有挥之不去可能还会伴随他很久的委屈痛苦。 当年作恶的人虽已得到惩处,当年渴求一份公平与温暖的人却沉疴难愈。迟来的公道会抚慰心,创伤却需要更长时间去治愈。 “不想笑就别笑了。” 察觉心有动摇的黎安倏然想起自己被耍了的事,沉了眼故作恶声恶气,“难看!” 可他不知,他现在的语气有多温和,像收敛了爪子的猫却做张牙舞爪的模样,瞧着哪儿哪儿都软乎着。 楚昭蓦然笑开,他摇摇头,再抬眼时,是眼角眉梢都挂着欣喜的绚烂。 弯弯狐狸眼里藏着晶莹闪烁,唇角却被大大拉开,略尖的犬齿暴露,下巴轻抬,像正午的太阳花,昂起了花盘,舒展花瓣,在阳光下灿然绽放。 黎安被晃了眼,心尖颤动着,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是没能安慰他而崩人设的惩罚吧? 黎安这么想着,定定地挪不开眼,唇齿翕动,随着一声嗤笑拉扯成半嘲的幅度,“要再借你一个肩膀哭一场吗?” 楚昭笑着扑进他怀里,抱紧自己唯一的珍宝。 他不需要哭一场,但没必要告诉他的安安。 “安安……” “谢谢。” 耳畔的呢喃一遍又一遍,反复的两字像连绵江水,单一又纯粹地诉说着无法尽言的心意。 黎安迟疑着抬手,回应般轻拍他后背,随着一声释然的长叹。 罢了,他跟一个没有记忆的分身较什么劲呢? 秦钰那个死骗子欠自己的,该由他本人来偿还。 垂眸看着怀里人的肩背,指尖轻抚而过,黎安想起了久远前的自己。 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他,值得被更好地对待。 闭目靠上楚昭肩头,黎安沉沉吸了一口气,收紧圈着他的手。 就当是收利息了,他想抓住这个人。 感受到黎安收紧的力度,楚昭心中涌上无尽的欢喜,忍不住将人抱得更紧,依恋地在他脸侧蹭蹭,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暖,反复在心里呢喃着一人姓名,一遍遍念着喜欢。 喜欢安安,好喜欢。 冬日的午后,太阳难得露脸,虽不算热乎,但屋里暖气很足。 抱得久了难免觉得热,黎安拍了拍不打算松手的楚昭,“行了,放开。我有事跟你说。” 楚昭恋恋不舍地松手,离开前还不忘在他颈侧蹭蹭,深吸了好几口气,直到鼻间心间都被浅淡的木质香气盈满他才退开。 空下来的怀抱有些冷,黎安打了个寒颤,目光留恋扫过眼前人结实胸膛。 “可以再抱一下吗?” 楚昭眼中闪过笑意,顺着他心意提问,手已经先一步将人圈入怀中,脸颊蹭过他发顶,低声喃喃,“谢谢安安,安安真好。” 黎安:“……” 算了,他要抱就抱吧,看在他可怜的份上。 在楚昭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黎安从茶几上拿了平板找着许言之前发给自己的资料。 “最近的事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黎安一边找着资料,一边问楚昭。 虽说以楚昭的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但他真的平静得有些过分了。 抛开找回亲人的喜悦不谈,楚氏那么大个豪门摆在那儿,一朝丑小鸭变白天鹅,正常人多少都会高兴一下吧? 他看网上不少人求暴富,《窃取》的评论区底下还有不少“孝子”许愿来年得知自己家其实是隐藏首富的。 最近除了收拾了垃圾心情舒畅外,这些评论也是他快乐的源泉。 楚昭摇了摇头,“我知道安安不说,自然是有你的道理。我没什么想问的。” “……” 挺会看眼色的人,这会儿怎么就装傻呢? 他是想问他想问什么吗?他是在暗示他赶紧问! 这样才不会显得他像是巴巴跟人邀功。 不爽快地瞪了眼装傻的人,黎安哼了一声,“倒是会装乖。” 楚昭没忍住笑,好在黎安看不见。 虽然楚昭没顺他的意,但黎安还是将最近的事跟他说了个大概。 包括王氏风波背后楚云天的黑手,楚云天针对他的目的,他真正的身份。 楚昭听罢只是沉默。 第37章 恶少的看门犬(37) “没什么想说的?” 见楚昭沉默了半天,黎安忍不住问。 “没什么好说的。” 楚昭从黎安身后看过平板上的内容,神情平淡得好似听了个不太感兴趣的,别人的故事。 黎安皱眉,“你不想回楚家去?” “不想。” 楚昭答得干脆,下巴轻搁在黎安发顶,闷声收紧了手,“安安,你说了不会赶我走。” 黎安嘴角一抽,“我什么时候说过?” 楚昭将他脑袋转过来面对自己,眨了眨眼,摸着项圈上的坠子道:“系上项圈的时候说过,亲手系上了,就不能丢弃。” 黎安无语,“那是你说的吧?” “但项圈是安安亲手系上的。” 楚昭耍赖,“那就是默认答应了,不能反悔。” 黎安被他突然幼稚的论调噎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转移话题。 “如果我想你回楚家呢?” 黎安将话题拉回来。 楚昭沉默着。 几分钟后,黎安才听到头顶传来回答,闷闷的,委屈又无奈。 “如果是安安所期望的,我会照做。” 楚昭停顿了一瞬,托着平板的手一错,握住了黎安的手,“但安安打算拿什么做奖励呢?” “你现在真的很不要脸。” 黎安早先觉得他还是要脸的,现在发现是自己草率了,“我帮你找亲生父母,让你回家,你倒是找我要起奖励来了。” “那不是我的家。” 楚昭不否认自己的不要脸,但不承认那是自己的家,“他们也不想我回去。” 黎安目光微暗,想要挣脱他掌控的手转了个方向,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为什么这么说?” 楚昭笑了笑,语气平淡得有些无所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网上的风波如此剧烈,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自己不关注网上的事,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楚云天刻意阻止他知晓这些事,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旁敲侧击提醒他?” “楚云天在楚氏也不是能一手遮天的,跟他不对付的大有人在。” 楚昭指尖滑过屏幕,停留在许言整理出来的,楚氏跟楚云天不合的董事信息上,声音淡漠,“这可是扳倒楚云天的好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不把握?” 顿了顿,他又笑,讨赏一样看向黎安,“事实上,在期末考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有人联系了我,说愿意帮我跟那个男人做亲子鉴定,助我回到楚家并站稳脚跟。” 黎安沉默。 他会这么说,是说那个他该称之为父亲的人,并没有联系他吧? 楚夫人竟然也坐的住。 黎安感觉唏嘘,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无情还是有情。 说无情吧,没有血缘的楚云天,他们会因朝夕的相处而维护;说有情吧,对自己流落在外吃尽苦头的亲骨肉,他们又不闻不问,还不如为利而来的陌生人。 “真不回去?” 黎安有些动摇,不想逼他回楚家。 楚昭瞧见他眼里的关切,心中雀跃,道:“如果是安安想的,我会回去。但我的家,不在那个地方。” 话落停顿两秒,他凝视着黎安,像是在等怀里人追问。 灼灼视线看得黎安不自在,别开了眼却没如他所想。 楚昭等了几秒,也不执着,只是将人圈在怀里,附耳低语,“安安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湿热的呼吸打在耳廓,带起一阵酥麻入心,烫红了那一小片肌肤。 楚昭瞧见了,眸中带起笑意,目光流转间划过狡黠,“安安,如果我扳倒了楚云天,可以向你讨一个奖励吗?” 黎安抿了抿唇,“你想要什么奖励?” 想要你。 楚昭定定看着眼前不敢看自己的人,热切的言语在喉,最终还是垂眸盖了急切,慢慢改了口,“想要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照顾你的身份。” 心跳微促,黎安垂着眼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想到我家当保姆?” 楚昭有被他这破坏气氛的发言气到,温软的唇几乎贴上耳郭,楚昭克制着在上面留下牙印的冲动,无奈又怨念地捏了捏他指尖,“是男朋友。” 黎安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嘴硬地辩驳,“凭什么你扳倒楚云天,我就要当你男朋友?” 楚昭转了转眼,俯下身来同他对视,无辜地眨眼,巴巴地开口,“小狗如此听话,主人不打算给小狗奖励吗?” 又装! 黎安看着几乎凑到眼前的脸,呼吸乱了一瞬。 过近的距离让他的视野有些模糊,却将那双狐狸眼中的可怜和依恋看得越发真切。 他惯是会装可怜的,偏偏自己还真吃他这一套! 黎安对自己心软的毛病有些恼,仰头稍稍拉开距离,翻了个白眼给他,“当了男朋友你也还是我的狗!” 楚昭失笑,低闷的笑声如海风送浪,听得黎安心起波澜,耳根发烫。 “不准笑!” 他有些恼。 楚昭将人按进怀里,下巴抵在他头顶磨蹭,笑意怎么都收不住,“当然,我永远,都是安安的狗,最忠诚的狗。所以,安安不可以再养别的狗。不然小狗会生气的,小狗生气,会咬人。” 听见他在自己耳边磨牙的声音,黎安想起之前被啃肿了嘴的事,脸皮发烫,冷哼一声,“敢威胁主人,楚小狗,你真是能耐了!” “我的能耐,全仰仗安安的纵容。” “你倒是会花言巧语!” “不是花言巧语,是实话。” “……” 说不过他的黎安选择转移话题,“年前有一个楚氏承办的慈善晚会,楚豪均会出席。” 楚昭眼中星光稍暗,想起的却是黎安生日宴上,楚云天亲切唤黎安昵称的模样。 隐隐厉光浮现,楚昭垂眸应下,“都听安安的。” 他不问黎安计划,不问黎安扳倒楚云天的目的,但对于扳倒楚云天这件事,他很期待,也势在必行。 他的安安,只有他能觊觎。 …… 在慈善晚会之前,楚昭仍是w影视的总经理,在舆论风波过后重回岗位,忙碌着年终总结和来年规划。 黎安作为老板,除了在公司年会上露了个脸外,也大方地拿自己一年的零花钱给全体员工发了额外的新年红包。 在一众“老板大气”的夸赞声里,黎安表示,在楚昭执掌w影视后,他的进账已经超过了从前零花钱的三倍,零花钱多的花不完,那就分给大家一起花,来年一起赚更多。 新年暴富,是永远不会过时的祝福。 第38章 恶少的看门犬(38) 楚氏的慈善晚会开在小年那一天,红红火火的氛围,正应和了“助力回家”的晚会主题。 既是助力那些有家难回的人,也是助力那些走失被拐寻不到回家之路的人。 黎安觉得今日的晚会正合他的来意,可对比上晚会的主办方却又让他觉得有些讽刺。 因着年节将至,晚会的气氛还算轻快。 黎安不计支出地高价拍了大半拍品,高调得引人频频侧目。 在他身侧的楚昭,自然在众人的频频打量里,引起了众多讨论之声。 有人猜,黎安这是在给楚昭回归造势,是给楚云天下战书。 有人觉得不然,认为楚云天在楚昭身份揭晓后不是威胁。 还有人觉得战书早在黎安以雷霆手段结束舆论争端时就已发出,现在是在给楚云天下马威,也是在打楚豪均的脸,为的是楚昭能顺利回归楚氏。 又联想到此次晚会的主题,不少人暗暗看起了楚氏的笑话,等着楚豪均之后的回应。 晚会中场歇息时,楚氏集团现今的掌权人,楚昭的生父楚豪均,才从忙碌中抽身,邀黎安一会。 他邀的是黎安,不是楚昭。 黎安觉得好笑。 这算什么? 会见拍卖的最大买家;还是想警告他低调些,给别人留点表现的机会? 貌似楚云天没能在这场拍卖上拿下一件拍品呢! 作为主办方,这确实是有些不好看了。 黎安笑着侧首,看向身侧的楚昭,“坐累了,陪我出去走走?” “好。” 舞台上欢歌曼舞,舞台下不少人选择了离席休息。 纵然离席的人不少,黎安和楚昭的起身还是收获了颇多注目礼。 黎安甚至微笑着同他们点头招呼,像是心情很好。 都听说过黎家少爷阴晴不定的暴脾气,在场许多更是与黎安打过些交道,此时看见他的笑,那都是假笑着回应一下就错开了眼,生怕在他那儿留了名,改天王氏的下场就轮到自己家。 不过不敢惹归不敢惹,瞧见他这模样,众人看戏的心思又是空前高涨。 尤其是与黎安位置相近,听到了侍者说楚豪均邀黎安而非楚昭的人,心里暗自盘算起了黎家和楚家闹起来,自己怎么站才能利益最大化。 转念一想,黎安带了楚昭一起赴约,等之后事情爆出来,也算是周全了楚豪均的脸面,两家又不一定会闹起来。 在场的哪个不是门路广阔的? 虽然楚昭的身份还没正式揭开,但各家通过各方渠道,也是给楚昭摸了个透底。 看戏的同时,不少人摇头叹息,想这楚家真是心狠得可以,操作也像个迷。 但有黎安插手,楚昭回归楚家绝对是板上钉钉的,楚豪均不可能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撕。 楚昭回归,跟楚云天必然会有一场争锋。 这其中能捞的好处可不少,何况还有黎氏下场。 黎氏主业不敢说,但其他黎少爷能说了算的,八九不离十会对楚昭资源倾斜。 无论黎少爷是恋爱脑,还是另有图谋的狼子野心,黎少爷这份投资都不会亏。 市场分割定型已久,各家想要跨业分一杯羹都不容易,但现在楚氏内斗,黎氏趁机搅浑水,正是将市场份额重新洗牌的大好时机。 场中人心思连转,黎安却是悠闲自在,在走廊里逛了两转,才跟着侍者去见楚豪均。 偌大的休息室内,严肃庄严的男人正襟危坐,对黎安的迟到颇有微词,但也没多说什么,视线略过黎安落在了楚昭身上。 楚昭站在黎安身后同他对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都没有。 便是面对可能的商业合作伙伴,都不该是这个态度。 楚豪均对楚昭的表现有些失望。 黎安在楚豪均面前坐下,“不知楚总邀我见面是想要谈什么?” 话音刚落,不等楚豪均开口,黎安又笑着补充,“若是谈生意合作,楚总可真是高看我了。我一向不管这些,你得找我爸或者许叔,许言和楚昭也可以。” 楚豪均眉头微皱,一瞬又舒展开来,笑得慈爱,“小安跟我倒是生分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你刚被接回黎家,乖乖巧巧的奶团子,可不像如今这般。” “年轻人嘛,没有锋芒,那就只能当刺头了,低调行事不符合我的身份。” 黎安将自己的无理取闹说得合情合理,再看向楚豪均的眼里却没了笑意,虽然本来也没什么笑意,“楚总若是想跟我谈我被黎家收养前的事,也可以免开尊口了。此事我爸妈跟我说的很清楚,我并不需要别人的转述。” 黎妈是舞蹈家,一生都奉献给了舞台,并不打算要自己的孩子,黎安是他们从孤儿院收养的,但对黎安也跟亲生的无异了。 至于黎安的亲生父母,只能说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世界意志出手修正后的世界线,直接查无所踪。 听出黎安话中奚落嘲弄,楚豪均的眼神暗了几分,大概也没想到黎安这个刺头会这么不给面子。 倒是楚昭听得黎安这么一说,很是惊讶。 惊讶过后,再看楚豪均,他更感讽刺。 楚豪均自然也注意到了楚昭的目光,正了正神色,没再兜圈子。 跟黎安料想的差不多,他跟楚云天竞价得太明显了。 楚云天手中预算有限,但黎安仗着黎老爹对他的纵容,以及楚昭给他赚来的钱,挥霍起来全然不设上限,谁能跟他竞价? 作为主办方代表的楚云天拿不下拍品,在这场晚会中出价被黎安衬成了托儿,这无疑是在打楚氏的脸,也就是在变相打他楚豪均的脸。 所以楚豪均才会坐不住地在中场休息时邀黎安面谈,想借长辈的威严压他一头,能让他自觉收敛,当然是最好的局面。 显然,黎安是要刺头当到底,楚豪均也只能跟他实话实说,让他低调些。 黎安笑,“楚伯伯,我跟楚云天的恩怨想必你也清楚。他喜欢女人却还来跟我表白,当我是什么?笑话吗?我反正是见不得他好的,落他面子的事我没少做,这样的机会也不会放过。” 楚豪均皱眉,“小安,当年……” “诶!您别急,听我说完。” 黎安直接抬手打断他,“跟我不对付的是楚云天,不是楚氏,我没想让您难堪。我想,偌大的楚氏,应该不止有一个楚云天吧?” 第39章 恶少的看门犬(39) 黎安的态度无疑让楚豪均不满。 视线落在他身侧的楚昭身上,楚豪均目光里带着审视,片刻后又梭巡回黎安身上,沉默着,像是在权衡其中的价值。 黎安也不急,等着他权衡。 舍不得楚云天这个培养了多年的心血,又不想放弃楚昭这个潜力无限的苗子,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黎安挑明了不可能跟楚云天和解,就是在逼楚豪均选。 是只能靠他撑着但已经在楚氏占据一席之位的楚云天,还是从血缘、舆论上都不能割舍的楚昭。 而由自己支持的楚昭,显然不大可能跟楚云天共存。 楚豪均看了楚昭良久,最后叹了口气,肩背松垮下来,像是撑到了疲累,软下来的眉眼间带着愧疚,“昭昭,是爸爸对不起你。但楚氏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云天在楚家生活多年,你妈妈也舍不得。爸爸妈妈当然是希望你能回来的,但……” 楚豪均停顿了一下,看向楚昭的眼神更加愧疚,带上了一些挣扎的痛苦,“你也接触了商场上的事,应该是能理解爸爸妈妈的吧?” 坦然承认了自己知晓楚昭身世,默认了自己先前的不作为,现在又说有苦衷,卖惨想打感情牌。 打一巴掌给个枣,这一巴掌也下手太狠,这一颗枣也未免味道太淡。 这几句话听的,黎安都为楚昭感到心寒。 他不否认,楚昭回归楚家,会引起楚氏高层动荡,影响楚氏股价,但还远不到让楚氏覆灭的程度。 楚豪均无非是既要楚昭回归后安分守己,又要楚昭为楚氏尽心尽力,可能还想要楚云天识趣退让,跟楚昭携手并进。 算盘打得真是响亮! 楚云天如果是个安分的,两人兄弟齐心,将楚氏发扬光大也不是没可能。 但楚昭还没回楚家,楚云天就已经动作频频,楚豪均还想和稀泥两手抓,就简直是在讲笑话! 相较于黎安的气恼,楚昭就镇静多了,镇静得似乎没有心绪起伏。 “楚总有自己的难处,我知晓。” 简短的一句话,再没有其他,将关系划分得干净。 楚豪均脸色有些难看,“昭昭,你是在怪爸爸吗?” 楚昭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里不带一点情绪,跟看一般的陌生人并没有区别,但他记得黎安想让他回楚家,也记得要扳倒楚云天,所以他也可以有情绪。 平静的眼半垂盖下失落,声音比之先前冷硬,“楚总想多了,一切不过是命运弄人。过去已成定数,我怪不怪你,已经不重要了。” 他像是伤透了心,有满腹的委屈难过,却倔强着故作平静。 饶是知道他贯会装可怜的黎安,此时都有些怀疑起他是否真的不在意这些了。 楚豪均终于是有了动容,声音都真切了几分,“怎么会不重要?你是我唯一的儿子,爸爸当然希望你能原谅爸爸妈妈。过去的一切是已成定数,但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爸爸会尽力弥补你的。” 楚昭没说话,紧抿着唇,别开眼不愿搭话的模样,眼圈却是微微红了。 片刻后,才吐出声喑哑的,“我明白。” 他转头朝楚豪均露出个勉强的笑,“父亲是为了楚氏的安稳,为了我的未来,想我跟云哥好好相处,也是不愿云哥伤心,所以才迟迟不肯认我。” “我都明白的。” 懂事的孩子总是独自吞下难过,一句句明白,不说失落,只说体谅,想要关注,又怕惹人生厌,所以小心藏起期待,独自一次次失望。 楚豪均张了张嘴,竟觉得喉咙有些堵,“昭昭……” “中场休息要结束了。” 黎安突然出声截断两父子的谈话,引得楚豪均将视线挪向他。 方才还有笑模样的黎安冷了脸,拉着楚昭起身,半侧身挡了楚豪均的视线,抬手擦去楚昭眼角未落的泪。 楚豪均看不见楚昭的脸,却看得见黎安为楚昭拭泪的动作,也听见了黎安的小声抱怨,“哭什么?你不是还有我吗?本少爷能缺了你吃,还是能少了你穿?尽喜欢给自己找委屈受。” 楚豪均脸上有些挂不住,起身还要说什么,楚昭已经整理好心情朝他告辞了。 他只看见了楚昭微红的眼,说不出口的挽留都化作了心中沉甸甸的秤砣,坠得心脏难受。 出了休息室,黎安仍旧摆着张臭脸,周身散发着闲人勿扰的暴虐气息,像个要炸的火药桶。 再有心思八卦的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惹他不痛快。 回到座位上,楚昭悄悄握住黎安的手,轻轻捏了捏,侧身小声在他耳边劝,“别生气了,我真的没觉得有什么。” 黎安看了他一眼,又冷冷将视线收回去,瞧着是连他也迁怒了。 楚昭有些无奈,还要再劝,就听得他闷声嘀咕了句,“我觉得有什么。” 隐隐的猜测带起心跳微促,楚昭定定看着黎安,看着他转过头来,稍显别扭又不忿地说:“只有我能给你委屈受!” 楚昭笑开,几乎要克制不住当众拥人入怀。 他的安安在心疼他! 好高兴。 想亲,想哄哄他,想听他坦诚地说在乎。 虽然现在心口不一的模样也很可爱。 但肯诚实承认在乎自己的安安…… 会很诱人。 楚昭捏着黎安手心,为自己幻想的画面耳热,低垂下脑袋掩饰着自己压不下的嘴角。 还在演戏呢,不好将欢喜表现得太明显。 黎安瞥见了他唇边笑意,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他傻,眼前却控制不住浮现他方才在休息室的委屈模样。 他或许是在演,但演的是从前的自己。 受了欺负,怕奶奶担心,隐忍着不说,还要为自己的满身伤痕找借口,笑着说没事的自己。 黎安突然就心疼了,甚至想他不回楚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扳倒楚云天的办法有很多,以楚昭的能力,没有楚氏做支撑,也不过是多费点时间而已。 不想再看见他刚才那样委屈自己的模样,哪怕是演的。 捉着楚昭捏着自己掌心的手,黎安气闷地将他握紧。 楚昭的手型很好看,但这双手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粗糙,老茧,裂口,伤痕,无言诉说着主人遭受过的磨难。 那是西装革履盖不掉的狼狈。 回头得让余观再配些药,将这双好看的手养回来才行。 也幸好那些人还是知道怕的,没有明目张胆到给楚昭的脸也留下什么痕迹。 否则,就不止如今这样简单的清算了。 第40章 恶少的看门犬(40) 晚会后半段,黎安有些走神,没怎么关注拍卖。 楚豪均也不知是真对楚昭有了几分愧疚,还是怕黎安再捣乱,倒是没再让楚云天当楚氏的代理人,而是亲自作为楚氏的代表,高价拍下了一些拍品。 楚云天没再出来现眼,黎安的心情稍稍好了那么一点,回程路上楚昭得寸进尺地趁他闭目养神时偷亲,他也当没发现放过了。 就是回家躺在床上后,听零号机说楚昭洗了一个多小时的冷水澡,让黎安有些担心他感冒的同时,又有些无语。 转眼就是除夕,楚豪均和楚夫人各自出面又约楚昭谈了几回,敲定了在年宴上先带楚昭回楚家在楚家内部亮相,年后再正式公开他的身份。 黎安对此还算满意,倒是楚昭对不能陪黎安过年一事颇有怨念,临别前缠着黎安抱了好久。 一天都不够他抱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装乖耍赖地哄得黎安同意他上铺同眠。 闭上眼睛的时候,黎安最大的感想就是,高冷是他对楚昭最大的错觉。 感受着紧贴着自己的身躯,黎安觉得楚昭简直是在自找罪受,连带着他也得受罪。 一晚上,他都不敢随便动弹,僵得跟个铁板烧一样,无数次考虑过要不要把人踹下床,但身侧的人虽然反应强烈,人却是乖巧克制得让他想找个理由将人踹下去都没法。 算了,自己的狗自己宠。 黎安自暴自弃地想着,到天要亮的时候才撑不住地睡去。 听到身侧的呼吸声渐趋绵长,楚昭才悄悄睁开了眼,指腹虚虚描摹过眼尾鼻尖,最后停留在樱粉的唇上,确定黎安睡熟了才凑近,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那时时垂涎的唇瓣,柔嫩软弹的触感又勾得他再次低头。 到底是怕将人吵醒了,只克制地轻吮了一口,楚昭就将脸埋进了黎安发间,揽着身侧人腰身闭上了眼,却睡不着。 安安的腰真细。 花了极大的毅力,他才控制下想往别处游走的手,老实地扣着黎安的腰闭目养神。 温香软玉在怀,即使一晚上都没能睡着,楚昭仍不觉困顿。 接近中午,许言来接黎安回黎家时,黎安打着哈欠看着一旁神清气爽的楚昭,心里就是一阵郁闷。 这小子偷偷摸摸做的那些事,自以为他不知,但其实他一醒,零号机就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了。 【得亏是被子几乎盖住了头,得亏是屋子里黑得几乎看不清,不然我特喵的绝对又要被黑屏!】 有关于黑屏一事,零号机已经抗议过多回,好不容易没黑屏隐约目睹到一回偷亲,零号机的精神不比楚昭差多少,【我吃个粮可太不容易了!呜呜呜……】 黎安本来就没睡好,给它这一吵,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回家跟黎爸黎妈打过招呼后,又补了个午觉才算是有了些精神。 黎家家庭结构单一,没什么亲戚,也就黎爸黎妈加许言他们一家,热闹吃一个团圆饭,守岁放烟花。 年夜饭吃到中途,姜媛从姜家的年宴偷跑来黎家。 两家离得也近,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 如果不是姜家人多,黎安甚至怀疑姜媛能把姜家的年宴开到黎家来。 黎爸黎妈倒是不觉得姜媛唐突,兴高采烈地拉着姜媛一起看春晚,黎安都被撇到了一边。 这差不多都成黎家的传统了。 谁让黎少爷嘴笨说不出来好话,只有闭上嘴时才是乖巧可爱的呢? 过年这样热闹的日子里,闷嘴葫芦自然没有嘴甜的贴心棉袄受欢迎了。 直到临近跨年的时间,大人们才放了姜媛和许言一对小情侣去二人世界。 黎爸黎妈这时候倒是想起了黎安,但黎安的电话却响了。 两夫妻一个乐呵一个愁,倒也没留黎安。 黎妈甚至挥手赶他去接电话,“掐着这个点儿打过来,定然是想陪你跨年的。赶紧的接了,迟了该错过时间了。” 看黎妈急切催促的模样,黎安有些哭笑不得,“他才是您儿子呗!” “早晚的事。” 黎妈自信得很,尴尬的就成了黎安,耳根子都发起了烧,转头接通电话,快步回了自己房间。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杂,应该是楚家的年宴还没散,黎安听见了有人喊楚昭。 估摸着楚昭要先处理那边的事,黎安没有立刻开口。 等了一会儿,他却没听见楚昭在那边说话,倒是刚刚喊楚昭的那道声音在问怎么没见楚昭人。 “有人在找你。” 黎安提醒他。 “嗯。” 楚昭淡淡应了一声,像是喝得有些醉了,声音带着些微沙哑,“没事,我找的位置偏,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 “……” 黎安头大,“你喝了多少?” 楚昭在那边笑,“安安,我没醉。” 听着也确实像没醉,就是这事儿做得不像个清醒的人。 “我就是想你了。” 黎安有些受不了他黏糊的语气,“好好说话。” 窗外响起了新年倒计时的钟声,黎安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从他的位置刚好能看见远处的钟楼。 楚昭也从电话里听见了钟声,稍微松了领口,靠在墙上听着电话那边的钟声和黎安的呼吸。 当钟声响过十下,烟花窜上夜空,炸开绚烂芳华,他在眼前勾勒出黎安眉眼,轻声开口,“安安,新年快乐。” 楚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落进了耳朵里,将喧闹的烟花爆竹声衬成背景音。 “新年快乐,楚昭。” 楚昭握紧了手机,一遍遍将这句温柔的贺年在耳边回放,想象着黎安说这句话时的模样,好像他就在眼前。 黎安通过零号机的投屏,看见了靠在墙边微醺的楚昭,藏身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盈满幸福的笑,比烟花更绚丽。 只是一句简单的新年祝福,哪里就值得高兴成这样? 不管看几次,黎安都觉得他笑得有些傻气。 “安安,我想你了。” 他又说了一遍。 “上午才分开。” 黎安有些无奈,“楚小狗,你会不会太粘人了点?会讨人嫌的。” 楚昭笑,“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我想你,从昨年到今年,还有往后的好多年。” 微醺的人借着酒醉,软着调子,字字温柔,句句郑重,“安安,新的一年,可以允许我继续粘着你吗?” 四野短暂的寂静,电话的两端亦然。 待新一轮烟花炸响,如坠幻梦的人才惊醒,浅笑着吐出一字。 “好。” 第41章 恶少的看门犬(41) 年后楚家的宴会上,楚昭正式作为楚家二少出现在公众视野。 一众称颂夸赞的和睦下,在角落里黎安听到了他乐意听的奚落。 “这楚家真有意思,假少爷是老大,真少爷当老二,倒是两头都不吃亏啊!” “你不懂。有句话叫情义两难全,楚家这一手,既认回了真少爷,有了血缘相亲的情,又有了对假少爷不离不弃的义,以后还不得尽心尽力给他们家办事?” 有人窃窃发笑,看着台上挤眉弄眼,“瞧瞧,多兄友弟恭。” 台上,楚昭被楚豪均正式介绍给赴宴的各方达贵,收到邀请的媒体采访拍照,回去就能将这件事推上头条。 本来楚氏方面还有人建议直播采访,第一时间宣布楚昭的回归,以表达楚氏夫妇的喜悦之情,更为之前的慈善晚会做一个呼应,炒一炒楚氏的热度。 但被楚豪均拒绝了,“昭昭回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不想将他回家的喜悦跟利益挂钩。他刚回来,需要时间适应,不要闹得太大,以免出现意外,对昭昭影响不好。” 合情合理的回答,但这个意外是指楚昭怯场,还是怕闹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 在他身后的楚昭和楚云天对视一眼,争锋一闪而没,在楚豪均回头时,双方皆是一脸的友善。 在楚豪均正式介绍过楚昭之后,楚云天和楚昭自然要发话,楚豪均一直在旁边盯着,见两人相处融洽,才在严肃的面容上露出点笑意。 【楚昭真是没白去影视公司进修啊!瞧瞧这演技,简直一日千里啊!生分又不疏离,谁看了不觉得他对自己突然多出来的哥哥欣赏尊敬啊!虚心讨教,积极进取,满腹心思都是站到高处将楚氏做大做强,一副要跟楚云天携手并进的模样,野心毫不掩饰却让人觉得他当真一心为了楚氏。绝,太绝了!】 角落里,黎安听着零号机的点评,深感自己欠它一盘瓜子,“谁能有你绝?十年演技点评喵啊!” 零号机在黎安意识里扭捏作态,【也没有宿主你说的那么厉害啦,就一丢丢厉害,一丢丢。】 黎安听笑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本喵才不胖!也就二十斤……】 零号机反驳得有些心虚,【对成年猫来说,也差不多嘛。】 黎安忍不住笑。 台上,楚昭避开镜头一眼扫见角落里的黎安就再不愿挪眼。 今天的主角是楚昭,向来高调的黎少爷低调地找了角落看戏,身边只有李鹤年在跟许言说着什么。 很有些时候没见了,自从除夕分开,他被楚家的事绊住脚一直没能找黎安。 他倒是希求黎安会来找他,但显然没心没肺的小少爷想不起这茬。 自己也就只能抽空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偶尔视频也不过三两分钟,根本不够自己好好看看他。 楚昭的眼神太过热切,黎安想忽视都难。 不自在地挪开眼,黎安跟来找许言的姜媛闲聊起来。 聊了两句姜媛就感觉自己要被人盯穿了一样,不肯再跟他多待。 “虽然我相信他守法,但我还是不想试逝。” 姜媛丢下句吐槽就去找许言。 他们两个也没什么时间能见面,许言要忙着学业、公司还有黎安的各种事情,姜媛也在进修准备接手姜家的产业,彼此也就只能趁着年前年后宴会多,约一个简短的会。 黎安很体谅地给许言放了假,但邀请到黎安的宴会他不跟着又不放心,假自然也放得稀碎。 “言言就是老妈子的命,操心惯了。” 在被人问起姜媛会不会吃黎安的醋时,姜媛回答得坦诚,“如果小安安和我一定要有一个被他念叨,我会很高兴那个人不是我。我喜欢的是他认真对我好,那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小安安那儿抢来的。但被唠叨这件事,还是留给小安安自己享受好了。” 被嫌弃了的许言看着挂在自己手弯的姜媛,对她的坦诚也很无奈。但若不是她的坦诚直率,他怎么有机会说出心底的那些非分之想? 她是少爷的未婚妻。 不过,现在是他的了。 看着许言跟李鹤年交代了几句,又要跟自己叨叨的模样,黎安赶紧推着他和姜媛往一边去,“不用管我。我今天就算是为了姜姐能安心约个会,我也不会犯事儿。” “么~” 姜媛给了黎安一个飞吻,“还是小安安体谅姐姐。” 说完她就拉着许言走了,生怕多待一秒台上的楚昭会直接杀下来。 黎安顺着她临走前的一眼看见了楚昭的黑脸,无奈地给了个安抚性的眼神,但贯会看他眼色行事的人,今天竟然给他摆谱转过了头不回应。 眉梢一挑,黎安干脆也不理他,问起李鹤年开学后的社团安排。 他们都大二下了,该选新的社团干部接班了。 李鹤年硬着头皮跟他说了两句,实在受不了背后杀人的视线,“这事儿我会看着办的。你在这玩儿着,记着你答应了言哥不闹事的。我去下洗手间。” 他也不管黎安会不会乖乖听话地不闹事,丢下话就跑路。但台上的介绍会已经接近尾声,他再不溜,等待会儿楚昭下来了,他刚答应他爸能拿下来的合作八成儿得黄。 【宿主,你好像有那个什么万人嫌buff。】 黎安看着逃一样跑路的李鹤年,抬眼看向正从台上下来的楚昭,在脑识中跟零号机吐槽,“喏,我的万人嫌buff正在靠近中。” 【……】 介绍会一结束,楚昭就迫不及待地想去找黎安,但楚豪均把他叫住了。 在介绍会后还有场交流感情的酒会,中间有时间给宾客休息或重新整理妆造。 楚氏专门准备的休息室里,黎安正想着之后的安排,一人悄悄开了门,进屋后反手锁了门。 黎安刚一回头,就被人拉进了怀里。 毛茸茸的脑袋窝在自己肩侧,黎安伸手薅了两把才想起待会儿他还得见人,又伸手想给他理顺。 为了自己待会儿还能见人,楚昭有些无奈地松开黎安,将他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拉下来,低头轻轻在那手背上落下一个吻,抬眼时却带了委屈,“安安,你都不想我吗?” 一直跟别人说话也不肯多看看他。 楚昭不高兴,但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黎安心里有别人,现在肯试着放下,试着接纳他,他不能急。 忍不住又将人拉进怀里,楚昭在他颈间深吸了几口气,以冲淡那股急切想要他属于自己的心情。 不能吓到安安。 第42章 恶少的看门犬(42) 扑在颈侧的热气激起一阵战栗,怕痒的黎安忍不住缩了脖子往后躲。 “我是什么猫薄荷吗?” 黎安将人还要往自己身上蹭的脑袋推开,“你还吸上瘾了!” “嗯,安安不是猫薄荷。” 本因被黎安推开有些不高兴的楚昭闻言笑开,隔着沙发将人圈在怀里不让逃,附耳低语,“安安是我的玫瑰,让我上瘾的玫瑰。” 黎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手按在他脸上要将人推开,但却被抱得更紧。 “别动,安安。让我抱会儿。” 楚昭将他禁锢在怀里,闭上眼将脑袋靠在他肩头,声音微哑,“一会儿就好。” 带着丝哀求意味的软话让黎安放下了推开他的手,但是这样扭着腰坐在沙发上被他隔着沙发靠背抱着的姿势,真的不太舒服。 “你这样弯着腰不累吗?” 黎安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过来。” 楚昭摇了摇头,发梢蹭过他脸侧,“这样抱一会儿就好。” 听着零号机在脑子里嚎了一句,【我特喵又黑屏了!】 黎安闭嘴了。 得,玫瑰啥啊,特喵的是麝香吧! 等楚昭终于松开,黎安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眼神下意识往下瞟了一眼,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略哑的声音,“安安,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有些别的想法。” 黎安迅速抬头,红着耳根瞪了他一眼,“你少以己度人!” 楚昭眼神微暗,带着笑意,歪了脑袋故作苦恼,“怎么办?在我看来,安安简直无时无刻不在引诱我。” 如此直白的话,简直让黎安眼睛都瞪圆了,“你特么能不能要点儿脸!” 楚昭回答得特别坦诚,“比起脸皮,我更想要……” “闭嘴!” 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口无遮拦的黎安脸都气红了,“我要脸!” 楚昭笑,“嗯,我知道。” 他的安安最好面子了,所以这些不要脸的话他来说就好。 脸红的安安更诱人了,想吃。 楚昭眸色深了几分,想弄死楚云天的心更急切了。 虽然他提供了一个可以跟安安更进一步的机会,但楚昭并不感谢。 他不值得被安安在意到可以为了扳倒他而答应当自己的男朋友。 安安答应自己,是给自己的奖励。 这么一想,楚昭就开心多了。 忍下在黎安微红的脸上啃一口的欲望,楚昭讨好般地拉着他的手捏了捏,蹲下些许与他平视,为难地向他展示自己被薅乱的头发,“待会儿还有宴会,安安不帮我整理一下的话,被人看见了,会不会觉得我们……” 一手捂了他嘴,黎安直接手动消音,吊着眉梢,咬牙切齿,“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眼见真快将人惹恼了,楚昭立刻老实闭嘴,无辜地眨眼,一副乖得不得了的模样。 黎安气闷,上手按着他脑袋薅成鸡窝,才冷哼一声叫自己带来的化妆师过来给他整理。 转头看见楚昭脸上的笑,黎安又瞪了他一眼,转身踹上门出去了。 看着晃了几晃的门,楚昭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逗过头了。 整理好造型再见到黎安时,楚昭低垂着眉眼,老实巴交地认错,“安安我错了。” 黎安不想理他,转过头找李鹤年聊天。 李鹤年秒遁。 黎安更火冒了,楚云天就是这时候凑上来的。 酒会上,本来还在交谈的人,在看见这三人扎堆后,声音都小了下来,余光更是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这边。 刚遁走的李鹤年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偷摸给许言发消息。 然后黎安的手机就响了。 诡异的气氛被打破,黎安电话里传来的女声,将气氛推向了更诡异的地步。 “小安安~” 电话那头的姜媛称呼得亲切,声音柔媚但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答应姐姐今天不闹事的。” 还没开始闹事但被事找上门的黎安:“……” “姜姐,没有的事,你别听李鹤年瞎咋呼。” 黎安眯眼看着缩到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李鹤年,“他就是欠收拾了。” 说完,他还补充,“姜姐放心,我会等明天再收拾他。” 姜媛夸了夸他,挂断了电话。 黎安看着手机一脸复杂。 要说无法无天的小少爷怕什么,一是老爸停他卡,二是姜媛从小给大的打。 偏偏他不占理,跟黎爸黎妈告状也没用,反倒是姜媛知道后会再修理他一顿。 他们一起长大的几个,就没谁没被她赏过拳头。 许言除外。 年长他们几岁的许言打小就体贴,老大哥一样,最是讲道理,也最能讲道理。 但唯一能治姜媛的许言并不帮理亏的小少爷,只会给小少爷上药讲道理。 以前只觉得他俩烦,现在黎安觉得他俩一文一武,简直取代他爸妈! 好面子的小少爷,今天面子都要掉完了,此刻挂了电话看着楚云天,脸臭得能下暴雨,但克制着没有发脾气,但不知道能克制到几时。 楚豪均及时出现救场,将楚云天和楚昭都叫走了。 酒会正式开始,作为主人的他们自然是得不了闲的。 有机会独自安静一会儿的黎安找了个角落生闷气。 侍者送来香槟,黎安连着喝了好几杯。 被人围着的楚昭在远处看见了,忍不住轻轻皱眉。 但还不等他有所行动,就又有人上前跟他攀谈,挡了他看向黎安的视线。 楚昭心中不悦,但他要扳倒楚云天需要这些人的帮助,只好压下去找黎安的心思,跟人谈起了合作。 刚刚惹恼了安安,也该让安安单独待会儿消消气。 如此在心中劝说自己,楚昭将大部分心思都拉回合作上,只是眼睛还是时不时往黎安的方向看,见李鹤年坐到了黎安旁边,他才放心了些。 李鹤年顶着黎安嘲讽的眼神诉苦,“你知道的,我不像你有人帮忙赚钱。我爸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说楚昭大二能让w影视起死回生,楚云天高中就能接手楚氏业务,二话不说把我卡停了,丢了个子公司给我打理。我已经亏了三个月了啊!再拿不下班长手里那个合作,我下个月发完员工工资,我得吃土了啊!” 黎安看了他两眼,看他不像说假话,冷冷同情,“好惨,但关我什么事。” 不过自己吃土也要按时给员工发工资这一点,黎安还是觉得可以给他点个赞。 李鹤年:“……” “身为兄弟,你不支援我一点?” “我是孤儿。” “……狠还是你狠。” 虽然知道是实话,但黎安亲口承认还是让李鹤年震惊。 为了不借钱,黎少爷的面子都不要了,可怕! 第43章 恶少的看门犬(43) 黎安到底还是没他说的那么狠,借了李鹤年钱周转。 “要还的啊。” 转完账,黎安又提醒了他一遍。 “一定一定。” 有钱周转了李鹤年眉开眼笑,如果不是楚昭盯得紧,他都想给自己兄弟一个熊抱,虽然可能会被黎安嫌弃。 黎安正听李鹤年吹他那个项目能有多赚钱,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 抬头看见楚云天,黎安的好心情少了一半,能给自己提供乐子这点勉强留住了一半好心情。 “小年,李叔叔好像在找你。” 楚云天同黎安对视了一眼,却是转头跟李鹤年说话,还贴心地给他指了方向。 李鹤年本来以为楚云天就是想支开他,刚想笑他手段低级,但他一转头还真看见了他爸在看这边。 想着他爸可能认清现实了,李鹤年觉得为了回到从前的安逸生活,有必要走一趟,转头叮嘱黎安,“我过去一趟,你……” “快滚。” 黎安抬脚尖在他腿上踹了一脚,“别耽误我找乐子。” 一个个的,他是什么熊孩子吗? 谁走都想叨叨他两句。 “……” 李鹤年看了眼通知到自己但不打算走的楚云天,见他脸色还算正常,心想这也是个有病的,明知道黎安是个什么态度了,还要来找不痛快。 两个有病的凑一起…… 但愿没事儿吧,反正他也管不住黎安。 等李鹤年走了,楚云天低头看了黎安一会儿,在他身边坐下,“你早就知道楚昭的身份了吧?所以才费尽心思讨好他。你真的以为,讨得了他的欢心,就可以让他乖乖将楚家交给你吗?小安,你还是太天真了。” 果然是好大一个乐子。 黎安直接笑了,“我讨好他?眼睛不要可以给需要的人。” 小少爷怎么可能舍下脸皮去讨好别人? 就算真想拿下谁,也该是高高在上地恩威并施,等着人来求他多看一眼,才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 听着黎安抓偏的重点,楚云天一时不知道他是故意不中套,还是真的蠢到没听出来挑拨。 沉默一瞬,他又换了直白一点的说法,“如果楚昭知道你是因为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才帮他,还会继续跟你好吗?” 这下重点单一,黎安总算是没有抓偏,但他把问题扔了回去,“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身份,影响我帮了他的事实吗?你有空操心他继不继续跟我好,不如操心下你的位置还能不能保。” 黎安看着让零号机调出来的楚氏内部近期的运转情况,没忍住笑出了声,“听说你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黄了好几个合作不说,手里正在进行的几个项目,也遇到了问题。三年了啊,楚云天,还在市场部当经理。你是想在楚氏市场部当钉子户吗?” 闻言,楚云天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楚昭跟你说的?” “哈,爷想知道什么消息,方法多的是。” 黎安没认,看着零号机给出的资料继续挖苦,“楚氏现任的总经理要离职了吧?听说是受不了有人借着身份干扰他工作。你说说,就你现在这个业绩,顶掉了陈晓生,你真的能上位?可别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小安,话可不能乱说。” 楚云天的脸色更难看了,“陈总经理是因为工作变动离职,跟别人没有关系。” “是吗?” 黎安看似反问,但眼中戏谑却像是已经看透一切。 有零号机给他开上帝视角,他确实是看透了楚云天的那些小动作。 眼见黎安似乎还想说什么,楚云天先一步打断他,“小安,你真的喜欢楚昭吗?一个刚回到楚家连脚跟都没站稳的人,你觉得他能给你什么?你想从楚家获利,何必舍近求远赌楚昭能扳倒我呢?如今的楚氏,我有近乎绝对的发言权。比起楚昭,我显然更能给你想要的。” 黎安乐了,“我想要的?” 见黎安松口,楚云天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当然!虽然所有人都认为你玩世不恭,心思不在商业上。但我知道,你还是想将黎氏发展好的。所以你将赌注放在楚昭身上,想通过他跟楚家合作,从而保证黎氏的发展。” 听他一通分析,黎安都要觉得自己真是这么想的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不去算命真是可惜了。 黎安忍不住给他鼓掌,“分析的好啊!” 面上带笑眼中却没有情绪起伏的黎安让楚云天抓不准他是否在说反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楚昭能给你的,我同样能给你。” 像是想到了什么,楚云天顿了一下,目光从黎安脸上扫过,流连而下,最后又定格在那张旖旎张扬的脸上,眸光暗沉了些许,喉结一滑,带出点透着暧昧的音色,“楚昭那弱鸡样,真的能让小安你满意吗?” 黎安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楚云天像是被他这一眼鼓励到了,凑近了些许,压着低沉的嗓音蛊惑,“我是喜欢女人不错,但我现在发现,那些人跟小安你比起来,实在难以入眼。或许我当初应该早点看清自己的心,而不该顾及世俗的眼光,白白浪费了这么些年,让你被别人抢走。” “若是小安你,让我改变性向也不是不可以。” 【他超自信的!】 零号机给楚云天的评价又上了一层楼,【哇靠!见色起意都能说得好像看上你是给你的施舍,我开始同情之前跟他好的那些小姐姐了。】 “我发现你说话还蛮一针见血的嘞!” 黎安对自家小系统不吝夸奖。 【过奖过奖,都有赖宿主培养。】 “我开始怀疑你的物种了。” 【?】 “别的猫的高傲你是一点没有啊!” 【……】 零号机快被气哭了。 摊上个坏脾气的宿主,它敢高傲吗? 要不是为了那一口积分,它能受这个气? 零号机委屈,但它不敢说,只能抱住受伤的自己缩去黎安意识角落嘀嘀咕咕地画圈圈。 黎安被逗笑了。 见黎安笑了,楚云天眼中的得意与轻蔑一闪而过,故作深情地软声开口,“小安,从前是我没有看清自己的心。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吧。”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好似确定了黎安一定会答应一样。 被零号机转移了注意力的黎安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乐子。 凤眼上下将他一打量,黎安笑意不减,搓着下巴笑得歉意,“抱歉,我不考虑丑狗。” 第44章 恶少的看门犬(44) “黎安!” 楚云天气得咬牙切齿地低吼,“你不要太嚣张了!” 看他那表情,黎安都觉得如果不是酒会上人多眼杂,他能跳起来将自己大卸八块。 老实说,楚云天不算丑,至少也是中等偏上的样貌,为了形象,身材也管理得很好。 但跟楚昭比…… 黎安再次赞同零号机给楚云天的评价。 他承认,楚昭穿衣服的时候看上去是挺弱不禁风的,但脱了嘛…… 想起那日所见,黎安眯了眯眼,舌尖磨过牙根,喉结轻滚。 楚小狗还是很有料的。 “我有很嚣张吗?” 想到楚昭,黎安再看楚云天这张脸就觉得有点儿伤眼睛了,但还记得跟姜媛保证过不惹事,说话还不算太难听,“跟平常比起来,我已经很收敛了。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可能直接将那桌子连着上面的香槟塔一起抬起来呼你两轮?” 黎安大拇指反手一指后面的餐桌,楚云天愠怒的脸顿时收敛多了。 别人说这话可能是吹牛,但打小力气惊人的黎安是真能说到做到。 姜媛能将他给揍了,得是仰仗小少爷被教的还算好,不会对女孩子动手。 看着楚云天那张因忍耐怒火而扭曲的脸,黎安心情很是愉悦,就是觉得眼睛有点疼。 正巧楚昭过来,黎安瞅了人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的眼睛舒服了。 被威胁又被无视的楚云天气结,但还不想跟黎安闹得太难看,至少不能让人看出来他跟黎安彻底撕破了脸。 “黎安,咱们走着瞧!” 咬牙放下狠话,楚云天剐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楚昭深深地看了楚云天一眼,转身看着黎安,视线不断在他身上游弋,眼中暗色翻涌。 “你在看什么?” 瞧着他的目光不停在自己身上扫视,黎安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我身上有什么吗?” “安安身上脏了。” “?” 黎安低头转来转去看了一遍,“哪儿脏了?” 楚昭没说话,但那四处扫过的目光就好像他身上全是脏东西一样。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黎安后知后觉地恍然他说的脏了是怎么回事。 黎安无语,“他又没碰到我。” 楚昭抿着唇,克制着没有上手,只是视线一直在黎安身上打转,“他用那种眼神看你了。” 那种令人厌恶的肮脏眼神,那种恼羞成怒的阴毒眼神。 想起刚才楚云天凑到黎安身前时眼中的暧昧龌蹉,以及临走时恨视的一眼,楚昭心中戾气翻涌,盯着黎安的目光更为灼热,像是想将那些粘在他身上的脏东西都烧干净。 黎安受不了他x光一样的眼神,想着开个玩笑将此事翻篇,“你还能用视线把他刚刚看过的地方都覆盖了不成?” 但楚昭不接他的玩笑,固执地盯着他,鸡毛掸子一样在他身上扫的视线诉说着主人的在意。 黎安:“……” 服了! 头一回听说视线这玩意儿还能覆盖的! 见黎安吃瘪,刚在他那儿受了委屈的零号机快乐了。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 它伶牙俐齿的宿主被这位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看来以后得抱主神大腿。 零号机暗暗心中盘算,就听楚昭突然开口了。 “盖不掉,想挖他眼珠子。” 楚昭认真得没有半点玩笑的神色。 既然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那就没必要给他留着;如果他管不住自己手脚对黎安不利,那…… 他也没必要留着。 楚昭眼底划过厉色,余光瞥过远处还在窥探此处的楚云天。 四目相对,都是想置对方于死地的狠厉。 不过须臾,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两人又都恢复了正常。 目睹了这短暂交锋的零号机:【……】 它突然觉得宿主的大腿抱着也挺好。 助楚昭脱身的李鹤年刚摆脱纠缠回来,听见这话他脚步一转又转回去帮楚昭应付那些想凑上来的人了。 为了不发生血案,他这会儿最好给楚昭和黎安制造点儿独处空间。 真不是他夸张。 刚刚楚云天往黎安身边凑的时候,他正好被他爸带着跟楚昭谈合作,当楚云天突然接近黎安那一瞬间,他看见了撒旦。 之所以不是天使,是他觉得在那个气氛下,他应该上不了天堂。 他现在是不敢去惹楚昭的,也不敢让其他人去招惹黎安,他只希望这两个谈好了之后,能记得他的默默付出,多支援他一点儿。 他爸是铁了心不打算将以前的安逸生活还给他了! 李鹤年心中苦,杯酒一口闷。 黎安心里也很苦,他的拯救任务好像搞偏了。 虽然只说了改变楚昭的惨死结局,保证寿终正寝就好,但违法犯纪去蹲局子,好像不太行。 虽然他也想这么干,但…… “我们是守法公民。” 这句许言经常用来劝他的话,黎安觉得也很适合用来劝楚昭。 楚昭半敛下眼,克制下当众拥人入怀的冲动,静静看着黎安勉强浅笑,“只要他不对你出手。” 黎安一挑眉梢,两手拇指按上他嘴角,往两侧拉成灿烂的幅度,“他还有功夫对付我,说明你给他的压力还不够大。我给他拉这么高的仇恨,可都是为了激发他更大的仇恨值来对付你。” 黎安收回手朝他笑,“这口黑锅,你背不背呢?楚小狗。” 楚昭擒住他将要收回的手,挪身挡了某些窥探的视线,将黎安遮在墙角和自己之间,低头在他指尖落下一吻,许下承诺,“安安的黑锅,再重也背。” 温润的吻在指尖一触即离,烫得心尖一颤,黎安想缩回手,却被他引着按在他领口处。 “安安,你才是束缚我的准绳。只要你不松手,我就不会失控。遵纪守法,还是无法无天,都在你掌握间。” 隔着衣料触碰到底下的金属吊坠,黎安指腹摩挲而过,不用看他都知道面朝外的那一面上刻的是个“安”字。 堂而皇之地昭示他属于自己,不可视人时也要将它藏在层层衣领之下,像要刻进心底。 黎安轻嗤,“真是个疯子。” 楚昭浅笑,“只忠于你的疯狗。” 黎安抬眸轻扫一眼,倏然收紧指尖,抓着他领口往下一拽,垫脚向前。 宛若鹅毛轻拂唇角,一错而过,像无意间的失误相触,却惊起心鹭盘旋,心湖泛滥。 楚昭抓着他手,呼吸粗重,几乎要克制不住当场将人按在墙角亲个够。 可黎安松开了他领口,拉开的半步让空气冲淡了旖旎。 抬手捏了捏他微红的脸,黎安笑得戏谑,“听话才有奖。” 楚昭眼神一暗,垂眸忍下冲动,捏着他指节哑声软语,“再奖励一下?” 第45章 恶少的看门犬(45) 楚昭到底没能如愿,好面子的黎少爷可不喜欢被人当好戏看。 “欠着。” 知道黎安脸皮薄,楚昭怕再将人惹生气了,只好反复抓着他的手摩挲着解馋,委屈地提出请求。 委屈的楚小狗没征求意见,耍着赖强势做下决定,端着副闹脾气想要主人关注安慰的小狗样,叫黎安狠不下心拒绝。 “忙你的去。” 黎安抽回手,看着手腕处留下的红印,仿着暧昧的痕迹,像刻意打下的标记,瞳孔一缩,抬头恼怒瞪了他一眼,低骂,“得寸进尺的狗东西!嘴上说着听话,尽做些撒野的事。” 眼见黎安恼了,楚昭依依不舍地收回手,攥了指尖像想握住余温回味,低垂了眉眼很有些可怜,“我就是想你了。” “我们都一周没见了。” 他巴巴地看着黎安,让黎安想起他先前问自己的话。 有没有想他? 就算黎安想否认,这一周里下意识叫楚昭做事却没得到回应后的落寞,也让他没法无视。 习惯了他在身边,习惯了每一句话都有应答,现在分开确实是有些不习惯。 黎安缩了手腕,将那些痕迹藏进袖口内,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又没拦着你来找我。” 楚昭见状笑开,却偏又收敛着,像怕这点开心都惹了黎安不高兴。 傻狗。 黎安在心里骂着,眼睛往别处看了看,仰着下巴斜着楚昭,“我要走了,送我出去。” 听黎安说要走,楚昭的笑意浅淡下来,失落更为明显,但还是点了点头送黎安出门。 没关系,等自己闲下来可以去看安安,总好过让安安留在这儿被人觊觎。 为黎安拉开车门,抬手护在他头顶,看着他钻进车里,楚昭不舍地描摹他眉眼。 正要告别时,一只手突然拽了他领带,楚昭猝不及防之下被扯得扑进车里,手按在车门边才没扑到黎安身上。 不等他提出疑惑,唇上已贴上来两瓣柔软,生涩压着唇肉厮磨,软舌试探着舔舐而过,卷着唇珠纠缠。 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心跳声倏然占据耳膜,楚昭呆呆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人。 松开呆愣的人,黎安耳朵整个红透,微喘着气,“补给你了。” 他眼神飘忽着,喉结滑动着,舌尖卷过唇上残留水渍,丢下句话就想将人推开。 但尝到了肉味儿的疯狗哪里肯罢休? 脑袋突然被一只大掌掌握,又急又凶的吻铺天盖地般落下,他仰头想躲,身上突然压上来一个人,将他压在了座椅靠背上,再逃不掉。 直到快要喘不上气来,黎安才被放过。 他刚喘一口气,已然被啃得艳红微肿的唇上又被嘬了一口,像是凶狠之后的一个安抚。 指腹抚过眼前人因缺氧而泛起水色的眼,卷翘纤长的睫毛刷子一样蹭过指腹,扫得心里痒痒的,楚昭有些心猿意马,俯身又在那被蹂躏过的领地啄吻了片刻,在人回过神来将要生气时退开,笑意盈盈地为他关上车门,贴在车窗上跟他告别。 黎安一口气堵在心间,全化了心跳隆动,烦得他踹了一脚前面的座椅。 识趣升起了挡板的司机感受着这一脚的力道,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挂挡上路。 车外,楚昭看着黎安的车走远,抿了抿唇,眼中是掩不住的笑意。 安安总是这么好骗。 这么好骗的安安只有自己可以品尝。 回味着方才的滋味,楚昭眸色暗沉,抿唇怀念着,解了领带站在路边吹冷风。 得速战速决,在安安对自己失去兴趣之前,将安安彻底圈进自己的领地,安安才不会被别的狗崽子骗走。 …… 介绍会后,黎安两天没理楚昭,电话消息全部已知不回。 直到楚昭深夜翻了他的窗。 大半夜床上突然多个人,吓得黎安一脚就将人踹了下去。 被踹到地上的楚昭闷哼了一声,却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看清地上的人是谁之后,黎安心头一跳,赤脚就跳下床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见他一动不动慌了神,“我靠!我不会一脚给他踹死了吧?” 手忙脚乱摸到他脖颈,感受到手底下传来的震动,黎安才松了一口气,吵了零号机起来说明情况,“不是让你盯着他吗?他来爬床你竟然不通知我!” 零号机委屈,【你前两天不是跟他生气来着?说什么如果不是他快死了,就别叫你之类的。我一个小小系统,哪儿敢违背您的旨意啊!】 “……别以为你说得委屈,我就听不出来你在阴阳怪气。” 零号机无视这句,反问,【所以,宿主,你现在要知道楚昭这几天在干什么吗?】 黎安看了看怀里昏睡着的人,视线停在他眼下乌青上,眉峰轻皱,“别告诉我,这两天他就没睡。” 【回答正确!】 零号机给他放了个拉花炮,还特别强调,【是一点——都没有睡哦!他为了尽快扳倒楚云天,在介绍会之后就连夜开始整理楚氏资料,早上来不及睡一觉就掐着你往常起床的点给你打早安电话,结果被拒接。】 【啧啧啧,真可怜。】 零号机夸张地啧了几声,继续语气夸张地汇报,【他觉得他肯定惹你生气了,于是他跟许叔请教了很多东西,熬了一天一夜做了策划,今天一早就收拾好拿着策划去找了之前跟楚云天谈崩的几个合作商,拿下了三个合作,将成绩摆在楚豪均面前,换得了跟楚云天平起平坐的地位。】 两天做到这个地步,就算有之前执掌w影视的经验,就算有许叔给他建议,就算他以楚少爷的身份以及楚氏不满楚云天的董事的手里取得了便利,两天换来楚云天好几年的努力,这样的速度还是让黎安惊掉了下巴。 他知道主角都有光环,但这光环是不是太离谱了?! 【顺便一提,为了能顺利拿到合作,他在给出利益的同时,找人黑了那几个合作商的数据库,掌握了他们的商业机密。】 黎安沉默了,反应了一会儿才问,“这是犯法的吧?” 【正确!】 零号机说着风凉话,【看来宿主还是懂法的嘛!不过,楚昭功课做得足,不吃不喝查遍了几个合作商的喜好,钻透了他们的需求,拿到的商业机密还没用上,现在销毁还可以当作没发生。黑客那边我可以帮忙处理。】 黎安觉得头痛。 他好像真的将拯救对象养歪了。 零号机却还要继续戳他心窝子,【楚昭找人黑数据库前,还给你发了消息,打了电话。】 消息? 第46章 恶少的看门犬(46) 黎安回忆了一下,才想起确实有在消息弹窗看见过那么一句:安安,你管管我好不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他当时在气头上,只觉得他又在装可怜。 但从现在的情况看,他分明是在威胁自己,若是不管他,他就要践行那天说的话! 黎安简直要被他给气死了,手一撒就将人扔到了床上,冷着脸骂,“真特么能耐了!还敢威胁我?老子告诉你,没用!我……” 撒手不管的话被一阵心痛堵在嗓子里,黎安气闷地捂着心口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瞪着床上昏睡的人喘气,等惩罚的那阵心悸过去,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沉着眼盯着那张憔悴的脸。 收拾得还算整洁,大概是因为要谈合作,若不是眼睛底下的乌青眼袋,几乎看不出他跟平常有什么两样。但从楼下爬窗进来,那头梳得整齐的头发已经糟乱成了一团,插着两片叶子,脸侧也被割出了一道小口子。 往外渗出的血线横在不算白的肌肤上,像在蜜糖蛋糕上用勺子划上了一抹草莓酱的细线。 黎安从地上爬了起来,沉默着去翻了之前余观给自己的药。 捧了一堆东西过来,黎安全砸他身上了,拿了酒精棉签按上那伤口。 黎安下手重,酒精也刺得伤口痛,昏睡中的人闷吭一声,紧皱的眉锁成川字,抿得泛白的唇翕动着吐出呓语,“安安……” 手下动作一顿,黎安盯着那张开合的唇。 寂静的屋里,台灯光线昏暗,睡梦中的人断断续续的低喃里,来回就一个名字。 攥着酒精棉签的指尖微紧,黎安哼了一声,“活该!” 棉签再落在伤口上,力道却轻了不少。 上完药,黎安盯着那道小口子看,抬手捏住那两瓣还嗫嚅着呢喃的唇,兀自嘀咕,“爷只是见不得好看的人受伤,才不是……” 突然醒悟这话丢人,黎安闭嘴将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起身收拾东西。 第二天楚昭醒来时,迷茫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 安安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消息,他爬了窗进来想找安安道歉,但是…… 他晕了? 楚昭捂着脸不想面对,太丢人了。 他刚闭上眼两秒,又猛然睁开眼,拿下手摸到身上的被子,一颗心瞬间就雀跃起来。 安安还给他盖被子,是肯原谅自己的意思? 想到某个可能,他身体霎时紧绷,闭上眼悄悄转头,只睁开一条缝往身侧看去。 没有人。 楚昭雀跃的心顿时归位,睁开眼失落地摸了摸身侧的位置。 热的?! 眯眼仔细瞧了瞧,身侧的枕头还有人睡过的痕迹,被子有些乱,没有压严实。 唇角不受控地翘起,楚小狗转身抱着黎安睡过的被子翻进黎安睡过的位置,将脸埋进枕头里狠狠吸了几口,脸渐渐红了。 都是安安身上的味道。 “叩叩”两声闷响,让楚昭在被窝里翻滚的动作僵住。 在门口看了半天好戏的黎安看着自己乱糟糟的被子拱起一团,猪儿虫一样的生物在床上僵直了很有一会儿,才从软乎的被子里钻出来个脸红得一塌糊涂的脑袋。 楚昭一眼就看见了背靠着门站着的黎安,不敢同他对视,磨蹭着从被子里钻出来,只庆幸黎安关了门。 坐在床边,楚昭垂着头,手不安地抚着被子,试图靠这样的小动作将一团糟的被子捋平顺了,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去洗漱。” 黎安一句话,让楚昭如蒙大赦般冲进了洗浴室。 黎安的房间自带洗浴室,楚昭一进去就扫见了洗漱台上放着一套新的洗漱用品。 他刷着牙,眼睛将洗漱台打量了个遍。 安安的牙刷,安安的漱口杯,安安的毛巾…… 再看自己手里明显待客用的洗漱品,楚昭想换成跟黎安配套的。 等他洗漱出来,黎安已经在窗边的桌子上摆了早餐,正在窗边看被他踩折了的树枝。 楚昭站在一旁有些心虚。 黎安只是瞥了他一眼,坐下将早餐往他面前一推。 楚昭老实地拿了早餐吃饭,半点不敢问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更不敢问他消气没有。 黎安就在对面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 一顿早餐,楚昭吃得心里煎熬。 等他慢腾腾吃完饭,黎安拿出了手机,打开一个视频,就是他从醒来在床上的痴汉行为。 不要脸如楚昭,这时候脸上也是挂不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偷瞄一眼黎安,见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楚昭抿了抿唇,讨好地唤他,“安安……” “看完。” 黎安打断他。 被打断的楚昭只好硬着头皮看着视频里丢人的自己,视频放完,继续滚动的内容却让他通红的脸瞬间惨白。 他慌乱地想解释,想起黎安的话,又闭上嘴硬着头皮看完才开口,“安安我错了。” 这时候别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就对了。 认完错,他也不等黎安问他错哪儿了,自己老实细数自己的错,“我不该找人黑他们的数据库,我保证只是为了确保万一,那些东西还没有用,拿下合作后我就删了,黑客那边没留底,都处理干净了。” 黎安跟零号机确认了这件事,脸色稍有缓和。 那边楚昭见状松了口气,继续坦诚,“我不该半夜爬你的窗,但我真的很想你,你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消息。我好怕你生气不要我了,我实在忍不住,就……” 楚昭抬头看向黎安,这次是真委屈,“我真的怕。安安,我只有你了。” 黎安收紧了桌下放在膝盖上的手,才绷住了自己面瘫的脸,话却是车轱辘般全往外倒了出来,“你有病啊?大半夜爬窗,老子差点儿给吓死!有门你不走,你爬窗?哪个保安给你开的大门?” 楚昭心虚地别开了眼。 “艹了!你大门也是翻进来的?” 黎安绷不住了,“黎家的安保系统你当摆设是吧?你丫在墙角就被人发现了,要不是值班的人刚好认识你,你觉得你能翻得进来?要不是你翻的是我的窗,昨晚你得被当贼抓起来知不知道?多有意思啊!楚家归家的少爷,楚氏新上任的小楚总,半夜翻黎家墙头被当贼抓了。” “老子得跟你一起丢脸!” 楚昭低着头乖乖挨骂,心里却高兴得不得了。 安安肯骂自己,就说明他消气了。 此时此刻,他巴不得黎安能多骂他几句解气。 他的安安太容易心软了,受了这么久的气,就该多骂自己几句解气。若是憋在心里憋坏了,他会心疼。 第47章 恶少的看门犬(47) 黎安将人劈头盖脸一顿骂。 从半夜爬窗到以违法犯纪威胁他,从玩儿命工作不吃不喝熬死自己的恶习到后面不着边际的事儿。 楚昭都乖乖听着,直到黎安骂不下去了,立刻乖乖递上水。 黎安:“……” 他是真拿狗没办法。 疯起来让人想揍狗,刚把棍子拎起来,那狗东西就乖了,站在攻击范围外巴巴盯着自己,乖得不得了! 黎安一口气把一杯水都干了,勉强顺下去心里这口气。 压着楚昭休息了一天,又耳提面命他别忙起来就不吃饭睡觉,黎安才将人放走。 楚昭走的时候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住,“有安安如此关心我,我一定照顾好自己,不让安安担心。” 黎安翻了个白眼给他,踹了他一脚,“滚蛋!” 他要是工作到过劳死,自己的任务就吹了,才不是关心。 楚昭感受着腿上挠痒一样的力度,笑得更开心了。 安安是真的消气了。 没敢再得寸进尺,楚昭站在原地朝他笑,“没有我在安安身边,安安也要按时吃饭,晚上不要熬夜打游戏,对身体不好。记不住课表可以跟着李鹤年一起去教室,上课有听不懂的可以给我录屏。” 见黎安开始不耐烦了,楚昭有些无奈地收了话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很是不舍,“安安,要记得想我啊。” 瞧着他眼里的无奈与眷恋,黎安收敛了些脸上的不耐烦,“知道了,不会再拒接电话,不回消息的。” 说完,他又转开眼补充了一句,“你要是电话打来的不巧,我还是会拒接的。” 楚昭笑,“安安可以给我打电话。只要是安安打来的,我什么时候都会接。” 黎安瞄了一眼他脸上耀眼的笑,抿着唇盯了他一会儿,扭头切了一声,“那是你应该的。” 又磨蹭了半天,楚昭才不舍地离开。 目送楚昭的车消失在视野里,黎安才转身回屋。 “楚云天该气得跳脚了吧?” 黎安问零号机,“他最近有什么动作?” 零号机将楚云天最近的情况都跟黎安说了,小声抱怨,【我是发布任务监督任务者的高位面系统,又不是世界级监控。】 黎安搓了搓下巴,故作为难,“那怎么办呢?不知道楚云天的动向,我连他对楚昭下手都不知道,到时候楚昭被暗刀了,任务失败……” 【我是,我是监控!】 零号机哭唧唧,【宿主,咱好好做任务,早点给楚云天热盒饭,我的积分真的扣不起!】 “也差不多该给他热盒饭了。” 零号机立刻精神了,【宿主要出手了?】 “我?不不不,是该他出手。” 【???】 零号机搞不懂黎安在计划什么,【明明将证据放出去就能完成的任务,真不知道宿主你还在等什么。】 黎安笑笑,“《窃取》的热度好像有所下降,抬回来再播一遍好了。” 说着,黎安就给许言去了消息。 零号机看不懂他的操作,却在几天后网友们的讨论中瞅出了些东西。 【晚安玛卡巴卡:窃取怎么又被抬回来了?】 【白夜追饭:一看楼上就没吃最近的瓜。楚氏真少爷回家成了二少爷,这不跟《窃取》里的剧情一样样的?这当然得趁着热度再赚一笔了!】 【我瞎说瞎说啊:不只是这一点,就连前面真少爷受到欺凌的经历都跟楚二少爷一样!从剧情推现实,说不定某些事儿真是楚家原来那位做的。】 【过程很重要:楼上还真敢瞎说啊?以剧推现实,小心被告损害名誉权!】 【别吵吵:《窃取》是不是预告剧,看之后楚二少出不出车祸不就知道了?】 【摩尔华生:真出事了,第一个被严查的就得是cyt。剧本不是黎少写的?说不准就是怕楚二少被车祸,所以搞了这个剧。剧里先把反派的路走了,现实保平安。】 【你别说:网名+还真有可能!】 …… 零号机带着网友的推测去问黎安,黎安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让它继续盯着楚云天和楚昭。 被自家宿主这突然的聪明震慑到了的零号机心甘情愿地继续当监控去了。 黎安玩儿完一个寒假,又搬回了宿舍。 为了方便找李鹤年一起去上课,黎安将他的宿舍换到了自己隔壁。 李鹤年是不太想跟他一起上课的,怕接触太深被楚昭惦记上,虽然他跟黎安是从小到大的发小。 但黎安一定要拉他上课,“我记不住教室。” 一堂课换一个教室,他懒得记。 李鹤年:“……” 查个课表很难吗? 懒还有理了,真的是! 可他到底是争不过黎安。 开学的时候,忙得见不到人的楚昭也来了,李鹤年直接宿舍都不出了。 但楚昭敲了他的门。 听楚昭请自己帮忙照顾着黎安,李鹤年第一反应是楚昭被人魂穿了,直到他背着黎安悄悄叮嘱自己,“别让乱七八糟的人往安安身边凑。” 李鹤年:“……” 好好好,你们两,一个当我是课表,一个当我是监控,工具人也是有尊严的! “楚氏近期有几个项目在寻求合作,可以优先考虑成华重工。” 李鹤年一把握住楚昭的手,郑重保证,“有我在,连只苍蝇也不能靠近黎安!” 工具人的尊严?工具人不需要尊严! 楚昭抽回手,笑得不太和善,“也不用看得那么紧。” 李鹤年嘴角一抽,补充道:“懂了,保持距离。” “你俩聊什么呢?” 黎安从屋里探头,“吃饭了。” 楚昭转身换上温柔笑脸,哄着黎安进屋,“没什么,是说班上的事。我现在太忙了,顾不上学校的事,已经不适合当班长了,想请李鹤年帮忙。” “他不是也要忙成华重工的事?” 黎安疑惑看向李鹤年。 李鹤年含泪假笑,“哈哈哈,其实也不是很忙,有刘总经理把控全局,我就是去挂名学习的。” 看他俩这反应,本来就是随口一问的黎安突然就好奇了,在脑识里问零号机。 零号机吊胃口般反问他,【你真想知道?】 “突然不想知道了。” 黎安作势要屏蔽它,零号机立刻急了,倒豆子一样都交代了。 “……” 服了! 第48章 恶少的看门犬(48) 开学后,楚昭又回到了当初接手w影视的状态,只是现在连陪黎安上一堂课都成了奢望。 黎安每次见他都要将人打量好几遍,确认他有听自己的话休息,脸色看起来虽然有些疲惫但不算夸张,才满意地点点头,落下一个轻吻作为奖励。 怕将人再惹恼的楚昭安分地控制着自己躁动的心,没敢得寸进尺,只是抓紧跟黎安相处的每一秒钟,要么抱着人小憩,要么在课桌下悄悄抓着人的手不肯松开。 黎安纵容着他这些不算过分的小动作,却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 将老师讲课的视频都录下来发给楚昭,黎安戳着上面秒回的心心叹气,脑子里是零号机传输过来的,楚昭在会上溜号回自己消息的画面。 就没见他有什么空闲的时候,空下来的时候,他的电话已经先打过来了。 黎安收起手机下课,脑子里过着最近发生的事。 楚昭回归楚氏之后,三个月里抢了楚云天好几个合作,策划的各种项目有的还在稳定进行,有的已经初见成效,让他在楚氏的呼声逐渐压过楚云天。 暂代总经理一职的楚豪均也对楚昭的能力赞不绝口,渐渐对楚云天有了微词。 可以让许言联系人了。 黎安盘算着计划,让零号机盯好楚云天那边,别让他狗急跳墙真按着《窃取》搞车祸那一套。 在他能力受限的情况下,人力他搞不定还可以摇人,车祸却不好控制。 这也是最容易伪装成意外的谋杀,所以他不得不防。 跟最近发生的事相似度极高的《窃取》被反复抬上桌,为的确实是切断楚云天这条路,让他按自己安排的剧本走。 给许言发完消息,黎安就收到了楚昭的电话。 寒暄了两句,黎安打断了他的絮叨,“楚小狗,最近注意安全。许言给你找的人记得带在身边。” 站在宿舍窗边,黎安看着底下来往的学生,眼神晦暗,“一个月内,我要你夺走楚云天手里所有的楚氏股份。” 他没问楚昭能不能做到,像是下达命令般强硬地通知。 这不符合黎安一贯的作风,但对于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少爷而言,会提出这样难为人的要求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楚昭没问为什么,只是轻声应下。 一个月的时间里,楚氏内部变动不断,楚云天负责的项目屡出问题,面对楚豪均的质问,楚氏股东的施压,项目资金链断层,楚云天为挽回出问题的项目不得已售出手中股份,几经转手,最后到了楚昭手上。 黎安让人将收走楚云天手里股份的背后之人是楚昭这件事,连同许言联系上的那人的信息,一并透露给了楚云天。 在他们这个位置,对人身安全很是看重,为了保护自身也多少知晓些暗面的情况。 许言能负责黎安的安全,能找到靠谱的人保护楚昭,想要一个中介人的消息并不难。 消息几番转折,转到了地位一落千丈的楚云天眼前。 在已经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看着曾经不如自己的人夺走曾属于自己的一切,看着他平地起高楼,被恨火烧灼的人有几个是能保持理智的? 楚云天犹豫了两三个月,终究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八月仲夏,夜风吹不散白日酷暑,热浪在月下仍成蒸腾之势。 刚加班结束的楚昭散着步去楚氏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与电话那边的人聊着天,心情似乎不错,唇边始终挂着笑意。 保镖落后他两步警戒着四周,又不好太过靠近被疑为偷听。 仲夏的深夜行人不少,趁着热浪不似白天烤人,漫行在街上,偷一份清凉。 有夜跑的人沿着人行道跑过,楚昭避让到一旁,夜跑者却突然脚下一崴倒向楚昭。 保镖迅速上前,但刀锋锐利,眨眼已逼至楚昭胸前。 电光火石之间,楚昭腰身一折,后仰避开直刺心口的一击,顺势扣掌旋腿要擒下袭击者。 袭击者没想到楚昭反应如此迅速,一击没能得手想退,却被跟着楚昭的人截断后路。 两人扭打起来,一旁行人纷纷散开,却也不跑,甚至围上一圈儿打开了手机录像。 “这是拍电影吗?” “没看到摄像机啊。都不封路,拿路人当免费群演呢!” ……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楚昭趁机隐入人群,一直没有挂断的电话里黎安正指挥他退出人群。 刚从人群里钻出来,楚昭就看见黎安从路边一辆落满灰尘的车里出来。 陆续的,从那在路边停了很有一段时间,像是被主人遗忘的车里,钻出来不少人,衣着不同,像是一瞬间钻出来的许多路人。 楚昭在里面看见了几个熟面孔,是最近常在附近餐馆吃饭的,他还以为是附近写字楼新来的员工。 那些人下来后,迅速套了一件统一的马甲,一晃眼还以为是哪个旅游团组队来旅游的。 黎安站在车边没动,那些人已经上前疏散人群,协助擒拿袭击者了。 等楚昭走到身前,黎安挂了电话,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见他没受伤才放下心来。 “有什么要问的吗?” 黎安见他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只好先开口。 楚昭摇头,“我说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所以,你不用向我解释任何事。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一切后果我都心甘情愿。” “傻狗。” 不管听多少次,黎安都觉得这个人蠢得无可救药,“你也不怕被我卖了。” “不怕。” 楚昭笑着握住他的手,双眸若有星辰,“因为我知道,安安不会对我不利。而且留着我,显然比卖了我赚的钱多。” 许久不见,楚昭目光描摹过黎安眉眼唇瓣,喉结轻滚一瞬,最终只是克制地虚虚将人圈在身前,附耳轻语,“我很会赚钱的,赚的每一分都归你。” 谁能拒绝一个会给自己赚大钱的小狗呢? 黎安反正是拒绝不了。 “热。” 抬手将人扒拉开,黎安与他站在车边等那边的闹剧结束。 第49章 恶少的看门犬(49) 这确实是一场闹剧。 在黎安的刻意操盘下,有零号机的实时监控,楚云天的一举一动都在黎安眼皮子底下,黎安就算是个傻子也够将他耍得团团转了。 更何况,黎安只是学渣,不是真的脑子不好。 他可是上百年都在当恶人,再炮灰也该学到些手段了。 杀手是真的杀手没错,但是刚转行,还没开张就被许言找上了。 转行前,他是干诈骗的。 所以毫无业绩也将楚云天给骗过了。 在被许言扭送至警察局后,一股脑地全招了,还贴心地提供了跟楚云天交易的全部证据。 楚云天被抓的时候还在做梦,想着楚昭死了自己就能拿回一切,当警察告诉他他被骗子骗了,还被卖了个干净后,整个人还是懵的,一整个不相信。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不是一点渠道没有,用这个人自然是多方打听了的,怎么可能被骗? 骗子杀手的当面对质让他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你确实有人脉,但我如果没点人脉,又怎么能顺利转行呢?” 骗子杀手为了让他的心死得更明白点,什么都招了,“你这个钱我还是很想赚的,但他们人多,我打不过,那就没办法了。坦白能从宽,我还没活够。” 楚云天气疯了,他当然对自己买凶杀人的事矢口否认,但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他狡辩。 这就是一个局,拙劣的局,奈何黎安的信息领先他太多,让他不得不入这个局。 楚云天锒铛入狱,黎安还奉送了他更多证据,数罪并罚下将他钉死在牢狱中。 无期徒刑的判决下来后,楚云天在被带下去之前看了眼黎安,深深恶意,好似在无声说着:等我出来你就死定了。 黎安朝他笑了笑,很高兴看到他还有力气临死挣扎。 虽说无期还有挣表现改有期的机会,但黎安从来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没给他将罪推至死刑,是舍不得以楚昭的受伤换他的命罢了。 “之后就交给你了。” 出了法院,黎安坐上了余观的车。 余观笑得愉悦,踩下油门给黎安当了回司机,“好说,少爷以后还有这种活都可以交给我,我可是时时都在为新药的试用伤脑筋呢!但愿他能撑过施药的风险,争取到减刑。这可是推动医疗发展、造福百姓的大功,能减不少刑啊!多试几次……” “别胡咧咧。” 黎安打断他的话,闭上眼小憩,“到你手上,有几个是能活到一轮试药结束的?也就是你,连这种事都敢拿出来说,小心哪天报应到自己身上。” 余观不以为意,“这你可就是冤枉我了。我帮他们赎罪,只会加功德,哪儿来的报应?”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控制自己犯罪欲望的最佳方式。” 突然的低语像是在自语,黎安闭着眼也好似没听见。 人活一世,有几个是能不疯、不变态的? 余观只是又疯又变态而已。 该庆幸,他为自己的疯和变态找到了合适的宣泄渠道。 这在任务外,黎安不想管,他只要楚云天别再跳出来搞事情就行。 如果不是小世界的限制,他更偏向于自己动手。 …… 楚云天入狱,楚氏股价暴跌。楚昭借机收拢楚氏股权,扶大厦之将倾,在大三画下句号那天,将楚豪均挤下了董事长的位置,成为楚氏实际掌权人。 七月的某一日里,楚昭刚结束楚氏的董事会议,正想回办公室给黎安打电话,人还没离开座位电话却响了。 特别设置的铃声还没响第二声,已经随着主人按下接听而熄了声。 握着手机快步离开会议室,楚昭的声音一改刚刚在会上的严厉,柔和得像声音大点都怕吓到对面人,叫一群董事面面相觑。 “安安,什么事?” 楚昭问得有些急,比起黎安第一次给他打电话的欣喜,他心中更多的是担心。 黎安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他怕是出了什么事。 黎安没直说什么事,只是反问,“你之后还有安排吗?” “没有。” 其实他之后还有个合作要谈,但黎安开口了,有事也得没事。 他打着电话就联系了秘书处,将今天的所有行程都推了,一边又问黎安,“安安,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他的提问,黎安有些疑惑。 他是那种有事儿才给他打电话的人吗? 他是有事儿也要等到他给自己打电话的人! “来奢山丽景的公寓。” 黎安直接给了他一个地址。 “好。” 楚昭应着,将手头的东西一收就往外走,“等我,我很快就到。” “你注意安全,不是很急的事。” 听他语气急切得很,黎安不得不出声叮嘱。 “我很急。” “???” “急着见你。” 楚昭几乎能想见他疑惑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立刻收敛着软着调子哄,“都三天没见了,我很想你。” 听着他好似撒娇的语气,黎安心里的火刚有了苗头就熄了,抿了抿唇,训人的话吞了回去,干巴巴又念了一句,“注意安全。” “嗯。” 公寓里,黎安挂了电话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缺漏后转头看向李鹤年,“你真不留下来吃饭?” “我怕我留下来会被拆了。” 李鹤年拍了拍手上的灰,“我想比起跟我们一群人闹腾,他应该更想跟你二人世界。” 黎安不否认这一点,但听李鹤年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皱眉。 生日他还是喜欢热闹一些,不是宴会的那种热闹,而是可以跟朋友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可以互耍酒疯沦为彼此的黑料,可以肆意欢乐高歌…… 可他想了一圈,都想不出来楚昭有些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 李鹤年前脚刚走,楚昭就到了。 路上碰见李鹤年从黎安的公寓出来,楚昭的脸黑了三个度,但好在理智地知道李鹤年跟黎安是关系匪浅的发小。 安安放假了肯定无聊,找李鹤年打游戏也是正常的。 这么想着,楚昭的脸色才好了些,甚至在电梯口碰面时还朝李鹤年点头说了谢谢。 是该谢谢他在自己没空的时候陪安安解闷的,但…… 还是尽快处理好楚氏的事情,将陈晓生调回楚氏当总经理,自己就可以有时间陪安安了。 楚昭道了谢就想着楚氏的后续发展从李鹤年身边走过了,再没多给一个眼神。 跟他擦肩而过的李鹤年却是见鬼一样回头很是看了他一会儿。 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谢谢? 像是想到了什么,李鹤年一激灵。 黎安准备的惊喜被发现了?他知道自己帮了忙所以道谢? 没达到想要的效果,黎安不会发疯,又拉着自己通宵打游戏吧?! 李鹤年觉得肝疼。 第50章 恶少的看门犬(50) 楚昭在门前站定,收敛了心思敲门。 等了一会儿,门内却没有回应。 楚昭皱眉,抬手再次敲门,但同样没有答复。 李鹤年刚走,黎安没可能绕过他们两个离开。 出事了? 楚昭试着推门,门随着他的动作打开,屋内漆黑一片。 厚重的遮光窗帘将屋外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不漏进一丝,只有门口楼道里映进来的灯光,将楚昭的影子拉得纤长。 “安安?” 楚昭唤着人,伸手探向门口的开关。 “别开灯。” 急促的声音带着微哑,隐约掺着的哽咽让他心头一跳。 “安安,出什么事了?” 他问着,回答他的却是一声沉闷的低语,“你先关门。” 楚昭不知道黎安出了什么事,只是那不似往日鲜活的沉闷低语让他心脏抽痛。 他关了门,将楼道里的光线隔绝,屋中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楚昭摸黑向黎安靠近,软声哄着,“安安,让我看看你,好吗?” “啪嚓”一声响,黑暗里骤然窜起的一簇火苗,像是在回应他的请求。 打火机的光照亮一只骨节明晰的手,楚昭沉着心快步往前,就见那火光飘忽着点亮一片星火,像渐次亮起的星星,渐渐照亮桌前的那人。 楚昭疾走的脚步顿住,定定站在客厅之中,看着餐桌边站着的那人。 昏黄烛光里,如影的人静立,一如那晚月光里静坐的剪影,像可望不可及的梦。 不一样的是,此刻的梦里,他眉眼含笑,是褪去了所有伪装的真挚柔情。 他说:“楚昭,生日快乐。” 那一刻,世界似乎都安静了,耳边只有他的浅笑和自己的心跳。 楚昭忽然笑了起来,眼角温热盈满眶,烛光一照,似闪烁的星。 急乱的脚步带起疾风一阵,晃得烛光一闪,他将他的梦拥入怀中,确认眼前所见即为现实。 喉结不住滑动,他抚着怀中人脊背,心中躁念颇多,急于做点什么以安抚自己害怕得快要死去的心。 他好怕他是出了什么事,还好。 俯首以唇厮磨过鬓边,楚昭的吐息灼热而急促,却不敢轻举妄动,他急切咬着怀中人耳廓,声音低哑,“安安,我可以向你讨一个生日礼物吗?” 黎安笑着与他拉开距离,双手捧着他的脸,拇指指腹摩挲着他两颊。 昏黄光线里,他看不清那晕开的红霞,却看得清他眼中炙热,那是此刻最亮眼的光。 黎安望着那双盛满光的眼睛,眉眼弯弯。 他说:“不可以。” 那明亮的光暗下去,其中的失落显而易见。 楚昭垂下眼,压下将出的冲动,只扣紧了他的腰,顺从地说:“好。” 一声嗤笑,带着嘲弄,他被捧着脸,被迫跟眼前人对视。 他看见他的笑,听见他说:“自己讨来的礼物,哪里有什么惊喜可言呢?男朋友。” 霎时万籁俱寂,他只能看见眼前人唇瓣开合,任那戏谑的调子,微扬的尾音,反复盘旋在耳廓、心房。 恶劣的小少爷恶劣如常,将他的心扔进谷底又捧到天上,却叫他生不起一点被戏耍的愤怒。整颗心好似浸入蜜糖,溺死在其中,连呼吸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安安……” 俯首吻上那开合间牵扯他整颗心的唇,他想,他这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但是没关系,他吃定他了。 “请多指教,男朋友。” …… 大四毕业那年,黎安在许言和姜媛的婚礼上接到了捧花,却不想这都是串通好的。 本该是万众瞩目的新郎新娘被一场求婚抢了风头,黎安不太高兴。 “瞎磨蹭什么?” 姜媛急了,夺了楚昭手上的求婚戒指给黎安硬套上,“你知不知道我做梦都怕言言被你抢了?赶紧给我戴上!你的事儿定下来了,我这婚才结得安心。” 许言无奈抱着自家老婆,却是附和着姜媛的话,“我也是这么想的。少爷的事不定下来,我总感觉跟媛媛在一起像在做梦一样不真实。” 黎安:“……” 你们两夫妻够了啊! 就算许言对自己不错,就算自己跟姜媛曾有婚约,但你俩这恋爱都谈了五六年了,现在跟老子说不真实? 假不假啊! 楚昭眼巴巴地看着黎安,还握着他的手单膝跪在地上。 虽然戒指已经戴在了黎安手上,但那是姜媛硬塞的,他在等黎安亲自点头。 被赶鸭子上架的黎安脸上不太挂得住,但就算没人赶上架,光是那人设限制也由不得他拒绝。 更何况,他本来也不打算拒绝。 屈指握了楚昭指尖,黎安觑了他一眼,扭头,“还不起来?要耽搁别人的婚礼到什么时候!” 楚昭霎时高兴起来。 黎安只瞄了一眼,却好像在他身后看见了不断甩着的尾巴。 傻狗。 唇角不自觉勾起,黎少爷收了视线,握着捧花偷偷摩挲着指间戒指。 却不想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动作,全都落在了身旁时刻关注着他的人眼里。 楚昭的笑容更灿烂了。 牵着豆豆给姜媛送了捧花,又助攻了一波求婚的李鹤年抱着豆豆的狗头叹气。 这该死的爱情,他一点都不羡慕。 …… 楚昭和黎安的婚礼办在国外,空前盛大的场面让人难以具体想象。 他做到了他的最好,以最盛大的婚礼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安安从此刻起,到生命终结时,都独属于他。 不,应该说,哪怕生命终结,他也属于自己。 为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戴上戒指那一刻,他握着那如玉的指节,在婚戒上落下轻吻,在面向全球的镜头下,对自己的新郎笑得灿烂,“安安,我是你的了。” 被极大取悦了的黎少爷揪着自己新郎的领带,踮脚在那贯会说好话的嘴上打上印记,“死了你都得跟我埋一个坟里。” 低闷的笑被堵在一个缠绵的吻里,耳边起哄还是祝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终于摘得他的玫瑰。 是夜,黎安临时抱佛脚地上网查“学习资料”。 如果不是零号机被世界意志屏蔽了,他还可以请教一下,现在也只能自力更生了。 交往时他跟楚昭也不是没擦枪走火过,但总感觉差了什么,一向不好学的黎少爷硬是拖到了洞房花烛才想起查查攻略。 但…… 一双结实的臂膀自身后环住了他,大手抽走了他手中刚搜出网页的手机丢到了一边。 黎安正要发火,身后人拿下巴蹭了蹭他肩窝,咬着他耳朵轻笑,“安安不用学那些,安安只用享受就好。” 有水顺着身后人发梢滴落在肩头,须臾便被湿软的舌卷走,激起一片战栗。 被大手伺候舒服了的小少爷晕晕乎乎地想:楚小狗还挺体贴。 …… 此后的很多日子里,黎安都在反思,当时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犯蠢! 直到后来姜媛怀孕,想将养的狗子寄养在他们这里一段时间。 黎安忘了跟楚昭说一声,先去宠物店接刚打完疫苗的狗子,正要伸手去抱狗子,自己先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老婆,你都有我了,怎么还可以养别的狗?” 喑哑的声音委屈得不行,不断在颈侧蹭着的脑袋,真好像大型犬跟主人撒娇一样。 正给店里宠物录视频宣传自家宠物店的宠物店老板,默默将镜头移到这边,在手机背后笑成一副马上要暴富的狗样。 黎安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丢人现眼,尤其是零号机把网上那些评论念给他听之后,黎安一巴掌把桌子废了! 神特么亿万总裁跟狗吃醋! 他楚昭就是最狗的! 狗的不能再狗的楚大总裁因为老婆去了一趟宠物店,身上沾染了别的狗的味道,勤勤恳恳加班了一夜,直到老婆身上只有自己的味道才罢手。 黎安第二天醒来都已经是晚上了,没有任何犹豫,发消息给李鹤年让他明天来把狗领走。 打字的时候,他的手都是软的,灵敏得能操作角色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的手指都在打颤。 这狗要是留在他们家,他怕是撑不到楚昭寿终正寝,任务完成的那一天。 李鹤年来接狗的时候,很巧楚昭也回来了,将狗和李鹤年一起打包扔出去后。 大门被关上,两分钟后,楼上传来一声婉转怒骂。 “楚昭!泰迪都没你狗!” 门口,李鹤年和狗大眼瞪小眼。 无法无天的黎少爷,这回看来是真栽了。但再怎么享受,这样放纵也太放肆了! 李鹤年抱着狗离开,心中愤愤。 老子不是你们游戏的一环! 像听到了李鹤年的心声,他怀里的狗子汪了一声表示赞同。 李鹤年在心中泪流满面,给狗子系上安全带,拍拍狗头,“豆豆,还是你够兄弟。” …… 楚昭去世的那天,黎安带了两束花去墓地。 一束送别。 在道具的辅助下,他跟普通人一样迟暮,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尸体不会留下。 他将一束花与婚戒一同葬入楚昭的墓里,为这一生的爱恋画上终结。 世界意志会为他的离开做出修正,世人会记得他们这一生的相恋恩爱,会相信他已随自己的爱人葬入坟墓。 黎安摩挲着墓碑上的相片,“楚小狗,下一个世界再见了。” 【宿主,现在传送吗?】 “再等等。” 黎安起身,“我还有一束花没送。” 墓园的另一处,黎安放下手中的花,看着照片中慈爱的老人,笑意温和,“我做到了对您的承诺,他这一生很好。谢谢您,曾在这一生给他温暖。” 两处墓碑相隔不远,黎安又走回楚昭墓前,定定地看了那笑容灿烂的人许久,才长呼出一口气,道:“走吧。” 【正在进行世界跳转,请稍候。】 旭日春光下,年迈的老人静立在墓前,枝叶摇曳着投下斑驳光影,映在他脚底石板。 当那一抹影消散时,墓碑上却多了一行刻字。 楚昭,黎安…… 两个并列的名字,在一纸婚证上如此,在黑石墓碑上亦如此。 * 【现在为宿主结算任务积分。】 世界跳转的空间里漆黑一片,连零号机的声音都显得冰冷了起来。 【主线任务:拯救楚昭改变其结局,完成。奖励积分两万。剧情任务:制造谣言,完成;破坏楚昭工作,完成;不择手段拿下楚昭,完成。奖励积分九千。】 【隐藏任务:帮楚昭扳倒楚云天,取得楚家实际权力,完成。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神秘道具? 黎安没想到任务都结算了,这个神秘道具竟然还叫神秘道具,按照以往的传统,结算后就该显示道具名字才对。 【宿主要查看道具吗?】 零号机感知到黎安的疑惑,贴心询问。 “查看。” 零号机调出道具背包,找到神秘道具打开,出现在黎安脑识的却是一块莹白的碎片。 黎安看着那不足巴掌大的碎片沉默了很久。 【宿主,有道具信息,您看吗?】 当零号机开始说敬语的时候,黎安就觉得事情开始不简单了。 当看到道具信息的时候,黎安生出了罢工的念头。 【一块神秘的灵魂碎片:不知道是哪个马虎鬼弄丢了自己的灵魂碎片。看这小小的一块,要拼成完整的马虎鬼,不知道还需要多少碎片。加油吧,打工人!】 黎安捶桌。 神特么不知道还需要多少片! 神特么加油打工人! 老子不干了! 【叮!您已接入新世界,祝您任务愉快。】 “……” 突然响起的任务提示音,让黎安大大的眼睛里装满大大的问号,“我怎么记得,我之前的休假还没有结束?” 【什么?您想要长发的设定?好的宿主,这个世界一定满足您。】 “少给我空耳!” 黎安想将猫拎出来拔毛,“上一个世界强制加班就算了,这个世界又来?” 【事急从权嘛。】 零号机缩了缩脖子,【宿主,您再不行动,您的拯救对象就要歇菜了。缺了这块碎片,咱的拼图就彻底拼不上了。】 黎安骂了一声,“信息传来。” 【好嘞!】 零号机欢快给黎安发任务,【时间紧任务急,我先给您传输功法,您救人的路上我再跟您慢慢说。】 “???” 黎安迷惑,“传什么玩意儿?” 【功法。】 “你最好是正经功法!” 第1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1) 迷雾环绕的丛林中,一袭绯衣的人拼死疾行,墨发飞散,鲜血迤地,身后人声穿透浓雾而来,邪肆浪笑。 “琉璃仙君!欲火焚身的滋味儿不好受吧?别躲了,乖乖从了小女子,同登极乐,岂不快哉?” “玉琉君,你的功体已废,你还能逃到哪儿去?你现今炉鼎之身,回了仙域也是遭人采补枉死之命!还不如跟了我等,在下以合欢之法,至少保你灵力尽失之后,还可当个普通人!” “师兄可真是怜香惜玉,只怕不是忘了,这琉璃仙君可是石头成精,失了灵力怎还能维持人身?” 放肆浪荡的笑追着玉琉君越来越近,灵力被锁困无法调动的人只能凭肉脚往前狂奔。 “你逃不掉了~” 浓雾里冲出的人影媚笑着贴近他后背,软语混着旖旎浓香侵袭。 玉琉君顿步抽剑,鸦发随身而旋,长剑划锋取命。 “哎呀呀,可真是危险。” 紧追而来的女子一指抵住锋锐剑刃,软声说着惋惜的话,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是戏谑非常,“用不了灵力,连琨珸都失了锐利。多落魄啊,仙君。不若与我同修,我赐你几个不用灵力的法器玩玩儿?” 女子屈指一弹,琨珸剑身震颤,受不住力的玉琉君顿时连退数步,脚后一空,身形一歪,往后就要栽倒在寒潭之中。 “不妙!” 女子身后又杀出一人,飞身去捞玉琉君时还不忘训斥女子,“师妹糊涂!这万象秘境中的寒潭最是要人命,他如今功体尽废,一入寒潭岂还有命?我等突破之机,将毁于你手!”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慌忙飞身去救。 玉琉君凝眉横剑,强催灵力冲击丹田经脉禁锢,大量的灵力消散,修为极速倒退,却也叫他聚出一抹寒锋附刃,强袭飞来二人。 不为杀敌,只为逼退。 二人如他所愿被逼退,可他却没能如愿落入寒潭。 身后一只手紧扣了他腰身,玉琉君提剑要杀却被反手制住。 “别闹。” 清凌凌两个字不带起伏,浅淡松香在此处浓香溢散里却意外清晰。 不似昆山雪松冷冽,柔和里带出阳光的味道,暖融融的,像暗香主人的怀抱。 行动受制,没了可以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暗香袭心之下,玉琉君眸色渐显迷离。 微喘的呼吸随着怀里人蹭上来的举动在脖颈带起酥麻,激得黎安差点儿一抖手将人扔出去! “安分些!” 平静的声音带了点恼意,随着一道禁锢咒将人定住。 “这位道友,此人是我兄妹二人炼化的炉鼎,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道友若是喜欢,可等我兄妹二人突破后,再将此炉鼎赠予道友,也不是不可以……” 闻言,黎安笑了一声,指尖轻抬,魔气凝箭。 “好走,不送。” 微扬的调子,冰冷的言辞,方才逼得玉琉君走投无路,欲跳寒潭寻死保身的二人,此刻死得无声无息。 魔箭穿体,转眼化焰,烧了个干干净净,风吹烟散。 带着怀里人落地,黎安才松了口气。 紧赶慢赶的,可算是赶上了。 “统子,之后该怎么做?” 黎安没敢轻易解开对玉琉君的禁锢,先在脑子里问零号机。 他刚刚一路被催着救人,剧情听了个七零八碎,功法倒是被灌了不少,也还没能来得及整理,也就挑了个顺手的用着救急。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零号机的回应,黎安又喊了几声,“统子?咪咪?你好基?狗系统!” 脑识里一片安静。 “……” 联系不上系统的黎安人麻了。 刚上线就被下线,他要这系统有何用! 没有系统指导的黎安跟玉琉君大眼瞪小眼,最后破罐子破摔地解开了对玉琉君的禁锢。 再不解开,他怕这小子为了冲破禁锢把自个儿给废了。 站立不稳的人随着禁锢解开而摇晃,似风雨中的残花。 黎安伸手扶住他,手中摸到一片粘腻。 眉头倏然紧皱,黎安又摸了几处,直听到一声压抑闷哼才住手,却不敢收回手,怕他倒地上就给摔碎了。 迷雾之中,五感受限,他竟是才反应过来,玉琉君身上绯衣是鲜血浸透了竹青锦衣。 “你别乱动。” 黎安按住迷迷糊糊靠过来的人,在脑子里搜索起治疗的法术。 魔修的功法偏杀,救人的东西不多。 好在他这次是个乐子人。为了更好地看乐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学了一堆。 黎安找了一刻钟,还真叫他找到了个治疗功法。 试着运转了一下功法,黎安脸色突变! 这特么! 哪个乐子人是会拿自个儿当乐子的啊?! 黎安匆匆想要结束功法,但一开始这功法就有锁功之效,美其名曰:将原本的功力存起来,后期才能修炼出更多,达到加速修炼的目的。 特喵的一个治疗功法要什么加速修炼的功能啊! 功力被锁的黎安无法终止功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治疗功法走偏。 意识迷糊的玉琉君看着眼前人,恍惚间的暗香似乎更浓了,眼前人旖旎的眉眼散去冷厉,顾盼生辉。 轻扫的羽睫,微挑的眉梢,眼尾染薄红,双眸含春水,随呼吸翕动的唇艳若熟透的浆果,诱人品尝。 俯身咬上诱人浆果,软嫩劲弹,舌尖一卷,掠出汁水甘甜。 玉琉君呼吸渐促,喉头滚动着,不可自控地扣住眼前人想逃开的脑袋,玉指穿透青丝,捋下束发金冠,唇齿急切地探寻,青丝交缠成一团。 黎安想骂人,但被堵着嘴。 黎安想揍人,但这该死的功法让他手脚无力。 黎安再次在心里鄙视乐子人。 特喵的,没乐子可看,也别学这么个功法拿自己找乐子啊! …… 昏天黑地的荒唐过后,黎安只庆幸他决定给玉琉君疗伤之前,先在周围布了结界。 不然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气恼地将压在自己身上晕过去的人推开,黎安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一手撑地欲起身,下一刻他就嚎叫着倒了回去。 艹! 那混账不是受伤了吗? 黎安瞪着林中灰蒙蒙的天生闷气,脑子里乱糟糟一团,皆是先前荒唐。 md! 低骂一声,黎安将手背往眼睛上一盖,强迫自己从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里抽离,努力拼凑零号机传输得七零八落的剧情。 第2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2) 此境分三域,仙域、魔域、尘域,分别对应仙、魔、人。 琉璃仙君玉琉君,原是昆山玉石,开神智修炼成仙,通透澄明,遗世独立,是仙域响当当的人物,但醉心于大道,不问仙域之事,终日在昆山之巅修行悟道。 前任魔尊掀起仙魔大战,致使生灵涂炭。 昆山地处仙域和尘域交界,不喜争斗的琉璃仙君终日目睹两域惨象,终是不忍,入世诛魔,一战成名。 仙、尘两域皆奉其为神明,爱戴更甚两域之主。 仙域之主亲自登门,请他共抗魔祸。 在跟前任魔尊的大战中,玉琉君遭人偷袭,虽诛杀魔尊但自己也负伤坠入万象秘境,生死不知。 三域战事暂歇,三域各派人手入万象秘境寻找玉琉君。 但从秘境中出来的琉璃仙君已不复当初的怜悯慈悲,与新任魔尊为伍,助纣为虐,大杀四方,只为获得更强的力量,踏上更高的境界。 杀人如麻的玉琉君在手刃曾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新任魔尊后,彻底入魔,为祸三界,被三域联手诛杀。 简短的背景介绍,黎安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能再看出点更多的东西来。 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其他任务之类的,只能等零号机上线再说。 哦,他倒是还知道一点:那被性情大变的仙君恩将仇报了的倒霉魔尊,是他。 闭目调息片刻,感觉身上没那么难受了,黎安才骂骂咧咧地扶着腰起身。 将零号机胡乱灌进脑子里的东西梳理一番后,他已经将魔尊的功法熟悉得七七八八了。 掐诀将两人收拾干净,换上衣服前,黎安检查了玉琉君的伤势。 那功法虽然偏门儿,但确实治疗效果极佳。 原本一身伤的人,现在连受损的经脉都修复了。 但炉鼎的体质暂时逆转不了,空有一身灵力没法用,只能被人采补走。 被背刺,被炼成炉鼎功体尽废,黎安觉得玉琉君不黑化才不正常。 感受着自己已然增长的功力,黎安有些怕自己给人采补没了,连忙又检查了一遍玉琉君的身体。 好家伙,他倒退的修为竟然涨回来了?! 什么情况? 没听说过采补炉鼎,还可以给炉鼎增长功力的啊! 麻溜给玉琉君套上衣服,黎安联系上了失联的零号机。 零号机很反常地没哭诉它被迫下线的悲催,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黎安,【宿主大人,您……还好吧?】 黎安:“……” 老实说,他不是太好。 但他能说吗? 要脸! “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黎安决定略过自己的问题,“他在秘境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原本这部分剧情是没有的,主系统只说将您送进来。】 不管黎安有事没事,零号机觉得黑锅还是先甩为妙,【但在刚刚我重连上来之后,这部分剧情就出现了。】 说着,零号机将秘境剧情传输给黎安。 看罢剧情的黎安再次沉默。 剧情其实很简单:受伤掉入秘境的玉琉君被合欢宗的人找到了,受命于新任魔尊的合欢宗本是该为老魔尊的死除掉玉琉君的。但找到玉琉君的这两个人见色起意,秉着反正要死,不能浪费的原则,给人喂了炉鼎丹,将人炼化成了炉鼎。 好事将成的时候,重伤的玉琉君醒了,自伤神魂压榨出力量逃跑,最后却撞新任魔尊手里了。 跟黎安之前经历的剧情差不多,新任魔尊爱好看乐子,觉得就这么杀了玉琉君太无趣,借着药性来了波强制后,用偏门功法让玉琉君以炉鼎之身也能运用自身灵力。 这偏门功法,就是零号机给黎安灌脑子里,然后被黎安当治疗功法用了的那个。 当然了,原剧情里这功法是没有锁功效果的,但零号机给黎安灌的这个,有。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黎安笑得和善,“说好的强制剧情,到我成了被强制。你们还能更不靠谱一点吗?” 零号机四爪并拢,低头甩锅,【功法是主系统传给我,我直接传输给您的。我一只小猫咪,哪里看得懂如此高深的修炼之法?众所周知,小猫咪是没有坏心眼子的。】 黎安笑眯了眼,“原来剧情只要能走就行,反了也没事儿啊?那我代替玉琉君灭了三域,保证他不死,任务应该也能完成。” 【问,我马上问!】 零号机不敢再装死,【宿主您冷静,冷静。】 好在主系统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零号机刚找到主系统的聊天框,主系统的消息就过来了。 【鉴于您上一个世界的体验良好,为保证任务者在任务过程中拥有良好的体验,所以本世界对剧情进行了……一点点……修改……】 零号机越说声音越小,苦着脸打哈哈,【那什么,哈哈,宿主,咱也不吃亏是吧,哈哈……】 “哈哈哈哈,当然了。” 黎安笑着抽剑,“他能吃什么亏。” 【宿主,冷静,冷静!你刀了玉琉君,主神就活不了了。咱就吃个亏,当他是楚昭2.0,成吗?】 听到楚昭的名字,黎安悬在玉琉君脑袋上的剑一顿,盯着地上昏过去的人看了很久。 他们确实有着很相似的外貌,只是因小世界的不同而有些细微的差别。 黎安握剑下刺,看得零号机心梗。 长剑贴着玉琉君耳侧刺入土中,黎安低头看着昏睡中眉头紧蹙的人,青丝垂落,发梢拂过眼前人如玉脸庞,扰得昏睡中的人睫毛颤动一瞬。 “再敢有下次,老子废了你。” 黎安咬牙威胁着,不管昏睡的人是否听得见。 收剑起身,黎安剑尖似无意般顺着玉琉君腹间划过,像在为他刚刚的话做印证。 零号机看见黎安收剑松了口气。 它算是看出来了,它家宿主只能靠哄的。 直接来硬的,主神也不好使。 还是给主系统气的。 都办的些什么事儿? 它刚重连上的时候,它家宿主的精神明明还很稳定来着,可见体验还不算太差。 早知道就直接将强制剧情改成被强制剧情传输给宿主了。知道自己有反攻机会却被摆了一道,以它家宿主那个脸皮,肯定觉得被耍了,丢脸了。 但想到蒙骗黎安被发现后可能出现的下场,它又不敢。 零号机从心得很。 小猫咪做错了什么呢?小猫咪只是想安稳做任务复活而已。 好不容易将黎安劝下来了,零号机看着自己手里的任务详情,总觉得现在不是发布任务的时候。 但黎安主动问了,“任务是什么?” 虽然主线应该是救玉琉君没错,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按时空管理局那群人搞事的能耐,十成里能有十一成是幺蛾子。 第3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3) 面对黎安的问题,零号机斟酌再三,决定先给黎安看个后续剧情冷静一下再发布任务。 黎安倒是配合它,看起了秘境部分的后续剧情。 被魔尊强制的玉琉君虽然没能改变炉鼎体质,但靠着跟魔尊双修,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使用自己的灵力了。 能使用灵力的玉琉君当即就要杀魔尊灭口,可惜啊,杀不死。 他不仅杀不死,没魔尊给他充能,他这灵力用了一回,那就没下回了。 “这怎么着,我还成了充电宝?” 面对黎安的疑惑,零号机支支吾吾半天,【我觉着,更像主机开关。他不是没灵力,是没你开不了机。】 “……” 嗯,会搞事。 【后边儿还有呢。】 零号机读取想法后给了黎安暗示,但又不敢暗示的太明显,假装自己是在说剧情没完,【玉琉君杀不了魔尊,还被告知当初跟老魔尊一战,背后偷袭之人是仙域战神昆吾。】 “那不是他佩剑的名字吗?” 【佩剑是琨珸。】 零号机贴心打出大字。 黎安:“……” 重名还得加个王,他是昆吾他也想捅玉琉君。 【玉琉君不信,被魔尊怂恿,出秘境后回仙域跟昆吾对质。昆吾矢口否认,却在玉琉君回昆山的路上截杀。玉琉君生死一线时再次为魔尊所救,其实是魔尊跟去看乐子,等人要死了出来捞一手。】 零号机怕黎安对角色的理解产生偏差,对魔尊的恶劣行径解说得很细致,【自此,玉琉君彻底黑化,为了获得力量跟魔尊鼓掌,帮魔尊杀人夺宝,在找到摆脱炉鼎之身的方法后刀了魔尊,彻底入魔。】 “总结来说,我就是个为了看乐子养虎为患,然后成了死掉的小丑的大冤种。” c时空管理局的恶毒炮灰人设向来是不会让黎安失望的,这让他更期待他们能将任务搞出什么花儿来了。 黎安笑得也跟花儿一样,“所以,是什么样的冤种任务?” 【嗯……】 “怎么,不敢说?” 零号机欲言又止,但黎安早已看穿一切,“一个剧情介绍,你支支吾吾啰里吧嗦颠三倒四讲半天,心虚都写我脸上了,你觉得我能猜不到?” 零号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拟态猫猫抱拳,眨巴着大眼可怜兮兮,【宿主,求求了,孩子真的很需要积分。】 黎安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自己乱跳的神经,“等我冷静一下。” 他确实需要冷静一下。 如果是简单的恶毒炮灰任务,看乐子的冤种他也能玩儿得很快乐,但这是个拯救任务。 对象还是秦钰的分身之一。 被秦钰反复戏耍这件事,简直就是在他的雷区上蹦迪! 黎安瞥了眼拟态在身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零号机,抿了抿唇。 怕死的长毛猫都主动出脑识认罚了,真稀奇。 抬手在猫头上挼了两把,黎安叹了口气,“说吧。” 零号机乖乖拿头蹭了蹭他手心,将任务一次性发布到位,【主线任务:在保证大致剧情下保持基础人设改变玉琉君魔化惨死结局,积分两万。隐藏任务:活到任务完成,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主线任务跟黎安想的差不多,但他没想到隐藏任务竟然直接出了。 按道理,隐藏任务应该要剧情点到了才会触发。 事出反常必有妖。 看完剧情任务,黎安安详了。 【剧情任务:保下玉琉君性命,告知背刺真相,与玉琉君为伍,拿玉琉君找乐子;被玉琉君所杀;三域围杀玉琉君。】 黎安总结了一下:作死,作死成功,作死成功后还要在玉琉君找死将死之时诈尸保他不死。 好好好,人事儿咱们时空管理局的各位是一点儿不干,任务主打一个反复去世但不能死透。 讲究! 【宿主,您要是生气,您就薅我一顿,咱别憋着。】 零号机主动将自己脑袋往黎安手底下送,对黎安的沉默忐忑不安,【您别不说话,我害怕。】 看着手底下努力讨好自己的小猫,黎安其实心里很平静。 他估摸着自个儿是气过头了,就跟饿过头了不饿,熬夜久了不困,是一个道理。 “没事,我就是想静静。” 黎安抱着小猫梳毛,低垂着眉眼,还开了玩笑,“就别问我静静是谁了。” “静静对你很重要?”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几秒,黎安低头看猫,零号机仰头看黎安,【不是我说的。】 黎安转头往旁边一看,松垮套着他袍子的人半坐起身,衣襟半敞,长发垂在身前,欲盖弥彰地半遮着莹白肌肤上的红痕,却盖不住脖颈喉结上的齿印。 忽略掉他此刻的活色生香,那眼神简直认真得像在讨论什么大道至理。 但他问出的话,“静静是你的相好?” 黎安:“……” 虽然仙君不上网,但咱好歹动动脑? “是啊!” 眼骨碌一转,黎安歪了歪脑袋,笑看着玉琉君,“仙君有何指教?” 玉琉君皱了眉,薄唇紧抿,似被难住了。 仔细思量一番,他抬眼看着黎安,“你们是道侣吗?” 黎安绕着青丝,很乐意见他纠结的模样,“你猜。” 玉琉君显然被难住了,他想了很久,终于得出答案,“你们不是。” “哦?” 黎安挑眉,“从何可知?” 玉琉君抿了抿唇,说得面不改色,“先前双修,你气元饱满,是元阳尚存之相,若你有道侣,该早已是元阳不存。” 听着他一本正经说出耻言,黎安后背毛都炸起来了,“闭嘴!谁跟你说我元阳尚在了?” 虽然出小世界后身体状态会回到最初,进入小世界后会为适应角色而改变部分身体特征,但那不代表他能将上个世界的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狗东西,还想吃了不认账? 跟黎安共享了意识的零号机都替玉琉君冤屈,但想想剧情,已经吃了的玉琉君好像也不算冤。 小猫咪理不清,小猫咪不理,看戏。 玉琉君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实话实说,“没有人告诉我,我是从双修时你的气息感知出来的。” 说着,他似乎又有些疑惑,皱了眉深思,“但你的身体似乎对此事很是适应,甚至……” 黎安直接掐了他脖子,猩红着眼扑到他面前,“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尊拔了你舌头!” 第4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4) 玉琉君终于反应过来,黎安对之前双修的事很介怀。 他记得是自己失控强制了别人。易地而处,如果有人如此对自己,他会杀人灭口。 眼前人却只是威胁着要拔他舌头,真是善良得过了头。 抬手握住黎安手腕,玉琉君没有拿开他掐着自己的手,但也没闭嘴,“之前的事,我会负责。如果你不愿我负责,那就动手吧。” 玉琉君平静地与他对视,捏着他扣紧自己脖颈的手收紧,“我将这条命赔给你。” “???” 黎安被他认真的眼神看得一愣愣的,“我费劲巴拉把你救回来,再癫癫地把你杀了……” 黎安琢磨了一下,好像也挺有乐子的。 将手收回来,黎安低垂下头,似笑非笑地拿着帕子擦手,“杀你什么时候不能杀?” 细细擦干净每一根手指,黎安才抬头朝他笑,“但就这么杀了你,多没意思啊。” 玉琉君微微皱眉,拢了拢衣襟,正色道:“待我回归昆山,会备上聘礼上门,与你行结契大典。自此你我二人为道侣,我会为你负责到底,直到你厌烦想取我性命之时。玉琉君不会成为你的污点。” 黎安的笑僵在脸上,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是不是傻?” “敢做就要敢担当。” 玉琉君神色始终平淡认真,“虽然交合非我本意,但到底污了阁下清白。玉琉君之罪无可推脱。” 他太认真正派了,搞得黎安这乐子人演不起来一点。 黎安沉默片刻,仰头嗤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曾请教。” 玉琉君正衣冠朝他拱手,“在下玉琉君,昆山之人。请教……” 玉琉君顿了一下,皱眉斟酌了下用词,片刻后恍然,再次施礼一拜,“可否请教夫君姓名?” 黎安被自己口水呛住了,咳嗽一声,“什么玩意儿?你叫我什么?” “夫君。” 玉琉君老实地又叫了一声,还很疑惑黎安的反应,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不喜欢?但你我既成道侣,便是夫妻。我听闻尘域、仙域夫妻之间,皆以夫君、娘子相称。我想着你是男子,故以夫君相称。还是……” 观察着黎安的神色变化,玉琉君的脸上显出几分为难,“你更喜欢被称呼为……娘子?” 黎安的脑子炸了,脑子里就三句话: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反复重播。 讲道理,他不该黑化吗? 他炉鼎诶! 被自己采补了诶! 哥们儿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见黎安不说话,玉琉君以为他默认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子会喜欢被叫娘子,但还是端正了神色,认真改口,“娘子。” 清冽嗓音带着微哑,一下点炸了黎安。 “老子是魔尊!” 他震惊得都从地上跳起来了,后退两步像见鬼了一样瞪着玉琉君,“昆吾捅的不是你心窝子,是脑子吧?” 玉琉君想他可能是一时接受不了失去元阳,委身人下的打击,所以有些胡言乱语,耐着性子纠正,“琨珸是我的佩剑,不会捅我心窝,更不会捅我脑子。” 说着,他还将琨珸呈上给黎安鉴赏,“琨珸是由昆山寒铁打造,你体内寒气偏重,不适合持有琨珸。若你喜欢,我可替你寻业谷阳铁为你铸剑,当作聘礼之一。” 他真的,超认真。 “我说,我是魔尊。” 黎安咬重“魔尊”二字。 玉琉君点了点头,“业谷地处魔域,阳铁受魔气滋养又克制魔气。以阳铁铸剑可防止你受魔气中的暴虐之气影响而发狂,能让你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他太淡定了,淡定得黎安觉得自己像只吗喽。 “我!” 黎安咬牙指着自己,“魔尊!” 你个仙君面对魔尊这么淡定,这正常吗? 正常不该是提剑上来捅两剑,发现奈何不了我,再被我气个半死? 你这让拿着剧本的我很难办诶! 见他如此强调,玉琉君终于是正视了他是魔尊这个问题,定定看了他很久,而后郑重道:“不影响你是我娘子。” 黎安捂着心口后退半步。 不是惩罚,单纯气的。 黎安现在的感觉就跟拿了数学答案上考场,但是老师说今天考语文一样,心梗。 知道了黎安在介意着什么,玉琉君再次淡定地语出惊人,“若你是在意仙魔之别,玉琉君可为你入魔。” 黎安闻言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不似玩笑的人,“你疯了?” 玉琉君摇了摇头,“在我心里,仙魔不是区分正邪的标准。正如仙域之中会有人为名为利丧失人性一样,魔域之中未必都是嗜杀奸邪之人。至少,在玉琉君看来,你不是。” 他抬头看着黎安,琥珀般的眸子干净澄澈,明明是勾人的狐狸眼,却正义凛然得让人生不出旖旎心思,叫望着那双眼睛的人很难不自惭形秽。 黎安侧目错开他的凝视,眉头紧锁。 他开始想不通玉琉君的黑化了。 人通透至此,怎么可能会想不通呢? “极端的正邪,有时候都是在自取灭亡。” 脑子里突然想起久远前秦钰的话,黎安转头再对上玉琉君双眸,在那清亮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里清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黎安眯了眯眼。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黑化,入魔也同样是他摆脱炉鼎之身获得力量的路途之一 “如果你知道了仙魔大战是谁在背后偷袭了你,你会怎么做?” 黎安试探着问出这个问题,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 “复仇。” 玉琉君没有一点犹豫地给出答案。 “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 “……” 干净的眸子澄澈依旧,在他说出这番话时,其中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平静得让人有点儿心凉。 黎安张了张嘴,下意识问了一个设想,“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平静的眸子波动了一瞬,微蹙的眉显出主人的纠结。 但他并没有纠结多久。 “我会杀了你。” 一句话,可谓无情到极点。 “然后下去陪你。” “嗯?” 随后补充的一句话让黎安脑子空了一瞬。 这是什么操作? 第5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5) 黎安的疑惑显而易见,玉琉君解释得坦然,“我欠你一条命。” 玉琉君清醒地知道如果不是黎安出手自己会遭遇什么,也知道自己对他做的事不对。 将这条命许给黎安,他不亏,也不冤。 黎安脑子转了半天,不确定地问,“既然你欠我一条命,直接不杀我不就完了?杀了我再自我了断,你有毛病啊?!” 玉琉君摇头,“这是两件事。” 他头摇得干脆,逻辑也干脆,“不同的两件事,不可混为一谈。瑕不该遮瑜,功不可抵过。你……” 玉琉君话一顿,眉头轻皱,对黎安是偷袭伤了自己的人这一假设本能地不喜,果断改口,“好比一子由灭门仇人养大,灭门是仇,得报;养育是恩,得还。” 黎安乐了,“照你这逻辑你报了灭门的仇,还得给仇人殉个葬?” 玉琉君摇头,“不至于此。可寻其妻儿老小照顾赡养以报恩。” “回头让别人再寻一遍仇是吧?” 黎安算是瞧明白了,这仙君澄澈得只剩下一脑袋水了,“得,我也不跟你扯了。脑子里的水倒干净了再来跟我说话。” 玉琉君一本正经,“我脑子里没有水。” “没有水?” 黎安笑得乐呵,“那装的是什么?石头吗?” 玉琉君琢磨了一下,“嗯。” “……” 见黎安不说话,他还以为黎安是没懂,贴心解释,“我本体是玉石,以此推论,整个身体都可以算是石头的,头也不例外。” 黎安的沉默震耳欲聋。 轴的啊! 修炼炼傻了吧? 他石头脑袋他还骄傲上了! 零号机都快笑抽了,但怕惹了黎安不高兴,只敢无声偷笑,憋的很辛苦。 【宿主,也许您需要这句——】 零号机到底是没管住自己招祸的嘴,【我恨你像块石头。】 “……别像啊!” 黎安倒是没生气,就是阴阳怪气,“人自己都承认了,他就是块石头!” 没忍住笑出声的零号机麻溜解除拟态,主动下线,决定笑够了才回来。 黎安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但有理有据自成逻辑一不小心能给正常人带沟里且深信自己逻辑没有问题的端方仙君,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是挺有乐子哈!” 如果他自己现在不是乐子当事人之一,他也可以很快乐。 默认玉琉君脑子有坑后,黎安觉得神清气爽多了,抱臂斜倚着树,像个没有感情的任务发布npc,“背后阴你的人是仙域战神昆吾。” 以防他那石头脑袋转不过来,黎安还贴心地在指尖凝气,虚空写了昆吾的名字,“这是个人,不是你那佩剑。” 玉琉君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原来方才娘子所言昆吾是指此人。” “再叫老子娘子拔你舌头!” 玉琉君为难,“那,夫君?” “闭嘴!” 玉琉君叹气,询问他意见,“你想我如何称呼?” “黎安。” 黎安报上大名,贴心地写了字,“你也可以叫我魔尊,或者大人,主上,主人……” 玉琉君皱眉,“你我是夫妻,不是上下属。” “本尊喜欢!” 见黎安实在抗拒,玉琉君沉眉思索片刻,妥协,“好吧,听安安的。” 似曾相识的话落入耳中,叫被他闹得不耐烦的黎安抬眸瞅了他一眼,心中烦闷稍淡。 这石头脑袋不还是会转的吗? 说着听他的,转口昵称找的倒是快!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清澈得太愚蠢,黎安几乎要以为他是演的。 收拢被玉琉君扰成乱麻的思绪,黎安将话题拉回主线剧情,“知道了昆吾是背后暗算之人,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玉琉君回答得都不带考虑的,“向你下聘。” “????” 老子问地你答天? “以我如今实力,无法向昆吾复仇。” 尽管黎安觉得他在发癫,但玉琉君自己的逻辑还是严密的,“你我双修有助于我功力的恢复,只有与你结成道侣,日夜修行,等功力恢复巅峰,方可与昆吾一战。” 闻言,黎安抖了抖三抖,手下意识往后扶住了自己的腰。 察觉到黎安的小动作,玉琉君迅速起身,“可是之前伤到了?” “你别动!” 黎安这会儿看见他靠近就犯怵,手一抬法术瞬发,直接给他定原地了。 他生怕这脑子有坑的家伙会上手扒了他看伤。 将衣服又拢严实了些,黎安才道:“本尊好着呢!你不该去听听昆吾的辩解?我说是昆吾干的,你就信,不怕我是骗你跟仙域之人反目?我可是魔尊!” 玉琉君解不开黎安的法术,皱着眉担心地看着黎安,“我信你。若是你还想我去找昆吾对质,我去。先让我看看你伤到没有。” 黎安觉得自己提前定住他真的很明智,怕他挣脱还又加了层禁制,“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刚才还在说信我!” 被指出自己话中矛盾的石头仙君愣了,陷入了深深思虑中,似乎不明白为什么。 想了很久,他得出结论,“这不一样。” 但要说哪里不一样,很能自圆其说的仙君却又说不上来了,最后只能纠结又固执地盯着黎安。 黎安头疼地扶额,低骂一声解开了他的禁锢。 等将人里外检查了个遍,玉琉君才放下心来,从自己的收藏中找了滋补的灵草丹药强硬地塞给黎安。 黎安整理好衣冠,脸红到不想见人,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将东西都收下了。 玉琉君琢磨着他那一眼的意思,干脆将自己身上带的天材地宝都给了黎安,“先前的事是我不好,但我身上带的东西不多,等我回了昆山再另作补偿。另外聘礼你若有什么想要的,玉琉君必竭力取得。” 万载冰髓,十二叶莲,昆山血灵玉,凤凰羽…… 看着玉琉君塞过来的天材地宝,黎安眼都直了。 乖乖,难怪三界那么多人要找一个重伤的玉琉君了。 这随便拿一个出去,都是一般中小型门派的镇派之宝啊! 抢他一个,全村暴富! 纵然黎安见过的宝贝不少,但此刻如此容易获得这许多至宝,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面色古怪,“你……不怕我收了东西灭口吗?” 玉琉君摇头,“你我是道侣,我的都是你的。玉琉君先前就曾许诺,若某日你不愿与我为道侣,玉琉君愿将性命予你以作赔罪。” “……” 这呆子也太缺心眼儿了。 第6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6) 头疼的黎安不想再跟玉琉君说话。 等他主动走剧情是不可能了,只能自己按剧本指挥了。 如果给这趟任务取个标题,那得是:穿越成魔尊,执导修真界,仙君或成最大喜剧人。 将人送出秘境,黎安试图忽悠人去找昆吾对质。 但玉琉君坚持先回昆山,黎安无奈,跟着他回了昆山。 这年头,导演不好做,魔尊当小弟。 昆山,玉琉君洞府。 黎安看着面前堆成山的天材地宝,突然觉得他的魔宫可能是被人洗劫过了。 不然怎么连这石头胡乱堆在山洞里的东西都不如啊! 看着沉默的黎安,已经拿出全部家当的玉琉君以为他还不满意,皱了皱眉。 这些东西就想娶魔尊,确实是委屈人了。 思前想后,不知道有什么能配得上眼前人的石头仙君直接问了,“你还想要什么聘礼?我帮你去寻。” 黎安从震惊中回神,抬手将玉琉君的家当全收了。 为防这呆子败家,还是自个儿帮他收着吧! “就你现在的情况,最低等的妖兽都能要了你的命,你还帮我找宝贝?” 黎安嫌弃着,翻着自己的收藏,找了不少不用灵力的防御反击法宝,又把零号机叫回来,兑换了一些可以在这个小世界用的保命道具给玉琉君装备上,“省着点儿心别让自己被人当宝贝给采了,就给本尊帮大忙了。” 玉琉君垂眸看着弯腰给自己系上法器的人,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些许迷惘。 他想触碰眼前人,却不是为了恢复功力。 这种没有目的不图利的莫名想法,让他觉得奇怪而陌生。 “不会让别人碰,更不会碰别人。” 不理解心中奇怪感觉的石头遵循内心开口,“只有你。”只想触碰你,也只想被你触碰。 后面的话不知为什么,梗在喉中出不来,他本能地觉得这样轻浮。 心口的位置轻微震颤着,好像真有心跳一样。 可他是玉石化人,有似人的血肉筋骨,但不会有人一样的心跳。至少在此前的千万年里,他从未感受过。 眼前人是特别的。 为什么? 因为与他有肌肤之亲,还是因为自己对他有愧? 总能为自己的疑惑找到合理答案的石头,此刻像落入了蛛网,被错综复杂的蛛丝束缚,竟不知该从何理清心中乱麻。 黎安抬眼对上那双澄明的眸,一瞬间竟恍惚像被浪涛拖进深渊,陷在那剧烈波动的情绪中呆了几秒。 回过神时再看,那双眼睛淡漠如常,好似先前只是他的错觉。 黎安疑惑着,多看了他两眼。 他差点儿就觉得这石头开窍了,但似乎是他想多了。 意乱情迷之时都不见这石头的情感有刚刚那一瞬多。 对于玉琉君的话黎安也没多想。 石头仙君有着固执得恼人的责任心,看似情话的一句句,不过是出于补偿与责任。 黎安清楚得很,且不做怀疑。 确认法器和道具都给他武装好了,黎安拍了拍手,仰头看他,“现在可以去找昆吾了吧?” 玉琉君有些不高兴。 他怎么那么在意那个叫昆吾的? 还有那个叫静静的相好。 仙君都快将眉心的川字刻上本体了,“结契大典比较重要。” 自己跟他已经有了道侣之实,该尽快举行结契大典,缔结道侣盟约。如此别人一见就会知道,自己跟他是道侣。 只有结成道侣,先前的事才不会成为他的污点。 石头仙君为自己的急切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自动忽略了在魔尊的结界里不会有人知道那件事,以及这事放魔尊身上顶多算风流韵事,压根儿成不了污点。 黎安对他的固执真是服得够够的。 他怎么什么话题都能扯回结婚啊? “结,来。” 黎安抬手捏诀,互许终生的道侣契印显现,“手伸过来。” 玉琉君又不肯了,“太简陋了。” 太委屈安安了。 “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黎安是没什么耐性的,不耐烦斜了他一眼,“就这一次机会,不结就算了。” “结!” 玉琉君立刻伸手,生怕晚了一点黎安就反悔。 契印结成,四周空间无形扭曲一瞬,没有绚丽光影,只有冥冥的法则之力在两人之间建立起联系。自此以后,纵使身隔天涯,心仍如在咫尺,可感彼此生死,晓彼此喜悲。 相同的符纹在眉心生成,成为彼此缔结道侣盟约的象征。 瞧着黎安眉心符纹,难言的欣喜在心中滋生,不自知的笑意染眉梢,胸腔好似被填满的起伏,让玉琉君觉得新奇又愉悦,总抿着的唇角翘起明显的幅度。 昆山晚照,红霞映雪,万载冻土一角裂开缝隙,莹绿嫩芽悄悄探头。 …… 琉璃仙君回归昆山的消息,像风长了脚,迅速传遍三域。 所谓,越心虚的人,越沉不住气。 结契大典后,石头仙君以实力不够,去找昆吾对质太过危险为由,日日磨着新拐回家的魔尊双修,每每却又趁人劳累酣睡之时偷溜下山。 他知晓瞒不过黎安,但还是小心翼翼藏着,只在某一日将山头银素换红妆,央着不乐意麻烦的人换一身大红喜服。 先前的结契大典太过匆忙,他总想着能弥补回来。 只是他现在的实力能做的事实在不多,也只能仿着尘域成亲的热闹略作补偿。 等寻到破除炉鼎之身的办法,恢复功力后,定要将欠下的聘礼都补上才行。 沧海之渊的沧溟果有镇心之效,再过几年将要成熟,魔修服下可以舒缓魔功带来的暴戾情绪,对安安有好处。 顺便可以走一趟沧海鲛人族,换几匹鲛绡为安安裁衣。 等黎安更衣的时间里,玉琉君盘算着要补给黎安的聘礼,忽感山下结界有人闯入。 霎时收敛心思,玉琉君身形一闪就下了山。 他好不容易说服安安补办结契大典,怎能被不相干的人破坏? 将闯山之人拦在山下,玉琉君面无表情,语气不善,“昆山今日谢绝外客。请阁下即刻离开,玉琉君不追阁下不请自来之责。” “你竟真的回了昆山!” 对面人带着恨意的言辞,让玉琉君神色凝重了几分,打量起眼前蒙头罩面的人。 “阁下既是来寻仇,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藏头露尾,仇怨不明,此仇虽报想必也心中不快。” 第7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7) 玉琉君的激将法实在不高明,但来人竟也吃他这套。 “琉璃仙君,别来无恙啊!” 来人除掉伪装,凌厉目光如刀刮着眼前人,勾起讽笑,“看来本君今日来的巧了,正赶上仙君喜事。曾为同泽,怎能不为仙君送上大礼?” 银甲附身之人招了长枪在手,挑衅看向玉琉君,“就送仙君与尊夫人,携手黄泉。不知仙君可喜此礼?” “同泽?” 玉琉君闻言抽剑,无甚情绪的眼在听闻此人欲对黎安下手后陡然冷厉,“玉琉君可无福消受如此同泽。阁下既是来寻仇,何不报上姓名?” 来者笑容僵在脸上,面色陡然阴沉,“你不认识我?” 玉琉君觉得他的问题很莫名其妙,“非亲非故,我有必要认识你吗?” 他自诞生起便长居昆山,魔祸起时才下山,三域之中都认不了几个人。 仙域之中,他勉强认得仙域之主。 当初受其所邀诛杀前任魔尊,也只是配合他们的行动,由他们困住魔域护法、长老等,自己全力诛杀祸首。 却不想被背后偷袭。 若说对他的存活恨之入骨的同泽,也就只有背后偷袭了他的人。 昆吾。 玉琉君眼更沉了几分。 安安总用来岔开话题的那人。 玉琉君现在认识这人了,但他觉得没必要认识,长剑虚划,“昆山不欢迎你。” 昆吾冷嗤一声,眼中恨火越盛,“不愧是高高在上的世外谪仙,是昆吾入不得你眼了。但只怕今日由不得仙君不欢迎了!” 长枪在握,昆吾抢手快攻。 玉琉君凝眉应对,试探的几招之后,心知不是对手,传音黎安速速离山。 已经收到零号机预警的黎安悠哉半倚在床榻上,看着零号机传来的实况直播,正琢磨走偏的剧情要怎么拉回正轨时,玉琉君传音过来让他先走。 他能走吗? 不能够啊! 虽然现在原剧情的玉琉君去找昆吾质问背刺真相,变成了昆吾心虚先一步杀来欲灭口,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别慌着跟他打,问问他背刺的理由。” 黎安传音给玉琉君发任务,感觉自己手里要是再拿个剧本和大喇叭,就完美了,“现在的反派真不敬业,哪儿有上来直接动手,不让人死个明白的。” 侧身避开长枪竖劈之势的玉琉君听了黎安的话,抬剑回击的动作都顿了两秒,错过了最佳时机,只能后退拉开距离。 “你为什么要杀我?” 玉琉君趁着昆吾攻势没能衔接上的空隙迅速发问,“你我之间并无交集,为何在战场之上偷袭我?” “你这是在拖延时间,为你那夫人争取逃跑时间?还是指望她逃出后能为你搬来救兵?” 昆吾听着玉琉君开口,冷笑了一声,“被称颂为仙域第一人的琉璃仙君,如今也需要用这样拙劣的伎俩保命了吗?” 长枪攻势再起,玉琉君抬剑迎击。 “你既要取我性命,不该让我死个明白吗?” 玉琉君用黎安的说辞引昆吾的话。 他是不在意什么理由的,背叛已是事实,理由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 可安安想知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是安安的要求,那就该竭力达成。 他是如此许诺的,就不该失约。 长枪挑开剑锋,昆吾看着始终跟自己兜圈子的玉琉君,心知继续缠斗下去,引来旁人关注对自己不利,索性暂歇了攻势,“好啊,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我昆吾为仙域征战数百年,除魔无数,无一败绩,才有战神一名。你玉琉君不过初出茅庐,有了几场战绩,有何资格跟本君齐名?!” 昆吾本是凌厉正气的长相,如今随着他的厉声质问,那正气的脸扭曲成狰狞之态,愤恨不甘尽书于面,正气不存,只剩狠戾暴虐,隐有心魔之兆,“可笑愚昧世人,竟觉得是你玉琉君不爱虚名,才叫这战神之名落在本君头上!” “就为此事?” 本还认为他可能是魔族买通的仙域卧底的玉琉君闻言只觉得可笑,“你既知世人愚昧,却为愚昧之言蒙蔽,阵前倒戈,偷袭同泽,致使多年功名一夕不存,岂不更加愚蠢?” “闭嘴!” 被戳到痛处的昆吾怒喝一声,提枪再攻,恨言并枪风,招招取命,“只要除了你,谁人知我所为之事!纵然有人知道,魔族祸事未尽,谁敢在此刻为你一个死人,逼本君倒戈魔族!” “愚昧!” 玉琉君到底功体受制,实力十不存一,面对昆吾快攻难以招架,但灵力不可尽用,手上剑法仍凌厉非常,招招攻其破绽,虽不能破敌,但也可自保,“力量,从来不该是用来恃强凌弱,争权夺利!护苍生大道,守心境澄明,才是修道之根本!” “本心已失的你,跟你所诛为祸天下的邪魔,已无分别。” “住嘴!” 昆吾怒喝一声,力灌长枪,霎时枪芒吞吐,周遭空间紊乱波动,光影明灭。 “你懂什么?” 已然走入歧途的人猩红着眼,戾气暴涨,“弱肉强食,大道自然。本君何错之有?要怪,只能怪你玉琉君生不逢时,技不如人!” 枪随声出,蓄力一击撼天慑地。 被杀机锁定,玉琉君无可闪避,只得横剑调动所有可用灵力防御。 一串串爆鸣声在长枪带起的呜咽风声里响起,是黎安给玉琉君装备的防御法器不堪这一枪之威,接连爆毁的声音。 风浪吹起青丝红袍翻飞,玉琉君凝神蓄势。 黎安准备的防御法器在爆毁时带起的冲击,在特殊道具的引导下反击向昆吾长枪,将势不可挡的枪势硬生生拦下。 暴怒的昆吾惊诧地看着防下自己一枪的玉琉君,眯了眯眼,“你身上保命的东西倒是不少,但也到此为止了!” 抽枪一撤,昆吾踏地横枪,灵力饱提,再次强攻! 最后一件保命道具被摧毁,枪势携破天之力而来,陡见寒芒一闪。 铿锵一声,剑身折出寒光一道,强悍枪势顷刻消散。 剑后,一身红袍的人发冠已碎,青丝乱舞风雪,苍白的颜胜雪,冷峻眉眼漠然无波,“失去本心的你,已与你的枪离心。” 第8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8) 被玉琉君一招破枪势的昆吾怔愣一瞬,却在听闻玉琉君之言后,倏然一收震惊之色,恨火上头,提枪再攻。 “那又如何?” 困于瓶颈多年的昆吾早知自己缺陷在何处,只是不得破解之法,如今被玉琉君一语道破,立时恼羞成怒,愤恨更甚,“就算本君跟枪离心,要杀你玉琉君,一样易如反掌!” 震惊之后,昆吾也很快反应过来,玉琉君重伤未愈,难出全力,否则刚才一击就不只是破了他的枪势那般简单。 此刻,是杀玉琉君最好的时机! 从这一次交手中,昆吾也终于是明确地感知到了自己跟玉琉君的差距。 若是全盛时期的玉琉君,他绝对不是对手。 三域所传他不如玉琉君,乃是事实! 可越是知道,他就越恨,越恨下手就越狠。 不如玉琉君又如何? 他玉琉君再强,还不是要死在自己枪下! 先前一击几乎耗空可用灵力的玉琉君面对昆吾的猛攻有些力不从心,只能同昆吾游斗纠缠,同时传音催黎安尽快离开。 昆吾脑子不好使,但实力不俗,若是被他缠上,安安未必有胜算。 想到黎安可能因自己的缘故被昆吾寻仇而受伤,玉琉君强催体内灵力冲击炉鼎禁锢,剑尖所指皆是破绽。 “枪为兵之王,其力威而厉,该是庄正豪迈之相,如今却因其主心胸不扩而杀戾怨愤之气四起。” 见昆吾招式渐乱,玉琉君再次出言刺激,“你的枪,已失王者气度,正悲鸣不止。” “闭嘴!” 被恨火烧昏了头的昆吾果然被激怒,心魔印显现,周身戾气更重,出招更狠。 但也正因恨极,出枪有去无回,将十成力用到十二成,枪招用老便失了灵活,大开大合间全是破绽。 玉琉君聚气于剑,避其锋芒,攻其破绽,竟是又硬撑了半个时辰。 久攻不下的昆吾彻底失控,全部灵力灌注枪身,凌厉杀意气锁玉琉君,枪如怒龙直击! 屏息调动最后的灵力,玉琉君祭剑燃魂,墨玉般的眸似被魂火点燃,琨珸剑震鸣不已,是为主人搏命一击所奏哀鸣。 枪芒已至,玉琉君欲出剑时,眼前忽来一抹艳红,震耳爆鸣炸开,气浪冲击,叫人睁不开眼,唯有在脑中响起的叹息似嗔似怨,“呆子!说声帮忙是会要了你命不成?” 胸腔猛烈震颤,玉琉君陡然睁眼,但见眼前人红衣如火,身如劲竹,含怒的眼中带着无奈。 这一击不会要了玉琉君的命,在他身上放下保命道具的黎安最是清楚这一点。 他本不能这么早出手的。 但这呆子竟然燃烧命魂,打算跟个炮灰同归于尽! 黎安简直要被他气死,“在你看来,本尊就那么弱,连个杂兵都搞不定?” 如果不是受限于乐子人看戏不嫌事大的设定,他早就出手了! 但凡他向自己求助一回,被他的屈服所取悦的魔尊也够理由出手了,他偏要死撑! 玉琉君理亏,难得没跟黎安辩理,低了头抿唇低语,“我不想你受伤。” 黎安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是不是忘了,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受道侣契印影响,同样会受伤?” 玉琉君一怔,抬头愣愣看着黎安,“我,我不知道这件事。” 他先前只听说道侣契印能让道侣间心意相通,没听说还会伤害另一方。 若是早知道…… 玉琉君皱眉垂下眼睑。 道侣契印不是非结不可,不会牵累安安才最重要。 换作以前,他肯定会这么想。 但他懊恼地发现,如果能重来,他还是想同安安结契,哪怕会拖累他。 他何时变得如此自私自利,不惜拖人后腿也想将人绑在自己身边? 这不对! 像是下定了决心,玉琉君抬头想跟黎安提解除道侣契印的事,却见身前人早已转身,强势迎击再次攻来的昆吾。 皑皑白雪间,那一抹红影成了天地间最艳的色彩,日月不可争辉。 魔气如墨,于他手中泼洒山河之威。 昆吾持枪节节败退,黎安拳掌得势不让,招招奔着取命而去,嘴里还不饶人,“就你是昆吾啊?名字取得倒是大气,心眼却是针孔大小。您这是缺了心胸补不上,取个名字学猫埋屎?” 昆吾气得心魔大涨,周身灵力隐现红光,有转灵力为魔气的趋势。 又一掌将人击飞出去,黎安嘲讽连开,“仙君方才说的好啊!枪本王之相,可惜被你败了个干净!难怪跟仙君佩剑重名还少个王字旁。怎么滴?仙君说真话给你那点儿小心眼子全堵上了,让你气不顺了?” “来来来,给本尊轰两掌,本尊免费送你几个巴掌大的心眼儿通通气!” 掌随声而往,凝实的魔气行进间划开空间,翻卷出道道细碎虚无。 鲜血随着一道轰然掌劲染红白雪,昆吾护体功法已破,黎安凝气于掌,直取命门! 天边倏来一道凌然剑气,悍然撞上黎安这一掌! “魔物,休得伤人!” 黎安被一剑逼得后退半步,天边疾飞而来的人厉喝攻来。 宽袖一卷,黎安化去剑势锋锐,一掌轰出,雪尘纷飞。 利剑划开雪幕,其后已不见人。 仙域之主蹙眉收剑,回身扶起昆吾,醇厚灵力渡入他体内,助其稳定伤势。 “谢域主出手相助。” 稳下伤情的昆吾朝仙域之主拱手一礼。 “昆吾仙君客气了。” 仙域之主还礼之后,问起正事,“方才是出了什么事?为何魔域新任尊主会出现在昆山,更与你大打出手?” “我也不知。” 昆吾摇头,“我本是听闻琉璃仙君回归昆山前来探访,却不想在山下遭逢魔尊逼杀。若非域主及时赶到,只怕昆吾将命丧于此。” 仙域之主皱眉,忽然想到什么,“不好!新任魔尊必是因前任魔尊之事,为向琉璃仙君寻仇而来。仙君且在此调息,我需得赶往昆山一探琉璃仙君吉凶。” 昆吾送走仙域之主,暂时压下的心魔反卷,周身浓烈魔气若非有先前黎安的魔气残留,只怕立刻就要被远去的仙域之主发现。 第9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9) 仙域之主闯上昆山之巅,却见满目红绸喜字,供桌之上香案果品三牲齐备,天地间却有魔气萦绕不散。 魔尊已然来过此地! 仙域之主心下一凛,神识透体而出,笼罩整个昆山之巅,却不见玉琉君踪影。 来晚了吗? 仙域之主眉头紧锁,下山捎上昆吾后离开了昆山。 脱险而回的琉璃仙君在结契大典当日被魔尊寻仇,目前不知所踪的消息,迅速传遍三域。 仙域及尘域修道之人都在搜寻玉琉君的踪迹。 魔域魔宫,永寒窟中,魔族右护法傅云珩看着面前闭目调息的玉琉君,目光落在他眉心跟自家魔尊相同的符纹上,面上一阵古怪。 不知道外界一直在找玉琉君的人知道,他们大婚之日失踪的琉璃仙君的道侣,其实是疑似掳走他的魔尊,不知道他们会作何感想。 哦,不对,不是疑似掳走,是已经抢回来了。 只是想不到曾经遗世独立的仙君,竟会落魄到被人炼为炉鼎。如今空有一身灵力不能用,只有跟他曾经憎恶的魔族双修才可发挥一二分实力。 实在讽刺! 借助永寒窟的寒气,玉琉君吸收了黎安给的疗伤丹药,抬头正对上傅云珩讥讽的眼,神色却没半分变化,“安安呢?” 安安? 傅云珩差点笑出来。 想象了一下自家尊主被人当面叫安安的模样,嗯,感觉会很有趣。 “尊主外出许久,魔域事务堆积,现今回来,自然有不少事等着他处理。” 傅云珩抱臂看着玉琉君,“仙君还是安分在此处等候比较好。要知道,这魔域之中想要你性命的不计其数。加之你现在炉鼎之身,以仙君品貌,离了尊主庇护,只怕下场凄惨。” 对于傅云珩的挖苦警告,玉琉君好似没听见,只是问,“安安的伤怎么样了?” 傅云珩居高临下将他上下一扫,不答反问,“你很担心尊主?” “安安与我是道侣。” “就这?” 傅云珩瞧着一本正经的玉琉君,面皮一抽,“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仙君?跟魔尊为伍,呵,你当真不是迷惑了我家尊主,借机潜入魔域卧底?” 玉琉君抬头看向他,带了点看傻子的怜悯,“卧底从不会说自己是卧底,你的问话实在多余。” 被同情了的傅云珩倒是对玉琉君跟黎安之间的事更好奇了。 行至玉琉君面前盘膝坐下,他平视着玉琉君,目光渐厉,“如今你只能靠跟尊主双修,才可使用灵力。所以你暂时委身尊主身下,寻找破除炉鼎桎梏的方法,只待恢复功体之后,再杀尊主灭魔域。到时,世人只会称颂你玉琉君为除邪魔忍辱负重……” “我不会那么做。” 玉琉君厉声打断他,“我与安安已结成道侣,就必不会负他!” “哈,道侣?” 傅云珩嗤笑一声,下压的眼中带过厉色,“谁知道呢?毕竟道侣契印不是生死契。就算尊主死了,你也只是受点小伤。你们仙域之人,惯是口蜜腹剑,谁知道你嘴里有几句真话。” “你遇人不淑,不代表安安也跟你一样识人不清。” 看透傅云珩迁怒的玉琉君嘴下一点不知道留情,“你为人所弃,不代表玉琉君就会同弃你之人一样对我的道侣。” “玉琉君以道心立誓,此生若对黎安不利,身死道消,魄散魂飞。” 为玉琉君揭短之言而恼怒的傅云珩听得他以道心立誓,顿时怔愣当场。 修行到玉琉君这个境界,已然是言出法随,随口一诺都是受大道制衡,不可轻易失约的,更何况是以道心立誓。 此誓一成,永生不可更改。 傅云珩清楚地听到,他说的是“以道心立誓”,而非“愿以道心立誓”。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后者还可反悔,毕竟只是想,不是行。前者却代表,他切实以道心立下了誓言。 傅云珩收起了轻慢的心思,端正了神色朝玉琉君拱手一礼,“先前是云珩出言不逊,请仙君见谅。” 玉琉君并不与他计较,还礼后又道:“还请告知安安如今伤势如何。” “尊主之伤已经痊愈,仙君无需挂怀。” 对玉琉君放下戒心后,傅云珩温和了不少,“倒是仙君功体被锁,筋脉受损,魔宫之中只有这永寒窟最合昆山严寒之境,尊主交代,让仙君在此好生休养,他得空便会来看仙君。” 玉琉君点了点头,垂眸想起的却是那日黎安含怒的眼。 安安他是生气了吧? 一连五六日,黎安把人带回魔宫后,交代傅云珩在永寒窟守着玉琉君后,就一直没再出现。 每日疗伤所需的丹药,都是傅云珩送来的,玉琉君只能通过道侣契印感知到黎安离自己并不远。 当魔尊原来这么忙吗? 捧着托傅云珩找来的古籍,玉琉君已有很久没翻下一页。 抬手抚上心口的位置,他有些想念那似人一般的心跳,但此时那里空空的,没有一点起伏。 屈指攥紧心口衣料,纤薄的唇抿成一线,玉琉君强逼着自己将目光聚焦在手中的书上,却见那文字扭曲幻型,渐渐勾勒出黎安的眉眼。 远山眉含黛,凤眸揉碎星,或嗔或笑,恣意如风。乌山白雪间,红衣青丝翻飞的人像山间魑魅,墨色魔气浮动间,似写意山水刹那间鲜活,不似在此间。 风雪纷纷里,那人回眸一眼,眼前画面忽转。带着懒散笑意的眼渐写情迷,水汽氤氲间浅淡一抹莹蓝隐现似波涛起伏,羽睫挂雾,薄红扫面,半张的唇溢语吐息,红梅艳开于粉雪之间,在炽热温度里化为水光点缀。 空空的心有了起伏,难以控制的情绪蔓延,渐化燎原火势欲将人吞没。 “安安……” 急促呼吸化呓语,喑哑语调隐忍压抑。 被自己的声音惊醒的玉琉君骤然合上手中书,闭目默念心诀,许久后才将心中难言悸动压制下去,脑中却仍忍不住浮起那人的一颦一笑。 深吸几口气,垂眸直面自己的欲望,向来情绪不上脸的石头仙君面上浮了绯色,羞窘地以书掩盖自己的不堪。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没遇到黎安之前,千万年也就那么过来了,从不会有这样的失控失态。 如今…… 一手捂了脸,遮了面上的绯,却盖不住耳尖的红。 定然是炉鼎之身作怪。 可是,他好想安安。 为什么还不来见他? 忽地想起什么,玉琉君顿时脸色煞白。 安安在他之前,还有一个叫静静的相好。 第10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10) 思及此,已经十天不见黎安的玉琉君再坐不住,丢了书起身。 给玉琉君送药来的傅云珩正撞上往洞外冲的人,很是诧异,“仙君这是去哪儿?” 从来到魔宫,玉琉君一直都在永寒窟中静修,虽时常问起自家尊主的事,但从没提过要出去走走。 今天怎么突然往外面跑? 还好提前在洞口设了结界,不然真让他跑出去就麻烦大了。 “我要见安安。” 玉琉君直奔主题。 傅云珩面露为难,“尊主在忙。” 玉琉君眼神一沉,抿唇盯了他片刻,忽然问,“魔域可有名为‘静静’与安安亲近之人?” “啊?” 傅云珩被他突然的问题问得懵了一瞬,下意识答道,“合欢宗宗主曲静怡倒是占一个静字,但她……” 不等他说完,玉琉君已经急切地出声打断,“她现在跟安安在一起?” 傅云珩闻言,顿时醒过神来,眉头一跳,眼中闪过戏谑,唇角悄悄勾起,却故作为难,“这……” “带我去见安安!” 玉琉君声音骤冷,眼神好似要吃人,俨然吃味到气急。 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他竟还叫着对自家尊主的爱称,这得是多爱啊? 傅云珩看着乐子,心中却泛起一抹酸涩。 定了定神,傅云珩为难地看着玉琉君,“抱歉,尊主跟合欢宗宗主有要事在谈,我……” “带我去见安安!” 玉琉君提高了声音打断他,眸光暗沉得可怕,“我不管他跟那个静静从前是什么关系,现在他是我的道侣!他……” “仙君可知,你跟尊主的道侣身份会给尊主带来多大的危险?” 傅云珩收敛了玩笑的心态,报复性地打断这个两次阻断自己话的人,“尊主刚坐上魔尊之位,多少人在盯着他,就等着他出错时给他致命一击。前任魔尊死在你手,魔域可以说大半的人都是想你死的。如果这时候传出你跟尊主是道侣的消息,你觉得尊主会面临什么?” 怒火梗在喉间化了酸涩,玉琉君抿紧了唇,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沉眸静默许久,他才轻笑一声,垂眸压下所有的情绪,喑哑着嗓子开口,“让我见安安……” 傅云珩见他固执如此,虽心有不忍,但并不想他在这个时候出去给黎安带来危险。 他张了嘴想劝,却见玉琉君抬眼扯出抹笑,“只要我死在安安手上,安安就不用再为前任魔尊的事操劳了。” “你!” 傅云珩震惊不已。 玉琉君定定看着他,又回归初见的淡漠,唯有一双眼深邃坚定,“我已将自己的命许给他,生死自该由他定夺。” “带我去见他。” 玉琉君再次重复,却平静得好似没了情绪起伏。 傅云珩动了动嘴,终是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抬手撤了结界,他回头对玉琉君道:“跟紧我。” 玉琉君迈步,踏出永寒窟。 路上,傅云珩沉默很久,还是难敌心中愧疚,轻咳一声解释,“尊主跟曲静怡之间并无关系。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的风闻,但自我被尊主所救,跟在尊主的这千百年里,从不曾见尊主跟谁有过什么。方才只是想逗逗你,谁知你这石头脑袋尽认死理!” 听闻此言,玉琉君面色稍好,但没开口说什么。 仔细想当时的情况,仙君的石头脑袋转一转其实也能想明白,自己大概是想岔了,可患得患失的心理让他不敢相信自己是想岔了。 此刻听傅云珩说黎安在千百年里没有别人,确认是自己想岔了,放心之后更是不会将这丢人的事向人承认。 何况,傅云珩刚才说的也不全是玩笑。 自己杀了前任魔尊,前任魔尊的部下必然会对安安施压,若是自己跟他是道侣的事被人知晓,对刚坐上魔尊之位的安安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摩挲着袖中缩小为短匕的琨珸,玉琉君心中升起不舍,眼神却越坚定。 这道侣契印本就是他死皮赖脸讨来的,安安定然是不厌烦的,若是听闻能跟自己解除道侣契印,安安怕是不会有丝毫犹豫。 玉琉君无声笑了一下,说不清是释然,还是苦涩。 累赘如他,唯一的价值是成为他为尊路上的阶石之一。 也挺好的。 他本就是块石头,为安安砌阶,如何不算回归本职呢? 但他还是有些贪心,想最后再见一见他。 玉琉君沉默着,傅云珩话在嘴边遛了几转,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堂堂魔域右护法,却要为仙域一仙君的感情问题操心。 离谱得嘞! 从理智出发,他是该高兴玉琉君的识趣的,如此黎安能轻松很多。 但…… 想起黎安近日操劳的模样,傅云珩叹了口气。 罢了,不就是多费些功夫“打扫”吗? 从立誓忠于尊主那一刻起,他就该有觉悟,跟着自家尊主不会是件轻松的活。 正想跟玉琉君坦言黎安并不将前任魔尊之事看在眼里,傅云珩忽感几道威压袭来! 魔气瞬间透体而出,傅云珩将玉琉君划入结界保护,以魔气模糊玉琉君形貌,凝眉冷对面前三人,“三位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三人落地,成半包围之势将傅云珩和玉琉君拦下,三道强横神识直冲傅云珩结界,试图查探玉琉君魔气遮掩下的形貌。 傅云珩冷哼一声,功力一提,凌厉反击回去,震得对面三人闷吭一声。 没能在傅云珩这儿讨到好,三人诧异于傅云珩修为的同时,彼此对视一眼,自三人中走出个紫衣老者。 “右护法这是从哪儿来?” 紫衣老者随口拿了句话起头,视线钉在玉琉君身上,“身边带的这位小友陌生得很,不知是何人?” “此人为尊主交代,该礼遇之人。” 傅云珩淡淡瞥他一眼,“至于更多,傅云珩不便多言,六长老若想知道,大可亲自去问尊主。” 紫衣老者捋着胡子笑笑,收敛苍老眼眸中的锋芒,笑得和蔼,“既然是尊主交代该礼遇之人,我等必定不会为难。只是近日疯传玉琉君生还,我等怕他混进魔域,欲对尊主不利。老魔尊刚遭此人毒手,为了尊主安全,我等不得不防啊!” “所以,烦请右护法撤去疑障,叫我等一观小友真容。” 紫衣老者笑盈盈看着傅云珩,背在身后的手却是暗自掐诀,“尊主的贵客自然是我魔域的贵客,哪有叫贵客藏头露尾的待客之道。右护法以为呢?” 第11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11) “六长老这是对本尊的人有意见,还是对本尊有意见?” 正在傅云珩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时,突如其来的插话让五人都是一震。 紫衣老者收了掐诀的手,转身堆起谄媚和蔼,“尊主误会了,老朽也是为尊主安危着想。” “哦?” 黎安抬眼,视线轻扫过老者刚收回的手,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紫衣老者心下一凛,面上却是不慌,“尊上的安危跟魔域的安稳息息相关,自是该小心谨慎。并非老朽为难尊主的贵人,只是怕有人旧情未断,借着尊主的信任,混淆我等视听,欲对尊主不利。” “六长老中伤之言未免低级。” 紫衣老者话音未落,傅云珩已冷笑出声,“我与风凝之事,尊主尽皆知晓,六长老若想以此挑拨我与尊主,不如先自个儿立个心魔誓?若是长老想不出心魔誓的誓词,云珩可以将当年同尊主许下的誓词念给你听听,给你打个样。” “长老以为,如何?” 紫衣老者脸色骤变,扭头睨向傅云珩,“右护法多心了。尊主收人不问过往,你以心魔立誓,对尊主的忠心,魔域之人尽皆知晓,但除你之外,尊主身边其他人就未必了。” “六长老这是在点我呢?” 本是想转移话题的紫衣老者一听这话,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寻声看向跟随黎安而来的女子,眼含警告。 曲静怡掩唇轻笑,“哎哟,您别这么看我啊,我哪儿敢跟尊主立心魔誓啊!魔域上下,谁不知道我打认识尊主那天起,就瞧上咱们尊主了?我可是日夜都对尊主图谋不轨……” “咳!” 眼见傅云珩身边的人都往外散发寒气了,黎安轻咳一声打断她越来越偏的话,瞥了她一眼,“之前的教训还不够?” 指腹按在唇上,曲静怡闻言收声,眼中笑意却是藏不住,挑了眉梢往傅云珩那边瞟,无声向黎安挤眉弄眼。 黎安头疼。 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乐子人一来来一窝是吧?! 他现在看狼子野心想杀了他上位的魔域六长老都觉得是个正常人了。 黎安欣慰又复杂地看了紫衣老者一眼。 紫衣老者被他这一眼看得心中惴惴,连忙转移话题,“尊主若是没有别的事,我等就先告退。” “别啊!” 黎安还没开口,刚刚闭嘴的曲静怡先说了话,“长老不是对尊主的这位贵客好奇得紧?正好尊主来了,不如让尊主为我们引荐一二?长老这时候走,万一这真是有人蒙骗了右护法,要对尊主不利,那……” 话音一顿,曲静怡掩唇笑得烂漫,眯起的眼轻抬眼睫,其中戏谑藏着冷意,语调柔媚婉转,“几位可就是护主不利。按规矩,该杀。” “曲静怡!” 紫衣老者三人顿时暴怒,周身气势暴涨,却被黎安一力压了下去。 曲静怡躲在黎安身后笑弯了眼,还不忘挑衅三人,“长老们这阵仗可真是吓坏了我了。在尊主面前都敢放肆,真不知离了尊主的眼,私下里是怎样的胡作非为。” 说着,她瞥了玉琉君一眼,唇角挽得更高,假意去抓黎安衣袖,“静静可真是被吓得不轻,尊主今夜打算如何补偿我?” 寒气蔓延,地板上都起了一层霜雾,黎安瞪了她一眼,抬手抽袖,“静静?本尊看你确实该静静。正巧本尊有事要外出一段时间,即日起你禁足魔宫跟左秋然处理魔域事务。省得你一天到晚到处祸祸人,尽给本尊找麻烦!” 曲静怡脸色一变,“尊主你这是要我的命啊!我堂堂合欢宗宗主,爱好点儿美男怎么了?我……” 黎安直接给她下了禁言术,顺便下了定身术。 世界安静下来那一刻,他深刻感受到了这两个法术的好处。 抬眼瞥向傅云珩身边还在不断往外散发寒气的某人,黎安又是一阵头疼。 不知道曲静怡从哪儿听来的静静梗,但要跟这个石头脑袋将事情讲清楚,只怕不容易。 “傅云珩。” “在!” 已经扛不住冻的傅云珩一听黎安喊他,立马从玉琉君身边窜开了。 该说不愧是昆山玉石成精吗? 都用不了灵力了,这本体寒气还是能冻死个人。 “请尊主吩咐。” 垂首向黎安行礼时,傅云珩看见脚底下的地板都被冻裂了,默默又离玉琉君远了点。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黎安无奈,抬手一招,雕塑一般沉默着在原地释放寒气的人就到了他怀里。 黎安被冻得一哆嗦,遮掩两人身形的魔气都凝滞了一瞬。 紫衣老者三人顿时投来窥探神识,紫衣老者眼中更是闪过一抹精光。 神识透体而出,黎安沉眼将三人的神识都挡了回去,魔气翻涌,将玉琉君整个藏进自己怀里,却是朝三人笑得温和,“长老们急什么?本尊正要将此人介绍给各位认识。但这样的场合,可配不上他的身份。” 转头看向傅云珩,黎安淡声吩咐,“召十二长老,左秋然,各宗宗主主事上大殿朝会。本尊有事公布。” 傅云珩领命就要走,黎安却是一抬手将被定住的曲静怡朝他扔了过去。 伸手将人接住,傅云珩疑惑看向黎安。 “顺路将人给左秋然带去,务必给我看好了。她要是跑出了魔宫,他左秋然的左护法也就做到头了。” 丢下这话,黎安带着玉琉君从原地消失。 曲静怡说不了话,瞪着杏眼楚楚可怜地看着傅云珩。 “省省吧,你的媚术对我没用。” 傅云珩直接将人往肩上一扛,跟扛麻袋一样,大步离去,“你不如好好想想,在尊主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要怎么应付左秋然。我可不想跟尊主出去一趟,回来那小子就以要照顾妻儿老小为由,将魔域的事情都甩给我。” 曲静怡气得想揍人,可惜挣脱不了黎安的定身术,修为又没傅云珩高,拼功力,拼神识,一样都赢不了这小子,只能耷拉着脑袋被扛去见左秋然,郁闷得狐狸耳朵都跑了出来,有气无力地垂在脑袋上。 傅云珩却是半点不同情她,将人丢给正在处理事务的左秋然,扭头去办黎安交代的事去了。 第12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12) 黎安、傅云珩相继带人离去,剩下三人对视一眼,紫衣老者附耳同他们说了句什么,两人顿时瞪大眼睛,怀疑地看向他。 “只管将这消息送去。” 紫衣老者凉凉一笑,“不管真假,自有人帮我们试探。若是真的……” 他话不说完,其余两人却已是心领神会,各自散去。 最先离开的黎安带着玉琉君回了永寒窟。 刚被放开,玉琉君就取了赤华裘给黎安裹上。 带着火元素气息的赤华裘加身,温暖驱散寒意,黎安顿时觉得舒服不少,看着面前冷着脸一言不发,实际在入怀瞬间就收敛了寒气的人,他忍不住笑,“刚刚不是还在跟本尊生气?” 玉琉君为他整理衣服的手一顿,不自在地别过脸,“我没生气。” “真没生气?” 看着他口是心非,黎安觉得稀奇,故作了疑惑之态逗他,“那可真是怪了,难道我魔宫的地板,还会自己散发寒气,将自己给冻裂了不成?” “……” 平生头一次撒谎,还被人当场拆穿,玉琉君脸上更不自然,负气地收紧手中系带,却在系带将勒着黎安脖子时松了力气,气闷地抓着他肩膀将人抱进怀里,“是,我生气了。” 但生气又能如何? 真冻着他,勒着他了,自己心里更不好受。 “你我已经是道侣,就不该再与别人纠缠不清。” 自头顶传来的声音有些闷,停顿了片刻才再次响起,“至少在道侣契印解除前,你只能有我。” 黎安感觉他似乎话里有话,但这石头脑袋最是坦诚,便也没多想,伸手抱住他,安抚般拍了拍他脑袋,“我跟曲静怡之间什么都没有。她追着我跑,是为了拿我当挡箭牌躲当初招惹的风流债。” “左秋然?” 有些诧异石头仙君今日脑袋的灵光,黎安咧嘴一笑,奖励似的摸了摸他后脑勺,“聪明。” 玉琉君没说话,只是将人抱得更紧,脑袋埋进他发间,像是想留下什么一样,深深嗅着他的气息。 这举动实在反常,让黎安先前放下的疑惑再次浮起,“你怎么了?” 玉琉君没说话,沉默在他身上蹭了一会儿,垂首将下巴搁在了他肩头,喑哑低语,“安安,我想你了。” 本体是昆山玉石的石头仙君,呼出的气息是凉的,落在耳侧,赤华裘都挡不住的凉意钻进皮肤里,激起一片战栗。落在脸侧的手却是暖的,是玉石的温润。 轻缓的吻贴着耳廓而下,渐渐那微凉的呼吸都带了暖意,像石头被捂热了,细腻暖意不躁,只在贴着肌肤划过时抚起心湖涟漪。 “待会儿还有正事。” 黎安的声音有些哑,抬手按住身前人肩膀。 但向来知晓分寸听他话的人今日却选择装聋作哑,使坏般加重力道,惹得怀里人喉间溢出低吟。 …… 魔宫大殿之中,魔域各宗之主并左右护法、十二长老都已到齐,召集众人说有事相商的魔尊却迟迟未到。 众人免不了交头接耳。 左秋然皱眉看了眼殿中众人,低声问傅云珩,“尊主召集众人是为什么事?” 傅云珩耸肩表示不清楚,“我猜是想公布那位的身份。” 闻言,左秋然眸光一凛,低声斥了一句,“方才不说!” 傅云珩见他着急给各部亲信传音,有些好笑,“怕什么?尊主的实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场三十几个人加一块儿,不够他一个人打的。更何况还有你我和曲静怡。对吧,静静?” 定身术失效后可以活动的曲静怡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正要趁左秋然忙着摇人时跑路,却不想突然被傅云珩点名。 听着他最后刻意咬重的“静静”二字,曲静怡拳头都硬了,回头剐了傅云珩一眼,“风凝会跟你解除道侣关系,不是没有理由的。” 傅云珩眼沉了几分,眸底划过伤痛,却没跟曲静怡计较,只是对左秋然道:“你最好将人看好了。真将她放出去了,尊主回来你的位置不保不说,我怕她因为那张嘴被人打死在外面。” 左秋然淡淡看向曲静怡,“打死不至于,*死倒有可能。” “左秋然!” 曲静怡气得跳脚,低声怒吼,“想不到你堂堂仙君竟如此龌龊!” “不是正合你意?” 左秋然凉幽幽地盯着她,“这些年你招惹的人还少?要我跟你数数,我帮你斩了多少烂桃花吗?控制不住自己的媚术还敢到处招惹人。仙君?那玩意儿我早就不当了。要我帮你回忆回忆,是谁破了我道身,最后始乱终弃,导致我道心崩坏,差点走火入魔而亡吗?” “你这不是被尊主救了嘛。” 自知理亏的曲静怡声音小了下去,“我又不知道你们净珠草一族入魔就是死。你们这些精怪就是麻烦!像我们妖族就没这么多限制。” “草妖也是妖。” 傅云珩提醒她,“精怪得是琉璃仙君那种石头成精的。”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曲静怡现在见不得傅云珩,顶着左秋然怨念的目光,破罐子破摔,“反正我不可能嫁一株草。我天妖狐族就剩我一个,我有义务壮大族群,狐狸跟草是没有结果的。” “不冲突。” 左秋然盯着说得凛然大义,实则狡猾的狐狸,“我净珠草一族也只剩我一个,修成人身后也不存在种族间的隔阂。你要壮大天妖狐族,我净珠草一族也需要后人。某人可是亲口许诺,会对我负责到底。” 曲静怡语塞,郁闷嘟囔,“床笫之间的话,哪有能当真的?” 左秋然不说话了,冷冷看着她,最后挪开了眼,“净珠草一族一生只能有一人。若非如此,你以为我愿理你?” 闻言,曲静怡愣了一下,呆呆看着他的侧脸,眼中闪过莫名情绪,但她终是什么也没说,扭了头不再吭声。 傅云珩瞥了两人一眼,轻咳一声,“尊主到殿外了。” 情绪低落的两人顿时打起精神,神识覆盖全场,拿出了十二分的警惕。 傅云珩叹了口气,看着门口携手走进殿中的人,油然而生一股羡慕。 他们几人都是一笔烂账算不清,只愿尊主不会如他们一样。 目光落在玉琉君身上,傅云珩视线扫过殿中众人,传音亲信盯好各宗之人的同时,手已按上佩剑。 第13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13) 玉琉君在魔宫大殿上露面,立时引起轩然大波。 “玉琉君!” 前任魔尊部下狂澜宗宗主赫然怒吼袭来,“为尊主偿命来!” 黎安扬手挥出掌劲,将人扇得倒飞出去,渡劫期威压席卷全场,将所有蠢蠢欲动之人镇压。 直面这一压力的众人心中惊骇,用尽全力支撑才没被巨力压趴下。 轻飘飘的目光掠过砸进墙里的狂澜宗宗主,黎安浅浅笑着,“本尊怎不知自己还需要谁为本尊偿命?” 魔气凝箭,黎安慢悠悠地勾指,叫所有人都可以清晰看见魔箭飞出,刺透狂澜宗宗主的身体,倏然间化作火焰将人吞噬。 惨叫与焦臭味里,狂澜宗宗主连神魂都化为了灰烬消散。 魔焰熄灭时,满殿落针可闻。 黎安眯眼笑了笑,微侧着脑袋,仿若天真稚子,说话做事却叫人背后生凉,“本尊知道你们中间,有不少人巴不得本尊死。但在有能力杀了本尊之前,劝你们憋着。若还有想念旧主的,跟本尊说一声,本尊绝对好人做到底,送各位去跟死透了的那位团圆。” 侧首看向玉琉君,黎安朝他摊开手掌,笑,“本尊恶贯满盈,仙君现在想反悔也晚了。” “不悔。” 玉琉君将手放入他掌心,与他交握,“安……尊主恩怨分明,不是恶贯满盈。” 听着玉琉君转换的称呼,黎安眉梢轻挑,似很满意他的配合,蜷指握了他的手,牵着他一步步踏上殿中王座,愉悦的语调尾音微扬,“仙君别被吓着就好。” 慵懒在王座上坐下,黎安看着底下神色各异的人,松了威压。 众人顿感身上压力一轻,不管此时心里是什么盘算,有狂澜宗宗主那儆猴的鸡在前,纵然对黎安有再多不满,对玉琉君有再强的杀心,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再当出头鸟。 “吾等,恭迎尊主!尊主神功,盖世无双!尊主霸业,永垂不朽!” 贺呼之声震殿,黎安等他们说完了才淡淡地抬眼,“本尊不爱这些虚礼。诸位以侍奉老魔尊的那一套来讨好本尊,是觉得本尊不配这个位置?” 众人:“……” 支持黎安的一派见惯了自家主子没事找事的臭德行,对此适应良好,中立派和反对派的脸色可就相当精彩了。 他们算是瞧出来了,黎安就是来找茬的。 黎安还真是来找茬的,但在找茬之前…… 回头朝玉琉君勾了勾手指,黎安在人弯腰之后,抓了他手把玩着,抬头朝底下的人笑得灿烂,“都是老熟人了,想必不用本尊介绍,各位也知晓他的身份。本尊想说的是,自今日起,他,玉琉君,便是尊主夫人。见夫人如见本尊。”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一片哗然,却多是彼此窃窃低语,眼色乱飞,没谁敢立刻跳出来指摘黎安。 黎安也没制止,好心地给时间等他们适应,或盘算计划。 喧闹之中,玉琉君半弯着腰方便王座上的人将自己的手当玉件把玩,一边轻声纠正,“不是夫人,是夫君。” 玉琉君声音不大,但在场都是修为深厚之人,在黎安没有刻意阻止声音外传的情况下,玉琉君这好似只说给黎安听的话,可谓是清晰落进了在场每一个的耳朵。 殿中霎时死寂一片,看着黎安的视线里有错愕,有愤恨,有算计,但都无一例外带着点震惊。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玉琉君受了重伤,不可能是黎安的对手。 若说方才众人心里还隐隐有点儿,黎安此举是在借着强制玉琉君委身自己而向仙域示威的念头,那这突然的反转可谓是让大多数人眼前一黑。 别说那些本就恨玉琉君的,就是傅云珩和左秋然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尊主。 开玩笑呢? 他们尊主会甘心居于人下? 今天太阳西边儿起来的吧! 比起这两人的震惊,曲静怡就淡然多了,甚至两眼隐隐放光。 她就知道,他们尊主那油盐不进的死样子,不可能是主动的那个。 但听闻琉璃仙君寡情冷性,没想到啊,没想到。 那两个心思不正的蠢货虽然差点儿害惨了她,但这事儿办的倒是还算有点儿看头。 曲静怡脸上带出看好戏的笑,掩在广袖下的手交叠,暗戳戳摩拳擦掌。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甚至想摆上果子小食,温一壶小酒。 黎安也是没想到啊,刚刚还给他面子,知道改口叫尊主的人,这突然就给他整了个大的! 他都没反应过来要阻止声音外传。 但刚让魔尊丢了大面子的仙君却是一本正经,慢悠悠接上解释,“吾是男子身,不该称夫人。” 他的态度太过真诚,黎安一时分不清楚他是装的,还是认真的。 盯着玉琉君看了一会儿,黎安没看出破绽,脑壳隐隐作痛。 这石头脑袋,刚还夸他知道看场合! 凌厉目光往下一扫,黎安默认了他的解释,威势再出,“没听明白?”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收敛起小心思,带着各色心思的目光在玉琉君身上扫过,一时没人开口。 傅云珩最先上前一步,揖手见礼,“尊主夫……”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就熄了声儿,引来众人疑惑目光。 傅云珩也疑惑抬头看向禁他言的玉琉君。 这小子搞什么? 刚跟尊主双修了,能用灵力了,搁这儿显摆呢! 老子是在帮尊主给你小子名分! 会不会看场合? 傅云珩心有怨念,看着高台上的人脸色不算好看。 黎安跟玉琉君离得近,他这带着怨怒的一眼看过去,落在别人眼里,可就难说这怨怒是对谁了。 假意没察觉底下暗中交流的意念,黎安抬眼看向将傅云珩禁言的人。 玉琉君半点没有做了错事的自觉,低垂着眸,目光描摹过黎安眉眼,最后落在他眉心符纹上,“吾与尊主已结为道侣,在道侣契印解除前,吾独属于尊主。夫君二字,也只有尊主能唤。” “……” 不管在场众人心中是什么心思,在玉琉君这番解释出口之后,大家的心思都空前统一:他脑子没毛病吧? 第14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14) 黎安在无语的同时,心里又隐隐升起点儿奇怪感觉。 他总觉得这话里有什么不对。 说他逻辑异于常人吧,但他今天已经两次提起道侣契印了。 “你想听我叫夫君?” 黎安布了隔音结界问今天有点儿不正常的人。 明明是个问句,但平常跟个石头人一样没什么表情的人却弯唇露了笑,轻轻嗯了一声,唤他,“夫人。” 黎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 这石头脑袋竟然给他下套! 黎安恼得眼睛都瞪大了。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揍人了! 玉琉君贪恋着他脸上鲜活的神色,以笑意藏起最深的心思,“夫人这声夫君甚是好听。” 黎安手痒了,抓着他手掌的手重重一捏,咬牙切齿,“你胡闹什么?” 玉琉君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弯着眼笑,“我知道安安是断然抹不开面子叫这声夫君的。今日大概是唯一能听得安安唤我夫君的日子。” 又是仿若没有以后的感觉。 像是想到了什么,黎安叫零号机调了玉琉君这几天的情况。 过脑一看,黎安怒火直冲脑门儿,略圆的凤眼半压得狭长,深深眸色带出幽蓝底色,语调平静得没有起伏,“你老实交代,你是打算做什么?” 此时大殿上,三十多双眼睛都在盯着王座上的两人。 眼见黎安变了脸,听不见两人对话的人,心中猜测不断,却始终琢磨不透黎安想干什么,只得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试图从那张合的两张嘴上,看出点线索来。 威势横扫,比先前更强大的威压自王座覆盖而出。 大殿上响起一阵闷吭之声,无一人能继续挺直了脊梁抬头注视王座上的情况。 黎安盯着面前人,总带着三分笑意的脸没有情绪。 脑识里的零号机识趣收起光屏缩去角落,心中庆幸这个小世界的人设本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乐子人,除某些特定剧情外,黎安本性出演也不会ooc。 黎安真的生气它是劝不住的,而此刻的黎安显然很生气。 头一回见黎安沉下脸来,玉琉君心生慌乱,动了动嘴,本就不会说谎的人在他的注视下,更难将那句“没什么”出口。 沉默一瞬,玉琉君低头避开黎安视线,说了自己的打算。 解除道侣关系,以他的死助黎安稳住前任魔尊的部下。 他认为他死得其所,黎安沉默的注视却让他心里发虚。 “玉琉君,你真窝囊。” 轻缓的声音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心上,震得心上脑中闷胀着疼。 玉琉君看着黎安淡去了情绪,平静宛如死水的眼眸,其中疏离陌生叫他心中钝钝的痛。 他宁愿他发一通脾气。 但黎安却像是没有脾气,似乎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在那句话出口后又在脸上挂起了那浅薄的笑意,“你觉得你是为了我好?你觉得你牺牲了自己为我铺路你很伟大?你觉得这么伟大的你作为基石助我登上巅峰之后,我会永远铭记你?” “呵,做梦呢?” 黎安讥嘲地看着对面人眉峰越发紧蹙,话说得越发不留情,“本尊脚底下的踏脚石无数,你算个什么东西,值得被本尊记住?自以为是的牺牲?你不只是在浪费你的命,也是在侮辱本尊!” 陡然拔高的声音震得玉琉君心神一颤,他盯着黎安的眼睛,从那双满是嘲笑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失望,心顿时一空,“我……” 黎安并不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禁言术加定身术用得越来越顺手。 以前说玉琉君是石头脑袋不会转,他只当一乐呵,笑笑闹闹不当回事。 但今天若不能将这石头脑袋敲开窍了,他都没心情继续所谓的拯救任务! “用道侣的命换自己的地位,你这是在骂本尊是连自己人都护不住的废物!” 盯着玉琉君不断颤动的眼,黎安眼中讥讽更甚,“我不知道跟你结成道侣会面临什么吗?你以为没了你这魔域就没人想要我的命了?愚蠢!” “只有懦弱无能的人才会选择以死解决问题。而你玉琉君,不仅懦弱无能,对我更是没有半分信任!” 我没有! 玉琉君想反驳,但开不了口,满目急切地盯着黎安。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 “只是蠢!” 黎安突然的接话,让玉琉君懵了一瞬,而后醒悟,黎安虽然封了他的口,但又没连神识一起封了,更何况他们两人之间还有道侣契印。 他一急之下,急于脱口的心声,直接就通过神识传递给了黎安。 想到这一点,玉琉君连忙朝黎安递过去一个道歉:安安,我没有不信你。是我错了。你说的对…… 是他犯蠢了。 玉琉君并不是真的没脑子,只是不通人情的石头自以为看了些人间事,悟得了些天地大道,就精通了这世间所有的事。 端着利弊权衡的态度,以自我为中心地推己及人,将自己认为的好强加给自己爱的人,却不曾问过他是否能接受,愿接受自己的这份好。强行想将自己以为的这份好塞给他,还希望他会为这份并不必要的好感激涕零。 “我错了,安安,我真的错了。” 黎安解了术法,玉琉君耷拉着眉眼认错,“我不该自以为是,不该不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 冷哼了一声,黎安敛眸睨着他,“你最好是真的知道错了,否则别怪本尊直接敲开你的石头脑袋。” 看着余怒未消的人,玉琉君心中闷闷的难受,恨不得他能再骂自己一顿,罚自己一场,而不是就这样轻轻将他放过。 他的安安啊,太过良善。 心中愧疚难安的玉琉君撩了衣摆,单膝跪在王座旁,握了黎安的手,将眉心贴上他手背,声音轻缓却认真,“是玉琉君失诺了。本是说好了将此身性命交由你定夺,却越俎代庖自己做了决定。安安,你罚我吧。” 黎安抬指在他眉心重重一按,下手有些狠,在如玉肌肤上留下了深红的指印,映得他眉心那道道侣符纹越发妖艳。 “好啊,那就罚你回昆山去挖石头!三千块!都要拳头大的玉石!” 听了黎安说的惩罚,玉琉君有些懵,呆呆地看着黎安。 黎安看着发愣的人,眉一竖,嘲出口,“怎么,对你的兄弟姐妹下不去手?” 玉琉君没忍住笑了出来,握着黎安的手将额头再次贴在他手背,笑得双肩发颤,“安安,你可真是……” 昆山之上玉石虽多,但不是每一个都能开神智的。 什么兄弟姐妹,石头哪儿来的血脉亲情之说啊? 但他如今有了。 他的安安,是他唯一的亲人,是要彼此携手,甘苦与共的亲人。 第15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15) 黎安是真没想到,自己就勤快了一下,当了几天勤勉的魔尊,自己的主线任务差点儿炸了。 没心情再当好好魔尊,黎安决定借着玉琉君的这个事,先清一批跳的最凶的。 示意玉琉君起来,黎安收了威压,视线轻飘飘扫过底下众人,并不给喘息之机,“即日起,琉璃仙君便是魔域客座护法,诸位可有异议?” 黎安这话一出,为抵抗威压而脸色苍白汗流浃背的众人,瞬间就懂了方才黎安这一手是在示威。 瞬间释放出压得人气都喘不过来的恐怖气息,还以为他跟玉琉君闹掰了吵架呢! 结果是为了玉琉君镇压他们? 已经在被压制期间给黎安找好借口的人,这会儿统一在心里撕掉了打好的草稿。 他们就不该期待黎安会将玉琉君怎么样! 众人心中愤恨难平,但黎安摆出了强大的实力镇压,这时候开口无疑是自己找死。 但不敢反驳不代表他们就会接受,于是一个个当起了锯嘴葫芦。 他们不说话,黎安就非要他们说。 他可太懂在沉默中爆发这回事儿了,这时候若是任他们沉默下去,看他不顺眼的人就会放下彼此间的芥蒂,拧成一股绳。 至少在玉琉君的事情处理完之前,不能让他们合起伙来碍事。 视线在沉默的人中一扫,黎安随手就点了一个站的近的人,“你,说话。” 被点的人恰好是前任魔尊的旧部,看过了同党的下场,见识了黎安的实力,这人对黎安不满又忌惮,此刻被点名,想起狂澜宗宗主的下场,选择低头,“一切听尊主安排。” 黎安将他的不情不愿看得清楚,却并不在意他的心口不一,随手又点了一人。 一连几人,都心有不甘但并不反对黎安的决定。 这让已经打好发言草稿的黎安很不满意,看了一圈儿,指尖停在了紫衣老者的方向,勾了唇角,“六长老也同意本尊的决定?” 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紫衣老者见躲不掉,只得上前一步回话,“我等自然不敢质疑尊主的决定,只是老魔尊毕竟为玉琉君所杀。我等知晓尊主对玉琉君之感情深厚,不敢奢求尊主杀玉琉君为老魔尊报仇,亦不敢请求尊主责罚于玉琉君。但让玉琉君为魔域客座护法之事,还望尊主三思。” 一番以退为进的话,成功让紫衣老者收获在场大多数人的心。 黎安朝他投去鼓励的一眼,出口却是,“那又如何?魔域向来实力为尊,他自己挑事还能力不足,被杀了能怪谁?说来,若不是仙君杀了他,本尊还要费劲儿杀他一遍,才能坐上魔尊的位置……” 话一顿,黎安转头问玉琉君,“仙君想要什么谢礼?” 玉琉君摇头,“尊主已给了吾世上最珍贵之物,玉琉君不可奢求更多。” 这话若是放在往日,黎安可能还夸他石头脑袋开窍了。 但搁在他刚刚给自己表演了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现在,黎安赏了他一声冷哼。 想起这事儿黎安就来气。 他以为他之前的失控是太久不见的想念,结果这石头给他搞离别前最后一爱! 尽在离谱的地方开窍! 不想再看他那张脸,黎安转头看向殿中,带着怒气的气息没有收敛。 不知道黎安为什么又突然发怒的紫衣老者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和地位,自觉黎安不可能将他当场格杀,暗自攒起了护体魔气,顶着黎安含怒的目光开口,“尊主此言差矣。” 他缓了缓,见黎安没有太大的反应,才接着说:“魔域确实以实力为尊。若是尊主与老魔尊的相争,失手杀了老魔尊,魔域之人必然不敢多说半句,只会奉尊主为上。但老魔尊是被仙域之人所杀,事关魔域尊严,尊主如今不仅不追究凶手,还礼待凶手,只怕难以令人信服。” 既说自己得位不正,又说自己包庇,拉起大部分人的仇恨来逼他处置玉琉君,否则他黎安就是魔域公敌。 这确实不是一个好接的话,所以黎安选择掐头去尾,乱接,“按你的说法,如今是魔域之人的玉琉君,斗败了前任魔尊,本尊该将这个位置让给他坐?” 紫衣老者被他这话噎得苍老的小眼睛都睁大了,“玉琉君并未入魔,他怎么能算是魔域之人?” 左秋然瞥了他一眼,“吾也不曾入魔。原来本护法在六长老眼里,算不得魔域之人?” “那能一样吗?” 左秋然的插话打破了满殿沉默,有人为紫衣老者出头,“他玉琉君可是杀了我魔域许多将士!” 有了出头的勇士,后面的人自然各抒胸臆,将大朝会吵成了大杂烩。 黎安这次没有阻止他们,只是在他们吵够了之后问了一个问题,“诸位一直在强调上一位魔尊发动仙魔大战是为了魔域,但据本尊所知,魔域在这场大战中折损了六万七千八百二十三名将士,其中更有各宗长老、主事一千七百名,伤者达十万众,魔域普通子民死伤更是不计其数,所得收获……” “这场大战,魔域有收获吗?” 一问,满殿沉默。 “怎么,没人能回答?” 黎安挑眉,“左秋然,跟他们说说,魔域在这一战的战利品。” 左秋然取了一本折子,当众宣读,“本战获:仙域灵脉一处,灵脉灵气充沛,不适合魔族修行;灵石三万七千六百五十三块,无法用于魔族修行,只可作为货币在仙域、尘域流通;仙灵法器七千八百二十三把,无法用魔气驾驭,需重新炼化才可使用……” 折子不大,左秋然念了半个小时,不能说是毫无收获,只能说收获的都是用不上的垃圾。 这些收获跟黎安方才报出的牺牲比起来,实在不划算。 但不划算的还不只是填进去的这些人命。 傅云珩在黎安的授意下,展开了一份卷轴,将魔域的损失一一细数。 用于交易流通和修行的魔晶消耗是往年的三倍,魔域屋舍损毁严重,魔晶矿脉被大量开采失去再生能力…… 等傅云珩念完,黎安不急不缓地问满殿沉默的人,“来,再让本尊听听,老东西掀起的这场大战,好在哪儿?” 第16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16) 满殿寂静,没人能回答黎安。 黎安也没想他们回答,嗤了一声,无情嘲笑,“自己挑头搞侵略,意图吞并仙域那块儿魔族修行基本用不上的烂地儿,却被打得落花流水,丢了性命,还一堆人称颂他是为了壮大魔域威风而牺牲的英雄,嚷嚷着想要报仇。一翻账本儿,发现自己家底儿已经被逞威风掏了个精光。就这么个烂摊子甩给本尊,还觉得便宜了本尊,想撺掇本尊给你们打白工收拾仙域的人。本尊看起来很蠢很好欺负吗?一群自以为是的蠢东西,简直笑死个人!” 除开支持黎安的十三人,其余二十几个跟黎安不对付的或觉得事不关己的中立派,在此刻被嘲讽得面上无光,但却没一个敢开口的。 他们知道这场仗打得损失惨重,各宗宗主主事在清算了自己宗门的得失后,心里多少是有点儿悔的。但其他人都没说什么,自己当然不能哭穷示弱,于是个个绷着张虎皮装没事儿人。 此刻黎安将魔域上下所有的损失以数字具现化,再跟收获一对比,天与地的差别,直接撕破了他们身上那张烂絮编的虎皮,露出了底下的空空如也。 他们哪儿还有底气跟黎安叫板? 黎安作为天生天养的先天魔族,向来我行我素。前任魔尊都请不动他一对仙域,他们却觉得他答应了当这个魔尊坐镇魔域,就能为他们所用,确实是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一些中立派心态悄然变化,一些野心家重新衡量利弊。 当初魔尊陨落,魔域急需一位实力强大者接任魔尊,以震慑仙域,防止仙域反扑,魔域各宗及长老护法同请黎安出山为尊。但黎安不理事,虽然提拔了两个护法,但大权还在他们手里。 这自然助长了某些人的野心,理所当然地假黎安之威行便宜之事,却不想黎安今日会为玉琉君翻脸,有争权之兆。 本不想在魔域局势没有彻底稳定前卸磨杀驴的人,立刻有了紧迫心。 不能让黎安独得民心。 紫衣老者一扫场上斗败公鸡般垂头丧气的人,心知黎安此番话若传出去,再略施好处,便可收买魔域大半人心,这必然使得黎安权势大涨,不利于他掌控魔域、牵制黎安。 心思流转间,紫衣老者已找好了说辞,“尊主此言未免严重苛刻了。魔族生性好战,若不对外扩张,必然内部矛盾不断。仙魔之间争斗已有亿万年,积怨颇深,老魔尊攻打仙域一方面是防止内耗,一方面也是想为这多年恩怨做一个了结,并非全然冲动之举。至于尊主所言我等左右您之事,更是无端猜疑。” “我等不过是给尊主建议罢了,最终决定权在尊主。但魔域之事毕竟关乎魔域兴亡,尊主虽贵为魔尊,若恃能废言,专权独断,只怕难以服众!” 【他好会说啊!】 作为总结小助手的零号机都听愣了,【我听了,我都觉得前任魔尊发动大战害死那么多人,是为了大义,为了魔域发展,可以原谅了。他还倒打一耙说宿主你搞一言堂,不听劝!】 虽然它家宿主确实不太听人劝,但是心软的神啊! 【宿主,我跟你讲,这老小子有小辫子。】 见不得自家宿主被人欺负的零号机献宝般地将自己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跟黎安一通输出。 它都没能欺负它家宿主,虽然是没本事,但也不能让外人欺负了! 更何况它家宿主对管理局给的任务各种不乐意,却还是尽心尽力地做任务,保证它能得到更多的任务积分。不给宿主提供点儿有效帮助,这积分它拿的都良心不安。 黎安看完就乐了,“好久没看见这么正经搞事业的了,我很欣慰。” 在对比过石头脑袋的玉琉君,小心眼子的昆吾,八卦看戏的傅云珩,逃婚好色的曲静怡,追不到人硬追的左秋然……为了权力修为不择手段的六长老,简直正常得让黎安觉得感动。 这才是他熟悉的炮灰味道啊! 作为被反复打脸过的炮灰,黎安深谙打脸要层层递进才能获得最大乐趣的道理,上下嘴皮一碰就是杀人诛心,“本尊不是让你们提意见了吗?你们自己不敢提,本尊不拿主意,大家一起玩儿干瞪眼儿,比谁眼睛大呢?” “魔族好战,不搞侵略就要搞内斗?本尊不否认魔族功法会使人性情暴虐,但既然都修行了,驾驭不了魔功带来的副作用,成为失去理智只知道杀戮的野兽,连开了灵智的魔兽都不如,那还修什么炼?趁早洗干净脖子,说不定还能死得痛快点。” 黎安一通骂,让紫衣老者的脸色很难看,但还能忍,因为黎安这话连着骂了不少魔族,有利于魔族对他离心,所以他忍了。 “修心不够,修行不到家,不会向内找原因,只知道向外发泄怒火。怎么,活着影响你心情和修行了,所以去找个死快乐一下,下辈子投个好胎,换一身好根骨,极速重开是吧?” 若说黎安先前的骂只是让人心里不痛快,后面的修心修行之言,却是叫不少人觉出了点修行感悟,怒火渐熄。 紫衣老者见状想再开口反驳,黎安却不给他机会。 “仙魔之间的恩怨确实由来已深,但史上那么多次的和解后的两界繁荣你们看不见,那么多的解决两界恩怨的方法你们想不到,天天就是杀杀杀,活着浑身难受?真想出口气,学学第三十八届魔尊,跟仙域组个擂台,赢了既能让仙域没面子,还能让仙域的人不得不愿赌服输地来给魔族挖矿修城墙,不比直接杀了仙域之人痛快?” 有理有据的嘴炮输出,给一众人彻底干沉默了。 以前只听说这位爱凑热闹,有点儿八卦底子在身上,但没想到他连几十万年前的事都给他们挖出来怼人了。 有点八卦得过分了啊! 很能说的紫衣老者被黎安一通重点乱飘的输出创懵了脑子,一时竟不知该抓哪个重点来作为反驳的切入点。 被玉琉君蠢到无话可说的黎安这次是终于骂爽了,心情舒畅,就是嘴皮子有点干,下意识舔了舔唇。 身侧玉琉君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杯清泉水就递到了他手边,甚至贴心地用灵力热到刚好下嘴的温度。 喝下一杯水,黎安彻底满意了,在紫衣老者还在想对策的时候,突然话锋一转,切了话题,“六长老的修为是不是涨得太快了?” 第17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17) 听得黎安突然转换的话题,紫衣老者脸色骤变,却又很快稳住。 眼看众人投来怀疑的目光,紫衣老者定神解释,“生死之战可激发潜能,前些日子的交战中有所感悟,得以突破瓶颈。这也是……” 紫衣老者正要借题发挥,但黎安却打断了他,“本尊记得你之前只有炼虚境后期,打个仗直接跨一个大境界,达到了合体境巅峰,并且隐隐有突破到渡劫期之象。在这场战争中有所感悟的人不少,但基本都负伤修为大跌,闭关修养精进,没谁像六长老这般修为大涨的。难道……” 紫衣老者心下一惊,暗自运起功力以防黎安发难。 但黎安只是在短暂的停顿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难道,你真是天才?” 绷紧了神经的人陡然听见黎安这话,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突然就断了一根,让人克制不住地想将王座上的人拉下来揍一顿。 紫衣老者深吸一口气,散去了运起的功力,坦然道:“厚积而勃发。老朽卡在炼虚境时日已久,生死之间的一次感悟,足以让修为大幅精进。勤修苦练罢了,算不得天才。尊主年纪尚轻,修炼一途又顺风顺水,可能不知晓这世间苦于桎梏者一朝突破时,前期积累的功力足以使功力大幅精进。” “是吗?” 按世界意志修订,已经作为先天魔族活了上千年的黎安对只修道几百年的紫衣老者说自己年轻不懂事这件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似笑非笑地反问着。 被反问的紫衣老者才想起黎安其实比自己活得长的事,面对众人戏谑打量的目光,竟也不觉得尴尬,坦然点头,“尊主入世不深,不知老朽这种情况乃是常态。” 黎安做了恍然大悟之状,却在紫衣老者刚要松口气时开口,“或许真是本尊少见多怪了。只是本尊听闻魔域有一种魔功,可以掠夺他人修为增强自身。六长老曾为老魔尊的亲信,在老魔尊被击杀后,曾找寻老魔尊尸身未果,最后从巨兽巢穴寻得老魔尊尸身残骸……” 黎安适时停顿,指向性明显的话,顿时让殿中气氛一凝。 紫衣老者厉声反驳,“休得胡言!” 黎安笑了笑,“本尊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么急着反驳,六长老可是心虚了?” 眼见殿中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越发探究怀疑,紫衣老者迅速镇定,作出副心痛模样,“老朽跟随老魔尊,兢兢业业,在尊主上位后也是尽心尽责,却不想落得被如此猜忌的地步,简直……” 不等他说完,殿中黎安突然出手! 掌劲裹挟魔气直击紫衣老者,轻浅的一声笑带着愉悦的语调,“真的假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紫衣老者虽早有防备,但黎安出招迅速,全力运气抵挡,也还是被黎安一掌拍得倒飞出殿。 还不等他出声质问,黎安魔气凝剑,剑锋凌厉不给丝毫喘息之机。 紫衣老者不得不将全副心神用在应对剑招之上。 众人追出大殿,只见方才还晴朗的天已经乌云密布,魔气在天地间流转,黎安剑势招招取命,紫衣老者全神应对,渐渐也被逼出狠戾杀招。 傅云珩见状,横身一步护在追出来的玉琉君身侧,既是怕有人偷袭,也是怕这人脑子不清醒跑过去坏事。 但挨了一顿骂,脑子已经清醒很多的玉琉君见黎安出招间游刃有余没有落败之相,倒是没出现傅云珩担心的关心则乱的情况,只是静观战事。 左秋然、曲静怡及其余支持黎安一派的人,都严阵以待,关注战事的同时,也对身边可能的敌人做了盯梢。 半空之中,黎安临空虚踏,身如闪电,剑如雷霆,紫衣老者挥掌揽天地,拳出轰山河,两人交手间风云翻涌,爆鸣之声震颤得空间崩裂,道道虚无底色翻卷又迅速修复。 旁人已难靠近。 但让众人不解的是,已有渡劫后期实力的黎安,本该能轻易镇压只有合体巅峰修为的紫衣老者,但此刻两人却战了个势均力敌。 黎安明显有留手,只一点点增强对紫衣老者的攻势。 终于,在又一次拉开距离之后,黎安陡然一提功力,强势剑招锁定紫衣老者,让其再无闪避之机,似打算一击毙命。 被突然转变的情况惊惧的人心陷绝境,不再有所保留,魔功尽出! 一股磅礴魔气喷薄而出,却不属于黎安和紫衣老者。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啊!” 达到目的的黎安抽剑撤身,看着不再伪装的紫衣老者,笑意不达眼底,“此魔功最大的缺陷,就是在吸取了他人功力后,若不能及时炼化,必然会被人发现端倪。你很会藏,可惜啊,急于保命让你功亏一篑。” 属于老魔尊的魔气从紫衣老者身上散发出来,霎时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黎安勾了唇,火上浇油,“说不准,老东西跟玉琉君一战其实还留了口气,可惜被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找到了,被吃了个一干二净啊!” 为了获得他人功力增强自己的魔功,对于被吞噬的人,那可是修为连血肉、灵魂一起吞,真正物理意义上的吃干抹净了。 哦,还剩了点儿渣滓,被这老小子作为前任魔尊的尸身被野兽吃了的证据,得以被埋入衣冠冢。 就是不知道这老小子后来有没有掘人家坟,将最后一点渣滓也吃干抹净。 众人惊骇不已,前任魔尊部众恨火顿时向紫衣老者转移,恨不能上去生剥活剐了他! 单看这些部众对旧主的忠诚,可见满脑子只有打打杀杀的老魔尊还是有点得人心的,可惜被狼心狗肺的东西算计了。 眼见被拆穿犯了众怒的紫衣老者不欲在此纠缠,蓄势放出大招就想跑路,却不想魔宫空地前突起阵法之光,竟是仙域的诛邪大阵! 以魔气化仙域诛邪大阵为己用的黎安并指念咒,阵法之威立显,天雷地火并剑罡利风眨眼将紫衣老者撕成碎片。 凄厉惨嚎叫魔宫之下的魔域皇城之人都感毛骨悚然。 阵中魔气血肉炸开,模糊了众人视线,无人见一抹黑烟逃阵而出。 第18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18) 黎安收阵,瞄了一眼黑烟逃遁的方向,回身看向殿前众人。 “本尊知晓以他人血肉、灵魂练功者不止他一个。这场大战,谁发了死人财,本尊一清二楚的很。” 黎安冷沉的声音,让殿前某些人脊背紧绷,做好了被追责的反抗准备。 视线自这些人身上扫过,黎安敛起杀心。 魔修修行如此,死人是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最常见的事,他不该过多干涉,也处置不完所有人。 沉眼敛眸,黎安负手而立,声贯九霄,“以前的事,本尊不追究。但现在本尊是魔域至尊,魔域上下尊纪者皆吾子民。再让本尊知晓,有人对吾子民下手,将吾子民当修行耗材。魂飞魄散,立斩不误!” 如雷之声震耳彻心,似有某种法则之力,隐隐加身于人。 众人心中惊骇,顿生敬畏,俯首称喏。 黎安很满意这效果,收了气势行至殿前,缓和了语气安抚了一句,“本尊知晓诸位修行不易,有些宗门本就以此类功法为修行基石。废除此法太不现实,故而本尊以为可开刑戒狱,诸位以此为修行者,可作刑戒使,按受刑者所犯之事的轻重,消减其功力、血脉等作为惩戒。” “既可规范魔域典戒,刑戒使在此过程中除了获得功力增长,还可通过精准控制量刑轻重而提升自我功法的控制力,一举多得。” 黎安打一巴掌给个枣,威胁之后给出解决之法,方才还神经紧绷的人顿时眼前一亮,隐有跃跃欲试之态。 在黎安象征性询问众人意见时,直接获得了大力支持,甚至有几个宗主想深入跟黎安探讨刑戒狱跟刑戒使的事。 “此事,诸位跟左护法商讨即可,本尊还有其他事要办。” 黎安很享受给出新点子,但要让他再为这些为难人的新点子想细则,不如果断甩锅,“本尊只有一个要求,选为刑戒使者需严格考察筛选,若有借职务之便草芥人命或私自量刑者,严惩不贷。” 众人自是连连点头,除了左秋然。 “尊主,我手上的事已经够多了。” 已经接手魔域内外所有事务的左秋然对自己家尊主想一出的性格很是头疼,“恐怕没有精力再料理刑戒狱之事。” “好说。” 黎安很大度地分享自己的私库,“要天材地宝还是丹药灵器,本尊应有尽有,魔域法典重置之事也交给你了。正好你以前在仙域也是执法仙君,老本行了,根据魔域之人的实际情况重编魔域法典,想来难不住你。” 左秋然:“……” 见左秋然吃瘪,曲静怡快乐了。 这株草都要忙到枯萎了,就不会再有精力管束她了! 曲静怡已经开始琢磨起怎么悄无声息溜出魔宫不被黎安发现了,却见黎安看了过来。 她心道不妙,正要开口,却发现开不了口了。 定身术加禁言术还有神识禁锢术,够狠! 曲静怡心中暗自咬牙,看黎安笑得亲切,说得体恤,“左护法确实事务繁忙,恐分身乏术。如此,便请大长老、三长老,以及曲宗主、白宗主,从旁协助,共理魔域之事。” 众人行礼应是,唯有曲静怡想反驳却动不了。 黎安很体贴地没有追责,全当她默认了,走之前还交代一句,“本尊知晓曲宗主与左护法有些矛盾,还请两位在本尊离宫的这段时日融洽相处,莫要叫本尊失望。” 黎安的意有所指,其他人全当听不懂,各自请辞忙自己的去了。 左秋然瞥了眼曲静怡,朝黎安拱手,“必不负尊主所托。卑职必好好看顾曲宗主,以防某人再招惹些什么妖王、鬼皇的,惹尊主烦心。” 想起前几天刚给曲静怡收拾的烂摊子,黎安就一个头两个大。 死狐狸虽然好色不乱搞,但天生媚术收不住,纯粹欣赏美色也能惹得别人误会招来烂桃花,更别说有时欣赏美色上头了还要撩一撩。 关键是,她臭毛病多的很,只撩不吃是常事。 她虽然修为不低,能搞定大多数招惹的烂桃花,直到遇到了左秋然。 惹上左秋然后被净珠草一族特性限制了的狐狸,撩人后想吃都成了不可能,天天求左秋然放过自己,奈何净珠草的限制根本解不掉,更何况其中一方根本不想解。 不死心的狐狸到处招蜂引蝶,最后都成不了事,还得找左秋然解决,烂摊子自然也是左秋然收拾。 两人拉拉扯扯几百年,到现在已然分不清是情意还是执着,又或单纯是被净珠草特性限制的一双苦情人。 黎安也没打算插手他们的事撮合,他单纯不希望曲静怡这时候再搞点儿什么事,影响他搞事的计划。 等左秋然抱着曲静怡走了,黎安转向傅云珩,“我听说仙域要跟尘域结亲。你说我要是去吃席,带什么贺礼比较好?” 傅云珩沉默了一瞬,诚挚发问,“您所说的这个吃席,不是吃白事席吧?” 有心搞事的黎安一本正经,“本尊是那样的人吗?” 傅云珩微笑,恭敬礼貌地回答,“您是。” 黎安脸一变,“我不管,这席我吃定了。但是风凝也要去,我暂时不想跟他打,你想办法把人给我搞定。” 听到熟悉的名字,傅云珩脸上的笑僵住,垂眸沉默片刻,苦笑,“您可真会给我找事啊。” 黎安瞥了他一眼,道:“风凝若不想仙域和魔域继续敌对,导致三域难以安宁,迟早要走和谈的路。你作为主外的右护法,以后跟他交涉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 傅云珩沉默着,余光瞥见同样沉默的玉琉君,眼前一亮,“让琉璃仙君去跟风凝谈和谈的事也可以啊!” 玉琉君看着黎安,诚恳地想要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是安安有意跟仙域和谈,我也可以代为与域主接洽。” “哦?” 黎安斜眼睨着意图表现的人,牵了牵脸皮,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得给本尊去昆山挖石头?” 玉琉君和傅云珩同时沉默了。 不知道两人之间何时产生了龃龉的傅云珩只觉得黎安这强行制造机会,想助自己跟风凝解开误会的手段生硬且拙劣,但到底是一番心意,他也不好再拒绝伤自家尊主的心。 但要跟风凝再见,他确实还需要先冷静几天。 第19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19) 黎安不知道自己的右护法为自己脑补了一场关心下属的大戏,他一门心思都在零号机回报的六瓣豆蔻的下落上。 传说中可逆阴阳,改根骨,生长于混沌之境,十万年成一株的仙草。尚存的一株,将作为霓仙子的嫁妆赠予尘域人皇,助其突破凡骨禁锢。 就为了这株仙草,身为仙域之主的风凝都亲自护送了,他要抢东西着实不容易,也只能赌一把风凝和傅云珩之间的旧情,能让傅云珩将风凝引走。 硬抢打起来他虽然不怕,但耽搁他回昆山挖石头了。 黎安推演着计划,忽感衣袖一坠。 侧首看去,就见玉琉君耷拉着眉眼扯着他袖子,清俊俏颜上显出几分恳切纠结,“安安,可以跟我一起回昆山吗?” 先前他抱着决然之心想舍身为黎安铺路,被骂醒后涌上心头的,除了暖意还有后怕。那种差点再也见不到他,对日后他会忘记自己投入别人怀抱的后怕。 后知后觉的恐惧在心头交织成修行千万年来从未有过的情绪,他不知该如何为其定名,他只知道,他想将这个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想在他心上身上留下永恒的,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他自私地不想他的身边再有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即使死亡。 求生的意志从未如此强烈过。 玉琉君抓着他衣袖,坦诚了自己的怕死,“如今的我这么弱,如果没有安安的保护,只怕性命堪忧。” 本不想带玉琉君涉险的黎安一听这话,立时皱了眉头。 虽说可以在昆山设下保护的阵法,也可以给他放上保命的道具,但万一呢? 万一他遇到危险,自己又被人绊住抽身不得…… 拿玉琉君找乐子的任务正好也需要再做一做,否则任务评分估计不够。 “那就先跟本尊去吃席。” 黎安权衡之后,摩挲着下巴将玉琉君上下一瞧,笑容逐渐不怀好意,“但你一切得听我的。” 玉琉君心中升起不妙预感,仍坚定点头,“一切听安安的。” 看着黎安一瞬间笑弯了眼,玉琉君紧了紧手心,猜测着黎安可能要让他做的事,心里有些打鼓。 不会有事的。 他在心里安抚自己。 安安最是良善,心怀苍生安宁,不可能让自己做有违道义之事。想去仙域和尘域的结姻庆典吃酒,应该也是为了和谈,虽然可能会出些乱子。但,他只是爱玩而已。 玉琉君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回屋后看见黎安取出的女装,他还是将本就纤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嗯,不是说听我的?” 黎安将手中女装展开在玉琉君面前,笑得恶劣,“不过是让你变个装,你就开始不乐意了。你们仙域之人,果然信不得。” 玉琉君头一回感觉到了头疼。 “安安……” 他看着黎安手中轻薄的纱粉罗裙,皱着眉无奈商量,“可以换一件吗?” 方才他惹安安生气了,受罚他认,能换得陪在安安身侧的机会,女装他可以穿,但…… “此物实在……过于通透了。” 玉琉君低头摸着鼻子,不敢正视那半透的纱衣,耳尖绯红成一片,喉结滚动,思绪纷纷,余光偷瞄向纱衣之后的人,脸色渐红。 举着纱衣的黎安还衣着整齐,黎色锦衣是黑中带黄的拂晓之色,暗织云纹,行动间人如拂晓天光拨云而现,本已是宁静神秘的惑人美景,再隔一层半透粉色纱衣,如天边粉云笼黎明,旖旎挑人浮动心思。 玉琉君躲了眼不敢再看,心口的起伏却一时难静。 一向没什么太大表情变化的人,竟被一件纱衣羞得红云浮满面,可与晚间红霞相争辉,可着实是让黎安瞧了稀奇,恶劣心思更重。 “你若不肯穿就算了。” 黎安双手一卷,将纱衣卷成团。 玉琉君松了口气,目光落在纱衣上又向上扫过黎安,眼底掠过几分惋惜。 若是安安肯穿…… 玉琉君紧了手,指尖掐进掌心,强行掐断自己荒唐的想法,却听黎安慢悠悠地又道:“你不穿,本尊只好去找肯穿这衣裳给本尊看的……” “我穿!” 不等黎安说完,玉琉君已急急打断他,不愿听他口中说出找别人的话。 瞥见黎安戏谑得逞的笑,玉琉君扭头躲着他的注视,抿唇轻语,“我穿。安安,不可再找别人。” 黎安没忍住笑出了声,上前一步将纱衣塞进他怀中,纤长指节隔着衣料按在他心口,凑身附耳,靡靡低语,“仙君心跳甚快。就这般怕本尊弃了你,另寻……” “安安。” 玉琉君无奈截住他的话,捉了他在自己心口不安分作乱的手,侧首拉开些许距离,却叫他垂落的青丝搔得酥麻痒意由脖颈入心。 默念几句心诀,再开口时,玉琉君声音略哑,“你是我道侣,我自然希望你的目光,你的心思,都落在我身上。莫要再说那些话,我不爱听。” 头一回听这石头说如此直白的话,黎安竟觉得耳根有些烧得慌,沉神稳下渐促的心跳,恶劣的人挑逗般在人耳侧吹着热气,“我就说,你能怎样?” “你……” 玉琉君浑身一僵,扭头看向腻着自己作乱调戏的人,眼中眸色一暗再暗,“那……” 他话还没出口,黎安已松了纱衣向后退开,抱臂在三步开外笑得灿烂无辜,“仙君还是快去换上衣裳叫本尊看看效果,若是不合身,也好着人连夜修改。万一误了吃席的时辰,本尊会不高兴的。” 玉琉君咬牙看着撩完就跑的人,清亮眸子都染上几分隐忍的红,玉指攥紧纱衣,抿唇盯了黎安片刻,转身去了屋内更衣的屏风之后。 待人离了视野,黎安布了隔音结界,笑得直不起腰。 刚从黑屏中解脱的零号机听他跟自己说逗起来有多好玩儿,猫猫嘴动了动,爪爪踌躇地在脑识里抓地板,看着自家还笑得傻乎乎的宿主,心情复杂。 【……】 宿主也太看得起某人的自制力了。 要提醒吗? 纠结再三,零号机还是什么都没说,抱着自己突然黑下来的光屏滚了。 对不起了宿主,不是咪咪不讲道义,是世界意志先下手为强,先一步掐断了咱俩的联系。 第20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20) 黎安悔了。 他不该心血来潮让玉琉君穿女装给自己看的,尤其不该准备那么一件女装。 魔族女修的衣裳也可以很正常,他单纯想捉弄玉琉君,所以弄来了纱衣。 当霜雪冷玉一样的仙君褪去端方娴雅的锦袍,换上一身欲盖弥彰的纱粉罗裙…… 黎安瘫在床上,捂着红透的脸不愿再回想。 都是他求着想恢复些实力,绝对不是自己被美色所惑。 正后悔着,黎安忽感腰上搭上来一只手,霎时全身紧绷。 身后人见他没拒绝,得寸进尺地贴上来,将人圈进怀里,大掌在腰间按揉。 察觉到身后滚烫的瞬间,黎安瞬间炸了,几乎是立刻要挣开他,“你不要太过分!” 怀里人没什么力气的反抗,像猫爪挠人一样,落在石头上连道白痕都不会留下。 轻易将人留在怀中,玉琉君埋首在他后颈,嗅着他的气息,在怀中人真将发怒时闷笑出声,“不会再做什么了。” 身后人保证着,放在腰间的手却没停下按揉的动作。 黎安涨红了脸,抓住他手,“撒开!” “不行。” 说着听话的人,此刻并反驳得有理有据,“安安昨日累着了,不好好舒缓下,腰酸腿疼会影响安安的实力。” 黎安气得直接将他从床上踹了下去,下一刻已经衣着整齐地坐在了床边,“老子再没有实力,收拾你也绰绰有余!” 猝不及防被踹下床的人,身上还半挂着昨日的纱衣,只是纱衣已残破不堪,与青丝纠缠着,欲语还休般掩着雪地红梅,衬上主人无辜委屈的神色,叫黎安气血直往头上冲,连忙扭头,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坐在地上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垂首看着自己现在的情况,又忍不住叹气,盘膝运气好半晌才镇定下来,施术清理整洁,端正衣冠循着契印指引去寻落跑的某人。 魔宫之外,黎安正听傅云珩汇报仙域此次送亲队伍的阵容,以及尘域皇宫的地形、阵法防御情况,嫁妆的安放之处等,余光瞥见寻来的玉琉君,冷哼一声正要当没看见,错眼之间瞄见那如玉脖颈上的一抹红,瞳孔顿时一缩。 傅云珩正汇报着,面前突起一阵妖风,吹得他眼都睁不开,勉强睁开一点眼缝,就发现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的尊主不见了踪影。 他愣了一下。 他那么大个宗主,怎么突然没了? 疑惑地一抬眼,瞧见自家尊主恼怒地揪着某仙君的衣襟将人提了起来,傅云珩识趣地将眼睛又闭上了。 直到听到自家尊主清咳了一声,傅云珩才打了个哈欠幽幽睁眼,错眼不瞧两人,一手遮阳望天,“今天天气真不错,太阳晒得人犯困。” 黎安很高兴他的识趣,附和着叨了几句,三人启程离开魔域,赶赴尘域。 御风不过两三个时辰,三人已到尘域边陲。 距离霓仙子与尘域人皇的大婚还有三五日,三人改了装扮,悠闲自边陲乘车驾马往皇城去。 行至途中,正逢人间上元花灯节。 穿街闹市,欢声笑语中,锣鼓吆喝里,杂玩弄猴,小儿嬉闹,沿街小贩摊位叫人目不暇接。 多彩花灯高挂酒楼屋檐吊角,彩幡系红绸,迎风而展,低处落地八角走马灯,薄薄一层雪堆在红漆柱脚、乌墙角跟,爆竹红纸碎满地,随往来行人低舞在街面或沉入绵绵细雪。 黎安悄然展开一圈结界,无形的力量将拥挤的人群隔开些许,领着身侧人赏着尘世的热闹。 “仙君常年在昆山苦修,只怕不曾见过这人间喧闹。” 玩心一起,黎安揶揄着玉琉君,在摊前捞了个小玩意儿把玩着,“你可知这个怎么玩儿?” 折叠的机关盒,在黎安指尖变化着形状,玉琉君静静看那方方正正的木盒随着他的操作展开成模样不一的花形。 仔细观察片刻,玉琉君给出答案,“夜里点上灯应更有趣。” 黎安笑着将机关盒推回原样,让傅云珩付了钱。 “尘域匠人的手确实是巧,没有炼器、符阵的神奇,单凭机关也可将数十种花形不一的花灯以一个木盒呈现。” 黎安随手将机关盒丢给玉琉君,“送你了。” 指腹摩挲过木盒表面,似还有细腻体温残留,抬眼看向身前又扎进新奇玩意儿堆中,絮絮同自己介绍各种有趣之物的黎安,玉琉君收起木盒,目光追寻着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乱窜的人。 乌紫锦衣纹暗龙,金冠垂绸束青丝,鲜活灵动的人着了稳重老成的衣冠,却衬了那凌厉眉眼间的慵懒,举手投足,懒散恣意,一眼若出尘,再窥隐于尘。 心中慌乱突生,紧追几步贴近那玩乐正酣的人,玉琉君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挡,寻了一心牵挂之人的手,十指紧扣,不敢有放松分毫。 突然被扣住手的黎安回首挑眉,惹得清绝仙君红了耳尖,心虚侧过眼,借着人群的推攘并肩齐靠,越发握紧掌中骨节分明的手。 屈指回握,黎安拉着人在人群中穿梭,享受着在魔域、仙域难寻的热闹。 红日西沉,十五正是月圆时,月上天幕,却被长街通明的灯火掩去了颜色。 白日里的花灯在夜间亮起来,自空中看,街道好似成了道道闪烁光河。 玩儿够了的魔尊找了个傍河的安静酒馆,半倚栏杆,听着丝竹小曲,看着河面上花灯顺水而逝。 盏盏花灯随波轻漾,载着人们的愿望远行。 千万的花灯,汇成欲望的河,结成愿的丝。 “仙君可有什么愿望?” 倏然回头的黎安将盯着自己瞧的人抓了个正着,满意地在他脸上捉到了一点窘迫。 但向来不太能藏心事的石头仙君只是羞窘一瞬,不顾屋中尚有外人,扣着交握的那只手按在自己心口,“此生所愿,唯君一人。” 石头本没有心跳,此刻却像人一样,似有心要逃出心口。 面上的玩笑之色消退,结界隔绝他人窥探,黎安骤然倾身,扣了那神色正经肃穆之人的脖颈,焰火爆竹声里,唇齿间溢出的含混词句带着笑意。 “此愿,当以一生应验。” 第21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21) 正是年后,又逢与仙域结亲的喜事,尘域皇城张灯结彩,一扫战后的颓败悲伤。 尘域人皇携百官城外相迎,天边晓光乍破,彩鸾双飞,百鸟旋舞,簇拥艳丽百花轿自天际缓缓降落。 送亲的仙子仙君捏诀赠福,华光耀天地,清灵仙气罩笼皇城,叫人心旷神怡。 礼乐奏响,欢舞以迎,尘域、仙域皆是一派喜气。 混在人群中的黎安和傅云珩却是不自在极了。 太过浓郁的灵气对他们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虽还不到限制实力的地步,但也足够让人不舒服了。 屏息敛气藏起魔气,等尘域迎了花轿入城回宫,到大殿走完仪式准备开宴时,黎安朝傅云珩使了个眼色。 傅云珩看向高殿之上为新人赐福完毕的人,敛眸叹息一声,展开周身魔气。 霎时间,无数神识锁定,凌冽肃杀之气刺破大礼肃穆喜庆。 傅云珩神识掠过全场,并没能在场上找到自家尊主和那位仙君。 说什么吃席果然是骗人的,但愿他别闹得太过分,影响之后真正的两域和谈。 心念电转之间,傅云珩收敛杂乱思绪,抬眼对上高台之上的人,气势一提,荡开加注在己身的威压限制,狂妄一抬手,半垂首,朗笑高语,“吾主听闻仙域、尘域今日大喜,特遣某前来送上大礼!” “魔头!休得猖狂!” 仙域一人高喝一声,抬掌引剑,“今日乃我两族大事,岂容尔等狂妄?拿下!” 本就预防着魔域闹事的护卫队随令提功。 傅云珩身如鬼魅,却只躲不攻,“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某携礼而来,诸位如此,太过失礼。” 旋手挥出一击,傅云珩逼退近身之人,仰头看向高处扣剑冷视的仙域之主,“风凝,我今日为两域和谈而来。若你执意诛我,将错失仙魔两域和平之机。” “和谈?” 风凝还未说话,领战之人已是冷哼一声,攻势再起,“魔域若真有意和谈,就该他黎安亲自来!派你傅云珩一个仙域的叛徒,魔域和谈,实无诚意!” “我生就魔根,落入仙域本就是意外,如今回归魔域,何来背叛之言?” 傅云珩横掌击退来人,扬首嘲笑,“怎么,风邺?你亲爱的师兄就算跟我解除了道侣关系,也不肯接受你,让你自尊受挫了?” “傅云珩!” 风邺气得咬牙,长剑再旋,“你找死!” 傅云珩沉眼凝气,却见长剑停在了自己眼前。 余光一扫高处面无表情的人,傅云珩收招,笑看着眼前面目扭曲的风邺,“师叔,看来在师尊心中,还是云珩更重几分。” 风邺咬牙收剑,扭头不解盯向风凝,“师兄!” 风凝却并不看他,淡淡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傅云珩,漠然撇清关系,“你我早已不是师徒。” 傅云珩眼神微暗,唇角的幅度跌落些许,但又很快扬起,邪肆又无礼,“当然。若不自逐出师,你也不会同意与我结成道侣。” “你我也已不是道侣。” 平静叙述事实的话,堵得巧言的傅云珩喉间一涩,眸中苦色显露,攥紧了拳强抑万千心绪。 “魔尊让你来,要谈什么?” 风凝的问话让傅云珩醒神,垂眸盖了眼中暗色,扬首又是落拓不羁,“时刻被人拿剑指着,我容易记性不好。仙尊不如与我单独一谈?” “师兄!你少听他花言巧语。” 风凝盯了傅云珩片刻,却是没听风邺劝告,“跟我来。” “师兄!” 无视风邺的急躁愤怒,风凝先一步离开。 傅云珩负手慢悠悠朝风邺投去挑衅得意的一眼,追着风凝离开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差点忘了。” 翻掌找出一枚空间戒,傅云珩屈指将其弹向尘域人皇,“尊主让我送来贺礼,恭贺陛下大婚之喜。” 说罢,他又朝向风邺一笑,“师叔放心,不过是些丹药灵石。说来也要多谢师叔送来的那条灵石矿脉,才有今日这份大礼啊!” 听傅云珩提起因自己失利导致灵脉被夺一事,风邺就恨得牙痒痒,但终是没再动手,“哼!本君没你这个欺师灭道,助纣为虐的师侄!你该庆幸,你不曾助前任魔头为祸世间。否则,你必将被斩于师兄剑下!” 丢下这句话,风邺不再理会傅云珩,若不是怕魔族还有人潜藏,会对在场众人不利,只怕他会直接拂袖而去。 傅云珩转身去寻风凝,却是心中戚戚。 他确实该庆幸,在重伤濒死时遇见的是自家尊主,但不为恶,不祸世,能换得一心奢望吗? 僻静宫殿,丛竹摇曳,白衣胜雪,银丝如华,按剑而立的人正如他的佩剑饮愁,独饮愁思,拒人千里。 傅云珩凝视着眼前人背影,放轻了脚步,却还是惊扰了融入静竹画中的人。 风凝回首看着傅云珩,温和有礼如从前,清冷疏离却俨然将他划归路人,“长话短说。” 脚步一顿,傅云珩垂首按下心间抽痛,敛了先前故作的狂妄张扬,沉静絮絮道出跟黎安商讨好的和谈之事。 风凝静静听完,点了点头,“新任魔尊若真如你所言,确实是三界之幸。至于双方议和的细则,吾还需与仙域众人商讨后,才可做下决定。” “理该如此。” 傅云珩应和着,抿了抿唇,却欲言又止。 像是没觉察他还有未尽之言,风凝颔首请辞,“若无旁事,风凝告辞。请。” 当人将要走过自己身边时,傅云珩终是没能沉住气,“师尊!” 风凝眸色一沉,顿住脚,与其并肩而立,所向却相反。 “你我已不是师徒。” 他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顿了顿,再次补充,“也已不是道侣。” 傅云珩攥紧的手指节泛白,“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吗?我虽为魔,但时刻记得你的教导,不曾行错路。若魔域跟仙域达成和平协议,我们……” “仙魔注定不会有结果。” 冷漠的话斩钉截铁得让人心寒,却有人偏不愿死心。 “那不过是你的偏见。” 傅云珩回身望着眼前人挺直的脊背,脑中浮现的,是玉琉君为黎安弯腰,是往日彼此间的相处。 他多想,此人的脊梁不要这般笔直。 他多想,此人也曾有一刻肯放松那剑一样冷傲的风骨,像寻常道侣一样依赖自己,哪怕一刻。 可惜,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这样的心思终究只会是自己一人的奢望。 第22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22) 风凝不想再跟傅云珩多说,抬脚要走,却被拦下。 侧首避开他冷厉目光,傅云珩抿唇沉默片刻,再次开口,“你总是对我充满偏见。从前以师徒身份拒我,现在以仙魔之别劝我死心。我就这么入不得你眼?” 风凝只是平静看着他,“你当知晓我的脾气,纠缠无用。” 傅云珩咬牙。 他何尝不知纠缠无用,他只是…… 不愿承认的心思,最终落在了外在的借口上。 是尊主还未通知他撤离,是他还需要为尊主牵制风凝,仅此而已。 心如此找着理由,口却问出了积压多时迟迟不敢面对的话,“你可曾对我有过片刻情意?” 风凝沉默了很久,久到他心中都生出了希望。 可绝情的仙帝贯是会让人失望的。 “我对你,从来只有师徒之情、好友之谊。” 最是心凉,不过捧了一颗真心热切想捂热一块石头,却得到一句“只是朋友”。 不,他风凝比石头还难捂。 石头尚且肯为尊主开窍绽出花来,他风凝却是冷热不受,油盐不进。 傅云珩苦笑,“既然如此,当初为何答应与我结成道侣?” 风凝皱眉,握剑的手微紧,隐在袖袍中,“……答案,你不是有吗?” “……” 是啊,答案他早就有。 若非心魔秘境的失控,他们大概一生都会是师徒。自己借着心魔踏出了那一步,他为了救自己选择迁就。 人最是会得寸进尺,是自己误以为他的迁就是有情,以责任之名捆绑了他,吃尽苦头的自逐出师,不过是满足自我私欲的自我感动,却蒙骗自己的心,欺骗自己他对伤重的自己亲身照顾是有情。 自己如愿与他成了最亲近的道侣关系,却再无法回到从前的亲密。 纵他满心热切,成了道侣的人却还不如当初的师尊。 乌泽谷自己误触魔石,拼命掩藏的魔气再难压抑,当众与自己断绝关系的那一刻,他终于如愿解脱。 傅云珩忍不住笑,周身魔气难以自抑,“既然如此厌恶,当初在乌泽谷,何不直接杀了我?以你的能耐,真要杀我,我不会有苟活之机。” 虽然这样想实在是卑鄙,但若非他的一再留情退让,自己又怎会越陷愈深? 风凝沉默着,傅云珩静静等着,却不再心生期望。 剑柄刻纹深深印入掌心,该出口的绝情之言该像先前,像从前,不带一丝犹豫地出口,可风凝只是沉默着,连拂袖离去的念头都带着迟疑。 该如何,当如何,千头万绪是情理不兼容的难断。 “魔尊行窃,请帝尊速归!” 倏然一道传音入脑,打断了风凝思绪,所有心思都被打落心湖底,骤然冷厉的眉眼带着少见的怒火,“傅云珩,你是为了牵制我?” 被质问的人怔愣一瞬,却在瞧见怒火燃去眼前人的清冷淡漠后,弯眉勾唇,语带戏弄,“现在才发现,师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你我之间的情谊,早在乌泽谷尽断,竟还相信魔会念情,可笑!” 无名怒火陡生,乱了向来理智的人,提步欲走却被拦下。 这一次,剑不再留情。 傅云珩凝神应对,眼见他攻势越来越凌厉,心下忽地一动,防御的魔气陡弱。 利刃带起鲜红,却偏了三寸。 “撤。” 声音不大的传音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脑子里,将错神的人惊醒,拍掌击退风凝,撤步瞬退。 另一边,趁着傅云珩引走风凝的机会,黎安敛息潜入皇宫,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正要动手的时候,却触动了阵法。 聚力强毁阵法,黎安将东西收好就要拉着玉琉君走人,却被闻声赶来的风邺拦下。 过眼一扫,黎安竟没在仙域之人中发现昆吾,有些诧异。 这等场合,连作为仙域之主的风凝都来了,昆吾作为仙域战神却没到场,确实让人意想不到。 原本还想借着激化昆吾心魔,看仙域的人当场互撕的。 又少一个乐子。 黎安将玉琉君护在身后,魔气遮掩了他身形,看着已经结阵的仙域众人,抄着手笑,“难怪连六瓣豆蔻这种绝世仙草都拿出来了,原来是挖好了坑等本尊往里跳呢!” “魔族之人,果然不可信!” 风邺冷喝一声,“起阵!” 阵法陡变,锋锐剑气裹挟凶狠杀气攻来,黎安挥掌以应,护着玉琉君边战边寻机破阵。 像是看出了黎安对身后之人的看重,原本直攻向黎安的攻击转而攻向玉琉君。 黎安脸色一沉,功力一提,强横魔气立扫近身之人! 众人顿时被逼退,修为低者直接被余波推得倒飞离阵。 不等黎安抓住空袭破阵,立刻有人补上了离阵之人的空缺,诛魔阵法携天罡正气力克黎安魔功。 功法被克制,黎安难出全力,只得应战。 “乾三坤五,速攻。” 身后传来提醒之言,黎安不加犹豫,转身寻阵法方位速攻。 “变离兑,挪震巽。” 这有点打脑壳,只通阵法皮毛的黎安听不懂,凝气朝玉琉君说的几个方向挥出几掌,魔气笼阵,拨掌扰乱阵法运行规律。 虽然没能破阵,但阵法被他这胡乱一搅,还是出现了些许破绽。 提气盯准破绽猛攻,黎安带着玉琉君杀出,同时传音傅云珩撤退。 风邺率人追击,黎安不欲纠缠,身形连闪,但身后人就跟狗皮膏药一样,循着魔气一路追踪。 “敛息,我来。” 被黎安拽着踏空急行的玉琉君祭剑连斩,彻骨寒意,水遇凝冰,连黎安残留在虚空中的魔气都冻结。 黎安见状,立刻收敛气息,瞬发法器运转,眨眼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循着魔气而来的人因突然中断的魔气失了线索,风邺凝眉感受着空间中残留的气息,确认已找不到黎安踪迹,不得不折返。 殿中,摆脱傅云珩纠缠的风凝怕再生变故,正守在殿中,见风邺紧锁着眉头回来,安慰道:“魔尊功力深厚,此次本就为试探其深浅,没能擒拿也在预料之中,师弟不必自责。” 风邺却是摇了摇头,“我不会为这事失望,而是……” 话在嘴边顿下,风邺忽地反问,“师兄,你近些日子可有琉璃仙君的消息?” 第23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23) “并无。” 风凝不知道风邺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玉琉君,“自先前在昆山感知到仙君遗留气息,知晓仙君已出秘境,却被魔尊寻仇逃出之后,再没能收到任何消息。” 风邺眉头皱得更紧,话到嘴边瞥见周遭众人又顿住。 “师弟是有什么发现?” “可能是我想多了。” 风邺思前想后,最终咽下了话,却道,“琉璃仙君失踪已久,可能是倦了世间琐事,僻世隐居了。我觉得,还是不要再扰仙君清修为好。” 知晓自家师弟性情之人听得他此言,便知只怕这次魔族的行动跟玉琉君脱不开关系了。 六瓣豆蔻,有转阴阳,接续逆改根骨之效…… 风凝心中有了思量,点头按下此事,“也好。魔域所言和谈之事,事关三域和平,我欲往魔域寻魔尊亲自一谈,大典便有劳师弟主持了。” “你要去魔域?” 风邺不赞同他独自涉险,“魔域环境特殊,对灵修有克制之效,你独自前往,恐怕……” “无妨。” 风凝打断他,“我会约魔尊到‘三不管’城一谈,不会鲁莽。” 见劝不动他,风邺也只好妥协。 风凝御剑离去,出了尘域皇城,思及风邺所言,终是放心不下,转向往昆山而去。 昆山之巅,红绸香案依旧,只是被霜风吹落满地凄凉。 弯腰拾起落地残绸,玉琉君抿唇看着眼前凄凉之相,心生惋惜。 本想为安安补上结契大典的,却被昆吾坏了事。 黎安瞥了眼身侧失意的人,宽袖一卷,满地风雪尽扫,红绸喜字虽已残破,但却尽皆回了它们原本的位置,除了玉琉君手中那截残破的红绸。 重新摆上香案,黎安立在桌前看着呆愣在原地的人,“站着做什么?不想拜天地了,还是觉得简陋了配不上你所以嫌弃?” 玉琉君握紧红绸,快步走至桌案前,望着眼前人笑得傻气,“我只是太高兴了。没想到,安安竟还记得所有的布置。这是否说明,当日安安便与我交心?” “少得意了,本尊天生记性好,过目不忘而已。” 黎安才不可能认自己记下布置是有心之举,端了酒杯朝他高举,“日月山河不移,望为见证,你,玉琉君,可敢与吾同饮一壶酒,从此携手与共,生死不弃?” 玉琉君亦端了酒杯,绕过他臂弯,与其交杯,“日月山河为证,玉琉君此生愿与吾之所爱,黎家安君,携手与共,生死不弃。” 再无多言,满腔情意随交杯之酒由喉入心。 饮下交杯酒,本该是旖旎之刻,如果没有零号机突兀的吐槽的话。 【这个誓词,知道的晓得你们是在结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结拜为异姓亲兄弟呢!宿主,你的情商连这个石头都不如。】 “闭嘴!” 黎安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不会看眼色?” 【如果你也跟我一样,天天不是被黑屏就是被强制下线,时间长了,总是想发点疯的。】 黎安在脑识里传递给它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零号机瞬间正经,【咳,其实吧,主要是风凝正在往这边来。宿主你们若是不想现在跟他碰上,该转移阵地了。】 玉琉君出手抹除自己魔气痕迹时,黎安就料想会有人因此一探昆山,但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还是风凝亲自前来。 还有事没处理妥当的黎安并不想这么快跟风凝对上,当即抓了腻歪靠过来的玉琉君往洞府中走。 玉琉君耳根渐红,轻咳一声,“安安,现在还是白天,是否有些不太妥当?” “……” 离谱的石头总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开无数莫名其妙的窍门,黎安古怪看他一眼,哼了一声,“说了要罚你挖石头,你当本尊是在开玩笑?” 自知想歪了的玉琉君脸色一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嗯,刚刚灵力消耗似乎有些大,开采起来恐怕效率不佳。不如我们……” 忍无可忍的黎安直接屈指敲在了他脑袋上,发出一声沉闷响声。 【哦,听这悦耳的声音,这是一颗好头!好石头!】 “闭嘴!” 神特么好头! 他身边就不能有点儿正常的玩意儿吗? 黎安气闷,拽着人往洞府深处走。 捂着脑袋装了半天委屈的玉琉君见黎安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怕是真的惹他生气了,立刻正经了神色,牵着他往昆山山脉深处走,“昆山错综复杂,安安要跟好我。” 黎安垂眸看着自己被握着的手,丝丝暖意回传,是身侧人用灵力暖着他。 昆山地寒,纵然黎安有魔气护体,却因本身体质问题,对寒气的抵御力极差。 此刻被玉琉君用灵力暖着,稍有凝滞之态的魔气才再度运转。 感受着体内运转的力量,黎安暗自垂下了眼。 看来就算世界意志会根据世界特性和角色需要更改他的体质,当年被封印留下的后遗症也无法被抹消。 若没有秦钰为自己解封,或许他已经永眠无尽海? 越是跳出往事以旁观者的身份回看过往,他就越看不透秦钰的所作所为。 察觉到黎安心绪波动,玉琉君侧首看向他,“可是觉得冷?” 说话间,玉琉君取了赤华裘为他披上,指腹抚过他冰凉面颊,心中泛疼,“不如你先回上面等我,我很快挖够石头回来。” 顿了顿,他又不放心地补充,“我真的很快,你要等我,不可以一个人先离开。” 瞧着他紧张模样,黎安觉得好笑,收敛心神,握紧他的手,“方才是谁说灵力不够,会影响玉石开采效率的?想不到你堂堂仙君,也是那等重色之徒。” 玉琉君羞窘,支吾着辩解,却说得认真得很,“因为安安是我唯一的欲望。” 这一记直球,直接给黎安干沉默了。 这人真是!到底是怎么能够用特别一本正经的语气和神情,说出最不正经的话的? 无言以对的黎安不敢再调侃他,掩饰般转头,“走了,快点挖完石头回去了。你这石头老家,简直冷死个人!” 第24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24) 越往昆山深处走,周围的温度就越低。黎安裹紧了赤华裘,却不肯听劝先上去等玉琉君。 “昆山内部错综复杂,我自己走万一走岔了路,岂不是要在里面冻成冰雕?” 黎安捧着火晶石取暖,固执地往更深处走。 他们已经下到昆山内部很深的地方,已经成型的昆山玉石矿脉散发着比上面更寒冷的气息,但黎安还在往下走。 按曲静怡所说,需要的三千昆山玉石,须有万载冰髓之寒。 玉琉君先前给他的天材地宝中就有万载冰髓,是能冻结他一身魔气的至寒。现在这个深度,还不到那个程度。 又往下穿过几个洞口,踏进一个洞窟之后,黎安的脚步陡然一顿,整个人像是被冻结在了原地一般。 玉琉君急催灵力,驱散袭身寒气。 周身寒气被驱散,黎安猛然打了个哆嗦,从洞窟中收回脚来,屏息催动魔气极速运转,才抵消掉那侵入筋脉的寒气。 “不能再往前走了。” 玉琉君拉着黎安就要退出去,“你会受伤的。” 黎安拉住他,“行了,就前面那个洞窟里的石头就可以,你去挖,我在这里等你。” 玉琉君不赞同地盯着他,还想劝他先上去,但黎安的固执显然并不输他。 “本尊不在这里看着你挖石头,万一你偷懒怎么办?” 黎安直接在洞窟外面找了个地方,甩上一张垫子就坐下了,“当然要亲眼看着你当矿工挖石头,这惩罚才更有意思。” 见黎安嘴皮子都冻得乌紫,玉琉君心疼不已,深觉比起挖石头,让黎安在此处受苦,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抬手招出琨珸,玉琉君围着黎安刻下火灵阵。在冰寒地底,火灵阵能召来的火元素少之又少,但到底是能比周围更暖和些。 只是因为火灵阵将周围的火元素都召来了,火灵阵外的温度瞬间下降。 又取了不少取暖之物,确定黎安不会被冻伤后,玉琉君才出了火灵阵,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就在阵中等我。” 骤冷之后的温暖让人昏昏欲睡,黎安裹着赤华裘被埋在一堆取暖的法器法衣里,半眯着眼困顿地点了点头。 玉琉君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前面洞窟,琨珸剑连斩,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取够玉石,好带着黎安离开。 只是冰寒堪比万载冰髓的玉石,必然是经过上万年的时间沉淀淬磨形成的,其坚硬程度比玉琉君本体所化的琨珸更甚。 若非连成片的玉石矿脉要生成灵智不如在昆山之巅受日月之光洗礼的孤石容易,这琉璃仙君只怕也轮不到玉琉君来做了。 玉琉君以灵力附剑,剑气凝实在剑锋之上,才堪堪可对矿脉进行挖掘。 几个时辰后,玉琉君耗空灵力,才勉强凿够三千块拳头大的昆山玉石。 见玉琉君杵着剑出来,黎安懒懒抬了抬眼,朝他招手。 玉琉君上前,将装有玉石的空间戒递给他。 当玉琉君的手伸进火灵阵时,火灵阵里的温度一下子都降了下来,黎安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 将空间戒塞给黎安,玉琉君就想抽回手。 他身上寒气太重,一时半会儿收敛不住,不能冻着安安。 黎安却主动抓了他的手,魔气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涌入玉琉君体内,引动玉琉君体内被封锁的灵力,彼此纠缠间竟是双修之法的运转。 玉琉君诧异地看向黎安,却见他紧闭双眼,额头已然见汗,手却是冰凉。 细细感受,他就发现黎安的气息在跌落。 双修之法并不一定要交合才可运转,但要在非交合状态下逆转采补之法为炉鼎补充消耗,显然会对功法发动者产生不小的影响。 甫一感觉到体内灵力恢复些许,玉琉君就强驱了周身寒意,握着黎安的手踏入阵中将人拥入怀中。 温热的吻落在冰凉的唇上,灵力在此界展开结界,将寒气隔绝。魔气与灵力交融纠缠,渐将人冰冷身躯暖热。 在零号机下线前,黎安只听见它模糊说了句,【傅云珩也在往昆山来。】 …… 昆山之巅,再次踏足此地的风凝看着已经复原的红绸香案,意外又不意外地感受到了黎安魔气的残留。 结合风邺突然问及玉琉君的话,玉琉君的下落似乎并不难猜。 指腹抹过香案桌面,风凝翻过一只倒扣在桌上的酒杯,桌面上有酒液凝成的冰晶,自带暖意的玉杯上还挂着残留未凝固的酒。 神识扫过,不出意外地在某处受阻。 玉琉君的灵力里掺杂着的魔气,跟此处残留的如出一辙。 没有入魔征兆的人,灵力中掺杂进他人的魔气,曾有过相似经历的风凝,对此情况再熟悉不过。 玉杯在手中碎裂,风凝抽剑就要杀进昆山深处,面前却突然多出一人,惊得风凝剑锋陡然偏向一侧山壁。 乌石冻土被削掉半块,风凝沉眸盯着眼前拦路的人。 他的左肩还残留着血迹,是之前自己的剑划伤他所留下的。 “师尊,扰人美事可非明智之举。” 傅云珩横刀挡在洞口处,还是叫着熟悉的师尊。 多年来的习惯,在恩断义绝后仍难更改。 总会在每次见面刻意纠正他的风凝,此刻却没有纠正,只是沉眉冷喝,“让开!” 银发白衣的人身后衬着风雪乱舞,他的剑,他的颜,也如风雪一样寒意彻骨。 敛眸掩下多余心思,傅云珩提刀迎上风凝,魔气卷起风浪,邀乌发玄衣共舞。 刀剑铿然,碎了山巅风雪红绸。银华,玄光,如月华撞夜幕,却在山间留下道道沟壑。 山巅地动山摇,山内地动山摇。 倏然一静,是一人落败,鲜红染白雪。 风凝振剑抖去刃上血光,迈步自傅云珩身侧行过。 “又不杀我。风凝,你到底在想什么?” 傅云珩实在想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既然你认为魔终究是恶,又何必留着我?” 又何必留着他,多生些不存在的幻想。 “为臆测的未来作恶的可能,诛杀现在尚未作恶的人,不是正道。” 迈行的脚在雪地留下痕迹,似要以此象征自己话语的重量,“若某日你为恶,我必诛你。” 傅云珩觉得好笑,“你难道不知该防微杜渐,而不是亡羊补牢?” “惩戒诛恶之事不是亡羊补牢,而是对既定事实做出客观裁决。” 风凝的声音自身后山洞中传来,带着空洞回响,“恶事发生前,一切的防微杜渐,该是引导矫正,做好恶事发生时的应对准备,而非诛杀一个尚未作恶的无辜者。” “随意动杀,叫草芥人命。” 第25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25) 风凝踏入洞中,刺骨寒意更甚洞外,不等他继续往前,洞府深处突来磅礴魔气冲出! 迅速退出洞外,风凝运气挡下魔气冲击,劲风自他分流,将他两侧的积雪吹散,露出底下黑黝黝的冻土。 傅云珩转头看向挡在洞口将后背露给自己的风凝,握刀的手微紧。 他本可直接退开,却为自己挡下了冲击,毫无防备地将后背破绽露给自己…… 他总是这样,我行我素地体贴关照着他人,一旦有人自作多情地贪求更多,意图跨过他划下的界限,扑面而来的将是最温和无害的绝对绝情。 青蛙会在温水中溺亡。 风凝于他,便是溺死青蛙的温水。 傅云珩起身,没有不自量力地偷袭。 是不想,也是没能力。 不对他设防的人未必是出于信任,但绝对有着应对偷袭的实力。 绕过风凝,傅云珩向黎安请罪,“属下无能,让外敌惊扰了尊主,请尊主责罚。” 黎安扔了瓶丹药给他,“你打不过他不是很正常?你要是能打赢仙帝,那还有我这个魔尊什么事?” 傅云珩语塞,接了丹药去一边调息。 他家尊主关心下属的方式总是如此独特,说话总往心窝子里扎。 风凝自傅云珩身上收回视线,沉眸看向黎安身后的玉琉君,最后将目光落在黎安身上,“你对琉璃仙君做了什么?” “这还不明显吗?” 黎安扯过玉琉君,指了指两人眉心的符纹,“道侣契印虽各有不同,但这成双成对的,总不能是两个人没事儿干,搞一样的花钿吧?又不是女子追求时下热门新妆。” 风凝当然看得出两人是道侣,他问的是,“仙魔有别,结为道侣,乃有违天理伦常之事。若不是你做了什么,仙君怎会自甘堕落,与魔为伍?” “他没对我做什么。” 黎安还没说话,玉琉君已揽了他腰身以方便他靠着自己休息,大掌灵力熨帖按揉着他后腰,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对上风凝,“结为道侣一事,是我向他求来的。” “玉琉君,你……” 风凝没想到玉琉君会说出这种话来,不由眉头紧皱,“你当真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吗?当初悲愐苍生出世诛魔的琉璃仙君,如今却俯首魔下,你可知……” “与魔为伍虽是事实,自甘堕落却是无从谈起。” 玉琉君不悦地打断他的话,“魔有好坏,正如人有善恶,域主以偏概全,未免偏见过甚。安安已决意重置魔典,规范魔域法度,愿顶着压力放下仙魔间的芥蒂与仙域和谈,其一心向着三界和睦,你如此猜疑于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并非风凝对魔族心有偏见,你该知道,魔族功法以杀戮炼魂为主要修行,纵是本心良善者,在暴虐魔功的影响下,也终会有控制不住自己的一日。” 风凝收了剑,却还是不赞同玉琉君与黎安结成道侣一事,“你与他结为道侣,与其朝夕相处,身上仙灵之气必定刺激他体内暴虐魔气。你这是在害他。” 闻言,玉琉君凝眉看向黎安,但黎安却是看向了在一边调息的傅云珩。 他的气息乱了。 魔气挥出,助傅云珩稳住气息的同时,黎安拨开了玉琉君为自己按揉的手,朝风凝笑得无所谓,“那又如何?弱者才会被功法操控心性。连这点自信和信任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执掌一域,谈三界和睦?” 抬眼觑向玉琉君,黎安松了他的手,歪了歪脑袋,“你要听他的跟我解除道侣关系?” “不会。” 同样的错,他不会犯两回。 玉琉君握了黎安的手十指相扣,看向风凝,“本心在己不在功。纵然魔功对心性有影响,但谁又能肯定修正道者不会被力量所迷惑呢?让人迷失的,从来不是功法,而是人心所求名利、欲望。修心不够,正魔功法,都不过是助恶者为恶之物。” “修行先修心,你为域主,此理不该看不清。” 玉琉君一席话让风凝若有所思,可目光落在黎安身上,依旧是眉头紧皱。 黎安的实力太强,三界赌不起他失控会带来的后果。 他看得出来黎安不是嗜杀之人,但他与玉琉君的关系持续下去,最终会如何很难说。更何况玉琉君在三域之人心中的地位特殊,他们两个结成道侣一事若传出,三域只怕将再掀风波。 玉琉君挪步挡在了黎安身前,“你方才不也说了,在一切发生前,所有的猜测都是臆想,能做的只有预防和提前准备。我相信安安不会被功法力量所惑,我不会放手,也不可能放手。” 玉琉君的坚决让风凝一愣,心中所坚守的某些东西,也更因他之后的某些话而动摇。 “且若真如你所说,功法对人心影响甚重,我作为道侣就更该守在他身边,陪他共度难关,而非弃他而去,还美其名曰为了他好。” 像是被重锤敲在了心上,风凝整个人都微不可察地一晃,扣剑的手握紧了剑柄,总带三分愁思的眼里浮起困惑迷惘。 见话说得差不多了,黎安制止了还想说什么的玉琉君,看向风凝,“你若放不下对魔族的偏见,和谈也不过是两方扯皮。真要和谈,等你放下偏见再说。但愿你不会让本尊失望。” 说罢,黎安拉着玉琉君离去。 傅云珩离开前看了眼风凝,四目相对间,复杂的心情各有不同。 转脸从他身侧离开,傅云珩还是没忍住提醒他,“你真想知道玉琉君为什么为尊主一介魔族说话,不如去查查玉琉君受伤落败的原因。无论什么时候,同伴的背叛,都比敌人的狡诈强悍更令人心寒。” 傅云珩说完便追着黎安而去,昆山之巅,只剩下一个静思的人。 回首最后看了眼傅云珩离开的方向,风凝转身回了仙域。 处理完尘域和仙域结亲之事的风邺刚回到仙域,正打算往“三不管”城寻风凝,就撞见了从外面回殿的风凝。 “师兄?” 风邺有些诧异,“你们这么快就谈好了?还是,魔尊不肯谈?” 风凝摇了摇头,将今日在昆山之巅发生的事同他说了,包括玉琉君与黎安结为道侣之事。 “此事事关三域和睦,在有对策前,不可声张。” 风凝叮嘱风邺,“一切等我查清当日战场上琉璃仙君所遇之事再谈后续。” 从惊骇中清醒过来,风邺神色凝重地点头,“师兄放心,此事我必不会声张。只是,听你说起琉璃仙君对魔尊的态度……” “老实说,比起魔尊失控,我更怕玉琉君会入魔。” 风邺的话让风凝沉默了一瞬,眉眼间愁思更甚,无力叹息,“魔尊似无意让他入魔。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魔尊对他情意深重,不愿他走上歧途了。” 寄希望于魔会阻止一个有助于增强己方实力的人入魔,简直就跟在下雨天和人说别打伞一样,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风邺还是没忍住,委婉提醒,“师兄,有没有可能,对魔族,以及现在的玉琉君而言,入魔并不算走上歧途?” “……” 风凝更愁了,但现在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先调查玉琉君当日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吧,其他的之后再说。” 风邺也知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不再打扰风凝,退出了大殿。 却不想两人谈话的第二天,玉琉君与魔尊结为道侣的消息,就传遍了三域。 第26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26) 猝不及防的变化让风凝和风邺都是心头一沉。 “不是我干的。” 从小被训诫留下的条件反射使得风邺一见自家师兄看过来,就立马立正表示自己的无辜。 风凝当然知道不是他做的,自己养大的师弟是什么脾气他很清楚。 “云珩说魔域日前发生过大的动荡,魔尊清洗了一批支持前任魔尊的主战派。” 想起之前傅云珩为了拖住自己,作为和谈诚意给出的魔域近况,风凝略一想就有了猜测,“以魔尊高调的行事风格,他必然会将跟玉琉君结为道侣一事宣告众人。一可借机试探哪些是臣服于他的人,二则或许也存了向我等示威增加谈判筹码的心思。” “不论玉琉君做何选择,他作为斩杀前任魔尊,终结魔祸之人,在三域人心中都有不低的地位。仙域不可对此视而不见。” 风邺听到这儿,剑眉已是扭曲得跟蚯蚓有的一拼了,“也正因为玉琉君在三域人心中地位不低,骤然传出他与魔尊结为道侣的消息,必然激起三域之人对魔尊的讨伐之心。想来此事的泄露,应该是魔域内部想推翻魔尊之人故意为之。既以前任魔尊之仇让魔尊失去魔域民心,又挑动仙域、尘域之人对魔尊的敌对。” “但现在三域战事刚歇,魔尊也有意和谈,这时候兴兵讨伐魔尊,又将是一片生灵涂炭不说。便是胜了,也难保证后来者会有现任魔尊的和谈诚意。” 谈话间,风邺已经有了偏向,“我以为,当下该保魔尊。” 风凝与他意见相同,但仙域之事并非他两人点头就能做主。 魔域有十二长老、左右护法、二十七宗并各宗宗主会左右魔尊决定,仙域也有长老、战将、谏臣不认同风凝的决定。 殿上争执的结果是什么都不重要,殿下义愤填膺的仙域、尘域之人已被有心人煽动群聚,气势浩荡地向风凝等人施压,势要诛蛊惑了琉璃仙君堕落的魔尊,以唤醒仙君本心。 魔域,业谷。 黎安听傅云珩汇报了准备进度,指尖敲着桌面,眸色晦暗。 剧情的发展比他想的要快,原本好几年的剧情,因为他接连不断的大动作,缩短到了一年之间。 侧眸看着业谷深处,黎安敲着桌面的指尖顿住,无形的气浪从指尖蔓延,在两人四周设下隔音结界,“其他的都在其次,业谷内部的防御阵务必保证稳定,不可让任何人打扰到仙君。一点儿声音都不能漏进去。” 傅云珩知晓事情轻重,但还是不免担心,“业火锻体如剥皮碎骨,九死一生,痛苦难挨。就算仙君是寒玉之体,只怕也扛不住业火焚烧。” “若业火都烧不化石头,这世上也没有别的东西可助他重塑肉身筋脉了。” 黎安对此倒是不以为意,浅浅笑着,“痛不痛的,石头知道什么是痛吗?” 傅云珩微皱了眉,并不觉得这玩笑好笑,看着自家尊主的轻松之态,心中不免升起担忧。 “这件事用不着你操心。” 黎安不耐烦他关切的注视,“比起玉琉君能不能抗住业火焚身,你或许更该关心自己能不能在之后的混战中活下来。” 说着,黎安还半开玩笑地给他提建议,“其实,他们主要是冲着我来的,你帮我布好阵法就够了,完全没必要留下来送死。” 眉心狠狠一皱,傅云珩却又在顷刻间笑开,“尊主莫不是忘了,你我有誓言牵绊?你亡,我也必被重创,此生修为更是再无精进可能。傅云珩留下,不为尊主,而是为了自己能再多苟活些日子。” 黎安笑笑,起身撤去结界,负手走向业谷内部,“随便你,死了活该。” “是云珩碍着尊主眼了。” 傅云珩俯首恭送,却笑说着玩笑,“此后,也必将继续碍尊主的眼。” 踏入阵法环绕的业谷内部,灼人热浪扑面而来,逼得人呼吸都凝滞一瞬。 黎安以魔气护身,最外围的魔气却如木材般被热浪灼烧,化为黑色烟尘消散在虚空之中,被热风送远。 业谷最深处,赤红山石间火焰喷涌,猩红石缝里火焰如水流淌。 黎安每走过一步,都在滋滋炙烤声里,带起白烟黑雾升腾。 形如火山口的业谷最中心,往外吞吐的不是炽热岩浆,而是半透的焰火,看着并无热量释放,却可在瞬间将钢铁熔断,连铁水都蒸发消弭。 三千块昆山寒玉堆砌在火山口,丝丝寒气限制着业火的狂躁热浪。 玉琉君正屏息盘坐在一旁,用不多的灵力炼化着一块顽石。 顽石通体赤红,已初具剑形。 “这时候铸剑,你不怕灵力耗尽,被业火烧成灰?” 黎安抬手按在他肩头,打断他运气炼石的举动。 玉琉君握着手中半成型的阳铁剑,很是无奈黎安我行我素打断自己的行为,“阳铁铸造的剑可以助你压制魔气的暴虐。本是想作为聘礼送你的,现在只好勉强作为补偿。” “就凭你现在的实力,能铸出什么好剑?” 黎安嗤笑一声,取了他手中的阳铁剑胚,“等恢复实力,再为本尊铸这世上最好的剑,才配得上本尊的身份。” 玉琉君甚为眷恋地望着他,抿唇不语。 他们都清楚,业火重塑经脉肉身是多大的风险,有没有以后谁都说不准。 这时候铸下的剑,或许不只是弥补的聘礼…… 旋手收起剑胚,黎安手中多了一株仙草。 形似蘑菇的仙草并蒂双株,一黑一白,在伞状顶上各自裂开成六瓣,黑中点白,白中点黑,像两只花色不一又互补的蝴蝶将翅翼展开到极致,旋折着抖出六瓣的影。 “你不是想为我铸剑吗?” 黎安笑着将六瓣豆蔻递给玉琉君,“那就将你自己铸成剑赠与我好了,一柄足以制衡本尊的剑。若某日本尊失控,就由你将我斩杀。” 玉琉君接过仙草,却是斩钉截铁地拒绝,“若是你所愿,我即是你的剑。心之所向,剑之所往。剑永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更不会将锋刃挥向剑主。” 黎安神色微动,由心绽开一笑,在赤炎地里,如在鲜血中艳开的黑色曼陀罗花精,施舍般接见舍一身鲜血浇灌自己的人,蛊惑着他将心底最深的渴望倾吐。 被蛊惑的人抓紧了眼前想一生独占的精灵,眸光却非迷离,澄明清楚地许下诺言,“我会成为护佑你安乐一生的剑,不会让你有失控的那一日。直到此生尽头,与尔同眠。” 第27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27) 看着面前坚决到偏执的人,黎安眸色更沉,是眼前赤红业火都无法映出光来的幽深暗色。 他得承认,自己对玉琉君的情意并不深,至少没能做到全心全意。 可这呆石头却捧了整颗心到他面前,让他刻意拉开的某些距离在无意间缩短。 他在避免陷入秦钰的布局,可他们却在全心全意拉他入局。 抬手揪住眼前人的一边脸颊扯了扯,将他严肃的样子扯得滑稽可笑,黎安笑笑,“等你活着出来再说大话。” 等我自你手中活下来,再看你如何叫我甘愿入局。 不过,要被他杀一次,又要活到他寿终正寝,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难道要等到他寿命将尽时,握着他的手给自己一刀? 【事实上,您得成为玉琉君逆转炉鼎体质后被捅的第一个人,才算是完成剧情。】 零号机小心翼翼地做出任务提醒,并贴心给出建议,【其实,怎么捅不是捅呢?没说一定要用什么捅啊!慢性刺杀也算杀了。】 黎安合理怀疑它在搞颜色,不冷不热地笑了声,“行啊,你如果能说服世界意志和主系统算我任务过关的话。” 【……】 对于瞬间沉默的零号机,黎安已经见怪不怪了,松开手,催着玉琉君去重生。 业火中重塑肉身,也差不多算是带着记忆和实力转世了,说重生也没什么毛病。 “等我。” 玉琉君服下六瓣豆蔻,在踏入业火前回首看向黎安,“我一定会活着出来。” “嗯,我等你。” 黎安弯着眼笑得灿烂又慵懒。 我等你活着出来杀我。 黎安的笑让玉琉君心中莫名的一空,心有疑虑,但显然此时是问不出结果的。 沉心敛神,玉琉君聚拢灵力护体,迈入三千寒玉圈围的业火之中。 等自己有护他的力量后,才有资格过问更多关于他的事。 业火焚身,是口不能言的痛楚。 若说沸腾的水汽燎过手背时烧灼的疼痛能叫人心脏都跟着抽痛,恨不能将五脏都杂糅了来缓解。那浑身浴火只怕会让人想将每一寸着火的皮肉抠挖掉,以减轻些许那牵连五脏的疼。 能将肉骨销毁,灼穿灵魂的业火沾身,会叫人比那更痛苦千万倍。 几乎是踏入业火的瞬间,玉琉君的肉身就开始崩坏,眨眼间消散成玉石的本体。 石头是不会喊痛的,他自然也没喊。 黎安挥袖,三千寒玉尽数投入火中,又在他的控制下一点点被业火炼化,填补上玉琉君被熔炼的本体。 魔气在火中喀啦作响,像灶炉里燃烧的柏树枝。 大量的魔气被消耗,黎安眉头都没皱一下,掐准了时间将半株六瓣豆蔻吞进腹中。 并蒂双生的仙草一分为二,分别由两人服下,可凭借仙草之间的特殊联系将二人的气息连接。 双修的功法再运转,魔气源源不断通过仙草的转化转变为精纯灵力流入玉琉君体内,绕行周天后又由另外半株仙草的药力催化为魔气,部分回流黎安体内。 曲静怡所说的逆转炉鼎体质的方法确实有效,才刚开始重塑,黎安就感觉到了双方力量的变化。 以往双修,因为玉琉君的灵力被炉鼎体质封锁,功法运转的主动权基本掌握在他的手中,但现在随着炉鼎禁锢的解开,玉琉君体内沉淀累积的庞大灵力渐渐有了跟他争夺主导权的架势。 只是每每灵力与魔气交汇时,总顺从地退让,主动地受魔气操控,却又在魔气后退时缠上来,返还更多的力量给黎安。 虽然总体的力量在流失,但这确实减少了他的消耗。 黎安唇边扬起笑,却带着点无奈的苦。 想让这样的他杀自己一次,难啊! 魔气再催,黎安将功法运转到极致,周身气息不断下跌,修为一降再降。 业火之中的石头也没好到哪儿去,静静在火中浮沉着,若非有彼此的联系在,黎安几乎要以为他死了。 黎安收功笑了一声。 他终究是糊涂了,石头本就是死物,谈什么死不死的。 最后看了眼火中的石头,见他的气息在渐渐回升,黎安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丢了几颗丹药嚼着,魔气裹着魔晶,一边往业谷外走,一边不计消耗地用昂贵的魔晶补充魔气。 猪八戒吃人参般囫囵吞的吸收法,自然浪费了不少魔晶中的魔气,但黎安没在乎,大把的高品质魔晶被浪费,只为出谷时力量恢复更多一些。 至少,也得撑到他重生完了来给自己一剑吧? 不然这任务做的多埋汰啊! “汇报任务进度。” 从业谷内部结界中踏出的那一刻,黎安给脑中欲言又止的零号机找了个事做。 【当前剧情任务一:保下玉琉君性命,告知背刺真相,与玉琉君为伍,拿玉琉君找乐子。已完成。剧情任务三:三界围杀。已完成。】 虽然三界围杀的对象变了,但夫夫本一体,围杀黎安还是围杀玉琉君都一样。 零号机顺利地以自己独特的理论说服了世界意志和主系统。 黎安很满意它的任务执行力,“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但零号机这次没跟他耍嘴皮子,【剧情任务二:被玉琉君所杀。未完成。】 除此以外的主线任务和隐藏任务要到脱离小世界时才结算。 零号机犹豫了一下,小声跟黎安商量,【宿主,要不这个剧情任务的积分,我们不要了吧?反正也才……】 再次确认了剧情任务二的积分,零号机咬咬牙,心一横,【反正也才三万积分,失败也就扣九万而已!】 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剧情任务的积分会比主线任务积分还高,甚至剧情任务失败的扣分倍数也从基本的两倍变更为了三倍。 但九万积分,咬咬牙它还是扣的起的,大不了前面几个世界的任务都算白做了。 黎安在脑识里以精神力凝指搓了搓哭丧着脸的猫猫,“别逞强了,我可不想加班去给你把这积分赚回来。” 故意更改的奖惩制度,就是在告诉他,这个任务是避不开的关键。 就算他主动放弃,世界意志也会搞小动作。还不如他主动出击,将事情掌握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抽了阳铁铸就的剑胚,黎安在踏出业谷外围的最后一道阵法时,听着满耳充斥的杂乱之声,倏然自唇边绽开一抹笑。 兵器铿锵,术法碰撞,喊杀声,惨嚎声,混在狂躁风声热浪里,最易将人心中最躁动暴虐的情绪点燃。 旋剑杀出,惊天的魔气让整个混乱的战局都为之一静。 第28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28) 一力破千军,黎安突然杀入战局,将闯关之人尽皆荡得倒飞而出。 至于是死是活,全看他们的个人修为了! 纷乱的战局倏然一静,跟众人缠斗的傅云珩和魔域几位长老迅速领人退至黎安附近。 仙域和尘域修士也借机重整队形。 此外更有观望的渔翁,在等着鹬蚌相争后的收获。 “魔头!将琉璃仙君交出来,留你全尸!” 仙域和尘域修士的队形还没整顿好,就已经有人沉不住气,先朝魔域叫阵了。 叫阵的人藏在人群中,刻意模糊了方位,变了声线,意在挑唆的意味明显。 黎安拭剑冷笑,“本尊先天魔族,死后一缕青烟,哪儿来的全尸需要个藏头露尾的胆小鬼为本尊留?” 叫阵的人没想到黎安会这么噎他一手,心有愤懑,但没再搭腔。 风凝的神识已然盖过全场,他再想出声搅混水,可就要暴露了。 “魔尊,此事必然有误会。还是请仙君出来,大家当面一谈。” 先前就想调停,但一站出来就被魔域之人针对了的风凝没能在一开始阻止大战,眼下黎安出谷镇住了场子,可算是让他抓住了机会,“风凝相信魔尊心有三域,不欲纷争,此乃魔尊与仙君志趣相投、相知相惜之根本。先前风凝听仙君之言,受益匪浅,可惜力有不逮,未能制止此次祸端。但在场都是明辨是非之人,若听得仙君亲自开口,想必定不会再对魔尊有所误解。” 风凝说着谦逊自贬的话,笼罩战场的神识却是隐隐向众人施压。 他没办法凭自己的口舌说服三域之人,便只能寄希望于玉琉君。 只要玉琉君能将当日在昆山上说的话,当着众人再说一遍,再有他与风邺支持,现场至少一半人会偃旗息鼓。 剩下的,除非是一心想要挑起三域之争,有信心一对三域的顶尖战力,否则也必会卖他这个面子。 风凝考虑得很周全,只可惜漏算了玉琉君不出谷的可能。 他在看见黎安时就应该考虑到的。以玉琉君对黎安的看重,不可能不跟随。 黎安对风凝的应对能力有些失望。 或许他们仙域的人就是如此,心思简单得有些天真。 就连小心眼子,偷袭寻仇的手段也粗暴直接得让人难以评价。 “本尊先前请仙帝查玉琉君与前任魔尊对战时的遭遇,不知仙帝查的如何?” 短短一天的时间,黎安估计他也查不到什么,他只是需要一个抛出话的由头。 风凝果然摇了摇头,“时间仓促,还未曾查明。” “那就本尊来告诉你好了!” 由黎安来说玉琉君被偷袭的事,实在是揭开真相最烂的方式。 因为在场没几个人会信他,反倒是会觉得他倒打一耙而更加义愤填膺。 果不其然,他刚说完玉琉君是被昆吾背后偷袭才会重伤落入万象秘境,立刻就有人跳出来质疑他。 “魔头休要胡言!” 跳出来质疑他的,还不是昆吾本人,而是仙域的大长老,“昆吾仙君当日跟老朽共同对敌,战场上许多双眼睛看见了,你休想颠倒黑白!我看,分明就是你趁虚而入,重伤了仙君,杀了前任魔尊!” “急什么?本尊正要说到你呢,六长老。” 黎安笑了笑,“这么快跳出来给本尊送把柄,也太不专业了。” 仙域大长老两眼一瞪,嘴边的胡子气得翘起,“吾乃是仙域大长老!” 黎安嗤笑了一声,却是略过他的身份,揪了他上一句话里的小辫子,“世人都道杀了前任魔尊的是玉琉君,只有当时在场的人知晓,前任魔尊被玉琉君重创之后遁走,被魔域原来的六长老杀死吞噬。而玉琉君之所以没能杀死前任魔尊,可巧就是受了人暗算。” “本尊那日闲的很,本想喝点儿小酒看一场高手的对决,哪成想是一边倒?好在后面的大戏精彩非常,没有浪费本尊一壶好酒。” 赞叹了一声那酒的滋味,黎安似才反应过来,“哎呀,扯远了。就说那日现场之人,除看戏的本尊,打斗的两人之外,也就剩下暗算和吞尸,两个丑角罢了。不在现场的大长老如何得知前任魔尊不是死于玉琉君之手?” “我……” 仙域大长老正要自证,却被黎安打断,“大长老莫不是想说自己是猜的?” 之后,他也没给机会让人开口,悠悠地就接了下去,“你当然不是猜的,而是你就是丑角之一,已被诛杀却逃出一缕残魂夺舍他人的魔域,前六长老。” “一派胡言!” 仙域大长老怒发冲冠,“吾虽困于瓶颈久矣,但也不是一缕残魂可夺舍的!你……” “你当然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夺舍仙域大长老,帮你的人自然是另一位丑角,仙域战神,昆吾仙君。” 被他打断的黎安不耐烦地皱了眉,也果断地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原因自然是因为跟昆吾一同作战的仙域大长老看出了他瞒天过海,以一缕神魂化分身在战场对敌,本体却已离境不知去处!” “眼下二位如此煽动三域之人聚集于此,想借机除掉的,本尊算一个,玉琉君不可能不在清除名单吧?或许,也还包括仙帝、人皇,以及所有在你们之上,被你们忌惮着的人。” 黎安无所顾忌地给他们叠着帽子,说到最后,更是双手一合,似见了什么极精妙的东西一般,两眼放光,“可真是一出精彩的大戏!” 本来是没多少人信黎安的鬼话的,但架不住风凝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昆吾和大长老两人。 尘域的人一直在划水,大部分的决定跟着仙域走,所以不是很清楚。但仙域的人,尤其是在殿上跟风凝争执过的人,想起当日昆吾和大长老的极力进言,却都有些神色晦暗起来。 “魔头之言,如何可信?” 被众人审视着,昆吾再沉不住气,质问之言出口的同时,又将话题转移,“诸位可别忘了,这魔头前些日子才大闹了仙域与尘域的结亲大典,盗走了仙草六瓣豆蔻!如此行径,可有半分他说的和谈诚意?” 听闻此言,黎安觉得自己先前对昆吾的评价还是草率了。 他还是会打绕绕的! 第29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29) 出乎黎安意料的,昆吾不仅心思能打转,脑补与口舌也不差。 “诸位应知,魔族修炼到渡劫期已是作恶无数,罪业满身,修为难以再进。而仙草六瓣豆蔻有改资质、逆阴阳之效,且药性平和,本身不具能量偏向性,人魔妖怪皆可使用。” 昆吾抓准了黎安盗走六瓣豆蔻说事,将话题引向黎安本身的修为,“这魔头已然渡劫后期,正是要突破大乘期的关键时刻。但他满身罪业,若不设法逆改自己先天魔族的体质,必然受天道制裁而亡。故而,他盗仙草,囚仙君,就是要借仙草之能,剥夺琉璃仙君仙身为己所用!” “但仙君嫉恶如仇,对为祸世间的魔族恨之入骨,岂会轻易如他所愿?必是极力以神识抗争,才叫这魔头没能得逞,还遭受反噬,修为大跌!”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昆吾挥手扔出一面古镜,“此镜可窥所照之人的修为,大家一看便知!” 法镜照在黎安身上,修为境界清晰显现在镜中,便是修为不如他的人也能一清二楚地知晓他此时的修为。 分神后期。 修真界的修为境界,以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炼虚、合体、渡劫、大乘为大的境界划分,再往上便是自此界飞升,获至高道则。 本是渡劫后期的黎安连掉两个大境界,修为跌至分神后期,依修行常理而言,确实只有受到严重反噬,才会修为下跌如此之快。 不过他出谷前以丹药魔晶掩饰了自己的修为下跌,同为渡劫期的风凝都没能觉察出他修为的暴跌,此刻法镜照出黎安的真实修为,他也是大感震惊,但先前有的一点疑虑也瞬间解清了。 难怪以魔尊的脾气,面对围杀没有暴怒反击,反而顺着自己的谈和之意同他们说了这半天。 可他们说了半天都不见玉琉君,难不成真如昆吾所说,黎安有意夺取玉琉君仙体渡劫却惨遭反噬? 想起那日昆山之上玉琉君对黎安的维护,风凝深觉,若是黎安想要玉琉君的仙体,玉琉君不一定会反抗。 事情应当另有隐情。 风凝有意为黎安开脱,但仙域大长老先他一步高喝一声,“杀了魔头为仙君报仇!仙君作为斩杀前任魔头的英雄,岂容这魔头折辱利用?” 话音未落,他已当先朝黎安攻去,昆吾紧随其后。 风凝正要制止,斜刺里一道劲掌拍来,魔域十长老高喊一声,“保护尊主!” 群魔出,缠上风凝、风邺。 黎安扫了那边的战局一眼,眸色晦暗莫名。 傅云珩与魔域七长老当先迎上仙域大长老和昆吾,黎安反倒是一时被众人护在了身后,开起了小差。 “看他掏个镜子出来,我还寻思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本体,掏照妖镜干什么。原来是个照修为的低配版照妖镜。” 黎安一边用魔晶恢复着魔力,一边跟零号机吐槽,“你别说,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挺强。显得费心藏修为的我跟小丑一样,这光还刺得我眼睛疼。” 【……】 零号机对黎安的槽点有些无语,【宿主,现在好像不是摸鱼看戏的时候。】 “我这叫保存实力,拖延时间,万一玉琉君还没出来我就先被人灭了,这任务不是就白给了?” 黎安跟它浅算了一下损失,“剧情任务二加主线任务,失败先扣二十九万……” 【高级治疗道具,您值得拥有!】 零号机打断他的计算,积极推销商城道具,【一个道具一个大境界,只要六万……?!!我靠!它怎么不去抢啊?一个任务才三万积分左右,一个道具就要六万积分!】 “你难道还觉得黑心商店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黎安又换了一批魔晶,“换两个低级治疗道具我撑一下,再摸会儿鱼就差不多了。反正这会儿摸鱼的也不止我一个。” 战局虽然再开,但在黎安披露真相,风凝又有意偏向的情况下,尘域和仙域之人的进攻不再如先前一样有序。至少尘域这边在人皇的示意下,大部分都退到了战区边缘划水看戏。 仙域之人对昆吾和仙域大长老有了疑心,也不如先前尽心,傅云珩和一众长老率人足以挡下昆吾等人的攻势。 但若是黎安的修为继续恢复,这些人会不会再突然发力,就不好说了。 黎安觑眼看着悬在空中的法镜,视线瞥向被人缠住的风凝。 魔域内部不团结才是常事,那些缠住风凝、风邺的人,打着保护他的旗号,下手狠绝,除了限制风凝之外,也将被波及的仙域、尘域之人重创绞杀,给他拉了可谓不小的仇恨。 他毫不怀疑,等他这边出现败势后,他们会立刻转身将刀捅过来。 看着法镜中显示的修为,黎安倏然抬手击碎法镜,同一时间,治疗道具发动,黎安的修为往上踏进两个小境界,步入炼虚中期。 增长的修为虽是杯水车薪,但对已经达到过更高境界的人而言,至少是能做到同境界下无对手了。 黎安破镜的举动,无疑让仙域之人感到了危险,出手比先前更为积极。 看了眼在战区外摸鱼的尘域之人,黎安心中有了计较,提剑一对仙域大长老。 “用仙灵之体运转魔族功法,想必很辛苦吧?” 黎安打架不是个安静的,下手不留情的同时,嘴上也在输出,“有更强的力量就别藏着掖着啊!反正本尊魔气这么重,你用魔气也不会被发现。就这点儿挠痒痒一样的力度,能划伤本尊一层皮吗?是不是魔气不够?本尊送你点儿啊!” 汹涌魔气凝于剑胚之上,聚成锋锐剑锋,招招直逼命门。 才夺舍没多久的人根基不稳,也不熟悉用灵力施展魔功,仙域的功法也只是学了个半吊子,面对黎安的猛攻,一时难以应对。 昆吾见状,旋枪横扫,逼退缠斗的傅云珩朝黎安攻来。 傅云珩想追,却又被仙域之人缠上,一时使黎安陷入一对二的局面。 侧剑挡下袭来之枪,黎安冷笑一声,身形一展,游斗两人之间。 比起不能很好融合魔功与灵力的大长老,已经步入歧途的昆吾显然在此途造诣不浅。 几个回合下来,黎安惊诧发现他竟是以心魔之力增强了枪势凶戾,大开大合间虽破绽百出,却是力破万军,叫人知晓破绽也难以攻之。 被当胸扫中一枪,黎安顿感胸腔气血翻涌,闷声咽下涌上喉的血腥,借着力道倒飞着拉开距离,重蓄剑势。 昆吾一击得逞,自然是紧追不放。 “哈,就这点能耐吗?” 黎安旋剑荡开枪尖,身随剑走,高声讽笑,“还是夹着尾巴滚吧!” 长剑直斩,赤色一线隐在凝实的浓黑锋刃之下,滚滚热浪骤压昆吾体内心魔之力。 削首一击,昆吾不得不收枪回防。 第30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30) 黎安得势追击,剑势越趋凌厉。渡劫期的神识排山倒海压向昆吾,弥补了两人修为上的差距。 众人惊见修为倒退的黎安在吃了昆吾一击重攻之下,反攻之势竟越发凶悍,摸鱼划水的人心思一收,不敢再怠慢。 仙域之人突然发力,本就人手不够,还有二五仔帮倒忙的魔域刹那间死伤惨重。 腾出手来的人或攻向就近魔族,或增援昆吾和仙域大长老。 此时此刻,真相是否如黎安所说已经不重要了。 修为大跌的黎安尚且能在跟昆吾和仙域大长老两人联手下占得上风,若是等他恢复至巅峰,甚至跨过渡劫期,升上大乘期,世间怕是再无人能制衡这魔头! 立志诛魔的人,怎会放任魔族坐大? “魔头!今日就是你丧命之日!”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已被三五人围攻的黎安刚击退一波攻势,立马涌上来更多的取命之人。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黎安却笑得越发狂妄,剑随心动,隐窥剑之真意。 “来啊,杀啊!哈哈哈哈,吾命在此,尔等可有命取?!” 剑势再扫,黎安周身魔气瞬化剑气,瞬间穿透近身三人。 鲜血飞洒间,青丝乱舞,墨色掩剑光,黎安眸中染上猩红,剑越快,笑越狂,夺命刀剑下身若山岚鬼魅,行踪难觅,唯有剑锋上一抹血红隐现,唯有具具尸首自空中坠落。 “魔头!休得猖狂!” 眼见黎安戾气涨杀心,杀心助魔势,连损多人的仙域之人终是被彻底激怒,结阵意诛魔。 一声冷哼随剑而出,黎安剑势更快。 众人群起而攻,只逼得他剑一快再快,心中杂念不存,唯剩下出剑一念。 受伤,伤人,抛却了防御的剑一心只在杀人,已置自身安危不顾,似被剑夺了心智,亦或是杀念入心,难再清醒。 纷杂刀剑锐光,在眼前交织成快闪的影,糟乱杂音簌簌退成噪声,像一部闪着雪花快速播放的电影。 倏然一闪念,电影黑屏,旁白般没有起伏的声音铿锵震耳。 “欲伤吾主,先折吾剑。” 话语没有音调的波动,却让人共感了其中决然。 黎安剑更狠,每一击都带着豁命的决然,每一剑都带走敌首一枚。 直到一声脆响,剑折。 本非专精于剑的黎安在剑断的瞬间愣神,好似自己也已随剑而亡,对刀剑穿身的痛浑然不觉。 疑惑后知后觉浮出,叫染红的眼眸满盛迷茫。 他没有这段记忆,但确确实实是他的声音。 他生就是上位的尊主,不曾认谁为主。 舍身护主之人,抱了死战的决心,为何却只战至剑断? “尊主!” 声嘶力竭的一声呼喊,惊醒迷惘的人,黎安急锁周身伤处,震掌逼退欲补刀的人。 【宿主你怎么样?我开免痛了,你悠着点,不要觉得不痛就往死里冲啊!】 零号机看着黎安身上大小伤口,心急得很。 刚刚它就检测到黎安情况不对,但那种激战之下,它也不敢贸然出声让黎安分神。 现在战局有了一丝喘息之机,它立刻将能用上的道具都给黎安换上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打不赢就撤,不用这么拼死命啊!】 黎安没空理它,用了两个道具稳定伤势,魔气凝剑又迎上了追击的人,只是出了剑境之后,他的剑显然不如先前凌厉。 已然落入劣势,他却没逃。 天罡诛魔阵已成,他已无处可逃。 诛魔阵套极寒风雪杀阵,黎安周身魔气顿时凝滞,连护身都难。 寒气穿身,带出凝滞黑烟四散。 他的人身已然难以维持,象征着肉体的鲜血不再涌出,取而代之的是凝聚本体的魔气黑烟。 黑烟在天罡之气的净化下烧灼消散。 当最后一缕黑烟散尽,便是他的末路。 “住手!” 一直关注着战局,却被死拖着无法脱身的风凝眼见诛魔阵成,立时强提功力,震退缠斗之人就朝黎安的方向飞去。 但有一人比他更快。 魔域业谷是极热之地,因时刻喷吐的焰火、泥烟,整个天空都是层层叠叠的黑烟乌云。 此刻,一股极炽气浪自业谷深处荡出,霎时横扫寰宇,将整个天空都染成赤色! 轰然一声,热浪滚滚里天罡诛魔阵、极寒风雪杀阵先后碎裂。 热气蒸得凝滞魔气瞬间沸腾,却是叫黎安魔体越发迅速地消散。 黎安身形一晃,全神稳住形体,却已是难挡再近身的杀招。 铿然一声兵戈碰撞,黎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时,已被圈进一个暖融融却又离奇带着点微凉的怀抱。 不属于他的魔气萦绕周身,将他不断消散的魔体锁住。 “稳住心神,莫要走火入魔。” 虚虚抬手按在玉琉君肩头,双修的功法再转,却是将玉琉君周身魔气吸纳为己用。 澄澈的玉通透清灵,却也正因太过澄澈,而容易被染黑。 当执念起时,心魔自然而生,一点点引着死心眼的人走进死胡同。 黎安也是在前些日子才发现的,双修之时吸收到的额外魔气,来自眼前人迟来的心魔。 像是早预料到了这种情况,零号机给他的这份功法,是可助他将玉琉君的魔气引走的。 可执念不解,心魔不除,魔气就会再次滋生。 他还以为,借由可转阴阳的六瓣豆蔻重铸肉身之后,能净化掉这人的心魔。看来心魔这种东西,正如人的欲望一样,只要人活着,有想要的东西,就不可能被杀绝。 玉琉君按下黎安运功的手,“若为仙只会给你带来杀伐,便让我入魔。” 一语惊四座,叫刚从被业谷业火波及中缓过神来的人惊骇不已。 “我说,我不许你入魔。” 黎安沉着眼,用了命令的口吻。 他若是入了魔,自己的任务不就白给了? 玉琉君不肯依他,“晚了,安安。当他们欲取你命时,注定我不可能轻放他们。为仙,我诛魔救世,被奉为英雄,神明。可他们却不愿成全我唯一的一点私愿。只因一个天生的魔族身份,将刀剑指向不曾祸世的你。打着折辱了所谓英雄的名头,不问真相,是非不分,要夺走我唯一珍视的人,去建他们的功名利禄。” “如此神明,我不愿当;如此苍生,我不愿护。” 第31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31) 黎安深知钻了牛角尖的石头轻易砸不开窍,想着对策的同时不敢放松功法的运转,生怕自己一个错神,他就直接入魔了。 源源不断的魔气流入自己体内,补充了些许消耗,黎安倒是稳住了在消散的魔体。 心念一转,他立刻有了说辞,“你当知道,我的修为走到现在,再往上将受大道制裁,所以才研究了这两人同修的功法。我是在借你的仙灵之气中和魔气中的暴虐。你若入魔,本尊功法失效,只好再寻旁……” “不行!” 最是听不得他要找别人的人,在他话还没说全时就急声打断,眼中猩红淡去几分,抿了抿唇,垂首妥协,“好,我不入魔。但……” 眼底厉光闪过,琨珸剑出,“伤你之人,断不可留!” 虽然很想附和他这话,但…… “本尊更喜欢亲自动手寻仇。” 魔气纠缠住剑身,黎安勾着他脖颈迫使他低头,额头相贴,眉心契纹微光闪烁,“现在,给本尊安静点。守住心神,别被心魔钻了空子。” 四散的魔气浮动着掩去两人身形,将外界的窥探隔绝。 垂眸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眉眼,玉琉君无奈轻叹一声,收紧了扣着他腰的手,“安安,太过良善会被人欺负的。” “闭嘴。” 黎安瞌上眼,专心于功法的运转。 良善? 杀人如麻的魔,哪有什么良善可言? 只是怕杀戮影响他的心性,导致他入魔,害自己任务失败罢了。 况且,寻仇这种事,靠别人虽然轻松,但自己动手才是最痛快。 定心稳下心中杀念,玉琉君一手捧了他的脸,拇指指腹抚过脸侧,得寸进尺地提要求,“若天下太平是你所愿,我必倾力达成。但先前那种话不准再说,假设也不可以。黎安道侣这个身份,此生,我绝不会让。若要双修,只能你我。” 若说从前还曾想过,如果他厌了自己,就如一开始说好的那般,与他解除道侣关系,将命赔给他或远远守着他,重要的是他,无所谓他爱着谁,无所谓他最终选择谁站在他身边。 本来,他是这样想的,不会让自己的感情成为束缚他的枷锁。 可当他差点消散在自己眼前后,他不想让了。 他想将这个人,抓在自己手里,不择手段,不想再问他的意愿。 为自己做了这许多的他,叫他如何肯相信,这人对自己是一丝情意也无? 狐狸般的一双眼盛着墨玉般澄澈的眼,没有暧昧蛊惑,清凌凌地锁在眼前人身上,于认真里书写偏执,“魔尊若同吾双修,吾便许您天下太平。” “要答应我吗?” “请答应我吧。” 不等他回答的轻语,似乞求,似渴盼,更是不论答案为何都不愿再放手的决心。 心声静悄悄敲成悸动,将那点被威胁捆绑的不快都敲散。 什么样的蠢货,才会以一种卑微可怜的乞求语气,用别人根本不在乎的东西来威胁人? “天下太平,三界苍生?” 睁开微阖的眼,狭长凤眼中戏谑又桀骜,“本尊是会在乎那些东西的魔吗?” 眼眸微暗,本就心有忐忑的人抿紧了唇不言,墨色的瞳执着映着眼前人,氲起更深的墨色。 过近的距离,难清晰映照出他的容貌,只好紧追着他眼眸的每一次开阖。 黎安低低笑了一声,扣着他脖颈的手收紧,仰首将本就近的距离拉得更近,鼻尖将触未触,炯炯的眼带着笑意,如锁定了猎物的兽,带着戏弄的心思,直勾勾望进那双同样将自己紧锁的眼。 紧抿的唇拉扯成一线,紧绷着轻颤,放缓了呼吸保持清醒,藏在领下的喉结却不住轻滚,揽着人腰身的手将怀中人腰侧衣料攥起了褶子,褶子又被他手心的汗浸透,本已静下来的胸膛起伏又因眼前人突然的举动而鼓噪难熄。 “本尊在乎的可不是什么天下苍生。” 清冷音色带着睥睨的狂,笑意里缠着凉,不婉转,入耳却如三月微凉的春风过心湖,抚起涟漪,久久不散,“本尊只是不想好不容易找到的玩具,还没玩儿几次就崩坏了,无聊罢了。” 恶劣的话,不中听的很,但听的人贯会找自己乐意听的,整理编织成自己最想听的。 拥了人入怀,墨色眼眸中的乌云散开,猩红消退,换了春意融融,雾散云开,“嗯,安安在乎的是我。” 肩窝被某人的下巴磨蹭得有些痒,黎安歪了脑袋躲开搔着自己颈侧的青丝,“本尊可没那么说过。” 回答他的是一声笑。 静靠在玉琉君怀里,黎安可以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随着笑声震颤着,是心满意足的绝对欣喜。 黎安唇角勾了勾,却到底没能如愿将下压的幅度拉成上扬。 避不开的剧情自己真的有能力把控吗? 若是没把握好分寸…… 黎安皱眉阖上了眼,将脑袋靠在玉琉君肩头。 形似依恋的举动,让那紧贴着他的胸膛起伏更甚,好似有一颗心要从其中冲出,将主人难以言喻的欣喜直白剖开给他看。 垂在身侧,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修长指节用力到泛白,强自压下杂乱心思,自欺欺人地在心中轻嘲。 石头是没有心的,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他该担心的,是避不开的剧情里,别藏着什么棘手的东西。 环绕流转的魔气形同结界,将战场分割。 结界内是暂时的宁静,结界外是惨烈的祥和。 业谷业火横扫,除了结阵的人因阵破而被反噬,其余人也或多或少被业火的热气灼伤。根基不够深厚者,更是当场神魂消散,空余一具无魂的死尸。 业火对魔族的影响尤其大,不少魔族都在其中消散,活下来的也是严重受创。 庞大的伤亡数量,无需言语便促成了争斗三方的暂时休战。 不分立场的人就地盘坐疗伤,身旁的不是死尸就是对手,却无人趁机偷袭。 三域共处的祥和,在残酷战场上以一种诡异的形式呈现。 风凝看了眼悬于空中的魔气结界,跟风邺传声交代了几句,身影一晃,人还站在原地,只是眼神比先前似乎呆滞了许多。 第32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32) 正在调息的傅云珩忽感一股强大的气息靠近,倏然睁眼看去却不见人。 意识里感知到的强大气息靠得近了,仿若带着风雪的冷梅香丝丝缕缕顺着鼻息钻入,唤起有心掩埋却总难如愿的记忆。 “来看我死没有吗?” 他没开口,神识往感知到的方向传音而去,“专门隐身藏息而来,总不能是想偷摸下黑手吧?这可不像孤傲的帝尊会干的事。” 那隐身藏息的人在几步远的地方顿了脚,没有回应眼前人的冷嘲热讽,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 傅云珩抬眼以心丈量着距离高度,双眸凝视着虚空某处,在心间幻出一双冷漠含愁的眼。 他曾不自量力地想扫清那双眼里的愁,但努力的结果似乎只是让那双眼里愁思更深。 忽地勾唇,不知是嘲是伤。 猝不及防的对望让风凝指尖一攥,僵直在原地,淡漠的眼里有一瞬无措,随后才想起他虽能猜到,但并非真的能看见自己。 蜷起的指尖放松下来,他静静看着眼前人,看着他笑开,看清他的苦涩不解,看清他的自嘲伤颓。 时间会叫人遗忘。 再深的情也逃不过时间的磋磨,爱恋与伤痛,终将会被时间冲淡,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就像他的师尊,与妖界那位沉眠的王。 立场不同的两人因心的一时冲动突破万难换来的,不是生死与共后的彼此珍惜,横旦在两族之间的矛盾也不会因他们的交心而瓦解。 最终的最终,不过是在争执与不理解中,彼此亲手划下越来越难以弥补的鸿沟。 没有误会,两个人都清晰知道着对方的目标与想法,他们因此相交相知相恋,却也因此争执离心在彼此伤害中痛苦地走向陌路。 他亲眼见证了两人的爱恋从盛开到凋亡的一切,从被打趣着鼓励做一个敢爱敢恨做自己的小童,到被一遍遍教导着要以天下为公不可心存私欲让族人失望的仙帝。 那是曾叫族人失望的师尊悔恨后的一次次忏悔。 如此令人厌烦的忏悔终于师尊阖眼那一天,令人心死的是无知之人久藏一问换来的弥留之语。 “师尊可还记得,枫红霜?” 弥留之际的人虚睁眼看着空处,蒙蒙的眸似在怀念,出口的言虚缓里盛着玩笑,“红枫凝霜么……秋日盛景,却……不堪一看……” 他听不出这句话里,有任何对故人的怀念。 忏悔了一辈子的师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放下了过往,也舍弃了与故人有关的一切。 立场不同的人,强撑着相守,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曾经的师尊与枫红霜,现在的黎安和玉琉君,前者以一生书写了悲剧,后者…… 让人羡慕。 意识感知中的气息突然消失,无声无息,像是本就不曾存在过。 傅云珩定定看着那空处,鼻间似有若无的冷梅香,是记忆的错觉,还是执念的具现,他分不清。 立于战场某处的风凝忽地深吸一口气,呆滞目光凝实为怅然,抬头望向那未散的魔气结界。 若说他们与师尊有什么不同,大概只在于其中一人执拗到可为了另一人变更立场,而另一人也愿为这一人逆改这世俗偏见。 有的人不在乎世俗偏见,却带着偏见碰撞世界规则,在苦苦挣扎里头破血流地妥协于世道;有的人熟知这世间偏见,冷眼旁观着用绝对实力,将偏见逆写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他们有此资本,但也有需要跨过的劫。 眼前惨烈的战场,战后的声声讨伐…… 愁思再次覆眼,风凝垂眸轻叹。 他想见证一次美好的结局。 想被告知,这世间真有两全法,而非只有两败俱伤。 世事总多变,更何况时刻都在变化的战场。 就在风凝垂眸错眼的一瞬,战场上一股惊天魔气陡然打破战场祥和。众人惊起,全神防御之时,却见一团魔气暴冲天际,一点枪芒直指空中魔气结界! 结界之内,玉琉君感知到杀气,倏然凝神,将怀中人拉至身后,琨珸剑在手,剑气蓄势杀向来者,不见被护在身后的人眼中沉着暗色。 玉琉君的实力恢复,必然会加剧昆吾心魔的强化,黎安对此早有预料,或者说他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昆吾心魔的成熟。 作为先天魔族,他的魔气本就有强化魔族的效果,方才跟昆吾交战时,昆吾可没少被他魔气凝成的剑锋划伤。 挑在这个时候祭出的杀招,是算准了玉琉君可能的松懈,也是抱着他不曾完全适应新铸成的肉身的侥幸。 可以说,他是一个都没料中,但无疑是让自己先前对玉琉君的安抚全然失效,逼得自己不得不面对被杀的剧情。 必走的剧情总会以不经意的方式出现,躲得开初一,也逃不过十五。 身形一闪,黎安骤然出现在两人之间,纵然运气防御,但强弩之末的人如何能挡住两个盛怒之人的必杀一击。 长剑与长枪一左一右贯穿身体,黎安倒是没感觉到痛,就是刚稳下来的魔体崩溃瓦解的速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就知道这狗剧情有问题! 他都避开了死穴,用上了所有保命的法器和道具,但剧情要他死他这命就保不住。 咬牙以神识拢了消散的魔气,黎安口诵晦涩古咒,四散的魔气在他背后成旋,在声声惨叫里将彻底魔化的使冷枪之人吞噬。 先天的魔族有一个强大得超出限制的能力,可以无视境界修为吞噬彻底魔化之人提升自己的修为。 这也是魔域看不惯黎安的人很多,却没谁敢当面跟他撕破脸的最根本原因。 但黎安是头一次用这能力,效果似乎并不如它的功能介绍上写的那么好。 吞了一个昆吾,相当于合体期实力的大魔,他不说恢复多少功力,至少也不应该连身上的两个窟窿眼都无法愈合,更不该停不下魔体的溃散。 面前的人好像傻了,一双好看的眼瞪得变了形,愕然与恐惧交织成扭曲的绝望。 黎安牵了牵嘴角想朝他笑的,可看着他的表情,实在是笑不出来。 第33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33) 无声翕动的唇颤抖,绷得僵硬的脸皮止不住地抽颤,隐隐的细痕闪烁沉浮在皮肉上,像快要碎裂的玉石,只剩下最外一层石衣裹着,维持着最后的形。 有了裂痕的眼里浸出的不是晶莹玉髓,是鲜红的,象征着生命的血,滴淌而下,在两颊画出两道瘆人的红,沿着蛛网般的细痕渗透,在瓷白颜色里添上艳红细纹,像某种以裂纹增添身价的名器,因不完美而更完美。 那细密的裂纹似道道刻在了心上,疼痛丝丝缕缕自心蔓延,让人不可忽视。 “你好基,你是不是关了我的免痛?” 【……】 它一直给黎安开着免痛,但客观上的疼痛可以免除,主观上的却不可幸免。 【宿主,你要死了。】 没有任务将要失败的抱怨与咋呼,零号机的语气悲愐又难过,【还有最后十分钟,你的魔体彻底消散后,我们的任务就失败了。】 黎安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人,看着猩红浸染那双澄澈的眼,自血色细痕中渗出的魔气是连他都觉得压抑的赤黑色。 怎么会失败呢? 给了矛盾的任务,就不可能是必死的结局。 时空管理局是一群会搞事的,但应该还没胆子拿自己boss的命开玩笑,出于职业道德也不可能发布无解的任务。 可是破局之法是什么呢? 黎安抬手握了他持剑的手,往日为了顾及自己而总是温热着的手,此时冰一样凉,紧握着剑柄,不住地发颤。 “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唇角动了动,黎安勉强扯出笑脸,双手握着他的手,“不如,你先将剑收了?业火淬炼出来的琨珸剑,好像对我的功体克制性极强。” 已陷入心魔幻象中的人听不见他的玩笑,空茫的心与眼是对绝望现实的逃避与不确信。 不敢信,不愿信,却一遍遍在心魔幻象里见证着珍爱之人的死亡,渐渐让沉实的绝望填满空茫,溢出名为仇恨黏稠似黑水的火,要将一切吞噬成黑白。 脑识中的倒计时滴滴地数着秒,黎安微皱眉心,顶着刺入胸膛的长剑展臂将人整个捞进了怀里,拼尽全力地勒紧,闭目运转功法,吸收着他溢出的魔气,以神识加成的声音由耳入心,“玉琉君,你答应了本尊不入魔。敢失约,本尊就踹了你去……” 心口的剑骤然消失,一只手扣在他后脑勺微压,使得他最后几字闷在怀里人肩头,咽回肚去。 “为什么?” 喑哑嗓音带着压抑的哽咽,颤栗不成整音,“为什么……自己……” 为什么要冲上来,为什么自己寻死? 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就这么讨厌吗? 不答应也没有关系的,怎样都好,只要是你想要的,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寻死? 就这么想摆脱我? 不是说在乎吗? 为什么要借我的剑寻死? …… 想不透,理不清,黑白杂乱的线,裹束着他拖向令人窒息的黑色泥沼。 那唯一能拉他出黑沼的光啊,亲手推他入了深渊。 若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没想寻死。” 黎安想了一分钟,也不知道剧情杀这种东西到底要怎么解释,“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是真话,但也牵强。 等着他解释的人果然沉默着,沉沉魔气更显压抑,山石一样,压得人喘不上气,比愤怒更多的,是要溺死人的悲伤,是厌世的颓丧。 那种丧失了生机一样的无所谓,比绝对的愤怒更让人束手无措。 黎安尽全力压制着他魔化的速度,但逐渐消散的魔体使得他能做到的事越来越少,渐渐连拥抱都再做不到。 轻轻一声笑,听得人心尖一颤。 被小心翼翼松开,黎安看着他眉眼带笑,指腹轻柔抚过脸颊,他笑得眉眼弯弯,“没事的,安安。没关系了,答案是什么,都没关系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你死也别想摆脱我。” 黎安的心彻底凉了。 该死的破局之法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谁**要给这**世界陪葬啊!” 心凉的黎安火气一下子就冲上了脑门儿,强行将四散的魔气聚成一柄锤,直接就给眼前看上去已经像要碎了的石头一锤子,“你tmd的倒是想办法救我啊!一副老子死定了,要拉所有人陪葬的样子。你问过我要给这破地儿陪葬了吗?!” 看起来要碎了的石头没有碎,但也被这一锤子和一顿吼给弄懵了。 底下被玉琉君魔化溢出的魔气所压制的人也懵了。 黎安脑识里的零号机也懵着,直到倒计时响了一道嘀声。 【还,还有一分钟。】 零号机提醒黎安的时候,都还因为懵逼而结巴着,【宿主,你得,快点想办法了。】 黎安的办法就是又给了玉琉君一锤子,“再不快点儿,老子真要死了!” 瞬间从懵圈中清醒,玉琉君迅速用结界锁住了黎安逸散的魔气。 只要魔气不是全部化为青烟消散于天地间,就算失去了魔体,也可以慢慢喂养回来。 玉琉君手忙脚乱地收拢结界,想抓住从黎安身上散出的魔气,但没有附着之物的魔气即使被结界抓住,也不过是多存在一时。 “用生死契可救。” 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玉琉君胡乱捕捉虚空中魔气的动作。 从压制中脱身的风凝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两人身边,结界展开,极致的寒阵将魔气凝滞。 方才黎安被困在阵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黎安极不耐寒。虽然现在魔气离体,寒气对黎安魔气的影响不如之前大,但还是暂时减缓了黎安魔气消散的速度。 他是一刻不敢耽搁,扭头并指点在玉琉君眉心,将生死契的运用传入。 也是玉琉君心神连番动荡,行动思维稍显迟滞呆傻,风凝传功很顺利。 接收功法后的一瞬间,玉琉君连生死契的利弊都没反应过来,只记得风凝说此法可以救黎安,立刻聚力运功。 风凝退至一旁护法,谨防再有人偷袭。 他已经是渡劫期的实力,都承受不住玉琉君魔化时的压力,他不敢想玉琉君完全魔化失控,会给这世间带来怎样的血雨腥风。 现在,他只期望这从古籍上看来的生死契真的有用。 否则魔尊一死,这世间恐怕不会有能限制玉琉君的东西。 但是,魔尊为什么会突然冲进战局呢? 看他最后暴起的脾气,也不像是要寻死啊! 第34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34) 风凝的疑问,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总不能是专门拿命让他们瞧瞧玉琉君魔化后的恐怖,以此彰显自己不能死的重要性吧? 虽然这个猜测很离谱,但众人想了又想,却是越想越觉得这个离谱的猜测合理得离谱。 因为新上任的这位魔域尊主,他真的是会搞这种让人看不懂但让人大受震惊,并且可能将人吓死,也将自己玩儿死的离谱操作的疯子。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虚空中的情况,没人敢动手,但多数人都在祈祷着,祈祷那两个疯子:要么都活,要么都别活。 虽然大部分人心里都更倾向于后者,但结个契而已,就算是没成功被反噬,玉琉君应该也死不了。 玉琉君死不了,百分之两百,他们就得整整齐齐地一起死了。 刚刚只是有魔化的苗头,那从业火中淬炼出来的力量碰撞上魔气,极热与极凶的两股气息争锋所带出的威压,直接将一些修为不足以及受伤过重的人化为了齑粉。 真要完全入魔,这世间绝没有能限制他的东西。 所以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他们也只能违背良心地希望黎安能活下来。 那一刻,绝对实力带来的绝对恐惧,将所有的情感都压倒,被迫冷静下来的人才发现他们本不必要付出如此惨烈代价的。 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生死契不可能让玉琉君丧命。 视线落在他抱在怀中的人身上,所有人都松了半口气。 胳膊腿儿都全乎着,崩溃的魔体都修复回来了,还活着。 没能松下来的半口气,是因为他怀里晕着的人。虽然玉琉君的魔化已经停止,体质也奇怪地回到了魔化前的仙灵体,但已经见他发过疯的人,并不觉得他不被魔气影响后不会继续发疯。 而唯一能阻止他发疯的人,这会儿人事不省。 漠然的眼扫过忐忑警惕着的一众人,玉琉君垂眸敛下眼中冷光,横抱着怀里人,划开虚空离去,只留下冷然一句,“留好你们的命,等他醒了来取。” 他说过,仇要亲手报才有意思。 玉琉君一步跨入虚空,在原地消失。 战场之上,满目疮痍里,连风都是静悄悄的。 昆山之巅,风同样悄悄。 黎安睡了三天,虽然眼睛睁不开,意识却是清醒的,能听见玉琉君在身边走动的声响,但从没听他吭声儿说什么。 这让黎安有些心慌。 他琢磨了三天,也没能琢磨出个合理的解释。 自己确实是怕他出事啊,怕得要死好吧! 怕一个剧情偏差,他在刀自己之前先刀了昆吾,会被狗剧情强制判定成黑化了。 事实上,在吞掉昆吾之后,黎安就发现昆吾的魔气侵蚀性强得很,换了玉琉君对上他,百分之八十会被魔气缠上。 但如果就这么跟他解释,又怎么解释自己的未卜先知呢? 先天魔族对魔气的超强敏感度? 他知道真相有时候看起来很敷衍,但没想到轮到自己去解释这敷衍的真相时,会让人这么痛苦。 想不出好借口的黎安一点儿都不想醒,能睁眼了也装作还在睡。 玉琉君也由着他装,每天也不做别的,就在他旁边守着。 又躺了三天,黎安确实是装不下去了,郁闷地爬起来,抢在玉琉君说话前,闷声开口,“你不准说话,先听我说。” 他有些小聪明,但在这个石头面前,没用。 无奈将那些很敷衍的真相说了,黎安破罐子破摔,“真相就是这样,信不信随你。” 玉琉君没说信或不信,只是盯着他看。 黎安心虚地不敢同他对视。 沉默萦绕,闹得黎安心里没底。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说完,黎安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都说了信不信随他了,还问他有什么问题没有,这不是明摆着自己都不信自己说的那些话吗? “我问,你就会说吗?我问,你就能说吗?” 两句看似相似,实则意义天差地别的话,让黎安倏然愣住,狐疑地看向玉琉君。 他,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修行,就是在向天地寻求真相的过程。 修为越高深,越是透彻这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律,自然也会察觉到世界意志的存在。 他该不会…… 不会吧? 黎安不太确定地看着玉琉君。 小世界的人突破桎梏前往更高位面,这件事并不容易。 更何况,玉琉君还只是一缕残魂所化。 脑中忽地一个闪念,叫黎安瞳孔一缩,凤眼微睁。 薄唇翕动半刻,黎安才将嘴边的话问出口,“生死契的代价,是什么?” 他是听见了风凝喊的那一声的,时机恰好送上来的破局之法,当时只觉得庆幸,现在只觉得巧合得太过。 这次言辞闪躲的人,变成了玉琉君。 黎安没什么耐性,抓了他衣襟将人拖近,眉心贴上去,就借着两人之间两道契印的联系搜了他的魂。 生死契,顾名思义的同生共死,但若结契时一方已是濒死状态,在契约的力量之下,可救活濒死的人,却是以牺牲存活一方的寿命作为代价。 不可再寸进的修为,被极大程度缩短的寿命。 按所救之人的修为高低,扣除寿命的多少;修为越高,扣的越多。 石头成精的仙君,本就有上万年的寿命,重铸肉身后修成当今唯一的大乘期修士,本该有着近乎与天地同生的寿命。 但现在,只剩下不到五十年。 本是此境最可能飞升的生灵,自此修为停滞,再无飞升可能。 矛盾的任务,逃不开的剧情,离谱得超出世界运行规律的强制剧情杀…… 所有的不合理,都在此刻合理。 一切,都是为了阻止玉琉君从此界飞升。 原因并不难猜。 作为秦钰一块残魂所化的玉琉君若从此界飞升去上界,这一块属于秦钰的灵魂碎片便不能顺利回收。 尽管早就知道眼前人跟秦钰本质上是同一个人,可在真相被揭开的一瞬间,他还是忍不住愤怒。 凭什么? 就算只是分身,就算只是残魂,也在努力地活着了啊! 为了本体而被剥夺的未来,他也曾努力想要将它兑换成现实啊! 脸上覆上一只温凉的手,黎安顺着他的动作抬头,模糊视野中,是一人含笑的颜。 “安安是在为我哭吗?” 他哭了吗? 也许吧。 黎安哑声骂他,“蠢不蠢啊!” 回应他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能换安安真心为我哭一次,很值。不过,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我还是更喜欢看安安为我笑。” 第35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35) 黎安沉默着将脸埋在玉琉君肩头,玉色衣料氲开小片润泽浅黛。 待情绪稍有平复,黎安才抬起头来,“我……” 非此界之人。 后面的话堵在喉中不能出口,黎安垂眼换了说辞,“你本有望成就大道,为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止步于此,愚蠢至极。” “可若是没有你,我连成就大道的机会也不会有。” 在结成生死契的过程中,他通过契约的力量窥得了眼前人的生平。 虽不完整,但也足够他知晓,此人不在此界中,此人另属于更广阔的天地。 “失去自己本就不曾有的东西,无法评判是否值得。若真要说,我以这本不可能拥有的未来换来一个你,是这天下最值得的事。” 玉琉君笑着,“若非你的出现,你的相助,玉琉君早已行至末路,哪有什么大道未来?” 黎安愣住,眼眶还带着点红,纤长羽睫带着未干的湿润,轻颤着,似雨后抖翅的蝶。 “万象秘境,是你救了我,给了我未来,不是吗?” 指腹轻轻拭去那泛红眼角残存的晶莹,玉琉君温声软语,为眼露疑惑的人回忆,“安安,你是为我而来,对吗?” 黎安没有回答,他也没法回答。 却也从他的话里知晓,他知道了一些东西,猜到了一些东西,但并不知晓还有原本剧情的存在。 心中的愤怒稍熄,心中的不平却仍是难平。 黎安戳了零号机,让它联系主系统想给玉琉君要点补偿。 就算不能飞升,将寿命再延长点总可以吧? 五十年…… 当世唯一的大乘期修士,寿命竟然只剩不到五十年。 他们也不怕这会挫败当世修行者的积极性,影响小世界的正常运行! 早就得到主系统示下的零号机本来在装死,但该来的终究是逃不掉。 【宿主,您有没有想过,主神的灵魂会被打散成灵魂碎片,本来就是让他来受罚的?只是在灵魂碎片回收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所以才让您以任务形式来帮忙回收碎片的。】 零号机提醒黎安,【虽然这么说很无情,但对小世界的任务对象付出超出任务需求的情感,是任务者的不专业。】 “……” 道理黎安不是不懂,他做过的任务不少,虽然都是炮灰,一味作死就好,但也曾有人在他作死时想过拉他一把,也曾因他的作死而无辜受累。 从前,他总是能划开最后那条线的。 如此不理智,是因为涉及了秦钰吗? 抬眸看着眼前人,黎安在心中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不是因为他是秦钰的灵魂之一。 是因为,他就是他。 被如此热切地偏爱着,任谁恐怕都难做到全然理智。 【主系统那边虽然给不了补偿,但您可以给啊!】 自觉方才的话说的有些重,零号机软和了语气给黎安出主意,【以本喵纵览万千情史的经验,比起永世的孤独,他更愿与您携手度过短暂的一生。陪着他,爱护他,给他一生一世的爱。试问,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补偿吗?】 【要知道,他本来可是天煞孤星的命。都是多亏了宿主您,他才不至于孤独终生!在这一点上,这小子还挺通透的。您要是还在这上面较劲,岂不是说自己连石头都不如?】 零号机又劝又贬的几句话,成功转移了黎安的火气,“你今天胆子很大啊!” 见好就收从来都是小系统的求生之道,零号机闭上了嘴装哑巴。 黎安哼了一声,“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知道的是补偿,不知道的以为结婚誓词呢!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恋爱脑的,好吗?” 【不,我只是cp脑。】 装哑巴的零号机没忍住回怼,【你对面那个才是恋爱脑。 黎安拳头硬了。 零号机秒遁。 虽然觉得零号机的补偿建议很不靠谱,但经过它这么一打岔,黎安心中压抑的情绪确实得到了缓解。 他虽然可以在主世界复活,但在小世界中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不一样,说每到一个小世界就算是一次新生也不为过。 自己没能力左右时空管理局的规定,唯一能为他做的,大概也只有用此生去弥补对他的亏欠。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黎安想了一圈弥补方案,没什么好的想法,于是直接了当地问了,“法器,天材地宝,还是丹药?魔宫似乎被败家子们掏空了,而且你不是魔,魔族的东西你也用不上。还是去仙域宝库转转?总会有你喜欢的吧。” 见他一副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搬空仙域宝库的模样,玉琉君觉得好笑又无奈。 他好像是在想着自己,但这想要拉人上山为匪的架势,将自己酝酿了半天的气氛瞬间就打散了。 他的安安啊,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时候真就这么笨。 将还在计划盗宝还是强抢的人圈进怀里,玉琉君无奈在他耳边叹息,“安安,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温软唇瓣似无意地擦过耳侧,湿热气息扑出一阵痒意,黎安愣了一下,耳朵慢慢红了,抿着嘴侧过脸不看他,闷声嘀咕,“你就不能想些别的事吗?” 这回愣住的人成了玉琉君。 他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耳尖跟着红了,掩饰般轻咳一声,“安安,我不是那个意思。” 都特么咬耳朵暗示了,当他傻啊? 黎安并不太相信。 玉琉君自己说得也心虚,定了定心,才道:“我确实欢喜能与你双修,但我更想要的,是此生往后的每时每刻都有你相伴。” “我知道,安安你的人生很长,世界很广,我不奢望你只为我一人所有。但至少在此生,在你停留在我身边的这段时间里,我希望你只有我。心也好,身也好,此生,我想霸占你的全部。” 突来的直白言语叫人错愕,黎安定定瞧着他。 眼前是他的笑,耳中是他的问,“安安,可以允许我,在此生独占你的所有吗?” 心上轻轻一声响,砸碎那纷乱心绪凝成的囚笼,黎安忽地俯首低声笑开。 笑了很久,他抬头再看向眼前人,眉眼弯弯,炯炯双眸里燃着难驯的桀骜,“玉琉君,你不妨再大胆一点。” 眸光微闪,深埋的心魔因他一句话而躁动,却又迅速被主人压下。 玉琉君轻轻朝他笑,“所以,安安肯允诺我此生吗?” 他像是固守界限不为所惑的碑石,求着一个此生如愿。 第36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36) 修真界中,往生是被经常提及的概念。 虽然黎安不觉得自己有多大能耐,但在规则之内,用这些年攒下的积分为两人换来一次在此界往生的机会,时空管理局那边也没什么可说的。 顶多就是将回收秦钰灵魂碎片的时间延长,而他也正好可以补上自己先前没修完的假期。 既然是给秦钰的惩罚,拖一拖时间,让他多受点灵魂分离的痛苦,这才叫惩罚嘛! 至于灵魂碎片统合后,获得了全部记忆的秦钰会有什么反应,黎安已经不想管了。 虽然等他想起这些在自己面前卑微求爱的记忆时,那扭曲的脸应该很有意思。 但黎安并不打算以此为目的去刻意戏弄没有秦钰记忆的灵魂分身。 楚昭也好,玉琉君也罢,向他捧上了一颗真心的人,他也从不吝啬于回馈一颗真心。 在有限的时间里,他会尽他所能地回以同等热烈的爱,直到那一段生命的落幕。 人总说来世再爱,但无人能保证,来生的那个人还是自己爱过的那个人。 既然来生无可保证,那就今生不留遗憾。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眼前人总固执地强调着此生吧? 此生不够,才求来生。 若今生已得圆满,何求来世再续前缘? 黎安难得想这么深奥的东西,但现实的际遇让他不得不去将这些东西想透。 否则,他岂不是成了自己最唾弃的情感骗子? 他跟秦钰不一样。 就算初衷是为了任务,但他接受了一份偏爱,就该回赠同等的偏爱。 考虑透彻后,黎安敛去了外表张狂,以同样珍重的态度,确认自己做下的选择,“若君心不移,以此生,应君所愿。” 得偿所愿的人灿然笑开,握了他的手按在自己命门,“若吾心移转,身毁魂消,以慰君之心伤。” “请天道地神为鉴。” 随着承诺而出的请鉴,将寻常的许诺束缚以天地法则,不可悔改。 黎安怔愣一瞬,忽地想起许久之前,他也曾以道心立誓,若是有朝一日他对自己不利,便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想起那日被他捅了一剑后,他那副快碎了的模样,黎安霎时一阵后怕。 他当时不会是真要碎了吧? 所以看上去才跟个二傻子一样,呆愣愣的。 嗯…… 想知道那些生怕玉琉君在自己死后暴走灭世的人,在知道他当时要是死了,玉琉君也会直接死翘翘后,会不会后悔没有赶紧再多捅自己几刀? 黎安不知道那些人的选择,但他知道一件事。 “以后不许随便立誓!” 黎安郑重其事地盯着玉琉君,“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大乘期修士,随便一句都是言出法随,你还立誓!嫌死得不够快吗?” 玉琉君被他严肃的模样逗笑,“向安安允诺,不是随便的事。” “不准油嘴滑舌!” “是实话实说。” “……” 黎安语塞,却不想示弱,哼了一声不打算再理他。 喜欢逞口舌之快的人,就该被冷几天。 黎安决定晾他两天自我反省。 三域围杀的事也该算算账,收个尾了。 但某个被甩了脸色的人似乎并没懂自己错在了哪儿,也不问他为什么突然翻脸,死皮赖脸地凑上来,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安安这次,不是骗我了吧?” 决定晾着某人的黎安被他的话问得莫名其妙,下意识追问,“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他承认,自己隐瞒了很多东西,但骗人的话,他可没说过。最多就是掐头去尾,模棱两可,然后闭嘴不谈。 但玉琉君的神色极其认真,让黎安不禁自我怀疑。 难道,真的在找乐子的时候,无意间说了什么谎? 不可能啊,他这点儿口德应该还是有的。 见他实在想不起来,玉琉君眸色深了几分,倒是没有失望,耐心给他提示,“那日花灯节,尘域临河酒馆内。你曾问我有何愿,更许诺我,要以一生来应验我的愿。” 循循善诱的言辞,叫黎安恍然大悟,但…… “我怎么骗你了?” 黎安理直气壮,“我一没跟你解除道侣关系,二没朝秦暮楚,三没拈花惹草招蜂引蝶,我哪儿骗你了?” “你有。” 玉琉君看着眼前不服气的人,往前逼近一步,神色幽怨又认真,“说好了要陪我一生,你却想死遁而逃。还是借我的剑死遁。” 被提及这事儿,理直气壮的黎安一下子就没了底气,下意识往后挪,打着哈哈想蒙混过关,“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是有苦衷的。” 在脚头跟踢到东西后,黎安倏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间因心虚被逼到了墙角。 他堂堂魔尊,竟然会因为别人的指责而心虚? 开什么玩笑! 丢了面子的魔尊霎时不高兴了,理不直,但气却是瞬间正了,一指戳在将自己逼至墙角的人肩头,“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话出口黎安就后悔了。 特喵的,怎么觉得这话这么弱鸡? 搞得自己好像可以为了他去死一样! 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改口就显得他更弱鸡了。 管它的,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得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谁逃了?谁死遁了?你以为本尊是喜欢死一死,去鬼门关打卡啊!本尊活着的时候又没负你,死了不就是拿一辈子陪你了?哪儿骗人了?你少乱讲!老子这辈子最讨厌骗子,别把我跟骗子混为一谈。” 为了在气势上压倒玉琉君,黎安说一句,就用力在他肩头戳一下,也不管某些非此世界的词他能不能听懂。 话说到最后,黎安已然是带了点情绪在身上了,一时有些口不择言,“就算本尊骗了你,你又能将我怎样?” 始终稳如磐石的人,在他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捉了他戳在自己肩头的手,山一样压下来,将他抵在墙上,墨玉般的眼倒映出眼前人一瞬间的慌乱。 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玉琉君压着声音低语,“安安,骗人是要受罚的。” 黎安瞳孔一缩,梗着脖子不服输。 一句“你敢罚我”就在嘴边,被黎安迅速吞了回来。 总感觉这句话说出去不太妙。 而且这顺着话赶话的威胁,也太过色厉内荏了。 搞得他好欺负一样! 黎安斟酌了一下,换了个自以为更能掌握主动权的说辞。 第37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37) “命都在我手里,你能如何罚我?” 自认为抓住了某人命脉的黎安一改因心虚而起的虚张声势,攥了眼前人衣襟逼得他后退,“还记得你立下的誓言吧?敢对本尊不利,是会丢掉性命的。” 玉琉君配合着他的威逼退后了半步,让被自己紧压在墙上的人自以为占了上风,微挑的凤眼带出有恃无恐的得意。 身前人又往前逼了一步,似想借着拿回主动权的优势从逼仄空间内逃离。 玉琉君没再退,不仅没退,还微弯了腰伏身压近,垂眸扫过怀里人不满蹙起的眉,附耳轻笑,“我无心对安安不利。但能罚安安三天不下地,罚你此生每时每刻,都再不能逃离我视线半分。” 黎安还没反应过来这“三天不下地”是个什么惩罚,唇上忽地压上两瓣绵软,骤然被夺的呼吸,强硬闯入齿关的外来者放肆掠夺着,将他的思绪搅得一团乱。 迷糊间,他想的却是,他又不种地,为什么要下地? 而且不下地干活,这不就是放假吗? 放假也能算惩罚? 察觉到眼前人的不专心,玉琉君垂眸在那微肿的唇上咬了一口,微哑嗓音带着喘息,“夫人,该领罚了。” “???” 脑子混沌着的黎安眼疾手快捂住某人又压下来的嘴,喘匀一口气瞪圆了眼反驳,“我又没食言,凭什么罚我?” 玉琉君捉着他捂了自己嘴的手,无奈落下一吻,“又想赖账。” 黎安正要反驳,却被他突然看过来的眼骇得闭了嘴。 他就算再迟钝,也明白那双墨色浓重的眼里直白地写着什么,喉结一滚,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并指,术法将成时被人攥了指尖。 “花灯节的罚,我可没说不会向安安讨。” …… 被连着折腾了几天,黎安算是彻底明白了三天不下地为什么会是个惩罚。 但他宁愿自己没能明白。 他可是魔尊啊! 身体恢复速度不算上精怪体质的加成,也是这世间顶尖的了,但这狗比愣是让他三天都没能缓过劲来。 休息的三天,加上被折腾的不知道的多少天,让黎安想起了不知道在哪个世界学到的一个无用的知识:“三”在古文中是个虚词,通常指很多。 他能记得的知识不多,但这玩意儿,他估计自己以后能记一辈子。 玉琉君看着床上神色恹恹的人,想笑又不敢笑。 他本来不想做的太过的,但…… 想起某人满盛欲望,迷离看向自己的眼,玉琉君顿感喉中一涩,下意识吞咽的动作却正好被床上躺着的人捕捉。 黎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抬手就呼出一巴掌,“滚!老子现在不想见你!” 他先前竟然还觉得这玩意儿可怜? 可怜的分明是他自己! 玉琉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挪去了床尾黎安看不见的地方,人却是没走。 就像是要践行他说过的话一样,无论是混沌中,还是清醒着,黎安总能感知到他的视线,一刻不转地落在自己身上。 有时候其实挺烦的,但某人识趣的很,见他不高兴了就会老实地挪开眼,只拿神识狗狗祟祟地勾扯他衣摆。 和谈会议上,黎安看着某人一本正经地跟人讨价还价,为自己和魔域争取利益,不耐又恶劣地凝了神识重重碾压在那股不老实地缠在他腕上的那道神识。 正谈得关键的人突然顿住了话,脸皮紧绷着,眸色瞬间暗沉,连呼吸都重了两分。 不明真相的人以为是长时间的争执惹了玉琉君不快,使得一直没什么情绪表露的仙君瞬间变了脸,斟酌一瞬,忍痛割舍己方利益,同意了向魔域低成本提供技术帮助,助魔域构建基础产业。 魔域方面也在左秋然、傅云珩两大护法的主导下,清算了一批罪大恶极的魔头,重新构建了魔域的规章制度。 虽然不可能全面禁战,但构建了仲裁机构,仇恨双方不愿利益和解就直接上擂台,生死不论。 整体上,魔域并没能和平到哪儿去,但有了刑戒狱的杀鸡儆猴,魔域底层民众的日子确实是比从前安稳了不少。 安稳下来后,黎安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带着一辈子没出过昆山的石头仙君游历山河。 两人的隐退,让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左秋然不在此列。 自和谈后,黎安隐退,魔域的事务就都交到了两位护法的手上,但傅云珩拿着鸡毛当令箭,说:“尊主说我主管对外交涉,和谈的事我都快累死了,刚闲下来,别想让我加班。” 一支上等狼毫断在左秋然手里,“和谈的事基本都是仙君在谈,你累个**!” 傅云珩装没听见,忽视左秋然能养活十只怨鬼的怨气,大剌剌往他旁边一坐,拿了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拔的狗尾巴草,逗窝在他腿上睡觉的狐狸。 不过两个巴掌大的小狐狸,浑身毛色雪白,唯有四只爪子和两条尾巴的尾尖是漆黑墨色,眉心间一枚草叶印记,是掺了浅青的半透浅蓝之色,与左秋然眉间钿纹不全然相同,但也大致相似。 本睡得正香的狐狸被狗尾巴草扰了清梦,懒懒睁开狐眸,上挑的眼尾在墨色里掺了点红,隐有魅惑之意,但那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打扰自己睡觉的人,威胁般呲了牙。 被威胁的傅云珩倒觉得更有趣了,拿着狗尾巴草在狐狸眼前晃着,“曲静怡啊曲静怡,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不过你现在这样子,倒是比当人的时候顺眼多了。” 曲静怡怒然给了他一爪子。 但她眼下修为尽失,对傅云珩根本构不成威胁,只堪堪削断了自己眼前没收走的狗尾巴草。 傅云珩看着被削断的狗尾巴草还夸了一句,“哎哟,不错嘛!爪子还挺利……” 话还没完,他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 砸穿了两面墙的傅云珩呲着牙怒骂,“左秋然,你有病啊!” 左秋然没理他,将狐狸往自己怀里团了团,换了新的笔继续处理政务,看都不看傅云珩,“维修的费用从你的俸禄里扣。” “守财奴!” 傅云珩骂了一声,捏诀将毁坏的墙复原,垂眸看着缩在左秋然怀里狐仗草势的曲静怡,眼中划过怅然,扬唇轻叹,“真羡慕你们啊,有着剪不断的羁绊。” 尊主与仙君如此,曲静怡和左秋然亦然。 左秋然闻言看向自己怀里的狐狸,大掌轻抚狐狸脑袋,看着她舒适地眯起眼,想起的却是大战那一日。 第38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38) 当黎安等人在业谷遭到围杀的时候,魔宫也同样遭到了袭击。 魔宫虽有大阵庇护,但魔域能用的人本就不多,黎安带走了一部分,内部还有人反叛,与敌人里应外合。 左秋然等人被困魔宫,魔域大长老战死,乌羽宗白宗主重伤,其余部众死伤无数。 他记得自己只剩下一口气了,意识模糊间一人扶住了将倒的他,虚浮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叹,“真是孽债。” 被血糊住的眼看不清景,只感到眼前的光暗下来,一双温凉的唇贴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妖丹顺着咽喉滑入腹中时,骤然涌出的力量冲击着他的经脉丹田,几乎要将他撕碎。 直到眉心一点清凉涌入灵台,顺着经脉而下,迅速抚平他体内躁动的力量,连先前受的伤都完全治愈,修为境界瞬达合体境巅峰。 若不是他立刻压下冲击桎梏的灵力,怕是会当场迎来渡劫天雷。 修为大涨恢复巅峰状态的左秋然,为已成败势的魔宫留守势力带来了转机。 清理了魔宫内残存的反叛势力,左秋然重构了魔宫防御大阵,在傅云珩带人回宫后闭关冲击渡劫期。 出关之后的左秋然身边多了一只脾气不太好的狐狸,合欢宗重选了宗主。 妖族都有自己的种族特性,修成人形是他们摆脱种族桎梏的第一步,但这却强化了某些特性。 净珠草因天生质洁,终生只许唯一伴侣,入魔即死。 天妖狐成年后化形,会受天生媚骨折磨,堕入欲望之渊,定期的发情期若不寻求纾解,极易被自身妖魔之息吞噬化为丧失理智的嗜血魔兽。 受限于自身特性,天妖狐族甚少有狐选择化形,但天妖狐族化形后凝成的妖丹却是能令人修为大增的至宝。 不愿化形的天妖狐族遭到了捕猎,纵然以死相争,也难敌为了利欲而来的恶魔。 也是在天妖狐族几乎被逼得死绝时,利欲熏心的人才发现,天妖狐族的妖丹要自愿献出,才有增进修为之效,否则便是这世间至毒之物。 正如净珠草能洗修行业障,但若强逼其牺牲自身净化自己的业障,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两族都在走到末途时,被发现缺陷之人放过,或者叫做舍弃会更贴切。 末路的人各自行在自己的路途之上,直到命运使他们交汇,自此纠缠数百年。 狐狸不愿交心,虽知净珠草一族特性,但已见识过这世间险恶的狐狸,警惕着每一个觊觎她妖丹的人,也不认为这世间会有人能真的接受早已破败的自己。 无法摆脱的来自净珠草一族的限制,不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倒霉的事,但却是唯一一次让她束手无策。 深陷无处排解的欲念之间时,她也曾想过就这样变成嗜杀的野兽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她的一生早已写好了终途。 但灭族之仇还没尽报,她到底是不甘心死的。 那像野草一样坚韧,除不尽的烦人的家伙,也像野草一样执着地缠绕上她,像是要将她拖出泥沼。 可是,她只会将他拖进深渊。 他们就这么纠缠着,直到死亡明晃晃摆在眼前的那一刻。 狐狸选择了放野草离去。 虽然放手的选项,其实从来不在她手里。 失去妖丹的妖会逐渐虚弱,最终衰亡。 狐狸献出自己的妖丹,作为给陪了自己走过泥泞一程的野草的临别赠礼。 野草却不愿就此罢休。 净珠草一族尽洗业障的能力,在狐狸献出妖丹那一刻以别样的方式呈现。 修为尽散,肉身重修。 已有千年道行的狐狸,一夕之间成了只能窝在他人怀里等投喂的狐狸崽。 本是双向牺牲的种族特性,却因彼此间的特殊联系,换得了双向的新生。 左秋然看着怀里的狐狸,目光温柔。 抬眸扫见傅云珩眼中闪过的落寞与羡艳,左秋然沉默一瞬,诚恳给出建议,“抓来再*一回?” 傅云珩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你在一本正经地说什么屁话!” 纵然跟左秋然共事已久,但每次看见他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严肃非常地说出震碎人三观的话,傅云珩都深切怀疑“净珠草天生质洁”这句话,是不是净珠草一族的敌人专门编造出来坑害他们的! 他是见过左秋然复仇的,跟切菜没有分别,既没有报仇的痛快,也没有对逝去族人的悲恸缅怀。 现在倒是偶尔能见着点不一样的表情了,但这说话的方式,时不时的语出惊人,还是让人适应不了。 稳了下受惊的心,傅云珩给了左秋然一个白眼,“先不说我能不能打得过,我跟他也不像你和曲静怡有什么种族特性构成的特别联系。我就是想学仙君的死缠烂打,也得那人肯像尊主一样给机会啊。” “你不是快要突破了吗?” 左秋然并不觉得自己的思考方向有什么问题,“就你这状态,心魔必然死而复生。直接去仙云山渡劫,借着心魔秘境把人再*一次。如果你成功了,就说明他并非对你完全无情。” “你怎么不说,我要是失败了,就直接死翘翘了?” 傅云珩真的很想知道是谁说的净珠草质洁这话的。 左秋然合理分析,“三域有和平条约,看在尊主和仙君的面子上,他最多废了你,让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近他的身。” “那还不如让他直接杀了我。” 至少现在还可以偷摸去仙云山看看他。 给了建议和分析,却被各种反驳推诿,难得好心的左秋然没了好心,直接揭人老底,“这种烂事你当年又不是没干过。现在装什么正人君子?” 傅云珩语塞,心知跟他没办法交流,同样嘲了一嘴,“看来你也不是很忙嘛!还有时间八卦。本来尊主还问,需不需要再找几个靠谱的后辈帮你做事,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啊!就咱们左护法这工作效率,再干八百年都不成问题。” 左秋然:“……” 互相伤害了一波的两人不欢而散,第二天却还得坐到一起议事。 但傅云珩留在魔宫的时间越来越少。 所有事都堆在自己面前时,左秋然后悔了。 不该鼓励他去追爱的。 第39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39) 五十年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在离开前,黎安将魔尊的位置交给了左秋然。 实际上也用不着特别交代,等他走了之后,左秋然作为魔域修为仅次于他的人,又执掌魔域大权多年,上位是理所当然的事。 正式传位的时候,甚至有魔族疑惑,他们的魔尊竟然不是坐镇魔宫的左秋然。 “傅云珩说想在仙云山跟主上再聚一回。” 传位之后,左秋然已是魔尊,改了对黎安的称呼,却还是尊他为上,“虽然他没说是什么事,但既然选在仙云山,应该是跟风凝有关了。” 黎安摸了摸他怀里的狐狸脑袋,将一个特制的颈圈系在她脖颈间,里面是他们这些年游历所得的天材地宝。 “他动作还是挺快嘛!” 黎安戏谑笑着,“原本以为,至少还需要个几百年,他们两个才能修成正果呢。” “也是托了主上和仙君的福。” 左秋然这些年长居魔宫,忙着政务和修行的时候,八卦也是一点儿没落下,“三域和平渐趋稳定,解开了帝尊心结,才让傅云珩钻了空子。” 听着他这话,黎安眉梢微挑,“听你的语气,好像挺为风凝不值?” “好白菜被猪拱了,谁会觉得不可惜?” 左秋然嘴下也是没一点留情,气得来送请柬的傅云珩直接将请柬砸在了他头上。 “你个吃狐狸的草,有什么资格嘲笑我这拱白菜的猪?!” 他倒也不反驳自己是拱白菜的猪,还接受得很坦然。 无论是外人看来,还是他自己定位,他跟风凝都不像是能站在一处的人,但仙帝这个好白菜就是被他拱到手了。 这就叫运气也是实力! 黎安接过请柬看了,笑着点傅云珩,“如果不是风凝让着你,你有什么运气都不好使。” 傅云珩挠头笑得有些傻气,“尊主说的是。您和仙君来吗?” 他看着黎安和玉琉君,心下又多几分怅然,“左秋然和死狐狸的喜酒怕是等不到了,最后吃一场酒再走吧?” 黎安侧首看玉琉君。 玉琉君只是朝他笑,“听你的。” “好啊,那就去呗!” 黎安以请柬一角抵着下巴,状似思考,“上次去参加尘域人皇的婚礼,他送了我一株稀世仙草。这次仙帝成亲,怎么也该送我个仙域宝库吧?” 现场安静了一瞬,傅云珩冷汗直流。 “尊主,您……是在开玩笑的,对吧?” 看黎安似乎真在考虑去搜刮仙域宝库,傅云珩都快急哭了,“尊主……” “逗一逗就要哭了,出去别说你是在我手底下干活的。丢人!” 黎安嫌弃了一句,却是又夸了一句,“不过能拿下仙帝,算不算我们压了仙域一头?倒是干得不错。” 傅云珩挠了挠脸,有些底气不足地解释,“那个,阿凝毕竟是仙帝,在外……咳,尊主,你到时候别下他面子。” “……” 黎安捏着请柬的手紧了几分,眉梢一竖,“废物!” 傅云珩认骂。 虽然不到百年就修至渡劫期的他,即使在他们这一群动辄千百年的山妖精怪中,也已经算得是天才的存在,但实力不够就是不够。 就算实力够了,如果风凝不愿在人前当弱势的那个,他也不可能反驳他。 人可是他好不容易哄回来的,他可不敢学玉琉君灵力被锁时还敢强要位分。 他家那位未必有尊主这么仁慈。 吃过一场喜酒,便是最后的分别。 再次回到昆山之巅,先前的残红已尽数被风雪吞噬。 玉琉君一点点在原处贴上红喜字,挂上彩绸红绣球,只是没了香案供桌,只有一张暖椅。 仰躺在暖椅上看他忙活的黎安,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忙完的人坐。 并肩在不大的暖椅上坐下,玉琉君为黎安暖着手,有些心疼,“不必特意回到这儿来的。” 黎安却是摇头,“人常说,叶落归根。你在此长成,在此离去,散一身灵力修为,也算回馈此地供养你的生灵了。” 玉琉君笑他,“明明是魔,倒是比仙人还悯世。” “有能者不怜世,将是生灵之灾。” 黎安将这句他的本体教于自己的话回赠给他,却又在下一瞬转了话题,“今生到此,你可还有遗憾?” 玉琉君侧首看了他很久。 久得不到答案的黎安回首对上他眷恋的眼,薄唇微抿,“若是有,或许……” 不等他话说完,玉琉君已是摇了头,将他轻轻抱进怀中,“此生能得你心相与,你身相守,已然无憾。” 话至此,黎安如何不知他心中之憾为何? 用积分换一次往生的打算就在嘴边,黎安到底没有直接出口。 赠予他人好意时,总该先问问对方是否愿意接受,更何况他们是如此亲密的关系。 过近的距离,总让人容易忘了该为对方留下独自的空间,而无意间冒犯。 所以越是亲近,越该注意自己的行事分寸。 “别人都说今生缘未尽,留待来世续。” 难直白说出自己心意的黎安,用了玩笑的语气,“你倒是挺知足。” 拥着他的人沉默着,下巴搁在他肩头,许久才在他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安安,我很高兴,你愿与我许来生。但是,安安,精怪,是没有来生的。” 黎安看不见他的脸,却能从话语里听出他的苦涩无奈。 与他的苦涩无奈全然不同的,是一道漠然得没有起伏的声音,说着相同的话。 他说:“主上,精怪是没有来生的。” “玉石\/剑器等死物能开灵智,已经是天地恩泽。若不能在生限内飞升,便是魂散天地,再无存续。” 两道不同的声音,一眷恋怅然,一淡漠无波,同时响在脑子里,同样让他觉得熟悉。 他听见自己开了口,随着脑中出现的另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问出心中疑惑,“可你不是已经修出神魂?” 玉琉君不曾作答。 他脑中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 这像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又像是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迷惘的,只有被无端记忆搅扰的黎安。 他不曾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但突起的声音确实属于他。 第40章 石头仙君就要硬吃魔尊软饭(40) 昆山之巅,随着两人的沉默,静谧得只剩风声来去,于悲伤里带起别样的宁静。 迷惘的人被轻轻放开,轻柔的吻落在眉心,低沉叹息满盈难舍,“真不想将你让给别人。” 黎安抬眼对上他含笑眉眼,看他的面容渐渐在眼前淡去。 指腹一遍遍抚过脸侧,纵然知晓没有来生,那双墨色的眼仍贪婪描摹眼前人眉眼,欲将其刻进自己将消散的身心中。 感知到终刻,玉琉君轻阖上眼,盖下最后的不舍,消散的身躯前倾,做最后的拥抱。 风雪卷身,带起青丝微扬。涌入怀中的是如玉的温凉,落入耳中的,是一声飘渺别离,“再见,我的安安。” 常年笼罩昆山的云雾消散,暖色天光在皑皑雪间折出迷离幻光,面上落下一点温凉。 下雪了吗? 黎安仰首看向远山之上的云天,暖阳拂面,风是少有的悄悄,卷不起雪尘四散。 精怪没有来生。 不知道出自谁口的话在脑中回响,黎安轻笑一声,阖上双眼,任风吹散身躯。 常年冰封雪冻的山顶,光落了满地,晶莹玉石细散为尘,一缕青烟绕尘盘旋,寂寂里被风吹散在寥寥天地。 * 【执行者身体数据修复中,请稍候……】 寂静黑暗里,黎安静静悬浮在虚无空间中,身体轮廓好似被沙化了般虚散着,在微光闪烁里渐渐凝实。 【现在为您进行任务结算。】 冰凉的机械音在响过数据修复的提示后,并不管宿主是否已恢复如初,公式化地核算任务进度。 【主线任务:改变玉琉君魔化惨死结局,完成。奖励积分两万。剧情任务:保下玉琉君性命,告知背刺真相,与玉琉君为伍,拿玉琉君找乐子,完成;被玉琉君所杀,完成;三域围杀,完成。奖励积分三万四。】 【隐藏任务:活到任务结束,完成。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随着最后一声结算完成的提示音,机械电子音被一道急切的声音取代,【宿主,你身体没事吧?】 此次因为任务的特殊性,黎安的身体是真的在小世界中消散过一回,是真的又死了一回,散成粉的那种死。 就算能在脱离小世界后复活,零号机还是怕黎安的身体会因为某些成分没全部回收而出现问题。 黎安感受了一下完成重聚的身体,“没事。” 不管感受几次,他都觉得脱离世界后的复苏过程很新奇。 最简单的是在小世界不曾真正死亡,这种直接退出世界就行,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然后是有全尸的死,和没有全尸的死,最后虽然都能全乎地活过来,但这种复活是会对身体造成负担的。 尸体破损程度越高,复活后的修复期就越长。 黎安以前也体验过被主角轰成渣渣的死法,但像这次一样散成烟的体验,还真是头一回。 不过,好像是因为这是小世界角色设定造成的身体数据变更,所以复活后,黎安并没感觉到多少僵硬感。 【真的没事吗?】 零号机看着黎安活动着手脚,肢体都不太协调的样子,谁敢想他之前还能大杀四方啊? “嗯。” 黎安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比起之前被轰成渣后的复活后状态好了不少。 他记得当时是动都动不了,在中转空间里躺了两天才回的主世界。 大概是已经适应复活了,在那之后的修复期都比以前短了。 活动得差不多了,黎安让零号机调出这次隐藏任务获得的神秘道具。 跟他猜测的一样,又是一块秦钰的灵魂碎片。 新的灵魂碎片没有什么特别的道具介绍,整体也不过比巴掌大一些。 只是当黎安将碎片拿在手里后,脑中瞬间响起一些纷杂的声音。 那些声音太多太杂,他听不清多少,只模糊捕捉到一两句,正是他先前在小世界里听到过的那几句。 是他的记忆吗? 但从他生前到现在的所有记忆,只要他想,总是能够想起来的。可这多出来的闪念般的记忆,像是属于他,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见黎安眉头紧锁,零号机有些慌,【宿主你别吓我啊!咱要不再做个身体检查?】 从思索中回神,黎安摇了摇头,取了之前获得的灵魂碎片同样握在手中,却没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这让黎安有些烦躁。 秦钰到底在搞什么?! 既然这是秦钰的灵魂碎片,他通过灵魂碎片获取到的,应该是属于秦钰的记忆。 但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认秦钰为主这种操蛋的事! 印象里,总是秦钰疏离恭敬地称自己王上。虽然自己的名字都是他取的,可他从不逾矩。 黎安想不通,脑仁隐隐作痛。 检测着黎安身体数据的零号机见他的数据突然剧烈波动,连忙强行打断他的思考,【宿主,跟主神相关的事是c时空最高的机密。您现在身体刚刚修复,不适合去窥探碎片中的秘密。咱先好好休息休息,等身体好了,多集齐几个碎片,说不定答案自己就出来了。】 被强制中断思维的感觉不太好受,黎安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将两枚碎片都收进了系统空间。 它说的对。 且不说自己精神力跟秦钰的差距,窥探破碎的灵魂本来就是极危险的事,是他冒进了。 见黎安缓过来了,零号机松了口气,看着主系统发过来的消息,停顿了片刻,才再次开口,【考虑到宿主身体修复后,需要一定时间适应调整。所以下一个世界是相对轻松的现代世界,宿主可以当作是休假。】 黎安笑了两声,“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原来我还有假啊!” 【……】 零号机选择性失聪,但还是安慰了黎安两句,【虽然不能申请在主世界休假,但既然主系统都说了这个小世界可以当休假,宿主你如果摸鱼,本喵也会当没看见的。】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零号机假装没听出其中的揶揄,清了清嗓子,翻出主系统传输给自己的资料,【现在为您传达任务详情……】 第1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1) 辉煌的宴厅内,通明灯光在酒与杯之间折出陆离斑驳的影,觥筹交错里人声笑语不断。 满堂的热闹中,白云深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男人。 他很难不被人注意。 绛紫的双排扣西服满扣,同色的领带扎束同样满扣的黑色衬衫,金色领针如夜幕里的闪星,在暗色里点出一抹明亮,金属的冷光折出锋锐,为那略显柔和的瓷白面容增了凌厉。 男人笑着,站的笔直,腰身挺立,身姿颀长,衣服板正地贴合着他的身形,连袖口都一丝不苟地收束着扣紧,处处彰显着克制与束缚。 像一束以华贵的包装扎起的白瓷花,美丽,冷艳,该被小心呵护。 白云深见他的第一眼,就陷落在了不真实的幻境中。 像在深邃古堡最深处,邂逅了被小心珍藏的白玫瑰,迷醉于黑暗中唯一的亮色,而淡忘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被群星拱卫的男人侧首看过来,眉眼间淡淡的慵懒似带着玩味,冲破了他幻想出来的束缚感,张扬得像是在说,自己才是一切的主宰。 白云深回过神来,攥了手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一层汗。 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不闪不避地迎上男人的目光,在众多心思难测的打量里,迈步向男人靠近。 整个宴厅像是被按了时停,白云深感觉好像全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要接近的,本就是这场宴会的焦点。 短短百步的路程,他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等终于站定时,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却又在对上男人的视线时紧绷了身躯。 缓了缓神,白云深竭力不露怯,得体地向男人颔首,“黎安先生,可以借用您一点时间吗?” 周围人投来或戏谑、或轻蔑的视线,白云深都当看不见,只不闪不避地对上那双含笑的眼。 若说黎安整体的装扮是约束性极强的优雅囚笼,那这双眼睛就是在直白地告诉所有人,囚笼是为了保护他们,而非囚困他。 “失陪。” 黎安朝周围的人微点了头,将一滴未少的酒杯搁回顺手的桌子上,领着白云深到了宴厅的角落坐下,向侍者要了两杯清水。 饮下半杯清水润了喉,黎安才懒懒开口,“现在,可以说你的目的了。” 高位者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身边人。 唯利是图的守财奴,只对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事感兴趣。但只要能让他感兴趣,利益至上的黎老板能在一夕之间将人捧上神坛。 这是圈子里的人对黎安的评价,也是自己来找他的目的。 “我想请您当我的金主。” 白云深思考后,直奔主题,“我叫白云深,白云深处有人家的白云深,是一名演员。目前正在事业上升期,因为某些原因,需要跟原公司解约,但违约金不在我的承受范围内。我想请您当我的金主,帮我摆脱……” 抿了抿唇,白云深还是将一切和盘托出,“请您帮我摆脱林潜的纠缠。” 黎安沉默听着他的讲诉,哪怕这些东西在接入小世界前,零号机就已经给他讲过了一遍。 似乎真的是为了让他休养,这个小世界的剧情和任务都很简单。 演员白云深出身于孤儿院,初中开始勤工俭学,到大学时被同学介绍去做群演,自此开始走入娱乐圈。 他的运气其实很好,一路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孤儿院内温暖有爱,上学后的老师同学也对他照顾有加,签约的公司也是正经的行业顶尖。 娱乐圈的潜规则不能说没有,但公司并不需要艺人去做这些事换取资源,如果只是跟着公司安排走,好好打磨演技,以白云深的颜值,大火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 可是没有人会顺遂一辈子。 近乎顺风顺水长大的白云深在将要被公司大捧的时候,遇到了被家里硬塞进公司历练的林潜。 作为白云深的老板的私生子,林潜可谓是一点都不低调,从前就花天酒地,进了娱乐公司更是到处招惹,只要是他盯上的,不吃到嘴绝不会罢休。 公司里有些小演员有意勾搭林潜,不想林潜却盯上了仅有一面之缘的白云深。 威逼利诱,死缠烂打。 白云深不仅资源被全部截断,他就算想退出娱乐圈做别的工作,也会被林潜拿着合约说事,更有一帮子林潜的狐朋狗友,会到他工作的地方闹事,让他什么也做不成。 经纪人可惜他的才华天赋,但又不能违抗自己老板的儿子,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帮他拿到了这场宴会的入场券。 参加这场宴会的都是影视圈的资方大佬,以及各家带着的欲捧的新人。 经纪人的意思,是让白云深在这些人中找一个金主,帮他摆脱林潜的纠缠。 虽然娱乐圈酒色交易不少,但这些资方根本上说,还是追逐利益的商人,酒色也不过是逐利的手段。 白云深有让人冒险得罪林潜的本钱。只要他自己眼睛放亮一点,避开某些色欲熏心的人,就能用能力告诉自己的金主,捧他比碰他带来的利益更大。 他的运气也确实很好,选中的金主帮他摆脱了林潜的纠缠,但在捧他这件事上,金主并不上心。 守财奴的金主手底下有太多能为他带来利益的棋子,白云深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其中一个。 金主期望的,是放养他也能为自己带来利益。 白云深的能力也确实强,默默无闻的靠着自己在片场的努力,获得导演的赏识,拓宽了资源越走越好,为金主赚足了当初帮他赔付的违约金。 金主对这个放养后自然长成的棋子有了兴趣,自然想长线发展成能获利更多的棋子。 但白云深的黑料来的猝不及防。 一夜之间,白云深将人打到重伤住院的消息霸榜头条,紧跟着的是这种类似白云深从小就是刺头、混混,帮人打架,收保护费之类的内容,甚至隐射他干脏活。 还有他在宴会上主动找金主的视频,不知道是谁从哪儿拍到的,连声音都录了进去,剪辑成了对他极不利的片段。 虽然金主知道自己跟白云深之间什么都没有,但一个求助于自己的棋子,竟然在放养状态下成长到了能引起他注意的程度,黑料一经爆料更是引炸全网,很难让金主不猜测他背主。 第2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2) 背主的狗不能要,是常识。 但黑红也是红,唯利是图的金主不可能放过这最后赚钱的机会。 林潜正好在此时愿意高价买走白云深的合约。 不经过本人同意的合约买卖,当然是不正当的,但他们有的是手段让这桩事合理,谁会管无权无势的小演员的申辩呢? 来找金主寻求帮助的白云深无意间偷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得知金主将自己卖给林潜后愤怒质问,却被林潜以孤儿院的院长和孩子威胁。 若白云深不肯乖乖就范,就会让人将舆论往他在乎的无辜之人身上引。到时候,就算林潜什么都不做,也会有过激的网友做些什么。 那些孩子们在学校的日子,深陷舆论之中,也不能全心投入学习和生活。 白云深走投无路,又不愿遂林潜的愿,最后抑郁沉海,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主线任务:保持大致剧情和基础人设,改变白云深抑郁沉海的结局。剧情任务:成为白云深的金主;利用白云深赚钱;用白云深换取更大利益。】 黎安当初看见任务时,都有些怀疑时空管理局是不是全体换成人了,不然怎么可能发布这么当人的任务? 三个剧情任务里,除了最后一个涉及跟林潜交易白云深导致白云深走入末途的任务,需要稍微动点脑筋,在保持大致剧情通畅的情况下改变剧情。 前两个剧情任务,基本就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这次的基础人设也很友好,总结起来就四个字:唯利是图。 演技他都可以不要。 这任务太正常了点,正常得都让黎安觉得反常了,直到他看见隐藏任务。 【促使白云深黑化反抗恶势力的压迫。】 这怎么着,想让人改名叫黑土浅啊? 这倒是也不难,但自己一边救人,一边当被打倒的恶势力,好像有点儿吃饱了撑的。 那就只好让林潜背恶势力这口黑锅了,反正他本来就是。 正琢磨怎么让林潜背黑锅的黎安没注意到白云深已经讲完了,仍旧摆着那张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先给钱的臭脸沉默着。 见黎安一直不说话,白云深以为他不愿收下自己,是怕自己给他带来麻烦,连忙解释,“您只要帮我这一次就好,进了裕华,我一定安分守己地为您赚钱,不会闹事。” “您想让我做什么事都可以,我很会赚钱的。” 这似曾相识的话,让黎安忍不住转头多打量了他两眼。 似有故人影,却非故人。 敛下心思,黎安端着人设不咸不淡地道:“这种话少说,容易惹人误会。” 白云深愣了一下,回想自己说过的话,确实惹人误会。 偷偷瞥了眼收回视线的黎安,他却是悄悄红了脸,不受控地浮想联翩。 若是这样美好的人当自己的金主,关系不纯,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果真的有了不纯的关系,那他们就算是恋人了吧?虽然不能公开。 囚于荆棘玫瑰牢笼中的金丝雀,或是独占玫瑰后精心养护的执事…… 心脏在一瞬间跳得很快,白云深感觉自己的耳朵也热了起来。 若是真的成了恋人,自己一定不要将他让给别人,得想尽办法让他只当自己一个人的金主才好。 嗯…… 他喜欢钱,那自己就努力赚钱,除了给奶奶他们的钱,其余的都交给他。 这个念头刚起,白云深的脑子就是一懵。 “这好像向老婆上交工资卡啊……” 还等着看他怎么说服自己这个唯利是图的人收下他当金主的黎安,突然听见他莫名其妙地嘀咕了这么一句,问号种满头,“你说什么?”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口了,白云深后背一紧,连忙收起不着边际的幻想,捡回话题,“没什么!您要怎样才肯当我的金主呢?” 关于这个问题,黎安还真思考了一下。 虽然凭他这张脸,也够自己收了他了,但只是这样显然利益牵扯不够大,不利于自己之后给他放资源。 有钱就是要大赚,白云深明显有能力,按照剧情让他慢慢发展,自己得少赚多少钱啊! 演技可以慢慢练,前期凭他这张脸,就该给自己多赚钱。 视线转过一圈,黎安的目光落在宴厅中的某人身上,微抬下巴朝他示意,“那个人认识吧?周喻言。你如果能从他手里拿到一个有台词的角色,我就答应做你的金主。” 白云深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周喻言,沉默了一瞬。 周喻言是圈子里首屈一指的大导演,历来以严谨出圈,到了他的剧组,就算是一番顶流做不好也会被骂个狗血淋头。但也因此,若是能在他的电影中参演,哪怕是龙套,都能学到不少东西。 他拍出来的电影也是部部大卖,多少人想往里面塞人都被拒之门外。 周喻言有句名言: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给老子试戏! 跟黎安那句“天王老子来了都得给钱”,曾一时被网传为天王老子梗,两人也被戏称为两大黑心资本家。 虽然两人是不一样的黑心,但追求极致到最后,倒是在去粗留精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黎老板的公司走出去的,业务能力那是能在其他公司当台柱子的存在。 所以周喻言经常在裕华的艺人中找演员,但他本人跟黎安却是不对付。 一个嘲讽对方拍的文艺片无病呻吟,一个嫌弃对方满身铜臭俗不可耐。 黎安这时候让自己去找周喻言要角色,让白云深一时拿不准他是有心为自己铺路,还是故意刁难自己。 听说黎安给周喻言推的演员没几个被采纳的,周喻言嫌他选角俗;周喻言主动找黎安要的人,黎安倒是没有不给的,因为他给的够多。 但白云深只是思考了一瞬,就接受了这个挑战。 毕竟除了黎安,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或者说,见过黎安之后,他已经不想退而求其次地去选择其他人。 若是连这点小挑战都拿不下来,又哪儿来的脸夸口让他只当自己一个人的金主? 跟黎安确认了他的应诺有效,白云深就斗志满满地离开了,不见黎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背影,隐带疑惑。 “他好像脑子不太正常。” 憋了很久的黎安,在白云深走后跟零号机吐槽,“我说他的话容易让人误会,他说好像向老婆上交工资卡一样。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玉琉君的逻辑都比他好,他这根本就没有逻辑!” 拟态的猫猫盘腿坐在黎安脑识中,两只前爪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虚拟茶吹了吹,装模做样抿一口,故作高深地开口,【你不懂,恋爱脑就是这样的。】 第3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3) “???” 黎安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被创了一下,不确定地表示疑惑。 零号机端着副看透一切的高深表情,像模像样地捧着功夫茶,【您刚没看见他瞅见你第一眼的那个眼神。我猜,他那会儿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纵然努力扮高人,但它晶晶亮的眼,已经将它的激动暴露无疑,【我当然不是指宿主你能生娃,我只是觉得孤儿院出来的白云深,八成儿会想领养娃,一养养一堆的那种。大娃就叫黎小白,二娃白小黎,三……】 “三你个大嘴巴子!” 黎安现在听不得三这个能表多数的虚词,“你就这么肯定老子一定会跟他谈?我这次可是无情黎扒皮!我的心里只有钱,谁也不能插足我和钱!” 【……】 零号机捧茶喝了一口,【你不觉得,等他红了,收下他的工资卡,能白赚很大一笔钱吗?】 “……” 黎安沉默一瞬,轻轻地将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才攥紧指节,似笑非笑,“我觉得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不能在这时候离开我的脑识。” 感受到黎安的杀气,零号机直接将脑识里的拟态都解除了,【那什么,宿主好像有人找,您收敛点,看把人吓的。】 说罢,它就遁了。 黎安垂眸按下杀心,抬眼看向一旁踌躇着不敢靠近的人,“有事?” “黎总似乎心情不佳,是刚才的人冒犯到你了?” 来人端着笑脸,调侃了两句,“倒是个好样貌的孩子,就是心性似乎不佳。谁不知道,咱们黎总向来不吃美色这一套呢?” 黎安笑了一声,“食色性也,前提是对方至少不能比我还不如。” 听到这话,来人有些惊讶,悄悄瞥了眼远处跟周喻言交谈的白云深,眸中闪过深意,很快遮掩下来,笑着在黎安身边坐下,“放眼娱乐圈,能跟黎总比美的可不多。” “如果你只是来吹捧我的,我想我的时间没那么多。” 黎安似无意地俯首看表,“简,你应该知道,我不太喜欢别人说废话,浪费我赚钱的时间。” “安,钱是赚不完的,人还是该及时行乐。” 简跟黎安合作很多次了,对他的示威不以为意。 有利可图时,黎老板还是很有耐心的。 但耐心有限。 见黎安理正了袖口,简立刻打住了玩笑,“好了好了,是关于《trend》最新一期的拍摄,之前不是跟你提过吗?上次的反响很好,所以想请日理万机的黎老板忙里偷闲,再参加一期拍摄。” “你的中文是越来越好了。” 黎安夸了一句,“下次少用点成语,听着累人。” “……” 简不想理这个只知道钱的俗人,礼貌微笑,“所以,您的答复是什么?” 黎安朝他伸了两根手指。 “……” 简同样给他比了两个手指头,“耶?” 甚至像剪刀剪纸一样动了两下。 “少装傻。” 黎安不吃装傻充愣这一套,“比上次多两倍我就去。” 爱钱的黎老板,除了是一家顶尖娱乐公司的老板外,平常也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拍拍杂志、参加综艺之类的,将赚钱刻进了dna里。 甚至有人怀疑,若不是黎老板五音不全,演技拉胯,只怕他能全面开花。不过也幸亏如此,裕华的艺人们才不用跟自家老板抢资源。 而黎老板拍着杂志,录着综艺,还能为自家艺人拉来音乐、影视方面的资源。如此敬业的老板,导致裕华的艺人们的档期很少有空的。 有钱他是真拉大家赚,但假他是非强制就真不放啊! 坐地起价这种事,黎老板常干,简已经习惯了,见装傻没用,他收回了中指,“多一倍,不能再多了。这次是双人拍摄,我们预算有限,就算找新人跟你搭档,也不能太压别人价吧?” 简试图唤起这黑心资本家的良心,但黑心资本家根本没有良心。 “两倍,不能再少了。我可是裕华老板,公司都不管了来给你帮忙。如果不是老熟人,我都不帮这个忙。” 黎安并不让步,“剩下的钱你也别去压榨其他新人了。我看你也还行,咱俩凑活搭一回就行。” 简:“……” 什么叫别压榨其他新人,他分明就是想帮自己老板压榨自己! 他简直是服了这黎扒皮,“我就该打白工吗?” 在要钱这方面,黎老板是很有耐心的,跟他一本正经地算自己胡编乱造的时间价值,听得简脸色黢黑,逗得简的女伴乐不可支。 白云深回来时,看见的便是一位知名女星笑靥如花地坐在黎安身边,心瞬间一紧。 他难道还想当别人的金主? 细看女星的装扮,似乎跟黎安的礼服能配上套,男俊女美,坐在一处很是养眼。 白云深抿了抿唇,沉默走到黎安面前站定。 他还没开口,听黎安念了半天经的简突然眼睛一亮,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绕着他打量了一圈儿,一巴掌拍在了黎安肩膀上,“安,你的条件我答应了,但你得带他来跟你搭。” 黎安瞥了眼身旁一脸懵的白云深,拍开简的手笑了声,“你倒是会打算盘。给我多两倍的价,就想我白搭一个人给你。可惜,你的算盘打错了,他的老板不是我。” 简瞬间垮了脸,“你少蒙我,如果他不是你手底下的新人,你会将他介绍给周喻言?” “我偶尔也是会做做善事的。” 黎安笑笑,“你不觉得周喻言最近有点闲吗?我给他找点事做。对了,你刚刚说了,多给两倍,我记下了。至于人,你自己问他愿不愿意低价给你打工。” “……” 简觉得心口痛,“安,你太狡猾了。” 黎安耸耸肩,不做反驳。 在黎安这没讨到好,简只好将目光转向白云深,确认是没什么印象的新面孔,他心里也就差不多有谱了。 端正了态度,简朝白云深伸手,“您好,我是jane·anlil,叫我简就好,简单的简。现任《trend》杂志主编,很高兴认识你。” “久仰。” 白云深与他握手,同样报上姓名,正打算收回手却被简一把握住。 “云深,我现在有期杂志要拍,跟安搭档。” 简恳切地抛出橄榄枝,但也说明了弊端,“就是预算都被安坑走了,能给的报酬不多。能请您帮个忙吗?” 第4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4) 虽然将报酬的事甩锅给了黎安,但简作为全球顶尖时尚杂志之一的亚洲区负责人,态度放得如此低,还是让白云深感到惊诧。 他看了黎安一眼,迟疑地问了一下,“请问,大概是多少?” 简都有些不好意思出口,朝他比了耶。 白云深掂量了一下《trend》的地位,做出假设,“二十万?” “是两万。” 黎安直接帮简答了,还不忘嘲讽简,“不是我说,你这跟叫人打白工有什么区别?” 简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你一个人拿了二百七十万!” “你自己答应的啊!” 黎安理直气壮,“我就是在裕华大楼里坐着,我也能一小时百八十万。我还配合你拍摄,已经让利很多了。” 听到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说辞,简一口气憋在胸口下不去。 如果不是《trend》跟裕华的合作很多,如果不是黎安的外形确实是最符合这期主题的,谁乐意跟这吸血鬼合作啊! 想到这儿,简觉得黎安已经不只是外形符合主题了,内在也很符合。 该死的吸血鬼! 不想再理睬黎安,简诚恳地给白云深画饼,“报酬确实是低了点,但云深你的可塑性很强。这次的合作,算是给我们双方一个认识的机会。如果合作愉快,我想我们也许可以长期合作。” 能拿到《trend》的邀约,对他是绝对有利的事。 别说还有两万报酬,就算没有报酬,甚至是倒贴钱,愿意来的人也是大把。 更别说,合作对象还是很多人想搭都搭不上边的黎安。 “能问一下,您为什么选择我吗?” 白云深不信简会真的被报酬困扰到找不着合适的人选。 眸底闪过精光,简的视线短暂地在黎安身上扫过,笑得灿烂,“也没什么别的理由,你不用有负担。我只是单纯觉得,你很适合教廷圣子的扮相。狠狠将圣剑刺进吸血鬼的胸膛,杀死该死的吸血鬼!” 后两句,简是不加掩饰地盯着黎安说的,可见对黎安刮走他大把的钱这件事,他是真的很恨了。 不过恨过之后,他又转头对白云深笑得和煦,“当然,咱们主打是复古时尚,所以最好是能在相杀中带出相爱的戏感,更好地呈现出服饰背后的设计理念。云深作为演员,这点应该难不倒你,但安很容易跑戏,所以咱们的拍摄可能不会太顺利。云深你接的话,最好是能多预留点时间给拍摄。” 作为炮灰组六届最佳任务者,黎安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被人质疑演技的一天。 别的不敢说,至少在作恶这一块儿,他是经验十足。 “演个吸血鬼而已,我直接本色出演好吧!” 简嘴角一抽,“虽然我很高兴你有自知之明,但我想要的吸血鬼跟贪财的黎扒皮还是不一样的。” “……” 好吧,他给钱了,骂就骂吧。 黎安表示自己很大度。 面对简的一再邀约,白云深却是看着黎安。 本来都闭嘴了的黎安不情不愿地营业,“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老板。你接受还是不接受,我说了又不算。” 白云深眼眸暗了些许,但有些话不适合当着外人说。 思索片刻,他朝简歉意地俯首,“抱歉,此事我需要跟公司商量一下,不能私下答应。我知道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也很感谢您给我这样的机会。还请您能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跟公司方面沟通之后,再给您答复。” 简虽然觉得白云深有些多此一举,但也尊重他的选择,“好吧,既然您坚持,我这边最多给您预留一周的时间考虑。重新选人和拍摄准备、服装调整都需要时间。” 白云深点头表示理解。 看白云深跟黎安似乎还有话要说,目的已经达成的简朝两人欠身道了再见,带着自己的女伴又去跟别人攀谈去了。 见那位女星挽了简的臂弯离开,白云深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原来,她不是来找黎安的。 不过竟然有机会跟他合作拍《trend》的杂志,白云深心中有些小雀跃。 相爱相杀的教廷圣子和吸血鬼贵族什么的…… 视线落在黎安身上,他的目光描摹过眼前人眉眼,最后停留在那纤薄的唇上,下意识抬手抚在了自己颈侧,喉结轻滚。 会有咬脖子的角度吗? 包含挣扎的离别之吻,将剑刺进爱人胸膛时的悲戚拥抱。圣子的眼泪,吸血鬼的微笑,满庭被血染红的白玫瑰,在黎明初现时随着死去的吸血鬼灰化,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怀抱…… 白云深思维发散得越发远,好似真的看见了眼前人在自己怀中消散的一幕,心脏忽地抽痛,眼眶微红,喉间梗塞。 “咳!” 黎安轻咳一声打断他的幻想,皱眉看着他,“想什么呢?” 刹那间回过神来,白云深匆忙抹了把脸,低着头,声音还有些哑,“对不起,我想到简先生提到的基础设定,一时有些感慨。失态了,实在抱歉。” “……你这共感能力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黎安无语,“而且,你刚刚不是没答应他吗?” 说起这个,白云深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看着黎安,“我想接这次拍摄,我想跟您搭档。可以吗?” 黎安扶额,“我不是你的老板吧?” 白云深抿了抿唇,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确认不会被别人听了去,“可是,您是我的金主啊。如果我要接什么活,是需要向您报备的吧?” 黎安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个自觉,但剧情里怎么没提到,他还会向金主报备的? 他记得很清楚,里面只写了白云深自己找到了发展渠道,然后才引起了金主注意。 如果他一直有报备,金主不该那么晚才注意到他才对。 不过也有可能是原本的金主忙着关注其他更赚钱的人,没注意他的报备,而剧情叙述时省略了这部分。 这样想着,黎安抬眸睨了他一眼,“你拿到角色了?” 白云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周导同意给我个试戏的机会。” “哦?” 黎安来了兴趣,“你怎么跟他说的?” 被黎安直勾勾盯着,白云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脖颈,“那个,我跟周导说,您让我找他要一个角色试戏……” “他这就答应了?” 黎安不敢信这会是周喻言会做的事。 “嗯……我之前了解过一点周导的新戏。” 白云深不好说黎安给的考验,其实是他之前一直在争取的东西,怕他觉得自己任务完成得太轻松,再想办法推诿,于是模棱两可地回答,“跟周导聊了一下自己的理解,他就答应了。” 听罢,黎安摩挲着下巴盯着白云深,若有所思地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文艺青年?” 第5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5) 周喻言是吃文绉绉那一套的,没点儿文青底子也很难在戏的理解上跟他合拍。 参演的裕华艺人为了弄懂角色内核,被迫跟着周喻言赏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文学美学上的东西。 黎安去探了一回班,回来就表示,以后周喻言的剧组,别叫他去探班,听谁说话都觉得脑壳大。 对于黎安的评价,白云深腼腆地笑笑,“只是闲时喜欢看书而已,算不得文艺。所以,现在您可以当我的金主了吗?” “等你过了试戏再说。” 黎安理了理袖口起身,“周喻言是吃文青这一套,但他的戏本质上还是商业片,只是因为个人爱好,喜欢文艺的镜头,注重氛围和情感。将文雅的东西拍得通俗,将通俗的东西拍得文雅,他是有本事做到将深奥的东西以雅俗共赏的方式呈现给大众的。” “如果你只是多读了几本书,也许可以跟他闲谈几句,博得好感,真想拿到角色,你需要琢磨的还很多。” 细细将黎安的话记下,白云深仰首朝他笑得灿烂,“嗯,我记下了。谢谢您的提点。” 黎安瞥了他一眼,并没再说什么,将离去时却被人拽了手。 “等……” 白云深本来是想牵他袖子的,但黎安的袖口收束做得太好,他顺着就牵住了对方的手。 软滑骨感的手突然落进掌心,微凉的体感却叫白云深好像被烫了一样迅速收手,耳尖微粉,暗吸几口气压下几乎跳到嗓子眼儿的心,故作镇定地将手背到身后,“实在抱歉。那个,有关杂志的事,我觉得还是该听听您的意见。” 黎安多打量了白云深两眼,总感觉他好像有些怪怪的。 刚刚看他跟周喻言和简说话的时候,虽然有些文青的通病,谦虚过甚,优柔寡断,但总的来说还是礼貌得体落落大方的。 怎么跟自己说话就吞吞吐吐,毛毛躁躁的? 跟他直截了当地找自己当金主的大胆发言,完全匹配不上啊! 其中的违和感,就好像邻家温柔腼腆的大男孩拿了浪荡子的台本,诡异得很。 白云深被黎安打量着,耳朵更加红了,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蜷起,好似那如玉的手感还残留在掌心。 原来纤手如玉,是真的存在的。 见他又红着耳朵偷瞄自己,黎安面上划过古怪。 可别告诉他,这是什么一见钟情的狗血戏码…… 被看得不自在,白云深掩饰般轻咳一声,“怎,怎么了吗?” “没什么。” 大概是想多了,就算他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但要让容貌同样出众的人一见钟情,怎么说都太离谱了。 自己真的是被零号机影响了,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取向问题,就怀疑别人也跟自己一样呢? 这样可不利于跟人合作赚钱。 整理好思绪,黎安淡漠地回答了白云深之前的话,“杂志的事你自己看着办。虽然没什么报酬,但如果合作得好,简算是欠你一个人情,以后长期合作的可能性很大。” 白云深若有所思地点了头,不知不觉间跟着他离开了宴厅。 在车边停下,黎安回头看着尾巴一样跟着自己的人,“是想让我送你回去,还是想跟我回去?就算这里做了清场,一般狗仔进不来,但不排除某些疯狂或有门路的人混进来。” 听懂黎安话里的意思,白云深连连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罢,他又朝黎安鞠了两躬,抬头不好意思地朝黎安笑笑,“那个,回头见。” 看着白云深离开的背影,黎安收回搭在车门边的手,坐进了车里。 【宿主你也太无情了吧?】 司机启动了车子,黎安刚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会儿,就听到了零号机的控诉,【这大晚上的,放这么个小可怜游荡在外,你就不怕出事吗?】 “你是不是忘了,剧情里说,他是能将人揍到重伤住院?” 黎安觉得它的担心简直多此一举,“他从小勤工俭学,体力活做的不少,就算没有刻意练过,凭那把子力气,也吃不了亏。何况之前的戏里,他还跟武指学过些拳脚。花架子对付混混,足够了。” 【您是不是忘了,剧情里还有个对白云深图谋不轨的林潜,他手底下的保镖,你觉得是白云深的花架子能对付的?】 “……” 黎安头疼地睁开眼,拿了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就让零号机去盯梢去了。 这特么都法治社会了,就不能遵纪守法一点吗? 不违法,这反派当不了? 看着零号机传回来的影像,黎安才发现那小子在自己车子发动后回了头,傻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消失在视野外才低着头离开。 …… 看着黎安的车消失在视野里,白云深打算回去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住处被林潜的人盯着。 脚步一顿,白云深立在原地想了几分钟,回头看了眼黎安离开的方向,摸着口袋里要来的黎安的名片,最终是回转了身。 说好了不会给他带去麻烦的,他已经帮了自己很多了,不能这点小事也要让他为自己费心。 玫瑰该是被呵护的,骑士才该披荆斩棘,突破万难,才够资格向他献上忠诚。 捏着那张名片,白云深打定了主意。 先去周导定好的试戏场地附近住两天,等拿到角色,跟公司解约,进了裕华,就不怕林潜的纠缠了。 还有杂志…… 白云深摸出了另一张名片,按照上面的电话联系了简,“简先生,我考虑好了。我参与拍摄,但合约我想缓两天签。嗯,是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不会影响后面拍摄的。好的,感谢您的谅解。” 挂断电话,白云深又将黎安的号码存好,设置为特别联系人,看着那个号码,想着黎安之前跟自己说的话,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 虽然没有立刻答应当自己的金主,但他真的有好好为自己考虑。 如果不是他,自己没这么好的机会从周导手里拿到试戏名额。 还有杂志的事。 他是故意将报酬抽走的吧? 这样,简就算是欠了自己一个救场的人情,之后《trend》在考虑长期合作对象时,就会优先考虑自己。 就连这个救场的机会,也是简看在他的份上,才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吧? 简在回答自己问题前落在黎安身上那一眼,他看得分明。 第6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6) 对黎安的用心想得越多,白云深就越发觉得脸热,唇角高挂,一副情窦初开的傻样。 会为自己考虑这么多,是不是说明他也看上自己了,让自己找周导拿角色,是为了自己不落人话柄? 让自己以实力堵住他人的口,就算以后曝光了他是自己的金主,也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原来他已经这么重视自己了。 眼前浮现起黎安冷淡的眉眼,白云深感觉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膛一样。 这就是书里说的面冷心热吧? 他真的好好啊,长得好看,又善良热心。 还怕自己知道了他在帮自己后会自尊受挫,故意表现得冷漠。 这么好的人,要当自己的金主,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白云深整个人都是梦梦乎乎的,直到打车到了定好的住宿,收到周喻言助理传来的试戏剧本,他才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 他都这么为自己考虑了,自己也要努力拿下试戏,绝对不能让他失望! 完全不知道白云深给自己脑补了一场大戏的黎安,在演了两天工作狂后就躺平了。 他已经很有钱了,再拼死拼活地挣钱,就跟他来休养的目标背道而驰了。 但他也不好摆的太明显,于是找了个借口去看周喻言选角。 周喻言可谓是对他不待见得很,但黎安打着关心裕华员工的幌子,又让周喻言不好直接撵人。 “黎安哥是专门来为我加油的吗?” 活力四射的小男生叽喳地围在黎安身边闹腾,“我实在是太荣幸了!听前辈们说,黎安哥上次到周导的剧组探班,还是刚接手公司的时候。” “黎少阳,你一定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黎安被自己这个便宜侄儿吵得头疼,“按辈分,你该叫小叔。” “有什么关系?” 黎少阳才不怕他冷脸,“反正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大六岁也是比你大。” 黎安想将这烦人的家伙丢回给自己的便宜大哥。 什么叫正好自己接手了娱乐公司,丢给自己比较放心啊? 他像是那种会带娃的好人吗? 黎少阳像是看不出黎安满脸怨怒,一本正经地辩驳,“所以叫哥很合理。” 黎安难得再理他,将剧本砸他脑袋上,“别想着我会给你走后门。你爸将你扔给我,就是想让我打压你进娱乐圈的热情。你们父子怎么闹腾我不管,你既然签在了裕华,敢败坏裕华口碑,让我亏钱,别怪我找你爸三倍要回来。” “小叔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钱啊?” 接住头上掉落的剧本,黎少阳不满地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咱家又不差钱。” “我喜欢,你管的着吗?” 黎安戴上了耳机不再理他,“看你自己的剧本去。” 黎少阳叹了口气,一抬头就发现有一个人正站在他们身后,傻呆呆地盯着自己小叔,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模样。 闲不住的黎少阳眼珠一转,自来熟地凑到对方面前,“哥们儿你是不是走错了,这是配角试戏的休息室。主角试戏在另一栋大楼。” 从打击中回神的白云深见跟自己说话的,是刚刚粘在黎安身边的少年,眸光闪了闪,不冷不热地回道:“我是来试戏配角的。” “啊?” 黎少阳很是惊讶,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不是,哥们儿,你来试配角的戏,考虑过主角的死活吗?” 白云深看了他一眼,垂眸,“你好像没立场说我。” “嘿,你这算夸我吗?就当你是夸我了!” 自来熟的黎少阳胳膊一甩就勾了白云深肩膀,“真不知道我小叔是怎么想的,放着我这种大帅哥不捧,还觉得我会让他亏钱!开玩笑,哥这颜值,放圈里直接秒杀一大半好吧!” 说着,他抬头看了眼白云深,不见外地拿指骨敲了敲他胸膛,“现场也就你跟我小叔能跟哥平分秋色了。” 白云深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黎少阳话里混乱的辈分,不自在地拨开他的手,礼貌回复着,“也许,你小叔是觉得,颜值有时候也会成为负累吧。比如现在,试配角的戏,跟人物形象相差太大的话,容易被扣分。” “会说话。” 完全没感觉出白云深的抗拒,黎少阳一抬手又将胳膊挂回去了,但他比白云深矮了近一个头,这样勾肩搭背的姿势实在滑稽。 可黎少阳不觉得有什么,哥俩好地拿拳头碰了碰人家胸口,“我这个人就喜欢跟会说话的帅哥美女交朋友。我叫黎少阳,兄弟你叫什么?” 以为自己又遇到了个跟林潜一样奇葩的富二代,白云深额角青筋跳了跳,暗道了一声晦气。 咬牙忍下火气,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拉开,白云深皮笑肉不笑地维持着表面礼貌,“白云深。” “你多少岁?” 毫无边界感的黎少阳直接开始了查户口模式,“你是哪儿的人啊?我以前都没见过你。新入行的?那咱们算是同期了。你签公司了吗?要不要来裕华?你这个外形,我那财迷小叔见了,肯定签你。你要是再有点什么才艺,我肯定你能大火。” 刚刚还想着跟他保持距离的白云深在听了他后面几句话后,愣了一下,“你说,你跟黎安先生……” “黎安哥啊?我小叔啊!” 黎少阳大咧咧地就要转身去骚扰黎安,被白云深眼疾手快地拉住。 可将人拉住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想着自己刚进来时,看着黎安跟黎少阳有说有笑的,心里那种酸涩,他突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是,白云深,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你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还觉得他会给很多人当金主啊? 而且,而且…… 好像也不是能管得着他的身份。 想到这,白云深有些泄气,见黎少阳疑惑地看着自己,他抿了抿唇,下意识问出了在脑子里盘旋的问题,“他,你小叔,刚刚说的喜欢,是指……” “钱啊!” 黎少阳半点不觉得跟一个刚认识的人讨论自己小叔有什么不妥,什么都往外倒,“就我小叔那财迷,这世上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比钱更喜欢的了。明明从小没缺过他钱,真不知道他怎么就钻钱眼子里了。还威胁我,要是敢让他亏钱,就让我滚蛋。就凭我这张脸,我就能让他赚满!” “……” 白云深仔细看了看黎少阳,眉眼间确实跟黎安有三四分相似。但他的话,白云深却是不敢苟同,并为黎安感到惋惜。 黎安先生那么矜贵端庄的一个人,但他的侄儿好像脑袋缺根筋。 第7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7) 不过,也多亏黎少阳缺根筋,白云深偷摸从他嘴里知道了不少黎安的事。 直到嘴巴都说干了,黎少阳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对黎安哥这么感兴趣?” 对于黎少阳混乱辈分的称呼,白云深差不多习惯了,听他突然问起这话,眼中闪过些许尴尬,心虚地敷衍,“只要是圈子里的人,应该都对黎安先生很好奇吧?” 好似有钱就赚的奸商,但对待作品和工作的态度,却是意外的严谨认真。 否则以他的外形,就算演技为零,放在无脑恋爱偶像剧里当男主,直接本色出演,也绝对能收割大波韭菜。 可他从不拍戏,说是不想看见自己在大屏幕上当傻逼。 想起前两天翻出来的这段采访,白云深没忍住笑。 黎安先生有时候,真是意外的可爱。 “你笑什么?” 本来还在跟白云深侃自己小叔不懂得利用外形优势,爱钱还要在赚钱上认死理的黎少阳,说得正高兴的时候,回头看见白云深笑得一脸温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你跟我打听这么多,不会是想从黎安哥下手,进入裕华吧?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白云深看了他一眼,摇头,“我会靠自己进入裕华。” 然后努力赚钱,让黎安先生能够多注意自己一些,让他只当自己一个人的金主。 听了白云深这话,黎少阳立刻放下心来,“我果然没看错你,跟那些想走捷径的妖艳货色不一样。黎安哥最讨厌的就是没有实力的人走后门。作为朋友,我跟你说,你要进裕华,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到几个不错的资源的合约,直接去裕华人事部做评估。对于这种白送上来的好处,只要没有风险,黎安哥那个财迷是不会拒绝的。” 吐槽着黎安,黎少阳还凑到白云深耳边,在黎安背后跟他小声谋划,“以你的外形,只要这次能拿下周导戏里的配角,裕华那些评估直接就能过了,最后的赚钱规划直接往高了填,哥们儿保你百分百过关。” 白云深偏头稍微跟他拉开些距离,视线落在前面戴着耳机玩儿手机的黎安身上,朝黎少阳礼貌地点了点头,“谢谢。” 但他已经跟黎安先生达成约定了…… 所以,黎安先生让他来拿角色,其实也是为了让他能按正规流程顺利进裕华吧? 他果然是在为自己考虑。 白云深捏着手中的试戏剧本,在心中为自己打气。 加油,白云深! 大咧咧的黎少阳全然没看出来自己刚认的哥们儿,看自家小叔的眼神不一般,要好地拍了拍白云深的肩膀,“跟兄弟说谢就生分了。你好好准备,我不打扰你了。加油!” 他自以为善解人意,但他自顾自认下的兄弟,注意力根本就没在他身上。 听到他那声加油,白云深才回过神来,朝他道了声,“谢谢。” 黎少阳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刚翻出手机却又回头,“对了,联系方式加一个吧?等你以后进了裕华,我就是你前辈了。以后哥罩着你。” 白云深看了眼前面的黎安,拿手机加了黎少阳的联系方式。 这样,就能更多了解黎安先生一些了吧? 黎安先生的侄儿好像很健谈。 白云深为能知道更多跟黎安有关的事而开心,落在黎少阳眼里却成了他很高兴拿到自己的联系方式,心情顿时愉悦非常,下巴都因得意抬得更高了。 他就知道自己很有明星的潜质,还没正式在公众面前亮相,就先收获了狂热粉丝一枚。 不愧是哥! 但他的“狂热粉丝”拿到他的联系方式后,就没再理他,收起了手机,继续琢磨剧本去了。 刚得瑟了没几秒的黎少阳有些失望不满,但他转念一想:毕竟有自己这么优秀的偶像当前辈,他会感觉到压力也是正常的。 加油,白小弟! 已经沉入剧情的白云深完全没看见黎少阳为自己打气的动作,被忽视了的黎少阳大度地表示了理解。 等主演那边的试戏结束,有工作人员来通知配角们做试戏准备。 黎安收起手机跟着工作人员离开前,往白云深的方向看了一眼。 黎少阳还以为他在看自己,斗志昂扬地朝他保证,“黎安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专门来探班为我加油的一番心意!” “……” 看着这个刚刚把自己卖了个干净的傻侄儿,黎安不禁在心里怀疑他们黎家的教育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家虽然没有争权夺利那一套,但也是从小精英教育了,怎么就出了黎少阳这么个毫无警戒心的傻白甜? 收回视线,黎安跟着工作人员去试戏现场的路上,又发消息给黎少阳的经纪人叮嘱了一遍。 至少别让黎少阳被人卖了,给人数钱的同时,还把他爸妈也给卖了。 作为已经被卖了一遍的黎安,很确信他是会做这种买一送二的生意的傻缺。 虽然周喻言不待见黎安,但黎安作为最大合作方的老板,他来试戏现场,周喻言也不能当他不存在,于是给他安排了个特别嘉宾的位置,再当他不存在。 黎安也不在意,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百无聊赖地看人进来试戏。 这场戏里的配角不少,除了戏份比较重的男三、女三之类的,一些镜头很少但戏份很重要的配角也要试戏。 白云深试的就是这种不可或缺的炮灰配角。 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在屡试不中后,于战乱之时投笔从戎。 这个角色的总镜头不超过十个,但却有一个高光镜头:死守最后一道防线的千夫长,手持战旗立在满目疮痍的战场,瞠目凝望着关外,直到被一双手阖上双眼。 试这个角色的人不少,选择这个高光镜头的尤其多。 但这其实是一个很不讨巧的选择。 尸体能呈现出来的演技实在不多,缺少了氛围烘托的高光时刻,也很难让人有眼前一亮的呈现。 就算如此,也很少有人冒险选择另一个试戏镜头。 那是跟主演的一场对手戏。 第8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8) 为了效果,周喻言专门在选好主演后面配角,就是为了拉主演过来搭戏。 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能被周喻言选定为主演,演技至少是过关的。 跟老演员搭戏最大的风险,就是被对方的戏带着走,而丧失自己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导致接不住戏。 所以,熟悉周喻言的人,基本上都会选择避开跟主演的对手戏。 演尸体虽然难出彩,至少稳妥。 但坐在周喻言身边的黎安却是亲眼看见,演尸体的几个人,他基本都是看两眼就划掉了,倒是选择另一场镜头试戏的,他有好好考量,留下了几个待选项。 黎安看了眼他的待选项,翻了翻自己面前的演员资料。 都是有些实力的老手了,其中最出众的,是一位上了点年纪的中年演员。 老实说,作为改变主角心态的角色,这样看上去就阅历深厚的人,显然更贴合角色。 反倒是白云深那种容貌太过出众的,容易被本身特质盖过角色亮点。 正想着,白云深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黎安抬眼看去,四目相对时,却被他的眼神震住。 该怎么形容呢? 至少,它不该属于白云深。 正常跟在场的人做过自我介绍后,白云深开始了他的戏。 那是非尸体的另一场戏:夜幕里,褪去了文弱的书生佩刀立于城楼上,沉眸望着关外影影绰绰的敌营火光。 明明是灯火通明的试戏场,白云深面对的也是空无一物的舞台,但他半侧身抬手按在腰间,凝眸注视着某个方向的眼神,就好像他真的是佩刀站在城楼上的那个千夫长,盯着敌人所在,静默沉思着什么,手掌按在刀柄上,时松时紧,似主人沉浮难定的心。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心有迟疑的书生摩挲着剑柄,垂眸轻叹出那句,“十年铁甲寒,热血报长安。” 轻缓的念白没有太过强烈的起伏,但书生握刀的手却渐渐收拢,紧按在了刀柄之上,像下了最后的决心。 来传密令的少年将军在他身后停步,略等了片刻才上前,将父帅交代的密令呈上。 那是一封让书生率少部分兵力拖住敌军,助大军从后方突袭的密令。 以千人抵挡十万大军,便是依靠城池,也是绝不可能还生的险境,更何况他们被命令绝对不能撤退。 书生看了密令,留下竹筹信物,将密令投进了火中,看火舌舔尽薄纸。 舞台上没有火盆,纸张随着白云深的动作掉在地上,但他的视线紧锁在空中的某处,好似那里正有一盆燃烧着的火。 跟白云深搭戏的主演本是要顺势说台词的,来传信知道信中内容的少年将军,无意间听见了书生的念白,要故作轻松地邀书生战后同游繁华长安。 但搭戏的主演却脱离了台本,静看着密令在火中燃尽,问了句剧本上没有的内容,“那两句诗的后面是什么?” 临时的改戏最考验演员的反应能力,但这只是一场试戏,先前还好好配合的主演突然改戏,让人不免觉得他在欺负新人。 旁边有人想提醒,却被周喻言抬手制止。 台下起了短暂的风波,台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被追问的书生有一瞬的怔愣,却非是一个演员面对突来改戏的惊愕慌乱,而更像书生本人没想到会被人如此追问时的短暂错愕。 “随口的两句,诗不成诗,哪有什么后续?” 书生笑着,一派轻松地自嘲,“若是有随口成诗的本事,也不会屡次落榜了。” 少年将军盯着书生看了很久,似不解他为何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笑得出来。 他想着密令上的内容,压抑着心中翻滚的情绪垂首,攥紧了拳问书生,“千夫长看过长安的繁华吗?战后若……” 将军的话难往下续,书生抬首看向关外,似有风拂过,含笑的人半眯起眼,感受着夜色里干燥的风扑面,低沉嗓音散在风里,“将军,我不曾见过长安城的繁华,但曾见过,长安城外的祥和安宁。” 少年将军倏然抬头,看着眼前按刀凝视着关外敌营的人。 书生的身形不够伟岸,有着文人的单薄,边关十年的打磨,没能让他成为可力挽狂澜的武将,却将那一身傲骨打磨得越发坚韧。 将军在那一刻明悟,书生的一腔热血,报的,不是长安城内金銮殿上的九五至尊,而是边关之后,安居乐业的黎民万生。 长安不是长安,是长长久久的安宁祥和。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破满场寂静,周喻言拍手唤回了沉在戏中的两人。 白云深弯腰向搭戏的主演表示了感谢,主演回过神来朝他为改戏道歉。 周喻言直接让编剧现场改剧本,将这段问答写进了新剧本。 没有后续的两句诗,在单纯表达书生以身报国的决然之外,又添了暗喻书生没有未来的悲戚。 如此搭上战死的高光时刻,算是彻底为这个只有不到十个镜头的配角,加上了绝佳的记忆点。 主演下来后也是若有所思,跟周喻言探讨了几句,“我想,我知道您之前说的,我试的那场戏里差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少年将军对战争的彻底改观。 不只是认识到战争的残酷,体会到战争的沉重,还有后来已成统帅的将军坚守边关不肯退让半步的原因所出,意义所在。 白云深的试戏无疑是成功的,周喻言当场就定下了他,让后面试这个角色的人都回去了。 “你很不错。” 周喻言是一个很挑剔的人,但他却夸了白云深,“别浪费了你的天赋。” 能接住戏,还能给这个角色赋予更深的意义,这绝不是简单的演过很多戏,积累起了成熟的演技,就能够做到的事。 要共感角色,挖掘出编辑都没能察觉到的人物弧光,除了经验,也要天赋。 白云深没想到会得到周喻言如此高的评价,受宠若惊地道谢,而后看向他身旁黎安所在的位置。 四目相对,白云深朝他笑得灿然,跟他刚刚进门时的淡漠眼神相差巨大。 回过神来,黎安也朝他回以微笑,是发现猎物时的愉悦。 周喻言瞥了他一眼,拉过白云深,“裕华虽然不错,但跟某个俗人为伍,容易磨灭你的灵性。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更好的去处。” 某个俗人嗤笑一声反驳,“姓周的,有本事你把你的主演换成你口中那更好去处的人啊!用着爷的人,还砸老子招牌,你不俗?” 第9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9) 周喻言被黎安堵得无话可说,直接选择无视,转头跟白云深签合作协议。 本来这种戏份不多的配角的书面协议,都是等确定好要开拍了才统一签署,为角色的增减调整留下空间。 但周喻言像是生怕人跑了一样,直接就让助理打了一份协议出来,拽着白云深签了才放人,“行了,这几天好好休息准备,半个月后进组。” 白云深拿到合作协议回头,就见刚刚还在的黎安已经不见了人影。 跟白云深搭戏的主演见他似乎在找黎安,小声跟他提了一嘴,“老板应该是打算回去了,你如果找他有事,最好赶在他离开大楼之前。” 为了防止剧情外泄,周喻言是包了这座双子楼,将记者狗仔之类的拦在外的,试戏的人也是统一交了手机,连工作人员都是用对讲机联系的,也只有黎安没人拦他,光明正大地将手机带了进来。 白云深这会儿去找黎安,就算被其他人看见,也只是口头上被议论,不会对两人造成实际上的损伤。 作为裕华的老员工,他看黎安的那个眼神就知道,白云深进裕华是肯定的事,他很乐意做一个好前辈,给新人留一个好印象,尤其是白云深这种有天赋有实力大火的。 娱乐圈资源竞争是常有的事,裕华内部也难免会有因争夺资源而起冲突的时候,但在他家老板的有意培养下,裕华的艺人更习惯向外找资源。 总的来说,他家老板就是那种,谁能从外面带回来更多资源,就能从他手里拿到更好的资源,让艺人兼职外联的黎扒皮。 与一个有潜力的新人交好,以后对方发展起来了,也能给自己回馈更多的资源。 裕华在他家老板的剥削模式下,用十年完成了从内部竞争到一致向外的改革。 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圈子里的神奇操作了。 白云深朝他道了谢,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协议就去追黎安。 门外,黎安正遇上要去试戏的黎少阳。 “黎安哥?你这就要走了?” 黎少阳瞪大了眼睛不肯相信,“你不是来看我试戏的吗?” “我有那么说过吗?” 黎安抬手揉了揉他脑袋,“行了,你慎行哥是这次的主演,让他带着你点,你别突发奇想,过戏没问题。” 被黎安忽悠着,黎少阳点头应了,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他既不是来看慎行哥试戏,又不是来看我试戏,那他来干嘛的?总不能是故意来膈应周导吧?” 他回头想问个清楚,但黎安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心里泛着嘀咕,黎少阳拿着剧本去找何慎行,正巧跟白云深擦肩而过。 他刚想问白云深的试戏结果,刚喊出个姓,人已经关上门出去了。 “……” 黎少阳呆了两秒,嘟囔,“怎么都急匆匆的?慎行哥,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没什么。” 人多眼杂的地方,何慎行不想跟思维简单的黎少阳多说,敷衍了一句,转移话题,“你要试哪段戏?” 单线程运作的黎少阳听他问起试戏,立刻将先前的疑惑抛掷脑后,趁着试戏还没正式开始,赶紧跟他打商量。 另一边,白云深追着黎安进了电梯。 幽闭的空间里,他因跑得太急而过快的呼吸格外清晰。 黎安看了他一会儿,向他递上一张纸。 “谢,谢谢。” 接了纸巾擦汗,白云深羞窘得不知所措,白净的脸上绯红一片,不知道是跑得太急热的,还是感到尴尬羞的。 于沉默里偷瞄了一眼身侧的黎安,见他似乎没有在意自己的失态,悄悄松了口气,攥紧手里的协议,鼓起勇气,“那个,黎安先生,我,我拿到角色了。” “嗯。” 黎安淡淡应了一声,正对着电梯门,甚至没往他这边看一眼。 没料到黎安会如此冷淡,白云深有些心慌,抿了抿唇,“那个,我们说好的,如果我拿到角色……” 在他话说完之前,黎安转头看了过来,淡淡的一眼,带着浅笑,霎时叫他感觉自己剩下的话跟在了喉咙口,和他乱跳的心一起。 从小,他听过很多人夸自己笑起来好看,但他觉得,黎安先生笑起来才是最好看的。 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可每次看,都是不一样的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直到电梯到达楼层后的“叮”声响起,白云深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失礼地盯着黎安看了许久,顿时脸色更红,“黎,黎安先生……” “今天已经很晚了。” 黎安打断他的话,“有什么事,明天来裕华大楼谈。” 说罢,黎安朝他微一点头,便算作是道别了,先一步出了电梯。 看着黎安离去,白云深有些失落,目光垂落在手中的协议上,眸色微暗。 黎安先生好像不太想当自己金主的样子。 可刚刚在试戏场里,他明明对自己很感兴趣…… 是在电梯里表现得太失礼吗? 回想起自己犯傻的行为,白云深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自制力真是太差劲了! 走出白云深视线后,黎安紧绷的脊背才松懈下来,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见看不到人才松一口气。 那小子眼神里的崇敬太明显了,他不自觉地就装起来了,但他是个只喜欢钱的俗人啊! 高深莫测什么的…… 这就是偶像包袱吗? 下意识不想破坏在他眼里的高大形象。 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他真是跟零号机待得久了,人都不正常了。 【……】 安分当了很久监控的零号机呵呵了。 这锅你就甩吧,谁甩锅比得上你啊! 零号机一边吐槽,一边在自己的宿主观察日记里写下:对恋爱脑没有抵抗力的渣…… 考虑了一下,零号机默默将后两个字划掉了。 按一生一世一双人来说,它家宿主不算渣男。 被自己反复戴帽子,是它家骗子主神应得的。 …… 第二天一早,白云深早早来了裕华大楼,黎安刚来就在大厅跟他打了个照面。 反思了一晚上的白云深眼下有着一点青紫,但见着黎安后瞬间亮起来的眼,让黎安错觉饿了三天三夜见到肉骨头的狗。 黎安朝前迈的脚,下意识收回到了自己身边,僵站在了原地。 意识到自己激动得有些过了头,白云深立刻收敛了自己的眼神,压下抑制不住的欣喜,做了淡漠得体的姿态,“黎安先生,早上好。我遵守约定前来,请您兑现承诺。” 第10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10) 收起热情得让人不知所措的痴态后,一板一眼的白云深很有几分迫人的强势感。 这仿若与人争锋的压迫感,反倒是让黎安松了口气,自在了些许。 在大厅往来员工的好奇打量里,黎安淡然地让秘书带白云深去人事部去做艺人入职评估,似乎就是正常挖了个墙角回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众人对此是见怪不怪了,他们家老板看见好苗子就想挖墙脚,圈子里也有不少艺人想进裕华。 白云深的热切激动,自然地被他们理解为,好不容易引起自家老板注意被挖进裕华的兴奋。 这在裕华不常见,但很正常。此等现象出现的概率,取决于他们老板挖人的频率。 好奇心淡去的众人没有看见,跟着秘书离开的白云深在进员工电梯后,落在黎安身上的那一抹失落眼神。 黎安先生果然没想当自己的金主。 但能进裕华,也算是离黎安先生近了一步,也摆脱了之前的困境。剩下的事不能急。 至少该有足够与黎安先生并肩的能力,才有资格去向他请求一个并肩的资格。 打定主意的白云深收起多余心思,跟着秘书到了人事部,进行艺人入职评估。 裕华对入职的艺人有一套详尽的评估流程,是跟其他只看颜值身形后续再发展艺人能力的公司不一样的。 裕华要求艺人至少有某方面的潜力或能力。比如,一副好嗓子,可塑的身体底子,出众的音感、共感能力或者别的什么,甚至能炒热气氛带出综艺效果,也算是一种可供培养的能力。 为了更好了解艺人的能力和潜力,从声乐到演绎,白云深耗费了近一天的时间,才走完实践检验流程。专业的老师根据他的表现打分后,成为他的评估成绩单。 此后,还有心理健康测试、抗压测验等一系列书面测试,让人梦回校园体测加期末考。 最离谱的一份测验,当属自我评定测试卷。 竟然会有人在入职考核上,直截了当地问对方能给老板带来多少收益的,也是一种很神奇的操作了。 离谱程度就好比,面试时还没问老板给自己开多少工资,老板先问自己能给公司带来多少效益。 饼都不画,就先直接cpu压榨。 如果不是裕华的口碑和地位在那个高度摆着,就凭这份测试就能劝退很多人。 但裕华多年来的好口碑为前来的每个测试者画了最好的饼,让测试者心不甘但情愿地被cpu剥削,只在心里骂一句:果然有黎扒皮的作风。 在黎安接掌裕华后,进裕华的员工就没有不在心里骂老板的,有的甚至当面侃。 只是平时抱怨归抱怨,工资拿到手的那一刻,大饼吃到嘴里的感觉,还是让人心里踏实且充满干劲的。 正应了那句,只要钱到位,公司当作家。 为了给贪财的老板留个好印象,也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在自我评估能为老板赚多少钱上,多数人都会选择往高了填,一年几百万或者几个小目标之类的,偶尔有一些保守派会选择走稳妥路线按自己目前最高的年收入填。 但白云深属于第三派。 在那个填预计收入的小格子里,他挤挤挨挨写了一句狂妄之极的话:当作生财树,任君取用挥霍而不竭。 简单翻译,就是能给老板赚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这直接给评估判卷的秘书整不会了,抬头扶了扶眼镜,古怪地多打量了他两遍。 虽然底子和天赋真的很不错,但也是真的狂啊,可是本人倒是温文的儒雅模样,看不出竟有如此狂妄的野心。 而且…… 这半白不古的话,精简了字数是真的,可也确实让人很有时空割裂感。 见白云深还在等着自己的答复,秘书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收起他的自我评估卷和成绩单,示意他跟自己去见老板。 不是他不能做主让人入职,实际上很多时候自家老板将事情甩给他后是不会再过问的,但这小子这话写得太狂了,加上老板对这小子那不易察觉的不同,他觉得有必要让老板亲自确认结果。 走到黎安办公室门口,秘书停了一下,回头小声跟白云深提了个醒,“老板更喜欢通俗一点的表达方式。” 白云深微愣,想起自己写的东西,有些囧,耳尖微烫,感激地朝秘书点点头,“好的,我记下了。谢谢您的提醒。” 秘书点了头,这才转身敲响了黎安办公室的门。 “进。” 里面的声音淡淡的,带着点懒散, 推门而入,偌大的办公室,除开摆得一本正经的办公区,还在落地窗边摆了闲适的桌椅,供主人喝早晚茶或与人闲谈,靠里的位置放置着更舒适闲逸的沙发茶几。 西装革履的青年坐在办公桌后,双手搁在桌上,被面前打开的电脑遮住了动作,只能从高频颤动的衣袖看出他似乎正在忙着什么精细繁忙的操作。 白云深有些拘谨地跟着秘书走进办公室,为打扰了黎安工作而感到抱歉。 熟悉黎安的秘书却知道,自家老板那双藏在电脑后面的手,忙碌操作着的不是什么重要文件,而是需要高操作的手机游戏。 上班摸鱼,他们老板可比他们光明正大多了,一点不怕被人撞破。 将白云深的评估成绩单放到黎安面前,秘书一低头,果不其然地看见自家老板正完成一记漂亮的击杀,心满意足地换了个地方苟着,才分给他一点注意力。 看了两眼白云深的评估成绩单,不出黎安所料的,是可以全面发展的好苗子,但有一个很可惜的缺点:音感极差。 可惜了那副好嗓子。 本来还想着让人全面发展赚大钱的黎安只好放弃其中一项计划,选择让他主走演员这条路。 成绩单一眼看完,黎安点了头就打算这么定下了,秘书却咳了一声,将白云深的自我评估测试递上,指尖刻意在最后那句别具一格的赚钱规划上点了点。 刚端了狙打算将对面爆头的黎安扫了一眼,手下一抖,操作变形,爆头的一枪打在了旁边的墙上。 神特么生财树! 他小子不是数电毕业,是汉语言文学毕业吧?! 一晃眼,他差点儿怀疑自己不是在现代社会,直到耳机里传来他被击杀的音效。 “……” 服了! 本来快赢的黎老板突然输掉游戏,心情有些微的不爽。 看来有必要让他少跟周喻言接触! 第11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11) 抬眸对上白云深看似镇定却难掩期盼忐忑的目光,黎安不由得将脊背打直了些许,默默关掉了游戏界面,像模像样地看了两眼评估,压下心里那点不快。 片刻后,黎安丢下他的自我评估表,懒散靠回椅背,十指交叉叠在桌上,仰头看着白云深,眉梢轻挑,“你心还挺大。” 白云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眼神发虚地飘向别处,羞窘地挠了挠脸,“嗯,因为不只是员工的关系,所以想着要做得更好。” 秘书眼睛微睁,斜眸看了看白云深,又斜回来看了看黎安,头没动,但将一切风吹草动尽收眼底,就差将耳朵竖起来,把“吃瓜”写在脸上了。 黎安乐了,“不只是员工?你还想当什么?还想倒反天罡,给我当老板?” 白云深脸一红,“不,不是,我没有那么想。” 说着,他有些迟疑地看了眼一旁的秘书,声音低了些许,像是不好意思开口,“可,可以在这里说吗?” 黎安也瞥了一眼就差在头上插根天线的秘书。 见自家老板看过来,秘书掩饰般吭了一声,打直脊背,做出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背景板模样。 黎安又看向白云深,似笑非笑的脸上带着几分似不解的质问,“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白云深一愣,抿了抿唇,小声,“您说,我在周导手上拿下一个有台词的角色,就当我的金主。” 听八卦的秘书脖子都往上拔了些许,余光偷瞄向自家老板,却见自家老板一副“这有什么”的无所谓模样,突然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对金主这个词有误会。 见黎安坦然的模样,白云深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有些心慌,小心翼翼地问,“您,打算反悔吗?” 虽然能进裕华,解决跟原公司的纠纷,摆脱林潜的纠缠,就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他该知足地按照自己一开始跟黎安保证的,不再麻烦他的。 但私心里却想再近一点,想在他心里占据一点不一样的位置,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 为此,他有些冒进地向眼前人讨要着承诺的兑现,心中忐忑得手心冒汗。 黎安并没有沉默多久,但他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就在他扛不住地想先退一步再做打算时,对面淡然的人反问了一个让人发懵的问题,“我给你发工资,不就是你的金主吗?哪里反悔了?还是说,你其实不想当裕华的艺人?” “……” 白云深和秘书同时沉默了,满脸写着: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对于他们的疑问,黎安表示很困惑,“有问题?” “……没问题。” 白云深郁闷地发现黎安对于金主的定义跟人不一般,心中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苦闷失落更多一点,但也不敢再冒昧地将两人的关系推进,只好闷闷应下,“我想当裕华的艺人。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进行签约?” 黎安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然后让秘书去法务找人上来,同时联系了自己的经纪人助理。 秘书心情复杂地出去了,临走前还颇有些怜悯地看了白云深一眼。 虽然接触不多,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对自家老板是什么心思,偏偏自家老板钻钱眼子里了,也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故作不懂,对金主的定义角度还挺清奇。 何谨思收到黎安消息上来后,进门第一眼就看见了低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的白云深。 那深重的怨念,很难让人不注意。 作为黎安的大学同学兼室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将小孩儿怎么了,然后叫自己上来处理烂摊子的。 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他却只见黎安满脸无辜,然后告诉他这是裕华的新人,但跟原公司有合约纠纷,让他带法务跟人去原公司走一趟,把人挖过来,随便交给他带着。 何谨思捏了捏鼻梁,对自己好友兼老板任性挖人的行为很是头疼,“我说你怎么舍得将慎行的行程交给张鹭,还以为你要给我放假,结果你给我整个大的。” “正好你弟被周喻言抓去做开拍前的文化补习了,我就顺手将黎少阳也丢过去了,张鹭负责他们两个绰绰有余。” 黎安并没有半点压榨人的难为情,“我最近又没什么拍摄行程要你安排。我看你闲得发慌,给你安排新人带带,是不是很贴心?” 何谨思拳头都捏紧了,咬牙切齿,“我上次放假还是过年!还只有两天!” “工资再加一倍。” “成交。” 跟白云深自我介绍之后,何谨思看了他的入职评估,很有些惊讶,抬头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心中对他的发展就有了初步的规划。 没过多久,秘书找了法务上来,几人就围坐在黎安办公室的休息区讨论起了白云深跟原公司的解约方案,将黎安这个老板晾在了一边。 习惯了何谨思行事风格的黎安也没在意,手放在电脑后,又开了新的一局游戏。 就是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让他摸鱼摸得有点后背发毛。 总有种在课上看手机,怕班主任突然从后门进来,将自己抓包的紧张感。 白云深瞄得多了,坐在他身边的何谨思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 轻咳一声拉回白云深的注意力,何谨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带了点警示。 白云深眸色微深,目光落在何谨思身上,多了几分锋芒。 见他似乎误会了,何谨思心累地捏了捏鼻梁。 要不然,他还是早点辞职养老吧? 这破工作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敲定了初步的方案后,何谨思就宣布散会了。 白云深下意识抬头看向黎安的办公桌,但那儿已经没人了。 摸鱼人从不多加一分钟的班,黎安到点就溜了。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跟白云深相处,于是决定当个深藏功与名的幕后好老板。 没错过白云深眼中的失落,何谨思叹了口气,收起茶几上的资料起身,“我送你。” 白云深看了他一眼,点头说了,“谢谢。” 他也正好有话想跟何谨思说。 以后要长期共事,有的话说开了会更利于合作。 第12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12) 地下停车场里,两人静默坐在车里。 何谨思没有急着发动车子,系好了安全带后,抢在白云深之前开了口,“第一,我对黎安没有兴趣,你不用拿我当假想敌;第二,我劝你最好打消对黎安的兴趣,至少暂时将你的心思收起来。如果你不想只当一个玩物,就别浪费你的天赋,用尽全力去爬到高处,或许能换得一个好结果。” 没想到何谨思会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将话说得这般直白,直白得几乎算得上是尖锐,尖锐地戳破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迫使他直面现实。 白云深沉默了一瞬,抬眸看着前方,“我知道自己跟他的差距,也没有不自量力到现在就向他表明心意。我清楚自己的位置,也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所以……” 深吸了一口气,白云深转头看向何谨思,双目炯炯,认真坚定,“请您帮我,帮我站到更高的地方去。什么样的苦我都可以吃,不管多累都没关系。他太出众,我必须尽快,在他失去对我的兴趣之前,在他的目光被别人转移前,站到那个可以与他并肩的高度上去。” 何谨思盯着他看了很久,带着审视,带着评估。 白云深不闪不避地同他对视,眸中的坚定不曾有片刻的动摇。 突兀的,何谨思忽地笑出声来,眉眼间带着精明锐利,“那需要付出的辛苦,恐怕会超出你的想象。” “没关系。” 白云深回答得毫不犹豫,“在很多人还在路口徘徊时,我已经有了前进的道路与方向。这已经是比大多数人都幸运的了,自然该付出对得起这份幸运的努力,才不会辜负选择了我的他。” “您尽管磨练我,我会用行动告诉您,我值得您付出时间精力去打磨。” 何谨思眼中闪过欣赏,勾起唇角,神色柔和了很多,“但愿你的行动,有你嘴上说的这么好。” “只要您能帮我以最快的速度拥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听着他“不忘初心”的回答,何谨思忍不住笑,“就这么怕他被别人抢走?” 说到这个话题,白云深有些脸热,坚韧成熟的模样褪了个干净,腼腆得像个涉世不深的大男孩,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嗯,黎安先生是很好的人,不想他被别人抢走。” 看着他说起黎安时晶亮的眼,何谨思觉得好笑,“我承认,黎安有他独特的魅力,但只要稍微了解他一点,就知道那是个除了钱什么都不认的混球。我很好奇,你不过就见过他几面,怎么就跟认定了他一样?好人这个词,跟黑心的剥削者可沾不上边。” “不,不是这样的。” 白云深摇头,为黎安辩护,“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我看了很多黎安先生的采访和拍摄。他就像星星一样,闪闪发着光。” “尽管圈子里对他的评价不太好,可是爱财不是大多数人的心态吗?更何况,他爱财却取之有道,对待作品认真,对待员工细心。” 想起自己这些天四处搜罗来的,有关于黎安的消息报道,白云深越发为黎安感到不平,“圈子里人人都在嘲他守财奴,叫他黎扒皮,但他从不吝啬于给艺人资源,裕华普通员工的工资福利和年终奖,也是行业里数一数二的好,绝对对得起大家的辛苦付出。作为老板,在大家都在努力加班工作时,他也没有懈怠,参与杂志、综艺的拍摄,努力为裕华的大家拿回更多更好的资源。” “黎安先生是很好的人。” 白云深在最后再次肯定了自己对黎安的判断,满眼都是对那个人的憧憬。 看着他那副模样,何谨思都不忍心告诉他,这不过是逐利的手段罢了,舍得付出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并不能改变逐利者骨子里的冷情。 就在前几天,他口中很好的黎安先生,还刚刚断了一个人的星途,虽然也是那个人活该就是了。 把歪脑筋打到黎安头上,简直就是在黎氏现任当家的雷区蹦迪。 那位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可是比自己儿子看得还宝贝。 按下心思,何谨思深深看了白云深一眼,“总之,先顾好你自己吧。在达到那个高度之前,你也不会有时间去想这件事了。” …… 何谨思说到做到,第二天就给白云深排满了日程。 从形体塑造到演技加强,可谓是没留一点空余时间,按评估表给白云深排满了课。 在此之前,何谨思勉强给他空了三个小时出来,带着他去处理跟原公司解约的事。 去的路上,白云深还在啃何谨思发给他的网课视频。 到白云深的原公司谈解约时,接待他们的却是被空降进来的公司小老板,林潜。 作为一个还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白云深的合同还不值得让一个大公司的老板亲自费心,但作为被林潜盯上的人,他当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白云深离开。 何谨思跟林潜聊了几句,没什么效果后就懒得再跟他绕弯子了,“合约的解除与否,应遵循艺人个人意愿。解除合约的违约金在合同上也有明确规定,裕华会代白云深先生赔付违约金,由此解除贵司与白先生的合约。” 林潜对何谨思高傲强硬的态度很恼火,“虽然裕华是业内顶尖,但星娱也不是什么能任人拿捏的小角色。何先生要挖星娱的人,至少也该态度好一点吧?而且……” 转头看向一旁的白云深,林潜眼中暗藏阴郁戏谑,“白云深,星娱待你不薄,你这急着跳槽回踩的嘴脸也太难看了。难道你以为,你在宴会上傍上了黎安,就可以高枕无忧、一飞冲天了?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天真还是无知。一旦你跟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曝光,你只会被他榨干最后的价值,毫不留情地抛弃。” 听他提到宴会的事,白云深的脸色微变,盯着林潜的双眸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与愤怒,“别用你龌龊的思想玷污黎安先生。黎安先生给出的进入裕华的条件是从周导手中拿到有台词的角色,而我靠自己的能力拿到了角色。” “我跟他的交易清清白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清楚明白地将自己跟黎安在宴会上的交易摆上台面,白云深并不打算给林潜任何污蔑抹黑黎安的机会,“以权谋私断我生路的你,有什么资格批判在我走投无路时给我希望的黎安先生?” 说着,白云深忽地露出个歉意的表情,“对不起,我说错了。怎么可以将你这样的人,跟黎安先生相提并论?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那位在给予自己的帮助时,都细致地考虑到了自己的处境,用看似刁难的手段维护了自己的尊严,让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所有人,他白云深是凭实力进的裕华。 如此好的黎安先生,他只怕自己的价值不够高,不能给黎安先生带来更多的利益。 第13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13) 林潜被白云深怼得面上无光,脸色铁青,正要发作,却被何谨思打断。 “艺人本人的意愿,想必您已经很清楚了。如果您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可以进行法律仲裁,裕华法务部很乐意跟贵司切磋。” 自白云深身上收回视线,何谨思压下心中错愕,在双方矛盾进一步激化前打断两人的话题,只是他的话也不见得有多能缓和气氛,“但我个人建议您仔细考虑清楚,您的父亲是否乐意看见您跟黎氏起冲突。” 看着林潜越发难看的脸色,何谨思却是进一步施压,“虽然我家老板对于外人的评价不甚在意,但您刚刚的话若是传进黎氏那位的耳朵里,我想您不会想知道后果。” 经何谨思这么一提醒,林潜上头的怒火顿时消散不少,阴沉着眼盯了白云深一会儿,咬牙狞笑,“白云深,你最好祈祷黎安永远不会对你失去兴趣,否则……”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林潜忽地放松下来,手往自己带来的人肩膀上一搭,将人扯得跌进自己怀里,捏着那人下巴,盯着白云深笑得阴狠,“你就会跟他一样,像人人喊打的老鼠一样,被所有人厌恶驱赶。最后,像条狗一样,趴在我脚底下,哭着求我。” 看着那下巴都被林潜掐红了的人,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恐惧屈辱以及盯着自己时的莫名怨恨,白云深只觉得可笑,“想设计别人,总得要做好承受恶果的准备。” 从宴会之后,一直关注着黎安的白云深,将跟黎安有关的报道都扒了个遍,他当然知道林潜怀里的人是谁。 一个想要设计黎安,爬床引狗仔曝光失败,被整个圈子封杀的人,投靠林潜后才拿到点网剧资源,却也是那种烂俗的劣质剧,爱惜羽毛的演员连看都不会看的烂剧本。 听得白云深的话,那人眼中恨意更甚,但白云深却已经略过他对上了林潜,“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更不会向你这种人摇尾乞怜。” “呵,够硬气。” 林潜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对白云深的嘲讽突然不在意起来,顺何谨思的意,签字同意了白云深的解约,丢掉笔抬着下巴觑着白云深,轻佻地舔唇,眼中恶意不加掩饰,“我等着看你回来求我的那一天。” “那你恐怕等到入了土都不可能看见那一天。” 白云深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如一剑削劈后留下的断崖,带着锋锐强势的压迫感,“就算有黎安先生认为我已失去价值的那一天,我也轮不到别人来接手。他们,不够格。你,更不配!” 这话实在狂妄得难听,林潜连表面的从容都无法维持,脸色再次变得铁青,“一个玩物,真当自己多清高了!” “林先生。” 在林潜将说出更难听的话前,何谨思起身,幽幽看了他一眼,截断他的话,“时间不早了。既然此行的合作已经达成,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也不等林潜再说什么,就带着白云深和同行的法务离开了。 坐在车里,何谨思才严厉警告白云深,“虽然有些话当时说了很爽很解气,但这个圈子最是会曲解人意。你最后说的那句话太重了,很容易落人话柄。” 白云深抿了抿唇,侧目不看何谨思,小声反驳,“在我心里,没有人能跟黎安先生相提并论,这是事实。” “……” 何谨思头疼,恨不得撬开他脑壳,“你是个艺人,就算是黎安的毒唯,你好歹藏着点,别那么狂行不行?看着一副斯文样,一遇到黎安的事就刺猬炸毛一样,无差别攻击,见人就扎。你反差要不要这么大?” 白云深知道这跟何谨思为自己规划的人设路线不一样,但他就是见不得别人说黎安坏话,梗着脖子嘟囔,“艺人也是人,又没说艺人不能追星。” “……” 何谨思突然想撂挑子不干了。 当了十年的经纪人,他见过的毒唯和极端粉也不少了,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某一天会接手一个毒唯当艺人。 还是黎安的毒唯! 自己手下的新人,是自己负责的另一个艺人兼老板的毒唯…… 这世界终于还是癫成了他想象不到的样子。 将大脑放空了片刻后,何谨思才心累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找回自己作为金牌经纪人的威严,“如果你想最快走到能跟黎安并肩的高度,就老实收敛起你的心思,约束好你的行为。” 顿了顿,何谨思看着白云深,压低了声音警告,“比起被粉丝发现他们粉的正主是娱乐圈着名守财奴的狂热粉,被黎安的大哥知道你想拐他弟弟,你才是真的完蛋。” 闻言,白云深顿时安分了,没再反驳何谨思,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保证,“我会努力控制的。” 何谨思看了他两眼,倒是满意于他的识时务,语气缓和些许,“也不是不准你粉黎安,收敛些,理智些,别那么强的攻击性。” 白云深点了点头,心思却有些飘,“您可以跟我说说,黎安先生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虽然从网上知道黎安先生有一个哥哥,但这方面的信息却很少。 现在看来,黎安先生的哥哥很爱护黎安先生。 自己想跟黎安先生并肩的话,还必须获得哥哥的认可才行,得让哥哥放心将黎安先生交给自己。 看白云深搁那儿出神,何谨思就知道这小子思维又不知道发散到哪儿去了。 注重形象的金牌经纪人终究是没忍住,朝自己刚接手的新人翻了个白眼,并对他的问题选择性听不见。 他真的是服了! 毒唯就算了,还是一心想拐黎安的恋爱脑! 他开始想念自己那个喜欢犯懒摸鱼的弟弟了。 懒羊羊和沸羊羊…… 算了,他还是别想念了。 认命的何谨思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给白云深本就满的行程上又加了几节冥想静心课。 既可以当作过度劳累后的放松,又能让他那上头的恋爱脑冷静一下,一举两得,非常不错。 第14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14) 完成白云深跟星娱的解约后,何谨思将人签进裕华,就马不停蹄地为他规划了近期的活动,以及正式在公众视野中亮相的计划。 白云深从大学被挖进星娱,六年时间的沉淀打磨,算不得籍籍无名的素人,但因为公司刻意的藏珠,加上正主和粉丝都很低调,所以一直徘徊在三线上下,有作品和代言但人不火,受到的关注度不高。 这倒不是星娱故意打压白云深,事实上在林潜来之前,白云深手中的资源虽然普通,却是能打磨他自身能力,并积累路人缘的好资源,星娱是想将这颗珍珠打磨得光彩夺目了,再一举揭开幕布,让其以一瞬间的极致耀目迅速蹿红。 周喻言的新电影就是星娱为白云深计划好的爆点,提前让他做了很多功课,瞄准的是里面戏份偏重的将军好友,忧国忧民的太子。 太子是剧中少数能跟身为主角的将军平分秋色的亮点角色,尤其是最后在朝堂上讨伐奸佞,争取到援兵去救将军,却在战场上为奸人暗箭所伤,最终不治身亡。 壮志未酬身先死的遗憾,总是让人唏嘘叹惋的。 太子的含恨早亡是遗憾,白云深六年沉寂鲜有人知也是遗憾,两者碰撞将能让白云深吃到绝对的角色红利,在电影播出后将讨论度拉满。 只要营销到位,也许还能做到破圈的大爆。 星娱是娱乐圈里的老牌公司了,但随着裕华的坐大,老牌艺人渐渐退圈,新人培养起来又慢,这些年可谓是早就憋了口气,想要推一个新的顶流出来,重新打出星娱的名声。 白云深不是星娱培养的唯一一个新人,但却是绝对看好的一个。 可惜,六年的苦心培养,最后全砸在了空降来管理公司的林潜身上。 星娱高层不是没有争取过,但星娱只是林氏旗下的小公司,林氏主业不是娱乐行业,将林潜丢过来,单纯就是他们老板让他这个私生子自生自灭来了。 但这轻率的决定,却是让星娱很多人的心血被践踏。 在林潜接手星娱后,星娱的老员工陆续走了不少,当然这样的大公司也不缺人来填补岗位。 上行下效,渐离本心的星娱谁知道还能走多远呢? 黎安看着零号机整理出来的这些资料,渐渐有了些想法。 正巧何谨思来跟他商讨《trend》杂志的拍摄行程,黎安顺口问了他对白云深的未来规划。 “星娱给他铺了很好的路,咱们算是捡了个便宜。” 何谨思一点不委婉地指出自家老板捡便宜的事实,“可惜星娱用人情从周喻言手里要走了太子那个角色,没能让咱们将这个便宜捡到底。现在只能从《trend》这边下手,试着走一步破圈效果了。” 听着他颇有些遗憾发愁的语气,黎安忍不住调侃,“别人都是巴不得破圈,到你嘴里怎么还成了逼不得已的最后手段了?” “他是个演员,不是模特。《trend》虽然是顶尖时尚杂志之一,他作为新人空降,能为他带来极高的讨论度,但讨论必定主要集中在他的咖位、颜值,以及《trend》选人标准之类的,弄不好还会将他带入些负面舆论风波里。” 何谨思这几天在脑子里已经预想了很多种杂志出来后,可能会面临的情况,并做了预案,“我的想法是,这次拍摄不是你跟他合作吗?到时候你配合一下营销,就说是你提携的新人。之后联动官博,正式宣布白云深签约裕华,再放出参演周喻言新电影的消息。” “之前的试戏,你不是去看了吗?” 何谨思调出那天黎安从周喻言试戏现场出来,被狗仔拍到的照片,将几条相关信息都整理到了平板桌面,“这也可以用来炒作。被裕华老板亲自关照的新人演员,关注度直接拉满。再接一部高品质的主演戏,持续炒高热度,只要他给出的作品能稳得住口碑,破圈大爆不是问题。” 并不太了解这一套运作的黎安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觉得何谨思说的都很有道理,点了点头,角度清奇地提了个质疑,“他是自己从简手里拿到合约的,跟我没关系。” “这只是为了营造他是受你重视的新人,方便给他挑资源。” 何谨思对自家爱财的老板偶尔的实事求是,应付得相当得心应手,“虽然这有掩盖他自身努力的风险,但只要他之后的作品能体现出自己的实力,都是小问题。而且,你真认为简是那种看眼缘不看咖位的人吗?白云深都知道,简是看你对他有些感兴趣,卖你一个好。” 黎安手一摊,装傻,“怎么就是卖我人情了?当时他可不是裕华的艺人,我也没帮他说话,简自己决定的,别想以此向我讨人情。” 很符合黎扒皮拿了好处不认账的发言,但他要装傻,也没人能逼他认。 简当然知道黎安这吃完不认的嘴脸,他赌的是白云深真的会被黎安大捧,从而可以借由这场在白云深低谷期的人情交易,达成跟白云深的长期合作。 看似放低了位置说是自己欠白云深一个人情,实际上又故意带一眼黎安,暗示白云深自己这是看在黎安面子上,卖他人情。 说来说去,都是算计。 何谨思看自家老板那老神在在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他是精明到大智若愚,还是仗着自身地位懒得想太多却意外一懒破百巧,让那人算计他都是避开他本人而找别的路子。 考虑到白云深之后有《trend》杂志拍摄,半个月后又要进周喻言的剧组,何谨思没有再给白云深安排别的合作,只是给他安排了不少课,尽快补足自己的短板。 蛰伏三年又三年,才能有一鸣惊人的效果。 为了这一鸣惊人的效果能达到更好,何谨思将白云深几个到期合约的续签都拒了,网上跟白云深相关帖子热度也降了,跟粉丝后援会的大粉都打好了商量,在一鸣惊人前低调,预备着应对一鸣惊人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第15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15) 跟《trend》的合约确定下来后,经何谨思的协调,《trend》配合着黎安和白云深的行程,将原定的拍摄时间提前。 好在拍摄的相关准备,在杂志主题确定后就已经在着手了,现在确定下人选后,需要调整的也就只有服化道。 紧赶慢赶,《trend》赶在白云深进组的前一周开始了拍摄。 在保姆车上看见黎安的瞬间,白云深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何谨思说到做到,安排的功课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多想。甚至为了他能专心在学习上,何谨思将他手机都收了,他只能在每晚的冥想课里,凭记忆在脑海中勾勒黎安的眉眼,回想他的一颦一笑。 他上次见黎安,还是一起去试拍摄需要的妆造。 想起三天前黎安的新扮相,白云深就忍不住脸热。 黎安先生真的很适合中世纪复古装扮,像油画里的贵族活过来了一样。 不,比那还好看。 虽然努力控制自己,但白云深的眼睛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坐在何谨思另一侧的人身上飘。 为了方便服装更换,黎安今天穿了宽松的休闲装,少了那种刻意营造的束缚感后,摸鱼人那由内而外的懒散气质可谓是越发突出。 不太想直面白云深那过于火热的目光,黎安上车后就闭上眼装睡了,他甚至专门拉了何谨思坐在了两人中间。 但那越过障碍而来的偷瞄,简直就像能穿透何谨思一样。 本来专心做方案的何谨思都不自在了起来,假意咳了一声,提醒他收敛。 白云深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头借着车窗上映出来的那点影子,默默在心中回味刚刚看到的美景。 窗外阳光落在静靠着座椅闭目养神的人身上,纤长睫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车窗外飞快划过的景,像是浮光掠影,拉成最好的背景板。行道树的枝叶将阳光切得细碎,浮动飞掠的光影将那张美好的容颜映衬得虚幻。 宽松得失了束缚感的连帽卫衣,帽檐堆起些许,半遮了那白皙脖颈,却又随着闭目养神的人仰靠的动作而暴露出喉结,于呼吸间忽隐忽现,颇有些欲语还休的情态。 想着想着,白云深就红了耳朵,紧抿着唇,喉结不住滚动。 黎安先生穿什么都好看。 思维不受控地滑向某些危险的方向,白云深呼吸微促,红云飞了满脸,慌张地拿手捂了口鼻,埋头将自己整张脸都藏了起来。 零号机实况直播地将这画面投放给黎安,以致黎安闭上眼都装不了死。 零号机嗑着瓜子,笑得不怀好意,【宿主,你猜他脑补了些什么?】 黎安不想猜,并想屏蔽脑子里幸灾乐祸看戏的系统。 然而,还没等他屏蔽零号机,零号机的小光屏突然黑屏了。 【……】 零号机的瓜子都掉了,愣了片刻,吐出一句,【6……】 而后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黎安被吵得脑仁儿疼。 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但这屏幕一黑,他的脸也黑了,心里盘算着还得让何谨思给白云深加重任务。 思绪走远到某日心血来潮地加班,离开前绕去练习室看见的一幕,黎安又打消了这个心思。 他记得,那天自己是跟谁生意谈崩了,心情不好地给人打电话,骚扰了不少人拉到了几个不错的资源,将失去那笔生意后的损失三倍拿了回来,才心满意足地打算下班。 为了让人充分感受到自己的怨念,以及深度刻画守财奴磋磨人的本事,他故意在很晚的时候给人打的电话。 等一切谈妥之后,已经是晚上两点多了。 但白云深还在练习室,拿着剧本,对着镜子练习某一个情景。 认真投入得连练习室的门开了又关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八点,黎安踩着点来上班时,白云深已经完成了演绎老师的考核,投入了新的学习中。 除开热情得让人有些难以招架外,他确实挑不出来白云深别的毛病。 作为一个利益至上的老板,似乎不太好打击员工的积极性。 屏蔽了脑子里笑得张狂的零号机,黎安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将杂七杂八的事都丢到脑后,拿了简给自己的拍摄台本看。 因为是故事性比较强的拍摄,所以有提前设计剧本,让模特能更好地带入情景。 白云深平复好心情,偷瞄了一眼黎安,见他正翻看着台本,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幻想感到羞愧。 作为专业演员的自己,怎么能如此不专业呢? 不是决定好了,就算是演,也要克制住自己,不能给黎安先生带来困扰吗? 现在对待工作,竟然还不如业余的黎安先生认真,真是太不该了! 在心中谴责了一遍自己,白云深收拾好心情,认真看起来台本,渐渐沉进故事之中。 他本想将这种状态保持到拍摄结束的,但黎安换了血族亲王的扮相出来后,他瞬间就出戏了,耳根子整个烧了起来。 怎么能有人将幻想中的生物,完美呈现在现实中啊? 因为不适应戴在牙齿上的尖牙,黎安悄悄用舌尖顶了下那压着嘴皮的尖牙。 正好看见这一幕的白云深,呼吸陡然一滞,脑袋上好像都冒起了热气,感觉自己眼前都是花的,只有远处角落里那个跟自己的假牙较劲的人,是清晰真实的。 自以为没人看见自己丢脸的小动作的黎安,突然察觉到一道灼热视线,霎时脊背一僵,将跟尖牙较劲的舌尖收了回去。 不用看他都知道,那灼热视线的主人是谁。 将黎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白云深,只感觉自己脑子都晕乎了,眼睛紧盯着那人,好似隔着老远都能看清那薄唇和尖牙上残留的晶莹。 那小心翼翼收回舌尖的模样,在脑子里反复播放,白云深顿感一阵口干舌燥。 何谨思直接倒了杯冷水给他,并附赠给他一个“没救了”的眼神。 黎安的扮相确实令人惊艳,加上本身混球的特殊气质,算是完美契合了人设。 但也就是让人眼前一亮而已。 没谁跟这小子一样,反应大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厥过去。 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没想到看着人将这句话以夸张的表现具象后,会是这种丢人到能让人当场抠出三套豪华别墅的蠢样。 何谨思对恋爱的好感度直降。 第16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16) 一杯凉水下肚,白云深上头的火气消下去些许,转头不敢再看黎安,拿了台本当经文念了好几遍,才压下自己那颗乱跳的心。 正式开拍前,何谨思还担心白云深的状态会受黎安影响,跟简沟通后,分开拍了白云深和黎安的单人部分,再转到布置好的特定场景拍双人搭档部分。 但白云深的状态比他想得要好得多。 虽然在黎安妆造出来的那会儿表现得有些傻,但进入拍摄后,还是体现了他作为一个演员的专业性。 这几天针对杂志做的专门训练,也很好地呈现了效果。 白云深的单人部分基本上都是一次过。 比起白云深拍摄的顺利,黎安那边的幺蛾子就比较多了。 不是没控制好力度将道具拐杖柄捏碎了,就是跟假牙不合拍,龇牙咧嘴地将一张好看的脸扭曲成呐喊小人。 得亏简跟黎安合作的次数多了,对他的龟毛脾性了解得很,指挥着换道具补妆,保证了拍摄的顺畅。 完成了单人拍摄来等黎安的白云深,新奇地看着黎安在拍摄中的状况不断,眼睛晶亮。 毛毛躁躁,无奈又无辜的黎安先生也好可爱! 像动画电影里晕头转向的毛茸茸小蝙蝠。 自认演技还算过关的黎安,在一连串的事故之后,耐心见底。 这个吸血鬼的配饰也太特么多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领巾,徽章,胸针,挂链,披风,权杖,还配花剑,腰带…… 这些他也就忍了,特喵的他都佩剑了,一个手还要戴三五个造型夸张的戒指! 就这一身,吸血鬼出去吸一趟血,能一件不少地将东西带回来,简直是奇迹。 还是偶尔得跟血猎打架的情况下。 作为一个吸血鬼,想光鲜亮丽地活着,也挺不容易的。 当拍褪去华丽饰物躺进棺材里那张时,黎安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表情是由内而外的安详。 他甚至想就这样躺在里面不出来了,如果不是铺在棺材里的白玫瑰有点扎人,那就完美了。 哪个神经想出来的? 吸血鬼回家睡觉,还往棺材里放白玫瑰。 想熏一个玫瑰味的尸体,晒过太阳以后变成一堆玫瑰味的灰? 等完成拍摄出棺材的那一刻,黎安扒在棺材边缘的手,直接给棺材捏出裂痕了。 清脆的碎裂声,让摄影师不由得护着摄影机又往后退了很大一步。 本来打算拉黎安一把的简也收回了手。 虽然为了节约成本,棺材是用木头做的中空的,但好像也不是正常人能一手捏碎边的。 这要是被捏一爪子,他保证得手骨变形。 出于安全考虑,简默默退到了一边,故意忽略掉躺着的黎安在狭窄的棺材里起身不太方便,装模作样地跟工作人员讨论接下来的拍摄,等黎安自己爬出来,顺便脑补了某人直接碎棺而出的画面。 如果以后有机会尝试古墓风格,他一定要找黎安来表演个当场碎棺。 特效都省了。 扒着棺材边起身反把边捏碎的黎安盯着吊顶思考了两秒,琢磨着是哪个小可爱将棺材建造得这么“修身”的。 不考虑一下吸血鬼睡觉也是需要翻身的吗? 正在黎安摆烂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他面前。 绣着暗纹的白手套紧束在那只手上,将骨节都清晰勾勒,是教廷神圣的象征,也增加了握剑时的摩擦力。 但现在这只本该握剑的手,握住了摆烂躺在棺材里不愿起来的吸血鬼亲王的手腕,使力将因无处借力而被困在棺材里的人拉了起来。 脱离了棺材的束缚,黎安伸了个懒腰,懒懒看了眼身侧的人一眼,“谢了。” 顿了顿,又道,“你这身,很好看。” 修身的改良版骑士服,在兼顾优雅圣洁的同时,将血猎该有的力量感展现得很到位,半挂在肩上的披风掩藏起长剑锋锐,更衬得眼前人身形颀长挺拔。 听得黎安的夸赞,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白云深,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微红着脸,小声回道:“您也很好看。” 摄影的灯光没关,从他的身后打过来,衬上他灿烂温和的笑,在某个瞬间,让人错觉自己真的沐浴在某种幻想出来的圣光照耀之下。 提着相机的摄影师动作迅速地按下了快门,将这一刻定格。 虽然不适合做成片放入杂志正文,但作为花絮宣传效果应该是相当的不错。 为了在双人搭档的拍摄中能少点幺蛾子,简直接精简了黎安身上的饰品。 正好两人交锋的场景,也不需要太多的饰品做修饰。 少了饰品的束缚,黎安就跟天性解放了一样,将戏弄人的恶劣血族刻画得活灵活现。 简甚至不可置信地揉了两下眼睛,给何谨思递去一个疑问眼神,“你们老板报演技班了?” 何谨思淡定推了下眼镜,“本色出演,不需要演技。” 想起大学时,某人三更半夜将自己摇醒,就为了抄作业,他太阳穴就突突的跳。 在折腾人这方面,他们老板不需要任何演技。 因为黎安的本色出演,拍摄前期进行得很顺利,换场景拍血猎落败被吸血鬼捉弄那一幕时,白云深却出了岔子。 按照台本,追踪了亲王许久的圣子终于堵到了外出狩猎的亲王,两人以城市昏黄的灯光为背景,在雨夜暗巷中激战。 前面打斗部分的摆拍都很不错,两人都有些底子,虽然是配合写真的摆拍,呈现的效果也是力量感十足,将生死交战的紧张氛围很好地烘托了出来。 落败的教廷圣子杵剑单膝跪在地上,被弯下腰来的血族亲王捏着下巴被迫抬头,眼中是不甘错愕与厌恶决然,想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恶劣的亲王戏谑看着落入自己掌心的猎物,俯首在圣子颈侧,露出尖锐的獠牙,将要刺破皮肤将神圣的圣子初拥为自己的血仆时,突然改变了主意,收起獠牙在那紧绷的颈上落下捉弄般的吻。 黎安将这部分刻画得很好,但专业的白云深却没能接住戏。 第17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17) 简当即叫停了拍摄,指出白云深的问题。 “这里,圣子应该是不解且憎恶的,由此成为必杀亲王的执念。但……云深你刚刚的表情,给我一种,你立刻就要叛出教廷,向安献上忠诚的感觉。这不符合人设。” 简拿着台本跟白云深讨论,表情也有些不解,像是不明白之前还能很好地刻画角色的白云深,怎么突然出戏,“虽然杂志对角色情绪的要求不像拍戏一样,需要逐帧到位,但也正因为不能通过连续的画面展现,才更需要在镜头前呈现出那一刻的极致。” “这也是幻想时尚主题跟生活化时尚最大的不同。” 做了简短的解释,简盯着眼神发虚的白云深,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云深你能明白吗?” 白云深抿唇,捂着脖子点了点头,“抱歉,是我出错,耽误进度了。” 简拍了拍他的肩安慰,“拍摄中犯错是难免的,跟安之前的状况百出比起来,你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简看了眼时间,“正好,也到了午餐时间,上午的拍摄辛苦了。可能是太累了,你休息一下,调整一下状态,咱们下午再重新来过。” 白云深点了点头,又说了声,“抱歉。” 简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招呼工作人员暂停拍摄,午间休息。 等简走了,白云深还僵站在原处,掌心贴着脖颈无意识摩挲,心跳隆动,带着脖颈上的青筋鼓噪得急促,更显得掌心下的那一小块皮肤好像着了火一样滚烫。 黎安先生,刚刚亲到了…… 只是这样想想,他就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当时看台本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一段会借位,但没想到黎安会真的亲上来。 猝不及防的肌肤相亲,让他的大脑瞬间空白,欣喜在短暂的错愕后翻卷,将他努力伪装的所有淡然都击溃,坦露出最赤诚的热切与渴望。 好软…… 黎安先生的吻跟黎安先生一样,温润里带着点凉。 像是被云朵亲吻了一样。 捂着脖颈的手收紧,白云深感觉掌心下的那点滚烫,像是顺着血管蔓延了一样,爬上脸颊,滑落心间。 亲吻云朵的味道…… 不经意抬眼瞥向一旁拔了假牙正在喝水的黎安,目光落在那沾了水渍的唇上,白云深喉头一滚,整张脸霎时烧了起来,紧抿的唇微动,好似那轻飘飘的一吻不是落在脖颈上。 被盯得不自在的黎安转头,恰好见某人慌乱地转了眼,面红耳赤的,像是发了高烧。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猜测,现在他已经能百分百肯定了:这小子真的有那方面的心思! 他一直都知道,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狗血连续剧,但当狗血剧情的主角是自己时,那种微妙的感觉还是让人感觉很微妙。 黎安想了想,端了水杯过去,“傻站着做什么?午餐的休息时间可不长,不抓紧时间,待会儿盒饭都抢不到。” 这无疑是调侃了,工作餐都是按人算的,不可能缺了谁的,但午餐时间短倒是真的。 白云深接了水,小声道了谢,跟着黎安一起去吃饭,捧着纸杯,目光恋恋地锁在黎安背上,脸上始终挂着笑,让人幻视他周围好像有阳光花开的特效滤镜。 零号机专门给黎安放了个摇摆着盛开的向日葵动效表情包,其中一个向日葵的花盘被替换成了白云深的笑脸,并附带喜气洋洋的bgm。 黎安额角青筋一跳,咬牙将搞事的零号机屏蔽,领着白云深去了休息室。 出来打工的黎老板,并没有搞特殊,跟大家吃着一样的工作餐, 坐在对面的白云深偷瞄着安静用餐的黎安,心中在记录黎安先生优点的小本本上,又添了一条:能放下身段跟员工同甘共苦。 吃完饭,黎安就一直盯着白云深,眉头紧皱。 白云深被他盯得忐忑,许久之后,终于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问出口,“黎安先生,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似曾相识的话叫黎安心尖一颤,抬眸对上那双澄澈的狐狸眼,被其中满盛的小心与暗藏的情意堵了到嘴边的话。 “没什么。” 沉默片刻,黎安终究是转头将话都咽下了,“下午还有拍摄,休息一会儿吧。” 说罢,黎安就起身去了旁边,拿了眼罩戴上,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他想直接截断白云深对自己的想法的,就像他以前做炮灰任务时一样,用无情又绝对的言辞,击溃他人对此的所有希冀。 他试着开口,却总在对上白云深视线时闭上张开的嘴。 这是自己的拯救对象,还是要为自己赚大钱的员工,从人设出发也不该打击他的积极性,不能用从前的那一套打击他。 黎安下意识地在心里如此劝说着自己,一心想着更好更委婉的说辞。 他甚至想到了,按唯利是图的人设,吊着小员工让他为自己挣钱,也是合情合理的,自己没必要自断财路。 只是这个闪念一出就被他否了。 他不想用这样的手段达成目的。 那是他所厌恶的。 可当白云深望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将责任归咎于自身时,他那些酝酿好的话,顷刻间又成了白搭。 他好像真的成了秦钰那个吊着人的骗子,无法干脆地回绝一段没想过回应的感情。 就算黎安不想承认,但他也不能否认,相似的容貌让他变得优柔寡断了。 虽然嘴上说着每一世的不留遗憾,便可算作圆满,但付出去的真心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容易收回。 或多或少的,他在怀念着他们,而白云深身上,有着两人的影子。 这不是好兆头。 任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头,如果每个世界都留恋一个新的影子。 他怕任务完成后,自己无法洒脱地从秦钰那儿拿到真相走人。 黎安突然有些茫然。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宿主你何苦总是为难自己?】 偷摸重启的零号机感知到黎安的苦闷,沉默了许久后,还是忍不住出言开导,【也许他只是单纯地追星呢?】 “……” 被先前提醒自己的零号机在自己看透后反过来糊弄,黎安心头的沉重都化作了无语,“这话,你自己信吗?” 【……】 开导人不成功的小猫咪选择摆拦,【大不了谈呗!反正您又不是对他没感觉。至于主神合成后……谁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被合成?】 黎安:“……” 摆得好有道理,但怎么好像在质疑他的任务能力? 第18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18) 黎安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办,简先找了过来。 “这次的主题其实还有一个备选方案,原本是准备舍弃了的,但云深方才的失误让设计师有了新的灵感。” 简尽量简短地说明来意,“经过商讨,我们决定将两个方案串起来使用,在劲敌的惺惺相惜中,加上轮回的宿命感。” 说着,简让两人看了备选方案的台本:骄纵孤高的皇太子树敌众多,忠心耿耿的骑士背负所有的血腥,为皇太子的野心而死。失去了骑士的皇太子众叛亲离,引动禁忌的秘法,献祭自己的灵魂成为永生的魔鬼,踏着鲜血尸骨成为血族亲王。 “如此,亲王放弃对圣子的初拥,就不再只是戏弄,还有再见故人的怜惜。但亲王已经成为血族太久,那个手中从不沾鲜血的皇太子,如今已经满手鲜血。曾为他持剑背负血腥的骑士,如今成了自称圣裁者的教廷圣子,要来终结他的罪恶。” 简怕黎安理不清人物情感变化,专门向他解释了,“被命运捉弄玩笑的讽刺感,又要再压过对故人的怜惜,是将怒未怒,是被命运玩弄又想反过来玩弄命运的游戏心态……” 换了几个说辞,简总觉得不太能具象地向黎安描述他想要的感觉,一时有些为难,“安,你……能懂吗?” “不就是觉得被耍了很不爽,又下不了手做个了断,最后摆拦发癫,自以为在当乐子人,实际上是命运掌控下的小丑。” 黎安觉得这台本改的是真的巧,既视感简直给他拉满了。 瞥了一眼旁边小心翼翼偷瞄自己的白云深,四目相对,黎安抿唇挪开了视线,不耐地对简道:“我懂你意思了,到时候拍摄的时候看效果就行。” 听了黎安的阐述,简觉得好像有那么点儿像,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摇头将这点奇怪感觉丢开,简转头找上白云深,“云深你的部分不变,按照原先的台本拍,之后跟安补一下骑士跟皇太子的镜头就行。” 白云深点了点头,拿了台本仔细研究。 黎安又瞄了他一眼,感慨主角光环真强大的同时,黎老板的搞钱小雷达也滴溜溜地转,锁定了说完就打算退出去给他们点时间休息的简,“合约外的加拍,是不是该加钱?” 脚步一顿,简欲哭无泪地看向黎安,“安,你做个人吧!本来你的报酬就超预期了。杂志的版面是有限的,虽然改了拍摄方案,但成片数量不会大变。这样的变动,是在合约约定范围内的。” 黎安挑眉,“你都做轮回了,宿命感不直接拉满也太可惜了。下一期的主题,应该也确定了吧?不如借最后吸血鬼和血猎的陨落,再来个新生后的重逢,让结局圆满的同时预告下一期,期待感和悬念也够了。多好!” 闻言,简的眼睛一亮,但看见黎安眼中精光,他立刻就冷静了,迟疑了一会儿,“你肯定不会白给这主意。” “当然!金点子可是无价的。” 黎安眨了下眼,说得理所当然且慷慨大气,“何况,我还附赠你额外的成片。” “……我觉得这点子也不是那么无价。” 简还想挣扎一下,不打算让黎安轻易得逞。 黎安无所谓般耸肩,“我也觉得好像没必要配合你们大改拍摄方案。合约中支持的是在确定人设下的镜头设计修正,可没说你们临时插一组人设进来,我们也得配合。” 抠合约漏洞,有谁是能抠得过黎老板的? 简认栽地按了按眉心,让步,“一百万,最多再加一百万。我年终奖的上限就是百万了,只能拿这个赌一把杂志效果。反响不好,我可是血本无归。” 面对简的卖惨,黎安却并不买账,“一百万给白云深还差不多,你拿来打发我?” 突然被戳的白云深从黎安身上挪开眼,同情地看了眼简,见他朝自己投来求救般的眼神,默默收回视线,垂眸盯着台本,“我听黎安先生的。” 简眼睛都瞪大了。 两万都愿来拍的白云深,进了裕华后,这心怎么也变黑了? 黎安让他收百万报酬,他还真敢收啊! 不考虑一下自己现在什么咖位吗? 简心里憋闷,但黎安还有让他觉得更憋闷的,“你提前开价,不就是怕我开的价,你没法接受吗?很显然,你的开价还有提升空间。” “……” 简想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道他就不一开口就提这么高的价了! 他真的是被安坑得麻木了,竟然下意识就奔着高价开了…… 自知在黎安手中讨不到便宜的简自暴自弃地顺着黎安的心意,问出了那句,“你想怎样?” “别这么沮丧嘛,我开价还是很合理的。” 黎安假惺惺安慰了一句,在简不信任的呵笑声里淡定提出条件,“gorgeous的男士珠宝全球代言,下一期的名额你给我留着。” “黎安!你别太过分了!” 简知道黎安肯定会狮子大开口,但没想到他能开这么大的口,“那是我能决定的事吗?我是《trend》的主编,不是gorgeous的负责人!” 黎安瞥了他一眼,“虽然不是你负责的,但不是你家的吗?少东家开口要个代言名额,多简单的事啊!我又没为难你。” 简气得束起的半长卷发都要竖起来了,冷笑,“呵呵,真这么容易,你怎么不直接去找薇妮去要?她不是你嫂子吗?或者你让铭去帮你要。” “我要是能去直接要,我还跟你绕弯子?” 黎安撇撇嘴,“我大嫂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因为我或者我哥,就给我放水?但你不一样,你是gorgeous的少东家,预留一个名额总是比我容易。” 如果不是打不过,简很想给黎安那张笑脸两拳,“你知道薇妮不会放水,你还给我找事儿!如果不是跟我家老头闹掰了,我能出来负责杂志?” 黎安像是想起了什么,眉梢一挑,笑得意味深长,“说起来,当初某人一分钱没有跑来国内,逍遥了这么久还没有被抓回去……” “停!” 看黎安那个表情,简就知道他没想好事,“算我欠你的!我帮你去跟薇妮要名额!但你得告诉我,名额你要来打算给谁。” 说着,他看了眼在一旁看似装死,实则竖直了耳朵,余光始终黏在黎安身上的白云深,“云深现在可没那么大的咖位能撑起全球代言。” 目光转回黎安身上,简的眸光中带了点认真,“步子迈太大,再有天赋的人也会被撑死的。” 第19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19) 像是抓到了什么可以转圜的机会,简试图再挣扎一下。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帮你要亚洲区的代言。” 像是怕这样的筹码还打动不了黎安,简看着黎安脸色又加了一条,“《trend》下一期的拍摄,咱们还可以继续合作。” “下一期的拍摄,你竟然还打算给别人吗?” 黎安故作惊讶,故意带偏节奏,“这样一说,下一期不提价的话,你应该就没可能同时请到我们两个了。” “……” 从成为《trend》杂志的主编后,简跟很多艺人合作过,黎安是他职业生涯中最难搞的,并且以后也不可能有比他更难搞的了! 这小子根本就是恃貌放傲,仗着有黎铭给他撑腰,有恃无恐得很! 不然就他这个脾气,早被人套麻袋不知道卖了多少回了!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简突然想开一期萌宠主题,让这嚣张的小子戴着猫耳被装麻袋。 好像挺不错的…… 这一想,简气都消了不少。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容忍黎安的臭脾气跟他多次合作,是因为他真的能给自己带来很多灵感。 这恶魔般的灵感缪斯,真是让人咬牙切齿的同时,又不得不将他捧上神坛。 在心里给黎安换了好几个凄惨的主题扮相,简的心气顺了一点,“如果是你或者铭接下一期的代言,我想薇妮那边还是很乐意让一期名额出来的。” 黎安觑着他,“你才是不怕被撑死啊!打我的主意就算了,还想拉我哥下水。让我哥来代言,你打算开价多少?gorgeous百分之十的股份?” 简摸了摸鼻子,也知道让黎铭来给gorgeous代言不靠谱,但万一成了呢? 市值能翻几倍呢! 他家老头肯定嘴都笑歪了,百分之十的股份也不是不可能给。 而他也正好有了合理的借口,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继承家业。 但看黎安的意思,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止黎铭,黎安也不用想。 黎家人牵涉的利益太广,黎安在国内拍拍杂志综艺还好说,黎铭能罩得住他,往外发展就容易引起某些人的应激了,一不小心就容易出问题。 放弃自己不切实际的自由计划,简一再妥协,“那你想给谁?总要让我心里有个底,才好跟薇妮开口啊!” “距离下一期还有一年呢!急什么?” 黎安一点都不体谅他的为难,“我裕华那么多好苗子,当然是谁能给我带来最大利益,就将这代言给谁。总之,名额你先帮我要过来,别半路突然冒出来一个谁给我抢走了。” “……” 虽然gorgeous的全球代言很抢手,但提前一年抢名额,“可真有你的!” “你就说,这事儿你干不干吧?” 看着无赖一般的黎安,简几乎咬碎一口牙,“可以,我帮你把名额要过来。《trend》下一期的拍摄,你和云深继续跟我们合作。” 吃了没办法拒绝的大亏,简总归还是想捡点便宜回来补偿一下的,“不准涨价!” 想起了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刚刚说的一百万,免谈。” “喂喂,你这就吃的有点难看了啊!” 占了大便宜的黎安不介意让点小利出来,但听说他给出来的钱还要要回去,黎老板坐不住了,“那一百万是补偿给新人的。你跟我较劲,扣别人小艺人的钱干什么?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五十万,再少就难看了。” 被狠狠压榨了一回还被倒打一耙的简,眼睛里都快冒火了,但还是咬牙应下了给白云深追加五十万报酬。 黎安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人离开,转头就联系秘书准备合同,打算赶在开拍前将事情敲定下来。 忙于赚钱的黎老板在拿下合作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忘了点事儿。 回头看见一脸崇拜的白云深,黎安的脊背都僵直了,瞬间错开眼。 见状,白云深立刻收敛了自己的痴态,但还是由心地夸赞,“在谈判中始终从容不迫地占据主导地位,运筹帷幄的黎安先生真是太厉害了!” 不要脸皮地压榨人,被他这么一夸,搞得脸皮厚比城墙的黎老板都不好意思了,握拳掩饰般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就算你拍我马屁,资源也是要靠本事拿的。” 白云深连连点头,“我一定会努力拿到黎安先生手中gorgeous的代言的。” 这是能接触到黎安先生所在圈层的好机会。gorgeous的负责人还是黎安先生的嫂嫂,有这层关系在,或许可以多知道些关于黎安先生的哥哥的事,甚至可以接触到黎安先生的哥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知道了黎安先生的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获得他的认可,让他放心将黎安先生交给自己。 这个代言,他一定不能丢! 白云深在心中下了决定,错过了黎安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等他再抬眼看过来时,黎安已经恢复如初,跟秘书商讨合同细节去了。 工作累人,但有时候确实足以让人忘记烦恼。 签好协议之后,黎安很配合简的拍摄。 预计三天的拍摄,在两天之内完成。 缩短的工期让简节省了部分开支,让被压榨惨了的人得以有余钱兜底。 拍摄结束后,何谨思给白云深放了两天假,让他在进组前恢复状态,好适应之后的电影剧情。 闲下来的白云深还是每天都往裕华跑,就想着能碰上黎安,哪怕一句话都说不上,只要能看见也是好的。 可惜,黎安打定了主意用工作麻痹自己,早出晚归,行色匆匆。 白云深在裕华开大门前跑来蹲守,才得以在大厅里瞅见一眼步履匆忙的黎安。 裕华的前台大厅不小,但身高腿长的黎安从进门到消失在专用电梯里,前后也用不了几分钟。 从休息区的沙发上站起来的白云深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合上,到底是没追上去。 黎安先生很忙,如果自己这时候去打扰他,会被讨厌的。 白云深恋恋地望着合上的电梯门,捏紧兜里的银行卡——里面是《trend》结算给他的五十万报酬的税后收入,一分不少。 从剧组回来再说吧,等拿到拍戏的片酬,再一起交给黎安先生。 这两份工作都是托黎安先生的福,才能拿到这么高的报酬,所以该交给他的。 还有自己跟星娱解约,也花了黎安先生不少钱,要努力赚钱偿还才是。 所以,将工资卡给黎安先生,是合情合理的。 白云深在心中给自己找着理由,但还是忍不住为像极了上交工资卡给老婆的举动,而感到一阵阵脸热。 黎安先生是自己的金主,由自己养也是应该的。 金主,或许也可以解读成掌管自己金钱的主人…… 白云深的脸倏地红透,几乎是逃一般地回了自己的宿舍,拿冷水洗了脸,才渐渐降下脸上的温度。 出了洗手间,看着自己散了一地的书,默默将它们都收好塞进了床底,白云深才松一口气,开始收拾进组的行李。 奇怪的书果然要少看! 第20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20) 《trend》的宣发在白云深进组一周后发布,在网上引发热议。 正如何谨思预料的那般,在一众嗑颜的讨论中,白云深咖位与《trend》资源的不匹配也受到了质疑,一时“#白云深 资源咖”“#白云深 空降抢资源”等话题,也在热搜上高居不下。 其中当然少不了各家的粉丝,尤其是有几家在《trend》新一期杂志选人期就暗示会跟《trend》合作,并且已经撕了很久,一度在热搜上杀得昏天黑地,最后却纷纷落空,使得那几家粉丝空前团结,联手将矛头指向突然冒出来的白云深。 白云深的粉丝战斗力也不低,在裕华和黎安配合宣出白云深加入裕华后,拿着《trend》的宣发图和白云深之前的剧照图、路透图一家家杀,直接从一眼可见的颜值碾压开始进攻,再到演技作品透彻分析对比。 全靠客观事实,给那几家干沉默了。 但人总是盲目的,在几家黑粉阴阳怪气嘲自家连《trend》的合约都没拿到就开始漫天吹之后,被干沉默了的几家粉丝突然转变了口风,开始攻击白云深是傍上了黎安,走后门拿到的资源。 消息出来的第一时间,网上的风向还没有变更为“白云深找黎安当金主被包养”前,黎安发博直接嘲讽拉满。 【钱来:真当裕华的大门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没带钱、没带资源,也敢往裕华跳槽?疯了吧!】 底下还配了张表情包:熊猫头满脸嚣张地单手叉腰,朝门前等着的人伸手,门口一个牌子写着过路费。 【老板带我发财:6666,果然是黎老板,苍蝇来了也得留下二两肉。】 【我推赵公明:楼上,苍蝇一共才二两肉。黎老板这么仁慈,取一两九不过分吧?】 【看戏:《仁慈》】 …… 关注黎安的一堆乐子人,在黎安发博的第一时间就嘲上了。 【敢想:就黎老板儿这样的,给人当金主,那都得是别人倒贴钱养他!】 【这个破班:id正确!】 【闻着味儿了:我可以!我来!老板看我!我卖废品养你啊!!!】 【@#¥%:楼上你是更敢想啊!】 …… 插科打诨里,白云深被黎安包养这个可能,还没被水军用上,就先被黎安那群乐子粉搅黄了。 于是,关于白云深被神秘金主包养,拿下《trend》的合作,跳槽进裕华的论调又开始了。 简在黎安发博的第二天,发博称白云深是自己亲自选角,不存在走后门放水的可能,并就黎安一个人拿走大部分预算,让自己不得不找人救场的事做了调侃。 配图了一个九宫格,四角是四张一样的表情包——熊猫头爆锤守财奴,其余五张是拍摄的花絮,最中间镇图的是摄影师抓拍的那张白云深以圣子装扮灿然笑开的图。 怕水军将金主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简还评论补充了一句:有目共睹的美貌不该受到污蔑。心有龌龊的人哦,愿圣光洗涤你的心\/.忏悔\/.忏悔\/.忏悔。 底下一堆“好图,偷了”的评论里,夹杂“好图,舔了”的整活,又被惹笑料不断。 也有跟着简的评论开始许愿忏悔的。 更离谱的,直接拿那张圣子图去做了表情包。 什么“愿圣光照耀你”“主向你赐福”的算是好的,“主向你发送美颜暴击”“劝你圣洁”“你需要这个圣光牌去污粉”之类的,让事情渐渐走向诡异的发展方向。 有关白云深能力的讨论被淹没,所有的质疑都被一句美貌回击。 算不得好趋势,但稳住了初期的舆论走向,白云深粉丝翻了几倍,大部分是颜粉,然后是乐子人。 在热度稍有回落时,《trend》杂志正式发行,再度拉高白云深的讨论度,这次还带上了黎安。 【哪有不发疯的:我靠我靠我靠!这期的宿命感直接杀我!!!黎老板进步神速啊,那腰,那笑,那眼神,勾s我算了!】 【强撑罢了:谁懂啊?看小说看剧被刀就算了,我看个时尚杂志都被刀!那么忠诚的骑士啊,最后亲手杀了他的皇太子,爆哭!下一期能不能he?be两世了,事不过三啊!】 【参差:唉,黎老板啊黎老板,好好一美人,毁在有张嘴啊!】 【敢想:左抱亲王当血仆,右推圣子暖被窝。《幸福一家人》】 【服了:敢想兄一如既往的敢想啊……】 【不太敢:我服了!谁给我大号举报了?我想想又不犯法!】 …… 杂志的发行,让“#白云深 黎安”的词条在热搜上挂了两天,然后突然地被撤掉了,尤其是关于两人cp向的言论。 对此,网上的反应不一,主要是可惜。 黎老板背后的黎大老板,撤自家弟弟的花边热搜,那叫一个驾轻就熟,黎老板出道多年,没一个花边热搜能活过三天的。 甚至有人嗑骨科,然后黎大老板给这帮人下发禁言套餐,并拉着自己老婆大秀恩爱。 再然后,黎老板就有了“娱乐圈寡王”的称号。 不单单是侃他不谈恋爱只爱钱,还因为他的cp出一对埋一对,黎老板持续“守寡”。 在梨白cp挂掉之后,网上的讨论又回到了两人各自能力与容貌上。 周喻言的新戏在此时放出拍摄花絮,开始造势营销,白云深再抵讨论巅峰。 白云深的粉丝也将白云深从前的作品推上台前,让众人的关注点逐渐从白云深的颜值,转向白云深作为演员的专业能力。 再到最后周喻言的戏杀青,正式上映,网上又是一阵热火朝天的讨论。 如果不是裕华那边主动下了几个热搜,白云深的热度甚至要盖过电影本身和电影主角。 这对于正处在讨论高峰的白云深来说,并不算是好事,于是裕华主动降了热度,借着电影推了下何慎行和黎少阳。 直到白云深靠这部戏拿到最佳配角的提名,才又将他的热度提上来。 网上的讨论不断,作为舆论中心的白云深却没做什么回应,只在拿到最佳配角奖后,发博贴了一张新剧组的风景图,配文:感谢大家的喜欢,愿以更好的作品回馈给大家。 有眼尖的发现,白云深去的新剧组,是一个月前开机的剧组。 也就是说,白云深是在完成周喻言剧组的戏份后,无缝进新组。 第21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21) 网上又起白云深轧戏的言论,称他在周喻言剧组的戏还没完,就跑去别的剧组试戏,还一跃成为主演。 但裕华的动作总是迅速的,上午挂上去的热搜,中午就直接联系了周喻言澄清。 【周喻言:人是我介绍去的,戏是我带去试的。我碰见好苗子,推荐给我师弟当主演,有问题等作品出来了我帮你们喷。】 打脸的同时又添笑料,不少人跑去白云深的个人账号下@他,转发周喻言的话,勉励或者看乐子,都有。 白云深简单道谢做了回应。 【白云深:很感谢周导的赏识与推荐。一切作品说话,必定奉上满意的答卷,不负期待,不负喜爱。】 他的话说的很满,网上渐渐沉寂下来,多数人带着看热闹的心思,等着最后结果出来的打脸。至于被打脸的是白云深,还是黑子,路人主打一个看乐子。 白云深的新戏是周喻言师弟执导的一部武侠剧,篇幅不长,总共二十四集。 原计划的半年拍摄,最后只用了四个月。 在杀青后的宣发上,导演直言白云深几乎没有ng镜头,使得拍摄出乎意料的顺畅,这才缩短了拍摄时间。 当被问到,这样仓促的时间里制作出来的电视剧,是否会不符合预期时,导演神秘一笑,“上线后大家看过就知道了。如果谦虚不是一种美德,我愿称之为执导以来的最佳作品。” 周喻言的师弟在电影方面,名气不如周喻言,但在电视剧方面,却是胜周喻言三分,执导十几年,还没出过低于八分的作品。 随着电视剧的播出,网上对于白云深的质疑日渐减少。 网上的热闹却跟白云深没什么关系,出剧组没多久,他就从何谨思手里拿到了新剧本。 一年的时间不长,他必须抓紧每分每秒,才能更快走到高处,拿到gorgeous的代言。 大半年的时间,白云深的讨论度已然够得上顶流,资源大把的堆到他面前,他总是会谨慎选择剧本,而代言主要是何谨思在帮他挑选。 什么代言能帮他最快地提高知名度,什么代言能让他在顾及中低层的基础上触及中上层…… 整整一年,白云深辗转在剧组和代言之间,从三线稳坐一线,并凭借跟周喻言的二搭合作,提名影帝。 他的路走的太顺太急,却又步步稳当,以绝对的实力,用作品向所有人说明着他的理所应得。 在裕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运营模式下,白云深在回拒某些资源时,会有意无意地向对方推荐裕华里更适合接手的艺人。 虽然不是每一次的推荐都会被采纳,但裕华却是因白云深的迅速蹿红,多了许多可供挑选的资源。 裕华大楼,老板办公室里,白云深站在隔着一个办公桌,朝对面空着的老板椅,递上了自己这一年的成果表。 “黎安先生,您说过,谁能给裕华带来最大的利益,就将gorgeous男士珠宝的全球代言交给谁。这是我这一年为裕华带来的资源和利润,请您过目。” 空无一人的老板椅当然不会回应他的话,更不会取走他的成果表。 白云深抿唇收回手,盯着空着的椅子,眸中划过失落。 每次都这样,他得空来找黎安先生的时候,黎安先生总有事在忙。就连到剧组探班,黎安先生也总挑他正在拍摄的时候,不等他下戏就离开了。 白云深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黎安在躲他了。 果然,还是自己之前太不稳重,吓到黎安先生了吗? 他要跟自己划清界限…… 想到这个可能,白云深就眉头紧皱,薄唇抿成一线,强迫自己往好的方向想。 黎安先生只是怕跟自己太亲近,会被人误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传闻。 他是为了自己好,才故意躲着自己。 …… 指尖将纸张攥出褶皱,白云深抿唇低下了头。 他还没能跟黎安先生表明心意,还没走到能向黎安先生表明心意的高度…… 所以,还有机会吧? 在被明确拒绝前。 如果,真的被拒绝…… 不算薄的a4纸被指尖抠穿,白云深抬头看着那空空的老板椅,扭头离开了办公室。 那就赚到让黎安先生绝对拒绝不了的金额。 白云深重新将成果表打印了一份,请何谨思帮忙给黎安。 如白云深所想,刚刚他上去找还忙于会议的黎安,在何谨思上去后没多久,就将gorgeous的代言划到了他名下。 看着何谨思发来的消息,白云深将界面切到特别联系人上,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很久,最后长叹一声,仰面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到底要做到何种地步,才能让黎安先生的目光只停留在自己身上啊? 侧身看向床头柜上和捏皱的成果表摆在一起的银行卡,白云深眉目间凝着化不开的愁。 伸手拿了银行卡,摩挲着上面的刻字,白云深眸色幽幽。 有上千万了…… 破亿的时候,有机会给黎安先生吗? 他会收下吗? 盯着卡面看了良久,白云深蜷身抱了枕头,将卡面贴在额头,闷声呢喃,“不是答应了会当我的金主的吗?” 又想起黎安那番关于金主的辩理,白云深将怀里的枕头抱得更紧,白棉的枕套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似有叹息被吞入绵软的枕头里,消散于空寂的小屋。 不知何时睡去的,白云深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懵。 直到铃声响了第二遍,他才醒过神来,拿了电话接通,“喂?”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立刻说话,只有低低的啜泣混着喘息。 白云深眉头一皱,坐起身来,看了眼来电号码,顿时神色凝重,着急询问,“小禹?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奶奶……” “不,不是……” 电话那边的人像是缓过神来了,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打着颤,“云深哥……我,我闯祸了……” 白云深心中一沉,惊诧的同时迅速起身,一边换衣服一边安抚着电话那边的人,“你别急。慢慢说,是出了什么事?你现在在哪儿?哥哥马上回去,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 听着电话那边断断续续的叙述,白云深越发心急如焚,拿了证件就直奔机场,都来不及跟何谨思说一声。 第22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22) 从杂志拍摄结束,黎安就排满了自己的行程。 逃避可耻,但该死的有用! 直到何谨思跟他说白云深联系不上了,黎安还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他来这个小世界不是来赚钱的。 【得亏您还想得起来我呀!】 被黎安无意识屏蔽好几次的零号机,在被叫回来后,下巴都要望上天了,【咱们这些小系统啊,哪儿能管得住您们这些大佬啊!您这精神力,想屏蔽咱就屏蔽咱,咱连当个监控,那都得看您们的心情呢!】 “……” 理亏的黎安瞧着它那模样,在意识里揉了揉猫头,“差不多得了,少阴阳怪气。我又不是故意屏蔽你的,心烦时下意识的意识剥离,以前不想理系统时留下的毛病。我道了歉了,你积分也拿了,再拿乔就过了啊!” 零号机哼了一声,看了眼自己账户里多出来的几万积分,大度地不再跟黎安计较,【白云深回老家了,他家出了点事。】 虽然被黎安屏蔽了,但零号机作为一个可以跟世界意志接轨的高阶系统,在离开黎安的这段时间里,还是当了一个尽职尽责的监控,关注着白云深的状况。 主系统传来的任务资料比较简略,只说了白云深打人的黑料,没说白云深为什么打人。 零号机之前几次上线想提醒黎安注意这件事,可惜想装鸵鸟的某人直接将这部分意识剥离了出去,上线两秒就被下线,它只好自己盯着。 现在黎安问起来,它就捡最要紧的事情说了。 …… d市某小镇的派出所。 一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人急急冲进来,里面办公的警员立刻起了身,手摸上了腰间警棍。 见状,白云深连忙摘了帽子、口罩,“您好,我是白禹和白方晴的哥哥,白云深。” 警员多看了白云深两眼,点了点头,坐下,“坐吧。” 白云深点头,摸了摸白方晴脑袋,一手按在白禹肩上捏了捏,安抚着两人的情绪。 “白先生,具体的事情是这样的。” 等白云深就座后,警员向白云深说了当时的情况。 虽然之前在电话里,白禹已经跟他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但小孩儿显然受到了惊吓,事情说得有些颠三倒四。 已经了解了始末的警员讲起来更有条理。 事情的起因是跟白禹、白方晴同校的校霸带了小弟,频繁找两兄妹的麻烦。 两兄妹不想找麻烦,一开始只是避开他们,但这群人变本加厉,从言语羞辱到动手动脚,勒索敲诈。白禹气不过要教训他们,白方晴怕他受伤回去,会让院长奶奶担心,就拦下了他,给了钱想息事宁人。 直到这群人胃口越来越大,无意间说漏了嘴,提到了白云深。 白方晴立马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被人盯上了,甚至可能不单是为钱,更可能是为了白云深来的。 小镇虽然不大,但也不算小,白云深比他们大七八岁,从小除了上学,还会做些兼职帮衬院长奶奶,他们则帮奶奶照顾更小的弟弟妹妹。 尤其是白云深进入娱乐圈后,将他们都护得很紧,从不透露相关的消息,怕他们被来历不明的人打扰。 孤儿院的位置又在小镇比较偏的角落,附近都是些老人,对这些孩子们都很好,知道白云深的出名带来的未必全是好事,所以也不会主动去跟其他人说这些。 所以在外很少有人知道,他们跟白云深是同一个孤儿院出来的。 白云深出道这么多年,他们从初中到现在高三,学校里知道他们和白云深有关系的,也不过是几个老师,两三个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 他们以前跟校霸一点交集都没有,都到高三了,突然来找他们麻烦,还提到了白云深的名字,白方晴第一时间就想起之前跟白云深通话时,白云深似带隐藏的语气。 她估计白云深是遇到事了,不想白禹惹事给他带去麻烦,拦着白禹忍了。 两个小孩儿将白云深给他们但没舍得用的钱凑了凑,又搪塞了校霸几周,想着再过两三个月,高考结束后就好了。 但尝到了甜头的豺狼,只会变本加厉。 将最后的一点钱交出去后,再没办法应付校霸的白方晴跟白禹选择了报警。 校霸一群人被抓了,但因为涉事金额不大,又都是未成年,被勒令还了钱后,教育了一顿就被放了出来。 这群人出来后安分了两天,就找了机会将两兄妹堵了,想要报复。 白禹护着白方晴先跑,跟几个人打了起来。 白方晴也没逞强,跑出去就要去找人。但对面人多,白禹一个人很难拖住所有人,有人要去追白方晴。 白禹急了,捡了路边烂路上的石头就朝着那人脑袋上砸了过去。 那人一瞬间就被拍倒了。 白方晴听见声“杀人了”回头,就见白禹吓傻了一样,举着满是血的石头,脚边倒着一个满头血的人。 其他人显然也被吓到了,一时不敢靠近白禹,白方晴愣了两秒后立刻冲了回去,捡回被抢走的手机就报了警,打了急救电话。 本来还打算修理白禹的人听白方晴报警了,顿时一哄而散。 然后就是救护车拉走了伤者,白禹和白方晴被带来了警察局。 院长奶奶的年纪大了,他们不敢让她知道这件事,在警员询问监护人的时候,选择了给白云深打电话。 但白云深的手机设了陌生电话拦截,警员那边打不通,最后是白禹打通的电话。 他说是自己做错了事,要亲自跟白云深说,让白方晴挂了电话。 警员是之前处理过勒索一事的警员,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同情两小孩儿,还是让白禹自己打了电话。 “现在最麻烦的是,不能证明是他们先动的手。” 警员向白云深说完情况后,也是叹了口气,“受伤的那个还在重症病房躺着,情况对白禹很不利。” “其他人呢?既然他们涉及在事件中,也该被叫来协助调查吧?” 白云深见派出所里只有白禹和白方晴,不见校霸和他那些其他小弟。 警员叹气,“叫了,要么一口咬定不在场,要么咬死都是白禹的错。没有证据,上午录完口供就回去了。” 白云深眉头紧皱,垂首看着哭红了眼不知所措的白禹,摸了摸他后脑勺,“没事的,哥哥会想办法,会没事的。” 但他有什么办法可以想呢? 小镇的基础设施本来就不完善,那群人还是挑的偏僻地方下手,别说监控,人证都难找。 白云深正为难,突然感觉自己另一侧的袖子被人扯了扯。 第23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23) 白云深转头看去,就见白方晴攥着他的袖子,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话来。 视线落在紧绷着强作镇定的小脸上,目光扫过那留下了齿痕的苍白嘴唇,白云深握住那还在打颤的手,微紧几分,柔声安抚,“没事了,方晴,没事了。哥哥在呢。” 白方晴却是拽着他的手摇了摇头,肩头耸动着,像是急于言语,却一时失语,只能拿那双清亮的眼死死盯着白云深,唇瓣翕动。 “不急,方晴,没事的,有话慢慢说。” 白云深握紧她的手,引着她调整自己的呼吸,“哥哥在呢,有什么话,慢慢说,不用急。” 深吸几口气,压下心悸,白方晴才再次张口,声音喑哑发颤,指尖紧攥着白云深袖子,“我……我,录,录……了,音……” 白云深和警员同时一惊。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警员激动地站起身来,白方晴却瑟缩着往白云深身后藏。 白云深拍了拍她的背,朝警员投去歉意的目光,“抱歉,方晴应该是吓到了。还请等等再问吧。” 警员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过头了,讪讪坐下,看白云深安抚两个小孩儿的情绪,“是我疏忽了。这小姑娘从当时报警到录口供都挺冷静的,还安慰她哥来着,挺厉害的。” 但再厉害,也只是个孩子,现在来了能让人自己安心的人,潜藏的恐惧反卷,本能地会让人向着安全的地方躲藏。 白云深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向来冷静坚韧,所以来的时候看她在旁边陪着白禹,他是松了口气的,下意识忽略了,她的不安与害怕,也许并不比伤了人的白禹少。 将两个小孩儿揽进怀里,白云深轻拍着两人后背,“辛苦你们了,是哥哥不好,没能保护好你们。哥哥回来了,会没事的,想哭就哭吧,哥哥陪着你们。” 大掌轻抚小孩儿后脑勺,白云深看了看伏在自己肩头闷声啜泣的白禹,担忧地看着咬着唇不语的白方晴。 “方晴,哭吧,哭过就好了,不用勉强自己。” 白云深一遍遍轻抚着她脑袋,“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是发泄情绪的方式。什么都闷在心里,会将自己压垮的。” 白方晴的眼睛是红的,却始终不曾落下泪来,看得白云深心里难受。 跟院儿里其他孩子不一样,白方晴是院长奶奶上她家将人带回来的,她原本不叫白方晴。她没有名字,她的父亲只叫她,赔钱货。 挨了太多打的小姑娘从小就不会哭,因为哭只会换来更毒的打,哪怕现在已经不会再因此挨打。 白方晴哭不出来,只是静静靠在白云深肩头,抓着白云深的袖子,看着白禹哭得浑身发抖,默默握了他颤抖不止的手。 白禹怔愣一瞬,忽然觉得抱着哥哥哭的自己有些丢人,不自在地在白云深肩头蹭了蹭,握紧了白方晴的手,却仍将脑袋埋在白云深肩头装鸵鸟。 靠着坚实的胸膛,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暖,白方晴唇角颤动着勾起,眼睛倒是真有了点水色,心却是安定下来。 恐惧消退,白方晴慢慢向白云深讲了当时的事。 她猜到了校霸他们会报复,所以给手机设置了快捷功能,一个报警,一个录音。 没有证据的话,他们就算被抓起来,过不了多久也会出来。 所以被堵之后,她第一时间就按了录音,想报警的时候被发现了,只来得及熄屏将录音的事藏起来。 后来白禹将收手机的那个人砸倒,手机掉出来,她第一时间就拿回了手机,报警,打急救电话,也是要将录音保存。 之前也不是故意不说录音的事,而是怕那群校霸听见了,会上手来抢,也怕白禹跟他们再起冲突。 虽然这里是警察局,但没有安全感的人受到惊吓后,显然将剩余不多的理智都用来稳住自己唯一熟悉的人了。 看似是她在安慰白禹,但她又何尝不是在靠着抓住白禹来获取一点微弱的安全感呢? 直到白云深来了,紧绷着的白方晴才松懈下来,显露出内心的恐惧。 有了白方晴的这份录音,校霸那群人再无法推卸责任,白禹的行为也从伤人变更为了防卫过当。 但还是同样的问题,双方都是未成年,白禹和白方晴也没有受到实际的伤害,在校霸等人的律师的争取下,双方各打三十大板。 校霸和他的那群小弟被关了几天,进行纪律学习;防卫过当的白禹也一样,被关了几天,另外需要负责伤者的部分医药费。 见白禹在听见自己也要被关时,反而松了口气的模样,白云深咽下了想重新找律师为白禹争取不留案底的打算。 致人重伤的事,肯定给了他很大的心理负担。虽然是自卫,但那种差点杀人的心理阴影,若不给他一个可以当作救赎的方式进行缓解,恐怕会郁结在他心中,影响他终身。 白云深没劝他,也没跟他讲什么道理,只是在他跟警员离开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在哥哥不在的时候,保护着妹妹。” 白禹看了眼他旁边的白方晴,垂眸沉默了几秒,抬头朝他露出笑脸,“因为,我也是哥哥啊。云深哥不在,我就该扛起这个家。只是……” 他转头看向白方晴,有些难为情,虽还笑着,却蹙了眉头,形容滑稽地自嘲,“我这个哥哥,好像还没有妹妹有用。” 白方晴握了他的手,“若不是禹哥,我也没机会拿到证据了。” 回握着白方晴的手,白禹心中堵着的那口气消散不少,捏了捏她的手,松开,“快跟云深哥回去吧。一晚上没回去了,奶奶肯定都知道了。这会儿怕是正担心着。” 虽然他们之前有打电话回去,称自己是去同学家学习去了,也让警员假装同学家长,帮忙圆了谎。 但院长奶奶将他们从小带大,怕是瞒不过她。 不过,现在云深哥回来了。有他劝着奶奶,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第24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24) 白云深带着白方晴回到孤儿院时,天色已黑,门口一小孩儿搭了桌子坐着,点了台灯在看书。 “知合。” 白方晴喊了一声,门口的小孩儿立刻抬起头来,“方晴姐,你可算是回来!” 白知合开了大门,才看见暗处还站着一个人,眨了眨眼,眼睛瞬间亮起来,“云深哥!你怎么回来了?” “进去说。” 白云深推开门,将两个小孩儿带回院儿里,锁好大门,“奶奶呢?” “屋里哄小花、阳阳他们呢。” 白知合跟白云深收拾着门口的桌子和作业,探头探脑地往后看,“禹哥呢?方晴姐,禹哥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白云深拍了拍他脑袋,惹得小孩儿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不满地捂着脑袋抬头,“云深哥,你干什么呢?” “你禹哥有些事,这几天不回来,你照顾着点奶奶他们。” 说着,白云深瞥了眼在一旁默不作声,帮白知合收作业本的白方晴,小声跟白知合叮嘱,“跟晓镜说一声,这几天照顾着点方晴。具体的事我明天跟你们说,带你方晴姐回房间去吧,我去看看奶奶。” 白知合抱着自己的课本朝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云深哥你今晚睡禹哥的床吗?要不你还是跟我挤挤吧,禹哥床上全是书,我怕给他收了,回头他又说找不着了。” “好,辛苦你了。” 白云深搬了折叠桌和椅子跟他们进屋,将东西放在厅里,赶着两人回房休息了,才转去另一边几个小家伙的房间找院长奶奶。 孤儿院规模不大,只有二层小楼,却住着十几个孩子,所以都是一个房间挤好几个。 年纪大点的,像白禹、白知合他们,初高中的课业多,书也多,就两个人挤一间;年纪小一点的,三四个挤一挤。 院儿里最小的,是三个小萝卜头,才四五岁,跟着院长睡一屋。 院长房间的门半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苍老嗓音轻轻念着童话书上的故事。 白云深站在门外,背靠着墙站着,直到屋里的声音静了,才轻轻叩了门。 很小的声音,屋里的老人几乎没听见,但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 老人怔愣一瞬,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轻轻放下手里的书,给三个小家伙盖好被子,退到门口关了灯,示意白云深跟她去书房谈。 白云深伸手扶她,老人却朝他摆了摆手,小声笑着,“还走得动,不用。” 老太太要逞强,白云深也只得无奈收了手,跟着她去充当院长办公室的书房。 白院长开了灯,示意他坐,到桌边摸了自己的老花镜戴上,又翻了抽屉给他找了堆小零食,“看你瘦的,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这大晚上的,先吃点东西垫垫,明儿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奶奶,我不饿。” 白云深无奈接过她塞到手里的零食,扶着她在办公桌边坐下,“奶奶的书桌抽屉,就跟机器猫的百宝袋一样,什么好吃好玩儿的都有。” 老人笑着,“小旭没跟他爸妈走的时候,你两小子最是顽皮,总想着我这抽屉呢!” 听她提起旧事,白云深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有些怀念,“也不知道旭哥过得如何。” “好着呢,年初那孩子还回来看过。” 白院长翻着手机,给他看当时拍的照片,“你要不是太忙了,多在家里待一天,还能碰上面。” “旭哥过得好就行了。” 白云深看着照片里被一群小孩儿围着的青年男女,“这是旭哥女朋友?” “是啊,说是定了婚期了,就在五月份,回来邀我们去吃酒。” 白院长笑着,欣慰又带着感慨,“时间真快啊!” 白云深附和着,又同她聊了几句家常。 到夜深人静时,白院长才迟疑着问,“小禹,是给你惹麻烦了吧?” 白云深摇头,“没有的事。” 说不定,还是自己连累了他们。 这话白云深没敢跟白院长说,只是简单将这件事当学校里的混混学生找事带过了。 关于白禹护着白方晴不小心伤了人的事,白云深倒是仔细跟白院长说了,“这件事警方已经做了处置了,白禹过几天就能回来。伤者那边我去处理就好,奶奶你不用操心这件事。” 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家,还能有精神头照看院儿里的小孩子,已经是身体健朗了。 如果不是老人不知道真相,必然会牵肠挂肚,白云深都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她的。 “还是我去。” 白院长想了想,还是不赞同由白云深出面,“你现在是公众人物,走到大街上都是要被人认出来的大明星了。你去,怕是会对你的影响不好。” “我作为哥哥,为弟弟出面道歉赔偿,是应当应分的事,不会有什么的。” 白云深安慰她,“倒是您,万一跟人争执,出了什么事,才是真叫我难以放心。” 说着,他朝老人眨了眨眼,“放心着吧,我机灵着呢!您还不知道我吗?” 白院长被他逗笑,最后只好依他,慈爱摸着他脑袋轻叹,“是我们拖累了你。” “怎么会呢?” 白云深乖顺地蹭了蹭她掌心,苍老手上的老茧刮得脸疼,叫人眼眶泛酸,“若不是您,哪儿能有今天的云深?您和院儿里的大家,都是我的后盾才是。” …… 因为要处理白禹的事,白云深一连在小镇待了好几天。 伤者的家属比他想的还要难缠。 对方知道白云深跟白禹的关系后,张口就要五百万,说什么这不过白云深上电视演两天戏就赚回来了,要这个价都是便宜他们了。 白云深问了医生伤者的情况,五百万付医药费绰绰有余,但对方死缠烂打的样子实在难看,还扬言白云深不给,就去学校闹,说白禹是杀人犯,要曝光他白云深是杀人犯的哥哥,是帮凶。 白云深不想跟他们过多纠缠,五百万,他们要也就给了。 只是当钱划出去的那一刻,白云深攥着卡还是有些难受。 这本来是攒着要还给黎安先生的钱。 裕华帮他解约,在林潜的故意抬价下,赔付了上千万的违约金。 他本以为,这次能还上的,结果…… 收起卡,白云深叹了口气。 只好回去后更努力些了。 但他还没走出两步,那边收了钱的人立刻就闹了起来。 第25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25) 听着对方无赖的言辞,白云深几乎要被气笑了。 什么叫他的钱来得轻松容易,就是看不起工薪阶层,五百万就想买他儿子的命了? 且不说他儿子作为施害者,被人脑袋上开洞是活该,他那不是还活着吗? 医生也说了,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脑震荡,已经过了危险期,最多躺个十几天就能出院了。 别说五百万,一百万也够全部医药费了。 警方的判定可是只给部分医药费。 白云深心有火气,但本身性子软,也做不来对方那大喊大叫的无赖样,有心辩解,还没张口就被对方高声抢了话打断,一时竟只能憋闷受着。 眼见着银行里的人被这边的吵闹吸引了注意力,白云深压着火气开口,“你们想怎样?” 无赖见白云深被他们拿捏着只能妥协,眼珠一转,对视一眼,摆出副和善模样,“白大明星,别生气嘛!我们都是老实人,不是故意要坑你。实在是只有这一个儿子,现在被你弟弟砸了脑袋。这脑子不好,考不上好学校,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原本,如果没有这一档子事,我们家光宗可是要挣大钱的人!算命先生都说他命格好,是大富大贵之相。现在被这么一砸脑袋,以后啊,可就难咯!” 那人摇头叹着气,一双小眼睛里冒着绿光,斜睨着白云深,“这人一辈子能挣的钱,难有个准数,我们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 说着,他朝白云深搓了搓手指,“再一千万,这事儿咱就烂在肚子里。不然……” “恐怕明天,这大街小巷的,就都知道大明星白云深,有个杀人犯弟弟,大明星还百般包庇维护杀人犯,是帮凶。” 听着他一口一个杀人犯,白云深眸色渐深,盯着那人攥紧了拳,“我弟弟没杀人。” “没杀人?他那是没杀成!” 那人见白云深似乎不打算掏钱,冷了脸,“杀人未遂的杀人犯,那也是杀人犯!你……” “你就这么巴不得你儿子死?” 突然一道戏谑嘲弄插进来,打断了那人的话,惹得众人齐齐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说话的青年懒散插兜站着,立领的黑衬衣是宽松的休闲版,却依旧板正地扣到了顶,在领上别着绿宝石的领针,衣摆扎束在裤腰下,皮带勒出窄腰,袖口却翻转着挽起,用皮制的袖箍束紧,露出白皙纤长的小臂。 同样带着束缚感的装束,却因那刻意放得宽松的版型,以及那袒露的一节小臂上微凸的结实肌肉,而有了全然不同的感觉。 像将要出笼的猛兽,盯死了自己的猎物。 “想敲诈不成,反被别人揍趴下的渣渣,竟然有脸叫受害者杀人犯?” 懒散迈步走近,黎安居高临下看着脸色白了又红的无赖,勾了唇贴脸开大,“我听说,令郎敲诈不成反动手施暴。按照正当防卫而言,受害者在反抗施暴时,失手将施暴者弄死,那都是合情合理的。” 无赖涨红了脸,退后一步指着黎安鼻子大骂,“你又是哪儿来的小混混?颠倒黑白搞威胁是吧?我告诉你们!现在是法制社会,你们这些暴力团伙,全都要吃枪子儿!” “嗤。” 黎安听笑了,“你竟然还懂法?不是吧,刚刚威胁勒索的是谁啊?你不会不知道,勒索金额过大,也有可能吃枪子儿吗?五百万还不知足,还要一千万。大风想要刮来这么多的钱,还要喘三口气儿呢!你这上下嘴皮一碰,比大风卷钱可是快多了!” “那是我应得的!我要医药费怎么了?他打了我儿子,我儿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脑震荡啊!影响了智力,以后出来都不好生活,我要他赔点钱,为我儿子以后的生活作保障,我有什么错?” 说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抹眼泪,“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哟,没钱没势,你们这些黑心肝儿的有钱人,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竟压迫我们这些苦命人!现在人都要给你们打死了,还想一个子儿不赔吃人血馒头!哎哟,我苦命的儿哦!” “你胡说!” 白云深气得脸都红了,“分明是你颠倒黑白!你儿子勒索我弟弟妹妹,被警察批评教育了还不知道悔改,想要报复我弟弟妹妹,我弟弟是为了保护妹妹才动的手!医院开出的证明明明白白,你儿子的伤只要十几万就能治好,警方判决我们最多赔付几千医药费,你张口就是五百万,我不想跟你争,给了你,你还狮子大开口,还想要一千万!你的心肝儿才是真黑!” 听着刚刚还不怎么说话的白云深突然气都不喘地说出这么一通,地上哭闹的人都愣了。 黎安眉梢轻挑,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有嘴吗?” 本还在气头上的白云深被黎安那一眼看得不好意思,别了眼有些心虚。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本来是想着息事宁人的,对方心黑地想要再拿一千万,他也没想跟他们吵,打算直接去法院上诉。 医院的证明,警方的证言,他能让对方把吃进去的五百万都吐出来。 吵架逞一时口舌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人看热闹。 所以白云深没想跟这群无赖讲道理,他都打算让何谨思帮忙找律师了,却没想到黎安亲自来了。 听到那人在黎安先生面前撒泼,他一瞬间就没能管住嘴。 想起何谨思之前说的话,白云深有些担心。 他刚刚的话,应该不算尖锐吧? 都是实话。 白云深瞄了一眼黎安。 应该不给黎安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想着黎安刚刚的话,白云深收回视线,盯着自己脚尖。 刚刚的表现在黎安先生看来是不是太怂了? 白云深想跟黎安解释自己不还嘴的原因,但对面回过神来的无赖已经又骂开了,扯着阶层矛盾的皮,将自己包装成受害者。 “少在那儿代表老百姓。” 但黎安并不吃他那套,“明辨是非的广大群众,可不是你这种贪婪愚蠢的渣滓能代表的。” 说着,黎安转头朝周围看戏的众人笑得和善,绅士地弯腰做请,“各位群众若是得闲,可能移步法庭,为这场闹剧做个见证?” 吃瓜看戏的人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个走向,但有瓜可以吃,没事儿的人自然是半推半就地去了。 倒是那无赖和他的几个亲近人想溜,可刚出门儿就撞上一堵肉墙。 高大的黑衣保镖,浑身的肃杀之气,身上的血腥味是岁月都洗不掉的,却朝几人一咧嘴,一伸手,客气地请他们上警车。 第26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26) 现抓现审现上堂,小镇里的司法程序从来没有这么迅速过。 不接受私下调解,黎安花了两个小时,在法庭等无赖自己找的律师赶来。 什么他都可以打点,就给对方找律师这事儿,他不可能做这种花钱最后还可能被人倒打一耙的事儿的。 来之前他都了解清楚了,这群人为了给他们儿子开罪,早就找好了律师,跟白云深做过些私下调解。 但这调解的结果,可谓是看得人发笑了。 没有耐心的黎老板,耐着性子等了两小时,等对方律师一到,就招呼着人上庭。 在他们这边证据充分的情况下,无赖那边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白云深那五百万还了回来。 白云深给了几千作为赔偿,这件事算是到此为止了。 可空等了两小时的黎老板,转身又上诉对方勒索。 虽然钱已经还回来了,但几人在银行以白云深名誉等作为威胁,向白云深索要一千万超大金额的录音,却是实实在在的。 不只是去刷卡时在银行的那几句威胁,还有白云深之前跟他们私下调解时的一些录音。 白云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 无视白云深疑惑的眼神,黎安直接装没看见。 总不能将零号机供出来吧? 说得出来,他们也不会信啊! 最后的最后,在双方律师的唇枪舌战之后,无赖等人被判有期徒刑一年。 那群人被带下去前,恶狠狠瞪了白云深一眼。 他们显然是不敢对黎安如何,于是挑软柿子捏。 看着白云深眸中沉着的担忧,黎安懒散解着手臂上的袖箍,整理好袖口扣好扣子,“这种恶人,你越怕他们会报复,他们就越会因你的有所牵挂而有恃无恐。穿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发疯的……” 扣好最后的扣子,黎安抬眼朝他露出了笑脸,“穿鞋但发疯的,主打遵纪守法但创死所有。” 白云深愣了一下,而后笑开。 果然很有黎安先生的风格,自信,无畏,永远像星星一样,闪闪发着光。 心中那点阴霾散开,白云深回过神来,“黎安先生怎么会来这儿?”还对情况了解的如此清楚。 后面一句,白云深没有问,在他看来也不重要。 以黎安先生的能力,想要了解这件事并不难。 但他竟然会亲自过来…… 心不可抑制地渐趋急促,暖融融的,唤醒沉寂的心思。 黎安先生果然是在意自己的吧? 阳光在心底开出了花,但黎安一开口就给他把花掐了。 “我的生财树已经旷工好几天了,我钱都花完了。当然是要将你绑回去上班生财,我才有钱去投最近看上的一部新戏。” 黎安说得理所当然,且有理有据地给他看了报表。 短期内连投了好几部戏,还有一张唱片制作,黎安是真将白云深这一年来给他赚的钱都投出去了。 白云深心里的火苗刚冒头就熄了,剩点火星在灰烬里明明灭灭。 是借口吧? 白云深盯着报表,像是能给它盯出洞来。 黎安先生就是找借口来帮自己。 白云深心情又好起来,将报表折了揣自己兜里。 肯定是这样的。 又不是只有自己在给黎安先生赚钱,他怎么会缺钱花呢? 他甚至专门打了报表来佐证自己借口的真实性。 欲盖弥彰得可爱。 白云深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勾了唇偷笑。 没听说老板还打报表给员工看的。 而且,他说“我的生财树”…… 耳尖染了红,白云深感觉心头的火好似烧到了脸上。 那是入职评估时,自己写下的话。 以生财树作比,想要养他,而现在他说,自己是他的生财树…… 心间好似有粉色的泡泡咕噜噜从心海里升起,在海面上噗噜噜炸开成瑰丽烟花。 顺路被接回来的白禹坐在白云深旁边,看着自家哥哥埋着头傻笑,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问号。 欢迎自己回家,好像不是这么个高兴法吧? 察觉到白禹的目光,白云深面色微囧,不自然地别开眼,抬手按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被压着脑袋,被迫像被薅脑袋的狗子一样低头的白禹,抿了唇无语。 他哥真的有点不对劲。 抬眼瞟向前排副驾驶上坐着的那人,白禹斜瞄向白云深,瞧见后者那闪躲的眼神,心里不免犯嘀咕:给老板添麻烦了不是该担心工作吗?怎么云深哥好像还挺开心? 是因为受老板重视吗? 毕竟亲自来了。 侧目扫过坐在自己另一侧的黑衣保镖,白禹咽了咽唾沫,板正地坐直。 如果不是能在电视上看见云深哥,看他老板这阵仗,自己都要以为他是被拐进黑帮组织了。 黑衣保镖察觉到小孩儿的视线,侧首朝他和善的一笑,将手摸向裤兜。 白禹眼睛一瞪,倏然往白云深那边一缩,然后才看清保镖从兜里摸出来的不是枪,而是一把糖。 “不……” 本想拒绝的白禹看着保镖脸上的笑,抿了唇,怯怯伸手拿了一个,“……谢谢。” 保镖也没强求,将糖收了回去,只是侧头靠回车窗后,脸上表情似有些幽怨。 白禹拿着手里的糖,有些无措地看向白云深。 白云深无奈给他剥了糖纸,“徐哥其实挺喜欢小孩儿的,所以喜欢在兜里揣糖。就是人长得比较壮,容易被人误会。” 吃着糖的白禹瞄着保镖,小声又道了谢,并诚恳建议,“徐哥,你不笑的时候比较帅。” 笑起来有点吓人。 黎安在前排差点儿没笑出来,好在他稳住了。 在小孩儿面前,老板的面子还是要的。 到了孤儿院,黎安由白云深带着去见了白院长,院儿里小孩儿则围着黎安的助理和何谨思,好奇又害怕地看着那些黑衣保镖。 为了黎安的安全,保镖们也不敢走远,被助理安排出来守门,倒是将下学回来的小朋友吓得不轻,连周边的邻居都小心翼翼地窥探。 助理无奈,只好留下三人帮忙给小朋友发礼物,其他人都打发回了车上。 在知晓了情况之后,心大的小朋友们部分抛弃了助理和何谨思,围着保镖问东问西。 徐哥的糖可谓是收买了不少小朋友的心,也头一回将一兜的糖分享完。 第27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27) 夜色渐晚,孤儿院的护工做了饭,院长留黎安用饭,黎安不客气地应了。 白云深暗戳戳在上菜时,将自己做的菜摆到了黎安面前,红着耳尖有些羞窘,小声似在嘀咕,“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都是些家常菜,希望您能不嫌弃。” 嫌弃就不会留下了。 黎安瞥了眼耳朵红透的人,咽下呛人的话,淡淡笑了,“家常更有温暖的味道。” 白云深勾唇笑开,抬眼就见三岁的阳阳往黎安身上爬,连忙伸手将抱到一边,朝黎安歉意笑笑,“黎安先生,实在抱歉,小孩子太顽皮了。” 看着抱着小孩儿笑得歉意的白云深,黎安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词,是“人夫”。 咬牙将在自己脑子打出这两个字的零号机的小光屏收走,黎安努力笑得和善,“没事。” 白禹从白云深手里接过阳阳,刚走出去几步,却又回头叫住白云深,“云深哥,你看见方晴了吗?” 白云深愣了一下,“方晴不是晚上还有课吗?” “那个,确实有晚自习。” 白禹将阳阳往上抱了些,不敢直视白云深的眼睛,“但是食堂的饭菜比较贵,所以下午放学后,我们还是会回来吃过饭再去上晚课。” 白云深皱眉,“来回太远了,我记得有拿钱给你们,让在学校吃的。” 本来两个小孩儿都高三了,白云深是想让他们直接在学校住校的,但他们不放心年纪大了的奶奶,虽然白云深找了护工帮忙照看着。 “也就十几分钟,不耽误课的。” 白禹小声辩解着,“云深哥你挣钱也很辛苦,我们知道的。以往都是每周会往家里打电话,现在每个月打一次,还不能说上太久。哥你根本就没有休息时间吧?” 白云深抿了唇没说话。 这一年他确实没有空闲的时候,但还是尽量跟家里保持联系了,没想到还是让他们担心了。 “方晴说,你之前有一段时间打电话时的情绪不对,后来又突然换了公司,一下子忙了起来……” 白禹顿了顿,看了黎安的背影一眼,才小声跟白云深说,“哥你跟之前的公司闹不愉快了吧?我知道,黎安先生肯定是很好的人,晓镜还是他的粉丝呢,我不是觉得你们……” 像是不知道怎么说,白禹看了看白云深,嘴动了动,最后还是转了话,“方晴记得你的合约还没到期,换公司肯定要赔违约金的。虽然不知道云深哥遇到了什么,但这笔钱你应该是想还给黎安先生,所以才拼命工作。违约金……不是小数目吧?” “所以,我跟方晴就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 听了这话,白云深又生气又心疼。 “是哥哥让你们担心了。” 揉了揉白禹的脑袋,白云深将他拉到一边,看了眼跟黎安说着话没注意这边的白院长,让白知合将阳阳带走后,小声问白禹,“方晴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回来了?” 白禹点点头,“还有十几分钟要上晚自习了,老师就算拖堂,方晴也早该回来了。平常这个时候,我们都已经准备回学校了。” 白云深心微沉,跟白禹对视一眼,看见他眼中的慌乱,竖指示意他噤声,“先别慌。那些人刚被放出来,报复也不一定动作这么快。有可能是老师拖堂太久,方晴在学校吃了晚饭没回来。我们去学校看看。” 心下稍定,白禹点了头就要往外走。 白云深没拦他,走之前却是跟何谨思说了几句。 何谨思看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镜出了门。 等要开饭的时候,白院长找了一圈没看见白云深,转头问白知合,“你云深哥哥呢?怎么不见他?” 白知合按着白云深离开前的交代说了,“云深哥送禹哥去学校上晚自习了,说是顺便跟老师了解下禹哥他们的学习进度。” “这孩子,怎么能丢下贵客自己走了?” 白院长歉意地看向黎安,“小安啊,对不住你了。你说,你难得来一回,云深这孩子还这么不懂事。是奶奶没教好,你别怪他,他就是操心他弟弟。” 黎安为白院长盛了汤,笑得温和,“云深这是拿我当自己人,才敢放心让您作陪来招待我啊!跟我这老板比起来,奶奶您才是他心上最金贵的那一个。肯让我跟如此金贵的您同桌用餐,是他看重我呢!能让员工对我这老板如此放心,不也正说明,我这老板当的不错?” 白院长被他逗笑,招呼着他吃饭。二十来个人在孤儿院不大的客厅里,摆了三五个小桌,挤挤挨挨地坐着,平凡又热闹。 到了学校,白禹第一时间就去教室了,白云深去了食堂,最后两人碰面,却是都摇了头。 “班长说方晴回去了,没去食堂吃饭。” 白禹脸色难看得像要哭了,“电话也一直打不通。云深哥,怎么办?” “别急,别急。咱们再回头找找,也许跟方晴在岔路上错过了。” 白云深一边安慰着白禹,心里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你先回去上课,我跟徐哥他们出去找。” 白禹抹了眼泪,摇头,“我跟你们一起找,我熟悉路。” 听他这么说,白云深也就没劝他,带着他到校门口跟何谨思碰头。 “没找到人?” 何谨思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对,朝白禹一招手让他上车,“那小子,你过来。这儿的路你熟吧?这边我们调了监控,但有些小路没有监控,你过来看着地图跟我们说说。” 让技术员黑别人车主的行车记录仪监控的事儿,何谨思就没跟白禹说了,只是让他帮忙指出白方晴可能走的路线。 又探头出来将一个蓝牙耳机丢给白云深,何谨思指了指带来的几个保镖,“知道你坐不住。要出去找人可以,跟着徐哥,别乱跑。你出了事,我没法跟老板交代。” 白云深点了头,戴好耳机就按照技术员排出来的可能路线找人去了。 何谨思看着白云深离开的背影,眸色微深。 黎安那家伙,非要亲自过来,是早知道这些事了吧? 那又为什么不先让人来学校保护着? 真出了什么事的话…… 搭在车窗边的指尖微紧,何谨思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他是真搞不懂,黎安那小子在想些什么。 总不能是跟白云深待久了,也天真到认为那种渣滓会痛改前非,或者不会那么快报复吧? 第28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28) 白云深按着技术员的指示,走到一个岔口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杂音,炸得他耳朵疼。 捂着耳朵缓过一阵,白云深正要问怎么了,就听见技术员的声音有些僵硬地提示他,“左转直走,往右,有一个烂尾楼。” 没有片刻迟疑,白云深按着指示左转扎进一个小巷子。 正要右转的徐哥听到身侧一阵风动,就见白云深一头扎进了左边的巷子,虽心有疑惑,但还是迅速跟上。 片刻后,耳机里的杂音散去,他才取得跟白云深一样的信息。 两人迅速朝烂尾楼赶去,刚到楼下就听到一声不堪入耳的怒骂,以及细微的呜咽声。 徐哥心一沉,还没来得及让白云深别冲动,白云深已经朝着楼上亮着灯的地方冲了上去。 低骂一声,徐哥一边跟上白云深,一边将情况跟何谨思说了。 上得楼上,白云深一脚踹开了堆在楼梯口的杂物,就见六七个半大小子围成一圈,摁着中间地上一个衣难蔽体的人。 白云深瞬间红了眼,怒骂一声,“畜生!” 身体比脑子行动还快,在那群人反应过来之前,白云深已经一拳揍在了最外圈一人的脸上。 惨叫混着血在拳头下炸开,顿时唤醒惊愣的人。 将人摁在地上的校霸迅速扯着人的头发把人拉起来,胳膊勒在人脖子上,就要收紧了手威胁白云深停手。 突来的拳风压得呼吸一滞,校霸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已经倒飞了出去,怀里的人也被拽走。 徐哥迅速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将怀里的小姑娘裹了起来,横眼一扫周围拿着棍子的校霸小弟,凶戾眼神是从血海里杀出来的阴狠。 窝里横的小混混哪见过这样骇人的杀气,只这一眼就被震得手脚发软,连连后退。 但他们往后一退,迎上的就是白云深的拳头。 不比徐哥一拳将校霸打飞出去,白云深顶多一拳崩掉他们门牙。 徐哥低头看了眼怀里咬着唇发抖的人,将裹着她的外套往上拉了些,盖住她的脸,大掌轻抚,有温热水色在外套上洇开。 抬头瞄了一眼烂尾楼房梁上闪烁着红光的某处,徐哥垂首看着白云深疯了一样抓着那些混混狂揍,有铁棍砸在手臂背上,只是让他下手更狠。 像是发现了徐哥不会帮白云深,那些人胆子大了不少,仗着人多对白云深下黑手。 打到最后,这些人也被白云深的疯劲吓到了,看着他将人按在地上揍得满脸血,一时不敢上前,直到一人从兜里摸出了刀。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那人握了小刀发狠朝白云深后背扎去。 斜刺里一个石子飞出,震得那人手腕一麻,痛叫一声,小刀脱了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还打算下黑手的人骇然转头看向护着白方晴站在一旁的人,转头就想跑。 但他们刚到门口,几个高大的黑衣保镖逼得他们又退了回来。 漆黑的皮鞋踏着沉缓的步子走近,猩红的底像是踩着鲜血上来,沾了点灰褐色的尘土,将那红毯上的奢侈品,锈蚀成了阴暗角落里的暴力装饰。 一群人眼睁睁看着那浑身上下写着贵气的人在白云深身后顿住脚,弯腰,一手按在白云深肩上,指尖轻扣,就轻巧地将发狠的白云深从地上那人身上拉了起来。 白云深愤然转头,拳头却在那人鼻尖处停住。 幽深一双眼,在昏暗光线里隐有深蓝波光荡漾,能将人灵魂吸纳。 白皙鼻尖蹭上了一点艳红,将那拉得狭长的凤眸衬得凌厉又带着凶气。 白云深倏然回神,立刻收回手,将染血的双手藏到身后,却又在看见黎安鼻尖上那一点血迹后,慌乱地想为他擦去。 黎安松了按在他肩上手,指腹擦过鼻尖的血,淡淡搓开,轻轻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奶奶在等你们吃饭。”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寻常的一天里,平常地来叫人回家吃饭,满地哀嚎的、糊了满脸血昏死的,包括白云深手上的血,他好像都看不见一样。 白云深愣愣看着他。 但黎安只是塞了块帕子,在他刚刚伸出来想为自己擦去血迹却僵硬着不知该抬起还是收回的手上。 “自己想好回去要怎么跟奶奶说。” 淡漠的一句,没有起伏,既不为他不平,也不训他冲动,黎安从他身旁走过,停在徐哥面前。 垂眸同他怀里的白方晴对上视线,黎安的目光有片刻的闪烁,薄唇微动,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想去处理其他人时,却感觉有人拽了自己袖子。 黎安回头看着紧攥着西装外套,拉着自己袖子的白方晴。 那张秀丽的小脸被泪水和泥灰染花,红肿起来的伤处渗出点乌紫。她狼狈,眼睛却是亮的,将恐惧藏在深处,定定地盯着黎安。 对视良久,黎安缩手,隔着袖子捏了捏她指尖,声音轻轻,“好孩子,你会有更好的未来。” 白方晴目光一闪,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气一样,刚刚还笔直站着的人踉跄两步,被身后人按着双臂撑着,才勉强站稳。 “谢谢。” 轻轻的一声,像是自我的呓语,离得最近的徐哥都没有听见,但站在她对面的黎安却好像听见了一样,轻点了头,叫了同为女性的助理上来,带白方晴先去他们落脚的酒店休息。 她现在的情况,显然不适合回孤儿院。 白禹眼睛都红了,像是要冲上去将那些人再揍一遍。 白方晴扯了扯他的袖子,男孩儿眼里瞬间起了雾,揉着眼睛不敢看她,但却隔着衣服抓了她的手,紧紧握着。 黎安朝徐哥递了个眼神。 徐哥点了头,带着几人下楼,护着他们去酒店。 现场顿时空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黎安身上,但该拿主意的人只是沉默着。 等保镖确认了地上躺着的人只是晕了,没有死的,黎安才扫向被拎到一处蹲着的人。 那眼里的遗憾,看得抱头蹲着的人脊背一寒,立马低了头,埋着脑袋当鸵鸟,恨不能也昏死过去。 楼下警笛响起,白云深攥紧了手里染血的帕子,下意识将它藏进兜里。 第29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29) 到警局说明情况后,除了几个昏死的,其余混混都被关了起来,黎安等人做了笔录,就在律师的争取下被放了。 白云深松一口气般地捂着兜,半垂着眼瘫坐在座椅上。 “我跟奶奶说了,临时有事要处理,今晚你不用回去。” 黎安挂断电话,从后视镜里看着后排颓丧的白云深,抿了抿唇,错开了视线,“白方晴和白禹,我给他们申请了住宿。奶奶那边说的是,学业紧,也防止之前的事再次发生,所以从今天起住校。但这几天,他们需要配合警方取证,暂时先住酒店,等事情处理好了,才能回学校正常上课。” 白云深点了点头,通过后视镜看着黎安,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谢谢。很抱歉,又给您添麻烦了。” 黎安侧首躲了他的注视,淡淡道:“比起那个,多关心下小孩儿吧。” 闻言,白云深又想起冲到楼上时看见的一幕,唇在无意识间被咬破,血腥味在口齿间弥散,陷在愧疚与悔恨中的人却像是感觉不到痛,攥紧的拳崩裂了指骨上刚止血的伤口,紧绷的身躯颤颤发着抖。 前排的黎安静静看了他许久,终是不忍心地轻声开了口,“她的情况,没你想的那么糟。只有外伤,另外受到惊吓肯定是免不了的。” 白云深一愣,猛地抬头看向黎安。 但黎安再次避开了他的眼神,只望着窗外像自言自语一般解释了句,“助理发过消息了,警方也让医院的人做了取证,在你因为打人的事单独拉去审讯的时候。” 白云深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捂着脸沉沉吸着气,出口的声音微哑,隐有哽咽,“谢谢,谢谢您,谢谢……” 黎安沉默着,侧首看着窗外夜景。 开着车的何谨思盯着前方,眸色幽深得与前方黑沉沉的夜没什么不同。 到了酒店,白云深第一时间就去了白方晴的房间,彼时助理和白禹在里面陪着她,徐哥带人守在门外。 黎安看着那扇门关上,转头对上何谨思黑沉的视线,转身走进自己房间,开了门侧身请身后的人先进。 何谨思两步迈进屋里,盯着关上门的黎安,压低了声音,“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 黎安走进屋里,提了床头柜上的热水壶,倒了杯温水搁在桌上,示意他坐。 “你在疯什么?” 何谨思站着,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隐忍着火气,低声质问,“我不信你看不出来,白云深对你是什么心思。你吊着人,让他拼了命地给你赚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不管。白方晴呢?一个小姑娘,你这么算计,真的出了事怎么办?就算没发生最糟糕的事,现在的情况,也会给她留下终生的心理阴影!” “我不可否认,这件事的性质很恶劣。但,你也将小姑娘想得太弱了。” 喝了口水润喉,黎安抬眼淡淡看着他,“你真当我是神算子,一个人能算好每一步?” 何谨思愣住,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抿了抿唇,拽了椅子坐在他对面,“到底怎么回事?” “白云深有个妹妹是我的粉丝,虽然我不怎么看私信,但她连着给我发了很多私信,那天恰好看见了。” 当然是零号机提醒后,他才知道的,但不可否认是事实,“是白方晴用她的号跟我联系的,说是有关白云深的事,想跟我谈谈。” 何谨思还是不太信,但黎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让他也摸不准此事真假。 “你不是有我账号的密码?自己上去看就知道了,我没删。” 看着何谨思打开了手机求证,黎安继续说道,“事情发生的太巧,正好在白云深跳槽后不久,他们就遭到了校霸的骚扰。她怀疑是白云深得罪了人,也知道要处理被白云深得罪的人,我是最好的人选,所以联系上了我,请我帮忙。” 看完黎安跟白方晴的聊天记录,何谨思讷讷点评了一句,“哥哥缺的脑子,怕是全长妹妹身上去了。” 黎安跟着吐槽了一句,“他们不是亲兄妹。” 何谨思瞥了他一眼,紧皱的眉头仍未松开,“但这也太冒险了。你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要拿一个小姑娘的名声,甚至是生命去冒险?” 为什么? 大概是比起面对未知的意外,他更喜欢将剧情掌握在自己手里。白方晴找他帮忙,无疑是在他犯困的时候递上了枕头,让他将白云深打人这一不确定的剧情,掌握在了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又或许…… “我能帮得了他们这次,下次呢?” 黎安盯着何谨思的眼睛反问,“我总不可能每次都帮他们解决问题,也不可能每次都能及时地制止问题。比起高高在上地伸手拉他们一把,教会他们反抗,难道不是更恰当的做法吗?” “……” 从未设想过的思考角度,让何谨思一时无言,许久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这,太危险了……” “危险?他们本就在危险之中了。踩在悬崖边上的人,你要怪绳子不自己递到他们手上吗?” 黎安不认可何谨思的思维,“我可以是绳子,但是否要冒着脚下泥土垮塌的风险,拼尽全力来抓住绳子,是他们必须具备的勇气。一个自己都鼓不起勇气反抗的人,救了,有时候只会惹来一身腥。” “我是个商人,不喜欢做赔本买卖。” 黎老板惯是将利弊算得清楚的,“我不需要抓住绳子的人对绳子心存感激,但至少,要能为他们的行为兜底,不会在上了岸后砍了绳子来博得逼他到悬崖的豺狼的满意。” 何谨思张了张嘴,总觉得他的话有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点。 幽幽看了他一眼,黎安给他举了一个最浅显的例子,“就当下而言,白方晴是受害者,我们是见义勇为者,将施害者送进了监牢。但这是个局,白方晴是引诱他们上钩的饵,我们是将鱼一网打尽的渔夫。” “说白了,这叫钓鱼执法。如果白方晴不是这其中的共犯,她没有抗住施害者威胁恐吓的勇气,反过来说是我为了利益威逼她做饵。你觉得,我不亏吗?” 细想其中利害,何谨思算是懂了黎安的逻辑,不肯吃一点亏也确实是黎老板的风格。 但,利,在何处? 总不能是让白云深因此对他更死心塌地吧? 第30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30) 将事件分析成简单的利弊后,何谨思脱离感性的思维,才发现他觉得的黎老板行为的不合理,是因为什么。 在这场跟白方晴的交易里,黎老板好像并没有实际利益,反倒是闹这么一出,还要花钱压热搜。 黎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琢磨起了另一件事,“让法务单开一个组出来,再调几个咨询部的,开个公益专栏组,以后专门负责类似的法律协助。” 不对劲。 何谨思盯着黎安,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直看得黎安心里发毛。 “你什么时候是这么好心的人了?” 何谨思想到就问了,“竟然单开一个组出来做校园霸凌的法律协助。你不知道这是个疑难杂症?光是未成年犯罪视情况减轻刑罚这一点,就很难有效地帮助到受害者了。你就算想拿这个给白云深立反校园霸凌大使的形象,都是绝对吃力不讨好的。” “你会吃这个亏?” 想到就决定做的黎安听到这话,心当即就是一颤,ooc预警器滴滴地响,好似他若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ooc的惩罚就要紧随而来。 竟然会在这个小细节上翻车,这何谨思的思维也太敏感了! 真是对得起他这名字了。 “首先,这是一件有利于裕华和我本人形象的事,不管效果如何,至少是好事。而且,裕华法务搞不定的事,不代表黎氏的法务搞不定。想要效果,不是不可能。” 利益一摆,心悸感顿时消退,黎安松了口气,倒是真琢磨起了这件事可以利用的点,“再者,这算是白方晴跟我的交易内容之一。你别管这是为什么,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在何谨思再次提出质疑前,黎安先堵了他的话,“最后,有人要跟我的钱过不去,那我只好挖空他的钱包来弥补我的亏损了。这件事你也不用管,安排好白云深的行程,当好你的经纪人就行。” 见何谨思还是一副怀疑模样,已经应付了世界意志的黎安无所顾忌地开摆,“乐施予财,才能财源滚滚。我推托梦跟我说,让我多做好事,能赚更多钱。” 一听黎安这不正经的话,何谨思嘴角一抽,“你推?你什么时候还追星了?而且他还有那么大本事,给你托梦,还管你钱财?” 话一顿,何谨思顿时猜到了什么。 果然,黎老板从不让他失望,“我推,财神赵公明啊!” “……” 何谨思摘了眼镜,捏了捏鼻梁,很是心累。 将眼镜重新戴上,他才想起另一件事,半眯了眼,幽幽看向黎安,“你刚刚说……什么执法?” 黎安下巴一扬,盯着天花板,眼珠乱转,“秉公执法,遵纪守法,文明和谐,富强民主,爱岗敬业……” 何谨思头疼。 但吊儿郎当的黎安却正经了一瞬,“有件事你要搞清楚,并不是我们不做饵,他们就不会犯罪。白方晴只是正常的上下学,我也只是在明知她可能遭遇危险的情况下,没能做出防患。他们的犯罪意图,可不是受我们引诱触发的。你可以说我钓鱼,但用钓鱼执法给他们开罪,是不可能的。” “……” 听着黎老板突然缜密起来的逻辑,何谨思沉默了一瞬,而后扶着眼镜低头笑了一声,“你还真是,好赖话都让你说完了。法务都不一定有你会钻规则的空子。” 作为一个常年使用各种规则在作死的同时,保证主角不会真的被自己弄得没有反抗余地的,职业恶毒炮灰,黎安权当他这话是在夸自己了。 事情说开后,知道黎老板还有基本作为人的良知在,何谨思就懒得管他了。 左右黎老板是不可能吃亏的。 白云深第二天一早回了孤儿院,跟白院长做了解释,说是忙着安排白禹和白方晴住校的事。 白院长问起黎安,“小安昨天饭吃到一半就走了,可是……” “是公司的事。” 白云深知道老人在担心什么,编了个借口安抚着,“黎安先生这次来,是我请他帮忙处理下小禹的事,想看看能不能为小禹争取一下,清除案底。毕竟,打人的事,本来不是小禹的错。” 白院长摇着头,说他给黎安添了麻烦,又担心他工作上会因此被为难。 “奶奶,您不用担心,黎安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白云深笑着,说得肯定,“黎安先生是很好的人,否则也不会亲自出面了。他虽然有时看着冷了点,让人难以接近,但只要了解了就知道,他其实是很热心的人。” 白院长盯着他看了片刻,意味深长地小声劝诫,“云深,生活不是童话。没有神仙教母,没有南瓜车,没有水晶鞋,王子不会爱上灰姑娘。” 笑容僵在脸上,白云深眼神闪躲着,耳尖倏地烧红,但他只在拆穿心思后慌乱了一瞬,而后抬头认真地看着白院长,笑得灿然,“所以,我要为自己打造水晶鞋,铸造南瓜车,缝制华丽的礼服。没有神仙教母的魔法,我也能靠自己,走进那城堡。” 收起憧憬,白云深垂眸看着眼含关切的老人,笑意融融,“王子不会爱上灰姑娘,但我可以成为守卫他的骑士,由我去爱他。而且,奶奶,你怎么知道这世上没有神仙教母呢?” “神仙教母用魔法改变了灰姑娘,黎安先生在我走投无路时帮助了我;魔法会在午夜十二点消失,但黎安先生送我的星光,我还牢牢抓在手里。” 握着老人枯槁的手,白云深话语里不带半分保留,“我正握着王子给予的星光,走向王子所在的殿堂,即使最终只能是无名的骑士,但我也已经成了更好的自己,不是吗?” 老人怔怔看着他,最后终是叹了口气,垂眸轻抚他握着自己的手,“你啊,总有你说不完的道理。奶奶不劝你,但也希望你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即使是骑士,也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不是王子不好,而是王子太好,在他身边的人会很辛苦。” 听着老人的叹息,深知她对自己的怜惜,白云深捧着她的手以额相触,像个骑士那样许诺,“我会成为更好的自己,无论这份爱是否会被回应。” 第31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31) 警方取证的过程很顺利,但除了人证和白方晴身上的伤,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物证能支撑起对校霸及其小弟的指控。 双方扯皮下,情况陷入僵持。 徐哥看着黎安,眼底藏着疑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黎安要故意忽略房梁上显而易见的摄像设备。 之后他回过现场,设备已经被取走了。 但影像好像并不在黎安手上。 被有意无意地盯了几天,黎安心再大,也不可能感觉不到,但他什么都没解释,只是拍了拍徐哥的肩膀,让他留在孤儿院帮忙照看。 “就当提前退休了。” 黎安在解释对他的调动时,如此说道,“你不是喜欢小孩子吗?正好,我也不想再为这事操心,你帮我盯着吧,工资照开。” 徐哥没说什么,只是垂着眼,不太认同黎安的做法。 那些人,难道就这么放过吗? 做了恶,却因为证据不足,因为是未成年,就拿他们没办法了,只能看着他们被关几天后,出来继续为恶吗? 白云深在得到这个结果后,愤怒地攥拳砸在桌上,手上刚结痂的裂口又崩裂开来,鲜血溅洒在桌面。 怒火堵在胸口,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宣泄。 再揍那群人渣一顿? 现在,他们不在犯罪中,贸然动手只会让自己陷入麻烦。 白方晴只是看着黎安。 黎安揉了揉她脑袋,“信我吗?” 白方晴迟疑了一瞬,重重点了头。 勾唇笑开,黎安收回手,懒散靠在派出所的柜台边,“那就再等等。” 通知结果的警员有些为难地看着不打算走的人,想劝他们接受现实,不要因为滞留在此,被有心人告一个质疑公检法,妨碍公务。 一旁的老警员扯了扯他袖子,示意他不要多嘴。 这群人里做主的那个,明显不是一般人。 他们做不到的无奈事,或许他真能有办法。 黎安并没有让他们等很久。 律师带着几个畏畏缩缩的小孩儿走进派出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照片,还有u盘之类的。 大把的物证,不是佐证白方晴所经历的,但却能将那些人渣处以重罚。 故意伤害,偷盗,勒索…… 一切能够叠加的罪名叠加到最后,虽然不到死刑那么夸张,但也达到了判定恶意犯罪的标准。 未成年保护法,不保护恶意犯罪,破坏社会稳定的人渣。 鉴于被白禹一石头砸进医院的校霸小弟的家长,是贪得无厌的无赖。 在等着警方处理白方晴一事的同时,黎安干脆让人将这些混混的家长也查了。 子不教,父之过。 因为未成年犯罪会被轻判,就放任自己的孩子作恶,生而不养、不教的家长,也该为他们的不负责付出代价。 这一查,牵扯出来的事可不少。 眼看麻烦就在脚边,马上要缠上自己了,黎安立马甩锅给他哥,找了专业人员来接手这些事,然后美美带着他的生财树,继续发财去了。 他只是娱乐圈的一个小老板,惩恶扬善的事该有专门的人去做。 最后,他还是从何谨思那儿听来的判决结果。 校霸和他那些小弟,到底是因为年纪小,被罚了十几年。 其他的,黎安也不关注了。 倒是何谨思对着审判结果感慨颇多,“现实还真是残酷,压人的是权势,成事的是更大的权势。” “所以,有权者为恶,才更可怕。” 黎安接着他的话吐槽,“请问,有权有势的何大经纪人,你给我接的这档综艺是几个意思?‘田园风光’?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会下地种田的人?别霍霍了农民伯伯的庄稼!你个不爱惜粮食的混球。” “……” 本来很严肃的气氛,被黎安几句话打破,何谨思一时都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缓了缓才道,“你这一年不是没怎么休假?正好天气热起来了,去山里避避暑,挺不错的。” “蚊子会很欢迎你的。” 黎安嘲着,“给我休假?我看是你想偷懒,所以想借着这次机会放假吧?而且,我记得这综艺,黎少阳也要上。呵,何谨思,你小子,心思藏得深呢!我跟黎少阳上节目,你跟张鹭跟组歇着,方便你撩师妹是吧?我说当初让张鹭暂时接手何慎行,你那么高兴呢!” 何谨思推了推眼镜,“我还不能放个假了?我已经连续工作三年,三年都只有一天年假,你做个人吧!” 黎老板脚往办公桌上一翘,“白云深的代言拍完了,新剧也要杀青了,你这时候想放假?打算把人丢给谁?” 何谨思再次推了推眼镜,镜片的反光遮了他的目光,“你。” 翘着脚的黎老板差点从老板椅上摔下来,“你再说一遍?” “钱是赚不完的,但人是会累死的。” 何谨思说得有理有据,“这一年多,白云深新戏和代言没停过,跟个陀螺一样,也就几个月前那档子事歇了几天,还整天操心这操心那的。再接新戏,他该累死了!所以,这次的综艺,你,何慎行,白云深,打包一起去。张鹭会在负责好黎少阳的基础上,辅助助理负责你们。” “而我。” 何谨思将手里的假条,直接拍在了黎安的桌子上,“要,带薪休假!” 见黎安似要反驳,何谨思抢先一步,将自己跟裕华的合同也拍在了他桌上,“这是你欠老子的!当初诓我进裕华的时候,说好了每年带薪休假一个月,结果次次都有幺蛾子。反正这合同还有两个月到期,你敢不给我批假,我就敢跳槽!” “……” 注重形象的何大经纪人都口吐芬芳歇斯底里了,没有良心只想钱的黎老板也不由得小小反省了一下自己,“批就批,你以为我怕你跳槽吗?你弟的合同还有五年呢。” 何谨思攥紧了拳。 今天也是想揍老板的一天。 黎老板批假前,还是不满意他的安排,“白云深和何慎行现在都是顶流,你让他们上田园综艺,我很亏诶。而且,我是什么综艺都能请的吗?” 何谨思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综艺只有七天。” 黎老板还是不太满意,“七天也会损失很多钱。” “他们给这个数。” 何谨思给他比了数。 黎老板干脆地签了假条,贴心推到他面前,含笑朝他挥手,“假期愉快。” 第32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32) 何谨思休假的第三天,黎老板收拾好行李,到了综艺的汇合地点。 刚一下车,黎老板就掏出了手机,看着眼前茂密的山林,给何谨思打电话,“你确定你给我安排的是田园综艺,不是荒野求生?” 这进山的路都是杂草横生! “节目组包了几座山头当取景地,进山后还有田,也是他们包的。” 难得休息的何谨思躺在被窝里眼都没睁,“跟你哥报备过了,安全绝对没问题。有问题也能将你的全尸捞回来。” “喂喂,这玩笑可不兴开啊!” 黎安看看四周,除了山下的停车场是水泥地的,再往前就都是土路了,“你说这是拍山野荒尸的凶杀现场,我都信。” “你怕这些?” 何谨思脸皮抽了抽,“你那怪力,手撕三个荒尸,拿棍子把人家墓掘了都没问题。除非没有实体,不然谁能干得过你啊?” “那不是你让我来荒野求生的理由!” 黎老板望着眼前青山,很想打道回府,“这地方,都没什么现代文明的影子,难道还要嘉宾自己搭房子?改名叫,七天树屋生存之旅。” 电话那边的人还没说话,黎安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声音,“黎老师,咱们的基础设施还是齐备的,这点您可以放心,不用住树屋。” 黎安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工作人员带着摄影师过来,他们身后有一辆小三轮。 正在黎安看着小三轮愣神时,电话那头的何谨思打了个哈欠,“放心吧,我考察过了,能活。” 然后,他就挂电话了。 工作人员笑盈盈地朝黎安伸手,“黎老师,久仰,很高兴您能来咱们节目组做嘉宾。” 黎安跟他握了手,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小三轮,“咱们进山的交通工具?” 工作人员笑得灿烂,“不是,那是用来拉摄影设备的。小三轮载人有风险,咱们到时候走回去。不远,也就三里路。” 那确实不远,八百米的大操场走不到两圈。 “其他老师已经到了,咱们先跟大家汇合,彼此见个面,整理了行李再进山。” 工作人员跟黎安解说着流程,上前去接黎安手里的行李箱。 黎老板将自己的行李箱交给了他,跟着他往停车场旁搭建的砖瓦房走,“你们这综艺,真是大气又简朴。” 红砖房都没粉刷,透着最纯粹的粗糙。 工作人员笑笑,“我们主打回归自然,体验田园劳作。所以会尽量去现代化,给嘉宾们尽可能纯粹的田园体验。” 黎安一听他这话就感觉不妙,但再问他就不肯说了。 到了红砖房门前,屋里的黎少阳立刻就跳了起来,“黎安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太慢了,我都在这儿喂了两个小时的蚊子了,你看看我这胳膊上。” 穿着短袖的黎少阳很是青春活力,也许正是因此,蚊子也觉得他的味道更加甜美,胳膊上疙瘩一个接一个。 “还好你来了,你再不来,我要给蚊子吃了!” 黎少阳蹭到黎安身边就不挪窝了,黎安在哪儿他在哪儿,“你用的什么香水啊?我感觉比什么驱蚊水都好用。在你旁边,我就没见过蚊子。” 看他被蚊子咬得这么惨,黎安好心地没嫌弃地将人撵去别处,“吸血鬼亲王嘛,吸血蚊不敢靠近,很正常。” 黎少阳直接无语了,“哥,您这笑话挺降暑的。” 黎安耸肩绕过他,四下一扫,疑惑看向工作人员,“就我们四个?” 被蚊子咬了一身包的黎少阳,在角落昏昏欲睡的何慎行,正襟危坐的白云深,持续被震惊的他本人。 “你帮我们裕华搞团建呢?” 面对黎老板的持续发问,工作人员清咳一声,“是这样的。因为要控制成本,所以这期只有在场的四位。” 黎安摩挲了一下下巴,“我说呢,你们怎么能给出这么高的价。” 工作人员讪讪笑了一声,小声提醒他,“黎老师,咱们的综艺是直播。您心里有数就好。” 具体价格就别提了。 黎安看了一眼摄像机,一脸无辜,“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能请的起我,就已经说明你们给的真的很多。这一点,还有观众是不知道的吗?”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刷疯了。 【笑死,田园好风光,裕华大团建,哈哈哈哈哈】 【何慎行:.\/困.\/困.\/困】 【黎老板:这破地方,一分钟待不了,但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黎安牌驱蚊器,少阳亲自认证,我也想拥有!!!】 【蚊子好像真的看不见了,vocal!这效果,立竿见影啊!黎老板用的什么驱蚊水?驱蚊器?】 【神特么吸血鬼亲王压制吸血蚊,哈哈哈哈哈,黎老板终于是疯了】 【虽然但是,还是想知道驱蚊链接】 工作人员收到导演组的提醒,也向黎安询问了驱蚊办法。 黎安很无奈地一摊手,“天生的,这个真没办法。不然,我光靠卖驱蚊器就能暴富。” 他用的是系统专用道具,可没法用来赚钱。 弹幕一片流泪猫猫头,但总有人另辟蹊径。 【请问黎老板卖吗?】 【????】 弹幕飘过一串问号,房管紧急封号。 【我服了!驱蚊器,我是说驱蚊器!黎老板牌驱蚊器!你们想哪儿去了?】 【博的大号还没解封,我这儿的大号又被封了,我服了!你们这群心思不纯的人,害我啊啊啊啊】 弹幕飘过一片【666】,也有人认出了哀嚎被封号的人。 【敢想兄一如既往的敢想】 【虽然但是,谁不想买黎老板呢?我指驱蚊器~】 【前面的,你最好真的是指驱蚊器!】 …… 弹幕上热闹一片,刚开机就将热度拉了起来,导演组很是欣慰。 请黎老板这钱没白花。 对于网上的热闹一无所知的黎安等人,在休息的时候听工作人员讲了这七天的大致安排。 第一天不给他们安排任务,主要是给他们休息和适应,第二天开始体验田园劳作,要求是七天结束后,田园收获的成果能通过验收。 讲完大致安排,节目组就开始搞事。 第33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33) “接下来,要检查各位嘉宾的行李,收走电子设备。请各位确保,自己的行李里,没有不能过审的物品。” 工作人员温和地提醒着,但这浓浓的搞事意味,明显的不怀好意。 少根筋的黎少阳此时倒是警觉,面部表情僵硬地看向工作人员,“你们,不会直播查行李吧?” “哦?少阳的行李里有什么不能播的吗?” 工作人员促狭地调侃。 黎少阳顿时跳脚,“我能有什么不能查的?但是,你们确定要直播查行李?” “那就先查你的。” 黎老板雷厉风行地拖了黎少阳的行李过来,几下按开密码锁,一打开,愣住,“嗯……还是算了吧,播不了。” “小叔!” 黎少阳一声土拨鼠尖叫,冲上去将自己的行李箱合上,脸色通红,瞪着黎安,“你怎么知道我密码的?” “你密码用来用去就那几个,猜一猜就知道了。” 黎安拍了拍手起身,揶揄看了黎少阳一眼,“不过,还真是没想到啊,你小子……” “不许说!” 黎少阳跳起来要捂他的嘴,但被黎安躲开了。 弹幕一片的好奇。 工作人员怕真有什么过不了审的,也不敢真的去掀黎少阳的行李箱,只好求救地问黎安。 黎安一手摁住张牙舞爪的黎少阳,“既然是要待七天,肯定有贴身的私人物品。裤衩之类的,还是给小孩儿留点面子……” 到底是让黎少阳找着机会捂了黎安的嘴,但显然已经晚了。 【我开始好奇了】 【盲猜卡通裤头】 【盲猜*****】 弹幕开始了一片押注款式颜色的竞猜,导演组连忙通知工作人员转换话题,再猜下去,他们直播间就要没了! “行了,让小孩儿整理了自己的行李你们再查。” 将黎少阳扒拉开,黎安帮工作人员打圆场,“先查何慎行的,他哥给他整理行李会分类。”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招呼摄影师先去何慎行那边拍摄。 画外音是黎安教训黎少阳,“你小子能不能稍微收拾一下?头一回知道上综艺会被查行李吗?竟然将贴身衣物摆最上面。” 黎少阳委屈,“我是头一回上综艺啊!而且,这不是拿的时候比较方便嘛!” “……” 这是黎安没想到的回答,捂了脸叹气,“咱老黎家的脸,给你丢完了。” 黎少阳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你的行李整理得有多好。” 何慎行的行李中规中矩,黎少阳收好了自己的私人物品后,除了被没收了游戏机和漫画外,也算是普普通通。 当黎少阳兴冲冲打开黎安的行李后,他的表情跟黎安开他的行李一样,愣在当场,但他抬头看向的却是黎安,“哥,你是哪个年代过来的?” 弹幕吐槽了一遍黎少阳对黎安的称呼变化,也开始好奇起黎安的行李来。 黎安直接掀开行李箱,将里面的东西往边上拿。 因为早有准备,他的东西基本都用塑封袋分门别类了,贴身衣物和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之外,还有一堆跨越年代的东西。 黄胶鞋,青布衣服,尼龙裤,草帽,大蒲扇…… 这要不说,还以为哪个知青下乡了! 【这个世界真魔幻……】 【欢迎来到田园风光之总裁下乡记】 【欢迎来到田园风光之变形记】 …… 弹幕开始整活,工作人员也很懵地问黎安,“黎老师,您这是?” “我琢磨着来了肯定要下地,参考着购置了装备。” 黎安一点儿不觉得自己的装备有什么不对劲,“我总不能穿皮鞋或者运动鞋下地吧?” 黎少阳恍然大悟,然后苦了脸,“我没准备。” 黎安拍了拍他肩膀,“山下的集市上,黄胶鞋二十块钱一双。” 黎少阳一把握住他的手,“黎安哥,还是你靠谱!” 工作人员:“……两位老师,有准备虽然是好事,但这鞋可能不适合两位。比较磨脚。” “有袜子。” 黎老板有理有据,“山下集市,十块钱两双,纯棉。” 何慎行打了个哈欠,“山下集市真是什么都有啊。” 白云深没说话,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黎安。 黎安先生对待工作还是这么认真,又吃苦耐劳,贴近平民生活的黎安先生更有魅力了。 弹幕更是笑疯了,一片的大笑表情包加整活发言。 工作人员无言以对,转头去检查白云深的行李箱。 打开行李箱后,他愣了,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跟直播间互动,顿时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什么是你们尊贵的观众不能看的?】 工作人员看了眼白云深,似在询问。 白云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 但他想去关箱子已经来不及了,在窗边打瞌睡的何慎行眼睛都瞪大了,幽幽吐出一句,“你得是多爱工作啊?” 黎少阳好奇心起,几步窜了过去,发出一声怪叫,“我靠!你小子,带这么多杂志,不觉得累吗?嗯?这都是……黎安哥?”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黎少阳随手翻了本杂志,喃喃道:“这是黎安哥拍的第一期杂志吧?好几年前的了,我记得都绝版了。” 行李箱虽然没掀开,但黎少阳这几句,相当于揭了他老底。 白云深捂了脸,不敢看镜头,耳朵红成一片,吞吞吐吐地解释,“那个,是我最近收来的,还没看完。” 所以带来想趁着休息的时候看的,但没想到综艺会检查行李。 刚刚光顾着看黎安先生的行李去了,忘了自己箱子里的杂志! 完蛋! 白云深现在就是一整个后悔,悄悄拿余光看了眼黎安。 黎安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察觉到视线,还侧首递了个疑惑的眼神过去。 白云深顿时慌乱地收回视线,脸色更红。 这跟当众公开有什么两样! 黎安先生会怎么想? 他好像没什么反应,是肯接受的意思吗? 好想问,好想知道…… 白云深满脑子纠结,直到工作人员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白老师是黎老师的……粉丝?” 工作人员斟酌着用词,给白云深递台阶。 回过神来的白云深定了定神,点了点头,视线还是飘的,但嘴却顺溜了,唇角带着笑,半敛的眸里似藏着闪闪星辰,“嗯,我很喜欢黎安先生,能跟黎安先生一起参加生活类综艺,我很开心。” 因为他这一句话,弹幕直接炸了。 第34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34) 虽然有工作人员给出的台阶垫底,但白云深暧昧不明的话,仍是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被黎铭摁死的cp党死灰复燃,涌进《田园风光》的直播间疯狂刷屏,起哄发疯;女友粉心碎脱粉的有,两边都粉,直接双厨狂喜,三个人把日子过好,拆散不了就加入的癫王也有;路人直接一个大卧槽,闻着味儿就来吃瓜了。 白云深的事业粉当场懵逼,类似【你要是被黎老板cpu了你就眨眨眼】的弹幕,纷纷怀疑白云深这是加班终于加到疯了,反而劝他歇歇,好好醒醒脑子再继续工作。 劝正主别懈怠、别恋爱,好好把握机会发展自身的事业粉多见,怀疑自家正主忙到脑子不清醒发疯而劝正主休息的,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在外不多见,但在裕华是常态。 黑子直接狂喜,嚷嚷着“黎安是白云深金主”的事实锤了。 短短十几分钟,甚至有人剪了这个镜头里不同人的反应做了表情包。 “疑惑有人自加工作量,不理解但祝福”的懵逼何慎行;“我拿你当兄弟,你想当我叔”版cpu缓冲中的黎少阳;“这班真难上”的苦哈哈工作人员;“雨我有瓜但吃瓜”的淡定黎老板。 还有不在现场,但被抓上网疯狂@的“毁灭吧!”狂怒何谨思。 短时间内,热搜就爆了。 有关田园风光、白云深、黎安的词条高挂榜首,吃瓜看戏、狂欢抹黑掺杂,使得某些东西悄然混入,暗暗发酵。 越来越多的观众涌入《田园风光》的直播间,热度是导演组始料未及的。 本来对综艺来说是件好事,但架不住有人在评论区手动@黎铭来给他弟掐桃花啊! 节目组当机立断,让工作人员带四人先进山去住宿的地方,暂时关闭了直播间,然后由负责人先去跟黎铭沟通去了。 总不能真让黎大老板下场,给他们综艺强行降热度啊! 请黎老板花了不少钱呢! 出乎节目组负责人意料的是,黎铭的反应很平淡,“不就是小安的粉丝吗?薇妮跟我说过了。肯以小安为榜样,努力上进,算他有眼光。” 负责人看着挂断的电话,想起自家老板说过,gorgeous的负责人是黎老板的大嫂,而白云深前一段时间刚跟gorgeous达成最新一期的全球代言合作。 所以,黎大老板这是老婆奴属性胜过弟控属性,搞定黎大老板他媳妇儿,就等于搞定黎大老板,等于有机会跟黎老板自由恋爱? 负责人一搓下巴,笑容逐渐变态。 一旁的助理看了自家老板一眼,咳了一声,“老板,收敛些,太猥琐了。黎大老板八成儿没反应过来,咱们热度炒得太过的话,还是很危险的。” 闻言,负责人一拍大腿,“你说的对,咱们要发财了!” 助理:“……” 为了等导演组的指示,带着黎安等人进山的工作人员,一路上跟四人侃山侃水侃人生,硬生生将十几分钟的山路延长了快一个小时。 收到导演组下一步指示时,工作人员都快哭了,开了一瓶矿泉水哐哐灌,硬核植入赞助商广告。 《田园风光》的直播间再开,瞬间爆满,但弹幕跟屏幕里的四人同时沉默一瞬。 原木搭成的二层民宿,大石砌了半人高打底,长着青苔,往上茅屋上绿草青青,整体不算破败,但很有些跨越年代。 黎老板歪头看着院儿里的一口井,幽幽开口,“别告诉我,这儿没通水电气。” “自来水还是有的,院子里的水井是用来打水浇菜的,也可以用来洗衣做饭。” 工作人员看着四人脸上熟悉的震惊,终于是找回点接待其他嘉宾的熟稔,“电灯也是有的,其他就没有了。做饭,需要各位老师用厨房的柴火灶。” 说着,他带四人先去了厨房。 看着厨房里的柴火灶,四人齐齐沉默。 “你们是真质朴啊!” 黎安忍了忍,但没忍住,咬了后牙槽,笑容满面,“听你这意思,只有电灯,充电插座都没有吧?你们这些设备怎么充电?要不咱们再质朴一点,将摄像机也关了吧!” 工作人员状似无奈地调侃,“经费有限,黎老师您是占了大头啊!” 黎安才不背这个锅,“他们仨又不是没分钱。” 众人:“……” “咱们四个里,能有一个会做饭就不错了。你们弄这玩意儿……” 黎少阳苦着脸看着大灶台,“想为难我们就直说,大可不必如此委婉。” 从开播起就总是一副瞌睡睡不醒的死样的何慎行此刻都没有瞌睡了,赞同地点了点头。 黎安将视线落在白云深身上。 白云深有些为难,似有些惭愧,“嗯,小镇上也是有天然气的,我只在小时候跟大厨下村里帮流水席的时候,烧过那种临时搭起来的土灶。这种……我也没试过。”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工作人员试探着怂恿白云深勇于尝试,但何慎行突然灵光一闪,“要不搭灶台烧烤吧?我看外面还有土砖。” 黎少阳眼睛一亮,“好主意!饭没做过,但这烧烤我在行啊!” 想到就做,黎少阳一溜烟跑出去,就开始大展身手地搭灶,白云深和何慎行在旁边指导帮忙,黎安在一旁看戏。 工作人员想阻止都来不及,院子里的土灶已经初具雏形。 弹幕在黎少阳灰头土脸搭灶的时候,已经又是一片笑语不断。 【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烧烤搬砖一级棒!】 【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搬砖烧烤不用水!】 【救命!这豪门少爷太像暑期工地搬砖的憨憨大学生了,这真是黎大老板和闫家千金的亲儿子?】 【既不像爸,也不像妈。捡的吧?还是演的?】 【傻得这么纯粹的,一般人演不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黎老板那个嫌弃又欣慰的表情,乐死我了】 工作人员顺应弹幕跟黎安调侃黎少阳别是抱错了。 黎老板两手一摊,“别提了,亲子鉴定做三回了,是我哥和我嫂子的亲儿子错不了,但他俩一直不愿承认这个现实。” 弹幕又是一阵狂笑。 第35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35) 在院子里重新搭了灶台,也许是有了野营的氛围,黎老板都上手烤了回串儿。 菜是从节目组种的地里摘的,肉是节目组准备的,黎少阳甚至拎着网去节目组的小池塘捞了两条鱼。 “跟周导拍戏还是有好处的。” 吃着烤鱼,黎少阳含混说着,“我这练了半个月的撒网,总算是没白练。” 跟黎少阳搭了他说的那场戏的何慎行瘫在躺椅上,喝着白云深煮的绿豆汤,幽幽吐槽,“某人因为这事儿闹了半个月罢工。” “……” 刚装了一波的黎少阳幽怨看他一眼,跟黎安解释,“我就是说说,我有好好拍戏,好好赚钱。我年度报表上的业绩可不低,小叔您不能因为慎行哥片面之词就把我开了。我可不想回去跟我爸学管理公司,烦死了!” 黎安悠哉游哉地端着用井水冰过的绿豆汤,享受着白云深附赠的蒲扇扇风服务,眯了眯眼,“撒娇扯皮的时候叫哥,有事儿求我,你知道叫叔了?” “小叔!” 黎少阳生怕黎安真给他开了,双手抱拳,眨巴着眼睛装可怜,“求求了,我还想再浪两年。” 黎安淡淡应下,弹幕却是嘻嘻哈哈地整活。 【重生之为了不回家继承百亿家产,我向小叔装可怜,争取在娱乐圈再浪两年,黎少阳专属版】 【重生之我困得快睡着了,但是因为老板在,不得不强撑着营业,何慎行冤种版】 【重生之人在综艺,节目组帮我搞团建,黎扒皮捡便宜震惊欣喜版】 【重生之跟偶像一起上综艺,兴奋激动的我端茶送水摇扇做饭,十八般武艺为博佳人一笑,白云深追星版】 【前面的,白云深那得是为心上人当牛做马恋爱脑版吧?.\/捂嘴笑】 【哈哈哈哈哈嗝……】 …… 忙活一转,闲聊一圈,时间渐晚,准备分房间休息时,节目组又搞起了事情。 “民宿的房间不多,前两天下大雨,屋后的竹子被吹断了,将茅草房顶弄坏了,还没修缮好,楼上的几个房间暂时住不了人。” 搞事的节目组甚至将借口都找好了,工作人员故作歉意地向四人解释,“所以这七天得委屈四位老师,两人挤一间。当然,我们准备的是双人床,够大,两个人可以挤。” 四人沉默了一会儿。 黎少阳挠了挠头,眼中带着清澈的迷惘,“都是男人,挤一挤也没什么。但怎么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有哪儿不对呢?” 何慎行打了个哈欠,脑袋都快插地上了,“我没问题,有地方睡就行。” 但他这话刚说完,余光瞥见黎安,就立马改了口,“别安排我跟老板一屋就行。跟他一屋,我睡不着。” 被特别点出来嫌弃了一遍的黎安瞥了他一眼,“你这马上要就地倒下就寝的死出,你跟我说,跟我一屋你会睡不着?” 何慎行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来之前,我已经连着三天只睡两小时了。平常我早倒地上睡了,之所以现在眼睛还睁着,多亏了您在这儿,让我有了上班的压力,焦虑到现在还没合上眼。” 弹幕笑疯了,黎安无语了。 “我不要跟黎少阳一屋。” 被嫌弃了的黎老板为了找回点平衡,也嫌弃地将黎少阳剔除了自己的室友名单,“他磨牙。” 黎少阳眼睛都瞪圆了,“你胡说!我什么时候磨牙了?” 刚嫌弃了黎安的何慎行沉默了一瞬,幽幽道:“你真的有磨牙。之前在剧组酒店不够的时候,跟你挤一屋,我下夜戏回来听见,还以为酒店有老鼠。” “……” 黎少阳傻眼了,将视线投向同样跟他挤过一屋的白云深,欲哭无泪。 白云深不自在地挪开了眼,尴尬地拿指尖挠脸,“那个,是,是真的。” 弹幕看着快碎了黎少阳,一边说着【心疼宝宝】,一边刷满屏的【给孩子买个磨牙棒吧】,尴尬的现场,炒热的是直播间的欢乐。 工作人员一合掌,打破黎少阳的窘境,就是那笑眯眯的眼神,看上去不像是怀有好意,“考虑何老师和黎老师的意见,那就白老师和黎老师一屋,何老师辛苦一下和少阳一屋,四位有问题吗?” 一听这安排,黎安才反应过来,自己跳进坑里了。 但何慎行已经一胳膊勾了黎少阳的脖子,趴在他背上跟个行尸走肉一样,操纵着黎少阳往屋里走了,嘴上安慰着,“没事,你等我睡着了再睡,我就听不见你磨牙了。” “哥,我并不觉得很安慰!” 黎少阳蔫儿吧唧地被操纵着往屋里走。 随着两人离开,院儿里顿时安静下来。 黎安侧眸看向白云深,白云深脊背打得笔直,眼神却是虚的很,根本不敢往黎安的方向放。 工作人员不怀好意地笑着,“时间不早了,明天要开始田园劳作体验,两位老师也早些休息吧!” 说着,还贴心地要送两人回屋,摄像机紧跟着。 白云深只庆幸这个民宿院子里没灯,只有月光和几盏低亮度摄影灯光的昏暗光线里,他不用找个地缝将自己快烧熟了的脑袋扎进去。 对于节目组的搞事,黎安也是头疼,但还算镇定,到了门口也没开灯,等白云深先进了屋,才迈步进去,将摄像挡在门外,笑得很不真诚,“各位最好晚上睁一只眼睛睡觉。” 工作人员佯装听不懂地打哈哈,“黎老师真幽默,不打扰您和白老师了。明早八点集合,两位老师早点休息,别聊得太晚,影响明天的劳作哦!” 这话里的暗示,就差没明说他俩有一腿了。 黎安半垂下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抬头看向镜头,“小白兔进了狼窝呢,我是吃还是不吃呢?” 导演组在听到这发言的瞬间,心脏骤停一瞬,连忙让房管管控好发言。 下一刻,弹幕立刻炸了。 但黎老板已经无害地笑了笑,“开个玩笑,白老师今晚打地铺。” 弹幕一片的问号飘过。 黎安挪开点位置,摄像扫进屋里,就见地板上真的多了一床被子。 弹幕刷出【啊?】声一片。 【让你打地铺,你还真打啊!!!???】 【这谁分得清你是真爱还是真爱粉啊?!】 【什么纯爱战士?你这样黎老板要上天的啊!!!】 炸了的不止有cp粉,路人粉和唯粉也是一片【666】,唯有黑粉沉默寡言,刷出的【作秀】之类的阴阳怪气,淹没在一片纷杂里。 黎老板适时出现在镜头里,眨了眨眼,笑得戏谑,“晚安。” 第36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36) 黎安一觉醒来,节目组还没来叫醒,张鹭先拿了手机来找他。 接过电话,黎安下意识将手机拿远,才点下接通。 “你怎么睡得着的啊?我一晚上没睡啊!” 满溢怨怒的声音响起,黎安都能想见电话那头的何谨思是何种扭曲的脸,“你能让我安心放个假吗?每次只要我一放假,你就要整幺蛾子!” “年假我就没整幺蛾子。” 黎安打着哈欠辩驳着,“而且,这次又不是我的问题。杂志可不是我让他带的,住宿也是节目组搞事。” 何谨思头疼,“那你昨晚的回应算怎么回事?” “我看他们好像很闲,既然睡不着,我搞点事儿让他们失个眠,白天就没那么好的精神发疯了。” 黎安打着电话,切屏出去看了热搜,有理有据,“这加班加点的,嚯,凌晨五点发布的消息,看来我的战术还是很成功的。今天白天至少能安静一上午吧?” “……” 何谨思脏话在口,忍了又忍才没出口,“呵,你这搞的可不止营销号和水军。反正半夜加班,双倍工资,你自己看着办。” 理直气壮的黎老板沉默了,片刻后低骂一声,“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总之,这边我们控评当玩笑和追星处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自己想清楚。” 何谨思跟他说了公关方案,还是没忍住多嘴了几句,“上次出国拍代言的时候,他跟薇妮私下谈了。据说问了不少关于黎铭的事。这次的综艺,我本来没打算给他接,想让他直接放假的,但他听说你会来,磨了我很多天。我觉得……” “没别的事就跪安吧。” 黎安直接打断他的话,“你个经纪人怎么跟狗仔一样八卦?别瞎猜。要八点了,挂了。” 说完,黎安就挂了电话,但何谨思说的话却还在脑子里打转。 靠在门边看着在院儿里生火做饭的白云深,黎安握着手机眸色微深。 暗处的摄像机记下了这一幕,《田园风光》的直播间却还没开。 静静看了片刻,黎安将手机还给张鹭,转身回去洗漱了。 等他踹了隔壁的门,将何慎行和黎少阳薅起来后,白云深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节目组的直播间也开了。 吃过饭,工作人员就宣布了他们这一期的劳作内容:收油菜。 当换上山下集市买的黄胶鞋,戴上大草帽走到地边,黎安看看眼前的油菜地,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镰刀,转向工作人员,拿镰刀指着油菜地,“你刚刚说这有多大?” “半亩。” 工作人员再次重复,贴心转换单位,“大概三百多平方米,四个人收割,还是很快的。因为第七天要装袋验收成品,所以老师们需要在今天天黑前,将地里的油菜全部收割,背回晒场进行晾晒,明天才能进行脱籽的工作。” 黎少阳翻着手里的镰刀,“这个怎么用啊?” 琢磨了一下,他直接上手抓了两根油菜,割了尖儿下来,“这得收到什么时候?” “你别霍霍人家油菜了。” 黎安见他试验那两下,地上都掉了一把油菜夹了,叫住了还跃跃欲试的黎少阳,转头将镰刀还给节目组,“田地是田地,综艺是综艺,别拿别人吃饭的田地,当你娱乐的综艺。这活儿,换专业的来干吧。” 虽然黎老板说的一本正经,但工作人员还是笑眯眯地将镰刀塞回了他手里,“这是春季来参加活动的嘉宾种下的,算是他们留的考验给新嘉宾。” 黎安将镰刀给他塞回去,“把他们再请回来吧。” 工作人员笑着给他塞回去,蜷了他的手让他把镰刀握牢了,“咱们有请到专业的老师来指导四位老师进行整个的采收过程。” 推脱了半天,还是将镰刀柄握在了手上,黎安转过头,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瘪了嘴。 但他不知道的是,节目组偷偷在地里藏了摄像机,正好拍下他甩锅失败后的遗憾表情。 弹幕笑成一片,黎老板的最新表情包出炉。 【黎老板:没受过这委屈】 【谁家霸总这么惨,竟然还要下田啊?哦,原来是黎老板啊,那没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 【黎家的傻少爷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进油菜田了】 【这收割手法……够了!我心疼油菜!】 【少爷!您搁这儿打尖儿呢?好歹从杆儿上下手啊!】 【还是白云深和何慎行靠谱】 【别说了,何慎行脑袋要扎田里了】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何影帝是什么行走的睡美人啊?】 有专业的老师指导过后,四人渐渐找到了收割的方法,虽然大家的状态都不太正常,但好歹是开始了有效收割。 弹幕幽默总结了四人的收割状态。 【亢奋二哈黎少阳,行尸走肉何慎行,埋头苦干白云深,不情不愿黎老板】 虽然四个人的精神状态奇形怪状,但效率还可以,到下午三点左右就完成了半亩地的收割,将收割的油菜背去了晒场,在指导下摊开晒在太阳底下。 听说最后要考察产量,怕最后总数不够,四人又任劳任怨地去已经收割过只剩下光杆桩子的地里,捡掉落在地里小油菜枝。 嘻嘻哈哈的弹幕都正经了起来。 等几个人收完油菜坐在院儿里乘凉时,工作人员问他们感想。 黎少阳瘫在躺椅里不想动,“农民伯伯辛苦了。” 何慎行直接在树下睡着了,黎老板在旁边,都没能给到他工作压力。 “看来劳作能够很好缓解焦虑。” 工作人员笑着调侃,又转头问白云深,“听说白老师是工作狂,一年到头都泡在剧组片场。您觉得拍戏和下地,哪个更辛苦呢?” “是不一样的辛苦。” 白云深一边回答着,一边将烧好的开水放在打上来的井水里冰好,擦干杯壁放在黎安手边的小几上,“每一个为生活而忙碌的人都很辛苦,各有各的辛苦,不能作比。大家都在很努力地生活着,为了更美好的明天,都是很厉害很努力的人。” “是啊,为了更美好的明天,所以能忍受日复一日的辛苦。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历经风雨,得见彩虹。” 工作人员附和着他的话感慨一句,又笑他对黎安的周到,“白老师对黎老师真的很照顾啊,因为是黎老师的粉丝吗?” 白云深耳尖一红,眼神闪躲着斟酌词句。 黎老板端了水喝着,悠悠插话,“我是他老板,他给我倒杯水,有什么稀奇的?再说了,又不是只有我有,那两不也有吗?” 本来还在刷【辛苦】的弹幕,在他这句话后,立马不对劲起来。 【黎老板这是在帮说话呢,还是在酸呢】 【原来不单单是我有,其他哥哥也是有的】 【早知道这是其他哥哥都有的,这水啊,我也就不稀奇喝了】 【他醋了!!!】 【白啊!你这不值钱的样啊,山上的野菜快挖完了吧?】 【白:快了快了,野菜挖完了,就能盼到老板跟我回寒窑了】 【哈哈哈哈哈,前面的,山上的笋都被你挖完了】 工作人员在导演组的提示下,故意念了几个弹幕给他们听。 黎少阳直接一脸懵,“挖笋我知道,挖野菜是啥意思?而且,云深小弟给我们倒水,为什么黎安哥要吃醋?这逻辑,好怪。” 现场和弹幕都陷入了一阵沉默,而后弹幕炸了锅一样笑开。 【不愧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少阳弟弟稳定发挥】 【笑死,小阳还惦记着白比自己后进裕华,想给人家当前辈呢,结果人家惦记着给他当叔】 【哈哈哈哈哈哈,快看黎老板那无语的表情】 【前面的,有没有可能,黎老板的无语是对咱们】 像是要印证这条弹幕,黎老板直接脸怼镜头,“我说你们脑子能不能清醒点?我跟林妹妹有半点像吗?有事儿,我从来不阴阳怪气,我都是硬怼!” 明知道黎老板看不见,但弹幕还是有理有据地搬出他昨天阴阳怪气节目组住宿简陋的发言。 工作人员给他念了。 黎老板当场无语,“你们记性是真好。” 笑过闹过,吃过晚饭,四人回屋洗漱后,节目组却悄悄开了直播,打算突击采访。 刚到房门口,还没敲门呢,负责采访的工作人员和摄像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惊呼,“靠!白云深你特么别碰那儿!” 一阵床板的嘎吱声后,是白云深小心翼翼的声音,“我轻点,您别乱动。” “唔!你特么,别挠……” 似隐忍着闷哼的声音都变了调,穿透门板传出来,让门外的人尴尬地立在原地。 摄像默默将收音器关了,清评了一样的直播间,像是诈尸了一样,弹幕直接将屏幕都遮盖了。 导演组紧急控评,让工作人员干脆点儿敲门,提醒下里面的两人。 工作人员停在门板前的手终于是敲了下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工作人员刚敲两声,门就开了。 门里的白云深衣着整齐,看着门外面色古怪的人有些懵,“有什么事吗?” 弹幕现在跟白云深一样懵。 工作人员愣愣说明来意,“请问,两位老师现在方便接受采访吗?” 白云深点了点头,就放他们进来了。 屋里,黎老板大咧咧盘腿坐在床上,摇着蒲扇,看上去也没什么异常。 工作人员好奇了,问出了直播间的观众都好奇的问题,“请问,两位老师刚才是在……” 像是想起了什么,白云深倏地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小声解释,“那个,黎安先生平常坐办公室的时间比较多,今天弯着腰割了一天油菜,我担心他明天会腰疼。所以,嗯,之前拍戏需要,学过些按摩手法,想着给黎安先生按摩下腰。但……” 想着刚刚的一幕,白云深不自在地将手藏到身后,指尖微微蜷起,耳尖更红,虽然是隔着衣服按摩,但那温软的触感,仍像是直接接触了手掌一般,烫得他的心滚烫。 黎安先生的腰好细…… 白云深的解释越说越小声,脑袋像是要找个缝扎进去,像鸵鸟一样藏起来。 怕再出现超出预料的情况,工作人员也不敢追问他,甚至让摄像将镜头给了黎安,让脸红到脖子根的某人独自冷静。 看了眼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出神的某人,黎老板绷着城墙一般厚的脸皮,强行忽略自己刚刚的丢人行径,直勾勾盯着摄像头,理直气壮地甩锅网友,“我怕痒,被碰到痒痒肉了,反应大点很合理吧?想错了的,都给我面壁去!” 弹幕【啊?】声一片。 质疑者如【我都打开浏览器了,你跟我说这是按摩碰到了痒痒肉?】。 掩耳盗铃者如【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家没有墙给我面壁】。 更有乐子人弹幕卖去污粉,裤衩招领,售卖面壁墙…… 虽然网上的吵吵闹闹,但开了门后,真觉得两人做了什么的人却不多。 弹幕甚至做了分析: 【就白云深那不值钱的样子,真有什么,影帝级的演技都不可能盖住他的傻样】 就是分析着分析着,这风向就开始不对劲了。 【做个腰部按摩就脸红透了,我站黎老板在上】 【大胆!怎么能让老板受累?老板就是要享受~】 【仔细想想,温柔羞涩的美人在上红着脸泪眼蒙蒙地卖力耕耘,承受的恶毒资本家被欺负得吐字不清还要出言安慰……嘿嘿嘿……】 【嘿嘿嘿嘿……】 【够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 【你们不要太离谱……这是个田园综艺!】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耕耘》呢~】 …… 为了控制直播间的发言方向,导演组连忙让工作人员将采访拉回正题。 主要是问几位嘉宾对于田园劳作的一些感想,包括城乡之间的割裂感使久离土地的城里人不识米粟的一些思考。 采访到一半,睡不着的黎少阳也过来了这边。 工作人员问何慎行。 黎少阳回答得耿直,“慎行哥洗完澡就睡了,刚刚黎安哥杀猪一样的鬼叫都没能吵醒他。” 然后他还好奇地问了刚刚是怎么回事,听了之后,大笑着对黎安进行嘲笑,“哥啊,你这弱点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完了,他还爆了黎安几件相关的糗事,变相佐证了两人的清白,但也被黎安胖揍了一顿。 最后,小孩儿是哭丧着脸回屋睡觉的。 第37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37) 综艺的第三天,四人起了个大早,被节目组分成两组。 一组留在晒场翻晒昨天收割回来的油菜,一组下山去山下集市买当季的菜苗回来移栽,为下一组嘉宾留下体验项目。 黎少阳兴冲冲地要去体验一下乡村集市的热闹,何慎行懒得挪窝,黎老板不想花钱,看护黎少阳的活儿就落到了白云深头上。 节目组安排了摄像跟着两人下山,拍两人在集市买东西时的讨价还价,有黎少阳在,倒也不缺笑料。 反而是山里留守的两人,摆烂到除了干活儿,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但被安排了下地拔油菜桩的活儿后,破罐子破摔的两人也很有些节目效果。 到了中午,赶集的两人在山下解决午饭,山上的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对付了一顿烧烤。 躲过了中午最毒辣的一波太阳,油菜荚都晒得裂开来,指导老师拿了专门的工具来指导两人给油菜脱壳。 两人高的长柄连枷,在一头绑着可活动的木条捆成的短木排,随着长柄不断地挥起落下,短木排敲打在晒裂了口的油菜上,油菜籽便会脱落。 一个人用连枷脱籽,另一个则要翻动被拍过的油菜,将那些空壳收到一边,之后还要再次重复这个过程,直到油菜籽全部完成脱壳。 这些脱完壳留下的油菜杆,也会被统一收集起来,或作为柴火,或切碎了拌成肥料。 当白云深和黎少阳回到山上时,看见的就是两个累瘫在晒场边的人,以及分好了籽和壳的油菜。 收拾和做饭的活,自然就落在了赶集回来的两人身上。 何慎行跟黎安扒拉着两人从山下买回来的菜,看见一堆粽叶时,脸也是跟粽叶一个颜色的。 黎少阳还以为他们很高兴,“后天不是端午了嘛,我看街上在卖粽叶和粽子,就想着买些回来,咱们难得一起过个节。” 何慎行兴致缺缺地丢开粽叶,“你可以直接买粽子。” “那多没意思!既然都来体验田园生活了,当然要自己动手,才更有意义啊!” 黎少阳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叉腰看着瘫在躺椅上的两人摇头,“哥,你们这也太逊了吧?才奔三而已,正是该努力尝试,奋发直前的时候,你们这,还不如云深小弟呢!可没你们这么当前辈的。” 何慎行将蒲扇往脸上一盖,“你的前辈睡着了,作为后辈不要吵。” 黎安翻出了两个咸鸭蛋,直接无视黎少阳,凑到做饭的白云深旁边,“加两个蛋。” 被无视的黎少阳站在阳光下生闷气,但转头就被黎安使唤了,“你要是闲得慌,去把地犁了。” 说着,黎安还贴心地给他送上一把锄头,一双手套,“戴上手套不容易起水泡,但小心打滑,别挖到自己脚了。” “……” 黎少阳抱着锄头欲哭无泪,弹幕笑哈哈地说着【心疼】。 【二哈正确养成法】 【您的前辈免疫了您的鸡血,并送您一把锄头】 【哈哈哈哈哈,还有手套】 【何慎行:前辈已死,有事烧纸】 【黎·生气但干活·少阳:锄地就锄地,我卷死你们!】 …… 在指导老师的协助下,黎少阳锄地还挺像模像样的,等黎安来喊他吃饭时,他已经整理出一厢地了。 黎安眉梢轻挑,“挺不错嘛,很有干劲。” 伸手接了他的锄头,黎安看着他往身后藏的手,转身扛了锄头,“我那儿有药,先回去洗手吃饭。能端碗吧?要小叔喂你吗?” 本来还有些感动的黎少阳立刻炸了毛,“小叔!我不是小孩儿了!” 黎安笑笑,扛着锄头往回走,“当小孩儿有什么不好的,多少人羡慕着呢。” 黎少阳快走几步追上他,双手背在身后,故作老成,“成长,是为了有更多可能,接替现在为我撑起一片天的人,为他们,也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一声轻笑散在风里,橘红的晚霞里,夕阳拉长两人的影,以渐晚的天为幕布,演一幕轻快皮影。 第四天的任务相对轻松,三人交替合作着,将剩下的地翻了,将菜苗种进地里。 黎少阳在晒场守着油菜籽不被鸟儿啄食,戴着手套将晒干的油菜杆打成捆。 第五天,四人算是彻底闲了下来,守着晒场,包起了粽子。 黎少阳自告奋勇地包揽了刷粽叶的活,白云深和何慎行准备馅儿料,在指导老师的建议下还做了些艾叶青团。 黎老板下山搞了两坛雄黄酒,又去后山地里割了艾叶和石菖蒲之类的,像模像样地扎成束,挂在房门口,意味辟邪驱秽迎财神。 当然,迎财神是黎老板编的,且很有歪理,“驱除邪祟,那钱自然就来了。迎财神,没问题!” 弹幕刷着【端午安康】的同时,也有人调侃黎老板能把什么节都过成迎财神。 粽子是早上开始准备的,翻车是从上午翻到下午的,到了傍晚时分,才勉强吃上粽子。 包废掉的粽子,最后将馅儿料分咸甜做了糯米饭,也别有一番滋味。 除了摄像头下的四人,工作人员也各自分到了半个粽子、一个咸鸭蛋加糯米饭。 为什么是半个粽子? 那当然是某三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在包粽子的过程中,霍霍了不少粽叶,导致最后的成品不够,大家只能对半分。 咸甜粽子的纷争,自然是节目组的话题之一,但可惜这一期的四个都是咸甜皆宜,争不起来半点,倒是弹幕咸甜两派争得热火朝天,偶尔咸甜皆可的吃瓜路人也会被无辜拖进纷争。 夜色在晚饭后漆黑,节目组搞了几盏小夜灯,摆起了夜谈的氛围,聊收获,聊过往,也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端午的由来。 节目组借题发挥,“听闻几位老师都在周导的剧组进修过,咱们今天借着这风光景致,也学学古人以诗会友,将自己的名字融入诗词之中,一展各位老师的才华,如何?” “我没去过周喻言的剧组。” 黎安一听这搞事的建议,当即将自己排除在外,“你们仨玩儿。” 但工作人员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黎老板呢? “黎老师是打算直接认输了吗?” 工作人员笑着搓了搓手,“按诗会的规矩,认输可是要罚酒的。正好黎老师买了酒回来,您若是认输的话,可要自罚三碗。” “喝就喝。” 黎老板豪气地提了酒坛,拿了刚刚喝酒的小酒杯,但被工作人员拦住了。 “诶,咱们说的可是三碗,不是三杯。” 说着,工作人员送了四个海碗上来。 看着脸那么大的碗口,黎安将酒坛放下了,二郎腿一翘,双手往脑后一枕,倒回躺椅,“不就是打油诗?何慎行,你先来。” 缩到角落的何慎行被突然点名,被迫又挪回了灯光底下,幽幽看了眼黎安。 但黎老板没有丝毫祸水东引的愧疚。 弹幕直接笑抽了。 【能屈能伸黎老板,被迫营业何慎行】 眼见逃不过,何慎行硬着头皮想了片刻,慢悠悠挤出个,“何问今日清醒否?谨思慎行囫囵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了?” 黎少阳掏了掏耳朵,“一般不都是四句吗?” 何慎行两手一摊,“只说了包含自己名字,又没说要几句。算不算诗都两说。” 弹幕锐评:【不愧是省事何,首句不离睡觉,尾句直接哥俩名字一凑,秒变颓丧人生文学】 “有道理。” 黎少阳搓搓下巴,认同了何慎行的话,随后勇敢举手,“到我了!” 虽然并没人想跟他抢,但工作人员还是很捧场地应和着他,“不知道少阳这次又要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喜。” 黎少阳凝眉沉思片刻,大手一挥,“黎明曙光在前,少年意气不减。阳光明媚璀璨,吾辈勇于争先!” 弹幕安静了一瞬,缓缓扣出一片问号。 【虽然但是,六字绝句,怎么不算是诗呢?】 【打油诗也是诗(确信)】 【好特么热血……】 【少阳同志稳定发挥,勇往直前新青年!冲冲冲】 …… 工作人员捧场地夸他朝气勃勃,积极进取,黎少阳仰着下巴点黎安,“怎样?黎安哥,我是不是进步特别快?” 黎安瘫在躺椅里给他鼓掌,“你要是将这劲头用在管理公司上,你爸妈能笑得连夜退休。” “那还是算了。” 一听他提这茬,黎少阳瞬间不热血了,坐回黎安身边,直接点名下一个,“黎安哥,该你了。” “主持的活你也要抢?” 黎安吐槽着,抬眸去看白云深,却被黎少阳侧身一挡。 “休想让云深小弟帮你作弊!” 黎少阳化身防作弊大使,“咱俩一个水平线的,我脸已经丢过了,暂时不想被秒成渣渣。您先来个垫垫底,陪我一起。” “……” 黎安无语地看着他,“你怎么就确定,我会跟你一起垫底?” 黎少阳一脸自得,“哼哼,您就赶紧的吧!” 叹了口气,黎安抬头看着满天星辰,指尖敲在躺椅扶手上,吐字轻缓,“香粽糯且甜,黎庶饮酒欢。隔江寄屈原,今朝岁已安。” 黎少阳愣了一下,转头问白云深,“黎庶是什么?” “黎庶即是指黎民百姓。” 白云深给他解释着,顺便做了阅读理解,“黎安先生的前两句以香粽、饮酒描绘百姓饮乐之景,而后转接屈原因家国败亡而投江的端午由来,以‘今朝岁已安’作为告慰,是一场跨越古今的对白。” 白云深眼睛晶亮地看着黎安,由衷夸赞,“不愧是黎安先生。” 黎少阳傻眼了,拿手在白云深眼前晃悠了两下,“你小子,不能因为是黎安哥的粉丝就过度解读啊!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白云深肯定地点头。 黎安耸肩不说话。 有人帮他做了阅读理解,他只需要保持沉默装高深就对了。 弹幕跟黎少阳的质疑是一样样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说好的只爱钱呢?黎老板你怎么偷偷涨文化了?!】 【黑幕!绝对的黑幕!黎老板怎么可能这么有文化???!!!】 【黎老板开始搞文艺了,爷青结】 工作人员代表直播间的广大观众向黎安表达了疑惑。 黎安一脸“这竟然也是问题”的疑惑表情,“我是俗,不是傻。义务教育毕业了,还读了本硕。打油诗我都不会,我怎么忽悠人给我投资?” 话音未落,他就捂了嘴,“错了,是拉投资,不是忽悠。快说你们没听见。” 弹幕一片笑哈哈,甚至有合作商下场控诉【好你个大忽悠】,立刻将气氛带向欢乐。 工作人员又将话筒递向了做了阅读理解的白云深,“白老师想好了吗?” 白云深耳尖有些红,垂眸点了点头,斟酌着词句,“黎明微光醒山坳,白云深处鸡鸣晓。安得梢头梨白俏,酿取久岁长相好。” 现场还没什么动静,弹幕先炸了。 【长相好~啧啧啧,这小心思,明明白白啊,小老弟】 【叫你介绍自己,你小子夹带私货是吧?别以为咱看不出来,一三句藏头了!】 【小了,格局小了哥。你看看黎老板,实在不行,你看看少阳弟弟,多积极向上啊!恋爱脑要不得啊!】 【虽然但是,白这个跟黎老板的串起来,也算是对“今朝岁已安”做了写实吧?只有和平安好,才能有这隐于山林,日出而作,采摘梢头白梨花酿酒的岁月静好。长相好未必就是指爱情了,指和平,指安宁的生活一直持续,好像也不是不行。而且正合综艺的田园主题】 【完了,又一个诗词赏析学魔怔的】 【眼睛!我的眼睛!字好多!脑子晕了】 【你别说,你真别说。这四人的顺序串起来,像不像:乱世中的颓丧,从明哲保身到热血拼搏,黎老板转折,过渡到和平年代】 【够了!你们这些学诗词赏析的,真的是够了!我看个综艺,怎么也逃不过诗词赏析啊!!!】 …… 弹幕吵吵闹闹,田地间蛙鸣蝉叫,综艺也走近了最后的尾声。 四人组的运气很好,没遇上刮风下雨天,热情的太阳将油菜籽烘干,在第六天傍晚上风车吹去碎渣,颗粒饱满的油菜籽用箩筐装了堆在屋角,等着最后一天的验收。 第38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38) 因为最后一天在验收后,几人要赶在天黑前下山,所以节目组没再搞事,拍完傍晚的晚餐就散了。 综艺之后满行程的何慎行为了抓住每一秒休息时间,吃完饭就回屋里洗漱睡觉了。 黎少阳在院儿里看了会儿星星,实在是觉得无聊,等白云深和黎安收拾好碗筷,也先一步回屋了。 擦干手上的水,黎安将打水的木桶放回井边,一转身却撞进一双深沉的眼里。 寂静得只剩蝉鸣蛙声的山野小院儿,林鸟酣睡时,身形颀长的青年就那么站在那里,星河在夜幕闪烁,一钩弦月如弯刀,衬在青年身后,昏黄的小夜灯在他背后的土灶边增亮着月光。 朦朦的氲光将他从夜幕背景中剥离,好似代替了天边的月亮,驱散了近处疏星。 黎安垂眸避开了那灼人的视线,指尖轻捻,仰头看向星空,“今晚夜色不错。” 白云深看着仰头看星的人,黑沉眸中划过暗光,静默片刻后敛眸,抬眼温柔笑开,“难得来乡间一趟,黎安先生可愿最后陪我走走?” 看着夜空的人没有动,看着观星之人的,也固执地看着眼前人。 何谨思果然是个乌鸦嘴。 深知已经到了再装不了鸵鸟的时候,黎安暗自叹了口气,在心里吐槽着何谨思,从天边收回视线,轻轻落在白云深身上,又轻飘飘挪开,“走吧。” 眸色深深的人眼睛亮了几分,好似星辰入了眼,闪着熠熠的光。 两人没提小夜灯,借着星光走在田埂上,鞋底踩过青草,响起沙沙碎声。 白云深久不开口,黎安甚至觉得他或许不会开口了,这样当然是最好。 老实说,他还没想好自己对白云深是什么心思。 不同于跟楚昭出于人设的半推半就,也不同于跟玉琉君从责任走到最后的先婚后爱,他跟白云深没有那么多的限制羁绊。 他可以不回应这份爱。 黎安停下了脚,转身看向白云深,目光却正落进那双星眸里。 弯弯一双狐狸眼,星光璀璨里,清晰倒映的剪影,是自己。 话堵塞在喉间,黎安侧目躲开了那满映着自己的一双眼,没瞥见那双眸子瞬间的黯沉。 “我喜欢黎安先生。” 身后人轻轻笑着,将心知肚明的那层窗户纸揭开,“不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是恋人、夫妻的喜欢。从见您的第一眼,就再难忘却。当您答应做我的金主时,我是有过奢望的。” 黎安沉默着,白云深却已经为他找好了台阶,“可惜,您似乎只是在我身上找寻着别人的影子。” 瞳孔微缩,黎安微睁了眼,侧眸看向白云深。 “果然如此啊。” 心中的猜测被这一眼印证,白云深笑着,却觉得喉间发堵,飞快眨了眨眼,他垂眸深吸了几口气,笑,“没关系,我甚至觉得庆幸。虽然不知道黎安先生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那个人,但若这点相像,能让黎安先生留在我身边,我……” 甚至希望,那个人不要再出现。 白云深抿唇将后面的话咽下,虽还在笑着,眉心却已轻皱。 这样的话说出口,会被讨厌的吧? 垂眸盖了眼中沉绪,他尽量装得轻松,就像演戏一样,藏好那些阴暗的坏心思,扬起笑脸,“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扰,但我或许实在是太过贪心……” 话微顿,他紧紧盯着眼前人,攥紧的手心起了汗,喉结滚动着,想要将满心忐忑都吞进肚子里,以使声音如往常一样平稳,“如果,我是说,如果……” 酝酿了千百转的话,出口时,他还是不免生了怯,结巴着,声音发颤,“就算是替身,我也……想要,站在您身边。” 所以努力着,克制着,走到今天的位置。以为有了底气,可真的面对这个人时,他才发现,所谓的底气,不过是立足在眼前人对自己有别于他人的青眼。 他只不过,拿出了所有的勇气,赌一个青眼有加。 蝉鸣声声,夏风微燥,拨着难静的心弦,却叫蛙声盖了心声。 愣愣收了神,黎安垂眸躲开他视线,脚尖碾开鞋底青草,声音冷硬,“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他牵强地找着借口,却被对面的人打断。 “不是的。” 白云深收起了笑,眸色深深地看着黎安,认真又执拗地重复,“不是的。” 黎安正要驳他,却被白云深抢先一步,“我对黎安先生,不是见色起意,是惊鸿一眼后的永生难忘。我无法向您解释那一刹那的心动,但让我将那一刹那的心动持续到现在,深刻入心的,是黎安先生一直以来的温柔,是您为我做的一切。” “您或许想说,我搞错了感激与喜欢。” 黎安刚张了嘴,就被他一句话堵得闭了嘴,皱眉看着对面的人,眸中是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可白云深却轻轻勾了唇,“或许,我真的搞错了感激与喜欢。但无法欺骗自己,更无法说服自己,能在看见您身边站着别人时,做到心平气静。” “我没谈过恋爱,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我的判断仅基于书籍与影视作品对爱的定义,但……” 白云深坦诚了所有,定定看着眼前人,弯了眉眼,将那份乞求掩盖在眼底,藏在轻快的语气里,“我想,学着去爱您。” “您,愿意给我机会吗?” 黎安静静看着眼前笑得灿然的人,看着那双弯起的眼里,闪闪的晶莹。 微风吹乱额发,遮了他的视线。 星河静静流转,一声轻叹,寂寂被蝉鸣蛙声掩盖。 “如果……” 薄唇轻启,缓缓吐出的两字,像有千斤的重量,沉缓得让开口的人缓了许久才接上后面的话,“秋天的丰硕奖,你能拿下最佳男主角,为裕华带来更大的利润……” 谈及利益,黎安像是找回了点底气,压在心头的躁意微散,他抬眼对上了白云深的眼,“如果这个都做不到,你连我哥那关都过不去。” 白云深紧攥了手,压着急促的呼吸,微微睁大的眼眸深如墨色,“您,您的意思,是,如果我做到了,您就同意,跟,跟我……” “交往。” 听着他忐忑的话,黎安只感觉自己的心也七上八下的,咬牙打断了他的话,“从今天起,我不会给你特殊优待。你如果能凭自己的本事做到,我就同意跟你交往。” 白云深的眼睛倏地亮起来,巨大的欣喜几乎要将他冲昏了头,一个箭步就到了黎安面前,伸了手却又僵住,但又舍不得放下,烧红了面颊耳朵,目光灼灼看着眼前人,小心询问,“我,我可以,抱,抱……” 黎安本来还在纠结自己的决定是否太过轻率,看着他这滑稽的模样,一时竟觉得哭笑不得。 摇摆不定的明明是自己,为什么优柔寡断的人,反而成了他了? 倾身将眼前人拉进怀中,抬手扣了怀中人的后脑勺,迫使他低下头来,靠在自己肩头,黎安在愣神僵直了的人耳后轻嗤一声嘲笑,“想抱就抱。这么大个人,就不能干脆点?看得人着急。” 回过神来,白云深脸红到了脖子根,虚虚收拢僵直伸着的手,轻轻放在黎安背后,属于他的心跳声几乎将黎安的声音都盖了过去,但他到底是听见了。 原来,黎安先生喜欢干脆点的。 悄悄低头,将脑袋更深地埋进黎安肩头,嗅着那浅浅的冷香,白云深心跳如鼓,小小声解释着,“因为,怕您会不喜欢。我,我还没能完成,完成您的要求。我怕,会冒犯您。” 声音越说越小,他的脑袋却是越埋越低,直到鼻尖触碰到温润肌肤,他才如触电般,瞬间僵直在黎安怀里,再不敢动弹。 湿热的呼吸扑打在颈侧,泛起酥麻痒意,黎安被激得肩头轻耸,却感觉脖颈上触上一点温凉,耳侧的呼吸霎时粗重。 带着薄汗的鼻尖抵在颈侧,被风吹凉的肌肤又因相触而渐渐滚烫。 黎安绷直了脊背,喉头滚动着,轻拍怀里僵直的人,声音微哑,“喂,差不多得了。” 话音刚落,黎安就感觉虚虚搂着自己的手倏然收紧,僵直的人像是突然醒神了一样,飞快将脑袋从他肩头挪开,却将他抱得更紧了,略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刚刚是黎安先生抱的我,我也想抱抱黎安先生。” “……” 刚刚还腼腆得讨一个拥抱都羞涩的人,突然就耍起了无赖,这是黎安始料未及的,“你小子,别得寸进尺!” 黎安松了手,想抬头教训耍无赖的人,却被人扣了后脑勺压进怀里,头顶轻轻抵上来某人的下巴,小狗粘人一样,依恋地蹭着。 “黎安先生教训的是,行事不该拖泥带水。” 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让黎安深刻体会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会谨记黎安先生的训诫,并践行。” 像是想到了什么,白云深突然停下了蹭他脑袋的动作,俯首在他耳边结结巴巴地小声嘀咕,“所以,今晚,我可以不,不睡地铺……” “你做梦!” 黎安倏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忘了控制。 被吓了一跳的白云深连忙捂了他的嘴,垂眸看着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人,心里的那点心虚突然就被莫名的情绪盖了过去,竟是没忍住勾起了笑。 生气的黎安先生,好像有点别样的可爱。 眼见黎安渐渐眯起了眼,神色渐趋危险,白云深立刻回神,松开手无辜又委屈地看着他,“可是,地板真的很硬。” 黎安牵了牵嘴角,“不想睡地板?” 白云深眼一亮,烧红了脸,喉结一滚,期待又惶恐地点头。 但黎安下一刻就变了脸,“那就滚去跟何慎行他们挤一屋!” “我睡地板,我睡地板。” 眼见卖惨没用,白云深连忙转身追上快步往回走的黎安,小心扯住他衣摆,跟着他的脚步往回走,小心求着,“我觉得只要在您身边,睡地板也挺好的。您别撵我走,好不好?” 黎安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他算是看明白了,什么腼腆羞涩都是假的,顺杆儿爬这种事,特喵的才是换几张皮都改不掉的本性! 他真是多余将他们分得那么清楚! 零号机在黎安脑识里捂嘴快笑抽了。 共享着部分意识的它,是最清楚黎安面对白云深时的纠结的。 它本来以为这个世界是没的cp嗑了,怕触怒黎安,它最近可是抱着沉默这块金子成了千金富喵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它家宿主竟然被主神给气开窍了! 还得是主神啊! 猫猫没那个脑子,反正是想不通它家宿主为什么要纠结分身的不同。 可能是不想承认自己一次次都栽在了主神手里。 想起这个事儿,零号机突然就没了嗑cp的兴致。 都说一个人的灵魂最能反应一个人的本心,如果主神的每一块灵魂碎片化成的分身,都在引诱它家宿主堕入爱恋,那他当初骗宿主,是图什么啊? 突然想到矛盾点的零号机吃瓜雷达狂响。 猫猫眯了眼,盯着跟在黎安身后,因他没有甩开自己牵着他衣角的手而偷笑的白云深,脑子里浮起大胆的想法。 难道…… 他吃撑了? 零号机甩了甩脑袋,将这个念头甩出脑子。 喵的,太久没吃过东西了,真是给孩子饿疯了! 还是去问问主系统比较靠谱。 零号机说走就走,端着自己的小板凳就去找主系统吃瓜去了,然后被主系统连板凳带猫一起扔了回来。 黎安一觉睡醒,就看见床上坐着只垂头丧气的长毛猫,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听它哭诉了在主系统那儿受的委屈,黎安哭笑不得地将猫捞怀里挼了一通安抚,“知道你是好心,但直接去问秦钰的目的,你也太天真了点儿。” 如果他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人打探出目的的人,自己也不会到现在还不明白他的用意。 抬眼对上敲门进来叫他洗漱的白云深,黎安抿了抿唇,在他疑惑的问询目光里笑开,道了声,“早上好。” 任怀里的零号机跑走,黎安起身洗漱。 他如果知道那个人的目的,也就不会抱着一点侥幸,一再栽跟头了。 还是自愿栽的跟头。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片刻,黎安低头捧了冷水浇在脸上,强制打断自己的思绪。 秦钰复活之前,他想再多,也只是想太多而已。 深吸一口气,黎安迅速完成了洗漱,走出门来,却对上白云深担忧的视线。 掩唇清咳了一声,黎安小声提醒他,“我没事,你眼神收着点,直播呢。” 敛起眸底深色,白云深温和笑着,“好,听黎安先生的。” 第39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39) 早餐照例是白云深做的,清粥小炒,很合黎安胃口。 吃饱喝足,心情好了些许,就是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某人视线,让黎安有些难以忽视。 “有话说?” 黎安转头看向饭桌一边,多次欲言又止的黎少阳。 黎少阳挠了挠脖子,张开的嘴在瞄到黎安背后的镜头时闭上,讪讪笑了两声,“这不是马上综艺就要结束了,还挺舍不得的。” “你要是舍不得,我可以给你申请成为常驻嘉宾。” 黎安起身帮忙收拾碗筷,“节目组应该不会拒绝。” “还是算了。” 黎少阳乖巧拿了他手上的碗筷去洗,“您不在,我得被蚊子吃了。” 瞥了一眼他脖子上挠出来的红痕,黎安突然反应过来。 昨晚跟白云深走得好像有些远,道具的有效距离是以他为中心的百米. 怕不是他一离开,这小子就被蚊子骚扰了。 难怪他今天突然上了妆,还以为是要结束田园劳作,做回他的大明星了,所以要臭美拾掇一番。 竟然是用遮瑕盖了疙瘩? 视线落在他脖子和胳膊上不太自然的部分,黎安眉梢轻挑。 想问又不敢问,是怕网上那些人知道自己晚上不在,编排些莫须有的吧? 这小子,有时候还是挺细心的嘛! 叔侄俩的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观众的眼睛,有眼尖的顺着黎安的视线瞥见黎少阳脖子上的红痕,弹幕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卧槽!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我突然觉得何慎行白天睡不醒,可能是晚上没空睡】 【前面的,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谢谢提醒,大号已被封.\/微笑.\/微笑,下次建议早点提醒】 【哈哈哈哈哈哈哈,敢想兄不会又是你吧?@不敢想】 【谢邀,不是,我大号还没解封.\/微笑挥手】 【铭哥还是铭哥,封号战神不是吹的,这速度】 【铭哥:操心完老弟,操心儿子,操不完的心.\/累成狗】 …… 任弹幕吵吵闹闹,四人组在接受完节目组的验收后,提着行李下了山。 保姆车上,黎少阳一边呲牙咧嘴地卸妆,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哥啊,你昨晚到底逛哪儿去了?我直接给蚊子咬醒了!啧,这个卸妆水怎么带酒精啊?这下又痒又痛的,难受死了。” “难得来一回,出去看星星了。” 黎安看他那脸都扭曲了,找零号机兑了支这个世界能用的药膏给他,“虽然心细是好事,但没必要的地方就不必心细了。我要是出去走走都要在乎他们说什么,那我趁早退圈儿回去养老得了。” 黎少阳没说话,只是抬眸瞄了眼一旁的白云深。 被蚊子闹醒后,他是去隔壁敲了门的。 没有一个人在。 黎安自己出去走走没什么,但那些人肯定会将恶意攻向白云深,哪怕他们并不能证明白云深跟黎安一起出去了。 跟自己的母亲聊过后,黎少阳才反应过来,自己总觉得白云深和黎安之间古怪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看在他将自己小叔的绝版杂志都收到手了,自己就帮帮他好了。 黎安哥那无利不起早的德行,真出了绯闻,或者白云深有了负面评价不能再赚大钱,怕不是要翻脸不认人。 难得关心一下便宜侄子的黎安,全然不知道自己在便宜侄子心里,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黎扒皮,还贴心地放了他三天假,让他自己养一养,顺便跟他爸妈联系下感情。 黎少阳点了头,却是已经琢磨起,该怎么帮白云深了。 只爱钱的黎安哥谈起恋爱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但莫名地让人期待啊! 瞥了眼苍蝇搓手,暗戳戳笑得猥琐的黎少阳,黎安眉心一跳,“喂,你小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黎少阳咧嘴一笑,“小叔,您想哪儿去了?我是会害你的人吗?” 老妈都说白小弟人不错,自己撮合他们,也算是帮自己小叔摆脱“娱乐圈寡王”称号了,是为了小叔的幸福! 黎少阳在心里肯定着自己的逻辑,黎安却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这种不好的预感,在让零号机盯了黎少阳几天后得到了印证。 看着零号机回传的内容,黎安差点儿给气笑了。 这死小子! 之前在周喻言的试戏场上,就当他面卖了他一回,这回更是将他卖了个彻底,连他的行程都打听了出来透露给白云深! 抬头看了眼一旁跟黎少阳泄露了自己行程的秘书,黎安冷笑了一声。 秘书心一跳,直接就将黎少阳卖了。 反正黎小少爷没说让自己保密,而且他拿黎大老板来压自己。 他一个打工人,哪敢跟三个老板硬碰硬啊? 黎安倒是没跟他计较太多,但也警告了一句,“记好给你开钱的老板是谁。” 秘书当然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老板放心,给小少爷的都是些日常行程,就算他泄露出去,也不会产生危害。” 黎安点了点头,放他出去做事去了。 低头看着手机上白云深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从那天说开了之后,之前甚少给自己发消息的人,现在是早安、午安、晚安一个都不落下,拍戏时遇到有趣的事,也会絮絮叨叨地跟自己分享。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行程很忙,黎安都要当他每天闲得发慌了。 从综艺回来后,白云深就去了周喻言的新剧组,何慎行在隔壁剧组。 何谨思复工后,一人盯两边,之前带薪休的假,这一下算是全部补回来了。 黎安点了点屏幕上的消息,犹豫着回过去个问候,却收到了自动回复。 【白云深:黎安先生在工作之余想起我了,开心。不能马上回复您的消息,心碎.\/哭泣】 经过编辑的自动回复,一改本人的腼腆,直白得让人脚趾抠地。 黎安刚要将消息撤回,却突然弹出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下意识点了接通,屏幕上映出熟悉的笑脸,“黎安先生。” 对面的人还带着战损妆,灿烂笑起来时,有种强撑的乐观。 熄了挂断的念头,黎安将手机的角度调了一下,懒散坐在老板椅里,“刚下戏?” “嗯。” 白云深将屏幕里的人放大,指腹虚抚他在屏幕中的眉眼,“跟我拍对手戏的演员有一个镜头要补,周导让我先休息会儿。” “没多少休息时间吧?” 追求完美的周喻言都配合场景构建,在戏中补镜头,而不是最后重新搭景细致构造,可见这场戏他们拍的很赶。 为了赶丰硕奖,周喻言也是拼了,剧组的人也少不得跟着他拼命。 “挂了吧,你休息会儿。” “等等。” 眼见黎安要挂视频,白云深连忙出声,脸上的笑变得委屈,“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黎安先生了,可以再聊一会儿吗?” 像是怕打扰到黎安,他又道,“不聊天也行,我只是,想再多看看您。” 抿唇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他才压低了声音,像个偷藏起宝贝的小孩儿,生怕别人觊觎,“我想您了。” 顿了顿,他的声音更低了,“您,有,有没有,一,一点点,想我?” 瞧着他那做贼般的模样,黎安笑了一声,也故意压了声音,低沉嗓音似带着钩子,沙沙地磨着人心,“我想你……” 白云深倏地红了脸,又怕被人发现,小心在角落将自己团成了球,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屏幕,“真,真的吗?” 黎安歪了歪脑袋,托腮笑得恶劣,“当然,我可想你给我赚的钱了。” 狂喜刚淹没脑子,下一刻就潮水般褪去,白云深愣愣看着屏幕里的人,抿了抿唇,眸光幽幽。 黎安先生真是喜欢捉弄人。 指尖点了点屏幕里笑得自得的人,白云深瘪了瘪嘴,而后又随着他笑开,“我会给您赚很多钱的。” 只要他开心就好。 白云深恋恋地描摹着他的笑颜,忽地想到什么,红着脸凑近屏幕,小声说:“所以,您可以只当我一个人的金主吗?嗯,我,我是指,超,超出员工,的,的金主。” 看着屏幕里虚得眼睛都不敢看屏幕的人,黎安耳尖微热,却又觉得好笑。 行为上腼腆纯情得很,发言倒是大胆。 黎安正要开口,那头却响起工作人员喊人的声音。 没能得到答案的白云深遗憾地起身,却还是在挂断前,偷偷说了句,“等拿下丰硕奖的最佳男主角,我想亲口听您的答案。” 视频挂断,黎安愣了一瞬,而后收到了一个可爱的再见表情包。 回了个同样的表情包过去,黎安丢开了手机,侧目看向电脑屏幕上一封点开的匿名邮件。 邮件的内容,是一份视频。 寂静的办公室里,黎安将那一份视频循环看了很多遍,才按下暂停,闭目躺靠在座椅里,“零号机,汇报任务进度。” 【来了!】 零号机欢快上线,拿着自己的小光屏,给黎安算任务进度,【剧情任务一:成为白云深的金主,达成;剧情任务二:利用白云深赚钱,达成;剧情任务三:用白云深换取更大利益,未达成。主线任务统计中。隐藏任务:促使白云深黑化反抗恶势力的压迫,进度50%。】 【以上,共已获得积分:四千。请宿主再接再厉!】 汇报完任务进度,零号机拟态凑到电脑面前,【这是最后的黑料剧情了吧?宿主你真的打算,将白云深的合同换给林潜?你可是答应了别人,如果他拿到最佳男主角,你就要跟人交往的。】 “任务总不能不做吧?” 黎安看了任务的奖励积分,“虽然只有三千分,失败了也只扣六千,但……” 还有个隐藏任务没完成。 【隐藏剧情的进度推动,说明在之前的欺凌事件里,白云深已经明白了反抗压迫的重要性。最后的部分,应该跟主动向林潜发起反击有关。】 零号机跟黎安分析着,【剧情任务三能作为可利用的点,但咱们大可不必将白云深的合同换过去。打人黑料而已,我们证据齐备,宿主你又准备充分,洗白打人之事轻而易举。以白云深现在的商业价值,想林潜开出超出白云深当前价值的利益,你这不是在为难人吗?】 【价值不够高,你还强行走剧情进行交换的话,可就不符合你唯利是图的人设了。】 “想让他主动对林潜发起反击,就不能由我主导。” 黎安按了按眉心,“这合同显然不能不换。但你说的也没错,我得好好想想,什么样的条件,才值得我将这棵生财树交出去。” 【……】 零号机无语了,【您是真的油盐不进啊!】 黎安耸肩,“有利不取,不符合我的人设。作为一个钻进钱眼儿里的守财奴,我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生财树给别人生财。所以还要想个法子,让合同交换后,不能让星娱借着洗白白云深反咬我们一口。” 【您还打算开水浇死对头公司的发财树是吧?】 听出了黎安话语中的调侃,零号机无语地吐槽,【您的商战要不要这么真实?你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搞商业竞争的。代入得太过头了!】 叉掉匿名邮件,将邮箱都清理干净,黎安伸了个懒腰,“我这不是深入人设思考,以防在细节上出纰漏,导致人设崩塌嘛。” 零号机给他翻了个白眼,【您就是闲得慌来消遣我。小猫咪已经看透了一切!】 “哦?” 黎安挑眉,“既然如此,你说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等黑料发酵呗!】 零号机仰着下巴哼哼两声,【我还不知道你,一心摸鱼的钓鱼佬,绝不空军!】 黎安被它逗笑,屈指挠了挠猫猫下巴,“你自己喜欢吃鱼,少污蔑我摸鱼。” 被挠舒服了零号机眯着眼瞅了他一眼,胡须一翘,【我懂,钓鱼不算摸鱼,这叫,将计就计。】 “上道。” 心情不错的黎安兑了包小鱼干儿给它,“到你出力的时候了,压着点网上的热度,在丰硕奖的入围名单出来之前,别让这事儿影响了观众的观影体验。” 【是不能影响白云深的入围吧?】 零号机叼着小鱼干儿含混嘀咕了一句,眼见黎安眯眼扫了过来,立刻正经,将自己的数据线接入网络,【我做事儿,您放心,绝对不白吃您的小鱼干儿!】 第40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40) 剧情的发展比黎安想的更顺利。 匿名的邮件似在试探他的反应,在连着几次被他当垃圾邮件处理后,网上流出了模糊的打码视频。 模棱两可的言辞描述,引导着大众猜测视频中的事件与当事人。 视频的讨论度在《田园风光》的讨论热度过去后,渐渐被推上台面,裕华的公关第一时间关注了这件事。 但对方很狡猾,慢慢吊着热度,混着别的事件一点点放料,既保证讨论度不掉,又让裕华公关不能直接下场。 主动出击冒领的风险是一方面,黎安对此事的放任态度,是另一方面。 黎安的不作为,让对方更加有恃无恐,标题对当事人的指向性更加明显,就差没直接点白云深的名了。 同时,一些别的事也被放了出来,模糊着各个事件间的界限,一时间网上的讨论度更高。 恰逢此时,周喻言的新电影《黑街》上映。 充斥着暴力美学和正邪交锋的影视剧,让网上风向一转,纷纷怀疑之前指向白云深的黑料,是为《黑街》造势。 《黑街》票房大卖,并入围当年丰硕奖。 也是丰硕奖入围名单公布的当天,一条名为“#现实版黑街”的词条,带着白云深冲上热搜榜。 之前遮遮掩掩的爆料者,直接放出了无码高清的白云深打人视频。 视频里,白云深像个疯子一样,将拳头挥向未成年的高中生,门牙脱落,鼻骨碎裂出血,在人毫无反抗之力后的追加攻击,甚至包括一个黑西装的人一拳将校霸打飞出去的画面。 剪辑过的视频很巧妙地调整了角度,看不见徐哥的脸,也看不见校霸挟持的白方晴,只能看见徐哥揍人的背影,以及倒飞出去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校霸。 在之后,是一群打了码的黑西装围堵了想逃的高中生,一人将手帕塞进白云深手里,刻意的剪辑,使得那连身形都模糊的人,好似在嘉奖白云深的暴行。 热搜瞬间爆炸,多数人都在质疑视频的真实性。 尤其是发布者的配文,实在暗黑,让人联想到《黑街》的底层黑暗。 但在《黑街》里,白云深是一个卧底的正面形象,而在这儿,他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犯罪者。 视频很快就被撤了下去,发布者发了条道歉声明,声称自己只是出于好玩儿,对影视剧情进行了剪辑,对给白先生以及以上人员造成了困扰而道歉。 但他很快放上了视频中涉及到的烂尾楼的图片和地点,甚至“不小心”发出了照片的真实日期。 并不再说多的引向性言语,甚至解释称自己是看了《黑街》,所以鬼迷心窍地到居住地附近的烂尾楼采集了素材,跟影视剪辑成了这段视频。 欲盖弥彰的解释,直接让网友化身神探夏洛克,将各种摆到眼前的“蛛丝马迹”一通分析。 【匿名1324:《黑街》的拍摄时间明显在照片拍摄时间之后,楼主是被威胁删了视频吧?但良心上过不去,或者不小心暴露了照片拍摄时间。】 【匿名4986:我找技术查了,照片没有ps痕迹,保真!视频被下得太快了,没来得及保存。有附近的人冒个泡吗?这么大的事情,当地肯定有报道。】 【酱油虾:本地人,楼主说的烂尾楼我知道,有天晚上去了一队警察,没说是怎么回事,没有报道,估计被压了。现在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匿名3526:ip正确。老哥你小心点儿,楼主都被威胁删视频了,注意人身安全。】 【猹猹吃大瓜:我靠!!!果然是艺术来源于现实。】 【毁灭算逑了:楼上,这可不是艺术,特么是犯罪!这逼世界,比人的想象更“精彩”。】 【匿名6823:怕不是很快楼主的照片也要被删,保存了,这就去转发。这种人也能当明星?还提名影帝?赶紧滚去踩缝纫机!】 【匿名6282:踩什么缝纫机,这得是吃花生米!】 …… 网上热度越来越高,白云深从单纯的打人下手太狠,到后来被强行跟各种黑色交易挂上钩,舆论越来越妖魔化白云深,甚至裕华都被拖进了浑水中,被人造谣是洗黑钱的非法企业。 不少人要求丰硕奖官方取消白云深的提名,裕华和白云深的个人号,更是被冲得不能看。 一切都在按着最初的剧情发展,唯一的不同是,白云深入围了丰硕奖的影帝提名,且没有因为网上的事被取消提名。 公检法也没有回应网上的舆论,对白云深做出任何调查处理,裕华内部一片风平浪静,虽然被举报,但有条不紊地配合调查,淡定得不得了。 网上一派感慨裕华和白云深方面是真淡定,这时候了都不发声,而且公检法方面也没有对他们做出处罚,让客观的人怀疑这其实是裕华自己炒的热度,配合《黑街》造势的手段。 黑红也是红,这一波,白云深和裕华可谓是被黑出天际了。 另一派则是冷嘲热讽裕华和白云深厚脸皮,装模做样,甚至质疑起了上层的公正。 直到公检法在官网上甩出对裕华和白云深的调查结果公示,并表明,部分事件涉及保密事项,暂时不予公开。 网上又是一番吵。 有怀疑彼此勾结的,有质疑黎氏下场洗白的,有冷嘲热讽黎老板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包庇劣迹艺人的,也有力挺白云深等一个真相的,纯粹路人吃瓜的…… 各式各样的评论,在网上吵翻了天,作为当事人的白云深只是静静待在自己的宿舍里,给白禹、白方晴和白院长他们打了电话报平安,叮嘱他们这段时间照顾保护好自己,不用操心他。 “这件事占理的是我们,只是涉及的事情比较广,暂时不能将真相公开。” 白云深安抚着他们,“不用在意网上的争吵。只是不明真相,被人煽动的可怜人,或带着恶意而来的水军,不值得放在心上。黎安先生有他自己的打算,我相信,他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 “哥,你怎么就确信,他一定会帮我们?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已经对裕华的股价造成了影响……” 白禹并不放心白云深,他听过太多黎老板对人利用完就扔的传闻,他怕自己的哥哥现在越是对那人报以信任,最后越是绝望,无不担忧地提醒,“他是个商人……” “因为,他就是能让人安心的人啊!” 白云深笑着打断他,言语里的不容置疑,强硬得让白禹心头发紧,“黎安先生,是很好的人。不会因为莫须有的黑料,而抛弃他的员工。不过,这次,我确实给他惹了大麻烦了。” 但如果时间能够倒退,他也不会后悔动手,他只会更谨慎,确认不会被人利用这种事,给黎安先生带来麻烦。 白禹也没法再劝他,打了电话跟白方晴商量着,如果黎安不帮忙,他们该怎么帮白云深洗白。 不是他不信任黎安,他能考上警校,还是多亏了黎安帮他翻案,清掉了案底。 对于黎安,他是感激的。 但他不敢也不能像他哥那样,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黎安身上。 他不敢拿他哥的未来去赌,更怕他哥满腔信任落了空后会想不开。 可是他能接触手机的时间不多,只好跟白方晴商量,让她多关注着网上的事。 “我请教了学校的老师,这件事不难,可以剥离案件,直接公开云深哥打人真相。” 考入政法大学后,白方晴就整日抱着砖头一样的律法啃,报了学校的法律公益咨询社团,在白云深的“黑料”爆出来的第一时间,她就在跟进并收集证据了,“前期一直有人在控评,裕华的公关也有意压热度,直到《黑街》上映才放开。” “我觉得,云深哥应该没说错。” 白方晴跟白禹分析着她这些天提取的信息,“黎安先生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云深哥突然换公司,可能是得罪了人吗?跟黎安先生谈过后,我基本确定了云深哥得罪的人了,证据也在收集着。有些棘手,但如果黎安先生肯出手,事情会容易得多。” “这次事件闹这么大,一旦真相揭开,将是趁胜追击的最佳机会。” 白方晴顿了顿,没再继续推下去,“总之,暂时静观其变吧。我找徐哥到派出所要了可以推翻黑料的证据,如果最后黎安先生不愿出手,我们也有把握让云深哥从黑料中抽身。” 只是要彻底清除这个隐患,凭她现在的力量还不够,还是要想办法说服黎安先生出手。 对家公司的垮台,应该是一笔不错的利益吧? 白方晴看着电脑上的加密文件夹,沉默了片刻,直到听见电话那边白禹担心的叮嘱才回神,“放心吧,我有分寸。你自己才是,训练时专心些,少受点伤。回头让哥知道了,他又该觉得是自己让你操心害你受伤了。” 想想自己家哥哥那性子,白禹也觉得头疼,“我知道了,你自己也小心些,不要冒险,有什么事跟我联系,别学哥什么都自己扛。我没黎安先生那么大的本事,但练了这几个月,拳头还是比以前硬了。” 白方晴被他逗笑,“你小心被你指导员听见这话,罚你加练。” 她这话还真吓到白禹了,连忙回头看了眼,才压低了声音,“总之,你别乱来。” 听到白方晴连着保证了好几回,白禹才不放心地挂了电话,然后又打电话回孤儿院,问了徐哥院儿里的情况,感谢他的帮忙,甚至偷偷请教了揍人的技术。 不管网上吵得有多凶,裕华方面都没有任何的表示,白云深本人的账号也只发了条【清者自清】的博。 被反复@的黎老板,更是像没事人一样,高调地出席着各种活动。 但有眼尖的人发现,黎老板身边带着的人换成了黎少阳。 在此之前,只要白云深能抽得出来空,他带着的人都是白云深。 也有人指出,黎老板在《田园风光》结束后,就没再带白云深出席过活动,并不能以此说明白云深的黑料被实锤,顶多算是在黎老板那儿失宠了。 白云深看着从前几天起就没有回复的聊天界面,黯然切出去,看着黎少阳给自己发来的安慰的话,甚至合作过的某些导演、演员都给自己发了消息。 只有特别关注的列表里,那唯一的联系人,在一句恭喜他提名丰硕奖最佳男主角后,就再没有过消息。 自己发过去的消息也没有回复,不知道是看见了不回,还是根本就没看见。 黎安先生最近一定很忙。 翻出最近有关黎安的报道,白云深看着屏幕里面上挂着假笑的人,心中酸涩又内疚。 都是因为自己给黎安先生惹麻烦了,所以让他都没有时间好好休息。 指腹摩挲着屏幕里的人的眉眼,白云深更加心疼愧疚。 黎安先生好像瘦了。 说好了不给他惹麻烦的,却总是在麻烦着他。 盯着屏幕里的人,白云深抿了唇,沉眸思索着。 想做点什么,又怕会打乱黎安先生的计划。 该怎么办? 躺倒在练习室的地板上,白云深很是迷惘。 这种迷惘,终结于丰硕奖的颁奖典礼。 因为裕华和白云深的不回应,网上的热度一直不曾消减,许多狗仔和未受邀的记者在会场门口蹲守,一见白云深和黎安就一窝蜂拥了上来。 更有过激的黑粉,喊着替天行道,就要当场伤人,被安保拦下带走时还不停咒骂。 周喻言担心地看着白云深,却见他只是淡淡看了行凶的人一眼,便又将目光锁在了黎安身上。 黎安不是这部戏的投资人,不是制片、编剧、演员等其中的一个,他本不必来这现场。 但他来了,还是跟白云深同一辆车来的,作为丰硕奖的特邀嘉宾。 周喻言想不明白黎安在想什么,其他人也不明白,但他们很能猜。 有人说黎老板是故意吃这波黑红的流量,有人说黎老板要弃卒保车又还想再压榨一波卒的剩余价值…… 总的来说,没什么好话,冷嘲热讽着,凸显自己的智慧和优越感。 白云深也不懂黎安在想什么,但还能站在黎安身边,他就觉得无所谓。 他只担心,在今晚的最佳男主角评选上,大众评委会因为网上的谣传而对他印象不佳。 错失此次丰硕奖最佳男主角的代价,是失去跟黎安先生交往的机会。 白云深面上看着淡然,实则手心已经捏了一把汗,眼睛一刻都不愿从黎安身上挪开。 他怕,怕这是最后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看着他的黎安先生。 第41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41) 在安保的护卫下,一行人顺利进了会场。 一般而言,同一个剧组的座位都在一处,特邀嘉宾会另外安排位置。但很巧合的是,周喻言剧组的位置就在特邀嘉宾的座位旁边,黎安旁边挨着的,就是白云深。 看到座位安排的瞬间,白云深黯沉的眼就亮了,唇角勾起弧度。 是黎安先生安排的吧? 果然,这段时间的冷淡,只是在避嫌,怕给自己带来更多负面评价。 白云深开心地跟在黎安身侧。 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大概已经甩成了花儿。 周喻言看着座位安排却是皱了眉,凑近黎安小声问,“你安排的?你知不知道,你们两个最近的风评都不好,现在再坐一起,很容易让人借题发挥。” “不是我安排的,估计是有人想搞事,或者他们想蹭热度,故意安排的。” 黎安的话让白云深呆愣在了原处,抿唇定定看着黎安,眸光流转间,隐了点委屈的意味。 像被主人收回夸奖而闷闷不乐的小狗。 黎安心里划过去这个联想,在白云深抬眼看过来的瞬间转了眼,跟周喻言说着,“不用担心风评会影响大众评委的评分,丰硕奖主要是针对影视作品和演员演技进行评选。演员真有要被取消提名的劣迹和黑料,会先取证。证据这边已经提交过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的电影还能入围?” 周喻言疑惑瞥了他一眼,余光扫过白云深,眉梢轻挑,一点儿不给黎老板留面子,“我执导这么多年,我能不知道丰硕奖因黑料取消提名会先取证?你想跟别人解释,你就解释。拉着我说什么?休想以此到我这儿来赖一个人情。” “……” 怎么也没想到周喻言竟然会拆自己台,黎安脸都是一僵,瞄见瞬间满血复活的白云深,黎安更无语了。 这小子是个情绪跳水板吧? 失落欣喜随时切换,变脸之迅速,是学川剧变脸的好苗子。 作为待会儿要上台的特邀嘉宾,黎安先去后台转悠了一圈,配合了临场前的最后一次彩排,下台前看了眼已经就坐的白云深,垂眸盖下复杂情绪,走向了后台。 受邀的剧组演员还没有全部到位,到会的人可以选择先就坐,或者各自聊聊天,联络下感情。 等着揭晓奖项的剧组成员基本都就坐了,只有受邀来观礼或者颁奖之类的人,多数都在自由活动着。 黎安去了自己的专属休息室,等着将要发生的剧情。 在距离开场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黎安淡淡应了声,放下手中水杯,“是要开场了吗?我马上过去。” “黎老板。” 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微扬的调调,显得散漫轻浮,“开场还有一会儿,谈谈?” 抬眼看向径直走了进来的人,本就没打算起身的黎安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抬手一指对面,“请。” 林潜不客气地在黎安对面坐下,往沙发里一倒,掏了烟出来,递给黎安一支,“尝尝?” “不了,谢谢。” 黎安十指交叉叠放在膝盖上,漠然看着对面的人,“你有三分钟的时间说明来意。要抽烟,你就可以直接出去了。” 林潜点烟的动作一顿,压着眼睑抬眸看了黎安一眼,脸上带着笑,眼底藏着阴冷,“黎老板还真是淡定。好吧,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白云深已经废了,您留着也没用。开个价,我买了。” 这确实够直接的,开门见海了都。 【这么自信的,他是我见过的第二个。】 零号机暗戳戳跟黎安吐槽,【搞得我都好奇,他能给出什么价。】 黎安也不含糊,想了两秒就给出了报价,“一口价,星娱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林潜搁在膝盖上抖着的腿都停下了,面皮扭曲,“您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一个黑料缠身,甚至可能有案底的劣迹艺人,你也敢开价星娱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黎安神色不变,起身理了理衣服,“既然谈崩了,那我也就不奉陪了。” “成交!” 林潜见他要走,咬牙叫住他,“但你得现在跟我签合同。” 黎安看着他,忽然转身看向门口。 门口的人一惊,迅速从门口退开,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轻笑,“林老板大气……” 跑走的人心都凉了,脚步踉跄地冲进了洗手间,锁了门,靠着门板,盯着头顶白炽灯,眼前一片白茫茫,天旋地转般,脑袋晕乎,胃里翻腾。 他怎么可以…… 愤怒,心痛,不可置信……众多的情绪杂糅,几乎要将人溺亡。 踉跄着挪到洗手台边,白云深捧了冷水拍在脸上,借着水的冰凉,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黎安先生怎么会将自己卖给林潜? 他不是那样的人,不是!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一定是有误会…… 刚刚在门外听见的话反复在脑中回旋,白云深渐渐低了下头,弯折了脊背,紧绷着站着,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再有一点外力的拉扯,就要绷断弓弦。 是误会吧? 黎安…… 利益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明知道真相,却还想拿自己去交换…… 唇几乎被咬破,白云深低垂着头,紧绷的身体颤抖着,双手撑着的洗手台上,先后溅起两朵细小水花。 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人淹没,强烈的窒息感逼得他急促地呼吸,却仍觉得心头空空,胸腔憋闷得难受。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看着镜中眼眶红红的自己,神情颓丧,眸中无光。 原来,换一个公司,并不能摆脱林潜。 原来,他只是一个可以被交易的筹码。 原来…… 仰头阖上眼,一声呵笑似在自嘲。 再睁开眼时,白云深看着镜中的自己,歪了歪脑袋,轻轻勾起唇角,弯了眉眼,黑沉沉的眸子折着头顶白炽灯的光,似在笑,却叫人生寒。 您玩腻了吗? 生财树和金主的游戏。 可我已经,不想就此结束了。 呆呆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它模糊变形成另一张朝思暮想的容颜,白云深笑容加深,痴痴盯着那幻影。 如果星星拒绝我的靠近,那就摘下来吧。 哪怕只有一刻,他也想偷藏。 无力地站直身体,白云深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木然地整理仪容。 如果不曾有希望,他也可以做一个无名的骑士。 可是,可是…… 亲爱的黎安先生,如果我只是您的筹码之一,又何必与我做下约定? 奢望一旦入了心,便再难拔除。 理正领结,看着镜中又恢复整洁的自己,白云深眸色沉沉。 黎安先生,我已经,不想再仰望您了。 在离开洗手间前,白云深给白方晴去了电话,“方晴,你一直在收集的东西,给我吧。嗯,我不想影响评选,让黎安先生失望。也沉默够久了,再闹下去就影响网络环境了。律师方面,你帮我联系一下合适的人吧,不能一直麻烦黎安先生。对,举报的事由我出面。作为受害者之一,又是公众人物,不会让他逃掉的。” 收到白方晴发过来的东西,白云深眼神越发黯沉,迅速联系上了相关机构,提交了举报。 多亏了周喻言对待作品的认真态度,他从《黑街》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等白云深回到会场时,丰硕奖的颁奖已经开始了半小时,黎安作为特邀嘉宾,正在台上致辞。 “你去哪儿了?” 周喻言等他落座后小声问,眉心微皱,“你不是去叫黎安的吗?怎么自己迟了这么久才来?刚刚镜头拍到了你的空座位,肯定又少不得被编排些有的没的。” “去了趟洗手间。” 白云深勉强挽了唇,“谢谢您的关心。我在网上的负面评价已经很多了,不差这一条。” 况且,等那些消息被放出来后,恐怕也没多少人会在乎他这半个小时的缺席了。 周喻言看着白云深,总感觉他有些不对劲,不免担心,“你怎么了?眼睛怎么还红了?领子上还有水。” 白云深没想到周喻言会观察得这么仔细,垂眸找着借口,“有些紧张,洗了个脸,眼睛进了点水,一揉就成这样了。没关系的,镜头离得远,不会被人看出来。” 见白云深不想多说,周喻言也就没再追问,配合着调侃了一句,“底子好就是方便。换个人像你这么折腾自己的脸,得先回后台补个妆,才敢回来。” 白云深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盯着台上发言的人,弯弯一双狐狸眼,笑着,却深沉得不见一丝光。 台上发言的黎安倏觉脊背生寒,视线扫过台下,正对上白云深那双黯沉的眼,心一紧,嘴上照提词器念着词,脑子里已经跟零号机聊上了,“这小子什么情况?” 【早就提醒您别乱来了。】 零号机悠哉游哉地嚼着小鱼干儿,含混回答,【首先,您得知道,恋爱脑是一种病。虽然在医学上还没将其列为一种病症,但这种将自己的情感强烈寄托在某人身上的行为,很容易发展为偏执。一直维持现状还好,一旦出现恋爱脑无法接受的情况,对方很可能走极端。】 【其次,白云深属于以上所说偏执型恋爱脑,而且思维发散能力很强。】 零号机吃着小鱼干儿 ,看似分析,实则幸灾乐祸,【你没跟他说,等他拿下丰硕奖最佳男主角就交往,那还好,他继续恋爱脑,你把他卖了,他还会自己找理由给你开脱。但你出尔反尔,给一个甜枣,反手直接把人扇沟里了,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更别说他本来就不正常。】 【你压着黑料不爆真相的事儿,八成被他想成是不想跟他交往,故意想要搞黄这次最佳男主角评选。并且觉得他是个麻烦,想要将他扔回给林潜。还是利用殆尽后,骨灰都要拿去捞一笔。】 分析着,零号机都唾弃地撇了撇嘴,【啧,宿主,您果然是恶毒炮灰组的no.1,够黑!】 黎安在脑识里凝聚精神力,给它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我问你情况,不是来听你吐槽的。说点儿实际的!” 零号机委屈地理了理自己后脑瓜的毛,汇报进度,【隐藏任务已完成,白云变黑土了。】 “……” 黎安都懒得吐槽它的槽点,“剧情任务三呢?” 【没完成。】 零号机用爪子扒拉顺了自己的毛,幽幽吐槽,【你都没换合同,怎么可能完成?你开出的那个条件,本来就不符合任务说明。剧情任务三要求是用白云深换取更大利益,你那,降价太多了。得亏没换,换了直接人设崩塌。】 “这个任务,难道真的就完成不了了?” 黎安皱了皱眉,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剧情,是可以完成剧情任务三的。 而且,这个剧情都已经过了…… “!” 黎安脑中灵光一闪,“剧情任务不是阶段性结算吗?怎么剧情都结束了,这个任务还没报失败?” 听黎安这么一说,零号机才反应过来,也是一头雾水,【对啊!我这就去问问。】 零号机下线联系主系统去了,黎安也照着提词器念完了词。 回到自己座位上,在白云深直勾勾的注视下,黎安脊背打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白云深一直盯着黎安,本以为已经沉到底的心,随着他的沉默,更深地沉了下去。 连周喻言都会问一句自己为什么缺席半小时,为什么他要沉默? 心虚了吗? 或者,已经卖出去的货物,不值得他再费心。 白云深眸色更深了几分,指尖掐进了掌心肉里,却不及心中半分的痛。 暗自深吸几口气,压下心中涌起的恶念,白云深垂眸盖了咄咄逼人的炽热目光,轻轻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 正琢磨怎么解开这个误会的黎安,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住,心中一动,悄悄往他的方向挪了点,使彼此间的距离近了些许,不动声色地歪了脑袋,做出倾听的姿态。 垂眸看着黎安近距离的侧颜,本已心陷泥沼的人,呼吸瞬间就轻了,喉结轻滚,眼眶微热,定定看着眼前人疑惑地看过来,看着那双深邃凤眸独独映着自己一人,空空的胸膛忽地又起了隆动心跳,喉间梗塞着,委屈在一瞬间盖过了所有。 “您说的,做我的金主,还算数,对吗?” 轻轻的一声问,停顿着拉长成一句耗尽人力气的低语,混在过场的歌舞音乐里,几乎让人听不清。 第42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42) 会场上的音乐声很大,将本就细小的声音遮盖。 黎安垂眸沉默着,他不是没听见,甚至解释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在听清白云深的问话后顿住。 灯光集中在舞台上,观众席上昏暗一片。 黎安轻抬眼睑,幽深一双眼黑沉沉的,却又透出点诡谲的深蓝底色,呼吸间似水波起伏。 心提到嗓子眼,白云深紧攥着他的袖子,紧盯着那双眼,放轻的呼吸使得胸腔间有了窒息感,好似就快要溺亡在其中,可他却固执地不愿转眼。 指尖轻蜷,黎安从他的手里扯回了袖子,到嘴边的解释,也成了一句玩笑般的反问,“怎么,你想跳槽了?” 眼前清绝的人倏然笑开,仿若惑人的狡猾海妖。 提起的心沉沉落下,白云深盯着眼前玩笑的人,手还维持着攥着他袖子的动作,却因为衣袖被抽走,使得指尖掐进肉里,碾出一片没有血色的白。 “不。” 良久,他轻轻开了口,勾了唇笑得灿然,“我只是怕,您会将我卖给别人。” 他将事实说成玩笑,弯着眼笑,盈盈的狐狸眼弯成新月,将所有阴暗隐藏。 黎安眸色微闪,同样笑得清浅,“怎么会呢?” 同样的实话,落在对面人眼里,形同玩笑。 骗子。 白云深沉默笑着,连追问的心思都不敢有。 他怕,追问来的结果,不过是听眼前人亲口说出,对自己的抛弃。 如果是那样,他宁愿揣着明白装糊涂。 至少此刻,他还可以骗自己,他的黎安先生,是有苦衷的。 或许是那个人回来了…… 心猛地一沉,白云深几乎要连表面的温和笑意都维持不住。 他说,等自己拿下最佳男主角,就跟自己交往的。 他说过的,亲口许诺的。 指尖紧扣座椅扶手,白云深定定看着身侧的人,灼灼目光,好似要将人吞吃入腹。 所以…… 最佳男主角计票结束的提示音响起,光束落在身上,刺得白云深眯了眼,却不曾将目光从黎安身上挪开。 主持人宣读了结果,“获得丰硕奖第27届最佳男主角的是——《黑街》,白云深!让我们掌声有请我们的最佳男主角上台,请颁奖老师为我们的新晋影帝颁奖。”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白云深看着身侧含笑为自己鼓掌的人,亦是深深勾了唇角,一双微弯的狐狸眼似在笑着,漆黑眼眸却如夜幕幽深。 他笑着起身,上台,道着谢领奖,合影,站在聚光灯下,说着准备好的获奖感言。 他感谢了剧组、导演、丰硕奖的主办方,自己的家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黎安身上,沉默了两秒,腼腆的人翘起唇角,大大往两边拉开,“最后,我要感谢我的……” 薄唇向两边拉开,停顿的半秒,一个字音将吐未吐,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紧盯着台下淡然坐着的那人。 我们说好了的,不是吗? 我拿到了这个奖,你答应了交往。 所以,所以…… 可以公开的吧,应该公开的吧? 已经,不想再仰望了。 短短的半秒,心中滚过去无数的念头,紧盯着那双在昏暗光线下透出幽蓝底色的眼,白云深几乎要克制不住地将那两个字出口,想将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 哪怕…… 忽地一束灯光落在黎安身上,是主办方循着他视线落处,刻意做出的引导。 强光刺得黎安眯起了眼,像是居于幽深海底的海妖,在月下浮出海面,披了满身华光,轻皱了眉头回眸,波光掩映里,旖旎不似此间生灵。 白云深倏地闭了嘴,喉头轻滚,将到嘴边的“金主”二字咽下,紧绷得僵硬的神色忽地放缓,温和笑着,如三月暖阳下绽放的红春桃,“最后,我想要感谢,黎安先生,我的老板。如果没有他对我伸出援手,就不可能有现在的我。” “谢谢您,黎安先生。” 白云深弯了眉眼笑得灿然,看着台下稍显茫然的人,看着他松开扣着扶手的指尖,看着他微皱着眉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面上笑意更甚,白云深微伏身谢了观众,迈着轻快但坚定的步子下台,视线片刻不离那牵着自己心绪起伏的人。 为什么皱眉呢? 因为我没有如预想中一样,按捺不住地公开吗? 黎安先生,您可真是狡猾。 捧着奖杯和证书落座,白云深的唇角始终勾着,却垂了眼没看黎安。 身处娱乐圈的您,怎么会不懂娱乐圈里的金主是指什么呢? 说什么发工资的就是金主…… 是早就想好了吧? 一个相像的替身,看看就好了,正主回来时,理所当然是要处理掉的。 莫须有的黑料终会被澄清,狡猾如您,怎么会冒着给自己留下把柄的风险,在明知真相的情况下,同意跟林潜的交易呢? 真的会有那么敏锐的人吗? 敏锐得能察觉到门外刚来的人。 侧首自下而上看着身旁坐得笔直的人,白云深笑看着他淡然地直视着前方舞台。但那紧绷的下颌,轻滚的喉结,似乎在向他说明,眼前人并不如所展现出来的那么淡然。 因为计划落空,所以紧张了吗? 因为没处理掉替身,怕正主会发现? 垂眸看着手中奖杯,指腹摩挲着上面还温热的刻字,白云深轻笑了一声。 不会给你机会的,黎安先生,我会做好“乖巧”“懂事”的替身,不会给能让您将我从您身边驱逐的借口的。 我会,比正主更贴心的,我的黎安先生。 抬眸扬起笑脸,白云深将手中的奖杯捧到黎安面前,温声软语,“黎安先生,我拿到最佳男主角了。” 所以,该您遵守承诺了。 求您,遵守承诺吧。 痴痴望着眼前人,白云深将所有的偏执藏进心底最深处,竭力想演出平常的自己。 僵坐着的人转了眼,目光落在被捧到眼前的奖杯上,伸手接了沉甸甸的奖杯,沉沉压在手中的重量,似也沉沉压在心里。 他垂着眼,轻轻笑开,歪了脑袋,趁着镜头移开的一瞬,薄唇凑近身侧人耳畔,轻吐的字音带着调笑,“所以呢?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公开了吗,男朋友?” 微扬的尾音,钩子一样,将血肉的心勾得似要跳出胸膛,粘连着血肉下漆黑如墨的阴暗心思。 被呼上热气的耳朵在一瞬间红透,隆隆心跳将周遭的嘈杂全数掩盖,耳边脑中回荡的,只有那带着笑意的三字,眼前所有的,唯有那笑得狡黠的人。 “男,男朋友?” 结巴的吐出疑问,混着急促粗重的呼吸,白云深攥了拳告诫自己不能被黎安的节奏带着走,却仍不可抑制地雀跃,几乎要丢失理智地在镜头下,将人拥入怀中。 戏谑看着眼前人深沉的眼星星一样亮起,两颊悄然飞红,黎安竖指抵在唇边,扯开一个恶劣的笑,“嘘。” 视线描摹过眼前人眉眼,顺着那指尖顿在那微勾的薄唇上,喉头滚动,白云深的呼吸更重了几分。 黎安先生真是狡猾。 总是这样,忽冷忽热地勾弄着他的心弦,拿捏着他的心绪起伏。 明知他是想要引诱自己犯错,好名正言顺地驱逐自己这个替身,让正主安心。 可他还是会忍不住,为这人一点点的示好,而方寸大乱。 深吸一口气,遏制心头的蠢蠢欲动,白云深悄悄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捏住了黎安垂在身侧的指尖,“黎安先生不愿公开吗?” 他小心试探着,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借着乐声的遮掩,凑近了些许小声轻语,“如果您不愿公开,也没关系的。” 似想到什么,他黯然垂了眼,抿着唇,声音微涩,却将黎安的指尖握得更紧,“我知道,替身就该乖乖的,在暗处就好。” 他抬了眼,眸中氤氲开水汽,在昏暗光线的映衬下,像是夜色里的湖面撒了碎星,刻意放软的调子微哑,隐忍克制,“我会乖的,黎安先生。” 脑子里烟花炸开,黎安盯着眼前做了乖软模样的人,被脑子里喧闹的锐鸣吵得有些呆。 音乐声缠绵旖旎,分不清是来自脑识里作乱的零号机,还是会场舞台上婉转歌唱的人。 黎安呆了很有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将脑子里激动得满地打滚儿的零号机踢了出去。 零号机学聪明了,主动滚出黎安的脑识,在现实中拟态成外人看不见的小猫咪,后腿直立地站着,前爪拿了两个巴掌板子,可劲儿挥舞着,发出“啪啪”的噪音。 忍无可忍的黎安一脚给它踹前面人椅子底下去了,顺势转身翘起了二郎腿,不自在地嘀咕,“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拿你当替身。公开什么的,我无所谓。” 本该是令人高兴的话,却因为眼前人躲开的视线而让冷水浇了上头的热火。 白云深幽幽盯着将视线转回舞台的黎安。 没关系,他想做个不留人话柄的骗子,正给了自己机会。 他会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将星星圈在他的领地里,不给别人接近的机会,也不会给星星驱逐自己的机会。 纵然他只有假意,自己也要他只属于自己。 大掌滑入黎安手中,指尖穿过指缝,与他十指紧扣,白云深将那如玉的手整个掌握,抬眼看着总避着自己视线的人。 不会再放手了,我的黎安先生,是您亲自将自己送到我手上的,您纵容了我的野望,就别想再逃开。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度,黎安莫名有一点心慌。 偷瞄一眼被扣住的手,黎安抿了唇,眼睑半压,心中忽生出一股不服气。 好歹他也是谈过两回正经恋爱的人了,怎么能被个腼腆小孩儿拿捏了? 重重收紧了手,黎安回握住了那与自己十指相扣的大掌,在对上那双带着疑惑惊诧看过来的眼时,桀骜地扬了下巴,轻挑眉梢带出强势的挑衅意味,像在宣告自己的主导地位。 白云深呆愣了两秒,而后笑开。 似有暖阳拨开了心头阴霾,将整颗心都暖融融地化开。 或许,他也可以奢望一下,黎安先生对他,多少也是有一点在意的。 哪怕,是基于这与他人相似的一张脸。 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他顺从地将主导权上交,却不愿松开手。 看着身侧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白云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甜苦掺半。 随着最后的乐声消弭,丰硕奖落下帷幕,会场中的嘉宾有序离场。 离场时,获奖者少不得被在外蹲守的记者包围。 白云深捧着奖杯落后黎安半步跟着,视线却仍落在前方那只跟自己交握过的手上。 想牵黎安先生的手。 指腹摩挲过奖杯,入手是金属冷硬湿滑的质感,感知到的却似乎是那被自己掌心暖热的温凉肌肤。 白云深绷着脸,很有些心猿意马,丢了演员应对记者的专业素养,只亦步亦趋跟着黎安,痴汉一样将目光锁在他身上。 被无视的记者都不提问了,指挥着摄影师咔咔拍照,尤其给他那黏在黎安身上的视线特写。 就这,就够他们编不少东西出来了。 闪光灯闪得黎安都快要睁不开眼了,他有些无奈地停住脚,转头想叫身后的某人收敛,余光里却瞥见一个熟悉的人走近。 林潜停在黎安面前,视线却落在白云深身上,那打量猎物的灼热眼神,是不加掩饰的觊觎。 跟白云深看着黎安的眼神有所不同,但却有着相同的,名为独占的欲望。 挤着往前想要突破安保进行采访的记者都安静了下来,视线在三人身上游移,热搜雷达狂响。 记者安静了下来,竖起了耳朵等爆料,摄影师关掉了闪光灯,直接上了大灯。 数十盏灯光亮起,将会场外昏暗的一片地照得亮如白昼。 黎安还没来得及看手机,但他有零号机作弊。 听零号机说白云深先他一步放出了黑料的洗白证据,并且反手举报了星娱偷税漏税,以及林潜无视合同约定压榨剥削艺人,甚至胁迫艺人做违规交易,并林潜个人的一些恶劣事迹,黎安不禁后背一凉,转着眼珠悄悄看了白云深一眼。 这还是那个跟他说句话都紧张得面红耳赤的白云深?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把能举报的举报了个透啊! 周喻言这次《黑街》筹备时,让他们把法条都背完了吧?! 第43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43) 网上的评论风向,在白云深将证据陆续放上网后,就有了大变。 一直在等消息的何谨思,几乎是瞬间就让公关开始处理相关的事,都没跟黎安发消息确认一下,默认他就是终于不作妖了,生怕错过澄清的最佳时机。 丰硕奖的颁奖典礼还没结束,网上已经是炸开了锅。 此时林潜来拦路,除了被逼急了想当搅屎棍,黎安不作他想。 顺风顺水习惯了的林潜,怎么可能容得下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得不到呢? 世上总有那么些蠢货,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自以为是地划归为自己所有,得不到就癫癫地要毁掉。 历史长河中,不知多少美好的东西,因这种愚蠢的想法而永久消逝。 “你有事?” 黎安没有跟搅屎棍客气的习惯,睨着眼前一言不发拦路的林潜,语气极不耐烦。 从白云深身上收回视线,林潜盯着黎安,漆黑的眼底划过欲念与惋惜,似在遗憾不能对黎安出手。 这种脑子有坑的色胚,黎安见的多了,除了想一巴掌拍死外,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他理都不想理这种人,但跟在他身后的人,却暗了眼,扯着他的袖子,往前迈了半步,像是要将他藏起来一样。 可在聚光灯环绕之下,这守卫的姿态,总归是显得有些亲昵了。 快门按下的声音不断,林潜吊眼瞧着护食一样的白云深,眼珠转了两转,脸上的笑逐渐意味深长,“两位的感情可真好啊!也是,毕竟白老师是黎老板花大价钱,从星娱挖的人嘛!” “恭喜啊,黎老板,裕华又多一名影帝。” 林潜向黎安说着恭喜,目光却是落在白云深身上,面上再深的笑也盖不住眼中的算计,“也恭喜白老师,荣获此届丰硕奖的最佳男主角。真是多亏了黎老板大把的资源往里砸,白老师可真谓是一步登天了。就是……” 他故意顿了两秒,露出惋惜的神色,叹了口气,“白老师糊涂啊,闹这么大的事,可是叫咱们黎老板忧心的很。不过,星娱毕竟跟白老师有好多年的情谊了,你回来了,星娱必然是全力帮你的。裕华的顶流着实是多,需要处理的事也多,一时顾不上,也是正常的。” 说着,他笑呵呵地转向黎安,“我到底刚接手星娱不久,还有很多事要跟黎老板学习,有关艺人合约的事,愿我们合作愉快。” 前面听林潜拉踩裕华捧星娱,白云深出于对星娱的旧情,纵然不高兴,也顾念着原本的同事,没有说什么。 但听他说到艺人合约,想起先前在门外听到的,他跟黎安交易自己合同的事,白云深的脸色瞬变,黑漆漆的眼盯着林潜,像要择人而食的凶兽,扣着黎安手腕的手倏然收紧。 感受到腕上的疼痛,黎安微皱了眉,抬眼看向林潜时,却摆出了为难疑惑的神色,唇角勾起讽笑,“裕华跟星娱有什么艺人合约要谈吗?就算你想抛售,也得问问星娱艺人的意愿吧?虽然你是老板,随意决定艺人的合约签订等事,也是不合规的。” 黎安唇角一挑,笑得真诚,“在学习管理公司之前,你或许该先学学基本法。” 看着黎安装傻充愣地嘲讽自己,林潜脸上的笑一僵,眼神陡然阴沉下来,面皮有一瞬间的扭曲。 咬牙瞪了黎安片刻,林潜笑得阴冷,话似乎是在对黎安说,看的却是白云深,“黎老板对待无用之物,向来不留情面。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黑红也是红。等吃过黑红的福利,麻烦的烫手山芋也有了理由处理。” 将目光转回黎安,林潜面上带笑,眼藏冷光,“您可真是运作的好手。” 但转瞬,他就换了和煦的笑,一合掌,扯了真诚的调子,“等您想处理烫手山芋时,不妨优先考虑下我给出的报价。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念旧,虽然星娱被某些人毫不犹豫地舍下了,我还是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 意味深长地看了白云深一眼,林潜并不等黎安的答复,点头做了道别,转头就走,让白云深没机会跟他在镜头下对质。 但,此刻的白云深并不想跟他争论自己离开星娱的前后因果。 白云深紧抓着黎安的手,眸色沉沉地紧盯着眼前人。 林潜的话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将他心中所有的恶念释放,他克制不住地以恶意揣测眼前人。 会被黎安丢弃或转手卖给他人的想法,像是毒蜘蛛的网,一层层裹缠着他,夺取他的呼吸,侵蚀他的理智。 他的黎安先生,是一只抓不住的精魅,稍不留意,便会隐入山岚,笑看被他引诱的人,独自困死在迷障中。 精魅狡诈,唯有更狡诈,自己才能留住他。 垂眸压下心中躁动,白云深握着黎安的手更紧了。 网上的情况已经很乱了,再不会有比此刻公开更好的时机。 他也说了,无所谓公不公开。 这话再次刺中心底痛处,白云深眼底暗色更浓。 不够,只是简单的公开两人的关系,还不够将黎安先生留在自己身边。 短短十几秒里,白云深想了许多,紧攥着黎安手腕,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不跟随他走,亦不肯放他走。 黎安直觉白云深有些不对劲,可他看过去时,却只见那双素来有神的狐狸眼低垂眼尾,耷拉着显出可怜的意味。 “您后悔了吗?” 白云深试探着询问,在看清他眼中只有疑惑,而无不满时,眸底划过暗光,浅缓了一口气,抿了唇,往前逼近一步,声音却越发软得可怜,“说好了当我一辈子的金主,你如果反悔,我的工资卡该给谁?” “???” 黎安都猜到了他可能会受不住林潜的激,按捺不住地直接公开两人的关系。 结果他搞这出? 金主和男朋友可是两回事! 而且,金主就金主了,哪家好金主是要收别人工资卡的啊? 这句话的冲击实在是大,黎安愣是呆了两三秒,脑子都还没转过来。 周围抢头条的记者、狗仔也呆了。 这波,开直播来这儿碰运气蹭热度的一网红,直接赢麻了。 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评论区,整齐地换成了一片震惊疑惑,直播间热度却是不减反增,不少人催着主播再凑近点儿。 于是,吃上了第一波瓜的网友们,又被刷新了对金主的概念。 “您说,您给我发工资,就是我的金主了。可您帮我摆脱林潜的纠缠,赔付了大笔违约金,之后更是处处为我考虑。您已经给了我很多,我也想像我写在裕华入职评估表里的那样,为您赚来永生挥霍不尽的财富。我想,让您做我的金主,金钱的主管者。” 白云深松了握着黎安手腕的手,从礼服内袋中摸了张银行卡出来,双手递到黎安面前,苦涩笑着,语带落寞却难掩真诚,“我攒了很久,一直想找机会给您,可您总躲着我。” 第44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44) “#如此金主”的词条,随着白云深的洗白,以及黎老板本人收下银行卡时的懵逼表情包,直接高挂热搜榜前三。 之前在博上留评论,说【黎安要是给人当金主,得让人拿钱养他】的网友,更是被一群人吵吵着要拖出来当预言家刀了。 网上调侃的热闹,当事人之一的黎安是真懵逼。 白云深掏出银行卡的时候,他有惊讶,但有零号机的提前分析,顶多就是觉得这人癫得有点离谱。 谁家男朋友公开,是递上银行卡,嚷嚷着让人给自己当金主的啊? 他还刷新了金主这个词的概念。 薄薄的卡片在手里转着,黎安想起自己接过卡时,某人瞬间亮起的眼,耳朵连着脖子红了彻底,青筋随着呼吸突起在肌肉紧绷的额角脖颈,一副想抱上来又克制着的模样。 傻乎乎的。 唇角微翘,黎安将银行卡收进抽屉里,叩着桌面召唤零号机,“你问的结果呢?” 天知道,当剧情任务三的完成提示音,在他接过银行卡的那一刻响起时,他脑子里有多少问号。 直接给网友贡献表情包了都! 【咳。】 零号机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拿爪子扒拉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铃铛,【经主系统各位监测者协商讨论,对剧情任务三做以下改动……】 “直接说结果。” 黎安戳了戳还想故弄玄虚的小猫咪,“都完成了,我听个什么改动?直说理由。” 【剧情任务三的实操就是用合同换利益,你换给林潜不划算,所以保留下来的合同,因为白云深给你递银行卡的举动,变更成了跟白云深交易合同。上头觉得,白某人的银行卡属于可持续增长的利益,高于白云深现在的利益。】 零号机舔着爪子,做下结语,【综上,任务判定为完成,奖励积分三千。】 “……癫癫的。” 真是有什么样的boss,就有什么样的员工。 开局的任务发布,还以为他们正常了,结果…… 没救了。 黎安刚吐槽完,就收到了吐槽对象之一的消息。 【白云深:午安,黎安先生。】 眉梢轻挑,黎安正要给他回消息,前一条消息突然被撤回了。 黎安看着屏幕上的正在输入,打了一个问号过去。 下一刻,消息就弹出来了。 【白云深:午安,男朋友。】 紧跟着,是一个“想你”的表情包。 看着零号机调出来的屏幕里,一边吃着盒饭,一边抱着手机傻笑的人,黎安就觉得昨晚拉着他当众公开的人不是白云深。 哪有人前一秒要黑化,后一秒就笑成个傻子的? 指尖戳着屏幕,黎安给他回了消息:午安。下周的中秋节,我哥叫我回去吃饭…… 他故意断了句,恶趣味地看着零号机的小光屏里,某人手一抖,接住了手机却掉了筷子,慌忙收拾残局,又还放不下手机,眼睛锁在屏幕上,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给自己发消息。 看够了他纠结的模样,黎安给了他一个痛快。 【亲爱的黎安先生:你可能没时间回去过节了,还得做好被拷问的准备。】 看着屏幕里的消息,白云深捧着手机的手有些抖,他以为他只是有些手抖,激动的,紧张的。 但在黎安的视角看,他几乎是全身都在抖。 有那么一瞬间,黎安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吓到他了。 仔细一想,他们的进展确实是太快了。昨天才正式确认关系,下周就见家长,还是他大哥那种古板的大家长。 白云深正犹豫着,该怎么跟黎安打听黎铭的喜好,手机又是一声震动,黎安的消息跳出来。 【亲爱的黎安先生:我开玩笑的。中秋回去好好陪陪老人家,之后要忙起来了。我等着你给我赚钱呢!】 后面跟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包。 白云深激动的心瞬间就静了,盯着手机屏幕,像是能给屏幕烧出两个洞。 黎安先生是觉得现在的自己还经不住哥哥的考验,还是…… 觉得这只是一场随时可以抽身的恋爱游戏,不必认真? 指尖点开键盘又关闭,白云深眸色晦暗地盯着屏幕上那两行字,最终没有给出任何回复。 黎安看着他切屏去跟黎少阳旁敲侧击起这事儿,有点儿琢磨不通。 【宿主你之前的恋爱真是白谈了!】 看着黎安一副不清楚白云深怎么突然变脸的蠢样,零号机急得拟态蹲他头上,揪着他头发,想掀开他脑壳,让他机灵点儿,【你们现在是恋人,不是老板和员工!你看看你都在说些啥,等他给你赚钱?】 黎安两手一摊,“我遵从人设啊!而且,他自己说的赚钱给我花。” 零号机急得毛都炸了,【你直说,等他赚钱养你,不行吗?】 “我一身价百亿的老板,我需要靠他养?” 黎安实事求是,“我养他还差不多。” 【……】 说他不懂吧,他好像又有点儿懂,但懂的点好像不太对。 零号机急啊! 【是关心,关心!按前两个世界的进度,早该迈入生命大河蟹了,你特喵的这会儿一点甜头不给,光叫人打工算怎么回事?】 刚听还觉得有点儿道理的黎安,听到后面几句,眼睛倏然眯了起来,“小统子,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儿飘了?” 【……】 不小心暴露小心思的零号机立马捂了嘴,小声辩解,【我是觉得,宿主您也应该适当关心一下您地里的小白菜。您再这么冷淡下去,他该黄在地里了。】 要是剧情崩坏成小黑屋强制爱,虽然很刺激,但以它家宿主的脾气,它的cp八成儿是真要黄了! 黎安也很无语,将猫抓下来一顿薅,“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少往脑子里装废料。我哪儿有很冷淡?昨晚才确认关系,我给他收拾了一晚上的烂摊子,这会儿还消息秒回。我如此热情!” 【……】 被薅得猫毛乱飞的零号机面无表情地瘫在黎安怀里。 小猫咪有什么坏心思呢? 小猫咪就是想看亲亲抱抱举高高而已。 但主神你是真的该啊! 前两个世界各种主动出击吃爽了,这个世界想等宿主主动是吧? 呵呵,等着吧! 等翻车了,看谁哭得最大声。 咪咪今日心情记录:讨厌一些放长线的钓鱼佬。 第45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45) 黎安嘴上吐槽着零号机,午休后还是下楼去看了配合公关处理黑料的白云深。 在证据完全充足的情况下,黑料的澄清很迅速,网上风向转变的同时,裕华公关配合白云深放出林潜以前做的那些恶,顺便将白云深从星娱跳槽裕华的事也一起洗白了。 原本还冷嘲热讽白云深不知羞耻,找了金主还大肆鼓吹,试图用花言巧语洗白的人,在林潜打压胁迫艺人的事曝光后,纷纷闭了嘴,不少人到白云深的个人账号下道歉。 而白云深的粉丝,前一天还接受不了白云深的公开出柜,在这些事被曝光之后,多数都表示了同情和祝福,真爱粉更是跑黎安的账号下,替白云深给黎安道谢,甚至表示就凭这,他俩以后分了,都绝对不会黑黎老板。 黎老板日常不看账号,所以不知道某人去他评论区,回复了所有带“分手”的评论:不会分,谢谢,别觊觎我老板。 等黎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何谨思已经黑着脸来收走了白云深的手机。 看着身旁委屈地抱着自己胳膊的白云深,黎安觉得无语又好笑,抬手按着他脑袋揉了揉,低声问,“为什么不回我消息?给你放假,你还不高兴了?” 白云深神色一僵,抱着黎安的手紧了几分,垂首将脑袋埋在他肩头,闷声闷气,“您之前跟林潜在休息室里说的话,我听到了。” 眸光微闪,指尖穿过发梢,黎安揉着他后脑勺,轻轻嗯了一声,主动坦白,“我知道你在外面。” 白云深一怔,心有疑惑却不敢问。 他不问,黎安就主动说了,“我当时直接就拒绝掉了,但你好像听一半就跑了?” 虽然是故意只让他听到一半的,但都是任务需要,黎老板最近觉得甩锅是一项很不错的技能。 白云深整个人都愣了,抬头定定看着眼前人,“可是,你说,林老板大气……” “你就听了这个?” 黎安挑了眉,神色稍显滑稽,“我后面可是说了,‘可惜你的价码还不够’。” 所以,如果价码足够…… 一看白云深又要变脸,黎安直接给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一天天,少想些乱七八糟的。真担心我会高价将你卖了,不如努力一点,帮我多赚钱。” 说着,黎安将他给自己的那张银行卡在他眼前晃了晃,“一个亿可满足不了我的胃口。” 看见黎安随身带着自己那张卡,白云深的心情好了不少,垂眸握了他的手,暗戳戳将卡按在他掌心,好像就能让他将自己捧在手心一样,“我很会赚钱的,您别不要我。” 顿了顿,他又盯着黎安的眼睛,小声加了句,“也别再当别人的金主,好不好?” 看他红着耳朵说着小心翼翼的话,眼神却执拗地不容忍拒绝,黎安就觉得好笑。 这哪是白云变黑土啊? 这是小白兔急眼了,红着眼要咬人,还怕把人咬疼! 黑化是真黑化了,但兔子也还是兔子。 黎安没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脸。 白云深瞬间瞪圆了眼,连呼吸都不会了,脸整个红透,脑袋上似乎都冒起烟,“黎,黎,安,先生……” 彻底绷不住了,黎安直接笑了出来,惹恼了被捉弄的人。 “您还没答应我呢!” 白云深皱了眉,捉紧他的手,料准了他这会儿心情好,固执地想讨一个承诺。 黎安转着眼珠,狡黠眨眼,“这个嘛,我的选择面还是很……” 故作的不悦在眼底化作漆黑底色,看得黎安心中暗笑,收了捉弄的调调,倾身凑近,借着他的遮挡,薄唇轻点在他外人看不见的脸颊,趁着某人僵直发愣时,在耳边轻笑,“过了我哥那关,我就留着你这张卡,不再收别人的。” 白云深满脑子都是“黎安先生亲我了”,黎安的话更是让他如坠梦中,晕晕乎乎,感觉像飘上了云端。 直到黎安想将手抽回,他才猛然惊醒,抓紧那要逃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黎安,“我绝对会获得大哥的认可!” 他有些过于激动了,一时没有收声,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虽然刚才就有人在忙里偷闲地八卦了,但他这一嗓子可谓是将这种偷偷摸摸变成了正大光明。 何谨思幽幽转头看着他俩,“在角落的休息区已经限制不了你们的发挥了?要不移步休息室,或者干脆点,你俩提早下班约会去?” 白云深羞窘地捂了嘴,但听何谨思提到“约会”,那心虚的眼神瞬间凝实,热切期待,“可以吗?” “想得美!” 何谨思一巴掌拍在了桌上,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咬牙切齿,“两小时,准你去隔壁休息室休息会儿。你俩有什么事赶紧给我解决了,然后滚回来准备下午的拍摄!” 朝白云深吼完,他又将矛头指向了黎安,“好好当你的老板,滚回楼上办公室待着去!你说的跟你哥借的人呢?下午见不到人,我就……” 想起自己还得黎老板发工资,何谨思深吸一口气忍了,“下午的法律咨询直播,我们需要更专业的人,你赶紧联系着。” “在路上了,一会儿就到。” 本是来适当关心自己男朋友的黎老板,被迫跟着自家男朋友在员工面前丢人,黎老板也坐不住了,好在何谨思给了他台阶。 起身将旁边被打击得蔫儿巴的人拎起来,黎老板大手一挥,“暂时离开一会儿,辛苦各位了,月底给大家发奖金。” 一听这话,工作到疲惫的人瞬间精神抖擞。 进了没人的休息室,白云深脸上的热度还没降下来,但不妨碍他转身抱住了刚关上门的黎安,黏糊地蹭着,小声嘀咕,“想跟黎安先生约会。” 黎安被逗笑了,“我以为,你会羞得没脸见人。” 白云深脸上一热,但不撒手,且一本正经,“我们是恋人,我就是想跟你约会,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又没做什么……” 声音越说越小,脸越来越红,在脑子里想的事情顺着这个话题走向奇怪的方向前,白云深迅速截断了话头,转了话题,“咳,您既然知道我在门外只听了一半,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呢?任由我误会……” 第46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46) 为什么不解释? 一开始当然是因为任务,当隐藏任务完成后,黎安是想跟白云深解释清楚的。但当白云深问自己,当初说的那句当他金主的话还算不算数的时候,黎安犹豫了。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 也许是觉得有趣,想看白云深黑化后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又或许,因为这句话透露出的不信任,让他退却了,可能还有一点愤怒。 跟一个被自己误导的人生气,这很没有道理,但他确实因此犹豫了。 “我不确定。” 黎安背对着白云深被他抱在怀里,低垂着脑袋,低闷说着,空茫的嗓音里少了往日的恣意洒脱,“老实说,你的喜欢让我感到束手无措,至少在最初是这样的。那太热烈,热烈到让人感到沉重。” 轻轻垂了眼,白云深抿唇掩起失落,低头轻吻他发顶,柔声轻问,“现在呢?” 黎安沉默了一会儿,忽地笑了一声,转身捧了他的脸,拇指抚过双颊,将那俊逸的面容抚得变了形,指尖扣着他后脑勺,迫使他在自己面前低头。 白云深顺从地低头,望进那双桀骜含笑的凤眼,看他的黎安先生一扫先前的低落,恶劣扬起唇角,半是威胁地玩笑,“怎么说呢?你不信任我这件事,我还是觉得生气。不过,我可以准许你这点小脾气,因为我也没能全然信任你。” “如果,你在颁奖台上没有改口,将‘金主’两个字说出了口,在我点头确认交往之前,就自作主张地确定了我们的关系。我会遵守约定跟你交往,但下一秒就会踹了你。” 黎安笑着,将语气放得和缓,出口的语句却不如他的语气那般温和,“约定是约定,结果是结果。不自作主张地替我确认约定的成立,是对我最起码的尊重,也是对我最基本的信任,信任我会遵守约定。” 指腹擦过他唇角,黎安倾身在那微张的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松开他被自己蹂躏得发红的双颊,微扬了下巴朝他露出个满意的笑,“我不确定的,是你的喜欢,或许只是一个利用我的借口。我不想等付出真心后才看清一个人。” “如果你骗了我,白云深,你最好这辈子都给我藏好了。” 指尖戳在眼前人心窝,黎安厉了眉眼,自下而上地盯着那双狐狸般的眼,眸色深沉似要噬人,“否则,我会让你知晓,地狱不止十八层。” 愣愣听完他的话,白云深倏地笑开,握着他戳在自己心窝的手,展开那如玉的掌,将掌心按在自己胸膛。 隆隆的心跳震颤着,替他诉说着自己的真心。 他像是得了糖的孩子,将额头抵在黎安肩头笑得浑身颤抖。 许久,他才按下心中狂乱的欣喜,喑哑着嗓子低语,“我亲爱的黎安先生,那该是我的台词。如果您骗了我,请让这谎言延续。直到此生尽头,请让我可以相信,您爱着的,是我。” 黎安扣了他脖颈,将某个将脑袋埋在自己肩头藏起苦笑的人拉开,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你当然可以相信,我现在看着的,爱着的,是你,白云深。” 此一句,惊起心底浪千层。 白云深红了眼,眼底氲起雾气,委屈还是欣喜?是所有委屈在瞬间清扫的狂喜。 他捧着黎安的脸,喉结不住地滚动,定定地看着眼前人,薄唇嗫嚅许久,才哽塞地吐出一句结巴的话,“我,可以,吻,吻您吗?” 他似是所有热血都涌上了头,将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涨得通红,并让人怀疑那被衣服遮掩的每一寸,也如他的脸一般红透。 黎安轻笑一声,手掌按在他后颈,倾身贴上了他的唇,空余的那只手抚上他后背,安抚着激动到战栗的人。 好笑地看着模糊视野里,那不断震颤的一双黑瞳,黎安都怕他会因太过激动而昏厥,拍了拍他后背,轻咬一口那薄唇,便打算退开,给激动过头的某人一点反应时间。 但被烧毁了理智的人只觉得他要逃,着急地探身前压,唇舌急切地追逐那退开的绵软,笨拙地想探索更多的领地。 黎安被他猝不及防的追击逼得后退,只一步就将后背撞在了身后的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还不等他怀疑门外的人是否会察觉这动静,就被夺了呼吸,被迫仰头回应身前急于确定什么的人。 直感觉脑子里的氧气都要被吸走了,黎安才觉身上一轻,迷蒙地看着眼前喘着粗气,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人。 那双染了红的眼睛里,盛着水汽,隐着欲望,随着主人的再次压近,而在他的眼前模糊。 不似先前吃人一样地掠夺,白云深克制地在那唇上厮磨了片刻,将人抱进怀里,平复着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 “好喜欢,好喜欢黎安先生……” 响在耳侧的声音带着颤音,让黎安按在他肩头的手一顿,听着那隐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喜欢,说着莫名的感谢,“谢谢您……” 黎安哭笑不得地将要推开他的手往上,搂着他脖颈,将埋首在自己脖颈的人抱住,“谢什么?” “谢谢您,喜欢我。谢谢您,准许我喜欢你。” 轻轻的话语低喃,湿热的呼吸打在颈侧,肩头濡湿一片,黎安抚着他脑袋的手一顿,微肿的唇翕动着,轻声确认,“你哭了?” 怀里的人身体顿时紧绷,将自己更深地拉进了他的怀抱,似要将自己嵌进身体里。 黎安是又好笑又无奈,“白云深,你还是小孩子吗?” 白云深不说话,只是抱着他,听着耳边的笑声,羞恼得更不敢抬头,抿了抿唇,往前将刻意留下的距离拉近。 彻底紧贴的身体,让黎安瞬间笑不出来了,面上未散的红迅速扩染,不自在地扭开了脸,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通宵了一晚上,睡一会儿吧。” 白云深这才松开些许。 感觉到那硌着自己的滚烫远离,黎安才松了口气,双手按在白云深肩上,示意他退开。 可刚拉开点距离的人又忽地凑近,惊得他瞪大了眼睛。 突然凑近的人没再做过分的事,只是不服气地轻咬了他耳朵,“黎安先生,我不小……” 闷闷的语调,小小声,让人能清晰想见他腼腆羞涩的模样。 但他这发言,跟羞涩可谓是半点搭不上边! 黎安咬牙将看似脸皮薄实际不要脸的某人推开,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工作时间调戏老板,白云深,你等着被扣工资吧!” 白云深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乖巧地跟着他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伸手想抱,瞄见黎安的脸色又不敢,羞窘地扯着衣摆遮掩自己腿间的窘迫,偷偷摸摸地将脑袋往黎安肩膀上靠。 见黎安没躲开,他才心满意足地轻轻蹭了蹭身旁人,小声反驳,“现在是休息时间,不是调戏老板,是跟恋人表白。” “……” 自认很能怼的黎安,竟找不到话反驳,侧首又瞪了他一眼。 白云深见好就收,闭了眼装没看见,悄悄搂了黎安的腰,带着人半躺在沙发上,掩耳盗铃地嘀咕一句,“您的小可爱睡着了。” “……” 黎安的手收紧又松开,才放弃了将人当场掐死的打算。 神特么小可爱! 他到底是搁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黎安没能气闷多久,就被疲惫拖进了梦乡。 他不只是昨晚熬了个通宵,在此之前,他频繁参加大型活动,本来就没怎么休息,正在调养中的身体差不多也到极限了。 此刻一松懈下来,就沉入了深度睡眠,连白云深醒来离开都不知道。 关掉定好时的闹钟,白云深心疼地抚过黎安眼底的乌青,将人抱起,平放在沙发上,换了个舒适的睡姿,盖上薄毯。 俯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白云深恋恋地摩挲过他手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出门小心地关上门,白云深跟来找黎安的秘书聊了两句,将黎安之后的行程推迟。 黎安先生已经很辛苦了,剩下的事,自己该做好,不再让他费心才是。 …… 黎安心血来潮组织的公益法务组,最后还是派上了用场。 原本只提供校园霸凌相关法律咨询和援助的公益法务组,因为林潜职场倾轧一事,扩展了有关职场压迫的法律咨询和援助。 白云深作为职场压迫的受害者和校园霸凌受害者的亲属,公开发表了反对霸凌和欺压的言论,成为裕华公益法务组的形象代言人。 网上多是支持的声音,但也有人调侃,要反职场压迫,黎老板头一个要遭殃。 裕华的公关还没下场,关注着网上事情发展的裕华的艺人,已经先一步对此做了澄清。 一年到头不想营业的何慎行,都破天荒地给了回应。 【何慎行:虽然真的没什么假,但他有钱是真的给。】 正在剧组赶工的裕华一姐吴颂清转发点赞了何慎行,并附上一条行程表。 【吴颂清:法定假期还是休了的,我家老板是个懂法的人。作为演员,我只怕行程表上空空如也。加班?开玩笑,三到五倍工资,如果不是裕华年假强制休,我能三百五十六天住剧组!】 更有以往在裕华发展出了头,合约到期后转型或者出来单干的老艺人,也回头帮黎老板说话。 眼看网上都开始感慨起黎老板的好了,周喻言顶风嘲讽。 【周喻言:你们以为圈儿里叫他黎扒皮,是他压榨裕华员工吗?开玩笑,他压榨的是我们这些合作方!】 简默默给周喻言点赞。 【jane·anlil:安对帮他赚钱的员工还是很大方,他只是吸我们的血养他的打工人罢了。】 熟悉的熊猫头爆锤守财奴的表情包,占据九宫格的外圈,只在正中间放上了黎安之前的吸血鬼亲王造型。 是很嚣张地蔑视所有人的那张。 网上笑哈哈地将此事揭过,被之后推出的霸凌事件吸引走注意力,逐渐在网上掀起了反霸凌的大风浪。 林潜作为职场倾轧的实施者,以及指使他人霸凌未成年,还有他以往霸凌他人,违规违法的一些事,被全部翻了出来,在舆论的声讨下,作为重点案例研究,甚至推动了法典的完善修改,成为了新行法典的第一个判罚者。 黎铭下场盯紧了林氏,林家根本不敢为林潜开脱。 更何况,林家除了林潜这个私生子,还有一个定下婚约的正经千金。 在林潜出事的第一时间,林氏千金就来找了黎安,跟他达成合作,借着黎家的势退了家里为自己定下的联姻,趁着林潜入狱,将林家势力一一掌握到自己手中。 林潜在她的落井下石下,想来会度过一个非常难忘的刑期,能不能坚持到服刑结束,就没人能说的准了。 至于报酬,黎安也没贪多,吃下了一个星娱而已。 只是黎老板并没有将星娱跟裕华合并,而是将星娱作为裕华的下属公司,裕华多余的资源会往星娱流通,星娱好的资源却不一定往裕华里揽。 在星娱全面转换成裕华的一致对外竞争模式前,黎老板并不想冒险将某些窝里横、伸手党等乌七八糟的人,也混着好苗子收进来,带坏了裕华的风气。 为了方便白云深的后期转型,也为了让白云深践行为自己赚钱的承诺,唯利是图的黎老板在白云深彻底在影坛站稳脚跟后,就将星娱交给了他打理。 接手星娱之后,白云深在拍戏之余,还学起了幕后和商业运营。 不知道该说是主角光环的强大,还是该说灵魂间的共鸣,白云深在商业上的学习能力和敏锐度简直惊人。 甚至连黎铭都觉得,他是被演戏耽误了。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 后来那个连黎大老板都惊叹其天赋的商业天才,这会儿正战战兢兢地坐在黎大老板面前,接受着黎大家长的审视。 跟黎安说开后,白云深自然不愿错失能获得黎铭认可的每一个机会。 赶在中秋之前忙完了黑料澄清和反霸凌宣传的事,白云深跟着黎安回黎家大宅的路上,还在偷偷摸摸套黎少阳的话。 黎安就在旁边看着黎少阳将他爸卖了个彻底,抬眼看见做足了准备却仍紧张不已的人,不免好笑,“能不能多信任我点儿?我认准的人,还能因为我哥一句不认可,我就踹了吗?” 虽然很开心听到黎安如此安慰自己,但白云深还是摇了头,握着他的手郑重地说道:“我想黎安先生被祝福。您的从前我无缘参与,至少要让从前守护着您的,您最亲的人,认可我的存在,放心地让我能在以后与您携手。” “世间不存在绝对的完美,但我想尽我所能,让您能获得最圆满的幸福。” 第47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47) 黎铭是典型的大家长,年过四十的人因克己的自律而保持着年轻人的健硕,一双眼跟黎安有七分相像,却更沉着幽深,不像黎安那般总带着三分散漫。 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时光的沉淀却也在他身上打磨出了长者的威严。 白云深正襟危坐,有问必答地跟黎铭在书房坐了一下午。 “留下吃饭吧,给你准备了房间,在小安隔壁。” 冷着一张脸的人,看不出他是否对自己的满意,白云深却是松了口气,有礼地道了谢。 黎铭先一步出了书房,瞥见门外靠墙站着的黎安,眸光微闪,指尖微抬,似想像小时候那般摸摸他脑袋,但当黎安看过来时,他又收回了手,不咸不淡地道:“吃饭了。” 看着黎铭的背影,黎安问跟着他出来的白云深,“如何?” 白云深看了他一眼,挠了挠脸,面上微红,眼神飘向一边,“黎安先生的哥哥说,嗯……今晚可以留下,应该,是同意我们交往了吧?” 瞧着他那模样,黎安就知道他俩在书房坐一下午,谈的肯定不止这么点儿东西,“说了些什么?” “跟黎安先生有关的事。怎么认识的,以后的打算,交往安排……” 白云深老实回答着,就是声音越说越小,“还,还有,那个……不,不能,越界,在结婚前……” 他声音实在是太小,黎安断断续续听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脸上也有些烧,“咳,下楼吃饭,晚上早点休息,明天回去看看奶奶他们。” 白云深自然是连连点头。 晚上吃过饭后,黎铭看着白云深小尾巴一样跟着黎安上楼,眉心皱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另一边正打算溜的黎少阳,“上哪儿去?难得回来一次,不陪你妈妈赏月吗?” 黎少阳苦哈哈地走回来,接受来自爸妈爱的盘问。 好好的赏月,成了他的绩效大盘点。 黎少阳心里苦,他妈还在一边补刀,“听你小叔说,你想当你小叔男朋友的前辈,为此透露了不少你小叔和你爸的消息出去?” “我没乱说!” 一见他爸沉了眼,黎少阳抬手指天,“我是看小叔对他不一般,才敢跟他说那些的。别的人,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嘴严着呢!” 黎少阳的嘴严不严,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指天但不发誓,并迅速转移话题,说起自己在片场第一次见白云深时,黎安破天荒出席周喻言选角的事。 沉着眼的黎铭眉头微松,没有当场追究黎少阳乱说话的责任,只是一边听着黎少阳说白云深的事,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给自己老婆和傻儿子加强安保。 黎安那边,他反倒更担心其他人。 楼上露台,白云深陪黎安站在栏杆边,听着底下一家人的笑闹,偷瞧着身边垂眼静静吹风的人。 皎皎月华下,风吹乱他的额发,半隐于夜色的眉眼淡去了平素的桀骜,柔和地低垂着,微勾的唇角在抬眼看过来的那一刻上扬,银辉落在他身上,他像是月夜里翩然一现的昙花。 俯身轻轻将人拥入怀中,指腹摩挲过那银辉点染的剔透唇瓣,白云深眸色微深,喉结滚动着,克制地低头,轻轻的一吻,郑重落在眼前人额头。 “中秋快乐,我的黎安先生。” 喑哑的声音响在头顶,濡湿的吻落在眉心,黎安笑了一声,反手扣了他后脑勺,仰头恶狼般在他唇上啃了一口,恶劣低笑,“中秋快乐,我的小白兔。” 白云深红了脸,抿着唇,喉结不住滚动,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人,但某人已经撒了手,不负责任地转身,“明天要起早,回去睡了。晚安。” 抬手摸了摸自己被啃的唇,白云深无奈看着撩完就跑的某人,抬脚追上,在将要分开时低头,报复般地吮着某人耳尖,贴着他敏感的耳垂低语,“晚安,黎安先生。” 黎安霎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退后一步捂着自己发烫的耳朵,恶狠狠要找人算账,但某人已经笑着缩回了自己房间。 …… 中秋之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白云深依旧忙得脚不沾地,黎安在摸鱼和营业两者之间反复横跳。 唯一不同的是,黎老板热衷起了探班,而某个看似腼腆的人开始越发地不要脸。 网上对两个公开秀恩爱的人,一边咬着牙祝福,一边流着泪柠檬。黑子冷嘲热讽了也很多年,从迟早要分到全是演技,到最后连跟黑子对撕的粉丝都跟黑子共情了。 【受不了了:md!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锁s?单身狗的命也是命啊!】 【再忍忍吧:楼上,天真了。那只会让白某人秀得更得瑟。】 【我嗑的cp都是真的:吃撑了,真的吃撑了。狗粮混着cp饭,我张嘴就是嗷嗷炫!】 …… 转眼又三年,已经基本转型幕后的白云深缠着黎安请了假,要补上周错过的纪念日。 忍痛推掉工作的黎老板很是无语,“你是怎么记住那么多的纪念日的?第一次见面和正式交往的纪念日我还能理解,怎么探班、送花你还得记个纪念日啊?第一次你纪念就算了,第二、三次你还纪念。合着,三百六十五天,天天纪念日是吧?” 白云深乖顺听着他抱怨,给他系好安全带,趁其不备,在他脸上偷了香,笑得眉眼弯弯,“因为,想要珍惜跟黎安先生在一起的每一天。因为,有您纵着我,愿意配合我的每一个心思。” 被他这一说,黎安倒不好意思了起来,扭了脸看向窗外,“开你的车。” 等车起步了,他才想起来问,“这又是去哪儿?” “秘密。” 黎安轻笑一声,手肘支在车窗边,托腮看着笑得开心的某人,“你哪儿来那么多小惊喜?” 白云深笑而不语,平稳地驶向目的地。 绿林海岸的度假别墅区,一座古朴的教堂临海而建,背海的大门外,是一片空阔的广场,一条宽广山道笔直延伸至山脚。九小阶连接一个缓步平台组成一个大阶,从山脚到教堂,共九个大阶。 而此时,阶梯上堆满了颜色奇怪的玫瑰。 走到近处,黎安才发现,沿着阶梯两侧堆砌的玫瑰,是用不同的纸币折成的。 他转头看白云深,“别跟我说,你上周找我要的那一亿,都在这儿了。” 白云深有些囧,挠了挠脸,避开他的视线,“不是,这里只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听他报的这个数,黎安就头大,“你还给换成了零钱啊?” 哪家银行干的? 太没事儿干了! 白云深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拉了黎安的手往上走,一步一阶,缓慢郑重。 海风吹起枝叶摩挲,纸币折成的玫瑰花摇曳着,送来纸币特有的油墨味。 喜欢铜臭的是俗人。 黎安是俗人。 但有人为他庸俗的喜好,打造了一场浪漫。 缓步行至教堂前,广场上摇曳的,是红艳艳的玫瑰,有鲜花,有大红纸币折成的玫瑰花。 白云深松了黎安的手,退开几步,在他面前站定,朝他单膝跪下,“我以一颗真心奉献一腔爱意,向您祈求一场长长久久的相恋。您可愿予我甜蜜,成全我此生圆满?” 紧握着递到面前的手张开,掌心中躺着的不是流光溢彩的戒指,而是一颗包装简朴的糖。 黎安知道这种糖,跟铺满了山路和广场的纸币玫瑰比起来,价值一元的糖,简直算是最平民的了。 但此刻,这颗糖正躺在白云深的手心里,由他呈到自己面前,如奉上一颗真心。 一亿,是一心一意;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是长长久久;缺失的一元,甜蜜的糖果…… 他以廉价自喻,却为这份爱意倾尽全力,从一到十,他在九止步,奉上最后的一,向自己请一个十全的圆满。 黎安笑了一声,挑眉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取了他掌心的糖,剥着糖纸,“你跟我说,你拿一亿是要投资。结果,这就是你的投资?” 白云深忐忑地看着他的动作,为他拿了糖而欣喜,却又因他的话而紧张。抿唇压了压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白云深望着那含笑的人,认真地回答,“您是我这一生,最重要,也最不能失败的投资。” “呵,你这话,是将我当商品咯?” 似是玩笑的一句话,却是让白云深心一紧,他张了嘴要反驳,身前却笼过来一个影子。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嘴里就被塞入了一块糖,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他的心却在一瞬间溢满苦涩。 这是拒绝? 紧跟着压上来的唇,叫他瞪大了眼睛,模糊视野里,那双凤眼闪着狡黠笑意。 他红了眼,鼻头泛酸,羽睫挂上水雾,是吓的,是怕的,也是欣喜的。 微咸的海风里,是玫瑰的暗香,纸币的油墨气。高耸的教堂前,一人单膝跪着,一人弯腰俯身,交换一个唇齿间的甜蜜,许下携手的诺言。 …… 两人的婚礼低调,没在网上掀起多大的波澜,如果忽视某人按捺不住地上传了两人的结婚照,引起的热搜的话。 新婚夜里,小白兔吃掉了大灰狼,心满意足地赖着人不愿早起。 力乏的黎安更是不想动弹,思索着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讲道理,白云深明明一副身娇体弱易推倒的模样,怎么被推的还是自己? 偷眼扫见某人弯着眼对自己笑,黎安就一阵腰酸,低骂一声,直接将脑袋埋进被子里装死。 …… 为了不让自己的蜜月假期都在酒店里度过,黎安在白云深问去哪儿时,直接将地点定在了孤儿院。 “一年到头都在忙,有时间当然该多陪陪老人家。” 黎安有理有据,用着似逃避般的抱怨口气,但白云深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点低落。 伸手将人抱进怀里,白云深蹭着他发顶,“谢谢您,黎安先生。谢谢您,总是为我考虑许多。” 虽然已经在一起很久了,结了婚,也做了最亲密的事,但白云深还是习惯性地对黎安用着敬语。 发自内心的尊崇,不因两者的关系亲密而淡去,反而越加浓厚。 除了在某些事上,黎安说什么,在白云深那儿就是什么。甚至于,黎安指着鱼说是猫,他都能一本正经地点头。 但某些时候嘛…… 事事顺从的某人,也会狡猾地将称呼从“黎安先生”变更成“安安”,或者更亲密一些的,说着软话哄着,将人折腾个够呛。 深度复盘后,黎安算是找到了自己失误的原因,但…… 没用。 在出发回白云深老家度假的前几天里,黎安很怀念他跟自己说敬语的时候。 飞机上,偷摸帮黎安揉着腰的某人,在黎安谴责目光的注视下,一双狐狸眼耷拉着,唇角却勾着,摆出张无辜的脸,倒打一耙,“您说的舒服的,缠着……” 黎安踩着他脚尖一碾,凶狠地瞪着不知羞的人,咬牙低斥,“老子叫你停,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 像是感觉不到痛,白云深笑着歪倒在他肩上,将人搂进怀里,小声咬耳朵,“因为,安安你啊,真的太纵容我了。” “谢谢您的宽容,我亲爱的黎安先生。” 黎安还没发火就被顺了毛,哼哼了两声,闭目养神,不再理他,不见某人脸上笑开了花。 留在孤儿院帮忙照看的许威来机场接的他们。 一个月的假期不长,但也足够发生很多事。 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九十一岁的老院长没有再睁眼。 晨光自窗外洒落,映照在她祥和的面容上,仿佛她只是睡着了。 白禹和白方晴请了假赶回来,那些从孤儿院被领养或回到自己家中的孩子收到消息,也多数回到了这个小院儿。 小院儿在老人离世前夕,由白云深他们按着老人的心意,做了翻修。 紫藤萝花树下,那个晚秋的午后,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捧着一本诗词选,跟黎安他们为院儿里最小的孩子,举办了小小的更名会。 第48章 影帝的金主包养计划(48) 孤儿院里有个传统,到了要上学的年纪,原本只有小名的孩子,可以自己为自己取名。 白院长的诗词选,是院儿里孩子们的名字由来。 暖阳映照里,紫藤萝花树下的小孩儿趴在老人腿上,皱着小眉毛,严肃正经地为自己选着名字。 五六七岁的小孩儿,并不懂什么诗词,只是凭着每天听上学回来的哥哥姐姐们念的、背的那些,在诗词选里找着自己熟悉的那篇。 书页翻过李白的《太华观》,翻过李商隐的“晓镜但愁云鬓改”,停在一页院儿里孩子不曾从其中取名的南园诗词。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稚嫩童音借着书页上的拼音,磕磕绊绊念诵着词句,一知半解地问询其中真意。 老人同她讲着李贺诗中收取疆土的渴望,讲着吴钩、凌烟阁,硝烟与功勋。 似懂非懂的孩童,小大人般沉默良久,肯定地道:“我要叫吴钩,白吴钩,要上凌烟阁,当万户侯!” 周围有小孩儿笑她,“茜茜你又不听奶奶讲。男儿带吴钩,说的是男孩儿,你一个女孩子,叫什么吴钩?而且,白吴钩,听起来好傻。” 小名茜茜的女孩儿皱了鼻头,叉腰不满地回怼,“女孩儿怎么不能带吴钩了?花木兰还从军,穆桂英还挂帅呢!电视上天天放,奶奶可喜欢看了!” “吴钩杀气太重了,要不取谐音无垢?白无垢,纯白洁净,怎样?” 年纪稍大的小孩儿跟茜茜商量着,“也适合女孩子。” 茜茜皱着眉头,不是很满意,仰头看白发苍苍的老人,“奶奶,您帮我取一个吧。” 白院长怜惜地摸了摸她脑袋,慈爱笑着,苍老声音里隐着叹息,“咱们茜茜是有大志向的女孩儿,但这将军可不好做。” 年幼的孩子不懂老人话里的沉重,仰着下巴踌躇满志,“禹哥可以当警察,我也可以!我以后要当禹哥的上司,看他还敢不敢小看我!” 老人被她逗笑,却是抬眼看向在一旁陪着他们乐呵的黎安,“不如,小安帮茜茜,从这诗中取个名?” 被突然点名,黎安愣了一下,有心推脱,却被老人握了手,同一旁的白云深叠放在一处,轻拍了拍。 四目相对,黎安抿了唇,点头应下了,指尖轻蜷,握了白云深的手,垂眸看着无邪望着自己的小孩儿,沉思许久,“不如,叫吴烟?吴钩与凌烟阁各取一字,愿我们茜茜进可酬壮志,留名凌烟阁,拜为万户侯;退可无硝烟,安享一生安宁。” 小孩儿老成地低头搓着下巴,皱眉思索。 旁边有小孩儿提出缺点,“吴本身就是一个姓,再在前面加白姓,好怪。” 小孩儿纠结了,抬头看奶奶。 白院长替她理顺被风吹乱的额发,“茜茜喜欢吗?” 小孩儿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什么,凑到老人身边,抬手遮了嘴,小声跟老人嘀咕,“奶奶,这样,我是不是就跟电视里的那些暗卫一样厉害了?可以在暗中保护大家。” 老人被她逗笑,揉了揉她脑袋,“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奶奶尊重你的选择,但要保护别人,就更该先保护好自己。” 小孩儿似懂非懂地点头,确认了自己的名字。 或许,不只是名字。 …… 老院长逝世后,徐威接手了孤儿院。 院儿里的孩子渐渐长大,离开了孤儿院成长为更好的人。 他们或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或如普通人一般过着普通但幸福知足的生活。 没人需要绝对的优秀,积极向上是一种态度,不是一种目标,乐观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前行的普通人,才是世界的大多数。 但这世上还有一些不能留下姓名行踪,影子般的人。 他们行走在大众的视野之外,以自己的硝烟不断,换取了多数人的烟火烂漫。 …… 多年后的某个午后,白云深的追悼会上,一个影子般的人混在前来追悼的大众里,默默地献上一支花,默默地消失在大众之间。 黎安不止一次见过那一个不曾在来客名单上留下姓名的影子,在白家相继离世的曾经的那些孩子后来的老人们的葬礼上。 她总是沉默地来,又沉默着离开。 但这次,她在离开之前,多看了黎安一眼。 四目相对的一眼,跨越了多年的岁月,仿若又是那年紫藤花树下,青年与孩童的对望。 由已经接过黎家大权的黎少阳的儿子送回家的路上,黎安绕道去了一趟绿林海岸的教堂。 他独自走上了那九九层叠的阶梯,在教堂的寄存室里领取了一个已经泛旧的木盒。 坐在教堂的椅子上,黎安放下了那张写着领取编号的纸条,从黑色的风衣口袋里,取出同纸条一样,在影子一样的人错身而过时,凭空出现在口袋里的钥匙。 钥匙嵌入锁孔,“咔哒”一声锁开的声音,在寂静教堂里格外清晰。 不大的复古木盒里躺着的,是一封泛旧的信。 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写着:黎安先生,亲启。 墨痕已干了多年,静静在木盒里不知躺了多少年,直到写下信的人离世,才由收信人开启。 薄薄的一页纸,苍劲有力地写着沉甸甸的心意: 我走了很远的路来到您的面前,只因我爱上的是一颗星星,璀璨闪耀在夜幕中的星令我着迷。所以我想,我要到您的身边去,成为与您同样璀璨闪耀的存在,与您并肩,同您说一句:我爱你,我最亲爱的黎安先生。 寥寥数语,让人幻视那个温柔的人还在,腼腆笑着,唤他一声:黎安先生。 轻浅的笑在脸上绽开,阳光透过教堂的窗户,照在独坐在教堂的人身上,腥咸海风还如当日一般,只是少了纸币的油墨香,少了玫瑰的暗香,少了那个在他身旁笑意温和的人。 暖光穿透独坐在长椅上的人,拉长小心摆放在身旁的木盒的影。信纸从渐渐变得透明的指尖滑落,被风卷着飞出了窗户,飘飘荡荡地向着海面走远。 …… 【任务结算中,请稍候……】 第1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1) 【叮!任务结算完成。执行者身体数据检测中,请稍候……】 黑暗的中转空间里,黎安活动着身体,听零号机跟他汇报上一个世界的任务进度。 【主线任务:改变白云深抑郁沉海的结局,完成。奖励积分两万。剧情任务:成为白云深的金主,完成;利用白云深赚钱,完成;用白云深换取更大利益,完成。奖励积分七千。】 【隐藏任务:促使白云深黑化反抗恶势力的压迫,完成。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触发额外剧情,奖励特殊道具一份。】 积分这东西,黎安有很多,他并不像零号机一样需要攒积分回原世界复活。 会成为任务者,纯粹因为想找秦钰问个明白的执念太强,在死后被系统识别扫描到了,意气之下绑定的系统,就为抓人而已,结果反倒成了救人。 将手中的灵魂碎片放回空间背包,黎安看着多出来的特殊道具,“这不是白云深给我那张银行卡吗?” 【宿主好眼力!】 零号机吹捧着又给自己划了一笔积分当额外奖励的宿主,殷勤地给他介绍,【此道具名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卡”,可以在任何能用银行卡支付的界面无限刷卡,但存在每次的刷卡有最高限额和使用有冷却时间的缺点,以免造成小世界的通货膨胀。】 听着这道具介绍,黎安眼睛一亮,“这不错啊!以后要是匹配成了穷光蛋,至少不用吃土了。” 【是的,是的。】 零号机连连点头,【但是您下一个世界用不上。】 “……” 黎安无语,“你泼冷水能不能不要这么快?” 零号机沉默了一瞬,【其实,有关下一个小世界,我这儿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一听它这敬语,黎安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你先说是个什么世界。” 零号机还没回答他的话,中转空间里先响起了冰冷的机械提示音。 【执行者身体数据正常,新世界接入修正中,请稍候……】 黎安沉默着,听零号机跟他介绍新世界,【是科技荒芜的神明信仰世界。人类通过供奉神明,获得神明的庇护和馈赠,跟传说生物斗智斗勇,争夺资源和生存权。】 “封建奴隶社会?” 黎安一听这描述就不妙,“你说的坏消息,是给我匹配成奴隶了?” 零号机摇头,【不是,您匹配的角色是神明,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呢?” 【您有人格,哦不,神格分裂症。】 “……” 黎安无语,“真就神精呗?神明精分。” 零号机忍着笑,贱兮兮地幸灾乐祸,【其中一个神格,还是人身蛇尾,是不是很刺激?】 黎安又沉默了一瞬,“时空管理局那群神经终于江郎才尽,开始抄袭羽蛇神了?” 【不不不,您还够不上那个档次。因为您的神格分裂,实际上应该算邪神。更多内容,请见任务详情。】 …… 漫漫黄沙如同金子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巨石堆砌的祭坛高耸,仿佛连接着天穹。 刺目的太阳像巨大的宝石,散发着暖橘的光芒,镶嵌在祭坛顶端,成了祭坛顶端上一人的背景。 金发赤目的男子悲愐地凝视着匍匐在祭坛下的信众,羽翼伸展,遮蔽了太阳,巨大的影子投射在祭坛之下,如同巨鹰张开羽翼,庇护着它的子民。 “以神的名义,赐予汝等无匹神力,愿光明永耀曙光城。” 祭坛顶端的神明张开了双臂,金色的羽翼迸发出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将笼罩在众人身上的阴影驱散。 金子般的碎光在耀目的金光中闪烁不明,尘埃一样落在交叉了双手叠于身前,向神明匍匐着献上敬意的信众身上。 一道道朦胧金光在信众身上闪烁,代表着神赐的力量。 “伟大的黎明之神,曙光的掌控者,请允许您低贱的信徒向您献上忠诚,感恩您的赐予。愿您荣光永在,光明永耀曙光城!” 一身长袍的祭司将交叠的双手举过头顶,虔诚地念诵祝辞,郑重地屈肘,将交叠的双手所捧的光明纳于心口,诚挚地屈膝跪拜。 匍匐的信众同样高举了双手,俯身再拜。 冗长的祭拜之后,祭坛顶端的神明收敛了羽翼,端坐于神座之上。 祭祀在神力的托扶下起身,再次弯腰以谢神明恩典,虔诚地迈步登上祭坛的台阶,双手始终交叠着安放在心口。 在他的身后,是曙光城的统治者,人类的王权。 一步步登阶,祭司在半途停步,侧身微俯,恭请王权的执掌者上前接受神的赐福。 手握权杖的国王仰望着神明,在离神座一步之遥的地方停步,单膝跪下,双手呈上象征权力的权杖。 神明轻飘飘地抬手,指尖自权杖柄抚过杖身。 耀目的金光留驻在他指尖划过的地方,朦胧的一层,盖住了赤金打造的权杖上浮起的一层墨绿微光。 “赐福于你,吾的子民。” 国王收回了权杖,倾身将自己的脑袋送到神明手下。 纤长的指尖凝着一点金光,点在国王眉心,在两者间建立起契约。 “感恩您的赐福,尊敬的黎明之神,曙光的掌控者。愿您荣光永在,光明永耀曙光城。” 国王感受着充沛全身的力量,在神明脚下俯首,低垂的眼里涌动着他人看不见的暗光。 神明接受了他的臣服,在神座之下,赐予他王座。 国王转身,高举权杖,“以黎明之神的名义,曙光将照耀维斯特的每一寸土地!一切臣服于曙光的,将获得无匹的力量,无尽的财富,永生的荣光!一切违逆我们的,终将被黑暗践踏,被死亡笼罩,肉身永化枯骨黄沙,灵魂永禁炼狱囚笼!” “愿曙光永耀!” 信众山呼,声震旷野。 被绳索绑缚的人从长长的大道尽头,从兽口一样的城门,连成串一样地被押送着走上前。 信众贪婪地盯着那些绳索绑缚的人,眼中沉着幽幽墨色。 玏西梵希特在这些人之中,被推攘着向前,仰头直视那神座上端坐的神明,金色的瞳孔收缩成竖线。 念完羞耻的中二台词,僵坐到犯困的黎安察觉到那锐利的视线,唇角微勾。 可算是来了,小龙崽子。 再等一会儿,他都该睡着了。 第2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2) 祭品被推上祭坛下的绞刑台,被人押着站成一排,跪倒在绞刑台上,仰望着高台上只能见一个黑影的人。 国王放下了高举的权杖,宣读着他们的罪行,“渎神的堕落者,潜行在曙光境外的虫豸,扰乱曙光境之安宁的反叛者!今在黎明之神的见证下,审判尔等罪孽,赐汝赎罪之途!” 信众贪婪的目光落在台上的祭品身上,在国王话音落下时,恋恋地垂首暂时挪开了视线,向神座上的神明献以臣服。 国王转身,俯身低首站在神座之下,权杖顶端轻抵心口,敛了眼底幽深向神明恭敬请求,“仁慈的黎明之神,曙光的掌控者,您的仁德世皆周知,您的宽容令人叹服。吾,拉姆尔·奥利瓦图·诺瓦,遵从您的意愿,予有罪之人赎罪之途,恭请吾之唯一真神,赐有罪之人宽恕,赐予神忏之名,侍奉您左右,愿曙光净化其黑暗灵魂,重归正途。” 听国王念完冗长的祝词,黎安目光扫过台下满眼愤恨的祭品,心中忽生不忍。 所谓的宽恕,不过是让他在这些人里,挑一个人出来被冠以神忏者的名头,以显示自己的仁慈。而其余人,绞刑架就是他们的终途。 压下心中那不舒服的悲愐矛盾,黎安指尖轻抬。 被压制着跪在绞刑台上的玏西梵希特被蒙蒙金光笼罩,绳索松开束缚,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做了前冲的姿势,额头龙角迸出,后背肌肉耸动,肉翼就要冲破人身的束缚。 跪在他身侧的祭品眼中迸出激动的亮光,绷紧了身体,就等着玏西梵希特撕碎绞刑台上的守卫,摆脱该死的人身禁制,恢复自己原本的力量。 一道光芒自祭坛半腰处亮起,瞬间笼罩了玏西梵希特,将快要摆脱禁锢的巨龙镇压。 大祭司闭目念诵着晦涩咒语,相对的两掌叠出奇特手势,金光在他两掌之间凝成光球,奇特的金色符纹在他身周环绕,绕行着冲向被金光镇压的玏西梵希特。 金色符纹在他的手脚形成镣铐,勒紧他的脖子,将桀骜的巨龙困锁。 后背上的骨刺消退,肉翼被迫收敛回体内,额上两只龙角也逐渐退化,最终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两处凸起,隐在垂落的乌发下。 巨龙嘶吼着,但在禁制下,他连声音都无法吼出来,无声咆哮的模样,引得底下信众暗自发笑。 祭品眼中的希望之光淡去,唯留下绝望与恐惧,最后化为狠戾的怨恨,仰头瞪视着神座之上神情悲愐的神,无声的嘶吼,似在嘲讽神的虚伪。 拥有人身的祭品并非真的都是人,他们来自曙光境外各种奇特的种族,拥有神奇的力量。 他们觊觎着曙光境的丰饶,屡屡发动战争,扰乱曙光境的安宁。 但曙光境有神的守护。 获得了神赐的战士浴血奋战,保卫了曙光境,俘虏了作恶多端的异族,要在祭祀大典上绞杀这些被黑暗蒙蔽魂灵的异族,让曙光净化他们的灵魂,是震慑,是赐他们新生。 当祭品们被推上绞刑架时,黎安扣紧神座上的扶手,耳边是以上国王的洗脑念叨。 当然,国王的说辞更华丽,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黎安一边觉得这洗脑很傻逼,一边却真的在同情被绞杀者和他们是伤害了自己子民的该死之人中摇摆。 【宿主,你感觉怎么样?】 察觉到黎安精神不稳,零号机担忧地出声询问,【你的精神波动起伏太大了,这很危险。】 “还好。” 黎安沉默了一瞬,努力调控着自己的精神波动,“就是有种思维不能自控的烦躁感。还有苍蝇在耳边嗡嗡的,让我很不爽。” 【您悠着点。】 零号机看着逐渐稳定下来的精神波动曲线,松了口气,【精分是这样的,目前主控您身体的是善念神格,会放大您的同理心,多少会有些圣父情结。您现在作为调控的主人格有些偏激了,收一收杀心,待会儿当场把恶念神格放出来了,咱们任务直接寄掉。】 精神撕扯的感觉很不好受,黎安缓了缓,适当屏蔽了国王在耳边的洗脑,选择性眼瞎,才平息下善念神格在面对杀戮时的纠结和愤怒,找零号机转移话题,“多给我念几遍任务详情,我洗洗脑子。” “这老登明显不怀好意。谁家好人展示仁慈是留一个祭品给自己当仆人,剩下的全噶了的?” 黎安一想到这,就压不住火气,是善念人格放大他对杀戮的厌恶后的愤慨,但下一刻他的思维又陷入了纠结,“伤害子民的人,当然该杀,都杀了得了。” “靠!那群人看个绞刑,眼睛都冒绿光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赌上老子多年职业恶毒炮灰的专业性,我看好人不准,恶人一瞅一个准!” 眼见黎安都开始颠三倒四地乱找话题了,零号机连忙安抚,【宿主,冷静,冷静!咱再看看任务详情,多找找线索,别这么片面看人。】 不敢再耽搁,零号机跟国王比语速,絮絮叨叨地给黎安念起了任务详情。 但这次的任务详情实在是短,只有一行:巨龙玏西梵希特在祭祀大典上被选为神忏者,被送入神殿侍奉神,意图刺杀神重获自由,最终被神反杀。 其他的就是有关于黎安本人的神格分裂说明,以及维斯特大陆和曙光境、曙光城的简要背景介绍。 直觉正在遭受精分折磨的黎安不会想听神格分裂说明,零号机念完背景介绍,就转向了任务汇报,【主线任务:拯救玏西梵希特,改变其被反杀而亡的命运,任务完成奖励积分两万。】 【剧情任务一:选中玏西梵希特为神忏者,已完成,奖励积分一千;剧情任务二:反杀玏西梵希特……】 黎安骂了一声。 之前要求对方杀自己然后保证自己存活,现在要求反杀对方保证对方存活。 搁这儿玩儿排列组合呢! 【剧情任务二,未完成,任务完成奖励积分六千……】 零号机都不敢再念一遍剧情任务二的内容,一句带过后,见黎安没什么其他反应,于是继续往后念,【隐藏任务一:解决自身神格分裂,奖励特殊道具一份。未完成】 “这个精分还能治?” 听到刚被精分触发出来的隐藏任务,黎安的精神内耗消减不少,“有说明没有?怎么治?” 第3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3) 那必然是没有说明的。 零号机估计黎安是被精分搞烦了,隐藏任务不带说明这么基础的事都忘了,或者说竟然有了时空管理局那群不做人的会好心地给说明的期待。 刚被吐槽失了执行者专业度的黎安却突然抓住重点,“隐藏任务一?还有别的隐藏任务?” 见黎安缓过神来了,零号机老实点头,【刚跟主系统确认了一下,因为这个小世界的初始剧情较少,导致剧情任务数量不足,所以多增加了一个隐藏任务。】 不等黎安发火,零号机就迅速地甩锅,【其实吧,隐藏任务二应该也是跟主线剧情有关的,但是因为玏西梵希特没能活到那个时间点,所以导致了任务详情缺失,原本的剧情任务三变更为了隐藏任务二。】 “头一回见主角没能活到关键剧情的。” 【……】 对于黎安的吐槽,零号机也很无语,于是选择转移话题,【因为宿主您的神格分裂,以及任务详情过短,所以本次任务不设置人设限制,宿主您可以自由发挥,稳住别让两个神格崩坏就行。】 担心黎安自由发挥得过了头,零号机严肃了神色补充,【神格的崩坏,会对您的主人格产生负面影响。精神上的损伤,就算返回主世界也需要长时间的修复。您一定要加倍小心!】 光是现在跟精分神格抢主动权,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黎安自然晓得其中的厉害,“知道了。总之,尽量不刺激精分后的神格,我的主人格就能占掌控地位。你盯着点精神波动,记录下刺激源,我尽量避开那些东西。” 零号机乖巧点头。 …… 冗长的祭祀结束,黎安被送回了神殿,待在自己房间里静心冥想。 跟两个精分神格聊聊天,也有助于他获取身体的主管权,了解下世界意志对他灵魂数据的修改度,也有助于之后断尾自保。 真压不下来这两货,就都灭了算了,也算是解决精分问题了。 跟黎安共享了部分意识又没被屏蔽的零号机,默默给自家宿主竖了个大拇指,抱着自己的小光屏滚去脑识角落,看三个宿主精神体在脑识里开会。 它得庆幸它家宿主仁慈,没舍弃跟它共享的这部分意识,让它还能当个混分的监管者。 但现在三个宿主开会,某个恶意满满的宿主看自己那眼神儿,让零号机恨不能原地消失。 宿主大人,您可一定控制住了啊! 这恶念神格一副想除掉异己的模样,看得喵心里拔凉拔凉的,咪咪还不想这么早下线啊! 不知道零号机心中所想的黎安跟精分神格聊着天,还真获得了一些零号机的任务面板上没有的信息。 精分神格作为被世界意志修改后的产物,本身在修改过程中被植入了有关这个小世界的部分信息。 因为精分神格本身属于黎安的一部分,所以任务详情在传输的过程中,默认了黎安对部分剧情的知晓,而没有赘述该部分详情。 但真正执行任务的打工人,主人格黎安,并不具有这部分信息。 “讲道理,我们三个的记忆应该是共享的,凭什么你俩孤立我拥有共同的小秘密?” 主人格黎安表示不服。 恶念神格手一摊,“事实上,我们还各自拥有小秘密。” “……” 黎安不理解,但觉得他是故意误导自己,直到善念神格点头肯定了恶念神格。 “理论上我们共享记忆,但可以掩藏部分记忆。” 善念神格跟黎安摊牌,“如果你足够强大,就自己读取我们的记忆。我是不会跟对面那个家伙,透露更多的东西的。” 恶念神格直接不屑,“得了吧,被人耍得团团转的蠢货。你藏起的那点儿秘密,不过是人类用来蒙骗你的手段。你早该听我的,将主控权交给我,将那些虚伪的人类全杀了。” 眼看两个神格直接就要在脑识开战,作为主人格的黎安直接散会。 宽阔的宫殿空空荡荡,没有供神休息的寝具,只有一根两人合抱粗的石柱矗立在宫殿正中。 柱身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在顶端和底端各有两个锁扣。 橘红的霞光从窗外照进寝殿,昭示着白昼将歇,黑夜将临。 黑夜白昼交替的时候,是他唯一不受精分影响的时间。 想起散会前两个神格各自的话,黎安盯着眼前石柱,叹了口气。 在弄清楚那两个混球藏了什么小秘密之前,善念神格的话勉强可以相信。 光芒在手腕、脚踝亮起,与石柱锁扣上的微光呼应。 神殿之外,大祭司牵着被符纹锁链束缚的玏西梵希特来到了神殿入口。 一个特制的项圈被扣死在玏西梵希特的脖颈,封锁了他所有的力量,符纹锁链被大祭司收回,“神忏者,感到荣耀吧。自今日起,你将要侍奉曙光境内,最尊贵的真神·安。” 玏西梵希特嗤了一声,活动着被捆束得有些僵硬的手脚,厉眼嘲弄地看着大祭司,咧嘴露出锋锐的尖牙,“龙的爪牙,会撕碎伪神。虚伪的人类,你们绝对会后悔,亵渎龙威。” 大祭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神忏者,给予你忠告:不要在夜晚的神殿中行走。安分待在你的房间里,直到黎明降临前,不要好奇夜里的一切,更不要窥探神明的寝殿。如果,你想要活得久一点的话。” 盯着眼前渺小的人类,玏西梵希特的金色竖瞳里闪过探究的神色。 大祭司没有再说过多的话,将他推进了神殿,“神殿里有足够多的房间供你休息,你可以随意挑选。但请谨记,不要黑夜时分打开带有翅膀的那扇门,那是神的寝殿。” 再次被提醒不能靠近寝殿的玏西梵希特心中升起异样感,转头看向站在神殿外不踏进半步的大祭司。 大祭司平静地同他对视,晦涩的语言自他口中诵出,神殿两侧的石门缓缓闭合。 在石门将要闭合时,玏西梵希特看见站在门外的大祭司淡漠的脸上划过一丝悲愐与惋惜,“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会有人送来餐食,以及侍奉神明会用到的东西,希望你能准时到此接取。” “如果,你还能看见曙光再现的话。” 第4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4) 神殿的石门在眼前合上,将令龙厌恶的人类隔绝在外,也将大殿中最后一点光明带走。 鼻尖耸动,灼热的气息从鼻腔中喷出,玏西梵希特皱眉扣住了脖子上的项圈,甩着脑袋拉扯,指甲锐化成尖爪。 但被施加了魔法的项圈并不能用蛮力破除,更何况,他连蛮力都被封印了大半。 “可恶的人类!” 无法挣脱枷锁的巨龙泄气地转身,大步往神殿里走去,“吾这就去宰了那伪神!没了这该死的魔法,吾要将你们全部撕碎!” 呲牙撂下无人听的狠话,玏西梵希特大步往神殿深处闯,找着大祭司口中带有翅膀的那扇门。 巨石堆砌的神殿高耸在云天之上,玏西梵希特穿过前殿,就见走廊尽头一道霞光斜斜照在地面上。 他兴奋地冲过去,入目是雕刻精细的石头栏栅圈出的一个小花园。 花园里没有花,只有一朵雕刻在石头地板上的大型石花,繁复的咒纹深深浅浅地刻在花上,像花上的脉络,在橘红霞光的映照下,隐隐流转出辉光。 他认得那东西。 该死的人类用来抓捕他的,该死的魔法阵! 但是在神的小花园里竟然有囚禁用的魔法阵,这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他不关心这个。 贴着走廊连接花园的出口,玏西梵希特避开花园中的魔法阵,趴到石头栏栅上,看着日轮缓缓沉入沙丘,将半边天幕都染成火红。 鹰隼划过天幕,在日轮落下之处化为剪影。 金色竖瞳中流露出羡慕,雕刻精细的石头栏栅在利爪下裂开细纹,又被微光修复。 龙目低垂,玏西梵希特低头看着栏杆之下。 日暮流云自石堡下方飘过,山尖在灰暗的云雾中若隐若现。 玏西梵希特撑着身体,利落地翻过栏栅,手脚弹出利爪,将自己牢牢钉在石头上,灵活地朝着神殿大门的方向移动。 这无疑是一座空中堡垒,但他记得那些人类带他上来时,是走的楼梯。 愚蠢的人类,以为封印了吾的魔力就能困住吾? 天真! 等着吧!等吾从这儿出去,弄掉这该死的锁,就将是你们的末日! 玏西梵希特踌躇满志,手脚并用地攀在石壁上,借着夜色遮掩挪到了神殿门前。 神殿大门紧闭,光滑的石壁甚至没有能给他下爪的地方。 他试探地抬脚去探门下的石台,带着钩爪的脚在石板上剐蹭而过,落脚却踩了个空。 金色的眸子有一瞬间的茫然,探出去的脚不确定地又找了找地面。 等确认神殿门口的石阶不仅消失了,而且在门口连一个落脚的台阶都没留下后,玏西梵希特气得眼都瞪圆了,竖瞳拉成线,金色中掺了一抹若隐若现的赤红,鼻腔中急促地喷出带着灼人的吐息,在暗夜中微弱地闪现着暗红的光。 可恶的人类! 竟敢戏耍吾! 意识到没法离开神殿后,玏西梵希特气愤地原路返回小花园。 没办法,就算他再自信自己身躯的强壮,也不想尝试从万米高空自由落体到地上,砸出深坑,再被砸出来的飞溅土石给埋了。 龙只是皮厚,不是摔不死。 刚翻回小花园,脚踩在石板上,玏西梵希特还没站稳,脚下的地面就是一阵剧烈震颤。 手抓着石栏栅站稳,玏西梵希特仰头看向神殿更高处。 如果他没有听错,那上面似乎有蛇的嘶鸣。 那该死的伪神不是只金毛乌鸦吗?怎么会有蛇嘶? 他记得白天在祭坛下看见的,那高高在上的伪神。 金色的短发在太阳的映照下,闪闪发着光,金子一样耀眼;血红的眼瞳剔透如宝石,金色的羽翼展开在身后。 如果不是那张脸上的悲愐太过虚伪,他很乐意将金乌鸦收为自己的藏品。 但是现在…… 他只想将那该死的乌鸦撕成碎片! 那双眼睛倒是可以留下来,当红宝石摆着还不错。羽毛和头发如果是金子的,也可以丢进宝库,正好用来填充自己被该死的人类掠夺的宝物! 地面又是一阵震颤,整个神殿都在摇晃,蛇嘶声带着愤怒。 看起来,臭鸟还抓了条长虫进来,这会儿是打起来了? 竖瞳中闪过暗光,玏西梵希特纵身蹿上了神殿石壁,借着利爪的锋锐迅速朝着蛇嘶声所在的地方接近。 臭鸟和长虫打起来正好,他可以等臭鸟受伤的时候扭断鸟脖子! 虽然这有损龙威,但是臭鸟先不讲武德,封印了自己的力量,就怪不得他使阴招了! 走捷径的玏西梵希特迅速爬到了窗口下,耐心地等着里面的动静消停下来。 他其实有些想不通。 里面的长虫好像没有被限制力量,但似乎被禁锢着,每一次甩尾都震得神殿似要倾倒般颠簸。 好几次他都差点从石壁上被甩下去。 难道是伪神知道自己不是长虫的对手,但又需要练手的来提升自己的力量,所以闹出这动静? 手脚并用地缩在窗下的玏西梵希特猜测着。 他只知道龙族要靠跟别的生物搏斗增强自身,便想当然地认为黎安也是。 宫殿里的动静持续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就跟先前一样。 像是打累了的中场休息。 玏西梵希特耐心等着,像一个耐心十足的捕猎者,直到后半夜,宫殿里的动静完全平息,只能听见轻微的气喘声。 腥甜的血腥气飘过鼻尖,玏西梵希特瞳孔收缩了一瞬,撑起身子在窗边谨慎地抬头往里看。 宫殿里黑暗一片,几道星光从开得过高的窗户照进去,也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正好错过宫殿正中心,在蛇鳞上折出冷光。 巨龙的视野在黑暗中并不受限,他清晰地看见了盘踞在宫殿中心石柱上的巨蛇。 说是盘踞,只是因为他巨大的蛇身绕着石柱缠了两层,细长的尾尖无力地垂在星光洒落的地面上。石板上斑驳的点迹,是溅落的血滴。 盘起的蛇身支撑着的,是被锁在石柱上的半副人类身躯。 金色的锁链从石柱底端的锁扣蔓延,将腰肢下的蛇身紧锁在石柱上,任其下的蛇尾如何盘旋挣扎,也不能脱离石柱与锁链的束缚。 锁链一圈圈绕上去,将劲瘦的腰肢勒在石柱上,交叉着勒过肌肉结实的胸膛,从腋下穿过,绕着石柱绑缚几圈后,往上将双手绑束着吊在石柱顶端的锁扣上。 第5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5) 被吊着绑在石柱上的半蛇人不正常地低垂着头,长发垂落在他的肩头、胸前,隐约露出的脖颈上有金色微光。 玏西梵希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被锁住的半蛇人身上也有着同样的项圈,但是金色的,与束缚着他的锁链相连,紧勒在石柱上。 难怪他只能发出嘶鸣声。 看着被捆在石柱上的半蛇人,玏西梵希特竟然有些庆幸自己还能活动。 不过,那伪神竟然将这种手段用来对付一条半人半蛇的长虫,却放任自己随意行动,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难道在那该死的臭鸟眼里,自己还不如一条半人半蛇的长虫危险? 简直是看不起龙! 愤愤挪开视线,玏西梵希特在宫殿中搜寻着另一个身影。 但让他意外的是,整个宫殿,除了被捆在石柱上的半蛇人外,一根鸟毛都没有。 不应该啊! 龙目中闪过疑惑。 他确实没听见有东西离开宫殿的声音。 目光落在紧闭的石门上,玏西梵希特的瞳孔微缩。 翅膀? 臭鸟的巢穴? 再次将宫殿整个扫视了一遍,玏西梵希特将目光落在了石柱上的半蛇人身上,眸光微闪。 那个人类反复强调不能接近伪神的寝殿,就说明这里带翅膀的门应该只有那一个地方。 可是,为什么臭鸟的巢穴里,会绑着一条半人半蛇的长虫? 夜宵? 玏西梵希特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刚刚只听到了蛇嘶,没有其他声音。 看了眼宫殿的损毁情况,玏西梵希特的视线落在半蛇人伤痕累累的蛇尾上。 伪神应该还是忌惮这长虫的,故意这样消磨他的精力,方便之后下口。 弱者捕食强大的食物时常用的伎俩。 看来臭鸟对人类还不够信任,实力也不怎么样。 他是听说过的,某些种族能授予别人强大的力量,但自己的实力却一般般,靠着驱使被自己赋予力量的生物耀武扬威。 玏西梵希特心里有了底,确认宫殿里除了被绑着的半蛇人外没有别的东西,迅速从窗外窜了进来,轻巧落在地上。 他虽然有自信能撕碎臭鸟,但为保万无一失,最好还是让这长虫先去对付伪神比较好。 被锁在石柱上的半蛇人对接近的龙没有一点反应,唯一自由的蛇尾都没有抬一下。 玏西梵希特亮了爪子。 锁链和石柱明显有魔法加持,宫殿都几乎被毁了,石柱和锁链还完好无损。 不,也不能说完好无损。 锁着蛇身的锁扣在蛇尾的剧烈摆动中,出现了裂痕。 显然,就算附加了魔法,这锁扣也可以凭蛮力破坏。 只要破坏了锁扣,等伪神来享用他的猎物时,他的猎物就会给他惊喜的一击。 如果,这条长虫还没死透的话。 死了也没关系,蛇毒听说有很强的腐蚀性。 玏西梵希特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尖锐的指甲敲在金属的项圈上,响起细微的脆响。 干脆,直接取了他的毒囊。 只要能腐蚀掉一点点,就够破坏魔法的完整性,这项圈也就成了废铁。 巨龙微眯了眼,竖瞳危险地顺着眼前肌理分明的小腹往上,停在胸口一块鳞片形的淡斑上。 麟族往往会有一块重要的鳞片,保护着自己的要害。 半蛇人似乎是发育不完全,护心麟还没能完全成形,只有一块淡斑。 看来还很年轻,可惜了。 作为一条还没能拥有护心麟的年轻龙族,玏西梵希特不免对眼前同样年轻的半蛇人产生了同情。 但同情归同情,他下爪却是快准狠。 蛇他吃过不少,但半蛇人的毒囊在哪儿,他还真得好好找找。 先弄死再找,以防生变。 利爪带风,精准地朝半蛇人的胸口要害刺去! 忽地一阵风声,玏西梵希特顿觉身上一股重力碾压,整个龙瞬间倒飞了出去,砸在石门上,发出一声沉闷巨响。 锁链当啷地响,混着鳞片刮蹭石板的沙沙声。 半蛇人醒了。 玏西梵希特撑着石门起身,活动着手脚,金色的龙目在黑暗里折出骇人的光。 那一尾巴确实有力,但还不能将皮糙肉厚的巨龙如何。 在挖毒囊和联手之间犹豫了一下,玏西梵希特觉得自己现在没必要跟半蛇人打。 他们的共同敌人,是那个夺去了他们的自由,目前不知所踪的伪神。 与其现在跟蛇人打起来引来伪神,不如合作,也节省下力气,好对付伪神。 玏西梵希特盘算着,直到他抬头看清锁在石柱上的半蛇人的脸。 巨龙化作的人形已然十分高大,但在半蛇人面前还是差了太多。 尤其是他还被吊着,蛇身加人身的高度差不多跟剩下能活动的蛇尾等长,身高超过两米的玏西梵希特站在他面前,不抬头也只能看见那紧实的胸肌。 半蛇人还垂着脑袋,墨绿的长发将他的脸遮了个彻底。玏西梵希特也没想着去看他的脸,所以直到此刻才发现,那被锁在柱子上的半蛇人,竟然有着跟伪神同样的一张脸! 玏西梵希特戒备地靠门看着,看那被锁在石柱上的半蛇人气息奄奄地同自己对视。 他有着跟伪神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却有一双完全不一样的眼睛。也不能说完全不一样,至少眼型还是一样,但那红宝石一样的赤瞳,此刻却在暗夜里闪烁着幽蓝的光。 跟蛇类绿色或金色的眼睛不一样,他的眼睛是天色将晚时黑夜与光明交汇成的暗蓝色,在黑夜中并不明显,却足够危险。 “哪儿来的龙崽子?” 伤痕累累的蛇人俯视着戒备的玏西梵希特,从被锁链勒住的喉咙里嘶哑吐字,有气无力的,似蛇的嘶鸣,却带着嘲弄,“鳞都没长全,也敢来窥探神的秘密。” 作为一条刚成年的巨龙,没能像同类一样长出守护心脏的坚硬鳞片,一直是玏西梵希特心里的一根刺。 此刻被同样没有护心麟的蛇人嘲笑,玏西梵希特自然是恼怒万分,但他此刻却冷静地没有冲动,竖瞳幽幽注视着被锁着的蛇人,“你是白天那只掉毛乌鸦?” 第6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6) “纠正一下,是金乌,不是乌鸦。” 刚才还急躁地想冲破束缚而将自己弄得满身是伤的蛇人,此刻像是得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跟玏西梵希特闲侃着,“其次,我不掉毛。” “鳞片倒是掉了不少。” 黎安轻挪了尾尖,将撞落在地上还沾着血的鳞片扫到玏西梵希特面前,勾唇笑着,“看,还新鲜着呢。” 玏西梵希特的视线盯着黎安唯一能活动的尾尖,心里盘算着两人的距离,贴着石门挪动着位置,“你跟白天不一样了。” 被锁在石柱上的人歪了歪脑袋,蛇瞳追随着他移动,但很快就因为脖子被锁链勒着,而失去了龙的影子,不满地拿尾尖在地上晃了晃,扯着嘶哑的嗓子,毫不在意地说出自己的秘密,“那家伙啊,有够烦人的。确实是我本人没错,但我跟你一样讨厌他。” “伪善的很。” 似没注意视野盲区里移动的身影,黎安不留情地点评着白天的自己,“你得理解,一个被人类耍得团团转的蠢家伙,自以为是做了好事,实际嘛……” 耳侧的一阵风打断了他的话,搭在地上的蛇尾倏地甩回身前,挡住了袭向心口的利爪。 金戈声里,鳞片混着鲜血四溅。 玏西梵希特一击不中,迅速借力后退,走时还不忘捏紧了爪子,从蛇尾上撕扯下一块带血的皮肉。 “嘶——好疼呀……” 蛇人嘶鸣着,喑哑的声音如吐信,蛇瞳危险地竖起,“小龙崽子,你不知道,打断别人说话,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吗?” 带着伤的蛇尾猛地扫向身后,将试图跳上石柱从上面偷袭的玏西梵希特拦下。 “还挺聪明,真让你跳到上面去,我的尾巴可就打不到你了。你这爪子这么尖,从上面划下来,我会被开膛破肚吧?” 喊着疼的蛇人话多得聒噪,却没有治愈尾巴上的伤,这让玏西梵希特又多看了石柱两眼。 锁链和石柱显然不只是限制蛇人的行动,也让他的自愈能力下降了,或许也封锁了魔力。 玏西梵希特没时间想黎安的话是真是假,巨尾带着劲风频频扫向他,逼得他不断闪避。 宫殿震颤着,掉下灰石尘土,被黎安当暗器用尾巴甩向玏西梵希特。 巨龙皮糙肉厚,并不在意这点石头,只是泥灰有点呛鼻糊眼,让他闪躲不及,被蛇尾扫中了好几次。 宫殿的墙壁上,多了几个他砸出来的人形坑洞。 黎安也没能讨到好,蛇尾每扫中玏西梵希特一次就多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最深的甚至可以看见白森森的蛇骨。 再一次从墙上的洞里将自己拔出来,落在地上的玏西梵希特晃了晃脑袋,又发起了冲锋。 他的行动很好预判,每次都是埋头猛冲,然后在扫中之前躲开,在黎安尾巴上挠一爪子。 跟他打了几回照面之后,黎安的尾巴上已经没几块好肉了,但对玏西梵希特的影响,顶多就是摔得有些痛,脑袋有些晕。 “喀拉”一声脆响,伴随着嘶鸣,玏西梵希特再次被甩了出去,但黎安的尾巴没能再抬起来。 从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处,可以清晰地看见,白森森的蛇骨被折断,致使尾尖不正常地弯折着。 黎安咬着牙,额上出了一层细密冷汗,蛇瞳拉成细线,“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嘶哑的声音混着喘息,忽轻忽重的,像是到了强弩之末。 玏西梵希特没搭话,迅速绕去了石柱背后。 如果他没说谎,眼下是杀死伪神最好的机会。 就算他说了谎,取了他的毒囊,破除项圈上的魔法,自己也不亏。 为了以防万一,玏西梵希特没有冲正面,迅速地到了断折的蛇尾不可能护住的石柱后方,几下攀上了石柱顶。 他蹲在石柱顶上,俯视着被锁在石柱上,努力抬了下巴,翻着眼看向自己的蛇人。 只可惜,蛇人的脖子被固定在了石柱上,使得他完全做不出仰头的动作。 看不见伪神临死前的表情,让玏西梵希特觉得有些遗憾。 但他也没犹豫,抓着锁链荡下来,利爪直取心脏。 开膛破肚还是太难看了点,虽然待会儿取毒囊也得剖,但至少不会溅自己一身血。 蛇血很臭的。 “终于……” 在利爪将要刺破心口皮肤时,玏西梵希特突然听见一声嘶哑的笑,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眼前已是一阵天旋地转! 锁链当啷乱响,像是被时间延后了一般,直到被掐着脖子摁倒在地上,玏西梵希特才听见锁链碎裂的声音。 破碎的锁链闪烁着符纹金光,在黑暗里如萤火闪烁着熄灭,掐着他脖子压在他身上的人背着碎光贴近,让玏西梵希特能清晰看见他脸上嗜血的笑。 低闷的笑没了被勒住脖子时的嘶哑,混在满耳锁链当啷中,和成一串奇特音律。 “你让我等的太久了,龙崽子。” 黎安眼中写满兴奋的疯狂,却又夹杂了点失望,“下手太慢了。我差点就等不及,想直接撕碎你了。” 被夺去了呼吸的玏西梵希特涨红了脸,瞪着一双眼,双手紧扣在那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上,利爪在那只手臂上插出血洞,划出血痕,鲜血顺着那只手都涌到了他嘴边,那只手却没有半点放松。 刚刚受点儿小伤就嘶鸣着喊痛的黎安,此刻倒像是感觉不到痛了一样,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缺氧到紫红的脸。 舌尖舔过唇瓣,幽蓝的蛇瞳缩放,显出浓浓的兴味。 “我还没吃过龙,该红烧,还是清蒸呢?” 死死掐着玏西梵希特脖颈的人似有些为难,皱了眉头歪着脑袋打量着他,在看见那金色的龙目中涌现出愤怒时,又倏然笑开,咧嘴露出獠牙,“果然,还是生吃更新鲜。” 墨绿的长发垂在肩头,玏西梵希特惊骇地看着身上的人突然俯身,尖牙刺穿皮肉,被掐着脖子的龙无声哀嚎。 滚烫的血涌入喉咙,腥甜的味道让人作呕。 幽蓝蛇瞳收缩,伏在龙身上的人突然起身,拎着他的脖子,将他扔了出去! 第7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7) 被砸在墙上的玏西梵希特闷哼了一声,落下时在地上滚了两圈儿,捂着脖子喘气到咳嗽。 等缓过一口气,玏西梵希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透过飞扬的尘土看对面的人 蛇人撑起了蛇身,几乎有宫殿一半高,但他捂着脸嘶吼着,墨色长发垂下,将他的脸遮挡,断折的蛇尾不知疼痛一样狂扫,将地面拍得砰砰响,像是突然得了狂症。 看着突然发狂的蛇人,玏西梵希特摸着被咬穿的肩颈,龙目中闪过疑惑与深思。 在龙族强大的自愈能力下,被撕咬开的伤口已经止了血,带着酥痒的麻痛。 难道,龙的血能让伪神发疯? 利爪刺穿皮肉,沾上了自己的血,刚死里逃生的玏西梵希特并不打算逃。 已经被囚禁在伪神巢穴的他,哪里有可以逃的地方? 唯有杀死伪神,才是他活命的机会! 龙血既然会让伪神发狂,那就多给他一点,将他逼疯最好。 花园里的魔法阵。 只要能将伪神引过去…… 玏西梵希特有了盘算,等利爪上沾满了自己的血,才拔出了爪子,等着伤口愈合的时间里,一直紧盯着对面发狂的人,寻找着能够接近的机会。 正在他等待时,低垂着头痛苦嘶吼的人突然抬了头,从指缝里露出两只瞳色不一的眼睛。 “滚!” 黎安颤声朝对面还傻愣着的人吼。 玏西梵希特怔然地看着那张沾了血的脸,在双掌下扭曲成两种神情,幽蓝的蛇瞳里满盛怒火,赤红的凤眼里满溢痛苦,矛盾地交织出克制和不耐。 好不容易抢到点主动权的黎安见蠢龙傻站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道金光朝他轰出。 轰死算了! 强光刺目,玏西梵希特终于回过神来,就地一滚,躲开了轰向自己的金光。 轰隆一声巨响,玏西梵希特一回头,就见一人展臂那么厚的墙被轰出了破洞。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躲开了,身后一道黑影扫来,就将他从破洞处打飞了出去! 眼看着自己直直地朝着空中堡垒之外飞去,玏西梵希特眼睛都瞪大了,手脚并用地扑腾,尝试让自己在飞出神殿范围前落地。 但还没能完全掌控人类形态的巨龙,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降落,扑腾着就飞出了神殿之外。 神殿里饱受精分折磨的黎安都看傻了,几个人格都沉默了。 金光化作锁链,在玏西梵希特掉下去之前,将他栓了回来。 黎安看着手里捆着,跟自己大眼瞪小眼的龙,撒手将他扔在了地上。 玏西梵希特瞬间跟他拉开距离,盯着那双幽蓝的蛇瞳,满心戒备。 黎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舔舐着手上的血,很是遗憾地兀自嘀咕,“听说是最后的龙族了,可惜是傻的,吃了会影响智商。要不要让那些人类再往西边找找呢?万一有幸存的……” 利爪袭至身前,黎安不耐烦地擒了他爪子,用力一折,就听得一声惨嚎。 玏西梵希特忍痛将另一只爪子朝黎安脑袋挥去,却被突然掐住了脖子拉开距离,举到了空中悬着。 挥向黎安脑袋的爪子被迫收回,死命抓挠箍着自己脖颈的那只手。 黎安收敛了笑意,幽蓝的蛇瞳闪着寒光,薄唇轻启,吐出不耐烦到极点的抱怨,“本来我都听劝了的,你非要自己找死。” 手上的力道加重,听得那一声闷哼,黎安眸色更冷,唇角微翘,“虽说蠢货吃了伤脑子,但只要不吃你的脑子,应该就行了吧?去头食用,啊……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蛇瞳半眯,黎安的脸上又有了笑意,被利爪挠得血肉模糊的手倏然收紧。 咔嘣一声,是骨头断折的闷响。 【我靠!宿主,你真杀啊!】 看着黎安手上不甘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涣散的玏西梵希特,零号机整个猫都炸了,手忙脚乱地操作着自己的小光屏,将能用的道具都用上了,暂时屏蔽了世界意志的介入。 “不然留着过年吗?实力深浅都看不清的蠢东西。” 黎安不在意地松开了手,任手里的尸体砸落在地,动作却突然停滞,像是卡机了的游戏人物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才不悦地皱眉,抬头看向远天一线。 “天亮了。” 漆黑的云层下亮起一抹鱼肚白,昼夜交替的一瞬,黎安及腰的墨绿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巨大的蛇身蜕变为双腿,身上的一切伤痕消失,洁净得仿若昨晚受伤惨烈的不是他。 垂眸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黎安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蹲下将龙翻过来摆好,俯身将自己的额头与他相贴,晦涩的念咒仿若穿越亘古,空蒙地在两人之间回荡。 金光亮起,将两人笼罩。 黎安墨色的发迅速褪染成金子般的碎发,瞳色自幽蓝转为深邃的黑,又在咒语的念诵下转瞬成了剔透的赤红。 等最后的咒语念完,黎安的金发都黯淡了不少,脱力地倒在玏西梵希特身上,听见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在脑子里响起。 【剧情任务二:反杀玏西梵希特,完成。奖励积分六千。】 紧跟着是零号机疲惫的汇报,【主线任务:拯救玏西梵希特,进行中。】 黎安松了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 好在金乌神鸟的不死之能可以通过其作为神的赋予之能转让。 不过,也就这一次了。 用完就失效。 不死这种能力,在时空管理局那帮人的设计下,只可能是个完成任务的一次性道具,用来达成双方都得死的目的。 黎安梳理着任务信息,一时没有动地方。 玏西梵希特一睁眼,就看见了那张近得失真的脸,细碎的金发被晨风吹得晃悠,随着呼吸扫过眼角的羽睫纤长,是跟头发一样的灿金色,曦光落在上面,闪着细碎的光。 比他所有的藏品都好看。 玏西梵希特盯着那闭着的眼睛看呆了,扭了脑袋想看得更清楚些,唇上却忽地触到一点温凉。 他下意识抿了下唇,碾着那点温凉,觉出点软弹的触感,像龙谷的软浆果,让他没忍住张口咬了上去。 第8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8) “嘶……” 熟悉的抽气声让玏西梵希特瞬间醒神,猛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蹭着地往后拉开距离,见鬼一样地瞪眼看着对面皱眉揉着唇珠的黎安。 龙崽子牙口好,黎安看着指腹上沾着的血,下意识用舌尖舔了唇上血迹,为那点刺痛而皱眉。 抬眼看见对面瞪大了眼睛,瞳孔震颤的玏西梵希特,黎安低垂了眼尾,露出歉意,“没事了,你别怕。” 听到声音,玏西梵希特才愣愣地将目光从那开合的唇上挪开,抿着嘴,碾了碾唇,喉结滚动着,紧皱了眉头为心中那点奇怪的感觉疑惑。 伪神的嘴,好软。 跟自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视线往上落在那双写着担心的赤瞳上,玏西梵希特眉毛更深地皱了起来,“喂!你是不是给我用了什么奇怪的魔法?” 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心里痒痒的? 视线再次落在那被自己咬破的唇上,渗出的一点鲜红坠在唇珠上,随着眼前人抿唇的动作沿着唇缝散开,勾勒出艳红细线。 金色的竖瞳收缩,玏西梵希特忽觉口渴,喉头滚动着,鼻间喷吐出灼热气息。 没耐心等黎安回答,玏西梵希特蹭的一下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绕开黎安就往前殿的方向走,“我饿了,先去找该死的人类拿吃的。等我吃饱了,再回来审问你!” 他的脚步有些急,眨眼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虽然不知道伪神做了什么,但他实在做不到按自己心意,再去啃伪神的嘴。 他应该是饿了,才会想啃伪神。 玏西梵希特如此想着,就到了前殿门口。 他是很想拿伪神当早餐,但昨晚脖子被扭断的阴影还在,清晰知道差距后,他并不打算冒进。 至少,现在他不想再死一次。 思及此,玏西梵希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疑惑。 他记得,他被伪神扭断了脖子。 怎么活过来的? 脑子里浮现出那双带着担忧的赤瞳,玏西梵希特的脚步一顿,回头往走廊那边看了一眼。 总不能是伪神将自己救活的吧? 先杀后救,有病啊! 愤愤转过身,玏西梵希特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在曦光下如金子般耀眼的人影从脑子里甩出去。 但他越想忘,就越在意,紧抿的唇间似乎还残存着那软弹的触感。 疯了! 玏西梵希特恼恨地将拳头捶在神殿石门上,“该死的人类!不是说今早会送食物来吗?不守信用!卑鄙!” 他肯定是被饿疯了,那些人类已经饿了他近半个月了,所以他才会在尝了一口伪神的嘴后,就对那味道念念不忘。 对,没错,绝对是饿了! 正在玏西梵希特为大祭司的不守时而愤怒得想拆门的时候,神殿大门震颤着打开。 突来的光亮让玏西梵希特眯了眼,竖瞳缩成一线,看着对面两手空空的人,气得额角都冒出了龙角尖尖,“人类!你说的食物呢?” 看见门后完好的玏西梵希特,大祭司也愣了一下,视线上下将他打量了个遍,说得坦然,“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哈?” 玏西梵希特愤怒地上前要修理不守信还轻看他的人,神殿石门上却突然出现数条锁链,栓过他脖子上的项圈,将刚冲出石门两步的龙困住,不能再往外走出半步。 “可恶!” 玏西梵希特恼怒地拉扯着脖子上的锁链项圈,朝着面前的大祭司呲牙咧嘴,金色竖瞳似有流焰吞吐,“人类!你昨天说那些话,果然是故意的!你是想让我去跟伪神死磕,然后送死吧?什么黎明之神,一个到了晚上就发疯的……唔!” 脖子上骤然收紧的锁链,让玏西梵希特闭了嘴,熟悉的窒息感让他又恼又惧。 “看来你见过蛇神了。” 大祭司屈了手指,收紧勒在玏西梵希特脖子上的锁链,“虽然你能从蛇神手里活下来,是很让人惊讶,但那不意味着你能对神出言不敬。不感念神之恩德,毫无忏悔之心的爬虫……” 脖子上的锁链收得越发的紧,玏西梵希特愕然从大祭司的眼中看到了杀意,龙目瞬凝。 果然是信奉伪神的虚伪人类! 什么展现仁慈的神忏者,不过是以光明正大的名义,献给伪神的口粮! 怒火在一瞬间烧头,玏西梵希特抓紧了勒着脖子的锁链项圈,嘶吼着要用蛮力将其破除。 项圈有了裂纹,额角的龙角尖尖突起顶开了额发,让大祭司瞬间沉了眼,手在空中一招,奇异符纹随着他口中吟诵环绕在他手腕、掌中。 “司,他是吾的仆从。” 突然的一道声音让大祭司的吟诵一顿,手中符纹瞬间消散。 他不悦地皱了眉,抬眼看向声音来处时,又换了虔诚的恭敬,“至尊的黎明之神,曙光的掌控者,您的信徒向您献上敬意。” 大祭司将双手交叠在身前,朝着黎安俯首。 “你若真的敬吾,就不该对吾的仆从处以私刑。” 黎安轻飘飘回了一句,伸手搭在玏西梵希特肩上,将跟神殿禁制较劲的龙拉了回来。 锁链瞬间消失,窒息感消退,玏西梵希特大口喘着气,却并不领情地抖开了黎安的手,“少假惺惺!吾乃伟大的黑龙一族,龙谷的所有者,绝不可能成为你这伪神的仆从!” 怒火上头的龙崽子忘了昨晚的教训,咆哮着将利爪伸向刚帮了他一把的黎安。 “也许,你该修修指甲了。” 黎安脚下未动,在他冲过来时擒了他的手,金光顺着玏西梵希特被擒的手腕将他整个笼罩,将他刚冒出来的龙角压了回去,在乌发下藏起两个小凸起。 金光消散时,玏西梵希特连手上的爪子都退化成了平滑的手指,气得他反手在黎安小臂上挠了一爪子。 但失去了锋锐的爪子只勉强在白皙的小臂上留下道红痕,并没能像昨晚一样将那小臂上的皮肉撕开,翻出鲜红的血肉。 甚至就连那红痕,都在几个呼吸间消失,再看不见一点痕迹。 “别闹。” 黎安敷衍地安抚着气闷的龙,松了擒着他的手,转头看向站在神殿外的大祭司,“吾听闻人类饲养的宠物饿了,总会闹脾气吸引主人的注意。吾不希望,成为一个不合格的主人。” 刚被镇压的玏西梵希特瞬间炸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道金光定在了原处,话都说不出一句,只能干瞪眼。 第9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9) 大祭司看了被制住的玏西梵希特一眼,目光落在黎安身上,想着他刚才的话,眼底划过深意。 他将所有的情绪掩在眼下,在黎安再次看过来时,恭敬地俯首,顺着黎安的话应道:“必会让您满意。” 神殿的大门再次关闭,在一片黑暗里,黎安盯着石门,赤红的瞳中氲起一点墨色,隐着深意。 玏西梵希特梗着脖子哼哼,“竟然被人类囚禁,你这伪神简直差劲!” 赤瞳微闪,盯着门的人喃喃着反驳,“不是的,是我不能离开这里。如果失控,会伤害到其他人。” 玏西梵希特不屑地哼了一声,正想再贬损几句,却听刚刚还温和得有些怯懦的人突然淡了声线,漠然的语调带着点懒散,轻笑着嘲弄,“被人类囚禁的神,豢养被人类捕捉的龙当宠物,不是挺好的?” “谁是你的宠物了?!” 玏西梵希特不满地反驳,瞪眼瞧去,却在看清那赤瞳中的一点墨色时愣住,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你怎么回事?” 赤瞳中的墨色淡去,黎安歉意地朝他笑笑,“不用担心,白天的时候,晚上的那家伙不能出来。刚刚的……” 似有些尴尬,黎安不自在地将目光落在了一侧的空处,“嗯……白天和晚上的我,都只能算是不完整的我。只有黑夜与白昼交替时的我,才是完全的。” 漆黑的前殿里没有光亮,只有走廊尽头的出口亮着一道方形的光口,黎安的声音轻缓,“现在正是黎明时分,本来我还要等些时间才能出来的。是他,为了救你,提前让出了主导权。” “我该将主导权还回去的,但是黎明本就短暂,他也累了。” 黎安说得诚恳,玏西梵希特却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你我他的,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白天乌鸦,晚上半蛇的,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奇怪的物种。” 玏西梵希特的好奇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连杀黎安的心思都暂时歇下了,主要是他好像也没本事能杀。 赤色的瞳黯淡了一瞬,“我不知道。” “哈?” 玏西梵希特直觉他在骗自己,但他脸上的迷惘落寞实在太过真实,纵然玏西梵希特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他最是会装的可恶伪神,也还是不免升起点无措。 莫名的,他觉得那样茫然的神色不该出现在那张脸上。 他该是张狂的,像昨晚那样,自信地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中,像刚刚反驳自己时那样,漠然嘲笑所有人。 不管怎样,也不该是现在这样一副,好似做错了事一样,不安,温驯,软乎得有些可怜的模样。 他是神诶! 虽然是伪神。 但也该有些神的威严吧? 刚刚训斥人类时,不也挺威风的吗? 细想起当时黎安说话时的模样,画面定格在不算剔透的赤瞳上,玏西梵希特抬眼瞧着对面思索着该如何解释的黎安,心中有了大胆的设想。 不等他将大胆的设想付诸实践,神殿的石门再次打开。 出现在门口的却不是大祭司,而是一个更年轻,长袍也更朴素的侍者。 侍者以藤蔓交织形成的厚实绿网,将体型硕大的猎物送进神殿。 他本人跟大祭司一样,只是站在殿外,操纵着藤蔓将还温热的巨兽尸体送入神殿,而后才交叠了双手在身前,同大祭司一般向黎安问候。 “愿曙光祝福你。” 黎安垂眸微低了头,仁爱地注视着神殿外的侍者,点点金光飞出,治愈了他身上的伤口。 侍者道了谢,双手向上托举着一只银瓶,呈给黎安。 银瓶飞到黎安手上,侍者看着他饮下了银瓶中的液体,收到空了的银瓶后再次向黎安俯身,“愿您安康,伟大的黎明之神,曙光的掌控者。受您庇佑的您的子民,将永远爱戴您,拥护您。” “忠贞的孩子,光明将永远与你同行。” 黎安温和地点了头,示意他已经可以离开,“去吧。” 侍者合上了大门,通往神殿的阶梯随着他的离开而逐阶消失。 玏西梵希特耸了耸鼻子,皱眉盯着黎安唇边残留着的一点水渍,“你喝的什么?” “一种药剂。” 黎安对他没有隐瞒,“司说,是一种能压制我恶念的药剂。能渐渐削弱夜晚时,我的力量。只有如此,神殿才能困住夜晚的我。” “白天的你能出去?” 玏西梵希特扛起了地上的豪猪尸体,拇指往后一翘,指着身后的石门,“你脖子上的颈环,手脚上的金环,我之前还觉得奇怪。其实那不是饰品,而是镣铐吧?锁链,是用你自己的魔力……嗯,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神力,在你想要离开神殿时,由魔法阵组成锁链,将你困在神殿?” “差不多。” 黎安看了眼他肩上的豪猪,转身往神殿高层走,“跟我来吧,去上面有光的地方,我会告诉你感兴趣的一切。” 玏西梵希特本不想跟着他走,但他说会满足自己的好奇,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直觉告诉他,现在的伪神对自己没有危险。 他也确实好奇,伪神口中的“你我他”是怎么回事。 他隐约觉得,自己想从这该死的地方离开,突破点就是白天的伪神。 作为神,白天的这个实在太温吞了,夜晚的那个明显又太危险了。 所谓的不完整,大概是指性格上的极端。 想起之前那一闪而过的漠然神色,玏西梵希特心尖微颤,下意识抬头看向前面带路的黎安。 那才是完整的伪神吗? 确实更像族里古籍所记载的,好似世间万物都不能入眼,却又认真注视着一切的神。 如果忽视他那不讨喜的说话方式的话。 往上走了两层,玏西梵希特发现神殿的窗户都开的很高,只有走廊和一些宽阔一点的没有花的花园比较敞亮,其他的房间说是宫殿,却更像压抑的囚牢。 这座悬浮于天空中的石堡,与其说是神殿,不如说是一座空中监狱。 “是你将宫殿打造成这样的?” 神殿的魔法阵是伪神为了囚禁夜晚的自己而设计的,玏西梵希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神殿也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自己将自己关起来的怪东西。” 对于他的无礼,黎安并没有生气,赤红的瞳中划过丝不自然,“不,城堡不是我设计的。我讨厌漆黑的宫殿,也讨厌那些昏暗的房间。” 黎安说着,在一扇石门前停下了脚步,“我们到了。” 第10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10) 石门被推开,黎明的辉光洒落,驱散了身周的阴寒。 玏西梵希特收缩了瞳孔,跟着黎安走出石门,诧异地看着满园的花。 “是风送来的种子。” 黎安同他解释着,挥手在小花园里扫出一片空地,一簇火苗在地面上燃起,一汪清泉在角落涌出,“我平常都呆在这里,太阳要落山时才下去。你可以在这里处理你的食物,但不要乱跑。这些花很脆弱,我给它们施加了魔法,但还是很脆弱。” 玏西梵希特看了他一眼,将豪猪丢在泉水边,利爪撕开皮肉扯了一块血淋淋的红肉就塞进了嘴里,挑衅一般地用利齿将血肉撕扯得嘎吱作响。金瞳凶狠地盯着黎安,好似他嘴里死咬着的不是豪猪肉,而是黎安的尸体。 看着他满嘴满身的血,黎安不由得皱了眉,赤瞳中氲起墨色,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弃。 这是又换人了? 跟黎安相处的时间不多,但玏西梵希特已经能从他瞳色的变化,判断他当前的状态了。 不是说只有昼夜交替时才是完整的吗? 抬头看了眼黑夜尽退的天,玏西梵希特不屑地哼了一声。 伪神的话,果然不可信。 “没骗你,我只有在昼夜交替时,可以完全掌控身体。”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黎安走到他面前盘腿坐下,漫不经心地撕了一块肉,仔细清理后上了烤架,“黑夜与白天,我有明显的偏向性。但只要不受刺激,我是能占主导地位的。” 指尖转着金光凝成的匕首,黎安熟练地给烤肉划了花刀,才抬眼看向对面吃相邋遢的玏西梵希特,再次皱眉表示了嫌弃,挪开眼后才淡淡地道:“昨晚上,血腥味会让我发狂。那家伙知道这一点,所以故意弄伤了身体,抢走了主导权。” “如果你不是执意要杀我,加重了我的伤势,让我的精神更不稳定了,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惨。” 黎安说着实话,就将锅甩了出去,绝口不提他其实有为了任务故意放任恶念神格。 听他提到昨晚,玏西梵希特坐不住了,几口咽下嘴里的肉,拿手背一抹嘴上的血,反将血抹了满脸,就像是故意要恶心黎安一样,顶着那张花脸往他面前凑,“所以呢?杀了又救,你有什么阴谋?” “阴谋?” 黎安松开指尖,金光凝成的匕首消散,化了一方丝帕在手,就着他凑上来的动作,自然地擦去他脸上的血。 温凉的料子像眼前人的体温,贴在脸上,擦过嘴角,本呲了牙要用那凶狠面孔恐吓黎安的玏西梵希特像被定住了一样,瞪着眼前人,脊背僵硬地紧绷着。 鼻头翕动着,喷吐着灼热呼吸,吸了暗香满鼻。 像早晨太阳刚升时,龙谷松林里的味道,混着泥土和青草花香,不是多芬芳的味道,却经久不散,萦绕在心间,舒缓了心头的焦躁。 玏西梵希特雕塑一样僵坐着,一时竟忘了躲开黎安的触碰,乖乖任他给自己擦了脸上和身上的血。 “手。” 金子一样耀眼的人淡淡抬眼,金色的羽睫下,赤红的眼瞳像上好的红宝石,却因为多了一层墨色,使得原本剔透的宝石多了深邃的神秘。 玏西梵希特定定看着那双眼,老实地伸了手,直到看见那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笑,才猛地反应过来,“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要收回手,但黎安已经擒了他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手上的血擦掉,唇边勾着浅笑,抬了下巴示意他伸另一只爪子。 玏西梵希特不肯配合,但一抹金光笼着他的爪子抬起,伸到了黎安面前。 黎安笑着给他擦手,弯着眼笑,“乖。” 鼻间吐出带着一点火红的灼热呼吸,玏西梵希特气得被封印的龙息都要冲破封印了,“你耍赖!” “嗯,我就耍赖了。” 黎安不以为意,坦然地点头承认自己的耍赖,“有本事你反抗啊。” “!” 如果不是打不过,他一定要撕了这个…… 嘴里突然被塞进一块肉,将玏西梵希特在心中气愤的设想都打断了。 “吃饱了再生气。” 刚准备将肉吐掉的玏西梵希特犹豫了一瞬,叼着肉扭开了头,鼓着腮帮子嚼着塞了满嘴的肉,龙目微眯,悄悄偷瞄了黎安一眼,最后落在他烤着的肉上。 既然他都这么讨好自己了…… 玏西梵希特不客气地转身,将烤肉都据为己有,“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 收伪神当仆人,也不错。 黎安并不在意他将自己当厨子的态度,饶有趣味地投喂饿惨了的龙崽子。 “喂……” “安。” 玏西梵希特刚一开口就被黎安打断,“你要么叫名字,要么叫主人。让我听见其他难听的称呼,就将你扔到城堡外吊一天。” 玏西梵希特看着笑盈盈说出这威胁龙的话的黎安,气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咬了咬牙,“安。” “乖。” 黎安奖励般地将手中烤好的肉递到他面前晃了晃,“奖励你的。” 玏西梵希特黑了脸,但还是劈手夺过了他手里串肉的签子,愤懑地化悲愤为食欲,大口吃肉。 像是想到什么,玏西梵希特眼珠转了转,斜眸瞟着黎安,嘴角拉起大大的幅度,将最后一口肉咽下,转头沉了眼,盯着黎安笑,“安,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黎安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玏西梵希特的名字,他当然是知道的,任务详情上都有。 但他竟然打算主动说,倒是让黎安没想到。 还以为就他这还没长大的小孩儿脾气,会跟自己赌气地说什么自己不配知道他的名字。 作为一个神,虽然这神当的很拉胯,黎安也没义务去了解自己养的小宠物叫什么名字。 自己给他取什么名字,他就得叫什么名字。 懒散地收回视线,黎安随口回了句,“从今天起,你叫狗蛋儿了。” 玏西梵希特的笑僵在脸上,眼睛都瞪圆了,为他的不按常理而意外且不满,愤愤地吼了出来,“玏西!吾名玏西!是太阳西落的意思!太阳西落,意味着光明的结束。吾,会是终结你伪神统治的伟大龙族!” 第11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11) 黎安歪了歪脑袋,皱着眉头轻笑,带着像看傻子一样的为难。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就这? 将自己的名字拆开来理解,就为了占点口头便宜。 他真是闲的。 而且还没能占到便宜。 黎安看着玏西梵希特的眼神更显怜悯。 玏西梵希特恼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关心的眼神。” 黎安很不走心地胡说八道,顺嘴就转移了话题,“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救你吗?没有阴谋,就是觉得太闷了,养个宠物解解闷儿。” 玏西梵希特更恼火了,“吾不是你的宠物!” 黎安伸手摁在他额角冒出来的龙角尖尖上,眸色微深,喃喃低语,“是因为被赋予了能力的原因吗?项圈上的魔法,好像有点压不住你了啊,狗蛋儿。” 听见他说项圈上的魔法对自己的封印减弱了一些,玏西梵希特怔愣了一瞬,而后在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后暴怒,“吾是龙!伟大的黑龙一族!不准你这该死的伪神将吾与狗相提并论!” 黎安淡定地摊手,“狗蛋儿不是狗,是……嗯,贱名比较好养活。听话,这是为了你能活得久一点。” 骗小孩儿一样地哄着玏西梵希特,黎安仰头眯眼看了眼过了正午正往西斜的太阳,在玏西梵希特试图冲破封印上来咬死他的努力中,沉缓了调子,“时间不多了。” 玏西梵希特愣了一下,抬眼看去,就见他眼中的墨色淡去,赤红的瞳剔透澄澈,没了方才气死龙不偿命的淡然浅笑,柔和下来的眉眼带着歉意。 “对不起。” 黎安跟他道着歉,“那个,我不太会说话,刚刚的,还请你别介意。” “……” 跟封印较劲儿想重获力量弄死黎安的玏西梵希特突然就哑火了,金瞳盯着眼前一脸歉意的黎安,面上闪过几分古怪。 黎安见他安静下来,松了口气般朝他扬起笑脸,“你没生气,真是太好了。” 不同于这片土地上黝黑肤色的白皙面孔,像珍珠一样无瑕,在太阳下熠熠闪着光,金子般的碎发随风轻舞,根根分明的金色睫毛纤长卷翘,随着起落在红宝石般的眼睛上投下明灭的阴影。 玏西梵希特呼吸紧了几分,有些手痒地想上手把玩。 他有很多藏品,金灿灿,亮闪闪的,都堆在龙谷一座荒山半山腰的山洞里,是他从各个地方收来的,也有龙谷一些弱小种族给他的贡品。 在被该死的人类诱捕前,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太阳正好的时候,抱着他的藏品,躺在半山腰上晒太阳,看它们在太阳下发出亮闪闪的光。 但他所有的藏品加起来,似乎都不如眼前这个人好看。 金子那种死物总要靠着太阳的光才更耀眼,但眼前的伪神却好像时刻都闪着金灿灿的光。 在黑暗的前殿中如此,在太阳下,更是连太阳的光辉都要盖过了一般。 “那个,可以不要揪我的头发吗?” 突然的一声柔和问询响起,玏西梵希特才恍然间惊醒,发现自己正上手薅了黎安的头发! 玏西梵希特立刻收回了手,面上是高傲而不屑的,“吾摸你头发,那是你的荣幸!吾可是伟大的黑龙一族,是最顶尖的收藏家!” 他话说得硬气,背在身后的手却忍不住偷偷搓了搓,心里暗暗想着:好软。伪神的嘴是软的,头发也是软的…… 抬眼瞧着面前眉眼柔和的黎安,玏西梵希特又在心里加了一句:这会儿,连性子都是软的。 黎安见他又看了自己一眼,歪着脑袋想了想。 虽然黎安不能苟同他所谓的,将财宝一股脑堆在山洞里的做法,算得上是收藏,但龙族似乎确实喜欢亮闪闪,金灿灿的东西。 “喜欢我的头发?因为是金色的吗?” 黎安轻声问询着,剪了一缕头发下来,用变化出来的金线捆了,递到他面前,“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给你一些做收藏。但是,不可以再揪我的头发了,会疼。” 玏西梵希特盯着他手上的那缕金发却皱了眉,抬眼又看向他缺了一截的鬓发,眉头皱得更深。 “不喜欢吗?” 黎安疑惑着,垂眼失落地蜷指握着金发收回了手,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抬眼看向他,“羽毛呢?我的羽毛也是金色的。” 金色的羽翼在身后展开,舒展着轻扇,拂动的风吹得花园中的鲜花绿草轻晃。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大,似乎伤害到了园中花草,黎安连忙收敛了自己的动作,轻轻将自己的羽翼收拢到身前,用羽翼的尖碰了碰玏西梵希特的手。 这像幼兽一般的讨好动作,让玏西梵希特脸色又是一变,盯着黎安,眸中带了疑惑与探究。 这真的是伪神吗? 那个传闻里虚伪奸诈、凶神恶煞的伪神? 玏西梵希特不禁怀疑。 凶神恶煞,或许夜晚的他是如此,可虚伪奸诈…… 一个因为害怕伤害其他人而将自己封锁在这空中监狱中的人,真的有那么恶劣吗? 如果是晚上那家伙,玏西梵希特能毫不犹豫地用最坏的词去形容他,阴险狡诈,残忍疯狂…… 好像也不过是捕食者面对猎物时的正常应对。 一旦将那个自己痛恨的伪神从偏见中剥离出来去看,似乎,他们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为黎安开脱,玏西梵希特猛地摇了脑袋。 他怎么能帮伪神开脱? 那该死的家伙可是帮助人类夺去了自己的自由! 还杀了龙谷那么多的生灵! 他根本就不需要进食,不为了生存的杀戮,就是在浪费食物! 玏西梵希特试图说服自己重新对黎安保持仇恨,但却没意识到自己在找着所谓的恶行时,已不自知地在为他开罪。 黎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摇了头,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的翅膀,失落地看着手上剪下来的金发,将金色的羽翼收起,手中稍一用力,金色的发丝便化作了光尘,随着风被吹散在花园里。 玏西梵希特回过神来,看着空中飘散的金色光尘,眸中划过慌乱,“你毁了做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吗?” 黎安垂着眼,闷声说着,勉强地扬起笑,“那留着也没用。散作一撮灰,还能养养园子里的花。” 玏西梵希特语塞,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没说不喜欢。” 他就是走了会儿神。 莫名的,他隐隐有些为那撮被毁了的金发可惜。 多好看啊。 不懂珍惜的臭乌鸦,不配跟龙族同享收藏家的名号! 第12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12) “那就是喜欢咯?” 像是非要一个答案,刚还低落着的黎安在玏西梵希特说出不是不喜欢后,立刻又开心起来,“那你要收藏我的头发吗?羽毛呢?” “谁要收藏……” 反驳的话在对上那双期待的赤瞳后顿住,玏西梵希特转了眼,“收藏不了。头发也好,羽毛也好,金灿灿,是很好看,但是……” 玏西梵希特顿了顿,不太想承认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 可不再散漫气人的黎安多了个喜欢刨根问底的惹龙烦的缺点,一脸纯真地追问,“但是什么?” 看着用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望着自己的黎安,玏西梵希特板了脸却说不出硬话,嘴动了动,话滚了几转儿,才囫囵吐出一句,“但是,在你身上的时候最好看。剪下来,就失了光彩,跟金子没什么两样,虽然也不错,但没那种亮晶晶的好看了。” 得到答案的黎安高兴地笑着,“你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啊?我能变很多呢!” “别想我给你变。” 玏西梵希特还想着黎安会给自己变个什么出来,就冷不丁听见这急转直下的恶劣语气,本能地抖了一下,而后又听黎安恢复了温和的声线道歉,“抱歉,吓到你了。他不让我变,说不能惯着你。” “……” 白期待了一场的玏西梵希特盯着歉疚的黎安,面色一阵变换,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因为对方亮眼的外貌转移了注意力,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他有些恼,重重吐息几回,板了脸摆出审问的架势,“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黎安的瞳色变换了一瞬,玏西梵希特下意识绷紧了脊背,嘴快地改了称呼,“安。” 改完他又觉得心里不舒服,做了凶恶的表情想要挣回点面子,但黎安已经恢复了正常,没有要将他挂外面吊一天的意思。 黎安细细跟他讲了自己的情况,叮嘱他,“所以,晚上你千万不要乱走。如果他找到你了,一定要赶紧逃,我已经不能再救你一次了。他很极端,不一定听话的。” 玏西梵希特听的头晕,但也基本确定,白天的安是无害的;昼夜交替时的那个气龙是真的,教训也是会真动手,但不会要他的命;晚上那个基本就是个疯子了,惹不得。 他上下看了黎安两眼,试探着问,“你为什么要救我?真是为了解闷?其实,是出于愧疚吧?那个什么叫司的人类,听他的语气,以前的神忏者都活不过一晚吧?” 赤色的瞳微暗,灿阳般的金发似乎都随着主人的心意而暗淡了几分,“我想过救他们的,但是……” 想起那些世界意志编织的记忆,虽然黎安清楚的知道那不属于他,但作为被设定在该世界成立的善念神格,显然也无从反驳那些事跟自己的相关。 “我尽力了,我将自己锁了起来,我将他们关在宫殿里,用了魔法保护起来……” 黎安低垂着眼,抬手轻抚身侧同样被他用魔法保护起来的花,神色凄然,“但是他们,总会找到我,很奇怪。他们的力量应该是被封印着的,却可以从我的魔法阵中出来,找到我,想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杀他们。” 指腹摩挲过柔嫩的花瓣,黎安情绪低落地喃喃,“他们为什么不肯听话呢?如果,如果他们像这些花一样,听话地待在魔法阵里,不去寻找夜晚的我,也许……” “那是不可能的。” 玏西梵希特打断了他的伤感,“他们不是花。就连龙谷的滚风草都知道,自由的民众不能失去他们的自由。更何况,他们失去的还不只是自由。想要你死的生物多的是,他们甚至不只是为了自由,更多的,是为了复仇。” 像是被他的话刺到,黎安倏然紧了手,在他反应过来时,被魔法保护的花已经夭折在了他的指尖,被光焰灼烧成灰烬,同那些过往的神忏者一样,在他清醒时,已经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你是第一个。” 黎安松了手中秃枝,在玏西梵希特疑惑的注视下,抬头对上那双金色的竖瞳,轻轻绽开一个勉强又带着苦涩的笑,“你是第一个,活到黎明,不,你是第一个在黎明到来时,留下了尸体的。” 玏西梵希特抿了抿唇,“既然如此,你直接放了我,如何?” 勾指扯了扯脖子上的项圈,玏西梵希特朝他示意,“将这玩意儿给我摘了,我自己也能飞走。” 黎安歪了脑袋,诚恳地拒绝,“不行,放你走,会扰乱曙光境的和平,会有很多无辜的人受害。” 玏西梵希特气急,咬了牙忍着脾气,“什么叫我会扰乱曙光境?吾可是龙谷的所有者,龙谷物产丰富,要什么没有?我会稀罕你这个到处是黄土的破地方?” 黎安跟他摆事实,“曙光历273年,巨龙扰境,劫掠黄金千万,死伤八百二十七人;曙光历289年,巨龙扰境,劫掠水晶宝石三十车,死伤一千二百六十三人;曙光历291年,境外生物抢劫城镇,金银水晶器物若干,死伤六百三十八人;曙光……” “够了!” 玏西梵希特黑着脸打断他,瘪了嘴将头扭向一边,“我承认,黄金是我抢的,但我只是吐了口火,用翅膀扇了他们一下,哪儿能死那么多人?分明是那些人类嫁祸给我!” “死亡人数确实没有那么多,但是伤者不少,死伤是指死亡和受伤者的总和。” 黎安心平气和地给他普及常识,“你要是喜欢黄金和水晶,可以用龙谷的物产跟曙光境的商人交换。这样强抢,还伤人,是不对的。” “弱肉强食,吾抢他们,那是他们的荣幸!” 玏西梵希特强词夺理。 好脾气的黎安都皱了眉,不认同地板了脸,“那你现在因为太弱,被我囚禁,也是应该的,你也该感到荣幸。” 玏西梵希特被噎得说不出话,下意识抬眼去看他的眼睛,却见那赤红如宝石的瞳没有一点杂质,显然不是那个说话气人的家伙跑出来了,而是自己的话惹急了看似好脾气的软性子乌鸦。 果然是伪神,道理一套套的,就会耍嘴皮子,难怪能骗那么多人! 玏西梵希特顿时不想理现在的黎安了。 被人类洗脑了的臭鸟,已经失了维斯特大陆上,传说生物的生存之道,遵守起了人类的秩序,是自我的堕落。 在这一点上,玏西梵希特倒是念起昨晚那家伙的好来。 至少,他不会有这么多听上去有道理,实际上处处维护人类的讨厌的理由。 第13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13) 在半夜被黎安找到后,玏西梵希特立刻就不觉得夜晚的他好了。 动作迅速地避开蛇尾的横扫,玏西梵希特就地一滚,矮身钻进了一个小门里。 太阳落山前,黎安回到了他的寝殿,如昨晚那般将自己锁了起来。 他警告了玏西梵希特。但龙崽子一身反骨,在黎安将自己锁起来后,就偷偷躲在窗台下,等着夜幕降临。 昨晚被破坏的宫殿已经被黎安用魔法修复,而且他向玏西梵希特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夜晚的他是不能使用魔法的。 但他没说,他还有别的本事啊! 看着自己手肘处被毒箭腐蚀了一块的皮肤,玏西梵希特再次搁心里骂着黎安虚伪。 他是想趁着黎安没法用魔法时了结了黎安的。 白天的黎安会魔法,还很强,他没一点儿下手的机会。 在诱导他放自己离开的计划失败,又不能说服黎安自我了结的情况下,他只能铤而走险,想趁着夜幕刚刚降临,黎安失去魔法,又被锁链束缚,没办法第一时间挣脱反抗时,用爪子给黎安一个痛快。 他才不会像伪神这样,将敌人关起来折磨,还给自己制造麻烦。 一击毙命,让猎物少受痛苦,是猎食者的仁慈。 他做了准备,项圈上有了裂痕,黎安没有及时修复封印,使得他的力量在渐渐恢复。 可他刚踏进宫殿里,黎安就已经解除束缚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了,而他甚至没听见黎安挣脱锁链的声音。 从寝殿里逃出来,被毒液腐蚀了皮肤之后,他才明白过来,那半个蛇身的长虫的毒液,能将魔法阵都腐蚀! 他当然想借机将项圈上的封禁魔法破除,但看着手肘上无法愈合的伤口,玏西梵希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小门钻出,借着黎安身型过大不好在逼仄空间里行动而获得的一点优势,玏西梵希特迅速跟黎安拉开了距离,挑了个宫殿进去关上了门。 白天的安曾跟他说过,这些宫殿都被施加了防御魔法,能够阻挡安的行动。 等意识到自己又无意间信任了黎安的话后,玏西梵希特有些烦躁,但逼命的半蛇人在身后紧追不舍,他好像除了信任白天的安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趁着甩开黎安的这点时间,玏西梵希特摸到窗户下,找了个角落跟脖子上的封印较劲儿。 他已经能用一些基础魔法了,毒液什么的,他也有,但很可惜,对封禁魔法无效。 龙息现在勉强能点个火,但聊胜于无。 刚刚被黎安抓住时,也是多亏了这点火,呛了黎安一回,他才能得以逃脱。 金光在黑暗中闪烁,额头的凸起向外生长为尖尖的角,眉心、眼下浮起黑甲般的坚硬鳞片,手脚上利爪更显黝黑,锋锐得能轻易在石壁上留下沟壑。 手肘处被腐蚀的皮肤泛起麻痒,是在龙血沸腾下自我修复,但新生的皮肉接触到带有腐蚀性的毒液,又会滋滋作响得像被烧灼了一般坏死。 灼痛和麻痒让玏西梵希特难以将注意力集中在冲击封印上,他还要留意黎安是否从门外经过。 好在,那些狭窄的门似乎真的给黎安造成了障碍,他到现在都没有听见蛇鳞刮蹭过地面的沙沙声。 垂眸看了眼手肘处的伤口,玏西梵希特皱了皱眉,指甲划过手肘,忍痛将那一块皮肤切除,伤口才慢慢长好。 那伤口愈合的速度实在是慢,这一点都不符合龙族强大的自愈能力,可见那毒液的厉害,哪怕已经被剜除,也还是影响到了周围完好的肌体。 这让玏西梵希特更加庆幸,自己没有轻率地借助黎安的毒液破除脖子上的封印魔法。 搞不好,真的是会再死一回的。 正在玏西梵希特松一口气时,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来自猎食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后背发毛。 他盯着地板上,自窗外投射进来的光。 那长条形的光,应该是规整的,没有遮挡的。 他进来时还刻意观察过,那些光的完整,意味着窗外没有其他东西遮挡。 选在窗口下休整,也是为了能在黎安找到他时,趁着黎安破门的时间从窗户离开。 没有遮挡的窗户外,往往有着刻有能囚禁活物的魔法阵的小花园。 黎安能用毒液腐蚀魔法阵,但那必然需要时间,可以给他逃离,甚至是击杀的机会。 玏西梵希特计划得很好,但此刻,本不该有遮挡的窗外,在星光投进宫殿的长条形光斑中,多了一个畸形的影子。 那影子像人,但只有上半身,细线一样的丝状物晃动着,还有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巨大影子,在晃悠着一起一伏。 他很熟悉那起伏的影子是什么,巨大的翅膀,他也曾拥有过,能带起风暴,也能无声翱翔。 玏西梵希特僵硬地转头往窗外看去。 惨白的星光下,黎安静静地悬在窗外,见玏西梵希特看了过来,微勾的唇角高高地扬起,垂在身侧的手臂搭在窗台上,墨绿的长发随风轻晃,在星光下折出妖异的光。 黑色的翅翼收起在身后,黎安趴在窗边,像个俏皮的孩子一样歪着脑袋看他,幽蓝的蛇瞳带出笑意。 “找到你了,玏西。” 他的嗓音轻柔,像夜里在恋人耳边说着情话,却凉幽幽的让人打心底里生寒。 玏西梵希特转头就往门口跑,魔力加持在利爪之上,用了最大的力气将石门往两边扒开。 然而,他刚将石门扒开一点空隙,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碎石和尘土裹着风浪,跟着蛇尾一道从背后扫过来。 玏西梵希特发了狠,低吼一声,猛地将门往两边一扒,缩起肩膀,一头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巨尾和碎石砸在门上,传来轰隆一声,石门上金光闪烁,发出咔咔的碎响,俨然是承受不住这一击,石门连着防御魔法都有了碎裂的迹象。 可想而知,这一击落在身上,他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跑得掉的了。 没有后怕的时间,从门缝里钻出后,玏西梵希特快速在宫殿里穿行,将每一个宫殿都打开。 他是不敢再进去了,但能给黎安制造点假象,方便他能躲在某个角落歇一口气,或者偷袭。 看着跑走的玏西梵希特,黎安眼中闪过兴味,蛇尾支撑着人身,纤长白皙得不正常的指尖摩挲着下巴,喃喃低语,“这次会藏在哪儿呢?有点腻了啊,捉迷藏的游戏。” “好麻烦啊……” 第14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14) “玏西,玏西……” 靡靡的低唤,忽有忽无地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循着某种不成调的韵律,混着蛇鳞剐蹭过地面的沙沙声,飘忽散漫,幽幽似地狱来客的索命曲。 玏西梵希特听着这叫魂一样的声音由远及近,迅速变动自己的位置,锋锐的脚趾尖钩一样刺入地面,踩着身后每一次较重的呼唤盖住移动的声音,猛地踏地,冲出去老远。 他屏了呼吸逃窜,身后的轻唤不远不近地吊着,任他跑出去多远,都能清晰听见那声音。 轻飘飘的,带着点蛇吐信的嘶嘶声,阴冷的好似就在耳边。 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闪过,玏西梵希特悚然一惊,停下脚步,压抑着的呼吸随着喉结的滚动吐出,梗着脖颈转头看向身侧。 幽蓝蛇瞳带着笑意,在黑暗里闪着灰蒙蒙的光,湿冷的气息随着玏西梵希特的转头,从耳侧扑在了脸上,激得赤金的瞳孔骤然缩成一线。 “玏西……” 黎安笑着,微曲了食指勾住他下巴,拇指指腹轻轻抚过下颌,清冷微哑的声线压得极低,蛇鸣般带出点阴冷的粘腻,“不逃了?” 玏西梵希特倏然回神,一爪挥开他的手,又猛然勾臂收爪,快如闪电地朝黎安心口探去! 轻轻的一声笑,随着黎安撑起蛇身避开利爪,而从耳边飘远。 玏西梵希特转身就跑,却骇然发现,他还在刚刚停留的角落。 那个从刚刚的宫殿逃离后,找到的第一个歇脚点,听到那小曲般的轻唤的地方。 “逃啊,我的小玏西。” 身后蛇人笑着,眼眸弯成月牙,幽蓝蛇瞳中带着冷意,“无趣的玩具,可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玏西梵希特咬牙回头,仰头望着黎安,金瞳无惧地盯着那泛着冷意的蛇瞳,“你不是说你在晚上不能用魔法吗?骗子!” “骗子?” 嘶哑的蛇鸣带着怒火,玏西梵希特紧张地攥了爪子,死死盯着那双带着恼怒的蛇瞳。 他在赌,赌黎安并不是真的想杀自己。 否则,在被精神控制陷入幻境的那一刻,他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但他并不敢因此就放松警惕。 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就下杀手。 喜欢戏弄猎物的捕食者,从来都不仁慈。 黎安睨着眼,居高临下地盯着浑身紧绷的玏西梵希特,蛇瞳微转,忽地笑了起来,眼中的怒火转为戏谑,“你说白天那个蠢货?啊,没错,我现在用不了魔法,吃再多魔法种族都一样。那能力,像被封印了一样,只能由那蠢货使用,然后分给人类……” 像是想到什么,黎安突然顿住话头,幽幽看向玏西梵希特,“你在套我的话?” 玏西梵希特心中一紧,正要有所反应,就见黎安突然往后跟他拉开了距离。 “哈,难为你肯动脑子。” 黎安扭着蛇身,懒散贴墙靠着,尾巴在地上扫了扫,尾尖一点面前的地上,示意玏西梵希特坐,“作为奖励,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在这个秘密说完之前,我不会对你出手。” 见玏西梵希特不动,黎安厉了眼,“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信任我,现在就被我扭断脖子,像之前一样。” 尾尖微曲着抬起玏西梵希特的下巴,往下划过他脖颈,碾着那凸起的喉结,黎安声音微冷,“现在,选择吧,小龙崽子。听话,还是……” 喉头微滚,玏西梵希特盯着黎安看了两息,走到他尾巴尖刚刚点的地方,半跪着坐下,做了随时可以跳起来避开攻击的准备。 他这防备的小动作让黎安微挑了眉,收回了尾巴,没有追究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老实说,小龙崽子如果就这么信了他,那才是真的无趣。 “那么,就说一个你最感兴趣的吧。” 黎安抱臂在身前,支了手肘摩挲着下巴,做了副思索的模样,“为什么,我不能用魔法,却可以对你进行精神控制,让你陷入幻觉。” 刻意停顿了片刻,待看见玏西梵希特皱眉露出倾听的姿态,黎安才满意地继续往下讲,“如果你听说过美人鱼的传说,应该知道,美丽的人鱼有着优美的歌喉,能迷惑生灵的感官。” 玏西梵希特认真听着,并不插话。 黎安却对此有些不满,“小玏西,没人告诉你,当别人讲故事时,是需要人捧场的吗?” 忽略黎安那让龙起鸡皮疙瘩的亲昵称呼,玏西梵希特抬眼不耐烦地配合,“所以呢?人鱼的能力,跟你有什么关系?” “乖孩子。” 双掌一合,黎安满意地夸奖了一句,“接下来要说的,当然是那个蠢货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你也不能怪他骗你。毕竟,他和他,都不知道我的这个秘密呢。” 说到此,黎安还有些纠结地皱了眉,指尖在身前相扣,拇指绕着彼此转圈,“为了奖励你,我可是吃了很大的亏。所以……” 转圈的拇指停下,黎安扬了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玏西梵希特,“我要知道那个蠢货藏起的一个秘密。” “敢失约,或者蒙骗我的话,明晚……” 黎安勾了唇角,墨绿的长发随着他歪头的动作垂落在身侧,在昏暗宫殿里折出诡谲的光,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蛇嘶,“我可不敢保证会听话地陪你玩儿游戏。要知道,我的耐心,向来不好。” 玏西梵希特没说话。 黎安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毕竟这些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 “好了,那么,接下来,我要揭晓秘密了。” 放完狠话,黎安又开朗起来,指尖轻敲在小臂上,拉长了调子,还故意吊龙胃口,“其实,这个秘密很简单,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玏西梵希特被他磨磨蹭蹭的举动,磨得耐心都快耗尽了,咬牙忍着没动手。 像是被他这想杀自己却又因奈何不了自己而不得不忍耐的表情取悦到了,黎安翘了嘴角,没再卖关子,“凡是被我吞噬的,他们的能力都能为我所用。” 眼见玏西梵希特愣住,黎安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真笨啊,龙崽子,刚刚就该猜到的吧?我说我吃再多魔法种族,也不能使用魔法的时候。” 被他一提醒,玏西梵希特才回过神来,一个念头忽地在脑中划过。 他正要求证,却见黎安抬头看向了高高的窗口,而后回头轻笑了一声,“龙崽子,你运气不错。” “黑夜,结束了。” 第15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15) 天光灰蒙蒙地透进来,玏西梵希特看着黎安及腰的长发一点点缩短,蛇尾收回到身前。 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黑影一闪,胸腹间顿遭重击。 灰蒙蒙的天光里,幽蓝的蛇瞳渐趋深邃,黎安歪着脑袋朝他笑,“别大意了,龙崽子。别以为黎明时的我就可信了。秘密说完了,刚刚的安全承诺,已经失效。” 玏西梵希特被甩出门外,看着宫殿的石门渐渐闭合。 昏暗的宫殿中,他透过渐渐合拢的门看见黎安一点点褪去蛇身。 在他将要看清黎安在昼夜交替时的真正模样时,石门嘭的一声闭合,只余耳边一句,“所谓的神忏者,不过是人类的谎言。”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玏西梵希特没有走。 在这空中神殿里,他无处可逃。 静等着石门再次打开,褪去了蛇身的黎安身上多了件半披的长袍,淡金色的,显然是用魔法变幻的。 玏西梵希特嗤了一声,“又不是真的人,学人假模假样地穿什么衣……” 他话没说完,就被强制闭了嘴,身上也多了一件长袍,替换了身上破损得难以蔽体的短裙。 “龙尚且知道以鳞片遮掩耻处,你当了人,倒是连礼义廉耻都不管了。” 黎安不咸不淡的教训,叫玏西梵希特红了脸,扭头哼了一声,老实扯着长袍遮在了腰间,但却不肯听话地好好穿着,半露了臂膀将那一侧袖子当腰带捆在了腰上。 见黎安看过来,玏西梵希特梗着脖子反驳,“我这叫看得见的强壮!” 说着,他故意攥了拳,绷紧了袒露的那一侧的臂膀,使结实的肌肉有力地鼓起,仰了下巴炫耀,“在我们龙族,只有强壮的雄性,才能得到雌龙青睐。你那小胳膊腿儿也就勉强能看,用人类的袍子一遮,嗤,会有雌性看上你吗?” 面对某龙耀武扬威的嘲讽,黎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可惜,这里没有雌龙。你再怎么开屏,也没用。” 本来玏西梵希特还不懂开屏是什么意思,直到看见黎安眼中戏谑的嘲笑,以及在他身后炫耀一般展开的金色羽翼。 他倏然回过味儿来,羞恼地瞪了黎安一眼,“我这是威慑!谁向你求欢了?” 说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话不对劲儿,但黎安的嘴比他更快,“是吗?那最好。” 嘴快的黎安说完也愣住了,不自在地挪开眼,金色的羽翼收起,故作镇定地迈着懒散的步子从他身前走过,状似无意地找补,“听说春天到了,宠物会比较躁动。我可不想负责宠物的绝育操作。” 玏西梵希特没太听懂,但结合之前的话一想,多少猜到点,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该死的乌鸦!刚刚还说我不知礼义廉耻,你又好到哪儿去了?虚伪!” “看来,你真的很躁动啊。” 黎安幽幽看了他一眼,视线逐渐往下,“想被收拾?” 玏西梵希特被那一眼看得胯下一凉,下意识合拢了腿,侧身躲开了他视线,涨红了脸朝他呲牙咧嘴,“无耻!” 骂完,不等黎安有所反应,他就一溜烟往前殿跑了。 按照昨天的要求,人类该送食物来了。 吃饭要紧,不跟无耻的伪神一般见识! 看着玏西梵希特逃走,黎安笑了一声,墨色的瞳盖着一点赤红,转身哼了小曲收拾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神殿,整合着昨晚从恶念神格那儿得到的信息。 “能获得被吞噬者的能力,却不能用魔法。” 黎安看着自己指尖亮着的魔法光芒,眸色微深,“只能在白天使用的魔法,可以赋予给人类。所谓的神忏者,人类的谎言。呵,这是说,那些人将我当中转器了?” 唤醒了在夜晚主动休眠的零号机,黎安将自己的设想跟它说了,“去查查那些被神力赐福的人,我总觉得事情还有隐情。” 零号机答应了一声,刚切屏过去,却被告知无法访问。 【被拦截了。】 零号机垮着张脸,多次尝试绕开世界意志的拦截,但都没能成功,【说是任务剧情未解锁,不予查看。而且,我的拟态也受限了,不能离开您的脑识。】 【对不起宿主大大,这个世界我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 零号机很是歉意,【您的恶念神格也盯上我了,我晚上都不敢上线。精神监测什么的,也只能靠您自己了。】 这个世界不能愉快嗑cp就算了,还时刻面临统身安全,零号机心里苦,暗戳戳将主系统骂了千百遍,不只是为自家宿主,还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 “没关系。” 黎安倒是不太在意,“本来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 郁闷的零号机更emo了。 虽然这是事实,但咱能不能给小猫咪留点儿面子? 打工喵也是有喵格的! 感知到零号机的怨念,黎安笑了一声,精神力搓了搓猫头,丢了包小鱼干给它,“好吧,还是有点用的。至少,我确定了,恶念神格的话没错,但隐瞒了信息。而我那些恭敬的信徒们,在打着我的名义,用我赋予他们的能力,搞事情。” “也许,作为神的我,也该偶尔体察一下民情,深入群众,了解下自己的名声被败坏到了什么程度。” 零号机吃着小鱼干儿,听着他这准备搞事的发言,含混提醒了一句,【那个,您悠着点儿。您的善念神格好像挺不稳定的,昨天听玏西梵希特说起那些被吃了的神忏者时,您的精神波动很大。我担心,您如果在白天看见太过刺激的东西,可能会导致善念神格的崩溃。】 听它说起这个,黎安眉心轻皱,“不只是圣父,还玻璃心?在时空管理局那帮人看来,我发善心的时候,就是这种人?” 【这个不归时空管理局管,是世界意志根据您自身属性匹配的……】 零号机老实地提醒他,就是这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混着小鱼干儿一起吞进肚里,闭了嘴。 黎明的时间很短暂。 等玏西梵希特扛着羚羊尸体,拎着银瓶,在神殿最顶层鲜花盛开的小花园找到黎安时,他的发色已经褪染成了灿金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只是那双宝石一样的剔透赤瞳,没了昨日的纯真,多了忧愁。 玏西梵希特站在花园入口,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心尖颤颤的,升起点莫名的情绪。 他又怎么了? 第16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16) 玏西梵希特将羚羊放在昨天的泉眼边,将手里的银瓶扔给了黎安。 “底下的人类叫你喝了,瓶子他等着拿走。” 找了个地儿坐下,玏西梵希特一边剥掉羚羊皮,一边嘲讽,“不是我说,你真是他们信奉的神?一个破瓶子都要收走。抠门儿成这样,真是笑死龙了。” 黎安喝掉了药剂,手一松,瓶子忽地闪烁一瞬,就不见了踪影。 见他好奇地看了过来,黎安抿了抿唇向他解释道:“用来盛装魔药剂的银瓶,本身就是件法器。神殿只有在祭祀时才会放开禁制,平常只能进不能出。所以他们会将药剂用魔法阵传送进来,等我喝完药剂,可以同样将银瓶传送出去。” “那他们还让我拿!” 玏西梵希特咬牙撕下一块生肉,嚼了一口后皱眉,将肉又丢下了,掩饰般哼了一声,“存心给我找事儿呢?” “大概是觉得,这是给你向我忏悔,赎清过往做下的错事的方式吧。” 黎安垂眸,不确定地为人类找着借口,“毕竟,你是神忏者。正好,你也需要去取食物。” “你还信所谓神忏者那套?” 玏西梵希特像是听见了笑话,用爪子切了块肉到泉边学着昨天黎安的模样清理干净血迹,就地生了火烤上,慢条斯理地嘲讽,“昨晚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那些神忏者都被你吃了,吸收了他们的能力。呵,神忏者?口粮罢了。” 黎安垂了眼,盯着身侧的花,抿了唇小声辩解,“不是的。” 看似并不在意实则不曾将余光从他身上挪开过的玏西梵希特,眸光扫过他被风吹得凌乱的金发,往下落在那张写满纠结的脸上时,竖瞳微缩。 “不是什么不是?” 玏西梵希特扯了嘲讽的调子,眼睛却小心地不错漏黎安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难道,你昨晚是在说谎?你对我进行的精神控制,是魔法……” “不可能!” 像是被他某句话刺激到了,黎安突然提高了声量打断他。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黎安抿唇侧眸躲开了他的视线,“抱歉。但他没说谎,他用不了魔法。” 顿了顿,他又刻意强调了一句,“藏起秘密不说是一回事,不会撒谎骗人。” 沉沉吸了口气,黎安抬眼看向地面盯着自己的龙,低闷的嗓音像在喉中憋了一口气,隐有几分委屈,“我们不是骗子。” 盯着那赤红的瞳,玏西梵希特倏地愣住,看着那宝石一样的眸折出碎光,一下没控制住火的大小,烤得焦香的肉顿时成了焦炭。 焦糊的臭味让玏西梵希特回了神,低头丢掉了焦炭,嘀咕了一句,“不是骗子就不是骗子了,你哭什么?” 可他嘴上这么说着,脑子里却不免想起昨晚,夜晚的安在被自己质疑为骗子时,那一瞬间的恼怒,幽蓝的蛇瞳寒光闪烁,像暗夜中的夜光宝石。 甩了甩脑袋,玏西梵希特将一些奇怪的想法甩出脑袋,转身借着洗去手上炭灰的动作,不去看黎安,转移了话题问着,“你有什么秘密是夜晚的你不知道的吗?” 他话问得直白,但却并不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什么问题。 换了别的谁,甚至就是安换个状态,他都不会这么问。 但白天的安,直接的问题更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黎安沉默了一瞬,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有的。那个药剂,我昨天跟你说,它是用来压制夜晚的我的。但它的实际效果,就是使晚上的我无法使用魔法。” 玏西梵希特洗手的动作一顿,侧眸扫见黎安袍角,克制住了自己往上看的视线,就这么停下,压低了声音蛊惑,“既然,你如此厌恶手染鲜血的自己,用各种方法限制自己,那……为什么不做个了结呢?” 风静悄悄,绿叶抚过摇曳的花枝,无意间带落几瓣将凋零的花瓣。 玏西梵希特转了眼,将视线从黎安袍角挪开,望向远方,声音更轻缓,“你害了那么多生灵,你害我不得自由,罪孽深重的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自己也厌恶这样的自己,不是吗?” “对这样的你而言,死亡,是唯一的解脱。” 风卷着尘土,与阳光一道掠过发梢,黎安低垂着眉眼,在良久的沉默后,轻声问,“你是这么想的?” “是。” 玏西梵希特回答得毫不犹豫,“如果我是你,不会这么痛苦矛盾地活着。”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呢?” 轻轻的一句问,让玏西梵希特脊背一僵。 “玏西,你劝我去死,但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呢?” 玏西梵希特深吸了一口气,攥拳抬起了头,金色竖瞳直直望进那双覆盖着浅淡墨色的赤瞳,“因为,你很漂亮。像是金闪闪的黄金有了鲜活的生命,是绝无仅有的艺术品。如果看着你,我会动摇。这是一个收藏家,最不愿见到的。” 黎安歪了脑袋,朝着他笑,“所以,你就觉得,我会蠢到自我了结?首先,那些人类做的事,跟我无关;其次,我杀的,不过是想杀我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只有善念的圣神。” 玏西梵希特盯着他看了片刻,忽地笑了一声,扭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撕了块羚羊腿肉处理后上火烤着,“早就知道不会成功,我试试而已。万一成了呢?我就可以离开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死了,你就能离开呢?” 黎安看着他笨拙地料理羚羊肉,眸子微转,“那些人类的能力是我赋予的没错,但你怎么能保证,我死了,那些人类的能力就会消失呢?都知道利用我白天和黑夜状态间的不稳定,来限制我了,这样的信众,会全然将信赖交给我吗?不怕我会收回他们的能力吗?不怕他们送来的那些祭品杀了我,而导致自己的能力消失吗?” 玏西梵希特没了烤肉的心情,皱眉看向黎安,“你想说什么?” 黎安勾了唇,“玏西,我们才是一条道上的。” “你想要的自由,我也想。” 转头看向神殿外的晴空万里,黎安半敛了眸,纤长的金色睫毛随呼吸轻颤,风吹起微卷的碎发,好似要将人也随风带走,“我也想看看,我护佑着的这片土地,是何种模样。” 第17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17) 玏西梵希特因黎安的话愣住,却见他转头盯上了自己手里的肉。 “焦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霎时让龙回神,看着手里再次烤焦的肉,愤愤地放弃烧烤,抱了羚羊要生啃,却在嗅了满鼻腥气后住了嘴。 明明从前也有用龙息烤过肉,也不觉得有多好吃,跟生肉差别不大。 但怎么昨天吃过伪神烤的肉后,他竟然会觉得生肉难以下口? “喂……” 话刚出口,他又顿住,扭捏地改了称呼,“安,你昨天是不是在肉上动了手脚。不然我怎么吃着肉都没胃口了?” 看着向自己坦然发问的玏西梵希特,黎安眨了眨眼,一时摸不准他的智商水平到底在哪根线上。 说笨吧,知道激发善念神格的愧疚心,引诱自己自我了结;说聪明吧,似乎对自己并不设防,自己说什么信什么,他想问什么就大咧咧地问了,一副笃定自己会回答的模样…… 有点讨厌这种被吃准了感觉。 “对啊,我昨天往肉上面加了东西。” 黎安好整以暇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着墙晒太阳,“一种,吃了之后,就难以接受难吃的东西的东西。” 玏西梵希特差点儿给他一句话绕晕了,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又拿他没办法,气闷地转头烤自己的肉。 争气一点! 别被伪神的表象迷惑! 别看他金闪闪的,里面可是比黑潭的水还黑啊! 愤懑从烤好的羚羊腿上撕咬下一块肉,玏西梵希特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被黎安亮闪闪的外表迷惑,努力想着他气自己的那些话,越想越气,塞了满腮帮子的肉嚼着,眉头越皱越紧。 垂眼看着手里的肉,巨龙头一次在进食这件事上感到了为难。 不能浪费食物和不想吃难吃的东西的想法折磨着他,让他在看见懒洋洋地在一边晒太阳的黎安时,脸色更加难看了,金色的龙眸像能喷出火来,金焰流转。 被这样灼热的视线盯着,黎安很难睡得安稳。 所以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玏西梵希特,不为所动地继续睡。 晚上一晚上都在追着小龙崽子到处跑,白天当然要趁机补个觉。 玏西梵希特捏了捏爪子,很想趁他睡觉,从他背后往心窝掏一爪子! 但想着他要是现在死了,自己以后可能要一直难以进食,玏西梵希特咬了咬牙,放低了姿态走到黎安面前,“安……” 黎安翻了个身。 玏西梵希特脸更黑了。 “安……” 他扯着黎安的袍子,轻轻晃着,不料那袍子被尖锐的指甲直接就划破了。 黎安终于肯抬眼看他了,就是那凉幽幽的眸子,让龙心里发毛。 抿唇收起爪子,玏西梵希特老实地将尖爪都收敛了起来,纤长分明的指节跟人类一样无害。 见黎安不为所动,玏西梵希特瘪了嘴,脑中忽地闪过那双带着点水汽的赤红眼瞳。 心微不可察地颤动一瞬,玏西梵希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吃饱肚子最重要,于是垂了眸,眨巴着眼,努力地想挤两滴眼泪出来。 生活不易,装一装怎么了? 伪神可是当自己的面哭了! 能屈能伸,自己可比伪神强多了! 玏西梵希特在心里为自己挽尊,面上已是将可怜相学了个十足,甚至无师自通地多衍生出来一丝滑稽。 黎安差点看笑了,很努力才压着嘴角没笑出来。 不然,这龙崽子不知道又要怎么闹腾了。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请求了。” 黎安抬手摸了摸他脑袋,指腹碾过他额角的龙角尖尖,眯眼摩挲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松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本神就帮帮你好了。” 玏西梵希特在他身后呲牙做了恶相,抬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被黎安摸过的龙角,心中生出些奇怪的酥痒。 真怪。 他自己摸着没什么感觉啊,为什么伪神一摸,就让自己感觉浑身不自在? 身上隐隐的热意,让玏西梵希特不自在极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竖瞳缩成一线,恼怒地皱眉。 什么破天气?天天都是大太阳。 都没有阴天或下雨吗? 烦死龙了! 燥意难消的玏西梵希特默默蹲在一旁盯着黎安烤肉,注意着他加了什么的同时,在心里默默想着:待会儿吃完,就去凉快的宫殿里待着。最好能弄掉脖子上那麻烦玩意儿! 黎安瞥了眼身旁躁动难安的龙崽子,嗤笑了一声,将烤好的肉递给他,“昨天又不是没喂你,至于饿成这样?” “吾不是宠物!” 玏西梵希特恼怒地低吼一声,却在将烤肉拿到手后缓和了些许态度,“你到底是加了什么东西?为什么味道会差别那么大?” “人类的一些调味品罢了。” 黎安将从商城中兑换的调味品给他看,“每次只能加一点点,过量的话,就会很难吃。” 为了让不安分的龙长教训,黎安拿指尖沾了点辣椒粉抹在他鼻头。 “啊——啊嚏!” 没感受过辣椒粉威力的龙,直接一个喷嚏,眼泪鼻涕横飞。 “……” 黎安沉默了一瞬,嫌弃地看着挂着鼻涕口水,两眼泪汪汪的玏西梵希特,指尖轻动,一道水流直接给他从头浇到脚。 玏西梵希特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什么躁意都没了,愣愣转头看着黎安,呆了一会儿才回神,恶狠狠地咬牙,“安!” 黎安没忍住笑,“抱歉,抱歉,我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大。” 指尖轻晃,金光绕着玏西梵希特转了两圈,将落水龙的狼狈清理整洁,黎安忍着笑给他递了新烤好的肉,堵了他的嘴。 玏西梵希特气闷地抱着烤肉坐下,也确实对那些瓶瓶罐罐的调味品不感兴趣了。 但黎安却是一甩手,将东西都扔给了他,“自己收着。合格的宠物该学会给主人做饭吃,而不是等着主人投喂。” 玏西梵希特的爪子很痒,再次为自己之前竟然在他说出渴望自由时,心中的片刻动摇而不值。 什么一条道上的? 他根本就是拿自己当宠物耍! 当夜晚降临时,玏西梵希特更加深了这个认知。 可恶的伪神,自己总有一天要手撕了他! 在逃跑的空隙间,玏西梵希特如此坚定着决心。 第18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18) 半个月的时间里,玏西梵希特一直在尝试杀死黎安,但结果无外乎在夜里到处逃窜,在白天吃饱喝足后跟封印较劲,或者躺在黎安身旁晒着太阳呼呼大睡,为晚上的逃窜养精蓄锐。 神殿总是阳光明媚的,像第二个太阳,雨云都要躲着走。 玏西梵希特一开始还不习惯,但渐渐的,就跟黎安一样懒散了。 夜晚有足够的时间锻炼他的战斗能力,没必要白天还跟黎安费口舌,反正也不可能在口头上讨到好。 悄悄抬眼看着安静熟睡的人,看着他的额发被风抚乱,看着那细碎阴影遮盖下的眉眼,玏西梵希特抿了抿唇,目光着落在那颜色浅淡的薄唇上,呼吸微紧。 他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他好像,不想见伪神的死亡。 但这念头也只到太阳落山了。 新一轮的猫鼠游戏开始,玏西梵希特不得不满宫殿乱窜。 猎人戏弄着他的猎物,踩着不急不缓的节拍,欣赏着猎物的无望挣扎。 面对夜晚的黎安,玏西梵希特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他戏弄是真,下杀手也是认真的,但凡出手,就是奔着取命来的。 相处的时间长了,黎安也不装了。 他依旧会在太阳落山前回到自己的寝殿,但不会再将自己锁起来。他在宫殿里倒数着时间的流逝,就像捉迷藏里找人的角色,总要倒数时间,给躲藏的角色藏身的时间。 但渐渐的,腻了捉迷藏的人,连倒数的时间也不愿给了,他不再固定自己出现的起始点。正如他不知道玏西梵希特会躲在哪儿一样,玏西梵希特也不知道他会突然从哪儿冒出来。 在猫鼠游戏里,玏西梵希特见识了黎安不少的能力,他也曾差点死在某些能力上。 那一刻,他从那幽蓝蛇瞳里,读到了真实的杀意。 无趣的玩具没有活着的资格。 这从来不是句空话。 黎安从来不帮他。 那个声称自己在白天黑夜都能占主导的恶劣家伙,明明能控制黑夜里的行为,却偏偏恣意地放纵,看他狼狈地应对。 玏西梵希特每熬过一个黑夜,都恨不得掐死黎明的那个家伙,但他总是笑着,戏谑地摸摸他的龙角,轻轻说一句,“比昨天有进步。” 那像是什么魔法,轻易就压下了他的愤怒,转而让他的心升起另一种别样的躁动。 成年期的烦恼,总让他难以直面那一双澄透的眼。 都怪他那一头亮闪闪的金发! 狼狈地从黎安身边跑开,玏西梵希特在阴冷的宫殿里,头抵着墙面壁,胡乱找着理由。 一个合格的收藏家,根本不可能拒绝得了那样的美。 他简直就像开屏小鸟一样,时刻在引诱自己! 闷闷拿头撞着墙,玏西梵希特刚静下来一点的心,又开始火热起来,想起自己学来开屏这个词时,黎安戏谑向他展示自己金色羽翼的模样。 可恶! 重拳落在墙上,砸出一个深坑。 罪魁祸首却是通红着脸,脖颈上的青筋都因忍耐而紧绷着凸起,急喘的呼吸火热得几乎能带出龙息。 小花园里,黎安闭眼晒着太阳,透过零号机的小光屏看着面壁的某龙,唇角轻勾。 【您还笑呢?龙族本性易躁,刚迈入成年期没多久,还是万物生发的春季,啧啧,有的你受的。】 “……闭嘴!” 黎安咬牙戳着猫头,“脑子里尽装些废料,你就不能想些有用的?” 【小猫咪爱好点废料怎么了?我已经是成年喵了。】 零号机反驳着就改了口,【那不是任务都有宿主您操心完了,我才能有闲心想这些啊!这说明您工作能力一流,跟着您,我放心。】 听着它这不走心的马屁,黎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小猫咪顿时脊背一僵,装模做样咳一声,【那个,宿主,您明明有能力解开玏西梵希特的封印,为什么偏偏吊着他啊?我看他每天黎明都一身伤,晚上没少挨揍吧?】 现在挨的揍,以后指不定在什么地方报复回来呢! 零号机偷偷在心里想着,但忘了自己跟黎安意识相通,没屏蔽对方意识时,这心里偷偷想的,跟直截了当在本人面前大喇叭没什么区别。 感知到瞬间冷下来的环境,零号机认怂地缩了缩脖子,讨好地笑笑,【那什么,咱们鱼也摸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开始做任务?隐藏任务一、二可都还没有动静呢!】 哼了一声,黎安勉强放过了白壳黄芯的长毛猫,淡淡道:“急什么?任务剧情自己会推动,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至于他的封印,等他自己解开,不是更好吗?在救他的时候,我的力量一部分被他吸收了。不操练皮实点,解开封印的结果就是被吹胀的气球。” 稍有点压力就得炸。 黎安跟零号机闲聊了几句,就敛了心神休息。 似乎是晚上的运动量太大了,他最近总觉得困顿。 玏西梵希特冷静后上到小花园里,看见的就是花丛中安睡的人,灿阳温和,暖风送香。 幽幽花香混着尘土的味道,让心不自觉地宁静。 玏西梵希特放轻了脚步,踩着地上青草,悄悄在黎安身边坐下,拿手支了脑袋,侧身半躺着,目光描摹过眼前人的眉眼。 纵然已经看过很多遍,但却像是看不够一样。 指腹轻擦过眼角,看那小刷子般的金色睫毛扫过自己指腹,羽毛抚过一般的酥痒,从指尖到心间。 此刻安静的他,一点都不像晚上那个追着自己满宫殿跑的疯子。 指尖虚虚往下掠过脸侧,下颌,停在颈侧随着呼吸起伏的肌肤上,玏西梵希特的呼吸放得更轻,心突突地跳着,目光渐厉。 熟睡的安对他毫不设防,就这么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他面前,青色的血管透过白皙的肌肤隐约可见,被他按在指腹之下。 只需要一点点力气,或者只需要让圆润的指尖长出坚硬的利爪,他就能轻易要了粗心大意的神明的性命。 他见识过的,受伤的伪神,跟所有有血肉的生物一样,流淌着鲜红的血,会嘶吼着痛呼。 只需要,一点点的…… 第19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19) 力气像是被抽离了一样,玏西梵希特虚虚将指尖搭在那脆弱的脖颈上,连红痕都没在上面留下。 他终是收了手,有些气闷地躺倒在黎安身旁,将脑袋轻靠在身侧人肩头,嗅着那一点点暗香,阖上了眼。 算了,反正杀了他也无法解开封印,留他一条命当收藏品好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玏西梵希特的龙角基本已经恢复了完全的形态,那意味着他的力量也几乎回到了被封印前。 指尖按在脖子上的项圈上,玏西梵希特在破坏最后的禁制前,站在宫殿的阴暗里,看着花园中侍弄着那些花草的黎安。 阳光静静落在他的身上,鲜花绿草,是春季最艳的模样。 一个多月的追逃,神殿的每个地方都是战场,除了这个顶层的小花园。 他们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个神殿中唯一拥有着鲜活生命的地方。 玏西梵希特静静看着,直到被一阵金铃的声音搅扰寂静。 神殿门前的金铃,像是通知主人的门铃,每当有人拜访时,就聒噪个不停。 玏西梵希特在黎安转头看过来前,转头钻进了昏暗的宫殿,快步下了楼。 他已经习惯了,在门铃响起时,到前殿门前领口粮和给黎安的药剂。 只是除了头一天,之后送东西来的都是身份明显较低的侍者。 再次在神殿门前见到大祭司,玏西梵希特的竖瞳缩放了一瞬。 大祭司盯着面前完好无损的玏西梵希特,锐利的目光没了之前所见的淡然,刀子一样刮过捆束着玏西梵希特脖颈的项圈,瞳孔在看清那项圈上的裂纹时微缩。 他抬眼去看玏西梵希特的额角,那被封印限制了的龙角,只剩一个小鼓包凸起在额角,被墨色的发半遮。 那头参差不齐的乌发,不像最初被抓来时的散乱,用不知名的绿草藤蔓束了,扎成小辫垂在一侧肩头。毛刺的发在辫子上毛躁地刺出,被恶趣味地插上了细碎的小花做点缀。 视线落在他身上整洁的淡金色长袍上,大祭司的眸色更深了几分。 他当然不认为一头粗犷的野龙崽子,会像人类一样乖乖地束发着衣。 这显然是他们那阴晴不定的神明大人驯化的结果。 不管夜晚的情况是怎样,至少在白天,他们的神明,对这野龙崽子好得过了头。 就算是宠物,也放任他活得太久了。 大祭司从玏西梵希特身上收回了视线,淡淡抬眼望向高处,浑厚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是越过了玏西梵希特,向黎安对话,“伟大的黎明之神,曙光的掌控者,您最忠实的信众在此请求,请您真身莅临,容您低贱的下民向您传达最真挚的敬意。” 黎安松开手里的枯叶,唇角微勾,同脑识中的零号机对了句,“你瞧,剧情这不就来了。” 一个月一次的祭祀在即,但作为上一次祭祀时被选中的神忏者,玏西梵希特却还活得好好的。 掌管祭祀的大祭司,不可能不急。 黎安身形一晃,光尘在前殿汇聚,在散开的一瞬展露他的身形。 玏西梵希特下意识地去看黎安的瞳色。 见那双赤红的瞳蒙着墨色雾气,他莫名地松了口气。 这个状态下的安,至少是不容易被骗的。 见黎安现身,大祭司交叠了双手在身前,朝黎安俯身,“伟大的黎明之神,曙光的掌控者,请容您最忠诚的信徒,向您致以最崇高的问候。” 黎安点了点头,淡然抬了指尖,“愿曙光赐福于你。” 金光抚起施以虚礼的人,大祭司盯着黎安看了一瞬,在扫见他眸中墨色时,眉心倏地皱起,但又很快展开来,垂了眼双手向黎安奉上装有魔药剂的银瓶。 银瓶飘到手中,黎安却没如往常一样饮尽,淡淡看了一眼,问道:“祭祀将开,汝等可已备好仪式与祭品?” 大祭司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微俯了首,恭敬作答,“告至上的黎明之神,崇高的曙光掌控者。祭祀本意为向世人显示您的仁慈,处置叛乱的外境乱民。如今曙光境外最大的恶兽,匍匐在您的脚下接受训诫,曙光境受您庇佑,近来安泰无虞。国王陛下与一众大臣商议,此次的祭祀更改为由信众向您讴歌。” 被取消的祭祀…… 黎安淡淡扫了眼神殿墙壁上流转的魔法光晕,目光落在身侧安静的玏西梵希特身上,微不可察地翘了唇角。 神殿只有祭祀时才会放开禁制。 为了留下这龙崽子,不让他在祭祀时逃离,他们还挺费心的。 垂眸看着手中银瓶,黎安眸子微敛,余光瞥见大祭司直勾勾的注视,心中嗤笑一声,仰头饮尽了瓶中的药剂。 苦涩带着特殊气味的魔药剂,难喝得令人作呕。 如果不是这玩意儿喝下去就消失不见了,他八成儿得吐出来。 银瓶在瓶中液体流尽后在黎安手中消失。 黎安抿了抿唇,为口中那点奇怪的味道而皱眉,“似乎不是之前的药剂?” “是王宫魔药师研发的新型药剂,能更好遏制蛇神对您的影响。” 收回银瓶的大祭司恭敬答着,目光挪向了跟黎安并肩站着的玏西梵希特。 巨龙被敛去了龙的特征,被迫化形为脆弱的人身,但也显得比一般人类高大强壮,在身高本就不低的黎安身旁,也比他高了一个头,因着他不知退让的并肩而立,隐隐有着压制神明的气势。 大祭司暗了眼,低垂眼睫盖住眼底情绪,眸子却是转回黎安身上。 那阴暗的神色没逃过玏西梵希特的眼睛,他下意识向前迈步,半拦在了黎安身前。 大祭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看着那巨龙将压制的优势转了守护的姿态,目光更加深沉。 “尊敬的黎明之神,曙光的掌控者,请容我向您进言。” 敛下心中的冷沉,大祭司恭敬地开口,说着请求进言的话,却并不等黎安应允便开了口,“药剂对于蛇神的作用会越来越弱,要想让药剂发挥最大的效果……” 看着玏西梵希特越发警惕地将黎安挡在了身后,大祭司收起了恭敬的姿态,仰头对上那双凶戾的竖瞳,轻缓平淡地续上后面的话,“您,需要适当的进食,才能保证您在白天的状态。” 第20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20) 回到小花园后,黎安一直在想大祭司的那句话,目光落在焦香的烤肉上,鼻翼微动,眸色渐深。 玏西梵希特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烤好的肉递给他,“尝尝?” “我想,他说的进食不是指这个。” 黎安抬眼看着他,眉心轻皱,舌尖无意地磨过牙尖,幽幽盯着眼前的龙,眸中墨色更深,直到手中被塞了烤肉的签子,他才倏地惊醒过来,为心中那隐隐的冲动而惊诧。 “谁管那人类说的,我是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玏西梵希特像是没发现黎安的异常,将烤肉塞给他后,弄了新的食材上火料理。 这些日子,他跟黎安学了不少东西,不只是烧烤,其他的餐食也做得像模像样了。 黎安的目光落在他长长的角上,在刚刚大祭司来的时候,他还知道将象征力量恢复的龙角藏起来,也算是有些小聪明。 轻笑了一声,黎安小口咬了烤肉,细细品尝着。 玏西梵希特状似不在意地盯着火,余光却始终落在他脸上,看着他微眯了眼,有些紧张地抿了唇,想问又憋着不想表现得太热切。 或许是体质原因,黎安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签子,盯着烤肉发呆。 见状,玏西梵希特眼中划过失望,哼了一声,“不吃就别浪费食物!” 他伸手去夺黎安手里的签子,黎安顺从地松了手,反倒是叫玏西梵希特心中更加气闷。 黎安瞥了他一眼,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角,“很好吃。” 他不是在敷衍,或许真的是灵魂间的共鸣,不曾了解过人类文明的小龙崽子,接受起人类的知识来并无障碍,甚至可以说很有天赋。 感受到角上温凉的触感,酥麻的痒意传进心里,玏西梵希特心情稍好,但仍是别扭地哼了一声,“少敷衍我。” “没敷衍。” 黎安手上用了些力,惩罚似的,“别总拿我当骗子,我不喜欢。” 再次听到黎安强调这件事,玏西梵希特有些好奇,“你就这么讨厌骗子?” 讨厌到在任何状态下,被质疑为骗子时,都会正经地反驳。 黎安收回手,盯着他很是看了一会儿,转开了眼,“嗯,很讨厌。所以,别骗我,也别把我跟骗子混为一谈。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诚实算是唯一的美德。” 看着眼前移开视线的人,玏西梵希特竖瞳微缩,轻声追问了一句,“你从没说过谎吗?” 黎安愣了一下,片刻后侧仰了头朝他笑,“那倒不是。某些时候,想逗逗谁的时候,大概会说些反话。比如,你的厨艺真的还有待进步。也就,勉强比那些药剂好吃。” 玏西梵希特被他的笑晃了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被他捉弄了,有些微恼,“没一句踏实话。刚刚还说自己诚实呢!” 黎安忍不住笑,躺倒在花丛间,双手枕在脑后,“我要休息了,你安静些。” 嘴唇动了动,玏西梵希特看着兀自闭了眼的人,一时心情复杂。 为他对自己的不设防,为自己那说不清的某些心思。 那个人类的话显然是在挑拨了,但也未必不可能是真的。 玏西梵希特垂眸看着黎安,瞧见他微皱的眉心,心头微颤。 粗糙的指腹抚过那皱起的眉头,玏西梵希特的心情有些微妙。 老实说,按照他自小学会的生存法则,他应该趁着黎安对自己不设防时,铲除掉这个时刻威胁着自己性命的危险存在。 指腹磨过那精致眉眼,划过鼻梁,停在那淡粉的唇上。 玏西梵希特抿了抿唇,忍不住回想起一个月前,无意间尝到的那点软弹。 指腹微微用力,在饱满的唇上压出一点凹陷。 这都没醒吗?明明才刚睡下。 真是对自己太放心了。 玏西梵希特有些气恼,却又生出些隐秘的欣喜,悄悄地低了头凑近。 微风轻晃花枝,送来暖香靡靡,缭绕在鼻间,与身前人身上清浅的香气混杂,缠在心上,束着那颗急促跳动的心,逼得呼吸短促灼重。 再沾上那点软嫩的温凉,金色的龙目微睁,竖瞳扩张一瞬后倏地收缩,薄唇翕动着,小心翼翼地挪动,做贼般地细细碾着,急切地想品尝更多,却又怕惊扰了安睡的人。 炽阳炙烤着后背,热气却蒸腾在低伏的面上,顺着滚动的喉头,绕过心脏起伏的胸膛,往下汇集。 猛地抬头拉开距离,玏西梵希特紧盯着眼前熟睡的人,看着那被自己磨得多了几分艳色的薄唇,喉间微紧,余光扫见那金色的睫毛轻颤,顿时回神,受惊一般跳了起来,收拾了东西跑去了下面阴凉的宫殿。 他真是疯了! 再怎么喜欢亮闪闪的东西,也不该对伪神起那种心思啊! 那可是跟他一样的雄性! 而且,种族也不同! 可是…… 脸上的热度难以消散,玏西梵希特将自己在宫殿角落团成了球,努力藏起自己的难堪。 就算是到了成年后的繁殖期,就算他长得好看…… 但,但…… 玏西梵希特恼火地盯着自己不成器的兄弟。 为什么会对伪神有反应啊?! 明明之前,也只是有些……蠢蠢欲动而已…… 宫殿的墙上又多了几个深坑,玏西梵希特的额头红了一片,面前是被撞得龟裂的墙。 沉沉叹了口气,玏西梵希特翻身靠墙坐着,仰头透过高高的窗户,看着外面艳阳西落。 又要到晚上了。 玏西梵希特稍稍松了口气,心中的杂念平静下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忽地愣住,垂眸看着自己拍衣服的手,有些怔愣地想:自己何时在意过这一点土? 之前不乐意穿的长袍,现在好好地穿着,被安强制束成小辫的乱发垂在身侧,点缀的黄色小花,是金子般的耀眼色彩,衬在乌发与绿色藤蔓间,因时间的流逝,有点蔫儿巴了。 抬指摸了摸发间的灿金色小花,玏西梵希特忽地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有着几分不明白,歪了脑袋,眉头微蹙。 他好像,越来越习惯那些曾经他嗤之以鼻的,人类的做派,越来越习惯,身边有那人带着点懒散的调笑。 像是豁然之间开朗,玏西梵希特猛地转头看向门口,甩开捏在指尖的辫子,快步往门外跑,高扬的唇角,藏不住心事的眼亮闪闪的,诉说着,悸动难定的心。 金黄的小花被他急速奔走带起的风吹起,在空中打了个璇儿,飘落在寂静宫殿里。 西斜的太阳从窗口收走了光,任昏暗的影,吞噬了飘落的花。 第21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21) “安!” 玏西梵希特急急地冲上顶层,人还没到门口,声已先至。 但大敞的门外,并没有人回应他。 玏西梵希特冲进一览无余的小花园,青草低伏的一角,是被人躺过还没来得及复原的痕迹。 他料想中,黎安不耐烦地睁眼斥责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站在橘红霞光映照的花园里,玏西梵希特愣了一瞬,而后才反应过来天色已晚。 上头的热血静下来,他盯着被压折的青草看了一会儿,眸中忽地闪过疑惑。 安是回宫殿了吧? 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了。 玏西梵希特转身要下去,走到门口时又顿住,看着两侧的石门,抬手合上,疑惑更深。 他记得,安每次离开,都会锁上这道门,用魔法将此处封印,以防这神殿中唯一的生机盎然之地,被夜晚的游戏波及。 指尖轻抬,金瞳流焰般亮起,晦涩的咒语自口中念诵,玏西梵希特为石门加上魔法的防御,心中却隐隐生出不安。 他在黑暗里僵站了一会儿,才带着疑惑往下走,路过有窗的宫殿时,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霞光已沉入地平线下,暗夜笼罩了天地。 今晚是一个圆月,星星躲着月亮的光,稀疏地点缀在暗黑的幕布上,任月光将宫殿照得惨白。 玏西梵希特犹豫着,按下了现在就跟黎安坦白的心思。 夜晚状态下的安,大概会毫不犹豫撕了自己吧? 想起黎安之前说过的,如果自己按捺不住躁动,就给自己绝育的事,玏西梵希特后背就是一凉。 提高了警惕的同时,他又不免心生退意,“他应该,只是在开玩笑吧?” 玏西梵希特小声嘀咕着,找了个有禁锢魔法阵的,刻着石花的小花园待着,等着夜晚的安找过来。 在黎安不再固定自己出现的位置后,玏西梵希特根本不敢在天黑的宫殿里待着,至少在黎安现身前,他最好是别躲进宫殿。 刻着石花的小花园,成了他最佳的等待地点,在魔法阵禁锢黎安的那一瞬间,他就可以开始自己的逃亡之路了。 虽然也试过反杀,但一次都没成功过。 还好没能成功。 今晚的玏西梵希特稍微有些走神,等反应过来后,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保持住该有的警惕。 晚上的安是绝对危险的,不可以掉以轻心。 但他今晚不打算逃了。 围着小花园走了一圈,玏西梵希特在魔法阵的几个角添上了新的咒纹,连花园边的石墙上都被他用锋利的爪子刻下了魔法阵的咒纹。 等做完这一切,玏西梵希特摸了摸脖子上已经裂纹遍布的项圈,指尖稍一用力,那束缚了他多时的封印被破除。 小花园里凭空起了一阵风,吹起尘土在月光下起舞。 翅翼自肩胛骨下钻出,伸展开在他的脚下遮出一片硕大的阴影。 玏西梵希特摸了摸系在腰间的袍子,没有完全解除人类的形态,甚至怕弄破了袍子,连尾巴都好好藏着,有些不稳地挥舞自己的巨翼,摇晃着飞上了神殿上空。 他失去龙翼太久,也从没以如今这副人类的模样飞过,姿态很有些生涩。 等他终于掌握了技巧,蹲守在小花园外一处较高的立柱上时,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抬头看了眼升上天幕正中的月亮,那被遗忘的不安又冒了出来,越发紧密地敲着他的心。 黑夜已过半,但安一直没出现。 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 安似乎有什么特殊的能力,无论他在神殿的哪个角落,总能迅速地找到自己,按心意掌控着游戏的节奏,决定出现的时机。 但从来不会浪费这么长的时间,在他准备好了一切后,还不开始游戏的。 以往安也会放他做些小动作,可从来不会这么安分地等着,时不时的就会找点存在感,给他制造些麻烦。 越是回想,玏西梵希特心中的不安就更强烈。 他想起白日里睡不醒的安,想起他最近越来越嗜睡,想起大祭司的话…… 再等不下去,玏西梵希特跳下立柱,谨慎但迅速地进了黑暗的宫殿。 急促的脚步像是鼓点,响在寂静无声的宫殿里。 玏西梵希特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他急切地想要引起黎安的注意,想他尽快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令他失望的是,宫殿里只有他迅疾的脚步,急促的呼吸。 “今日的药剂好像不一样?” 脑子里倏地闪过白日里黎安的话,玏西梵希特猛地顿住了脚,心跳在那一刻好似停跳。 不,不会的…… 玏西梵希特在那一瞬间慌了神,什么警惕都忘了,拔腿就往黎安的寝殿跑。 安是他们力量的赋予者,他们需要安,不可能对他不利。 玏西梵希特疾行在空寂的廊道里,强迫自己冷静。 那个人类,还在挑拨自己和安,想让安吞噬自己。那个药,肯定不会是能弑神的毒药。 心渐渐静下来,玏西梵希特的脚步反而更匆忙。 上到最幽深的一层,玏西梵希特刚一上来就打了个哆嗦。 整个廊道里像是遭受了一场冰风暴的洗礼,支离破碎的石门被冰封成裂痕遍布的整块,畸形地虚掩着宫殿。 那些空着的宫殿里,也蒙着一层雾蒙蒙的薄冰。 玏西梵希特习惯性地抬头去看窗户,却见那高高的窗户都被冰封了起来,在黑暗中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明明朦胧地透着月光,却有一种好似能将光线都吸纳的诡谲感。 像安的眼睛。 那幽蓝的蛇瞳,清亮透彻得像没有瑕疵的蓝宝石,嵌在那双凤眼里,凭空多了如渊的深邃,勾着每一个同那双眼对视的人,心甘情愿地踏进不知前路的深渊。 玏西梵希特转头看向了走廊尽头唯一完好的石门。 那扇刻着翅膀的石门,有着这个神殿最强的禁锢魔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嗅了一鼻冷香。 阴冷的寒气,几乎能冻结龙息,幽幽的香气,却叫他神思一晃。 是安身上的味道。 但,比平常浓郁了很多。 越是靠近那扇门,香气就越浓郁,气温也越低。 玏西梵希特不得不放出了龙鳞附身,以阻挡那往皮肉筋骨里钻的寒意。 他该将鼻孔也封堵起来的,那醉人的幽香明显不对劲,但他却没那么做。 额头轻覆上冰凉的石门,玏西梵希特压抑着低喘了一声,渐生的燥热与体表的寒意夹击,他仿佛置身冰火之间被煎熬着。 安…… 第22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22) 黎安觉得自己很奇怪。 在某一个瞬间,他竟然有想将玏西梵希特吞食的冲动。 他闭了眼想梳理自己的精神力,将那古怪的精神控制从脑子里洗掉。 那无疑是药剂的精神控制了,他如此认为着。 但他一闭上眼就忽觉一阵困顿,浑浑噩噩的,侵扰着他的精神。 玏西偷亲上来时,他是知晓的,并在那一刻,感觉到了饥肠辘辘。 黎安克制着自己没有动,好在他很快就离开了,这让黎安松了口气。 像有一个罩子笼在脑袋上,黎安在清醒与混沌中沉浮,眼皮铁闸一样难以抬起,他干脆放弃了醒来,敲了零号机,“咪咪,查一下我的精神波动。” 【您的精神波动很乱,但没有检查出外物干扰。】 零号机神色凝重,动作迅速地给黎安检查了身体,【监测到您身体激素水平异常……】 说到这儿,零号机顿了一下,胡须抖了抖,声音有些古怪,【宿主,我大概知道那药是干什么的了。】 虽然脑子晕乎乎的,但黎安太熟悉零号机了,听它这话心里就有了底,很有些无语,“……不会是那方面的药剂吧?他们是不是对进食这件事,有什么误解?” 【您猜对了一半。】 零号机没忍住笑了一声,但很快正经,【不是他们对进食这件事有误解,而是宿主您对蛇类的了解太少。】 【现在正是春夏繁殖季。您知道的,虽然您是神,但保留了部分兽形的神,兽性总是比人性占比更多,这也是为什么您对夜晚的身体掌控能力不及白天。您夜晚的形态并不像白天一样,能完全保持人形,导致夜晚兽性压过了人性。】 零号机跟黎安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差别,将话题拉回主线,【这个药主要针对您的兽性,但您白天属于人性和神性占多数,所以会有昏厥感,然后,可能还有点别的感觉。您,懂的吧?】 “……” 黎安沉默了一瞬,“饿了,算吗?” 但玏西给了他烤肉,他却没什么食欲,反倒是更想生吞了给他烤肉的龙。 【咳咳,严格意义上来说,您不是饿了,您是,咳,繁殖季到了。】 “……胡扯!” 黎安反应了一下,记起些不知道在哪儿获取到的奇怪知识,瞬间炸毛,“老子现在是金乌,就算是那药引动夜晚的蛇性,老子也是雄蛇!会在繁殖季因营养缺失吞噬伴侣的,那是雌蛇!” 【您知道的还挺多的,但是这世上总有些稀有的事,雄蛇吞食伴侣的事也不是没有。】 确认黎安的身体和精神没有重大问题后,零号机稍微放心了一些,面对黎安的反驳,贱兮兮地笑了两声,【而且您白天黑夜本体不同这回事儿,本来就不符合自然规律了。在这事儿上不符合自然规律,也不奇怪。】 “……” 黎安无语了,沉默了一会儿,仍是不肯相信地反驳,“他又不是蛇。” 【他这种蜥型巨龙族,本质上跟蛇同属于爬行类。】 “……他是雄龙!” 【关键是您喜欢。】 “……” 黎安骂了句脏的,再次怀疑大祭司等人对进食的理解,“他们有病吧?狂化药不比这个效果好?” 【不不不,宿主您太天真了。】 零号机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拿一根前爪脚趾晃了晃,【狂化药控制不好,可能导致您直接将神殿都拆了,然后冲出去将他们全噶了。】 【但催化您的繁殖期就不一样了。躁动的您,不管是出于生理需求,在那个的期间对伴侣产生了食欲而吞食;还是出于同性之间的竞争,想要将跟自己争夺交配权的同性吞食,都能达到他们让您吞食玏西梵希特的目的。】 听着零号机的滔滔不绝,黎安沉默了一瞬,也提醒了它一件扎心的事实,“你好像忘了,他要是死了,咱们的任务直接完蛋。” 【……】 沉默的,轮到了笑得嘴角与太阳比高的零号机。 黎安还凉幽幽地补充着,“我已经没可能再让他起死回生一次了,而他的实力就算全部恢复,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白天还是黑夜都一样。” 快乐的小猫咪瞬间就不快乐了,【不是,他们有病吧?!哪家信众,会给自家信奉的神明下*药的啊?!邪神也是神!简直特喵的过分!】 激情骂完,零号机狗腿地给黎安递道具,【宿主大大,咱这边有清心寡欲丹、一醉千年酿、情绪稳定剂、肌肉松弛……呃,咳,总之就是力量削弱类道具,您瞅瞅?】 看着它那鸡贼样,黎安一阵脑仁儿疼,“比起那个,先稳定我的精神波动比较重要。我感觉,快压不住那家伙了……” 零号机脸色一凝,麻利地给黎安来个经济实惠的低级电击惩罚。 突起的电流刺激得黎安一哆嗦,沉重的眼皮倏地睁开,两眼还有点发愣。 零号机喊了他几声,黎安才回过神来,讷讷夸了一句,“你还挺会物尽其用的。” 拿任务失误的惩罚电流当清醒道具用的,他家系统可真特喵的是个省积分的天才! 零号机不好意思地讪笑,【积分都要花在刀刃上,我肯定不能浪费您辛苦赚来的积分啊!】 黎安没跟它皮,等身体缓过惩罚电击的僵麻后,头疼地按了按酸胀的眉心。 指腹接触到冰凉坚硬的质感,让黎安的动作一顿,抬手画出一面光镜。 看着光镜里的自己,黎安头更痛了。 现在还是白天,但他身上已经出现了蛇的特征。 坚硬的墨绿蛇鳞覆盖在眉心额头,睫毛还是金色的,但眼睛已经转换成了墨色,瞳孔近似竖瞳一样微缩成条形,两颊多了一些细小的黛色细鳞,脖颈往下连着锁骨的地方有着同样的细鳞。 黎安抬眼看向天上,瞳孔蛇一般缩成竖线,饥饿的感觉更甚。 明明是大太阳的天,他却觉得体表冰凉,跟冰凉的肌体完全不同的,是炽热得快要烧起来的内里。 好饿…… 蛇瞳微缩,黎安起身朝门口走,却像是突然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一样,踉跄着,晃荡着,有如蛇行。 诱人的香气在黎安踏入阴暗的宫殿时,倏地钻入他鼻腔,幽蓝的蛇瞳缩成一线,一截尾尖在花园的入口处一闪而没。 沙沙的刮蹭声,寂寂响在空殿中。 第23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23) 【宿主!】 零号机是真没想到,黎安是真在白天就化蛇了,当下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恶念神格剥离出黎安的意识了,卯足了劲儿在黎安脑识里闹腾。 黎安皱了一瞬眉,咬牙低斥,“闭嘴!” 【我不!】 零号机压根儿分不出现在掌控身体的是谁,完全是凭着豁出去了的一股莽劲儿跟黎安叫板,【您清醒一点!您可是堂堂炮灰组六届最佳执行者,就这么臣服于小世界土着的摆布,你太让喵失望了!】 黎安恼了,精神力瞬间化作大掌,将闹腾的长毛猫束缚。 零号机毛都炸了,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又不敢解除拟态化作意识态。 直接从意识态上被抹除,它就是被宿主抛弃的统了,会被直接删除统籍的! 拟态碎了,以后还可以花积分重塑。 零号机忐忑地安慰着自己,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小音响的声音调低。 捏着它的精神力大手松了几分,零号机见缝溜走。 黎安头疼地捂着脑袋,形态在黑夜与白天中不稳地切换,很是缓了一会儿,才将蛇形收回去,身上已是一片冷汗涔涔。 抬头看了眼高窗外的阳光,黎安扶着墙走到窗外照进来的那点光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鼻间隐约嗅到一点香气,让黎安霎时屏住了呼吸。 不敢再久待,黎安循着宫殿里不多的光,逃一般地钻回自己的寝殿。 体内的燥热与体表的寒凉煎熬着他,让本就精神不稳的人烦闷不已。 金光炸出,寝殿外的石门裂开,又被阴寒的凉气冻结,黎安克制着破坏的欲望,推开了寝殿的石门,以魔法将整层宫殿封禁。 寝殿的石门在身后闭合,黎安松了口气,扑倒在宫殿地面,短发迅速生长,墨绿的发覆在光洁的腰背上,垂落些许,散开在地上,遮掩了他的面容, 手脚脖颈上的金环亮起微光,与石柱上的锁扣呼应。 咔哒的锁扣闭合声,彻底带走了黎安的意识。 …… 月色朦胧落进寂寂空殿,在不规则的冰面上折出诡谲的辉光。 玏西梵希特额头轻抵着殿门,低喘着压制下身体不正常的躁动。 好热…… 太过浓郁的香气像是羽毛刷子,一下下骚挠着他的心,将他好不容易压下的本能完全勾起,名为理智的弦绷到极致,危险地震颤着,随时有绷断的可能。 强行定了神,玏西梵希特晃了晃脑袋,双手成爪,扣着被魔法闭锁了的石门,肩背手臂上的肌肉鼓起,缓缓将石门扒开。 封禁的魔法碎裂,更为浓郁的香气倏然从被打开的门缝中涌出,激得玏西梵希特后背汗毛立竖,沉喝一声破开了石门。 石门碎裂的声音吵醒了石柱上沉睡的人,幽蓝的蛇瞳亮起,阴冷瘆人,却带着奇异的热切,是饿极的捕食者在猛然间看见猎物时的兴奋。 没被束缚的半截蛇尾克制不住地在地面上扫动着,尾尖颤颤地竖在空中短幅高频地摇晃,像捕食中的蛇,以晃动的尾尖引诱猎物,又像求欢时急切地想引起伴侣关注的夸耀。 玏西梵希特被那一眼勾了魂,喉头不住地滚动,身体的燥热在那一瞬间达到鼎盛,竖瞳亮起灼人的赤金色,本是小心藏起的尾巴从身后冒出,回应般在身后摆动,忍不住以尾尖去触碰那颤动的蛇尾。 滚烫的温度从冰凉的尾尖传来,黎安陡然厉了眼,一甩尾将迷离了眼的龙扫飞出去! “滚……” 他嘶哑着嗓子吼,像第一晚一样驱赶闯入他领地的玏西,幽蓝的蛇瞳多了几分墨色,是短暂的清明。 被黎安一尾巴拍飞,玏西梵希特猛地惊醒过来,晃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尾尖轻晃着,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那直顺着尾骨爬上脊背的寒凉。 无名的战栗自尾椎传遍全身,酥麻的痒意挠得心头越发火热,隆动的心跳碾压着心弦,理智还没来得及回来,就被本能所压制。 忽地一阵风动,黎安瞳孔骤缩。 轰隆一声巨响,是倾倒的石柱不堪重负地碎裂,溅起烟尘在窗外照进来的柱形光束中飞舞。 锁链喀拉拉碎裂,闪烁的金色光尘散在黑暗与银华之间,明灭着照出两张欲望浮现的脸。 黎安的闷哼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炽热急切的唇舌堵在了嘴里。 被压制的人恼怒地甩着蛇尾,震得神殿几欲颠倒,却被另一条粗壮的巨尾纠缠着,不能反卷而上将压制着自己的人拉开,而愤怒不甘地在地上摆动磨蹭,将缠在尾上的龙尾带得上下起伏。 利齿咬破那放肆的唇舌,腥甜的血气激得蛇瞳收缩成线,幽蓝底色里透出嗜血的红,巧舌贪婪地舔舐吮吸那破口处的鲜血,喉头滚动着,鲜血混着涎液入喉,填补了内心的饥饿感,更激得饿慌了的人拿锋锐的牙去啃食嘴边的血肉。 吃痛的巨龙低吼一声,展开的龙翼向内收拢,将身下发狂地人压制,尖牙冒出又在那啃咬的嘴蹭上来时收起,无奈又怜惜地躲开他掠食的唇齿,俯首将吻落在了那附着了些许细小鳞片的颈上,向下舔舐啃咬而过心口的那点淡斑。 急于进食的蛇哪肯被压制,怒吼着要挣脱压制,却恼恨又茫然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能力被尽数封锁,唯有一身蛮力还被更强悍的蛮力压制,顿时怒火更甚,嘶哑低吼着,十指蜷起,要将强硬挤入自己指缝的十指捏碎。 突来的疼痛让蛇的怒吼变了调,紧扣的十指卸了力,纤长白皙的指节泛了粉,虚扣在摁着自己手掌的巨爪上,指尖颤颤地点在那坚硬黑色龙鳞附着的手背上。 蛇尾扭动卷曲,在变了调的嘶鸣喘息里欲逃,却被粗壮的龙尾紧紧缠绕,勒得蛇鳞都随着急喘而不住地翕张闭合,在暗夜里折出旖旎的光。 夜色正浓,月华如水,如画的寂静里,巨石搭建的空中城堡在沉闷的摔砸声中倾倒般摇晃,藏起引人遐思的异样靡音。 第24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24) 黎明破晓,黎安醒来时还有些呆,盯着宫殿高高的穹顶发愣,直到颈侧被忽然咬了一口。 微喘的呼吸滚烫,扑在脖颈激起一片战栗。 黎安抬手就是一道金光轰出去! 忠于欲望的巨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掀飞了出去,在厚厚的宫墙上砸出个大坑。 黎安按了按有些发胀的眉心。 他的记忆有些脱节,只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前,给了零号机调用积分的权限,方便它在自己失去意识时兑换可用的道具。 中间…… 他短暂地清醒过一次。 黎安瞳孔骤缩。 玏西! 他翻身起来,长袍自然幻出,罩住黎明时分褪去蛇形后完全自愈的身躯。 虽说是同一副躯体,但黑夜与白昼形态切换时,身上的伤痕污渍都会自动清除,像直接换了副躯体,这让黎安曾一度怀疑,他并不只是神格分裂这么简单。 但零号机检测过他的身体后,也曾明确无误地告诉他,是同一副躯体没错。 不过比起这个,黎安现在更急于确定玏西梵希特的状况。 他昨晚清醒的一瞬,看见那笨龙闯进来了。 黎安脚刚迈出去一步,忽地想起个事儿,抬手按在自己刚刚被啃了一口的脖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有驱蚊道具,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蚊子。 而且,蚊子,好像不会喘气…… 黎安在一瞬间沉默,转头看向宫墙上的大坑。 那深深嵌进墙体里的,不是他以为的,轰蚊子时不小心一起轰出去的碎石块,而是个有着巨翼龙尾的人。 被黎安轰进墙里嵌着后,玏西梵希特再上头的欲望也清醒了,卡在墙里还呆了很有一会儿。 直到接触到黎安的目光,那张古铜色的面孔才在一瞬间涨红,金色竖瞳骤然扩散又骤然收缩,受惊般转向一边,心虚得一时都忘了将自己从墙上拔出来,只有宽大的龙翼翼尖稍折,半遮了被那一眼看得又精神了的兄弟。 这一小动作,可谓是将黎安的疑惑解释完了。 黎安淡然的脸色陡然黑沉下来,指尖攥紧,心里骂了句脏的。 就算没了昨晚的记忆,就算身体状态更新了,但黎安还是从玏西梵希特的反应,明白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恼,但又不知道自己恼怒的点在哪儿。 是被强制了还失忆,或者被小世界的人摆了一道,又或者是气自己明明预见了结果,却选择了放纵。 真不想让小龙崽子得逞,他也多的是道具可用,而不是单单只用了封锁自己能力的道具。 黎安的手松了又紧,斜眼睨着心虚的玏西,倒不是说有多排斥,就是有一种不甘心的恼恨。 恼恨自己竟然比他先动心。 曾经的苦头还没吃够吗? 对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交心的后果,他不想再体验一回。 垂眸沉下心思,黎安扔了件袍子给他,并不对昨晚的事做任何评价。 既然没有记忆,那就当没发生。 长袍盖了脸,帘子一样挂在龙角上,心虚的玏西梵希特从墙坑里拔出一只手臂,小心撩了一角去看黎安。 却见黎安淡然地转了身,开始了日常的神殿修复工作,昨晚的事像是完全没有影响到他。 玏西梵希特愣了一下,皱眉盯着黎安的背影,不满又委屈地抿紧了唇。 他知道黎明时分的安很冷淡,但这也太冷淡了。 玏西梵希特撇了撇嘴,将长袍从龙角上抓下来,从墙上的坑里钻出来,正打算穿上长袍,动作却在瞥见黎安时顿住。 竖瞳微缩,赤金的龙目微转,他瞧了瞧自己手里的袍子,收起了尾巴和翅翼,将袍子当半裙围在腰间,暗戳戳蹭到黎安身旁。 黎安像是没看见他一样,转头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修复被他砸出坑来的宫墙了。 玏西梵希特不甘心地凑上去,故意站在窗口洒落殿中的微光里,挺直了腰背,指尖有意无意地抚过脖颈锁骨上,被某人啃咬厮磨出来的痕迹。 但黎安就像是眼瞎了,一转身就又绕开了他,迈步往殿外走,要去修复寝殿外的其他宫殿。 找存在感失败的龙彻底沉不住气了,气闷地甩尾圈在人腰身,一用力就将人拉了回来! 骤然跌进坚实胸膛,黎安沉默了一瞬。 自己对他的警惕性是不是有些太低了? 本来能避开的。 委屈上头又粗心大意的龙全然没想起,以黎安的能力,自己没可能轻易禁锢他,只是双臂一展,将清醒了就冷淡地穿衣不认龙的人锁进怀里,圈着人腰身的龙尾也舍不得挪开,尾尖暗戳戳地扫着怀中人敏感的腰侧、腿根。 一手摁住不安分的尾尖,黎安抬眼对上了那流焰般火热的金瞳,声音清清冷冷,“再乱动,就给它剁了。” 玏西梵希特脊背一僵,鼻间哼出一股热气,闷头将脑袋藏进他发间,闷声嘟囔,“你怎么这样啊?” “嗯?” 黎安拉高了尾音,带着危险的警告。 玏西梵希特停下了不安分的尾巴,却不肯松手,语调越发委屈,“安……” 他心里憋闷,有许多话要说,一时间全部涌到嗓子眼儿,反而一句都冒不出来了。 察觉到黎安在扒拉他的手,似想要逃离他的怀抱,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火,猛地收紧了圈着黎安的手臂,身体前倾,将重量都压在怀中人的肩背上,口不择言地低声威胁,“我不管,昨晚是你引诱我的。我身上已经染上你的味道了,不会有雌龙要我了,你得对我负责!不然,我就,我就……” 威胁的话憋了半天,玏西梵希特憋得脸都红了,黝黑的尖耳朵更是像熟透的浆果一样,被上头的热血蒸腾成紫红色。 各种常用的威胁手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都被他瞬间否决,最后幽幽盯着眼前白嫩的脖颈,恨恨轻咬一口,留下一道红痕,才满意地小声嘀咕,“你敢不负责,我就将你抓回洞穴,关起来,天,天天……咳,交配。” 突然炸起的金光冻得玏西梵希特一哆嗦。 他也想不通,明明金灿灿如太阳一样的金色光芒,怎么能放出阴寒的冰系魔法,但不妨碍他明白黎安生气了。 固执着不愿松手的某龙迅速松手,退开几步,身形一晃,就老实单膝跪在了黎安面前,讨好地抓了他的手摸上自己的龙角,可怜兮兮地拿粗糙敏感的龙角蹭黎安手心,“安,我错了,你别生气。” 顿了顿,他又不甘心地补了句,“也别不要我,好不好?” 粗粝的龙角磨过掌心,温热坚硬的质感并不如柔软皮毛的手感好,但黎安确实心情好了几分。 他倒不是在生气。 玏西梵希特的那几句威胁,是放低了姿态,以下位者的姿态请自己为他负责,而非自以为是地说要为自己负责。 就算他是被自己引诱的,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强制他人者,也没资格对被强制者以施舍的态度说出为对方负责的话,那不过是为他的错误买单罢了。 虽然黎安知道这其中的错误,自己占一半,同样没资格去要求他为此买单。但当玏西放低姿态将自己奉为上位,由自己来决定是否要承担这错误带来的责任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了些许愉悦。 如果,他没有跟后面那句话的话。 用力捏了捏掌心的龙角,黎安似在泄愤。 该死的龙崽子,当他是什么? 交配? 还天天…… 真亏他说得出口! 红云飞上耳尖,霞雾般蔓延至耳根双颊。 敏感的龙角被心上人如此把玩,玏西梵希特的呼吸几乎是克制不住地粗重起来,但他见黎安在气头上,也不敢轻举妄动,抬了眼拿一双隐着欲望,氲了水雾的赤金眼眸巴巴地望着他。 黎安被他看得心紧,扭头哼了一声,松了手中的龙角。 玏西梵希特却以为他是不高兴得狠了,巴巴地又将龙角贴上去,低哑着嗓子恳求,“安……我真的知道错了。昨晚是我不对,我没有抵住诱惑。”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黎安的脸色,见黎安脸色没有变得更差,才稍稍松了口气,握了他的手贴在自己龙角上,双目灼灼地望着他,“我喜欢你,安。我知道昨晚那样不对,但如果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控制不住,我也不想控制。” “我不要你去找别的雌性。” 刚刚还想着好好跟黎安认错的玏西梵希特一想到昨晚那种状态下的黎安可能会去找别的伴侣,就算是为了吞食他们,他心里也不舒服极了,态度不免强硬了几分,“雄性也不准找。” 黎安微眯了眼,捏着龙角的手用了几分力,拇指倾轧,大有几分再用点力就要将其掰折的架势,“你以什么身份管我?你的喜欢,不过是基于对亮闪闪的艺术品的喜爱。你时刻不想杀了我,只是不想毁了一件艺术品,所以在白天下不了手,在夜晚你没能得手。” 赤瞳中闪过慌乱,玏西梵希特刚要反驳,就听黎安轻飘飘加上一句,“你自己说的。” 玏西梵希特被堵得哑口无言,尖耳朵耷拉下来,不甘心地拿龙角蹭黎安的手,嘟囔着,“我那是,那是气话。我喜欢的,是你,不是金闪闪的艺术品。” 抿了抿唇,玏西有些心虚地垂了眼,老实地小声交代了一句,“虽然,还是喜欢金闪闪的艺术品……” 感觉到捏着自己龙角的手加重了力道,玏西梵希特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对上那双染着墨色的赤瞳,“但是,如果是你,我愿意献出我所有的财宝。不,不只是财宝,我的自由,甚至我的性命,只要是你要的,我有的,我都愿意给你,我没有的,也会努力找来献给你。” 望着那双没什么起伏的眼睛,玏西梵希特有些忐忑,但目光始终坚定,“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在说谎。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会喜欢你这件事。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转变的心意。但我喜欢你这件事,是我唯一确定的。” “安,我喜欢你,想成为你唯一的伴侣。” 巨龙虔诚匍匐在他身前,将象征着自己力量的脆弱龙角送到他手上,直白地诉说着心意,“巨龙一族,永远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以吾的生命起誓,吾将永远忠于您,吾挚爱的,安。” 黎安没有说话,松了捏着他龙角的力道,玏西却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 “安……” “嘘。” 黎安一指按在了他唇上,染着墨色的赤瞳平静而深邃,“我不需要你出于伴侣责任而来的爱,更不需要因美色欲望而来的喜欢。你最好想清楚,成为我的伴侣,将面临什么。” 指尖往下划过他颈侧被利齿撕咬开,始终没有愈合的伤口。 哪怕被封锁了能力,但涎液中残存的毒性,依旧让自愈能力强大的龙没法修复身上的伤痕。 指腹摩挲过那伤口,黎安用了点力,听见玏西梵希特克制地吸气。 黎安松开了手,站直了身体,下颌微扬,带着不近人情的冷酷,居高临下看着向自己坦明心意,卑微献上忠诚的巨龙,“昨晚的事,你应当比失去了理智的我更清楚。” “我不是善良的神,我不慈悲,不怜万物,正相反,我残害生灵无数,我的信众无疑是这片土地上的恶徒。成为我的伴侣,你将同担这份罪业,并可能在某个夜晚,甚至可能是白昼间,被我吞食。” 黎安不否认自己的心动,但他同样将利弊讲得清楚,清楚得无情。 他不需要一时的头脑发热,冲动行事。 更不希望某一天,在他付出真心以后,他以为的彼此真心的人,会拿着他的罪业来反咬一口。 当年的天真,有一次足矣。 就算是屡次栽在同一个人的分身上,他认了,但也希望,至少在这段感情,能纯粹得不让自己后悔。 “玏西梵希特,在你想清楚这点之前,离我远点。” 沉下心绪,黎安漠然警告,“就算是在此刻,恶念较弱之时,我依然有着吞食你的欲望。” 第25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25) 玏西梵希特因黎安的话愣住,但只是一瞬,他就回了神,起身拉住了要走的黎安,急切地将人困入怀中。 “我不是热血上头的冲动,我想的很清楚。” 收起了尖锐的龙角,玏西梵希特将背对着自己的人转过来,额头相贴,金瞳中满是认真,“安,我不是只有欲望的傻子,我管理着整个龙谷,是龙谷的统治者。利弊,我比你看得更清楚。” 想说的话太多,玏西梵希特顿了顿,才再次开口,“你不是善神,我也不是善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我的世界比你想的更残酷,我生存的方式,并不比你良善。” “如果为了生存的掠食都算是作恶的话,那这世间将无善者。” 玏西梵希特没想到自己竟会有一天,跟人辩论善恶,但对于自己钻牛角尖的心爱之人,他愿意一遍遍浪费口舌,“我总说人类可恶,该死,但若站在人类的角度,他们渴求你的力量,不也是为了生存?因为他们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所以,我自然认为他们是该死的。” “我不知道人类以及偏向人类的你是如何定义善恶。但在我看来,真要说善恶,在生存之外的无谓杀戮,为了金银宝石同族相食,那才叫恶。” 自认歪理很多的黎安,都被他绕进去了,反应了一会儿才古怪地跟他拉开点距离,“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没觉得我罪不可恕了。” 黎安清醒着呢,人类做的恶,别想往他身上赖。 力量是他赋予的,但如何使用力量的人,才是该被追究的根本,而不是他这个给予力量的源头。 硬要说他做错了什么,大概就是给了他们能够实现自身险恶用心的力量。 但同样一把菜刀,有人用它做出美味佳肴,有人用它雕花刻木创造艺术,有人用它恶意伤人…… 难道,这能怪菜刀的制造者吗? 黎安突然的坦然,让玏西梵希特一噎,嘴唇动了动,最后好笑又无奈地将脑袋埋在他肩头,“安,你可真是……” 不等他缓解心中的郁闷,黎安已经掐着他后脖颈,将装鸵鸟的龙拉了出来,眸色幽深地盯着他,“我说的是让你考虑你的事,你跟我扯什么善恶观?” 玏西梵希特盯着他,忽地笑出了声,黏糊地将人按进怀里,“所以,安你只是在担心我,对吗?扯什么罪业,善恶,其实是怕我会因此受牵连吧?” 不,只是单纯不想被背刺。 黎安嘴刚张开,就被一根指尖按住。 玏西梵希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唇边挂着笑,“不准你说话,你嘴里就没什么我爱听的。反正我就当你是这样想了。” 对于他这无赖般的自我欺骗,黎安嘴角抽了抽,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但某个傻子却乐呵着,柔和了眉眼,指腹轻抚过他唇角双颊,眸子里写满认真,“至于成为你的伴侣,会有被你吞食的风险。我很高兴,安,你在担心我,在为我考虑,但我是心甘情愿的。” 指腹压在那微启的薄唇上,玏西梵希特并不打算让黎安开口说些他不爱听的,“我可不是指,我会做心甘情愿被你吃掉的蠢货。我才不要被你吃掉,让你有机会去找别的雄性或雌性当伴侣,我要占有你一辈子。” “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柔声补充着,试探性地在那樱粉的唇上落下轻吻。 见黎安没有推开自己,心间的狂喜瞬间满溢,他笑得真的有几分像傻子了,但还是认真地,仔细地想了想,郑重地向他多愁善感的伴侣解释,“昨晚来找你之前我就想清楚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的你,甚至都不清楚喜欢你什么,但只要看见你,我的心就不能自控地悸动。” “善念下的乖顺温柔,恶念下的疯狂恶劣,以及现在这副拒龙千里的冷漠平淡,捉弄龙的坏心思,理性看待情感的冷静,冷眼嘲弄时的高傲……一切的一切,都让我着魔。” 玏西梵希特自认不是细腻的龙,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他的安对他并非没有感觉,不然怎可能在清醒时任他如此放肆。 他的安只是没有安全感,不敢确认自己对他是真心。 老实说,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细细回想,就发现一切早有迹可循。 “所以,安,我可以向你请求吗?” 松开怀中人,玏西梵希特捧了他的脸,俯身与他平视,“请求你,为被你驯服了的我,负责。” 墨色浸染赤色的瞳,黎安定定看着他,“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当然。” 玏西梵希特毫不避让地同他对视,刻意放柔的声音带着低哑的笑,沙石一样敲落在心上,麻酥酥的,靡靡蛊惑,“答应我吧,安。我无法忍受,你的身边有其他的雌性或者雄性,我会疯的。” 巨龙一族对于自己认定的伴侣,有着绝对的独占欲。 哪怕知道这可能会让黎安反感,但玏西梵希特不愿对此隐瞒。 他的安很敏锐,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兽,隐瞒与欺骗,只会让他远离自己。 玏西梵希特将最后的话放得很轻,他还是怕吓到黎安,以别的话找补着,“安安喜欢乖巧的宠物,我知道的,我会乖的。安安不要找别的宠物,好不好?只有我一个。” 熟悉的称呼让黎安呼吸微滞,他定定看着面前将独占的偏执藏于眼底,软了调子以讨好的话诱哄自己的人,心尖颤颤的,生出一点隐秘的猜想,“为什么,突然叫安安?” 巨龙眨了眨眼,“感觉,这样更亲近些。你不喜欢吗?如果你不喜欢,那咱们就换别的。” 黎安一时没有答话。 玏西梵希特以为他是默认了,眼珠转了转,眸中闪过挣扎,但抬眼看见淡然沉默着的黎安,豁出去了般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轻咳一声,结巴着唤道:“主,主人。” 脑子里像有什么炸开了,久违的羞耻感倏地涌上来,黎安脚趾都蜷起了,脸比对面喊出羞耻称呼的玏西梵希特更红,在白皙的面皮上染上一副晚枫遍山红。 “别,发,癫!” 他近乎是咬着后牙槽挤出的这三个字。 但巨龙不懂这三个字的意思,只觉得面前红透了脸的人,可爱得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第26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26) 黎安被玏西梵希特突然的羞耻称呼惊到了,精神有一瞬间的不稳,主导白天状态的善念神格第一时间就给出了直观的反馈。 比起玏西梵希特口中令人羞耻的称呼,善念直白地向玏西梵希特展现了自身的羞意,才是最让黎安觉得丢脸的。 能不能争气点啊! 等稳下精神状态,黎安面上红晕稍有消散,哼了一声,“想让我对你负责?” 绕了一大圈子都没能得到答案的玏西,在黎安这话出口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了头,压下心中的那点蠢蠢欲动,渴盼地望着黎安,“答应我吧,安。” 怕被认为轻浮,玏西刻意压低了声音,软着调子唤了庄重些的名。 纤睫轻颤,黎安顿了片刻,敛去了面上情绪,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能在我手下活下来再说吧。” “不是说,不会做被我吃掉的蠢货吗?那就证明给我看。” 墨色氤氲的赤瞳定定看着眼前人,黎安神色淡漠得认真,“虽然经过昨天的事,我目前的状态相对稳定,但药剂催化的是繁殖期的本能,吞噬的欲望现在还没有完全消退。” 黎安抬头看着从高窗透进来,洒落在两人身上的暖阳,眼睑微垂,“我仍旧想吞了你,虽然比昨天的欲望要低,但现在还是白天。到了晚上,恶念滋生时,情况会比昨天更糟。” 不是猜测,而是肯定,黎安仰头灼灼地盯着玏西梵希特,“今晚,我可没有多余的东西,来封锁我的能力了。” 刚刚零号机悄悄给他报了账单,一晚上而已,为了封锁自身的能力,他足足花出去了三十万积分! 他打工几百年,也就才百来万的积分,这一晚上的花费就差不多是这些年的三分之一! 就算黎安再不在乎积分,听到这个报账时,还是不免肉痛。 况且,为了防止执行者过度依赖道具,系统商城的道具是有兑换上限的。零号机昨晚上交了好几份申请报告,才多兑换超出限制的道具。 今晚除了尚在生效时限内的道具,可以说是一点限制办法都没了。 他不想因两人之间的关系,让玏西梵希特多一些莫名的想法,在逃命的事上被束缚手脚。 经他提醒,玏西梵希特才明白过来,昨晚自己失控后没被吞了,是他的安怕害了自己而封印了能力,结果反被自己占了便宜。 一时之间,玏西梵希特都不清楚是欣喜多些,还是心疼更多。 他的安在恶念被催化的情况下,还想着不能伤害到他,被占了便宜,念着的也还是他的安危,而非想着罚他。 怎么能心软成这样啊? 玏西梵希特看着黎安眸中的墨色,无奈又心疼地将人抱进怀里,“安,虽然你确实很强大,但皮糙肉厚的龙,远比你想的更抗揍。所以,相信我,好吗?” 黎安抿了抿唇,忽地笑了一声,将额头轻靠在他肩头,“好啊,如果你能扛过今晚这顿打,我就信你了。” 金瞳倏地亮起,是比阳光更亮眼的存在,隆隆心跳似急促鼓鸣,玏西梵希特激动地按着黎安的双肩,拉开些许距离,定定看着那双眼睛,再次向黎安确认,“真的?如果今晚过后,我还活着,你就同意我做你的伴侣,是真的吧,安?” 瞧着他眼中狂热的欣喜,黎安怔愣了一瞬,弯了眼笑,“你猜?” 对他突起的恶劣捉弄,急于得到答案的巨龙顿时委屈地恼了,“安!” 但他好像又真的拿这喜欢戏弄自己的人毫无办法,最后闷闷地将人拉进了怀里,哼了一声,“我不管,既然你叫我猜,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不准反悔。” 像是怕黎安再说些他不爱听的,玏西梵希特将脑袋埋进了他颈侧蹭着,闷闷嘟囔,“也不许反驳。” 但戏弄心起的人显然并不打算这么轻易答应他,故作了温和,抬手轻抚他乱糟糟的乌发,假意温柔着,恶劣地偷换概念,“我喜欢乖巧的宠物,你说了,你会乖。” 玏西梵希特没想到他会拿这茬来揶揄自己,暗自勾了唇,抬头将唇凑到他耳边,故意抿着他敏感的耳郭吐气,暧昧低语,“主人,乖巧的宠物是需要奖励的。您打算,怎么奖励我呢?” 耳边的热气吹得黎安打了个颤,仰头躲开了些许,面上生出些被反制后羞恼的红。 谁脸皮能厚过他啊? 气恼地拿手扯了扯那张凑过来的脸,黎安眯了眼,语气微冷,“确实很皮糙肉厚。” 玏西梵希特瞧着黎安羞恼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做了委屈的可怜样,巴巴地看着他,“主人……” 低哑的轻唤被黎安作乱的手扯得含糊,靡靡磨着人心,带着蛊惑的意味。 黎安眸光闪了闪,眼中的墨色淡去。 一直注视着他的玏西梵希特愣了一瞬,就见方才还绷着脸捉弄自己的人坦然换了羞怯的姿态,红着脸从自己怀里挤出去,结巴着往宫殿外逃,“我,我去修神殿了。你,不准跟来!” 玏西梵希特眨了眨眼,没忍住笑了一声。 安这是不好意思得,逃了? 巨龙眯了眯眼,升起些坏心思。 “安……” 巨龙披散着及肩的乌发,长袍也不好好穿,无视羞怯神明的警告,黏糊地蹭到身旁,故意向神明展示自己结实的臂膀胸膛,以及自己身上那些没能消退的斑驳痕迹,却偏偏做无辜纯善的模样,递上束发的青藤,“我头发散了,你帮我扎一下,好不好?” 眼观鼻鼻观心地修缮宫殿的黎安这才拿眼看向他,却见坏心眼的巨龙像弄不好头发一样,假意抬手撩着耳边的发,挺起胸膛,让那些暧昧的齿痕随着胸膛上肌肉的绷紧而越发显眼,简直就是在无声向黎安说明昨晚的疯狂。 纵然没有记忆,黎安还是闹了个脸红,慌乱躲开眼,“你,你将衣服穿好,我,我再帮你绑。” “可是,安,你昨晚咬得我好疼。” 巨龙委屈说着,却仗着黎安此刻不敢看他,在面上堆了满脸的笑,暗戳戳凑近,“衣服沾着伤口就疼。你瞧瞧?” 已经烧红了脸的人哪儿敢抬头,胡乱地抬手挥出一道金光将巨龙笼罩,“我,我给你治疗……” 玏西梵希特看着身上迅速消退的痕迹,脸皮抽了抽。 忘了这茬了。 安留在身上的痕迹没有了。 巨龙突然觉得好亏,眼珠一转,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将胸膛贴上了黎安伸着的那只手上,满意地看着黎安受惊般收回手,白皙的脖颈都染了红。 金色的龙目微眯,玏西梵希特压着心中的冲动,喉头滚动着,喑哑着嗓子蛊惑,“主人,我难受。帮帮我,好不好?主人……” 第27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27) 玏西梵希特耐心地哄着善念神格下纯良温驯的黎安,目光灼热地盯着眼前羞红了脸的人,得寸进尺地步步紧逼。 “安……” “那个……” 他刚要继续诱哄,就见黎安突然抬了头,后退着躲开他的靠近,带着点歉意地开口,“他,他说,你再说话,就,让你闭嘴。” 黎安指尖都抬起来了,显然是打算手动帮玏西梵希特闭嘴。 “……” 安好难搞,无情起来当真是一点甜头都不肯给。 玏西有些不开心地将长袍穿好,但头发实在是不会绑,无辜地拿金瞳眼巴巴看着黎安。 有点被他现在的模样可爱到,黎安轻咳一声遮了笑意,上前拿了青藤为他束发。 毛躁的小辫子搭在肩侧,黎安照旧摘了一朵小花点缀在他发间。 玏西耸了耸鼻子,为那点花粉而鼻头发痒,但看见黎安那满足的笑,到底是纵容了他的小兴趣。 垂眸看着跟辫子上那刺挠地冒出的发刺较劲的黎安,玏西梵希特柔和了眉眼,心间好似也软下去一块。 好久没有看见完全善念状态下的安了,软乎得有些可爱。 这个念头刚起,玏西梵希特就凝了眉,想起件更重要的事来。 安说过,在不受刺激的情况下,完整的他是占主导的,善念与恶念是白昼和黑夜的一种偏向。 虽然善念状态下的安温柔可爱,但玏西梵希特更担心黎安,“安,是昨晚伤到你了吗?” 迟钝的龙有些懊恼地想起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是在善念状态下的转述……” 正常情况下,安就算懒怠了,放任自己处于善念的掌控下,遇到不高兴的事,也会直接接管主导权。 自己没少被他突然的变脸堵得说不出话的。 但刚刚那样的情况下,安却没能整合自身的精神体。 是自己突然的话刺激到了安,引得他的精神不稳了? 还是…… “是昨晚太粗鲁了吗?” 虽说刚刚还想哄骗黎安给自己一点甜头,但到底是初尝情事,玏西梵希特想起昨晚的激烈,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声音小下去,“那个,咳,对不起……” 反应过来的黎安鸵鸟一样低垂着脑袋,慌乱打断他的话,“不,不是的,那个,身体的状态已经修复了,而且,也没什么印象……” 玏西愣了,瞪大了眼睛抬头,“你不记得了?” 他的眼神太直白,带着不可置信的委屈,让黎安错觉自己是负心汉。 不自在地挪开眼,黎安摸着脖颈,小声解释,“昨晚,是失控了,都没有记忆。” 这一句都没有记忆,给满心火热的巨龙浇了一盆冷水。 难怪安那么冷淡,他竟然都不记得了! 玏西梵希特怨念地盯着黎安。 怎么可以不记得? 明明啃了自己一身伤,他的尾巴现在都还有些疼,鳞片都被蛇鳞刮出了白痕…… 如果不是自己提起,他是不是都打算当昨晚的事不存在了? 想起之前黎安冷淡的模样,玏西梵希特一时气闷。 他绝对是那么打算的! 但看着现在绯红着脸,温顺靠在自己怀里给自己解释的黎安,玏西又狠不下心来说重话。换个状态,他又说不过安! 最终,气闷的龙崽子只能恨恨咬了牙,埋首在黎安脖颈啃了一口,闷闷地哼唧,“所以,你故意的吧?当缩头乌龟躲起来了,吃准了我拿现在温吞的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脖子上的触碰让黎安绷紧了脊背,战栗着要躲,却被扣了腰不准逃。 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生气了,黎安指尖点在他额头,金光笼罩而下,直接将不安分的龙定在了原处,将他推远了些,黎安才松了口气。 抬眼看见他怨念的眼,黎安又有些心虚,瞟开眼,安抚地靠在他肩头,温和说出扎心的事实,“你本来就拿我没办法,跟状态没关系。你又打不过我。” “……” 玏西梵希特一直觉得善念状态下的安是温软好欺负的,但显然作为一个本性喜欢捉弄人的恶劣神明,他的安就算是善念状态下,嘴里也未必都是好话。 “不是为了躲你。” 靠着玏西半躺在草地上,黎安眸色稍有忧愁,“是昨晚压制恶念的本能时,消耗了太多精神力,使得我的状态分化加重了。” 所谓的完整,即是善念和恶念的整合,而得出的位于中立的主人格。 现在黎安本体的精神消耗过大,居中调和的精神减弱,就使得白天和夜晚的行为更难被主观调控。 越是接近正午与子夜,这种不受主观精神控制的极端性格偏向就越明显。 盯着升到天空正中的太阳,黎安微微眯了眼,赤红的瞳剔透得像没有一点杂质的红宝石。 玏西看得心紧,“没有办法解决吗?既然之前能够做到很好地控制两个状态,一定也有办法能好起来的……” 赤瞳中划过一抹低落,但很快就被掩藏,换了暖融融的笑意,“没事的,只是暂时的分化加重而已。也许,等繁殖期的症状过去后,就能恢复过来了。” “安,我不傻。” 玏西挣脱了束缚自己的金光,怜惜地将人抱进怀里,“神格的分化很辛苦吧?我会帮你一起解决的。” 黎安垂了眼,轻抿的唇间,嗫嚅吐出含混低喃,“解决了分化,我就再也不存在了吧?” 玏西耳尖微颤,低头看着那双澄透赤瞳,心中溢出酸涩刺痛。 是分化的久了,不同精神态有了独立的意识吗?虽然共享着身体和记忆。 玏西有些心疼地蹭了蹭怀里乖顺的人,不知该如何安慰。 善念状态下的安格外惹人爱怜,但这分化的结果,显然是在伤害着安。 察觉到玏西梵希特情绪的变化,黎安仰了头朝他笑,“没事的,不用担心。清醒的时候,有在整合两种状态下的精神体了。昨晚虽然消耗大了些,但如果恢复过来,应该就能更好地控制分化了,说不定能彻底解决神格分裂的问题。” 看着他的笑,玏西心口更酸胀了。 这个笨蛋,刚刚不是还在害怕消失吗? 逞什么强啊…… 玏西梵希特心里难受,却什么也没有说。 他很清楚,安的两种神格继续彼此独立下去,或许,不存在的,就该是他的安了。 那是他绝对不愿看见的。 第28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28) 或许是怕被黎安问责药剂的事,又或者是怕被狂躁状态下的黎安波及,今日神殿外的门铃没有响。 没有银瓶药剂送来,自然也没有给巨龙的口粮。 玏西梵希特倒是不太在意这点吃的,饿一天又不会死。 他更担心黎安的状态。 可惜无论是在善念状态下,还是在昼夜交替时短暂清醒的本体精神,黎安对于自己的神格分裂都不太了解。 别说解决办法了,连自己怎么诞生的都不知道。 玏西梵希特知道不少神奇种族,并非没有像黎安这种,拥有双重甚至多重形态的生物,但那些形态或多或少都有着相近之处。 黎安的两个形态,可以说就跟白昼与黑夜一样,是完全不沾边的。 这让玏西梵希特也有些摸不清黎安是怎么个情况。 “或许,龙谷的古籍会有记载。” 玏西梵希特想起自己那些堆在山洞里的藏品。 巨龙不喜欢书,至少他是不喜欢的,但人类有喜欢这些的,他收集藏品的时候顺手带过来了,就随手扔在山洞里了。 反正在他之前,那些前辈们也是这么做的。 许多代积累下来,也算是有了龙谷自己的藏书洞。 这些书由龙谷的精灵帮忙打理,长寿的精灵很喜欢这些记载着各种有趣知识的书籍,于是做了龙谷的书史官,一边掌管着龙谷的藏书,一边记载巨龙和龙谷发生的各种事。 玏西有一个很不客气的书史官,直白地坦言,为巨龙纪事,完全是拿他们当研究对象了,好奇他们这个欲望强烈但却难以繁衍的种族,到底是怎么还没灭绝,或者什么时候灭绝。 想起那个每天都在盼着巨龙一族灭绝,自己就能掌握最后一手巨龙史记的精灵,玏西梵希特就难免担忧。 作为龙谷的统治者,同时也是龙谷的守护者,在自己被诱捕后,龙谷也遭到了人类的侵害。 玏西梵希特清楚地记得,在自己被送来曙光城的路上,那些人类讨论着从龙谷中获得的战利品。 见玏西梵希特情绪忽地低落下去,准备回去寝殿的黎安停下了脚步,回头问了句,“怎么了?” 玏西梵希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也许有个精灵能清楚你的情况。她活了很多年,在我祖父那辈就一直是龙谷的书史官,知道很多东西,或许可以去问问她。” 如果,她逃过了人类的抓捕的话。 虽然玏西没说,但从他的眼神变化,黎安还是敏锐地知晓,他挂念着他的龙谷,哪怕他从来只将龙谷的统治者当一个可以夸耀的名头,嘴上说的最多的,是为了自己的自由。 “如果能拿回夜晚的身体控制权,可以用晚上的能力破除神殿的禁制,也可以用这能力找人。” 黎安想了想,“但,难度不小。” 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会儿,他已经感觉到恶念在蠢蠢欲动了。 甚至,连属于善念的时间都被压缩了。 奇妙的是,还没到昼夜交替的时间,自己竟然也拿回了主导权。 这让黎安隐约感觉,他并非是要在昼夜交替时,才能轻易掌握主导权,而是在善念和恶念状态过渡的期间,像是需要一个中和的转换器一样,两者在状态交换的短暂时间里融合,使得他的神格趋于完整。 虽然可以说,是恶念神格和善念神格在交错之时,彼此间的压制融合使得两个极端精神态的相互抵消,而达到了相对平衡的状态,于是有了完整一说。 但黎安总觉得这样的说法里,缺了点什么。 比如,作为平衡态的主人格,并不是只在善恶神格切换的短暂时间里存在,他是可以作为独立意识调控两个神格的。 说是作为对执行者提供的保护措施,黎安那是第一个不信的。 时空管理局那群不当人的,除了给执行者设限外,是不保障执行者的安全的。 本来就是死亡后多出来的生存机会,小世界死亡后还能在主世界复活,接受失败惩罚后没被扣完积分,可以选择继续为了复活而打工…… 这样的条件下,时空管理局不提供员工保险。 既然这样的状况不可能是为了保证自己精神体不崩溃,那就只可能是跟任务相关了。 奖励特殊道具的隐藏任务一,是说隐藏任务二才能拿到灵魂碎片的意思吧? 上个世界结算时获得的特殊道具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卡”,按之前世界的结算来看,神秘道具才会开出灵魂碎片。 在加固寝殿封印的同时,黎安梳理着已知的信息,想到这儿的时候,脑子发抽一样,想到了抽卡游戏。 md!到底还要开多少个碎片,才能将那死骗子拼起来? 黎安有些暴躁地加固了最后一道封印,蛇形刹那间显现,巨尾像是要体现主人的心情,重重拍在殿门上,整个神殿都为之一震。 回到昨晚的小花园的玏西梵希特不稳地抓住了石栏栅,抬头看向黎安宫殿的方向。 橘红的霞光映照在金色的竖瞳上,为那冷厉的眼眸增添了忧色。 安的状态似乎越来越差了。 就算是受繁殖期影响,夜晚的形态也出现得太早了,而且…… 玏西梵希特低头看着自己发间已被太阳晒得萎顿的金色小花,喉间微堵。 白天的安越来越没什么精神了,总是困顿地睡着,花园里的花都没了初见时的好颜色。 转头看着神殿外的云天远山,玏西梵希特眸色渐深。 得尽快带安离开神殿,找到解决神格分裂的方法。 不安在心中滋生,催着玏西梵希特加快了准备的动作。 他试过了,凭他是无法破除神殿的禁制的。 那些环环相扣的魔法阵,简直就像无限叠加的蛛网,破除其中一个,就会缠上来更多,没完没了。 或许,真的只有夜晚的安,用那古怪的能力,将所有的魔法禁制都吞噬了,才有可能离开。 安怎么会为自己建下一座如此严密的牢笼呢? 如果只是怕自己会冲出去害人…… 突然想到重要的一点,玏西梵希特顿下了刻画魔法阵的指尖。 如果,夜晚的安本来就能破除神殿的禁制,那这神殿,真的是安用来防止夜晚的自己外出伤人的吗? 如果不是,那到底,是用来限制谁的呢? 夜晚的安阴晴不定,却从未出过神殿…… 第29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29) 靡靡轻唤将玏西梵希特惊醒,冷汗涔涔在后背淌下。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落山,而本该在小花园布置魔法阵的他,却出现在了石门之前。 巨大的雕花羽翼,完全舒展横旦在石门之上,晦涩的金色符纹像被崩开的线头一样努力想要将石门上的裂缝拉得合拢,却是徒劳。 带着诱哄意味的轻唤从缝隙间溢出,蛊惑着门外的龙。 尖耳一颤,玏西梵希特转身就跑。 “啧!跑什么?” 不耐的声音霎时打破了那惑人的迷幻,玏西梵希特在转角处没忍住回头,就见那符纹封堵的缝隙里,隐约一双幽蓝的蛇瞳阴冷慑人。 喀啦一声碎响,石门裂缝更大。 下一刻,整个神殿猛地震颤,玏西梵希特不稳地抓住了身边的墙壁,就见石门上碎石溅出,一截尾尖从缝隙间刺出,又迅速收回,墨绿蛇鳞在符纹的金光下折出妖异的色彩。 自那破洞里,传出的惑人声线越发明晰,“好饿,玏西,我好饿啊……” “不是说喜欢我吗?” 石门后的蛇瞳闪着碎光,似蓝宝石上覆上了点滴水珠,泫然若泣的音调惹人生怜,“被我吃掉,彻底融为一体不好吗?为什么要逃啊,玏西……” 心头突地一颤,喉头轻滚,脚下的方向一转,玏西梵希特忽地顿住,狠心的一咬牙,转头扎进了黑暗里。 “骗子!” 身后,蛇人愤怒地嘶鸣着,巨尾扫在石门之上,整个神殿又是一阵颠簸。 玏西梵希特不敢多留,直接就朝着之前的小花园奔去。 沙沙的游动声追命一样,由远及近,带起冲速过快甩尾拍在周遭墙壁上的轰隆闷响。 逼仄的宫殿走廊给体型过大的黎安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但在放弃了游戏般的玩乐后,一心想要饱腹的蛇人将速度提到极致,周遭宫殿的墙壁反倒是成了他过弯时的绝佳借力点。 蛇人放弃了慢条斯理的爬行,飞一样在宫殿中流窜,玏西梵希特好几次差点被横冲直撞的蛇人直接扑飞在墙上。 又一次借着转弯甩开追击,玏西梵希特用力合上殿门,口中短促喝出一词,魔法阵霎时附着在石门上,暂时形成了阻挡黎安的屏障。 转头一看透出月光的高窗,玏西梵希特转头跳上窗台,石门在他背后轰然碎裂。 用力在窗台一踏,双翼展开,玏西梵希特借力飞出,却察觉到背后一阵风起。 旋身避开冲来的气浪,一双幽蓝蛇瞳冷冷对上他的眼。 “玏西。” 跟着玏西梵希特冲出宫殿的蛇人咧嘴笑着,轻唤他昵称,近圆的月在他背后铺开惨白的光,被黑色的羽翼遮挡,只泻下几缕,照亮玏西梵希特惊骇的脸。 脖颈一紧,玏西梵希特面上的月光迅速消失,完全为黎安的阴影所笼罩,身形急速下坠! 轰隆一声巨响,夹杂着闷哼。 玏西梵希特扣着那只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急促喘息间吸了满鼻溅起的尘土,砸落在地的双翼带出刺骨的疼。 金色的龙目艰难地半睁开一只,刺目的赤金流焰闪得蛇瞳一花。 黎安眯了眼,瞳孔缩成一线,手中的力道却更紧。 视线恢复,眼前多了一只张开的龙爪,魔力汇聚在掌心。 黎安嗤笑了一声,在玏西梵希特恐慌的神色里,低头朝着那蕴着破坏之力的龙爪撞去! 玏西被黎安掐着脖子压在地上,受限的视野里,只看见自己的手背,以及黎安将脑袋送到自己手中的一幕。 他慌乱地要收回掌心汇聚的魔力,就感觉到掌心贴上了一点温凉,带着点水润的软弹触感,让玏西梵希特整个龙一懵,连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力道松了几分都没察觉。 压制在玏西梵希特身上的黎安微直起了脊背,将撑在地上的那只手收回,捏住了玏西梵希特伸出来的那只爪子的腕子,像在品尝什么美味,舌尖恋恋地舔过刚刚还凝聚着强悍魔力的掌心,扣着玏西梵希特手腕的手微紧。 “还要。” 幽蓝的蛇瞳微微眯起,盯着底下愣神的玏西梵希特,含混吐出的字眼混着自喉间滚出的嘶鸣,带着浓郁的渴望之意。 像是不满他的不回应,蛇瞳中有了不耐,舔舐着掌心的舌尖掠过指节,尖牙咬上了他指尖。 鲜血渗出,黎安吮吸着那带着力量的血液,眸中划过些许满意。 指尖的刺痛叫玏西梵希特醒了神,只是看着黎安半眯着眼,不知足般吮吸他的指尖,那理智多少是有些走偏。 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时为纤长指节禁锢的阻塞感,才算是让有些上头的龙拉回点理智,悄悄将另一只手搭在了身侧的石板上。 像是瞧见了他的小动作,那半眯的蛇瞳微转,长睫轻颤,带出点轻蔑的笑意,并未制止他。 指尖的血实在有限,尖牙磨着那块皮肉,黎安实在是牙痒得很,那点因少许的进食而被暂时压制的饥渴感越发汹涌地冒了出来,叫他有点想咬断口中含着的指尖,整个吞下去。 幽幽盯着底下浑身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食物,黎安吐出了口中那带着坚硬指甲的指尖。 口感不好。 稍稍吃了点东西的人嫌弃起了食物的不美味,舌尖轻舔过唇角,黎安回味着刚刚吃掉的魔力,眸色更深,“喂,龙崽子,刚刚的魔力,再给我一点。” 放松了掐着玏西梵希特脖子的力道,黎安桀骜地命令着,蛇瞳中闪着冷光,“不想被我吃掉的话,你最好照做。” 玏西梵希特不知道这是怎么个展开,但既然黎安这么说了,他自然是老实照做。 如果能用魔力将安喂饱,然后好好谈谈,自然是比拼个你死我活更好的选择。 张口吞掉玏西凝聚出的魔力,黎安眯了眯眼,幽幽盯着玏西梵希特,“还要。” 玏西梵希特看着面前因为自己的投喂短暂乖巧的黎安,眸中闪过些许思量,握了黎安仍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试探着跟他商量,“你先放开我,我才能给你更多的魔力。” “你在跟我提条件?” 黎安倏地厉了眼,收紧了掐着他脖子的手,“如果不是不想让那些胆敢算计我的该死人类得逞,我早吃了你了!” 第30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30) 玏西梵希特被黎安掐得呛咳了一声,扒着他的手,想他松开。 “不是,没提条件。” 玏西梵希特哑着嗓子同他争辩,“你这样,我不好凝聚魔力。” 黎安歪了歪脑袋,墨绿长发垂在玏西梵希特胸膛上,发尾扫得玏西胸口更加憋闷,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点悸动,好声好气地跟黎安商量,“不骗你,先松开。” 思索了一瞬,黎安松了手。 玏西大口喘息着,手撑在地上往外拖着身子,想跟黎安拉开些距离,但他忘了黎安的蛇身横拦在他腰上,像坐在他身上一样。 他刚一挪地方,就僵在了原地。 冰凉的鳞片坚硬,随着呼吸翕张开阖,隔着衣料刮蹭而过。 玏西梵希特立时倒抽一口凉气,屏住了呼吸,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过高的温度几乎要将那截蛇身的鳞片灼穿,霎时叫黎安黑了脸,扣着他脖子就将刚逃出去点距离的龙拉了回来,缩成细线的蛇瞳危险地眯着,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如蛇嘶鸣,“不如,我帮你做身体管理?” 冰凉的尾尖随着他的话狠狠戳刺而下,玏西梵希特闷哼一声,尾巴顿时反卷而上,拦住作恶的蛇尾,将自己遮挡,哑着嗓子委屈嘟囔,“安,你也太狠心了。” 真是没有心,昨日还说喜欢呢,现在就翻脸无情。 眼见黎安的眸色越发危险,玏西梵希特摁下心里那点儿怨念,这话更是一点儿不敢说,嘴动了动,找了合理解释,做了委屈腔调,“是你在引诱我啊,你身上的香味,很浓郁。本来龙族就……” 脖子上的手倏然收紧,玏西梵希特识趣地闭了嘴,但也学聪明了,用龙鳞覆盖了自己脆弱的脖颈,抵消了部分力道。 虽然还是有些难受,但好歹能呼吸。 玏西梵希特讨好地在指尖凝聚了魔力,“吃饱了再生气?” 黎安的目光被食物吸引,抬眸扫了他一眼,碾着他尾巴的尾尖挪开,松手擒了他手腕,张口咬下,将那点魔力尽数吞噬。 见状,玏西梵希特松了口气,但他这口气显然松的有点早。 手掌忽地传来尖锐疼痛,玏西回神一瞧,就见黎安的尖牙刺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涌出,又被黎安舔舐吞噬,原本需要自己调动的魔力突然失去控制,沿着手臂,源源不断地被黎安抽取。 魔力急速流逝的感觉让玏西梵希特很不好受,抬手按在了黎安肩头,“安,等等……” 或许是刚刚的黎安表现得太无害,让玏西梵希特一时忘了,夜晚的安是完全不可掉以轻心的。 黎安对玏西梵希特抗拒的话充耳不闻,像要将他抽空一样,吸食着他的鲜血和魔力,连着那点被咬开的皮肉碎屑,一并咽下腹中。 不够。 好饿。 幽蓝蛇瞳因吞食而越发明亮,凶光凌厉。 惊觉黎安的失控,本想纵着他进食的玏西梵希特猛地按着他肩膀将人拉开,连自己的胳膊在这突然的拉扯下被对面人拽得脱了臼也不管。 已经自愈的双翼在身后一扇,带着他迅速往后,跟黎安拉开距离的同时,就到了小花园边缘。 刚吃了个三分饱,被彻底激起食欲的黎安怎么可能放任猎物逃离?蛇尾一甩就追了上去,探出去的手却被一道光幕挡下。 攻击受阻的黎安歪了脑袋,幽蓝的眸子稍显茫然,指尖试探性地敲了敲面前的光幕。 铛铛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脱出黎安攻击范围的玏西梵希特松了口气,一手按在身侧石壁上,魔法阵接二连三地亮起,将黎安牢牢禁锢。 黎安歪了歪脑袋,长发垂在身前,无辜地看着玏西梵希特,“玏西,为什么?不是说喜欢我吗?不是说让我吃的吗?” 那张刚刚还写满危险的脸,此刻做了被欺骗后的伤心难过,紧抿的唇向下弯折,眼圈红了一片,似在强压着不溢出哭腔,却在那声声质问里带了沙哑,“怎么可以骗我?玏西,我好饿……” 喉结不住滑动,玏西梵希特心尖颤颤地疼,忍不住贴近了光幕,哽塞着轻哄,“安,你冷静点。我给你魔力,你别……” 他话还没说完,那只搭在光幕上的纤手倏地刺出,扣住了他附着着鳞片的脖颈,那漂亮的眼睛四周依旧染着红,那双幽蓝蛇瞳中委屈却换了兴奋与戏谑。 “真容易上当啊,玏西。” 得逞的蛇人笑着,指尖轻抠他脖颈上的鳞片,“以为我哭了?哈,真好笑,我只是太兴奋了而已。” 鳞片被从皮肉上拉扯的刺痛让玏西额角青筋直跳,猛地扣了黎安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冷了眼,“安,龙族的魔力会随着龙的死亡而消散。杀了我,你不仅落入了人类的圈套,更会少许多魔力果腹。” “你已经,很饿了吧?” 金焰流转的龙眸紧盯着对面泛着冷光的蛇瞳,玏西忽地翘了嘴角,低哑的声音带出点挑衅,“只是吃了我,不够解饿吧?” 蛇瞳微缩,盯着他转了转,黎安更收紧了力道,“你有更好的建议?” “交易吧。” 骤然加重的力道,是鳞片也无法抵消的,困难的呼吸使得玏西的声音更加低闷,“像之前那样,用你的秘密来交换。” 对面饥肠辘辘的蛇人凝眸盯着他。 玏西梵希特咽了咽唾沫,艰难开口,“难道,你甘心被人类愚弄?你有出神殿的力量却不离开,是有别的限制吧?告诉我,我帮你破除……” “哈?” 像是听了个笑话,黎安嗤笑一声打断他,“你脑瓜转的还挺快。那,你不如再猜猜,既然这神殿困不住我,那它是用来困住谁的?” 黎安眯了眼笑,近圆的月衬在他身后,银白的光晕落在他身上,本是圣洁惑人的美景,却直叫人心底生寒,低低的笑混着沙沙的蛇嘶,“猜对了,我就同意你的交易。” 弯成弦月的眼睁开些许,透出幽冷蓝光,“猜吧,玏西。为了,在我手里活下去。” 第31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31) 神殿是用来囚禁谁的? 这个在太阳落山前想到的问题,现在却要他被掐着脖子想答案,玏西梵希特因缺氧而不太灵光的脑子,只觉得他的安真是会为难龙。 “别走神,玏西。” 惯会为难人的黎安轻笑着提醒,“你的时间可不多。” 一点点收紧的力道,像是在印证他的话,逐步缩减玏西梵希特可得的空气。 玏西梵希特低骂了一声,脱口而出,“白天的你!” 脖子上稍稍放松的力道让玏西梵希特松了口气。 还好,猜对了…… “唔,理由呢?” 显然,只是猜对答案,并不能满足出难题的考官,他还想要过程。 玏西梵希特舔了舔因急促喘息而微干的唇,龙目微暗,“不难猜……” 他拖延着时间,脑子飞快地转着,去抓那刚刚的一点灵光。 “首先,神殿困不住夜晚的你,那么相对的,在夜晚过渡到白昼的时间里,拥有完整神格的你更加不会受限。” 玏西梵希特眯了眯眼,“人类不会踏足神殿,因为知道这里可进不可出。名为神忏者的祭品,被封锁了力量,傍晚时分被送进来……” 话到此一顿,玏西梵希特瞧了眼黎安的神色,见他饶有兴味地听着自己分析,抿唇咽了口唾沫,才继续说道:“直面夜晚的你,那些神忏者没可能逃脱。那么,在所有会接触到神殿的生物里,排除掉之前说的,答案就很明显了。” “他们不愿放出的,是白天的你。” 盯着那双幽蓝蛇瞳,玏西梵希特眼前却浮现起白天那双澄澈的赤瞳,喉头又是一滚,声音微涩,“他们在怕,如果他们做的那些事,被白天的你知晓,大概,会忍不住亲手除掉他们吧……” 淡漠的蛇人微垂了眼,戏谑勾着的唇垂落,在月色映衬下,也曾有一瞬的悲愐,但也就一瞬了。 “嗤,挺能猜的。” 黎安松了手,挑了唇角,眉梢微吊,是轻蔑嘲笑,“虽然只是一半。” 收回了手,黎安盘尾坐在禁锢自己的魔法阵里,却慵懒得像在享用下午茶,拿那些禁锢符纹当桌椅支撑着身体,舌尖轻舔指尖沾到的血,微眯的蛇瞳里带出贪婪的不耐,“交易,我同意了。一半的魔力,换一个问题。” “五分之一。” 玏西梵希特离光幕远了些,跟黎安讨价还价,“我问题比较多。” “那关我什么事?” 幽蓝蛇瞳带出凶光,“别搞错了,你的魔力,并不是你同意,我才能吃到的。刚刚你不是感受过了吗?魔力被生抽的感觉。” “你果然是故意的。” 生气后的故意报复。 玏西梵希特有些气闷,又很无奈。 安说的对,不解决安神格分裂的问题,自己迟早被他玩儿死。 “我知道,奖励嘛,还有不想如人类的意,被他们戏弄?” 玏西梵希特在小花园边缘坐下,学了黎安悠哉的态度,拿那双圆睁的金瞳,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作为主人最喜欢的宠物,能求主人给我一点特权吗?” 蛇瞳缩放一瞬,黎安落在空处的眼转到他身上,幽幽盯了一会儿,嗤笑一声,转过头去,“搞清楚,你现在是食物。” “是是,那么,可以请您满足我的好奇了吗?” 玏西松了口气,压着心底笑意捧着骄纵的人。 黎安想了一会儿,纤长指尖摩挲过下颌,绕着垂在脸侧的长发,“那么,就先说你最感兴趣的,这座神殿,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一听他这话,玏西瞬间打直了脊背,正经了神色。 果然,比起白天的安和完整的安,人类跟夜晚的安做下的交易更多。 “首先,如你所想,人类不想白天的蠢货看见……” 黎安话说到此,忽地顿住话头,转头看向玏西,微勾的唇角,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你见过的吧?为了力量的人吃人。” 金色龙目倏地收缩,玏西抿了唇没说话。 见状,黎安笑了一声,“那涉及到另一个秘密,先听我将现在的这个说完吧。神殿,是用来困住白天的蠢货,人类骗他是为了困住我。可是啊,那个蠢货其实有猜到的,怎么可能困住我呢?偏要自我欺骗,打着守护的名义,却是做尽了助纣为虐的事。” “安只是不想伤害别人。” 玏西没忍住打断黎安的自嘲,“白天也好,晚上也好,你在克制着自己,一直待在这个神殿,不是吗?” 黎安愣了一瞬,回神后倏地笑开,“哈?你以为,我不出去,是舍不得伤害那些人类?开什么玩笑!” 像是听了什么绝世的笑话,黎安很是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勾着唇,幽幽蛇瞳写满嘲讽,“那些虚伪的人类,觊觎着我的力量,又害怕我会不受他们所控,以供奉的名义建造了这座神殿,将我的力量一分为二,时刻处于可能失控的状态。” “但他们很聪明,用白天的那家伙牵制了我。” 高翘的唇角落下来,黎安的眸中泛了冷意,“我们是一体的,又是彼此独立的。神殿让我们融合,也让我们分离。离开的结果,是失衡。” 玏西梵希特全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什么叫,让你们融合,又让你们分离?” “字面上的意思。” 黎安没有答,转头幽幽盯着他,“五分之一的魔力。” 玏西皱着眉,但还是将自己的手从光幕的破口处伸了进去,“是跟你的诞生有关吗?” 他没听说过,哪种自然孕育的生物,是安这种情况的。 安会受伤,会饥渴,会有繁殖期,很明显,他仍属于生物的一种。 黎安捧了他的腕子,张口咬了下去。 鲜血和魔力的流逝让玏西梵希特哆嗦了一下,却在听见那声含混的肯定后愣住了,神色复杂地看着以自己为食的黎安。 被创造的生物,被奉为神明的不存在,也不该存在的物种。这就是,安的真实的面目吗? “真的完全不能离开神殿吗?” 如果不能离开,安岂不是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幽蓝的蛇瞳微暗,牙尖自血肉中拔出,黎安舔了舔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平淡的声调里带着点压抑兴奋的微喘,“白天的我可以出去。” 闭环了。 可以破除神殿禁制的,是夜晚的安;但能离开神殿的,是白天的安;而白天的安却为神殿的禁制所囚禁。 稍满足了口腹之欲的黎安心情好了点,附赠了一条消息给玏西,“神殿的禁制会自我修复。” 这不就是说,不能让安在晚上破除禁锢,白天再出神殿了吗? 啧,真是狡猾! 第32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32) 玏西梵希特并没能有多少思考时间,觊觎他魔力的黎安已经不耐烦地催他问其他问题了。 “你的诞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来想去,玏西梵希特觉得所有问题的根本,应该都在安本身之上,“那些人,吞食其他种族,甚至对同族的人类下手,是你的力量引起的?” 指尖搭在玏西梵希特的伤口上,黎安有些可惜那些浪费的血,伸出舌尖舔了舔。 酥麻的感觉自手臂往心里钻,浓郁得风吹不散的香气在鼻间萦绕,纵然玏西梵希特知道现在不是想某些事的时候,但他的身体还是给出了本能的反应。 羞窘地龙喉头滚动着,挪开了眼,“安……” 黎安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治疗而已。” 被毒液腐蚀而不能自愈的伤口,在黎安的舔舐下迅速愈合,像是为了不浪费那带着魔力的龙血,蛇一样灵巧的舌绕着他的伤口,将腕子整个舔得湿漉漉的。 空气中粘腻的香气更加浓郁,黎安戏谑地直起身,看着用翅翼遮掩了不堪,不敢看自己的玏西梵希特,意味不明地嘲讽,“作为皮糙肉厚的龙,你会不会太敏感了点?” 玏西收回手,拿手捂着那截好似在发烫的腕子,低闷地转移话题,“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月华之下,天地素白,黎安能清晰地看见那张古铜色的面孔上铺满的红,甚至连黝黑的尖耳朵都涨得紫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那崎岖坚硬的黑色龙角,好像都染上了些许旖旎颜色。 蛇瞳微缩,黎安眸中闪过些许兴味,尾尖轻摆。 当尾尖攀上来一股凉意时,玏西梵希特被激得差点儿跳起来,“安!” 羞恼的龙憋屈地收起自己的尾巴,金瞳因欲望染了红,却因深知对面是个只撩不给吃的恶劣家伙,而让那炽热的眼神多了深重的怨念。 可恶,等将安拐回龙谷后,一定要给这恶劣的家伙点教训! 玏西咬牙在心里恨恨想着,为着那一脑袋教训的方式而憋闷得脸色通红。 黎安惊奇地发现,他的龙角上都冒了烟,在月色下,蒸腾起些许白雾。 “安,要天亮了。” 为防黎安继续捉弄自己,玏西梵希特提醒他。 黎安抬头看了眼天色,月已西斜,堪堪悬在沙丘之上。 “你不该拖延时间吗?” 黎安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提醒我进食,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已经很克制食欲地在拖延时间了,莫名的,他不想真的吃了这小龙崽子。 但他的味道实在美味,继续被引诱着品尝着下去,他不保证能控制住自己。 “我有自信不被你吃掉。” 玏西压下了心头躁动,定定望着那双幽蓝的眸子,柔和了眉眼,“安不是也很努力了吗?在克制着自己。” “闭嘴!” 被猜中心思的蛇人有些恼,尾尖扫了地上的碎石砸向他。 碎石砸在身上,不痛不痒的,玏西梵希特想笑,但瞧见黎安那微恼的神色,弯了唇忍下了,认真地说道:“比起可能被吃掉的风险,我更想知道你的神格分裂是为什么。更何况,你不是饿了?看着你一直挨饿,我舍不得。” 冷着脸的蛇人怔愣一瞬,霎时脸色更冷了,“哼!你这些花言巧语,骗白天的蠢货还差不多。刚刚,你可是一直不肯给我吃。” “因为,还想活着占据你的伴侣的位置,不想将你让给其他生物。” 玏西答得耿直,眼见别扭的人又要恼了,话锋一转,“那么,该为我解惑了吧?安。” 幽蓝蛇瞳觑着他盯了一会儿,其中冷意让玏西错觉黎安真在思考,要不要直接吃了他。 他的错觉是对的,夜晚的安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牵动心绪的感觉,但最终只是扭头冷哼了一声,“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的诞生是怎么回事。” 盯着远天夜幕,黎安像是突然间收起了所有情绪,声音里罕见地有了几分孤寂,但下一刻,他又勾了讥嘲的调子,“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们是一体,我们彼此独立。那些人类是这么跟我说的。” 玏西梵希特一时没有开口。 他知道以安晚上的性格,不可能只是听人类的话,必然是试过了,得出了不能离开神殿的结论,但不清楚自己的诞生。 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当然不足以换取食物。 总是恶劣戏弄猎物的捕食者,在某些方面,又有着固执莫名的一套准则。 “作为交换,送你个秘密。” 在玏西将手伸过来时,黎安却是没第一时间动口,“药剂的事,我知道。那不是用来压制我的,只是用来维持我们的状态而已。” 说到这,黎安厉了眼,眸中闪过杀意,“但这些该死的人类,竟然敢用如此手段戏弄于我!真是让他们安逸太久了。” “那要逃出去吗?” 玏西的提议让黎安倏地转了眼,沉沉盯着他,似在确认他是否可信。 “将你的毒液交给我,我会在白天破坏神殿的禁制。” 在得知了神殿的事之后,他就一直在想怎么破除禁制带黎安离开。 刚刚黎安舔舐他伤口时,腕上留下的晶莹水渍让他有了主意。 夜晚的安不可能在白天破坏神殿禁制,但他的毒液是可以保存下来的。 不知道核心魔法阵也没有关系,用他的爪子涂上可以破除魔法阵的毒液,直接撕开那些麻烦的禁制就行了。 “我带你离开。” 垂眸看着面前朝自己伸出手的玏西,黎安抿唇沉默着,片刻后,歪了歪脑袋,嗤笑着答了玏西先前问的问题的后半段,“你不是问我,那些人吞食其他种族,甚至对同族的人类下手,是不是我的力量引起的吗?” 龙眸微颤,玏西看着不肯握住自己手的黎安,心中生出些许不安。 盘起蛇身的黎安忽地拔高了身体,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渺小的人,蛇瞳泛着冷意,唇边却挂着笑,笑得不屑又嘲讽,“借用邪神的力量,哪有不付出代价的呢?我之前就说了吧,所谓的能力赐予,不过是助纣为虐。”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神啊,靠着吞噬其他物种不断壮大自己,获得我的力量的信众,能是什么善者呢?” 斜月半沉入沙丘,天幕暗沉如墨,以此暗幕为背景的蛇人,一双幽蓝蛇瞳却亮得瘆人,“进食,是增强力量的捷径。你猜,贪婪的人,会怎么选择?” 微扬下颌的黎安笑得无害,却让他的话更叫玏西心紧。 第33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33) 看着刻意拔高了身形跟自己拉开距离的黎安,玏西梵希特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刺眼极了。 “不想笑可以不笑的。” 玏西探身抓了他的手,稍一用力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凌厉的金瞳柔和下来,带着怜惜,“安,不是你说的吗?你只是赋予了他们力量,选择用这份力量作恶的,是那些得到了力量却不善加利用的人。” “别再强调什么助纣为虐了。” 拉着那孤高的蛇人低下头来,玏西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眉心,冰凉的蛇鳞冻得玏西眉头微颤,他的声音却越发轻柔,“那不是你的错。” 幽蓝的蛇瞳微闪,蛇尾蹭过地面刻花,黎安沉了脸,猛地将他拖进禁锢自己的小花园中,掐着他脖颈将他摔砸在地,眸中隐有红光闪现,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有如蛇嘶,“别把我当白天那个蠢货!” 再次被压在地上,艰难地仰望着恼羞成怒的黎安,恍若流焰的金瞳碎光微闪,被拿捏了要害的玏西梵希特反倒是轻快地笑开,温和至极。 他抬手捧了那张仿若刻印进灵魂的容颜,指腹轻轻摩挲着,软声哄劝,“安,不必背负不属于你的罪业。”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样,黎安有一瞬间的恍惚,错觉他知晓了世界意志修改世界线的事。 短暂的晃神,也让黎安倏地清醒过来。 事实上,他一直清楚,那些加注在自己身上的设定与自己无关,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剧情的深入,他难免会过度地陷入其中。 尤其是在这个小世界里,他的精神被拉扯着,分别刻入了他所不知道的内容。 这加重了他对这个小世界的认同感,也加重了他的神格分裂。 黎安放松了掐着他脖子的手,低垂着脑袋,墨绿的长发垂下将他的神情完全遮掩。 自下而上看着他的玏西,也只能勉强辨别出他的低落。 黎明的曙光在东边破晓,驱散了神殿阴霾,玏西看着身上人脱力一样缓缓俯下身来,垂在自己胸膛的墨绿长发似惧光的蛇,在曦光的驱赶下一寸寸退缩,化作金色丝缎,在风中翻出亮眼的碎闪。 温凉水滴落在胸膛的那一刹,玏西梵希特的心骤然一缩,捧着黎安脸颊的手往上,触了一手温润凉意。 “安……” 玏西霎时慌了神,手肘支在地上就要起身,心焦地想去看怀中人的脸,但身上人却按了他肩膀将脑袋埋在了他胸口,像不愿他见自己此刻的狼狈。 心尖泛起细密的疼,玏西抿唇扯了腰间缠着的长袍,将刚褪去蛇形无衣蔽体的人裹了拥在怀中,轻抚后背,无声安抚着。 他的安最是骄矜,从不肯让自己见他黎明时分衣衫不整的狼狈,与他们这些粗糙得习惯了的兽人是不同的。 低头碾着那细软的发,玏西将吻落在他额头,安抚着怀中忽显脆弱之态的人。 “那些,都不是真的……对吗,玏西?” 低哑的声音压抑着哭腔,奢求般问询,闷闷砸在心口,叫玏西心头颤颤。 玏西没有回答,大掌按在他后脑勺上,脸颊在他的额发上蹭着,声音轻轻,“安,我们离开吧。真相,我陪你一起去找。” 怀里的人在他胸口拱了拱,在他稍放松臂膀后抬头。 那双澄澈的赤瞳覆着晶莹,纤长的金色睫毛上残存着水雾,眼周红了一圈,瞧得玏西心闷闷地疼。 虽然早有猜到落泪的不会是神格完整的安,但当直面那双赤瞳时,玏西梵希特还是忍不住心沉。 从恶念到善念的转变,似乎更迅速了,安神格完整的时间越发地短。 不能待了。 “安,我们离开神殿,好不好?” 玏西温声哄着怀里人,“我会负责看好你,不会让你在夜里失控。我的速度很快,咱们也可以白天出去,晚上再回来……” “不,不回来。” 方才还稍显迷茫的赤瞳,在他说出再回神殿的话后,倏地凝实,纠结着但仍坚持了自己的选择,“我要知道真相。我可以的,压制恶念……” 像是想到了什么,黎安垂睫盖了赤红的瞳,微抿的唇轻咬,“他,也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玏西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黎安口中的“他”,应该是指恶念状态下的自己。 “嗯,我相信你。” 又抱了抱怀中在善念状态下,被昨夜真相冲击得心神不稳流露出脆弱之态的人,玏西松开他,为他理好长袍,“我护着你。” 黎安愣愣看着他,弯了眉眼,绽出个温和灿烂的笑,“谢谢你,玏西。” 玏西抬手轻拭了他眼角晶莹,将额头贴上他的,低声笑着,“安,太心善会很累。” 他不否认夜晚时的安阴晴不定得凶狠乖张,但莫名的,他觉得那样的安也不坏。 他甚至都怀疑,从前的那些所谓神忏者,是否真的都被安吞食了。 会不会也是人类为他织就的,一个用来控制他的噩梦? 【叮!世界线修订中,执行者强制休眠。】 突然的系统提示音,将黎安的意识瞬间拉回黑暗的空间,“零号机,这是怎么回事?” 执行任务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碰见中途修订世界线的。 【世界意志这边检测到玏西梵希特的意识态触及世界规则,主系统评估后认定为,是宿主您的某些行为,导致玏西梵希特对您原本的设定产生了怀疑,有可能引起世界逻辑错误……】 零号机念了一半,觉得眼晕,直接跳到了最后的结论,【总的来说,就是触发了特殊机制,给您临时改设定了。】 “……别搞得更棘手了。” 黎安一听这搞事的结论就头大,“我的意识被拉入休眠空间,那外面是什么情况?” 【宿主不用担心,就是睡着了而已。】 零号机调取了画面给黎安看,【这边检测,您的身体数值出了问题。那个祭司的话是对的,长时间没有进食导致您的身体变虚弱了。之前您不是感觉玏西梵希特变强了吗?实际上,他变强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您变弱了。】 【我估计,世界线的逻辑出错跟这个有关。】 零号机查看了相关数据,跟黎安分析着,【您的设定里,是吞食了许多种族获得各种能力。但在善念神格知晓恶念神格所做之事的情况下,您白天应该挺难容忍自己活下去的。这一点在您夜晚行为逐步被善念神格影响,对玏西梵希特不断无意识让步,让玏西梵希特对您的设定产生了怀疑。】 【说简单点就是,您人设崩了,导致世界线出现了偏差。但因为本次任务没有设定人设限制,没法对您进行追责,时空管理局那边正在紧急修改世界线。】 “哟!我就说吧,他们乱搞事,迟早要翻车。” 被坑很多回的黎安听说时空管理局那帮子吃瘪,心情瞬间大好地幸灾乐祸,“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第34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34) 趁着意识被拉入休眠空间,不受神格分裂影响时,黎安快速梳理了当前所得的信息。 基本的要素都已经齐备,就差最后的破局。 黎安忽然对还没开出来的隐藏任务二有了点猜测。 同为隐藏任务,隐藏任务二多少是会跟隐藏任务一挂钩的,也就是跟他的神格分裂有关。 要解决神格分裂,就得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也许,是时候去逼宫了。 【叮!世界线修订已完成,现对执行者设定做如下更改:执行者虽然吞食了神忏者,但一直心怀愧疚。】 “……” 黎安看着这条修订内容沉默了很久,跟零号机吐槽,“他们是不是有病?” 【哦,这个我知道,他们不是有病,是尝试过几个修改方案后,觉得还是现在这个虽然有bug但能跑的程序比较好。】 零号机老神在在地跟黎安唠嗑,【现在项目都做一半了,改一个bug,可能出来一堆bug,甚至可能程序就是依靠这个bug跑起来的,所以能跑就行。给这个错误加点表面修饰,凑合着用吧。我主人以前写代码的时候,就是这样干的。】 “?” 黎安缓缓在脑子打出一个问号,“你当这是在写rpg游戏世界观呢?” 【那,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嘛!】 猫猫摊手,并甩出新任务,【隐藏任务二已解锁,任务详情为:探秘真相,推翻吃人的曙光统治。奖励神秘道具一份,额外积分五万。】 “这漏洞百出的世界线,还有什么秘可探的?” 刚刚还在看时空管理局乐子的黎安这会儿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乐子,“标题都打‘吃人’了,直说让我掀翻曙光城,推翻我自己呗!” 【首先,您不算曙光境的实际统治者。其次,作为一个坏事做尽,但心存愧疚的‘好人’,自我推翻一事符合逻辑。】 零号机给黎安顺毛,【逻辑不逻辑的,您真别纠结。这个世界有时候比小说还不讲逻辑。至于探秘,应该跟隐藏任务一有关了。加油,宿主,要坚强!】 神特喵的要坚强! 黎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世界线修订闹得心情烦躁,但也因此暂时脱离了神格分裂的负面影响。 也不算完全没有好处。 总不可能这闹剧是专门帮他醒神的吧? 执行者在世界设定中陷入太深,最终无法脱离的情况,黎安是听说过的。 但他们有这么好心? 黎安没能知晓时空管理局的这波操作是不是好心,耳边嘈杂的声音吵得他难以集中思维。 幽幽睁开眼,黎安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神殿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刚从休眠空间回来,黎安一时没能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体,呆呆看着面前穿了一身兜帽长袍,将脸遮了大半的人,很过了一会儿,才从那双赤金的竖瞳辨认出他的身份。 “玏西?” 听见黎安开口,玏西梵希特明显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嗯,我们出来了。” 将同样用兜帽长袍裹了的黎安按进自己怀里,玏西小心从暗巷中探头看了看四周,见没有王国和神殿的人跟来,才稍微松了口气,放开黎安,“我们现在在曙光城的暗区。” “暗区?” 黎安对神殿之外没什么概念,系统给出的地图,也只是标注了曙光城是曙光境的王城而已。 对上黎安询问的眼,玏西的目光闪烁了一瞬,“嗯,暗区。跟王宫所在的光区对应,是光明背后所有黑暗汇聚之地。这里有着各族奴隶的买卖,角斗场,以各族甚至人类为食材的血食餐馆……” 突然的一股血腥气打断了玏西的话,两人隐在角落处,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当街一家肉铺,正剖开一条人鱼的肚腹。 那人鱼甚至还没死,灰白的眼涣散着,浸血的布条勒得嘴角血肉模糊,将痛苦的惨嚎闷在嘴里。鱼尾被钉在案板上不能动弹,手被钩子穿了吊在挂肉的架子上。 屠夫取了脏腑丢进旁边溢满血水的盆里,屠刀又是一划,剖猪肉一样,将那人鱼分做了两匹肉。 在那摊子上,还挂着别的肉,它们或完整,或零碎,但从那勉强能辨认出来的部分,不难看出,那些生物有着类人的体态。 胃里涌起一阵翻腾,黎安扭了头不敢再看。 比起恶心,更让黎安难以接受的是,他在某个瞬间,生出了食欲。 这让黎安心惊不已。 接受设定是一回事,真要吞食跟自己有着类似体貌的生物,黎安只觉得可怕。 甚至作为吸血鬼吸血他都可以接受,但如此血腥地以类人为食,他实在是接受无能,并为自己心中那点被激起的食欲感到害怕。 md!这什么鬼世界? 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黎安拉着玏西梵希特就要离开,却被玏西扣了腰,“安,别乱走。” 一手捂了黎安的眼睛,玏西梵希特将人圈在自己怀里,不让那些污秽沾到他身上,语气却有些无奈,“破坏神殿的动静太大,现在我们正在被通缉。我知道这里让你很难受,但你如果想知道真相,那么,这里,就是整个曙光境最真实的地方。” “在贵族生活的光明之下,整个曙光境,更多的,都是这样不将人当人的暗区。” 比起黎安在面对类人生物被当生肉贩卖的不适,作为习惯了捕猎与生食的龙,玏西梵希特并没多少触动。 弱肉强食,是野兽的规则。 龙谷虽然在精灵的经营下,有了些秩序的影子,但总归是野性大于秩序的。 暗区,只是将这种无秩序的野性,完全展现在了人前。 被护在怀里的黎安看不见,在他打算去的那个方向,一个弱小的人类正被堵了嘴拖进暗巷,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巷口就淌了血。 玏西梵希特垂眸盖住了眼中暗色,宽厚的手掌轻拍怀中人轻颤的后背。 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带他的安来这种地方。 他的安天真得就像天边的太阳、月亮,在自以为的残酷和凶恶中自我囚禁,不曾知晓这世间的恶,比他所以为的,更凶恶千百倍。 第35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35) 黎安不是没见过人吃人。 隐喻的,写实的,做任务这么多年,他明里暗里见过不少,但他本人对人产生食欲这件事,是头一回。 虽说他本体不是人类,但跟了秦钰千年,他难免会觉得自己是个人,至少是有人性的。 他的心态已经离茹毛饮血这个词太远,或者说自有记忆以来,他没经历过那样的生活。 秦钰解除了他的封印,将他带在身边,如一个人一样照料抚养,一切都尽力做到最好。 在秦钰离开前,黎安从不知什么叫吃苦。 他吃的最大的苦头,大概就是秦钰纵容了他的情意滋长,却在最后告诉他一切都是谎言。 黎安的心有些乱,刚在休眠空间稳定了点的意识又被撕扯着。但这次,不是善念和恶念的拉锯,而是他在克制涌上心头的愤怒与杀意。 他有点儿明白恶念神格为什么会放任,甚至可以说是撺掇善念神格离开神殿了。在这残酷的真相面前,善念因愤怒和悲戚而起的杀戮之意,比恶念单纯的嗜杀本能更强烈。 黎安压下心头毁了此地的冲动,哑声跟玏西梵希特说道:“去王宫。” 一切罪恶的根本不在此,而在于放任并鼓励这些无秩序犯罪,并以此获利的统治者。 不推翻他们,一个暗区覆灭,还会有更多暗区被建立。 玏西微皱眉头,不太赞同他在此时自投罗网,但垂眸看着怀中神色挣扎的人,他轻轻应了声,“好。” 玏西梵希特带黎安离开了暗区,他们的路途走得坦荡,在混乱的暗区里穿行,却没碰见任何的麻烦。 如果黎安的精神再稳定点,他大概会疑惑,在龙谷长大的玏西为什么轻而易举就带他混进了由暗区送往王宫的食材里。 青篷布的小车,由一匹马拉着,车厢里是关着食材的笼子。 黎安被玏西护在怀里,两人挤在狭窄的木笼中,麻布长袍遮掩了他们的形体样貌,只有玏西头上的这一对角,清晰分明地露在兜帽外。 木笼里的食材打量着他们,幽幽的目光没有好奇,是平淡如死水的沉寂,压得人心头惴惴。 黎安挪开了眼,不敢去看。 他怕,他会忍不住掀翻这车。 玏西察觉了他的回避,厉眼扫向那些窥探的目光。 那些窥探的生灵愣了一下,视线从玏西怀里移到他脸上,对他的威慑显露出疑惑和些许不满。 金色的龙目中流焰更甚,隐隐炽热的空气让那些生灵收回了目光,各自交换了眼神。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王宫地下,青篷布被掀开,黑暗的视野里闯进昏黄的光线。 黎安眯眼适应了一下,就感觉他们的笼子被搬动了。 魔力托举着车上的木笼,流水线一样送进黑漆漆仿若兽口的走道尽头。 那里,有一个更宽广的密室,被一扇巨大的石门封着。石门上,有着一对巨大的羽翼刻纹。 黎安骤然收紧了抓着玏西袍子的手,死死盯着石门上那与神殿中自己寝殿上一样的羽翼刻纹,呼吸渐沉。 玏西拍了拍他,担忧地低头,却对上黎安正望上来的眼。 那双赤瞳依旧澄澈,却没了往日温和。 瞧见了玏西眼中的关切,黎安低了头,将脑袋靠在他肩头。 外人看来,他像是被吓到了,向玏西寻求着安抚。其他木笼中窥探的目光带上了轻蔑的嘲讽,沉沉的恶意渐深。 玏西将拥着黎安的手收得更紧,像是要将人整个藏进自己怀中,龙目冷冷朝那些窥探的目光盯了回去,无声警告着。 他的视线还未收回,就听怀中人颤颤开了口,“待会儿进去,不管发生什么,护好你自己,不要管我,更别妨碍我。” 黎安的声音冷硬,像在压抑着什么。 他低估了暗区那些事对善念神格的冲击,连带着他尚未恢复的精神本体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莫名的,他觉得这次如果不能一次性将事情解决,也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脑识里,善念神格与恶念神格的思维头一次达成了统一,与他本人分庭抗礼。 隐藏任务一因两个分裂神格的意识统一,算是暂时满足了完成条件。 如果脱离小世界时还是这个状态,应该勉强算过关。 不过关他也顾不上了,特殊道具不要就不要了,受损的精神体也可以回到主世界再慢慢休养。唯有隐藏任务二的神秘道具,他必须拿到手! “听清楚了吗?” 黎安揪着玏西衣襟抬头,赤红的眼冷厉异常,“别试图阻止我,管好你自己。” 怎么可能不管你? 玏西捧着他的脸,满心的担忧,可在他眼中的坚决让玏西心紧,无声叹了口气,低头贴上他眉心,“好,我不管你。但你得答应我,不能拿自己冒险。” 黎安的眸光微闪,眼睛不自觉地往别处飘移。 玏西抬手挡在两人脸侧,侧身躲了其他人的窥视,垂首在黎安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声音微哑,“安,答应我。” 黎安一时没有说话。 老实说,他的状态很不好,已经做好完成任务就直接脱离的准备,他没法给玏西梵希特保证。 但固执的龙一定要他向自己保证,用了近乎哭求的语气,“安,我做不到。如果你陷入危险,我绝对做不到不管的。所以,答应我,不要冒险。我们可以先回去,再找机会。” 都走到这儿了,如何还能回头? 黎安侧眸看着面前渐渐打开的石门,终是叹了口气,选择了逃避问题,“那就看着我吧,玏西。在我得到我想得到的,我向你允诺,我跟你走。” 至少,最后好好告别吧。 黎安做了最坏的打算,握了玏西的手,安抚地摩挲着,“你最清楚我的实力,不是吗?维斯特大陆上,不存在比我更强大的存在了。” 玏西当然相信他的实力,但他也同样清楚,黎安的弱点不在力量,而在难以自控的精神失控。 黎安的话,让玏西梵希特很不安。 他的安不会说谎,但最是会玩儿文字游戏,以模棱两可的话,用最无关紧要的事实,掩藏最重要的事实。 玏西后悔了。 他不该默许他们的计划,更不该答应安来王宫。 第36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36) 石门打开,明亮的光线照得在黑暗中久待的人都眯了眼。 隐隐的血腥气钻入鼻中,黎安反应过大地一颤,几乎要按捺不住地抬头。 玏西梵希特按住了他,掌心贴在他后背轻抚。 滚烫的温度自后背熨帖传入心间,黎安那脆弱的精神稍稳,抬了眼去看密室中的情况。 金玉砌成的密室整洁堂皇,若不是在马车入宫门时听宫人说了是地下的密室,几乎要让人以为是到了某处宫殿。 密室中的血腥气并不重。 黎安扫了一圈,将目光落在了密室另一端,一座镶嵌着珠玉宝石的黄铜门上。 那扇门的背后,是血腥味的来源。 玏西从身后捂了黎安的口鼻,小声提醒着,“安,冷静点。” 黎安垂眼扒开了他的手,按着押送他们的人的指示,到一边的墙角站好。 玏西站在他身边,看着前面的人被一群宫侍围着,用特殊的魔法清理身体后,更换上华丽的长袍,皱眉握紧了黎安的手。 他不想让那些脏手触碰他的安,连用眼神扫视,他都觉得他们该死。 安素来都不愿在自己面前袒露身体,又怎能被这些人类折辱? 虽然黎安说了那样的话,但玏西梵希特实在做不到不管。 在快轮到他们的时候,玏西动了点手脚。 密室中起了点骚动,玏西半拦了黎安的腰,趁着混乱,迅速搂着人,跟着前面离开的那些“食物”钻进了那扇黄铜门背后的甬道。 甬道中的血腥气更重,甚至隐约可以听见甬道另一头的邪佞妄笑。 黎安的脑子有些发昏,叫了零号机先一步探知前面的情况。 零号机的监控功能在这个世界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但黎安方圆一里内的情况,它还是可以提前知晓的。 刚勤快地上工,打开自己的小光屏,调出监控,零号机就捂了嘴解除了拟态。 它慌忙撤了自己的小光屏,想先提醒黎安做好准备,但它忘了屏蔽自己跟黎安的共同意识。 在它为监控画面所震撼时,它本能的意识通过两者间的意识链接,被黎安被动读取了。 那样具有冲击力的画面,几乎是一眼就刻进了小猫咪的脑子,顺着意识链接被黎安所知晓。 赤红的瞳瞬间黯沉下来,转瞬间就成了幽蓝色。 玏西梵希特根本来不及阻止,刚刚还在自己身侧的人已经甩尾冲出了甬道。 走在他们前面的“食物”像是早有预料,立刻闪避到两旁,给黎安让开了道。 玏西梵希特紧跟着追上去,就见厅里已经是混乱一片。 那是一场血腥的宴会。被蛇人撞翻的宴桌上还淌着血,残存着一半血肉的尸体,另一半是白骨,顺着桌面滑下来,砸在桌下拥抱着的两人身上。 说是拥抱实在不够准确,那是一场进食的猎杀。 一人衣衫不整地仰躺在地上,麦色的面孔诡异地透出灰败,苍白的唇上染血,圆睁的眼涣散着,没有焦点。那留在身上人后背手臂的伤痕,显示他曾奋力反抗。 但反抗只迎来最凶狠的猎杀。他的手臂连着肩膀被整个撕开,另一侧的脖颈被啃咬出白骨,缓缓流淌的血已渐趋凝固,可他的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他没有类人的特点,尖角、尖耳、尾巴之类的,人类所不具备的特点,他不具备,他只是人类而已。 而伏在他身上撕咬的,同样是人类。 那应该被称为野兽的人类,同样没了声息,僵化了一样,睁着凶狠充血的眼,拽着“食物”的手臂。 餐桌倒下,桌子连同尸骨砸下来,将他僵硬的脊骨都砸断了,他的嘴里还死咬着身下“食物”的皮肉。 这样僵化着抱着“食物”而死的尸体还有很多,他们的食物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至少在体态上,他们没什么差别。 若是细心分辨,也许能分辨出他们的不同种族,但宴会的主人大可以让他们保持原本的种族特征,像真正的食物那样,被烹饪后端上餐桌。 但他选择了血腥的宴会,将食物塑造成类人的形态。 这是玏西一直不敢跟黎安说的,那些被他赋予了力量的人,是披着人皮的恶魔的真相。 可只要是真相,终有被揭开的那一天。 他的安直面了这对他而言最残酷的真相,而自己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身后跟上来的人看着宴厅中的情况,将目光投向了玏西梵希特。 玏西梵希特拦下了他们。 他答应过安,在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不会妨碍他,也不允许别人妨碍他。 那些人虽有不满,但也乐意见得黎安跟贵族们狗咬狗,暂时歇下了进攻的心思,站在玏西梵希特身后关注着战局。 眼下其实没什么战局可言。 宴会正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候,黎安就像骤然闯入的冷空气,将宴会气氛冻结的同时,将宴会厅中的多数人都冻得僵化了。 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冰冻,更像是一种不体现石化特征的石化。 玏西知道,那是黎安能力的一种。 曾经,安为他别上的某朵小花,替他试验了那个能力,被劲风吹成了齑粉。 宴厅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受到那能力的影响,至少以国王为首的一群高阶贵族,包括神殿的大祭司和几个主要的侍奉在内,差不多还有十几人活着。 大祭司浅金的长袍染了血,站在国王身后,望着眼前愤怒的蛇神,眸中闪过兴奋疯狂,指腹擦过嘴边的血与肉屑,又以舌卷进口中。 幽蓝的蛇瞳倏地缩成一线,蛇尾在身后横扫而过,将黎安身后的宴厅扫出大片空地。 巨大的轰响让国王等一众人从黎安的突然闯入中醒过神来,却都端了戏谑的神色,不见往日半分恭敬。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国王扯着长袍的衣襟擦了嘴边的血,却反将那鲜红糊了一脸,咧开一嘴带着血腥的白牙,夸张地将手臂在空中绕了个圈,虚按在心口,朝着黎安缓缓弯了腰,脑袋却高昂着,挑衅般地望着高高在上的蛇神。 “最伟大的黎明之神,曙光的掌控者,欢迎您的驾临。” 第37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37) “用吐真道具。” 被眼前血腥刺激到在白天显露夜晚形态的黎安,并没如他们所想的被国王的挑衅激怒。 他冷静地在意识中给零号机下达了命令。 在兑换道具的空档,零号机瞄了眼黎安跟跳楼机一样直上直下的精神波动图,很难想象它家宿主是怎样做到如此镇静的。 只从精神波动图来看,黎安已经处于暴走状态中了。 可现实是,他在无能狂怒般地扫尾摧毁了部分宴会布置后,就一直没有动作,冷冷盯着对面一群人的蛇瞳甚至没什么情绪起伏。 在零号机提示吐真道具使用生效后,黎安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悠长的气音在死寂的宴厅中像是某种蛇的嘶鸣,黎安身前背后的人都交换了一个神色。 黎安不知道,他也不在乎。 幽蓝蛇瞳微转,紧盯着没能得到想要的效果而刚一脸无趣地站直身体的国王。 “真是悠闲啊,吾忠实的奴仆。” 蛇神扯着悠长的调子,喉中滚出带着嘶哑的声音,越发接近毒蛇吐信,“知晓了吾的离开,还悠哉地开着狂欢的宴会。” 同样挑衅的话,以同样惺惺作态的姿态回敬。 国王当着蛇神的面奉他为黎明之神,他安然受了,平淡且自然地将信众贬为奴仆。 国王的脸色稍变,但很快露出越发兴味的神情,“得知您为邪恶的黑龙所劫掠,我们当然是惶恐难安。所以才有了这场狂欢。毕竟,在失去您的力量之前,我们得尽可能多地利用您的赠予啊!” 竖瞳陡然凌厉,黎安拔高了身形,似要压不住心底狂躁一般,蛇身微晃,像焦躁时来回踱步的人。 “是吗?利用我的力量?” 黎安微转了身,蛇尾将眼前所见的血腥都摧毁,稍微干净点的眼前景,稍稍定了他的心,“我很好奇,你们究竟是如何利用我的力量的。靠吃人?” “一半一半吧。” 国王微耸了肩,答得轻巧且顺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有问必答有什么问题,“在光明的形态下,您确实赋予了我们使用魔法的能力,但这种能力是有代价的。填不饱的食欲和不进食就会消退的力量。啊,也不是说非得进食才能维持住力量,由您再次赋予也可以维持。但是……” 国王顿了一下,扬唇,语调越发轻快,“但是,您就是这样的存在啊,不进食就会逐渐虚弱的存在。作为由您赋予了能力的信众,我们当然,也得进食。” “就像您一样。” “闭嘴!” 这话无疑踩到了善念神格的痛点,哪怕现在是在恶念神格的形态下,白天依旧还是善念神格的主场。 善念神格一瞬间的失控,在宴会厅中掀起了风暴。 大祭司和玏西梵希特各自出手,护住了两边的人。 没被护住的宴厅在经历了风暴的洗礼后,终于是让废墟掩埋了血腥。 蛇瞳中赤红的光不断闪烁,金色的羽翼在背后张开,双形态的不兼容撕扯着黎安的精神。 “哈,果然只是伪劣的复制品。” 看着因黑夜与白天的形态不断切换而痛苦不堪的黎安,国王瞬间兴奋起来,舒展了双臂,提高了音量,像是马上要上台献上一场夸张的歌舞剧,“老实说,你竟然能无声无息地闯进宴会,实在是令我惊讶。不过,也好,正好让我瞧瞧,你这复制品还有哪些不完美的地方可以改善。” 黎安艰难地将自己的形态稳定在半人半蛇上。 在对方明显擅长魔法的情况下,拥有破除魔法能力的蛇身,能给他提供更多的应对选择。 另一边,玏西梵希特看着咬牙忍受着痛苦的黎安,一双金色龙目染了红,十指紧扣进掌心,才按捺住没有动。 他的安最是怕疼,现在却一声不吭地忍受着。 心像是被一道道划开,抽搐得整个胸腔都在疼。 安…… 黎安脑识中的零号机也是忧心地盯着黎安各方面的数据,咬住了自己一只前爪。 身体上的疼痛可以开免痛,跟灵魂挂钩的精神上的撕扯却无法规避那痛苦。 它只能眼睁睁看着黎安煎熬。 倒是被他们担心着的黎安,镇定得超乎寻常,在稳定住了形态后,顺着国王的话追问,“什么复制品?” “就是复制品啊!” 国王夸张地笑着,顺从黎安心意地吐露真相,“相传远古曾有象征丰饶、生死的神明,鸟翼蛇尾,掌管日月星辰,四季风雨。在王国的古籍中有记载,可有特殊的仪式,召唤神明降世。” “可是,神明不属于这个世界。短暂地被召唤后,便会回到自己的世界。要想将神明留下来,就需要特殊的仪式。” 说到此,国王脸上流露出遗憾,“可惜,大多数的仪式都失败了,神明回归了自己的世界,留下灰败的寄体。” 重重叹息一声,国王像是要将过往的遗憾都随着这口气吐尽。 “幸好!” 一转眼,国王尽扫脸上的颓丧,眉飞色舞地提高了声调张扬,“在几百年前,我终于明白,要将神明留下,就得在召唤的同时切断神明返回的道路。可,该死的法则,让我好不容易挽留的神明,难以在此世生存,最终消散而亡。” 国王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写满不甘,却又在望向黎安时,将狂热堆了满脸,“我用神明遗留的神格创造了你!虽然你是如此的不完整。神鸟金乌与邪兽恶蛇的身躯限制了你,让神明的力量在你的身上变得扭曲。” “实在令人惋惜。” 国王说着惋惜的话,眼中却满盛疯狂和痴迷,“虽然你是如此的不完整,但你仍是我最满意的作品。我用你赋予的力量,创建了曙光境,我也借此明白,原来神明的力量需要信仰,才能长久的持续。” 说到最后,都不需要黎安再多做问询,国王像一个狂热的科研怪人一样,向自己懵懂的实验品倾诉着他的不容易,“你不明白,我为了能维持你的形态,费了多少心力。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魔力骤然在国王手中凝聚,那双痴狂的眼带了狠戾,“看啊,多强大的力量,让那些曾经踩在人类头上的魔法种族都臣服于我!” “好孩子,你做的很不错。” 国王换了慈爱的语气,收敛眼中寒光,温和里透着惋惜,“但你为什么,要跟反叛者搅和在一起呢?” 第38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38) 黎安一直忽略的问题,被国王倏地点透。蛇人巨大的身形明显一震,幽冷蛇瞳里氲开墨色。 “你不知道吗?” 国王意外又戏谑地看着他,嗤笑着嘲讽,“那个你信任的黑龙,他是反叛军的领袖之一。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杀死你,利用你……” “不是!” 玏西梵希特骤然打断了国王的话,试探着朝黎安靠近,“安,我不否认我最初是想杀死你,但我从未想过利用你。” 蛇尾甩出一道利风,猛地砸向靠近他的玏西。 玏西梵希特做好了被拍飞出去的准备,但他诧异地发现自己不过是被推得倒退回了原本的位置,双脚都不曾离地。 “安……” 他的安没有信国王的话,但他在拒绝自己的靠近。 玏西梵希特忽地觉得心慌,急切地想得到黎安的回应。 但他话刚出口,高高在上的蛇人骤然回了头,幽冷蛇瞳带着狠戾,混着喘息的嘶鸣喑哑冷绝,“滚!” 像是很乐见他们的反目,国王拍手笑着,“看见了吧,好孩子,这世界上没什么是值得你信任的。” 脑子里绷着的一根弦倏地断了,那缩成一线的蛇瞳涣散着扩张。 “虽然很高兴你的迷途知返,但不听话的孩子是没资格乞求原谅的。” 外界的声音含混地传进脑子里,像是隔了好几层流动的水流,纵然黎安用尽了全力去倾听,也只听了个模模糊糊。 “……你让我明白,我们不需要神明。虽然是残次品……可以有更好的作品……本来没想这么早换掉你的……” “要怪,就怪你信错了人吧……” 似惋惜的一句叹,跟记忆中某个声音重合,耳边混沌沉静的水声霎时如沸腾般嘈杂! “你,该死!” 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刚落入人耳中,体型巨大的蛇人眨眼就到了国王眼前。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但被黎安掐住了脖子的国王却好整以暇,轻蔑地笑了一声,“睡吧,好孩子。” 他眉心忽地亮起一道刺目的光,眨眼钻进黎安脑子里。 “喀拉”一声脆响,国王被捏断脖子时,还圆睁着眼,脸上尽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就站在国王身后的大祭司惊骇地看着捏断了国王脖子的黎安,“他击碎了你的神格,为什么你还存在?!” 大祭司显然是这场人造神明的参与者之一,很清楚国王刚刚对黎安做了什么。 但黎安只是丢掉了手里的尸体,漠然的脸上没有情绪,“是吗?倒是多谢他,帮了大忙了。” 分裂的两个神格被击碎,对黎安的伤害不亚于重创灵魂,但也因为神格意识的消失,他终于可以完全掌握这具复合的躯体。 虽然撑不了多久,但完成任务,足够了。 能力瞬发,大祭司一行人到死都不知道,国王最后的几句话,是真的踩到了黎安的痛脚。 他很庆幸,这个世界没有人设限制,还给他叠了一堆的设定。 才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自己原本的能力调动。 也不是什么多强悍的能力,不过是揍人比较痛,杀人比较快而已。 大祭司等人甚至都没能做出反抗,就被轰成了齑粉。 零号机缩在黎安崩坏的脑识角落,尽职地向黎安汇报了任务进度,【隐藏任务一:解决神格分裂,完成。隐藏任务二:探知秘密,推翻吃人的曙光统治,进度百分之七十五。】 “是吗?杀掉统治者还不算推翻吗?” 黎安仰了头,喃喃说着外人听不懂的话。 零号机听着他将任务内容外泄,后背的毛都竖起来了,偏偏他的话没有被世界意志识别规避。 【是的。】 零号机诚实回答着,不免担心黎安现在的状态,【宿主,您的神格已崩坏,按照世界设定,以神格为纽带融合起来的两副身躯将无法维持稳定。您继续用自己的精神力维持自身形态,会对您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怎么才算是完成呢?” 像听不见零号机的警告,刚完成一场杀戮的黎安垂首摩挲着下巴沉思,“都杀了,总该算推翻了吧?” 他呢喃着,歪头转身看向了背后警惕着他的一群人,眼中闪过些许疑惑,“不逃吗?” 话音刚落,他就拉高了唇角,“啊,反叛军,对吗?” “安!” 玏西梵希特吃力挡下猛然冲撞过来的人,双翼在身后张开,“你清醒点!” “切!” 被玏西拦下,黎安不爽极了,但他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他耗。 长尾一甩,黎安瞬间躲开了他抓过来的手,羽翼展开,掉头冲出了宴厅。 彻底放开限制的黎安就像出笼野马,在王宫中横冲直撞,凡是前来阻拦的,都在他爪下湮灭。 跟着他冲出宫殿的玏西看着他大肆破坏了王宫,掉头就要将死亡带往王宫外,终究是再顾不上是否会伤到黎安,现出原形朝着高空中的黎安咆哮着扑了过去。 蛇身状态下的黎安体型巨大,但在现出了原形的巨龙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玏西轻易地用一只前爪扣住了黎安上身,像他往日对自己做的那样,压制着将他砸在了地面上。 让玏西心慌的是,黎安没有反抗,任由自己将他扣在掌中,砸在地上,平摊在地上,呆呆地望着。 他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玏西梵希特褪去了龙形,以人身拥抱了黎安,捧了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哑声轻唤,“安……” 熟悉的容颜映入眼中,黎安因任务完成的提示音而倏地放松呆滞的身体才有了几分知觉,提了精神,转着那双呆滞的眼去描摹眼前人的眉眼。 紧盯着那双墨色的瞳,见那深邃眼底随着眼珠的转动,隐约洇开波光一样的莹蓝,玏西梵希特心突突跳着,许多的话堵在喉咙里,哽得他嗓子酸胀发疼。 俯首咬上那有了苍白色的唇,滚烫的泪簌簌垂落在那张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脸上,玏西急切地咬破自己的唇,将自己蕴含着魔力的龙血喂进黎安嘴里,想让那好似失去生机的眉眼再鲜活起来。 第39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39) 苍白的唇被艳红的血染得妖异,黎安一时分不清是他的血更烫,还是他的泪更灼人。 “别哭。” 黎安拒绝了零号机立刻结束任务的请求,调用自己混乱的精神力勉强维持了形体不散。 他想抬手为玏西擦去泪水的,但被紧紧抱着,只好仰头拉开些距离,含混轻哄,“我还没死呢,你就给我哭丧,太不吉利……” 巨龙不懂他的话,但听懂了他没说的话。 “不会死!” 玏西梵希特哽咽着打断他,金色龙目被水汽浸湿,“你答应了我不会冒险的,你说你不会说谎的……” 正因为如此,才没答应啊。 黎安看着他固执曲解自己先前的话,实在不忍心去反驳哭花了脸的他。 抿了抿唇,黎安看着他笑,“我得到我想要的了,带我走吧,玏西。” 任务已经完成,碎片已经拿到,最后再花点时间好好道别,也算得圆满了。 玏西梵希特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知道他的安在请求自己带他离开。 起身将黎安抱进怀里,玏西梵希特抹了把眼泪,讷讷点头,“好,我带你走。” “等一下!” 玏西梵希特刚抱着黎安起身,就被一个人拦下,“玏西大人,您不能带他走!他害了那么多人,该交由大家审判!” “滚开!” 玏西梵希特没有一点跟他争辩的心思,他只想带安离开。 满是尘土的废墟,会弄脏安的衣服,他不喜欢。 “玏西大人!” “让他们走吧。” 那人还想再劝,就被一道清亮女声打断,“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玏西梵希特瞪向说话的精灵,无声警告她闭嘴。 “你瞪我也没用。” 精灵并不为他所恐吓,实事求是地道出真相,“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他的精神意识不属于这个世界。虽说神明返回自己世界的途径已经被切断,但也许还能回去。你强行挽留,只会害了他。” “尤尔!” 玏西梵希特低声呵斥着,不愿再听精灵说安会离开的话,双翼扇出风浪,在逼退其他人的同时现出原形,将黎安安放在自己背上。魔法生成的藤蔓垫在背上,让黎安能躺的舒服些,也将他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不会滑落。 “你这是在逃避。” 尤尔望着双目流露出悲伤的巨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转了话题,“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直到成年都没能凝聚护心麟吗?回龙谷,我告诉你答案。” 玏西梵希特此刻根本不在乎有关护心麟的答案,他只想带安离开。 但精灵提到了龙谷,那个美丽富饶的山谷。 正是初夏繁花叶绿之时,安应该会喜欢那里。 垂眸看着眼前拦路的精灵,玏西梵希特低吼了一声,振翼高飞。 翱翔的巨龙无人可阻拦,可他在离开的前一刻,还是俯冲下来,抓走了地上固执望着他的精灵。 多年来的共处,虽然不默契,也不和睦,但多少让他明白,精灵的坚持不是平白无故。 巨龙高飞在远天之上,留下身后众多人以目光追随。 黎安躺在巨龙背上,鸟巢一样将他围起来的藤蔓阻挡了巨龙疾飞时的风浪。 碎发随风掠过眼睫,黎安半眯了眼,看着火红的落日余晖。 玏西,是太阳西斜的意思,是来终结曙光的黑暗。 唇角轻抬,黎安闭了闭眼,想起刚才巨龙冲上云天将他拦下时的刹那,那在脑子里响起的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他就像他说的那样,成了终结曙光统治的伟大黑龙。 黎安不清楚玏西跟反叛军之间的关系,但也可由此推断,他大抵是很重要的人物,才能在现出真身的瞬间,叫起义者蜂拥着推翻曙光的统治。 至于他是否利用了自己,黎安不愿意想,也没多少被欺瞒的愤怒。 自己跟他,半斤八两。 他们之间不存在谎言,但各自有着隐瞒。 大概是精神比较混乱吧,黎安想到了跟秦钰的从前。 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秦钰只是隐瞒了自己的来历与目的。 所谓的欺骗,不过是自己满腔情意落空后的恼羞成怒。 黎安忽然觉得累了,不想再执着那一个答案了。 也许,闭上眼,将一切归于虚无,是最好的选择。 纤长的睫轻颤,黎安顺从心意地想要阖上眼,耳边却忽地听见一道女声抱怨玏西的不体贴。 “对他是放背上好好护着,对养大你的我却犯人一样抓在手里。玏西梵希特,就算他拥有着你的护心麟,你是否也偏心得太过分了?” 护心麟? 黎安倏然睁了眼,长睫颤颤,瞳孔微缩,指尖缓缓搭上自己心口,轻点在那块淡斑上。 玏西曾因这块淡斑的位置,嘲讽黎安是跟他一样没有护心麟的麟族。 但他其实猜错了。 黎安是有护心麟的。 从前的记忆太久远,黎安完全记不起自己是为什么被封印,又是怎么被封印的,他唯一记得的,是封印开启的那天,秦钰对他说的,“终于,找到了。” 严格来说,那应该只是秦钰自己的低语,他甚至没能完全睁开眼,自然也不知道秦钰当时是何种表情。 以致此后的岁月里,他只当自己当时是刚醒听错了。 他也曾问过,但那个人惯是狡猾的,有着无数的话逃避问题。 于是,连他自己都渐渐淡忘了,那个曾让自己觉得难堪的疑惑。 也许是被封在海底太久,他的本体兼具了黑龙的底色,又多了海水的幽蓝,像海底波光,在鳞片上荡漾。 秦钰从前最喜欢的,在他还不能幻化人形的日子里,就是在阳光正好的午后,看着他的鳞片在光下荡出海浪般的波光。 “真漂亮。” 他总是含笑着夸奖,让黎安能高兴很久,晃着龙尾逐光,向他展示自己漂亮的鳞片。 为自己漂亮的鳞片而自豪的黎安在成年后,有了第一个烦恼。 在他心口凝聚的护心麟是跟身上鳞片完全不一样的黝黑,暗沉得像是缺了一块一样,什么样的光照在上面,都逃不掉被吸收的命运,跟其他会折出亮闪闪光芒的鳞片完全不一样。 他向秦钰诉苦,但那人只是垂眼笑着,拿指尖轻抚那块丑陋的鳞片,道一句,“不也挺好吗?” 第40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40) 那时,他是什么表情呢? 黎安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的指尖抚过护心麟时,酥麻的痒意直往心里钻。 所以,黎安总是不满地甩尾游开,等意识到他也许会不高兴时回头,看见的永远是一脸看不清真实情绪的温和笑意。 但,玏西梵希特的护心麟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意思? 黎安转了眼去看玏西的鳞片,但翠绿的藤蔓挡了他的视线,他只能从先前的记忆去挖。 并不是多久远的记忆,大概也就几分钟前,但黎安很费了些时间去混乱的精神中将它挖出来。 遮蔽了太阳光的巨龙压制在自己身上时,那鳞片是深沉的黑,却又在形体的边缘,镀了一层暖阳的金光。 跟他心口能吸纳所有光线的鳞片不一样。 任务者进入小世界都是以自己的身体为本体,经过世界意志更改数据后的亲身降临。 他心口的护心麟被处理过,但仍留下了淡斑,就跟黎安平常自己将它收起来的时候一样。 那块鳞片黑得太深邃,以致黎安在化成人形后,也不能完全消除它的存在。 毫无疑问,自己在来到这个小世界前,应该是跟玏西梵希特没有牵扯的,至少他本就存在的护心麟跟玏西梵希特无关。 玏西梵希特跟黎安同样不解,在疾飞的途中向精灵提出疑问,“你在说什么胡话?安怎么会有我的护心麟?而且,安也没有护心麟。” 精灵没有立刻答他,念诵了咒语,化了光罩为自己挡了狂风,才慢条斯理地道:“你好奇的,正好也是我好奇的。所以我觉得,帮他活下来,或者说留下来更准确,有利于我的研究。” “安不是你的实验品!” 玏西不满她的说法。 精灵也不满他的语气,“不管怎么说,我也养大了你。你这态度,可真让人心寒。” “你又不是人。” 玏西冷哼了一声,“我们的情分,在你设计让我被人类诱捕,就已经没有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只是为龙谷的生灵考虑罢了。” 精灵并不为此愧疚,“人类迟早会将魔爪伸向龙谷,由我布局,至少能最大可能保证龙谷不覆灭。如果不是我,你也没可能遇见拥有着你的护心麟的,嗯,神明?” “我可没有被夺走护心麟的记忆。” 玏西觉得她肯定是书看太多,将脑子看傻了,“我也没有拥有过护心麟的记忆。” “我知道啊,都说了你是我养大的,怎么可能不清楚你的事?” 精灵觉得他是在说废话,“但我以前也说过吧,你是不完整的,没法像同族一样,在成年时凝聚护心麟,正印证了我的说法。我为你卜过一卦,在成年后,你会有一次被补全的机会。” 话说到此,精灵顿了顿,轻慢的语调忽地深沉,“现在,你就有这样的机会。是否取回在他身上的护心麟,补全自己,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以及,更长久的性命。” 听了精灵完全没能回答缘由的话,玏西梵希特沉默了一会儿,忽地一改怀疑,“你有办法救安,对吗?跟护心麟,跟我与他莫名的羁绊有关。” 精灵有些诧异地抬头,对上巨龙垂首看过来的眼,带着些许欣慰地笑开,“比从前聪明了啊,玏西。看来,你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 玏西没说话。 他确实从安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但关于变聪明这件事,不过是从前不愿想那么多罢了。 可他的安,是个让龙难以揣摩的人。 若不用心一点,若不更多地用心一点,总感觉就会被他逃掉。 就像现在一样。 “告诉我,怎么留下他。” 不是问询,玏西梵希特坚定地要一个答案,不顾精灵的意愿,虽然,他知道她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就表示愿意搭救。 或者说,对一切好奇的精灵,早就迫不及待了。 如果不是在反叛军面前,不适合说出留下安的话,她应该早就开口了,也不会绕弯子要回龙谷了。 虽然如她所言,安就算离开,也有可能回到他原本的世界。 但玏西梵希特不敢赌,他不敢设想任何安会死亡的结果。 更何况,他刚明晰了自己的心意,他的安还没有对他的心意给予答复,他舍不得放安离开。 令他意外的是,他印象中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可以做任何事的精灵,在自己的要求出口后,沉默了很久。 久到,玏西不得不出声催促,“尤尔。” 轻轻一声叹息,在疾啸风声中被吹散。 “你应该也听见了,神明没有寄体,是无法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没有信众的信仰,神明也不能长久地存在于此世。” 尤尔终是开了口,“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们说的,击碎神格后安依旧存在的事。但他们既然如此震惊,就说明那应该是控制安的手段,可是失效了。我也不清楚,他现在是怎样的存在。” “神格虽然被击碎,精神力还存在,比较混乱而已。” 听了许久的黎安接了话,但他更想知道有关护心麟的事。 可惜…… “不知道。” 尤尔的答案简洁清晰,“我确实为玏西卜出了这次机会,但原因我也不清楚。或许,你比我更清楚答案。” 精灵说着不知道,却又似乎意有所指。 黎安一时分不清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在点自己。 他当然清楚,自己跟玏西梵希特的渊源在哪里。 可,玏西只是分身之一,不是吗? 黎安觉得自己的脑子更乱了,又陷入过去的记忆里。 很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他其实并不清楚秦钰的本体是什么。 那个人,总是以人身存在,自己也就默认了他是人类。 万一,他不是呢? 按在心口的指腹稍用了力,将那块肌肤压得略微凹陷,似想让它离心更近一点,好叫自己拨开迷惘。 但,在成年之前,在护心麟显现前,他这里的鳞片就比周围的鳞片黯淡。 怎么可能会是秦钰将自己的护心麟给了自己呢? 黎安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可笑。 护心麟不只是守护麟族要害的关键鳞片,也蕴含了麟族近半的力量,是与灵魂挂钩的。 秦钰如果真的对自己在乎得可以赠予如此重要之物,又怎会在最后推开自己? 黎安如此想着,意识里却又响起那仿若错觉的初见呓语。还有那,据说秦钰留在他灵魂之上,他却遍寻不得的灵魂烙印。 第41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41) 黎安沉在自己的思绪里,错过了尤尔与玏西梵希特后面的话。 等他回过神来时,巨龙已在山谷降落。 如玏西从前向他描述的,龙谷是一个美丽祥和的世外桃源。 不知名的野花开遍山野,绿草青青,松木林立,高山与溪流相连,草原与沼地相接,花精灵与蜂蝶共舞,林鹿在河边浅饮…… “喜欢吗?” 玏西梵希特将黎安从背上放下来,向来以本体在龙谷横行霸道的巨龙化了人形,揽着身侧人靠坐在山崖边,俯瞰整个龙谷。 黎安点了点头,“完全看不出曾经历过战火。” “得多亏我提前让谷中的生灵去了山谷后的黑泽,那边有匿息的远古阵法。” 尤尔拍了拍衣裙上沾到的尘土,神色平淡地远眺着安宁的谷地,“守护此地的玏西被抓,人类就失去了对这片土地的兴趣。本来也不是什么矿物盛产的地方,最值得他们关注的,就是拥有着强大力量的龙族了。” “在掠夺了龙族的财宝后,他们放了把火,烧毁了这里,但野草难尽,黑泽中幸存下来的生灵修复了这里。” 尤尔说着,转头看向黎安,“虽说,人类的野心不该怪罪在你身上,但我也不觉得你无辜。” “我不赞同玏西救你。” 精灵难得地拒绝满足自己好奇心的机会。 黎安笑了笑,苍白脸色显出虚弱,“介意让我们单独聊聊吗?” “安。” 玏西收紧了揽着他的手,将下巴抵在他发顶,“我不要听告别的话。” 黎安仍维持着半人半蛇的形态,这跟他本体相近的形态,能让他省力点,墨绿的长发遮了他眉眼,“玏西……” “他如果真的听劝,就不会带上我了。” 尤尔打断了他的话,抬眼严肃地盯着玏西梵希特,“我最后向你确认一遍,确定要救他?” “确定。” 玏西梵希特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低垂的金瞳中流露出几分自咎,“如果注定是由我推翻神明的信仰,被惩罚失去我的爱人,那就让我付出所有,来换他的存活。” “你要做什么?” 黎安不安地回头,却见他低下头来,额头相抵,笑得温婉。 “神明需要信仰才能存活,但这世间已不需要神明。所以,让我来信仰你吧,安,做我一个人的神明。” 玏西轻声说着,靡靡低缓的声音,似带着某种魔力,声声叩在心上,“我愿为您,我唯一的神明,献上我的心脏,我的信仰,我的一切,请您相信我的绝对忠诚。自此,你我同命,死生与共。” 墨色的瞳轻颤,荡开圈圈幽蓝波纹,黎安混沌的精神依旧混沌着,却感觉心口滚烫。 是心理上的暖意融融,是生理上的心脏搏动。 尤尔叹了口气,眼看着契约的魔法阵生成,念诵了古老的精灵谶言,对可预见的未来做了更改。 这是很冒险的举动,但谁让她养大的龙崽子要一意孤行呢? 以那莫名的护心麟为枢纽,以巨龙的心脏为寄体,神明与巨龙共命,是新生,是禁锢,是不可回头的路。 契约达成的那一刻,黎安褪去了蛇身,被玏西用翅翼裹了,恋恋搂在怀里。 不完整的巨龙更为残缺,但他心满意足,静静听自己的心脏在所爱之人的胸腔中跳动,将自己满腔爱意直白倾诉。 “五十年,最多七十年。” 尤尔神色复杂地看着失去了心脏,再不能以自己引以为傲的本体翱翔天际的巨龙,再次提醒,“以你的力量为他重塑的身体,只能让他维持在最普通的人类形态。自然,他的寿命也跟普通人类一样短暂。” 玏西梵希特没有回应精灵,唯记挂着还怔愣着,没有给他准确答复的某人。 “所以,安,要答应我吗?让我成为你的伴侣。” 轻抚那微红眼尾,玏西笑看着眼前眸中氲着水汽的人,固执地要他亲口允诺,“你说,若我能活下来,你就对我负责的。你说,你从不骗人。我现在,也算半个人了,不准骗我。” 黎安因他的话哭笑不得,讷讷垂首将脑袋抵在了他肩头,“愚蠢的半龙人。” 金色龙目中带着笑意,大掌轻抚他乌发,玏西低了头在他耳边蛊惑,“所以,是答应了的意思吗?” 黎安没说话,玏西梵希特就安静等着。 许久,怀中传来一声闷闷低应,玏西梵希特稀奇地看着那埋头在他怀中的人那红了个彻底的耳尖,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的安,原来是如此羞于坦诚自己心意的人。 总觉得,好欺负得让人心痒痒。 本还担心出状况的尤尔看着那俩无视自己的一对,无语地别开了眼,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 她跟这腻歪的小情侣不一样,还有一堆的烂摊子在等她去收拾,可没时间在这儿看他们扭扭捏捏。 …… 有了玏西梵希特的力量做支撑,黎安获得了滞留在这个小世界的权利。 但他受到损伤的精神体,并没因此得到修复。 零号机也给他帮不上忙,只能看着黎安残破的脑识空间叹气。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继主神将自己的灵魂作成碎片后,它家宿主也差点儿将自己的意识搞崩溃了。 在黎安意志低迷到危险点的时候,零号机真是心都悬到嗓子眼儿了。 它家宿主积分家底丰厚,但如果自己存了死志,自散神魂,将是神仙难救,再多积分都白搭。 好在,主神好像留了一手? 看着黎安丢给自己的,查主神本体的任务,零号机就是一阵叹气。 这不是为难小系统吗? 叹气归叹气,打听还是要打听,宿主为了任务都拼成这样了,作为系统也不能太拉胯啊! 但这事儿真不是决心能搞定的事,是权限的事儿。 零号机只能从野史下手。 保不保真另说,但绝对够野。 比如,本该坐镇主世界的主神到处跑任务,其实是在找人。 找没找到,找的是谁,那版本可多了去了,零号机纯当八卦说给黎安听。 可惜,黎安总听不完全部,就会被某个察觉他走神的龙幽怨地拉走注意力。 对于黑屏面壁这种事,零号机已经习以为常了。 下线就下线,小猫咪才不在乎呢! 也就抓心挠肝而已。 第42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42) 在重塑形体之后,黎安很是休养了一段时间。 黏人的龙像守着自己的宝藏一样,寸步不离地伴他左右,却又克制着,止步于最轻柔的拥抱,怕伤他分毫。 玏西梵希特小心翼翼顾着自己的模样,让分心打探秦钰之事的黎安莫名心生愧疚。 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就算以此劝慰自己,黎安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大概是脑子坏了,往后的很长时间里,黎安都觉得当时主动的自己肯定是因为脑识受损,诠释了什么叫真的脑子有坑。 更可恼的是,他都主动了,某个不解风情的龙还假惺惺地问及他身体是否恢复。 “你说你能承受的。” 翌日,讨好地为床上之人按揉的某龙,委屈又无辜地眨巴着眼,“我很克制了,也很听话。快慢轻重都由你说……” “闭嘴!” 黎安想起昨晚的事就脸热,幽幽瞪了他一眼,“什么话都往外说,不知羞!” 玏西梵希特没忍住笑,凑上去亲了一口,贴着他的唇靡靡低语,“该做的都做了,我跟自己老婆要知什么羞?对吧,人类是这么称呼伴侣中承受那一方的吧?老婆~” 黎安耳尖一热,拿手捂了他的嘴,羞恼瞪着他,却见刚才还眼含笑意的龙暗沉了眼,喉结滚动,呼在掌心的热气滚烫灼人。 “玏西……” “希特。” 黎安话还没说完,玏西梵希特已经握了他的手,依恋地在他手心蹭了蹭,沙哑着嗓子打断他,“希特,是守护者的意思。玏西梵希特,全名是黎明的守护者。我不要推翻曙光的统治了,我想守护我的黎明,我的安。” 心咚咚跳着,喉头轻滚,黎安一时分不清,此时的心动,是来自巨龙,还是属于自己。 “希特……” 扑在掌心的呼吸随着这一声轻唤更粗重了,黎安微蜷了指尖,没有推开靠近的人。 可那人只是恋恋地在他的脖颈亲了亲,闷声低语,“安,你真是过分。” “嗯?” “时刻都在引诱我。” 玏西梵希特将脑袋埋在他颈窝,自我虐待般地吸了满鼻他身上的味道,轻轻放开他,隐忍着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嗓音哑得难成调,“我去洞外冷静会儿,你好好休息,我一直在。” 黎安还来不及说什么,玏西梵希特已经去了洞外,背对着洞口,用双翼为他遮了照进来的光线,让他可以好好休息。 倦懒地斜躺在床上的人,没忍住翘了唇角。 看在他这么为自己身体着想的份上,好像也不是不能原谅他之前的粗鲁。 …… 曙光城的统治被推翻后,曙光境在尤尔带领的起义军的奋战下彻底瓦解。 暗区被全面覆灭,维斯特建立了全新的秩序——各种族联合,组成了平等共治的维斯特联邦。 黎安也才从玏西梵希特的抱怨中,知晓他这个起义军象征,完全是被迫的。 作为只爱黄金宝石的龙,对自己守护者的身份并没什么认同感。 鉴于他时常不顾守护龙谷的职责,跑去人类的领地劫掠,导致龙谷被人类盯上。尤尔干脆将计就计,让他被人类抓了,利用他的愤怒和绝对会复仇的小心眼儿,轻易说服了让他当起义军的旗帜。 作为这片大陆上最古老的生物,在龙族因各种原因灭绝,只剩下玏西梵希特这最后的巨龙后,他的强大实力无疑能提升起义军的信心。 但尤尔没想到他会被选为神忏者,这对起义军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因为,进入神殿的生物,没有能活到黎明再次降临的。 神殿是万米高空之上的孤堡,由国王等人的亲信掌控,他们难以得知玏西梵希特的生死,起义军的士气因此大受打击。 尤尔不得不另作打算。? 就在他们准备孤注一掷的时候,玏西梵希特拐来了黎安,让黎安亲手覆灭了曙光城的绝对统治者,同时也是曙光城中的最强者。? 尤尔每次找借口回龙谷,为黎安送来滋补神魂的东西时,总要好奇地跟他打听,“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翻阅了他们遗留的研究资料,根据资料显示,你在神格被击碎的瞬间,两副融合的身躯就该分离,而你也会因寄体的分裂而被毁灭,根本不存在什么神格碎了,精神力还在的这种情况。” 时任魔法研究院院长的尤尔简直要被自己的好奇心搞疯了,“换句话说,你本不可能撑到玏西……哦,好的,希特,别瞪我,没礼貌的臭小子。” 尤尔对在一旁用眼神逼着自己改口,半点听不得自己说他老婆不好的玏西梵希特翻了个白眼,热切地追问黎安,“你本来是撑不到希特为你献上心脏的。是因为护心麟之间的牵绊,让你借用了他的力量吗?” “不是。” 这个问题,玏西梵希特直接替黎安答了,“我当时没感觉到我的力量流失。不过,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幸好我与安之间有护心麟联系。”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层羁绊,他也不能以自己的力量支撑安存在,就算献上心脏做安的寄体,也无法让安附着。 “很抱歉,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黎安如实向尤尔坦诚,眼珠转了转,却又意味深长地勾了唇,“或许,你可以试着研究,神明来自于何处。” 虽然他们这些任务者并不能算神明,但确实跟狭义上的神明类似,来自更高维的世界。? “神明来自于何处?” 尤尔皱眉念叨着这句话,直觉他所说的神明跟自己所了解的不一样。 脑中忽地灵光一现,尤尔倏地眼睛一亮,指尖点着黎安,一时激动得难以开言。 黎安朝她笑笑,“看来你是想到了。” 深吸了一口气,?尤尔向他微微欠身,“抱歉,我失态了。不过,你确实让我有了新的研究思路。” 说着,她狡黠地朝黎安眨了眨眼,“谁说神明一定要信徒的召唤才能到来呢?” 黎安并没能意会她的未尽之言,但却回敬了同样的高深莫测,“谁知道呢?” 玏西梵希特看着他们打哑谜,不满地将跟精灵聊得高兴的人拉回怀中,盯着对面的尤尔,“你怎么还不走?” 有了新的研究方向的尤尔没计较他这次的无礼,故作沧桑地叹了口气,“果然是龙大不中留,有了老婆就忘了老母亲了。” 黎安低声笑着,很是怀疑,如果不是尤尔走得够快,龙崽子就要变狗崽子咬人了。 第43章 双面神明的龙仆(43) 人类的一生短暂。细细走来,却也算得漫长,唯有回望时,觉时光飞逝。 深秋的山谷,黄叶落了满地,枯草掩新绿,助嫩叶度过寒冷的冬季。 还是那个向阳的山头,只是位置从半山腰的断崖洞口,换成了山巅,巨龙匍匐着,陪他的爱人共享午后暖阳。 与他共享生命与力量的爱人走到了寿命的尽头。无法再将力量献与爱人的巨龙悲伤地收回了魔力,耗尽所有幻出本体,最后一次舒展翅翼,将靠在自己身侧的爱人护在翅翼之下,似还想为他遮风挡雨。 可已经闭上眼的人不知晓他的心思。 巨龙阖目叹息,依恋地回首,让安睡的人靠在自己脖颈,以别扭的姿势将他圈在怀里。 “好梦,安。” 喃喃低语随风而散。 被小心护着的人,好似一直在等这句告别,在话音落下时,与这轻轻言语一道,化了黄沙散去,又被翅翼阻挡,旋回巨龙怀中。 巨龙唯容一人的怀抱空了,护着一捧黄沙,盘踞在满目枯槁的山头石化,静待岁月将其风化,再与怀中那捧黄沙一道,于风中缠绵远行。 …… 【执行者数据检测修复中,请稍候……】 黑漆漆的空间,冷冰冰的提示音。 黎安念着那句好梦,呢喃着回应了一声,“晚安,希特。” 零号机夸张地擤了鼻涕,看着光屏中渐渐风化的石龙,嘟囔着诉苦,【宿主,您一定要再刀我一回吗?】 这还是几个世界以来,头一回黎安先离开。 玏西梵希特最后的守望突然就戳中了小猫咪的心,勾动了那点儿伤感。 之前自家宿主送别所爱之人时,它还没这么难受。 因为它跟宿主的心态是一样的,至少生前达成了圆满,离开也不必遗憾。 可看着玏西梵希特对尸体道好梦,它突然就想起自己离开后,因没能送自己最后一程而难过的主人。 玏西梵希特没能听见宿主同他说的晚安,自己也没能跟主人做最后的告别。 说来,是遗憾最惹感伤。 【执行者数据检测修复已完成,身体状态正常,精神数据异常,请及时查看并调整。】 收到主系统的数据反馈,零号机收起了那点难过,尽职尽责地跟黎安核对当下的状况。 “没什么大碍。回来后,意识空间已经修复了,只是精神力消耗比较大,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到之前的精神强度。” 黎安说得轻巧,“不过,我的精神力本来就在小世界水准之上。消耗掉一部分,下次去新世界,就不用再刻意压制精神力了。” 听黎安这样说,零号机嘴边的胡子翘了翘,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儿先开始吐槽,于是瞄了眼新世界的信息,嘴边的胡子又是一翘,【虽然很心疼宿主您……失去的精神力。但下一个世界,还是要压制您的精神力,甚至得减身体数值。】 “现代世界?” 黎安回想着对能力压制较多的世界,“还是古代世界?” 【嗯……从资料上来看,是个未来世界。但……】 一听这转折,黎安就觉得不妙,先一步打断,“行了,结算任务。先等我听听奖励高兴一会儿,再去面对离谱的世界观。” 离谱吗? 零号机又瞄了一眼世界设定,是挺离谱的。 【好的,现在为您结算任务奖励。】 【主线任务:拯救玏西梵希特,完成。奖励积分两万。剧情任务:选中玏西梵希特为神忏者,完成;反杀玏西梵希特,完成。奖励积分七千。】 【隐藏任务一:解决自身神格分裂,完成。奖励特殊道具一份。隐藏任务二:探秘真相,推翻吃人的曙光统治,完成。奖励神秘道具一份,额外积分五万。】 汇报完任务奖励,零号机正要问黎安看不看特殊道具和神秘道具的说明,就被突然加进来的奖励说明吸引了注意力,【咦?】 “怎么了?” 【恭喜执行者达成特殊成就“人才引进师”,奖励积分……十万!】 零号机都惊了。 这个世界的积分奖励就已经是超出基本水平了,没想到这个特殊成就的奖励,竟然比这个世界的奖励积分还多! “‘人才引进师’?” 黎安以前也拿过特殊成就,一天时间完成炮灰任务下线的“最快任务刷新者”,炮灰任务累计到一定数量的“兢兢业业的城墙灰”,解锁各种下线姿势的“作死爱好者”…… 这么正面的特殊成就,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这边有说明,是……嗯?该位面精灵尤尔打通前往神之国的通道,在试验中死亡,被……a时空?这怎么还跨时空了?】 零号机嘟囔了一句,继续汇报,【尤尔被a时空的大女主系统识别并绑定,成为a时空执行者。鉴于执行者的点拨,现给予特殊成就“人才引进师”,奖励积分三十万,扣除跨时空奖励税务,实际获得……十万积分?】 【我靠!跨时空税务也太高了吧?直接是奖励的三分之二了,也太坑了吧!还没得退!】 零号机被这扣税吓到了,捂紧自己的钱袋子,庆幸宿主奖励给自己的积分只需要交百分之一的税。 黎安不需要积分兑换复活机会,倒是不在意被扣的税。就是跟尤尔说了几句话而已,这十万都能算是额外奖励了。 “看看特殊道具和神秘道具。” 零号机默默为自家宿主这不差积分的气派点了赞,调出特殊道具和神秘道具。 神秘道具没什么说的,主神的灵魂碎片,巴掌大,长条形,不清楚该拼在哪儿。 零号机现在看它家宿主摆弄主神的灵魂碎片,就跟看拼图游戏一样,有趣中又带着点无聊。 特殊道具还算不错。 【特殊道具“神念合一”:短时间(30s)内增加三倍精神力。缺点:丧失五感30s,请执行者谨慎使用。无其他后遗症,精神力增长不保留,失效后精神力回到原本水平。】 黎安刚将道具收起来,零号机又收到一份奖励,【补充奖励:高级精神修复剂。】 这算是针对黎安精神力高度损耗的奖励了。 在此之前,还没听说谁有因为在小世界受伤,得到针对伤势的道具奖励的,而且还是所有奖励结算后的补充奖励。 这个世界的奖励多得有点儿让黎安怀疑下一个世界的离谱程度,“下一个是什么世界?” 【……abo。】 第1章 (1) 蓝星历3202年,海洋受未知射线影响,出现大面积污染,海洋环境急速恶化,海洋生物集体死亡事件频发。 一年后,未知射线污染从海洋向陆地延伸,动植物出现不同程度变异,人类因病死亡人数急速攀升,世界人口锐减。 未知射线污染在此后五年中急速扩张,人类生存面积被极大压缩,变异动植物对人类的生命安全造成极大威胁,尚未被污染的可利用资源急速缩减。 鉴于全球化人类危机,全球资源整合,对世界范围内的变异动植物进行了大面积清理。 但生物变异速度远在人类清扫速度之上。 半年后,人类生存资源进一步减少,为争夺生存资源的内部战争爆发,变异生物清扫计划被迫暂停。 战争持续了三年,人类遭遇毁灭性打击。 在人类内部战争期间,未知射线污染进一步加重,生物变异程度越发严重。 在残酷野蛮地厮杀出来的变异生物强悍异常,人类火力逐渐难以对抗。 人类内部战争被迫中止,尚存势力整合全部资源,在尚未被污染的最后净土上,建立起能抵抗未知射线污染的人类幸存者避难所。 全球范围内,已知大型避难所十三所,收容幸存者近三十万;中小型避难所二十七所,收容幸存者十六万;另有未在统计中的避难所,数量未知,收容人数未知。 人类自此退居地下避难所。 黎安看着有关这个世界的背景介绍,还是很不满自己现在的身份,“什么叫装alpha的omega?老子一拳下去能给a级变异兽开瓢!到底哪里跟‘身娇体弱omega’这个设定有共同点了?” 【咳,我问了,世界意志那边解释说,鉴于宿主您爱护臣民的仁慈之心,且本身取向跟omega一样,都是承受方,所以与十一区避难所所长这一角色高度匹配。】 黎安拳头更硬了,“这特么不是个末世求生吗?人类不往更强的方向进化,进化成更弱的omega,这小世界真的没问题吗?要不直接点,给我开权限,我给整个世界来个大清洗,咱们世界重开。” 【冷静,宿主,冷静。】 眼见自家宿主的杀心不似作假,零号机连忙收起幸灾乐祸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鬼扯,【人类确实是在往更强的方向进化,能手撕a级以下变异兽的alpha,就是为了保证生存而进化的。而在人类大批量死亡的情况下,种族的繁衍也是大问题,于是进化出了更利于繁衍的omega人群。】 “再说一遍!老子是男的,不生!” 不管听几次,不管这设定有多合理,黎安每听一次就炸毛一次,“敢特么在这种事上给我搞事情,下一次回主世界,我就去掀了他们总部!” 【宿主放心,我已经跟主系统再三确认过了,绝对不会出现该类强制剧情。】 零号机连忙认真保证,【主系统也明确表示,要不要娃这件事,由您跟主神自行决定……】 “谁特喵的要跟他谈?!” 黎安现在正在气头上,谁来都是无差别攻击。 上个世界因为自己的护心麟可能来自于秦钰的那点想去体谅他的心思,在知晓这个世界的情况后,直接被黎安撕吧撕吧扬了。 体谅秦钰? 多余! 他现在就想将这个世界的灵魂分身抓来撕了! 见黎安确实对此很生气,零号机识趣地捡了黎安爱听的,【那什么,虽然宿主您的设定是相对身娇体弱的omega,但作为十一区避难所所长,您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及避难所的安定,需要隐瞒自己omega的身份,所以各项身体指标都在普通alpha的及格线上。】 【虽然是o,但是强o。】 黎安的情绪稍微稳定了点,零号机趁热打铁,【虽然咱们现在不能一拳给a级变异兽开颅,e级以下的还是随便手撕的。】 黎安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在末日求生的世界里,他的身体数值还是头一回被压得这么低,当炮灰时都没这么憋屈! 【主线积分奖励十万,还有高级精神修复剂。】 听到奖励的高级精神修复剂,黎安上头的怒火稍消。 之前补充奖励给的精神修复剂他用了,精神力大量损耗后残留的头昏、晃神等症状大幅消退,精神力也恢复不少。 这会儿听了任务奖励,黎安算是他们之前为什么给补充奖励了。 不得不说,在拿捏打工人这件事上,不当人的时空管理局是很会的。 黎安勉强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设定,让零号机给自己传输任务。 【任务详情传输中,请稍候……】 等了一会儿,黎安接收到了此次任务的详细说明。 说是考虑到他上一个世界的损耗较大,该世界不设定主线剧情,也不设置剧情任务,让他在保证十一区避难所的正常运转下自由发挥就行。 想起上一个世界的自由发挥,黎安就是一声冷笑。 轻松? 这种不知道剧情走向的开盲盒任务,才特喵的是最叫人恼火的! 【主线任务:拯救时喻,改变其惨死荒野的结局。奖励积分十万,高级精神修复剂三支。】 三支高级精神修复剂的价值就超过十万积分了,时空管理局这次给出的报酬确实很大方。 黎安又看了任务要求。 【请执行者在保证基础人设不崩塌的情况下完成任务。本次基础人设为:勤政爱民但睚眦必报避难所所长。】 除了勤政这一点,其他的倒是贴合黎安本人个性,让黎安很是怀疑,他们这次会给自己整个大的。 【没有,真的,这次上边是真没打算搞事。】 跟黎安共享部分意识的零号机在知晓了黎安的顾虑后,再次跟他保证,【主系统再三跟我保证的,这就是个让您休息恢复受损精神力的世界,一切以您的安全为上。】 背了黎安,零号机悄悄琢磨,他们这是上个世界黎安因精神混乱,差点儿自我抹消存在的事,给他们吓着了。 黎安要是真出了事,主神能不能回归就不好说了。 不过比起这个猜想,最近看了很多跟主神有关的“野史”的零号机,更觉得他们是怕主神回归后会暴走。 据传,主神刚上任的时候,就差点儿暴走。 原因它还没查到,也就没跟自家宿主说这件事。 得了保证的黎安勉强放心了,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没有剧情的话,我要去哪儿找那个叫时喻的?” 全球范围这么广,荒野?除了避难所所在,全特么是荒野! 第2章 (2) 【好问题。】 黎安的问题让零号机也沉默了一瞬,然后迅速打开自己的小光屏,重操监控旧业,【您等等,我马上帮你查。】 拥有可调取整个小世界图景功能的系统,可以说是监控界的王牌,一个更比亿个强! 可随时随地调取从接入世界后经历过的所有时间内的任何地方的任何图像,包含声音。 如果一个系统从世界初开时接入,那就能完美记录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 世界意志一定程度上,就是拥有修改权限的绑定型世界监控系统了。 黎安听着它一边调监控,一边跟自己吹它的本事,没提醒它上个世界某个统被限制权限,无法监控整个世界的事。 零号机还以为是自己这次立大功,让自家宿主佩服得心服口服了,得瑟地甩起了尾巴,开始将监控范围向外扩散。 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是十一区避难所总部的所长办公室。 所谓十一区,并不是当前避难所的名字,而是以当前的大型避难所为中心,向外一千公里内的中小型避难所,都在十一区管辖范围内。 为了方便管理,这些避难所都有代号,作为十一区避难所总部的最大型避难所被标号为000,全称十一区000号避难所,因是十一区避难所总部,也被简称为十一区避难所。 十一区避难所以之前的城市防空系统为基础,在城郊的地下扩展出了近二百平方千米的避难所,收容近十万人,具备地下作物种植区、生活区、教学区、行政区、工业区、兵工区及平民禁制区等基本社会区域。 未知射线污染从出现到现在,不过八十几年,旧世界最年轻的那一批现在还有少部分作为当下最年长的学者存活着,协助在战火之后,仿制原本的社会形态,建立了现在的避难所生态。 至少,在十一区是这样的,尚且保留着部分旧世界的文明社会形态。 零号机的监控画面同步直播给黎安,让他清晰迅速地对当前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了基本的认知。 但零号机的监控画面上,始终有一块画面是黑的。 说黑的也不准确,更切确地说是泥土的颜色。 值得一提的是,为躲避未知射线的影响,避难所在地下四十米深的地底。 看着没再往外扩展的监控画面,黎安瞥了眼从夸夸其谈变得沉默寡言的小猫咪,“怎么不说话,是口渴了吗?” 【喵喵喵喵!】 零号机突然用母语骂了句黎安听不懂的,然后耷拉着耳朵向黎安诉苦,【我又被锁权限了,只能探索立体空间中三十九米范围内的画面。】 卡得正好的画面,让它恰好不能在避难所中探查到地面上的情况。 而黎安能通过它这短小的监控范围看清全区面貌,得益于行政大楼的前台大厅里,循环播放的避难所区域分布全息影像介绍。 果然,这十万积分就没有白拿的。 零号机垂头丧气地给黎安想别的办法,【没事儿,咱们避难所有定期外出探索任务,‘您’作为作战课课长,一直秉承着带头作战原则。我刚看了您的日程,明天就有外出任务,咱们到时候可以再找找。】 【而且,按照定向传送的原则,主神不会离您太远,咱们明天出去多逛逛,肯定能找到人!】 零号机说得信誓旦旦,黎安却是起身活动起了刚完成修改传输稍有些不适应的身体,“等明天才出去,是打算给他收尸吗?” “按照那群人临时抱佛脚的调性,我们当前的接入点,肯定是事件关键点。这个世界又不像之前有原剧情,那唯一的事件关键点,就只有他翘辫子这唯一的‘原剧情’了。” 黎安的一通分析给零号机听傻了。 在它愣神的时候,黎安已经掏出自己的大黑砖头,联系了自己的副官。 大黑砖头从前有个霸气的名字,叫大哥大。 黎安手里的是改造仿制版,超复古版型,使得它在不执行通讯功能时,能当武器使用。 在当前研发部门的古怪脑回路下,这大黑砖头还真是黎安专武的零部件之一。 从抽屉里取了改造版勃朗宁手枪,准确地说,是手枪枪管,黎安将大黑砖头跟枪管一凑,将大黑砖头的拨号盘拉下翻转之后,里面是满满的弹药。 这个世界就这样,高级的比如全息投影,有;复古的如大哥大砖头,也有;离谱的像大哥大砖头掀开拨号盘上子弹,盖上盖儿,接上枪管儿就是枪,那是普遍造物。 主打的就是一个混搭,捡废墟里的破烂,拼最复古又最离谱的实用型道具。 黎安的副官很快就到了,恭敬地叩了三声门。 “进。” 黎安一边琢磨着手里的拼接手枪怎么用,一边头也不抬地应了声。 副官设定上是被上十一区避难所所长救回来的,跟黎安是义兄弟。 在黎安成为十一区避难所所长后,成了黎安的副手。 “您要调整到今天的拾荒队伍去?” 温籍在电话里听了黎安的打算后,火急火燎地就赶了过来,直接一掌拍在办公桌上,“我不同意。您说作为所长要做出表率,任性地将自己划归到外出作战在编人员中,我可以依你。但拾荒队伍不只有应对变异兽作战,还要在废墟中停留数日,搜索可利用物资,不像周边作战的变异兽清理队伍,可以当日返回。” “风险太大,我不能同意你去冒险。” 黎安基本弄懂了拼接枪的使用方法,抬头扮了无奈模样看着面前满脸不赞同的便宜义兄,“温籍,你觉得,避难所自父亲去世后,有什么变化吗?” 温籍被他偏离话题的话问得目光闪烁,转了眼躲开了与黎安的对视,“能有什么变化?从您接管以来,避难所的生产和军事都有了较强的提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你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黎安虽然没有拿到跟时喻有关的剧情和背景资料,但跟自身人设有关的资料,他是研究了个遍,其实其中的问题显而易见,都不需要他刻意去研究,“最近,关于beta不适合管理避难所,应该重新推举管理者的说法,你真的没听说过吗?” “温籍,在已知的候选人选名单里,你……位列第一呢。” 第3章 (3) 温籍的脸色瞬间沉凝。 “您别听他们胡说,我绝对不会有推翻您的想法。” 看着黎安淡漠的神色,温籍摸不准他的心思,只好让步,“您如果决意要进拾荒队伍,我跟您一起去。” “管理者不能全部陷入危险之中。” 这回轮到黎安不赞同他的提议了,“我需要有人在我不在的时候,保证避难所的正常运作,不被某些人钻空子。” 一听黎安这话,温籍瞬间反应过来了,眉头紧皱,压低了声音,“什么beta不适合当管理者之类的,是您故意的吧?明明分化报告和身体数值都显示,您是alpha无疑,却一直隐藏自己的信息素,面对质疑时也故意不回应……” “温籍。” 黎安打断他,“关于信息素,我说过了,信息素紊乱症。弱a不是一直有这样的情况存在吗?信息素浓度极低,跟beta差别不大。说我是beta也没错。” 如果不是alpha的身份更合适用易感期做借口,给自己提供独处空间,伪装成beta对omega来说,会更容易。 但黎安在这个位置上,也需要一个象征更强者的alpha身份,来压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心。 弱a也比beta强。 事实上,在上一任所长去世后,有关继任者的考量,其他人是更偏向于强a的温籍的,但温籍主动退出了竞争,并选择成为黎安的副手,支持其上位。 这些事,他们早就讨论过很多次了,温籍也清楚黎安心中对此的顾忌。 本来如果没有自己,他不必承受这些非议的。 小心眼儿的避难所所长,确实很在意这点小事,但温籍的存在又帮他维持了十一区避难所的表面平和,所以他也就是口头上会说点不痛快的,对温籍有防备,但远不到要除掉他的地步。 至少现在,他们还是一条船上的。 黎安垂眼摩挲着手里的改造枪,“我要跟队离开几天,必须要留自己人在基地内坐镇。我可不想回来的时候,面对的是一团糟。我能信任你吧?温籍。” 抬眸对上那双满是顾虑的眼,黎安没错过他眼中的挣扎。 “就算你这么说……” 温籍转头避开了他的注视,“但是抱歉。如果您不允许我同行,我将反对您加入拾荒队伍。您应该知道,虽然您是避难所最高管理者,并兼任作战课课长,但资源收集等事是由我安排,拾荒小队的人员,必须经由我同意,才可以派遣。” “这是您当初赋予我的权力。” 黎安当然记得这回事儿,当时一方面确实是刚上任没什么人可用;另一方面温籍确实是个人才,因为可能的顾虑而闲置,实在是浪费资源;再者,给综合实力够强的温籍放权,也能稳定那些反对自己的人。 果然,开盲盒的剧本,就没可能简单拿到那十万积分。 他现在是想提早出个门,都被卡近半个小时了! “避难所怎么办?” 黎安虽然很想直接答应温籍的提议,但心系避难所平民的所长,不可能在有可能引起避难所恐慌混乱的地方马虎放过,“如果我们两个都出现意外,那些人绝对会撕起来,你想过那些平民会是什么下场吗?” “当然,我比您更清楚,管理层争权的情况下,在这活着就要拼尽全力的世界里,平民会是怎样的下场。我就是从贫民窟,被您的父亲带回来的。” 温籍眼中闪过痛色,“当年那场管理者更迭,造成的避难所民众分化,导致民众间的恶性竞争与欺压,让底层弱者完全没有生活机会。虽然大家默认对小孩子手下留情,要保留人类延续的火种,但谁也不想留下对家的火种。那一年,小孩的死亡率,是自避难所建立以来最高的。” 他的许多同伴,都丧生在那场内部战火中。 如果不是上一任避难所所长对他伸出援手,他也难逃一死。 上一任避难所所长是温和派,有强大实力但一直不想用暴力取得管理权,直到那群人对自己的伴侣和孩子下手。 上一任避难所所长的伴侣跟黎安一样,是男性omega,受旧世界文化影响,离经叛道地隐瞒身份加入了作战课,身手绝对利落,也因此跟自己的伴侣相识相知并肩作战。 但omega最致命的弱点是会被alpha的信息素严重影响发挥。 上一任避难所所长的伴侣在跟上一任避难所所长完成永久标记后,其他alpha的信息素对他的影响已经很弱了,所以那些人利用了上一任避难所所长的信息素诱发了他的雨露期。 就是在意识混乱的情况下,他还是带着自己的孩子逃离了绑架,将小孩儿藏进了贫民窟,转身跟追踪而来的人选择了同归于尽。 要在一个混乱的贫民窟中,找一个小孩儿是困难的,所以那群人选择了屠杀。 作为一个设定接收者,黎安对那段记忆,更多地是旁观者一样的唏嘘与愤慨,但对作为亲历者的温籍而言,是绝对的刻骨铭心。 虽然总有些人试图狡辩,是黎安被藏进了贫民窟,才给贫民窟的孩子带去了屠杀,但温籍心里清楚的很,错的是决定并切确将屠刀挥向无辜者的人,而不是为了生存逃命的人。 他只感谢上一任避难所所长带他逃离了地狱,终结了那段混乱的日子,重新建立起了弱者也能保证基础生活的秩序。 这在所有十三个区的避难所中,都是难得的文明祥和。 所以,温籍那时候就想,自己一定会帮他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祥和。 黎安继承了他父母的理想,所有的决策都在守护着平民,而平民在安宁生活中带来的高产,提高了作战者的生活物质基础,使得搜集可用资源的拾荒者和外出作战者的生还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人类的野心是无止尽的,尤其是在相对祥和的世界里,体会不到战争残酷的人,总会有些脑子有坑又蠢又坏的鬼心思。 更别提,十三个区之间,从来都不是绝对的和平。 “正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些,所以我更不能让您出事。” 不管是出于对上一任避难所所长的感激,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温籍都觉得,黎安比自己更适合这个位置。 他有自己不具备的,敢不计后果地复仇的狠劲儿。 这不是件坏事,残酷的生存环境中,需要这种人。 更难得的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还会想着守护追随于他的民众。 “我知道您这时候加入拾荒队伍外出是为了什么。请相信我,我们两个都不在的这期间,绝对不会出大乱子,还能达成您想要的目的。” 第4章 (4) 听了温籍前半句话,黎安还惊了一下,以为这又是哪个任务者,给自己身份识破了,听到后面才发现是他想多了。 倒也不是黎安喜欢多想,主要是上次被h时空的任务者识破执行者身份后,掉马扣的积分对当时初出茅庐的他来说,还是有点儿遭不住,藏马甲就成了习惯。 那货一个背景板,非要跟他一个恶毒炮灰套近乎,那可不得被主角当同伙跟自己一起灭了吗? 搞得黎安还愧疚了两秒钟。 黎安晃了个神,才从温籍的话里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暗示自己已经做好了钓鱼的准备。 作为老钓鱼人,黎安瞥了他一眼,没显露什么情绪,“那就按你说的,整队出发。” 话说到这里,他也不必装顾虑颇多的避难所所长了,顺着温籍的话先出去找人比较重要。 …… 穿上厚重的作战服和防护服,黎安深刻地理解了拾荒二字的精髓。 防护服是一体式的,最外层的质感像是破旧的麻布袋,将兜头的防毒面具和呼吸过滤机等设备罩住,最内层采用了高分子材料,针对延展性和柔韧性做了改良,能保证过大的动作也不会撕毁最后的防护层。 中间的内芯,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人是舍弃防护的弹药补给和铁皮装甲,有人是怕死的多层射线隔离,大部分两者兼具,铁皮装甲加多层射线隔离,弹药外携。 总体来说,就是全副武装地捡破烂儿。 光是防护服的负重就有十几二十斤,每人还要背一套便携式的防护服,以防在战斗中防护服破损。 进化后的人类虽然对未知射线有了一定抵抗力,但过多接触未知射线依旧是致命的危险。 坐在用废弃地铁改良的运输车上,黎安突然心血来潮问了旁边的温籍一句,“咱们要捡瓶盖儿吗?” 防护服的传音效果很差,他们的交流都是用的头盔中自带的交流器,一个小队都是同频的。黎安并没有单独调频,温籍听见了,小队其他人也听见了。 小队频道里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如果是能够利用的话。” 温籍斟酌了一下说辞,“也有一些人喜欢收集旧世界的东西,七区避难所所长就是个狂热的收集者。如果是比较精致的瓶盖,可以收集起来跟她交换物资。您自己喜欢的话,也可留作纪念。” 黎安点了点头,再次语出惊人,“粒子可乐呢?” 饶是了解很多旧世界相关的知识,温籍也没想明白他说的粒子可乐是什么,“是一种营养剂吗?” 为了方便在避难所外长时间停留,研发部专门针对外出捡垃圾的拾荒者们设计了入口式营养剂,食用时直接朝着面罩上预留的进食孔怼上去,防护面罩就会打开进食孔,等营养剂喝完后再闭合。 一管一指长短粗细的营养剂,能顶一天的营养需求,且因为添加在其中的饱腹剂,喝完也能一天不饿。 每天的摄入有限,自然就没有什么输出。不脱防护服在野外活动十天,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考虑到营养剂被吐槽口感太差,研发部门专门做了改良。 温籍以为,黎安所说的粒子可乐,就是一种可乐味的营养剂。 “咳,长官说的粒子可乐,应该是旧世界某款游戏的虚拟货币吧?” 小队频道里插进来一个犹犹豫豫的声音,“也是一个避难所相关的游戏,我捡到过一款旧世界的通讯器,修复后打开,里面有个单机游戏是这样的。” 黎安没想到在这么个末世里,还有人知道这游戏,眉梢微挑,“不觉得跟我们现在很像吗?都是地底居民了。” 那人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还是不一样的。咳,咱们还是讲究一对一恋爱的,尤其是alpha和omega之间,一旦完成永久标记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游戏里,不一样。” 他这话一出,队里另外的几人也笑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从游戏聊到日常,再到某次外出时遇到的惊险逃生。 比起出发时的沉闷拘谨,在黎安起头闲聊后,整个队伍的气氛轻快了不少。 温籍一直没怎么说话,侧首看着旁边时不时搭上两句的黎安。 他们都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戴着看不清脸的头盔,可他从那懒散的调子里,总能想见眼前人疏淡的眉眼。 似察觉到什么,黎安转头看了过去。 温籍瞬间闭了眼,而后才想起,他是看不清自己是在偷看的,但还是放轻了呼吸,假装在闭目养神。 黎安转回了眼,心想他这副官当的挺不容易的,上要应付自己的猜忌,下要提防挑拨和策反,还得管不少事。 瞧给孩子累的,这破铁皮车叮呤哐啷的噪音里,也能倒头就睡。 年轻就是好啊! …… 避难所往外有六条路,都是借用避难所附近城市原本的地铁线路,改造延伸之后建成的运输通道,分别通往不同的城镇。 从避难所大门到通道出口之间,有十道厚重的防护闸门,是为了防止未知射线随着闸门开启进入避难所,也是为了防止变异兽的袭击。 出来的路,前三道都是射线阻隔区,所有从外面回来的人和物品都要在此做去射线处理,出去的人要做防护检查;后面七道各自部署着强火力,以应对变异兽的突入。 在第五道闸门前,黎安等人换乘了往外的地铁,又往外三道闸门后,换了最终通往地面的地铁。 这些措施都是防止有变异兽潜伏在列车暗处,被带入避难所。 地铁在站台前停稳,黎安等人跟着温籍下了车。 为防万一,队伍由温籍带领,以隐瞒黎安的身份。 队里也只知道黎安身份不一般,但能让温籍特别交代仔细看顾的人,稍微知道点避难所权政的,都能多少猜到点。 大家只是默契地不说破罢了。 所长易感期时狂躁危险,时常在此期间外出猎杀变异兽的事,在避难所里不是什么秘密。 他们只当黎安是易感期到了。 说起来,所长的易感期也太频繁了,上个月才外出过一次吧? 第5章 (5) 黎安并不知晓他们在想什么,打量着目前所处的车站。 荒废的地下车站被各种废弃之物填充,只留下狭小的空间,供在此驻守的人休息,以及人员的往来。 扫过废弃之物中那些漆黑的空洞,黎安很难在脑子里想象那些破烂拼接起来的武器,吐出火舌时是何种威力。 温籍跟驻守在此的第二十三支队的队长确认了外出许可后,转头示意他们跟上。 跟着温籍上到了凸出地面的全金属平台上,黎安错觉自己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一改地底工业废品场的铁锈风,整个金属平台都是崭新的,冰凉的金属质感让人一眼生寒。 “退后。” 第二十三支队的队长招呼着队员,将十三人的拾荒小队撵到了平台一角。 大型器械随着他在操作台前的部署,从四周光滑的金属壁上露头。 等第二十三支队的队员就位后,温籍招呼人上了改装的荒地越野车,从造型上看,像旧世界的月球登陆车。 荒地越野车的空间有限,十三个人开了五辆车,两辆载人,三辆用来放收集的物资。 这是在外搜寻十天的配置。 “开门!” 随着一声低喝,大门平滑地向两边滑开,风声呼啸着灌了进来,带着一阵低沉嘶吼! 光线刚在缝隙里露头,就被接二连三的黑影遮挡,随后是砰砰的砸门声,令人牙酸的挠门声。 “开火!” 门刚开了一掌宽,在那些东西的全貌展现出来之前,第二十三支队的队长就下达了命令。 火舌在瞬间倾吐,将扑到门前的变异兽扫倒一片,飞溅的弹片混着碎肉鲜血溅在门边、墙上,是黝黑的颜色,焦糊味透过头盔的过滤器钻进鼻子里。 不是普通的钢芯弹,经过了改良,在扫中目标后进行了肌理灼伤销毁。能一瞬间将受伤之处碳化,可见温度高得离谱,连溅出来的血都混着黑色的炭灰,呈现诡异的黑红色。 等门打开到能供越野车通行时,门前已经堆了一地的尸体,全都残破不堪。 有些是被弹药炙烤成了焦炭,有些是被别的变异兽撕扯啃咬的。 “放行!” 同样简短的命令,所有热武器全部停火。 越野车瞬间起步,呼啸着冲了出去,将扑上来或倒在地上的焦尸撞出去很远。 黎安站在车上,一手抓着车上的护手,一手抽了刀将扑上来的变异兽削成两半。 不是枪不好用,是这样近的距离上,热武器炸飞自己人的概率更高。 黎安在混战的空隙里回头看了眼大门口。 在他们冲出来后,变异兽钻空子溜进了大门内,被守在里面的士兵提刀削掉了脑袋。 等车走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后,他才听见身后隐约传来炮火的轰鸣。 “b出口的大门又该修理了。” 同样听见了炮火声的人,小声琢磨了一句,“老约伯昨天才跟我抱怨工作做不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知是谁叹了口气,“那些畜生简直就跟闻见肉味的鬣狗一样,就守着大门等门开那一刻饱餐一顿。” 虽然死亡的风险很高,但变异兽们还是热衷于这场盛宴。活着,就是盛宴;死了,就是别的兽的盛宴。 “门口的血腥气太浓了,那些畜生可不就是闻着味儿来的!” 不知道谁抱怨了一句,“都换成赤炎弹了,臭烘烘的焦炭味儿都撵不走那些野狗。真是烦人!” “说不定,它们还当是自助烧烤呢!” 不知是谁调侃了一句,惹来几人笑骂。 常年在血腥中行走的人,对于沉重的死亡,有着自己特有的舒缓方式。 太过在意生死的人,或完全不在意生死的人,往往是最先被死亡追上的。 黎安擦着刀上的血,看着刀刃上印出的褐黑面罩,收刀入鞘。 出了门后,变异兽变得稀疏了很多,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处于某只强大的变异兽的领地中。 他们是在一个小时后,到达当天的目标搜寻地的。 黎安下了车,扫视着周围的情况。 他们所在的地方,原本应该是商业街,空荡荡的广场正中央是一座竖立着雕塑的喷泉。 雕塑已经破损,整个上半身都掉进了地下的圆池里,摔成了碎片,尚且矗立的底座上布满爪痕和风沙的痕迹,嫩绿的野草从石缝里冒头,蜿蜒生长成石刻长裙上的流苏。 圆池里长了青青一层浅草,散布着石块和不知名的金属。 “这好像是旧世界的货币,七区的那个不是喜欢这些?这一大池子,能换不少弹药了!” 有人兴奋地看着池子里被浅草掩盖的货币。 这里应该以前是个许愿池,被人丢了不少硬币。 黎安看了一眼,已经干涸的喷泉池子里,蕴着深深浅浅的水坑,是前几天下雨积攒的。 忽地一道光在水面划过,黎安下意识转头。 防护服上破烂的麻布没有被风吹动,而有一圈浅石围了的水洼起了波澜。 “别碰!” 黎安捏了长刀刀柄,刀鞘拍开就要上前着手收集的人。 有人谨慎地捡了石块丢进去。 “唰啦”一声! 池底浅草腾飞,扑簌簌朝他们涌来。 “卧槽!绿蛾子!撤撤撤!” 所谓的绿蛾子,是一种飞蛾的卵与寄生植物融合后,诞生的一种名叫绿丝蛾的新物种,携带了浓度极高的未知射线成分。 带着喷火器的队员上前顶住了绿丝蛾的第一轮猛扑,其他人迅速上车,掉头冲进了废墟地里。 满地颓败的钢筋水泥建筑里,葱翠的植物代替人类成了霸主,致命的危机潜藏在废墟丛林中。 几乎是他们刚离开,一群形似猿猴的变异兽就攀爬着赶来,吐出长长的舌头,以绿丝蛾为食,但那随着舌头露出来的锋锐尖牙显示,它们不只是以虫子为食。 这是一片未被探索过的区域,一行人在外围绕了一圈,到相对安全的已探索区域中休整了片刻,等了望的人回报绿丝蛾和猿猴变异兽都离开后,他们又摸黑回了商业区。 夜晚是人类的禁区。偏兽向进化出的alpha信息素,是模拟的野兽的信息激素,能在一定程度上作为危险信号,对变异兽起到威慑作用。 但这样的信息素对同类而言,也是令人厌恶的。 所以再次来到商业区开始正式探索后,彼此兼容性较好的人两两成队,分开对这片区域进行探索。 这也是队伍里往往是强a与弱a或实力较强的b分半配置的原因,彼此间的排斥不太强的情况下,才能更好地配合。 温籍自然跟黎安成了临时搭档,这让黎安有些头痛。 不方便他找人是一回事,温籍的信息素太过强势,压得他有些难受。 第6章 (6) 黎安抬手摸了摸自己后颈,有些心烦意躁地打开了防护服的屏蔽系统,落后了温籍一大截。 虽然考虑到alpha间共同作战时会被彼此间的信息素干扰,有在防护服中加入信息素屏蔽系统,但alpha与omega之间的信息素引诱是极其敏感的。 清苦的西柚冷香透过呼吸过滤器传入鼻腔时,黎安还是一阵的不自在,后颈腺体上的信息素阻隔贴沾了一层汗渍,不舒服地粘在后颈上,很有脱落的风险。 出来前已经注射了过量的抑制剂,但在面对alpha的信息素时,那种莫名的战栗臣服心理,简直让黎安烦躁得想徒手拆了本就倾颓的墙! 这只是带着威慑意味的信息素,若是引诱信息素,对omega的影响会更严重。 十一区有明文规定,alpha和omega在避难所内活动时得管控好自己的信息素,以免造成混乱。尤其是处于易感期的alpha和雨露期的omega,无法自控地溢出的引诱型信息素,无疑是在公开求偶,还是刻不容缓的那种兽性大爆发。 黎安以前做任务都会避着这种世界设定走的,但这次显然容不得他逃避。 意识到黎安没有跟上来,温籍停下了脚步回头。 他刚向自己靠近了两步,黎安就感到一阵压力,虽然他已经尽量让面向自己的信息素所携带的情绪信息趋于平淡了。 “温籍。” 黎安抬手阻止了他的继续靠近,“我们分开走。” 温籍当即皱眉,将信息素收了起来,“没有信息素作为威慑,在夜间行走需要更加警惕。” 显然,他宁愿多花点心思去警戒,也不想让黎安单独行动。 黎安却主动跟他拉开了距离,转头往某个方向走,“你要跟,我不反对,但别妨碍我。我这会儿心情很差,要去泄个火。” 在这个世界,零号机是可以拟态离开黎安脑识的,只是不能离开黎安太远。 从黎安离开避难所开始,零号机兑换了代步工具就出发了。 只是意识拟态的系统不受障碍物影响,可以随意穿梭,黎安坐在地铁上的时候,它就在地层里跑,正好卡在能离开黎安的极限距离,将那一片的地表整个查看了一遍。 就在刚刚,围着黎安绕圈一样将探索范围拉到最大的零号机,发现了他们此次任务的目标——被变异兽包围的时喻。 出现的时间可谓是刚刚好。 他要撕了那小子——身边的变异兽。 没办法,撕了时喻就任务失败了,只好更改迁怒对象。 温籍一路跟着黎安,有些担心,“您的易感期是不是太频繁了?还是让维利亚斯再帮您诊治……” “单纯被你的信息素刺激到了而已。” 黎安打断他,“你知道的,alpha之间很排斥彼此的信息素。我因为信息素紊乱症,面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更容易被激起躁怒。非重要场合,我选择尽快缓解这种情绪。” 比如,冲进变异兽群,杀到嗜血的变异兽都扛不住地主动撤退。 随手扯了防护服外披挂的一块碎布,黎安擦着刀上的血,看着地上躺着的时喻,面罩遮盖下的脸色很不好看。 如果不是零号机跟他确认地上的是时喻,他都不想承认那是一个人。 灰白的实验服被血浸透,破烂掩着躺在地上的人,碎布混着碎肉,过深的伤口甚至可见白骨。 黎安用刀鞘按在了他腹部的伤口上,看着鲜血涌出,透过头盔上的夜视仪,黎安清楚地从那道涌血的伤口里,看见了一点内脏的影子。 【我的宿主啊!您下手轻点儿,他还没死呢!】 零号机看着黎安的动作,很怀疑他是刚刚杀上头了,没能完全恢复的精神力导致他一时难以从嗜杀的状态中脱离,【您清醒一点!他死了咱们的任务就算完了!】 “别吵。” 黎安脑子是有些昏,但还没到要动刀将时喻捅死的地步,“他的状态有些怪。” 他的刀鞘刚提起来,那往外涌的血就停了,甚至在莹绿的夜视仪视野中,那道狰狞的伤口都小了不少。 温籍处理了缠上自己的变异兽,一过来就看见黎安拿刀鞘戳着什么,走得近了,呼吸都是一停。 他终于是易感期躁动到控制不住地杀人了? 快步走了过去,温籍正要检查被杀的人是谁,就见黎安弯了腰,将自己防护服外的伪装麻布扯了下来,裹了地上的尸体,将人打横抱起。 “黎安……” 温籍想说什么,却见黎安看见他就退后了好几步。 “短时间内不会有变异兽过来,你先去搜索物资。” 黎安避开了温籍上前接人的手,平淡地下达命令,“这个幸运儿交给我,我会负责检测他的射线摄入量的。” 外出时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某个中小型避难所被攻破,或者某个小队的人跟队伍走散了,被变异者袭击。 所以,拾荒者除了搜集物资,也会顺手帮一下遇到的幸存者,或者根据求救信号到某个避难所解救被困的幸存者。 也有些被各个避难所驱逐的穷凶极恶者,会利用这一点来袭击拾荒者,来获取生存所需的资源。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几回后,十一区的拾荒者队伍就换成了原本远距离执行解救任务的行动队成员。某种程度上,十一区的拾荒者在战力上比作战课成员更高。 狡诈的人类比凶残的变异兽更危险。 温籍不放心黎安单独跟幸存者相处,但黎安似乎对他的信息素很排斥,哪怕只剩下些信息素残留,还是一副排斥模样。 见状,温籍只好退让,“你小心点,我去周边看看。” 黎安点了点头,带着时喻去了一座倒塌的天桥下。 天桥倒塌后,成了稳定了三角架构,后面倒塌的商店堵住了三角空间的一面,形成了一个类似洞穴的小空间,相对比较防风保暖。 温籍确实没走很远,那若有似无的西柚香一直在鼻间萦绕。 黎安将时喻放在地上,抬手重重按在了后颈腺体上。 疼痛刺激得他额上冒出细汗,却也叫那被alpha信息素扰得燥热的腺体不再突突跳个不停。 脱力般坐倒在地,黎安深深喘了几口气,眉头深皱。 信息素阻隔贴好像到时效了,要在温籍回来前换掉。 黎安伸手摸到了防护服预留在脖子后面的开合口,这是用来在alpha失控时扎抑制剂的,不太方便他更换信息素阻隔贴。 折腾了半天,黎安出了一身的汗,没注意地上躺着的那人动了动指尖。 第7章 (7) 黎安守在洞口外,警戒着周围的同时,从后颈狭窄的孔洞中揭掉了信息素阻隔贴。 被他大力碾过的腺体红肿着,冷风吹过,抚平被汗水浸透的刺痛,颤颤散出些许幽香,似海风吹过了夜晚松林,松的清冷里混着些许海盐的咸腥。 黎安倏地绷紧了脊背,将那受刺激溢出的信息素迅速收了起来,撕了信息素阻隔贴往孔洞里塞,想将暴露的腺体再遮掩起来。 过量的抑制剂能让他的信息素水平维持在一个接近于无的状态,能让他基本不受alpha影响,但效用过后的副作用就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试了两次,信息素阻隔贴都不能很好地贴回去,黎安咬牙抽了两支抑制剂扎进腺体。 瞬间的疼痛让他眼前都是一黑。 腺体不管对alpha还是对omega而言,都是绝对敏感的存在。 丢掉了注射器,黎安有些不耐烦地撕扯颈后的防护服。 撕开算了,防射线能力差点就差点了,反正也不想在这个世界久待。 也许是刚注射了抑制剂,也许是这次世界意志对身体素质削弱得太多,黎安一时竟没能将防护服撕开。 这防护服的材质也有些太好了。 黎安抠住了旁边的金属部件,打算直接将颈后的注射口抠下来,只剩下最底层延展性更好的防护层,不撕开也能将阻隔贴贴好。 他的手刚搭在金属部件上,就听得身后传来碎响。 黎安瞬间扣上了颈后的注射口,手一转,匕首就从战靴中抽了出来,抵在身后人脖颈上。 时喻呆滞地眨了眨眼,脸上鲜血粘着尘土,身上披着黎安给他裹上的麻布,麻布底下的身体遍布血污泥灰,那狼狈模样,比拾荒者还拾荒者。 他动了动嘴,无视抵在自己脖颈的匕首,朝着黎安倾身。 匕首轻易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渗出,顺着脖颈肌理,滑过滚动的喉结。 许是感觉到了疼痛,时喻顿住了前倾的身体,却也没后退,目光灼灼地盯着黎安,薄唇翕动许久,才艰难吐出喑哑字句,“你,身上,很香。” 黎安目光一凝,握着匕首的手微紧,锋刃朝前又逼了一寸。 冰凉的金属嵌在皮肉里,被热血暖温,时喻只是稍稍皱了眉,但没退,抿了抿干涸起皮的唇,目光垂落在黎安另一只手上攥着的信息素阻隔贴上,轻缓吐字,“帮,你。” 他像是太久没说话已经忘了怎么发声一样,言辞间带着阻塞感。 但黎安却是听懂了,有些古怪地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你帮我贴?” 见他听懂了,时喻略显呆滞的眼微亮,连连点头。没来得及撤走的匕首因他突然的动作,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黎安一惊,立时收了匕首,扯了背包里的备用衣服捂在他脖颈,冷声斥道:“傻的吗?不知道疼?” 时喻眨着眼,盯着他看,勉强地扯了嘴角,“不,疼。没事。很快,就,会好。” 说着,他将手在麻布上擦了擦,握着黎安手腕,拉开些许距离,仰了脖子让他看已经愈合如初的脖颈,“已经,好了。” 黎安目光微闪,指腹摩挲过刚刚还沾着血迹的脖颈。 白得不正常的肌肤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伤口,只有浮凸的青筋搏动着显出主人绷紧的呼吸。 鼻间隐约嗅到一点奇怪的血腥气,黎安心尖猛地一颤,仰头收回了手,跟时喻拉开了距离,低斥,“将你的信息素收起来!” 时喻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小心收起自己的信息素,确认一点都没有漏出后,讨好地朝黎安凑近了一些,“没,了。” 他似想让黎安确认,将脑袋凑了过去,微偏了脖颈,将脆弱的腺体暴露在黎安眼前。 alpha的腺体不像omega那么明显,一般只是个绿豆大的小点。 黎安瞥了一眼,在夜视仪莹绿的视野中其实看不出什么分别,但零号机给他在脑子里开了个小屏。 于是,他就清晰地看见,那小痣一样的腺体是粉色的,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充血,胀成了朱砂红,微不可见地急促颤动。 零号机“好心”地跟他解释,【这是alpha兴奋的表现,表示他钟意你,想释放信息素勾……】 “闭嘴!” 黎安在脑子里吼了零号机一句,扭头将手里的信息素阻隔贴塞进了时喻手中,转身扯掉了防护服后颈上的金属部件。 时喻眼睛一亮,凑上前,小心勾住了防护服边缘,将原本的注射口拉扯得大了些许,目光垂落在那红肿着的腺体上,微微皱眉,小心地吹了吹,嘴里念叨着,“不疼,不疼……” 温热的风带着水汽扑在腺体上,黎安被激得霎时红了脸,几乎要跳起来,却发觉身体诡异地酥软着,热气蒸腾。 幽香涌入鼻腔,时喻浑身一震,呼吸顷刻间急促,信息素克制不住地在体内随血液翻涌,却又想起黎安先前说过的话,于是努力克制下来,颈后腺体胀得滚烫发红,实在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忽地嗅到一点陌生的信息素接近,时喻瞬间醒过神来,警觉地绷直了脊背,沉眼迅速地将信息素阻隔贴贴在黎安后颈,甚至贴心地为他拉拢了后颈防护服上被拉扯开的扎针孔,手法娴熟地将黎安抠下来的金属部件组装了回去。 当颈后的搭扣封死,黎安才反应过来,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本质上是拼接款,防护服上的金属部件其实可以拆了再组装。 只是他背手不好操作,也一时没想到这点。 黎安回头古怪地看向时喻,却见他正警惕地看着外面。 接近的西柚香气,让黎安想起了还有个让人头痛的温籍。 闻着空气中还没散去的那点信息素味道,黎安心下微紧,一把将时喻拉了过来,抓了备用的防护服往他身上套。 时喻被他突然的举动搞得有些懵,但还是老实地任由他对自己为所欲为。 黎安是真有些为所欲为了,一点不见外地扒了他裹身的破烂麻布和染血的实验服,胡乱抓了柔软些的备用衣服擦了他身上血污,手忙脚乱地给他套防护服。 大动作掀起的风浪吹散了那点残留的信息素味道,黎安心下稍安,却在瞥见时喻腰侧一处记号时顿住了动作。 第8章 (8)【补偿加更】 时喻疑惑地回头,就见黎安指尖停留在自己腰侧,低垂着的脑袋被头盔面罩遮了,让人看不清情绪,只有已经浅淡到几乎闻不到的信息素,透露出身后人起伏的心绪。 “没事,不疼。” 时喻摸了摸被他拂过的腰侧,乖巧拉了防护服的袖子,笨拙地往身上套。 见状,黎安眸中闪过暗芒,“没穿过这种衣服?” 时喻老实地点头。 黎安眸色更暗了几分,“你刚刚组装部件的时候,不是很娴熟吗?” “别人,穿过。” 时喻两手穿进袖子里,被笼着没法动作,只好无辜又可怜地看着黎安,口齿流利了些,“以前,那些人会跟我,一起训练。他们说,这个衣服,需要它,才能保护自己。所以,我有时候,会帮他们将零件,安回去。” 虽然拆的时间比较多。 这一长段话显然让口舌干渴的人说得很吃力,黎安从背包里取了水给他。 时喻伸了被袖子笼住的手去接。 黎安叹了口气,收回了水瓶,先帮他把防护服穿好,戴好头盔,将水瓶固定在了防护服一侧的带子上,跟头盔内部的吸管相连,方便人补充水分。 “省着点喝,水不多。” 黎安给他扣好面罩,将两人的通讯调到了一个另外的频道,“这衣服不好脱,不方便排泄。” 看时喻一副脑子不好的模样,黎安将话说得直白。 虽然防护服在设计时考虑到这些,预设了排泄口,但为了防止射线侵蚀,设计的废物出口跟排水管没什么两样。 左右两腿上的两根排水管,其中一根是正常散热排水的,另一根也是排水的,但不散热。 时喻听话地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小声说:“我不需要这个衣服。” “从现在开始,你需要。” 黎安强硬的语气让时喻闭了嘴,莫名的,对面的沉默让黎安似乎清楚地看到了他委屈的神色,叹了口气,软了声调解释,“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你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从现在起,你就是一个跟其他人一样的普通人。你要学会做一个普通人。” 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时喻眸色暗了几分,点头,“嗯,我知道了。” 普通人,他其实也有过那么一段作为普通人的童年。 抬眼看向对面的黎安,时喻忍不住向他靠近了一点。 根据过往的经验,时喻清楚自己该跟他保持距离,就算表面装得再弱小无害,也不能真的心软。 是受信息素影响了吧? 时喻在心底猜测着,抬眼看了看身侧人脖颈。 那微凸的艳红腺体,颤颤吐出腻人香气,引得他难以自控。 目光扫过地上的抑制剂注射器,时喻眸色更暗了几分。 这样的剂量已经超过omega的身体所能承受的了,所以刚刚受自己刺激,才会反应那么大地溢出信息素吗? 明明信息素应该已经被压制得剩不了多少了。 时喻搞不懂眼前这个人,作为一个敏感至此的omega,为什么要隐瞒身份跟alpha一起出任务呢? 是,伴侣吗? 想起在黎安身上闻到过的,那一点点西柚味信息素的残留,时喻心中那点因黎安会被自己信息素严重影响的愉悦,瞬间转成了对某个alpha已经占据了omega内心的不爽。 纵然有黎安先前斥责的话回响在耳边,时喻还是暗自释放出了些自己的信息素,绕着黎安,将那点越发靠近的西柚冷香,替换成带了些许血腥气的酒香。 抑制剂生效后,黎安对于信息素不再敏感,至少他已经闻不到温籍残留的那点信息素了,但他闻到了时喻的味道。 血腥气掺着醇厚的酒香,说不出来是一种怎样的味道,只叫人觉得是藏着杀机的诱惑,一旦沉醉其中,将是死亡临身。 黎安瞥了他一眼,时喻颤了一下,老实将信息素收起来,心底生出点隐秘欣喜。 已经对信息素不再敏感的情况下,还能感知到自己的信息素,是说他们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吧? 时喻稍有雀跃,又忽地被理智泼冷水。 他对自己的好,也只是因信息素高度匹配而起的一点亲近吧? 复杂的情绪交织,时喻烦躁地扭头,碾着脚下的碎石,却不肯从烦恼源头的黎安身边离开。 他试图回到以往装乖的状态,但却做不到将身侧人的身影从脑子里撵走,哪怕他其实都不知晓他的名字,不清楚他的样貌品性。只有那浸着点点海盐咸腥的松香,让他不断想起从影像上看到的,皑皑雪山环绕的海湾边挺拔矗立的苍翠绿松,日光一照,波光粼粼,松针轻颤,暖香盈鼻。 他没有亲身体验过那景致,却因那一缕暗香仿若亲临。 越是想忽略,就越是在意。 时喻伸手拽了拽黎安的袖子。 从思索着醒神的黎安疑惑回头,“怎么了?” “你,我,我叫,时喻。” 已经能顺畅说话的时喻忽然又结巴起来,他说不清自己是为了博同情而伪装了怯懦,还是因为些别的什么,沉了口气,他才利索地问出了自己的话,“你呢?” 黎安垂了眼,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黎安。黎民安泰的黎安。” 黎安拿刀鞘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划出了自己的名字,时喻目光闪了闪,默念着“黎民安泰”这四个字,违反他一贯明哲保身的态度,握了黎安的刀鞘,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时喻,时间的隐喻。” 自己的名字有什么意思,时喻不清楚,但莫名地觉得,要有一个不错的含义,才配与“黎安”二字并排写到一起。 听着这有些中二谜语人风格的解名,黎安没忍住笑了一声,但转瞬又垂了眼,放轻了声音,语调平平,“那么,时喻,能告诉我,你身上那个残缺的编号‘7’,也是时间隐喻的一种吗?还是,代表时间的序列,序号?” 每一个,黎安留意过,每一个灵魂分身,在腰窝旁往下一点的位置,都有一个同样的印记——有角的蛇,或者叫有角无爪的龙。 淡粉色的,肤色较深时不算清晰。 时喻白得太不正常了,从未见过阳光的人都不像他一样白得仿佛能看见皮肤下青紫的血管。 所以那印记即使是通过一片绿的夜视仪去看,也能清晰看见,只是不知颜色。 而同样清晰的,是他腰侧一串已经被扭曲的刻纹。 黎安勉强辨别出一个数字“7”,结合他刚刚说的,心里有了些猜测。 被下线的零号机适时上线,提醒黎安隐藏任务已被触发。 第9章 (9) 【隐藏任务:找到时喻藏起的秘密,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简短的任务介绍,让黎安看着时喻的眸色微深。 藏起的秘密? 时喻歪了下脑袋,很是考虑了一会儿要不要回答黎安的问题,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面罩下的眼睛一转,故作轻松地转开脸,像个小孩儿一样踢着脚边的石头,双手背在身后,“编号就是编号啊。实验体z762,alpha……刻的就是这些。” 他本想撒谎说那就是完整的刻纹信息的,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来,换成了模棱两可的说法。 莫名的,他觉得如果自己说谎,会惹黎安不高兴。好像,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令他心慌。 他讨厌这种被人左右情绪的感觉,有些恼地转头,却又在将目光落在黎安身上时消了火气,换了可怜的语气,“那些刻纹,是用特殊物质在实验体身上打下的烙印,无法愈合。但如果那块皮肉被撕开,重新长出来的皮肉不会有刻纹,而原本的刻纹就会因缺失信息而模糊,所以他们一遍遍给我打上烙印。” “当时,真的很疼。” 黎安想起一开始遇见他的情景,死尸一样躺在地上,被变异兽撕咬啃食着,完全看不出来他有求生的意志。如果自己没有找到他,他大概就死在这废墟里了。 再强的自愈能力,如果被撕成了碎片,被野兽啃食殆尽,也是活不下来的。自愈能力强,不等于不死。 但他现在却在糊弄自己,拿那些凄惨的实验体人生向自己博同情,全然是一副求生的姿态。 是在做实验体的日子里养成了向实验员虚以委蛇地示弱讨好,还是在他看来宁愿被野兽吞食也好过被人类弄死? 黎安不知道答案,看着现在活蹦乱跳地在自己面前讨好卖乖的时喻,他心里压着火气,话直白得难听,“既然想死,现在又装什么可怜?” 时喻一僵,过了一会儿,他才嗤笑了一声,收起可怜的做派,“什么啊,已经被看穿了啊。” “没错,我之前就是不想活了。活着多累啊!” 被戳穿后,时喻一改之前的乖巧,无所谓的态度颓丧又乖张,“要配合他们训练,要被推上解剖台在清醒的状态下被划开每一块肌肉,忍受伤口愈合时挠人心肝儿的痛痒,还要学些有的没的……我花了许多年逃出来,我以为外面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略一停顿,时喻沉了语调,似嘲似笑,“但,每天除了厮杀还是厮杀,睁眼的时候在想着杀死别人,闭眼的时候在想着怎么不被别人杀死。太没意思了!” “本来杀掉那些实验员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出来后,日子一长,就太无聊了。” 说着,时喻抬头看向黎安,唇角挂上笑意,“我活够了,想死却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想到个办法,却被你搅黄了。” 空气中西柚的冷香越发浓郁,时喻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信息素中所带着的针对,显然是察觉了自己的信息素,迫不及待地警告。 时喻唇角勾得越发深,听着临时庇护所外接近的脚步声,忽地凑近黎安,在他耳畔低语,“我很高兴,安安,是你救了我。我好像,找到存活的意义了。” 骤然扑面的信息素让黎安呼吸一紧,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脑子却清醒。 这小子不怀好意。 “我是十一区避难所的管理者之一。” 一把推开隔着两层面罩,都挡不住他身上信息素的人,黎安冷哼着跟他划清关系,“作为被收容的幸存者,你该叫我长官。” 时喻眼珠转了转,顺势握了黎安推自己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轻声笑语,“那么,尊敬的小长官,请允许我向您献上忠诚。” 隔着厚厚的防护服,黎安当然感受不到他心跳,指尖的颤动,是自己的心跳频率。 “黎安!” 忽地一声压着音量的喊在耳畔响起,黎安倏地沉了眼,攥拳恶狠狠抵着他心口锤了一拳,抬起的眼没什么温度,冷声低斥,“老实将你的信息素收回去!否则,宰了你!” 所以说,他一点儿都不想做abo世界观下的任务。信息素匹配度过高,就会被对方信息素所影响什么的,简直特喵的让人窝火! 时喻低笑了一声,倒是老实收起了自己的信息素,“遵命,小长官。” “是长官!” 黎安厉声纠正他。 时喻吊儿郎当地耸肩,扭了头装没听见。 黎安咬了牙,拇指弹在刀镡上,雪亮刀身自刀鞘中滑出些许,反手握上刀柄。 “咳,长官。” 眼见真将人惹到了,时喻讪讪改了口,指了指临时庇护所外赶来的温籍,“他好像在喊你。” 说着,他拿指尖点了点头盔,“你好像忘了把通话频道调回来了。” 黎安瞥了他一眼,将刀收回了刀鞘,抬手调整通话频道。 刚回到小队频道,耳机里就砸来温籍一连串的问,“出什么事了?你刚刚怎么不应答?有别的alpha的信息素,是被袭击了吗?你有没有事?” “没事,刚刚在测试备用防护服的通讯是否流畅,忘了调回来了。” 黎安敷衍着温籍,“你那边情况如何?” “真的没事吗?” 温籍不太放心黎安的没事,他记得他的信息素紊乱症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很敏感,可听他说话如此平稳,又不像是有发狂的迹象。 “嗯,汇报情况吧。” 黎安有些心虚地转头,换了话题。 他当然是故意将通话切去单独的频道的,不想时喻的情况被更多的人知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测试备用防护服的通讯是否流畅也算是流程之一了,忘了调回来主要是话还没套完。 黎安听着温籍的汇报,瞥了时喻一眼。 察觉到他的注视,时喻似疑惑地转头看向他,颇有些无辜地歪了歪脑袋。 又装。 黎安撇了撇嘴,找零号机要了任务进度,看着百分之五十的任务进度,心情稍好了点。 至少,还算是老实。 像是听到了黎安的心声一样,时喻突然凑到了两人中间,将刚汇报完的温籍挤到了旁边,拖着无辜的调子,假意乖巧,“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长,官。” 第10章 (10) 突然插进来的时喻,引起了温籍强烈的不满。 作为被救的幸存者,态度未免太过轻佻。 温籍抬手扣了时喻肩膀,将几乎要贴到黎安身上去的人拉到自己身旁,“不想被扔在荒野上,你最好安分守己。” 感受到来自温籍的压制,时喻心里嗤了一声,抖开了他的手,倒是没再往黎安身边凑,只是瞧着温籍不冷不热说了句,“长官不喜欢别人的信息素。”别跟个花孔雀一样到处招摇! 时喻识趣地没将后面一句说出来。 这家伙的地位不低,自己要想回去后能一直跟着黎安,就不能太得罪他。 经他提醒,温籍才想起来收敛自己的信息素,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因为知晓黎安的情况,所以他在黎安面前都会很注意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但刚刚他竟然没过脑子就用了信息素去压制这个人。 温籍瞥了眼身侧的时喻,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着的那点微弱信息素,那种奇怪的感觉更为强烈。 就感觉上而言,这人的信息素不强,但为什么会让自己因危机感而本能地释放出信息素进行威慑呢? 见他打量自己,时喻也转头盯了回去。 【打起来,打起来……哎哟!】 看热闹还拱火的零号机后脑勺挨了黎安一下,委屈地嘟囔,【宿主,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差了。就算要到每个月那特殊的几天了,您……也不能这样啊。】 眼见着黎安脸色更差了,零号机嘟囔着换了敬语,声音越说越小。 黎安头痛得很。 如果不是零号机提醒,黎安都快忘了这茬了。 比起alpha不规律的易感期,omega的雨露期就规律并且频繁得多了。 一般而言,alpha一年会有一次易感期,是因为信息素长期堆积在体内,对身体和心理造成的负压。 可以用抑制剂压制,过程很痛苦,且长此以往会导致对信息素的控制变差;自控力强的alpha也可以选择自己待几天,硬扛过去。 最温和的方法是利用跟自己匹配度高的omega的信息素进行安抚,避难所里有omega自愿捐献的信息素,可以提供给尚无伴侣的alpha,omega可因此获得额外的奖励物资。 这对于雨露期频繁的omega来说,也算是一种额外的控制手段:在雨露期降临前抽取掉部分信息素,以减轻雨露期的症状。 omega的雨露期每个月会有一次,持续时间因人而异,会对alpha有所渴求,最普遍的症状是会有乏力、发热、欲望高涨,希望得到满足,而释放会引诱alpha发狂的引诱型信息素。 alpha在易感期释放的信息素,对omega而言,是同样的效果。 说白了,野兽繁殖期的翻版罢了。 黎安因为长期使用过量抑制剂,雨露期来临时,症状总是格外严重,信息素还不受他自己控制。 好在,他的雨露期维持时间短,一天左右就能结束。 所以黎安加入了作战课,借着作战课的外出任务,找一个废弃的避难所度过雨露期,对外宣称易感期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 他不可以暴露omega的身份,那会让他失去十一区管理者的身份。 绝对不能让父亲交到自己手里的避难所,毁在别人手上。 在收集物资的过程中,黎安一直在想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他常去的那个废弃避难所,前一段时间被发现了,现在肯定得换新地方。但在这个布满未知射线和变异兽的世界,想找个安生地方渡劫,可太不容易了。 没错,就是渡劫。 黎安甚至觉得这特么比渡劫还让他难受。 比起变成手无缚鸡之力,被情欲折磨的野兽,他情愿挨雷劈。 沉在自己思绪里的黎安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较劲一般收集着物资的两人。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身边的可利用资源,已经只剩下他手中的一块铁皮了。 黎安眨了眨眼,拎着那块铁皮回到车边,就见越野车上已经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两人正站在车边等他。 将铁皮扔在车上,黎安拍了拍手上的灰,上了车后座,“走吧,汇合后去下一个搜集点。” 末世里物资吃紧,在补给有限的情况下,当然是能走多远,就尽量走多远。 时喻紧跟着就要上后座,被温籍拎去了副驾驶,车门给他锁死。 “路上需要换驾驶,你跟我轮班。” 在确认过时喻会开车后,温籍不客气地抓了壮丁,坐上驾驶室系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歪在后座上的黎安,压低了声音,“让他多休息会儿。” 黎安扔在地上的抑制剂针管他都看见了,虽然不赞同黎安一直过度注射抑制剂的行为,但若说让黎安去找一个能匹配得上的omega…… 温籍打了火起步,压下了心中思绪。 回头还是让维利亚斯再看看吧。 所长伴侣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 一个小时后,前一晚四散出去收集物资的拾荒者小队集结完毕,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后,众人按原定计划向下一个搜集点前行。 越野车的空间有限,多了物资和时喻之后,当然就显得更为拥挤了。 时喻终于是心满意足地挤到了黎安身边,如果黎安另一边不是温籍的话,他会更高兴。 坐在两人中间的黎安,后知后觉地发现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没什么。” 车里瞬间时喻和温籍的异口同声。 防护服为了作战设计,在外界声音收录上还算不错。小队成员聚在一起的时候,会关掉通讯,节省多一点能量提供给呼吸过滤机。 本来车上还有其他人在闲谈的,在两人异口同声的一句“没什么”之后,霎时安静得只能听见车外的风声和车轮碾过废墟的声音。 怪,很怪,太怪了! 其余人对视一眼,都竖起了耳朵准备听八卦。 对于时喻他们只知道是黎安救回来的幸存者。唯唯诺诺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脾气一样,信息素强度好像也不高,队里都拿他当某个被变异兽攻破的避难所里逃出来的普通人。 但怎么现在瞧着,那么像两个alpha在抢omega呢? 不能吧? 如果他们没猜错,坐在温籍旁边的那个,必然是十一区避难所所长啊! 虽然避难所里,大家都说所长信息素都没有,弱得跟个beta一样,但弱a也是a啊! 揍起人来还是很痛的! 队中曾经跟黎安同期的队员,回想起当初训练的日子,就很怀疑黎安弱a的身份。 下手太狠了,说多了都是泪。 第11章 (11) 异口同声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转开了头。车里人都在暗戳戳将目光落在了黎安身上,等着看好戏。 看了两人一眼,黎安没所谓地应了一声,“哦。”然后,就抽了他的枪出来把玩。 这枪有点意思,把拼接零件记下来,以后回主世界了也可以搞一把来收藏,用来崩秦钰的脑门儿正好。 【……】 零号机都无语了,它都开始好奇,当初主神到底是怎么让它家宿主开窍的了。 看戏的人也很无语。 哦? 哦什么哦! 黎安淡定得让一群人都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可看黎安搭话后,两人又碰撞到一处的眼神,众人又觉得自己不可能想太多。 温籍可能是怕这个新来的对所长不利,那这新来的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想跟温副官抢所长的信任吧? 车上有几人暗自沉了视线,隔着面罩无人所知,唯有垂在座椅边的手,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彼此间视线交汇,车上一时陷入沉默。 第二、第三天的搜集相对顺利,时喻渐渐跟小队的人混熟了。 超乎黎安预料的是,作为实验体生活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喻,在人际交往上好像很有一套。 在这片时刻需要防着身边人的荒野上,小队成员竟然很快就接纳了他。 尤其是有几人,跟时喻走得格外近,甚至在时喻跟温籍有摩擦时,偏向了时喻。 这对于一个小队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你怎么看?” 晚上守夜时,温籍坐到了黎安身边,两人调到了单独的通讯频道,放低了声音交流。 “先行队不是说在z城有一个废弃的避难所吗?” 黎安塞了一管营养剂到面罩上的进食孔上,喝了一管味道不算好的营养剂,才慢悠悠开口,“咱们的队伍多了一个人,加上回程的消耗,待不了十天。” “我计划用那个废弃避难所做一个临时据点,一部分人留下探索避难所,同时作为后援。” 将空了的营养剂瓶子塞回背包,以便带回避难所循环利用,黎安搓了搓手套上的泥灰,“剩下的人按先行队的探测路线,用两天时间往远处再尽可能多地搜索资源,一天半的时间返回临时据点汇合后,争取在两天内回到避难所。” “你要跟我分开?” 温籍看他又喝了一管口服的抑制剂,眉头紧皱,“你最近的状态太差了……” “温籍,我才是决策者。” 黎安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同意你的计划,相信你部署好了一切,不代表你可以一而再地质疑我的能力。” “再说了,你在我身边,只会碍手碍脚,我可不想到时候还要分心去救你。” 扣上进食孔的搭扣,黎安将空的试剂管丢回背包,“兵分两路,一方出问题时,另一方才能及时增援。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那只会让所有的苍蝇都围上来。” “队里现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们在有意挑战你的威信。将计就计的好机会啊!” 黎安叹了一声,“你带队离开,他们才会更快地动手。我差不多忍到极限了,再不收拾他们,我都想直接去九区踢馆了。包庇十一区叛乱者的账,我还没跟他们算呢!” 温籍知道他说的是跟上一任避难所所长离世有关的那场变异兽暴动,虽然证据不足,但基本可以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黎安才上位不久,根基不稳,等拿到证据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改头换面藏进了第九区。 而第九区避难所所长却拒绝为十一区的搜查提供帮助,并以《各区和平协定》为借口将十一区的监察队驱逐出了九区。 黎安当时忍了,之后就一直在找九区潜藏在十一区的卧底。 虽然十三个区表面维持着和平,更有着所谓的和平协定,但在资源越来越少的情况下,没有哪个区是完全信任别的区的。 生存越是恶劣,同族间的竞争形势就更严峻。 他们这次是收到了暗线的消息,借着黎安“心血来潮”的外出,做了一个局。 两人对此没有明确地谈过,算是不谋而合的某种默契。 但真到要按计划跟黎安分开带队的时候,温籍又犹豫了。 如果是平时,他当然是绝对相信黎安的实力的,但他没想到黎安的易感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就算一直都不稳定,但也来得太频繁了。 易感期的alpha对别的alpha的信息素格外敏感,很容易发狂,伤人伤己。 温籍清楚黎安的实力,凭着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平常就没几人能奈何他,发狂后就更不可能有人能奈何他,但也正因为他狠起来太不要命,温籍怕的是他自己会伤到自己。 “我抑制剂带的足够多。” 黎安如此安抚了温籍一句,看了眼时间,起身拍了拍灰,“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带人离开,我带人在废弃避难所建立临时据点。” 换班离开之前,黎安又转头看了温籍一眼,“小心点吧,他们的目标绝对不只是我。” 温籍沉默着看他回了营地休息,等来了跟黎安交班的时喻。 “顾好你自己吧,温副官。” 两人单独的通讯频道里突然插进来这么一句,让温籍惊了一下,抬头对上时喻的视线。 时喻在黎安方才的位置坐下,“小长官交给我,必定护他周全。” 温籍沉了眼,“你偷听?” “怎么能是偷听呢?” 时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盔一侧耳机所在,“真要说,这可是我跟小长官的单人频道,他没想避着我,懂吗?” 温籍想起黎安之前为时喻测试通讯的事,眸色更沉,“为什么?” 温籍想不明白,黎安为什么会信任一个刚认识不到几天的人。 他对自己都未必有如此信任。 “大概,是因为我知晓了一个,连长官你都不知道的秘密。” 时喻咬重“你都不知道”这几个字,语气中有着些许胜过温籍一筹的得意挑衅,“而我为他保守了这个秘密,谁也没说。” “秘密?” 温籍的疑惑追问让时喻咧了嘴,语调越发愉悦,“是啊,秘密。” 第12章 (12) 时喻也是在这几日跟队里的人旁敲侧击听来的,原来他的小长官对外宣称的是alpha。 难怪一个omega能混进alpha的队伍,小长官可真是厉害。 在确认了温籍是明面上的领队后,时喻就越发理所当然地改口用小长官称呼黎安了,说是为了跟温籍的长官称呼做区分。 但真正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人们不都喜欢给自己觉得有趣的可爱的东西,在前面加上小字做昵称吗? 比alpha更凶狠的omega,真的很有趣啊,他的小长官。 让自己不愿跟别人分享他的关注。 他其实不确定温籍知不知道黎安的秘密,他故意这样说了,在听到温籍的追问后,心中的独占欲得到了满足。 看来,对小长官来说,自己也是特别的呢! 时喻为这个想法而愉悦着,好心给了温籍点提示,“那些人的目的,正如小长官说的,不可能是他一个人。你跟小长官的关系不一般吧?真让人不爽。” 时喻突然转换的话题让温籍也很不爽,“黎安是alpha,你们是不可能的,劝你死了这条心。” “可不可能的,你说了又不算。” 时喻小心地将黎安的秘密藏起,呛了温籍一句,“作为副官,你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了,上级的感情问题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是小长官的家里人。” 温籍冷笑了一声,“呵,我是他义兄。” “又不是亲哥。” “你小子找揍吗?” “省着力气早点逃命吧,长官。我会帮你照顾好小长官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时喻勾了唇角笑得欠揍,“大舅哥。” 温籍火冒得很,“我不可能同意……” “小长官同意就行了,你又管不了他。” 被戳到痛处的温籍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他一开始以为时喻是谄媚小人,为了权利而接近黎安。避难所里有不少这样的人,阿谀奉承着想挑拨自己跟黎安的关系。 现在听时喻的口气,温籍算是确定了,他确实是谄媚小人,谋权还不够,还想欺骗黎安的感情! 更让温籍心梗的是,黎安好像还真被这小人迷惑了,这样的计划竟然都不避着他,还跟他有了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这就是竹马不及天降吗?】 零号机给黎安在脑子里放着两人的“连续剧”,磕着瓜子跟他吐槽。 闭目养神的黎安嗤了一声,“多巧啊,我也是天降。” 零号机啧了两声,恨自家宿主的不解风情,【你不觉得,温籍对你有点儿不一样吗?】 “有吗?” 黎安没什么感觉,“战友而已。最多,是承了上一任避难所所长的情,投桃报李罢了。正如他所说,两个alpha是没有结果的。” 【你又不是alpha。】 “表面上是。” 【您不是不骗人吗?】 “设定的锅,凭什么让我背?” 【……行。】 这锅谁能甩得过它家宿主啊! 这边两人正吐槽着呢,光幕里温籍和时喻突然就动上手了。 【卧槽!宿主你后宫失火了!】 黎安给零号机脑壳来了一拳,“不会说话就闭嘴!” 但他们两个打起来,倒在黎安的预料之中。 时喻那小子是真的有点欠,如果不是为了计划,他也想揍那小子一顿! 等黎安到的时候,小队的人已经都起来了,围在一边劝架。 温籍和时喻两人还算克制,没动刀枪,也没朝对方的呼吸过滤机下手。也许是顾及到黎安,他们也没用信息素压制对方,拳脚都是朝着胸腹手脚这种没什么特殊设备的地方去的。 “够了!” 黎安低喝了一声,两人同时停了手,但仍不服输地盯着对方。 队里的矛盾在时喻加入后就开始显现,多数人当然是站温籍的,但也有人站时喻。 此刻,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黎安身上。 “闹什么?” 黎安厉了声音训斥,“这两天没碰见变异兽袭击,手痒了对自己人下手是吧?十一区什么时候是这样的风气了?” “温籍。” 见两人都沉默着不肯低头,黎安直接点了温籍的名。 “到。” 温籍收回了跟时喻对峙的架势,恭敬地在黎安面前站直,一副听训的姿态。 这无疑是明确了黎安的地位,肯定了其他人对黎安身份的猜想。 黎安扫了眼周围站着的人。 戴着面罩的人看不见情绪,但从他们的站位,也能看出些东西。 默默记下了跟温籍对立的几人,黎安垂眸更冷了声音,带着点怒,“新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跟新人置气,可真有你的!如此沉不住气,以后如何叫新人服众?” 温籍还没说话,先有人沉不住气了,“明明是这个新人挑衅,队长教训刺头有什么问题?长官您未免太偏心新人了!” 黎安转头看了眼说话的人,是地铁上跟他接话,聊到旧世界游戏的人。 看得出来,是个愣头青。 “名字,结训编号。” 那人持枪站了军姿,“塔格·奥韦纳,第七战斗营第三十九期新编第二十八支队k8793。” 黎安冷声训斥,“长官训话时插话要打报告,你的教官没教你吗?” 塔格抿了唇,不服气地板正了身体,“报告,长官,您对新人太偏心了。” 听着他这一本正经的,黎安差点儿没绷住演技。 时喻都看不下去了,朝黎安低头,“报告。是我的错,不该洋洋得意地炫耀跟小长官的关系好,惹了温队长不高兴,更不该跟温队长起冲突。” 他这认错的话,语气是诚意满满,内容是把错推了个干净。 塔格气得要跟他理论,被温籍拦了下来。 “是我的错,不该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质疑新人接近长官的用心。更不该沉不住气地被新人挑衅,在需要团结的情况下跟时喻动手。” 时喻有自己的说辞甩锅,温籍也有自己的理由甩锅,两人看似低了头,实际谁都看得清楚,这两人谁也不服谁。 黎安看了时喻一眼,再将目光落在温籍身上时,给出了决策,“根据先行队的汇报,往前一公里处,有一废弃避难所。我有意将其作为临时避难所,留一部分人探索避难所及周边,其余人继续前进。” “温籍,你带队出去冷静一下吧。” 黎安最后的决定,还是偏向了时喻,这让队中很多人不满。 温籍压下了异议,看了时喻一眼,目光在黎安身上着落了一会儿,才低了头行礼,“是。” 第13章 (13) 计划比预想的要顺利,黎安侧目看了眼身侧的时喻,却又在他转头看过来时挪开了眼。 在察言观色上,他是有点天赋异禀的,是个做奸臣的好料子。 车队在避难所外停下,在清理了避难所内的变异兽后,温籍带走了大部分的人。 车轮卷起烟尘,车队消失在视野里的瞬间,黎安嗅到了浓郁的信息素,混杂着多种气味的味道刺鼻难闻,让黎安沉了眼。 淡淡的血腥味绕过肩头,似有若无的环上了自己脖颈,圈领地一样将那些压迫而来的信息素阻隔。 黎安转头看时喻,虽然隔着面罩,但莫名的,他感觉对面人是笑着的。 “信我吗?小长官。” 时喻嘴上说着问询的话,人已经上前一步将黎安护在自己身后,“休息会儿,很快为您打扫干净。” “狂妄的小子。” 黎安还没说话,对面的人先嗤笑着打断他,“喂,小子,劝你别多管闲事。这是前辈间的‘友好交流’,做为新人,你只用看着,然后安静地去死,我会考虑埋了你,让你能有个全尸。” “交流好啊,作为新人,我也想跟‘前辈们’友好交流一下呢!” 话音未落,时喻突地在几人眼前消失。 直到腹部挨了一拳重击,当先说话的那人才闷吭着骂了一声,“md!找死!” 被骤然冲击得还不稳的身体歪斜着,那人却是抱了手里的枪,趁着时喻来不及撤走,重重将枪托砸向他脑袋! 耳边风声一响,时喻矮身略微调整了角度,马步扎紧,重心微侧,一臂擒了他腋下,一掌托在他腰腹,稍一用力就将人举过头顶,倒栽着扔了出去。 “哎呀呀,前辈这是怎么了?还没喝酒呢,就醉得脑袋往地上插了。是要装葱吗?” 时喻嘲弄着,回身却是踢在了身侧一人手上。 哒哒的枪鸣顿时偏了方向,扫在了另一人身侧。 时喻有些可惜地收回脚,“偏了啊。” 转头看向开枪的人,他却又笑了一声,“枪要端稳啊,前辈,走火伤到自己可就不好了。以防万一,还是我帮您收着吧。” 几乎是话出口的瞬间,他已经欺身上前,劈手夺了那人的枪,保险一拉,朝着刚刚倒地的人就是一梭子。 那人到底是久经沙场,滚地卸力之后,迅速避开了时喻的扫射,并且借着时喻让开了位置,直奔着之前站在时喻身后的黎安而去。 刺鼻的信息素直往身体各个角落钻,跟自己的信息素碰撞着,刺麻痛感叫人手脚发软。 “开免痛。” 黎安缓了口气,让零号机开了免痛。 信息素碰撞产生的疼痛消失,那种压得他动不了的压迫力顿时减轻不少,随之而来的,是alpha与omega信息素接触时激起的莫名兴奋。 黎安长吐出一口气,配合着尚未失效的抑制剂,将自己体内的信息素浓度压到最低,在对方枪口抬起来的瞬间,右脚猛地蹬地! 不算坚固的地面龟裂,卷起一圈小小烟尘,野草歪倒,黎安不退反进,迅速拉近了跟那人的距离,在对面扣动扳机的那一刹,矮身躲开。 子弹擦着头顶而过,青灰色的伪装布料被灼烧成焦灰,散在绿草掩映的废墟之地,又被陡然而起的一阵风,拖拽着在空中划出一条灰线。 长刀出鞘,寒锋自下而上朝着身前人脖颈扫去。 那人仰头急退。 刀鞘脱手,黎安反手抽了腰侧的枪,手腕一抖,一连串火舌从枪口倾吐。 改良后的组装枪,是手枪的型号,但因为超能装的弹夹和古怪的组装方式,在一瞬间打出了机枪的射速。 黎安一个弹夹打空,时喻有些无奈地丢掉了手里当盾牌的尸体。 “小长官,你这到底是在杀敌呢,还是在坑害队友呢?” 刚躲过黎安一刀的人都有些惊地呆了两秒,下意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手脚。 那一梭子,是朝着自己打的吧? 但转头一看,好像都被他队友接了? 如果时喻不是抓了个盾牌,可能时喻也得挨两下子。 “准星不行。” 不肯承认自己描边了的黎安将枪扣回了腰侧,拨动了腰带上的机关,咔哒哒的声音,是弹药的自动填充。 “您这话说的,这准星多好啊!一般人还做不到呢!” 时喻配合着黎安的节奏,朝着还站着的那人背后攻去,嘴里却轻快地调侃着,“您这看似瞄准一人,实则声东击西射杀其他很多人的枪法,简直是神了!” 这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让黎安觉得有点耳熟。 【您之前当魔尊跟别人对砍的时候,也是这样欠。】 “……” 【这叫什么?这就叫夫夫相!】 黎安向来认为自己是个能说会道的,但诡辩之道,看来是一人更比一人高。 跟时喻配合杀了领头的,两人转头找上了刚刚被黎安的流弹所伤的人。 野猪将死时也会临死反扑,或许是自知活不了,那些人狠劲儿上来了,数量占优的情况下,时喻和黎安一时还真没讨到好。 “啧!尸体就老实躺着不好吗?” 眼见着一侧手臂被子弹擦伤,时喻也没了玩儿的心思,转头问了黎安一句,“要活口不要?” 在高强度的运动下,黎安吸入了太多的alpha信息素,就算屏蔽了痛觉,压下了心理上的不适,属于生物本能的生理不适却不能忽略。 本就因过度使用抑制剂而信息素紊乱的身体,受到大量alpha刺激,激发了身体的保护机制,信息素浓度在反增。 omega信息素会让人变得虚弱,在体内堆积到一定程度,就会引发雨露期,急切地要将体内存储不下的信息素逸散出去。 黎安咬了一管抑制剂,说话有些含混,声音微哑,“全杀了。” 他现在没心思去防备俘虏。 让零号机盯着自己的身体数据,黎安提刀先一步杀了上去。 时间有限,速战速决。 时喻耸了耸鼻子,微微皱眉,“小长官?” “闭嘴!” 时喻闭了嘴,下手更狠,隐隐的血腥酒气萦绕在身周,被四溅的鲜血染得更加醇厚。 第14章 (14) 两个小时后,战斗结束。 时喻一把捞住了脚步虚浮的黎安,盯着他瞅了一会儿,直到被黎安推开。 “血腥气会引来变异兽,先进避难所。” 黎安说着,稳着步子往避难所走,提在手里的刀,蜿蜒滴落一地艳红的血。 时喻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嘴动了动,到底是转身捡了他丢在战场上的刀鞘,几步追上,长臂一揽将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太慢了,小长官。” 不等黎安说话,他已经半提着人快步钻进了避难所破损的门内,往更深处走去。 变异兽比预想的来的更快,时喻刚带着黎安钻进一个狭小通道内,一只变异兽已经循着他们的气味追了上来。 狭小空间内不好施展,时喻护着黎安被变异兽挠了一爪子,防护服顿时被撕烂了一半,肩背上留下三道血流不止的爪痕。 夺了黎安的刀扎在那变异兽的脑袋上,时喻一脚踹在那变异兽身下,将匍匐的变异兽竖直起来,堵在了狭窄通道路口,暂时阻隔了后面追击的变异兽。 带着黎安迅速退进了一开始就确定好的安全屋内,时喻锁了门,拖了杂物抵在门后,确认不会被变异兽闯进来,才松了口气,走回黎安身边。 见黎安盯着自己肩上的伤口,本想说没什么的时喻突然眼珠一转,半侧身蹲在靠坐在墙边歇息的黎安面前,“好疼啊,小长官,帮我吹吹,好吗?小长官吹吹就不疼了。” 听着他可怜兮兮的语气,黎安突然想起之前他给自己贴信息素阻隔贴时,对着自己红肿的腺体吹气时的事。 当时还觉得他是傻得有些天真呢,现在看来,分明是故意的。 黎安一时没有动作。 时喻摘了头盔,半长的头发被汗粘在脸颊颈侧,狐狸般的一双眼可怜地闪着点水光,巴巴地望着黎安,“小长官,真的很疼。” 隐隐酒香沉浮,黎安的呼吸微促,脑子有一瞬间的昏沉。 【快!快帮他吹!】 零号机沉不住气,在黎安脑子里闹腾,【您再慢点,他伤口该愈合啦!】 有些昏沉的脑子被它这一闹,倒是清醒了几分,黎安一时分不清它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不过,对自己而言,倒是好事。 抬手按在后颈腺体上,黎安缓了一口气,轻唤,“时喻。” 低哑的嗓音惑人,时喻的眸色瞬间深沉,再装不出那副可怜姿态,微翘的唇紧绷着抿紧,喉头滚动着,酒香渐浓。 “过来些。” 黎安屏了呼吸抬手。 像是着了魔,时喻明知他这时候叫自己凑近不是什么好事,却还是朝他挪近了几分,贴近他抬起的手。 黎安掌心张开,忽地一阵暖风吹起粉雾扑面,时喻眼前一花,就失去了意识。 直挺挺一个人砸进怀里,黎安闷吭了一声,无力地将他扒拉开,撑着墙起身。 还等着看好戏的零号机都看傻眼了,【感情您兑换昏睡道具是为了对付时喻啊!】 “不然呢?用来对付那些杀了就行的人,我心疼我的积分。” 【……这时候您心疼起您的积分来了。】 不是一直都不在乎吗? “我累死累活赚点积分,可不得心疼着。” 黎安一边跟零号机对话,保持着自己的清醒,一边揪了时喻后衣领,拖着他往安全屋更深处走。 【这不对啊!】 零号机看着黎安把时喻当破麻袋一样在地上拖,整个统都不好了,【他是你的拯救对象啊!你的alpha啊!】 这么在地上拖,这合适吗? 虽然它知道黎安这会儿受自身信息素影响,力气骤减,但它就是有那种感觉,它家宿主就算还有力气,那顶多就是拖的时候把自个儿的背打得更直一点儿,不会像现在这样吃力狼狈。 “所以呢?” 【所以您得利用起来啊!】 零号机突然掏出一副眼镜戴上,看似煞有其事,实际笑得猥琐,【您看,您现在不是雨露期到了?体力受限了吧?实力大打折扣了吧?是不是很难受?很……】 零号机顿了一下,识趣地把某些话吞了回去,贱兮兮地笑,【omega只要跟alpha完成永久标记,您就不用担心会被其他alpha的信息素影响,雨露期也不会再这么难受,甚至可以假借他的信息素掩盖自己的信息素,不用会损伤身体的抑制剂也能完成伪装。一举多得啊!】 【到时候您再这样那样,将他的心玩弄于股掌之间,收获疯狗忠犬一枚,嘎嘎乱杀!】 眼见零号机越说越兴奋,黎安冷笑了两声,“谁说要跟他谈了?不靠他,老子一样乱杀!” 【……】 虽然黎安说的是事实,但…… 【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零号机不死心地想为自己嗑cp的机会争取一下,争取着它就想起一件事,忽地推了眼镜,露出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您这话可真是耳熟得嘞!】 黎安被它提醒,也想起了之前的事,哼了一声,“这小子可跟白云深不一样,是个黑心肝儿的刺头。” 看他几句话就挑拨了自己跟温籍就知道了,虽然自己是故意放任他挑拨,好支走温籍和其他人,方便自己度过会暴露身份的雨露期。 【宿主,我相信你!】 零号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咧嘴笑得嘿嘿的,【您就拿他当主神遛。以您的美貌手段,以我的经验眼光,保证什么样的刺头都给您变恋爱脑。】 【您想想,当初主神骗您那么惨,您真的不想报复吗?现在可是好机会,您可千——万别拿他当人。嘿嘿嘿,调……呸!教导什么的,多有意思啊!】 “呵,你倒挺会想,奖励你没收‘学习资料’。” 【啊!可恶,宿主你太无情了!】 发现自己的某些权限真的被锁了之后,零号机当场尖叫翻滚挠地板。 “无情吗?还好吧。” 将时喻丢进一堆废弃物中,用东西给他做了掩体,黎安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又拖了几个大件儿顶门,“等隐藏任务完成,他也就没必要活着了。” 【……】 发疯的零号机安静了,僵直地在黎安脑识里躺了一会儿,不确定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跟黎安确认,【您说的,没必要活着的是……】 第15章 (15) “还能是谁。” 确认不会有变异兽溜进来吃了时喻,黎安靠着墙休息,好心跟零号机解释了一嘴,“反正任务只说了不让他死在荒野上,避难所不算荒野。” “等我找到他逃出来的实验室,完成隐藏任务,拿到碎片,就可以将他带回避难所噶了。” 有了几分力气,黎安才又开了安全屋一侧原本不知道做什么的密室,将自己锁了进去,“这样,我既完成了主线任务,拿到了碎片,又能尽快脱离这见鬼的世界。” “一举多得。” 等将密室的门锁上,黎安是彻底的没有力气了,贴着门滑坐在地上,抬手撕掉了失效的信息素阻隔贴。 在身体中肆虐的信息素像是有了出口,蜂拥着自后颈腺体溢出,将那一小块皮肤胀得滚烫发红。 黎安脑袋一阵阵发昏,寻着话跟零号机讲,“免痛别关,能抵消点信息素冲撞带来的副作用。” 零号机听话地给黎安开着免痛,又好奇,【你怎么知道免痛有用的?】 刚刚在上面打架的时候,它还以为是怕黎安被子弹打中会痛,但在近身肉搏战中,对面根本就没多少机会开枪。 可见,那会儿黎安就是在用免痛抵消信息素对自己身体素质的削弱了。 有挂他是真开啊! 好在开不开免痛本就是执行者的权利,世界意志就算郁闷黎安利用机制钻空子,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猜的。” 黎安费力翻了个身,背靠着门坐着,“痛觉属于生物感知危险的主要方式之一,在丧失痛觉的情况下,对于危险的感知会下降,相应的,因面对危险而本能滋生的恐惧感也会降低。” “充斥着杀意的alpha信息素,对omega最大的作用就是恐吓。算是误打误撞蒙对了。” 说起这个,黎安又有些恼,“谁特么设定的,竟然让omega在面对alpha的信息素恐吓时,信息素浓度激增,琢磨着用信息素引诱alpha吗?什么蠢脑子,竟然向暴徒示弱。兔子被逼急了还知道咬人呢!” 【咳,求生方式不一样嘛。示弱稳住暴徒情绪,后续再寻机逃脱,也是求生的方式一种,不是所有生物都像宿主您这么刚的。这个世界的生存本来就很难了,都是为了活着。】 零号机知道黎安在气头上,不满世界意志给自己的设定,安抚了两句就转移话题,【您打算完成任务之后,就刀了时喻,自己死遁离开这个世界,那避难所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救世主,只管完成我的任务。只要任务完成,世界线崩了也跟我没关系。” 黎安对自己打工人的定位很清晰,“给一份钱还想让我打两份工?做梦!” 【……不愧是您。】 零号机久违地想起了自家宿主的出身。 怎么说呢?改邪归正不能说一点没有,但要说是个好人,那实在是抬举了。 平平无奇打工人罢了。 不想当人的时候,他是真有资本疯啊! 小猫咪头痛,提醒黎安还有人设限制,【您的人设是勤政爱民啊,总不能崩人设地丢下避难所不管,自刀脱离吧?】 “那不是还有温籍吗?我先刀了时喻,再以此为借口退位让贤,然后自刀,不影响。” 黎安想的很清楚,一心想往反派炮灰的路上奔,“正好,我睚眦必报,走之前去把九区掀了,给便宜老爹报个仇。” 【……】 零号机很是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扣出一个,【6。】 黎安不以为意,“他们自己让我自由发挥的。” 【您是懂自由发挥的。】 估计时空管理局那群人也没想到,黎安这都做了四个世界的拯救任务了,还不忘恶毒炮灰的本分,让自由发挥,那是老本行说来就来! 汗流浃背了吧? 零号机说不过黎安,转头去嘲笑主系统。 主系统听了它汇报的情况后,沉默了。 零号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新增限制,心里都开始怀疑起主神在时空管理局的人缘时,主系统回复了。 【他能消气就好。】 【???】 小猫咪有很多问号。 这怎么跟它所知道的那个死命压榨员工的上层不一样? 【上面讨论的结果就这个,过程不重要,他能将主神的碎片捞回来就行。】 所以,主神的灵魂分身横不横死在宿主手里,其实不重要? 零号机突然深刻理解了黎安对时空管理局的评价:神金。 一个二个的,都癫,癫的好啊! 被没收了“学习资料”的小猫咪也想发癫。 可看了眼都没精神跟自己闲扯了的宿主,它又叹气,老实巴交地缩去角落想办法解锁自己的“学习资料”去了。 …… 时喻是被一阵浓郁的香气勾醒的。比他刚从昏睡中醒来的脑子更胀痛的,是被破烂防护服勉强遮掩的下腹。 浑身的血液鼓噪,烧灼得他额上都见了汗,裸露的肩背脖颈上,是一片滚烫的红,呼吸急促粗重。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先诚实地反应了他的渴望。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从那堆废弃物里爬了出来,痴汉一样趴在密室门边,扒拉着门缝嗅闻着门里逸散出来的,浓郁得多了几分甜腻的海盐松香。 那独属于雪原上海湾松林所特有的香气,本是浅淡清冷的,一点不像是娇弱的omega该有的味道,此刻却因过分浓郁而多了松脂一样的甜腻感。 若有小虫被松脂的香气引诱,陷入粘稠的松脂内,便会尝到些许苦涩,却溺在其中挣不脱,多年以后,被风雨打磨成半透的琥珀。 时喻感觉自己现在就是那小虫,明知道那香味的来源危险,却抵不住诱惑地靠近。 等真的扒开门将人抱在怀里时,他又犯了难。 厚重的防护服将黎安裹得严严实实,他别说做点什么,连一窥芳颜都不行,唯有那诱人的味道自缝隙里溢出,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激得他的心突突跳个不停,血管要炸了一样在皮肤下鼓起。 时喻吸了口气想压制过快的血液流速,但他好像做了一件蠢事。 满鼻的香气像是顺着血管到了心脏,随着他这一口吸气,带着所有热血都往下三路冲。 简直要疯了! 第16章 (16) 黎安醒来时懵了一瞬,盯着头顶银灰的天花板呆了一阵儿,他才陡然醒过神来。 他的防护头盔不见了! 猛地坐起身来,黎安眼前一黑,身子不稳地往前一栽。 持刀坐在门边守着的时喻听见动静,回头就见黎安往床下栽,脑子一嗡,行动比思维更快,几步就冲到了床前,将人捞在了怀中,“身体本就还虚着,起这么急做什么?” 时喻扶着人靠坐在床头,伸手轻抚他后背,放柔了声音,“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黎安抓着时喻手臂缓了一会儿,眼前才逐渐清明起来,轻轻摇了摇头,稳匀了一口气,问道:“这是哪儿?我衣服怎么回事?” 刚刚起身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原本厚重的防护服不见了。这会儿看得见了,他才发现自己穿在防护服内的衣服也不是原本那一身了。 在他失去意识的期间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去摸自己后颈。 “我没下口。” 时喻见他迷惘的神色间掺着慌乱,庆幸自己扛住了诱惑,可想起当时发生的事,他面色就一阵古怪,瞅着黎安,小心试探,“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我还问你做什么?” 后颈腺体的完好让黎安心中的不安稍退。担心自己现在身处之地是避难所内,而自己omega的身份可能已经被其他人知晓了的黎安,在面对时喻的试探时,不耐地忽略了他脸上的不自然。 时喻愣了一下,嘴角就是一撇,吊了眼没了刚刚的温柔,阴阳怪气的带着点怨念,“真是松口无情啊,小长官。你标记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 黎安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我标记你?” “是啊。” 时喻侧身将后颈腺体暴露在黎安眼前,故意压低了身子凑近,“您仔细瞧瞧,可是还沾着您的味道呢!” 时喻的自愈能力很强,只用眼睛看的,黎安分不出他话的真假,但那朱红小痣一般模样的腺体,显然失了它原本浅粉的颜色,艳红点在颈后那块白皙的皮肉上,带出些妖异的魅惑。 鬼使神差的,黎安伏身凑近了些许。 omega标记alpha不是不可能,但那只是短时的。最多一个小时,omega用来标记alpha的信息素就会被alpha自身的信息素中和或排挤出体外。 虽然很淡,但黎安还是闻到了。 那带着血腥气的醇厚酒香里掺杂了一丝粘腻的松脂香气,混着海盐的咸腥,在初时的醉人甜香后带出一点清苦,凉丝丝的,与淡淡的血腥气交织着,是别样的契合与缠绵。 跟单纯的偶然沾到身上的信息素气味不同,那是两者经过碰撞融合后,酿出的一种奇特酒香。 黎安就算想反驳,这样的证据面前,也是哑口无言了。 “我睡了多久?” 黎安不自在地将离得过近的人推开些许,生硬地转移话题。 瞧着他别扭的模样,时喻忍不住勾了唇角,得寸进尺地挨着他坐下,将人揽进怀里,“从我清醒过来到现在,有三个多小时了。” 黎安心尖又是一颤。 三个多小时? 自己到底是往他身体里注入了多少信息素,才会让他这么长时间都没将自己的信息素消化掉? 像是知道怀里人在想什么,时喻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大手扣了他腰身,黏糊地在他颈侧蹭着,似对他的信息素有了依恋,“小长官下口可真是重呢,我现在还感觉脖子后面火辣辣的疼。” 黎安被他的发梢挠得脖子痒酥酥的,理亏地转了头,嘴硬地狡辩,“脏兮兮的脖子,谁想咬了?而且,是你放任我的吧?” 雨露期的omega身娇体弱,全然不是alpha的对手,更何况那人还是时喻。 时喻被他的颠倒黑白气笑了,“小长官,你见过哪个alpha是愿意做被omega标记这么丢脸的事的?” 黎安底气不足地别开眼。 别说作为alpha被omega标记了,作为omega被alpha标记,他都觉得有够丢脸的。 成为某个人的所有物这种说法,他很反感。 爱,该是相互的,所以才能被称为,相爱。 见黎安心虚,时喻眼中闪过几许笑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蛊惑,“不过,如果是小长官,我倒觉得没什么好丢脸的了。当时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在被黎安的信息素引诱着打开门时,他是有想过的,疯狂地想让自己怀中的omega成为自己一个人的,打上自己的标记,染上自己的气味。 当实验体的日子里,他不是没被安排过omega,但让他产生了繁衍的念头的,他的小长官是头一个。 埋首在黎安发间深嗅,时喻都错觉自己是被标记的后遗症,总想着更多地感受黎安的信息素,虽然被标记前也是这么想着的就是了。 感觉到黎安的僵硬,时喻叹息着拉开了点距离,闷闷的声音里含了点委屈,“小长官信息素爆发的瞬间,连我都压制住了,等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你标记了。” 忆起那仿若雪崩一样扑面涌来的信息素,时喻心跳就是一顿,抿唇间压沉了呼吸。 他听说过松树会分泌一种叫松脂的东西,带着浓郁的芳香气,引着小虫耽溺其中,挣脱不得,最终溺亡在那有着芳香表象实则苦涩的粘腻松脂中,被风雨打磨成半透的琥珀。 他就像是那小虫,被黎安的信息素引诱,耽于其中,明知危险,却不愿挣脱,心甘情愿地宽容了omega任性的行为。 omega的信息素是甜美的,但被omega信息素侵入是很难受的,就像是那芳香但苦涩的松脂。 可自己甚至都没兴起反抗的念头,就接纳了他的信息素与自己融合。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占有呢? “这样也好,有了标记的联系,我能用信息素缓解小长官在雨露期的难受,又不会让小长官因标记而受伤。” 时喻翘了唇角,没忍住又在黎安肩头蹭了蹭,长睫遮掩下的眼珠却狡黠地转着,话锋一转就想借着黎安的愧疚讨要好处,“看在我如此为您着想的份上,可以向您讨一份赏吗?” 第17章 (17) 被哄惯了的黎安一听他这话就暗了眼。 时喻期待地等着他反问自己一句,“你想要什么赏?” “我若没受到刺激,信息素又怎么会突然爆发?” “我想……” 时喻要求都要脱口而出了,突然发现黎安提出的问题,好像不是他设想的那个,笑容僵在脸上,疑惑又无辜地眨了眨眼,“你刚刚,说什么?” 这一看就在动歪心思的表情,明白展现在一张熟悉的脸上,黎安对此那可是太熟稔了,冷哼了一声,“我记得,我为了能不受影响地度过雨露期,将自己关进了密室。” 瞧着黎安突然机警起来要翻旧账的模样,时喻暗自嘶了一声,瞥眼瞄向那幽深的眸,忽地有些心虚。 怎么说呢? 他当时是有贼心的,被勾得难受,想半推半就把事儿办了的,但终究是没贼胆,怕黎安清醒后会生气。 莫名的,他觉得若是惹了黎安生气,后果远比以死谢罪更严重。 他在打算扒人防护服之前收了手,但那汹涌着往自己鼻子里钻的海盐松香,时刻撩拨着他的心,鼓动着那亿点点蠢蠢欲动。 在此之前,时喻觉得自己算是自制力不错的,易感期也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跟实验员演戏。 但遇到黎安之后,他对情绪的控制力好像就下降了,被牵动心绪也好,不待见温籍也罢,在有关黎安的事上,他失了从前的冷静。 他无法拒绝黎安的信息素,更别提那其中带着浓重的引诱信息。 信息素的匹配度高到一定程度时,omega极易因alpha的信息素而被引发雨露期,这来自于生物的繁衍本能,而无法拒绝omega信息素的alpha会被陷入雨露期的omega勾出欲望最强烈的易感期。 到了那一步,事情就不是任何一方能控制得住的了。omega和alpha会互相拉着彼此沉沦,到信息素完全交融之前,大概率是停不下来的。 为避免黎安清醒后拉着自己同归于尽,时喻只好违背本能与自身心意地抗拒那诱人的信息素。 他不是之前想死的时候了,他想活着,活着占据小长官身边人的位置。 时喻清楚,他栽了,也爽快地认栽。 但他对黎安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omega示好的信息素被alpha拒绝,惹恼了拉下面子来“主动邀请”的人。 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揪了领子,眼前一花,扑面而来的omega信息素雪崩一般压迫而来,带着浓浓的征服欲,堵得他口鼻呼吸不畅。 他看着眼前人掀了头盔,却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张脸,那人已扣着他肩膀,将脑袋埋在了他颈后。 他还是感觉有点丢人的,作为alpha竟然被omega的信息素压制了。 但因信息素交融而感到满足的,不只是处于雨露期的omega,易感期濒临的alpha同样如此。 虽然获得的方式不太对,但不妨碍两人短暂地被绑定的事实。 时喻还是挺想得开的,但这会儿被黎安追问,他实在拉不下脸来承认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僵硬地翘了唇角,笑中带了点讨好,生硬地转移话题,“您是怎么做到将我放倒的?我的抗药性很好的,一般的药剂或昏睡道具,对我都没有用。” 这心虚又转回了黎安身上,但他可直接多了,“我有我的手段,你管我怎么做到的。” 见状,时喻也摆了,耍赖地搂着人腰身,“我哪儿敢管您呢?我现在可是被你吃的死死的。” “所以,你要对我负责啊,小长官,我都被你标记了。” 低哑嗓音在耳边厮磨着蛊惑,黎安却是冷哼一声,按住那在自己腰上作乱的大掌,冷眼瞥向讨好卖乖的人,“少来。最多再有半个小时,我对你的标记就会彻底消失。” 时喻微皱了眉,侧首将脖颈扭送至他脸侧,“要不,您再标记一次?” 黎安忍无可忍地在他头上捶了一拳,“你够了!” 时喻委屈地缩了脖子往他怀里钻,刚被扯开的手又不安分地搭上了黎安的腰。 真的好细。 在密室中抱住黎安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 双掌下意识滑到他腹前,微凸的腹肌隔在掌间,正好两掌宽,拇指往后能轻松扣住他的腹外斜肌,稍微往后挪个半指的距离,拇指便可按进那微凹的腰窝。 指掌不老实地丈量着纤腰,时喻口舌间一阵干渴,喉头滚动着,按在腰窝上的拇指稍用了些力。 黎安反应很大地一抖,刚因他装乖而稍好的脸色直接黑到底,“给老子滚下去!” 话音未落,他已经是一脚踹在了时喻身上。 心猿意马下无所防备的时喻当真是被踹得滚下床去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坐起来时他还有些懵。 直到那带着一丝凉意的信息素自身后飘来,他顿时一哆嗦,转身特能屈能伸地往地上一跪,“我错了。” 又来这套! 拎棍子打狗,但狗特会见风使舵,可怜巴巴地装乖,叫人哭笑不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全砸了空气。 知道某人积极认错,死不悔改的德性,黎安都懒得问他错哪儿了,反正他惯是会花言巧语,明知故犯的。 板了脸,黎安盘腿坐在床上,做了审问的架势,“这是哪儿?我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这本来是很要紧的事,因为某只狗的打岔,搅乱了他的思绪,反倒是落到现在才重新提起,“长话短说。” 已经跟他浪费很多时间了,黎安不想再跟狗废话。 见黎安好像不是很生气,时喻松了口气,但见他神色严肃,也不好再油腔滑调地逗他,老实交代,“还在之前的避难所。我们之前清理变异兽的时候,不是简单探索过了吗?安全屋虽然选在了能监控全局的主控室,但设施最完备的地方还是生活区。” “你当时情况很不好,又任性地摘了头盔。就算是避难所在地底,未知射线的浓度比外面低,对你的伤害还是很大。短时间靠自身抗性还没什么事,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时喻想起当时的情况就眼神发虚,勉强稳着声线不露破绽,“所以我就将你带到生活区来了。可能是生活区建设得更深入地底,在变异兽的破坏后,基础的水过滤系统、空气循环系统和射线阻隔系统还得到了保留。” 黎安点头接受了他的说法,但也没错过他眼神的闪躲,“所以,衣服是怎么回事?” “衣服……” 口齿伶俐的时喻忽然变得口吃起来,“咳,换,换了呗。” 第18章 (18) 有眼睛的谁看不出来衣服是换了的? 黎安丢了个白眼给他,瞅着那眼神乱飘,不敢直视自己,耳根红透的人,直觉这“换衣服”里面儿,还有不少事。 时喻那好似不曾见过光的皮肤实在是太白了,所以他只要稍有些激动,那红云就飞了脸耳脖颈,将衣裳遮不住的肌肤都染成绯色。 “你,不会做了什么吧?” 黎安脸色更沉,耳根却也因可能的事而红了个彻底,紧攥的手看得出来他杀意沉沉。 他本来不想问那么详细的,但依时喻那死欠的性子,竟然能被羞成这样,容不得他不多想。 时喻挠了挠脸,将头往低处埋了几分,微哑的声音压得极低,“咳,虽然信息素的融合能缓解雨露期的难受,但憋久了难免对身体不好,所以……” 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的黎安红了脸,咬牙低斥,“闭嘴!” 嗅着空气中起伏不稳的甜腻气息,时喻悄悄抬眼,瞅见那染了绯色的艳丽脸庞时,呼吸顿时一沉,抿唇咽了唾沫,想起先前眼前人靠在自己怀中轻哼喘息时惑人的神色,好不容易按捺下的火气直往下冲。 那曾触碰过与被触碰过的肌肤渐渐发烫,尤其是两掌手心,简直烧灼得要将按在掌下的腿部肌肉烫熟,激得那一块腿肉紧绷着跳动。 信息素不自觉地溢出,又被他小心地收在自己身边,只散出些许,讨好地去触碰黎安不受控散出的信息素,哑着嗓子小声为自己辩解,“只是帮你舒缓了难受而已,没做更过分的事。” 虽然他想,但也怕失控,没敢付诸行动。 等将不安分的黎安安抚好,为他清理好,换了干爽的衣服,哄着人安分地睡了,他才回浴室解决自己的事。 为了让自己能多点时间冷静,他顺手将黎安之前的衣服洗了,找了还能运转的烘干机烤干,代替了自己被变异兽划破后难以蔽体的防护服。 他体格比黎安壮一些,穿黎安的衣服有些小,露了一截纤腰在外,肩背前胸的肌肉将衣服撑得紧绷在身上,变形得黎安一时都没能认出那是自己的衣服。 此时听他说起来,黎安才发现,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好在衣服布料的延展性够好,他这样绷着也没裂开,也不影响活动,就是看着…… 黎安多看了两眼,脸上就一阵发烧,不自在地转了眼。 一件普通的衣服而已,怎么能穿得那么……色气? 紧身的作战服算是末世标配,平常看那些小兵崽子训练也没觉得有什么啊。 最后,黎安将自己不正常的想法,归结为了雨露期的信息素影响。 察觉到黎安神色的变化,本还低垂了眉眼装乖的时喻,眼珠转了转,不动声色地将脊背越发打得板直,挺起胸膛。 紧小的衣服因他的动作,越发紧绷在身上,凸显着他流畅的肌肉线条,甚至…… 黎安垂了眼避开某人故意的开屏,垂落的视线却正好扫见那在衣摆下隐现的劲腰,目光顺着那流畅的人鱼线就滑了下去,直到落在某处上,才被烫了一样惊醒过来,猛地扭头哼了一声。 时喻微挑了眉梢,抿了唇偷笑。 看来,骄矜的小长官对自己也不是一点感觉没有嘛! 时喻为这一认知而雀跃,指尖摩挲过下颌,瞥一眼坐在床上的人,拿捏着进退的尺度,悄悄起了身,却故意绷着自己一身紧实肌肉,在黎安眼前晃。 黎安被他闹得有些恼了,却被他递来一个通讯器,带着火气瞪过去的眼,因愤怒被强行中断而带出点迷糊。 真可爱。 时喻翘了唇角,在心里默默想着,视线放肆地描摹眼前人眉眼,话出口时却端了沉稳的调子,显出几分正经,“这是温籍之前塞给我的通讯器,因为是配对使用的专用通讯器,所以可以远距离通讯。” 在旧世界文明与科技已经崩坏断层的末世,可以远距离通讯的通讯器无疑是珍贵的。 时喻是看不惯温籍那副跟黎安很熟的样子,虽然明知他们本来就很熟,可也不会因为对黎安的占有欲,就冲动地对温籍动手。 他没那么没脑子。 黎安明显很看重温籍,他不想做会惹黎安不高兴的事。 跟温籍动手,主要还是配合黎安的计划,知道他想甩了温籍和那些人。 当时他不知道原因,现在倒是清楚知道,黎安应该是知道自己雨露期要到了,想将人支走。 想到这个,时喻就为黎安竟然放倒自己而郁闷。 都愿意信任自己了,就不能再多相信自己一点吗? 自己想成为的,是他的依靠啊,想什么都往身上扛的小长官能轻松点。 明明是该被人捧在手心里保护的omega,却要强得比alpha还alpha。 如果不是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携带了性别信息,能让彼此清晰地分辨出对方是omega还是alpha,单看小长官所做的事,谁会晓得他竟然是个omega啊? 又想起被黎安标记的事,时喻觉得好笑无奈的同时,又为他的好强而心酸。 他喜欢这样不一般的小长官,却也心疼他什么都往身上扛。 “你睡着的时候,温籍他们已经脱险了,联系过我一次。” 时喻放柔了声音,“我说你因为信息素紊乱症,被其他人的信息素刺激到了,抑制剂服用过量,累得睡着了,等你醒了会给他回消息,让他带着人该干嘛干嘛去了。” 通讯器是两人动手前,温籍塞给他的,说既然黎安选择相信他,他相信黎安的判断,于是让自己保护好黎安。 那般亲昵温和的语气,让时喻对他更不爽了,但看在他是真心在为了黎安好的份上,下手的时候时喻按下了私心,没下黑手。 温籍下手也很有分寸,虽然皮糙肉厚的时喻觉得他的放水没必要,但也确实因此对他有了点好印象,仅限于他不会干扰自己跟黎安的时候。 黎安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都背着自己有单独的计划,有单独的通讯了。 第19章 (19) 正在休整中的温籍接到黎安的通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您现在的情况如何?” 温籍也没背着其他队员,他们有必要知道之前的纷争是因为什么,那关系到黎安在避难所的威信。 而且,这些活下来的人,都是这一场有计划的刺杀的见证者,他们的忠诚度是可以保证的,同时也是后续计划中的证人。 “没什么状况。但是防护服只剩一套可以用了,在你们回来前,我跟时喻应该不会往避难所外扩大搜索范围了。” 虽然时喻用不着防护服,但关于他不会被未知射线污染的事,黎安还是瞒了下来。 不会被未知射线污染的实验样本太过稀缺,尤其是不会被污染的人类样本,时喻绝对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例。 就算是自己作为十一区避难所所长,黎安也没有绝对的权利,在实验室提出以时喻为研究对象时,拒绝他们的提议。 或者说,从全人类的角度出发,他该将时喻送去实验室的,为了找到人类不会再被未知射线污染的办法。 但他不想。 也幸好,人设的勤政爱民,局限在十一区000号避难所,为全人类奉献所有的大爱,不是他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所具有的。 况且,拿别人的生命与自由,赚自己的声名功绩,也实在算不上无私奉献的大爱,借花献佛的利己罢了。 跟温籍交换了彼此目前的状况,黎安拒绝了温籍的返程提议,“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按照先行队的路线搜索物资,并给后面的大面积物资搜寻做好路勘。因为几只臭虫放弃现在的进度,是在浪费资源。” 确认过温籍那边只是被对方引来的低阶变异兽绊住了脚,在处理了叛徒后,没有人员折损,黎安就决定还是按之前制定的计划,由温籍带队再往前搜索两天,跟返程的先行队碰头后,折返到当前作为临时据点的废弃避难所,短暂休整后返程。 其他队员也赞同黎安的安排。 都不是新兵了,卧底和叛徒的事解决后,该干嘛还是要干嘛。在这个资源紧缺的世界,将资源最大化利用是最首要考虑的问题。 温籍还是有些担心黎安的状况,但考虑到他如果是在易感期,太多alpha在他周围肯定会影响他情绪,也就没再说什么,叮嘱了两句就断了通讯。 挂断通讯,黎安也松了口气。 他的雨露期还没有过去,信息素并不怎么受他控制,如果温籍这时候带人回来,那可真就麻烦了。 接过通讯器后,时喻也没再闹他,端了用翻出来的设备烧好放温的水给他,“喝点水,再休息会儿。” 黎安接过水道了谢,时喻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 黎安不明所以。 时喻眨了眨眼,“因为感觉小长官不是那种喜欢客气的人,结果竟然是连这点小事也会道谢的人吗?感觉温和得跟你强硬的做派很不符。” 黎安斜了他一眼,“这叫礼貌。” 时喻笑着收走了他手中的水杯,狡黠地眨眼,“礼貌的人是不会斜眼看人的,小长官。” 黎安语塞,哼了一声没再理他,打了个哈欠准备躺下。 受雨露期的信息素影响,他很容易觉得疲惫困顿。比之前好的是,身上没那么难受了。 迷迷糊糊的,黎安觉得帮自己洗漱后换了干爽衣服的时喻,也算是做了件不错的事。 时喻揪了揪他红润起来的脸颊,放缓了呼吸唤他,“小长官,先别睡。” 迷瞪着的黎安懒懒地半睁了眼,声音含混地嘟囔,“怎么了?” “标记要失效了。” 时喻按在他肩头,将刚睡了一会儿的人捞起来,将后颈往他嘴边凑,“再标记一次。” 被那诱人的香气吸引,脑子昏沉的黎安舔了舔唇,遵循内心满足了他的要求。 时喻皱了皱眉,忍受着被omega侵蚀的难受,用自己的信息素缓解着黎安的不适。 只有有了标记的联系,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才不会是互相折磨的引诱,而是可以满足安抚彼此的良药。 黎安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没有标记的联系,时喻实在难以忍受跟他共处一室。单独将黎安丢在这儿他又不放心,也舍不得。 反正都已经被标记过一次了,多一次少一次都一样。 等黎安的情况稳定下来,时喻身上已是出了一层薄汗,沾湿了衣裳。 半梦半醒的omega暗了眼,指尖不老实地划过那片被汗水浸湿透出肉色的衣料。 时喻浑身一抖,捉了他作乱的手,见他不耐烦地皱了眉,水汽氤氲的眸微红,欲念浓重。那隐隐似波涛荡开般在墨色眼瞳外围闪过的幽蓝,寒凉里潜藏危险,刚平稳下来的omega信息素都带上了强势的压迫感。 时喻哭笑不得地握了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那将要爆发的人才满意地哼唧了一声,惩罚般蜷起指节狠捏。 呼吸顿时一滞,时喻低头咬在了那微抿的唇上,轻轻厮磨着,含混低语,“怎么还是个小色鬼?” 嘴上一痛,时喻瞧见了他眼中的恼意,轻笑了一声,却是扣了他后脑勺,吻得更深。 信息素可以缓解情绪,但生理上的欲望也需要纾解。 建立标记后的两人,本就因信息素的融合更加依恋彼此。黎安开了头,时喻当然不会委屈他忍着。 如果不是他的小长官还没做好完全接纳他的准备,他甚至想哄着人完成永久标记的。 但,哪怕意乱情迷中,黎安还是很清楚alpha对omega的永久标记意味着什么。 “不生……” 刚刚还安分地与自己温存的omega突然就抗拒了起来,气息虚软娇弱着,态度却坚定清晰,“不要被标记,不生孩子……” “好,不生,别乱动,安安,小心伤着。” 时喻轻喘着亲了亲他,温声哄着似乎对此很是不安的omega,小心试探,“安安是不喜欢我吗?所以不想要我的孩子?” 迷糊着的人老实地摇了头,靠在他怀中享受着他的伺候,小声解释,“生孩子什么的,太离谱了,我是男的……” “安安是omega不是吗?” “那又怎样?是omega但也是男人,我接受不了那个。” 时喻眸光微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低头轻咬着怀里人耳朵,喑哑着嗓子试探,“安安是不认可这个世界的规则吗?” 第20章 (20) omega承担着人类种族繁衍的重责。 至今为止,他还没听说哪个omega放弃生育的。 而且,黎安的说法也很奇怪。 不能接受男omega生育,跟认同自身性别而不愿生育,是全然不同的概念。 看来,他的小长官身上,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时喻没等到黎安的回答,低头看去,才发现刚刚就迷迷瞪瞪的人,竟是在自己停手后睡了过去。 “睡着的可真是时候啊,安安。” 时喻无奈地在他脸侧蹭蹭,加快了为他清洗的动作,将人收拾好抱回了床上。 他挑的是保存最完好的一间屋子,封在柜子里的日用品甚至有不少是新的,可见屋子的原主人在避难所的地位不低。 时喻还是不喜欢黎安沾上别人的味道,没用那柜子里的衣服,洗了黎安之前的衣服烘干晾着,差不多了才给人换上。 窝在被子里温存了一会儿,时喻起身坐回了门边。 拥着黎安的感觉太舒适,那会让他丧失警惕性,但眼下并不是能放松警惕的时候。 来的路上他将通道闸门关了,可也不能确保变异兽一定不会闯进来。 深吸几口气,将先前的旖旎从脑中清空,时喻回首看着床上因熟睡而避开了自己问题的人,轻轻勾了唇。 真神秘啊,小长官。 你会是什么身份呢? 旧世界所说的异界来客?穿越者?旧世界的遗民?或是单纯受旧世界思想影响太深,无法在第一性别为男性的情况下,接受自己作为omega的第二性别? 在实验室的时候,实验员为了让他能更可控地被他们用于旧世界复苏计划,给他灌输了很多旧世界的知识,优劣都有。 他的小长官也跟自己一样,也是某个实验室培育出来的……怪物吗? 时喻垂睫盖了眼,遮下眼底的晦暗不明。 他好高兴,这世界上的异类不止他一个;又好难过,为设想中黎安跟自己相似的遭遇而心疼。 还是,不是怪物比较好。 时喻盯着自己苍白得不正常的肤色,觉得还是黎安那莹润带了点麦色的肌肤好看,像是在阳光下自由行走的人会拥有的健康肤色。 哪怕,只是避难所里的人造阳光。 他为黎安不曾遭遇自己所遭遇的而高兴,心情又轻快起来,放出自己的信息素与空气中已有些淡的海盐松香纠缠。 我的小长官,被你救下的怪物,赖上你了。 …… 按计划返回避难所后,黎安和温籍没一个清闲的时候。 十一区000号避难所外出人员全部被召回,治安队、行动队、作战课等战力全部集结,避难所全面戒严,只进不出。 耗时五天,被捕人数多达七百人,从平民到高层,数量不一而足。 正在避难所民众不明所以惶惶不安时,黎安发表了面向十三个区的公开讲话。 没有提前给九区任何的准备,黎安公开了九区向十一区安插卧底,策反十一区高层及作战人员,煽动十一区民众等一系列恶劣行径,并摆出了九区执政者参与刺杀自己及十一区管理层的相应证据。 “根据《人类和平共处协定》,第二百三十七条,以恶劣手段竞争生存资源,威胁到人类和平稳定者,判反人类罪。处流放荒野,严重者处死。” 黎安一点儿要跟九区谈判的意向都没有,直接利用权限,强行拉起十三区首脑会议,并在十三个区全民直播,“据调查,九区现执政者莫赫里·克里斯·德纳,有干预他区内政,鼓动内战嫌疑,且罪证确凿。” 在经历过上一次人类内战,导致人类数量骤减之后,十三个区为了人类的存续签订了《人类和平共处协定》,约定永不内战。 若有人为了利益挑起战火,威胁到种族存亡,举证者可开启全民审判,对有罪者公开审判。 这权利不是人人都有,但黎安恰好拥有。 “我以十一区执政者的身份,申请对九区执政者莫赫里·克里斯·德纳,进行全民审判!” 有跟九区交好的执政者出来说和,觉得黎安说得太严重了,并质疑黎安所提供的证据的真实性。 “都对执政者下手了,如果不是为了抢夺他区资源,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虚拟圆桌旁,七区执政者把玩着手里的旧世界货币,抬眸扫了眼与会的各区首脑,“各位都警醒着点儿吧。今天是十一区新上任的小执政官,明天说不定就轮到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她的话说的直白,与会的人面色微变,彼此对视一眼。 “证据确凿的事,确实没什么可抵赖的。我赞同全民审判。” 有人起了头,自然有人落井下石。 “我记得十一区前执政者就离世得莫名其妙,听说是被叛徒暗算了?” 说是听说,但哪个区在别的区没点儿人脉? “听说那些叛徒逃去了九区。” “啊,是有听说过这么回事,十一区的监察队被九区驱逐的事。” “这么一说,九区确实该好好整顿一下了。我赞同对九区现执政者进行全民审判。” “我赞同。” “都是为了人类。我赞同。” …… 从上任起就布下的局,一朝收网,就没想过给九区的执政者生机。 到最后,十三个区,除发起者外,十一个都赞同了全民审判。 唯一剩下的一个,是将要被审判的九区执政者。 “我有一个问题。” 九区执政者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震惊,愤怒,都没有,只是很平淡的,仍端着他作为高位者的高高在上,从容不迫,“你的证据来源。” 能做到一个区的执政者,哪个不是八百个心眼子,真要给谁下绊子,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拿到证据? 可黎安摆出的证据太完善了,可以说将他亲自参与过的每一件事都摆了出来,着实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燕过留痕。” 黎安没正面回答,应付了一句,给了个忠告,“做坏事最好别写日记。” 尤其是别往能联通网络的地方写。 零号机查到的时候都无语,【他还写日记忏悔嘞!哪家反派是一边忏悔,一边毫无负担的作恶啊?】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黎安解答了它的疑问,“将罪恶感丢给日记本,自己就没有罪恶感了。” 【……编的还挺像回事。】 这就叫,把悲伤留给别人,快乐的就是自己吗? 第21章 (21) 讨伐九区和清理卧底的事比黎安预想中的要容易。 大概时空管理局那群人真的有好好收到他的“友好”投诉,接入的时间点是布局已经相对完善时。 他只需要做做样子,配合温籍行动,再借用零号机开个挂,就轻易达成了为便宜老爹报仇的成就。 这在他的预想里,应该是在完成隐藏任务,刀掉时喻之后的事。 想到因为这段时间的忙乱,而被当普通幸存者丢在一边的时喻,黎安眸子微闪,搭在腰侧佩刀的手微蜷指尖,拇指指腹蹭过刀镡,又不经意地挪开了。 等处理好九区的事,再说其他吧。 来了也半个月了,不差这一两天的。 黎安松了按在刀柄上的手,进了射击训练室。 有关九区原执政者莫赫里·克里斯·德纳的全民审判已经有了结果,莫赫里下台,被叛流放荒野。 没被处以死刑的原因,竟是因为黎安等被暗杀的十一区高层还活着,而已经离世的,黎安的两位父亲,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克里斯参与了其中,顶多是算他包庇了凶手。 克里斯因有内战倾向,但尚未造成重大灾难,而被轻判。 全民审判,一票之差,让克里斯逃过了死刑。 十一区的民众是愤怒的,作为发起人的黎安清晰地知道了他的两位便宜父亲,在十一区的威望有多高。 以对克里斯的仇恨为联系,十一区的管理层意见统一多了,黎安算是彻底坐稳了十一区避难所所长的位置。 至少,在解决掉克里斯这件事上,那些曾是前避难所所长的下属的管理层,跟黎安的态度是一样的。 流放荒野的人,大概率会死在荒野上,但若是有人给他提供物资,他未必会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克里斯执掌九区几十年,他就算再落魄,也到不了人人喊打的地步。总有他的拥趸,会在他被流放荒野后,给他提供生存帮助。 甚至,从九区对克里斯的审判投票来看,在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克里斯会不会真的被流放荒野都不好说。 针对此种情况,其余十二区将组建综合执行队,前往九区,监督克里斯的行刑。 十一区也会派人前往,但他们的目的不是监督。 被流放荒野的人,必须离开避难所管理区域,属于不受任何避难所保护的流民。 他们的目的,是在克里斯的流民身份确认生效后,为克里斯执行死刑。 将最后一颗子弹压入弹夹,黎安抬手接上枪管。 作为克里斯的送行人,他希望这一弹夹二十三发子弹,能一颗不漏地落在死人身上。 这枪的准星确实不太行,他当时用来挽尊的借口,倒也不全是借口。 手枪当机枪用还是太考验机械配件和使用者了,高射速和高爆发易导致枪管发热变形,过大的后坐力会带偏持枪者的瞄准方向。 且因为是一次打空整个弹夹,这种瞄准方向的偏移并不是单一方向的,很容易就造成散射的效果。 练了几天的枪,黎安勉强学会了在射击过程中调整角度,引导弹道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偏移。 收枪看了眼战果,黎安抿了抿唇。 嗯……至少都在靶上。 又练了几轮,黎安放下枪,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肩膀和手臂。 还是玩刀和追踪弹比较适合他。 来找黎安确定人员安排的温籍看了眼黎安的战果,沉默了一会儿,“新配件不趁手?” 黎安顺势点头,“不趁手。” “之前你用的那种配件因原材料的缺失,已经不生产了,只能尽量适应新配件了。” 温籍安慰着黎安,拿了他放在台子上的枪,检查了一下发热状况,重新填上了子弹,试了下手感。 看着人形靶被打穿一片的胸腹,温籍和黎安都陷入了沉默。 黎安的不脱靶,是指人形靶全身上下;温籍试手打出的战果,是集中胸腹要害。 温籍将枪放回台子上,摸了摸鼻子,抬眼看向黎安,“咳,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吗?在出发去九区之前,休息一段时间,怎么样?让维利亚斯再为你检查一下身体。” 黎安知道他的尴尬,但他竟然自己找理由,帮自己圆了人设漏洞,这倒是让黎安没有想到。 原来射击水平失准,也可以怪在被信息素影响太大,身体难以驾驭枪械威力上啊! 因技术不足而导致的人设漏洞,以一种古怪的方式被补上了。 黎安心情微妙地接受了温籍给自己找的借口,去见了那个算得上是他的监护人的维利亚斯医生。 “是正常的。你是omega,又不是alpha,就算你再怎么锻炼,身体的上限在那儿。你强行勉强自己拥有能抗衡alpha的力量,代价就是身体的超负荷。” 作为黎安的监护人和私人医生,维利亚斯是除时喻之外,唯一知道黎安omega身份的。黎安的分化报告,就是他动了手脚,帮黎安换掉了。 但他也警告过黎安,“过量使用抑制剂的后果,不只是信息素失控,甚至可能让你失去omega的孕育能力。” 这对黎安来说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如果不是这个还伴随着削弱体能的debuff的话,就很完美了。 “你最好休息一段时间。” 维利亚斯看着检查后的结果,跟温籍说了同样的话,板着脸推了推眼镜,“你的身体已经严重超负荷。现在还只是手抖,拿不稳枪。你继续这么逞强,以后提刀说不定都成问题。” “没办法解决吗?” 虽然知道了自己的描边不全是技术不行,让黎安稍感安慰,但眼下的结果显然也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你从今天起不再使用抑制剂,老实接受调理的话。” “不可能。” 黎安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他,“我的身份现在还不能暴露。” “那么,找个alpha怎么样?” 维利亚斯也知道他的脾气,话一转就提了别的方案,“虽然这个世界不太能接受两个alpha在一起,但不公开表示恋人关系的话,也没谁会想去管别人的闲事。” “找一个信得过的alpha,让他标记你,用他的信息素掩藏你的信息素,能让你的信息素稳定下来,也能隐藏你的身份。最重要的是,能让你不用再依赖抑制剂。” 维利亚斯说得严肃,“你的身体,已经不能再过量使用抑制剂了。” 第22章 (22) 黎安没想到自己还是个隐藏美强惨人设。 “温籍怎么样?” 维利亚斯是真的想给黎安找个alpha,“你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你父亲应该也有过这种打算。” “我没那种想法。” 黎安直接了当就拒绝了。 “因为你带回来的那小子?” 维利亚斯的话让黎安一愣,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回答,“跟他没关系。温籍能力不错,以后想让他接手我的位置。” 听黎安说到这个,维利亚斯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你要去哪儿?准备学你爸带你小爸私奔那一套,丢下责任,带着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跑路?” 小爸是这个世界由男omega生育的孩子对充当自己母亲这个角色的父亲的称呼。 维利亚斯跟黎安的两个父亲都是好友,不然也不会为了带大黎安和温籍,单身到现在。 黎安是半路接受人设,由世界意志缝合修改世界线,得来的这个身份。 那些过去对他而言更像是别人的故事,但对维利亚斯和温籍这些由世界意志设定给他的亲友而言,黎安是一直都存在的。 他们的关切不是虚假的。 黎安摩挲着腰侧的刀柄,长睫遮盖下的眼藏起些许犹豫。 “您真是想太多了。” 黎安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朝维利亚斯无奈一笑,“您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在此之前,您要不要考虑一下定下来呢?听说,林诃在追求您。” “要我说,你俩既然都搭伙好多年了,不如扯个证儿定下来,省得他每天心神不定地总想跑来医疗部掐您的桃花。” 黎安取了插在手背上的管子,拿了自己的报告起身,“最近不安生,跟九区又闹崩了。他作为避难所布防总长,总往医疗部跑,我和温籍的工作量很大。” “臭小子,说你的事就说你的事,管到你叔叔头上来了。” 维利亚斯没想到话头会绕到自己身上来,“我俩的事你少管。你两可是我养大的,都胳膊肘往外拐,帮林诃说话,这合适吗?” “我这是关心你啊,叔叔。” 黎安挑了眉,将他之前给自己说的话还给他,“总用抑制剂很伤身体的,omega在雨露期跟自己的alpha在一起,会好过一些。” 维利亚斯老脸一红,瞪了他一眼,忽地想到什么,沉了眼,“安,你这次的雨露期,是跟那小子在一起吧?” 黎安眸光一闪,不自在地转眼看向了别处,“嗯。” 维利亚斯抿紧了唇,紧皱了眉,“虽然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对于来路不明的……” “我标记了他。” 知道维利亚斯想歪了,黎安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之后的絮叨。 维利亚斯愣了一下,掏了掏耳朵,“谁标记谁?” “我标记他。” 黎安瞥眼看向一脸呆滞的维利亚斯,四目相对,诡异的沉默萦绕,他破罐子破摔地又补了一句,“不止一次。” 维利亚斯感觉自己的认知被颠覆了,扶额低下了头,空着的那只手朝黎安招了招,“你别慌着走,坐下,跟我好好说说。这都是什么离谱的事啊!” 黎安想了想,最后还是坐下了,跟他说了之前的事。当然,他跳过了私密的内容。 “所以,只是短时临标,没有……嗯?” 维利亚斯比划着为黎安示意,“虽然没体内成结就不会永久标记,但擦枪走火也说不准。你确定你们没有做到这一步吧?” 被人问这么私密的问题,就算对面是医生,黎安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两颊耳根红了一片,“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这跟你本人意愿没太大关系,omega和alpha在特殊时期就是渴求彼此的野兽。” 维利亚斯看他反应,稍稍松了口气,“算那小子懂事。” 自家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出去做个任务,被捡回来的野猪拱了,他是真的会想杀人。 但为了缓解黎安雨露期的难受,竟然肯让omega多次临标自己,倒是让维利亚斯对时喻有些刮目相看。 “你回去把人给我叫过来。” 维利亚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该见见时喻。 但维利亚斯要见时喻这件事,却让黎安起了警觉,“做什么?” 察觉到他的反应,维利亚斯抬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怎么,我家白菜要被猪拱了,我见见是个什么样的花猪,将我安这么挑剔要强的人迷了眼,不行吗?” 他这比喻属实在黎安意料之外,差点儿没被自己口水呛着。 维利亚斯给他倒了杯水,“顺便,给他做个检查。omega标记alpha这种事,我还没见过真实个例,至少得看看你有没有给别人身体造成损伤吧。” 黎安怕的就是维利亚斯会给时喻做检查,“他身体挺好的。” “那小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一见黎安言辞闪躲,维利亚斯立马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你不说,我去问温籍也一样。” 黎安皱了眉。 他不确定温籍对时喻的事知道多少,但时喻当时浑身是血的被自己救走,没多久就活蹦乱跳的事,肯定瞒不住维利亚斯的。 至于温籍为什么没对此过问过,黎安也不清楚是不是时喻跟他说了什么,或者单纯是他心大。 最后,黎安还是妥协了,“知道了,之后会带人来见您。” 知道难以敷衍掉维利亚斯,黎安只好应下。 维利亚斯应该是可以信任的。正好,也许可以通过他,将时喻的事弄得更清楚一些。 黎安起身告辞,“有人来找了,我就不打扰您二位的二人空间了。” 在门口跟林诃打了照面,黎安朝他点了点头,敛眸端了长官的架子,“不要玩忽职守啊,总长大人。” “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执政官大人。” 林诃也不客气地回敬了黎安的调侃,“您要是嫉妒我的假期,也许可以给自己也放个假休息一下。” 这已经是第三个劝他休息的人了。 “我看上去状态很糟糕吗?” 黎安很是疑惑。 林诃看了眼面色稍显憔悴的黎安,垂眸,“您的状态尚可,但是维利亚斯很担心您。” 黎安挑眉,回头看了眼低着头装工作繁忙的维利亚斯,笑了一声,在从林诃身边经过时,朝他靠近了几分,“作为向九区复仇成功的庆祝,浪费点资源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怎么样?维利亚斯叔叔这些年也很辛苦呢。” 林诃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如果是你或者温籍的婚礼,维利亚斯应该会更高兴。” 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中年男人,黎安有些头疼。 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催婚的一天。 想着他又叹了口气。 维利亚斯的嘴是真严啊,关于自己的事,连支撑着他这么多年的林诃都没透露过。 或许,时喻的事真的可以跟他商量。 黎安想着事就回了宿舍,刚站在门前,门就开了。 第23章 (23) 看着站在门里的人,黎安愣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眼手边的名牌。 是他的宿舍啊! “你怎么在这儿?” 黎安收回往门锁上刷的个人终端,“没有我的终端,你怎么开的门?”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的时喻,还没来得及压下高兴装委屈博同情,就被对面人一番话说成了真委屈,瘪了嘴不悦轻哼,“看来是真将我忘了个干净。” 黎安对他的小脾气感到很莫名其妙。 什么叫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自己明明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套他的话,完成任务后,刀了他脱离这见鬼的世界。 见黎安沉默着不说话,时喻更不高兴了,板了脸倾身去拉站在门边的人,却在嗅到他身上杂乱的信息素时沉了眼,薄唇紧抿。 黎安还没明白他怎么又变脸了,就被猛地扯进了屋里,门在身后关上。 下一刻,他就被人压在了门上,带着淡淡血腥气的酒香扑面而来,霸道地缠绕着他,刷子一样扫过身上每一处。 带着主人强烈情绪的信息素极具侵略性,刁钻地顺着皮肤毛孔钻入,似要将他由外至内的都浸染上眼前人的味道。 黎安被时喻的信息素压得难受,皱眉去推将自己压在门边的人,“信息素收一收,我难受。” 时喻收紧了圈着他的手臂,不愿放怀里人逃离,信息素稍稍放柔,但不肯听话地完全收起,似有似无地在omega身上更多地留下自己的味道。 “时喻。” 黎安加重了语气。 “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我不喜欢。” 听出了黎安的不耐烦,时喻将脑袋更深地埋在他肩头,依恋地拿鼻尖去蹭被那衣领严实遮着的脖颈,贪婪地去嗅从信息素阻隔贴下溢出的浅淡得几乎闻不到的信息素,声音沉闷,“你将我丢在这儿好多天了,还问我怎么进来的,可不是一点都没想着我吗?” “我哪……” 黎安下意识地就想反驳,话刚开了个头才猛然想起,之前温籍说要给他安排住宿的时候,自己怕他的特殊会被人发现,连进避难所时该做的一些检查都用权限给他免了,让他暂时留在自己宿舍了。 当时,自己好像还叫他老实在宿舍待着,别出去乱跑来着。 本来是想着按计划盘问完,刀人跑路的,结果被九区的事绊住了脚,连宿舍都一直没回,天天办公室和训练室当家了。 “想起来了?” 见黎安突然截住话头,时喻闷闷哼了一声,脑袋在他颈侧拱了拱,高挺的鼻梁暗戳戳挤开衣领缝隙,蹭着信息素阻隔贴去嗅那点溢出来的信息素,“亏我天天等着你,你倒是将我忘了个干净。” 这话听着,颇有些独守空房的妻子,抱怨丈夫的久不归家。 黎安被他蹭得脖子痒酥酥的,颈侧肌肉紧绷着颤抖,被身前人得寸进尺地将唇贴上来摩挲,当即被激得一抖。 “你别闹。” 黎安被他蹭着的那一侧脖颈连着耳朵脸颊红了个透,便是另一边,也淡淡起了些粉,不得不抬手按住在自己颈侧乱拱的脑袋,用了力往外推。 余光扫见黎安那红得似要滴血的耳垂,时喻才心情稍好地顺着他的力道退开了些,却仍不肯撒手,甚至在将脑袋挪开时故意抬头,以唇蹭过了他感官敏锐的耳垂,状似不经意地抿唇,碾着那红透了的耳垂一抿。 感觉到怀里人反应颇大地一抖,坏心眼的alpha才心满意足地收起自己的信息素,藏了笑意地低语,“omega都像小长官这样敏感吗?” 黎安被他逗得有些恼,铁了心要将人拉开,“你找个omega不就知道了?” 见玩笑开的有些过了,时喻轻笑了一声,顺着他的力道松了手,却在人从自己身边离开时,狗皮膏药一样从身后圈了他劲瘦的腰,整个人贴在他后背,越发痴汉地蹭着他后颈。 “我已经是被小长官标记过的alpha了,哪还有omega会要我?” 狗皮膏药贴在人背上,随着他迈步往前,磨蹭着被他拖着走,委委屈屈地控诉,“我都是小长官的人了,别的omega我是看都不看的,老实待在宿舍等您回来呢。您倒好,天天不着家,忘了我不说,还带着一身别人的味道回来。不止招惹alpha,连omega都不放过。” “差不多得了啊!” 这特喵的都给他说成到处招蜂引蝶的海王了! “我是执政官,每天工作、训练期间要接触的alpha、omega多不胜数,沾上某些人没控制住逸散出来的信息素,这不是很正常吗?少在这儿给我借题发挥。” 时喻眨了眨眼,在他肩侧探头,对上他微恼的眼,摆了委屈嘴脸,“就算是如此,您忘了我也是事实。” “……” 过不去了是吧! 黎安也有些脾气了,但这确实是他的问题,可瞥着那双狐狸眼中隐隐的暗光,他又将那句“你想怎样”吞了回来。 某人惯是会顺杆儿爬的,换几个壳子都一样。 他吃亏也不会一两回了。 见黎安抿了唇沉默着,时喻跟他大眼瞪小眼瞅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如自己所愿给自己光明正大讨好处的机会,故作失落地将脑袋收了回去,藏在黎安肩窝处,闷闷低语,“我只是想你了。” 听着身后低哑的呢喃,黎安明知道他是装的,却还是忍不住上当,放松了紧绷着的肩背,不再抗拒他的亲近。 察觉到黎安身体的变化,时喻微勾了唇角,拿下巴轻抵着他肩窝,唇贴近了他耳郭,轻呼热气,喑哑了嗓子蛊惑,“小长官,我想要你……的信息素。” 察觉到怀里人瞬间紧绷的身躯,时喻轻叹着将话转了口,脑袋贴着他脑侧,撒娇的大狗一样黏糊地蹭着,“是被标记的后遗症。我很难受,小长官,要你的信息素安抚才能缓解。” 被他这样黏糊的圈着,黎安身上不可避免地升了温,被衣领和信息素阻隔贴层层遮挡的腺体突突地跳着,肿胀着,随着脖颈上细汗的渗出,渐渐滚烫。 嗅到空气中稍微浓郁了一些的信息素,时喻眯了眼,狐狸眼半弯着带出狡黠笑意,悄悄收紧了搂着黎安腰身的手,暗戳戳将一只手往后挪向后腰,拇指轻按在了那紧绷出的浅浅腰窝,嘴上却是还装模做样地软声哀求,“可以吗,小长官?只要一点点就好。” “给我吧,安安。” 第24章 (24) 【啧啧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零号机拟态蹲在黎安身旁嗑瓜子,夹了嗓子阴阳怪气,【只要一点点就好~】 【宿主你也太惯着他了。】 黑屏刚上线的零号机吐槽着,虽然它作为一只猫,是吃狗粮吃得开心到飞起了,但瞧着自家宿主蔫儿哒地趴在床上,觉得还是有必要假装关心一下,【这样下去,您的腰难保啊~】 “闭嘴。” 黎安装死地将脸藏进枕头里,换了个姿势翻进被子里,用被子裹了有些发软的身体,懒散地给自己的放纵找了借口,“只是按摩放松了一下而已,这些天训练得有些过了,肌肉有些僵硬。” 【呵,只是按摩需要换衣服?只是按摩需要黑我屏?】 瞧出了黎安心思的零号机哼哼着调侃,【宿主,你堕落了。】 黎安反手将长毛猫薅进了自己掌心,“不是你说的,及时行乐?我现在没法用抑制剂控制信息素,只能靠他的信息素压制躁动的信息素,我享受一下怎么了?” 【您是不是忘了,您之前还想着刀了人家来着。】 零号机看着沦陷了还不自知的人,隐晦地点了点他,【宿主,他是主神的灵魂分身之一。】 黎安眼神一暗,垂眸抿了唇,按着猫头薅了一把,“我知道。” 他控制不了。 就算试图将每个世界的人分开,但相似的容颜,近似的脾气,毫无保留的真心以待,总归是让他生了些妄想。 万一呢? 搭在床上的指尖挪上心口那点暗斑,黎安眸色晦暗。 那似乎不属于他的护心麟,那仿若错觉的初见呓语,让他死灰般的心有了复燃的迹象。 零号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虽然我是很喜欢嗑cp啦,但感情真的很伤人。我也希望宿主您最终能得偿所愿,但……我还是觉得,您该给自己留下退路。】 零号机顿了顿,想起自己查到的,有关黎安的事,低头用脑袋蹭了蹭他掌心,【爱情不该是人生的全部。宿主您为了主神,故意放弃抵抗被人类猎杀的行为,还是太极端了。】 黎安知道它是为自己好,勾唇笑了笑,“你连这个都查到了?” 【您的经历不算机密,甚至因为是导致主神犯错被罚的原因,现在算是用来警告执行者不能越界ooc的案例吧。】 零号机跟黎安解释了自己的消息来源,【c时空这边倒是因为主神的关系,将这些封得死死的。我还是从别的时空的系统那儿,才打听到的消息。】 “你还有别的时空的人脉?” 黎安稍稍有些意外。 【之前你不是得了个“人才引进师”的新成就吗?我趁机跟a时空那边的系统搭上线了。】 零号机解释着,顺嘴就说了自己听说的一个八卦,【而且,您最初绑定的几个系统,好像都不是咱们c时空的。听那边说,您最初做的也不是什么恶毒炮灰任务,而是惩戒。】 “什么?” 黎安愣住了,“惩戒?” 【您没听说过吗?】 零号机没想到黎安如此惊讶,【有些执行者因为自身杀孽太重,而在成为执行者后被罚去惩戒世界,洗去身上沾染的怨气。甚至,有一个说法是,恶毒炮灰组本质上是一个惩罚组来的。】 黎安是彻底被这个说法弄懵了,“我头一次听说这件事。小灰灰,从来没跟我说过。” 【我也是从a时空打听到的。每个时空负责的事情不一样,c时空好像是管奖惩的。可能为了稳定执行者的情绪,换了说法。】 说着,零号机又抛出自己的疑问,【其实挺奇怪的,我听小a说,复活这种事,好像只有咱们c时空能做到。其他时空都是跟执行者说,攒积分到主世界买房的,要不就是忽悠宿主可以体验不同世界的。】 黎安的心颤了颤,忽地想起之前脑中闪过的,那段他毫无印象的记忆碎片。 “精怪没有来生。” 黎安呢喃着这句话,说话人的声音是自己与玉琉君的重合。 他总觉得,自己该记得什么,但细想却总是抓不住那点似有若无的东西。 零号机眨了眨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重复起了玉琉君的话,但看着黎安逐渐趋于混乱的精神波动,不得不强行打断他的思考,【宿主,读取破碎的灵魂的记忆是很危险的事!】 看着被黎安无意识招出来的灵魂碎片,零号机严肃地用两只爪子扒着黎安的脸,盯着那双有些茫然的眼,担心地再次劝告,【别再为主神做傻事了。如果他真的在乎你,知晓了你的这些事,他会很难过;如果他不在乎你,那你做的这些,伤害的只会是你自己。】 【爱别人之前,要先学会好好爱自己啊,笨蛋宿主。】 从深思中醒过神来的黎安定定地看了它一会儿,忽地笑开,揉了揉它脑袋,“真是,竟然被一只猫教训了。” 深吸一口气,黎安压下涌动的心绪,平和地为它抚顺背上的毛,难得地跟它交心,“你也太低看我了。我承认有被秦钰的话影响,想去追一个真相,但被人类猎杀这件事,不全是为了秦钰。” “你既然查了,就应该知道。当时人类跟水族的关系势同水火,我作为水族的王,自然是看不惯人类的。秦钰在的时候,就控制不住脾气杀了不少人类。” 时隔多年说起从前,黎安发现自己竟然意外的平静,“人类强者过半陨落在我手。只要我还在,人类和水族的矛盾就不可能被调和。” “一直教导我要当一个合格的王的秦钰,结果竟然是人类的领导者之一。他用自己的死来平息水族对人类的怒火,想劝我回头是岸,但我已经站在悬崖上,满手鲜血的我,在杀了他之后,更不可能被人类接纳。甚至水族中,都有人因他的死跟我反目。” 黎安似嘲似叹地笑了一声,“所以,我才说他是骗子啊。机关算尽,逼着我走上他为我选择的路。” “我当然可以不死,但我不甘心啊,信了那么久的人,突然告诉我什么都是假的。” 黎安垂了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所以,我直接闹了一场。水族也好,人类也好,他秦钰做了最好的那一个,那我就做最坏的那一个。” “敌对的双方有了共同的敌人后,再谈合作就容易多了。” 第25章 (25) “绑定系统,想抓秦钰要个说法,只是顺便而已。” 黎安说得轻松,甚至开起了玩笑,“要说是因为杀戮过重,被怨念缠身,所以才被罚来当炮灰,那可真是误打误撞,正好到了c时空,才有了逮住秦钰那小子的机会。” 零号机看着没什么情绪的黎安,一时也捉摸不清他是真的已经不在乎,还是在强颜欢笑。 想了想,它决定岔开话题,【您一开始绑定的是e时空的系统,那是真的恶人组,连系统都是坑蒙拐骗习惯了的。那边的任务是培养能跟气运之子对着干的反派,估计是盯上您的潜能了。】 “毕竟是杀人如麻的老团灭人了。” 【虽然您有时候的想法确实挺癫的,但心软得嘞,我都不想说。】 听着黎安的自嘲,零号机也玩笑般地跟着嘲了一句,在黎安跟自己算帐前又机智地将话题转回去,【估计您手撕的e时空系统有点多,那边遭不住了。c时空这边去要人的时候,那边听说答应得挺爽快的。】 “……” 黎安沉默了一会儿,“我绑定小灰灰,是c时空管理局这边介入了?” 【是吧。我也不知道真假,小a跟我说的。】 零号机说着,也琢磨出了一些问题,【卧槽!难怪我跟主系统打听它不回话。这要是真的,那……】 这特喵的不都成主神布的局了? 零号机后知后觉地有种挖到大瓜的震惊。 等等,它家宿主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刀了主神进的执行者编制? 还是主神自己设计的? 嘶—— 它一时不知道宿主和主神,到底是谁惨,但感觉都够癫的。 零号机沉默了。 黎安也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知道的事情越多,好像就越不能理解秦钰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那奇怪的,不在记忆之中的记忆。 …… 时喻按着菜谱做了晚餐,将饭菜端进屋里放下,一回头就对上了那双紧追着自己的眼。 他眨了眨眼,往旁边挪了挪,对面的人跟着自己的移动挪了眼睛。 嗯…… 他就做个饭的时间,他家小长官怎么突然……变得粘人了? “怎么了?” 时喻在床边坐下,将懒散躺着的人捞起来,对上那双一直盯着自己的眼,“是哪里不舒服吗?” 担心是之前闹得黎安信息素失衡了,时喻放出一些自己的信息素,轻柔地安抚着他。 黎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垂睫盖了眼底复杂情绪,顺着他的动作靠进他怀里,似依恋似疲惫地倚靠着他。 信息素清晰泄露了主人带着愁绪的心思,时喻眸色微暗,长臂揽了他的肩,将忽显脆弱之态的人圈在自己怀里安抚着。 他听说过这种情况,alpha和omega建立标记关系后,会格外依恋彼此,分开后感知不到对方的信息素就会不安,尤其是雨露期的omega和易感期的alpha。 虽然他们是黎安标记的他,但黎安的雨露期刚过,应该还是会有影响,是他疏忽了。 “我在,小长官。” 想起跟黎安分开那几日的烦躁,时喻更收紧了圈着他的手,软声道歉,“抱歉,刚刚是我失控做的过了。可是伤到你了?” 黎安摇了摇头,脑袋埋在他怀里,闷声嘟囔了一句,“又没真的做什么,干嘛说得好像做了一样,惹人误会。” 闻言,时喻微挑了眉,俯首咬耳,“那我换个说法。小长官是腿侧还疼呢,还是手疼呢?” 本还情绪低落的人,被他这直白的话说得面红耳赤,顿时恼怒地抬头将人推了开去,“滚!” 见黎安又有了精神,时喻笑着飞快在他脸上偷了个香,在他恼得要揍人之前飞快退开,端了自己捣鼓半天做好的饭菜,“饿了吧?我喂你。” “我自己有手。” 黎安挪到床边,穿了鞋起身,刚走两步却顿住。 知道他是大概想去桌边,时喻先一步为他拉开了椅子,却见人顿住了脚,疑惑了一瞬,忽地了然,嘴角忍不住上翘,想笑又不敢笑。 “小长官真是意外的娇弱呢。” 某人像是看不出黎安的羞恼,厚着脸皮凑上来,不顾他的抗拒,拦腰将人抱到了椅子上坐下,将他宽大的裤腿挽到了腿根。 看着那泛着红的腿侧,他又心疼了,转身在抽屉里翻了活血散瘀的药膏,小心为黎安涂上。 “我错了,安安。” 时喻收了吊儿郎当的语气,是真有些后悔了,“下一次一定克制。” 刚刚帮黎安清洗的时候看着就有点肿,他没经验,还以为是刚结束没消下去,没想到现在被略显粗糙的裤子布料一刮,竟有点破皮的迹象了。 他心疼地俯首吹了吹,却激得坐在椅子上的人猛地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揪了他头发,摁着他脑袋,刚稳定些情绪的黎安又被他激得红了脖子根,又羞又气,“你做什么?” 抬头看着眼前人羞恼可人,一副不堪欺负的模样,时喻喉头滚了滚,信息素都浓郁了些许。 “咳,吹吹就不疼了。” 这次他真没想撩骚,但他忘了自家omega是个敏感的,尤其还是大腿内侧这种较私密的地方。 时喻心虚地别了眼起身,半蹲着侧身遮了自己的反应,哄着人先吃饭。 避难所有自己的农业生产区,营养剂反而才是珍贵的。 在避难所中生活的人,还是跟旧世界一样,以烹饪的食物作为口粮。营养剂只提供给需要外出作战的人。 时喻是第一次做饭,但为了让黎安吃得舒心,有自己好好试过口感,就是不知道黎安喜欢吃什么,有些忐忑问询,“怎么样?” 一顿饭吃完,黎安也冷静了下来,淡淡瞥了他一眼,本想赌气给总喜欢得寸进尺的某人些教训的,瞧见他期待紧张的模样,又按下了那些话,“挺好。” “真的?” 时喻眼睛一亮,求表扬的大狗一样凑上前,一双狐狸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那,以后都由我来照顾你,好吗?” 黎安略挑了眉梢,抬手摸狗一样摸了摸他脑袋,唇角微勾,故意曲解他的话,“我好像不缺保姆。” 看着自家蔫儿坏的omega,时喻顺他心意地蹭着他掌心,话却嚣张,“可我看,小长官好像缺一个alpha,我正合适。” 第26章 (26) 盯着那张脸很看了一会儿,黎安也闹不清自己到底想怎么样。 没等到黎安答复的时喻终于是再难装若无其事。 “可以只看着我吗?小长官。” 时喻的眼里多了几分落寞,捧了他的脸祈求,“在你眼中的,可以只是我,而非别的谁,好吗?” 真是敏锐,在每一个世界都是。 可是…… “我看着的,一直是你。” 可是,我看不懂你。 黎安终于是向自己承认,他从来不曾放下,所以才屡次上当。 “真狡猾啊。” 黎安低头,由着他捧着自己的脸,垂了眼与他额头相贴,无奈低喃,“什么选择都丢给我,就那么笃定我会如你所愿吗?” 时喻抿了唇没说话。 他不知道黎安在说什么,但却又莫名的笃定,那是同自己说的话,苦涩与无奈同时在心间蔓延,忍不住微仰了头,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爱恋的,眷恋着,万般的情绪在心间,在唇分时化了一句轻叹,“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为什么痛苦,不知道他口中的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他是否会如自己所愿。 轻轻一声笑,似叹似嘲,“是啊,你不知道。” 时喻很难过,不安从灵魂深处涌出,酸涩难言,唯有紧紧拥着眼前他唯一想抓住的人。 “我不知道曾经的我,你所了解的那个我,曾经做了什么。但我清楚,现在的我,作为时喻的我,想好好爱你。” 若说先前,他只当黎安在透过自己看谁,那现在,他无比清楚地知道,他的安安,他的小长官,挂念着的,是那个他所不知道的,从前的自己。 一个,不存在于此世的,他自己。 这样的念头很荒唐,但作为一个本不该存在于世的怪物,有这样荒唐的念头,似乎一切都刚刚好。 黎安没有说话,他也说不了话。 世界意志的介入,让他很多话无法出口,但他仍然惊讶,时喻竟能从模棱两可的话中推出这些。 真奇怪啊,从前明明只会觉得自己是在透过他看别人的,这次怎么就这么笃定呢? 似看出了黎安的疑惑,时喻垂眼在他脸侧蹭了蹭,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回床上,扯了柔软的被子盖了他高挽着裤腿的双腿,挤到他身边坐着,“想知道我的故事吗?小长官。” 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打听的事,现在由时喻主动提起,黎安没理由拒绝,点头应了一声,“嗯。” “那其实没什么值得听的,无非是各种实验罢了。记得你看到的那个标号吗?” 时喻握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侧那不规则的刻纹上,“这里刻着的,是‘sss级,高危实验体z762,alpha’,没有名字。我其实都快记不清了,名字是怎么来的,似乎短暂有过父母之类的人。日复一日的训练,学习,解剖,服药,配合各种实验,几乎让我麻木。” “但是,就是这样逐渐麻木的我,心里却始终有一个念头,催着我逃离。” 时喻顿了顿,垂眼看着怀里的人,“从前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遵循心意逃了出来,在荒野上流浪着,快要被心里那空洞的念头逼疯了,颓丧地想着就这样结束掉,不再煎熬了。可是,就是这样的想法,也是奢侈的。” 黎安想起他躺在废墟里,神情麻木地被变异兽啃食的一幕,不由得收紧了按在他腰侧的手。 这细微的动作,被时喻清晰地捕捉,握了他的手,牵引着他将手往上移。 “一般而言,越是高危的实验体,他们为了实验体不失控,就越会用手段掌控他们的生死。所有的实验体都有能一击致命的死穴,曾经的我也一样。” 将黎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时喻盯着那双沉静的眼,轻轻开口,“就在这里,心脏的位置。原本是我的死穴。” 覆在他心口的手,清晰地感觉到了掌心下沉稳的心跳。 黎安不清楚他跟自己说这些是想说明什么,但却在此时想起了自己的计划,另一侧的手往后触到了放在枕边的刀,抿了抿唇,“心脏,是死穴吗?” 时喻敛眸收回了视线,似没觉察他的动作,纠正了他的说法,“曾经是。” 有些走神的黎安在他的再次强调下,终于是抓住了重点,“现在呢?” “不是了。” 像是没有察觉到黎安的心思,时喻将视线从黎安枕边的刀上挪回黎安身上,将脑袋埋在他肩头,“我被解剖了太多次,自愈能力在此基础上不断被加强,现在就算被击碎心脏也不会死。” 顿了顿,他似无意地提起,“大概,要像之前遇见你时那样,被撕成碎片,才能真正死去吧。之前的实验结果是那样的,断肢能自动接续,但不会主动再生。如果被砍掉手脚拿走,伤口会长好,但不会长出新的手脚,只能将原本的伤口撕开,将断肢放回原本的位置,才能重新长好。”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笑了笑,“当然,也不能乱接就是了。不然,将手脚倒接,或者接一些章鱼脚什么的,那可就更像怪物了。虽然现在也是怪物就是了。” 听着他语气轻松地说着这些,黎安的心跳了跳,微圆的凤眸因眼睑的下压而拉得狭长,幽深眼眸洇开暗蓝波光,隐着一丝猩红,似海底沉睡将醒的火山。 透过交缠的信息素,时喻清楚地感知到了他的愤怒与难过,他抿了抿唇,却选择了火上浇油,“所以,当时是想让变异兽吃掉自己的,也只有这样的办法,才能死去了。但它们好像吃的太慢了。” “自愈的能力被进一步加强了,很担心他们能不能做到吃掉我的。毕竟,真的很疼,如果这样还无法死去的话……” “够了!” 沉眠着的火山终究爆发,黎安猩红着眼仰头看向身侧一脸无所谓的人,喉头滚动着,沙哑的声音从梗塞的喉间艰涩挤出,说不出是愤怒更多,还是难过更多,“那么难受,那么不愿活着的话,费尽力气从实验室逃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是啊,有什么意义呢?明明早就知道外面是一片荒芜,早知道这世界腐朽到无可救药,为什么还一定要执着于逃离呢?” 时喻看着那愤怒瞪视着自己,却一副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人,放轻了呼吸靠近,珍视地捧了他的脸,指腹擦过他微红眼角,轻轻笑开,“或许,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来遇见你,所必须要经受的考验吧……” “我的安安,我的小长官,魂牵梦萦想要寻找的,是你啊。” 第27章 (27) 瞳孔剧烈的震颤,黎安定定地看着眼前人。 轻轻拭去那滑落的泪,时喻轻叹了一声,将人抱进怀里,“我知道这很荒谬,我也很用了一些时间去想。初见时,我连你的脸都没见过,就凭那点淡得几乎闻不到的味道,凭那并不太能辨出身形的背影,我好像就认定你了。” “起初我是无法接受的,但心在那一刻落到实处的感觉,我无法骗自己。” 时喻的声音很轻,缠绵又真诚,“我想,我找到了。费尽心思从实验室逃出来,在荒野里四处游荡,始终找寻的,生的意义。” “是你啊。” 落在耳边的声音轻柔,叫恍惚着的人感觉它好似走过了岁月的长河,从亘古而来,混杂着咕噜噜水泡浮动的浪声,混成一句模糊的,“终于找到了。” 所有压抑着的情绪在那一刻决堤。 时喻有些手忙脚乱地拥着怀里突然泣不成声的人,不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闭了嘴轻拍着他后背哄着,生怕再说多错多,更惹了怀里人伤心。 虽然,他本来是有这样的打算的,说说从前卖惨。他的小长官那般心软,看他这么可怜,半推半就应该就会答应当自己的omega吧? 他原本是这样计划的。 可渐渐的,一切就失了控。 在要强的omega直白地暴露出他的脆弱时,时喻脑子里名为思考的那根弦断了,只一股脑地想将自己的心翻出来给他看。 想告诉他:别难过,我一直在。 一直一直,都不曾改变过。 “我爱你啊,安安,从来不曾改变过。” 仿佛刻印进灵魂深处的话,轻缓吐露时,是那般平静,又那般深邃,“一直一直,都在找你。在我还不知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在还没遇见你的时候,我的灵魂,已经在引领我寻找你了。” 尽管,这很荒谬。 “搞不懂你。” 压抑着哭腔的声音嘶哑低沉,锉刀一样磨着人心,无助地控诉着,委屈地诉说,“我真的,一点也搞不懂你。” 看着伏在自己怀里,终于坦诚,将压在心底那些委屈难过一股脑倒出来的人,时喻软了眉眼,轻抚着他柔软发丝,声音轻轻,“其实,没有那么难懂的,安安。” “我想,我是爱你的,我的灵魂如此告诉我。” 垂首将额头轻抵他发心,“我很抱歉,曾做了让你难过的事。虽然我并不能代替那个曾经的我,去乞求你的原谅,但至少,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爱你这件事,此时此刻,是真的,热切的,深刻在灵魂深处。” 怀里的人止了啜泣,沉默着,攥紧了他肩头的衣服。 时喻勾了唇角,拥着他,心前所未有的满足,“所以,小长官,你是为我而来吗?追着那个曾经的我,找到了现在的我。” 黎安沉默着,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长久的沉默,换来时喻一声轻笑。 没得到答案的人轻阖了眼,唇角微扬,“一定是的吧,为我而来。否则,我如此长时间的等待与寻找,岂不是没了意义?” “有意义的。” 黎安闷声打断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得到黎安回应的人心情雀跃,微扬的唇角更深地勾起,依恋蹭着他柔软发丝,“所以,是为了我而来的了。” 自顾自获取了确切答案的人高兴得连声音都带了悠扬的调,“我很高兴,小长官,在最后一刻,你找到了我。” 收紧了拥着他的手,时喻放轻了声音低语,“让我抓住了你。” 好似要将自己揉进身体里的拥抱,让黎安直观地感受到了alpha的独占欲。 被温暖环抱着,那惴惴不安的情感似有了落处,破涕为笑,伸手回抱了一遍遍向自己复述爱意的alpha,“那你,可要抓紧了我,别再轻易丢下我。” 被全心爱着的omega直白地表达依赖,alpha的欣喜几乎要从心间满溢,激动得信息素都控制不住,带着满腔爱意将omega环抱,醇厚浓郁的酒香令人迷醉。 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时喻才低头在怀里人额头亲了亲,拉开些距离后又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又低头亲了又亲,才在黎安有些哭笑不得的神色里稍稍拉开距离,“那么,可以将此后的时间都交给我吗?我指,在你面前的,名叫时喻的我。” “嗯?” 黎安微愣,还挂着水雾的长睫轻眨,叫那素来冷清的眼多了几分呆萌的可爱。 时喻没忍住低头在他眼尾亲了亲,勾了唇角,说着自己的不甘心,“就算那是曾经的自己,小长官若是一直念着他,我也是会吃醋的。” 听着他的话,黎安心中最后那点不安也被清扫,好笑又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自己的醋也吃?” 仔细想想,似乎先前也是。 察觉到黎安有一瞬间的走神,时喻将额头贴上去蹭了蹭他,强势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说得理所当然,“当然会吃醋啊。毕竟,现在的我没有跟小长官过去的记忆,所以想要在小长官从现在到以后的日子里,留下属于我的痕迹。” “希望,不论你走过多远,历经多长的时间,都能记得,在此世,有一个名叫时喻的怪物,曾全心全意,与你相恋。” 心尖颤颤,黎安软了眉眼,垂眸与他额头相抵,“不是怪物。” 时喻轻声笑着,“嗯,是爱安安的时喻。” 黎安被他逗笑,“真是,最会花言巧语。” “是真心实意。” 空空的心被填满,温暖挤走了所有不安,黎安勾了唇角轻唤,“时喻。” “我在。” 时喻软了调子应答。 “谢谢你,我的alpha。” 黎安仰头捧了他的脸,认真地在他唇角落下轻吻。 来自心爱之人的主动确认,最是叫一心求爱的人欣喜若狂。 他拥了心中人入怀,怜若珍宝地轻吻,“也谢谢你,肯为我放下过去,爱一个此刻的我。我最亲爱的安安,我的小长官,独属于我的。” 听着alpha独占欲满满的强调,黎安忍不住笑,“嗯,此刻,独属于你,我醋坛成精的alpha,爱吃醋的时喻。” 面对黎安的打趣,时喻挑了眉梢,低头轻咬他唇角,含混低语,“所以啊,可别再把我忘了,却带着一身别人的信息素回来啊,我的小长官。” “嗯。” 第28章 (28) 【隐藏任务:找到时喻藏起的秘密,已完成。】 清晨,黎安是被任务完成的系统提示音叫醒的。 睁眼瞧见近在咫尺的脸,黎安微微红了脸,放轻了呼吸描摹他眉眼,直到那搭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不安分地落向自己后腰。 敏感的腰窝被触碰,激起一阵战栗,黎安捉了他作乱的手,“别闹。” 不知是昨晚有哭过的原因,还是因为刚醒,平日里清冽的声音添了沙哑,朦朦胧胧的,透出些软,混着他身上带着丝凉意的海盐松香,像甜滋滋的绵绵冰。 时喻听得心痒痒,眼睛还没睁开,脑袋就凑了过去,黏糊地从他那儿讨了个早安吻,才心满意足地在他脸侧亲了亲,“早安,小长官。” 带着愉悦笑意的声音沙沙的,低沉性感,使酒香中淡淡的血腥气多了别样妖异的魅惑,叫人未曾饮酒,却红了脸。 瞥见身侧人儿脸上那一抹淡淡红晕,时喻笑得越发愉悦,“昨晚睡得好吗?” 黎安醒过神来,不太自在地别开了眼,却老实地点了头。 片刻后,他又转回眼来,微仰了头,主动在时喻眉心落下一吻,“早安,我的alpha。” 时喻呼吸一停,喉头轻滚,落在黎安腰间的手微紧,但到底顾及着黎安的身体,隐忍又无奈地屈了黎安枕着的那只手,按着他脑袋揉了揉,将脸埋在他颈窝深嗅了满鼻属于他的气息,“小长官,你这是在引诱我。” 黎安眨了眨眼,语调无辜极了,“是你自己定力太差。” 时喻抬头,对上他戏谑的眼,惊奇地发现自己素来严肃正经的小长官,原来还有这般喜欢捉弄人的恶劣一面,没忍住笑,勾了唇角逗弄回去,“小长官如此诱人,我若当真定力不够,今日您怕是下不了床。” 调侃不成反被调戏的黎安闹了个脸红,瞪了他一眼,余光瞥见他把玩自己发丝的指尖,红着脸转移了话题,“手不麻吗?” 虽然枕着其实挺舒服的,坚实的臂膀很能给人安全感。 时喻活动了一下手指,有心逗弄,在扫见他脸上未消的红晕后又歇了心思。 小长官逗起来虽然很可爱,但真惹恼了也着实难哄。 “还好。” 侧身直接将人搂进了怀里,时喻又闭了眼,在他耳边靡靡低语,“我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强,安安枕一辈子也不会有事的。” 听他说起这个,黎安又想起他作为实验体遭遇的那些事,心疼地伸手抱住了他。 时喻眨了眨眼,垂眸看着怀里人,眼中多了抹狡黠。 原来,卸下心防的小长官是这样的,软乎得可爱。 又缠着黎安温存了一会儿,在时间确实不算早了,时喻才放了他去洗漱,自己则去了厨房,系了围裙做早餐。 黎安洗漱完出来,看见的就是他系着围裙,围着灶台忙碌的身影。 时喻的体格不小,但穿上衣服遮了那紧实的肌肉后,反倒是显得有些瘦削了,也难怪之前那些人会认为时喻是没什么实力的弱鸡。 宽肩窄腰,阔背长腿,有手感不错的肌肉,看上去又不会过分壮硕,确实是在他的审美点上。 黎安倚着门欣赏了一会儿他挺拔修长的背影,才上前洗了手帮忙。 时喻看着他熟练地摆弄碗盘,悄悄记下他喜欢的果酱和用料的口味。 全麦的烘培吐司抹上果酱,搭新鲜的热豆浆,鸡蛋羹加煎肉排,简单的一餐。 时喻洗漱后坐在桌边,托腮看着黎安用餐,觉得他的小长官不论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的。 “看我做什么?” 黎安点了点他面前的早餐,“可别说,你已经进化到,连进食都可以省略了。” 时喻笑了笑,“虽然确实不能完全不进食,但十天半个月不饮食,是不会影响行动的。” 黎安噎了一下,“普通人早就饿晕,甚至可能饿死了,你还只是不影响行动。” “所以我很难靠绝食去死……” 瞥见黎安倏地难看下来的脸色,时喻立刻闭了嘴,笑,“也幸好没有这样想过,才能好好地见到小长官。” 虽然,在这之前,怕在被变异兽吃掉时本能地反击,他已经绝食断水有一段时间了。 但这个可不能跟小长官说。 “你当时的情况,可算不得是好。” 黎安还是很介意他自己寻死的事。 “不会有下一次了。” 时喻认真向他保证,“因为要好好活着,一辈子占据小长官alpha的身份。” 黎安瞥了他一眼,塞了块面包在他嘴里,“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时喻笑笑,安静地用餐。 等他吃完收拾好餐具餐桌,黎安已经换了作战服,将佩刀挂在腰上。 时喻多看了两眼他的佩刀,曾有过坏心思的黎安有一点点心虚,但他强装了镇定,时喻暗自笑了笑,也没有拆穿。 “要出门了吗?” 时喻帮他确认了信息素阻隔贴有好好贴着,又多用了信息素将他难以控制的信息素遮掩,歪了歪脑袋,一本正经地强调,“这次可不能将我忘在家里好几天不回来了,没有你的信息素,我会难过的。” 黎安在这件事上到底理亏,轻咳了一声保证,“知道了,会按时回来的。现在,我也离不开你的信息素,不是吗?用不了抑制剂,我会暴露的。” “所以,我只是为小长官提供信息素伪装的道具吗?” 听着某人颇为怨念的话,黎安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捧了他的脸,“太过怨夫,是会被厌烦的啊,我的alpha先生。” 被黎安给的称呼取悦到,时喻勾了唇角,大狗一样在他脖颈蹭了蹭,“真是一刻也不想跟你分开。” 像是想到了什么,时喻忽地抬头,眼睛晶亮地盯着他,“让我做小长官的亲兵怎么样?这样就可以一直跟着你了,也不用担心留在你身上的信息素失效,暴露你的身份,我可以随时提供信息素掩盖掉你的味道。” 毕竟,他也不想自己的omega被其他alpha觊觎,尤其是在黎安还没暴露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在被某些人觊觎了。 不明真相的omega也就算了,alpha也不少呢。 想起某人,时喻眯了眼,越发觉得该留在黎安身边。 第29章 (29) 时喻正在心里念叨着,宿舍的门响了。 避难所的门阻隔效果都很好,信息素轻易不会外泄,自然外面的信息素也感觉不到。 但时喻就是警觉了起来,抢在黎安之前开了门。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暗了眼。 温籍收紧了负在身后的手,收敛得很好的信息素在面对时喻的针对时释放出来,仍小心控制在自己周围,确保不会影响到黎安。 “你怎么还在这儿?” 温籍是记得黎安将人带走的事的,也记得黎安这些天忙得没有时间管时喻,但现在黎安昨晚回宿舍了,怎么还留了人在? 宿舍是单人间,就算客厅可以住人,但想到这小子竟然跟黎安同处一室一整晚,温籍还是觉得很不爽。 尤其是,空气中这明显浓郁得令人厌烦的alpha信息素。 “作为亲兵,帮长官守门,有问题吗?” 时喻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口的温籍,把了门将人堵在门外,刻意将黎安遮挡在了自己身后,“倒是温副官这一大早来叨扰,会影响到‘我和小长官’休息。” 他刻意咬重了几字,叫温籍额角青筋一跳,“我不记得黎安的亲兵队里有你。” “今早刚确定的。” 事实上,黎安还没有答应,但不妨碍他用来呛温籍。 温籍也不想跟他多费口舌,多的是事要忙。 虽然这小子对黎安的心思不清白,但至少忠诚度可以保证,多一个实力不错的人保护黎安,也没什么不好的。 “守门的亲兵,该站在门外。” 温籍说着,就将堵在门口的时喻扯了出来,“另外,作为辅佐执政官的副官,执政官的亲兵队是由我在管理。换句话说,我是你的直属上司。” 这倒是时喻没想到的,暗道一声失策,不情不愿地站直喊了一声,“长官好。” 他想留在黎安身边,虽然只要黎安点头,完全可以不用在意温籍,但他不想靠黎安给自己撑腰。 虽然他的亲兵身份,完全算得上是走后门了。 见他吃瘪,温籍心情好了一些,刻意端了长官的架子,淡淡应了一声,而后直接无视他,转向了被他挡在身后,正懒散看戏的黎安,“早上好。” “要叫长官,温副长官。” 时喻看着他跟黎安那熟稔的模样,心里就不高兴,阴阳怪气地提醒。 温籍没理他,将一柄新枪递给黎安,“研发部的新武器,稳定性比您原本的枪更好,加装了缓冲器件,可以减少对您身体的冲击。威力跟之前近似,弹夹容量少了点,只有十八,可手动调节为单发或连射。配合您近身作战的话,比您原来的武器更合适。” 想起昨天自己那狗屎一样的射击成果,一柄稳定性更好的武器确实让黎安很感兴趣。 “看着不错,具体性能,得试过才知道。” 黎安把玩着新到手的武器,一体式的设计比原本的拼接式更贴合手型,无论是重量还是手感,都很符合黎安的用枪习惯。 弹药依旧可以用他之前的战术腰带自动填充,配合他用刀的节奏,很适合作为近战时的补充攻击手段。 “在会议之前,您可以先去射击室试试手感。” 温籍向他建议着,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听维利亚斯说,您因为过量使用抑制剂,身体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没什么大事,维利亚斯就是喜欢瞎操心。” 黎安打断了他的话,看着手里的枪,忽地想到,“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给我更换的武器?” 温籍知道黎安有多要强,不敢直视他眼睛地挪开了视线,“是一部分原因,最主要的是您原本的配枪,因为部件更换的原因,似乎很不合您的手。” 虽然他的射击水平不全是枪械的问题,但有更好的武器,黎安还是高兴的。 散射的效果虽然很能出其不意,但对团队作战来说太不友好了,容易误伤友军。 “有心了。” 黎安收了枪,下意识问,“吃饭了吗?” 这带着关切意味的话一出,门口的两人都稍稍变了脸色。 温籍印象里,黎安从上任之后,受一些言语挑拨,虽然依旧信任着他,但已经很久没这么平常地跟他闲谈了。 像是回到了从前,两人一起训练的日子。 “吃过了。” 温籍心情有些微妙,淡漠的眉眼柔和了些许,“您呢?” “他吃过了。” 从刚才起就没能插上话的人,因自家omega对别的alpha一句平常的关切而冷了脸,宣誓主权般用自己的信息素笼着黎安,扬了下巴看着温籍,勾了唇角,字字清晰,“我为小长官做的,爱心早餐。” 像是有某种优越感,他刻意强调着黎安吃的是自己为他做的早餐。 看在黎安的面子上,温籍本来都忍了他的无视军纪顶撞长官的行为,但他这赤裸裸要将黎安划归己有的举动,彻底触怒了温籍。 “如果连信息素都控制不好,我看你也没必要留在长官身边了。” 温籍冷了脸,“你应该很清楚,信息素会让他很不舒服。” “如果建立过标记,就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 时喻嗤了一声,故意当着他的面往黎安身边凑,“你没发现吗?小长官并不排斥我的信息素,正相反,有我用信息素为他建立屏障,能让他不被其他人的信息素干扰。” “建立过标记是什么意思?” 温籍瞪大了眼睛,瞳孔微缩,指甲扣进了掌心,不敢置信地看向黎安,“您跟他……认真的吗?” 黎安瞥了眼身侧斗胜的孔雀一般洋洋得意的人,眸色沉了几分,带了几分警告。 时喻无辜地眨了眨眼,收敛了一点点。 他真的很不适合当一个士兵,天生就是个刺头。 如果不是自己确实需要他的信息素为自己遮掩,他真不想将这看谁都像情敌的丢人玩意儿带出去。 不过…… 视线转到温籍身上,黎安心中叹气。 虽然他并不觉得温籍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但既然某人在意得都要跟人掐起来了,为了自己以后的安宁,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将事情说清楚。 第30章 (30) “他说的没错,我们建立过标记。” 黎安直截了当地将事情挑明,“我之前信息素失控,标记了他。” 刚刚还得意着的时喻笑容一僵,小声凑到黎安耳边,“小长官,这种事,不用跟他解释那么清楚。” 能接受作为omega的黎安标记自己是一回事,不代表他愿意在情敌面前丢脸。 黎安瞥了他一眼,时喻立即闭了嘴。 好吧,自己跟温籍吵的事,确实还是惹到了自家小长官。 但,他还是承认了他们两的关系,这让时喻又雀跃起来,连在温籍面前丢了面子也不在意了。 反正对外,他的小长官也是alpha,作为统筹大局的执政官,被自己标记这种事说出去,确实有损小长官的面子,果然还是自己被标记比较好。 黎安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心理路程,见他老实下来,多少松了口气,抬眼看向震惊得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温籍。 “总之,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打算负责。” 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其余的都做的差不多了,两个人也正式确定了关系,黎安没打算藏着掖着,“正如他所说,有他跟在我身边,也有不少好处。” 心头的烦躁在这一刻盖过了震惊,叫温籍信息素稍有失控。 感受到温籍暴躁的信息素,时喻直接挡在了黎安身前,将那些躁动的信息素全部挡了回去,顺便将温籍先前的话也还了回去,“控制不好自己的信息素,可不好继续再留在小长官身边做事。” 虽然他很乐意温籍离黎安远点,但避难所的事务还需要温籍帮黎安分担,他不想太累着黎安。 但他也不想揽权做实事。 太忙的话,会没有时间陪小长官。 现在这样就很好。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温籍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抱歉,但有关这件事,我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 “您作为十一区的管理者,如果您跟一个alpha结为伴侣,将造成极其不良的影响。” 在黎安说话之前,温籍肃了神色,将弊端摆在眼前,“虽然没有明令禁止alpha与alpha的相恋,但这明显有悖人类繁衍发展的行为,在现在的世界是不被接受的。就算是alpha和无法生育的男性beta在一起,都会承受很多非议,更何况是两个alpha。” “我希望您能慎重考虑。” 温籍的顾虑不无道理,在种族面临灭绝的危机时,生存与繁衍才是第一本能,其余的都要往后靠。 就算是在和平时的旧世界,人们对于同一性别的情侣,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时喻难得严肃地同温籍对视,“我只是恰好跟小长官的信息素很合得来,能作为他应对信息素紊乱的一种手段,仅此而已。” “时喻,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 就算知道时喻只是用这样的说辞堵其他人的嘴,但这样的说法依旧让黎安很不高兴,“还是,在你看来,我是那种会为了可图的利益,而用自己的感情作为筹码的……人渣?” 黎安的话说得过重了,但他就是讨厌这种事。 实力,地位,他争来这些,可不是为了被这些东西所束缚的。 “我很高兴你愿意给我名分,为我着想。知道在你心中,我是如此重要的存在,这就够了。” 听着黎安的话,时喻反倒是笑了,将人圈进怀里,“我知道我的小长官很厉害,但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累赘。我只要待在你身边就好,不想看到你因为这段关系而受伤。” 说着,他低了头跟黎安耳语,“太大张旗鼓的话,难道不是跟我们一开始想要隐藏的目的背道而驰了吗?” 他没把话挑明,但黎安知道他说的隐藏是指自己的身份。 黎安眸色微变,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中了这小子的激将法。 他本来没打算公开的,当下是什么局面,他还是很清楚的。 可时喻将话那样一说,立刻就刺到了他,反倒显得他是迫不及待想公开了。 啧,自己怎么总上他的套? 瞧着黎安不太友善的眼神,时喻无辜地眨了眨眼,凑耳低语,“小长官私下里主动点就好了。” 听着他这不正经的话,黎安那无处去的火气,顿时化作了捶在他脑袋上的拳头,“正经不了三秒。” “明明正经了五秒了,我数着的。” 时喻强词夺理,在黎安再次扬起拳头时,老实地闭了嘴,装作乖巧。 看着面前两人亲昵的举止,温籍神色复杂。 有种重要的人被抢走的感觉。 心中空落落的感觉,让温籍觉得难受。原本,自己才是与他最亲近的那个。 虽然早就设想过,日后他们会各自找到自己的omega,拥有各自的家。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温籍才深刻认识到,这种分别有多叫人难过。 他最亲近的家人,最要好的挚友,被别人夺走了。 所以,他看时喻不顺眼,也是正常的吧? 温籍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但此刻他信息素所传递出来的情绪波动,就连被时喻很好护着的黎安都觉察了。 “温籍?” “没什么。” 温籍回神,收敛了自己的信息素,“抱歉,我失态了。” 盯着大胆将黎安拥入怀中的时喻,温籍眸色沉沉,“既然他选择了你,你也已经有了觉悟,那就做好你该做的事。如果敢让他……” 喉间轻咽,温籍在短暂的停顿后,转换了自己同时喻对话的身份,“如果你敢让我的弟弟受委屈,作为兄长,我会扒了你皮。” 这大概,也是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了,成为他永远的后盾与退路。 目光落在黎安身上,温籍眉眼柔和了些许,带着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忧伤,“我以为,这一天还要再久一点才会到来的,也没想到你最后会选择一个alpha。” 薄唇微抿,温籍将心中滚过的那个念头迅速掐灭,垂眸轻语,“这条路很难走,但你肯定不会听我的劝。作为义兄,我只能祝愿你幸福。风言风语什么的,倒也不必太在意。” 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温籍抬眼笑得温和,“大不了,等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就学父亲带着小爸隐居,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那个离经叛道的前避难所所长,其实也做过那种荒唐的事,爱上了一个假扮成beta的男性omega,丢下自己的责任为爱潜逃。 该说,不愧是他的孩子吗? 温籍竭力让自己显得轻松些,“其他的,还有我呢。” 第31章 (31) 温籍的退让叫时喻认真地多看了他几眼。 如果不是清楚地感受到了他信息素中潜藏的落寞苦涩,时喻几乎要以为自己弄错了,温籍对黎安的心思其实很单纯。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因为认为都是alpha,所以从没将自己的感情往那种方向想过。 又或者,比起感情这回事,他更在乎避难所的安稳。 温籍的心思,时喻不得而知,但既然他主动将自己放在了黎安兄长的位置上,时喻也不是不识好歹的,收敛了自己轻慢挑衅的态度,多了几分敬重,“大舅哥放心,我宝贝着小长官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他受委屈?” 心抽动了一瞬,温籍从黎安面上转开眼,视线落在时喻身上时沉了几分,带着挑剔,“我可没认可你。” 长兄如父,岳丈看女婿不顺眼,正常。 时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管他温籍怎么想的,自己只要小长官认可就行了。 他曾以这话呛过温籍,但现在面对温籍的挑剔,倒是没有吭声。 被小长官娘家人挑剔两句也没什么,说不定能叫小长官再心疼点自己。 如此想着,他软了眉眼趴在了黎安背上,懒散的调子带着委屈,“温副官可真是太严厉了,不想在他手底下做事。小长官收我做贴身助理怎样?附赠暖被窝的那种。” “时喻!” 本因着黎安的选择,想试着去接纳时喻的温籍,听见他这不要脸的话,当即黑了脸,“你别太过分了!准你在长官身边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宽容了,你以为亲兵是谁都能做的吗?你个来路不明,实力不详的,如果不是长官惯着你,你该被丢去新兵营操练个几年!” 心中无法排解的烦闷在此刻都化了火气,温籍吊着眼瞅着时喻冷嘲热讽,“还有,你说过不会给长官带来麻烦。所以,作为一个走后门的,你最好低调点。你完全可以相信,警备营里想进亲兵队的人,对你强抢一个名额有多憎恶。” 时喻眨了眨眼,选择对他的火气视而不见,转头眼巴巴地去看黎安。 黎安清咳了一声,还没说话,温籍已经转头将矛头对准了他。 抿了抿唇,温籍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但到底严肃,“您别太惯着他了。还是那件事,在您执政期间,你们的关系不能公开,这关系到十一区的稳定。在外最好也只保持正常的上下属关系,不可太亲近。会叫其他人心生不满,质疑您的公正性。” 时喻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为自己先前的担心感到多余。 他不像是能追得到人的样子,虽然凭地位和样貌、能力,也不至于没人要就是了。 垂眸看见黎安嘴角的笑,时喻刚放下来的心忽地警铃大作。 他家小长官不会吃这种正经型的吧? 不知道自己的alpha又在吃莫名其妙的飞醋的黎安轻勾了唇角,调侃,“行了,兄长大人。目前,还是做好你的副官吧。至少在解决克里斯之前,我没打算退位。你想我隐居后夺权,也请耐心地再等一段时间。” “从未那般想过。” 虽然明知黎安在开玩笑,但温籍还是答得正经,“只要您愿意,我永远是您的副手。” “时间不早了。” 吃味的alpha听着别的alpha对自己的omega表忠心,心里更不舒服了,强硬地插入话题,“不是还有会议吗?” 黎安看了他一眼,好笑又无奈地捏了捏他手掌以示安抚。 时喻这才心情稍好,松开了圈着他的手臂,退开两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既让黎安时刻处于自己信息素笼罩范围内,确保其他人的信息素不会沾染到黎安身上,又不会显得过分亲近。 快到人前时,温籍刻意看了时喻一眼,见他老实地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稍稍松了口气,垂眸收回视线,将心中的那点低落掩埋。 会议是针对九区可能的报复行为做出战略部署的,与会的都是能信得过的人。 当时喻跟着黎安走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温籍跟其他人解释了时喻的身份。 “可以信任。” 面对众人的怀疑和不认同,黎安最后发话,“在九区的卧底刺杀行动中,他是有机会杀了我的。” 但他没有。 黎安都说了这样的话,其他人心底的疑虑消了不少。 在场的人都清楚黎安的脾气,他说有机会杀他,就绝对不会是他有机会还手的情况。那种时候,时喻要杀黎安,黎安确实活不了。 听说时喻跟黎安的信息素不排斥时,林诃多看了时喻两眼,会上也不住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着。 时喻本想装没看见的,但会后林诃主动找上了他。 “有什么事吗?总长大人。” 时喻端着标准的礼貌微笑。 林诃却是将视线落在了跟着他停下脚步的黎安身上,等其他人都走了,才开口,“不带他去见见维利亚斯吗?说不定能根据他的信息素,研究出改善你信息素紊乱症的药剂。” “这小子一直释放信息素将你划归己有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圈地盘的野狗,令人讨厌。” 林诃话说的重,从黎安身上挪开,落在时喻身上的眼神也很不善,“你的信息素也很令人厌恶。一身的血腥气,简直令人作呕。” “林诃。” 黎安厉眼打断了他,“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之前他就感觉到了,时喻信息素中的血腥气,随着他杀生越多,味道就越浓重,尤其是当他情绪激动时。 “他很危险,执政官大人。” 林诃见黎安如此维护时喻,微皱了眉,“事实上,我跟维利亚斯的意见一致,你就算对omega没兴趣,至少也该是温籍那样的人更适合您。” “这是我的事。” 黎安没想到林诃会如此敏锐地察觉他们的关系,但仔细一想,当时那些人古怪的眼神,结合alpha间信息素要不排斥需要达成的条件,正常人应该都能知晓他们的关系,不戳破罢了。 “我会去找维利亚斯的,正好有事要拜托他。” 黎安也知晓林诃是关心自己,但话说的是着实不好听,他看着维利亚斯的份上才没怼回去,压了压脾气,为时喻解释了一句,“他的情况特殊,不是你想的穷凶极恶之徒。” “改变不了他很危险的事实。” 林诃见黎安坚持要维护他,深深看了时喻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回黎安身上,“您最好有能力能控制住他。” 第32章 (32) 去医疗部的路上,黎安偷偷打量了时喻好几次。 每次,某人都一脸无辜地同他对视,搞得他想问又不好问。 “小长官想问什么?” 时喻见路上没人,便唤了私下里亲昵的称呼,“在想林总长说的事吗?虽然没说错就是了,但只要您在,我不会失控的。” “sss级高危,很厉害吗?” 黎安不管怎么看,都不觉得时喻是能硬扛火箭弹的程度。 既然不是完全杀不死的,那就没什么值得害怕的。 “你可以试想一下,一个拥有超强自愈能力的变异兽,同时拥有高速闪避能力和能轻松举起一辆卡车的力量,可迅速抢夺对方武器控制权,并反向将具有高杀伤的武器对准自己的队友……” 时喻想了一下,给了更具体的数字,“一个百人的全武装小队,至少是拿不下我的。” “百人?” 黎安暗暗咂舌,“开玩笑的吧?那已经超过人类的极限太多了。” “因为我不止有力量,还有脑子啊,小长官。” 时喻有些无奈地解释,“百人的小队要协同作战,就算训练得再默契,也是有配合间隙 的。打乱他们的配合,夺取他们的武器,引导他们将大杀伤性攻击指向队友,这并不算什么有难度的事。” “但他们如果分散作战,你这样的计划就不起作用了。” “如果他们分散,那就更简单了,各个击破就行了。” 时喻显然对自己的能力很熟悉,语气轻松得不像是在玩笑,“首先,我在荒野不需要防护服,负重比那些穿着防护服,扛着一身装甲、枪械的人要轻,速度能达到他们的十几倍。光凭这个,就足以应对大多数情况了。” “其次,我不怕受伤。在以伤换命的情况下,对方的消耗肯定比我大,而我本身的耐力……大概是一般单兵的百倍吧,毕竟受的伤很快就会愈合,体力方面要想让我觉得疲惫,荒野负重百斤三千米往返十个来回,才会有疲惫感。” 在黎安面前,时喻没有隐藏自己的能力,给出的都是实验后得出的数据,“未知射线对我没影响,但对人类伤害很大。我撕装甲都跟撕纸皮一样,防护服就更不用说了。” 黎安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一件事,“既然你这么强,之前为什么会受伤?按你说,你的速度极快,想让你受伤应该不容易。” 时喻眨了眨眼,“要听实话吗?” “你还打算骗我吗?” 黎安斜眸幽幽看了过去。 时喻失笑,“当时饿的太惨了,虽然你给了我营养剂,但要填补消耗还是太少了。” 当时怕自己因为太痛,忍不住将咬自己的变异兽撕了,他可是饿了好几个月,将自己熬到快虚脱的状态,基本没反抗力的时候,才倒在地上躺着的。 但这个肯定不能跟小长官说,他该生气了。 时喻迅速带过这个话题,笑着打趣,“另外,也想让小长官心疼心疼我。结果,你倒好,反手就将我放倒了。” 黎安觉得,记仇这件事,自己还是比不上某人的。 “情况特殊。” 时喻瞥了眼没再追问的人,忍不住偷笑。 其实挺好哄的,他家小长官看着精明,实际不然。 在跟维利亚斯说时喻的事之前,黎安还是询问了时喻的意见。 “没关系的,如果是你所希望的,什么样的实验我都可以配合。” 他该是很讨厌这些的,但对象从实验员换成黎安之后,他又觉得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林总长说的没错,我毕竟是个危险的怪物。虽然我确定,不会失控伤了你,但总归还是要有些有效的控制手段,才好叫你放心。” 说着,时喻的目光落在黎安腰间配着的长刀上。 他尚记得昨晚,黎安当时的一些不自然。 见他看向自己的刀,黎安就是一阵心虚。 以他的聪明,大概是猜到自己当时的打算了,但显然还是误会了自己的目的。 “没当你是怪物。” 耐心不好的人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当时是有些别的原因,以后不会了。是什么原因,我也没法告诉你,但确实不是因为你对我产生了威胁。” 要说怪物,开挂的自己其实跟他半斤八两,就是没他那么夸张罢了。 “带你见维利亚斯也不是为了研究你,我说了,你要习惯做个普通人,不会拿你做实验的。” 黎安看着四下无人,避开了监控探头,扯着人领子凑近在他耳尖轻咬了一下,“要对我多一点信任啊,我的alpha。” 耳尖酥麻的痒意让时喻眼神一暗,扣了他手腕凑近,声音微哑,“小长官安慰人也太不走心了些。至少,也该亲亲这儿才是。” 时喻握了他的手,将他的指尖按在自己唇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压着声音蛊惑,“亲一下?” 黎安挑了眉头没上当,“调戏长官的兵可是要受罚的。” “暖被窝的助理不算在此列。” 时喻多的是歪理应对,见他不肯主动,有些怨念地咬了他指尖,“真不安慰安慰我吗?我其实真的很伤心的。” “有吗?看不出来。” 存了心思戏弄人时,黎安也不是那么好哄的,从他手里抽回了手,将指尖沾染到的涎液擦在了他身上,“别乱咬乱舔,跟小狗一样。” 时喻眸光微闪,低了头在他脖颈轻蹭,“小长官是喜欢小狗吗?我也不是不可以。但,小狗听话的话,主人打算怎么奖励呢?” 黎安眉心跳了跳,“你在实验室到底学了些什么?寡廉鲜耻,不要脸皮。” 时喻在他颈间闷笑,“那可多了。他们当时想我标记别的omega,可是给我灌输了不少‘知识’。小长官如果喜欢,咱们可以都试试。” “滚!” 黎安是彻底败给他了,红了耳根将人推开,眯了眼语气危险,“可别说,你标记过别人。” “哪儿能呢?我不是说过吗?小长官是唯一一个,让我产生欲望的。” 时喻虽然想逗他,但也不想他误会,“所以,小长官这算是吃醋了?” “你想多了。” 黎安转了身要走,嘴上还想着扳回一城,“如此说来,你是不行了?” 时喻被他的故意挑衅气笑了,抓了要跑的人,从身后将人禁锢,轻咬他耳垂,“我行不行,小长官不是见识过了?还是说,您想更深入地交流一下?” 第33章 (33) 黎安往后捣了他一手肘,时喻见好就收地放开了他,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在外人多眼杂,有些账适合回去再算。 他可不想自家小长官娇羞可人的模样被别人看了去。 黎安不清楚时喻在想什么,但那略显躁动的信息素告诉他,这小子绝对没想好事。 没再插科打诨,黎安跟他说了带他见维利亚斯的目的。 一听维利亚斯跟黎安的关系,时喻立刻正经了神色,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怎样?” “嗯?” 黎安是不明白这花孔雀一样突然开始搔首弄姿的人,是又在发哪门子疯。 “是不是该回去换身衣服?” 时喻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因为还没正式报道,他现在的衣服是温籍淘汰下来的制服。 他们两身量差不多,但时喻在宿舍还是更喜欢穿着黎安的衣服。 紧是紧了点,但有小长官的味道。 “要不还是改天再去吧。” 时喻不太想就这样去见相当于岳丈的维利亚斯。 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突然打起了退堂鼓,黎安歪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琢磨过来。 “是去做检查的,不是去喝茶。” 黎安无语地拽了他胳膊,直接拖走,“没那么讲究,别磨蹭。等检查完了,再去后勤领你的制服。之后还有搬宿舍之类的,别的事够你忙一天的了。” “我觉得跟你一屋挺好的,我可以给你守门,还可以暖……” “闭嘴!” 黎安是真想将他的嘴缝起来。 以前就知道了,他不是个要脸皮的,但现在的某人格外不要脸皮。从前还会红了个脸,现在是张口就来,耳朵都不带红的。 比龙身的玏西梵希特还特么像个禽兽! …… 跟维利亚斯说了基本的情况后,维利亚斯深深打量了时喻几眼后,转向黎安,“这次,我赞同林诃说的,他不适合你。” “那是我的事,维利亚斯。” 四目相对,黎安眸色沉沉,“合不合适,该我说了算。” 维利亚斯摘了眼镜,捏着鼻梁,“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你得知道,他这不是超出正常人类的范畴,他这都已经能算是超出生物范畴了。” “林诃的话还是说轻了,如果是我……” 维利亚斯厉了眼,盯着黎安的眼睛,“我会建议你除掉他。没人能保证他一定不会失控,包括他自己。而他一旦失控,对于避难所的人来说,将是灾难。” “我有分寸,维利亚斯。” 知道他心中的顾虑,黎安神色平静,“我能保证,就算他失控,也能制服他。” 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没有什么能制约时喻的东西,但系统道具可以。 先前的昏睡道具,效果就很好。 时喻也想到了,悄声问他,“你之前用来放倒我的药剂还有很多吗?”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黎安戏谑瞧着他,顺势威胁,“你只要知道,你若敢不听话,我有的是法子治你就行。” 看着因扳回一城而显露些许得意的人,时喻笑了一声,当着维利亚斯的面向黎安低头,“要给我拴上绳子吗?有安安牵着我的话,不会失控。” “咳!” 维利亚斯轻咳了一声,凸显自己的存在,“我是说正经的,不是鼓励你带着我家安玩儿奇怪的y!” 时喻抬头看向维利亚斯,神色认真,“我也是说真的。唯一能制约我的,只有安安。我不想死,更不想离开他身边。如果您不同意,我只好选择强抢了。巨龙强抢心爱的公主,嗯,王子。” 时喻自身后将黎安圈进怀里,朝维利亚斯笑得温和,“童话里都是这么写的,但很可惜,你们没有能打败巨龙的勇士。” 他一开始是打算好好表现的,但要让他们认可一个怪物太难了。 那怪物只好用怪物的方式,将自己的心爱之人私有。 维利亚斯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落在黎安身上,见他似默许了时喻的放肆,心里又是叹气。 真是跟他爸一样,就是头倔驴。 没再多说什么,维利亚斯戴上了眼镜,摆了医生公事公办的态度,“行了,我信你自有分寸,不会拿避难所的安危开玩笑。” 说着,他转头看向时喻,语气一转,带着不悦,“你,过来抽个血。” 像是要报复他之前的出言不逊,维利亚斯扎针时很是用了些力气。 时喻面不改色地受着,倒是黎安轻皱了眉。 “你忙你的去,他这边要费些时间。” 维利亚斯瞥了眼站在一边的黎安,“你如果有空闲休息,你就坐着等,别杵在这儿,看着瘆得慌。像那种旧世界电影里的那种,守着医生给恶人治疗的那种恶棍,随时可能把枪掏出来给我一枪子儿。” 黎安被他这比喻无语到了,拖了椅子坐着。 人设是勤政爱民,但他是喜欢摸鱼的,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那当然是能摸鱼就摸鱼。 政事上有温籍操心就够了,他守着可能失控的时喻,也算是为避难所做贡献了。 见他当真坐下,维利亚斯多看了他两眼,转头看着时喻眸中多了几许深意。 政务都推了要在这儿守着他,这小子有什么好的? …… 等所有的检测结果出来,已经是下午四五点。 黎安也看不懂那些数据,只是听维利亚斯说了个结论,大致跟时喻告诉他的差不多。 他对时喻的标记还是对时喻的身体产生了一定影响。 虽然omega对alpha的标记只是短时标记,比alpha对omega的临时标记,时间还要更短,但多次建立过标记关系后,时喻对他的信息素依赖度变高了。 别的倒没什么了。 维利亚斯在等结果的空隙,将黎安也抓来做了全身检查,最后将他们两个的信息素各自提取了一部分备份。 “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太高了,其中一方出事,另一方都可能因为失去对方的信息素安抚而陷入狂躁抑郁。这不是好事。” 尤其是他们两个的身份还都很特殊。 维利亚斯感觉自己的头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为了以防万一,以后每个月,你们各自提取部分信息素给我保存。” “以备不时之需。” 维利亚斯最后一句话,说得低沉,像是在刻意强调这不时之需背后的可能状况有多严重。 “当然,如果你们不建立永久标记的话,情况会轻很多。” 维利亚斯诚恳地给出建议,“我不建议你们建立永久标记。” 黎安本来也没打算在退位之前跟时喻做到最后一步,倒是没有在此时反驳维利亚斯。 时喻看了黎安一眼,眼眸低垂。 不建立永久标记,就由小长官标记他也一样。 虽然不认为自己会死在黎安前面,但时喻不想拿黎安的安全开玩笑。 如果建立了永久标记,自己又被迫跟他分开,他以后的雨露期没有自己的信息素安抚,会更加难受。 他不希望将他的小长官变成必须依附自己的存在,更不愿见其难受。 他该是恣意自由的,由自己去追随他就好。 时喻背了维利亚斯的眼,偷偷将黎安的手握在掌心,唇角轻勾,“现在这样,就很好。” 维利亚斯看了时喻一眼,倒是有些意外。 一般而言alpha对于自己看中的omega是有着绝对的占有欲的,尤其是他们这种,信息素近乎百分百匹配的,alpha想永久标记omega的心理,更像是本能。 跟本能对抗的滋味,并不那么好受。 黎安捏了捏他的手,算作回应。 之后的事,等安定下来再说吧。 永久标记…… 黎安还是对omega被永久标记后会生孩子这件事有心理阴影,虽然维利亚斯说他的身体损伤严重,大概率不能生育。 留了两人的信息素,维利亚斯就开始赶人了,“忙得我午饭都没吃。加班费,你得给我算双倍。” 黎安被末世了也得给加班费这个认知戳中笑点,笑着给维利亚斯转了一笔钱,“不会少了你的生活费,毕竟我还得尽赡养的义务。” 维利亚斯笑骂了一句,抬眼却看见林诃出现在门口,笑容顿时收敛,“不是让你别再来了吗?” 林诃看了他一眼,转向黎安,“边缘区域出现大量变异兽集结。” 黎安面色一凝,“情况如何?” “不乐观,具体情况,你自己去作战室看吧。” 林诃说着,绕过黎安将餐盒放在了维利亚斯桌面上,深深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有说什么,转身跟着黎安离开。 “吵架了?” 路上,黎安还是没忍住问了。 “老问题。” 林诃难得的话多了些,“他觉得孩子会影响工作,不肯结婚。我说不会建立永久标记,他不信我。手术后就不用担心会被永久标记,他又不肯为我做。明明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从来没有失控标记他的时候,但……” 意识到自己话有些多了,林诃闭了嘴,别开眼,“您还是操心变异兽的事吧。” 听着老一辈的八卦,黎安心情很是微妙。 alpha对omega的永久标记,是需要在体内成结释放的同时,将信息素通过腺体跟omega的信息素融合。 手术后倒是确实不用担心孩子的问题,但也再不能永久标记omega了。 为了让维利亚斯答应结婚,林诃对自己还挺下得去手的。 瞧着黎安的神色,时喻又动起了歪心思。但想想自己那超常的自愈能力,林诃的办法,他应该是用不了了。 瞥了眼神色复杂看了眼自己的时喻,林诃咳了一声,跟黎安说起了基本的情况。 就在一个小时前,十一区避难所辖区内,出现了大量变异兽集群现象。 这不算是新鲜事,似乎是受了什么磁场影响,变异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聚集起来,然后互相残杀。 活下来的变异兽会变得更强大。 这已经违背了自然进化法则,更像是某种养蛊的优胜劣汰。 至少,在自然进化的过程中,不会出现众多不同种类的生物聚集到一个地方,互相厮杀的情况。 各个区对这种事件的处理方式都很统一:苟着,等变异兽内耗得差不多了,冲出去给它们全突突了。 黎安三人到作战室时,温籍以及各个行动队的管理者都到位了。 “这次的情况比较严重。” 全息立体投影上,清晰地展现了整个十一区辖区内,变异兽的群聚情况。 “已经在安排边缘的避难所向中心避难了,来不及撤走的,也让他们启动了紧急封锁,将避难所的入口沉入了地下。” 温籍有条不紊地将当下的情况和安排向黎安汇报,“大概五天,能完成全区避险。但是这次,有很多辖区外的变异兽涌入,而且它们都在朝中心移动。” “按它们现在的行进速度进行估算,它们此次的‘蛊盅’,应该在我们避难所附近。” “蛊盅”是他们沿用旧世界某个文化传承中,对于养虫子的盒子的称呼,也被用来称呼对这种类似养蛊模式下的变异兽厮杀场地。 一旦他们头顶这片土地变成“蛊盅”,那将是对避难所穹顶支撑结构的一次大考验。 此外,附近的未知射线浓度,也会因为变异兽的群聚而变浓。 “将所有在外搜寻物资的人都召回来,进入战备状态。向平民发放阻隔药剂,枪械限制令放开,允许平民持有重型枪械以下等级的杀伤性武器,未成年孩童及老弱伤残者,向地下更深层转移。” 黎安按照之前处理类似事件的方式,迅速制定了避难方案,“除水电、农业等必须运转的设施机构,其余可移动人员临时征召为作战人员,负责各个区域警戒,谨防变异兽潜入。” 方案被拆分成一条条更为具体的指令,迅速下达到避难所上下。 “变异兽的种类确定了吗?” 黎安走到一块光幕前,让人调出了辖区边缘,捕捉到的变异兽影像,看着满屏烟尘皱了眉,“有植物型变异兽?” 他好像在那些烟尘中,看见了触手一样挥舞着的绿色藤蔓。 但因为植物就地扎根的特性,就算有的植物在变异后拥有了动物的捕食特性,但也是基本不离开自己原本的驻地的。 植物型变异兽大老远跑来参与变异兽的厮杀这种事,从没出现过。 黎安正疑惑着,就听见身后插过来一个声音,“刚刚的影像,再放一遍。” 时喻的突然插话,让作战室的大部分人都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但他只是盯着黎安面前的那块光幕,再次要求,“倒回去,再放一遍。” 第34章 (34) 操控光屏的人转头看向黎安。 “倒回去。” 黎安让人将影像倒了回去,问时喻,“发现了什么?” 时喻看完了那段影像,才给了黎安答复,“还不能肯定,有更多的影像吗?” 黎安从没见他的神色如此凝重过,点了头,让人将所有的影像都调了过来,给了他权限观看。 另一边,温籍整理好了目前统计到的变异兽种类,向他汇报。 “目前已知的变异兽,共有四百三十七种,ss级变异兽有十种,包括能从通风管道进入的,携带大量未知射线的绿丝蛾族群,以及能钻地进入避难所的熊兔。” 都是本身力量不强,但很能给人带来麻烦的类型。 绿丝蛾无论死亡还是活着,都会带来大量未知射线污染,一个族群,足以团灭一个大型避难所。 熊兔速度和力量很快,一旦潜入,如果不能迅速绞杀,很容易被入侵到避难所深处,导致避难各种设施被破坏,最糟的就是射线阻隔设施被破坏。 “布置声波干扰器,平民向中心区域聚集,树立金属屏障,外围区域让行动队加强巡逻。” 根据当前情况,黎安迅速调整了方案。 虽然变异兽群聚主要是自相残杀,入侵设施的情况很少,但还是不能不防。 “此外还有大型变异兽三十种,其中ss级三种,s级十一种,a级三十二种,数量在三百以上,若在避难所上方群聚厮杀,将对避难所的支撑结构带来极大负荷。” 温籍将相应的图像在全息立体投影上投放出来,“目前,已经用无人驾驶设备,对几个族群的变异兽进行了诱导,预计一天后,至少三个大型变异兽族群,会在空地相遇。如果它们提前厮杀起来,能缓解避难所的压力。” “没用的。” 没等温籍汇报其他变异兽的情况,一直盯着光屏的时喻突然回头插话,神色严肃凝重,“没发现吗?它们这次是有计划的。已经有几个族群相遇了,但并没有出现之前的厮杀情况。因为,它们的队伍里,有变异兽在统筹。” “它们,就是朝着避难所来的。” 时喻一语惊人,作战室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带着质疑。 “你怎么能确定?” 警备营的负责人对这个突然冒出来,插话高层作战会议的执政官亲兵,感官极其不好,“就算它们没有提前互相厮杀,也不能说明什么吧?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在到达‘蛊盅’前,它们会默许彼此的存在。” 时喻没有理他,只是盯着黎安。 黎安眸色一暗,忽地反应过来,抿唇,“你跟我来。” 没给其他人反驳的机会,黎安带着时喻到了自己的临时休息室,关了门,盯着他眼睛,压低了声音,“是实验体?” 时喻沉沉点了头,眉头深皱,“我离开时,应该是将它们都处理了的。” “那就是人为了,有人要对十一区下手。” 黎安立刻得出了结论,“实验的成果可能确实被摧毁了,但实验数据可能早就被转移,被用于其他研究了。一个变异兽军团,对人类来说可是绝对的大杀伤性武器。” 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黎安转身要回去重新部署,却被时喻抓住了手腕。 “你听我说,那些实验体跟别的变异兽不一样。” 时喻跟黎安说了几个实验体的特性后,着重向他强调了一个植物型变异兽,“实验体g546,它的根须可以轻易穿透任何金属,并且能迅速生长,扎根到地下百米。” “了解过避难所的基础设施后,我认为,这是专门为破开地下避难所的防御而研究的实验体。” 就十一区避难所而言,他们所在的十一区000号大型避难所是往地下挖掘最深的,最表层的基础设施都在地下四十米的位置,重要一点的水电、空气置换、射线阻隔运行核心、军工研究所等,都在地下六十米的位置。 地下百米,已经是当前避难所的紧急避险场所了。 为了保证地层不坍塌,紧急避险场所的空间有限,除去必要的备用设备和水粮囤积空间,最多容纳七万人,并且没有武器存放空间。 避难所目前尚存人数是十三万人。 就算战斗会死人,但六万的死亡数目,还是太高了。 但,听罢时喻的说明后,黎安还是迅速有了决断。 “你说过,这些实验体都有能一击毙命的要害,对吧?” 黎安挽了唇,凤眸黑沉沉迸出冷厉寒光,“辛苦你将它们的弱点总结出来,我们应该要选择主动迎击了。” 既然无处可逃,那就将它们都挡在第三层的紧急避难所外,全部干掉! 时喻抿了抿唇,收紧了握着他的手,“我去,你等我回来。” 黎安盯着他,沉了眼,唇角微垂,“听从指挥,士兵。这不是你一个人逞英雄的时候,来自多方的攻击,只靠你一个人是无法带我们避免灾难的。” “我们的避难所,理该由我们一起守护。” 黎安叫了温籍和林诃等作战高层单独开会,公开了时喻实验体的身份,但隐藏了他不畏惧未知射线感染的事。 不怕未知射线感染的能力,对于人类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他们可以为此牺牲任何人。 更何况,是时喻这样一个,将实力完全公开后,会引起多数人恐慌的非人存在。 当其他人知晓时喻是实验体时,表情都相当古怪且复杂,尤其是在时喻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自愈能力之后。 温籍的表情不算惊讶,他是见过时喻最狼狈的样子的,可以说是奄奄一息,但被黎安带走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活蹦乱跳了。 因为黎安的刻意隐瞒,他才没有问,故意装作了不知道。 他相信黎安有分寸。 现在,时喻的身份和能力被揭开,温籍心中的担心比惊讶更多。 战时,他们能因时喻获利,减少伤亡;战后,时喻的存在必然被众多人讨伐。 视线落在黎安身上,温籍心思沉沉。 罢了,先对付眼前的情况,战后的事战后再说。 大不了专横独断一回,权力争来,不就是用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吗? 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在此时暴露时喻的来历吧? 以此挣来功绩,再暴露时,便可理所应当地保下这危险人物。 毕竟,是保护了避难所的功臣。 第35章 (35) 因为时喻对实验体的熟悉,众人经过商讨后,确定了以时喻为作战中心的作战策略。 具体来说,是在变异兽全员齐聚避难所之前,先提前出击,由他们制造火力线,牵制吸引变异兽,时喻迂回潜入变异兽群,解决掉统筹变异兽群行动的实验体。 就时喻根据影像所确定的实验体,大致每个变异兽群有三到两只,种类不一,但智慧不低。 “很可能还有人在背后操纵他们,不一定是实验体对人类的报复。” 在最后,时喻提醒他们,“实验的目的,本就在于探索与操控。会失去自己控制的实验体,都是残次品。” 时喻的话在会议室里带出了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在拿余光看黎安,欲言又止。 短暂的沉默后,有直愣的略过黎安,盯着时喻问出了自己的隐忧,“那么你呢?是受人操纵的完成品,还是不受控的残次品?”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但黎安没想到会有人不识趣地在这个时候提起。 见说话的是本就不太支持他一个“弱a”上位的行动队总指挥,黎安脸色更冷了几分。 “方衡。” 温籍同样冷了脸,“至少现在,他是我们的战友。” “别逃避问题。” 方衡并不被温籍和黎安所威胁,“我只是实事求是。他作为此次行动的核心,我总要确保他不会背后捅刀吧?要知道,上前线跟他配合的,大部分可都是我行动队的人。”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黎安,“作为执政官,以及将要参与行动的作战课课长,你也该更多的为作战课的人,以及避难所的所有人考虑吧?听说你之前就利用特权给了他很多方便,你觉得,我该如何信任一位,偏袒情人的执政官。” “方衡!” 这话实在太过不好听,温籍第一时间黑了脸,“注意你的言辞。” 对于温籍的警告,方衡置若罔闻,只是盯着黎安。 剑拔弩张的气氛,使得战争还没正式开始,内部就有了硝烟。 四目相对良久,黎安忽地嗤笑一声,凤眸微眯,眼尾慵懒地上挑着,眸中冷色换了讥诮,“你信不信我重要吗?刚刚从最前端传回的影像,你也看见了,实验体g546是怎样的存在。这说明,他的话不假。” “如果不是为了避难所,我压根儿就不会告诉你们,他的来历身世。” 黎安顿了一下,唇角勾得更深,“既然你都将我打探得这么清楚了,那理所应当的该知道,我对他到底有多偏袒。老实说,如果不是我坐了现在这把椅子,我管你们死活。” 这不客气的话,叫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温籍和林诃的神色微妙又复杂地看着黎安。 诚然,方衡的话很不好听,但黎安这话实在不是一个执政官该说的。 任性得过了头。 但黎安不仅说了,还嚣张得跋扈,“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配合行动。至于质疑,有命活着,再回来找老子撒气。” 黎安的专横独断在方衡的意料之外,印象中,他还是一个不错的执政官的,兢兢业业,会考虑其他人的意见。 此刻这等魄力,让方衡不爽的同时,也对他稍有些改观。 倒是跟他爸在某些令人厌恶的地方相似了! “还是那句话,不确定他是否可控的前提下,我不会让我的人去冒险。” 方衡同样强硬地将黎安的话推了回去,“你要么给我保证,要么就换作战课的人去配合他。” “不行。” 林诃当先否决了方衡的换人提议,“作战课擅长的是近距离作战,这种规模的变异兽清扫,近距离作战就是去找死。” “听听。” 黎安嘲着方衡,“近距离作战就是找死。我都同意我的人去‘找死’了,你们行动队负责远距离火力牵制都不同意,你好意思跟我说你不想你的人去冒险?上战场的,哪个不是在冒险。” “方衡也是为成员考虑,您也冷静些,好好说话。” 见这两人谁也不肯退让地针锋相对,温籍劝了黎安一句,转头又对方衡道,“正如执政官所说,时喻是近距离作战,到时候不会跟行动队的一起行动,你的考虑多余了。” “多余?” 方衡在涉及到作战安全上,并不是那么容易退让的,“我们是要上去卖命的,但不是活够了想死的。” “你如果实在不愿意配合,我一个人去也一样。” 不愿见黎安再为了自己跟部下吵,那会影响他作为执政官的公信力,时喻直接掐断了几人的交锋,“威胁最大的,只有能强行破开地层的实验体g546。” “将它的行进路线估算出来后,我一个人带炸药去将它们炸了之后补刀也一样,省得还要费心关照你们。” 他甚至安排好了独自作战的计划,转眸看着方衡,弯眉笑得和善,“说真的,如果不是小长官觉得该给你们一点表现的机会,我也一点不想跟不知根底的人配合。谁知道那从背后来的燃烧弹,是打向变异兽,还是打向我呢?” “毕竟,我是要接近变异兽去完成猎杀的,也很怕被人背刺呢!” 时喻的话让在场的人脸色又是一变。 这么说,好像也没有问题。 有人私下里眼神交汇,黯沉眸色让人心生不悦。 方衡看着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觉得不爽。 想除掉时喻的人不少,他也算其中之一,但想借他的手在这次行动中搞背刺,简直做梦! “那就按你说的做。” 不等黎安同意,方衡就确认下了时喻的方案,“你要的炸药,我们行动队可以提供,改装后的效果比研发部的更加稳定。那群疯子是为了威力会牺牲安全性的,我不建议你用他们的东西。” 时喻看了黎安一眼。 黎安朝他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研发部单独延伸出去,在避难所主体百米外的地底深处,是因为炸过几次,出过严重事故。” 听黎安这么说了,时喻也就欣然接受了。 作战计划就此确立,方衡起身要走时,却又被时喻叫住。 “有关您刚刚的问题,我是受他人控制的成功品,还是不受控的残次品,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回答一下。” 在已经被戳破跟黎安的关系后,时喻大胆地当着众人的面,以一个护卫的姿态,自黎安身后隔着椅背将他圈进了怀里,笑着俯视坐在桌前的人。 “我仔细想了想,您给出的两个选项都不符合。真要说的话,我属于只由小长官掌控的,他的专属品。” 第36章 (36) 对于时喻这公然宣示主权地位的举动,让在场人的眼神都很微妙。 但不置可否的是,如果时喻真的强悍如斯,且受黎安掌控的话,黎安无疑添一巨大助力。 他们所看好的温籍也偏向黎安。 虽然是能力不足的弱a,但能让两个强悍的alpha心甘情愿向他俯首称臣,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倒也算是本事。 方衡深深地看了时喻一眼,目光落在黎安身上,笑了一声,转身离去,“那就祝你好运,希望你能活着回来守护你的小长官。” 作为与会人员中年纪最小的,黎安倒是被坐实了小长官的称谓。 但严肃场合,严肃的人,向来不这样称呼他罢了。 本是相熟的长辈私下里玩笑的称呼,被时喻天天叫着,倒是有了些别样的味道。 竟然被跟自己年纪相差无几的方衡用这样的方式调侃了,作为跟他很不对盘的黎安绷紧了唇角,抬眼自下而上睨着自己身后的某人。 时喻朝他眨眨眼,以示无辜。 他张了嘴想找补两句,但黎安已经垂眸看向了温籍,“实验体g546的行进路线尽快估算出来。” 能突破地下百米的强悍根须,如果让它到达避难所所在,将是灭顶的灾难。 字面意思的灭顶。 他们头上这片在地层下虚拟出来的天空将被戳破,地层之上湛蓝的真正的天空将出现在地下城的人眼中。 但湛蓝的天空带给人类的,不会是自由,而是短暂惊艳后的死亡。 盯着光屏中正在往紧急避险场所走的小孩,黎安神色淡然,唯有一双黑瞳幽深。 他们中的大多数,如果以后不进入作战课、拾荒者之类的部队,一辈子都不会见到那样明亮的天空。 避难所外是荒凉的废墟,是他们认知中的黄沙漫漫的荒野。事实上,那只占小部分,被炮火轰击过的焦土罢了。 拾荒者才知道,在避难所更远一些的地方,绿草遍野,鲜花遍地,温和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枝叶斑驳洒落,鸣鸟穿行在枝叶与坍塌后的钢筋水泥交织的废墟丛林,亮眼的尾羽在朦胧光下折出幻梦般的影。 那是不属于人类的美与自由。 忘了是谁说过的,如果不曾见过光明,尚且可以忍耐黑暗。 人无疑是向往美的,越是末世,越是向往生机勃勃的美丽,哪怕明知那美丽危险至极。 拾荒者总是在避难所待不久的,他们见过那样广阔的天地,便再难忍受逼仄的地底。 澄澈的天空是美丽的,是不能向地底之人展现的,充满危机的美丽。 “实验体g546的行进路线确定了,两天后会到达k城废墟。” 温籍的汇报打断了黎安的思绪。 “出发吧。” 黎安最后看了一眼光屏上撤往更幽深地底的老幼伤残,收回目光看向了身后等着他的人,“愿今后,还可在此与诸君相逢。” 方衡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地走了。 按照计划,他要到一线去指挥行动队,拦截至少两个方向的变异兽,给避难所的火力布置争取时间。 “走了。” 始终站在黎安身侧的时喻拍了拍他的肩,紧跟在方衡身后离开。 “好久没去地面活动了。” 警备营的指挥官伸了个懒腰,临走前朝黎安眨了下眼,“这次给警备营多一点放风时间怎么样?正好作战课的人手不够嘛。” 他显然不是在征询黎安的意见,在作战会议上,他就提出过建议了,黎安没有反对。 指挥室里的人接连离开,温籍走到黎安面前,一如往常地握了拳朝他伸手。 黎安同样握拳与他相碰,“别死了。” 温籍笑了笑,“还没活够。” 作为所有队伍中战力最高的拾荒者,在整个避难所不到两千人,他们的任务是在行动队的人对变异兽进行火力压制清扫后,以三到五人的小队分散在前往避难所的各个要口,将漏网之鱼猎杀。 作战课的人会配合他们的行动,但黎安不在此列。 作为执政官的他是避难所的核心,不可被置于危险之中,尽管那能鼓舞士气,但也足够让人提心吊胆。 他该出面做安抚民心的演讲的,但黎安知道自己的嘴是说不出什么好话的。 大荧幕前,坐在办公桌前的执政官,年轻得叫人难以信服,但人们清晰地记得,他在十三个区的群众前锋芒毕露地讨伐克里斯的模样。 那一双黑沉沉的眼,给他增添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 “我们正面临一场危机,但情况应该不会比十几年前的政变更糟。因为这次,我们众志成城。” 年轻的执政官如此说着,严峻的形势从大批量将民众转移向紧急避险场所就可见一斑,民众是恐慌不安的,此刻看着荧幕上那张淡然从容的脸,像是被某种魔力安抚,静静听着那沉缓的语调说着并不鼓舞却叫人心安的言语。 “感谢各位一直以来对避难所的贡献,现在及以后,也请诸位能坚守自己的岗位,共同度过此次危机,走向更好的未来。” “我们同在。” 话音落下时,年轻的执政官起身向荧幕前的人奉上了最高礼节,人们清晰地看见,他全副武装。 在十一区的备战声明里,所有平民撤往地下二层,这意味着地下一层会成为战场。 而他们的执政官,将留在地下一层,作为避难所防守的最后防线。 “我们同在。” 不知是谁开的头,在执政官并看不见的荧幕前,有人同样向他奉以最高礼节,而后有更多的人附和了此言此行。 林诃作为避难所布防总长,被安排在了地下一层往地下二层的要道口。 他的任务是确保地下二层绝对的坚不可破,以及及时将物资支援向战场。 地下二层跟地下一层不一样,在有限的空间里,采用了全合金的金属壁垒,杜绝了变异兽的任何入侵可能。 位于地下三层的紧急避险场所,壁垒更为坚固,场地自然也就更小。 维利亚斯留在了地下一层。 “军医不就是因战争而生的吗?” 他如此说着,“所有留在上面的人,受伤还是死亡,都不能往下撤。二层没有那么多的隔离设施,我们也没那么多的人为伤员清除未知射线的感染。但……” “在人还活着的时候,总要尽全力救治吧?活着的每一个,都是战力,不是吗?” 事实上,医疗部大半的人都留在了地下一层。 在战力还足够时,他们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护士;人手不够时,他们也可以是战士。 避难所长大的孩子,无论男女、alpha还是omega,从记事起,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生存。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战斗,但必须每个人都会战斗。 无人知晓,灾难哪一天会来。 他们只能假设着可能的灾难,提升活着的技巧,哪怕永远,也希望永远都用不上。 黎安没有劝维利亚斯离开,林诃也没有。 战争是在一声炮火中打响的,人类与变异兽之间,为了生存而搏命的战争。 行动队六千人,分成了三队,负责了除时喻所在的另外三个方向的防御。 因为分给了时喻部分炸药,他们不得不用研发部弄出来的高危炸药。 好在,他们不像时喻一样需要计算好爆破的时间,只需要在到达指定地点后,以各种方式将炸药扔进变异兽群就行。 爆炸进行中及结束后,他们要面对的,是变异兽的疯狂反扑。 重火力并不能形成完整的封锁线,总有漏网之鱼迂回着从空隙里钻出来,冷不丁地偷袭。 幸运的,大概能撑到撤退的时候,到第二防线之后,会有拾荒者和作战课的人,填补他们无法兼顾的作战盲区。 不幸的,就永远留在了荒野,尸体的残骸都不会被带回,最后被黄沙或者荒绿青草掩埋,成为生机勃勃的原野的养分之一。 未知射线的影响,植物在疯长,以所有死亡的生物为养分。 盎然的生机下,是惨烈的死亡。 炮火烧焦了废墟上的荒草,暖风吹起黑灰的烟尘,叫废墟更有了废墟的模样。 时喻按照预设好的爆破点,将炸药分散埋在了实验体g546所在的变异兽群会经过的路上。 被腐朽得坍塌的人类都市长满荒草,在秋日寒风里,或枯槁衰败以待下一次新生,或苍翠碧绿要以桀骜的姿态越冬。 此刻,这一切,都成了最好的助燃剂。 炸药引燃的火星点燃了秋草,将腐朽的废墟燃成火海。 时喻穿着黎安刻意为他改造过的防护服。 他不需要防备未知射线,所以黎安给他用了最轻的材料,保证了他的机动性。 最重的器械,大概就是呼吸过滤器了,能保证他在火海也能顺畅呼吸。 虽然时喻说自己不需要,但他的小长官一番心意,总不好拒绝了叫他担心。 植物型变异兽最大的特性,就是强大的生命力。 只是炸药引燃的火海,还不足以烧死它。 当时喻找到实验体g546时,它已经用自己那硕大的触手般的藤蔓枝条,拍熄了沾身的火焰。 它的体型过于庞大,以至于时喻在熊熊燃烧的火海里,也能轻易地看见它,并不需要寻找。 所以,说成接近才最合适。 它身边的变异兽被火驱散了,被它隔离出来的一片无火之地里,只剩下它和时喻。 四周火光冲天,明亮胜过天边的太阳,火焰的中心却好像因为被那火光吸走了光线,灰黑的土地上只有灰黑昏暗的光。 …… 火焰起来后,避难所就失去了对那一片区域的情报。 他们留在那边的监控设施被破坏了。 那是预料之中的,毕竟时喻带去的,是足以毁掉一座大型都市的炸药量。 只有远离那火海的地方,停着一辆改装后的越野车,车尾朝向火光所在,车头面向避难所的方向。 那是时喻开去的车,在将炸药布置好后,他将车停在了战火波及范围之外,摆设成了随时可以返航的模样。 黎安的视线在锁定在车上的影像光屏上停留了一瞬,转向了其他方向。 行动队和拾荒者、作战课的配合不错,大部分的变异兽都被击杀在了第二防线外。 警备营设置在避难所外围的火力布置,似乎派不上用场了。 轰的一声巨响,避难所猛地一阵地颤。 黎安扶住了手边的桌子,沉声转头,“汇报情况!” “a3区域出现大量变异兽,现已越过雷区!” 越过一二防线突然出现的变异兽,发起了突袭。 不算是意料之外。 “确定潜入位置!” 有钻地型变异兽,能从地下布置通道,为变异兽的潜入提供方便。 尤其是在有智慧型变异兽,甚至可能是人类,有意地安排战术的情况下。 为了应对这部分喜欢钻地的变异兽,避难所十公里外,以深埋的方式,从地下八十米到地表的位置,都布置了防御雷区。 刚刚的震颤,正是防御雷区被激活引起的地震。 这种雷区是环绕着避难所布置的,但并不多,威力也有限,因为要预防避难所受其波及被震塌了。 主要还是作为预警。 “潜入地点确定,a3四点钟方向八百米处,防潜入壁垒已开启,变异兽露出地表!” 雷区是预警,用以确定被嵌入地点,布置在周围的防潜入系统会灵活移动到相应位置,逼迫钻地的变异兽从地底钻出到地表。 与避难所地下二层的全合金壁垒不一样,布置在野外的防潜入装置携带的是一种信息素,可以注入到地底深层,给变异兽恐吓或错误信息,让它们钻出到地表。 此类信息素是根据alpha对变异兽威慑效果,及omega对变异兽诱导效果,进行特制研发的,采用特殊方式保存着,存效时间短,所以必须确定潜入位置后精准投放。 作为第三防线的警备队和作战课剩余人员,防守在避难所各个出入口,在接到出击命令后,负责目标区域的队伍会组织人手,前往目标地点对变异兽进行大清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动植物变异后虽然体能、速度、力量、防御、智慧等被大大加强,但还没夸张到进化出某些丧尸末日小说中提及的异能。 在远距离作战上,热武器还是占据了很大的优势。这也是人类在进化程度远落后变异兽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到建立好避难所,苟活至今的主要原因。 又是一阵剧烈震颤,伴随着短促的高声汇报,“d2、c1区域遭遇变异兽袭击!” 兹拉一声电流异响,指挥室的前线通讯频道里多了一道混杂着枪炮的嘶吼,“b出口遭遇变异兽袭击!重复!b出口遭遇变异兽袭击!” 有变异兽直接越过了雷区,以及沿途布置的监控设备,直袭了避难所。 第37章 (37) 警报拉响,地下一层中待战的人戒备着变异兽潜入的同时,开始有序向各处增援。 避难所往外共有六个出口,除了a、c、d三个区域出现了变异兽潜入的情况,b出口出现的变异兽犹如天降,避开了雷区和所有的监控设备,突然出现在防线内外。 b出口的外围布局直接瘫痪,作战人员紧急撤离回出口内,地面设施全部引爆,轰杀了大部分变异兽。 废旧的地铁站台内,那些老旧生锈的金属吱吱呀呀地转动,金属间隙里黑沉沉的空洞里,炮火吞吐。 所有人撤离到了从出口往避难所的第三道铁门后,前两道门内外沉睡的重火力武器全面苏醒。 “第二守备队汇报指挥部,b出口生物迹象消失。重复,b出口生物迹象消失。” 因将各个队伍的战力重新打散进行了分配,守卫避难所的队伍按序分成了十一个队伍,负责六个出口和整个地下一层。 算上临时征调的,整个十一区,也就八万兵力。 “原地待命。” 黎安给了守备二队命令后,转头让人闭合了b出口。 “b出口已封闭,设施正在沉降。” 在设施遭到重大破坏时,将出入口沉入地下,算是一种保护手段,但也可能成为自己的坟墓。 不过,他们都选择往更深层的地底转移了,本就是在往更深的坟墓里钻,只是在竭尽全力不变成坟墓里的死尸。 “b出口变异兽突袭情况已查明。” 黎安刚忙完一头,另一边的报告又来了,“b区域发现电波干扰型变异兽,监控画面被干扰固化,警报失效,现已恢复。发现飞行类变异兽。” 刚恢复过来的监控画面一切,就见天上下起了变异兽。 干扰监控设备,搞空袭,这样的战术,简直超出了他们对于变异兽的一贯认知。 像是想到什么,黎安转头急促下令,“探测避难所上空!” 既然变异兽能干扰监控画面,还会利用空中优势将变异兽空投过来,那肯定不会只针对几个出入口。 不清楚变异兽有多少干扰手段,但生物与非生物的探测仪种类多种多样,总有一种能逃过干扰扫描出障碍物。 “e、f区域上空出现大面积未知物体!” 但监控画面一切正常,检测到的也不是生物,而是物体,可见生物探测仪已经失效。 “e、f出口封闭沉降!第二守备队,收到请回答。” 意识到生物探测仪失效的瞬间,黎安就想到第二守备队刚刚回报的“生物迹象消失”,“第二守备队,收到请回答!” 没能得到回应,黎安又提高了音量重复,“收到请回答!” 那边是死一般的寂静,兹拉的电波声显示对面已断联。 “查看b区通道!” 避难所内部通往b出口的监控画面被调到了黎安面前,显示是几分钟前的画面,紧接着就是一片黑白闪烁的雪花,监控彻底失效。 “该死!” 这群变异兽狡猾得有些超出认知了,指挥室内气氛沉重。 “第八守备队,收到回话。” 黎安捏着眉心呼叫了距离b出口最近的第八守备队。 “收到,请讲。” 在前往增援和就地固守之间,黎安犹豫了两秒,“b区通道失守,谨防变异兽侵入。重复。” b区通道内的情况不明,贸然增援只会让更多的人陷入危机,现在只能等他们守住恢复通讯后回话,或者被打得撤回到避难所。 最糟的,莫过于第二守备队全军覆没,变异兽直接从b区攻入避难所内。 重复了一遍命令后,黎安收到了第八守备队的回复。 “e、f出口封闭沉降已完成,人员撤离中,通道闸门闭合中。” 黎安听着消息,在是否关闭b区通道闸门一事上犹豫了片刻。 放下闸门,就能将变异兽拦在通道内,以布置在其中的火力射杀。但第二守备队的幸存者,也将再没有后撤的机会。 负责b区设施操纵的人盯着黎安,等待着他的命令。 “封闭一到三号门。” 最终,黎安还是选择了冒险。 在断联前,第二守备队的人已经撤到了三号门之后,而现在他们遇到了袭击,说明变异兽已潜入三号门。 关闭一到三号门只能阻隔后面的变异兽涌入,已经潜入的变异兽,得靠可能还活着的第二守备队和在门边待命的第八守备队清理。 “e、f闸门关闭完成,第五、第六守备队已全部撤回。” a、c、d三处的出口没有关闭,那是留给在外作战的人回家的退路。 如果他们能守得住这个家的话。 “避难所上空发现大型障碍物!正在高速接近!” 突然一声急报打断黎安思绪。 “检测障碍物类型。” 虽然猜到了会有空袭,但大型障碍物跟他们预计的多点分布投放变异兽的情况可不同。 “近地探测器检测到画面!” “是实验体g546!” 一声带着惊惧的汇报,让整个指挥室死一般的寂静。 按他们先前侦测的,出现在十一区的实验体g546只有时喻面对的那一只。 黎安直接冲到了那块监控光屏前,死盯着监控中的图像看了三秒,猛地扭头,“对空导弹全开!放弃e、f区域防御,全火力迎击当前区域上空出现的一切不明物!” 变异兽也好,实验体也罢,或者是隐藏的敌人的战机,全都用炮火轰下来。 避难所多处机械高速运转,机器运转时的轰隆声,就算在隔音良好的指挥室也能听见。 最表层的土地裂开,被掩藏在避难所虚拟天空之上,泥土之下的导弹系统被激活,冲天的炮口调整着方向,按预设弹道抬起了头。 轰隆巨响,黑烟红火在天际绽开,混着模糊不清的嘶鸣惨嚎。 天上像是下了一场焦糊气的雨,落下一地被烧焦的碎炭。 没有血淋淋的血雨,爆炸的高热已将血液中的水分蒸发,空气中弥漫着血肉被炙烤到焦糊的腥臭气。 不计消耗的,所有的导弹朝着不断逼近的物体发射。 嘭咚一声,是巨物落地的声音,带得人心隆动。 是庞大的尸体,还是活着的怪物…… 人类屏息等着结果。 第38章 (38) “避难所防御被攻破,现给予各队自主指挥权。” 混杂着枪炮的沉静嗓音,是通讯器里传来的最后命令。 时喻将油门踩到了底,一遍遍试图连接已经静默的指挥部。 耳边除了电流兹拉的碎响,连一个提示他连接无法接通的冰冷提示音都不曾有。 这意味着,位于避难所的通讯服务器已被破坏。 他记得通讯服务器的主机,被掩埋在六十米深的地底,与一条流经避难所的地下暗河接通。 该死! 他明明已经毁掉了所有的研究资料,他为什么要自大地离开! 时喻的思绪在一瞬间达到前所未有的混乱,唯有一心要赶回去的念头格外清晰。 越野车在半路就抛锚了,遍布荒野的变异兽见人就往上扑。 时喻杀红了眼,手中的刀缺了刃,他身上的防护服早就破了,只剩下内里紧身的作战服,染了一层又一层的血。 浓重的血腥气,比荒野上的尸体更甚。 他走的太远了,就算一刻不停地往回赶,也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 焦黑的土地上,硝烟未散,原本是避难所天空的地层被破开了大洞,紫红的晚霞里,各种变异兽在往幽深的地底钻。 枪声已经稀疏,驳杂的信息素里,他找不到自己熟悉的那一丝味道。 轻易扭断了袭身的变异兽的脖子,时喻脚步不停,朝着破洞奔去。 黎安! 他想喊,喉咙却像是被堵住,紧咬的牙根让他连喘气声都是闷沉沉的,张不开口,发不出声,心中一遍遍的呼喊,化作了信息素的失控爆发。 浓郁的血腥气淹没了酒香,盖过了焦黑土地上的腥臭,将地狱拉入另一个地狱。 他不知道要去何处寻找,避难所太大了。 到处都是破败的废墟,地底与更深的地底,死尸掩埋着废墟,每一脚都在软塌塌的肉体上找着落脚的空隙。 指挥部已坍塌,宿舍、训练场、平民区…… 他找不到那令他安心的味道,猩红浸透眼白,黑沉的眼瞳里,是绝望的杀意。 汹涌强悍的alpha信息素让人感到恐惧,凶残的变异兽惊散奔逃,但死神在身后穷追不舍。 地底,到底是成了坟地。 暴露在天幕下的巨坑,紫红的晚霞落了满地,将边缘的黑暗映得越发黑暗。 残存的人缩在黑暗的角落里,被骇人的信息素威慑得四肢僵颤,胸闷气短,苍白着脸色匍匐在地。 信息素的冲撞让alpha和omega都格外难受,体弱的已经昏死了过去,没有信息素的beta感受不到信息素,却也被废墟尸山之上的人骇得脸色苍白,手脚发软。 寂静,在杀戮停止时,随着夜幕降临。 怪物似乎是累了,佝偻着背僵站在尸山之上,银月冷辉照不亮满身鲜血的怪物,寂寂的风里,丝丝缕缕,有低哑啜泣。 不似人声,不似风声。 暗处,有人抬了枪。 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莫名啜泣的怪物。 砰—— 怪物消失了。 尸山上有尸体滑落。 “你要杀我吗?” 开枪的人被一只手紧扣,嘶哑嗓音不成语调,辨不清说话人。 喉间的手收紧,黎安皱了眉,虚虚握着那只手腕。 是报复吧? 上个世界被自己掐着脖子揍的报复。 单手握紧了那只掐着自己脖子的手,黎安盯着对面那双无神的眼。 电流骤起,扣着自己脖颈的手顿时脱力,黎安就势扯开那只手,却死攥着他腕子,不准他逃离。 带着狂躁杀意的alpha信息素压得人喘不过气,再高的匹配度,也让他感受不到往日的半分舒适与安抚。 黎安是想回应他的,但先前对抗四周驳杂的信息素就耗去了他大半的心力,持续的作战让他的体力也见了底。 那带着躁怒与绝望的信息素袭身的一瞬间,强烈的情绪顷刻间冲击灵魂,本就在上个世界损耗严重的精神力扛不住这冲击,让他直接从最深层陷入了昏迷。 自从成为执行者以来,他有过肉身昏迷的时候,但因为自身精神力很高,所以意识是清醒的,尚且能在肉身受限的情况跟系统沟通,布置方案。 但这一次,他的意识也被淹没了。 零号机跟主系统预支了主线任务的奖励,三支高级精神修复剂,在黎安失去意识时给他全用上了,才勉强将他的意识唤醒。 然后,才有了黎安的清醒。 他朝时喻开了枪。 哪怕换了枪,他的枪法还是很烂,瞄准的和打中的永远是两个东西。 后坐力震得他手臂脱了臼,仅剩的一只手堪堪能做出抓住时喻的动作。 系统的惩罚电击是直击灵魂的,肉体再强悍也没用。 只有一块灵魂碎片做支撑的躯体,又能有多强的精神力呢? 黎安手上稍稍用了力,将面前瘫软下来的人拉进了自己怀里,两人倚靠着跪倒在了废墟之上。 零号机化了拟态,用了些积分让自己可以触碰到小世界中的实物,尖牙撕开了黎安绑在脖子上防止信息素阻隔贴脱落的绷带,叼着那紧贴在皮肉上的信息素阻隔贴用力揭开。 后颈上的疼痛让黎安皱了皱眉,鼻翼轻耸。 黎安控制不好自己的信息素,此刻信息素阻隔贴被揭开,早已被自己的alpha引动的信息素涌出,顺着他心意地与空气中血腥气浓厚的信息素交织。 隐隐的酒香萦绕,在信息素的碰撞交融中以血腥酿一壶陈酒。 怀中意识不清的人有了动静,灵魂的麻痹让他一时难以做出过多的动作,只是遵循本能的,不断地往能让自己安心的地方靠。 黎安微侧了身子,让人趴在了自己肩头,将自己脆弱的后颈暴露在危险的alpha嘴边。 尖锐的疼痛在信息素融合的作用下化作了奇异的酥麻痒意,黎安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手掌轻拍在怀中人背后,无声安抚。 有温热的液体滚落在颈后,闷闷的泣音随着颈后颤抖的唇泄在身后。 黎安抿唇将放在他背上的手上移,轻柔地按在了他后颈腺体上,指腹轻抚而过,往上按在了他后脑勺,指尖陷入被血浸得粘嗒嗒的发里,一下下轻抚,尾指一次次按揉过腺体周围的皮肤,直到怀里人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第39章 (39) 时喻松了口,将人紧紧抱在了怀里,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气,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不愿再放手又怕伤到他。 “没事了。” 黎安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成调子。 时喻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的信息素一层层裹着他,揪着他的信息素缠绵,一遍遍确认,自己不是在幻梦里。 感觉到他的不安,黎安尽量多的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收紧了搂着他的那只手,将人按进怀里,在他耳边低语着重复,“时喻,我在,没事了,我好好的,醒过来,同我说说话,好吗?” 他信息素中的情绪波动太混乱,黎安被这混乱的情绪影响着,心中酸涩到胀痛,清晰地共享了他的绝望与后怕。 “安,安安……” 过了许久,耳边才有了声音,卡壳的机械一样,过重的停顿里带着骨骼活动的咔哒声,像是牙关咬得粘连在了一起后,再重新费力分开。 “我在。” 沙哑的声音褪去了平素的清冽,轻柔地应着,怕怀里人听不见一样,多次重复,“我在,时喻,我在。” 后背的衣服被攥紧,黎安听到了他在自己耳边啜泣,“我好怕……好怕,再次,错过你……” “不会的,你知道我有多厉害的。” 指尖梳理着他脑后的发,黎安寻着能安慰人的话,但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说来说去,也只能是一遍遍告诉怀里人,自己一直都在。 时喻在他颈侧蹭了蹭,“不会再离开了,不要再离开你。” 意识混乱时,那在脑中闪过的碎片般的画面,一遍遍在同一个场景里,眼睁睁看着那个肖似他的人消逝,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的绝望与心痛,简直要将人逼疯。 画面的最后,面白如纸的人仰头看过来,释然又眷恋地笑开时,驳杂的记忆席卷,是他与黎安相处的点点滴滴。 可最后的最后,他的小长官,都化了闪念中那人模样,释然又眷恋的,笑着同他无声说一句再见。 再也不见。 “拂晓……” 轻轻的一声低语,带着无边的寂寥心伤。 黎安搭在他脑后的指尖顿了顿,“你,说什么?” 时喻摇了摇头,只将脑袋更深地埋在他怀里。 黎安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直到怀里人彻底稳定下来了,才抬眼看向靠过来的林诃。 林诃站在三米外,神色复杂地看着黎安,许久,他还是垂了眼,唤了如常的称呼,“执政官。” 身后跟着林诃的人面色有几分古怪,视线从黎安身上落到时喻身上,又从时喻身上转回黎安身上,最后扣上了兜头的面罩,选择视而不见。 黎安的身份在他的信息素被释放的瞬间暴露。 omega的信息素跟alpha是不一样的,信息素中所携带的信息清晰地表明着两者的不同。 黎安不是有什么信息素紊乱症的弱a,他们的执政官是一个装a的omega。 一时有人接受不了这个,但转念想起黎安一直以来所做的,想起避难所被攻破时,他当先冲上去解决实验体g546时的无畏,他们又释然了。 不是alpha又怎样?不能否认他是有能力的。 作为当前地位除黎安外最高的林诃都认可了他执政官的身份,此刻没人会想找他麻烦。 更何况,他怀里还有个刚被安抚下来的怪物。 他们都看见了,那怪物一样的人归来时,那些快将他们逼入绝境的变异兽,是怎样被一双手生生撕裂的。 他们的执政官向这样的怪物开了枪,但被激怒的怪物却诡异地在他开口的时候迟疑了,没有立刻扭断他的脖子。 当怪物被安抚下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相信了,那确实是只有黎安能掌控的怪物。 不确定时喻还有多少战力,便是心有不满,此刻也没人敢针对黎安的身份说什么,更不可能做什么。 “确认幸存人数,搜救伤员。” 既然被叫了一声执政官,黎安就没丢下这份责任,平静地下达了命令,“检测备用设施完整度,建立临时防护区,清理变异兽尸体。” 长时间暴露在高浓度的未知射线中,对他们是不利的。 地下一层的设施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好在提前沉降到地底,封锁了闸门的e、f区通道中的防护设施还完整。 维利亚斯带着医疗队,在临时防护区中照料伤员。 防护服没有破损的幸存士兵开始清理变异兽尸体,警惕并清理掉残留的变异兽。 时喻的信息素似乎真的震慑到了变异兽,他们将整个失守的地下一二层都检查了,没看见一只活着的变异兽,都跑完了。 在a、c、d区域外幸存的人摆脱了变异兽的纠缠后回援,也说起了变异兽突然撤退的事。 知晓情况的人下意识看向跟在黎安身边的时喻。 避难所的几个地下出口,都已经离避难所几公里远了,他的信息素竟然能影响到那么远的地方,叫变异兽闻风而逃,果然是个危险的怪物。 视线集中在刚恢复一些,包扎时还在忙着调度的黎安身上,幸存的人只庆幸,那怪物至少是听黎安的话的。 时喻不是没察觉到其他人忌惮的视线,但他对此置若罔闻,只不错眼地盯着黎安,像生怕一眨眼人就没了,双眼瞪得发涩也不愿闭上哪怕一下。 黎安叹了口气,主动握了他的手。 温凉的触感让时喻安心了些,收紧了手,十指相扣,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渐渐一致。 在机械师的忙碌下,十一区的通讯再次恢复。 身处前线的温籍、方衡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送了过来。 黎安简单说明了情况,下达了就地隐蔽的命令。 他们身处的前线,本就面临着变异兽的袭击,现在突袭避难所的变异兽逃离,他们很可能腹背受敌。 这时候撤退和进攻都是一场苦战,不如就地寻找避难场所,避开跟变异兽的正面交锋,再寻机撤回避难所。 虽说地下一层因为头上的大洞,已经基本可以宣告放弃了,但地下二层补补还能用。 第40章 (40) 在地下一层和地下二层军民的共同守卫下,位于地下三层的紧急避险场所算是得到了完整的保存。 “得亏你回来的早。” 休息时,黎安靠着时喻的肩膀短暂小憩,“不然真不一定能守住。” 虽然他们清理了大部分杀进来的变异兽,但那些玩意儿像是杀不完一样,一批批冒出来。 变异兽的尸体堆积,未知射线浓度过高,有防护服保护尚且让人感到了不适,防护服破损的人更是立刻就体现出了被未知射线感染后的症状。 恶心呕吐,意识不清,乏力,视力下降,以及血管扩张导致高强度活动时血管壁承受不住血液过快的流速冲击而炸裂导致的内外出血症状…… 身体机能下降的人连握枪反击都难,最后在被变异兽撕咬时,或痛苦死去,或咬牙拼着最后一口气拔掉炸弹插销,冲进变异兽群里跟它们同归于尽。 也是靠他们的牺牲,吓怕了一部分变异兽,才给了他们喘息之机。 不然,能不能等到时喻回来还很难说。 突袭避难所的变异兽格外的多,重火力在轰杀实验体g546等大型变异兽的时候,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昆虫类能顺着防护服缝隙钻进身体里的变异兽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alpha的信息素一定程度上可以震慑变异兽,beta和omega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地下二层被攻破时,后面两者是伤亡最重的,在alpha打散混进beta和omega的队伍里辅助作战后,情况才得以控制下来。 时喻的信息素传递出来的信息格外危险,才叫那些变异兽们远远闻到就开始溃逃。 说到底,再凶残的野兽也是怕死的。在绝对的无力反抗的恐惧面前,逃跑是生物的本能,有没有力气逃取决于自身对于恐惧的抗性有多高。 被吓死,有时候不是一种夸张的形容。 时喻展现出来的恐怖实力,让幸存的人明知在黎安的控制下他不会对自己人下手,但还是本能地远离了两人。 就是林诃也只站在两人三米外跟黎安说话。 时喻的信息素太过有压迫力,哪怕清醒过来后他已经收敛了很多,作为彼此排斥的alpha,在面对他时还是不太能抗得住压力。 只有在面对黎安时,那些压迫感十足的信息素才会柔和下来,柔和地将人圈在自己的身边。 “我该更早一些回来的。” 时喻想起面对废墟时找不到黎安的恐惧,心就突突跳个不停,唯有感受到他的温度,闻到他的信息素,才能稍稍心安,“以后都不走了。” 他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黎安的可能。 说到底,那莫名浮现在脑子里的画面,给他带来了太深的恐惧与绝望,让他都忘了自己太过狂躁的信息素可能会伤到黎安。 如果他再清醒些,肯定会收敛着,温柔些,也许黎安就不会被冲击得昏过去,以至于没法回应自己。 将人圈进怀里,时喻身体还有些发抖。 黎安握着他的手,捏着他指尖,“你之前说的‘拂晓’,是什么意思?” 当时两人的情绪都不稳,事情也很杂乱,直到现在暂时闲下来,黎安才回过味来,想起时喻的不对劲。 时喻将那段碎片般的画面同他说了,“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那个跟你一样的人,穿的衣服很奇怪,被很多人围杀,周围是末日般的电闪雷鸣。” 黎安心中一动,脑子突然浮现起那段似乎不属于他的记忆,问道:“那些人的衣服是怎样的?” 时喻摇了摇头,“记不清了,清醒过来后那些画面就很模糊了。只记得那个跟你长得一样的人,在我眼前笑着消散的模样……心很痛。” 声音低闷了下去,时喻更紧地收紧了抱着他的手,“拂晓,应该是他的名字。画面外旁观的那个‘我’,应该是想喊他的,但出不了声……” 就跟他刚刚想喊黎安一样,心里千百回地呼喊,喉咙里却像是堵着巨石,嘴更像是被缝上了,张不开嘴,出不了声。 不相似的场景,近似的绝望无力、愤懑心痛,更催化了他当时的杀意。 “安安。” 时喻突然喊了他名字,叫黎安一愣,“怎么了?” “……还是觉得,这样的名字更适合你。” 时喻闷在他肩头,以亲昵的触碰确认着怀里人的真实存在,“平平安安,想让你这辈子,不,想你可以永远,每生每世,都平安喜乐。” 黎安微怔,侧首看向身后的人,正对上他一双微红的眼,讷讷启唇,“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时喻低头在他唇角沾了一下,将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不让他看自己难过时的神情,“就是突然想到了。拂晓,拂晓,不就是黎明的意思?黎明,黎……我不想那样想的,但你们太像了。我好怕,你会跟他一样。” 心急促地跳动着,指尖攥紧了他胸前的衣料,埋在他怀里的脸上,凤眸圆睁,瞳孔收缩,呼吸在那一刻短暂停歇。 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又不敢深想。 时喻更不敢深想,抿了唇没再说话。 他猜到过自己跟黎安是有在他世的纠缠的,如果那些突然浮现的画面是他们的前世…… 细细密密的痛侵蚀着心脏,让他忍不住低头跟怀里人面颊相贴。 只有感受到彼此的温度,才能确认彼此真的存在。 “不会再弄丢你,绝对不会。” 他的声音带着颤,像是怕极了。 黎安伸手回抱了他,耳鬓厮磨着,叼住了他耳垂,隐着点笑意,含混低语,“你想丢也丢不掉,我总归是能找到你的。百年,千年,生或者死,你对我的感情在或不在,我总归是会去找你的,听你解释,或者算账……我可是,睚眦必报的很呢。” 心中酸涩被他略带威胁的话语化解,眼眶微热,唇角却是勾了起来,“好,不论多久,不论多远,我都等你,等你找到我。” 他为未来的自己许下了承诺,但今生却不打算放怀中人离去。 第41章 (41) 【随着灵魂碎片的收集,主神的灵魂意识会渐渐苏醒,受到刺激的情况下,想起从前的事是有可能的。】 零号机将从主系统那儿得到的解释转述给黎安听,【选中您作为收集主神灵魂碎片的原因,就是您跟主神的灵魂之间有联系,在您拿到主神的灵魂碎片后,能促进他的灵魂融合苏醒。】 只是通过完成任务来获得灵魂碎片,时空管理局有的是办法拿到碎片,但想让这些破碎的灵魂碎片重新融合,却是需要点羁绊作为连接纽带的。 拥有主神灵魂烙印的黎安,是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所谓羁绊,大概就是这样彼此生生世世的纠缠?】 零号机瞧着沉默的黎安,大胆揣测,【以我看书多年的经验,那个叫拂晓的,肯定是宿主你的前世,还跟主神有一段虐恋情深。但你噶了,投胎转世到了新的世界,主神屈尊降贵地亲自下场做任务,就是为了找你。那个什么灵魂烙印,应该是像道侣契约之类的东西,就像你之前跟玉琉君结契那样。】 “真要是你说的那样,他找到我后不该好好待我吗?哪有将伴侣当学生养的?” 黎安觉得零号机的分析有点靠谱,但又不是很靠谱,“后来还说那样的话,说什么接近我都是为了任务……他都已经违规跟我透露主世界的事了,还怕跟我坦白吗?” 刚想说可能是人设限制的零号机这才想起,主神好像就是因为ooc被罚了。 【有道理啊。】 零号机也迷惑了,【或许……是有什么更高的限制吧?看这几个世界里主神的表现,鬼才信他接近你只是为了任务。】 当然也不排除任务过程中爱上,为爱违规的可能,但根据时喻所说的,显然是两人早有纠葛,在它家宿主成为被封印的水族之王以前。 “又在想之前的事吗?” 通过信息素感知到黎安心绪变化的时喻,无奈看着怀里闭目养神的人,“休息就好好休息,总这样想太多会很累的。” 黎安睁了眼,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戏谑地挑眉,“吃醋了?” 时喻摇头,“是心疼,太累着你了。” 眸光微闪,黎安扭头嘟囔了一句,“某些时候可不见你这般会疼人。” “嗯?” 时喻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瞥见他微红的耳尖才明白过来,不由得低笑出声,顺了他的意玩笑着将话题岔开,“小长官这是怪我没伺候好?” 黎安瞥了他一眼,有些后悔用这种事岔开话题,但瞧着他好似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心中的抵触感稍退,哼了一声,骄矜地别开眼,“一般般吧。” 若是往常,时喻定是要揪着他这不坦诚的话,好好逗弄着人,纠缠着讨要好处的。 但此刻着实不是玩闹的时候。 “再休息会儿吧。好不容易歇会儿,尽想些别的事了。” 时喻将人按回怀里,放柔了声音,“你答应过我,好好爱现在的我的。” 听着他委屈的调子,黎安不免觉得好笑,心中因疑窦重重的过往而生的沉重,好似都因他这吃自己醋的行为,被轻易化解了。 “好。” 黎安答应着,将那些思虑都丢开。 解释什么的,还是留给秦钰本人来说吧。 不在当前留下如过往一般的遗憾,比答案更重要。 …… 黎安并没能休息多久,就被林诃叫醒了。 “收到了其他区的求援。” 林诃神色凝重地将各区的情况汇报给黎安,“跟我们一样,其他区也遭到了变异兽的群体攻击。” 但他们没十一区这么幸运,有时喻提前发现问题,做出妥当布置。更没有时喻这样的战力,能抵御住变异兽的进攻。 十三个区,有六个区陷入了静默状态,剩余六个区回应了十一区的联络。 “已经确认一到六区覆灭了。” 十三个区的虚拟圆桌会议上,七把椅子空缺着,七区执政官神色疲惫地共享了她的消息,“五区的幸存者已由七区接收,人数不到一千。” 七区地处十三个区的交通要道,消息最是灵通,跟其他区往来密切,自然也是最繁荣强大的,凭借强大防御系统,扛下了变异兽的突袭,但情况依旧很不乐观。 “简直杀不完一样。” 七区执政官眉头紧皱了,不见平素的从容,“目前,七区已经大半失守,全员撤入了紧急避险区域。那该死的树妖一样的玩意儿,直接贯穿了地层,百米以上的区域已经全部失去射线防护功能。费了很大劲才将那东西弄死,再有一只,七区就完了。” 八区执政官头上还打着染血的绷带,闷闷抽着烟,“八区要撑不住了,我们打算突围。” 十区、十二区跟八区的情况类似,都做好了血战突围的准备。 因为实验体g546的强势入侵,避难所已经不是人类的保护区,他们只能到荒野上去寻求一线生机。 十三区的情况稍好,需要考虑的东西就更多,“我们可以突围,平民怎么办?” 八区、十区、十二区都没说话。 避难所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攻破,许多人连防护服都来不及穿上,就直接暴露在了高浓度的未知射线下。别说平民了,训练有素的战士,稍弱一些的都扛不过去,死在了战斗中。 八区、十区、十二区,已经没有平民了,活着的,都是战士。不论他们是何种性别,什么年纪,在此之前是不是士兵。 七区显然跟十三区有着同样的烦忧,“只能采取诱饵计划,将变异兽引走。如果运气好,能将它们引走的话。” 如果是从前,他们有的是手段引诱变异兽跟着自己的想法走。 但现在,变异兽有了自己的“大脑”,计划明确地布置了针对人类的战术,没人能确保他们听话。 “至于是让他们继续留在紧急避险区等待不知道有没有的救援,还是冒险踏入未知的荒野……” 七区执政官的语气有些沉重,但又无可奈何,“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这种时候,人类的种族延续面临挑战时,执政官也不能替他们去选择如何生存。 人类在末日后渐渐恢复的秩序,因为这一次变异兽的突然袭击,再次面临崩溃。 第42章 (42) 十三区执政官皱眉沉默了一会儿,将视线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黎安。 “十一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吗?” 他的印象里,黎安不算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那他此刻的沉默,恐怕就是十一区出了大问题。 黎安看了其他人一眼,“事实上,正相反。” 他其实有些犹豫,如果将十一区的情况和盘托出,就意味着要暴露时喻。 十一区的人承时喻的情,其他区就不一定了。 但听完各区的情况后,黎安终究是放下了私心,站在了一区执政官的角度,公开了十一区的情况,“十一区已经完成变异兽的清理,目前正在重建中。设施损毁过半,人员伤亡超四分之一,但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与会的五区震惊地盯着桌前最年轻的那位执政官,听他说着仿佛天方夜谭的话。 “在解答你们的疑问之前,我想先知道,九区的人呢?” 黎安知道少不了要被他们盘问,对于可能出现的责问,他先一步将矛头指向了九区,“根据各区的通讯回应来看,九区的通讯是能正常接通的吧?” 众人面色一变,看向代表九区的那把椅子。 椅子上空空荡荡,椅背上一个红点却在闪烁。 那代表通讯是联通的,但没有人出面,也没有人出声。 “就算九区新的执政官还没选出来,但既然回应了联络,就说明度过了突袭。应该有一个主事的总指挥吧?” 虽然不太确定,但凭借当炮灰这么多年的经验,黎安的反派雷达还是很灵敏的。 在确认变异兽的突袭背后有人类插手的痕迹后,他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九区原执政官克里斯的头上。 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就在各区组织的监督行刑的队伍将要出发前,变异兽突袭了各区避难所。 直接公开了变异兽中有实验体的事,黎安大方地承认了十一区的得以保存,有赖于时喻这个从实验室出来的实验体。 “因为没有第一时间收到其他区的消息,所以我还以为这只是针对十一区的报复。” 这确实是黎安的真实想法,也是事实的情况,“现在才知道,这是一场针对所有人类的报复。” 十三个区的通讯,在变异兽突袭被发现的那刻起,就被切断了,现在才连接上。 “就这么想让全人类给你陪葬吗?克里斯。” 盯着九区空无一人的坐席,黎安却是直接点了克里斯的名字。 “唉。” 一声叹息从空荡荡的椅子上传来,显像不好一般,椅子前的光线闪烁了一瞬,在稳定后显出一个苍老的身影。 “克里斯!” 八区执政官当先暴怒,“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他当然是最愤怒的,毕竟在此之前,他是最支持克里斯的,甚至在是否全民审判克里斯的表决会议上,投了唯一的反对票。 但八区却没能逃过这场变异兽带来的灾难。 “为什么?” 克里斯依旧神色漠然,一如他被全民审判时,从容得可怕,“那当然是因为,人类不属于地底。” “你在说什么屁话!” 十三区执政官是个暴脾气,见克里斯认下了操纵变异兽袭击其他区的罪行,还如此不知悔改,当即破口大骂。 克里斯等到他骂累了,才朝着黎安开口,“真想不到,那个失控的残次品竟然会落到你手上。怎么,他没屠尽十一区吗?就像他当初逃出实验室时那样,将一切活物屠杀殆尽。” 从露面开始,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黎安。 这是他计划里的唯一变数。 发起全民审判,还拿出有力证据,迫使自己不得不提前开始计划,更是让他的计划在十一区落了空。 “残次品?” 黎安勾了唇,似笑非笑,“抱歉,那是我的专属品。” “是吗?” 克里斯眸色微深,苍老的眼中闪过寒光,“那可真是出人意料。” “你也很出人意料。” 黎安将话奉还,“图什么呢?你这副马上入土的鬼样子,攻下了其他十二区,又能拥有权力多久?” “权力?” 克里斯忽地笑了一声,“啊,权力确实是个好东西。但正如你所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抢来也没有用。”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七区执政官向来是周旋在各区之间的和事佬,此刻眼中杀意却不输其他任何人,“让全人类给你陪葬?” “怎么会呢?我真想那么做的话,就在其中混入炸弹了。” 克里斯像是在跟人午后闲谈一样,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笑容浅淡,“我说了,人类不属于地底。我只是想,再让人类回到地面上罢了。” “都看见头顶的天空了吗?” 不等其他人质问,克里斯的笑容里添了愉悦,带着点怀念,“我最满意的作品,能破开地层的变异兽,就为了让已经麻木地接受地底穴居的人都看看,地表之上的天空有多美。那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你简直是疯了!” 十区执政官怒而拍桌,“就为了这种事,你就要致人类于死地吗?!” “致人类于死地?正好相反,我的孩子,我是在拯救人类!” 十区执政官的质问让一派淡然的克里斯突然激动起来,“你们没见过人类统治地表的时候,你们想象不到那时候的生活有多美好!地表是属于人类的,而现在却被那些该死的变异兽占据!人类只能像蝼蚁一样躲进地底,却还在为这蝼蚁一样的生活洋洋自得,这简直是耻辱!” “你们以为安于现状就能永久安稳下去了?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那双苍老的眼忽地凌厉起来,咄咄逼人,“靠着捡垃圾维持人类的生存,就像地底的蚂蚁,将垃圾搬回洞穴,还向人夸耀,‘瞧瞧,我用垃圾铸就了辉煌的地堡’,多可笑啊!” “垃圾总有捡完的一天,蚂蚁能迁徙,人类呢?还能逃到哪儿去?我早该动手了,将十三个区的资源整合起来,拿回属于人类的地表支配权!” 说到最后,克里斯已然疯狂了,“那才是人类的存续。甘愿潜藏地底的,是蝼蚁,不是人类。” 第43章 (43) “为了人类?冠冕堂皇!” 十二区执政官拍桌而起,“你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场灾难里吗?一到六区合计六十七万人,还剩下多少?” “不到千人。” 质问克里斯的话里,七区执政官插话给出了数据,“七区收容的,来自一到六区的幸存者,不到千人。根据他们的情报,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七区剩余,九万人。” 作为十三个区的交通枢纽,最大的避难所都市,七区本有三十万以上常住人口。 十二区执政官眼底都染着红,将头转向八区执政官。 “不到万人。” 八区执政官没被吊着的那只手搁在台面上,攥起的拳头上,青筋暴突,“八区原本有二十万人啊!” “一万二千三百六十八人。” 对上十二区执政官的视线,十区执政官爆出了最为准确的数字,若是眼神能杀人,克里斯已被他凌迟,“十区原本有十多万人……” “十三区剩余三万人。” 在十区执政官忍不住愤怒要开口骂人之前,十三区执政官插话,“原有十八万人。” 最后,所有人的视线落在黎安身上。 “十一区,常住人口,十三万,已知存活,九万。” 这个数据已经是目前的几个区中,损失最小的了。 黎安盯着克里斯的眼睛,“据之前最近一次的人口普查统计,存世总人口一百七十万……” 顿了一下,黎安转头看向十二区执政官。 “十二区十万人,剩余,七千……” 在这场灾难中失去所有亲近之人,以及近乎全部民众的十二区执政官对克里斯的恨,不比被背刺的八区执政官少,“除开你九区,现今存世的人,不到二十五万……这就是你说的拯救人类?你简直就是恶魔!” 克里斯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柔和下来的苍老面容,显出几许悲愐,“对于各区的伤亡,我也很遗憾。若是当初肯同意十三个区合并,我也不想做到这个地步。” 说着,他抬眼叹息着笑了声,“是你们逼我的啊!” “莫赫里·克里斯·德纳!” 八区执政官暴怒捶桌,“我就该听那小辈的,提早处决你!你个畜生!” 在骂人这一块儿,各区执政官里,还是十区执政官擅长一些,将克里斯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克里斯对这些无能狂怒般的谩骂一点都不在意,视线落在黎安身上,笑容得体,“那么,各位现在肯同意我的建议了吗?整合十三个区的资源,让人类重回地面。” 在十区执政官再次开骂之前,克里斯打出了很诱人的一张牌,“九区的实验室已经研发出能够净化未知射线的仪器,只缺最后的调试和布置。” 虚拟圆桌会议上,顿时鸦雀无声。 “条件。” 作为被克里斯特别关注的人,黎安回以冷漠。 这个时候,这张牌,确实是足以让克里斯保命的底牌。 “让你的那个‘专属品’,参与实验。” 出乎意料的,克里斯没要求活命,他甚至用着玩笑般的语调,调侃着黎安和时喻的关系,却又在黎安反对前,揭开黎安刻意藏起的,有关时喻的秘密,“那是唯一一个,不畏惧未知射线的人类。我们需要他配合实验,研制能抵抗未知射线侵蚀的药剂。” 主导了非人实验的克里斯很清楚,要想再出时喻那样一个怪物有多困难。 他已经没有试错的机会了,更没有等待的时间。 “要布置净化网,需要前往世界各地,甚至是杳无人迹的地方,没有避难所可以给他们躲藏,防护服也做不到绝对的有效隔绝,唯有研究出更强的阻隔药剂,才能让净化网在全球撑开。” 克里斯说明了缘由,看着黎安笑得慈祥,“你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作为执政官,站在全人类的角度,我想你清楚该怎么选择。” “我觉得崩掉你的脑袋,是最佳的选择。” 黎安并不接他的高帽,“谁知道你这样的疯子,到底有几句真话。” 克里斯似有些无奈,皱眉为难地想了一会儿,将一柄枪拍在了桌上。 虚拟圆桌会议,能将各自所处的环境投影进来。 克里斯放开了权限,其他人就清楚地看见了,他正端坐在他原本作为执政官所在的办公室里,坐在他那张古旧的黑漆办公桌前,身后的墙壁倾颓,整个屋顶都不翼而飞,办公室外的废墟隐约可见。 各区震惊,克里斯却很随意,“如各位所见,九区并没有幸免于难。我这个人做事还是很公正的。” “你只是杀了会反对你如此做的人吧。” 疑问的话,黎安说得肯定,“否则,再有一次全区通报,九区中反对你的人,就会活撕了你。十三个区互通往来,九区某些人的家人,可还在其他区。” 克里斯深深看了黎安一眼,眉头微皱,“作为晚辈来说,你确实是有些讨人厌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你正好不是人。” 黎安在嘴上向来是不吃亏的,“说你禽兽,都是对禽兽的侮辱。” 克里斯嘴边的胡子翘了翘,阴沉地盯着黎安看了一会儿,笑开,“算了,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了。” 克里斯仰头看向了高处,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直到他感慨般开口,“今晚的月色真美,不是吗?” 会上一片沉默。 现在这个时候,有心情赏月的,只有他这个疯子罢了。 “瞧,我连防护服都没穿,虽然有控制那些变异兽对九区的入侵程度,但九区同样被暴露在了天空之下。” 他像是在享受月光浴,惬意又自得地闭上了眼,又在低下头来时露出笑容,“人类,已经没有可以躲藏的地堡,你们只能选择相信我。不会太久的,我们的实验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只要你让那怪物配合我们,最多半年,强效阻隔药剂就能研究成功。” 话音刚落,克里斯就是一阵咳嗽,嫣红的血在惨白月光的映照下,妖异得显眼。 用指腹沾了唇边的血,克里斯捻着鲜血,笑了笑,“或者,你可以选择,让那个怪物去布置仪器。他的话,能去到很远的地方吧?也不用怕他死了。人类惧怕的未知射线他不怕,人类不可食用的变异兽他能吃……” 缓了口气,克里斯擦去了唇边的血,“老实说,也许能比药剂研发更快达成目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黎安紧了手,但依旧镇定,“还是那句话,犯下严重反人类罪行的你,没一句话值得人相信。” 克里斯嗤笑了一声,拿起了自己放在桌上的枪,慢悠悠地上膛,低垂着眼似笑非笑,“你其实是个不错的人,我挺看好你的。但是啊但是,你这个人,私心太重。我本来不想做这种事的……” 枪口抵在了自己太阳穴上,克里斯惋惜地看着黎安,“我以生命担保,我所言非虚。” 枪响,那个被所有人憎恨着的恶魔,倒在了血泊中。 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他身上,最后沉缓地转向黎安。 恶人,一时间从发动毁灭性战争的克里斯,转换成了不愿时喻为人类的存亡而涉险的黎安。 正应了克里斯那句,私心过重。 真是好一步让人骑虎难下的棋。 黎安嗤笑了一声,弯了眉眼,像披了天使皮囊的恶魔,“各位想惦记我的人,最好还是先保证自己的存活。至于九区所说的净化仪器,十一区会前往确认。” “那么,为了生存加油吧,各位。” 黎安退出了会议,虚拟投影的光芒消失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就褪了个干净。 林诃在看着他。 黎安回头,眸色沉沉,“我倾力守护的十一区民众,应当不会是那等恩将仇报的吧?” 林诃深深看了他一眼,退出了临时会议室,只留下一句,“说到底,你才是十一区的决策者,作为士兵,我只负责服从。” 幽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了时喻和黎安。 “没事的。” 黎安握了他的手,“在十一区,林诃可以代表绝大多数人的意见。他支持我留下你,就没人能动你。” 时喻将他冰凉的指尖裹进掌中,“还是给你惹麻烦了。” “没你,十一区已经跟他们一个样了。你对十一区来说,是救星,不是麻烦。” 黎安只能以此说法,来堵人设中“爱民”的限制,才不至于从爱全人类的角度被强制要求交出时喻,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克里斯是个疯子、人渣,但有些话也没错。 人类终究是要被逼着重回地面的。 地底不是人类的归属地。 时喻身份的暴露,不过是早晚而已。 但他是十一区的民众之一,不是吗?更是救了十一区所有人的存在,作为一个“爱护子民”的执政官,护下他是理所应当的。 黎安听他说过实验的残酷,更曾在过往的世界中见过实验的残忍。 他私心里,不愿时喻再经历那样的日子。 看着眼前眉头深皱的人,时喻心疼地抬指为他抚平高耸的眉峰,“其实,小长官,如果那种东西,可以净化未知射线的仪器,真的存在的话。你可以答应他们的,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 不想再看他皱眉,不愿他背上骂名。 他的小长官啊,该是在高处被人仰望的存在。 “别皱眉,小长官。” 不想看他那么累,时喻弯了眉眼朝他笑得轻快,“如果我可以做到,我想让你能自在地行走在蓝天之下。” 他的小长官是爱他的子民的,但他同样爱着自己。 “我很高兴,你在责任与我之间,选择了我。” 将人拥进怀里,时喻在他眉心落下轻吻,“这就足够了。” 他愿意为了自己跟世界为敌,但自己却不能让他背负那么沉重的事情。 “我们掌握着主动权,不是吗?” 轻轻松开一些,时喻狡黠地朝他眨眼,“配合他们实验,但他们不能限制我的自由,他们也限制不了我的自由。我也很害怕,那些射线之类的东西,会伤害到你的身体。既然有方法解决,根除掉自然最好。” “不是为了人类,只为了你,我愿意配合。” 时喻的话说得轻柔,黎安眸色深沉地盯着他。 “你说了,不会再离开我。” 黎安盯着他看了许久,垂在身侧的手紧攥,“你不怕吗?在你离开的时候,我再遇到危险的话。” “所以,我选择配合他们实验,而非独自踏上行程,去布置什么净化仪器。” 时喻捧了他的脸,神色认真,“你明白的吧,避难所已经不是人类的庇护之地,我不想你陷入危险。诚然,我不想离开你,但也不得不承认,我不是万能的。如果你被未知射线感染,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失去生机,却无能为力。” “我怕的,是失去你啊。” 缠绵的吻落在唇上,带着颤,是恐惧,是后怕,是对已知可能无能为力的难过。 唇分,时喻深深地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指腹擦过他唇角,不正经的腔调里带着绝对的认真,“相信我好吗?我不会莽撞地逞强,我还没跟你建立永久标记,我还要活着占据你唯一alpha的位置,在和平的世界里。” “安安。” 额头相抵,萦绕在耳边的声音柔和又郑重,像在许下承诺,“我想给你,可以一生平安喜乐的世界。” 对视良久,黎安终是松了口,垂眸轻笑,“该说,果然是你吗?那么多的理由借口,心里揣着天下,却要拿我当幌子。” 时喻眨了眨眼,“是真心话,不是借口。从前的那人,我不清楚,但此刻我是这般想的。” 黎安抬眼看了他一会儿,别开了眼,恢复如常,“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自然不拦着你。但是……” 伸手捏了他下巴,黎安迫使高自己一头的人低头,凤眸微眯,“时喻,你给我记住了。我不在乎这个世界和不和平,若你不在,这世间的平安喜乐,都与我无关。” 时喻笑开,“您这算是表白吗?” 黎安松开了手,转身往门口走,“是警告。敢乱来,我就不要你了。反正,我早就不想在这个世界待了。” 真不坦诚。 时喻勾了唇角,快步追上去,将人拉住,十指紧扣,“那可不行,你答应陪我一生的。” “我没那么说过。” 黎安反驳着,却蜷指回握了他的手,“我只答应这一生会去爱你,你要是惹我生气了,我随时会走人。” 时喻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难得听小长官如此直白地说爱我呢,能再说一次吗?” “滚。” 第44章 (44) 跟时喻说开后,黎安动作迅速地组织了援助队伍。 林诃留守十一区,带着两万兵力修复十一区地下二层的设施,等防射线设备恢复运转后,躲避在紧急避险场所的平民,才能投入到各产业修复运转中。 等温籍和方衡他们退回来,在变异兽已经溃逃元气大伤的情况下,守卫十一区不成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维利亚斯提取了时喻的信息素,投入到避难所的防御设施中,能预防很多低阶变异兽的靠近。 黎安带走了两万人,跟时喻先去了距离十一区最近的七区支援。 时喻展现了绝对的力量,让七区执政者一再沉默。 “他同意实验,如果克里斯说的研究是真实存在的话。” 黎安居高临下看着正在接受治疗的七区执政者,“但我有要求,不能限制他自由,实验的范畴得在可接受范围内。你应当也不会赞同解剖救过自己一命的人吧。” 虽是疑问,黎安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他不是在问她的意见,而是在提出自己的要求。 “当然。” 七区执政者回答得毫不犹豫,“如果真如克里斯所说,那种能净化未知射线的东西真的存在,他可是人类最大的救星,我以性命担保,不会赞同任何对他有害的决议。” “但也不反对么?” 四目相对,七区执政者选择了沉默。 黎安笑了一声,“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记住你今天的话就好,不会做对他有害的事。” 七区执政者挪开了眼,看向站在黎安身后背对着他们的时喻,“如果他一直可控的话。” 这样一个可能具备毁灭所有人的力量的怪物,没人会不忌惮。 “那你可得保证好我家执政官的安全了。” 本不打算插话的时喻在听见这话之后,忽地转了头,抬手揽了黎安的肩,眸色沉沉地盯着七区执政官,将曾在十一区众多高层面前说过的话复述,“只要他在,我就不会失控。” 末了,他甚至补充了有力证据,“关于这一点,十一区的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给你肯定的回答。” 他失控过,但黎安阻止了他的暴行。 七区执政官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倏然笑开,朝黎安眨眼,“这可怕的占有欲,他简直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自己是属于你的。” “这是事实。” 黎安抬手摸了摸时喻低垂在他肩头的脑袋,像主人在奖励自己乖巧的宠物,微挑的眼尾带出仗势而骄的自傲,“我讨厌自己的人被惦记,所以各位最好注意距离。若是过界被咬了,我只会向着我的人。” 七区执政者换了个放松的姿势更好地休息,眉梢上挑着,眼带戏谑,“你这说法,我怎么觉得,你在拿他当狗养?” 黎安扫了眼趴在自己肩上,粘人的大型犬一样拿脑袋在自己脖颈蹭的人,指尖梳理着他微乱的发,看着他惬意地半眯起眼。 确实挺像的。 唇角轻勾,黎安收回了手,低头检查自己的装备,“现在这样紧张的形势,你还是将心思放在休息和之后的战斗上比较好。” 少管别人的闲事。 七区执政官耸肩表示无奈,“如果不是某人急于表明自己的归属,我也不想多管闲事。” …… 短暂的休整之后,七区整合了剩余兵力,一半的人跟着十一区的人护送平民往十一区转移,一半的人跟着黎安他们前往其他区支援。 目前来说,设施保存最完整的只有十一区,七区的防射线设施虽然还能运转,但能覆盖的区域很小,且在失去了能源供给之后,备用能源并不能支撑这种大型设施长时间运转。 协商之后,七区执政官将最高权力转交给了黎安,自己降级当了黎安手下的副执政官。 这是多区融合后必然要面对的问题,谁来统领合并后的各区。 如果是以前,这么多老资历的执政官摆在那儿,怎么也轮不到黎安来坐这个位置。 但现在各区都得仰赖十一区的设施休养生息,作为十一区执政官的黎安理所当然的享有最高执政权。 更何况,他们要仰仗黎安的地方,还不只是需要十一区提供庇护所。 早在十一区的增援到时,七区执政官就想好了一切。 他们需要黎安,各种层面的。 所以,哪怕他是个omega,他们也会拥护他成为执政官。 按照距离和紧急情况,十一区和七区的救援队伍依次解救了苦战中的八区、十二区、十区,最后在十三区汇合,借助十三区尚存的设施搭建了临时庇护所,休整了一天一夜。 除十一区外,力量保留最多的七区都选择向黎安臣服,其他区的执政官也没有异议,尤其是在知晓时喻同意配合实验之后。 黎安当时在会上的表现他们都还清晰地记得,他很在乎时喻,所有人都清楚。 是时喻的让步,才让黎安决定救援他们。 执政官会议上,黎安毫不避讳地提及这一点。 而时喻的让步,建立在他希望黎安的安全能得到绝对的保障之上。 时喻不厌其烦地再次向所有人阐明这一点。 这两人的让步,都基于对彼此的在乎。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没人提出异议。 事实上,黎安和时喻提出的要求,简直就是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该拥有的基础道德,抛开时喻的危险性不谈的话。 作为执政官,他们不得不为人类的安全考虑。但现在,黎安才是最高决策者。 他保证了时喻的可控性,需要依附十一区才能存活的人,当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地选择遵从。 各区的妥协爽快得让黎安有些意外,但这样倒也省了他威逼利诱。 作为最高决策者,有关实验的事,他就可以直接干预,从而保证时喻该享有的,作为人的权利。 …… 不确定九区的情况是否如克里斯所言,黎安他们抽调了大部分的人参与九区的讨伐活动。 大部队护送平民到达七区后,分出了部分人按先前的行进路线护送平民和伤员前往十一区,其余人转向九区。 在经历过之前的事后,时喻沉稳了很多,不再仗着自己的强大出头打前锋。 他安静地跟在黎安左右,俨然是要以黎安的安全为首位。 没人对此表示不满,作为当前的最高决策者,黎安的安全当然是极重要的一件事。 七区执政官带了人先行探查九区虚实,得到确切的消息后,大部队才前往同他们汇合。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克里斯临死前下达了投降的命令。面对各区的联合部队,九区剩余的人没有任何的反抗,缴枪受绑。 “他绝对会同意的,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克里斯曾跟自己的副官这样说。他以自己的死和能让人类重回地面的净化仪器,将黎安架上了不能拒绝的高台。 如果黎安不同意,大抵会落得跟他一样人人唾弃的结局。 “真是好算计。” 七区执政官点了烟,微眯着眼朝克里斯的尸体又补了一梭子子弹,“这样一来,我们倒是不得不如他的意,整合十三个区的资源,尽全力让人类回到地表。” 再不愿认同克里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可供人类生存发展的资源正在越来越少。 九区能净化全球未知射线的仪器,出现的时机正好。 再早一点,或再晚一点,都做不到现在这样,让所有人都为了他的目标而倾尽全力。 黎安换了自己原本的配枪,那把准星不好的拼接式手枪,他练了很久。 二十三颗子弹,一颗不剩地全部钉进那早已冰凉的尸体。 不解气,那是当然的。 如果不是答应了时喻这一生会好好爱他,黎安一点都不想如克里斯的愿。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归属感,除了时喻,唯一可能会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大概只有十一区里给过他关怀的维利亚斯和温籍等人。 但他如果都打算刀了时喻后死遁了,又怎会在乎那点愧疚? 这个世界崩溃后重启,也算是另一种层面的救世了。从这一点出发,“爱民”人设都没法限制他行动。 黎安收枪看了时喻一眼,终究是压下了心里那点不爽,任劳任怨地开始指挥人对九区进行搜索和资源整理。 …… 十三个区正式合并,黎安享有最高决策权,但也不是一言堂,原本的各区执政官组成了决策层,共同参与新区各项事宜的决策。 多数情况下,他们是支持黎安的决定的,除了黎安想跟队参与净化网开启计划这件事。 “不行,绝对不行。” 原八区执政官是最反对的,“你绝对不能出事。” 当时各区决定合并的会议上,时喻就清晰地表达了对黎安安全的在意。 随着实验的进行,他们也清楚地知道,要杀时喻是不可能的。 他的自愈能力太强,一般的武器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致命伤害,而能将他轰成渣的武器,都是笨重的大型武器,时喻不可能傻站着给他们杀。 唯一的好消息是,时喻虽然杀不死,但依旧会死亡。 他的细胞代谢更新很快,意味着他几乎不会衰老,但细胞的分裂新生是有次数上限的。 当没有足够的新生细胞能支撑他的存活时,就是他的死亡。 这个时间不会太长,甚至比普通beta的寿命还短。 以时喻现在的年纪算,他大概还有二十七年,就会走到生命的尽头。 但这二十七年,已经足够他将现存的人类灭绝三回了。 黎安作为唯一能安抚时喻的存在,他们绝对不能让他出事。 维利亚斯出具的信息素匹配度报告清楚地说明了,时喻在被黎安标记过几次后,对黎安的信息素依赖度直线升高,如果在易感期没有黎安的信息素安抚,很容易就会失控。 “正因如此,我才更该跟他一起行动。” 他们担心的事,自然在黎安的考虑范围内。 管理新区一年,他多少还是有了点作为执政官的自觉,在自己的意愿之外,会稍稍考虑下大局。 “alpha的易感期是每年一次,但时间不定吧?” 黎安在等到维利亚斯的点头后,才继续说道,“没人知道布置这些仪器需要多长时间,毕竟要在全球范围内进行部署,对于现今并不发达的交通来说,难度不小。” “我不在他身边,谁来控制易感期的他?” 黎安抛出的问题,让反对的人沉默了,但显然并不打算松口。 谁也说不好这途中会发生什么,但能确定的是,时喻死在这途中的概率极低,而黎安死亡的概率不低。 “可以让他携带你的信息素。” 维利亚斯推了推眼镜,眉眼间难掩疲惫,“研发部很早之前就在尝试信息素的长效保存技术了,近期应该能有成果。于公于私,我都不赞同你跟着去冒险。” 黎安不愿让步,会议不欢而散。 夜里,黎安跟时喻说起这件事,时喻头一次提出了反对。 就算早就料到了,黎安还是很不爽这样的结果。 不就是未知射线,不就是变异兽? 避开人耳目时,他多的是办法解决这些东西。 可他偏偏又不能跟时喻说这些,最后独自生闷气,好几天没回宿舍,办公室和训练室当家。 除了时喻要配合实验,被筛选出来参与净化网开启计划的士兵也要配合实验,需要多次测试他们的耐药性和对未知射线的抗性,尽可能地保证他们在不受保护的荒野上能长时间的行动。 这些最终通过测试的士兵,需要统一训练协同作战和单兵作战能力。 净化仪器在九区的实验数据共享后,已经复制了多台,保证执行队人手一份,以确保能有至少一台仪器能被布置到指定地点且正常工作。 仪器布置完成后,执行队的人也不能立刻撤离,他们需要守在仪器附近,以防仪器被变异兽破坏。 直到净化网全面开启,未知射线的浓度下降到一定数值之后,才会有其他士兵去替代他们。 黎安是这批人的训练员之一。 作为omega,他以十八次揍趴方衡的战绩,成了执行队最魔鬼的训练员。 协同作战他没什么经验,单兵作战他信奉直接往死里整。 技巧他是一样没教,挨个揍一遍,不重伤就算合格。 在他跟时喻赌气的这段时间,执行队的人尤其不想跟他做对战训练。 方衡最后受不了了,找到温籍诉苦,要求将黎安加入执行队,“他死不了,我们倒是快死了。你行行好,劝劝那群老古板。他再这么折腾下去,行动还没开始,咱们就得先减员。” 温籍直接驳回了他的诉苦,但还是找时喻谈了,让把人劝回去休息。 又是一年,一切的准备都已就绪,人类重返地面的行动开始执行。 第45章 (45) 为了保证负责净化仪器布置的执行队前期不受变异兽干扰,新区采用原七区的无人机技术,精准定位了两千公里范围内的大型变异兽族群,对其进行了轰炸。 在克里斯利用变异兽将人类逼上绝路之后,人类对于变异兽的痛恨愈甚,虽然它们是受了人类的操控。 决意孤注一掷的人类,行事主打一个人类不快乐,那就所有生物都别想快乐。 一轮轰炸过后,以十一区为中心,七万人的军队在避难所一百公里范围内依次建立防线,开始人类在地面的防御工程建设,同时部署下第一批净化仪器。 净化网全面张开前,净化仪器的净化效果有限,在数量加持下,勉强形成了一个大型都市规模的未知射线低浓度区。 在这个区域内,身强力壮的alpha就算不穿防护服也不会受影响,这样就节约下了一批防护服能提供给外出部署净化仪器的执行队,以及基地中对未知射线抗性较差的beta。 清理低浓度区中所有的变异兽,人类回归地面的基础防线建设完成,更为艰难的远距离仪器部署行动才刚刚开始。 一万人的执行队,分成若干小队,要在全球部署三百六十五个净化仪器,并保证它们能正常运转。 当最后一个净化仪器布置在指定位置后,仪器间的电磁波会交织成网,在全球范围内形成净化网,逐渐吸收净化未知射线。 …… 在环绕人类基地的城墙完全建立的那天,净化网开启完成。 人类在地表建立起了分隔荒野和城邦的第一道墙,宣告着人类正式重回地表。 只有一道围墙的城邦里,人类在欢呼,指挥部里却是一片凝重。 就在刚刚,净化网全面张开的瞬间,强烈的电磁共振导致通讯中断。 他们跟在外布置净化仪器的执行队失去了联络。 “立刻修复通讯线路!” 随着一声令下,技术部一片忙乱。 加班加点的结果,也不过是恢复了近距离的几处通讯,还被挂断了。 黎安烦躁地踱步,组织了人手前往最近的通讯信号回传点查探情况。 净化网张开时的电磁共振,导致通讯中断的情况,在研究阶段就已经知晓,他们也有预案,比如备用通讯线路之类的。 但已经接通的通讯竟然被对方主动挂断了,这着实是在状况外。 侦察队刚离开基地,技术部就收到了几处通讯回传。 根据回传的消息显示,净化网张开瞬间的共振电磁波对位于仪器附近的人造成了强烈冲击,导致了部分人精神失常。 alpha的情况尤其严重。 存在易感期,情绪易暴躁的alpha本就能算是精神状态不稳的精神病,只是alpha强悍的战斗力掩盖了他们这个缺点。 但在共振电磁波的冲击下,这种弊端给了alpha严重打击。 自控力强的alpha精神力相对强大,情况相对较好;平时就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或者处于易感期及易感期前后等精神不稳定状态的,在受到冲击后直接失控。 beta的情况相对alpha要好的多。 陆续的,在通讯恢复后,指挥部收到了越来越多的消息反馈。 alpha的失控情况不一,有发狂已被制服的,有意识恍惚变得痴傻的,有丢失记忆将队友当成敌人的,有记忆错乱不当人了的…… 在跟变异兽的作战中,alpha所展现出来的强大,让人们忽略了他们是潜在精神病群体这一事实。 超五百个小队,在净化网开启三个小时后,通讯全面恢复时,只有一百二十七个小队回话。 其余队伍,全部失联。 算上在净化网开启之前就因遭遇强大变异兽被覆灭的小队,一万多人的执行队,现存可确认存活的,不到三千人。 地表环境中的未知射线在这三个小时内,降低了三个百分点。 众多的牺牲,换来了人类回归地表的希望。 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没多少人对此显露出高兴。 “继续按之前的标准,往各地投放物资。” 一年多的时间里,基地中产出的大部分资源都用于支援前方布置仪器的人,在人数已然大减的情况下,黎安始终坚持着按原本的数额投放物资。 “执政官……” 有人为难地想要劝阻,却被黎安打断,“他们只是失联,不是死了。你要断给了人类未来的功臣们的生路吗?” 其他人跟时喻不一样,他们不能直接食用荒野上的水和食物,所以必须靠大本营投放物资。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大本营通过向近处投发过量物资和可操作型无人机,让收到物资的人进一步将物资往更远处传递,实现了在技术有限的情况下,将物资覆盖全球地进行投放。 人类在这一阶段,无疑是团结的。 但现在,由于大面积的失联,没人能确保这些资源最终会到达什么地方,落在什么人手里。 原本的荒野上,除了新区派出的行动队外,还有曾被流放的穷凶极恶之徒。 虽然这一年多的接触里,有一些荒野流民对人类表达了善意,但也不乏恶徒。 净化网已经布置完成,原本有过合作的荒野流民,也没人能保证他们还会是可以合作的同类。 但黎安的决定依旧。 不管这些资源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都必须按原本的标准,将物资投放到原本的地点,那是在外任务者返程时存活的机会。 哪怕渺茫,也胜过没有。 时喻没有消息。 黎安身边的人无不时刻以担忧的神色看着他,不论他是在指挥部还是在食堂,总有人跟在他身边守着。 有关心,但更多的,是怕黎安会任性出走。 维利亚斯用时喻留存的信息素为黎安做了安神剂,缓解他在雨露期的难受与不安。这一年多都是这样过的,直到收到时喻失联的消息。 担心黎安会撑不住,维利亚斯将手头的工作都推了,就一心守着黎安,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但令人意外的是,黎安冷静得出奇。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维利亚斯撞见过黎安在雨露期抱着沾有时喻信息素的衣物蜷缩在角落昏睡,他们几乎要以为那次的共振电磁波也伤到了黎安的脑子,让他忘了时喻这个人。 黎安很少用维利亚斯给他制作的安神剂,更多的时候是将安神剂倒在时喻以前的衣服上,汲取着那点味道获取一丝安心。 维利亚斯不止一次劝他好好睡一觉,但黎安总是回以沉默。 他睡不着的。 在三支高级精神修复剂的帮助下,他的精神力已经逐步恢复,过高的精神力导致他就算肉体沉睡了,意识也还是清醒的,除非他主动沉眠。 可在随时需要醒来处理突发事件的情况下,他不能沉眠,那会让他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虽然新区的人都在尽可能的保证他的安全,但想杀他的人也不是没有。 他不能陷入对外界毫无感知的沉眠中。 说好了,要等他回来的,怎么能死在他前面? 维利亚斯的安神剂很好,黎安试过一次,能让他在对外界保有警戒的情况下,达到沉眠的效果。 但寂静无声的梦境太过孤单,满耳的涛声总让他错觉自己回到了生前,遇见秦钰之前,被尘封在海底的年岁。 感受过世间繁华,享有过炽热爱恋,他已无法再忍受那般寂寥的深沉梦境。 …… 在一群人连续盯梢了黎安一个多月后,黎安冷静处事的态度让一群人既安心又不安。 没有任性地丢掉责任跑路,他确实是一个成熟的执政官了,但他对时喻的情况半点不过问,甚至在有人故意提起时强硬地岔开话题,让人明显能感觉到他的逃避和在意。 这种浮于表面的沉稳,往往会在突然的情绪爆发下将一个人压垮。 渐渐的,没什么人敢在黎安面前提起时喻了,连零号机都对此表示了沉默。 他们看不透黎安,但怕他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强逼着自己去遗忘。 如果他们继续以时喻刺激他情绪,可能就不是帮他疏通心底郁结,而很可能是在将他往死胡同里逼了。 人们选择了缄默,黎安也始终对此沉默。 转眼又是一年,未知射线的浓度下降到了一个人类可以正常活动的阈值,人类联邦派出了搜救队,寻找那些未归之人的身影或者遗体。 方衡是在净化网开启后的第二年被找回来的,黎安到基地门口去迎接了他,但他已经不记得黎安了,倒是还记得温籍和维利亚斯他们。 他的记忆里,黎安从来就不存在。 医疗部对他的诊断是记忆错乱,只有黎安知道,他的记忆只不过是回到了被世界意志修正之前。 对于这个世界,他只是个外来者,哪怕他已在此生活了许多年,经历了很多事,但方衡的“记忆错乱”,让他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回到了从前。 温籍格外担心黎安的状态,私下里找他谈过很多次,也以各种理由带着他短暂地脱离工作,找一些可以放松精神的娱乐。 黎安配合着他,却唯独不肯提时喻。 唯一一次,温籍看他喝得醉了,双颊酡红,眸色迷离地盯着空处发愣,是清醒时不会有的神态。 “你还是只念着他吗?已经两年了,他若是记得,早该回来了。” 温籍也多喝了两杯,借着醉意,将担忧藏于抱怨中,“为什么不肯看看身边的人呢?我……维利亚斯,林诃,甚至方衡,都很担心你。你要将自己封闭到什么时候?他可能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 看似醉了的人,无比肯定地打断了他的话,抬眸看过来的一双眼,清洌洌的不见半分醉意,“因为他还活着,所以我还在。” 温籍盯着那双眼看了很久,久到被夜风吹得打了寒颤,才猛地惊醒过来,嗤笑一声,低头倒了满杯的酒。 原来,是他醉了。 “你说的对,他还活着。” 温籍闷闷饮着酒,渐渐忘了自己拉着黎安喝酒,到底是要灌醉谁,叫谁好好发泄一场,只记得自己选的酒似乎有些过于烈了,辣得他嗓子疼,酒气熏得面红眼热,“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死了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眼前恍惚浮现那晚,时喻离开前,两人背了黎安聊天。 那个人说的什么来着? 反正,不是什么让自己代为照顾黎安的话。 那个人有着十足的自信。 他会回来,他不会将黎安让给任何人。 不管黎安是alpha,还是omega,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想通,或者想不通,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温籍不清楚,但却在此刻清晰地知晓,自己跟黎安的关系,最多止步于情同血亲的手足,不可能再有别的可能。 时喻在或不在,都是一样的结果。 温籍最后是被方衡扛回去的,黎安在他们走后,独自喝了很久的酒。 他等的有些累了,也想要醉一场,好好睡一觉,等第二天醒来,那个人说不定就回来了,或者再次说服自己继续等下去。 …… 在未知射线进一步被净化后,人类终于在净化网完全开启的第三年,完成了人类城邦的建设。 人类的文明在废墟之上重建,他们所缺失的旧世界的秩序,由黎安一点点补齐。 世界之大,人类只占一小块土地,跟往日原始森林里都能碰见同乡的鼎盛相比,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但到底是在这场灭顶的灾难中存活了下来,并逐渐转好。 做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吧? 黎安也不知道自己是要给谁交代,但他着实是等得够久了,他的耐性一直都不好。 在庆祝联邦正式成立的宴会上,身为最高执政官的黎安跑了。 温籍捏着那一纸辞职信,短短一行字,他看了一小时。 累了,走了。 连标点在内共六个字的辞职信,任性得简直荒唐。 方衡守着门,靠在门边看温籍雕塑一样站在办公桌前。 一个小时后,温籍长吐出一口气,按了按眉心,拿了黎安留下的执政官信章转身,“执政官身体不适,今日起开始休假,时间不定,其政务暂由我代理。” 方衡听着他念出这一段话,嗤笑着嘲讽,“你就惯着他吧。” 温籍撩了额前碎发,无奈苦笑,“谁叫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方衡瞅了他一眼,站直了身子给他开门,“走吧,代理执政官大人,底下还等着你主持大局呢。当然,如果你那番话无法取信于人的话,有的是烂摊子给你收拾。” 站在门边,方衡靠着门朝他做了请的手势,微歪了脑袋侧首回望,“说实话,不听话的弟弟,最好打一顿。” “你打赢了吗?” 温籍随口的一句反问,让恢复了记忆的方衡闭了嘴,等温籍走过自己身边时,才慢悠悠地抱怨一句,“他强得就不像个omega。” “他的alpha不像个人。” 温籍顺着他的话吐槽。 方衡一愣,笑出了声,“哈,绝配。” 第46章 (46) 荒野之上,黎安清理一片空旷地,从旁边倒塌的房子底下抽了几块枯木当柴火,在一根倒下的枯树边生了篝火。 枯树长满了青苔,绿草在树干上生长,黎安丢了件脏衣服在树干上,靠坐在树上开了瓶水。 半个月的时间,他沿着当初时喻出发的路线,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零号机将探测范围开到最大,甚至在黎安停下休息时,独自跑到能离开黎安最远的地方去找人,但始终没有结果。 时间太久了,没人能确定,时喻还会在原本的路线上。 零号机拟态后趴在黎安肩上叹气,【这范围太大了,咱们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找不到也得找。” 黎安喝完一瓶水,嚼着从系统商城中兑换的干粮,声音含混,“还有不到二十年,找不到就一直找。” 顿了下,黎安攥紧了包装袋,垂眸看不清情绪,“他要是死在外面,老子的任务不是就吹了?我努力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吃败仗的。” 听黎安提起,零号机才想起这回事,【我还以为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来着,这怎么还有清档重来啊?这主线任务也太赖皮了!】 附和着黎安吐槽了两句,零号机悄悄转头瞄了眼黎安的脸色。 似玩笑般抱怨着的人,神色淡淡,不见情绪起伏。 零号机有点不太适应黎安这副死气沉沉的老成,嚣张任性,谁都不放在眼里,那才是它家宿主。 所以,将一个人放在心里后,就会因有了牵挂而变得跟从前不一样吗? 虽然他尽量表现得有如从前。 零号机从黎安的肩头跳了下去,开始了它的巡视。 它其实也不清楚,到底是黎安变了,还是他懒得再伪装自己。 就算是为了任务好了,早点将主神找到,早点结束这流浪探头般的生活。 零号机刚走不久,角落里一只黑猫就钻了出来。 黑漆漆的夜里,它躲在角落,跟废墟融为一体。 黎安在它钻出来后,才分出点视线看向它。 它来的时候就被发现了,但黎安和零号机都没有管这没什么威胁的小猫。 黎安换了点小鱼干,朝它招了招手。 黑猫也不怕生,耸了耸鼻子,凑到了他面前,叼走了小鱼干,就那么趴在他旁边的树干上享用起食物,半点荒野生物的警惕心都没有。 黎安抬手,指尖轻轻落在它头顶,试探着揉了揉,黑猫也没有受惊般地逃走,反而歪了头去蹭黎安的手。 黎安觉得稀奇,又拿了小鱼干逗它。 黑猫情绪稳定地蹲坐在树干上,脑袋仰着随着黎安手里小鱼干的移动而晃悠,倒是比零号机那家伙矜持得多。 黎安将小鱼干递到它嘴边,它才优雅地叼走小鱼干,一只爪子护着食物,吃得斯文。 这么一对比,黎安就觉得自己养着的那只长毛猫,某种程度上更像只狗,大大咧咧的,将见风使舵修炼得很好,谄媚奉承张口就来,教训起人来一套套的大道理…… 猫成精后,就会变得比较狗吗? 黎安突然有些好奇。 指尖轻点在黑猫鼻头上,吃了他两条小鱼干的黑猫舔着嘴,舌尖似无意地往上包过鼻头,舔过他指尖,绿金色的猫瞳紧盯着他,眼珠不时转下去,瞄向他另一只手上装小鱼干的袋子。 黎安笑了一声,又给了它几个小鱼干,找了个干净的容器,倒了些水给它。 静谧夜空下,篝火燃烧的噼啪碎响,夹杂着猫喝水的啪嗒声。微风抚乱额前碎发,黎安少有的觉得放松。 虽然知道任务没失败,时喻就还活着,但他总是绷着一根弦,怕下一刻就听到任务失败的提示音。 【宿主!】 脑中突然炸起一声呼喊,黎安脑子嗡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往某个方向看去。 一只纯白的长毛猫撒丫子往他这边跑,四只爪子倒腾的,好像下一刻就能飞起来。 【找到了!】 根本不带停歇,零号机冲到黎安面前,扒着他衣服就跳上了他肩头,拿爪子往某个方向一指,【那边!】 黎安一时没动。 零号机疑惑地低头看他,【宿主?】 黎安攥着装小鱼干的袋子,呆坐了片刻才起身。 他应该很着急将人找回来的,但真的听到消息后,反倒觉得有些不真实了,像是上一刻才做的梦,下一刻就被实现了一样,太没有实感。 黑猫什么时候跑的没人在意,黎安灭了篝火,脚步时急时缓。 他急着去确认真假,又因害怕期待落空,反而拖慢了脚步,意识到去晚了人可能又跑了,他又不由得加快脚步。 这些年里,时喻并不是完全没有消息。在外寻找的人汇报过,似乎遇见了时喻,但不能肯定。 那人远远看见人就避开了,搜救队的人也只能从那人离开时不寻常的速度,推测可能是时喻。 在没有工具辅助的情况下,一般人是很难做到一瞬间达到媲美车辆的速度的。 时喻在躲着人群,原因不明,可能跟他在实验室的那些年有关。 快到零号机说的地方时,黎安放轻了脚步,尽可能做到悄无声息。 没有月亮的夜里,星星也稀疏着,黎安接近了那片围拢成巢穴般的废墟,看见了那个蜷缩在废墟间的人。 他没戴夜视仪,看不清那人的脸,但随着风而来的酒香里,淡淡的血腥气,没人比他更熟悉。 黎安停在了原地,紧盯着那蜷缩着的人,喉头滚动。 “喵。” 突然一声猫叫,让他下意识去看零号机。 【不是我。】 零号机指了指他脚边,【你招惹的野猫。】 它还记得黎安拿自己的小鱼干喂别的猫的事,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它高低是要闹的。 看在它家宿主现在情绪不稳的情况下,它忍了。 黎安低头看着不知何时跟来的黑猫,呆愣着看它绕着自己脚边磨蹭。 “它很少这么亲人。” 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喘息,像在压抑着什么,刻意做了轻缓的语调,“你是谁?” 呆站着怕将人吵醒的黎安终于回过神来,看着不知何时到了眼前的人,盯着那双微眯的狐狸眼,轻笑,“我是你大爷。” 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着颤,微哑,说不出是气恼,还是大喜过望。 第47章 (47) 黎安紧盯着那双眼,心里隐隐期望着。 期望他能弯了眼笑,笑着叫自己一声“小长官”,调侃自己的不坦诚,不正经地纠正自己,哄着自己唤一些亲密得让人脸红的称呼。 就跟以前一样。 但那双眼更深沉了些,眉心往中间凑成一簇疙瘩,一本正经的语调,半点不像他这个人,“我大爷?但你看起来,比我要更年轻。” 很好,一些基本的常识还没忘。 黎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等反应过来时,拳头已经挥出去了。 时喻眼一沉,擒了他的拳头,还没打算做什么,就被眼前人扑了个满怀,闷沉的声音砸得他心生疼。 “骗子。不是说会回来的吗?不是让老子等你吗?你多大脸啊,要老子亲自来找!” 时喻僵站着,任由怀里人发泄情绪,眉头紧皱。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陌生,又恍惚地觉得熟悉,心被另一人牵动的感觉,填补上了连日里心中的空缺。 屈臂环在他身后,时喻将人困在了怀中。 “对不起。” 他觉得自己的道歉有些莫名,可还是这样开了口,大掌按在怀中人脑后,一下下轻抚着安慰,“对不起。” “你是复读机吗?只会这一句!” 黎安心里是有气的,气时喻还是气自己,他分不清,也没心思去分清,一股脑将怒火都发泄在了时喻身上。 拳头落在后背上,时喻一声没吭。 能感觉到他的怒气,但真的不疼,挠痒一样。 时喻不知道复读机是什么,也不记得他是谁,但本能知道是该说些好话哄哄他的。 可不认识的人,要说什么样的好话,才能讨他欢心呢? 时喻犯了难,沉默着收紧了圈着他的手,前几天刚修整过冒了一茬青色胡渣的下巴轻蹭他额角。 “我想回去的。” 他斟酌着用词,注意着怀里人的情绪,将心底最深处的话吐露,“有人在等我,我记得。但我不记得回去的路了,不知道要回哪儿。” “但我现在知道了,我要回去的地方……” 轻抚着怀里人绷紧的脊背,时喻埋首在他颈侧,深吸了一口气,“是你身边。” 微涩的声音里带着笑,混着胸腔的嗡鸣,低沉而有磁性,“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谢谢,谢谢你,愿意来找我。” 黎安的火气倏地灭了,化了满心酸涩,喉头滑动着将哽咽都吞下,抬头按着他肩膀将人从自己怀里推了出去。 时喻顺从地松开了他,看着他微红的眼,抬指轻抚他眼尾,“别哭。” 黎安拍开了他的手,“老子没哭,眼睛被风吹的。你选的什么破地方?灰尘这么重,简直不是人待的。” 盯着他的眼看了一会儿,时喻抿了抿唇,收回了手,另一只手却紧握着他不放,“不会再分开了。” 黎安哼了一声,“你上次就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 见他要甩开自己的手,时喻有些急,猛地收紧了手,直到听见他吃痛地闷哼,才连忙松开些许,捧着他被自己捏得有些红了的手,心疼又愧疚,“对不起。” “闭嘴。” 黎安听见他道歉就心烦,“你对不起我的事多了去了,光嘴上说有屁用!” 真不好伺候。 时喻为难又无奈地盯着他,“好,我不说了。都听你的,你怎么罚我都行,别生气了,动怒对身体不好。” 黎安瞥了他一眼,“你都把我忘了,我身体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 时喻将赌气想撇开自己的人拉回来,指尖摸到他颈后,撕开了他的信息素阻隔贴。 熟悉的味道萦绕鼻间,让他越发确定眼前人是自己心心念念一直所寻找的,“我身上有你的味道,你是我的omega。” 黎安在他身上嗅了嗅,“我怎么闻不到?” 时喻将自己脆弱的腺体暴露在他眼前,指尖按在颈后皮肉上,示意他看,“这里,被你标记过,你的味道就一直留在了我身体里。闻不到,但我能感觉到。” “omega对alpha的标记是短时的,我的信息素不可能一直存在于你的身体里,你是闻到了维利亚斯给你准备的,存有我信息素的配饰上的味道吧?” 说着,黎安指尖勾着他颈后的细绳,将他藏在衣服里的坠子拽了出来。 不大的配饰,原本是镶嵌在时喻的呼吸面罩上的,被扣了下来,用细绳串了成了项链的坠子。 坠子里存有的信息素已经挥发殆尽了,只剩下一点残留的味道。 “是吗?” 时喻见他盯着坠子看,低头将脑袋凑近,“我还是感觉那味道是存在于我身体与灵魂里的。不过,我每次难受的时候,确实需要靠着这里面的东西才能冷静下来。” 但冷静下来后,那种心底的空虚与不满足就越发强烈。 悄悄将手重新环在他腰上,时喻趁着他注意力在坠子上,将脑袋埋在他颈侧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但那呼在颈上的热气,早就烫红了黎安那一侧的肌肤。 幸好是晚上他看不见。 黎安僵直着身体,克制着没做出反应,松开了手里的坠子,垂眸扫见他脚边的黑猫。 “它是你养的?” 黎安不自在地将在自己怀里乱蹭的人推开,朝黑猫努努嘴,转移话题。 “嗯。” 时喻应了一声,有些不高兴他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被分走,“你不喜欢就不要了。本来就是自己跟来的,我分了它点吃的,就赖着不肯走了。” 黑猫歪了歪脑袋,起身迈步到黎安脚边,蹭着他靴子,尾巴扫灰尘一样甩过时喻的脚。 黎安感觉它听懂了,这是埋怨起了时喻,开始讨好自己了? 没忍住笑了一声,黎安按着在自己颈窝乱嗅的人,揉了揉他发顶,“难怪它不怕我,原来是在你这儿闻到过我的味道。” 时喻瘪了瘪嘴,捧了黎安的脸,凑到他眼前,语带幽怨,“你不该多关心一下我吗?坠子里的东西用完了,我其实很难受,好在你来了,我好受多了。” 黎安被他的话闹得有些疑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易感期到了?” 时喻闷闷应了一声,更有了理由黏糊地贴在他身边,“就是很难受,要抱着你,闻着你的味道,才能好受点。” 目光扫过淡色的唇,时喻喉头滚动了一下,闷头埋首在他肩头,声音细小,“想亲。” 黎安听见了,但他假装没听见,“嗯?” 时喻摇了头,“没什么。” 片刻后,他松开了黎安。 “抱够了?” 时喻还是摇头,牵了他的手解释,“我身上脏。” 他隐约记得的,他的omega是很爱干净的。 黎安笑了一声,揪了他衣领,仰头将唇印在他嘴角,“找了你这么久,我也没比你好多少。” 时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眸色深沉,嘟囔,“你招我的。” 黎安直接撒了手,转身,“回去了。” 看着撩完就跑的某人,时喻隐忍着,额角青筋都因克制而绷得凸起,咬牙抓了他的手跟上。 回去再算账。 “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吗?” “嗯。” 夜色浓重,疏星掩映,身边人絮絮的声音驱散了夜的寒凉,暖意直达心底。 “安安。” “嗯?” “真好。” “嗯。” 第48章 (48) 不需要走走停停地找人,回程的路比来时顺畅得多。 黎安离开时没什么人知晓,回来时也没什么人知道。 “既然你回来了,这个也该还给你。” 温籍将执政者信章呈到黎安面前。 黎安给他推了回去,“我得养病,你收着吧。” “你什么病?” 方衡将人上下打量了个遍,“在场有比你更健壮的吗?” 虽然体格上有,但实力上除了正在接受检查的时喻外,在场真没人能在黎安手上讨到好。 维利亚斯看着黎安,也是面色古怪,轻抬眼镜捏了鼻梁,“在场的各位,没有比他更不康健的人了。” 年轻力盛的温籍和方衡,以及超出人类标准的时喻除开不谈,黎安的身体状况竟然连中年的林诃和自己都不如,这着实是让维利亚斯头疼,但也在意料之中。 时喻离开那段时间,他将自己封闭起来日夜为政务操劳的事先不谈,之前变异兽入侵导致的未知射线感染,或多或少还是影响到了黎安,加上之前他一直过量使用抑制剂,状况简直糟糕到不能再糟了。 “信息素紊乱症?” 方衡愣了一下,“那不是他装a时用来蒙骗我们的手段吗?” “一开始是,但后来过度使用抑制剂,就成真的了。” 维利亚斯解释着,“总之,我的建议是让他从执政官的位置退下来,好好休养。” 温籍沉默着和林诃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 方衡摩挲着下巴,瞅着黎安,面色古怪,“一个浑身毛病的病秧子omega,按着一群alpha揍得他们没有还手之力。这话说出去,有几个人能信啊?” 黎安能坐稳执政官的位置,他强大的实力才是让所有人闭嘴的最关键原因。 但凡军政处有人拿黎安靠人们对时喻的忌惮才被推上最高执政官的位置说事,那一定会有一个曾被黎安揍过的兵跟对方友好交流一下,然后坐在对方背上叹气,“痛吗?痛就对了。执政官下手比这还黑,不懂你跟我说,我让你体会一下我当初的痛。” 现在维利亚斯拿着报告跟他们说,黎安其实早就病入膏肓了,真不知道特么的谁会信这玩意儿! 黎安眨了眨眼,也是没想到。 【您的免痛我一直给您开着呢,你当然不知道。】 零号机跟他吐槽,【早就说过了,你的身体数值被下调得很厉害,让你悠着点儿。您倒好,免痛一开,嗬,直接无敌!】 阴阳怪气这活儿,零号机是有些天赋的,从把那只黑猫捡回来,它就这副鬼样子,黎安都无语了。 “不是你让捡回来的吗?” 当时黎安是没想那么多的,能跟上就养,跟不上就算了。 他们家不养废物。连零号机都得兢兢业业地证明自己有点儿用处,小流浪猫自然在两个铁石心肠的人这儿讨不到好。 他们的行进速度不慢,黑猫也一直跟着他们,但没了捕猎的时间,后期就撑不住了。 零号机跟它分享了自己的小鱼干儿,忍痛用积分兑换了点水给它喝,才让它一路跟着他们回到基地。 这会儿它倒是先不乐意了,明里暗里阴阳怪气,埋怨自己当初拿它小鱼干儿喂别的猫。 “要不要这么小气?” 零号机甩尾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心里骂我狗了!我都听见了!】 黎安有些尴尬。 忘了屏蔽它了。 但背了他们,长毛猫倒是对小黑猫很好,什么都肯跟它分享。 大概是因为,那黑猫是除自己以外,唯一能看见它的生物,让它多少有些激动了吧? 之前在别的世界看见同类,也没见它这么上心的。 一个人漂泊久了,难免会寂寞,猫也一样。 黎安挠了挠小黑的下巴,转头看沉默了空气的几个人,“就这么定了,当我没回来过。你这代理执政官不是也做的挺好的?” “那你干脆别回来啊。” 虽然彼此都有所改观,但方衡跟黎安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对付,忍不住呛他。 黎安拍了拍手上的灰,“我给大家创造了这么好的生活条件,总该享受一下吧?这么急着将我往荒野上赶,你居心不良。温籍,你得盯着他点儿,小心他夺你的权。” 温籍看着他们两个插科打诨,叹了口气,收回了信章笑得温和,“没事儿,他脑子坏了,没那个智商。” “温籍!” 方衡炸了,“他是你弟弟,我不是你兄弟了是吧?偏心不要太过分了!” 温籍无奈,“手心手背都是肉,打手背比较痛,所以还是打手心比较好。” 黎安挑眉,故意恶心方衡,“他说他将你放在手心里……拿捏。” 方衡气得牙痒。 以前黎安忌惮着温籍,他说不过黎安,但他可以挑拨温籍;现在黎安有恃无恐,两兄弟联手,他更是没一个能说得赢的。当真是肺都气炸了! 他转头看林诃,林诃当闷嘴葫芦。 这一家子,就他多余。 方衡悟了,黑着脸离开医疗部。 温籍看了时喻一眼,将目光挪回黎安身上,“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我先去忙了。” 说罢,他紧随着方衡,也离开了医疗部。 黎安看站在一旁的林诃,“你不忙?” “我下班了。” 林诃一如既往的到点下班,非紧急情况绝不加班,并为此理直气壮。 瞄了眼一边给时喻做检查的维利亚斯,黎安小声劝告林诃,“逼得太紧了不是好事。” 林诃眸色深了几许,少见地翘了唇角,“他答应了。” “嗯?” 黎安还没反应过来。 “领证。” 林诃说着,补充一句,“我在等他下班。” 那意思,明显是不满黎安和时喻这时候占用维利亚斯的时间,耽搁他跟人领证。 黎安顶着他的不满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林诃抿了嘴,眼神飘忽着挪开,“你们来了后没多久。” 他是不会说,维利亚斯是看见他俩的惨样后突然想通的。 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看得老长辈心酸。 林诃轻咳了一声,神色不自然地勉强放软了声调,给出关心,“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顿了顿,他的话里掺了点羞赧,“三天后,我跟你叔叔办酒。” 黎安眉梢一挑,勾了唇角,“苦尽甘来啊,恭喜。” 林诃扫了眼完成了检查,正在摘管子的时喻,垂眸向黎安点了下头,“同喜。” 黎安还没说话,肩上就多了只手,勾着他脖颈让他往后仰靠在了某人结实腹肌上,头顶的声音带着点吃味的闷沉,“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他刚刚都看见了,这人背对着自己,连个关切的眼神都不肯给,倒是跟别人聊的开心。 时喻看着林诃,微敛的眼带着不满,像在问他怎么不跟那两个一起走。 林诃没搭理他,径直从两人身边走过,帮维利亚斯整理仪器和报告。 时喻回头看了他俩一眼,低头正对上黎安含笑的眼,抿了抿唇,作了一副等人哄的模样,却又像生怕黎安不懂他意思,刻意提醒,“你都不多关心我一下,我才是你的alpha。” 怎么能跟别人聊的开心,却将自己丢在一边呢? 黎安好笑地捏了捏他指尖,借了他的力起身,俯身仰头,唇瓣擦着他耳郭掠过,含笑的声音清冽带着蛊惑,“因为我相信我强大的alpha先生,不会有什么问题。” 清洌洌的声音混着他身上微凉的海盐松香,挠得时喻心痒痒,偏头似不好意思般拽了拽他指尖,小声,“回去了。” 难得见时喻这个厚脸皮害羞,黎安稀奇地看着他耳尖那抹红,忽然觉得他的失忆也不完全是坏事。 退开几步,黎安跟维利亚斯打了招呼,就带着时喻回了自己在人类新城邦的宅院。 黎安有旧世界的记忆,在他的指导下,新在废墟上建成的人类城邦,很有大都市的氛围,分区明显。 热闹的商业行政区,烟火气浓厚的生活区,麦浪起伏的农业区,铿锵有声的工业区……是原本地底的十一区排除贫民区后的复现。 温籍给黎安安排的宅子在行政区和生活区之间僻静的角落,安保和私密性都是绝佳,类似旧世界的庄园,房屋掩映在绿树碧草之间。 “这算是软禁吗?” 时喻看着一路上的监控探头,微微皱眉。 “说不上吧,我想出去不会有人拦我。” 黎安对此倒是不在意,“但有人想闯进来,就得先问问这边的安保防御了。” 听他这么说了,时喻才舒展了眉头,跟着进了屋。 随手合上屋门,落锁,时喻垂眸藏起幽幽暗色,轻声问,“浴室在哪儿?” 倒是挺爱干净。 黎安看着自己一身的灰,也是皱了眉摇头,带着时喻往楼上走。 “这边是你的房间,带了浴室。” 黎安给他开了一扇门,指了指屋里的衣柜,“柜子里给你准备了衣服。” 那都是在他不在的日子里,黎安给他准备的。 时喻应了一声,就见身边的人转了身要走,连忙抓住他手腕,“去哪儿?” “我也得去洗洗。” 就算用了些手段,但他在外不能像时喻一样用未净化的水清理自己,倒是显得比时喻这个在外时间更久的人还邋遢。 时喻目光微闪,但瞅见他皱着眉头,很是嫌弃自己一身脏污的模样,终是抿了抿唇,松开了手,“你的房间……” “隔壁。” 知道他是个粘人的,黎安抢答后无奈歪了脑袋看他,“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时喻钻进了自己屋里,故意没关门,黎安盯着他背影,稍有疑惑。 怎么感觉他有点怪? 黎安想问问零号机,但零号机拟态后跑去客厅逗小黑去了,甚至提前断开了跟黎安的联系,留下一句,【反正待会儿都得被黑屏,我就不过去了。您好好‘享受’沐浴。】 特地圈出来的两字,看得黎安直皱眉,动用权限封了零号机好几个文件夹。 客厅里传来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凄厉猫叫,黎安勾了唇,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他确实得好好拾掇一下自己了。 等将自己打理得差不多了,黎安关掉了浴缸的水龙头,惬意躺进了浴缸。 他很久没有过这样放松的时刻了,眼睛合上,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梦境里的涛浪水声都变得柔和了。 “呼啦”一声,沉在水里的人被人捞起,焦急的声音响在耳畔,黎安迷糊着睁眼,被水浸湿的睫毛粘嗒嗒沾在眼睛上,叫他眼前一片模糊,只隐约看见张熟悉的脸,带着焦急和担忧,唇瓣开合。 身体被晃悠着,像在波浪中沉浮,耳边杂音阵阵。 好吵。 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人,看着对面不断开合的嘴,忽地抬手捧住了那张脸,仰头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地制造噪音的嘴。 温软的唇带着湿漉漉的水压上来,堵得时喻喉头一滚,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对面人已经强势侵入他口腔,掠夺起他口腔胸肺里的空气。 眯了眯眼,盯着那因沾了水,半睁半闭着更显迷离的眼,时喻的呼吸愈重,扣了他后颈反客为主。 氤氲酒香被浴室中水汽蒸腾,揪着逸散的寒凉松香缠绵,融了那松上落雪,化作雨雾,与酒气蒸腾的海水交融。 在将要失控之时,时喻放开了怀里人,手撑在浴缸边,看着绯红了脸,微张着红唇大口喘息的人,俯首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指尖在他后颈摩挲。 “小长官……” 靡靡低语唤醒了意识沉浮的人,那双潋滟盛着碎光的凤眸清冽了几分,原本樱粉的唇被碾得艳红,残存着一点凹陷的牙印。 软舌拭过微肿的唇,清醒了几许的人微皱着眉抿了抿自己略有些刺痛的唇,两颊与眼尾连着一片红,清冽的眸子于墨色里荡开幽蓝波光,噙着欲语还休的不满。 时喻呼吸一滞,伏身凑近,却被一只湿漉漉的手掌按在了脸上。 “你怎么在这儿?” 微哑的声音还带着喘,却因不满而显得有些冷。 有种被欺负后强装镇定的色厉内荏,叫人……更想欺负了。 喉结滚动着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时喻在他掌根亲了亲,脸颊贴上他掌心,半敛的眸带着水色,幽幽黑瞳藏着暗火,绯红着的脸上残余缠绵后的欲色,故意做了委屈神色,微抿了唇嘟囔,“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了,才过来看看的。” “怎么能在浴缸里睡着呢?” 脸颊轻蹭他掌心,时喻拿一张欲望未散的脸,摆了担忧,无辜埋怨里掺了似有若无的魅惑,刻意压低的嗓音沙沙的,磨着人心,“很危险的,小长官。还好我过来了。” 第49章 (49) 看着贴着自己掌心扮了乖巧模样的某人,黎安抿了抿唇,眼睫轻垂,有水珠自发梢滚落,滑过下颌,滴落在微凹的颈窝,顺着起伏的胸膛蜿蜒而下,在水面荡开涟漪,水面下的风光顿时被扰得迷离。 时喻眸色更深,扑在他掌根的呼吸微促。 腕子上痒酥酥一片,叫黎安不太自在,抽手扯了旁边架子上的浴巾铺在水面,挡了时喻过于灼热的视线,他才转了身,半趴在浴缸边盯着他看,“想起来了?” 这些年找回来的人不少,医疗部一直在给他们做康复治疗,流程已经很纯熟了。 维利亚斯说他的情况很复杂,需要靠自己的信息素引导,什么时候能好,没个准确的时间。 可听着他刚刚唤自己的称呼,以及那装着无辜却暗戳戳引诱自己的作派,俨然不是之前纯良的失忆状态了。 时喻抿了抿唇,垂眸往前凑,答非所问,“安安,我冷。” “冷就把衣服穿上。” 清醒过来后,黎安警觉的很。不是以前的白纸一张了,他那点儿小心思,黎安清楚的很。 浴缸就那点儿大,两个大男人挤里面,水都没人体积大,还泡什么澡? 他往常是不喜欢水的,因为在水里被封印太久了,但毕竟是水族出身,待在水里其实更让他觉得放松。 这个世界物资太匮乏,难得奢侈一回,黎安还想在水里待会儿。 时喻瞧着他那懒散样,眼珠一转,换了路子,在浴缸边坐下,手覆上他后背,“累了?我给你搓背,放松一下。” 黎安趴在浴缸边,一侧眼就瞥见了他结实的臀腿肌肉线条,稍一抬眼,就是礼貌同人问好的小时喻,顿时沉了脸,面色通红地扯了毛巾扔他身上,扭头忽视他灼灼目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看了眼自己被盖住的部分,时喻在心里叹气。 引诱失败。 抬眼看着只给自己一个后脑勺的人,时喻眼带幽怨。 点了火却不负责灭,他家小长官这性子,是越发娇纵恶劣了。 按捺着将人拆吃入腹的冲动,时喻低低应了一声,手掌力道适中地在他肩背上按揉,“其实,你跟我说了那些之后,就差不多记起来了。只是有些恍惚,像偷了别人该享有的幸福……” “嗯?” 黎安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就是,嗯……从前的我不是我,记忆被分割成两段,那种矛盾的割裂感,隔着一层,像在看别人的故事。直到……” 时喻顿了顿,掌心贴在了他后腰,压低了声音蛊惑,“直到你刚刚亲我,才有了那种实感。那种你确实爱着我,而非过往的我。就,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矛盾与纠结,时喻低垂了眉眼,试探着去看黎安,“小长官,你能懂吗?” 黎安本来是享受着他的按揉的,直到那大掌不安分地滑到自己腰间。 他抬眸觑了时喻一眼,朝他勾了勾手指。 时喻不解地低头,就被他勾住了脖颈。 俊俏的容颜在眼前放大,唇上微疼,时喻轻皱了眉,唇齿微松,就让人得了逞,被扣着后脑勺以别扭的姿态坐在浴缸边缘,弯腰被他掠夺了气息。 等他逐渐找回主动权时,却又被立马放开,无奈地按捺着心中邪火看眼前人笑得戏谑又傲慢。 “瞧你那点儿度量。跟自己吃醋就算了,怎么跟失去记忆前的自己也醋上了?” 半躺在浴缸里,黎安捏着他的脸调侃,“醋坛子都没你能装。” 时喻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压下,双臂搭在他肩上,圈住了他脖颈,半个身子的重量搭在他身上,轻咬了他耳垂,恶狠狠威胁,“小长官,这样挑衅一个易感期的alpha,可不是明智之举。” 黎安掐了他下巴,时喻低了头同他额头相抵。 黑沉沉的眸子因隐忍而染了红。 “安安……” 他沙哑着嗓子低唤,“可以吗?” 黎安有些纠结,艳红的唇抿着,眉心蹙起,“不想怀孕,更不想生娃。” 他想到这个就有些火气,挣扎着将人推开,起身扯了浴袍裹住自己,踏出了浴缸。 时喻眼神一暗,看着他离开浴室,低头瞧着腿上搭着的毛巾,叹了口气,将手覆了上去。 等黎安拿到药剂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浴室里水声未停。 看这架势,黎安攥着药剂,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还是算了吧? 他好像自己能解决。 正这么想着,浴室的门开了,时喻腰间裹住浴巾,头发湿漉漉地还在往下滴着水,脖颈、胸膛上未干的水珠沿着流畅肌肉线条滑落,隐没在勒着浴巾的腰间,在浴巾上洇出一片深色。 或许是冷水太凉,又或许是某些别的原因,时喻过白的肤色里透了旖旎的红,胸膛起伏着,任发梢滴落的水珠在上面溅开一小朵水花,蜿蜒绕过起伏,在白里透粉的紧实肌肤上,画出莹莹水线。 黎安喉头滚动着吞咽,眼神发虚地往上挪。 勾着唇角的人顿时变了副面孔,抿嘴将唇角往下弯折,微皱起眉,眼睫低垂,落寞避开他的视线,微挑的眼尾残留着些许红,与面上潮红相映衬,楚楚可怜里带出勾人的味道。 黎安低骂了一声,上前勾了他脖颈迫使他低头。 后颈一痛,时喻轻嘶了一声,心情复杂。 虽然这标记跟他想的不一样,但好歹是时隔这么多天的再次标记,信息素的交融,叫两人都有些失控。 在最后一步的时候,时喻咬了舌尖强逼自己清醒,但刚刚还拒绝他的人却突然转了性,强硬地将他拉了回去。 “我吃药了。” 虽说下了决心,真开口说的时候,黎安还是觉得有些难堪,红着脸扭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略小,“维利亚斯说,这药的效果很好,不会怀。” 其实,维利亚斯还跟他说了别的。比如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孕育的可能;比如时喻已经不算是人类,他就算没问题,两人也不会有结果。 但黎安不放心,还是找他要了药剂。 本就克制到极限的alpha,面对omega的邀约,可谓是没有半点抵抗力。 炙热的吻落下,再没有半点克制。 …… 等一切归于平静时,时喻心满意足地抱着从内到外都被自己的味道侵占的人,深嗅着他的气息。 怀里人不堪折腾,已是陷入了沉眠,无意识的呓语泄出几声讨饶的嘟囔,叫刚开荤的人又怜又想。 小长官的体能还是太差了。 时喻叹了口气,在他额头亲了一下,轻手轻脚抱了人去清洗。 等收拾好所有,天边已是大亮。 时喻在厨房翻着菜谱,瞥见窗外阳光,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昨天回到这边时,好像也不过刚过晌午。 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时喻低了头做饭,自我检讨。 他不当人太久了,一时失控,倒忘了自家小长官还是个普通人,还是身娇体弱的omega,荒野上行走这么久,肯定也很累了…… 时喻越想,越觉得将人反复折腾的自己不是个人。 虽说他本来也可以算作不是人,但…… 将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掐断,时喻得出了自我反省的结果。 确实太过分了,以后得节制。 琢磨着给黎安补补,时喻翻了很久菜谱。 黎安是被饿醒的。 饭菜的香气混着时喻的信息素涌入鼻腔,叫床上躺着的人咽了口唾沫。 侧身撑着床爬起来,扫见床头柜上的水,黎安端了水杯,入手竟是意外的温度适中。 面色一阵变换,黎安将水饮尽,才觉得喉咙舒服点。 捏着空了的水杯,指尖还有些发颤,黎安额角青筋直跳,不堪回首般闭了眼。 美色误人,他不该上当的。 谁曾想这小子会失控成那般模样?叫人难以承受。 黎安捂了脸,面上滚烫一片,羞耻悔恨里掺了点自觉丢人的恼。 从逸散的信息素里感知到黎安情绪的波动,时喻人还在厨房就知道他醒了,整理好餐盘,端了饭菜上桌,上楼假模假样地敲了敲黎安房门。 “进。” 黎安嗓子还是哑的,听得时喻心里又是一抽,再次为自己的不当人而理亏。 推门而入,对上黎安的视线,时喻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饿了吗?” 回答他的是黎安饥肠辘辘到敲鼓的肠胃。 时喻愣了一下,不及反应,黎安已经冷了脸,先一步预判,“不准笑!” 笑声闷在了喉间,时喻的表情顿显滑稽,忍着笑意,上前弯腰将人抱了起来,“是我不好,饿着小长官了,这就伺候您用餐。” 被人当小孩儿一样抱着哄,黎安脸上挂不住,“你放我下来!老子自己能走。” 时喻犹豫了一下,顺从地将人往地上一放,在他哆嗦着腿往地上倒时将人捞了回来,抢在黎安发火前认错,“我错了。等您吃好喝好,恢复点儿力气再罚我,好吗?” 黎安一口气堵在胸口,冷着脸没有理他。 真有够丢人的! 吃饱喝足,黎安也没找时喻麻烦,但就是不太愿意搭理他。 与其说是生时喻的气,不如说是丢脸过头,让黎安不愿去面对。 时喻知道他的性子,好声好气地哄着,才叫黎安心里松快点儿,懒散靠在他怀里,由他给自己按摩缓解放纵后的不适。 “药吃太多不好,以后别吃了。” 见他面色缓和了,时喻才敢跟他提这件事,“我会注意的,体内成结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做了。” 虽然尝过一次永久标记的滋味,就让alpha再难忘怀,本能地想给自己的omega由内到外地打上自己的标记。但他的小长官很在意可能怀孕的事,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也为了让他安心,以后还是得做好措施。 好在永久标记只要进行过一次,就足以在两人间建立起长久的联系。 他的小长官,到底是完全属于他了。 时喻餍足地眯起眼,将脸埋在他发间,听着他嘟囔,“还不是某人醋精转世,不建立永久标记,就没点儿安全感。” 闻言,时喻眨了眨眼,闷声笑开,“我家小长官可真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得了便宜卖乖。”黎安哼了一声,扭头,“药我不会再吃了,你做措施。” 时喻笑着将羞红了脸的人揉进怀里,在他耳边低语,“遵命,我的小长官。” …… 林诃和维利亚斯的婚礼很热闹,前来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黎安和时喻早早地来拜访后,在角落旁观过婚礼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虽然温籍只说自己是代理执政官,但黎安已经决心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了,人前也不再露面。 随着时间的推移,温籍成了默认的最高执政官,没人问黎安的去向。 只偶尔有人在街上会巧遇一对容貌出众的伴侣,前一秒还在眼前,下一秒就消失在人海,唯有两人交握的指间,一对银环折出的冷光,如月弧般令人印象深刻。 …… 二十个春秋易逝,冬雪掩盖了大地。 暖和的屋内,落地窗前,时喻枕靠在黎安膝上,感受着他指尖穿过自己发丝时的轻柔,恋恋描摹他眉眼。 “小长官,我要走了。” 他轻声开口,低垂着眼的人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言辞间总是这般冷淡。 时喻贪恋着这点如常的淡漠,抬手轻抚他的脸,触到一点温暖,“下次,要早点找到我啊。” 黎安微歪了头,将脸贴在时喻掌心。 四目相对,他的眼中映着将逝的人,背后衬着落地窗外飘零碎雪,轻声应下约定,“好。” 时喻笑开,指尖拂过他眼尾,“别哭。” “没哭。” 黎安的声线始终平和,“雪飞进眼睛里了。” 捻着指尖湿热,时喻无奈看着他,用最后的力气,以残存的信息素勾住他,唇齿磕碰,无声轻语,“再见。” 握住了那滑落的手,黎安俯下身,在他已经闭合的眼上落下一吻,“再见。” 苍白面颊上,两簇水花溅开,又被人拭去。 黑猫卧在黎安身旁,虚弱地抬眼看向一旁空处。 空无一物的地方,蹲着只外人不可见的纯白猫咪,纤长的毛发蓬松柔顺。 它看了眼将到尽头的黑猫,解除了拟态。 对于猫来说,二十年已算长寿;对于人来说,二十年终究太短。 黎安将时喻的手轻放在他胸前,俯身靠在了他怀中,一如从前。 冬雪掩埋了一切,人们在雪地里为新城邦成立以来的第一位执政官哀悼,纯白的百合花堆满墓碑前的台阶。 黑石的墓碑上,镌刻着两个并列的名字,属于新城邦第一任执政官,以及他的alpha。 …… 【任务结算中,请稍候……】 第1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1) 【任务奖励已结算,请及时查收。】 黎安在黑暗的中转站空坐了一会儿,忽地长长伸了个懒腰,吐出一口气,恢复了轻快语调,“咪咪,查看任务奖励。” 【来了!】 早就受不了沉默的零号机见他恢复精神,立刻拿着小光屏来跟他对账,【主线任务:拯救时喻,改变其惨死荒野的结局,已完成。奖励积分十万,高级精神修复剂三支(已预支)。隐藏任务:找到时喻藏起的秘密,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鉴于执行者在无主线剧情下为小世界人类发展所做出的贡献,下发特殊成就“优秀的自我发挥”,奖励特殊道具一份。】 神特喵的优秀的自我发挥。 零号机跟黎安做着汇报,心里控制不住地吐槽。 差一点儿他就刀了主神速通过关了,可别再来什么自由发挥了。 共享了零号机吐槽的黎安眯了眯眼,但好心地没找它麻烦,“查看道具。” 【好嘞!】 意识到自己忘了屏蔽黎安的零号机顿时收敛起小心思,谄媚地给黎安调出神秘道具和特殊道具的说明。 【一块神秘的灵魂碎片5.0:神秘的灵魂碎片5.0版,除了比前四版体积更大以外,没有任何别的用处。特殊说明:似乎因为灵魂间的共鸣,被激活了部分记忆?或者单纯因为体积更大,存储的信息超标,溢出了小世界限制?谁知道呢,就这样吧。】 “……” 槽多无口。 【特殊道具“金点子键盘”:键盘在手,天下我有。还在为卡文而焦虑吗?还在为剧情任务太操蛋而烦恼吗?金点子键盘,解决您的所有难题!效果说明:可改变一次剧情线,使之符合三千积分之下的剧情任务。注:无副作用,一次性道具。】 “……不能说毫无用处,只能说完全没用。” 两个有病的道具说明看下来,黎安的情绪已经彻底冷静了,甚至想去时空管理局,用这新得的键盘敲他们的脑子,“编不出来就别编了,用这鸡肋玩意儿膈应谁呢?” 【也许,大概,是……下一个世界用得上。】 看完新世界介绍的零号机摩挲着下巴,赞同起黎安以前说的,【他们好像真的,发奖励必定是有目的。】 黎安骂了句脏的,才道:“下一个世界的任务详情发过来。” 【您这次这么积极?】 零号机有些意外。 “答应了早点去找他,总不能食言。” 黎安随口应着,打开了任务详情。 零号机暗戳戳地笑,【这次真挺早。】 “早过头了。” 黎安头疼,“我该拿他当娃养?” 【不至于,差两年成年,你俩也就差了八九岁。】 零号机给他“支招”,【您禽兽一点,等他两年,成年礼上就能下手了。不能更禽兽了啊,那该被浸猪笼了。】 “滚!” 【得嘞!】 【新世界跳转中,请稍候……】 …… 晴朗的天在午后落了雨,淅淅沥沥。 有人说,这是天在哭泣,为这场令人痛心的悲剧。 但天还亮着,太阳都不曾下去,明晃晃的太阳光照着人眼,雨水压着人眼皮。 若天真的是在哭泣,那也是在笑着哭泣,为这场笑话。 清瘦的少年一身黑衣跪在墓碑前,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压低了声音喘息。 雨水打湿了他身上黑衣,吸水皱缩在身上的衣服更显得他身形瘦削。 旁边有人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很难受的样子,嗤笑了一声,道了句,“真可怜啊,就剩下这么个病怏怏的小孩子,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的吧?” “说不准没几天就病死了。不是说没得治吗?” 有人应和着,“虞家早就放弃他了,没想到活到了现在。成最大赢家了啊,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噗嗤,是啊,大赢家呢。虞家偌大的家业,这下可就全归他了,如果能在那群豺狼手里活下来的话。” 有人笑着。 “谁知道呢?命挺大的。爸妈、弟弟都出空难死了,他倒是因为一身病没有同行,侥幸捡了条命。” “哎,你说,真的是意外吗?太巧了吧。” …… 那些人说话一点都不避着虞无恙,虽然他现在是虞家唯一的正统继承人了,但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虞无恙盯着墓碑前积着的一层水,阳光在上面氲开耀目的光,晃得人眼花头晕。 握拳抵在唇边,他压抑着咳嗽,耳边的冷嘲热讽渐渐成了杂音。 真烦。 忽地,雨停了,耳边嘈杂的声音也停了。 结束了吗? 虞无恙虚虚睁开眼,从那荡着涟漪的水膜上瞧见了仍在下的雨,只是他的头顶多了一把伞,黑色的。 喘匀一口气,虞无恙抬头去看撑伞的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微肉的脸颊显出未褪的青涩,笔直的西服,一丝不苟梳到脑后的头发,有种强装出来的成熟,像个刚大学毕业的青年人着急出人头地。 可他的容貌身量着实优秀,让人轻易地忽略掉那点不协调,为他所惊艳。 如果不看那双眼睛的话,会很容易将他当成一个无害的年轻人。 “黎安,你的小叔。从今天起,也是你的监护人。” 虞无恙听男人如此说着,平淡地陈述。 他知道这个人。 他的爷爷,虞家的老家主,听信大师所言领养回来的孩子,是为了给他的父亲挡灾的,连虞家族谱都没能入的弃子。 但是,他的爷爷死了,他的父亲现在也死了,这挡灾的弃子,却还好好活着。 轻眨了眼,眼睫上垂着的水珠落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暂时的。” 他说,“再有两年我就成年了。到时候,就不需要监护人了。” 他不可能让这个人的名字写进虞家的族谱。 虞家,不容外人染指。 少年跪在墓碑前仰头,湿漉漉的额发贴在脸上,面上都是水痕。或许是因为咳嗽,或者淋雨后有些发烧,苍白的双颊泛着病态的红。狐狸般的一双眼,没因这点病态成了柔媚脆弱模样,清洌洌,黑沉沉的,倔强地透出几分锋锐。 黎安笑了一下,朝旁边伸手。 第2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2) 虞无恙盯着他伸出的那只手,有些疑惑那竟然不是伸向自己的。 连假装关心的戏都不想演吗? 虽然没有证据,但要说他父母、弟弟的死,谁会是最大的获利者,眼前这个男人无疑是其中之一。 在别人的话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他当然是巴不得自己死了,当自己的监护人,也是为了更好掌握虞家的势力吧? 不会让他得逞的。 垂了脑袋,虞无恙手撑在膝上起身,脑袋上却被罩上一个东西。 突然暗下来的视线让勉强起身的人一慌,身形不稳。 一只手撑在了他身后。 “小心点。” 微怔地盯着眼前,虞无恙站稳了身子,才发现盖在他头上的是一块干燥的毛巾。 虞无恙垂眸盯着毛巾的边,视野只有自己脚边的一块地。 视觉受限,其他的感官就更敏锐。 落入耳中的声音似乎比先前柔和,偏急促,像在怕他会摔倒;贴在背心上的手掌宽厚,却不炙热,温凉的,跟父亲掌心的滚烫不同。 忽地一阵寒意涌上来,身后手掌挪走了,冷风吹在后背,那只手掌撑过的地方格外冷。 虞无恙打了个哆嗦,稍微蜷缩了身子,有限的视野里,他看见了那只被收回的手。 指节分明,修长莹润,贴上后背时,是温凉的,像暖玉。 他转头掀了毛巾,仰头去看撑伞的人。 黎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微勾着唇角,似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像自己掀盖头的小媳妇儿。” 刻意压低的声音,仅两人可听见,彻底打破了少年心底的幻想。 虞无恙冷脸低了头,拿毛巾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水,嘴紧抿成线。 刚刚那一瞬间,他竟然会觉得这个人温柔,真是疯了。 他跟其他人都一样,觊觎着虞家的家产,以羞辱自己为乐。 黎安对他突然的变脸并不在意。 他不高兴,自己的任务才更顺利。 竟然让一个成年人去欺负小孩儿,这任务是越来越癫了。 拍了拍小孩儿头顶,黎安示意跟着自己的人将他带回车上,“去歇着吧,葬礼的事有我处理。” 他早该来的,被事情绊住了。 瞧着虞无恙一身的水,黎安眸色微深。 真是墙倒众人推啊! 虞家主事的倒了,这么个病怏怏没有威胁的小孩儿,竟是连个给他撑伞的都没有。 可能,他们也合计着让这病秧子重病一场,直接死了干净。 作为还想夺权的虞家养子,他还需要借着虞无恙继承人的身份做些事儿,得好好盘算一下,该怎么清理那些手长的虞家旁系。 黎安漫不经心指挥着葬礼,在脑子里过着任务资料。 b城虞家,是传承了百年的世家大族,沉淀深厚,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产业涉及各行各业,甚至一些灰色地带的交易,也有虞家的势力在背后操纵。 作为挡灾的养子被带回虞家的黎安,日常负责的便是那些灰色地带的交易,以虞家独子,虞无恙他爸的名义。 但是虞无恙他爸死了,黎安理所应当地接手了本就在他掌握中的势力。 那是暗处的,明处的权力,落在了他这个不曾谋面,没有血缘的病弱侄儿身上。 黎安在虞家旁系动手前,拿到了虞无恙的监护权。 就是被这件事绊住了,他才晚了两个小时出席葬礼。 该早点来的,淋这么久的雨,那小子又该进医院了。 但那属于剧情任务之一,他又不能不管。 有关虞无恙的资料很少,黎安只知道他在成年礼上心脏病发,送医抢救无效,当晚死亡。 虽然跟前两个世界一样,与拯救对象有关的资料都很少,但这个世界有三个剧情任务。 【剧情任务一:拿到虞无恙的监护权;剧情任务二:冷处理虞无恙,在可控范围内放任他人对虞无恙的欺凌;剧情任务三:在虞无恙死后,成为虞家家主。】 任务一他已经完成了。 任务二结合一心想夺权的养子人设,对虞无恙的遭遇视而不见,吊着他的命,等拿到虞家明面上的实际权力后,虞无恙就没用了,收走护着他的人,自然有人会因为自己对虞无恙的不在乎,而帮自己除掉他。 如此,任务三自动达成,他还不用脏手。 但是…… 【主线任务:按照大致剧情线,在保持基础人设的基础上,改变虞无恙早亡的命运。本次基础人设为:利欲熏心的虞家养子。】 他得保虞无恙不死,他还得在虞无恙死后成为虞家家主。 并且,作为执行者,虞无恙一死他就算是任务结束了,会被直接传送出去结算任务。停留的那几分钟,他流程搞得再快,也不够让他把虞家变成自己的。 果然,没有一个奖励是多余的。 黎安用了新到手的特殊道具,对剧情任务三进行了修改。 【剧情任务三·改:成为虞家家主。】 等黎安改完剧情任务,确定没有别的幺蛾子后,葬礼也接近了尾声。 有人来套近乎,都被黎安敷衍走了。 黎安在虞无恙他爸活着的时候,都是在暗处活动,明面上知道他的人不多。 但在虞无恙他爸死了还没两小时,空难的确认报告还没出来之前,黎安就以虞家养子的身份过了明面,并在几天内迅速搞定了虞家好几个蠢蠢欲动的旁系,将虞无恙攥在了手里。 贯会审时度势的人,心知肚明这虞无恙落进黎安手里,就是羊入虎口。 也就跟虞老爷子同一个爷爷出来的几支虞家旁系,因为血缘较近,掌握了不少虞家资产,跟黎安一样,对整个虞家虎视眈眈。 黎安暂时动不了他们,只能将目前虞家唯一的直系继承人攥在手里,徐徐图之。 “无恙这孩子体弱得很,又遭逢这样的大变故,黎先生可要好好看护着些。” 说话的是跟虞无恙有着微薄血缘的叔叔,觊觎他背后财富的豺狼之一,“无恙作为继承人,肩负着虞家的兴衰,若是出了什么事,您作为监护人,只怕……不好交代。” 豺狼说着似关怀的话,眼中绿光不加掩饰。 黎安记得,在成年礼上夺走虞无恙性命,试图摧毁自己掌握虞家的筹码,博一个绝地反击的人里,有他。 弯了眉眼轻笑,藏起眼中冷芒的年轻人,显得无害极了,“当然,我会好好护着无恙的。大师说那孩子的命格硬,看着病弱,说不定比咱们都要命长。” 第3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3) 拿虞无恙的安全威胁自己,黎安遗憾表示对方找错了人。 他一个干脏活的,虞家暗面的势力都在他手上,黎安倒是很好奇他们要怎么绕过自己,对虞无恙下黑手。 “听说五哥近来身体也不大好,可要注意些啊!这人老了,就是容易得各种毛病。” 不怕他们的手段是一回事,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黎安面上带笑,做了十足的关怀模样,嘴里的话却耐人寻味,“虽说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走在晚辈前面是正常的,但离别总归是件令人感伤的事。大哥一生无病无灾的,谁曾想最后出了这样的意外。” 被黎安叫做五哥的,是跟虞家主家走得较近的一支旁系的主事人,虞伍宁。 按血缘算,虞伍宁还没出三服,所以没从虞家族谱上被分出去。但再往下的小辈,按虞家的传统,就该分出去另成一家了。 分家之后,主家的资源他们可以享受些便宜,但再想插手主家的大小事,就不可能了,主家的财富继承,也跟他们再没关系。 他们是着急的。 眼看着几代单传的虞家主家出了虞无恙这么个病秧子之后,不少人建议虞无恙他爸从旁系收养孩子过继。 在确定虞无恙的身体难以调养到健康状态后,虞无恙他爸确实有过这样的打算,从旁系过继养子。 虞家旁系们因此争斗不休,各种激娃。 谁曾想虞无恙他爸暗度陈仓,放出收养过继的烟雾弹让他们去斗,自己暗中有了第二个儿子。 是私生子还是正室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虞夫人也认可那个孩子的地位,那他就是虞家主家的二公子。 那孩子被好生藏着,一直没有亮相,直到虞无恙被绑架。 虽然被救回来了,但虞无恙吃了大苦头,本就不太好的身体每况愈下,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住在icu里吊命。 一个月的时间,那些旁系等了一个月,没等到虞无恙的死讯,按捺不住地旧事重提。 虞无恙他爸推脱不掉了,才将那个藏起来的孩子推上前台。 虞家办了盛大的宴会来介绍这位二公子,那可谓是给了旁系们很大一嘴巴子,将每个人的笑脸都抽得扭曲了。 这种假意奉承,终于是在此刻三人都入了土,化成了冷嘲热讽。 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虞无恙,旁系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嫌弄死一个本就活不了多久的人,脏了手难看,虞无恙可能会死在他爸妈、弟弟前面。 脑子里过着零号机从各个网络里整理出来的资料,黎安笑看着对面脸色难看的虞伍宁,装模做样叹了口气,“人世无常,多的是意外,谁知道某个人下一刻是死是活呢?” “黎先生说笑了。现在这个时代,各种设备都很完善,只要做到防患于未然,很多意外还是能够避免的。” 虞伍宁知道黎安是做什么事儿的,苦于没有证据,此刻面对黎安明显的威胁,面上倒也不慌乱,不紧不慢地敲打,“至于意外之外的……燕过留痕。这天网恢恢,眼睛多着呢。” 黎安笑了一声,“也是。” 俄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看虞伍宁,“五哥还不知道吧?大哥乘坐的出事飞机的黑匣子,听说已经找到了。” 瞧着虞伍宁一瞬间的眼神变化,黎安勾了唇角,将话奉还,“你说,这只‘眼睛’,都看见了什么?” 四目相对,虞伍宁转开了眼。 “一切自有官方处理,黎先生还是别插手太多的好,以免影响公正。” 虞伍宁说着,低头看了眼表,“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多待了。另外,黎先生并非我虞家人,这声‘五哥’,我担不起。” 说完,虞伍宁沉沉看了黎安一眼。 黎安不甚在意地乖顺点头,“虞五爷,慢走。” 话音一顿,他又抬了头,居高临下睨着对面人,笑着添了句,“不送。” 黎安突转的嚣张态度让虞伍宁脸色一沉,已经转向的脚都又转了回来,要逞一逞虞家人的威风。 可黎安径直转了身,微眯了眼看着眼前墓地,似自说自话般低语,“此处风景虽秀美,但到底幽僻寂寥了些。大哥生前喜欢热闹,在这种地方沉眠,只怕会觉得孤独。” 虞伍宁迈向前要给黎安点教训的话,随着他转头看过来的笑而顿住。 “我听闻,大哥生前,跟五爷交情最好。” 雨已经停了,太阳已经明亮,站在阳光下的人如镀了一层金光,眉眼含笑,语调柔和,“这片地,还很宽广啊。” 虞伍宁倏地打了个寒战,连着退了好几步,再看那双眼时,其中妖异的幽蓝已然不见踪影,微弯的凤眸在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无害得像个刚出象牙塔的学生。 惊疑不定地打量了黎安两眼,虞伍宁到底是没能鼓起勇气,在未散的人面前给黎安一个下马威。 “黎先生事忙,不敢叫你相送。” 为自己找补了一句,虞伍宁转身匆匆走了。 视线扫过其他人,大多数人都避开了黎安的目光,假装没有看见。 虞伍宁的吃瘪,让其他人对黎安的忌惮更甚。 没人再上来找不痛快,黎安也不主动找事,象征性维系了下人际关系,处理着葬礼最后的事宜。 …… 虞无恙不出所料地病倒了,还在车上就晕了。 没得到黎安指示的人没有自作主张地将人送医,只让顺路带来的医生给虞无恙给了些处理,控制住情况不恶化。 “黎先生,虞公子的情况很严重,最好尽快送去医院。” 黎安忙到太阳落山才从墓园出来,刚上车就见医生严肃地给出建议。 他扫了眼躺靠在座椅上的人,淡然收回视线,上了副驾驶,“去医院。” 医生松了口气,一路上护着虞无恙,防止路上的颠簸引起他的不适。 闭目养神的人睁了眼,盯着后视镜里映出来的那张泛着病态酡红的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开稳点。” 车身的颠簸减弱,后座昏睡着的人明显好受了些,眉心的褶皱都舒展了些许。 黎安头疼地闭了眼,在脑识里划拉着系统商城的界面,兑换了些能增强体质的药剂。 弱成这个样子,不补补,他都怕这人活不到成年。 第4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4) 将虞无恙送到医院后,黎安嘱咐了人看护后就离开了。 虞家的私人医院,只为虞家人服务。 黎安接掌之后,直接将人都换成了自己的,只为虞无恙一人提供治疗,里三层外三层的安保,安全级别绝对的高。 还有零号机盯着,黎安暂时倒是不用担心虞无恙,可以将精力都放在夺权上。 大圈套小圈的商战,黎安没那个脑子,他选择最简单的砸钱。 大把的钱砸进去,截断资源,抢夺生意与市场,挖墙脚让对方员工跳槽……只要钱到位,效果不会太差。 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黎安就将虞家那几个旁系斗得没脾气了。 他根本不怕花钱啊! 本身掌握的金钱不够败的,黎安就将白云深给他爆的那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卡”扯出来刷。 早就想试试这张道具卡了,正好这个世界花钱多,直接被他拿来试每天的额度上限了。 事实证明,真的很好用,还能反复无限用。 黎安刷卡刷爽了,一点都不怕被坑钱。 虞家那些人一开始还故意挖坑套黎安的钱,但后来发现没有用。 他们就算从黎安手里圈走了一笔钱,但被黎安抢走的生意和资源,靠他们圈走的那点钱,根本拿不回来! 有人走投无路到去举报黎安扰乱市场,黎安直接摆出虞无恙监护人的身份,声称是代为管理家族产业,正常调整家族资产。 黎安扰乱市场的事因证据不足而被撤诉,但黎安反手将他们做局套自己钱的证据交上去,告他们恶性竞争。 证据确凿,圈的钱全赔给黎安了不说,人也进去蹲着了。 黎安特地花了点时间去数零。 花钱他不在乎,但还回来的钱他得算清楚了,看看有没有遗漏。 零号机一度怀疑他是之前那个世界的财迷上身了。 黎安不以为意,反手将这笔钱投进去,趁机将被送进去的那些人的产业收归己有。 小半年的时间,黎安就将虞家大半的产业都抓到了手里,只剩下在虞家族谱上还没被踢出主家的四五家。 他们跟虞家主家的关系较近,背后盘根错节,拧成了一股绳要先收拾黎安,黎安暂时也拿他们没办法。 黎安也不是没有弱点的,从设定上接手的那些灰色交易,如果被那些人抓到把柄的话,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白费,搞不好得去演一辈子铁窗泪。 将虞无恙他爸死亡的事抛出去,给其他人制造了紧张感,黎安才顺利拿到了大半的权力。 现在,那些人处理好了自己的小辫子,开始到处找黎安露出的马脚。 争股份的事只能暂时搁置,黎安维持着表面上的商业活动,背地里开始找那些嘴不严的“开送别会”。 网上的事可以交给零号机。 连着两个世界被封权限的零号机,回到这种遍布网络的小世界,那也是激动得很,摩拳擦掌的,都忘了自己作为系统的主要职责是监督执行者不犯错,而不是帮执行者为所欲为。 被使唤惯了的零号机,仗着自己作为高维系统,能在各个网络自由来去不留痕迹的优势,自觉帮黎安解决了不少网络视频证据。 …… 刚搞定监控的零号机跳上黎安肩头邀功,【都搞定了。】 黎安划了几千积分给它,换上了新的弹夹,摘掉了耳麦捏碎成粉。 为了掩盖设定上那段灰暗的过去,黎安这些天送走了好些个没有职业操守的,现在是最后一个。 来之前就知道对方肯定会有埋伏,但没想到会搞得他这么狼狈。 因为是提出交易将对方钓出来的,所以黎安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人。 一个小时前,对面的狙击手开枪的那一刻,黎安就给在外增援的人给了消息。 外围的枪声不断,过年的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 他的人一时半会儿是进不来了。 黎安躲在暗处,通过零号机共享的画面,锁定了对方头目。 那是他这次来的目标。 如果让他逃了,这次的损失可就大了。 跟身边仅剩的几人打了暗号,黎安孤身追了上去。 …… 虞无恙是被一阵嘈杂闹醒的。 从葬礼之后,他就一直住在医院,每天配合着各种检查和治疗。 黎安将医院打造成了服务于他一人的疗养院。 顶尖的心内、外科医师被聘请来为他诊疗,每天的饮食都是经过精心搭配的营养餐。 虞无恙空余的时间,总喜欢坐在花园里,想黎安这么做的目的。 明明只需要吊着自己的命就好,但他却好像真心想治好自己一样,什么都安排了最好的。 虞无恙算过自己每天的开销,光是各种仪器设备、药物、食材,一天就是上亿的支出,还没算那些医师、营养师的工资。 甚至为了他在复学后能跟上进度,给他找的家教老师也是名校的教授,讲解时的耐心细致程度,生怕他有半点学不会的。 要让那些高傲的教授们如此细心,虞无恙自认自己还没有天才到值得他们恨不能倾囊相授的地步。 那必然也是黎安的手笔。 随着身体一天好过一天,虞无恙就越搞不懂黎安在想什么。 不怕自己好了之后,会夺走他好不容易抢到手的权力吗? 黎安没拦着他获取外界的消息,虞无恙清楚地知道黎安这一年来都做了些什么。 虞无恙惊叹于他的手段,却也在默默盘算。 黎安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假借的他的名义,只有借着他的名义,黎安才能光明正大地调动虞家的一切。 只要他还活着,黎安做再多都是枉然。 等他成年后可以继承家业后,根据法律法规,虞家的产业最终都会回到他的手里。 就算回到他手里的虞家已经都在黎安掌控中,只要他不点头,虞家就绝不可能改姓黎。 除非他死了。 但这就回到了问题的原点。 黎安在不计消耗地让他活着。 虽然病了很多年,但虞无恙的脑子很清醒,记性好得让他对此感到厌烦。 所以他清楚地记得,在他还没被自己的父亲放弃的日子里,也不曾有过这种待遇。 一天以亿计的开销,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病秧子身上砸,那就是将钱往水里撒,大概率连个响都听不见。 可黎安就是这样做了,自己也真的因此有了好转。 第5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5) 虞无恙觉得讽刺。 他有点不知道该将黎安摆在什么位置上去对待了。 是救他命的恩人,还是觊觎虞家财产的豺狼? 也许,该见一面。 见一面,就该打消他对那个人所有好的幻想了,就像葬礼上,将他敲打清醒的那个轻佻玩笑。 他联系过黎安,提出了见面,但黎安从来没应过。 语气冷淡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这多少打消了他心中的某些幻想,说服自己他是一心想要虞家财富的豺狼。 为了稳住这种心态,虞无恙开始频繁联系黎安,黎安偶尔回应他两句,冷漠得不能再冷漠了。 他大概是很享受这种,黎安明明不耐烦却不得不应付自己的骚扰的感觉,于是越发频繁地要求黎安见面。 亲眼看见他不耐烦的模样,定然更加有趣。 他想着那张冷峻的眉眼微皱着露出不耐,唇角总无意地上扬。 既然想借自己的名义掌控虞家,就该忍受自己的折腾、 虞无恙如此为自己那点隐秘的愉悦所开脱,他是在为了惹了黎安不高兴而享受报复的快感。 黎安最终是被他磨得忍不了了,答应了会在他复学前来见他一面。 过完最后一个月的暑假,他就高三了。 黎安说他既然身体好些了,最好回学校多跟人接触,交点朋友什么的,不至于自闭。 那是他那么多次骚扰,黎安唯一一次跟他说那么多话。 虞无恙搞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那么能絮叨,唠叨得像个老头子,对他的话不以为意。 这么多年断断续续的学业,短短十几年的人生,半数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病房里,他要自闭早该自闭了。 心里吐槽着黎安的絮叨,他却也听完了,挂断电话时心里竟然觉得空落落的。 虞无恙突然觉得黎安的话有些道理了。 他似乎一个人待得太久了,有这么个人愿意接下他每一次的电话消息骚扰,竟叫他对此,有些上瘾了。 说起来,昨天发的消息,他好像没有回自己。 被嘈杂声音吵醒的虞无恙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侧身摸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的联系人不多,除了已亡的爸妈,就只剩下了黎安一个。 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一会儿,虞无恙看着那没有回复的消息,视线落在时间上。 凌晨四点五十七分。 他的消息已经发出去快十二个小时了,那个人回复他的消息从来不会超过十二个小时。 眼看着时间跳过五点,对话框里没有回应。 虞无恙绷紧了唇角,被外面喧闹的声音吵得心烦。 搞什么? 掀了被子下床,虞无恙赤脚踩着地板就出了门。 门口值班的护工看见他出来,熟练地从旁边架子上拿了拖鞋给他穿上,习惯性地告诫,“您再生气,也不该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大概病久了的人总是这样,心中无法排解的烦闷苦痛,最后都化作了任性的小脾气。 虞无恙在被家里人放弃那段时间,性子稍微收敛了些,但这一年来过的太好了,反倒是被养得比以前更骄纵了,有一点不顺心就喜欢耍性子。 护工见怪不怪了,始终端着疏离礼貌的好态度。 拿着一天几千的工资,没什么不能忍的。 虞无恙比起他以前见过的奇葩病人已经好太多了,最多也就是冷着脸叫他滚出去。 跟老板闹脾气的时候会砸屋里的东西,医院里什么东西贵,他就砸什么,倒是不会对人动手。 医院里的人也不会拦着他,反正老板会给钱,只要他不出事,其他事随他高兴。 虞无恙不满护工对自己的教训,但也还是穿了鞋,但将他递上来的外套扔了出去,冷眉吊眼,“底下在闹什么?” “吵到您休息了?” 护工不在意地捡起外套,掸了不存在的灰后整齐搭在手臂上搭着,“好像是老板来了,医生护士都被叫过去了。” 虞无恙愣了一下,喃喃低语,“他不是说过两天再来吗?” 护工上来换班时瞅了一眼,听他问,就习惯性答了,“似乎是受伤了,来治疗的。” 他们这些有钱人,受伤生病都是大事,轻易不会让外面的人知道,治疗自然也是到自己的医院,对外封锁消息。 “受伤?” 虞无恙皱缩着的眉皱缩得更狠了,趿拉着鞋快步往下走。 他所在的是医院顶层,视野开阔,推窗花园里带着花香的空气就能涌进屋里,楼下却是急症室,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方便他立刻接受治疗。 但现在,楼下的急诊室喧闹着,为了那个本该在几天后来见他的人。 怎么就突然受伤了? 早上明明还接了他的电话。 虞无恙等不及电梯上楼,踩着鞋把着扶手走了旁边的楼梯。 他走的急,到楼下这点路,对普通人来说没什么,他却已是气喘吁吁,额上冒了一层汗,面上不自然地带出抹红。 护工紧随在他身后,手虚张着,如果他站不住了,能立马接住他。 但在那之前,是绝对不能上手的,会惹坏脾气的虞少爷生气。 守在门口的黑衣保镖紧绷着身体,手伸进了西服底下,看见是虞无恙才放松下来,将按在枪上的手收回来,朝他微微低头。 “怎么回事?” 虞无恙扶着楼梯扶手,刚喘匀一口气就朝守在门口的人不客气地问了,“他怎么会受伤?你们是饭桶吗?连个人都护不好,废物!” 黑衣保镖微微皱了眉,但顾念着黎安没有说什么。 这件事也确实是他们失职了。 “让开!” 虞无恙见他不说话,不耐烦地往里面闯。 保镖拦住了他,“黎爷在接受治疗,您去了也没用。别在现在闹,回楼上待着。黎爷醒了会去看你。” 混着烟尘和血汗的气味从保镖身上冲入鼻腔,虞无恙闻到了点硝石硫磺的味道。 他被那点灰尘呛得咳了两声,两颊的红愈甚。 虞无恙退了一步,仰头恶狠狠瞪着他,“我才是虞家家主,我命令你,让开!” 保镖朝护工使了个眼色。 护工为难为虞无恙说话,“小少爷心脏不好,老板交待过,不能刺激他的情绪,凡事尽量顺着他。” 保镖盯着虞无恙看了一会儿,侧身让开了路,但也在虞无恙走过自己身边时警告,“黎爷在手术室,您最好别闹。守在里面的人,就不见得有这么好说话了。” 第6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6) 虞无恙完全没在意他的警告,脚步不停地到了手术室门外,不出意外地被人拦下。 守在走廊里的人比外面那人的情况更糟,衣服破破烂烂的,沾着血污尘土,虞无恙离他们十步远就停了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护工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心,只将注意力落在虞无恙身上。 盯着手术室亮着的红灯,虞无恙抿了嘴没再问,就那么站着等。 守在手术室外的一人朝旁边的使了个眼色,视线落在椅子上,朝虞无恙扬了下巴。 坐在椅子上的人立刻起身,脱了自己外套,用还干净的那面擦了擦椅子上沾着的泥灰,连着那一排椅子都搬到了虞无恙面前。 三排连成座的椅子,横放在走廊里,占了大半的过道。 铁制的排椅比较凉,护工将外套铺在了椅子上,才让虞无恙坐。 虞无恙也没这时候逞强,坐在椅子上盯着手术室的红灯。 昨天早上还好好地跟他通电话,说着会在开学前来看他的人,凌晨被送进了手术室。 虞无恙紧皱着眉,翘腿坐着,心情很不好。 他想见黎安,为这件事跟黎安闹了很久,但他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跟黎安见面。 他该祈祷那人死在手术台上,还是该请神佛保佑那人活下来? 还差一年,还差一年自己才成年。 虞无恙沉了眼,心中有了偏向。 这个男人还不能死。 他至少得活到自己成年,可以正式继承虞家产业的时候。 不然,他的监护权落到虞家旁系手里,他再想拿回虞家的权力就更难了。 在这个时候,虞家那些旁系才是最想他死的,黎安反而要保他。 黎安也一直在保他。 已经是盛夏,因为虞无恙身体不好,医院里的温度维持在一个舒适的区间,对普通人来说偏高了些,对虞无恙来说正好。 但此刻衣着单薄的虞无恙觉得有些冷,指尖都冰凉了,僵硬地抓着膝上的布料。 怎么还不出来? 他在外面都坐了多久了? 一小时,还是两小时? 虞无恙按亮手机看了时间。 他才来不到半小时。 等待,原来有这么难熬吗? 年复年的独处,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沉默和等待的。 脑子里不受控地想起那些黎安敷衍他的词句,永远是好似鼻子里哼出来的嗯、哦,真的很冷淡,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却偏偏每次都接他电话,漠不关心但又不会中途挂断,偶尔出声应一下,直到他没有话说,自己挂断。 这人像没有脾气一样,虽然有时候说得久了,其实能感觉到他的不耐烦。 每次挑起黎安的脾气后,虞无恙都有种戳破他淡然假面的成就感,猜着什么时候他会主动挂断自己的电话。 但是,一次都没有。 他只要接了电话,就不会主动挂断。 虞无恙不止一次听他在电话那边跟人说,将行程推后的话。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将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不闻不问的,又作这副假在乎的姿态给谁看呢? 为了给黎安气受而打过去的电话,多数时候以虞无恙自己莫名其妙的脾气而赌气挂断。 他为什么不能在乎自己一点? 这个念头刚起就吓了虞无恙一跳,最后以一通乱七八糟的发脾气而结束。 自己都这么闹了,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花出去的钱吗? “真不知道家里花那么多的钱吊着你的命有什么用?活得那么痛苦,不如直接死了。” 小他三岁的弟弟回到这个家里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在他被父母带着到重症监护室里来见他的那天。 说是为了增进他们兄弟的感情,爸妈将他送来后就走了。 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弟弟,才十岁,眼中的冷漠比虚假的大人装出来的和善更讽刺。 他又想起,自己醒来的那天,仔细算下来,是他的生日。 icu里只有他一人,护士发现他醒了,肯定会给他父母去消息。 但他们在忙着弟弟的亮相宴会,没人来。 虞无恙攥紧了指尖,掌心感受到了指尖的冰凉。 好冷。 跟那晚一样。 不一样的是,那晚他身边没有一个人,现在他身边有着一群沉默的人。 手术室的灯终于变了,医生刚出来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虞无恙猛地站起身,却因起的太猛而目眩头晕,脑中嗡鸣着,耳边全是那些人围着医生问个不停的杂音。 医生的回话混在这些杂音里,让他听不清。 吵死了! 他烦得很,想发脾气,但没力气,被护工扶着才站稳。 他身后的椅子被撤走了,护工握着他冰凉的手,用外套将他裹了,半拖半抱地将他拽到了走道一边。 手术室里的人被推了出来。 虞无恙只晃眼从人缝间看见,那张脸惨白得没有血色。 他想起自己躺在棺材里的父亲。 那被修复后的遗容,化着精致的妆。 妆容遮不住死尸的灰败,但打眼看上去,也比刚刚被人簇拥着推去重症病房的男人气色更好。 指尖不住地发颤,虞无恙冷得抓紧了搭在身上的外套。 护工察觉了他的异样,立刻叫了医生。 一早晨的兵荒马乱,医院里再次安静下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守着黎安的保镖换了一批衣衫整洁的,那些受伤的不知道去了哪儿,虞无恙也不关心。 他坐在病床边,托腮看着昏迷中的人。 好几个保镖在旁边盯着,好像他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能将黎安如何一样。 不过,现在躺着不肯睁眼的人,好像也没比他这个半死不活的好到哪里去。 说不准,自己真的能弄死他。 虞无恙头一次觉得自己要杀一个人如此容易。 实际上也不容易就是了,好多双眼睛盯着呢。他换个姿势,都能惹得他们绷紧了呼吸。 他们真的很在乎黎安。 自己成年后真的能取代黎安的位置,将虞家拿回来吗? 他不禁怀疑。 但他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着成年后通过法条让黎安在明面上将虞家的权力交给自己,再徐徐图之。 如果自己能活过成年的话。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虞无恙盯着病床上的人,想了无数遍的问题一再想起。 醒来告诉我吧。 他如此想着,但好像忘了,就算黎安醒了也不会跟他说实话的可能。 第7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7) 黎安昏迷着,意识倒是清醒。 经过一个世界的休养,以及三支高级精神修复剂的修复,他在上上个世界遭受的精神创伤已经基本好了。 肉体受限于小世界的数值压制,处于沉睡中,脑识里却通过零号机的小光屏,将外面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宿主啊,我怎么觉得你剧情任务二要出问题啊?】 零号机叼着小鱼干儿跟黎安唠嗑,【你瞧瞧你将人惯的,脾气比你还大,这谁敢惹他啊?后面的欺凌线走不了啊!】 “不挺好的吗?” 黎安不以为意,“他心脏不好,不顺着他,他给自己气厥过去了,主线不就全完了?至于欺凌剧情,孤立等冷暴力也算欺凌了。又没规定欺凌的范围,挑最轻的能完成任务就行。” 【你就宠他吧!别人孤立他?他一个人孤立全班还差不多。】 零号机撇撇嘴,【这娃算是被你养歪了。我都怕后面他去了学校,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跟人发脾气。学校里那些,可不像医院里被你收买的人,会这么惯着他。】 “他跟其他人闹起来,欺凌线不是自己就推进了?” 黎安老神在在地回着,“一切尽在掌握。” 【……】 算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胡须抖了抖,零号机看着小光屏里的瘦削少年,【可怜的娃啊,摊上你这么个监护人,也是遭罪。你把人养得这么骄纵,离了你的庇护,讨厌他的人估计能直接将他撕了。】 “嗯……” 黎安沉吟了一会儿,“这不就意味着,他除了我这里,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乖乖依附我,永远在我掌控中。” 【……我怎么感觉,有囚禁金丝雀那味儿了?】 零号机琢磨着他这话,突然兴奋起来,【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宿主!】 “有吗?” 黎安倒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又没关着他,他自己身体不好,不能随便出去,怎么能算我囚禁金丝雀?以往我当炮灰囚禁主角的时候,一般用狗链子栓地下室,然后鞭子招呼。” 【我靠!】 零号机炸了,【我听见了什么玩意儿?】 黎安被它吼得脑子嗡了一声,不满,“瞧你那点儿出息,就知道那点事儿。我当时都是用那种带倒钩的鞭子,辣椒水泡了,撒上盐,甩圆了往身上招呼。” 零号机不激动了,它怂了,【请问,您手里那主角还活着吗?】 “别提了。” 黎安想起那件事儿,就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他好像有什么大病。我寻思我也没做什么吧,就花钱将他拍回来,然后按剧情折磨他。但为了不让他死了,一般打完会让人给他治疗。他竟然赖上我了!” 【……您给他打爽了?】 零号机吃着瓜,那点儿胆怯又成了贱嗖嗖的猥琐,【解锁了什么不得了的属性吧。】 “晦气的很。” 黎安提起那件事就摇头,“他官配来救他的时候,他还帮我挡刀,我差点儿没死成你知道吗?我不死,这剧情就特么崩了,我任务就完了啊!最后还要老子自己往刀子上撞,没见过他那么有大病的主角。” 零号机吃瓜吃得乐呵,顺便去系统群里八卦了一嘴,看是哪家主角这么有病。 别说,真给它找到了! 看完,零号机给了黎安个一言难尽的眼神,【您以后要是回了炮灰组,背了主角就崩人设,顺手做好事的德性,您收收。你知道你当时顺手救的人是谁吗?】 “……” 黎安没想到这么久以前的事,还能翻出花儿来,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那小女孩儿不会是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吧?” 零号机给他点了个赞,【那算是主角唯一的牵挂了,您救的可是他的希望。像这种有些圣父情节的待拯救主角,他就算再恨你当时对他做的事,都不可能恨到想你死。】 多年前的事破案,黎安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骂了声,“这特么也行?我当时纯粹在路边等司机来接我,看见那小孩儿要被车撞了,身体比脑子快了一步而已!” 零号机再次给他点赞,【热心市民黎先生。】 “滚!” 它这话落在黎安耳朵里,简直跟嘲笑没什么两样。 哪有恶毒炮灰当热心市民的?从没听说过。 吃瓜吃乐呵了的零号机,嘿嘿笑着就将话题转回了虞无恙身上,【宿主,金丝雀什么的,我觉得可以。】 “……” 黎安用精神力将拟态的猫猫揉成了团,阴恻恻提醒,“像你这么禽兽的小猫咪,是该被浸猪笼的。” 说着,他还用精神力织了个笼子,将它关进去了。 【得,笼中鸟变笼中猫了。】 零号机瘫在精神力笼子里,后脚一撒,前爪一撑,姿态很有些妖娆,嘴里横叼着小鱼干。 简直没眼看! 黎安怒封零号机若干文件夹。 零号机已经习惯了,淡定得很。 有网的地方就是它的天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共享了它意识的黎安差点儿被气笑了,将它团吧团吧当保龄球扔去了角落。 零号机滚了几圈儿,直接翻出去找它的新货去了。 …… 坐在病床旁的虞无恙看着昏睡的人眉心时紧时松,在他嘴角抽动那一刻,几乎以为他就要醒了,呼吸倏地收紧。 他等了一会儿,黎安并没有醒。 提着的心直接落到了底。 是在做噩梦吗? 但噩梦不会笑吧? 美梦的话,又为什么皱着眉呢? 这个人真难懂。 …… 黎安是第二天醒的。 他醒来时,虞无恙正坐在一边算题。 窗外阳光正好,薄纱窗帘拉着,挡了有些刺眼的光。 坐在桌边的少年将袖子挽到了手肘,白纸铺开在桌面上,笔尖在上面沙沙地划过,偶尔响起一声书页翻动的声音。 黎安一转眼就看见了坐在旁边的虞无恙,但发现他醒了的却是守在一边的保镖。 护士和医生很快被叫了来,虞无恙被挤到了人群之外。 黎安隔着人群看去,就见他定定地盯着自己,黑沉沉一双眼,眉峰轻轻蹙起,不知道又在生什么气。 第8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8) 等人都走了,黎安将人都支了出去,拍了拍床沿,示意站在窗边的人过来。 虞无恙上前,坐回了椅子上,眼睛始终盯着他。 对于他的不配合,黎安稍有些不满。 好像将他惯得过了头,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了。 但一想他作为虞家的继承人,对于自己心存防备才是正常,确实没什么立场该听自己的话。 叹了口气,黎安调整好心态,抬眼对上他视线,“三番五次地要见我,总不会是为了跟我大眼瞪小眼吧?” “为什么会受伤?” 虞无恙不答反问,脸上不见一点情绪,只一双黑瞳幽深得似能噬人。 很怪。 他明明该是在自己掌握中的,怎么自己被他盯着,竟然会觉得后背发毛呢? 黎安总觉得虞无恙对自己的态度,古怪得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他该不会在琢磨弄死自己吧? 盯着那双似乎暗藏怒火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黎安觉得这很有可能。 “出了点儿意外。” 黎安随口敷衍着他,“说你的事。” 指尖扣进掌心,虞无恙指节都攥得泛了白,嘴角紧绷着,沉沉盯着黎安看了很久,哼了一声转头,“我是虞家家主,你是给虞家办事的人,我叫你来,你就得来。” 真是给他惯的。 黎安体会到了什么叫现世报。 虽然之前打电话、发消息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死样,但他没当面给自己摆脸色,黎安勉强能忍。 “我是你小叔,你还没正式继承虞家。” 黎安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跟他摆臭脸的结果,往往是会被收拾的。 也是他受了伤,让这小子逃过一劫。 “没事儿的话,就出去。” 沉了眼,黎安同样给他摆了臭脸,直接下逐客令。 虞无恙抿了抿唇,将脸转回来,低垂眼尾看了黎安一会儿,含混嘟囔,“你就没别的话要问我?” 这是见他不吃硬,所以放低了姿态来软的? 黎安看着虞无恙别扭地做出点委屈样,不客气地拆穿,“有话直说,装可怜没用。演技真的很烂。” 虞无恙脸一僵,眉眼瞬间倒竖,恼怒地瞪着他,面颊因气恼氲开酡红,胸膛剧烈起伏。 他盯着黎安,只觉得自己很生气,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如果是因为对方不客气的态度,他该觉得放松才是。 他对自己不在乎,自己不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他划归为敌人了吗? 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虞无恙劝服自己,冷静下来,以同样冷漠的态度回看向黎安,“高三开学有家长会,你作为我的监护人,会去吧?” “没时间。” 黎安一口回绝了。 要让人看到自己对虞无恙的不在乎,才能让剧情任务二顺利达成。 没想到黎安会回绝得这么干脆,虞无恙有些傻眼,膝盖上的布料被攥成一团,不确定般重复着,“没时间?” “嗯。” 一如往常的,像从鼻腔里逼出来的一声漠然敷衍,瞬间点炸了虞无恙的火气。 “嗯是什么意思?!” 虞无恙猛地站了起来,脑子一阵眩晕,身形瞬间踉跄。 黎安吓了一跳,掀了被子就冲到他面前,将人拉进怀里,大掌顺着他脊背一下下往下抚,帮着他顺过这口气。 虞无恙张大了嘴急喘,如同脱水的鱼,不得章法地呼吸。 “深呼吸,慢慢吸气。” 黎安抚着他后背,另一只手贴上了他前襟,稳着他颤抖的身子,引导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托着他心口轻轻往上推,“再慢慢吐气。” 稳下了呼吸,虞无恙面色更白了,嘴唇乌紫。 “不,不要你,管……” 刚好了些,虞无恙就松了抓着黎安手臂的那只手,手臂抵着他胸膛将人往外推,大喘着气,结巴着低吼,“你管我,做,做什么。干,干脆,让我死,死了算了。” 黎安陡然沉了眼,按在他背上的手重了几分,顿时拍得虞无恙一阵咳嗽。 立刻醒神,黎安拍了墙上的紧急呼叫器,稳住虞无恙的情绪,等医生护士上来。 一阵慌乱过后,虞无恙的情况稳定了下来。 黎安直接挥手让人都下去了,阴沉着脸盯着躺在床上的虞无恙,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你以为你死了,对我是个威胁吗?没有你,我照样能将虞家攥在手里!” 黎安真是被他气得狠了,说话也没管适不适合他个未成年听,“虞家想坐这个位置的人多的是,我只要放出去消息,随便抓一个虞家人联姻,他们全得抢着往我面前送人。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用死威胁我?你死了老子给你骨灰喂狗!” 刚被扎了一针镇静剂,虞无恙心里有气,但到底比之前冷静了。 听着黎安的怒吼,心脏一抽抽地痛。 仪器嘀嘀嘀地响,黎安一拳捶在呼叫器上,将医生又叫了进来。 “……黎先生,虞少爷的情况不适合……” “滚出去!” 火气上头的黎安哪里听得进去医生的建议,他只要保证虞无恙不死就行,这臭小子受不受罪,他懒得管! 医生闭了嘴退出去,关了门就在外面守着。 不守着不行。 也不知道里面怎么闹起来的,但放着不管的话,两个总要没一个。 刚刚还梗着脖子不服气的虞无恙在看见黎安腰间的血迹时,瞬间变了脸色,挣扎着要起来,“你流血了……” “躺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黎安吼得一愣,绷着脸躺了回去。 黎安恼火地按着额头,将额前的头发撸到了脑后,仰头深吸一口气,才扯了刚才虞无恙坐着的椅子坐下。 顺着他拉椅子的动作,虞无恙看见他青筋鼓起的手背上有一道鲜红血线。 是他刚刚急着来扶自己,扯到了输液管的针头,针头被拖拽划过他手背留下的。 垂眼看着他腰间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都浸透了的那抹红,虞无恙彻底冷静了。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他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黎安的突然生气是为什么。 但是,他真的有这么在乎自己的命吗? 虞无恙很不解,但压下了疑问,“先让医生给你处理伤……” “少管我!” 关心换来了一声怒吼,虞无恙闭嘴沉默了两秒,突然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刚刚,他是不是也是这么对黎安说的? 第9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9) 病房里躺着的和坐着的调换了位置。 虞无恙偏头沉默看着黎安咬着衣摆,皱眉自己拆了被血浸透的绷带,熟练地上药包扎。 漆黑的眸子在瞧见那血糊糊的伤口时微闪,心脏轻微抽搐,虞无恙抬眼看着仪器上变化的数字,为自己忽促的心跳感到不解。 自己是这么见不得血的吗? 想起些往事,虞无恙又将视线落在黎安身上。 黎安已经处理好了伤口,虞无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没看见医生有留下什么药,他从哪儿拿的药? 眉心倏地皱起,话到了嘴边,虞无恙又顿了一下,眸中闪过纠结,唇嗫嚅着,半晌才开口,“小叔……” 这称呼一出口,虞无恙就觉得浑身别扭。 他不太想这么称呼黎安,各个方面的,不愿承认黎安在虞家的地位,不想认可黎安作为自己监护人的身份,以及一些更莫名的无法言说但令人烦躁的情绪。 话在一个称呼后顿住,虞无恙有些走神。 他总觉得,对于黎安,他该有更合适的称呼。 完全没消气的黎安等了两秒,就不耐烦地冷声打断他的思索,“有事说事。” 虞无恙醒神,不太认同地提醒,“不要乱用药。” 没想到他眼睛这么尖,偷偷从系统商城兑换了治疗药剂的黎安一时有些心虚。 但他冷着张脸,这点心虚也不算明显,抿嘴哼了声,黎安就将话带过,“你倒是当起医生来了。” 被黎安呛了一嘴,虞无恙转头盯着天花板,不咸不淡地接了句,“久病成医。” 黎安没接话,病房里又静下来。 许久,虞无恙转头对上黎安视线,“你在想什么?” 这一年来,他一直在想这件事,都快成心病了。 不管怎么说服自己,黎安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虞家的财富,他还是会忍不住为那不知道真假的不经意的一点在乎而心生幻想。 黎安生气时说的那些话,他听进去了。 如果黎安找一个虞家旁系联姻,凭他现在掌握的权力,就算没有自己,他也能将虞家掌握在手里,甚至能比现在更正大光明。 所以,他其实是有点在乎自己的吧? 虞无恙忍不住在心里期待。 “我在想,将你的骨灰喂给哪条狗。” 黎安的话将虞无恙的期待绞得乱七八糟。 “什么?” 他不确定黎安是不是在装傻。 “你不是活够了吗?” 黎安还在为他之前的话生气,“我说了,你要是死了,就将你的骨灰喂狗。我那儿养了好几条猎狗,要不公平点,一条狗吞一点。” “……” 这是什么能威胁人的手段吗?他死都死了,还在乎骨灰在哪条狗肚子里吗? 用凶狠的语气说这种不痛不痒的威胁,虞无恙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黎安的定位有什么问题。 作为手段凌厉的虞家养子,行走在灰暗面被人称一声爷的人,真见面了,怎么觉得他这人有点……幼稚? 虞无恙神色古怪地多看了黎安两眼。 黎安嗔目瞪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 是因为那张脸太有欺骗性,还是……对自己特殊? 心忽地一跳,虞无恙错开了眼,抿唇应了一声,“没什么。” 顿了顿,他又将眼转回来,盯着黎安的眼睛,“我没想拿自己的死威胁你。” 他是要活着将虞家的权力都拿回来的。 在身体有了一点点好转之后,虞无恙就在盘算这件事了。 他不是什么天真的白纸,在还没被放弃的那些年里,他也是被作为虞家的继承人涂抹上了有别于同龄人的色彩的。 直到被绑架后,身体彻底地垮了下去,他的那些心思才随着父母对自己的放弃,而渐渐被掩埋进每一个孤寂的日夜里。 他们这种世家大族里,哪有什么天真的孩子? 他跟他那个十岁就漠视人命的弟弟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自下而上地看着坐在病床边的黎安,虞无恙定定地瞧着他。 之前的闹脾气,可不只是心血来潮的任性。 自己在试他的底线,想知道他对自己到底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出乎意料的,他太纵容自己了。 试探到最后,虞无恙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是看穿了自己的伎俩,将计就计想让自己放松警惕;还是完全没有察觉,单纯地惯着他,试图以此获得自己的好感;或者故意将自己往骄纵了养,是一手捧杀? 虞无恙见过的人不少,一个人想要什么,他往往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也是为什么他身体不好,在他弟弟已经出生后,也还是被虞老爷子当虞家继承人培养的原因之一。 但他看不透黎安。 这个人肯定是想要虞家的。 他的所作所为无不是在为了争夺虞家的权力,虞无恙清晰地明白这一点。 虞无恙看不明白的,是黎安对自己的态度。 说在乎吧,过去一年他都在敷衍自己;可要说不在乎,流水一样的钱花在自己身上,从不会挂断的电话,必有回复的消息,还有刚刚…… 伤口崩裂也要先护着自己的焦急,听闻自己自暴自弃之言的瞬间恼怒……自然得像是无法掩饰的本能。 很难让他不在乎。 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黎安再一次的敷衍时,恼怒到失控,甚至说出罔顾自己性命的话。 作为虞家的继承人,他该不顾一切地活下去才对,再任性也不该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说出那种幼稚的话。 他在乎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 “小叔。” 在黎安还赌气不想接受他服软般的解释时,虞无恙已经想通了黎安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他做不到信赖这个人,但也做不到将其完全当成敌人。 “对不起。” 虞无恙认真道了歉,“我不该跟你闹脾气。” 看着黎安肉眼可见缓和下来的面色,虞无恙心中微动。 比想象中好哄。 他真的是在虞家做脏活的吗? 不像是能狠下心来的人。 虞无恙的眼神让黎安很不自在。 又是这种好像被看透的眼神,小屁孩儿一个,装什么深沉? 黎安不爽地冷哼,“知道错了,以后就乖乖听话。再有下次,老子亲自送你去见你爸。” 眸光微闪,虞无恙乖巧地应了,又问,“家长会,真的没时间吗?” 第10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10) 黎安本该冷硬回绝的,但对上那双多了点期待的眼,张开的嘴又合上了。 四目相对,虞无恙固执得超出黎安的预知。 “我有事。” 无声的对峙,最终以黎安的败阵而收场,他转头不敢再直视那双眼,“金诚会去。” 虞无恙知道金诚是黎安的左右手,昨晚让人搬椅子给自己的那个。 盯着黎安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虞无恙忽地弯了眼笑,“谢谢……小叔。” 原本觉得别扭的称呼,在多叫了几次后,好像也渐渐习惯了。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一个称呼,好像让自己离他近了不少。 虞无恙突然跟自己亲近起来,反倒是让黎安有些后背发毛。 这小子哪根筋搭错了? 之前还跟自己各种呛声、闹脾气,突然这么乖巧温顺,总让人觉得他在憋大招。 熊孩子是能被吼一顿就老实的吗? 黎安表示怀疑。 之后的一段时间,黎安因为要接受治疗,也留在了医院。 虞无恙总有各种理由来他的病房,缠着自己跟他说话。 饭不好吃,题太难,关心小叔身体,病号服太难看想换个颜色,课程太枯燥,护工太唠叨…… 黎安耳边就没有清静的时候。 甚至某天晚上下雨,他都能找一堆借口跟自己挤一个屋,一口一个小叔,哄得黎安寒毛倒竖。 不对劲,这小子真的很不对劲。 但要说哪里不对劲,他也就只知道这小子最近很少发脾气了,也不像之前跟他打电话,总端着副虞家主人高高在上的少爷样,颐指气使地将他当虞家的奴仆使唤。 他像是突然接受了自己作为他监护人的身份,真拿自己当小叔,当唯一的家人、长辈,像个孩子一样依赖着自己。 虽然未成年的虞无恙本来就算是个孩子,但黎安打从一开始就没当他是个小孩儿。 就算他之前各种耍小性子,黎安也没法将他视为一个未成年。 零号机笑黎安是受了秦钰的影响,形成了刻板印象。 但黎安很清楚,他无法将虞无恙视为未成年的原因跟之前经历的一切无关。虞无恙本身,就有着一种超出自身年龄的违和感。 这种感觉,在黎安第一次见到虞无恙的时候就有了。 反倒是虞无恙跟自己闹脾气的那段时间,让黎安觉得他身上的违和感没那么强了。 此刻他像个正常小孩儿一样跟自己讨好卖乖,简直比见鬼了还让黎安觉得震惊。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伤好得七七八八,黎安就借口事忙跑路了。 黎安出院那天,虞无恙没去送他。 站在落地窗前,虞无恙看着黎安的车扬长而去,眸色晦暗一片。 …… 高三正式开学,休学一年多的虞无恙重回学校,跳过了高二,直接跟着原班级的课程走。 他上课很认真,但成绩很不理想。 看着老师发过来的成绩单,黎安一阵头疼。 这小子又闹什么? 在医院的时候,黎安了解过虞无恙的成绩。 给他授课的老师说过,以虞无恙当时的学习进度,跟上高三的课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高三的开学考,他直接考了个全部不及格。 还不是那种简单的不及格,而是各科都只差一道选择填空的分就能及格的。 黎安找老师查了虞无恙的试卷答题卡,做了的全对,卡着及格线不及格。 果然,他之前的装乖,都是要搞事的前奏。 这次开学考的成绩会放在家长会上点评。 黎安没去,金诚回来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当时的情况。 虽然虞无恙是虞家的少爷,但贵族学校里,老师学生都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虞无恙一个没有实权的空头继承人,搞这种特立独行的事,直接就被点名教训了。 他们的家长会是学生要跟家长同时到场的,虞无恙当时也在场,面对批评,直接甩出个身体不好,坚持不到答题结束,所以只能挑着做。 老师还是有涵养的,没有当场给他难堪,但也建议他留级。 虞无恙的电话打过来时,黎安刚跟老师聊完,便顺嘴跟他说了,“要不留级休息一下,先将身体养好。” 他的情况特殊,留级也不影响高考。 但虞无恙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小叔,我只是心情不好。” 电话那边的人软着调子跟他解释,“心情不好才会影响身体,平时不会的。” 他这借口牵强得黎安都懒得拆穿他。 虞无恙等着黎安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但黎安直接终结话题,“那就留级,等你身体养到不会受心情影响,而导致无法完成试题的时候,再回学校上学。” “我不要。” 乖了一个月的虞无恙又闹起了小脾气,“小叔,你都半个月没来看我了。” “我之前一年没去看你,也没见你成绩差成这样。” 跟他吵过一架后,黎安也不跟他装什么高冷了,不爽就直接怼人,“我是什么十全大补丸吗?你看我一眼,你身体就能好。”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回过来一个,“嗯。” “???” 黎安一整个无语住,“虞无恙!你……” “小叔,我就是想你了。” 黎安的话还没说完,虞无恙就打断了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很是委屈,“小叔,我只有你了。爸爸,妈妈,还有弟弟,他们都不在了。我的身边,只有你了。” 如果不是查过虞无恙的资料,黎安当真要以为他跟他弟弟是多好的关系了。 但明知他是装的,这样低落的语气从几乎不服软的虞无恙嘴里出来,黎安还是无可避免地心软了。 毕竟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常年的生病,或多或少的会渴望亲人的关怀。 他的心智再超出同龄人,也不免会有人的欲望。 小孩儿哪有不期望得到身边亲近之人的肯定的? 深吸了一口气,黎安不自觉地软了语调,“忙完过去看你。” “什么时候?” 虞无恙显然没之前好忽悠了,直接给了个确切的时间,“明天可以吗?” 黎安看了眼日程,刚要拒绝,就听他有些期待又忐忑地补充,“明天是我的生日。” 第11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11) 黎安嘴上说着不确定,但还是将晚上的行程清空了,在放学前将车停在了学校门口。 虞无恙身体不好,所以他的晚课是免修的,每天会有司机接他上下学。 坐在车上,黎安看着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膝盖上。 有点久了。 黎安下了车,穿过来接某些同样因为特殊原因免修晚课的公子千金的车,往学校门口走。 身高腿长的黎安在一群刚开始发育的高中生里很打眼,尤其他来之前换下了正装,修身的运动套装衬上他那张尚存稚气的脸,显得他年轻了不少。 有学生窃窃私语,在猜他是不是转校生。 倒是有跟着自家长辈,在活动上见过黎安的,不敢像那些不知情的学生一样盯着他八卦,眼神闪躲着提醒身旁的朋友少管闲事。 这个看起来阳光温和的人,收拾起竞争对手来,手段可谓是阴狠毒辣得吃人不吐骨头。 被他送进去的那几家,他们手底下的资产完全到了黎安手里不说,还欠着一屁股的债。 债主明面上人都不同,有关系的仔细打听过就知道,那背后都是一个人。 虞家的这场争端,很多人都在观望。 在黎安收拾了几个托大想插一脚的人后,众人对于找上门的虞家旁系都是打着太极忽悠,不肯掺和这里面的事。 连着他们这些小辈也被警告,见着黎安就躲远些。 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也不敢在这种硝烟弥漫的时候凑上去。 指不定就被当枪使了。 黎安越过人群,敲了敲保安亭的窗框,“您好,我找高三(17)班的虞无恙,我是他的监护人。” 保安不认识黎安,但见他长得年轻,却自称是高三学生的监护人,不太相信他的话,但态度恭敬,“家长请在门口等。高三的话,可能会有拖堂,您稍微多等一会儿。” 见状,黎安也没跟他费口舌,直接联系了虞无恙的班主任,然后将手机递到了他面前。 有了人揽下责任,保安才拿了本子让黎安登记后,将人放了进去。 进了学校,黎安就目的明确地往教学楼三楼化学实验室走。 他没来过虞无恙的学校,但熟门熟路。 如果不是从零号机那儿知道虞无恙最后一节实验课要走的时候被人堵了,黎安根本没打算进学校。 在给虞无恙服用过系统商城出品的身体强化药剂后,一般的小打小闹要不了他的命。 但化学实验室里的东西可不少。 虞无恙底子差,黎安怕露馅儿,也没敢给他大剂量地用药,就目前的那点剂量,也只是让他的身体回到了被绑架前。 黎安是从零号机那儿知道的,有关虞无恙被绑架的事。 那些人一开始就没想要他的命,甚至备好了预防心脏病发的药,一次次将人逼到病发的边缘再救回来。反复磋磨下,虞无恙的身体就彻底垮了。 先天性心脏病并不是什么没得治的绝症,虞无恙小时候还是很健康的,做完心脏手术后基本跟正常人一样,只是体质弱了点,不能剧烈运动,不能过度惊吓,需要注意休息和调养。 他本来是有希望恢复到正常人的身体状况的,那一次的绑架彻底断绝了他的希望。 就算黎安作弊给他用高于这个世界的治疗药剂,在小世界规则的限制下,虞无恙也不可能恢复到完全跟正常人一样。 而绑架案的幕后黑手一直没抓到,直到虞无恙他爸妈死了,黎安在调查空难的时候,才抓到点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找到了元凶。 小孩子都是善良的,他们天真,单纯,纯洁得像一张白纸。 但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是这样的。 有天生恶种,也有后天的冷血。 没人愿意当备选项,尤其是那唾手可得的财富与权力远超常人想象时。 浸淫在利弊权术下长大的孩子,心狠起来,比瞻前顾后的成年人更可怕。 初生牛犊不怕虎。 有时候,并不是褒义的赞扬。 黎安不清楚虞无恙知不知道这件事,但他将这件事按下了。 他还是希望虞无恙能保留些孩子的天真的,虽然看起来不太可能。 可能是那一次被用了太多的药物,虞无恙的身体对药物的反应格外敏感,治疗时很多常用的药,医生都不敢给他用。 只能用特殊调配后的药,成本自然就高。 资本雄厚如虞家,在知道虞无恙已经彻底没了健康的可能后,也不可能白白拿钱去打水漂,只堪堪吊着他的命,也不知是在折磨他,还是希望哪天他自己就好了。 倒是虞无恙自己的求生欲很强,硬是撑了过来。 所以当那天虞无恙自己提起去死的时候,黎安才会怒不可遏。 他其实是怕。 虞无恙的身体本就靠一口气撑着,他自己都放弃的话,就真没救了。 想着这些,黎安的脚步更快了些。 早知道将实验课也给他免修了,又不是非做实验不可。 黎安自己穿梭的小世界很少有高中校园的,不清楚高中学校的课程,只知道体育课肯定不能让虞无恙上,倒是忽略了像他们这种注重实践的贵族学校,不太可能只让学生通过ppt了解实验发生的过程。 物理实验还好,化学实验如果用到了或者生成了具有挥发性的化学药剂,以虞无恙的药物敏感度,不知道会影响他的身体到什么程度。 “嘭”的一声拍开门,实验室的铁门上直接就多了个巴掌印,重重撞在墙上,门上的玻璃传出清脆的碎裂声,门与门框相连着支撑门回弹的铁条都扭曲崩断了。 实验室里的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回头看向门口。 虞无恙反应格外的快,迅速地将手里将要扔出去的东西收了回来,藏在身后,低垂下脑袋,额前碎发遮了大半张脸,制服外套的扣子被扯掉了,衬衣领口皱巴着散开,锁骨上一道抓痕明显,看上去好不可怜。 黎安到了近前,那几个围着虞无恙的高大男生才反应过来。 其中一个不满地堵住黎安去路,“你谁啊?” 黎安揪着他领子就将人扔到了身后。 第12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12) 已经发育的高三生,一八三的个子,跟黎安几乎一般高,在他手里跟小鸡仔一样,单手拎起来直接扔出半个教室远,摔砸在门外走廊里嚎都嚎不出来。 剩下的几个瞬间怂了,后退着让开了路,先前被他们围着的虞无恙就直接暴露在了黎安面前。 虞无恙垂着头,盯着黎安的鞋面,在他停在自己面前时,从眼睛里挤出两滴眼泪,啪嗒落在他鞋尖上。 “小叔……” 瘦弱的少年哽咽着抬头,眼中蓄满了泪,却随着他吸鼻子的动作被收在眼眶里,眼睛憋得通红,实在盛不住了,才落下一两滴,滑过惨白的面颊。 “我好怕。” 少年抽噎着哑声开口,眼泪瞬间像断线珍珠般滚落。 面色铁青的人却不为所动,扣着他肩膀将人拽得一踉跄,在他被迫侧身的一瞬间,夺了他手里拿着的试剂瓶。 虞无恙面色一僵,没想到自己动作那么迅速,却还是被黎安看见了。但他很快有了对策,低了头抬手去抹眼泪,“我,我是太怕了,拿这个防身……” 他话音未落,就被黎安抓了手臂,快挨着眼睛的手被迫摊开在黎安面前。 看着他手心一片红,黎安几乎是咬着牙挤出的声音,“用碰过试剂的手揉眼睛,你眼睛不想要了?” 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试剂瓶,上面的标签被撕了,里面装的什么不好说。但既然会被虞无恙拿来防身,定然是含有刺激性的药剂。 随手将试剂放在了实验台上,黎安微抬了下巴越过虞无恙睨着那几个高中生,“有关你们欺凌同学的事,虞家会追责。” 零号机给他们拍了大头贴,转手通过黎安的账号给金诚发了消息。 黎安低头看着还装模做样掉眼泪的人,扯了袖子胡乱擦了他脸上的眼泪,依旧是冷着脸,“至于你,回家再收拾你。” 虞无恙抿唇,蹙眉拿一双通红的眼看黎安,嘟囔着辩解,“是他们先动手的。” “我说的是你明知自己药物敏感,还敢徒手拿表面沾了药剂溶液的试剂瓶的事。” 捏着他手腕,迫使他将手掌张开在自己眼前,被试剂灼烧得通红的掌心隐隐有渗血的迹象,黎安眼更沉了,声音里隐着怒气,“不会用袖子隔着吗?” 虞无恙一愣,眼泪挂在眼角,一张好看的脸被黎安刚刚胡乱的擦拭抹得有些花,轻轻眨眼时,呆呆的,可怜又滑稽。 盯着他看了两秒,黎安狠狠一皱眉,转身拉着他离开,嘴里训斥着,“傻的那个样子。不知道对自己好点吗?” 走过门边时,黎安踹了脚地上挡路的,惹来一声哀嚎。 黎安步子迈得大,半点没照顾虞无恙的身体。 虞无恙小跑着,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一双眼愣愣盯着他后背,黑沉沉的眸子里,只容得下眼前人的背影。 方才被人堵在实验室里羞辱都未曾有过波动的心跳,在此刻一点点急促起来。 下意识攥紧了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温凉的触感由掌入心,似有细流淌过死寂的心田,凉丝丝的,却又有着丝丝暖意,一点点溢满心房。 在转角处不经意回头,瞧见身后人苍白面上不自然的红时,黎安才哼了一声,放慢了脚步,等他调整呼吸。 真是风吹就倒的身体,快走几步就喘,偏偏自己还不知道爱惜。 想起这事,黎安就心气不平。 但瞥见他微张着嘴,费力喘着气,乖巧又讨好地拿那双哭过后有些红的眼睛看向自己,黎安这脾气就没法再朝他撒。 转身在他面前蹲下,黎安双手往后虚圈着,扭头不耐烦地道:“上来。” 眸光微闪,虞无恙微红的面色更艳了几分,抿了抿嘴,试探般伸手,弯腰搭在了黎安肩上。 他的磨蹭让黎安很不满,人往后一靠,双手抓着他腿弯一捞,起身一颠,动作利落得跟扛麻袋没两样。 黎安这毫不体贴人的粗鲁动作惊得虞无恙踉跄扑到了他背上,双手死抓着他肩上的衣服,心跳因受惊而过速。 敲鼓一样隔着单薄胸腔砸在自己背上的心跳,让黎安又是皱眉,放柔了点动作,“抱稳。” 虞无恙听话地将手臂圈在他脖颈上,盯着他侧脸,悄悄将脑袋贴在了他肩头,一抬眼便是他紧绷着的下颌。 好像瘦了点。 虞无恙偷偷将视线往上挪。 从他的角度,其实不太能看得清黎安的脸,可瞧着那日渐坚毅的轮廓,他不禁想起初见黎安时。 那时候黎安双颊有着未褪的婴儿肥,肉肉的,柔和了脸部轮廓。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外貌,是无视性别的美。 现在好像瘦了些,脸颊上的肉少了,轮廓越发分明硬朗,给人的感觉更加沉稳可靠。 不自觉地收紧了圈着黎安脖颈的手,虞无恙埋低了脑袋,呼吸放缓,嗅到了些许冷香。 淡淡的,像他这个人一样,有着疏离的冷傲。 越发想让人将他抓紧。 手臂收得更紧,直到一声没少气的冷喝在耳边炸响,“你想勒死我吗?” 倏地放松了胳膊,虞无恙怔愣了两秒,忽地埋在黎安肩头笑了出来。 “笑什么?” 黎安不满地颠了他一下,偏了偏脑袋,“别往我脖子上吹气,痒死了。” 无视黎安的不满,虞无恙敛眸拿脑袋在他脖颈、耳侧依恋轻蹭,喃喃低语,“我只是觉得,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小叔,谢谢你。” 黎安抿了嘴,扭头拉开些距离,嗫嚅着哼哼,“谁想护着你了?我是瞧不起那些欺负个病秧子还要抱团的怂包。” 闻言,虞无恙眸色暗了些许,“小叔也觉得,我是累赘吗?” “我怎么看重要吗?” 黎安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别人怎么看你,你就是什么了吗?能不能有点出息!人的价值也许很多时候是根据别人的评价来被确定的,但人活一世,生活是自己的,你觉得自己有价值,那才是真的有价值。关其他人屁事!” 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虞无恙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轻笑一声,“果然是小叔你会说出来的话啊。” 天真直率得傲气,跟他们这些活在光下心却阴暗的不同。 第13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13) 他是在乎自己的吧? 回到医院,虞无恙老实接受着治疗,视线却一直落在旁边坐着的黎安身上。 不论是不是为了虞家的财富,他总归是在乎自己的。 虞无恙勾了唇角,垂眸盖了眼中复杂,想着在实验室里,黎安说的那些话。 他看透了自己的把戏,却没因自己差点酿成大祸而斥责自己。 实验室里给学生用的硫酸试剂,出于安全考虑,浓度不会太高。但玻璃瓶砸脑袋上,具有腐蚀性的硫酸溶液也足以毁了一个人的眼睛。 当意识到那些人不怀好意时,虞无恙就偷偷将配制用的试剂藏在了手边。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也很清楚正当防卫的范畴。只要有机会跑出去,闹起来,走廊尽头的值班老师会来制止的。 都是未成年,没什么伤的情况下,大概率会被当作同学间的小打小闹而放过。但如果自己濒死,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死亡面前,没有防卫过当的说法,他做的一切都是正当防卫。 在准备将试剂瓶扔出去的那一刻,虞无恙已经做好了夺路狂奔的准备。 他的心脏不能支撑他剧烈的奔跑,大概率他会倒在值班室门口,或者在走廊上就倒下了。 吃药及时的话,应该不会死。 只要赌赢这一把,就算黎安不护着他,他也能安稳地度过高三最后的一年。 在贵族学校上学的,没谁想背上人命,尤其是虞家人的命。 黎安再不在乎虞无恙,会利用他的死获利也是肯定的。 商人,尤其是心狠手辣的商人,从不会放弃任何可以获利的机会。 黎安展现了绝对强硬的手腕,没谁想在这时候触他霉头。 除了那几个虞家旁系。 虞无恙心里清楚的,他回到学校里的这几周,那些人暗地里的筹划。 实验室的这次欺凌,大概是想试探黎安对他的态度,或许也抱着让自己死于心脏病发的目的。 将希望一味寄托在别人身上,只会让自己不断失望。 虞无恙很早就懂了这个道理。 他确实觉得黎安待自己是不一样的,表面冷冷淡淡,不经意的却会透露些在乎。 但谁知道那是不是在演戏呢? 他不懂黎安,不清楚哪一出才是戏。在乎,还是不在乎? 这不确定的结果,让他不能将自己的生命与未来,赌在黎安不确定的态度上。 所以他将计就计,顺从了他们的计划,走了最险的路。 或许,他其实是有些期待的,才会在前一天给黎安打那样一个电话。 会来吗? 那些人在试探黎安的态度,他也是。 当黎安出现在实验室门口那一刻,欣喜满溢。 落下的泪,不全然是演戏,不是吓的。 当年他有多渴望谁能救救自己,黎安出现那一刻,他就有多喜出望外。 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不外如是。 再无法将视线从这个人身上挪开。 但虞无恙也清楚,如果让黎安知道了自己的打算,他肯定会生气,是绝对不好哄的那种。 强压下心头悸动,他趁着那些人没注意自己,悄悄服了药,稳定住了心率,才在黎安站到自己面前时,有心力扮了委屈脆弱的模样。 可能他演技真的太差了,又或许是黎安太聪明。 拆穿自己时,他可真是不留情面。但好在,他好像没有发现自己的打算。 而且,他都在说什么啊,不该徒手拿试剂瓶? 这点小事,他在乎人的方式真的很不坦诚。 可是……他不怪自己差点闯祸,他甚至教自己,在反击前要尽可能先保护好自己。 这世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呢? 不怀好意地觊觎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却又对被他觊觎财富的主人上心。 杀人越货,才是抢夺他人财宝的常规操作吧? 真是搞不懂他。 越是不懂,就越在乎;越在乎,就越挪不开眼。 黎安被盯得不自在极了。 这臭小子看什么呢?老子又不是他的眼珠子! 黎安板着脸瞪回去,虞无恙却朝着他笑,笑得黎安后背发毛。 实在坐不住了,黎安起身往病房外走。 “小叔。” 虞无恙叫住他,一双眼耷拉着,显出点委屈,黑沉沉的眸子却直勾勾地盯着人,“你去哪儿?” “出去抽根烟。” 那视线叫黎安莫名觉得害怕,故作镇定地丢下这么一句,逃也似的出了病房,到楼下小花园坐着,点了根烟,皱眉思索。 到底特么的哪儿出了问题? 他堂堂虞家一把手,目前实际的掌权人,竟然会怕一个病怏怏的小屁孩儿? 黎安光是想想就觉得荒谬。 【宿主啊,你的剧情任务二好像出大问题了。】 零号机痛心疾首地看着剧情任务二闪烁的红光,苦着脸问他,【您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给不出合理的解释,这马上任务就能失败给他看! 黎安让金诚处理了欺凌虞无恙的学生,连带着他们的家族也被虞家由黎安所掌控的那些企业所打压着。 这明晃晃的在乎,之后谁还敢对虞无恙下手啊? 除非虞家那些旁系被逼到绝路了,要除掉虞无恙,断了黎安手里“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张牌,逼他在虞家旁系中重新选人。 黎安目前对虞家旁系的施压还没到那一步,那部分剧情原本属于剧情任务三,被黎安用道具更改任务之后,成了可自由支配的剧情。 但剧情任务二没改,原本的剧情线上,虞无恙会因为旁系对黎安的试探,而屡次被找麻烦。可又不能自己上阵,只能找其他家族合作,暗戳戳搞事。 现在黎安这么一搞,谁敢跟吃虞家旁系画的饼啊? 虞无恙高三接下来的日子,必然是没人敢找事的,跟剧情任务二背道而驰。 黎安狠狠吸了口烟,被呛得咳了两声,心情烦躁地敷衍零号机,但理直气壮,“不是说在可控范围内放任欺凌吗?他不是已经被欺凌过了吗?哪里没完成任务了?再继续下去,他人都要没了,那就不可控了!所以,综上所述,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任务只说了有欺凌,又没说时间长短!” 黎安将任务说明一扫,直接抓住漏洞,“欺凌一次,那也是欺凌了。凭什么不算我任务成功?” 【……】 零号机给他点赞,并将报告上传,换来主系统一片沉默,以及黎安的任务通过。 小猫咪发出了牛叫声。 钻空子这项打工人摸鱼的必备技能,它还能跟自家宿主学很久。 第14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14) 黎安在外面没能坐多久,就被护工叫回去了,因为还得接受治疗的虞无恙闹着要出去找他。 皱眉看着委屈盯着自己的虞无恙,黎安一阵头疼。 他身上烟味未散,任虞无恙的眼神有再多怨念,也只肯站在门口守着。 虞无恙见状也只好妥协,但撅嘴耷拉着眼的模样,简直就像心血来潮想跟主人亲近,却被主人扇了一巴掌,于是心怀怨念赌气不想理人,又忍不住用余光去暗示人哄自己的小猫咪。 满脸写着“快来哄哄我”,但真的去哄了,大概会得一个冷脸,以显示“我才没那么好哄”。 于是黎安选择无视。 虞无恙的眼神更怨念了。 只看那眼神,黎安脑子里就开始循环起了“你哄哄我嘛”,“我很好哄的”,“怎么还不来哄我”,“我要生气了”,“真的不哄吗”,“我不生气了,你理理我”…… 看着脑子里一遍遍刷过的弹幕,黎安额角青筋直蹦,咬牙屏蔽了在他脑子里放弹幕的零号机。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等身上的烟味没那么重了,不会让虞无恙感觉到不舒服后,黎安才走进病房,拉了椅子坐在病床边。 医生给虞无恙做了检查,跟黎安汇报着情况,在虞无恙的要求下没有避着他。 总的来说,虞无恙的身体在渐渐好转,能好到哪个程度,要看后续的情况,最重要的是得好好养着。 系统商城的道具就是好用,可惜不能大量用,只能稀释后混在虞无恙每天要用的药剂里,慢慢增强他的体质。 虞无恙的目光始终落在黎安身上,瞧着似乎并没为这个结果开心多少。 直到黎安看过来,他才弯了眼笑,“谢谢小叔。” “谢我做什么?” 那直勾勾的眼神,即使笑起来也掩盖不住,黎安别了眼不敢与他对视,“谢医生。” 虞无恙乖巧地朝医生低头,坐在病床上,半弯了腰,“谢谢医生大叔。” 医生:“……” 不走心就算了,“大叔”二字大可不必加,虽然年龄上这称呼也没问题。 不过,能让这脾气古怪,难以捉摸的虞家少爷,乖乖低头跟人道谢,也挺稀奇的。 看上去还不是跟黎安虚与委蛇。 医生、护士揣着八卦的心走了,多看一眼的小动作都没有。 拿了钱老实做事就行,老板的私事少管,尤其是这种大家族里的事。 等人都出去了,虞无恙盯着坐在床边跟自己隔了一段距离的黎安,“烟好抽吗?” “一般般。” 黎安其实不喜欢抽烟,烦了又不好拿零食塞嘴的时候,才会抽一根半根的。抬眼见虞无恙若有所思,黎安沉了眼,“小孩子不许学抽烟。” 虞无恙抿了嘴,“我明年就成年了。” “成年了也不许抽。” 黎安霸道得很,“吸烟有害健康。” 虞无恙幽幽盯着他,“那你还抽。” 黎安语塞,别过眼,“有些烦,解闷。”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虞无恙没等到黎安主动开口,于是追问,“在烦什么?” 黎安看了他一眼。 在烦什么? 那可多了。 病秧子怎么能不死,小孩儿怎么养才不会养歪,这屁大个人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玩意儿那么难猜! 收回视线,黎安手拂过口鼻,下意识就是个抽烟的动作,顿住,转成了摩挲下巴,“我明天就戒烟。” “你说的。” “我说的。” 得到黎安肯定的答案,虞无恙心情好了些,往他面前挪了挪,低头去追随他垂下的眼,“所以,在烦什么?” “……” 这小子怎么还刨根问底呢? 黎安转着脑筋,随口胡诌了个理由,“你不是生日吗?不知道送什么,你有想要的吗?” 虞无恙眨眨眼,手撑在床沿,压低了身子跟他平视。 黎安被他看得不自在,上手将他按回床上,“坐就好好坐着,摔下来我可不管。” 虞无恙没所谓,“你在这儿呢,我摔了,也是跌你怀里。” “……” 这臭小子! 黎安没好气瞪他,“坐没坐相,话没好话,都是跟谁学的?” 眸光微闪,虞无恙从黎安身上挪开了眼,将目光落在空处,轻抠指尖,“没人教……” 他顿了一下,将头扭向了背对黎安的方向,笑了一声,“他们没空管我。” “别装。” 黎安不否认他是有真落寞,但虞家对于继承人的培养是很严格的,礼仪谈吐肯定有人专门教他,这小子就是蔫儿坏! 见黎安不吃这套,虞无恙瘪瘪嘴,转过脸拿一双耷拉着的狐狸眼看他。 黎安面皮一僵,软了语调,“没事,他们以后都管不了了。” 虞无恙差点儿没绷住笑。 虽然不道德,但听着黎安这么说他们,他反而是有些高兴的。 再怎么死者为大,血缘亲厚,那些年的忽视与不平等的关怀,到底是让他心中有怨的。 虞无恙绷住了那副委屈的模样,恳切又小心翼翼地看着黎安,“那,小叔,你管我吗?” 不管你已经死了。 黎安想这么呛回去,但对上那双眼又将话咽了下去,转开了眼,语气不自觉地放柔,“有空就管。” 在他转过眼去时,虞无恙翘了嘴角。 原来,小叔不擅长对付这种情况啊…… 虞无恙若有所思,在黎安将视线转回来时收敛了笑意,蔫蔫儿地将话题转回生日礼物上,“我以为您会提前准备的。” “什么?” 黎安一下子没跟上他跳跃的思路。 “生日礼物。” 黎安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也不是没准备。” 老实说,要给虞无恙挑礼物不是件容易的事。 名表玉器随便花点儿钱就能买来的,太随意;亲手做的手工,扎的花束,黎安觉得鸡肋,也怕他植物过敏,他又不适合戴饰品,搞不好会受伤;做饭或者蛋糕、甜点,这小子肠胃又是个脆弱的…… 真就,脆皮但赖活着。 脆皮但活着的虞无恙听着他的话,喜上眉梢,向来黯沉着给人阴郁难以捉摸的眼都亮了,直白地袒露着欣喜,“是什么?” 黎安眼飘向一边,又沉默着飘回来,与那双欣喜期待的眼睛对视片刻,叹了口气,将一套书拍到了病床边,“《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全套真题。” 虞无恙期待的表情龟裂。 黎安反倒从其中得了趣味,微挑了眉梢,勾起唇角,“不喜欢?那我让人退了。” 第15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15) 见黎安当真要将书收走,虞无恙又立刻伸手按在书上。 “送出来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虞无恙捧着那一套厚书,指尖摩挲着书页,好笑地调侃,“堂堂黎爷,花钱不眨眼,竟然让人去退一套书。你差这个钱?” “钱不钱的,最主要的是不能浪费。钱是,书也是。” 黎安理直气壮得很,顿了顿,轻咳一声,“生日快乐。” 虞无恙抱着书,指尖抠着书脊,定定瞧着对面人,片刻后,才稳住呼吸,弯了眼朝他笑,“谢谢小叔。” 好多年了,印象里,有人这样陪他过过生日吗? 就算是弟弟还没出生的时候,三岁之前,模糊的记忆里,父母只是来去匆匆,让人送来礼物,由他人转述一句生日快乐。 虞无恙垂了眼,藏起眼中那点讽刺。 亲生父母对自己的关怀,还不如可能是自己敌人的人。 真是可笑。 虞无恙已经不想去弄清楚黎安对自己的好,到底是真心,还是为了更好地利用自己掌控虞家。 如果自己所具有的价值,能让他一直对自己好的话,做他手里的棋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前提是,自己不会成为他的弃子。 虞无恙盘算着,直到黎安在病床上支了桌板。 金诚送来了晚餐。 清淡的素面,卧着一个剥了壳的白水蛋,没什么别的佐料、臊子。 “长寿面。” 黎安给他摆上筷子,“又长大了一岁,愿你身体能越来越好。长命百岁的愿望太大,吃一个圆滚滚的鸡蛋,一滚就是一年,是顺顺利利过一年。来年……” “来年,小叔可以也陪我过生日吗?” 急促的心跳带起过快的呼吸,又被少年压着,着急又小心翼翼地想要一个约定。 黎安望着那双含着期待的眼,眉眼微弯,神色柔和了几分,“好。” 嘀嘀的仪器提示音,叫被暴露了心悸的少年红了脸,有些恼。 黎安倒了水给他,让他平复过于激动的心绪。 说是虞家大少爷,竟会为一个生日的约定而乱了心率。可见,这大家贵族的少爷也不好做。 “吃面吧,待会儿面坨了。” 黎安放柔了声音,揉了揉他脑袋,“以后的生日,小叔都陪你过。” 眼眶微热,虞无恙垂首掩了失态,点了点头,拿了筷子吃面。 黎安托腮看着他。 虞无恙被看得有些耳热,稳了稳情绪,转头看他,“小叔不吃吗?” 他应该也还没吃晚餐。 黎安沉默了一会儿,面色稍显复杂,别开眼,“你吃的太清汤寡水了,我待会儿出去吃。” “……” 虞无恙心中的感动少了大半,瘪嘴,“我生日,小叔不陪我一起用餐,要丢下我吗?” “我怕你嘴馋。” 黎安故作为难,“让你看着我吃大鱼大肉,你只能嗦面,看着有点可怜。” “……” 虞无恙幽幽盯着黎安,看他无辜地朝自己眨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叔,你真幼稚。”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 黎安还是放弃了自己丰盛的晚餐,跟虞无恙一样吃了清汤寡水的汤面。 饭后,黎安陪着虞无恙在花园里散步消食。 “你今天的作业写不完了。” 黎安看了眼时间,逗身边的人。 虞无恙无奈看他,“您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么扫兴的事吗?” 跟黎安相处的时间多了,虞无恙发现这个人是有些恶劣在身上的,会以捉弄别人为乐。 幼稚得像个小孩儿。 见他不为所动,黎安有些扫兴,双手往脑后一枕,边走边看着天上的星星,“我这是关心你的学习。” “等会儿回去写。” 虞无恙敷衍着,转换话题问他,“小叔,你之前说的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 黎安回忆着自己说过的话,有点儿多。 虞无恙抿了嘴,指尖揪住衣摆,紧张地捻着,“你之前说,以后的生日,都陪我过。” 黎安停下了脚步,侧首看他,笑着道:“真的。” 他轻浅笑着,夜幕星河,满园花叶,衬在他身后。 虞无恙定定望着他。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天使,那他一定是自己的守护天使。 虞无恙定了定心,松开了捻着衣摆的手,“小叔,可以抱抱我吗?” 就像童话书里的天使那样。 心知这话的唐突,虞无恙在黎安看过来时垂了眼,放低了语调,“从来,没人给过我拥抱。” 黎安最是见不得他那副可怜样,叹了口气,上前将他拥入怀中,在他耳边轻语,“生日快乐,虞无恙。愿你人如其名,此后年年,健康平安,身心无恙。” 耳边的声音柔和,拥着自己的怀抱温暖,从未有过的生日祝愿…… 在他身上,自己体验到了太多的第一次。 眼泪逼红了眼眶,虞无恙将脸埋在他肩头,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让他抱着眼前人不肯松手。 看着在自己怀里耸动双肩的少年,黎安眸中闪过心疼,大掌轻抚他后背,无声地哄着。 虞无恙哭累了,最后是被黎安抱回去的。 “小叔,我是不是太弱了?” 虞无恙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他怀里,闷声轻问。 黎安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回答虞无恙时也没客气,“确实太弱了,没见过把自己哭得累到走两步都喘的。” 虞无恙被他臊得面上更红,在他手臂上暗暗掐了一把。 黎安嘶了一声,微微皱眉,“臭小子,我抱你回来,你还恩将仇报?” 虞无恙瘪瘪嘴,伸手给他揉了揉,声音有些落寞,“我也不想这么弱的。” “那就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顾好自己的身体,早些好起来。” 黎安将人抱回病房,放到病床上,“休息会儿就去洗漱,今晚作业不做了,早点休息。” 顿了顿,他又添了句,“仅限今天。看在你生日的份上,给你减负一天。” 虞无恙又弯了眉眼,“谢谢小叔。” 黎安揉了揉他脑袋,“行了,歇着吧。” 见黎安要走,虞无恙连忙抓住他手,“小叔……” “又怎么了?” 黎安无奈看着他,微微皱眉,“你小子事很多诶。” 第16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16) 虞无恙拉着黎安不让走,但要开口时又有些纠结,面上红成一片。 “你该不会是吹了点夜风,就着凉发烧了吧?” 黎安皱眉去摸他额头。 他倒是疏忽了,这小子体质差到能给自己哭一场就累到走不动道,还真可能不适合大晚上出去吹风,虽然现在已经是夏天了,风都是热的。 “不,不是。” 虞无恙捉住他的手,那双素来黑沉沉的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过有些水润,此刻在灯光的折射下,显得亮晶晶的,巴巴地望着他,“小叔,你之前不是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黎安微歪了脑袋,不解地看着他,“不是送了你‘三五’?” 虞无恙语噎。 还以为他是故意捉弄自己呢,他真拿那个当礼物啊? 虞无恙有些哭笑不得,蹙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拉着他的手撒娇,“那也太简陋了吧。” 黎安失笑,“你刚刚不是挺高兴的吗?这时候倒是挑上了。” 琢磨着这小子没憋好心思,但看着他那双眼睛,黎安又狠不下心来拒绝,于是在病床边坐下,“说吧,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虞无恙盯着他的眼睛追问,握着他的那只手收紧。 黎安垂眸看着自己被握着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蜷指抽了回来,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对上虞无恙的视线,“得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 眸光微闪,虞无恙抿了唇,目光落在黎安抽回的那只手上,指尖攥紧洁白的床单,似想挽留那微凉的温度。 沉默了一会儿,虞无恙盯着黎安的眼睛开口,“想让小叔哄我睡觉。” 黎安差点没被口水呛到,嘴皮子嗫嚅片刻,不确定地问,“你说,你想要什么?” 虞无恙直接抓了他的手,两只手握了,撒娇般轻晃,“想要小叔哄我睡觉。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是一个人睡觉。故事里的小孩儿,都有爸爸妈妈哄睡的。” 黎安的面色一阵变换,将手抽回来了,“你也说了故事里的小孩儿。你现在都多大了,该自己一个人睡了。” 虞无恙看着他抽回的手,眸子一暗,“你之前还说我是小孩儿的。” 黎安毫无愧疚感,“现在你是大孩儿了。” “……” 神特么大孩儿! 虞无恙眸色更沉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一抿嘴,直接扑进他怀里,双臂环在他腰上,扭了头耍赖,“我不管,我就是要你陪我。” 为了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无理取闹,虞无恙嘟囔着找了借口,“其实,我一直很怕黑的。” “可以开灯睡觉。” 黎安拽着他手臂将人拉开。 虞无恙眼中暗色更深了,从床上起了身。 “你去哪儿?” “睡不着,出去看星星。” 虞无恙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黎安无语地看着闹脾气的人,起身追上去,“你不是怕黑?” “花园里有灯。” 虞无恙固执地要出去。 黎安紧走了几步,在他开门前扣了他肩膀,拦腰将人捞起来,丢去了卫生间,“别闹,洗漱睡觉。” 虞无恙站在卫生间门口跟他大眼瞪小眼。 黎安低头看着他,长臂一伸,拦在门口,“你敢去关电闸,我马上开车走人。” 虞无恙面色一僵,别开了眼,转身气闷地去洗漱,“谁要去关电闸了?” “你最好是没这么打算。” 黎安跟着他走进去,拿了全新的洗漱用品,站在他身旁,垂眸看着被拆穿了心思却不服气的人,“医院里有些设备是不能断电的。新设备运来需要时间,到时候你身体不好了,设备还没到,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听着这训自己的话,虞无恙反倒是心情好了些。 虽然话不多,但句句都是关心自己的。 这让虞无恙很受用。 乖乖洗漱完,没再闹事,但出了卫生间,他就跑去了门口站着,背对着门,巴巴地望着黎安。 黎安无奈,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人直接捞了起来,放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虞无恙揪着他袖子。 “我不走。” 黎安拉了椅子坐下,当真像哄孩子一样,隔着被子轻拍着哄他睡觉,“睡吧。” 虞无恙揪着他的袖子不放手,掀开被子,人往旁边挪了挪,扯着他袖子,把他往床上拉。 黎安额上青筋突突的跳,“虞无恙,你别得寸进尺。” “小叔……” 虞无恙瘪了嘴,可怜兮兮地看他,“真的不能陪我吗?” 黎安闭眼捂了脸,心里骂了句脏的。 最终,他还是掀了被子上床,将人捞进怀里抱着,闭上眼恶狠狠地咬牙,“闭眼,睡觉。现在,立刻,马上。” 虞无恙瞧着他那不情不愿却又奈何不得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偷笑,将脑袋枕在他手臂上,闭眼轻声道了句,“晚安。” 黎安是睡不着的。 他不可能睡得着。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对秦钰的那点心思渐渐死灰复燃,不再像之前那么抗拒秦钰的灵魂分身。 对着这张熟悉的脸,他不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 特喵的,为什么要设定到这么早的时间啊?! 黎安现在就是很想骂人。 时间早就算了,这小子还不知死活地来撩自己。 眯缝着眼看着枕着自己手臂睡着的人,黎安叹了口气,郁闷地闭上眼。 他真是在前几个世界被带坏了。 虞无恙的请求,从一个从小缺爱的孩子的角度出发,也算得是正常的。 只是他自己心思不正,才会格外敏感。 想着想着,黎安就想通了自己为什么很多时候不敢面对虞无恙。 早恋不好。 他不想当禽兽。 虞无恙那深沉直白的眼神,大概率是在猜自己的心思,但有时难免会想歪,就更不敢直面他的眼神了。 怕被瞧出端倪。 重重叹了口气,黎安收敛心思,闭眼清醒到天明。 虞无恙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 空落落的心,直到指尖触到身侧那处凹陷还温热着,才再次雀跃起来。 是刚起。 没有半夜偷偷溜掉。 虞无恙满心欢喜地抱着被子,蹭到黎安躺过的地方。 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 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时,虞无恙有些脸热。 还好没人看见。 最后贪恋地吸了口气,虞无恙掀了被子下床,却正对上洗漱完出来的黎安的视线。 第17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17) 倏然对上黎安的视线,虞无恙脸上迅速升温,嗫嚅着想解释。 但黎安没事人一样朝他点了点头,“早。快去洗漱吃饭,送你去学校。” 虞无恙连忙点了头,垂首从黎安身边走过时,还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 是没发现吗? 虞无恙松了口气。 站到镜子面前,看见满脸绯红的自己,虞无恙僵住了,忍不住捂脸。 他肯定看见了。 脸红成这样,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他要是真没看见,自己脸红成这样,他该像昨晚那样,问自己是不是发烧了才对。 根本就是发现了,没拆穿而已。 虞无恙心情复杂地洗漱完,出来看见黎安坐在桌边,手里摆弄着他的练习册和试卷,金诚在布置早餐。 深吸了一口气,虞无恙走到桌边,偷瞄了黎安一眼,故作镇定地坐下,“早上好。” 黎安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练习册和试卷整理好放在他面前,“你昨天欠下的作业。跟你们老师说好了,你今天放学前补完就行。” “……” 本来还觉得尴尬的虞无恙,顿时将心落回了肚子里,乖巧应了一声,“哦。” 金诚摆好早餐看了黎安一眼。 黎安朝他点了下头,“去安排吧。” 金诚应了一声退下。 虞无恙拿了筷子,问黎安,“小叔你最近很忙吗?” “有些事要处理。” 黎安给他盛了粥,夹了菜,“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听医生护士的话,不要胡闹,学习上能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上私教,晚些时间上大学也没什么要紧的。一切以你的身体优先,知道吗?” 虞无恙乖乖点头,低了头安静用餐,长睫遮盖的眸子里却氤氲着暗色。 早上不用特别控制食物的摄入量,相比晚餐丰盛了很多,量不大,但种类多。 小碗小盘的,黎安吃着都嫌麻烦,勉强耐着性子维持了表面的端庄。 抬眼看见虞无恙慢条斯理地用餐,黎安擦了嘴,托腮看着。 还没见过这张脸这般稚嫩的模样,乖乖软软的,举手投足间却优雅而有条理,很是赏心悦目。 倒是跟以前很不一样。 越发像秦钰以前那道貌岸然的模样了,但是缩小版的。 想起两人的身高差,黎安忍不住挑了眉梢,嘴角挂上笑意。 自己这次可是比他高了。 黎安不免有点得意,心情都愉悦了几分。 虞无恙被黎安盯得心虚,绷着脸想他是不是在想自己早上做的那点丢脸的事。 如此想着,他就红了耳尖。 黎安脸上的笑容更明媚了。 饭后,送虞无恙去了学校后,黎安就沉了眼,听金诚跟自己汇报进度。 …… 虞无恙安稳地度过了高三最后一年,落下的课程,黎安也请了家教给他补习。 小孩儿很执拗,说什么也不肯留级,说什么不想跟同龄人拉开差距。 “你现在的起跑线,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终点线了。” 黎安如此吐槽着,倒也没拦着他不准参加高考,但安排了医生护士在考场外候着,就怕他出事。 这一年里,黎安并没有多少时间陪着虞无恙,电话都很少接了。 虞家旁系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抓了他小辫子,还不好直接下手处理,已经谈判有些时间了。 在谈判的空余时间里,黎安还要处理别的。 好在,他以前是以虞无恙他爸的名义行事,大多数事只要往死人身上一推,处理掉关键证据就行了。 唯有虞伍宁手里的东西,以及他抓在手里的人,黎安暂时只能拖着他。 虞无恙这一年里,倒是超出黎安预期的乖巧。 在医院也不闹什么脾气了,电话里也不会跟他吵,只是偶尔抱怨他忙得都忘了自己还有个侄儿了。 黎安只好抽空去看看他,安抚着小孩儿的情绪,顺便了解他的情况。 高考前几天,黎安加班将事情扎堆处理了,空出了高考那几天,一直陪着虞无恙,检查准考证、身份证、考试用笔等等,送他去考场,接他回医院。 在等虞无恙考试结束的间隙里,他还得处理些可以远程处理的事,坐在车里也不敢离开考场附近。 就怕虞无恙在高考的高压环境下会撑不住,自己在这儿,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虞家自备的救护车就停在黎安车子旁边,周围的车道都是清空了的,随时可以走,车上设备更是完备得能当一个小型手术间。 好在虞无恙自己争气,黎安众多的准备都没有用上。 靠在车边,看着虞无恙快步朝自己走来,阳光落在他微红的面颊上,将他面上的笑映照得耀目,黎安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展露笑颜。 “小叔!” 快步走到近前,虞无恙直接给了黎安一个熊抱,“终于考完了,我好累。” 察觉到周围看过来的视线,黎安倒也不在意,安抚地拍了拍他后背,调侃道:“要小叔抱你回去吗?” 虞无恙耳根一热,松开黎安,“那倒不用,我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确实比以前好了点。” 黎安给他拉开车门,“瞧你晒的,上车。” 虞无恙钻进车里,接了黎安递过来的毛巾擦汗。 b城的夏天热得早,虞无恙从考场出来,穿过校园的这么点距离,就被热出了一身汗。 考场有冷气,虞无恙穿了外套,出来也不敢脱,可是被太阳晒得不行了。 黎安拿了扇子给他扇风,车里只开了换气,怕虞无恙受不住内外温度的变化。 等车起步了,窗外的风吹进来,车里才凉快下来。 黎安让司机开了空调,恒定在一个跟室外相差不大,但又相对舒适的温度。 虞无恙喝完水,转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黎安,“小叔,我考完了。” 黎安解了领带,靠在车窗边吹风,懒洋洋地问,“说吧,想要什么?” 都忘了是什么时候答应这小子的了,说是能保证直到考完都不出意外的话,就答应他一个条件。 虞无恙显然早就想好了,黎安一问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想搬去跟小叔住。” 第18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18) “不行。” 虞无恙要求提得不带犹豫,黎安拒绝得也不拖泥带水,“医生说了,你的身体还需要继续调理。暑假这三个月,你老实配合治疗。” 眼中的光暗下去,虞无恙瘪了瘪嘴,“说话不算数。” 黎安浑不在意,“我说了,你的要求要合理。可没说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一定会答应你。” “就会玩儿文字游戏钻空子。” 虞无恙嘟囔着,“我都在医院住了快两年了。” 从黎安成了他的监护人,将一家私人医院改成了他单人的疗养院,他就一直住在那儿。 消毒水味都快浸入骨子里了。 “我已经好多了。” 前一年还没什么感觉,但今年虞无恙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明显好起来了,偶尔小跑也不会大喘气了,就连医生都建议他可以进行适量运动,也就黎安将他看得太小心,这不准,那不准的。 虞无恙眼珠转了转,腻歪地贴近黎安,抱了他手臂晃着,“小叔——我再在医院住下去,人都要成84消毒液了。你闻闻,出的汗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热。” 黎安按在他蹭过来的脑袋上,人往另一边躲的同时,将他往旁边推,“一身臭汗,别蹭上来。” “你嫌弃我?” 虞无恙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置信。 黎安坦诚地将人拉开,“对,就是嫌弃了。” 虞无恙夸张地捧着心口,做出副伤透心的表情,嘴里却没好话,“您自己还一身汗呢,好意思嫌弃我。” 黎安看着他耍宝,屈指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你以为,我是为了等谁,将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虞无恙吃痛地揉着额头,“您下手可真黑。” “真用力的话,你脑门儿已经穿了。” 黎安一点没夸张,抽了他笔袋里的笔,拇指和食指一碾,那笔就喀啦一声碎了。 嘴角抽了抽,虞无恙主动离黎安远了些,“你这一身怪力,简直就是人形杀器。” 黎安哼哼了两声,纯当他是夸奖自己了。 过了一会儿,虞无恙又凑上来,“小叔,我真的不想住医院了。” 他知道黎安是为自己好,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还需要调养,但有的事再不行动,就要错过机会了。 虞家旁系的动作,最近变得频繁了。 如果小叔完全掌握了虞家,自己的价值就不够成为将他拴在自己身边的筹码了。 自己可以当他手里被利用的棋子,但绝对不能成为弃子。 他小心藏起心思,扮了可怜样,巴巴地望着眼前人,“一个月,您就当给我放一个月假,让我出去住一段时间嘛!而且有您在我身边,不会出什么事的。” “小叔——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虞无恙拉长了调子,晃着黎安的胳膊死缠烂打,大有他不同意,就不放手的架势。 黎安确实吃他这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让步,“半个月,等医生确认你适合外住的时候,可以来住半个月。在此期间,如果有什么治疗和检查,你也得乖乖配合,不准耍小性子。” “小叔你真好!” 虞无恙扑上去给了黎安一个熊抱,被黎安无情地拉开了。 “别动手动脚,热死了。” 黎安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些,“离我远点儿。” “不要。” 黎安要躲,虞无恙就偏要往上凑,“小叔身上温凉的,挨着很舒服。” “我又不是降温冰块儿!” 黎安知道自己因为体质不太怕热,体温也不会太高,但最近确实太热了,不免会出汗。 虞无恙还往他身上凑,让他不自在极了。 “小叔抱着可比降温冰块儿舒服多了。” 虞无恙俨然耍上了无赖,但也没太过分,只是抱了黎安胳膊,将脑袋搁在了他肩头,有些纳闷地嘟囔,“说起来,小叔你是不是有些虚啊?这么热的天,也出汗了,但体温还是很低的样子。” 说着,虞无恙握了黎安的手,指尖穿过他指缝,将他手掌扣入自己掌中,“手还没我的热和。” 黎安扣紧了他的手,狠狠一拽,咬牙瞪着他,“小子,说谁虚呢?找揍吗?” 距离有些近了,那纤长的睫毛颤动时,好像都能扫到自己脸颊,虞无恙忽地有些心慌,定定盯着那双眼看了很久。 或许是太近了,或许是车窗外的阳光在那双眼睛里折出了奇异的光,他在那双往常只能见深邃墨色的眼睛里,看见了些许幽蓝,沿着眼瞳氲开一圈,似起伏的波浪一样,随着眼前人瞳孔的舒张收缩而忽隐忽现。 “真美……” 虞无恙没头没尾的一句,给黎安气笑了。 这臭小子,刚骂完他,转头就调戏上他这个当叔的了? 简直岂有此理! 黎安撒开了他,指尖点着他眉心,勾了唇似笑非笑,“小子,我改主意了。你还是老实在医院待着吧,你跟我住,我怕不小心弄死你,还要负法律责任。” 倏地惊醒,虞无恙握了黎安指尖装可怜,“小叔我错了,我保证乖乖的。你不能反悔,那不符合您作为黎爷的形象啊!” 黎安嘴角一抽,“死皮赖脸你倒是学得挺快啊,谁教你的?” 虞无恙眨了眨眼,“无师自通。” 好一个无师自通。 “要我给你鼓掌吗?” “那倒不用,您别反悔就行。” …… 最后,到医院跟医生聊过之后,黎安还是无奈地将虞无恙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你是不是买通了医生?” 回去的车上,黎安抱臂看着虞无恙,“老实交代。” “天地良心,我真没有。” 跟黎安相处的时间多了,虞无恙越发没个正形,并指举过头,苦着张脸发誓。 以前那个骄矜的贵族少爷,到底是被干脏活的痞子带歪了。 黎安有些头疼。 自己好像也没这么不靠谱吧,怎么将小孩儿养成这样的? 按着眉心,黎安从指缝里看着坐在旁边,眨巴着眼盯着自己的虞无恙,不禁怀疑医生的话。 他这像是在医院待久了心情抑郁的样子? 瞧着不是挺开朗的? 但想想他以前那副沉郁的性子,黎安就叹气,看着他多了几分怜爱。 也许是身体好起来了,所以心态也变好了吧? 总之,变得比以前开朗了,确实是一件好事。 黎安伸手揉了揉他脑袋,没看见那眯缝着笑弯了的一双眼里藏着的暗色。 第19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19) 黎安的住处在市中心,布置是冷调的商务风,东西收得整整齐齐,打眼看去像是没住过人一样。 “你住这边。” 黎安挑了间采光不错,但又没有阳光直射的客房,将虞无恙的行李丢进了屋里,“我的房间在对面,有事……” 本想让虞无恙有事就去找自己,但想起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气,黎安立刻改了话,“没事儿别来找我。” 虞无恙撇撇嘴,靠在门边看着他,“小叔,你平时真的住这边吗?这房子看上去不像是有人常住的感觉,一进来温度好像都低了几度。” “开着空调,进来温度没有降才奇怪。” 黎安朝他努了下巴,“自己收拾行李,三餐会有人定时送来。厨房可以用,但不建议你用。”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真要是下了厨房,他怕厨房被炸了。 他自己也没什么时间做饭,基本都在外面解决。现在来了个吃喝都需要讲究的虞无恙,干脆将三餐都交给了虞无恙的营养师和厨师,彻底用不上厨房了。 为了方便,黎安将楼下那间房子盘了下来,方便护工、厨师之类的照顾虞无恙。 至于他自己,没什么时间管虞无恙。 见黎安要走,虞无恙拦在门前,仰头看着他,“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黎安无奈,“我在公司的时间比较多,出差也多,这边是最常住的了。大概,一个月会住个十天。” “这么忙吗?” 虞无恙微微皱眉,“小叔,你这也太辛苦了。” “不辛苦怎么赚钱养你?” 黎安揉了揉他脑袋,将人扒拉到一边,“好了,你自己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跟杨宴和金诚说。” 杨宴是一直照顾虞无恙的护工。他原本是特级护工,后来转行做了管家,业绩不错,被金诚薅来给黎安做事了。 本来是给黎安当特助的,最后被派给虞无恙,做回了老本行。 虞无恙之前没少刁难他,觉得他是黎安派来监视自己的。 后来明晰了黎安在自己心里的位置,虞无恙对杨宴的态度好了不少,但定位还是黎安的眼线。 “这就要走了?” 虞无恙扯着黎安的袖子,满眼不舍,“马上六点了,晚上也有工作吗?” “有些事必须得去处理。” 黎安抽回了手,“陪你考试这几天,堆积了不少需要处理的事。” 顿了顿,黎安跟他约定,“如果你听话,白天不忙的时候,允许你一起去公司。” “真的?” 黎安会跟自己提出这样的条件,着实是在虞无恙的意料之外。 黎安点了点头,“你毕竟是虞家的继承人,偶尔还是需要在大众面前露露面的,总不能一直藏着。” 眸光流转,虞无恙乖巧应了好,目送黎安离开。 黑眸沉沉盯着闭合的大门,虞无恙在客厅站了十几分钟,确认黎安已经走远后,回了自己的房间,整理自己的行李。 等他收拾好行李,杨宴送了晚餐上来。 虞无恙用餐时跟他打听了不少东西,都是跟黎安有关的。 杨宴多数时候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不清楚,跟这两年来的每一次打探都一样。 “你以前真的是小叔的特助吗?” 虞无恙的评价也一直没变。 “是的,虞少爷。” 杨宴的回答也跟从前一样,标准得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但只负责黎先生的日常起居,工作方面的事,都是金诚在负责。” “那就说说你知道的。” 虞无恙放了筷子,“小叔的日常是怎样的?” 杨宴重复着说了很多遍的话。 虞无恙耐心听着,从这些话里梳理着黎安的日常行程,一遍遍核对细节。 等杨宴离开后,虞无恙盯着客厅里的挂钟,指尖敲在桌面上,整合自己得到的信息。 虞家现在大半的实权都在黎安手里,只靠成年后的法律条令保证自己的继承权,那对于黎安的限制太小。 一旦虞家旁系不能再对黎安构成威胁,自己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现在的他对于黎安来说,虽然不是必选项,但能作为筹码帮他在跟虞家旁系的谈判里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就像之前黎安提及过的联姻,纵然可以离间虞家旁系,但如果失去自己这个筹码,黎安一定会落入被动的局面,到时候能得的利益会被大幅削减。 两年了,黎安的势力越来越大,跟虞家旁系的拉扯差不多该结束了。 如果他们的条件已经谈好,自己就不必活到成年了。 虞无恙指尖一顿,眸中墨色浓重。 不管怎么算,黎安要想直接在明面上将虞家完全掌握在手里,必然是需要借虞家人的名头。 不当自己这个继承人的监护人,行使代理权力,那就只能是跟虞家人联姻,直接享有管理权。 绝对不可以! 指尖倏然收紧,虞无恙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他算着自己手上的牌,联系了几个以前认识的人。 想在这个时候从黎安手里夺权是不现实的,但要给虞家旁系使点绊子,嫁祸到黎安头上,让他们的谈判不能顺利进行,以虞无恙手中掌握的东西,还是能够做到的。 养病的这些年,他也不是完全安分的。 到底是曾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人,怎么甘心将权力拱手让人? 只要活着,总归是要为自己多争取一些。 人心与偏爱他求不来,那就权力多要一点,这不过分吧? 虞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给了虞无恙方便。 或许,他也有借着虞无恙打磨虞无恙他弟的心思。 两个小孩儿的明争暗斗,在他们看来也许就跟过家家一样。 但他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手中的玩具,不是积木与玩偶,而是实打实的金钱与人脉。 黑屏的手机里映出虞无恙面无表情的脸,稚嫩的面容上,是一双跟年龄不符的冷厉双眸。 当年那件事,如果不是虞老爷子对他还有些偏向,他大概已经死了。 留他一命,不过是因为老爷子对他还有些爷孙间的感情,真要了他的命会惹老爷子不快。 或许,也存了看他挣扎时的狼狈,以彰显自己胜利者的身份的心思。 虞无恙不清楚那个所谓的弟弟怎么想的,但一直记得他那双冷漠的眼睛。 带着不加掩饰的冷意,一点自得,一点兔死狐悲的假惺惺。 这就是他们的过家家,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游戏。 第20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20) 黎安是在后半夜回来的,虞无恙的屋里已经熄了灯。 看着零号机给自己调出来的监控,黎安有些诧异他的乖巧。 “还以为会趁机翻我文件。” 黎安坐在书桌前,翻着自己摆在显眼处的文件,“这么老实,总不能是真对我产生了依赖,想乖乖做一只金丝雀吧?” 【懂得蛰伏才是最可怕的。】 零号机划拉着自己的小光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绝对想不到那小子干了什么。】 “怎么,他还能弄死我?” 黎安拽松了领带,解了领口的扣子,老神在在地往椅背上一靠,“网已经撒得差不多了,等虞伍宁在成年礼上下手,到时候他谋害虞家继承人的证据确凿,他手里的证据对我就构不成威胁了。正好倒打一耙,将事情都推给他。” 【您是有当反派的潜质的。】 零号机听着他的计划,一再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拯救组的统。 拯救对象是可以利用的,死活是只用保证不死其他都不管的;对头是可以不择手段搞死或送去蹲局子的,偏偏还能做到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从设定上继承的脏事儿,也是能栽赃陷害给对头的。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拯救组的执行者该干的事。 “我以前就是反派啊,别不拿恶毒炮灰当反派。” 黎安不以为荣,但也不以为耻,“炮灰反派也是反派。” 【……】 零号机无言以对,将话题转回虞无恙,【您还是警醒着点吧,那小子芯子里是纯黑的。你之前不是在跟虞伍宁谈判吗?他找了人搞事,以你的名义。】 “……” 无语的轮到黎安了,“这喂不熟的小白眼儿狼!” 他好不容易稳住虞伍宁。 【不算吧?】 零号机嗑着瓜子看戏,【本来就是你先抢别人家产在先,他只是在想办法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说到白眼儿狼,该说什么样的叔,养什么样的娃吗?】 黎安语噎,恶狠狠将猫抓来挼了一顿解气。 第二天天没亮,黎安就收到了金诚的消息,果然出事了。 出门前,黎安恶狠狠盯着虞无恙的房门瞪了一眼。 这臭小子,等事情处理完再来收拾他! 这一忙起来,黎安就顾不上虞无恙了。 在黎安家待了几天,虞无恙基本摸清了监控的位置,找人黑了监控后,摸进了黎安的卧室和书房。 那些摆在显眼位置的文件,他看了;那些藏着的文件,他也看了。 真实性如何,需要去公司确认。 犹豫了一天,虞无恙到底是没让人往深处查黎安的底细,哪怕他有比虞伍宁更确切的消息来源。 破坏他跟虞家旁系的合作就够了。 他们不联手,斗起来,自己能利用的空间才更多。 至于黎安的把柄…… 有的事绝对不能翻到明面上来。 虞家暗地里的生意虞无恙并非一点不知情,反人道主义的事倒是没有的,别的嘛,或多或少沾了点。 彻底洗白是不可能的,保持距离还是可以的。 想起黎安那次受伤,虞无恙就一阵心紧。 他已经在跟过去告别了,自己绝对不能再将过去的事翻出来。 现在手里能用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虞无恙盘算着要做的事,以及手里能用的资源,就忍不住皱眉。 要将过去的那些事残留的痕迹全部抹除,还需要更多的权力。 还有两个多月。 如果能拿回虞家的主事权,就算大半的实权都在黎安手里,也够他做很多东西了。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漆黑一片,厚重的遮光窗帘将城市的霓虹灯光全然遮盖,屋子的隔音做得很好,黑暗的空间里,虞无恙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躺在床上,虞无恙盯着天花板,算着自己还有多少天成年,以及可能会在成年前遭遇的事。 不知道黎安对自己的好还能持续多久。 今年的生日,他还会陪自己过吗? 虞无恙有些愧疚。 自己让他背了黑锅,却还奢求他能继续对自己好。 真是贪心不足。 但不那么做的话,自己会更快地被放弃吧? 虞无恙行事时有多果断,这时候回想就有多烦躁。 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事,但却怕黎安知道后对自己厌弃。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就跑到黎安身上去了。 多久没见了? 自己给他造成的干扰有这么大吗? 只是让人伪装成他手下的人,给虞家旁系制造了些税务和交易上的小麻烦而已,有这么难处理吗? 辗转反侧半天,虞无恙还是摁亮了手机。 十一点五十七了。 今天也不回来吗? 虞无恙心里有点闷得慌。 明明是他自己造成的,为了给自己制造机会,让黎安忙得没时间回家。 十几天了。 从黎安将他接回来那天起,虞无恙就没再见过黎安。 倒是缠着杨宴联系金诚,让自己去黎安办公室待了一天。 但黎安刚好出差,说好了下午会回来,临时又追加了应酬。 虞无恙那天在公司收集消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看着手机上的日期,虞无恙就更烦闷了。 还有最后一天,他跟黎安约定的半个月时间就要到了。 他想做的事倒是基本完成了,但是跟黎安见面的时间还不如以前待在医院的时候多。 烦死了! 虞无恙关了手机打算睡觉,就听到门外有声音。 回来了? 闭上的眼睛倏地睁开,虞无恙屏息听着。 他倒是从金诚那儿知道黎安大多数时候,会在后半夜回来,只是回来得晚,走得又早,他一直没能跟黎安碰上面。 房间的隔音做得不错,只从门缝里透进来点声音,虞无恙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脚步声经过自己房门,虞无恙才敢确定。 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掀了被子起床,虞无恙穿了鞋就要出门,但突然想到这时候早就过了自己该睡觉的时间,要是让黎安知道自己熬夜,他肯定要不高兴。 不想将难得的见面时间浪费在黎安对自己的唠叨里,虞无恙倒回床上滚了两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开了手机相机看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确认自己是一副睡梦中醒来的模样,虞无恙才做出副睡眼惺忪的样,趿拉着鞋,揉着眼睛开门,迷迷瞪瞪地假装往卫生间走。 第21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21) 黎安刚要进自己房间,就听见身后的门开了。一回头,刺眼的光晃得他眯了下眼。 “小叔?” 含混的声音里混了点哑,像是刚睡醒。 “嗯。” 黎安应着,等适应了光线,看见眼前人一头碎发乱糟糟的,睡衣衣扣也歪七扭八的,俨然一副睡懵了才起来。 睡相也真够乱七八糟的,是睡不好吗? 如此想着,黎安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吵到你了?” 虞无恙摇了摇头,“没有,我起夜。” 在黎安打量他的时间里,虞无恙也在观察黎安。 今天的小叔很不一样。 虞无恙沉了眼,借着身后屋里的光线将黎安从头审视到脚。 头发特别打理过了,好像喝了酒,脸颊有些红,领口应该是回来路上解开的,领带歪歪扭扭挂在脖子上,微敞的领口能隐约看见点锁骨窝。 视线顺着修长脖颈掠过喉结,停在锁骨上,虞无恙下意识抿了嘴,飞快垂了眼将视线往下挪。 衬衫是平常不穿的修身版型,外套搭在手弯,两臂扎着袖箍。 袖口往上提了些,露出了手腕,袖扣是深海蓝宝石的,衬在黑色的袖口,低调内敛,折出的光迷离,更显得那微露的腕子有种欲语还休的性感,明明是克制紧束的装扮,却在诱着人将其握在掌中把玩。 背着光,虞无恙的眸色更深了。 再往下是被勾勒得很有型的劲瘦腰身,西裤不算修身,但也不过分宽大。 黎安此刻静止地站着,微放量的裤子只能看出他双腿修长,但若行走起来,腿部肌肉紧绷着,又会在柔顺的布料下微凸地展现出力量感。 虞无恙想象着那个画面,呼吸重了几分。 “小叔是出席了宴会回来?” 尽力稳着自己的声线,虞无恙在短暂的沉默后尽量自然地追问。 “算是吧。” 黎安敷衍着,转身给他开了走廊的灯,“很晚了,早点休息。” 虞无恙默不作声地朝他靠近了些,闻到了香水的味道,是一种调和香,很淡雅的味道,不如黎安身上原本的味道好闻。 “小叔换香水了?” 突然在耳侧响起的声音,叫黎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平常的问话也听出了点阴恻恻的味道。 他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你狗鼻子吗?” 这都多久了,身上的香水味早散得差不多了。这都能闻出来? 虞无恙沉默着逼近,白炽灯下,那一双眼沉得不见一点光彩,“味道不算驳杂。所以,是约会,不是宴会,对吗?” 黎安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伸手按在了他肩上,阻止他继续靠近,“你想多了,应酬谈了个生意。” “是吗?” 虞无恙盯着他,视线不断在他身上扫视,像在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当然。” 黎安被他看得不自在,手上使了力,将他往卫生间的方向推,“好了,你早该睡觉了。赶紧上完厕所滚去睡觉,大人的事你少操心。” 虞无恙顺从地被他推着走,但回首仰头看他,“我还有两个多月就成年了。” “知道,知道。” 黎安将他推进卫生间,给他开了灯,关上门,“晚安。” 隔门道完晚安,黎安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小子,怎么这么有压迫感? 搞得他像是出轨被抓一样,怪紧张的。 在心里骂了一声,黎安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直到门前的身影消失,虞无恙仍盯着面前的毛玻璃,指尖扣进掌心。 那分明是女士香水的味道。 谈什么生意,是要跟一位女士聊到深夜的? 他们聊了什么?联姻吗? 穿成那个样子去跟女人应酬…… 美男计,还是很满意联姻的人选? 恶念在心中滋长,虞无恙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控制不住地想要做点什么。 如果他跟虞家联姻成功,自己就没用了。 会被再次抛弃。 怎么能被再次抛弃,怎么能沦落到那个地步? 那时候,他还有活路吗? 虞无恙按着心口,缓缓靠门蹲下,深呼吸着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可以。 不想那个人将给自己的好分给其他人,一点点都不行。 自己才是最有价值的那个。 虞无恙想冲出去如此告诉黎安,但他最后只是回到了自己房间,翻出了自己的药吃掉。 要怎么做? 盯着手里的药,虞无恙一手按在了心口。 那就,再添一把火吧。 …… 缠着黎安又去公司待了一天,虞无恙在傍晚回了医院接受调养。 黎安照旧忙自己的事。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虞家旁系那边一直受到针对,好几个原本跟虞伍宁合作的旁系都遭了殃。 虞伍宁第一个怀疑的,当然是黎安。 “黎先生,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的。” 办公室里,虞伍宁沉着脸盯着黎安,“你也不想我将手里的东西公开吧?” 黎安直接甩给他一叠资料,“虞无恙在搞事。” 资料收集都是虞无恙做的那些,让虞家旁系吃了大亏的小动作。 “他察觉到我们的计划了。” 黎安在虞伍宁查看资料的时候,将锅都扔给了虞无恙,“现在大家都吃了亏,就你没吃亏,摆明了要离间你跟其他人的关系。虞老爷子调教出来的人,真不能因为年纪小而轻视啊。” 他似在感慨,得了虞伍宁一声冷哼。 “没有黎先生的养护,他能活得这么滋润?” 虞伍宁将资料扔回桌上,“只要我们联手,那些人不成问题。但前提是,你的心得是向着我这边的。” “我也很难办啊。” 黎安表示为难且无辜,“都知道我是虞无恙的监护人,他要是出了事,虞家马上就要乱套,我肯定是第一个被开刀的。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在掌握足够的力量前,我当然要好好养着他。” “现在已经不必要了吧?” 虞伍宁话难得说得这么直白。 黎安挑了下眉,没有接话,但也没否认。 虞伍宁冷笑,“你倒是算盘打得好。” 双手交叠在身前,黎安惬意地躺靠在椅背上,不在意地笑笑,“合作总得有诚意吧?我已经让利很多了。虞先生,城南那块地,好吃吗?” 虞伍宁倏地变了脸。 黎安的笑容越发明媚,“你应该明白,我不只是会撒钱而已。” 第22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22) “和气生财,各取所需。这个道理,想必您比我懂。” 黎安笑着,屈指将一份合约推到了虞伍宁面前,“虞先生解决不了的,对我而言,不过是多花点钱而已。利弊如何,您难道还算不清吗?” 看着合约上的内容,虞伍宁面色一阵变换,细细看完了详情,抬眼看向黎安,“我怎么能保证,你一定可信呢?” “合约就在你手里。你点头,我就签字,立刻就能生效。” 黎安有些不耐烦他的磨蹭了,单手撑在桌上支了脑袋,一手搭在桌上,指尖轻敲,一声声不紧不慢的节奏,与人心相和,“再者,令嫒不是已经给了您保证吗?” 想起那晚得到的消息,虞伍宁脸色缓和了些许,将合约放了回去,“好。” “爽快。” 勾了桌面上的笔,黎安在合约上签字,笑着递回给虞伍宁,“剩下的流程,就劳烦虞先生亲自去跟底下的人核对了。我这边还有别的事。” 虞伍宁深深看了他一眼,拿了合约起身,临走前还不忘警告,“你最好别耍花样。” 黎安朝他笑得无害,“我对合作伙伴,还是很守诚信的。” 黎安出手确实大方,也没见他在合作上反悔过,又有自己女儿给自己的保证,虞伍宁稍稍放心了些。 办公室的门合上,黎安嗤笑了一声,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所以说,人呢,就是不要做太多得罪人的事。否则啊,是会众叛亲离的。” 想着那晚的协定,黎安就为虞伍宁叹气。 尾巴不摘干净,还想搞心口不一的两面三刀,也不想想真相被揭开后,被蒙骗的人会是什么心情。 【虽然虞伍宁是活该,但论得罪人,谁能有您得罪的人多啊?】 零号机一边删着监控和录音,一边吐槽黎安,【借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那怎么能一样呢?” 黎安长长抻了个懒腰,“我要搞谁,那都是证据确凿地走法律程序过明面的。没法过明面的,就永久消音了。两面三刀,又哄又骗的,我可不搞那一套。” 【您不是才哄了一个?】 “他是我的合作伙伴吗?” 黎安无辜,“我好像也没答应什么吧?合同和钱,说给也就给了。合作的话,嗐,他这不是来晚了吗?早自己来跟我谈,而不是让他家那位千金小姐来,我就不这么费力哄他了。有悖我的原则。” “不过,既然是合作方的要求,为了达成跟合作者的协定,打破下原则,演戏哄哄小老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 零号机翻了个白眼,【我看您是玩儿嗨了。】 “难得有这么精彩的戏码,别人戏本子都给我写好了,我摆烂演演,好处拿了,戏也看了,任务也完成了。一举多得的好事,拒绝了多可惜。” 黎安理直气壮得很,而后想到,“隐藏任务是不是还没出?” 【得亏您忙着吃瓜,还记得这茬。】 零号机吐槽着,给他更新任务进度,【目前剧情任务一、二都已完成。剧情任务三还在进行中。隐藏任务未出,我们可能漏掉了什么剧情,或者在之后自由发挥的剧情里会有幺蛾子。】 听见“幺蛾子”三个字,黎安就心里有底了,“等虞无恙的成年礼就知道了。” 【这么肯定?】 “就剩下这一个关键剧情了,虞家的老底都快被我们扒干净了,不可能有脱出这个剧情的解密任务了。” 黎安结合前几个世界的隐藏任务,大致猜测着,“我有五成的把握。” 【不是则是,怎么算都是五五开,您搁这叫有把握?】 零号机很少觉得黎安不靠谱,但此刻它觉得自家宿主不靠谱得离谱。 “是吗?” 黎安眨了眨眼,选择装傻,“不管了。戏演得差不多了,我可以摸鱼了。好累,下次别给我安排这么费脑筋的小世界,头要炸了。” 【……】 它一时分不清黎安是跟谁学坏的,反正跟主神脱不了干系。 越来越任性妄为了。 …… 稳下虞伍宁后,黎安抽了个时间,借着出差的由头公费旅游,对虞无恙的态度回到了之前的冷处理。 简短而敷衍的嗯哦,让虞无恙心里的火气不断积压。 也是他被黎安养得身体恢复得不错,不然这么劳心,他早该躺下了。现在还有心力搞事,他得谢谢黎安。 但他想谢的人,好像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 又一次被敷衍着挂断了电话,虞无恙控制不住脾气地将病房里的东西都砸了。 杨宴站在门口看着,等他发完脾气后,一言不发地收拾,然后给黎安去了消息。 正在度假的黎安享受着美食,给医院又拨了一笔款。 有气憋着才危险,他发泄一通,黎安然而松了口气,大方刷卡置办新的家具和设备。 【您就作吧。】 零号机看着黎安一系列操作,贱嗖嗖地吐槽,【早晚您这金丝雀能给养成黑乌鸦。】 “我能怎么办?” 黎安不以为意,“任务要做,戏要演,他还是个未成年。那小子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了,我觉得有必要跟他保持距离。” 零号机仿佛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难得啊!您竟然看出来了?】 “太明显了。” 黎安想起来后背发毛,“那眼神就跟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想弄死我的心太明显了。” 【????】 小猫咪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您到底是装的,还是说真的?】 黎安顿了顿,抿嘴,“至少他一开始肯定是想弄死我。现在嘛……” 黎安叹了口气,“缺爱的小孩儿很容易将依赖错认成别的感觉,由此而来的占有欲,往往更像是想独占心爱的玩具。我不希望我们最后成为那样的关系,分开冷静段时间,总是不会出错的。” 【……】 零号机不好评价。 黎安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但就它看了那么多画本子的经验,这分开冷静的结果嘛…… 小猫咪猥琐地笑了两声,甚至有点想苍蝇搓手。 金鸟笼,还是小黑屋? 啧啧啧…… 它已经开始期待了。 零号机这次很聪明屏蔽了黎安,并且解除了拟态。 它已经提醒过了,宿主自己不听的。 系统作为监督者,不过多干预执行者的行动,这很合理。 第23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23) 暑假转瞬即逝。 晾了虞无恙一两个月,黎安终是受不了他越来越频繁的电话和信息,答应开学送他去报到。 出于多方面考虑,虞无恙报的是b城的大学,距离黎安常住的公寓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虞无恙理所当然地搬进了黎安的公寓。 黎安无奈,将公寓上下两层都买下来了。楼下跟之前一样是杨宴、厨师、营养师的住处;楼上改了小医院,放一些常用设备,以应对突发情况。 公寓是一梯一户的,一层一户人家。空间足够的大,说是小医院,也基本囊括了所有必须的设备,甚至包括医护人员的住宿,及药品保存柜。 黎安的顾虑周全,让虞无恙连月被忽视的不高兴少了些许。 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这个认知让虞无恙心情好了些,盯着黎安的那双眸子有了点柔和笑意。 黎安也松了口气。 不过是两个月没理他,怎么又变回之前阴郁的性子了? 黑沉沉的一双眼,让人压力极大。 吃过晚餐,黎安就催着虞无恙去睡觉,“明天要去报到,早点休息。” 好久没见了,虞无恙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人走? 拽了黎安袖子,虞无恙仰头巴巴地看着他,“小叔,陪陪我,好不好?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的,陪我到睡着就好。” 拒绝的话停在嘴边,黎安揉了揉他脑袋,“好。” 洗漱后,虞无恙乖乖上了床,握着黎安的指尖闭上眼。 黎安坐在床边,打量着两个月没见的人。 其实也没那么久没见,零号机偶尔会小屏给自己看他的近况。 但现在亲眼看着,黎安还是觉得他消瘦了很多。 本来养得红润了的脸颊又成了苍白色,微肉的双颊有些凹陷,使得颧骨微凸,皮肉紧绷在面上,将优越的骨相勾勒得清晰,棱角分明的,消减了他的少年感,看着像个已成年的大学生。 倒也确实是个大学生了,距离成年也就差一周左右。 时间真快。 黎安想起自己刚见虞无恙时,他还是个死倔的病弱少年,不到自己胸膛高。 现在长了些个子,到自己鼻子这么高了。 长得还挺快,就是光长个了,一点肉不长。 瞧着他眼下淡淡的青色,黎安就叹气。 这小子,肯定又不听话地熬夜了。 本来就心脏不好,还劳心劳力地各种算计,想想都累。 快了。 黎安想着后续的计划,指尖轻轻捋顺他额前碎发。 等虞无恙的呼吸平稳下来,黎安抽回了自己被握着的手,给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离开了他的房间。 关门声响起的时候,虞无恙就睁开了眼。 又要去哪儿? 他爬起来,用手机打开了公寓的监控,等了一会儿,看见黎安换了身衣服穿过客厅,开了门出去。 监控是他上次来时找人黑了的,权限跟自己的手机绑定了。 黑白的画面看不出黎安的衣服是什么颜色,但那将身材勾勒得很好的特定版型,明显不是平常办公会穿出去的商务款。 虞无恙看了眼时间。 八点四十三。 这么晚了出去约会…… 握着手机的手倏然收紧,虞无恙给人发了消息,让人盯着黎安的一举一动。 关了手机,虞无恙翻来覆去睡不着,眼中墨色浓重。 不知等了多久,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了。 虞无恙立刻滑开了新消息,就见眼线发来了一张图片。 一个多小时前还在床前哄自己入睡的黎安,正为一人拉开车门,微笑着朝她伸手,让她搭着他的手下车。 呼吸骤然沉重,虞无恙按住了心口,起床翻了药吞下,继续往下翻着消息。 一张张照片,两人有说有笑,举止亲密,进酒店时,黎安绅士地为她推开门,微笑着请她先进。 那笑容如此柔和,微弯的凤眼似有柔情百转,看得虞无恙眼睛生疼。 重重吸了几口气,虞无恙再按耐不住,迅速切了界面,拨打了通讯录上的置顶号码。 一遍没人接,就打第二遍,第三遍…… 虞无恙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怎么可以真的跟其他人联姻? 自己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虞伍宁跟他的合作应该已经没戏了才对! 他不理自己的这两个月里在干什么?在陪着这个女人吗? 约会?培养感情?还是动了真情? 呼吸越来越急促,可空气好像不入肺里,窒息感叫虞无恙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知道电话打了多少遍,终于被接通。 “喂?” 电话那边的声音尚且平稳,模糊夹杂着一个女人的询问。 “你在哪儿?”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他甚至都忘了掩藏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有个朋友今天回来,去接机了,顺便送人去酒店。” 黎安如实答着,“刚刚在电梯里可能没信号。” 听着这个回答,虞无恙的情绪稳定了些许,才想起来该找个借口掩盖自己的质问,于是轻舔了有些干的唇,粗喘着放软了声音,“小叔,我好像有些不舒服,你可以回来一趟吗?” “怎么了?” 黎安一边问着,一边让零号机调了画面,就见漆黑一片的屋子里,虞无恙蜷缩在床脚,额上出了一层汗,嘴唇乌紫,顿时心间一紧,“你别乱动,我让杨宴上去陪着你,我马上回来。” “好。” 虞无恙揪着心口的衣服,弯了唇角,黑漆漆的眸子里有了点光彩,微弱着声音要求,“小叔,别挂电话。我想听着你的声音,会好受些,想你陪陪我,不想一个人。” 黎安应着,捂着话筒同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就要走。 虞雅馨放了行李笑他,“黎爷这么紧张小堂弟?明明好久不见了,不打算好好陪陪‘未婚妻’吗?” 她咬重未婚妻的字眼,说得戏谑。 虞无恙听见了,脸色瞬间阴沉,在电话那边小声唤黎安,“小叔,我好难受……” 黎安安抚着他,给杨宴去了消息,临走时深深看了虞雅馨一眼,声音清冷,“虞小姐,什么话该说,什么玩笑不能开,我希望你有分寸。” 虞雅馨眨了眨眼,笑着朝他弯腰致歉,“抱歉,但也请您牢记我们的合作。” 黎安关上了门,虞雅馨有些遗憾地笑笑。 有颜有钱,性格也不错,可惜啊,似乎名草有主了。 算了,有颜有料的小奶狗那么多,还是听自己话的最有意思。 仰头倒在床上,虞雅馨翻着聊天软件。 第24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24) 回程的路上,黎安一直在跟虞无恙通话,基本是黎安在说,虞无恙沉默听着。 杨宴给虞无恙拿了药,叫了医生护士下来,几人将虞无恙送到了楼上的小医院。 刚搬过来的设备,白天才整理好,晚上就派上了用场,医生都感叹黎安的预判能力。 等黎安赶到时,虞无恙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不要过度刺激他的情绪。” 医生无奈地再次跟黎安重复强调了很多遍的话,“他的身体确实好了不少,但情绪波动太大,压力过重,还是会给他的心脏、血管等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照顾虞无恙这么久,在场人都很明白,每次虞无恙的情绪波动,总是跟黎安脱不了关系的。 黎安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到病床边握了虞无恙的手捏了捏,沉声问,“这次又是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虞无恙抿了嘴,将头扭到一边,闷声含混说道:“我做噩梦了。” 黎安没有追问。 他心里门儿清,这小子压根儿没睡,能做什么梦? 见黎安没追问,虞无恙心情不快,瘪了嘴,微皱眉头,扭过头来看着黎安,委屈,“你怎么不问问我梦到了什么?” 虽然医生才说了不要刺激虞无恙,但黎安看着说谎的某人,着实有些不爽,不冷不热地回他,“常言道:晚上说梦,梦会成真。” 反正死不了,说谎的小孩儿就是该让他吃吃苦头。 如此想着,黎安干脆将手也收了回来,十指相扣,放在膝上,“所以,如果是噩梦的话,就别说了。” 顿了顿,他冷眼盯着虞无恙,强调着,“会成真。” 虞无恙被他几句话堵得语塞,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仪器上的数值不断波动。 医生叹了口气,给虞无恙打了针安神剂。 特别配制的药生效很快,虞无恙没几分钟就撑不住地合上了眼。只是他合眼前,还死死盯着黎安,一脸的委屈和不高兴。 黎安才不管他难不难受,他自找的。 找人跟踪自己,胡思乱想着被人带死胡同里了,死倔地不知道跟自己说清楚就算了,还敢撒谎了! 真是惯得他! 医生看了眼明显心情不好的老板,本来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得,这两叔侄的事,还是少管为妙。 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 …… 虞无恙昏昏沉沉地睡着,这次是真的做梦了,睡得不安稳得很,伸了手想要抓住点什么。 别走。 不要再一个人。 直到抓住了什么,紧握着那点温凉,虞无恙的心才定下来,紧攥着不肯松手,用了力将抓住的东西往自己身前拽。 黎安叹了口气,脱了鞋躺在他身侧,反握了他抓着自己的手,将手掌轻轻贴上他心口,小声安抚着,“我在,没走。” 像是在睡梦中听到了他的轻语,虞无恙的呼吸平稳下来,却还是牢牢抓着他的手,用力按在自己心口。 黎安清晰感觉到了他心脏的起伏,叹了口气,掰着他的手没有直接将重量压在他胸口。 就他这病秧子的身体,两只手搁心口放一晚,怕他胸闷气短到凌晨就嗝屁。 清晨醒来时,睁眼看见躺在自己身侧的人,虞无恙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才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灰蒙蒙地光线里,身侧人的睡颜恬静,纤长细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着,樱粉的唇微抿。 喉结轻滚,虞无恙屏了呼吸,定定看着眼前人,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 如果时间停在这刻就好了。 他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他的身边只有自己。 又想起昨晚听到的,以及那模模糊糊的梦境,虞无恙喉头微紧,手指小心穿过他指缝,将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紧扣在掌中。 黎安的手掌很宽厚,拇指和食指有着明显的薄茧,掌心和虎口的茧更粗糙一些,是常年抓握训练留下来的。 跟手心带着茧子有些刺刺的触感不同,他的手背很莹润顺滑,青筋和骨节都很明显,但又有肉感,温凉的,像微暖的软玉。 虞无恙细细感受着那只与自己相扣的手,一点点收紧手,努力抻长指节,想将那只大掌完全掌握。 如果能像握着他的手这样,将他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让他身边只有自己,让他…… 只属于自己。 虞无恙收紧了手,心跳渐渐急促,盯着黎安的眸色越发深沉。 不如……将他关起来吧? 藏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锁起来,让他只能留在自己身边,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心跳越发急促,仪器上的数值渐渐逼近临界值,虞无恙一点点朝眼前人靠近,呼吸微重。 他的好,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够了,他只要看着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不要将视线分给其他人,不要跟别人在一起,不要离开我…… 额发交缠在一处,鼻尖近乎相贴,虞无恙嗅到了他身上那点暗香。 冷冷清清的,似有若无,像他这个人一样,忽冷忽热,让人琢磨不透。 喉结滚动着,猩红爬上眼白,虞无恙盯着眼前还未醒的人,微微启唇,试探着继续拉近距离。 “嘀嘀嘀——” 仪器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打破一室静谧。 虞无恙瞬间醒神,闭眼低了头,睡迷糊了一般将脑袋埋在黎安肩头,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黎安从梦中惊醒,迷茫地盯着还在响的仪器看了两秒,眯了眼低头看靠在自己肩头的人。 这小子想趁自己睡着干嘛? 他也是掉以轻心了,竟然放松地睡了过去,少见地做了梦。 梦的内容有些忘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沉眠时会梦到的海底涛声。 他也没有主动沉眠啊? 担心虞无恙出状况,他刻意留了心神,没敢真睡的,但竟然在没有主动沉眠的情况下睡了过去,还做了梦。 感受到心口处点点未消的炽热,黎安眼沉了几分。 那看起来跟自己的鳞片格格不入的护心麟所在的地方在发烫…… 垂眸看着装睡的人,黎安抿着唇,眼神复杂。 妈的,这护心麟不会真是秦钰的吧? 所谓的灵魂烙印就是这个? 昨晚是因为这小子的情绪波动太大,引起了灵魂间的共鸣,将自己拉进了梦里? 黎安疑惑着,在脑识里翻了灵魂碎片出来查看情况,就见那几块之前还散着的灵魂碎片融合成了一整个大块儿碎片。 这特么…… 第25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25) 黎安心情复杂地收起灵魂碎片,将装睡的某人薅起来,做完检查确认没问题后,下楼洗漱。 收拾好,吃过早餐,黎安送虞无恙去学校报到。 b城数一数二的名校,全国都能排上号的高等学府,装潢却很低调质朴。 建筑布局保留着老式园林的特色,又在恰当的位置结合近现代审美的建筑与装饰,将该校“追古思今,兼容博爱”的理念直接体现在校园的建设上。 行走其间,有种时空错乱但并不觉突兀的奇妙感觉。 黎安他们来得早,报到的人还不是很多。 跟着志愿者走完报到流程,来报到的才渐渐多起来,环境一时有些嘈杂。 虞无恙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太过吵闹的环境让他不太舒服。可当黎安提出回去时,他却又拒绝了,央着黎安陪他逛校园。 黎安无奈,只能看着手里刚领到的学校地图,跟他一起参观学校,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在虞无恙的特别要求下,黎安没穿正装,一身休闲的穿搭慵懒闲适,跟虞无恙走在一起,像是领着新生逛校园的高年级学长。 两人外貌身形都是极出挑的,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惊艳的目光。 每次瞥见有人拍照时,虞无恙总会侧身挡住黎安,装作好奇地询问,不经意地拉近跟黎安的距离。 每每金诚去提醒人删照片的时候,看见的都是一张张两人亲密无间的画面。但无一例外的是,没有一张能看清黎安的全貌。 虞大少爷的占有欲简直可怕。 金诚一边删着照片,一边在心里吐槽。 刻意挑选过的衣服,无论是配色还是版型都极为相近,不是一套的,但硬是被搭配成了好似情侣套装的一对。 配上自然而然的亲密举止,任谁都会将他们视作一对。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两人一路上虽然回头率超高,但上前来搭讪的倒是没有。 工作量减轻不少,金诚悄悄瞄了黎安一眼,选择闭嘴当哑巴。 自家先生好像也挺乐在其中的,反正也要在虞大少爷生日前,营销一波叔侄关系不错的话题。换个角度想想,也算是虞大少爷对自己先生的维护了。 如此想着,金诚就没那么积极地删人照片了。 都是可以利用的资源,大众造势比他们自己找水军,明显要自然得多。 虽然不知道黎安先放出冷落虞无恙的消息,又造势叔侄关系不错是为了什么,但既然是他的命令,自己照做就是了。 金诚想着黎安交代的事,盘算着达成目标的计划,以及可能出现的不可控情况和应对策略。 …… 黎安陪同虞无恙到校报到,并举止亲密地逛校园的事,迅速为关注虞家形势的人所熟知。 虞伍宁最先坐不住了。 “黎安!你这是什么意思?” 黎安的办公室里,虞伍宁将报道拍在桌上,目光阴沉地盯着对面坐着的人,“你这么做,对得起雅馨吗?” 翻看着那些报道,黎安不甚在意地反问,“小孩子对长辈的依赖罢了,这能对我跟虞小姐的关系产生什么影响吗?” 不等虞伍宁说话,黎安就淡淡给出了解释,“再过两天,就是虞无恙的成人礼。我总该在那之前,叫人知道虞无恙还好好地活着,被我养得白白胖胖的,跟我还算亲近。” 说到此,黎安顿了一下,笑看向虞伍宁,“心脏病是很容易发生意外的疾病。我总要有些东西,来保证不会被人妄加揣测怀疑吧?” 虞伍宁面色变换一瞬,沉着眼盯了黎安一会儿,松开撑在桌上的手,坐了下来,审视着黎安,“现在才来做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之前你将人丢在医院不闻不问的消息,可是人尽皆知。” “虞家这么大个摊子,我接过来代为管理,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过问,这不是很正常吗?” 黎安不以为意,“总之,让人看到他确实过得不错就行了。至于之后……” 抬眼对上虞伍宁的眼,黎安浅淡笑着,“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暗地里的那些交易,不好挑到明面上说,两人向来说话是点到为止,不肯给对方留下实际的把柄。 虞伍宁深深看了黎安一眼,“你跟雅馨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我也很无奈啊,虞小姐似乎想多玩一段时间。” 黎安做了无奈姿态,将锅甩给虞雅馨,模棱两可地敷衍着虞伍宁,“我是个外姓人,要想自己好不容易掌握的权力不溜走,总是需要些保障的。某些事,我比你更着急。” “这周周末,虞无恙的成人礼上,公开你们的关系。” 虞伍宁显然也想要些保障,但也不催着他们订婚,“订婚的事,可以之后再说,两个人多交往一段时间,磨合下总是好的。但不明不白地交往,总是惹人闲话,还是定下来的好。雅馨那边,我会跟她说。” 黎安当然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估计是怕自己真跟虞雅馨联姻了,会直接做掉他这个老丈人,彻底掌控虞家。 所以他只要求公开关系,想借此在明面上将自己划归到他的势力中,来争取一些墙头草的支持。等时机合适,在自己跟虞雅馨联姻后,他再想办法做掉自己,支持自己的那些人自然会倒戈向他。 当猎人的都知道,用一块肉吊着,将狼驯成狗,可以利用一时。但狼终究是狼,为了以防万一,自然是利用完就除掉,才更能叫人安心。 虞伍宁可不是那种会因为惜才,而将一个隐患留在身边的人。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确保敌人能为自己所用时,除掉才是最安稳的做法。 黎安没有立刻答应虞伍宁,他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虞伍宁催促。 “好吧,我答应你。” 黎安勉为其难地应下,“届时,让虞小姐作为我的女伴跟我一同出席。” 他没说更多的,虞伍宁也没进一步要求。 这叫黎安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虞伍宁并不那么在乎联姻,他只是想借着众人对虞雅馨跟自己的关系的猜想,收买那些墙头草。 至少在他的势力稳定前,他肯定是不希望联姻真的达成的。 黎安心里有数,但某个偷听的人就未必了。 第26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26) 收到零号机的提醒,黎安愣了一下。 “你再说一遍,隐藏任务是什么?” 黎安怀疑自己错入了什么奇怪的组织,“这是拯救组,不是攻略组吧?” 【咳咳,有的时候,攻略也是拯救的手段之一嘛!】 零号机清了清嗓子,贱兮兮地笑着,给他重复了一遍隐藏任务,【隐藏任务:降低虞无恙的怨念值,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 黎安沉默了一瞬,问,“他现在怨念值多高?” 【我看看……卧槽!】 零号机的惊呼让黎安感觉很不妙。 “别跟我说爆表。” 【也还好,也就百分之一百五十七。】 “?” 黎安不解,“你说多少?” 【百分之一百五十七,这有说明。】 零号机给他看光屏上的小字,【经检测,拯救对象的怨念值超出小世界限定值,请执行者妥善安抚拯救对象情绪,使其怨念值降至百分值以下,以防拯救对象做出过激行为,影响小世界稳定及执行者安全。】 看着这个补充说明,零号机那蠢蠢欲动的心就更蠢蠢欲动了,【实锤黑化了,很可能做出伤人伤己的事。】 “……他能有什么怨念?” 黎安不是很理解,“好吃好喝供着他,捧在手里怕摔了,放在地上怕碎了,他哪点不满意?这小孩儿真特喵的难带!说黑化就黑化,变色龙变色还需要个环境色呢,他是一点招呼都不打就黑了!” 【……】 听着黎安的抱怨,零号机一时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演的,好像不像演的,【您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黑化啊?早就跟你说了,他属于高敏心理,你忽冷忽热地吊着他,他不黑化谁黑化?】 “……” 黎安泄气了,嘟囔着反驳,“不是都已经哄好了吗?再说了,我对他一直这样,哪有忽冷忽热?我只是给他点时间冷静一下,我也需要时间和空间处理自己的事。” 【所以他冷静的结果就是黑化了,请问这个结果您接受吗?】 小猫咪手持麦克风,敬业采访宿主的感受。 黎安没好气地瞄了它一眼,“少扯皮。他黑化肯定不是因为我之前没理他,不然隐藏任务早就触发了。” 【我这边有两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有区别吗?直说。” 【第一:他听到了你刚刚跟虞伍宁的话,知道你打算借虞伍宁之手除掉他了;第二:你家没了。】 “???” 黎安猜到虞无恙黑化,八成是因为这件事,但是…… “虞伍宁才走多久,他就从公司跑回去把家拆了?” 对于虞无恙拆家的破坏力,为他多次买单的黎安清楚得很,“二哈都没他能拆!” 零号机憋不住笑,【您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解释吧。】 黎安头疼,突然想起,“谁放他过来的?金诚不是守门的吗?” 【您忘了?上次虞无恙说想见你一面太难了,你为了敷衍他,答应了他可以随时来办公室找您。】 零号机幸灾乐祸,【他录下来了,然后拿着鸡毛当令箭。这几天他一没课就往你这边跑,金诚都习惯了。你没特别交代,他可能默认你知道虞无恙来了。】 绕来绕去,锅回到了自己身上,甩锅失败的黎安沉默了。 心累。 …… 一片狼藉里,虞无恙坐在客厅沙发上,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来来往往收拾换新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手脚迅速地换好东西就出去了,只剩下杨宴站在门边守着。 “你也出去。” 虞无恙头都没抬地命令,“不用你守着,我死不了。” 作为陪同他上下学的杨宴,清楚地知道虞无恙变脸的全过程,也听见了黎安跟虞伍宁的那些话。 明显是有意让虞无恙知道的,不然金诚不会放他们到门口去的。 杨宴盯着虞无恙看了会儿,到底是没说什么,退到了屋外,没将门关实,以防虞无恙发生意外没人知道。 但他又忍不住想起黎安和虞伍宁的话。 算了,老板没发话,就按原本的办,该小心看护的就小心看护。 黎安回来得有些早,让杨宴很是意外。 “黎先生。” 杨宴低了头朝黎安招呼,平淡的神色看不出一丝波澜。 黎安点了点头,“无恙在里面?” “是的。” 杨宴答着,抿唇顿了下,多加了一句,“虞少爷在等您。” 果然…… “晚餐晚些送来吧。” 黎安松了领带吩咐,“你可以去休息了。” 杨宴点头应下,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揉了一把脸,黎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往日只要听见开门声,就必然会来迎接他的少年,此刻独自坐在屋内,拉着遮光窗帘的屋内很昏暗。 黎安开了灯,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颤了一下,显然是亮眼的灯光让他一时有些不适应。 调成了偏柔和的暖光,黎安走进屋内,将外套往沙发上一搭,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端了茶几上的恒温茶壶倒了杯清水。 在他坐下后,虞无恙的视线就追随着他,见他一副从容随意的模样,那眼神越发黯沉。 喝了半杯水,黎安叹了口气,放下杯子,“不想说点什么?” 虞无恙眼更沉了,刚过变声期的声音低沉中混着清冽冷意,“这话该我问小叔吧,不想说点什么?” 自己去找他的事,金诚肯定会跟他说,不然他不会这么早回家。 这算什么? 被自己撞破计划,急着回来安抚自己,以免计划失败? “行,那就我说。” 黎安也不含糊,往沙发上一靠,一脚搭在腿上,十指交叉着搁在膝上,没有半点慌乱心虚,“正如你听见的,我跟虞伍宁有交易。所以乖一点,成年礼上不该吃的东西别吃,黑暗的边边角角躲着点走,不熟悉的人有多远让杨宴将人撵多远,丢出去都行。” 满意地看着对面人黑沉沉的眸子里浮现茫然,黎安勾了唇角,摘了领带,换了个舒适的坐姿,慵懒笑着,“有那么惊讶吗?跟满肚子坏水的老狐狸比起来,黑心肝儿的小白眼狼虽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毕竟是我养的,怎么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你说呢?小白眼儿狼。” 黎安说着,觑了眼睨着虞无恙,渐低的声音藏着危险,“最近,你可没少给我添乱。” 第27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27) 虞无恙没想到本是自己对黎安的质问,最后被他几句话就变成了对自己的问责。 沉默了一会儿,虞无恙整理着思绪,“你想说,你跟虞伍宁说的那些话,都是在给他下套?” 黎安挑了眉梢,眼瞥向一边,“算是吧。” 虽然按照最初的剧情线,确实是真有此事,但现在嘛…… 用来忽悠虞伍宁踏入陷阱,倒是正好合适。 “总之,成年礼上的东西你别乱碰,去哪儿都不许甩掉杨宴。” 黎安转眸看着他,认真叮嘱,“到时候,我会让金诚带人暗中跟着你,发现不对就呼救,药记得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同黎安对视片刻,那眼神真诚得不似作假,可虞无恙却不敢信。 低垂了眼睫,虞无恙盖了眼中暗色,恢复了表面的乖巧,轻轻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怨念值涨了。】 零号机的提醒让黎安无语,【怨念值超过百分之两百的话,可能会发生超出预计的事情。】 “现在的事就很超过预计了。” 黎安吐槽着,“怎么这么难哄?我都跟他解释了。” 【其实吧,您想想您以前,半斤八两。】 零号机小声叨叨了一句,在察觉到危险后,迅速转了话头,【您得知道,他所接受的教育,经历过的那些事,如果轻易相信谁,只怕骨头都已经被人嚼了吃了。】 黎安真的不擅长安慰人,他看着装了乖巧安静着的虞无恙,一阵头疼,“他不信我,那能怎么办?” 【要我说,您现在解释再多都没用,他不信你就是不信了。不如等成年礼结束,该清楚的就都清楚了。】 零号机给他出主意,【然后顺着他点,多陪陪他,约个会……】 “哈?” 前面好像还很正经,后面的听着,就让黎安感觉不对劲了。 【也就两三天的事,那会儿他都成年了,谈个恋爱约个会,怎么了?】 零号机说得理直气壮,昂了下巴,翘着胡须,【您想啊,他不是虞家的继承人吗?成年礼之后,就该正式继承虞家了。但您的剧情任务三是成为虞家家主,并且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就差一个光明正大掌握虞家的身份了。】 【跟谁联姻不是联姻呢?】 小猫咪笑得贱兮兮的,【把虞家家主拿下,威胁他让自己当个家主怎么了?当老公的让让老婆,多正常!】 “你可闭嘴吧!” 黎安用精神力给零号机手动闭麦,“就知道你嘴里没什么好话。” 被掐断了连接的零号机无法将自己的意识传达给黎安,又说不出话,只能拿一双大眼睛眨呀眨,仿佛在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黎安被看得不自在,将猫团吧团吧丢去了脑识角落。 谁需要他让自己了? 虞家现在尽在自己掌握中,他就是挂个名,这家主当然是自己来当! 正想着,黎安的思维顿住。 它刚刚说的什么让什么来着? 突然意识到自己思维落了套的黎安有些恼地捂了脸,耳尖控制不住地红了。 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能自然而然地代入那种身份里去了。 从指缝里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黎安认命地闭上眼。 栽了就是栽了,他认。 如果最后秦钰真的只是再次戏弄自己,那就崩了他,给他灵魂撕吧撕吧喂狗! 拼了这一身本事,黎安还是有自信弄死秦钰的。 他能杀第一回,就能杀第二回! 至于现在,在小世界里,自己拿点利息,也……不算过分吧? 虞无恙不知道黎安在想些什么,只看见他面色几番变化,最后捂了脸不愿看见自己的模样。 就这么嫌弃吗? 胸腔闷闷的透不过气来,虞无恙沉沉盯着对面人,想着他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拿自己作饵钓虞伍宁上钩,但又叮嘱自己注意安全,是为了什么? 拿到能够彻底掌控虞伍宁的把柄,然后威胁他乖乖就范,之后借着跟虞雅馨的联姻,成为真正的虞家人,再除掉自己取而代之成为虞家家主吗? 以虞伍宁的野心,在黎安势大的情况下,应该不会轻易同意虞雅馨跟黎安联姻。 之前两人的谈话里,虞伍宁的态度就很清楚了,他要让虞雅馨吊着黎安,却并不打算现在就建立联姻关系,让黎安作为上门女婿,成为真正的虞家人。 所以,他是迫不及待了吗? 是急着娶虞雅馨,还是急着要成为虞家家主? 虞无恙越想越心沉。 如果是后者,如果是想要成为虞家家主,那…… 指尖扣进掌心,虞无恙深吸了几口气,抬眼看着黎安,轻轻开口,“小叔,你会丢下我吗?” 思绪有些走远的黎安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放下了手,微微皱眉,“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虞无恙只是看着他,片刻后起身,挤到他坐着的单人沙发上,搂了他腰身,将脑袋埋在他肩头,声音低闷,“别丢下我,小叔。我的身边,只有你了。如果连你都弃我而去,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黎安垂了眼,轻抚他后脑勺,半开玩笑地说道:“真要丢下你,在你给我添麻烦捣乱的时候,我就将你丢出去了。你说说,你吃我的,花我的,还搅和我生意,哪有你这样的小白眼儿狼?” “我那是……” 虞无恙想要反驳,却在话刚脱口而出后顿住了,沉默了一瞬,收紧了手,在他肩头蹭了蹭,声音越发沉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跟虞伍宁不对付,我本来是想帮你教训他的。” 黎安揪住了他的头发,轻轻扯了扯,以作惩罚,“撒谎,你分明是故意搅浑水。” 见黎安拆穿了自己,虞无恙抿抿嘴,扭头拿后脑勺对着他,趴在他肩头,嘟囔,“你明明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但你对我撒了谎。” 黎安扣着他后脑勺,跟他拉开些距离,掰着他脑袋跟自己对视,“谁都可以跟我说谎,你不可以。” 心尖一颤,虞无恙眸光闪烁一瞬,呼吸微促,“我对小叔来说,是特别的吗?” “很特别。” 黎安声音放柔了些许,“所以,别想太多。无论如何,我不会害你。前提是,你得乖乖听话。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我不管,嘴上说着小叔的好,背地里给我捅刀子……” 黎安的手往下掐住了他后颈,声音冷沉了下来,指节收紧,字字清晰,“我可不会手软。” 第28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28) 感觉到卡在自己后颈的力道,虞无恙反而扫尽眼中阴霾,笑出了声。 “我怎么舍得呢?” 弯了眉眼,描摹着眼前人容颜,虞无恙低声念叨着,不知是在说给黎安听,还是在自言自语,“我只有你的……” 话说到一半时停住,虞无恙哂笑,“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只剩下自己了。我本以为,以后都只有我自己,独自一人,活着,死亡,都是一个人……可是,你出现了。” 漆黑一双眼眸,清晰映刻眼前人淡漠神色, 虞无恙抿唇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藏了眼底暗色,朝他展露苦涩笑容,“我真的很怕。怕噩梦成真,怕又只有自己一个人。” 孤独并不难忍受,如果不曾享有过那般体贴的陪伴。 他其实不算很明白自己对于黎安的执着来自哪里。 要说陪伴,杨宴待在自己身边的时间,远比黎安更多;要说贴心,没什么耐心的黎安实在说不上体贴。 可他会听自己的每一句抱怨,哪怕敷衍着,也总是字字句句都有回应。 他捧着自己,纵容着自己的脾气,却并不跟其他人一样,当自己是个随时会死的病秧子。惹到他了,哪怕会激得自己病发,他也是会发脾气的。 一点都不体贴,可却是唯一拿自己当普通人的。 唯有在黎安面前,虞无恙才觉得自己跟正常人是一样的,时常会忘了自己是个受不得刺激,随时有危险的病秧子。 这当然是危险的,可虞无恙却觉得很安心,甚至希望他幼稚又任性地将自己劈头盖脸一顿骂。 那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而非一尊小心拼起来的花瓶,一不小心就会碎了。 所有人都为他惋惜,或同情,或嘲笑,幸灾乐祸,怜悯悲哀。 但黎安从不那么看他。 那是个任性到不会顾虑他身体的人,惹火了什么都会往外说,端着一副不想理自己的模样,漫不经心敷衍着,真有事的时候,比谁都来的快,什么都肯为自己做。 别人在意的钱财,他打水漂一样花在自己身上,说让自己好好活着,健康地活着。 费心费力争来的虞家的财富,他没享受到多少,劳碌奔波着加班出差,说是为了权力,可却能眼都不眨地将赚来的钱大把用在自己这个最大的竞争对手身上。 只是为了吊着自己的命,大抵不需要这样。 他在乎自己。 在此之前,虞无恙有六成的把握说出这句话。 黎安在乎虞无恙,不是因为身份,不是因为同情,他将自己视为平等的健康的正常且普通的人,在乎着自己。 但好像也只是到此为止了。 他有了新的在乎的人。 不管虞雅馨是联姻对象,还是…… 虞无恙不愿去假想那样的结果,但他无法控制。 他只拿自己当小孩子,对自己的所有在乎都出于长辈或者监护人对晚辈的关怀。 那是当然的,虞无恙清楚黎安的原则。 但他怎么就不能等等自己呢? 如果他在自己成长到能跟他并肩的年纪前,就先爱上了别人,那自己不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样的噩梦,时不时地会出现。 抓紧了黎安的袖子,虞无恙轻声低喃,“小叔,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嗯?” 黎安疑惑地看过去,但虞无恙躲开了他的视线,将脸藏在他发间。 “我这段时间总是做噩梦。” 虞无恙的声音低闷,喉间似有阻塞般含混不清,“我梦见你跟别人在一起了,不要我了。我怎么追,都追不上你。我想叫你等等我,怎么喊,你都不回头……我真的,很怕。” 话说到最后,虞无恙的声音里带了颤,单薄的身子都轻轻颤抖着,却又像是怕被人察觉一样,努力克制着,肌肉紧绷。 怕被抛弃的不安感,黎安对此很熟悉。 他很想大声嘲笑,说:没想到你秦钰也有今天! 可他面对的是没有秦钰记忆的虞无恙。 他不清楚虞无恙对自己的依赖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从各方面考虑,他只能当这是缺爱的小孩对长辈的依赖。 面对庞大的未知的世界,不安的小孩多是倾向于在成熟年长的人身上寻找安全感的,这源于他们对年长者的信任。 但年长者并不都是可靠的,不少人怀着龌龊的心思,戴着和善的假面,利用这份信任坏事做尽。 黎安清楚自己对虞无恙的心思不清白,但他更清楚自己要的不是虞无恙的这种依赖,于是始终控制着距离,不远不近地做一个合格的长辈。 所以,他将向自己寻求安慰的虞无恙推开了,神色淡淡地揉了揉他脑袋,“梦都是反的,别胡思乱想。不管以后如何,小叔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虞无恙浑身血液都冻结了般,四肢僵硬,眼睛木然盯着黎安,唯有一双拳紧攥着,出口的声音喑哑得连他自己都不愿听,“小叔……是有喜欢的人了吗?你要跟她结婚吗?跟虞雅馨。” 所以,跟虞伍宁的交易果然是真的吧? 他不止要虞家家主的位置,他可能还真的喜欢上了那个联姻的对象…… 虞无恙忽地感到一阵晕眩,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却强撑着句句质问,“要赶我走吗?等小叔结婚了,就要将我撵出去了吗?让我一个人……” 不,或许都用不着撵了。 有更一劳永逸的方法,除掉自己,什么都解决了。 是这样吗? 脑子里零号机的警报响个不停,吵得黎安脑仁疼。 特喵的,他又脑补了些什么? 猛然伸手捧了眼前人的脸,黎安下手有些重,双手拍在他脸上时,发出了清脆的巴掌声,白皙的面颊都红了些许。 面上轻微的刺痛将虞无恙惊醒,定定地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人。 “臭小子,将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赶紧给我丢了!” 黎安没好气地朝他吼,“老子才二十七!大把的青春年华,我多想不开才往婚姻的坟墓里跳?还是自己给自己埋了那种。能不能想我点儿好?我跟虞雅馨只是朋友,之前的都是演给虞伍宁看的。” “你堂姐可比你有出息,想着的可是她老子手里所有的股份!” 虽然自己的任务就是要抢他手里的权力,但这小子以前还积极想要夺权,最近特喵的全精神内耗去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 瞧着那直逼百分之两百的怨念值,黎安都想撬开他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颜色的浆糊! 第29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29) 虞无恙被黎安一顿吼,有些懵,呆呆地眨了眨眼。 他愣了两秒,才梳理出黎安话里的信息,喃喃追问,“真的只是朋友吗?” 但只是一瞬,黎安还没有回答,虞无恙就垂了眼,讥嘲地笑了声,“男女朋友也叫朋友。” 他知道的,眼前这个人最是爱玩儿文字游戏,他不止一次被这样敷衍过。 可这次,他不想被敷衍。 虞无恙沉了眼,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黎安的眼睛,“虞伍宁让你们公开。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有什么关系是可以公开的?” “都说了那是演给他看的。” 面对钻进死胡同里开始神经质的人,黎安很是头疼。 搞小动作给自己添麻烦的时候脑子灵光得很,这会儿装什么傻? 摆明了不信自己,就非要往歪处扯。 深吸了口气,黎安压着脾气向他强调,“我跟虞雅馨只是普通朋友,互惠互利的合作者。公开合作关系,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当时迟疑了。” 钻牛角尖的人死抠着细节,若是没人引导,他能将自己绕死在迷宫般的猜忌里。 虞无恙知道自己多少有些无理取闹,但他就是心里不舒服,要问个清楚明白,让自己能多一点理由去相信这个总有许多借口能为自身开脱的人。 “如果只是公开合作关系,已经说好的事,有什么可迟疑的?” 真不知道答案吗? 虞无恙清楚自己知道答案,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要扯到别的上面去,想听黎安亲口同自己解释,“你为什么迟疑呢?是想着能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所以想跟那个人的关系更亲近些……” “虞无恙!” 听着他反复猜忌的话,本就没什么耐心的黎安心里火冒,直接提高了声音打断他,可在对上那双微红的眼时,心中火气又是一顿。 耷拉着眉眼,眼眶微红着注视着自己的人,黑漆漆的眸子清晰映出自己的模样,让黎安的怒火卡壳了。 瞧着有些可怜。 紧皱着眉头,黎安到底是软了调子,捏了捏手掌下捧着的脸,叹了口气,“能不能多信任我些?我跟虞雅馨真的没关系,当时迟疑只是为了不让虞伍宁起疑。” “你不是跟他交过手了吗?老狐狸多疑得很,我答应得太爽快,他反而会心生警觉。” 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了几句,黎安还是觉得气不过,按着他脑袋挼了两把,将他头发搓得稀乱,黎安仍觉得不过瘾。 瞅着他被自己拍得有些红的脸,黎安眸子一转,揪着他脸颊往两边扯,恶声气地训斥,“你说你一个小孩儿,哪儿来那么多小心思?你搁这儿玩儿大家一起来找茬啊?谈判惯用的沉默,到你这儿能衍生出这么多东西,你是垃圾制造商吗?” 而且,这怀疑的方向也不对啊! 怎么就揪着自己跟虞雅馨的关系不放?他难道不该更关心一下自己的命吗? 自己跟虞伍宁联手,可是要取他的性命的! 作为一个猜疑心重的人,他反倒是将最重要的丢到一边,管起自己的闲事来了。 在攸关性命的事上信了自己,却在自己的闲事上反复猜忌,黎安都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是信任还是不信任了。 或者,这小子还是没将自身性命放在心上? 想到这儿,黎安没好气地又捏了捏他的脸,“自己的身体不好好看顾,管你小叔的闲事倒是起劲儿得很!我丑话说在前头,就你这个动不动就躺倒的死样子,我是不可能将虞家交给你打理的。” 颊肉被捏得变形,有些疼。 虞无恙微微皱了眉,但没吭声,只是看着黎安,思考着该不该信任他。 黎安在正事上不会对自己人说谎,就算玩儿文字游戏跟自己讨价还价不肯完全满足自己的要求,但从来不会失约。 跟虞雅馨真的只是合作关系吗? 听着黎安野心勃勃要霸占虞家的发言,虞无恙想着的却是别的事。 他心里有声音在告诉他,黎安是可信的,这个人不会在感情的事上说谎。 就如他所知道的那样,黎安肯定地答应下来的事,就绝对会做到。 可想起黎安与他人举止亲密的画面,虞无恙盛着纠结矛盾的眼倏地黯沉下来,深深望进对面人眼底。 这世上,没有可以绝对相信的人,包括自己。 黎安不会害自己,他信;可别的…… 他不敢信。 感情,是最不可控的东西。 想将话脱口而出的冲动被按捺下来,虞无恙盯着黎安沉默了很久。 他的小叔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很特别,海一样深邃的颜色,深沉神秘如黑暗的海底,看似清澈澄明,却叫人捉摸不透。 人也一样。 对视良久,终是虞无恙让步,垂睫盖了灼灼目光,将一些心思藏在眼睑之下。 “我没有不信你。” 虞无恙低了头,眷恋饲养者的雏鸟般,拿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轻蹭他脸颊,轻声的嘟囔带着委屈,“我只是怕,会再次被丢下。小叔,我不想离开,别撵我走,好不好?我会乖的。” 如果不是怨念值没降多少,黎安估计真就信了他这些鬼话。 话可能是真心话,可怜样也并不全是装的,但心里怎么想的,那就不一定了。 反正,肯定不是他面上这副乖巧无害。 “我不指望你能乖巧到哪儿去,能将我说的话听进去就好。” 揉了揉蹭到手边来的脑袋,黎安再次向他强调,“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别自己在一边瞎想。多思伤心劳神,对你的康复不利。” 虞无恙点了点头,乖顺地蹭着他手心,碎发遮掩下的眼眸墨色浓厚。 他喜欢乖的,自己可以依着他,只要他肯留在自己身边。 已经不想去猜他的心思了。 不确定性太大,虞无恙不想去赌,更不敢赌。 果然,还是要将他关起来吗? 让他的身边只有自己一人,让他的眼睛只能看着自己…… 这样,就不会有人跟自己抢了。 不用再去猜他是什么心思,将他锁在自己身边,让他只属于自己就好。 指尖下意识攥紧了黎安的袖子,虞无恙埋首在他颈间,深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这个人,只能是自己的。 他的好,不想分享给任何人。 “小叔,我会乖。” 虞无恙在他颈侧轻浅吐息,靡靡重复着这一句。 所以,也请您,乖一点。 否则…… 第30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30) 折断鹰隼的翅膀,将其囚于精致的鸟笼中,是一件残忍的事。 不到万不得已,虞无恙并不想真的做到那个地步。 可雄鹰太过自由,浩渺天地任来去。 他只是个半废的人,追不上那高飞的鹰。 若鹰隼不肯听话回到自己身边,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他就又只剩下自己了。 不想再回到过去的孤寂。 虞无恙圈住了黎安腰身,鼻尖蹭过他脖颈,在他耳边靡靡低语,“别丢下我一个人。” 热气呼在耳侧脖颈,激起一阵酥麻,黎安身子一颤,不自在地躲开,“知道了,你走开点。” 黎安按着他的脑袋将人往外推,“又不是小孩子了,别老是搂搂抱抱的,粘人小狗一样,像什么话?” 虞无恙沉了眼,收紧圈着他的手臂,闷声反驳,“你之前还说我是小孩儿。” “小孩儿要听大人的话,你刚刚也说了会乖。” 黎安后仰着躲开他将要触到自己脖颈的唇,扒拉他的手,“赶紧的,松开。” 虞无恙沉默了两秒,松开了手。 黎安立刻起身,掩饰般给他倒了杯水,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多喝热水,对身体好。” “……” 虞无恙捧了水杯,抿嘴盯着黎安,“小叔,我不小了。” 黎安看了他两眼,转过头去,没头没脑说了句,“差一秒没成年,那也是没成年。你还还差着三天呢。” 闻言,虞无恙呆了两秒,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忽地亮起来,“那你再等我三天。” 黎安闭嘴了,给他脑袋上来了一拳,“作业写完了吗?书预习了吗?一天天的正事不干,赶紧滚去写作业!” 感受着那没用什么力的一拳,虞无恙翘了嘴角。 这算是在暗示自己有机会吗? 眨了眨眼,虞无恙扑过去,脑袋往他腿上一枕,仰面躺在沙发上,看着他笑,“刚开学报到,还在确认军训的事呢,书都发,没有作业,也不需要预习。” 黎安翻了个白眼给他,“所以呢?” “想小叔陪我。” 虞无恙毫不掩饰自己眼神的直白,且借口充足,“今下午的事,你伤到我心了。你怎么能跟外人合谋要害我?” 之前被丢到一边的事,此刻直接被虞无恙拿来做了赖着黎安的理由,“就算是演戏,听你那么说,我还是很难受。小叔你拿我当诱饵,是不是不爱我了?” “滚蛋!” 黎安本来有些心虚,听了他最后一句,直接将人薅了起来,“看见你就烦。赶紧滚起来吃饭,休息会儿早点滚去睡觉!” 被强制薅起来的虞无恙瘪着嘴,“小叔,你还没答应我呢。” “答应什么?” 黎安不记得他有问什么。 “再等我三天。” 虞无恙目光灼灼地看着黎安,“你再等我三天,我有话同你说。” 这话不能说它直白,但它直白地让人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作为一个合格的家长,黎安这时候应该打断他的妄想。 黎安有些郁闷。 他就不是当家长的料,主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不清白啊! 可若不做点什么,他又总觉得自己是诱拐小孩儿,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 烦死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会给自己找事儿啊! 黎安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自认跟禽兽是不沾边的。 可这次,他不确定了。 拍死秦钰,还是拍死自己?黎安选择前者。 给虞无恙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黎安厉着眼,沉声警告,“你最好想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人不可能一夜之间长大,但该想想清楚,话出口的后果。” 别把短时的依赖,当了爱恋,到最后来后悔自己的冲动。 这话黎安不好说出口。 实际上,他也没有把握,确定虞无恙会跟自己说什么。 万一只是他的自作多情呢? 黎安的眼暗了一瞬,有些自嘲。 自作多情啊,有一次就够了。 黎安转了身,去叫杨宴送晚餐上来,没看见虞无恙黯沉下来的神色。 虞无恙垂着眼,盯着黎安的背影。 后果? 确实。 万一自己会错意了呢? 虞无恙刚好一点的心情又低落下去,幽幽沉入阴暗里。 他一直待自己很好,但从不会超过界限。 一个脾气不好,幼稚没有耐心,但细心又周到的长辈。 他一直在那个位置上,没有任何过界的行为与玩笑。 这当然是理所当然的,可虞无恙却因此很不安。 只是晚辈的话,是没办法一直留在他身边的。 只是晚辈的话,是没有资格独占他的。 三天…… 虞无恙攥紧了拳,细细盘算着可利用的事。 再等三天。 虞无恙清楚,黎安在原则性问题上是不会让步的。 不想将人逼到绝路上去,这三天他必须等。 至于三天后,话出口后会有什么结果…… 虞无恙心里有数。 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自己是绝不可能放手的。 在黎安转身招呼他吃完饭时,虞无恙扮了乖巧温和的模样,垂眸藏起眼中暗色。 不能急,得好好想想,能让他无法拒绝自己,至少能让他无法离开自己的办法。 …… 虞无恙的成年礼办的盛大,各界大佬云集,他们是来看虞家新任的家主的,看他值不值得自己的支持,看自己还有没有必要维持跟虞家的关系,或者看看能不能再跟虞家目前的代理人商讨些合作上的好处。 黎安忙得脚不沾地,陀螺一样各处转。 他要安排的事很多,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问题。 要保证拿到虞伍宁害人的证据,又不伤及虞无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在原本的剧情线里,这也是扳倒虞伍宁的关键点。 但原剧情很简单。 虞无恙喝了虞伍宁敬的酒,当场倒地,抢救无效死亡。后面彻查,发现虞伍宁递给虞无恙的酒有问题。 虞伍宁被查,那些他所掌握的证据,最后成了他做的脏事的证据。 虞无恙的当众病发,以及后面的死亡,是扳倒虞伍宁的关键。 但黎安要保虞无恙不出问题,还要让虞伍宁不发现自己下套的端倪,让虞伍宁自信上钩。 这很难。 虞伍宁如果不上钩,缩回去将那些东西公开,后面的事会很麻烦。 任务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距离虞家家主不过一步之遥,黎安不想在这时候出乱子,搞得自己麻烦缠身。 他还有虞无恙的怨念值要削呢! 第31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31) 宴会在下午,但虞无恙从上午就没见过黎安,电话也没人接。 “小叔呢?” 虞无恙问被分来跟着自己的金诚。 “黎爷在忙,您安心。” 金诚知道黎安将虞无恙看的紧,全然不是外人所见的那般漠不关心或虚情假意,当下也没过多隐瞒,报了黎安几个无关大碍的行程。 虞无恙抿抿嘴,喃喃自语,“这么忙吗?” 他其实清楚,虞家在他爸去世后就是个烂摊子。黎安再有手段,也难轻松理清一团乱麻,更何况黎安还不是虞家人。 其中辛苦,虞无恙从他所获得的情报里,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又想起继葬礼之后,跟黎安见的第二面。 黎安被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苍白的脸色叫人心紧。 从那次后,黎安没再吃过大亏,但偶尔也会受伤。 他从前不知道,黎安将他瞒得很好。 如果不是因为虞雅馨的介入,让虞无恙起了心思找人查查黎安的事,他可能都不知道黎安受过那么多伤。 那人来见自己的时候,总是将一切处理得很好,血腥气都不会让他嗅到一点。 虞无恙想着黎安,有些出神,直到杨宴提醒他该准备出席宴会了。 黎安依旧没有出现。 纵然知道黎安估计是因为自己的事在忙着,但虞无恙还是忍不住失落。 作为长辈及监护人,他应该陪同自己一起出席的。 他失职了。 虞无恙垂了眼,唇角微扬。 这样也好,从今天起,自己就不需要监护人了。 想让他以新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 盘算着今天的计划,虞无恙那点失落渐渐被期待与紧张所取代。 也许是因为有把握,虞无恙到场前的心情都还不错,直到……看见虞雅馨挽着黎安的胳膊出席。 指尖扣进掌心,虞无恙唇角弯垂下去,双目死死盯着相携走到自己面前的一双人。 “生日快乐,小无恙。” 虞雅馨笑着从包里拿了随身的礼物递给虞无恙,“从今天起,就是正式的虞家家主了。恭喜。” 虞无恙没有接她的礼,也没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僵。 “无恙身子骨弱,虞家的担子太重,他暂时还承不住。” 黎安垂眸避开了虞无恙的视线,众目睽睽之下截了虞雅馨递给虞无恙的礼,“你礼送错地方了,该在前厅交给收礼的人。” 众人看着,一时不知黎安是真在为虞无恙考虑,还是在敲打他。 若是前者,当着虞家众多下属、合作者的面,说虞无恙担不起责,那是在说虞无恙没能耐当这个家;若是后者,他对于要交到虞无恙手上的东西,似乎又很小心。 也许是怕虞无恙跟其他人暗中达成合作,不利于他掌控虞无恙吧? 众人猜测着,又见虞雅馨举止亲密地同黎安调笑,心思百转。 对于其他人的打量,当事的三人却好似未觉。 “哎呀,你也真是太严肃了。” 被黎安拦了的虞雅馨笑着打趣他,“年纪轻轻,一板一眼的像个操心不完的老父亲。” 说着,她将礼物交到了站在虞无恙身边的杨宴手上,转头朝黎安眨眨眼,撒娇般地解释,“我这不是想着,亲手将礼物交到堂弟手上,也拉近些我们姐弟之间的关系嘛!毕竟,都是一家人。” 说到最后,她特意离黎安近了些,意味深长地拉长调子,余光正好瞥见虞无恙越发暗沉的眼。 唇角又往上翘了几分,虞雅馨松开挽着黎安的手,退开些距离,做了落落大方的姿态,“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一会儿,你们聊,我去花园里逛逛,待会儿来找你。” 黎安点了头,让人给虞雅馨领路。 瞧了虞无恙一眼,四目相对,黎安转瞬就挪开了眼,转身同其他人洽谈去了。 虞无恙沉沉看了黎安一会儿,压下了心中涌动的酸涩怒火。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因为一时意气乱了计划。 余光瞥见虞无恙的背影,黎安微微蹙眉。 这小子的状态不对。 零号机刚刚跟他报了怨念值,跟两百就差个位数了。 虽说系统估算的是,超过两百才可能出现不可控事件。 但黎安有些不安。 这小子不会做什么吧? 之前跟虞无恙说开后,他的怨念值是有下降的,表面也很乖巧。 黎安让零号机盯着他,也没看见他有什么小动作。 应该,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黎安在脑子里过着流程和计划,将虞无恙近期的情况过了三遍。 说不存在问题,那太绝对,世上没有百分百的事,但他有九成的把握,说自己的计划可行。 但虞无恙显然是比虞伍宁更大的变数。 走完成年礼的前半段流程后,虞无恙作为虞家的家主,要接受虞家旁系的敬酒。 黎安以虞无恙的身体不适宜饮酒为由,将酒改成了茶。 一方面酒不利于虞无恙的身体,他没喝过酒,谁知道酒品如何?半路发酒疯,可真就太不像话了;另一方面,茶对药性有一定的消解作用,如果有人在茶水里动手脚,多少能多争取点抢救时间。 这跟原剧情有出入,黎安以不可打草惊蛇及引起他人怀疑为由,将虞伍宁敷衍了过去。 虞伍宁当然不可能亲自动手,他有别的棋子可用。 原剧情里,虞伍宁纯粹被人摆了,才会成了当众“暗害”虞无恙的人。 现在,他也肯定是会被摆一道的,但黎安给他安排了别的陷阱,以避开原剧情虞无恙的死亡结局。 但不出意外的话,就该出意外了。 虞无恙倒了,在喝过虞伍宁敬的那杯茶后。 黎安当时就是脑子一嗡,身体比思维先一步运转,一把抱起虞无恙就往外冲。 什么计划,什么圈套,他都顾不上了。 众人震惊地看着素来从容的黎安,慌了神一样抱着人离开,连急救之类的电话和安排都是金诚在指挥。 那个运筹帷幄的虞家代理人像是突然间傻了一样,抱着人往外冲的同时,还喃喃着什么“死了就全完了”之类的话? 黎安跑得快,众人没太听清,但都开始重新审视起虞无恙在黎安心里的地位。 这好像跟传闻里的相差很大啊! 第32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32) 关于其他人的想法,黎安是一点也顾不上了,满脑子都是“这小子死了,自己的任务就完蛋了”,念出了声都不知道。 世界意志隐去了关键词,因为零号机以情况特殊为由,又找了诸多诸如“虞无恙死了不利于掌控虞家”的借口,也就没追究黎安有些偏离人设的,对虞无恙的过度关心。 虞无恙进了抢救室,黎安守在抢救室外。 纵然心焦,该处理的事还是一件都不能少。 因为早有布置,就算黎安不在,事情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虽然过程有所出入,但结果并没因突然的变故发生太大的变化。 虞伍宁被抓起来了,金诚带人看守着,报警的同时让人将虞家大宅整个控制了起来,安抚管控宾客,等待警方介入调查。 另一边,虞伍宁所掌握的对黎安不利的那些证据,也在虞雅馨的处理下,改头换面完成。 等着虞伍宁的,是一个甩不掉的黑锅,坐不完的牢。 一切都在按着原剧情发展,虞雅馨的合作,虞伍宁的结局,以及……虞无恙的意外。 听完金诚的报告,黎安摘掉了耳麦,疲惫地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转头盯着抢救室的红灯,凤眸微红。 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这件事不可能是虞伍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也刻意对剧情做了回避,可剧情依旧发生了,动手脚的无疑是现在躺在抢救室里昏迷不醒的那人。 刺眼的白炽灯光照落在那双压抑着怒火的眼睛里,在墨色的瞳仁四周折出波涛般的幽蓝,与因隐忍而爬上眼白的猩红相融,似深海中沉眠的火山初醒。 零号机想劝,但又不敢。 主神这次确实做得太过分了,明明宿主都一再向他强调要先顾好自己的身体了,还自己作死地拿生命冒险。 之前只是说了句“死了算了”,就惹得宿主大动肝火,十几天没怎么理他,这次竟然敢直接玩儿命了。 真是不长教训! 对于虞无恙的不听劝,零号机能够理解,但也觉得他活该。 这次如果没个合理的解释,宿主怕是哄不好了。 可想想自家宿主的脾气,它又不确定。 瞅了瞅黎安的状态,零号机决定装死,缩在他脑识角落监测着各项数据,留意着系统商城里可能用得上来避免任务失败的道具。 抢救室的灯熄了,黎安倏地起身,紧盯着闭合着的门。 医生推门出来,黎安立刻迎了上去,“他怎么样了?”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医生摘了口罩,不太高兴地训斥,“你们家属怎么回事?明知道病人心脏有缺陷,还给他用会诱发心脏病的药。这已经算得上谋杀了!我们会做报警处理的。” 医生深深看了黎安一眼,显然是认出了黎安和虞无恙的身份。 黎安解释,只是松了口气般,朝他点了点头,“谢谢医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医生后面的话。 医生正要提醒他,几个警员就出现在了走廊尽头,直直朝着这边走来。 出警这么快? 医生很有些诧异。 他是手术结束后报的警,警局离这边可不近。 黎安看了眼走来的警员,跟几人说了几句,守着被推出来的虞无恙进了重症监护室,才分出心神来配合警员的调查。 医生以报警人的身份跟了过来,想着方便配合警方做笔录来着,结果在一边听了一会儿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顺路吃了个瓜。 豪门的水真深。 配合警员的提问回答了虞无恙的情况,医生就做自己的事去了。 剩下的事,自己还是少参与的好。 因为虞无恙在icu没醒,黎安作为监护人要留在医院守着人,以免出了情况连个签字的人都没有,所以警员省下了些流程,在病房外给黎安做了笔录。 等之后虞无恙的情况稳定下来,黎安还是得去警局走一趟,配合调查的,毕竟他可是虞伍宁供出来的主谋。 等人都走了,黎安在病房外坐下,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人都走了之后,走廊里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黎安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是可以通过任务提示得知虞无恙是否安好的,本不必那么焦虑地去问询。 真是被气昏了头。 搓了搓绷得有些僵的脸,黎安仰头靠坐在椅子上,换了个相对放松的坐姿,盯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等着病房里的人醒来。 虞无恙病危时,系统给出的警示警报停了,说明他的情况稳定了下来。 往日闹腾的零号机也不说话了,脑识里安静得只剩下一片空白。 黎安呆坐了一会儿,才压下那不断涌动的怒火,找了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朝刚在鬼门关绕了一圈的人发火,将人刺激得再去逛一圈儿。 在虞无恙醒了之后,黎安叫了杨宴和几个信得过的人将虞无恙转去了他原本待的医院,都没进去看一眼刚醒的人。 虞无恙睁开眼没看见黎安,看着杨宴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就知道黎安是真被自己惹火了。 这次估计不好哄,但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不知道虞伍宁与虞雅馨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但黎安若想避嫌,在虞伍宁对自己下了黑手后,就不能再同虞雅馨联姻。 如果能将虞雅馨一起送进去当然最好,不能的话,借由虞伍宁的事让她陷入舆论和忙碌中,能阻碍她跟黎安继续合作发展也足够了。 虽然黎安同他说了,给虞伍宁准备了圈套,但他怎么能让黎安的计划顺利进行了呢? 那不就成了黎安和虞雅馨的联手,而有恩于自己了吗? 大义灭亲的千金小姐,爱护侄儿的豪门养子…… 他都能想到那些媒体会怎么渲染这些事,编排出怎样惊天动地的感人爱情。 就算黎安现在说跟虞雅馨只是合作的普通朋友,但势一旦造起来,谁知道他会不会顺势而为,跟虞雅馨联姻,以获取更大的利益? 到那个时候,已经全无价值的自己,又会有什么结果? 人财两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疗养院或医院里? 第33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33) 虞无恙转院后一直没能见到黎安,打过去的电话也没人接。 小叔生气了。 虞无恙黯然挂了电话,看着发出去但一直没有回复的消息。 那个不管他发什么过去,总会回复他点东西的人,这次是铁了心不想理他了。 虞无恙心情很低落,但他不后悔。 他必须赌这一次。 与其被动地去赌黎安怎么安排自己,不如趁现在他还在乎着自己赌上性命,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自己遇害被黎安送医,跟黎安及时发现针对自己的阴谋联合他人挽救自己的性命,两种情况造成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 对于自己而言,最终获得的结果也会完全不同。 不会给他机会丢下自己的,更不会给别人与他并肩的机会。 在确认自己可以出院后,虞无恙第一时间去公司堵了黎安。 黎安不在,他就坐着等,等不到就一直等,直到黎安肯见他。 “小叔……” 看着黎安推门进来,虞无恙立刻起身迎了上去,黎安却没看他,绕开他坐到了办公桌前。 他很忙一样,对虞无恙视而不见,处理文件,开会,安排人做事,一个眼神都没给过虞无恙。 虞无恙抿了嘴没再开口,端正在休息区坐着,两眼盯着忙碌的黎安,安静等他忙完。 这一等就是到深夜。 黎安手边的工作就没断过。 金诚送了晚餐来,黎安没吃,虞无恙也没动。 见黎安合上了最后的文件夹,等得有些困顿的虞无恙立马精神了,看着他起身,也连忙起身跟上。 黎安没管他。 “小叔,你听我解释。” 虞无恙小心翼翼牵了他的袖子,轻声哀求。 他不敢攥得太紧,怕惹黎安更不高兴,但又不想松开。 好在,黎安没有甩开他。 这让虞无恙稍稍放心了些,快走几步,跟黎安拉近距离,“我可以解释的。” 公司不是说话的地方,虞无恙声音放得轻,“小叔,我们回家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 轻轻晃了晃黎安的袖子,虞无恙往前凑到黎安面前。 黎安绷着张脸,抽走了袖子,直接绕过他进了电梯。 虞无恙连忙跟上,低垂着脑袋站在他身侧,不再开口。 电梯里静得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对不起。” 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虞无恙。 黎安没接话,虞无恙也没再继续。 更深的沉默水一般将人淹没,让虞无恙感到窒息。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黎安直接走了出去。 虞无恙捂着口鼻,弯腰深吸了一口气,稳下自己的情绪,快步跟了过去。 出乎他意料的,黎安上车后没有关门。 其实,也算不得多意外,黎安既然决定见他,就肯定是愿意听他狡辩一二了。 无论信不信,总是个机会。 他松口了。 愿意给自己机会。 压在心口的沉闷消散了些许,虞无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车里,小跑着的速度有些快,不是他这副刚出院的身体能负荷的,刚坐下就弯了腰大喘气。 黎安冷眼看着,将抬起来的手又收了回去,扭头看向另一边。 他活该! 命都不要了,还在乎吃这点苦头。 黎安铁了心不去管,虞无恙缓过来后,心里一阵低落。 以前他是不顾身上的伤也要先安抚自己的,现在…… 虞无恙知道是自己活该。 肯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好。 虞无恙紧了手,沉默坐在黎安身侧,只安分了几秒,就悄悄挪着位置往他身边凑。 察觉到身侧人贴上来时,黎安皱了眉,往车门边退了些。 虞无恙不死心地贴过去,直将人逼到无处可退。 “你到底要怎样?” 被逼到贴上车门后,黎安到底是忍不了了,按着他肩膀,稍用了些力气就将他推开了。 虞无恙盯着他看了两秒,弯了眼就凑过去,直接抱住了他胳膊,“不怎样,就是想让小叔理理我。” 知道跟他掰扯不清,黎安直接扭了头不理他。 虞无恙暗了眼,唇角却翘了起来,得寸进尺地将脑袋轻轻靠在他肩头,看着后视镜里映出亲密无间的他们。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亲密无间就好了。 视线落在黎安皱起的眉头上,虞无恙抿了唇,挪开了眼,抿唇将脸埋在了他肩窝,深嗅着他的气息。 “对不起。” 他又说了一次,热气呼在肩头,他感觉到了黎安的轻颤。 虞无恙悄悄弯了眼。 也许,也不是那么难哄。 收紧了抱着他胳膊的手,虞无恙靠在他肩头,凑了他的耳,压低的声音显出几分可怜,“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 “不敢信。” 黎安没说话,偏了脑袋躲开他呼在自己耳朵的热气。 虞无恙瞧见了他红了些许的耳尖。 黎安敏感得出乎虞无恙的意料,虽然往常就知道他对于自己的触碰反应很大,一般也不让人近身,但没想到他生气时也这么难以控制身体的反应。 既然没有推开自己,就说明不排斥吧? 他在等自己的解释,他愿意听自己解释。 这样的认知让虞无恙欣喜,心中阴霾顿时消散,没再继续逼近,垂眸靠在他肩头轻声低语,“我知道,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可我不敢赌……” “不敢?” 黎安嗤笑一声打断他,“命都不要了,你有什么不敢的?” 开车的是金诚,虞无恙说话也就没了顾忌。 “我有分寸的,不会真的丢了性命。” 虞无恙知道这件事上是自己理亏,但他有自己的理由,“而且……有你在。你在乎着我,不会让我出事的。” 说着,虞无恙抬了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人,说得斩钉截铁,“小叔,你是在乎着我的。” 他强调着这一句,不清楚是在陈述,还是要说服自己去相信这句话。 黎安转了头,沉着眼看着他。 四目相对,黎安的眼黯沉得可怕,“所以呢?我在乎你,我费劲将你养好,千防万防的怕你出事。而你,却仗着我对你的在乎,肆无忌惮,坏我的事,不听我的话,拿自己冒险……” 冷沉的声音下是压抑着的怒火,“既然你不在乎我对你的在乎,那……” “我在乎!” 不等他说完,虞无恙就打断了他的话,扳着他的肩膀,让他直面自己,深深望进那双眼里,字字清晰,“我在乎你对我的态度,我在乎你。” 第34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34) “正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不得不冒险,不敢不冒险。” 没给黎安开口的机会,虞无恙抬指按在了他唇上,对上那双暗藏愤怒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偏执,“我真的做不到,看见别人站在你身边,还无动于衷。” “我知道,我都知道!” 指腹压在那微启的唇上,虞无恙强硬地让他将话咽了回去,要他听自己说完,“你有更好的安排,你不想我受伤,你跟虞雅馨没有关系,所有你说的这些,我都信……” “真的,你说的一切,每一个字,我都是相信的。” 作为一个不信任他人,而惹了对方生气的人,说自己信他说的每一句话,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黎安气笑了。 虞无恙却朝他低了头,垂首将脑袋埋在他怀里,按着他唇的指尖脱力般下滑,落在他身前,攥紧了他衣襟,“可我不敢信……” 微哑的声音带了哽咽,黎安感觉自己衣领湿了,到嘴边的嘲讽停在了口齿间。 “没人教过我如何全心去信任一个人。” 虞无恙轻声说着,不知在向黎安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小叔,没人教过我。” “我所学的,所见的,被教导的,经历过的……” 虞无恙轻笑了一声,满是苦涩,“哪里有人可信?我怎么敢信?” 黎安沉默着,看着在自己怀中轻颤的人,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生在这样一个家里,他确实不该信任任何人,也没有谁值得他去信任。 但理解是一回事,对于虞无恙的不信任,黎安依旧很生气,尤其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出尔反尔。 嘴上说着会乖,做的事却件件相反。 想到这些,黎安收回了将要放到他背上的手,扭了头,“既然不敢信,还说什么信任?可笑。” “不是这样的。” 虞无恙在他颈窝蹭了蹭,眼泪糊了他衣襟,抬头拿一双微红的眼看他,“我是真的信着你,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我控制不住地会去想最坏的结果,做最坏的打算……” 话说到此,虞无恙顿了一下,盯着黎安的侧脸沉默了很有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一遍遍出现在脑子里的,最坏的结果,与心中该信任你的念头,撕扯着我……明知道不该,但我不能接受失去你的结局。” “对不起。” 虞无恙道着歉,垂了眼,“但我不后悔。” 黎安刚有所消减的火气,又因为他一句“不后悔”冒了上来,转了头要跟他理论,就对上那双好似要将人灼烧殆尽的眼眸,话一时卡了壳。 “小叔你对我,不也是没有全盘信任吗?” 一改之前示弱的楚楚可怜,虞无恙的语气忽地强硬起来,灼灼目光显得咄咄逼人,“你要我信你,可你也没有完全信任我,不是吗?” 黎安刚要反驳他,就听他说:“你说你跟虞雅馨是交易关系,是在演戏,可你却不愿跟我解释,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易,值得你接受她的靠近,甚至愿意接受跟她联姻。” “我没有……” 黎安紧皱眉头,下意识反驳,却被对面人闷声打断,“你有!” 虞无恙黑眸沉沉地盯着黎安,细数那些他跟虞雅馨的亲密互动,每说一件,眼就更沉一分。 猩红爬上眼白,纤长的睫毛上还残存着水汽,那双狐狸眼却已如盯上猎物的狼一般透着凶气,通红的眼眶,难辨是因哭过,还是因那眼中涌动的疯狂逼红了眼眶。 深吸了一口气,虞无恙扣紧了他的双肩,用力到指尖隔着衣料陷入肉里,声音却放得很轻,哭过的嗓子带出嗓音沙哑,靡靡低语时仿若蛊惑,“如果你非要选一个人联姻,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你要虞家,我是比虞雅馨更好的棋子,不是吗?” 盯着那双稍显惊诧的眼睛,虞无恙低头缓慢靠近,“我是虞家家主之位的第一继承人,是绝对能成为虞家家主的人。你嫁与我,便可名正言顺地与我分享家主的权利。我是个半废的人,全靠你活着。你嫁与我,虞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不必再费心去跟其他旁系争一个虞家的继承权,只要我点头,你就是虞家真正的家主,作为我的伴侣,我愿将家主的权利让渡于你。” 鼻尖相触,虞无恙轻轻闭上眼,将额头贴上他眉心,“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唇停在将触未触之际,彼此间呼吸相闻,虞无恙却没再继续向前。 他在等一个结果,等静默着的人开口。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 虞无恙越发收紧了手,身体不自觉地朝他压近,可他依旧稳着距离,克制着没将唇贴上去。 “蠢货。” 轻轻的一声嘲,喷吐而出的热气压得唇微麻,虞无恙的呼吸瞬间急促,心里冰凉一片。 最终,还是要走到那一步吗? 倾身将人压在了座椅上,虞无恙睁开了眼。 过近的距离,让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模糊,虞无恙看不清他的情绪,只觉得一切的声音都已离自己远去,手已经从眼前人肩头攀上了他脖颈,指尖摸到了藏在袖子里的东西。 忽地一点温软贴在唇上。 虞无恙紧绷着的身体一颤,手中的动作顿住,长睫微颤,不可置信地抿了抿嘴,唇瓣磨过那贴着自己的温软,叫他有些呆。 黎安伸手往后一探,扣了他摸到自己颈后的手,轻易就夺了他藏在袖子里的东西,脑袋往后一仰。 唇分,虞无恙回过神来,却没管自己被夺走的东西,被扣到自己背后的手,只是维持着将人压在座椅上的姿势,低头看着他。 黎安微仰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黑沉沉地瞧着对面人,语调没什么起伏,“跟我玩儿强制,你是没睡醒吗?” 虞无恙抿着嘴,视线从他的眼睛滑落在他唇上,眸色深了几分,喉结轻滚。 “跟你说……” 黎安话还没说完,面前忽地一个阴影罩下来,没说完的话尽数成了含糊不清的唔声,有什么顺着来不及闭合的嘴滑了进来,揪着他缠绵。 猝不及防之下,黎安竟是丢了主动权,呼吸被人不断掠夺。 靠,大意了! 第35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35) 好不容易被放过,黎安几乎是刚喘一口气,就揪着他被自己禁锢的那只手,将人从自己身上扯开了。 “臭小子……” 他喘着粗气刚开了个头,后脑勺上突然多了一只手,猛地按着他的脑袋向前。 呼吸再次被夺,黎安有些恼地咬了他一口。 虞无恙吃痛闷哼,却并不松开,唇舌磨着那不愿张开的嘴,抓住眼前人憋不住气张嘴换气的那点间隙趁虚而入,越发强势地掠夺占据他的呼吸。 黎安几次想将人拉开,都因为他的不管不顾而让步。 车内空间狭小,被逼得贴靠在车门上的人更是没有多少活动空间,他根本不敢有大动作,怕一时没控制好力道,伤了这放肆但易碎的人。 等到某人终于餍足,黎安才得以好好喘一口气。 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虞无恙低头又在他唇上啄了下,恋恋地轻碾慢磨,粗重的喘息,热气呼在他唇上,脸颊,想让眼前人彻底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舌尖试探着掠过。 唇缝间探过来的湿软让黎安彻底醒神,扣着他后脖颈就将人拉开了,沉了眼瞪着他,“臭小子,真是反了你了!” 虞无恙有些遗憾地舔了舔唇,弯了眼朝他笑,“小叔很甜。” 低骂一声,黎安指尖用了些力。 虞无恙哼了一声,软声道:“小叔,疼。” 这声儿…… 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将他怎么着了呢! 黎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将人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扔在一旁座椅上,手脚麻利地探身捞了安全带给他捆了两圈之后扣好。 被牢牢束缚在座椅上的虞无恙无辜地眨了眨眼,双颊绯红,微肿的唇红得艳丽,说话间还带着喘息,“小叔喜欢玩儿这种?” 黎安眼睛都瞪圆了,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玩意儿? 瞧着黎安眼中的惊疑不定,虞无恙眸色又沉了几许,灼热视线描摹着他眉眼。 那双仿若深海的眼睛,因先前的缺氧氲了些许水汽,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映在那双眼里飞掠闪烁,像落了星星的海面。 真的很漂亮。 与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太相符的,是他稍显锐利的脸部轮廓,轻皱着眉头,给人很强的疏离感。 可那面上浮起的薄红,微抿的薄唇上残留的水渍…… 虞无恙探身凑近。 黎安立刻跟他拉开了距离,微促的声音带着恼,“虞无恙!” 虞无恙眨了眨眼,弯了眼笑,“小叔唇上沾了东西,我只是想帮你清理一下。” 说着,他微启了唇,吐露一点软红舌尖,似在向黎安示意要如何清理。可他面上绯红未褪,微弯的眼炽热迷离,如此行径,无疑是明晃晃的引诱。 黎安眼一暗,捏着他脸颊,迫使他张嘴。 眸光微闪,虞无恙顺从地张开嘴,但还不等他再做什么妖,黎安忽地抬手,在他将舌头收回去的一瞬间,给他将嘴合上了! “?” 虞无恙有些懵,想说话,但黎安捏着他下巴,让他张不开口,只能拿一双眼不解地看他。 黎安扯着嘴角,没有笑意地朝他一笑,在他疑惑的视线里,扯了自己的领带,直接给他嘴捂着绑上了。 “……” 虞无恙不是很明白事情怎么会是这么个走向。 虽然黎安没有明确回应自己,但就刚刚的氛围来说,他觉得黎安应该是对自己有些意思的。 不然他完全可以不顾自己会不会受伤,直接将自己扯开,而不是放纵自己掠夺。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虞无恙就见黎安将从自己这儿收缴去的镇静剂伸到了自己脖子边。 “!” 虞无恙想躲,但他被绑着,根本无处躲。 之前强吻黎安,看似主动的是他,但先因窒息而无力的也是他。 如果不是这副羸弱的身体…… 虞无恙眼看着黎安将镇静剂扎进自己脖颈,叹息着闭上了眼睛。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在失去意识前,虞无恙无奈又怨念地看了黎安一眼。 真难猜。 …… 虞无恙是在医院醒来的,睁眼的一瞬间他就转了眼去寻那心心念念的人。 可真当视线扫见那人坐在床边时,他又愣了一下,而后才是欣喜。 还以为,他又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到呢。 “小叔。” 虞无恙轻轻唤了他一声,撑着床要起身。 镇静剂的副作用下,他有些头晕,人也没什么力气。 感受着自己的虚弱,虞无恙苦笑。 本来这镇静剂是为黎安准备的,知道黎安身手好,他特意混了会让人无力的药,结果倒是自己受了。 黎安看着他挣扎半天没力气起来,哼了一声,起身将病床摇了起来,让他可以躺靠着坐起身,递了杯水到他嘴边。 虞无恙就着他的手喝了,才抬头看他,“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的事多了去了!” 将空杯子重重搁在床头柜上,黎安居高临下盯着他,眸色深沉,“都是在哪儿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虞无恙装傻,“小叔是指什么?” 他笃定了黎安脸皮薄,不会开这个口。 黎安想起昨天车上的事,脸有些红,视线着落在他脸上,眼前又浮现出他眸色迷离着引诱自己的那一幕,顿时别开眼暗暗咬牙。 这死小孩! 黎安斟酌半晌,还是开不了这个口,去说他勾自己。最后独自生了闷气,气得咬牙转身要走。 “小叔,等等。” 虞无恙叫住他,“昨天是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呵,你不是故意的?” 黎安冷笑着回头,将没丢的针管拍在桌上,“镇静剂都准备好了,难道还能是凑巧?” 虞无恙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眼神飘向别处,嘟囔,“嗯……那,那个,确实……咳,我说的是吻您的那件事,不是故意的,是情不自禁。” 含糊将自己那些算盘带过,虞无恙直接转了话题,“所以,你是答应我了吗?” “答应什么?” 黎安倒不是故意装傻,只是他确实没听虞无恙明说要自己答应什么,怕会错意。 虞无恙攥紧了被子,两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郑重,“黎安,我喜欢你。想成为你的恋人,不是交往的男朋友,是登记领证的,你的合法伴侣。” “你,答应吗?” 第36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36) 直白的话,跳出了两人身份的称谓,虞无恙直呼其名,将话说得足够清楚。 黎安笑了一声,没有立刻作答。 本就紧张的人,在阐明心意后得了一声嘲笑,忐忑化了不满与羞恼,“你笑什么?” “笑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你以为领证结婚是喝水吃饭,说领就领,说结就结?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身边的人少,等你见过的人多了,到时候后悔跟一个大自己九岁的叔辈领证……” 黎安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你说,我是该放手,还是弄死出尔反尔的负心汉?” 黎安的眼神危险,虞无恙却觉得好笑,“我是年轻,但我不傻。谁知道我的一辈子还有多长?但我想,无论人生长短,我的生命里,都不会再遇见第二个你。叔辈又怎样?你都不嫌弃我半死不活了,我哪有资格去嫌弃你年纪大?再说了……” 虞无恙话头一顿,目光描摹过黎安眉眼,笑得灿然,“小叔风华正茂,抛开辈分不谈,九岁的年龄差,于我不过是个稍大的哥哥。放在哪个圈子里,都是清风朗月般的人物。” 弯起的笑眼微睁,狐狸般的眸子透出狡黠,虞无恙的声音低沉下去,“跳过交往直接领证或许确实唐突,但没点保障,总叫人担心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别人抢了去。” “小叔,你是我的。” 灼灼目光透出偏执,虞无恙又换回了熟悉的称呼,特殊的称谓带着禁忌的味道,越发能激起人心中逆反的痴妄,“请……不要拒绝我。” 阴郁的眼底,汹涌的疯狂暗藏,他压着心底的恶念,摆了祈求的神色,仰头望着那心思难猜的人。 “我的答案重要吗?” 黎安垂眼同他对视,无波的眸子深邃淡然,却又带着讽刺,“你的小把戏倒是多。” 也棘手得很。 如果不是昨晚查了一下,自己说不准真的会着了他的道。 昨天暴露自己的目的后,虞无恙知道他肯定会去查,以他的手段,自己的那些算盘藏不住,可虞无恙还是这么做了,明明白白将自己的打算摊开在他眼前。 “很重要,你的答案对我而言,是绝对重要的事。” 虞无恙眼里没有半分心虚,“如果你不答应,我总归是能找到机会带你走的。但,我并不想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 “我知道,喜欢一个人该以对方的感受为先,但如果你不打算考虑我,甚至想远离我,更甚至与别的人在一起……” 想到那最坏的结果,虞无恙抿嘴沉默了,盯着黎安的双眼黯沉如墨,“如果是那样的结局,我无法接受。我做不到去祝福你,所以,想趁着你还没考虑别人,将你锁在我身边。” “你讨厌我也好,恨我也罢,不想放手就是不想放手。我是将死的人,你将我救回来的,不计代价。你叫我好好活着,那总该为你捡回来的这条命负责吧?” 虞无恙清楚,想将黎安哄到手,装可怜或许更有效,但他更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糜烂的本性。 他已经从根上烂透了,盯上的东西就绝不会放手,更不会允许他人染指。 现在能装可怜装乖哄哄他,等哪天受不了他的忽冷忽热,受不了他忙着别的而忽略自己,自己的劣根性暴露出来,后果只会更严重。 双目灼灼地盯着眼前人,虞无恙并不想掩饰自己的占有欲。 与其等真相曝光后,两个人互相拉扯着坠入深渊,不如一开始就说个清楚明白。 他若接受,皆大欢喜;他若不愿,摊开底牌后的博弈,谁输了都该无所怨言。 在虞无恙所学所见的一切里,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真诚最公平的手段。 各凭本事,输赢无悔。 黎安望着那固执到偏执的人,沉默良久。 是自己的放任,让他有了跟自己抗衡的资本;也是自己的放任,助长了他的欲望。 在养小孩儿这件事上,自己算是失败得彻头彻尾。 唯一让黎安觉得欣慰的,大抵也就剩下他肯老实跟自己摊牌,愿以一场博弈,赌一局此生无憾,输赢无悔,而非当个阴暗批,偷摸朝自己下黑手。 好像是跟他说过那样的话,不喜欢被背刺。 他倒是将这话听进去了。 黎安眸中多了点笑意,却没打算轻易答应他。 这小子,可是仗着自己对他的纵容,做了不少让他后背发凉的准备。 虞无恙八岁的时候,虞老爷子送了座度假岛给他当生日礼物。 度假岛风景优美,位置偏僻,最重要的是为了方便虞无恙疗养,各种医疗设施及药品储备都很完善,进出口的手续也很齐备。 在自己忙着斗虞伍宁的那些日子里,他可是往岛上囤了不少东西! 真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晕了绑去岛上,黎安觉得自己大概只有死遁从小世界脱离,才有可能离岛了。 金诚他们是指望不上的,因为自己的放纵,他们已经默认了虞无恙在自己这里的地位,虞无恙随便都能找无数借口敷衍过去。 况且,虞无恙才是真正的虞家家主,在自己这个代理人“退隐让权”后,他要重新掌握虞家的权力,并不会比自己费心夺权难。 真走到那个地步,可以说任务就全玩儿完了。 黎安不觉得自己在因为信任虞无恙,而被毫不知情地弄到岛上后,会为了任务委曲求全。 弄死虞无恙,放弃任务脱离小世界,从此甩手不干,任秦钰自生自灭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第一次的背叛是自己会错了意,是另有隐情的情有可原,那么第二次就只能说是本性难移,无可救药。 虽说事不过三,但他不想在同一个人那儿,体验到第三回背叛。 直接从根源上解决掉问题,比较令人身心愉快。 虞无恙的提前通知,换个普通人可能觉得他脑子有病,能躲多远躲多远了。 黎安也觉得虞无恙脑子有病,但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明知适当的谎言是维持人际关系的调和剂,却非要强求身边人对自己毫无保留地坦诚;明明自己都不敢全然去信任谁,却要求身边人对自己全盘信任。 他病得不轻,难得遇到个跟他一样病得不轻,但又恰好跟他互补上的。 也是难得。 莫名的,黎安有些兴奋,唇角忍不住上翘,微勾着拉扯出恶劣的笑,“你倒是考虑得挺长远,但你是不是忘了件事?” 第37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37) 长时间的沉默等待,等来这样一句嬉笑般的反问,虞无恙沉眸想了一瞬,怎么想都觉得他是在推脱。 “什么事?” 他不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事没考虑,但黎安开了口,就算是玩笑,他也觉得有必要听一听。 黎安歪了脑袋,微圆的凤眼半弯着拉出狭长的幅度,戏谑又不怀好意,“小子,你才十八,离法定结婚年龄可还差得远呢。” 闻言,虞无恙面色一僵,低头想了一会儿,有些懊恼地攥皱了手边的被子。 只想着成年后跟黎安表明心意,倒是忘了这茬。 国外有十八岁允许同性领证的吗? 虞无恙在脑子里翻着自己过往了解的东西,但他对这些的了解,也是在明白自己对黎安的感情不一般后,才慢慢开始接触的。 还害怕黎安发现后会疏远自己,都是偷摸着了解的,获得的资料有限。 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起来,哪个国家是能允许他们现在就可以去领证的。 余光瞟见黎安稍显得意的戏谑眼神,他又觉得不甘心。 说到底,这个人还是在转移注意力,逃避自己的问题! 虽说基本能确认,他对自己不是毫无感觉,所以没有明确拒绝,算是有机会更进一步。 但没有个确切答案,实在是让人不安。 他分明是在吊着自己! 虞无恙气闷,嘟囔着抱怨了一句失策,抬眼看向又恢复悠哉的人,“那……先交往,从男朋友做起,总该可以吧?” 瞧着他突然变得孩子气的表情,黎安没忍住笑出了声,在人将发作时弯了眼,“可是,跟疑心病太重的人在一起,会让我觉得很累。” 虞无恙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见他玩笑的成分居多,心里松快了些,嘴上也退让了,“我会改的。” 见黎安挑眉表示怀疑,虞无恙叹了口气,换了副真诚的表情,将一双狐狸眼睁大成了更圆润一些的狗狗眼,特显真诚,“真的会改的。” 见他又装起来,黎安笑了一声,捏了捏他为显可爱而微鼓的脸颊,“明明是只黑心肝儿的狐狸,装什么纯真小狗?这套已经过时了,小男朋友。” 听见黎安对自己的称呼,虞无恙呼吸微滞,不刻意装乖,眼睛也睁圆了,瞳仁颤动着,在欣喜涌上来之前,更多的是不确定与不敢置信的震惊。 见状,黎安眸中笑意越显恶劣,松了捏着他脸颊的手,故作失落地叹气,“还以为你是真想当我男朋友,一个称呼都这么嫌弃,看来不是……” “是认真的!” 回过神来的虞无恙猛地抓住他要收回的手,紧握在掌心,急声打断他的话,“我不是嫌弃,只是太高兴了……” 说着,他握着黎安的手,将脸贴在他掌心,侧着头,仰脸看着他,委屈地控诉,“你怎么能曲解我的意思?我话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了,你分明就是故意欺负人。” 黎安就着他蹭着自己掌心的动作,轻轻揪住他脸颊软肉,“怎么,欺负你不得了?才刚答应你,这就嫌弃上了?” “我……” 虽说早就见识过黎安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本事了,但这时候再体会一遍,虞无恙的心情当真是非常微妙。 他是存了心要逗弄自己了,哪会管自己说了什么? 分明是揣着明白当糊涂,拿自己当小猫小狗一样逗弄,看自己轻易被他左右情绪与言行。 从前,虞无恙只知道这人幼稚,现在倒是觉得他在某些方面当真恶劣得可以! 虞无恙有些恼,但瞧着他面上笑意,那点儿不满就都成了无奈。 算了,他高兴了,不再冷着自己就好。 掌心贴着他手背,手指穿过指缝,扣住他贴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虞无恙放柔了目光,“怎么会嫌弃呢?我只是不喜欢这样的玩笑。那让我不确定,不确定你是否真的明白了我的心意,是否真的接纳了这份喜欢。” 跟他掰扯那些道理是没用的,他都明白,只是恶劣心起,故意要装糊涂。 这时候,将话跟他说明白,才是最优解。 眼瞧着黎安收敛了面上轻佻,虞无恙顺势再次向他确认,“你叫我男朋友……所以,我们现在……是正式……交往了吗?” 先前口齿伶俐的人,忽地结巴起来,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确认,黎安忍不住又笑起来,屈指握住了他扣着自己的指尖,“嗯,是正式交往。” 收敛了恶劣情态的人轻浅笑着,显出无害的柔软,墨色的眸子映着窗外的光,忽隐忽现地折出瞳仁四周荡开的幽蓝暗光。 虞无恙看得有些出神,下意识攥紧他指尖,唇角勾起笑意,呆呆的,显得有些傻。 黎安瞧着,忍不住在心里摇头。 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有那么高兴吗?” 黎安其实一直不是很明白那种全心喜爱一个人时,得到肯定回应后的欣喜若狂。 小世界里,他总是被动接受着他们的爱,顺水推舟地答应他们。 他自然是喜欢的,也尽自己所能做到了全心全意,但因为一句承诺或一句回答就高兴得找不到北的感觉,他不是很理解。 就算是当年为秦钰心动时,他也总是留有三分余地的,所以在最后,才能面无表情地将刀子捅进秦钰心窝。 细想起来,他其实是个很薄情的人,比起别人,更在乎自己。 这一点上,虞无恙跟其他人不一样,倒是跟自己更像。 不择手段的也要将那人留下,占有欲超过了爱恋,所以选择以自己的欲望为优先。 如果当年不是秦钰最后说的那些话,自己可能也不会管他是不是什么人类的统治者,是不是隐瞒了身份对自己不利,是不是满心都是对自己的利用,将人抢回家关起来…… 这一想,黎安又觉得好笑。 该说他到底是自己养了两年的小孩儿吗? 黎安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像谁更多一点。 察觉了黎安眼中的怀念与感慨,虞无恙抿了嘴,藏起心里那点不舒服,扮作乖巧,“嗯,很高兴。十八年里,这大概是让我最开心的事了。” “是么?” 黎安喃喃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那双眼睛,弯了眼笑。 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分明的对错,他觉得现在也挺好。 他有病,但有一个同样有病的人迁就着他,他们都一样,又很不一样。 黎安忽地笑起来,笑声清朗。 虞无恙静静看着,为那点隐约的狐疑不太能开心起来。 他喜欢的,真的是自己吗? 第38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似有(38) 那样的神色,黎安真是太熟悉了。 真不知该说是聪明,还是灵魂间的共鸣,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从前,他也试图将他们清楚地区分开。可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的不同面,有不同但相同的地方也不少,哪里是能完全分得开的? 时间长了,他总难免会因之前的人,而对后面的人多一些情感的寄托。 这是无可避免的,除非他将之前的记忆、情感,整体从自己的灵魂上切割。 切割灵魂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尤其是他还要继续跟秦钰的灵魂分身接触。 似有若无的熟悉感与始终找不到记忆源头的烦躁相对冲,是一种更令人难受的感觉。 黎安原本不懂这感觉,但跟玉琉君相处时被引出的那段破碎的记忆,令他困扰至今,他便懂了失去记忆后,面对熟悉之物的无力与烦躁。 就像是上了考场,见了原题,但死活想不起解题步骤和最终答案一样。 黎安不是个对自己严苛的,所以他选择接受自己移情的事实,却又克制着,将自己沉入人设里,重新去认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你信前世今生吗?” 上一个世界里,时喻为他找的借口很好。 黎安垂眸看着病床上坐着的虞无恙,突兀地提起一个跟之前的谈话没有关联的话题。 眸光一闪,虞无恙黯沉的眼飞快地眨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可置信。 长睫盖了漆黑的眸子,虞无恙从惊诧里醒过神来,抿了嘴微侧首避开黎安的视线。 他轻声笑着,却带着落寞,“你拿我当替身也没关系。只要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你眼里所见的人是我……” 虞无恙顿了一下,嘴角紧绷着弯折下去,两秒后才接上之前的话,“我不在意那些,你不用找些不现实的借口蒙骗我。” 黎安嗤笑出声,“当真不在意?” 虞无恙没说话。 他不说话,黎安也就不说话,像是要逼着他承认,或否认。 沉默似有体积,将宽大的病房充斥,挤走了供人存活的氧气。 “在意。” 胸腔里闷沉得很,虞无恙被逼着承认自己的不甘心,“但心是你的,我能强求得了你的人,也没法强求你的心。除了说服自己不去在意,说服自己,在你身边的是我,你眼里所见的是我;一遍遍对自己强调,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对我好就够了……” “我还能做别的吗?” 虞无恙话是酸的,心是苦的,“按你的脾气和能力,若非那人不在了,你何至于找替身?我跟个死人争风吃醋,能有什么胜算?就算争赢了,那人已在你心中占据了席位,我终究只能得其中部分。”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黎安有些意外地挑了眉梢,“你倒是想得明白。” 虞无恙拿余光瞄着他,又闷闷转开,“明白又怎样?终究是不甘心。” 就因为生得晚了些,遇到他的时机晚了些…… 虞无恙截断了自己的思维。 想那些没用,事实已经发生,无法更改。更何况以黎安的脾气,若没有那跟自己相像的前者先得了他的心,虞无恙也很难保证自己能先一步俘获他的心。 他对自己的好,本就是移情。 虞无恙不甘心,但无可奈何,只望在往后的日子里,能在他心里占据更多的席位。 比过那人去。 跟死人比是一件可笑的事,但他唯有以此来安抚自己。 看着面前兀自生闷气的人,黎安觉得好笑。 在分清谁是谁这件事上,某人倒是比他还要积极且执着。 不知道他知道排在他前面的不止一人时,会是何种表情? 自己的小男朋友吃醋生气了,本该好好哄哄的,但一想到他吃他自个的醋,黎安就忍不住升起些恶劣的心思,想看他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纠结。 试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黎安觉得他的表情应该会很精彩。 似察觉到了黎安的不怀好意,虞无恙转头幽幽看着他,“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言语间颇有些委屈,显然一副想让人哄,但又不愿直白开口的模样。 别扭着想讨一句安抚的装模做样,哪有先前直来直去的果断? 黎安收敛了些笑意,揉了揉他脑袋,“好吧,是我的错,没能给够你安全感。” 被顺毛,虞无恙心情好了些,微眯了眼,像被摸头时惬意的猫。 黎安没忍住伸手挠了挠他下巴。 虞无恙当即黑了脸,“黎安!” “没礼貌。” 黎安收手,在他脑门儿上叩了一下,“叫叔。” 虞无恙吃痛哼了一声,揉着微红的额头,嘟囔,“叔什么叔?你现在是我男朋友。” “不妨碍我是你叔。” “……” 虞无恙忽然觉得,这男朋友谈得怎么那么怪呢? 书上不都是亲亲抱抱举高高,你侬我侬情意长吗? 他怎么尽想着当自己叔! 虽然是事实,但这让心有不轨的人,着实有些心里落差过大。 盯着黎安看了一会儿,虞无恙叹了口气,“然后呢,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只是承认没给够自己安全感有什么用? 倒是说说自己在意的事,让自己别被蒙在鼓里猜来猜去啊! 虞无恙看着黎安眼带疑惑的无辜模样,认定了他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贯会这种伎俩! 不知虞无恙心思的黎安其实真有点懵,话题转折太快,让他有些接不上。 沉眸想了一会儿,他才道:“你想先知道什么?” “……你瞒着我的事情看来还不少。” 虞无恙有些郁卒,但他也不是多在意别的事,他只关心黎安心里的人是谁。 黎安有些为难地皱眉。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说明白,虽然零号机已经自告奋勇地去忽悠世界意志了,但有些不能说的,自秦钰违规那时候起,就开始强制给执行者下了禁制,忽悠了世界意志也是开不了口的。 黎安在想着怎么跟虞无恙解释,落到虞无恙眼里,却成了他眷恋旧人,心生忧伤,且不愿跟自己实话实说。 虞无恙暗了眼,闷闷扭头,“你不愿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非得知道死人的事。” 黎安失笑,“谁说他死了?” “!” 虞无恙呼吸一滞,倏地攥紧了被子,扎在手背上的针头因太过用力攥拳扎进了深处,白色的输液贴上渗出点红,“还活着,是……什么意思?” 第39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39) 虞无恙问得不确定极了,声音因隐忍克制而沙哑,爬上血丝的眼半压眼睑,眸中翻涌的偏执逼红了眼眶,叫那双柔和的狐狸眼陡然凌厉起来,透着危险。 瞧见他手背上的殷红,黎安眉头深了几分,伸手扣了他腕子,尽量放柔了声音,“松手。” 可虞无恙只执拗地看着他,声音沙哑,“你回答我。” “笨!” 黎安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强硬掰着他手指,叫他放松,“活着不好?非要咒自己死了。” 见输液贴中心都浸透了血,黎安语气严厉了些,“连自己身体都顾惜不好,你哪来的底气跟我许终身?” 听了他这话,虞无恙提起的心才落下些许,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是了,不论那人活着还是死了,如今在他身边的是自己。只有活得足够长久,才能更长久地占据他身边的位置,在他心中占据更多的席位。 心定下来,虞无恙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不对劲,“我哪有咒自己?那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黎安深深看了他一眼,松了扣着他腕子的手,拉了椅子翘脚坐在病床边,“我说是前世今生,你又不信我。” 虞无恙抿嘴无言。 他显然不信,黎安也没法进一步说明。 看着噌噌往上涨的怨念值,黎安叹了口气,起身弯腰凑近了沉思的人。 忽地在眼前放大的脸,叫虞无恙惊了一下,抬眼对上那双含着无奈的眼,心跳瞬间加速,在眸中带出几分慌乱,呼吸微促。 不等他镇定下来躲开,双唇就被擒住,脑袋被人扣着,逃脱不能。 过近的距离使得视野模糊,难以对焦,唇上过重的碾压叫虞无恙有些难以喘气,微皱了眉,抗拒地轻咬了一口。 别以为这样就能敷衍过去! 趁着黎安吃痛,稍稍松开自己时,虞无恙深吸了一口气,没扎针的那只手扣住他后颈将人拉近,报复般地在他唇上啃咬。 他下口不重,却侵略性十足。 黎安笑了一声。 闷在口齿间的笑低哑朦胧,听得虞无恙耳朵一痒,眼神暗了几分,仰头更深地吻了上去。 黎安微眯着眼,瞧着对面人眼中不加掩饰的炽热偏执,放松了牙关,任他掠夺。 直到喘不上气,虞无恙才不舍地放开他,喘息着在他唇上轻咬,并不愿就此将人放过。 樱粉的唇被磨得艳红,最轻的触碰也有着些许刺痛。 黎安不满地皱了眉,在某人再次下口前,用了些力道咬在他唇角。 方才还配合着的人忽地反咬自己一口,虞无恙吃痛哼了一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按着他后颈的手。 其实,以黎安的力气,虞无恙是不可能禁锢得了他的。 虽仍不满意他对自己蒙骗敷衍,但这主动的献吻与配合,多少取悦了虞无恙。 舌尖拭过被咬出浅浅牙印的唇角,虞无恙绯红着脸喘息,双目灼灼地盯着黎安微肿的唇。 艳丽的唇微张着,沾着晶莹,深深浅浅的牙印点缀,让人忍不住想让他更加乱七八糟。 喉头滚动着,虞无恙探身追上了想要退开的黎安,轻合上眼,恋恋磨着他的唇,声音含混,“再亲亲,好不好?” 黎安有些无语地看着闭着眼亲上来的人,一手撑在病床上,一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啄便拉开了距离,声音微哑,“亲都亲了,才来问可不可以。跟哪儿学的这么无赖?” 虞无恙睁了眼,对这敷衍的触碰不满,双眸幽幽盯着与自己额头相抵的人,声音闷沉,“想用美男计敷衍我,总该拿出点诚意吧?” 顿了顿,虞无恙朝他逼近了些许,将本就近的距离拉得更近,鼻尖将触未触,轻轻吐气,蛊惑般低语,“你说呢?小叔……” 禁忌般的称呼听得人耳热。 先前捉弄他让他叫叔的事,最终还是报到了自己身上。 黎安瞥了他一眼,低骂,“臭小子,你现在当真是放肆得可以!” 虞无恙微挑嘴角,似笑非笑,“小叔惯得我嚣张跋扈惹人厌了,总该由小叔来为我负责。” 黎安被气笑了,按着他脑袋,狠狠亲了一口,却又在他反应过来前松开,指腹摩挲他泛红的面颊,收敛了笑意的眼认真严肃,“我可没敷衍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长睫微扫,掩下浮动的眸光,虞无恙当然不信什么前世今生,可他向自己保证…… “倒是想不到,小叔还信神棍那一套。” 虞无恙低喃着,想起黎安被虞家收养的初衷。 他大概是受了老爷子的影响,所以也信什么大师之言。 可这也正印证了神鬼之说不可信。 否则,被收养来挡灾的人,怎可能会在本该被挡灾的人死后,还好好活着? 这话说来大逆不道,但虞无恙庆幸于那大师之言的不靠谱。 虞无恙不信神鬼虚妄,但黎安相信,那选择性信一回,也不是不行。 前世今生? 若真有那种东西,是否可以说明,他本就是为自己而来? 这个借口,比被当成别人的替身,要让虞无恙心里好受一点,但也真的就是一点。 当别人的替身,还是当前世自己的替身,本质上都是替身。 虞无恙抬眸对上黎安的眼,微抿了唇,小心将话问出口,“那,小叔是爱前世的我多一点,还是爱现在的我多一点?” “这怎么能比?” 类似的问题,黎安被问过很多次,他的答案也始终如一,“曾经的感情不是作假,现在的心意也不是单纯的移情。今生情未必都能续上前世缘,或许一开始是移情,但既然选择接纳现在的你,那便是一心一意。” 定定盯着那双墨色的眼,黎安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清晰,“没有爱谁更多一点,每一世都是倾心以待。” 并不是自己想听的答案,可心却不受控地悸动。 虞无恙深深望进那仿若海中深渊的一双眸子,心生无奈,“这样的回答,可真是狡猾。” 简直就像他真的跟自己有过几生几世一样,那么笃定,笃定得让人嫉妒又无力。 “你不乐意听,这也是事实。” 黎安不闪不避,“你不愿接受,也可以放手。” “我为什么要放手?” 虞无恙握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怎么能输给曾经的自己?你说了要全心全意爱现在的我,不准再想他们。” 扣紧了黎安的手,虞无恙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我会嫉妒。” 管他是白月光朱砂痣,还是什么前世今生,既然他选择留下,自己就绝不会放手! 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手。 第40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40) 开诚布公地谈过一回,虞无恙的心安定了些许,人也安分了,没再搞什么小动作,趁着军训还没结束,学校还没正式授课这段时间,老老实实留在医院休养。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拖着一副病体可不行。 想着跟黎安的以后,虞无恙接受治疗比以前更积极了。 黎安闲时会来陪陪他,跟医生询问他的情况。 虽然现实的情况,跟自己想象中的交往不一样,但他肯抽空来多陪自己一会儿,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地待在一个空间里,抬眼就能看见他,虞无恙也觉得很开心。 仲秋的午后残存着晚夏的炎热,布置舒适的病房里开着冷气,温度适中,透光的薄纱窗帘被窗外的风吹拂着荡开,送来室外被高温烤得有些闷人的草青涩苦与桂花甜香。 虞无恙拨弄着被吹拂到脸边的薄纱窗帘,翻身往黎安身上靠。 从让人在窗边摆了宽大的双人沙发,虞无恙最喜欢的,莫过于在黎安中午来看自己时,缠着他,枕在他腿上小憩。 病房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虞无恙只要人在房间里,就喜欢开着窗。 他喜欢外面的味道,有着蓬勃生机。可最喜欢的,还是黎安身上那淡淡的松香。 那味道很淡,离得近了才能嗅到,不似花香软绵浓郁,也不像沉香醇厚稳重,清清冷冷的,像香气有了温度,跟他这个人一样,偏凉,却又有身处阳光下的暖意,矛盾却让人心宁静,不知不觉便已深陷其中。 虞无恙忍不住又凑近了些。 热气呼在腰腹间,正处理着文件的黎安瞬间就绷直了脊背,一掌按住了虞无恙还在往近处凑的脑袋,咬牙低斥,“醒了就给我起来!” 虞无恙微睁了眼,掩在长睫下的眼扫过黎安劲瘦的腰,偷摸往下瞄。 可惜,黎安腿间堆着从身上滑下的毯子,他并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敏感的小叔,是否有被挑逗起欲望。 虞无恙很有些遗憾,起身时却是故意将手按错了地方。 黎安差点儿没将手里的电脑扣他脑袋上,“虞无恙!” 虞无恙压着笑意,无辜地眨眼,扮了刚醒时的朦胧,出口的声音微哑含混,俨然一副不大清醒的模样,“怎么了?” 怎么了? 他还有脸问自己怎么了! 黎安脸都红了,没好气地拍开他按在身上的手。 虞无恙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收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低垂了眼睑,似不好意思,压着笑意轻声道:“那个,不好意思。刚醒,没注意。” 顿了顿,他低着头,矮身处于低位,抬了眼往上看着黎安,小心试探,“小叔,你没事吧?要不……我帮你看看?” 黎安没将电脑扣他脑袋上,但将手里的文件拍在了他脸上,“无耻!” “我哪有?明明是在关心。” 虞无恙故作委屈地小声嘟囔,伸手拿下盖在自己脸上的文件,一双狡黠狐狸眼贼兮兮地自纸张上探出,“小叔,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不想让我知道吧?” 黎安被气笑了,挽起袖口朝他勾手,“来,叔叔好好‘关爱’你。” 虽说有贼心,但他说的“关爱”显然不是自己想要的,虞无恙才不凑上去挨揍,抱着文件离他远了些,末了还皱着鼻子嫌弃,“你这样好像猥琐大叔,太油腻了。想不到小叔你的癖好这么变态,青天白日的,还开着窗……” 额角青筋直跳,黎安懒得再跟这倒打一耙的人废话,长臂一探就将人抓了回来,按趴在自己腿上,一巴掌就挥了下去! “啊!” 虞无恙怪叫一声,白皙的面皮憋得通红,抬头羞愤又不可置信地瞪着黎安,“你真打啊?” 黎安冷笑一声,“小孩儿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说着,黎安又是几巴掌下去。 倒不是真的很痛,但自己这么大个人被这么按着打,虞无恙面子上实在过不去,羞耻得拿手去捂身后,闷声认错,“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黎安哼了一声,松开了他。 一骨碌爬起来,虞无恙捂着被打的地方,又羞又恼地盯着黎安,压根儿不敢看他的手。 他是真想不到,黎安会下这个手。 这人怎么这样啊? 见虞无恙幽幽盯着自己,黎安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还想挨揍?” 虞无恙脊背一僵,老实在沙发上坐下,却忍不住偷瞄。 见黎安除了生气,好像并没什么异样的神色,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疑惑。 真就是长辈教训小孩儿啊? 他还以为…… 虞无恙抿了嘴,扭头有些郁闷地去捡掉到地上的文件。 自己都这么暗示了,他是真沉得住气啊! 虽说他将闲暇时间都用来陪自己,自己的要求他也基本照做,可从确认关系那天后,除了拥抱和在一张床上大被同眠,连个敷衍的亲吻都没有…… 这样想着,虞无恙又忍不住往坏处想,眸子渐渐黯沉下来,最后沉沉钉在手里那份文件上。 那是一份股份转让书,黎安已经签好字了,只等走完流程后生效。 股份的所得者,是虞雅馨。 察觉到虞无恙的异样,黎安从电脑屏幕上挪开视线,就见他盯着手里的纸张,微紫的唇被咬得透出熟红血色。 恍然想起那是一份什么文件,黎安叹了口气,暂停了视频会议,将时间推后了十分钟,关掉了摄像头和麦克风,合上电脑。 “过来。” 黎安朝僵坐着的人招手。 虞无恙没过去。 黎安上手将人薅了过去,下巴抵在他肩头,从他背后看着他手里的文件,“就这么不信我?” 虞无恙将文件放回了桌面,扭了头不看他,“没有,我只是想起她那么亲密地在公众场合站在你身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咬重了“公众场合”四个字,坦言着自己的吃醋,却藏了那点想公开的小心思。 黎安失笑,揉了揉他脑袋,“是我的疏忽,没给够你安全感。” 仔细想想,之前为了剧情任务顺利进行,也时常冷落他,后面又配合虞雅馨演戏…… 正常人被这么对待也是会心生不安的,是一句轻飘飘的解释无法打消的不安。 可自己这段时间忙着处理上次成年礼事件的后续一系列事,答应了交往,却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难得他一个极端到会拿命去赌,还试图囚禁自己的神经病,能安分地不吵不闹这么多天。 黎安勾了唇角,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了,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等忙完这段时间,一定好好陪你。” 虞无恙看了他一眼,“随我安排?” 第41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41) 虞无恙反问得太快,叫黎安一时分不清,他之前是故意装的,为了引自己上当;还是早就盘算着什么,自己这话正中了他下怀。 心生不妙,黎安没敢立刻答应。 虞无恙瞥了沉默的人一眼,嘴一撇,“你忙吧,我也不是那么不懂事,非得要人陪。” 说着,虞无恙扭头拿了自己的手机起身,“你高兴了就哄哄我,寻常时候你有你的事忙着,多看谁一眼都嫌。我懂,猫儿狗儿的,就不该讨嫌。” “……” 黎安头疼,“你这都是跟谁学的?少玩儿阴阳师那一套。” 虞无恙不说话,起身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坐在沙发上不动的人,眼底划过一丝恼意,薄唇绷成条下弯的线,脚步一转到了书桌边坐下,随手抽了本书装模作样。 看见某人闹着别扭,想走又舍不得走,黎安忍不住翘了唇角,托腮看了他一会儿,在他余光瞄过来时,迅速收回视线,开了电脑继续远程会议。 见黎安竟真的不打算哄自己,虞无恙手中书页都捏得皱了,指甲在纸张上掐出深深的一道印,眉心皱成一团。 果然还是该直接将他关起来! 黎安后背一凉,偷眼瞄过去,正对上了虞无恙漆黑如墨的视线,其中怨念,恨不能将人吞噬。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跟他多大仇,他想将自己生吞活剥了呢! 被黎安抓住视线,虞无恙也不闪不避,目光幽幽地盯了他一会儿,背过身捣鼓起了手机。 黎安感觉事情不太对,悄摸让零号机去瞅瞅。 零号机去瞅了瞅, 爪子捂着嘴笑。 黎安被笑得后背发毛,“看见什么了?” 【全是马赛克。】 “????” 黎安的表情一言难尽,“马赛克你还笑得这么……” 突然意识到什么,黎安猛地站起身,吓了屏幕另一边汇报的人一跳。 “黎先生?” 汇报人小心翼翼地询问。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黎安轻咳一声,整理好表情,“抱歉,我有事要先处理。你的项目不错,整理好项目计划书,金诚会负责受理。” 没想到一次就能将合作谈下来,对方也是很高兴,半点不计较黎安的不走心,连声道着好。 黎安挂了视频会议,长腿一迈,几步就到了虞无恙背后,伸手夺了他手机。 虞无恙也没反抗,任他夺了手机,仰头面无表情地看他,“忙完了?” 黎安觑了他一眼,“老实交代,又在搞什么小动作?” “哪有什么小动作?” 虞无恙哼哼着,“手机就在你手上,你自己查啊。说我疑心重,你能好到哪儿去?” 如果不是零号机保证自己没撒谎,黎安还真要被他几句话说得心虚了。 咬咬牙,黎安还真查了他的手机。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来不及藏,黎安摁着他的手解锁屏幕后,入眼的就是乌七八糟的购物车界面,显示已下单。 “虞无恙!” 黎安冷笑,“你可真是好得很啊!” 虞无恙像是没听见一样,视线着落在他通红的脸上,也不知他是气的,还是羞的。 眸光微闪,虞无恙拽住了他领带,使力让他弯下腰来贴近自己,探身伏在他耳边吹气,“小叔莫不是忘了,我已经不是需要你监护的小孩儿了。我成年了,是你的恋人。” 热气吹得黎安耳朵痒,他恼怒地想将人拉开,虞无恙却屈肘,将胳膊自他颈后一绕,双臂圈着他脖颈将人拉近,额头相抵,那双狐狸眼黑沉沉的叫人心间生颤。 “你在逃避什么呢?” 知晓自己跟黎安之间实力的差距,为了不让他逃脱,虞无恙将自己半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他脖颈上,双唇开合间磨过他唇瓣,声音低哑,“黎安,我是个正常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恋人,我不可能没有欲望。” 忽地想起他之前调侃自己的话,黎安的理解有些走偏,“你骂我不正常?” 虞无恙愣了一秒,冷了眼,语气危险,“你对我没想法?” 呆愣地眨了下眼,黎安才发现彼此的理解角度都偏颇得可以。 可要说对他有没有想法…… 黎安红着耳根别过眼,“你还小……” “我不小了!” 虞无恙咬牙打断他的话,抿了抿嘴,豁出去了一般,涨红着脸,抓了他的手覆上,声音喑哑,断断续续的低语带着难以启齿的战栗,“……也,不小……” 黎安惊得差点儿一巴掌给他糊墙上! 不等黎安回过神来挣脱开自己,虞无恙将下巴轻靠在他肩头,吻轻轻落在他后颈,声音靡靡,“我问过了,医生说,定期的……纾解,有助于身心健康。” 黎安眼睛都瞪大了,整个人跟熟透的虾一样,露在衣衫外的肌肤,没一处是不红的。 “臭小子,你……” 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沙哑颤抖,混着暧昧不清的喘息,显出主人极度的羞耻。 不等黎安说完,虞无恙指腹按在他唇上,制止了他的话,轻叼着他后领,拿鼻尖蹭着他脖颈,另一只手顺着他后背脊柱滑落到他腰间,“小叔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呢?自己动手,还是当真无欲无求?或者……” 虎口掐在他腰侧,虞无恙收紧了手,中指指尖正按在他敏感的腰窝处。 满意地听见怀里人克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虞无恙指尖隔着衣料摩挲着,眼神幽暗,“小叔身边的莺莺燕燕那么多,你总说着我小,你倒是年纪大。在我‘还小’的那些日子里,你该不会……” 像是想到什么,虞无恙的声音越发危险,“小叔这么敏感,是谁的手笔?” 黎安被他臊得面上通红,擒了他作乱的手,两眼冒火,“你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直接快进到下辈子!” 见着黎安羞恼的神色,虞无恙忽地笑开。 他的小叔这般脸薄,是他思想龌龊了。 可他就想当个龌龊的人,想将眼前人占为己有。 被擒的手微蜷指尖,挠着他手心,虞无恙放软了语调,耷拉下眉眼,“小叔……我真的很怕,怕我只是你的一时兴起,怕你会嫌我没用……” 顿了顿,他抬眼看着黎安,眼神真诚极了,话却不对劲,“小叔,我可以让你快乐的,会比其他人做得更好。” “别丢下我,更不要,去找别人。” 劈手拦下了某人不安分的手,黎安咬牙瞪着他,“你脑壳里都是废料吗?” 虞无恙眨了眨眼,很是无辜,“还是带颜色的,小叔想看的话,我可以……” “闭嘴!” 黎安恨不能将他的嘴缝上,“明天给老子滚学校去,好好接受社会主义的熏陶,洗洗你的脑子!” 第42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42) 眼见黎安都急着撵人了,虞无恙见好就收,松开了圈着他脖颈的手,扒在椅背上,下巴杵在手背,清澈无辜的眼神跟一肚子坏水和满脑子废料格外不搭。 “军训一个月,还有一周才结束。不是您说我身体不好,让我在医院休养吗?辅导员那边的请假,还是您亲自去的。” 用着敬语的人表面乖巧,话里话外可是没多少恭敬,“而且,明天要配合新的治疗。您真要让我这时候去学校?” “行!你留下,我走。” 虽说逃避问题不是个好习惯,但黎安真觉得这会儿再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他俩总得没一个。 要么自己被他气死,要么他被自己弄死。 见黎安真要走,虞无恙才是真急了,连忙扯住他袖子,面上的委屈很是多了些真情实感,“你今下午不是没有日程吗?说好了陪我的。” “我错了。小叔,你别走。” 好不容易黎安能有空,可以陪自己一整个下午,虞无恙着实舍不得因为一次试探,而浪费了两人本就不多的独处。 “是我操之过急了,对不起。” 虞无恙老实认错,揪着他袖子不让走,低垂着眉眼,显出几分可怜,“我是真的怕,每次想起你先前打算跟虞雅馨联姻的事,我都觉得恐慌。如果你一直拿我当小孩子,如果你觉得我幼稚没用,如果出现了别的更像……”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捧了脸,被迫仰头,叫那想藏起的微红眼圈暴露人前。 本不想靠这副模样去博取他的同情的,自己想要的,也不是他的同情。 可这人就是有本事,引动自己内心所有的脆弱不安。 虞无恙抿唇望着他,脸颊被那稍重的力道拍得有些红,收敛了偏执的眼透出无能为力的苦涩,更显了可怜。 他若真要走,自己是留不住他的。 正是知道这一点,虞无恙才不敢将他逼得太紧,才会在做足了将人囚禁的准备后却在行动前跟他摊牌。 自己能截断他与外界的联系,但一个人要离开,并不一定需要离开牢笼。 虽说以他的性子,多半会毁了笼子,弄死了自己再走。 那有运作的空间,可虞无恙唯独不敢拿他作赌。 无能为力,他一再地认识到,面对黎安,他所有的手段,都无法让自己完全掌控这个人。 只能被动地去期盼一份不确定的感情,那太累,也太难。 于是急切的,想在两人之间建立起更深的联系。 但同样让他感到无力的是,他想要的一切,都离不开眼前人的配合与纵容。 不安,滋生阴暗。 不甘,助长偏执。 有时候,他甚至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该毁了这人,纠缠着堕入无底深渊,也好过自己一人纠结矛盾,最终孤家寡人。 可最后的最后,所有的阴暗,都止步在眼前人那双透亮的眼前。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眸中蓄了水雾,虞无恙声音哽咽。 他大概是真的疯魔了,才会前一刻跟人插科打诨,下一秒就恨不能将人揉碎了揣怀里,只能自己拥有。 黎安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前一秒还跟自己玩笑着说脑子里都是废料的人,后一秒却要哭不哭地抓着自己问该拿自己如何…… 该如何。 黎安也想知道答案,自己该拿他怎样? 他又到底想干什么? 可眼前的这个人给不了他答案,而他却必须给出回答。 真是狡猾。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这么觉得了。 指腹摩挲过他眼尾,黎安叹了口气,半蹲下身,同他平视,“没有别的人,一直都是你。那种事也不该是用来捆绑你我的手段,而该是情意相投时彼此的互相珍惜。” “我不是对你没想法,是不能。” 说到这种事,黎安还是觉得脸上烧得很,可这人死脑筋又爱钻牛角尖,有的话不说清楚,他能给自己衍生出数百种有的没的,给他自个儿困死在情绪的迷宫里。 “一个是你的年纪,正是该享受青春、学习进取的时候,我希望你享有的是正常的爱恋,得到的欢愉来自内心,而非肉体。轻率的行为,是对你的不珍惜。” 黎安确实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毕竟虞无恙跟之前的灵魂分身不一样。 他真的太年轻了,目前为止,仅从小世界里的年龄设定来说,虞无恙是唯一比他年纪小的。 到底是自己带了两年的小孩儿,黎安对虞无恙的感觉,不可能是单纯的爱恋。 以往自己怎么任性都可以,半推半就地享受被人哄着、宠着的感觉,当个事儿多脾气臭的作精恋爱脑,也没什么不好。 但虞无恙不一样。 他太极端。 不带脑子地顺着他的想法走,最终的结果,大概是让两人都不能如意。 不论是为了任务能够顺利完成,还是为了两人能有一个不错的结局,他都不能将这段关系的主导权交给虞无恙。 至少现在,他还不能躺平摆烂。 “另一个是你的身体……放纵不是什么好事。” 黎安并不太想拿他的身体说事,但这是逃不开的事实。 话顿了一下,黎安别开眼,耳朵整个红透,话含混了不少,“刚恢复到能走个远路的身体,乱七八糟的事你少想。” 虞无恙暗了眼,低垂了脑袋,有些不甘地嘟囔,“体力不行,我也能比其他人做得更好。我可以满足……” 黎安拇指和食指一合,直接将他上下嘴皮捏到一处,手动消音。 “我跟你说那么多,你就只惦记这点事?” 黎安耐心到头了,强制要叫醒装睡的人,“我要真是因为这点事对你心生嫌弃,一开始我就不会答应你。少在这儿装傻,我知道你听明白了。” 嘴被黎安捏成了鸭子扁嘴,虞无恙说不了话,只能眨着那双微红的眼,幽幽盯着他。 黎安松了手。 “我只是不想你委屈自己。” 虞无恙装傻,“而且,店家都发货了……” “退货!立刻,马上!” 想起他下单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黎安提高了声音打断他,满脸通红,咬牙切齿,“我不需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敢搞小动作,将那些东西用我身上,这学期你都给我住校!” 只是住校一学期,这惩罚可真是不痛不痒。 虞无恙觉得好笑,但面上却是很无辜,“这怎么能叫搞小动作?这叫情……” 黎安直接扯了领带,给他嘴勒上了。 让他闭嘴是不可能的,手动消音比较有效率。 第43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43) 给虞无恙消音后,黎安就要拿他手机,退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虞无恙眼疾手快地躲开了,拽下勒在嘴上的领带,迅速开口,“要我退单可以,你先说清楚,你跟虞雅馨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只是演戏。” 黎安有些后悔当初为了看戏答应虞雅馨演戏了,这小子吃起醋来,真是要了老命了! “你不是都查清楚了?” 黎安收回了手,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执着地要自己亲自讲清楚的人,“有必要让我再说一遍?” “有必要。” 虞无恙将手机锁屏后收好,仰头固执地看着他,“我自己查的,跟你亲口说的,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又没说谎骗你。” 黎安嘴上说得不耐烦,可最终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讲了和虞雅馨合作的前后原委。 其实就很简单的一个事,虞伍宁想拿虞雅馨做联姻的弃子,将家产都给他那个私生子,但没藏好尾巴,被虞雅馨察觉了端倪。 虞雅馨顺藤摸瓜,发现自己顾家爱女儿的好父亲,在外藏了个年纪比自己差不了两个月的私生子。 除了她那个私生的弟弟,她还有好几个不知道的姐姐妹妹,最近还有个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弟。 虞伍宁让她勾搭黎安,促成两家联姻的时间,正好是那个小弟出生前几天。 就那么巧,虞雅馨那天刚好去医院拿体检报告,顺路去探望自己一个产科的医生朋友,正好看见虞伍宁进产妇病房。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父亲的朋友或者熟人,于是想着该去打个招呼探望一下,刚到病房门口,就听见了虞伍宁说,等她嫁了,以后自己的家产都是小儿子的,诸如此类的话。 他也许只是在安抚产妇的情绪,就虞雅馨查到的,这话他可没少对其他人说过。 尤其是她那个年龄差不大的弟弟,已经被安排进了家族企业,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了。 而虞雅馨跟虞伍宁谈过很多次,想投资创业,希望能得到家里的一些支持和便利。 虞伍宁钱是给她投,但涉及到家里生意的事,却总是含糊其辞的,不想她沾手。说着什么,都为她安排好了,当一个开开心心的小公主就好。 虞雅馨也以为他是真为自己好,她创业的方向跟家里的产业相关性也不大,就没有多想。 那天之后,虞雅馨将虞伍宁查了个底朝天,才发现当初的自己有多天真。 他就差将那私生子领进门了! 事实上,他也已经在计划让私生子进门了,跟虞雅馨提过几次,想给她找个后妈。 虞雅馨想着自己母亲去世十几年了,自己父亲能从伤心里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也算是一件好事,当时还很认真地考虑过怎么跟后妈相处。 查过后才知道,以前那些她嗤之以鼻的小道消息,有多少是摆到她面前的证据。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了虞伍宁跟他的小情人说那种话,她可能还会继续对她的“好父亲”报以绝对的信任。 曾经的信任有多深,被信任之人亲手打破假象后的憎恨就有多重。 虞雅馨是天真了些,但不是没脑子。 她没跟虞伍宁闹,继续当着她的玩世不恭大小姐,却将计就计地在跟黎安见面时,达成了让虞伍宁步入深渊的交易。 “她帮我清理掉落到虞伍宁手里的把柄,我帮她从私生子手里夺权,事情就这么简单。” 知道虞无恙心思重,心眼小,黎安在说的时候,连两人在什么地方见的面,见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仔细地讲清楚了,确保不存在任何可供他胡乱想象的空间,才做下结语,“我跟虞雅馨的所有接触,都是在谈合作。除了虞伍宁相关的,她自己做起的产业也很有钱途,就顺便聊了投资和后续合作。” 黎安觉得自己已经杜绝了他所有胡思乱想的可能,但虞无恙听完后,来了一句,“你把她的话记那么清楚……” 额角青筋一跳,黎安牙都要咬碎了,“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我耐心不是很好。” 听着那威胁意味浓重的咬牙切齿,虞无恙将嘴边酸溜溜的调侃咽了回去,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钓鱼怎么样?最近蟹膏正肥,隔壁山头的农家乐好像有养大闸蟹,可以顺路抓几网兜。” 黎安被他生硬的话题转换逗笑了,“钓鱼?抓螃蟹?你这豪门大少爷,还挺有乡野气息。还隔壁山头,咱们这儿是偏了点,但也没到市郊吧?这附近哪儿来的山头?” 虞无恙耍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屋里的活动你又不同意,陪我出去走走,踏秋不行吗?” 什么叫屋里的活动他不同意? 他哪…… 突然反应过来,黎安老脸一红,瞪了他一眼。 可见他一脸期待,黎安到底是忍住了,没有闹脾气拒绝,“钓鱼抓螃蟹可以,不准下水。衣服湿了,生病遭罪的是你自己。还有螃蟹,你少吃,寒凉的食物对你身体不好。” 听着黎安同自己絮叨,虞无恙心中阴霾稍散,唇边的笑真挚了几分。 他是想着自己的,不是敷衍,是真的事事都在为自己考虑。 “小叔。” 虞无恙弯了眼,墨色的眸子折着柔和的天光,亮晶晶的,像朗夜星幕。 黎安呆了一下,“嗯?” “谢谢。” 虞无恙声音轻柔,还没有完全长开的脸,无害笑起来时,显出几分绵软。 窗外的风吹抚乱了他头顶细软的发,看上去有点好挼。 黎安控制不住地上了手,按着他软乎的脑袋一顿挼,“怎么想起来说谢谢?” “因为,有你在身边的感觉很好。” 虞无恙低了头,任黎安在自己头上作乱,甚至主动蹭了蹭他手心,“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愿意包容我所有的不好。” 被他乖巧的模样取悦到,黎安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但有的事儿他还没忘,“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虞无恙疑惑地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黎安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退单。” 第44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44) 虞无恙僵了一下,有些遗憾没能糊弄过去。 抬眼盯着黎安看了两秒,虞无恙叹了口气,老实拿了手机,当着黎安的面一件件退单。 他虽然是在退单,但黎安的脸色却是他退一件就沉一分,耳根是整个烧了起来,红得似滴血。 满打满算,活了几千年了,情爱这玩意儿,前几个世界也体验过了,黎安以为自己已经算得上见多识广了,但虞无恙下单的那些,依旧让他大开眼界! 有些东西,他都想不到能用来干嘛,更不敢去想。 难怪零号机只能看到马赛克呢! 没被黑屏,黎安都觉得奇了个大怪! 再三确认那些东西确实都退掉了,黎安才悄悄松了口气,黑着脸瞪着摆了副老实样的虞无恙。 虞无恙无辜地眨了眨眼,骚话在嘴边,看着黎安的脸色,还是识趣地咽回去了。 真将人逼急了,最后后悔的,肯定还是自己。 本就是一次对黎安接受度的试探,意外得了他对自己的坦诚,已经是赚了。 想着黎安说的那些,想要珍惜自己的字字句句,虞无恙就忍不住唇角上翘,心口暖融融的,声音都放软了不少,“小叔,你答应了陪我踏秋的。再不出发,就该天黑了。” 见他转移话题,黎安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点脊背发凉的后怕,缓缓吐出那口气,“去换衣服。” 虞无恙高兴地去换出门的衣服,黎安扶额叹息。 以后得将这小子盯紧点儿,不然他怕自己会被玩儿死! 虞无恙拿了衣服去换之前,悄摸看了黎安一眼,就见还站在原处的人正捂着脸,掌下那张脸红了个彻底。 红霞蔓延至手掌覆盖外没能被遮掩的肌肤,漫过耳根,往下染红脖颈。因羞恼而紧绷着微凸的青筋随呼吸鼓动着,拉扯出流畅性感的肌肉线条,引着人的目光往下,越过半遮的领口,窥视随呼吸起伏而忽隐忽现的喉结。 角度的问题,他的视线止步于此,无法再进一步,却越发被勾起了想再进一步的欲望。 脑中忽地闪过那日黎安被啃咬得乱七八糟的唇,以及刚刚看过的使用说明和宣传配图,虞无恙呼吸忽沉,脊背紧绷着,更乱七八糟的画面混杂着过火的幻想,叫人心头火热。 鼻间一热,虞无恙顿时醒神,匆忙赶在黎安看过来前收回视线,捂着鼻子,压下那点心猿意马,快步去了浴室换衣服。 黎安有些疑惑,但没多想,走到沙发边坐下,趁着这点时间,处理了下手头的事。 等他处理完,一看时间都过去快一小时了。 他狐疑地回头看向紧闭的浴室门,里面水声淅沥。 只是换身外出的衣服,有必要爱干净到先洗个澡吗? 鼻间嗅到点消毒水的味道,黎安微微皱眉。 所以,在医院住得久了,人会变得洁癖? 黎安认真思考着这个可能,琢磨着以后要让虞无恙少住医院。 爱干净固然是件好事,但过了头,成了强迫症一样的洁癖,可就让人有些头疼了。 这样想着,黎安给虞无恙留了便签,就出病房又去跟医生确认虞无恙的情况。 他的道具兑换次数快到上限了,要想让虞无恙拥有正常人的身体,还是需要小世界的医疗技术。 也许可以换点低级药剂,稀释后当新药送去研究。 打报告肯定不会被批准,但偷偷的,不被发现,应该问题不大。反正也只是给虞无恙用,被发现了就说任务需要。 完美! 黎安圆上了自己的逻辑,借着零号机的系统伪造了几份文件,就将稀释后的系统药剂当新药送去了虞家私有的药物研究院,找了绝对保险的人研究。 怕有人借此对虞无恙不利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也怕研究的人科研脑上头,打着造福全人类的旗号将药剂配方扩散出去。 毕竟是偷偷摸摸解析的系统道具,如果对小世界产生重大影响,很可能被判定为违规。 五感丧失的小黑屋,黎安不想再去待一回。 上次待一天已经够折磨人,这次如果真按零号机计算的惩罚时限,进去待一年,他不如痛快一点,选择原地暴毙。 好在他还有虞无恙这张虎皮可以扯来当挡箭牌,咬死是为了任务就行,虽然本来就是因为虞无恙才有的违规风险。 小世界的医疗水平足够高,这也给了黎安一些安全保障。 按照世界进化规则推算,类似的药剂,也许再过个几十年,小世界的原住民也能研发出来。 差不多也就是虞无恙能寿终正寝的年纪了,那之后就更有可以用来开脱的理由和借口了。 有风险,但在可控范围内,作为监管者的零号机咬咬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还假装不知情地给黎安行了方便。 只是伪造文件,兑换道具嘛!系统辅助宿主的常规操作而已。 小猫咪脑袋空空,不知道什么违规呀! …… 黎安离开了一会儿后,虞无恙才从浴室出来,带着一身水汽,长年不见光而过分白皙的肌肤微粉,双颊红得尤其不自然。 他将门开了个小缝,探头探脑地看了眼外面,见黎安不在,顿时皱眉,一把推开门,快步走进病房,赤足在地上带出一串水印。 环视一圈,见黎安的东西还在,虞无恙稍稍松了口气,瞥见显眼处的便签,迅速拿了看完内容,立时眉头舒展,眼角眉梢都带着笑,雀跃地哼着不成调的曲,转身继续收拾自己。 看着镜子里自己绯红的脸,虞无恙后知后觉地庆幸黎安刚好出去了。 这要是被他看见了,没猜出来还好,猜出来了怕是难哄。至少今天的踏秋,肯定是没戏了。 虞无恙叹了口气,余光瞄见被自己贴在镜子一侧的便签,唇角忍不住上翘。 怕自己看见他不在而瞎猜,短暂离开的时间里还给自己留个便条。他那耐心不好又脾气暴躁的小叔,出人意料的心细啊! 指尖摩挲过那熟悉的字迹,虞无恙轻轻将额头贴了上去,闭上眼轻笑。 他现在是怕了自己,所以习惯性为自己考虑,想给自己多一点安全感吗? 虞无恙笑弯了眼,呼吸微促。 主动报备行程的小叔,真是……乖巧得可爱。 第45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45) 虞无恙收拾好自己去找黎安时,黎安正跟医生谈到是否要为虞无恙配型进行心脏移植的事。 “他的心脏还能维持各项机能运转,配合微创的介入手术,修补缺损室间隔,逐步恢复心脏的正常功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办公室里,医生同黎安说着虞无恙的情况,“他最大的问题其实不在于心脏,而在于整体身体素质较弱。这种情况下,即使为他移植健康的心脏,对他的情况也不会有太大改善,甚至可能因为术后的排异反应,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虞无恙的脚步因这几句话而停在了门外,放下了准备推门的手。 跟黎安在一起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其实是个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病秧子。 这样的自己,真的该将他拴在身边吗? 虞无恙迟疑了。 可要放手,他又不甘心。 正困于自我矛盾时,他听黎安平淡地应了医生的话,“我知道了。” 医生跟黎安还聊了些什么,虞无恙却是没能听进去。 他不太明白,黎安平淡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是觉得自己反正活不长,不会连累他太长时间而松一口气?还是接受了现实,打算得过且过? 不管哪个,似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办公室的门开了,虞无恙抬头对上一双无奈的眼,心间一颤。 “听见了?” 黎安揉了揉他脑袋,似乎早知道他在外面。 虞无恙点了点头,抿着嘴没说话。 “年纪轻轻,心思那么重,你不觉得累得慌?” 黎安嗤了一声,拇指指腹按着他的紧蹙的眉心往眉尾推开,“开心是一天,烦恼也是一天。你不妨放肆一些,在原则之内,随心地过每天。生命的精彩与否,在于厚度,不在于长度。” 压在心头的矛盾被几句话化解,虞无恙忍不住笑起来,眼眶却有些发热。 闷头扑进眼前人怀里,虞无恙将脑袋埋在他颈间,声音沉闷,笑声混着哽咽,“你总是这样,让人怎么舍得放手?不甘心。我就是贪心了,想占有你多一天,哪怕多一分,一秒……” “别说丧气话。” 屈指弹在他脑门儿上,黎安揪着他额发,按着他脑袋将人从自己怀里拉出来,认真地看着他,“人终有一死,长则寿终正寝,短则意外夭折。你要带着这种恐惧死亡的沉重心情,跟我度过每一天吗?” 黎安顿了顿,松开他脑袋,一指戳在他心窝,低缓的声音凌厉,随着那按在心口的指尖,化作刺入肺腑的利刃,“你要做杞人忧天的胆小鬼吗?让我日后回想,只记得你的阴晴不定、犹疑不决,只记得你是个将我当做救命稻草一样,紧攥着要拖着我一同溺亡的病秧子、可怜虫?” 虞无恙怔愣,片刻后笑开,弯折的眼下,坠着一点润泽晶莹,“真是自私的发言,竟然要求病人强颜欢笑去照顾你的心情。哪有你这样的人啊?” 黎安抿唇看着他,面无表情。 虞无恙逼近一步,张开双臂,将人整个挼进怀里,歪着脑袋侧首看他,声音微哑,却笑得狡黠,“原来,是在我怀里啊!” 黎安呆了一下,才答应过来,他这是在自答上一句,哪有自己这样的人。 叹了口气,黎安仰头看着他,很是无力,“你真的很难懂。一会儿敢赌命,一会儿又怕死。心情一时一个样,又哭又笑……” “像个疯子?” 虞无恙低头在他耳边接话,轻笑,“小叔,我没那么难懂。我只是个想得到你全部注意与爱恋的疯子,仅此而已。” 就着黎安戳着自己心窝的动作,虞无恙握了他的手,将他掌心按在自己心口,放轻了声音,“这里,早就没救了。我撑着一口气活着,是不甘,实则心里早就觉得自己没救了。是你,让我对生有了希望与渴盼。” “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怕与你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怕很多事还没来得及跟你一起去经历。” 收紧了握着黎安的手,虞无恙又逼近了半步,几乎将人整个贴了上去,视线贪婪描摹眼前人眉眼,眼神炽热,语气却无半分轻佻,“我没那么难懂,我由心而出的,所有的喜怒哀乐……” “都与你有关。” 掌心下的胸膛起伏着,属于另一个人的心跳沿着手臂传递,引着自己的心同频,黎安抿着嘴,喉头轻滚,仰头看着那还未能完全褪去少年青涩的人。 四目相对,暧昧蔓延,虞无恙不由自主地低头,却听得一声疑问。 “臭小子,你是不是长高了?” 虞无恙的动作僵住,盯着突然开口破坏气氛的人。 可黎安却是全然没点坏了气氛的自觉,不满地扒拉贴着自己的人,“仰头看着你,我脖子酸。退开点,不准垫脚!” “……” 被迫退开半步,虞无恙微弯了膝盖同黎安平视,眼神幽怨,“你故意的。” “嗯?” 黎安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从鼻腔里拖出声疑问,瞥见他微红的眼尾,抬手拭去眼角那点未干的晶莹,微皱眉嘲笑,“多大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怕被人笑话。” 他这态度转变得太自然,虞无恙一时分不清他是真这么迟钝,还是特别会演。 虞无恙幽幽盯了他两秒,最终叹了口气放弃。 讨福利的最好时机已经错过,硬讨只怕要将人惹恼。 瞥了眼黎安背后装瞎整理自己东西的医生,虞无恙垂眸又看了黎安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在人唇上飞快沾了下,在他反应过来前转移话题,“小叔,我们该出发了。” 黎安瞪了他一眼,耳尖绯红,咳了一声,“走吧。” 说着,他先转了身往外走,并不等虞无恙。 虞无恙快走几步跟上他,落后半步,扮着乖巧,眼里都是得逞的笑意。 从医院到虞无恙说的农家乐并不远,开车半小时也就到了。 虞无恙说是钓鱼,鱼竿儿一甩,往旁边一摆,拉着黎安在角落腻歪才是真。 黎安被他闹得不耐烦,但他又有分寸得很,一旦黎安有发怒的迹象,他必然会安分下来,找点儿别的事转移黎安的注意力。 等黎安松懈下来,那人又狗祟地凑上来,搂搂抱抱的,试探着时不时偷香占个便宜。 黎安是好气又好笑。 第46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46) 鱼最后自然是没钓到,大闸蟹倒是吃了一顿现成的。 晚上,躺在一张床上,虞无恙侧身半压着黎安,小声嘀咕,“小叔,你睡着了吗?” 黎安闭着眼将人扒拉开,“睡着了。” 被敷衍着扒拉开,虞无恙又凑上来,睁着一双眼盯着黎安看。 那视线存在感极强,黎安不得不睁眼,皱眉,“怎么了?” 见他睁了眼,虞无恙展开笑颜,闭眼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晚安。” 说完,他就老实退回去躺下了,抱着黎安胳膊,不再闹事。 黎安无语了。 谁特么睡不着,是会专门将半睡半醒的人闹起来,然后跟人道晚安的? 侧眸瞥了眼身侧一脸满足地入睡的人,黎安勾了唇角,恶劣心起,忽地凑近。 察觉到黎安的气息逼近,虞无恙睫毛一颤,正要睁眼,一只手捂了他的眼,唇上落了一个柔和的吻。 还不等他得寸进尺,那人已经退开,轻笑一声,声音低哑,带着蛊惑,“晚安,小男朋友。” 被捂着眼,那声音对人的感官刺激更大,虞无恙红了耳朵,被那一声小男朋友勾得心痒痒,但他有心进犯,奈何手脚都被黎安禁锢着,难以挣脱。 引诱却又不肯满足,他分明是钓自己! 两人的身体贴得近,彼此的反应都很清晰,可那装睡的人非要当君子。 虞无恙只能被迫到梦里去找寻自己想要的。 早晨,虞无恙是从梦中惊醒的,睁开眼时还有些茫然,微张着嘴喘息。 梦境内容重浮脑海,虞无恙余光瞄着身侧还睡着的人,顿感一阵口干舌燥,连忙别过眼,红着脸,蹑手蹑脚下床,拿了衣服去洗澡。 他刚进浴室,黎安就睁了眼,面上显出几分为难。 他不想当君子,但…… 黎安按了按眉心,叹气。 算了,再养养。 他也还需要些时间,从养小孩儿的心态里抽身,去平等地对待两人的关系。 吃早饭时,往常总喜欢赖着黎安的虞无恙,今天格外安分,眼神都不太敢往黎安身上放。 瞧着他那心虚样,黎安都不太敢相信,之前这人还曾面不改色地下单过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到底是青涩的小孩儿,哪儿真就那么厚脸皮? 黎安笑了一声,心情愉悦地在离开前俯身沾了下他唇角。 在虞无恙惊愣的神色里,黎安眉眼微动,笑得轻佻,“你忘了早安吻。” 虞无恙暗了眼,盯着黎安离去的背影,指尖摩挲过唇角,喉结轻滚,弯了唇闷声笑着。 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不过…… 虞无恙微歪了脑袋,眸中笑意深沉。 竟然会主动提起早安吻,是不是说明他也跟自己一样,有些等不及了? 想到梦中的内容,虞无恙就一阵脸热,却不是羞的。 还是得等等。 垂睫按捺下躁动的心,虞无恙掩起眼底蠢蠢欲动的兴奋。 小叔是个脸薄的人,接受度有限,需要慢慢来。 从早安吻和晚安吻开始,虞无恙不动声色地一点点试探黎安可接受的界限。 黎安总觉得跟虞无恙的相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真去细想时,他又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小半年的时间里,虞无恙积极配合着治疗,听话地试着去接纳更多的人,俨然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模样。 身心都在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成了学院里的风云人物之一。 他的身边多了很多人,可依旧喜欢粘着黎安,只要没事儿,就必然会去找黎安。 有时候碰上黎安外出,他也能在办公室坐上一整天。等人回来后,自然是少不了盘问。 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某些气人的方面又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黎安也拿不准,那怪异的不协调感来自哪里,唯独可以肯定的是,跟虞无恙脱不了关系。 再三确认过虞无恙没搞小动作,自己成为虞家家主的剧情任务还在稳定进行中,虞无恙的怨念值也降到了一百的边缘,黎安才松了口气。 大概是跟虞无恙待的久了,自己都被带的神经质了。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实在是自己多心了。 黎安宽慰着自己,却不想这不安不是着落在任务上,而是应在了自己身上。 …… 年底事忙,黎安加班有一段时间了。 本来还怕虞无恙会因为自己陪他的时间少了会不高兴,但他很体贴地选择了来陪自己加班,整理文件、端茶倒水地当一个小助理,不吵不闹的,倒叫黎安有些不太习惯。 “我当然更高兴于你能主动来找我,陪我学习或约会,但怎么能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付出?” 对于黎安的疑惑,虞无恙的解释坦然而真挚,“陪你加班,更多地去了解你的生活,也很不错。只要能跟你在一处,我就很开心。如果能帮上你一些,那就更好了。” 黎安怎么敢让他帮忙? 自己可是要架空他,掌握虞家实权,成为虞家家主的,自然不能将工作都扔给他。 他那身体好不容易养起来了,也不适合太过操劳。 他乖乖当个吉祥物,让自己能借着他的名头,名正言顺地行使手里的权力,就可以了,别沾手这些事给他搞小动作增加任务难度。 也许是有点小愧疚,所以当虞无恙说等忙过这段时间,要好好补偿他时,黎安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左不过是约会之类的。 忙了这么久,过年也该放个假休息下,也可以多带虞无恙出去走走。 他身体不好的这些年,困于方寸之地太久,也是导致他性格偏执极端的原因之一。 现在身体好了,黎安觉得有必要多带他到处走走,看看这大千世界。 如此想着,黎安直接将虞家年底的家宴取消了,理由就是虞无恙要静养。 忙里偷闲时,黎安浏览着各地的旅游宣传,计划带虞无恙去外地过年。 b城的年节虽然也很热闹,但他见过这热闹太多次,却总在安静处旁观,那热闹与他无关。 黎安不想他触景生情,想起那些不开心的过往。 他该有一个新的开始。 被问及想去的地方时,虞无恙却并不在意去哪里,他只开心于黎安周到地照顾自己情绪的心意。 “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归处。” 虞无恙答得认真,“只要你在,在哪儿过年,都是回家团圆。” 听的人理解角度却好像有些偏,微皱着眉,“你这不是又把问题丢给我了吗?” 虞无恙好笑地看着对着攻略发愁的人,无奈地摇摇头。 果然不该在他专心于某事时,跟他说这些,他接收不到的。 想着自己准备的那些,虞无恙眼珠转了转,凑到他耳边,将攻略合上,“今年就在家里过吧?在你和我,我们两个人的家,就我们两个人。” 第47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47) 黎安微微皱眉,余光瞥着突然提出意见的人。 应该是很正常的建议,但他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我们两个过年,会不会太冷清了?” 虽然两人都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但黎安还是很看重两人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年节的,希望给虞无恙留下美好的回忆,弥补过去的灰暗。 “不会。” 虞无恙将旅游攻略推到一边,将人揽在怀里,不露破绽地哄着,“人太多,我只觉得他们喧闹。我可不想好不容易一个假,你的注意力还要分给别人。” 说着,虞无恙就耍起了无赖,“我不管,过年你得听我安排,只能想着、看着我一人。才不要别的谁,来分走你的关注。” 无理取闹般的发言,很有虞无恙平常胡搅蛮缠的风格,冲淡了那因他过分乖巧而稍显怪异的感觉。 黎安莫名松了口气,应下后才发觉自己刚刚应下的那句话有些不对劲。 “听你安排?” 黎安警钟立响。 虞无恙无辜地眨了眨眼,“不能听我的吗?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去逛庙会,采办年货,顺路可以去东城那边,听说有舞狮舞龙的表演。” 黎安狐疑地看着他,“只是这些?” 虞无恙没有答,而是反问,“小叔还想跟我做点别的?” 对上眼前人清澈纯净的眼,黎安语噎,耳尖微红,轻咳一声别开脸,“除夕晚上有烟花秀,你想去庙会那边看,还是去山水别墅那边在家里看?” 好笑地看着怀里人泛红的脸,虞无恙凑近了些,轻轻在他耳边吹气,“小叔想在哪儿看?” 热气呼在耳郭,黎安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仰头拉开些距离,认真想了想,“去庙会吧,过年还是热闹些更有年味。你要是觉得吵,可以将嘉禄大厦的顶层露台包下来,去那边吃年夜饭,跨年。” 虽然跟自己想要的有些出入,但看黎安那么认真地计划,虞无恙心间暖融融的,便也让步了,“好,听你的。” 这事敲定下来,黎安就让人去办了。 …… 转眼就是除夕,黎安在除夕前几天休了年假,陪着虞无恙四处逛了逛,采买年货。 大红的对联,大红的福,贴在一梯一户的平层公寓门外,稍有些不搭。 “我觉得挺好的,很有我们学校的风格。” 虞无恙端详着门口的对联,“古今相合,承旧迎新。” 黎安倒也不在意这个,遵循传统,图个喜庆,虞无恙高兴就好。 贴好对联,虞无恙拉着黎安去逛庙会。 庙会人多,金诚等人换了便衣混在人群里暗中保护,但又不好跟得太紧。 “你别乱跑。” 黎安扯住了虞无恙的袖子,“待会儿被冲散了。” 虞无恙朝他眨了眼,直接反手握了他手掌,十指紧扣,借着拥挤人群的掩映,挤到他身边,微俯身低语,“小叔可要好好牵着我,莫要将我弄丢了。” 黎安耳朵一痒,耳尖微红。 幸好今日风冷,吹得人脸颊也红扑扑的,不至于让人察觉出异常。 黎安咳一声,偏头躲开些,将两人相握的手揣进了大衣兜里,眼睛看着别处,微皱着眉絮叨,“都叫你戴手套了,手冷成这样。” 看着素来从容的人,做贼心虚般将自己的手揣进兜里,虞无恙忍不住笑。 午后冬雪初霁,暖阳为灿然笑开的人镀上层浅淡金色,晃了人的眼。 黎安余光瞄见,也忍不住翘了唇角。 …… 考虑到夜晚风凉,黎安最后还是将看烟花的地点,从大厦顶层的露台,改成了高层套房的落地窗边。 地暖烧得很足,晚餐后,黎安换了休闲的衣服,坐在窗边地毯上,跟虞无恙玩儿着桌游守岁。 黎安玩儿游戏很有一套,虞无恙不知是因为头一回玩这些不熟悉,还是故意放水,输多赢少。 跨年钟声开始倒数时,虞无恙丢了手里的牌,手撑上支在地毯上的矮几,探身凑近黎安。 很久没能这么放松的黎安游戏玩儿得正高兴,突然见虞无恙凑过来,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怎么,输了想耍赖?” 虞无恙笑着,没有说话,静听着新年钟声,倒数过最后一秒。 烟花在夜幕炸响,虞无恙俯身贴上眼前人的唇。 唇上触感柔软,碾着自己的唇厮磨、试探,黎安才回过神来,微勾了唇角,伸手扣了他后颈将人拉近。 察觉到黎安的回应,虞无恙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撬开他唇齿,似要将人吞吃。 良久,他才将人松开,拇指指腹摩挲着那被磨得艳红、沾了晶莹的唇,深深地望着眼前那双氲了水雾、稍显迷离的凤眸,弯了唇,又在那唇上啄了一下,喑哑着嗓子开口,“新年快乐,安安。愿你年年岁岁,平平安安。” 熟悉的称呼勾起过往的回忆,黎安愣了一瞬,望进那双沉着暗色的狐狸眼里,低闷笑开,指尖摩挲着他后颈,额头相抵,笑骂,“没大没小的臭小子。” 虞无恙不依,“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叔’吧?” 侧身凑到他耳边,虞无恙轻咬他耳垂,暧昧低语,“还是说,小叔,就喜欢这种禁忌的刺激?” 黎安脸皮一热,“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可爱点。” 虞无恙双手搭上他的肩,屈膝半跪在矮几上,探身将人压得后仰。 桌上的纸牌散落,黎安一手支在身后稳定着身体,一手按在突然爬桌的某人肩头,“做什么?” 虞无恙伏在他耳边,没有说话,低头轻咬在他脖颈。 黎安浑身一颤,按着虞无恙的那只手下意识一松,虞无恙顿时整个人压了上来。 矮几倾倒,桌游纸牌散落一地。 虽然地毯柔软,但突然后背着地,黎安还是皱眉闷哼一声,盯着眼前一言不发的人。 虞无恙无辜地眨了眨眼,不说话,但装起了可爱。 黎安无语,“说话。” 虞无恙失笑,松了撑在黎安脑侧的手,整个人贴着将人压在地毯上,侧首在他耳边低语,“你还没说,喜欢我怎么叫你呢?” “随你。” 黎安对这个不是很在意,倒是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起来!你自己多重,心里没点数吗?又不是狗,怎么总喜欢扑人?” 这小子,高中的时候没见有多高,高考后倒是突然抽条了。 整个压上来,像只阿拉斯加猪。 黎安抱怨着,就见虞无恙眼珠转了转。 “汪。” “……” 黎安无语到笑了出来,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窗外烟花爆竹声声热闹,屋内仅有两人的大年夜,似乎也很热火朝天。 …… 一夜的缠绵,黎安筋疲力尽,虞无恙倒是容光焕发地起了个大早,亲自下厨。 黎安赖床到中午才醒,一睁眼,就看见虞无恙坐在一旁,认真地翻看着什么,微敞的睡袍领口,显露昨晚激烈的战果。 刚醒的黎安又将眼闭上了,不愿面对。 他本是照顾虞无恙体力不好,才打算主导的。 但…… 是因为太年轻吗? 某人的精力好得黎安想起来就腰酸。 意识沉浮间,什么时候丢失的主导权,他都不知道。 “醒了?” 欣赏了一会儿黎安纠结郁闷的表情,虞无恙才敛了笑,轻声唤他,“饿了吗?我做了饭,在厨房里温着。” 黎安确实是有些饿了,撑着床坐起来,虞无恙拿了枕头垫在他腰后,将床头柜上放在恒温杯垫上的水杯端给黎安。 黎安伸手去接,却被指间银光闪了眼。 看着指间银环,黎安愣住了。 虞无恙笑着将水杯递到黎安面前,他的指间有着一枚同样的银环。 黎安眸光微闪,接过水杯,“什么时候准备的?” “早就准备着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给你。” 侧身靠在黎安肩头,虞无恙握了他的手在掌心把玩,两只戴着戒指的手交握,“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对了。” “尽在这些地方较真。” 黎安嘟囔着嘲他。 虞无恙一手揽了他的腰,轻轻按揉着为他缓解不适,凑到耳边的嘴却没那么好心,“我在别的地方也很较真。” “嗯?” 刚睡醒,黎安的脑子还有些懵,下意识接了话。 虞无恙在他耳边吹气,笑得不怀好意,“昨晚,安安不是已经见识过了?” 黎安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捧着杯子,借着喝水掩过面上羞恼。 水温正合适。 黎安心情好了点。 放下空杯子,黎安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跟厨师学的。” 餍足后的虞无恙好心了不少,没再继续逗弄,温和了神色,讨好地为他捏腿,“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便想着能亲手做饭给你吃,也是好的。” 说着,他又补充一句,“你不能嫌我。” 本有些蔫儿哒的黎安被他这句话逗笑,“你这做的得是多难吃?” 虞无恙也笑,“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拿我试毒呢?” 黎安挑眉调侃。 虞无恙没有反驳,只是去盛了饭,端上桌,等黎安洗漱后用餐。 虞无恙手艺不错,黎安吃得很满意。 正是年初一的热闹时候,黎安却没精力去凑这热闹,吃饱喝足后,懒散蜷在沙发里,玩儿着单机小游戏。 虞无恙收拾好东西,在他身边坐下,挨挨蹭蹭,可黎安只嫌他烦。 “一边儿去。” 一巴掌按在虞无恙脸上,黎安将人推开,“碍着我操作了。” 虞无恙不依,环了他的腰,将人圈在怀里,垂眸盯着黎安操纵的像素小人儿看了一会儿,眯眼,轻咬他耳朵,“就这么喜欢游戏?” 黎安缩了缩脖子,“别闹。” 某人却铁了心要他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唇齿磨着他耳垂,哑着声音低语,“我也很喜欢游戏呢,尤其……是跟小叔两个人的游戏。” 倏地想起昨晚他做的那些突破自己下限的事儿,黎安瞬间摁灭了手机,揪住他衣领,事后算账,“你什么时候又下单的那些东西?给我扔了!” 虞无恙耍赖装聋,扑过去将人抱在怀里,脑袋埋在他肩头乱拱,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喑哑着嗓子轻笑,“安安染上我的味道了。” 大掌往下停在他腹部,虞无恙暗了眼,声音越发低沉,“小叔不也很享受吗?那些东西。甚至……” 虞无恙手上用了些力,将人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按捺不住,主动……” 他还没说完,黎安就捂了他的嘴,涨红了脸,眼带杀气,“我可不想背杀人犯的名头。” 虞无恙弯了眼笑,一双狐狸眼狡黠又不怀好意。 握了黎安捂着自己嘴的手,在唇边亲了一下,虞无恙话故意曲解他的话,“是得多谢小叔体谅我这病秧子体力不济,委屈安安自给自足了。” 黎安气得牙痒,张口在他肩头狠咬一口。 虞无恙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大掌按在他腹上,一侧身将人抵在沙发靠背上,低头轻咬他耳垂,声音危险,“安安都饿得要吃人了,是我的错,没能喂饱小叔。” 他很喜欢混着称呼黎安,尤其是亲热的时候,禁忌称谓的刺激与私密称谓的亲昵,让他有种将高高在上的人掌控藏匿于自己怀里的满足。 俯身堵了怀里人将出口的拒绝,金丝雀享用着他的饲主。 …… 日月轮转,时间飞逝。 黎安出席了虞无恙的毕业典礼,坐在台下,看着台上光彩四溢的人,忽然有种自己养的小孩儿长大了的感觉。 那感觉很奇妙。 黎安其实很少将他当小孩儿看,虞无恙的心智本就超出同龄人许多,也只有他刻意装起来,才像个他那个年纪的孩子。 也只有想呛他的时候,黎安才会刻意强调他的年龄。 唯有这一刻,让黎安觉得他回到了他那个年龄该有的赤忱璀璨。 毕业典礼后,虞无恙被同学叫去拍毕业照,黎安站在一边看着,很有一种老父亲见着孩子长大后要离家的那种欣慰里夹杂着落寞的奇怪心理。 虞无恙被人簇拥着,目光却一刻不停地找寻着黎安的所在。 四目相对,是无言的牵绊与眷恋。 第48章 病弱但能将小叔私有(48) 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的同学、校友,虞无恙快步朝黎安走去,却见一人先一步到了黎安身边。 那人穿着学士服,捧着花,结结巴巴的有些紧张,“您好,请问,可以跟您合影吗?” 黎安还没回答,他肩膀上就多了只手,带着他的人往后退了一步,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头顶传来的声音低沉浑厚,“哥,我的花呢?” 乍一听这称呼,黎安愣了一下,侧头看去,正对上虞无恙狡黠又带着点醋意的眼,不由得好笑。 黎安将怀里捧着的花交到他手上,“毕业快乐。” “谢谢哥。” 虞无恙接花时故意握了黎安的手,手掌微侧,花束遮掩下,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虞无恙接过花,瞥了眼还呆站着的人。 那人顿时醒过神来,道了一声叨扰,就匆匆走了,跟自己朋友会合后,还忍不住偷瞄这边,眼里是藏不住的好奇八卦。 黎安还是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下与人这般亲密,悄悄将两人交握的手往花束后藏,小声叫他放手。 “不放。” 虞无恙凑到他耳边,“证都领了,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 黎安耳朵一热,瞥见他眼中炽热,怕他做出更过分的事来,只好放任他牵着自己的手不放。 …… 刚到法定年龄,虞无恙就迫不及待地拉着黎安去领了证。 没有婚礼,黎安觉得太吵太累。 虞无恙虽然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这件事,但黎安坚持,他也只好放弃计划中的盛大婚礼。 “太委屈你了。” 虞无恙知道黎安是顾忌自己的身体,不好拂他的意,可又觉得没有婚礼只领证,有些太轻率了。 黎安拗不过他,答应了拍结婚照,在虞无恙毕业后,办了场虞家内部的简单婚礼。 偏中式的婚礼上,按照虞家的传统,由虞家家主将新人的名字刻在玉盘之上,执笔将新妇或新夫写入虞家族谱。 虞无恙接了落名的笔,郑重将黎安的名字写在与自己并列的一行,却将刻名的刀,交到了黎安手里。 “我答应过你,你嫁,这虞家就是聘礼。” 虞无恙向黎安呈上玉盘,“请家主,为新人铭刻。” 玉质洁,刻名其上,不消不灭;生时为凭证,亡时为陪葬。是至死不渝,是此心不移。 黎安持刀落名,一横一撇,不偏不倚。 虞无恙看着两人的名字在玉盘上成型,抬眼看着对面专心致志的人,眸中偏执满溢。 正如这玉盘一样,这人,他也是要带进坟墓里去的,生死都在一处。 彼时,他们的名字也会像刻在新婚玉盘上一样,并列刻在墓碑之上。 “我将一切都给了你,如今,我真的只有你了。” 婚宴散去后,执着于将人掌控在手心的人,终究是低了头,将人圈在怀里,底牌尽交,“我这一生,最恨脱离掌控之事。可唯独对你,我倾尽所有,也愿去赌一个不确定。” 黎安听得好笑,扣了他脖颈,将人拉近,“怎么?婚都结了,还觉得我只是为了权力在利用你?虞无恙,你小瞧谁呢?为了个虞家家主之位,我还不至于到出卖自己。” 虞无恙顺势靠进他怀里,双臂圈在他背上,将人紧紧禁锢,在他耳边闷声笑着,低语靡靡,“只能出卖给我。” 黎安一愣,直到被摁倒时,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虞无恙却是越发放肆,要叫那新晋的家主威严尽褪。 …… 药剂的研究很顺利,虞无恙虽没能全好,却也算得善终,享年六十七。 临走前,虞无恙自己拔了仪器管子,央着黎安陪他出去走走。 在系统的修饰下,黎安的外表已不如从前年轻,可看在虞无恙眼里,他始终一如从前。 “真不甘心……” 靠在黎安肩头,虞无恙开口,还是当年年少时的那句,“好想,再占有你多一天,哪怕,再多一分,多一秒……” 黎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他抱在怀里,静静听着他诉说自己的不甘心。 “明明我比你年幼,却要走在你前头。” 虞无恙是不甘心的,可对上黎安那双静默无波的眼时,他又笑开,抬指轻抚黎安眉眼,轻声低喃,“真漂亮,这双眼睛,一点没变。” 说着,他又笑起来,回抱住黎安,嗅着他身上有别于自己身上消毒水味的冷香,“安安,我要走了。” 黎安眸光微颤,僵硬地抬手,指尖轻轻梳理着他被风吹乱的发,微微低头,将面颊贴在他发顶,“睡吧,我陪你。” 如往常每一次梦中惊醒时,他安抚自己的言语,叫虞无恙安了心,轻轻在他怀里合眼,留下句被风吹散的轻语,“下次,换我护你。” …… 【任务结算已完成,请及时查收。】 再次回到黑暗的中转空间,黎安沉默坐了一会儿,才唤了零号机,“查看任务结算详情。” 【收到!】 零号机这个世界给黎安处理文件成习惯了,开口就是立正加报告,【主线任务:改变虞无恙早亡的命运,完成。奖励积分两万。】 【剧情任务:拿到虞无恙的监护权,完成;在可控范围内放任他人对虞无恙的欺凌,完成;成为虞家家主,完成。奖励积分七千。隐藏任务:降低虞无恙的怨念值,完成,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零号机顺道瞄了眼虞无恙的怨念值,作为调侃为黎安转换心情,【您是不知道,这怨念值忽高忽低,我老怕任务结束那一刻,它莫名其妙冲到百分百以上去了!】 想起虞无恙那格外爱吃醋的性子,黎安淡笑一声,轻吐出一口气,语气轻快了些许,“最后停在了多少?” 【百分之九十七。】 黎安眉梢一挑,失笑,“看来是真的很不甘心了。” 零号机附和着点头,【那您现在是立刻去下一个世界,还是先回主世界休息一下?】 黎安想了一下,“灵魂碎片的收集进度有吗?” 零号机效率很高地向主系统递交了查询申请,并很快拿到了结果,【目前收集进度为:60%。】 这个结果,倒是跟之前黎安发觉灵魂碎片融合后,推算出来的进度差不多。 第1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1) 黎安取出了之前意外融合的灵魂碎片。 融合后的碎片已经具备了躯干和一侧完整的手脚,不是原本的碎片形状。 【根据主系统的解释,破碎的灵魂会自行补全,所以咱们只要找到主要的那几块灵魂碎片,碎片融合后,就能重新唤醒主神。】 零号机见黎安盯着灵魂碎片愣神,拿了主系统的解说给黎安做补充汇报。 黎安将最新获得的碎片,与那半副躯体的灵魂碎片摆在一处,看着灵魂碎片间衍生出银白细丝,互相交织链接,轻叹了一声,“快了。” 挥手将灵魂碎片都收了起来,黎安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心情,“下一个世界。” 【好嘞!】 零号机应着,点击了传送。 【世界跳转中,请稍候……】 …… 传送的倒计时刚结束,黎安还没睁眼,就听见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臣请陛下,准许臣西征,夺回我大晟国土!”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黎安心尖一颤,睁开虚闭着的眼,就看见了站在大殿正中,那熟悉的人。 零号机的任务详情还没传送来,但黎安也大致猜出了这个小世界中,秦钰的身份应该是个武将。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在战场上殒命。 看着底下的朝臣,黎安琢磨着。 所以,自己这回是个怕臣子功高震主,而设计自断肱股的昏君? 虽有了猜测,但有第一个世界项目做反的前车之鉴,在传输延迟还没抵达的零号机给出任务详情之前,黎安决定静观其变。 他沉默着,刚想随便点个人来唠两句,拖延一下时间,就听身后一个稚嫩童音怯声轻唤,“皇叔?” 黎安听见了,但怀疑自己听错了,目光四下里一扫,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在朝会上当着自己这个“皇帝”的面被称为皇叔的。 身后的小孩儿又喊了一声,“皇叔,你怎么看?” 这下黎安确定了,那小孩儿喊的就是他,他不是皇帝,而是皇帝他叔。 侧首往右上方一瞧,黎安就看见了那离自己只有一阶远的龙椅上,身穿玄衣暗纹龙袍、头戴帝王旒冕的人,是个不到自己腰高的小萝卜头。 黎安眼神复杂。 他身上是被加了什么带娃debuff吗? 上个世界好歹是个高中生,这个世界直接从小学生带起是吧?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小学这个概念,这要他带的娃,也不是秦钰的灵魂分身。 小皇帝被黎安看得有些发怵,见他沉默着,有些不安,抿了唇,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皇叔,你怎么看?” 怎么看? 坐着看! 能坐在皇帝下首位,被皇帝称为皇叔的,除了摄政王,黎安不作他想。 黎安还没开口,底下进谏的武将倒是先开了口,“陛下!狼川至沙城沿途七座城池,乃是大晟西疆边塞军防重地,万不可落入敌寇之手!臣请陛下,准臣西征!” 黎安瞥了眼底下进谏的人,眸中带着几分玩味。 他显然不将自己这摄政王放在眼里,字字句句,都是直谏皇帝,不想自己左右皇帝的决策。 可小皇帝似乎格外信任摄政王,眼巴巴地望着黎安,等着他拿主意。 但零号机没到,黎安不清楚剧情和自己的人设,也不想再有一回项目做反的经历。 黎安垂了眼,捻着指尖,遂了武将的意,将问题抛回给小皇帝,“陛下以为呢?” 小皇帝愣了。 以往这些事不都是皇叔拿主意吗?怎么突然问自己意见了? 但黎安开了口,小皇帝不敢反驳,皱了眉头冥思苦想,小脸皱巴成一团,观察着黎安的神色,一时拿不定主意。 高位上的两人沉默着,底下的朝臣自然不好站队,也都沉默着。 进谏的武将倒也沉得住气,没有出言催促。 沉默的时间长了,朝会的气氛难免压抑。 黎安在脑识里,通过系统跟宿主之间的联系,已经催了零号机无数遍了! 零号机终于姗姗来迟。 【抱歉,宿主大人,主系统能源不足,导致下辖系统全部强制休眠重启,所以才来晚了。】 零号机语速飞快地解释着,爪子在小光屏迅速操作,【我这就将小世界的资料和任务详情传输给您。】 “什么叫能源不足?” 黎安接收着信息,顺嘴问了句,“它不是掌管三千世界秩序的高位面存在吗?还会存在能源不足?” 【你可以理解为,主系统就是为了三千世界的稳定而存在的超级计算机。】 零号机给黎安解释着,【它按照一定的程序预先计算出世界漏洞,将这些漏洞反馈给时空管理局的管理者,管理者根据世界漏洞的情况,分析并给出解决方案,交由主系统计算后,得出最优解决方案,再以任务的形式下发给执行者去实际实施。】 这个黎安在成为执行者时,倒是在《执行者须知》上看过。 【如此庞大的计算量,需要消耗的能量自然也不少。】 零号机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颇有些做贼的感觉,【我也是这次整个c时空的系统全部被迫休眠重启才知道的,主系统的能量供给核心被人偷了。】 “啊?” 本来并不太关心这事儿,就挂个耳朵八卦,认真看着任务详情的黎安一听这话,注意力顿时被转移,“c时空管理局那帮人这么不靠谱吗?” 零号机摊爪,【不知道啊,剩下的都是机密了。我只听说,他们急着找回主神,是因为主神本身具有的强大能量,可以给主系统供能。】 黎安嗤了一声,忍不住嘲讽,“所以,秦钰这主神当的,其实就是个充电宝?” 【当然不是啊!】 听了这话,零号机立刻反驳,【主神作为时空管理局的主管者,主要任务是负责调度执行者,并处理一般执行者无法修复的高危漏洞。】 “说白了,还是个打工的。” 黎安没听出来这主神有什么好的。 【……】 零号机被他的逻辑打败了,有些不甘心地嘟囔,【那还是不一样吧?多少,是比底层执行者更高级,享有更多的资源和权限,能获得更好的待遇……】 “你别蛐蛐我。” 底层执行者之一的黎安听不得这些,“搞得我都没心情打工了。” 第2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2) 【那不能够啊!】 一听黎安想罢工,零号机瞬间支棱了起来,【主神还等着您去救呢!】 这要是黎安罢工不救主神,自己没能赶在主系统能源耗尽前攒够积分复活,那就回不去了! 【宿主求求了,这个世界有优待,您千万不能罢工啊!】 黎安眉梢一挑,“什么优待?” 【送夫君算不算?】 “……” 【附带一个娃。】 黎安无语,“滚。” 【求求了,主系统说只要您不罢工,这个系列的任务结束后,给您升执行者等级,并且延长休假时间。】 零号机脑识拟态,直接给黎安跪了,猫猫拜佛,【而且从这个世界开始,提前为您放开高级执行者权限,让您拥有更多自主权。】 听了这话,黎安面色才缓和几分,有些意外,“情况有这么糟?” 因为一直待在炮灰组,尽管在炮灰组蝉联六届最佳执行者,但黎安的累计积分,也还停留在低级执行者层次,距离中级执行者都还差个几十万积分。 调到拯救组,完成了前几个世界的任务后,算上额外积分,才勉强够上中级执行者的边。 按黎安的预计,这个世界的任务结束后,自己就能升到中级了。 结果主系统能源告急,为了找回秦钰当充电宝,竟然直接给他跨级提到了高级执行者。 “既然如此,当初他们吃饱了撑的,将秦钰打散魂扔小世界里受罚?” 黎安表示不太能理解这个操作。 【宿主您得知道,在时空管理局,秩序大于一切,就算主神对于时空管理局的稳定很重要,一旦犯错也是要接受惩罚的。】 为了让黎安放心任务,零号机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主系统给黎安提升了执行者权限后,作为契约系统,零号机的权限也相应被提高了。 【在秦钰主神之前,c时空也曾有过别的主神,除了在任务中陨落的,也有因为犯错被罚,最后陨落在小世界里的。】 零号机为了给黎安强调其中的重要性,忍痛兑换了高级道具,暂停了小世界的时间流逝。 【本来主系统不靠主神的能量也能运转的,只要能量供给系统能正常运转,就可以转换小世界里多余的能量为自己所用,但主系统的能量供给核心被偷了,导致能量供给系统瘫痪,无法获取能源。还刚好是秦钰主神已经被罚下界的情况下。】 虽然主系统是这样跟它解释的,但零号机直觉这里面有猫腻,但它作为系统,不好跟黎安直说,点到为止地暗示了一句,就扯回了主题。 【在秦钰主神前面的几位主神都已陨落,主系统的备用能源支撑不到新的主神诞生,所以才紧急筛查了可行方案,找了您来寻回主神的灵魂碎片,唤醒秦钰主神,以维持主系统的运转,避免三千小世界的整体崩溃。】 黎安听出来,眯眼沉思了一会儿。 他算是明白自己这拯救任务的真相了。 虽然零号机一直在强调主系统的能量供给核心是被偷了,但这被偷的时机这么巧,很难不让人联想些什么。 【这是高级执行者才能知晓的机密。】 见黎安沉默,零号机又补充道,【目前,整个c时空现存的高级执行者还不到二十位。】 零号机在暗示黎安别深究,更不能将这事外传。 黎安倒是更担心自家喜欢八卦的小系统会不小心说漏嘴,但见它一脸小心谨慎,估计也知道轻重,于是没有多说什么,顺着它的话转移话题。 “如果不是想留在时空管理局的,谁想评它这坑人的高级执行者称谓?按你的说法,c时空管理局的大部分执行者和系统都是为了复活而努力的,没几个高级执行者,简直不要太正常。” 黎安调侃着,“一个任务最高二十万积分,要评上高级执行者得两千亿积分,达成复活心愿的积分都没这个高!” 见黎安将这事揭过了,零号机暗自松了口气,【那咱们,继续任务?】 “你时停先别关,我再看一遍任务详情。” 黎安物尽其用,并理直气壮地甩锅,“都怪你拉着我八卦,我之前看的任务详情都忘了。” 【那您看快点。】 零号机苦着脸,成了流泪猫猫头,【这道具按时间扣费的,一分钟三百积分,我好心痛,呜呜。】 黎安忍不住翘了嘴角,划了三万积分给它做补偿,“爷还能让你吃亏?” 【喵!宿主赛高!】 收到积分奖励,零号机雀跃地给他喵了一个。 黎安笑了一声,“别的猫是招财猫,你搁这儿当财奴猫。” 零号机只要拿到积分就高兴了,并不在意黎安的嘲笑。 知道时间紧急,黎安收敛了心神,专心投入任务。 任务详情不长,黎安几分钟就看完了。 严季初是严家老三,按照惯例被送来京中“学习”,太学毕业后,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能参加朝会,但没什么话语权。 严季初知道自己的地位,从来不怎么吭声,打着太极,在群臣中周旋。这次这么坚定地站出来要请命西征,皆因为严家已无人。 严家先祖是跟着大晟的开国皇帝打江山的开国元勋,也曾封侯拜相,风光一时。 但严家先祖功绩颇高,开国皇帝信任严家先祖,没有动他,但后来的皇帝不曾跟严家人有过同生共死的情谊。 三代之后,严家就被排挤出了京城,迁封地到偏远的西疆大漠,从原本的定国公,成了现在的镇西侯。 打那以后,严家就世代镇守在边疆,可京中的皇帝还不放心,要严家将幼子送到京中为质,美其名曰是为了让镇西侯世子到京中太学接受更好的教育。 战场上,生死都是一瞬间的事。 早在三十年前,严季初的爷爷还在的时候,西边闹了一场大的,严家人拼死守住了边防,两国达成了和平协议。 三十年后,西边辽沙诸国卷土重来,直破大晟三城。严季初的父亲领自家儿女,率众御敌,却因城防图被盗而落入敌人陷阱,被围困至死。 严家子女排位不分男女之别,严季初头上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死在了战场之上。 而朝堂之上,对于此事的关注度,甚至不如下个月太祖忌辰高。 黎安看完大晟朝堂的情况后,总结出八个字:小儿治国,奸佞横行。 不巧,他就是那最大的奸佞。 第3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3) 在原剧情里,严季初请命西征,克服千难万险,大破辽沙诸国,夺回大晟领土,巩固边防,一时被颂为战神。 正是乘胜追击,清剿辽沙诸国残军,掌握谈判主动权的大好时机,朝廷却连发数道诏书,请严季初回京受赏。 严季初抗旨不遵,坚持稳定边塞军防后,才领命回京。 他没死在战场上,也没死在抗旨不遵的指摘下。他回京路上,遇上灾民闹事暴乱,临危受命,镇压闹事者时被杀。 朝廷借着严季初这有功之臣的死,将起义军彻底打成叛军,派大军镇压。 阵仗之大,比严季初为夺回疆土与外敌作战时的兵马粮草强盛数倍不止。 暴动起义的灾民被镇压,因他们“杀了”有功之臣。 但这支没用在对抗外敌,反而用在清剿自己人上的强大军队,让天下百姓看清了朝廷的腐败昏庸。 加之灾年之下,百姓民怨难消,各地起义不断,要讨伐挟天子而乱朝纲的妖臣! 祸乱朝纲的摄政王众叛亲离,被自己带大的皇帝围困宫闱,自刎而亡。 【主线任务:按大致剧情线,保持基础人设,改变严季初横死结局。本次基础人设为:妖媚祸国摄政王。】 “解释一下。祸国我知道,奸臣嘛!妖媚是什么玩意儿?” 黎安看着这次的基础人设,一整个不能理解,“我,男的,妖什么媚!” 零号机捂嘴笑,【虽然您的性格和气质不相符,但您长相外貌,稍加修饰,那是绝对的雌雄莫辨,倾城绝艳……】 看着黎安攥起来的拳头,零号机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转移话题,【咳咳,后面还有注解。】 黎安看完那被举到眼前的光屏上的字,怨气稍消。 【注·高级执行者特权:允许一定程度上偏离剧情,原则上偏离程度不超过百分之二十;增添隐藏人设属性,执行者可通过挖掘角色过往经历,设置隐藏人设标签作为对基础人设的补充。】 【注意:隐藏人设标签最多设置三条,并需要符合角色经历。当隐藏人设标签与基础人设冲突时,若剧情合理,则可作角色多面性处理,不计算为ooc违规。】 两条新增特权,虽然看上去比较鸡肋,但确实给了执行者更多的自由。 不像之前,自己稍有一点儿违背基础人设的行为,就得跟零号机抠脑瓜想着怎么写报告,才能够将世界意志和主系统糊弄过去。 多了这两条之后,至少可以省下递申请、写报告的精力了。 也不错。 看完人设附带的角色经历,黎安就明白了所谓的妖媚是怎么回事。 他觉得跟严季初比起来,自己这角色经历才特么是标准的待救赎人设! 现在威风凛凛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是睿宗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虽然被怀疑过身份,但睿宗皇帝还是在他五岁时将人认了回来,接回了宫,但还没来得及正式认祖归宗,睿宗皇帝就驾崩了。 不知来路真假的皇子刚回宫三天,就克死了睿宗皇帝,自然成了所有人口中的扫把星。 扫把星被扫地出门,被扔在了吉州皇陵,跟着一个老太监长大。 守皇陵的那段日子,虽然清苦,但老太监拿他当亲人,教他读书识字,晓天下古今,也算是有个美好的童年。 老太监去世后,他一个人守着皇陵,也长成了个温润的少年公子。 这些年里,他的那些皇兄争权夺利,最终由当时的五皇子,现在的先帝,仁宗皇帝夺得大权,登临大宝。 睿宗皇帝虽是驾崩,但也算得高龄,享年六十三。太子都没能熬过他,死在了四十二岁的一个冬夜。 太子身亡后,睿宗皇帝没有另立储君,所以睿宗皇帝死后,除开年龄最小还被打上扫把星名号的私生子,其余十三子争这皇位争了七年。 中间,也有人短暂地坐上那皇位,但最终落败。 唯一的胜者,是当时人已中年的仁宗皇帝。 仁宗皇帝作为十三子最后的幸存者,如愿以偿地坐上了那个位置。 登基大典要告太庙,祭天地、太祖。 一直低调的私生子虽然努力降低存在感,却还是惹了人的眼。 仁宗皇帝为了夺位,娶了当时丞相之女为正妃,如今登基,却想找个由头夺丞相的权。 年十二的私生子生得标致,被宫人使唤着去帮忙的时候,被仁宗皇帝的第三子,比自己年长四岁的侄儿瞧上了。 挣扎间,私生子伤了人,第三子怒不可遏,将人捆了要强取豪夺的时候,仁宗皇帝想起了他这个没有存在感的弟弟,出现得及时。 这第三子,正是他与丞相之女的儿子。 仁宗皇帝当时正被逼着要立第三子为太子,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推脱了。 经此一事,私生子摇身一变,成了皇帝宠爱的幼弟,被封清王。 清王被接回了宫,白天跟王公贵族的子弟一样上学堂,学四书五经、礼义廉耻、骑射书艺,晚上却还有专门的教习太监,教他些别的。 第三子的不轨,让仁宗皇帝想到了比斩草除根,更能发挥自己这个弟弟的利用价值的处置方法。 清王人前清风朗月,人后却辗转人臣之间,为他的好皇兄达成想要的目的。 舞衣轻薄,软剑锋利,他引诱着那些豺狼,却从不曾真的让谁近身。 沾身者亡。 束着舞衣的腰带是软剑刀鞘,多数时候是染着血的。 只要他能带回让他的好皇兄觉得有利的东西,他的好皇兄是不会计较他的“失手”的。 不过是几个控制不住自己龌龊心思的烂人,死了正好为科考出来的新人腾位置。 让仁宗皇帝最满意的一点,莫过于他杀了一直携恩求报的丞相,还处理得很干净。 一把火烧尽了丞相府,人们慌忙奔逃间,没人知道清王来过,也不知道那烧焦的尸体被换了人。 无首尸体在乱葬岗被野狗撕扯得不成人样。 他的善后做的很好,不会给他的好皇兄带去麻烦。 就是皇兄的那些儿子太烦,又不能直接杀了了事。 第4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4) 清王很清楚这样的生活不是长久之计,等他的好皇兄清除了异党,坐稳帝位后,自己只是个无用的弃子。 八年的时间,够他暗中做很多事,也足够他的好皇兄坐稳皇帝之位。 清王本以为,自己应该会被打发去某个犄角旮旯的封地,悄无声息地被抹杀。 他已经准备好了假死脱身的计划,他不在意皇位权力。八年的委曲求全,他也不怨。 他的好皇兄当年到底是救了他一回,这八年他也没真让谁占了便宜,假死后他还可以重新开始。 可令人遗憾的是,他的好皇兄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犯了他儿子当年一样的错。 年二十的清王,已不是当年年十二的私生子。 他杀人太顺手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一剑封喉。 皇帝驾崩本来是大事,但他处理这些事太熟门熟路了。为了这份熟门熟路的便利,宫内宫外,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布满了他的人。 换一张脸皮,他当了半个月的皇帝,以他皇兄的身份。 他挑唆着自己的那些侄儿内斗,以储君之位为饵,在假面下笑看着这闹剧。 他演了一出风寒暴毙,假死的准备还是用上了,却是顶着他皇兄的身份。 当年的十三子夺位再演,他的七个侄儿斗得头破血流,他躲在帷幕后,突然懂了权力的乐趣。 皇宫里血气冲天,七子的夺位之争进展到最后,总是少不了一场厮杀。 胜利者正得意时,他的人却调转刀锋,取了他性命。 在这场争斗中隐身的清王缓步走在尸横遍野的皇宫里,太监宫女们背着、抱着宫里的金银玉器,低着头匆匆忙忙、躲躲藏藏地跑过。 他又觉得没意思了。 侍卫抓了个小孩儿跪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杀。 他突然想到了别的玩儿法。 清王没有称帝,他推了仁宗皇帝的小儿子上台。 八岁的孩童,一直住在冷宫,字都认不全,却要当皇帝处理国事。 多有意思啊? 但没人敢说什么。 因为清王辅政,因为这八岁小儿是唯一剩下的可以确定的皇室2正统。 清王不算,一个私生子,都没上皇家玉牒,谁知道是什么成分? 帝弱则臣强。 虽然有个摄政王压在前头,但摄政王睁一只眼闭一只,放任着朝臣的拉帮结派、贪污腐败。 这朝堂,自然是乌烟瘴气。 也正是因为今日的放纵,才有了后来摄政王的灭亡。 看完角色生平,黎安的情绪没什么波澜,看了个别人的故事而已。 令他意外的是,这祸乱朝纲的摄政王,对小皇帝的教导倒是很严格,够得上一个明君的规格。 黎安动用权限查了一下,原剧情里,小皇帝最后确实是成了一代明君,唯一让人诟病的点,还是厚葬了摄政王,被人骂妇人之仁。 很矛盾的一个角色,黎安感觉他是想覆灭这个国家的,但却教出了个盛世明君。 【大概是在小皇帝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 零号机跟他一起看完了人物生平,倒是比黎安这个即将接手这一人设的执行者,更心有唏嘘,【这次给的角色资料好详细,感觉都不像世界意志随便缝合的了,像真的有这么个人存在于这个小世界一样。】 “角色的精细度增加了,意味着执行者的任务难度提升了。” 黎安觉得不是个好事,“果然,给的自由度不可能是免费的。” 【主线任务也不难啊。】 零号机嘟囔着,翻页看见了剧情任务,【剧情任务……嗯?因高级执行者享有百分之二十的剧情偏差权,故不对高级执行者设定剧情任务,保证剧情线合理即可。】 【哇!他们是真敢让宿主你自由发挥啊!】 零号机想起了黎安自由发挥时,会制定的抓马剧情,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小心翼翼问黎安打算,【您打算怎么发挥?】 “静观其变就行。” 黎安操作着系统面板,给自己加了个“阴晴不定”的隐藏人设标签,完美符合角色,也方便他之后随便发疯。 “时停可以关了。” 黎安有了打算,收拾好心情,就准备进任务了。 零号机不放心,【您不会又突发奇想地刀了主神吧?】 “这次的任务是不能让他横死,那不就只剩下寿终正寝,或者病死,这两个选项了?” 黎安觉得它的担心很多余,“就他那身板儿,除非我给他下毒,不然估计病死的概率不大。” 零号机觉得有道理,关了时停退下了,还很客气地说了句,【祝您任务顺利。】 都是上个世界当助理喵留下的后遗症! 零号机捂脸解除拟态。 时停结束,黎安又回到沉默的朝堂。 小皇帝为难极了,看着黎安,不敢轻易做决定。 黎安垂眸看着手,又沉默了一刻钟,才不急不缓地开口,“本王知道严世子报仇心切,但战场不是儿戏。严家已为大晟牺牲众多,本王怎好再叫世子去冒险?” 严季初紧皱着眉,再次进谏,怼的是黎安的话,进言的对象却是小皇帝,“严家世代守卫边疆,严家儿女自小视保家卫国为己任,怎可贪生怕死,龟缩京城,叫别国蚕食我大晟国土而无动于衷?” “臣斗胆请陛下听臣一言,姑息养奸,国之祸也!” 这大胆的言论,立时引起了朝堂的一片哗然。 有与严家交好的官员站了出来,朝着高位上一拜,“国仇家恨袭心,严世子言辞严重了些,冲撞了摄政王与陛下。无礼之处,还请摄政王与陛下见谅。” 他是明白这朝政主事的人是谁的,将摄政王的名号放在了小皇帝之前,讨好之意明显。 可黎安却不买账,“张大人这话说的。难不成,严世子口中的‘奸’,还是本王,或……陛下,不成?” 张文潜不急不躁,又是一拱手,笏板举过头顶,“严世子所言奸贼,自是指胆敢染指我大晟国土的辽沙诸国贼人。” 说着,他就着这话题进谏,“臣以为,严世子虽言辞过激,但辽沙诸国霸我疆土,欺我国民,实乃恶不可赦!臣请摄政王,点兵遣将,夺回失地,扬我大晟国威!” 第5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5) 黎安都不需要说话,自有人跳出来反对。 “张大人此言差矣。这打仗,最是耗费人力财力。辽沙诸国地处大漠,物资贫乏,骚扰我国,无非就是为了粮米等物产。”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大晟地大物博,最不缺这些东西。与其耗费人力去拼个你死我活,不如筹备粮米等物产,双方握手言和。咱们每年的收入,手指头缝里漏点儿,都够塞他们的嘴了。” “哪能到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是这么个理。” 有人附和着户部尚书的话,“有那打仗的钱粮,拿一半出来,就够堵他们的嘴了。” “还是该以下月太祖忌辰为重。” “然也,然也。” …… 朝堂上一派主和之相,严季初只觉心中郁结。 “若没有边疆将士的舍生忘死,将敌寇拦在疆域之外,哪有内地的安稳生产,哪儿来什么地大物博,物产丰饶?” 严季初到底年轻气盛,直接对着满朝文武就开嘲讽,“他们的牺牲换来的安宁与丰饶,到了各位大人嘴里,倒成了可以随随便便给出去的不值价的东西!” “西疆与大漠接壤,往外是万里黄沙,往内是一片旷野。若防线失守,贼寇铁蹄,将可直达越江,与我京都府城隔江相望!” 锐利的眼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高位上,漫不经心看着这场闹剧的人,严季初无畏地对上那双玩味的眼,“到那时,你们,还觉得无所谓吗?” 黎安居高临下地同他对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有那么严重?” 一听黎安这话,主和派顿时心头大定,开始讨伐严季初。 “严世子报仇心切,我等都清楚,也很惋惜令尊等的牺牲。可这两国相交,不可意气用事。” “是啊,你还是太年轻,考虑得太少。” “从大漠到越江,十道防线守备严密。严世子,你多虑了。” “我们知你心中有怨,但切不该因家事误国。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今严家只剩你一人,你更该好好活着,延续严家血脉……” 严季初攥紧了拳,终是再听不下去,高声打断,“我严家哪怕只剩最后一人,也是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传承?血脉?严家不出孬种!” “将死国。只要还有一人愿战,严家就不算死绝。”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有人冷笑,“怎么?你当这是你严家的天下了不成!” 张文潜脸色一变,暗中扯了扯严季初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话,自己却是怼上了刚刚说话那人,“钱大人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严世子所言,不过指只要还有一人愿死守国门,严家人就不算白死,他们忠君爱国之精神,还有存续。” 张文潜为严季初辩解着,反质问那人,“倒是钱大人,听闻您近来跟京城六卫的总督军,刘总督,很是亲近?” “张家小子,没有证据的话,你莫要血口喷人!” 姓钱的冷声呵斥,跟张文潜直接撕破了脸,“你这是污蔑朝廷命官……” “哎!钱大人这话说的,我有说什么吗?” 张文潜直接打断他的话,很是无辜,“钱大人作为兵部侍郎,跟刘总督有事务上的交接,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有说什么吗?我没说什么啊!您……是想到哪儿去了?” 姓钱的被他几句话堵得涨红了脸,气得像是要背过气去,一拂袖也不跟他吵,转头就跟黎安告状。 黎安冷眼看着他,“吵够了?” 姓钱的后背一紧,额头冒汗,“您莫要听小人胡言。微臣,微臣与刘总督,只是事务上的交接……” 黎安嗤笑一声,“这不是张大人给您找的台阶吗?钱大人一边告着状,一边顺梯子往下爬得很利索啊!” 姓钱的顿时冷汗直冒,“臣,臣……” 黎安却是不想听他废话,转向严季初,“本王给你三万兵,三百金,三百石,你可有把握,破敌三十万众?” 黎安突转的态度,让朝中所有人都是惊诧不已。 严季初也愣了一下,再对上那双眼时,眸光微闪,少了些争锋相对的意味。 他沉默了一会儿,沉眸计算,“三百石粮草太少,三百金也不够军饷,三万人……” “本王问的是,你有没有把握。” 黎安不耐烦地打断他,问句变了陈述,意思明显。 他就是故意刁难,只肯给这苛刻的条件,却要他严季初破敌三十万。 他想听的,不是严季初跟他讨价还价。 能,还是不能。 他严季初只能二选一。 “能!” 严季初没有多少犹豫,给了答案,却也附加了条件,“我要西疆前线的绝对指挥权。” 刚刚还冷沉着脸的人倏地笑开,“你倒是不肯吃亏。” 黎安没直接应他,而是转头看向了小皇帝。 小皇帝立马会意,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准!” …… 拿到圣旨和虎符那一刻,严季初还有些恍惚。 张文潜笑他,“怎么,这不是如愿了吗?” 见四下无人,张文潜撞了他一下,朝他比了个拇指,挤眉弄眼,小声叨叨,“你胆子是真大,就差指着他鼻子骂奸贼了。” 严季初抿了抿唇,将圣旨和虎符收好,瞥了他一眼,嗫嚅着嘟囔,“肯准许发兵西征,比起某些无可救药的,他倒还算不错。” 张文潜嗤了一声,严肃了神色叮嘱,“你此去可小心着吧!那人不好说,就你在朝上得罪的那些,少不得要给你下绊子。” “呵,怕他们不成?” 严季初在站出来那一刻就想好了,“我严家只剩我一人,能将乱臣贼子除尽最好;若不能,能报仇也算是足够了。” 张文潜叹了口气,摇头,“你小心谨慎了这么多年,这一朝,虽说也算得上一鸣惊人,但也是多年的努力前功尽弃。” 严季初苦笑,“不如让严家就在我这儿断了,省得再有谁如我一般,来当这被困的棋子。还是那句话,严家活的从来不是人,而是一股魂。” “你倒是看得开。” 张文潜为自己这好友叹息,“生不逢时啊!” 严季初垂了眼,“若真是生不逢时,倒是好了。” 乱世才显英杰,和平盛世,武将是没有出头的机会的。 第6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6) 张文潜闻言又是一声叹气。 “事已至此,只能向前看。” 拍了拍严季初的肩,张文潜跟他并肩往宫外走,“你打算怎么办?三万人打三十万,你祖爷爷来了都没辙。” 严季初捻着指尖,低垂首沉默了一会儿,“严家还有些旧人,只要回到边疆,就还有办法。” 顿了顿,他有些犹疑地喃喃了句,“他竟然真给了我西疆前线的绝对指挥权。” 摩挲着袖中虎符,严季初紧皱着眉,有些想不通。 张文潜瞥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我劝你别猜,那人就不是能以常理去揣测的。反正有这指挥权,就目前来说,对你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严季初就是知道这对自己有利,才想不通。 会开出用三万人在粮草、军饷短缺的情况下,破敌三十万,这种苛刻条件的人,怎么会好心给他绝对的指挥权,让他拥有可以调度整个西疆军队的权力? 西疆防线,从祁州往西到最前沿的狼川,三道防线,常备军有十万,现在战时,加上临时征调的兵户,人数能达二十七万。 而这二十七万人的指挥权,现在因黎安一句话,落到了他的手里。 此外,这三道防线内外的资源,也是任他调遣。 明面上,他从京城带三万人出征,所携三百金军饷、三百石粮草,紧巴巴的,这三万人从京城到边疆路上就会被消耗大半。 但有了前线的绝对指挥权,在保证各防守城池不被越线偷袭而攻破的情况下,他至少还能再调动十万人。 西疆物产虽然匮乏,但积累的资源也足够打赢这一场。 三十万的敌寇,并非不可破。 “你与其担心他什么目的,不如先考虑,该怎么才能让那些人服你。” 见严季初纠结不已,张文潜慢悠悠转移话题,“虽说严家在西疆名声和人脉都不错,你也拿到了前线的绝对指挥权。但天高皇帝远,小皇帝的圣旨,也不能保证,你一定能调动那些人为你所用。” 严季初的眼微暗,“我知道了。” 张文潜瞄了他一眼,越发压低了声音,“出了这京城,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目光相触,张文潜拖长的调子,很是意味深长,“有风险,但……也是机会。” 眸光一闪,严季初抿紧了唇,沉眸盯着自己这好友。 张文潜抄着手,半眯了眼笑得无害。 严季初沉默片刻,收回视线,盯着眼前的地砖,转移了话题,“今天你站出来为我说话,也得罪了不少人。我这次离京,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你在京中,一切小心。” 张文潜笑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托宫里那位的福,在御史台挂个名混日子。偶尔尽忠职守一回,得罪了点儿人,看在那位的面子上,也没谁跟我计较。” “顾好你自己得了。” 严季初回头看了眼巍峨宫门,垂眼道了声,“谢谢。” 张文潜朝他摆手,“真要谢,等你凯旋,我要喝那只赏有功之臣的御酒!” 严季初失笑,“你倒是会难为人。” “唉,你要是觉得亏,大不了今天这顿酒,我请。” 说着,张文潜就接了小厮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看着严季初,“城东的绿杨酒肆,我午时下工去那边等你,请你喝他们家上好的绿蚁酒,为你饯行。不准不来啊!” 严季初笑骂,“你拿绿蚁酒给人饯行?太上太后的外孙,你缺那两个钱?怎么着,也该上韦庄老酒才像话!” “什么?风大,没听见。” 张文潜打了个哈哈,不正经地跟严季初道了告辞,就驱马去了御史台应卯。 张文潜走后,严季初就归家收拾行李。 无意间翻出旧时在太学的课本,严季初愣了一下。 那个人跟他年纪一般大,按理,他们应该是同一届的学员。 是没去过太学,只上了皇家的私塾吗? 脑中浮现那张绮丽的脸,严季初忍不住皱眉。 那样惹眼的外貌,若是见过,定然是有印象的。 但遍寻记忆,有关那人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反倒更让人在意了。 心里揣着事,跟张文潜喝酒时,严季初不自觉地就多打听了两句。 张文潜知道他是想不通黎安的目的,所以在意了,刨根究底地想让心里有点儿底。 “这事儿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外祖母和我娘提过一点。” 回想着自己当时听来的那些,张文潜也就跟他都说了,饮酒叹息,“这算是可恨之人,有其可怜之处吗?” 严季初没说话,皱眉闷了一杯酒。 张文潜独自叨叨,“怎么说呢?我觉得你倒是不用担心他给你下绊子。虽说不是个忠良的人,但意外的恩怨分明。” “你也知道的吧?我外祖母当年其实不受宠,先帝虽然尊她为太妃,但她在宫里也没什么地位,只守着自己的一尺佛堂,不问外事。” 怕严季初不信,张文潜还给他举了例子佐证,“现在的皇帝登基后,才封了她太上太后,代为管理后宫,有了实权。张家也才有现在的地位。” “我娘也是在那之后,才从无人知的下嫁公主,成了享有封地的太康长公主。” 张文潜放下空了的酒杯,砸吧下嘴,“原因嘛,是我外祖母当年的一念之善,帮了那被罚去守皇陵的大总管一回。投桃报李,本也该轮不到他来报这份情的。” 严季初沉默着,觉得心里有些堵,闷头喝了两杯酒,才含混说道:“不影响他现在是个祸乱朝纲的奸臣。” “那倒也是。” 张文潜嗤了一声,给他把酒满上,“喝酒,喝酒。为那些事费什么神?今日咱们不醉不归!等你不日凯旋,还我今日这顿酒!” 严季初看了他一眼,眉头稍展,却是难以丢开刚刚听到的那些事。 那样的人,会有那样的经历,让人意外又不意外,却格外令人在意。 在意到,醉梦里都是那人。 千姿百态,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梦境,有很多严季初理解不了的东西,但无一例外,都与那人有关。 第7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7) 从酒醉中醒来时,盯着眼前熟悉的帐顶,严季初的思绪还沉在先前的梦里,两眼迷蒙,显出几分茫然。 梦中的一切都已模糊,唯有那人灿然笑开时,慵懒柔和又张扬桀骜的眉眼,令人印象深刻。 那是现在总在笑里藏三分讽刺的他,所不曾展露过的笑颜。 胸膛随呼吸起伏,掩埋其下的那颗心,蔓延着难言的悸动。 良久,严季初才醒过神来,右手按在心口,感受着那还没能完全静下来的心,闭眼掩面。 疯了吧? 竟然会做这种梦。 明明昨日之前,也曾在朝上见过,从来没有这样过。 是因为听张文潜说了那些吗? 好像不是。 昨天之前,自己有关那人的记忆,也跟那梦境一样,像是被隔了一层,雾蒙蒙的,没有实感,看不真切。 或者说,昨晚梦到的那些,他都觉得比自己以往对于那人的那些记忆更真实。 可细一想,又觉得那人始终都是那样,漫不经心地作了看客的姿态,冷眼放任着一切的发生。 唯一不同的,是梦中的那人,对自己的特殊。 心尖又是一颤,严季初抿唇盖住了脸。 他在想什么呢? 那就是个祸乱朝纲的奸臣! 严季初烦躁地抹了把脸,下床洗漱晨练。 管他做什么,管他有什么目的,收回失地,将辽沙那些野狼崽子从大晟的领土上撵出去,才是当下他最应该专注的事。 至于朝堂…… 想起张文潜同自己说的话,严季初的刀猛地一停,目视刀锋,呼吸微沉。 机会吗? 若是能收归边疆军力为己用,或许真的能跟他有一较高下的机会。 但这朝堂,怕不是除一个奸佞就能救的。 长刀再舞,严季初身随刀走,思绪也如行云流水的刀法一样,不曾间断。 皇帝还小。 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绝不止摄政王一个。 不,不对。 思绪一顿,刀锋一转,严季初忽地明白过来一件事。 现在的摄政王,本就不需要一个年幼的傀儡帝王。 他大可以直接称帝,就算朝臣不满,皇室无人的话,在没有能力可以直接将高位上的人拖下来,终结黎家对大晟一百多年的统治前,他们是不敢明着反对他的。 黎安,是最不需要挟天子的人。 这一想,严季初的思路就越发开阔。 朝上朝下,明里暗里,骂黎安奸臣的人不少,但他真的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吗? 那个委屈求全,仰人鼻息,要靠牺牲色相才能活的皇子,有做错什么吗? 那些没有证据、没有结果的命案,哪一个是不该死的? 长刀触地,铿锵一声闷响,带起地上碎石飞溅。 严季初收刀而立,抬头看向皇宫所在的方向。 再之后的皇位之争,有没有他在其中推波助澜,都是一场避免不了的纷争。 他最大的错,大概就是得到了权力后却不善用,放任那些蛀虫、豺狼任意妄为,让百姓和那些与当年的他一样的弱小之人,在这因他放任而起的苦难里无望挣扎。 若他手里无权,若他不曾坐到能左右国事的那个位置,他也不过是一个,为了活着,而拼尽全力的……可怜人。 严季初收回视线,将长刀放回兵器架,拿了汗巾擦汗,眼中不再有迷惘与纠结。 在他那个位置,尸位素餐,就是最大的过错,是能覆国的错,是绝对不能被姑息的错。 但见他日前同意西征来看,他也并非真是一心要置这个国于死地。 他放任着朝堂上所有的居心叵测,但也不拒绝那些对这个国有利的事发展。 他是看客,他只想看一出精彩的戏。 蓦然想通,严季初心里有了盘算。 他要将这看客拉下看台,亲身来演这一台戏,借他的力,清扫这朝中丑角。 但俗话说得好,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他还没筹备齐将这看客拉下看台的资本,这看客倒是先一步,主动踏上了戏台。 “摄政王身担辅国重责,离京督战,怕是不妥。” 严季初回绝了黎安想做督军,到前线督战的提议。 黎安不在意地笑笑,“有何不妥?京中自有丞相、太师等辅佐陛下,本王就算不在,也不影响京中诸事的运转。倒是严世子……” 顿了一下,黎安笑着改口,“是本王的错,现在该叫大将军了。” “大将军先前所言,西疆战事若是失利,敌寇将直达越江,与京都府城隔江相望的事,本王想了想,实在是令人在意,叫人夜不能寐。” 黎安嘴上说着在意,面上却没多少在意的神色,“所以,本王思来想去,还是该亲自去看看战况,才能放心。” 严季初合理怀疑,他是怕自己借着对前线的绝对指挥权,趁机拉拢边疆各军,所以亲自到前线盯着自己。 就知道这指挥权,不会得来的这么容易! “战场上刀剑无眼,摄政王身份尊贵,怎可轻易涉险?” 严季初试图劝退黎安。 他是希望将黎安拉下水,让这人不能再高高在上地看戏,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自己,完全没有能制衡他的能力,不仅没法将他留在这戏台上,借他的力肃清朝堂内外的奸佞之臣,甚至可能随时被算计得丢了性命。 “男儿当以家国为重,怎可贪生怕死,龟缩京城之中,躲一时安宁?” 黎安无动于衷,甚至拿了他之前的话来堵他,“本王作为摄政王辅国,眼下家国危急之刻,本就该代陛下御驾亲征,以壮我大晟军民士气,守卫我大晟国土。” 说着,黎安话锋一转,垂眸挑了眼尾,斜睨着眉头紧皱的人,“还是说,在大将军眼里,本王这摄政王,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摆设?” “当然不是。” 严季初立刻反驳。 这看戏的可比摆设难对付多了。 不然那些蛀虫、豺狼,怎会在被放任得快到无法无天的地步情况下,还仍忌惮着这人,看他的脸色,规矩自己的言行? 如果不是黎安压着,挟天子令诸侯的,早就不知道是谁了! 第8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8) 再不愿承认,大晟到现在还没因内乱而分崩离析,皆是因为还有黎安这么个力压朝臣的摄政王在。 严季初看着龙椅上,才八九岁,不谙世事,一心信赖着自己皇叔的小皇帝,也是心里叹气。 小皇帝没有背景,身后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持,落到谁的手里,都是一个傀儡。 至少在黎安手上,小皇帝还能是个皇帝。 视线再转回到黎安身上,严季初目光有些复杂。 黎安作为摄政王,被小皇帝全心信赖着,朝堂上的大小事都要他点头,但多数时候,他都将决定的权力,交到了小皇帝手里。 小皇帝开了口,这件事才会真的成立。 也只有小皇帝开了口,黎安才会让人去办那些事。 在这一点上,他意外的表现得像个忠心耿耿的良臣。 如果小皇帝的所有决定,不全部都是他点头说是那就是的话,摄政王也不可能被人嘲是祸乱朝纲的奸佞了。 可小皇帝敢摇头不同意他的决定吗? 谁都不知道答案。 小皇帝的命在他手上,所谓的征询皇帝的意见,说不定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臣服测试。 若是小皇帝胆敢有忤逆他的心,也许这傀儡也就当到头了。 本来,他也不需要这个傀儡。 需要这个傀儡的,是他们这些,或想争权夺利,或想重振朝纲的所有人。 垂首敛下思绪,严季初换了个说法继续对黎安进行劝退,“边疆环境艰苦,摄政王养尊处优,怕是难以习惯。” “越是养尊处优,这时候就越该多为国尽心尽力。” 黎安油盐不进,“毕竟,正如大将军所说,我等的荣华富贵,安宁生活,都是边疆将士死守防线,牺牲巨大而换来的。本王作为摄政王,此刻,正该是去尽一份心力的时候。” 说着,不等严季初再开口,他又补了几句,“大将军无须担心本王会干扰战事。陛下赐予了你对前线的绝对指挥权,本王作为督军,也无权插手你的决定。本王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对于带兵打仗,是有心无力。所以,只是代陛下上前线,慰劳众将士,仅此而已。” 光听这几句,怕是真要当他是体恤将士,爱国忠君的好人了。 但说出只给三万人,克扣粮草、军饷,然后叫人破敌十倍数的,正是眼前这口口声声要去前线,为将士们“尽一份心力”的人。 额角青筋直跳,严季初咬了咬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殿下若真有心为边疆将士考虑,不妨再多些粮草、军饷。还有马匹、草料。跟辽沙诸国作战,骑兵是不可或缺的战斗力。” 黎安当听不见,“这事就这么定了。” “臣请陛下三思!” 严季初抢在小皇帝前面开了口,又转向黎安,“边疆条件不似京都,风沙大,水源少,摄政王怕是不能习惯。” 黎安差点儿听笑了。 他这是没招了,想拿这个劝退自己? 边疆塞外,确实条件艰苦,可能十天半个月洗了不了一回澡,很正常的事。 闲时,可能出于军容考虑,大家还会在意一下。 战时,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没了,谁在意身上脏不脏? 多数时候,敌人的鲜血,就是沐浴的热水。 黎安没打算真的上战场,也不在意条件的艰苦。 比那更艰苦的,他又不是没经历过。 但他不想跟严季初解释,那不符合他的人设,也不合他的性格。 能跟他扯那么多,都已经算得是黎安今天耐心不错了。 “本王是在跟你商量吗?” 黎安收敛了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严季初,“还是说,大将军心有不轨,不敢让本王前去督战?也许,本王该重新考虑下,是不是该准你西征了。” 严季初心一沉,抱拳让步,“臣并非居心叵测,实乃为殿下考虑。既然殿下不嫌弃边疆条件艰苦,愿意代御驾,前往前线督战,激励三军。臣……自然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四字,严季初说得很不情愿。 他不是没说过谎,但在黎安面前说谎,让他心里格外不舒服。 大概是真不想他去前线坏自己的事,所以这种随口就来的场面话,也说得很是内心难安。 黎安这才满意地将他放过,懒散将后背靠回椅背,看向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示意他可以让人拟旨了。 小皇帝却没像之前那么爽快答应,小眉毛皱成一团,揪着袖子,纠结又为难地看着黎安,“皇叔当真要去前线?” 黎安神色平淡,“嗯,臣有义务代陛下亲征。” 小皇帝眉毛团得更紧,“皇叔若是走了,那朕怎么办?” 黎安笑了声,“陛下这话说的,臣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小皇帝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在说……” 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妥当,看着黎安倏地严厉起来的眼,小皇帝心里一跳,立刻端正坐好,端了皇帝的派头,正襟危坐,一板一眼,但眼里还是藏着几分纠结不安,“朕是担心,皇叔不在,政务堆积。” 见小皇帝拿出了皇帝该有的样,虽说软乎得没点威严,但好在面子上过得去,黎安脸色缓和了几分。 “陛下不用担心,臣离开前,会安排好人,辅佐您处理政事。” 黎安耐着性子安抚着小皇帝,声音柔和,倒是没有刚才对着严季初时的冷嘲热讽和阴阳怪气,“陛下也该学着处理政事了,不能总想着别人来给你拿主意。” 小皇帝听着黎安的训,下意识地想要低头,但在将低头那一瞬,对上了黎安渐冷的眼,立马挺直了腰板,将要低下的头抬了起来。 四目相对,小皇帝的视线里还有些许怯懦,但还算不卑不亢,“皇叔教训的是,朕受教了。” 黎安满意地点了头。 小皇帝下旨前,还是忍不住又看了黎安一眼,“皇叔,真的非去不可吗?” 黎安没说话,只是垂了眼睫,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小皇帝抿嘴,扭头让人拟旨,不再多言。 这一幕看得底下的朝臣心思各异。 这就是大晟的皇帝,这就是大晟的朝堂。 不过是摄政王手里的傀儡,玩具,是他一个人的一言堂。 第9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9) 西征的事很快确定了下来。 拨给严季初的三万人,护卫黎安的三千人,在五天内完成集结调配。 城门前,小皇帝领百官送严季初和黎安等人离京。 “皇叔……” 小皇帝抄手站在黎安面前,拢在袖子里的手交握着,克制着想去扯黎安衣袖将人留下的冲动,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黎安,欲言又止。 黎安抬了手,却在要将手搁在他脑袋上时回了神,指尖一转,往下为他理整冠冕。 “臣此去边疆,不知何时能回。陛下在政务上有所疑虑,可同丞相、太师及张大人等商议。” 黎安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只是因着话多的絮叨,显得那平淡的声线似多了分不易觉察的温柔,“陛下更该有自己的主意,不可偏听偏信。臣教您的,可还记得?” 小皇帝抿了抿唇,点头,“记得的,皇叔教的,朕都记得。” 黎安勾唇笑了一下,眸光流转间,有一瞬的柔和。 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皇叔,早点回来。” 黎安没应,垂眸不知想了什么,抬眼瞥向了在自己侧后方站着的严季初,带笑的话,意味深长,“那就要看,大将军何时能破敌制胜,还我边疆安宁了。” 对上黎安不掩戏谑的眼,严季初垂首错开了眼,抱拳朝小皇帝俯首,“臣定不负陛下信任,势必护卫我大晟国土完整,还我大晟安宁!” 小皇帝板着脸,严肃了神色,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抬手朝严季初虚托,“朕相信,大将军定可破敌凯旋。” 严季初拜谢,“幸得陛下重托,臣必不辱命!” 小皇帝看了黎安一眼,抬手虚扶了严季初一把,示意他不必多礼。 等严季初直起身,小皇帝又瞄了眼黎安,攥起小拳头,提了一口气,拿了皇帝的派头,站在专为他搭设的高台上,一手负在身后,凝眉居高临下盯着严季初,“爱卿当知,你资历尚浅,本不足以掌军,是摄政王向朕举荐。朕,才破格,允你挂帅!” 小皇帝话说得一板一眼,声音细听下却仍有些颤,绷着小身板儿,眼睛是完全不敢看黎安。 他怕黎安会怪他自作主张,但话都出口了,再怕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卿可记住了?” 严季初这才回过神来,瞥了黎安一眼,朝皇帝抱拳,“臣记下了。” 黎安看着小皇帝,眼睑半垂,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小皇帝被黎安盯得后背冒汗。 皇叔也说了,让他要有自己主意,所以,没事的,皇叔不会生气的。 小皇帝如此在心中安慰自己,攥了攥拳,咬咬牙,继续说道:“此去路途遥远,边疆前线更是生死莫测,朕祝愿大将军与诸位将士皆可逢凶化吉,来日破敌取胜,衣锦荣归。” 平素唯唯诺诺,摄政王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皇帝,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着实是令一班朝臣震惊不已。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黎安和小皇帝身上游移,间或错开,与同僚中的某些人交换个眼神,心中早已是绕了八百八十八道弯儿。 严季初也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眸中迸出一丝喜色,低头谢恩,“臣代众将士,谢陛下!” 皇帝的一句“衣锦荣归”,可不是一句空话。 至少,这一仗胜了之后,兵士的抚恤和奖赏,不能被轻易敷衍。 更让严季初觉得惊喜的是,小皇帝能说出这番话,一定上代表了他的态度,是有心向上的。 这对于一个国来说,是好事。 但…… 余光瞄向身侧站着的黎安,严季初抿了嘴,稍有隐忧。 就怕小皇帝此举,会惹恼了他。 他若是想做点什么,现在应该没谁能阻止得了他。 察觉到严季初的视线,黎安侧目对上他偷瞧的眼,弯唇笑了一下。 日光下,那轻浅的笑有些晃人眼,严季初匆忙收回视线,为那点突然的心慌而皱眉。 虽说摄政王是公认的好姿容,也正是因此,坊间比起奸臣之言,更多以妖臣指代此人。 但他再姿容不凡,那也是个男人啊! 严季初十二岁入京前,一直在边疆,五岁起就跟着自己父亲住在军营,男人堆里长大的,也曾耳闻过些兵痞子们不堪入耳的荤段子,总能面无表情地跟自己父亲举报自己那几个不正经的叔辈开黄腔。 他不觉得那有什么,单纯觉得有些影响军风。 来京之后,他接触的人从五大三粗的粗犷汉子,成了跟齐军师一般讲究的少年才俊。 其中容貌出众者不少,便是他自己也受到过不少称赞,可严季初始终不理解这有什么好津津乐道的。 一副好皮囊,不如满腹诗书,品行优良,武艺超绝,甚至不如有一技之长。 以色侍人,是最无奈时的,最下乘之选。 严季初向来是这样以为的,被同窗强拉去花楼时,还因此被人嘲笑过不行。 严季初只觉得他们吵闹。 可眼下,那人只不过对自己笑了一下,他竟觉得心慌无措! 陌生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叫严季初对自己不满极了。 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了那种见色起意之人了? 默念内功心法,严季初努力忽视心中那点异样。 他也没什么好看的,也就…… 少见的,严季初找不出可以反驳的点,最后还是只能扯了“奸臣”二字,来压过那点让人不安的慌乱。 再好看,也是个奸臣! 奸臣就不是好东西! 严季初在心里碎碎念骂着,那人的一颦一笑却是在脑中越发清晰,渐渐与前些日子的梦境相交织,让慌乱的心渐趋宁静,却似乎不是他所想要的宁静。 正不知所措时,耳边再次响起了小皇帝的声音,严季初立刻摒弃了杂念。 “……皇叔甚少离京,此次一去便是险地,还有劳大将军多多看顾摄政王一些。” 小皇帝之前说了什么,严季初没什么印象,唯有这句,他听得真真切切。 莫名的,他像是有了什么借口,不自觉松了口气,“请陛下放心,臣定护摄政王无虞。” 第10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10) 见严季初应了自己的话,小皇帝松了口气。 有了严季初的保证,至少不用担心他会对皇叔不利。 小皇帝很清楚,自己的皇叔在这朝堂内外,树敌颇多。 严季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了自己会护皇叔周全,明面上至少是跟皇叔站在了一个阵营,能让想算计的人,不管是算计皇叔要置他于死地的,还是算计严季初要干扰边疆战事的,都得在行动前,掂量一下同时得罪这两人的风险。 虽说严季初现在没什么后台,但他跟太皇太后的外孙交好,又有着调动前线兵马粮草的权力,若是再在这场战斗里取胜几回,迟早声名大噪。 人总是会怕被秋后算账的,没能一次性弄死,就会留下后患无穷。 小皇帝年纪是小,但也不是真的不谙世事。否则,也不能无依无靠地,在冷宫活到被黎安捡来当皇帝的那天。 想起以前的日子,小皇帝忍不住又偷偷去看黎安,像几年前饿极了,躲在假山石后窥探凉亭里的糕点一样。 他不知黎安当时有没有发现他,但黎安赏够了景,离开凉亭时,让人将糕点吃食都留在了石桌之上。 那些吃食,在那个寒冷的冬日里,救了他一命。 小皇帝的偷瞄,被黎安抓了个正着。 见小皇帝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黎安觉得好笑,眸子微闪,面上却没什么变化,“陛下都交待完了?” 听黎安同自己说话,小皇帝再不愿面对,也只能硬着头皮看向黎安,“朕说完了。” 他有些紧张,怕黎安会训斥自己。 可黎安只是点了点头,看向他身后站着的三人。 拱手平举身前,黎安朝着小皇帝身后站着的三人,不走心地点了点头,便算是拜谢了,“本王离京这段时日,就劳烦丞相、太师和张大人多多费心,辅佐陛下处理朝政。” 丞相拱手还礼,说着,“殿下交待,臣定尽心尽责。” 太师年老,觑了黎安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等臣子,辅佐陛下乃应当应分的事,便是摄政王不说,我等也会尽心辅佐陛下……正法纪,理朝纲!” 他刻意咬重了最后一句,灼灼目光紧盯在黎安身上,本是自下而上的目光,硬给他说出了居高临下的气场。 黎安笑了一下,没有表态,只将视线落在张文潜身上,“张大人若是近来无事,可让人在宫中安排住处,随侍君侧的同时,也可多往后宫,探望太上太后她老人家。” 站在百官之前,皇帝背后,张文潜就很是汗流浃背了,现在还被黎安点出来,再淡定的人也有了些惶恐。 “微臣承殿下器重了。” 张文潜拱手低头,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一个托关系在御史台混日子的从六品下侍御史,就因为那天多嘴了几句,就被拎出来,赋予了辅佐皇帝的大任,着实是如油煎火烹般煎熬。 尤其此时,他左边站着丞相,右边站着太师,一个是摄政王亲信,一个是反摄政王的三朝元老,他一个混吃等死的站在中间,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了。 偷偷跟对面的严季初交换了个眼神,张文潜摆了一张苦哈哈的脸,还只敢流露一瞬间的怨念。 严季初也没想到张文潜会被拎出来架上。 虽说这就仕途来说,绝对算是高升,但就现状而言,那就是被推出来的箭靶子。 按理,黎安感念太上太后的恩情,不该将张文潜放到这个位置上才是。 严季初神色复杂地看了黎安一眼。 黎安像是没察觉他的窥探,跟小皇帝又交代了几句,才转头看向他,“大将军,我们该启程了。” 严季初收回视线,向小皇帝告辞后,下令大军开拔。 小皇帝领百官登上了城楼,看着远去的军队,忍不住担忧。 三千人还是太少了,该让皇叔再带些人走的。 虽是这么想着,但小皇帝也知道,自己没调兵的权力,最后带多少人,还是得黎安说了算。 他说三千人足够,自己就没法反驳他。 回宫的路上,小皇帝招了张文潜陪驾。 “张卿素来与大将军交好,你同朕说说,大将军此人如何。” 小皇帝打听过一些,知道严家家风不错,但严季初十二岁就到了京城,很难说会长成什么德行。 若是他跟京中一些人早有勾结,皇叔这一去,无疑是羊入虎口。 如今京中的事,在皇叔的授意下,自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主,若是事情不对,至少该给皇叔递个信。 见小皇帝对严季初感兴趣,张文潜眼中划过一抹暗光,斟酌着跟小皇帝说着与严季初的相识相交,有意无意地透露严季初的才学能力不凡,但也卡着分寸,没有吹嘘。 小皇帝跟他唠嗑,感觉很不错,最满意的一点,莫过于他不拿自己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看待。 只是聊了几句,小皇帝就知道黎安为什么会将张文潜调到自己身边了。 比起丞相和太师,张文潜最难得的,是他不拘泥于身份但又极知晓分寸。哪怕是跟自己这样的小孩儿交谈,他也是认真且平等地对待。 这种人的心思深沉,但并不难猜。 因为只要他觉得有必要,他就会将自己的目的,或明或暗地表露出来。 小皇帝都能听出来,他是在向自己举荐严季初。 但言辞间的分寸感拿捏得到位,哪怕他嘴里说的都是严季初的好,没有小皇帝想打听的不足之处,小皇帝也没觉得他对严季初夸耀过头,而对严季初生出反感。 夸一个人,也是需要技巧的。 张文潜的技巧,无疑对他的胃口。 回宫后,小皇帝还真就让张文潜住下了,没事儿就喜欢找他聊两句。 小皇帝对张文潜的亲近,无疑引起了朝臣对张文潜的兴趣。 但因为张文潜住在宫里,宫里都是黎安的人,他们插不进去手,也就只能在朝会碰见时,明里暗里试探一二。 张文潜的眼神清澈里透着愚蠢,大咧咧的,张嘴就是,“陛下喜欢听故事,我就找了些话本子给他讲而已。” 众人自然是不信。 但丞相和太师各自试探了几次,却发现他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第11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11) 别人君臣秉烛夜谈,都是家国大事,次一点儿的也是寻仙问道。 张文潜跟小皇帝围炉夜话,那都是坊间传言,聊斋志怪。 黎安收到这消息时,都没能忍住笑。 严季初被他笑得心慌。 忍了又忍,他终究是没能忍住,驱马靠近了些许,状似不经意地问,“摄政王为何事高兴?” 黎安见他视线直往自己手里的书信上瞟,嘲了一声,“大将军瞧了这半天,可看出了什么名堂?” 偷看被拆穿,严季初有些尴尬,但也还好。 在军营里的那些年,他除了磨练出一身武艺,也练出了一张厚脸皮。 “能让摄政王这般高兴的,想来自然是好事。” 严季初并不在意他的嘲讽,嘴里说着废话,眼睛盯着他手里那张纸,“若你不嫌弃,不如同末将也分享下这喜事?” “呵,好事?” 黎安嗤了一声,似笑非笑,“你当真这么觉得?” 说着,黎安直接将信纸递到了马车车窗边,让他能瞧个清楚。 信上所言,除了张文潜给小皇帝讲“睡前故事”的事儿值得一乐,剩下的莫不是那些人几次三番想往宫内安插人手,以及对张文潜的多番试探。 严季初抿着唇,眉头紧皱,从信纸上抬眼,对上那双总带着些许嘲讽的眼,沉声开口,“你为什么要将文潜提到陛下身边?你明知,那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瞧着严季初那严肃的模样,黎安玩味地勾了唇角,“大将军跟张大人感情可真好啊!” “我们只是朋友。” 辩驳的话脱口而出,甚至没过脑子。 话音落下时,严季初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解释很是多余,多余得反而有了些别的意味。 沉眸看着那倏地笑开的人,严季初知道自己被耍了,但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么一句解释。 就像是…… 很不愿被他误会一样。 甩头将那古怪的感觉抛开,严季初盯着对面仍笑得乐不可支的人,强硬将话题转回去,“你还没回答我。” 笑容满面的人,因这一句强硬的要求而僵了脸,眼中温度瞬间冷了下来,唇角还勾着,眸子却已是冷厉阴沉,“本王有义务向你解释吗?” 严季初被堵得没话说,嗫嚅片刻,别开眼,“你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以你的身份地位,自然也无需向谁解释。但……” 话一顿,严季初转过眼来,又对上那双冷厉的眼,抿了抿唇,终是放软了态度,“文潜此次算是因我受累。若您是因为他此前在殿上为我说话,惹了您不高兴,我向您道歉,请您莫要为难他。” 黎安显然并不那么好哄,“你让本王莫要为难,本王就不为难,岂不是显得本王对你唯命是从?” “你想怎样?” 听他这话,严季初就觉得自己猜对了,张文潜是被自己牵连了,心有愧疚,也只能跟黎安谈条件。 黎安看了他一眼,手肘支在车窗边,脑袋轻靠在手背上,很是想了一会儿。 严季初沉默等着他开条件,想着自己有什么筹码,是能跟他交换的。 可他等了很有一会儿,却是等来了一句,“你好像也不能给本王什么。” 严季初语噎,幽幽盯着他,“你玩儿我?” 黎安勾了唇,笑得恶劣,“不可以吗?” 严季初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上头的怒气,攥紧缰绳,沉沉盯着他,“那您玩儿够了,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这个嘛……” 黎安沉吟着,故意拖长了调子。 严季初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若是可以,他想直接探手,将人掐死,先除了这最大的奸佞! 但不可以。 朝中的豺狼,全靠这奸佞镇压着。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严季初耐着性子等着。 黎安瞧着他敢怒不敢言的隐忍模样,觉得有意思极了。 从前总是他将自己气到无语,现在风水轮流转,黎安可谓是玩心大起。 但看他一副下一刻就要暴走的模样,还是好心地没再继续吊他胃口,怕把人直接气死了,导致任务失败。 “你觉得,如今最安全的人,是谁?” 黎安并没回答严季初的问题,反而丢给他一个问题。 严季初上头的怒火被打断,他暗自哼了一声,正想胡乱对付过去继续逼问,却在对上那双突然收敛了情绪,淡漠平静犹如深潭的眼时,收回了到嘴边的敷衍。 四目相对,对面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严季初却莫名觉得焦躁的心安定了下来,思绪自然而然清晰,寻到了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瞳孔微缩,严季初回过味儿来,眸色有些复杂,唇动了动,道了句,“谢谢。” 见他懂了,黎安扬眉笑了一声,“这不是能看得清嘛!” 严季初抿了嘴没说话,只是在离开前多看了黎安一眼。 等严季初一走,零号机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啥啊,你们就明白了?我怎么什么都没明白呢?】 黎安戳了戳身侧旁人看不见的长毛猫,指尖点在它脑门儿上,在脑识中同它对话,“这不是很明显吗?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天子’就是一张通行证,任免书。” “只有将小皇帝掌握在手中,他们才能有更多的运作空间,将这个国改朝换代。” 刚在严季初那儿找了乐子,黎安心情不错,也就好心地给它解释了,“而我作为先帝的兄弟,小皇帝的皇叔,大晟除了小皇帝之外,唯一一个存世的皇家子弟。如果小皇帝死了,我的登基就顺理成章了。” 【哦~我懂了!】 零号机夸张地嗷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抢了黎安的话,【所以,比起你,那些人才是最不想小皇帝出事的!难怪你敢将小皇帝丢在宫里,自己跑出来躲清闲。果然,摸鱼这件事儿上,还是宿主您最在行。】 “我怎么就摸鱼了?” 黎安不服,“我这都是为了任务。” 【得了吧,宿主,你绝对是不想走下个月太祖忌辰的剧情,所以找个借口跑路。】 零号机已经看透自家宿主喜欢偷懒的本质了。 能不加的班,绝对不会多做一点。 第12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12) 零号机这话,让黎安没法反驳。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剧情,走不走无所谓。” 黎安理由多的很,“倒不如直接丢给小皇帝他们,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您又要钓鱼?】 跟着黎安的时间长了,猫猫天天不缺鱼吃,【这次的鱼饵是什么?张文潜吗?亏严季初刚刚还跟你说谢,你绝对是又在坑人。】 “怎么说话呢?” 黎安搓了搓猫头,“我就是拿张文潜当饵,他也得谢谢我。要知道,张文潜背后的太皇太后,本就算是我这边的人,他又在朝堂上为了严季初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我不在,放他在外面,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跟小皇帝待在一起,小皇帝又同他亲近,那些想利用小皇帝的,不管是为了讨好拉拢小皇帝,还是怕对张文潜动手时误伤小皇帝而投鼠忌器,都不会轻易对张文潜下手。” 指尖梳过零号机纤长柔软的毛毛,黎安挠了挠它下巴,“也只有跟小皇帝在一起,得了小皇帝的器重,张文潜在那些人眼里,活着的价值就会比死了更高,他们才不会对他下死手。” “试想,若是能拉拢他,一定程度上可以给小皇帝洗脑,让小皇帝倒戈;其次,他跟严季初交好,说不定可以跟严季初里应外合剪除我的羽翼。多好的一把刀啊!” 零号机听得一愣愣的,【您什么时候懂这么多弯弯绕了?您不一直是大把的鱼饵撒下去,拿着网兜子往下甩,还装出一派他们自己往网里钻的样吗?】 “我是懒得想,不是真的傻。” 黎安偷懒还理直气壮得很,“能稳操胜券,谁想跟他们绕弯弯?这要是我自己当皇帝,而不是要培养小皇帝,我高低直接血洗朝堂,换一波人,要么重现辉煌,要么尘归尘、土归土。” 【还得是您,对味儿了。】 零号机吐槽着,就将光屏给他划拉了出来,【就在刚刚,隐藏任务刷新了。】 “……” 剧情还没走,但隐藏任务被触发了,黎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我哪句话触发的?时停道具用一下,咱们倒个带。” 【时停不是回溯,倒什么带啊!】 零号机一想起之前时停扣的积分就心痛,虽然黎安给的比它被扣的多,但守财猫是这样的,一分都舍不得,【但确实是被您的话触发了。】 【隐藏任务:整顿朝纲,教导黎弘福成为一代明君。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 黎安觉得槽点有点儿多,沉默了一瞬,吐槽了个最无关紧要的,“小皇帝叫弘福,认真的?” 【我猜你这会儿在想来福。】 “我还在想招财。” 【财迷属性看来是根深蒂固了。】 “所以,他真叫这名字?” 【小名儿叫辛奴。】 “那还是弘福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要不怎么说,您跟摄政王这角色的匹配度最高呢?】 零号机歪着嘴笑,【小皇帝不是活了下来,然后还当了皇帝吗?所以摄政王给人取大名儿时,就说他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所以叫来福,啊不,叫弘福。都被你带歪了。】 “没叫大福?” 【……】 零号机无语了,【你做个人吧!小皇帝是弘字辈,所以就被取名弘福了。还好人在你来之前就有名儿,不然就真成大福了。】 “大福怎么了?大福,意为好运气;喜幸之事,指有福气。” 黎安抽走了它叼在嘴边的小鱼干儿,“脑瓜子里就晓得吃。” 零号机喵了一声,舔着爪子瞅着他,【我除了吃,也喜欢看黑屏。多有意思啊,雪花屏,我当系统很久了,您这儿是黑我屏最多的。】 黎安握拳捶在猫头上,“互相伤害是吧?” 零号机顺势解除拟态,钻回黎安脑识了,【说正经的,宿主您去前线督战真的没问题吗?原剧情里可没有这段,到时候剧情偏差太大,出了问题是会受罚的。】 “我只要不干预战事的走向就没事。” 黎安巴不得不管这些事儿,找个角落猫着躲清闲,“剧情线可偏移百分之二十,仅仅是去督战,对主线剧情不会有任何影响。” 零号机给他核算了一下推演结果,倒是符合黎安的计算。 【但你至少要改变两个剧情点吧?严季初的死和你自己的死。】 零号机将这两个剧情点输入后,推演出的结果不太妙,【超过可偏移的百分之二十了。】 “只说了死,又没说真的死。” 黎安看了眼计算结果,脑子里构思着计划,“正常剧情,在严季初死亡后就该截止了,毕竟是以主角为中心的剧情构建。就跟之前希特一样,主角死亡后,后续的剧情应该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无法查看的。” 零号机一愣,背上的毛突然竖了起来,【你是说原剧情里,严季初没死?!】 但很快它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对啊,他要是没死,咱们的主线任务就不成立了……会不会是高级执行者的特权?让我们能看到主角死亡之后的后续剧情衍生。】 “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黎安说着,就查了高级执行者的权限,确实找到了零号机说的这条。 零号机松了口气,【我就说嘛,这要是主线任务出了问题,那可就是重大bug了。】 “现在也很bug吧?” 黎安有些失望地关掉界面,“按这个剧情线,主角哪儿是严季初啊,得是从冷宫里走出来,成为一代明君,肃清朝堂内外,开创一朝盛世的小皇帝才对。” 【呃……有没有可能,剧情不出问题的话,帮助小皇帝攘外安内的最大功臣,就是严季初呢?】 零号机提醒他,【正是因为剧情出了问题,我们才会被派来修复的。主系统给的就是出了问题后的剧情线,任务的目的就是将剧情线修复回去。】 黎安头疼,“我开始怀念不知道后续剧情线的低级执行者权限了。” 知道的越多,需要干的事儿就越多。 这怎么还冒出来个隐藏剧情设定? 不会还要自己去达成,让严季初帮小皇帝攘外安内、开创盛世的线…… 搁心里抱怨到一半,黎安突然灵光一闪。 第13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13) 反正严季初都要去当这肱骨之臣的,将小皇帝丢给他教导,应该问题不大。 这样一想,黎安的头疼好多了,后背往软枕上一靠,又惬意悠闲起来。 “你重新算一下剧情偏移比例。” 黎安跟零号机合计,“如果我们的任务本来就是修复剧情线,那么严季初不死才是符合最初剧情线的,这怎么能算我剧情偏差。” 【有道理。】 零号机又是重新排算剧情偏差的条件,【之前跟你瞎唠,这脑子都转迷糊了。】 “少甩锅给我。” 黎安才不背锅,“脑子长期不用就是这样的。虽然是九成九的新货,但壳子下全是锈。” 零号机无语,【您自嘲别带我。】 排算结果很快出来了,只改变黎安一个人的死亡结局,对于剧情的影响不大,在百分之二十的偏差特权内。 【但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你活着可以,但不能再掌权,否则就跟主线里,小皇帝成为明君的剧情冲突了。】 “当谁喜欢看那些废话连篇的奏章一样。” 黎安巴不得不当这摄政王,“当个有钱的散人比现在不知道快活多少。” 【……】 虽然很想说黎安财迷,但它自己也是同一个德行,没什么立场吐槽黎安。 一路上,黎安都在计划朝堂的肃清,该怎么进行,才能让严季初的功绩最大化,又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拖出去砍脑袋。 计划来,计划去,他都觉得把朝里那帮人灭掉一半,选点新人进来,给一潭死水的朝堂换换血,才是最靠谱,最能治本的。 但小皇帝年纪太小,新人进来,大概率也会被老臣拉拢走。 不会被老臣拉拢的,有自己心思的说不定更多。 真正能视小皇帝为主的,怕是没几个。 到时候,这些新人怕不是又得自己想办法镇压控制。 那这血就白换了。 不如维持现状,好歹不用重新花精力去抓新人的把柄。 这些旧臣的把柄,他手里是一抓一大把,所以摁得他们死死的。 静观其变,等小皇帝长大,是目前最好的局面。 真要做点什么的话,也许可以给自己培养个能打擂台的。 视线落在马车外随行的那人身上,黎安有了盘算。 …… 从京城到边疆最前线,三万多人紧赶慢赶,将两个月的行程缩短到了一个月。 严季初很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身侧的人。 他们的行进速度,虽然离急行军还有差距,但日夜兼程,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因人数众多,他们休息都是直接在野外扎营,随停随走,吃得也粗糙。 有时候急着避开某个不利地形,甚至会连着赶路几天几夜不歇,中途小坐一刻钟都算是歇得久了。 没时间生火做饭,冷水就干饼子,一顿得撑一天。 本以为这养尊处优惯了的摄政王会受不了作妖,但他竟是安分得一声未吭。 吃的喝的,营里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从没要求过开小灶,也没谁见他私下里开小灶。 没法生火时,他也一样啃干饼子,没一声抱怨。 一个月下来,严季初对这人改观不少。 “有那么意外吗?” 见严季初一直盯着自己,黎安抬睫扫了他一眼,“成为摄政王前,本王也是吃过苦的。” 想起张文潜说的那些,严季初眸子微闪,避开了黎安的视线,“从前吃过苦,不意味着一直能吃苦,尤其是在已经享受过奢靡舒适的生活后。” 顿了顿,他添了句,“你本也不必来吃这个苦。” “本王倒是觉得,这苦吃得值。” 负手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漠,黎安的眼随着那高飞的鹰往远处延伸,在触及黄沙掩映间的一座城楼时停顿,“那就是沙城?” 顺着黎安的视线看去,严季初看见了那座城池,“黄沙障目,分割内外。是沙城。越过沙城,就到了西疆的最前沿。” 严季初将地图在马背上为黎安铺开,指尖沿着标注的疆域边界线勾勒,“从沙城,往外两千里,是榆阳城,西疆的次前沿。” “已经丢了吧?” 黎安视线落在地图上,榆阳城上用朱笔做了标注,“辽沙在榆阳城驻扎了多少人?” 听得黎安的话,严季初的眼暗了几分,“三万人。” “榆阳城易守难攻,三万人守城,难打。” 黎安淡然陈述着事实,未见严季初眼中痛色。 没听见严季初应声,黎安才想起来,他的长兄就战死在榆阳城。 本是能固守的城池,却因为城防图的泄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固若金汤的榆阳城三天被攻破。 严季初的长兄,严伯诚死守城池,硬是拖死了敌军七万人,让辽沙急破榆阳城,速击沙城的计划失败。 最后,还是埋伏在沙城与榆阳城必经之路上,打算截断沙城援军的敌军回身反攻,才最终拿下榆阳城。 速攻沙城的计划因严伯诚的死守而失败,辽沙诸国只得回撤,以榆阳城为据点,重新整顿军队,制订突破西疆防线的计划。 西疆对外的第一道防线,由从狼川到沙洲四城并榆阳、岐阴两城,共七座城池,以扇形排列而构成。 最前沿是狼川,位于大漠中心,没什么作物出产,条件艰苦,茫茫戈壁,是一道天然的防线。 曾有人提议放弃狼川,但一直没被同意。 只因为狼川所处的位置,北可支援岐阴城,南可增援榆阳城,往前可攻辽沙,往后可与沙洲四城前后夹击进犯者。 次前沿有两座城,偏南的榆阳城和偏北的岐阴城。 榆阳城依靠大漠中一座绿洲而建,物产相对丰饶,盛产珠玉宝石,因此很为朝中之人看重,拨了很多款项,将城池修得固若金汤。 榆阳城也是对外贸易的主要城池之一,是这大漠里的繁荣之地。 相对而言的岐阴城,地处岐山之阴,昼夜温差极大,地形是戈壁与冰原高山交织,难以逾越。 别说人了,鸟都不愿从岐阴城的地界过。 但岐阴城的驻军却不少,只因此地铁矿等资源丰厚,能供应起大半个西疆的兵器铸造。 第14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14) 西疆第一道防线的最后方,是弧形排列的沙洲四城。 其中最南沿,靠近榆阳城的,为沙洲四城的主城,沙城,也叫壹城。 从沙城往北,依次为贰城、叁城、肆城,将大漠黄沙阻隔在城墙之外。 再往内,就是相对平坦开阔的桓州、祁州。 沙洲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从沙洲之后,几乎没有可以借助的地利,全靠城池间的相互连接构成防线,想要拦下或者留下辽沙骑兵,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正因为知道这七座城池的重要,严季初的父亲才会一开始就将兵力重点部署在这七座城池。 可惜的是,榆阳城城防图被盗,直接导致榆阳城的防守功能失效,沙城面临最直接的敌军攻势。 榆阳城被拿下后,辽沙诸国在榆阳城集结,兵分两路,一路强攻沙城,一路直袭狼川。 狼川守军若是在,将可跟岐阴城和沙洲四城联合,前后夹攻榆阳城。 正是为了防止这一点,辽沙诸国早在攻打榆阳城时,就派兵攻打狼川。 严季初的长姐,严仲慧驻守狼川。 在榆阳城城破的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严仲慧就向岐阴城和肆城、叁城发了求援信,提前埋伏兵马在岐山下,榆阳城到狼川的必经之路上,坑了辽沙三万人马。 但令人意外的是,辽沙诸国联合北边冰原部族,趁岐阴城守备空虚时进犯,岐阴城与肆城受袭,损伤惨重,不得不回援。 可当岐阴城和肆城兵马绕过岐山回援时,冰原部族却南下奇袭了狼川。 彼时,辽沙诸国拿下了榆阳城,迅速整军,大军攻向狼川,与冰原部族夹击狼川。 狼川失守,叁城、肆城伤亡惨重。 沙城兵力被牵制,贰城四处增援,疲于奔命。 桓州增援未到,辽沙兵力再增,势要一举攻破沙洲防线。 沙城兵力有限,严季初的父亲兵行险招,炸了岐山下的岐江堤坝,大水脱闸,如洪水过境,席卷沙洲近半土地。 炸堤坝的人没有能活的,与他们同眠的,是辽沙四万兵马。 大水淹没沙地,地质变得松软,车马不良于行,辽沙骑兵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严季初的父亲开城门迎战,歼敌十万众,最终守住了沙城。 但他自己也在战场上被重伤,最后不治身亡。 现在接管沙城防御的,是桓州指挥使,带的桓州兵马。 沙洲守军破敌二十余万,自身同样折损近十五万兵马。 这一仗,双方都元气大伤。 但辽沙诸国是铁了心,要找回三十年前战败的面子,在兵力折损近半的情况下,仍死守在榆阳城内外不肯退兵,时不时骚扰沙洲四城。 他们很清楚,这次要是退了,下次再想拿下榆阳城,就不知道要再填进去多少人马了。 双方现在陷入了僵持阶段。 “其余城池外,敌军驻军情况如何?” 收回思绪,黎安转移了话题,“榆阳城只有三万的话,沙城外应该人不少。” 严季初点了点头,指尖停在沙城外某处标记点上,“这里,是岐阳盆地。本来有被水淹的风险,但岐江的大坝泄水之后,倒是排除了这个风险。辽沙现在有十万人驻扎在这里。” “岐阳盆地四面矮,很好地阻挡了风沙对营地的冲击,且盆地往沙城方向,是一道峡口。” 严季初说着,拿了炭笔,在草纸上给黎安画了个大概地形,“他们只要守住峡口,将兵马驻扎在盆地四面矮山的半山腰上,就能很好规避沙尘暴,中间的平地可作为骑兵整军之地,从峡口出,能直袭沙城。” “而我们一旦进攻,就会很快被矮山顶上的前哨兵发现。盆地的地形,也让我们很难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严季初解释得详细,倒是让黎安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不会跟我解释这么清楚。” 到了这边疆,黎安收敛了些摄政王的派头,是想着低调做人,安分摸鱼的。 “你毕竟是来督战的,有些事,必须跟你说清楚。” 严季初将地图和草纸都收起来,“你有必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倒也是这么个理。 黎安点着头,却又反问,“你不怕我知道了这些,对你的战略指手画脚?” 严季初看了他一眼,“如果是知晓情况后的合理建议,我会听的。” 黎安乐了,“之前不是还怕本王干预你的决定?” “那是之前。” 严季初转开了眼,“再说了,你如果真的想干预,我也奈何不了你。不如让你提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好过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瞎指挥。” 听罢,黎安哼了一声,“说到底,还是怕本王出尔反尔。” 跟黎安相处了一段日子,严季初也多少摸到点他的脾气。 “不是怕你出尔反尔,是怕你分不清轻重,任性行事。” 严季初话说得不客气,但语气却意外的柔和,“我答应过陛下,要护你平安无虞。” 黎安瞥了他一眼,翻身上了马,攥紧缰绳,调转马头,“放心,本王还没有找死的习惯。至于你的决定,我也不会干涉。本王优点不多,言而有信这一点,勉强还算做得不错。” 盯着黎安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严季初垂眸轻轻应了一声,“嗯。” 不再多言,严季初下令休息的军队再次开拔,进驻沙城。 跟驻守沙城的桓州指挥使确认过文书后,严季初正式执掌沙洲、桓州、祁州等三地军事指挥权。 从进驻沙城开始,严季初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布防调度,也就跟桓州指挥使交接文书时歇了一口气。 看着身边影子一样跟着自己的黎安,严季初有些头疼。 “殿下舟车劳顿,还是回城主府休息吧。”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人投以异样的眼神后,严季初终于是忍不住撵人,“等一切安排妥当,末将会让主簿整理文书供您过目。您实在不必受累,亲自盯着末将。” 黎安不以为意,“本王又没碍着你做事,话都没说一句,跟着走走,熟悉一下沙城环境,不行吗?” 第15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15) 黎安作为督军,跟自己到处转转,了解下当下形势,本是督军的责任所在。 加之他又没有指手画脚自己的安排,严季初本不该撵他。 可他的那张脸太招摇了,游魂一样跟在自己身后,路过的人总不免多看两眼,然后投以怀疑的眼神。 新来的统领是个美人不离身的色胚。 这种时候还不忘享福,又是个想以人命换功绩的昏庸奸贼。 京中纨绔,不把他们这些将士当人看。 …… 严季初从过路兵士的神情里,毫不费力地提取到了这些信息。 如果不是他以前在沙城军营待过一段时间,驻守沙城的老兵还剩下一些,恐怕已经有人因为对此不满,而跟他直接闹起来了。 敌军兵临城下,我军伤亡惨重,兵士们的情绪糟糕的时候,重压之下,会闹出什么样的事都不奇怪。 “殿下,您说过,一切都听我的。” 知道自己不占理,也没多余时间耗在跟黎安解释利弊上,严季初直接拿黎安之前的话堵他的口,强硬要求,“京城与沙城风土不符,您初来乍到,本就容易水土不服,若是出个好歹,臣无法向陛下交待。臣请殿下,先回城主府安置歇息。” 黎安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他倒也不是多想跟着严季初,只是…… 只是怕自己的介入影响了原本的剧情,导致某些事提前发生,害得自己任务失败。 两人正僵持着,忽闻一阵震天鼓声。 严季初当即转头,“出了什么事?” 传讯兵很快传来消息,“辽沙又派了人来城前叫阵。” 从沙城闭城不开之后,辽沙诸国除了一开始打了几场攻城战,没能拿下来后,就天天轮着班地到城门前叫阵。 刚刚严季初他们离城门远,这会儿走到瓮城城墙边,正好那边换班,所以才又听见这叫阵前的鼓声。 像是故意要吸引人的注意,那鼓声敲了行军冲阵的节奏,咚咚叫人心浮躁难安。 严季初听了两声就直皱眉,余光扫过身侧的黎安。 黎安正好在看他,四目相对,正好将之前的话题揭过,“将军且去忙,不用顾及本王。本王行事自有决断,不会给将军添乱。” 叫阵的鼓声越发激昂,夹杂着挑衅的谩骂,不堪入耳。 严季初再顾不上黎安,快步往城楼上走。 看着严季初的背影,黎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着那骂声直皱眉头,“吵死了。” 那骂仗的人句句问候人祖宗,还将大破狼川、榆阳城后干的那些龌龊事高声宣扬,听得人心头火起。 黎安本已迈向城内的脚步,忽地一转,抬脚追着远去的严季初上了城楼。 城楼上,守城的兵士无不怒目而视,紧攥着长枪大刀死盯着楼下叫骂的人,却因军纪,隐忍克制着怒气。 严季初快步上了城楼,顺路从弓箭手那儿顺了长弓羽箭,人刚绕过城门楼子,瞄见那城下叫骂的人,弓拉满弦。 羽箭破空,咚得一声扎进了鼓身之上! 可惜的是,那人站的远,正好在长弓射程之外。 他们显然早就算过距离,站在恰好离开射程外一步的距离,操着大嗓门儿嘲讽谩骂。 寂静的旷野之上,骂声配合着鼓声的节奏,恰好是能让人站在射程外的安全地带耀武扬威。 严季初一箭破了鼓身,鼓声有些走调,也不再响亮。 那催命一样的声音消失后,便只剩了那人的骂声。 虽同样让人心烦意躁,但那威力在距离的消减下减弱了不少,对面稍放松点,可能都不太能听清他在叫什么。 只是那模糊的内容,所透露的信息,已足够让人愤怒。 “你在狗叫什么?” 城楼上突然一声喊,倒是惊得城楼上的人身躯一震,纷纷朝着喊话的人看去。 然后,他们就看见一身穿华服的男子,本是绝色姿容,但拖了几个沙袋踮高身形,一脚踩在沙袋上,一脚踏在城垛上,手里用牛皮团了个卷,声音洪亮地朝底下吼,“遛狗不栓绳儿,你还骄傲上了!” “五十万兵马,被灭了二十多万,才拿下两座城,城防图偷了还被两万五千人拖死五万人,你还有脸叫!” 黎安开骂是完全不顾形象,内容也不挑,这话多少有些刺痛了沙城的守将,但见他指着底下人大骂,又觉得痛快。 从严季初他父亲死后,沙城闭城不出,这些将士们心里就憋了一口气。 辽沙每次骂仗,不是没人骂回去,但沙洲丢了榆阳城和狼川,伤亡十五万余,总是被辽沙抓在手里的短板。 便是听着他们对榆阳、狼川的百姓、同袍们做的事,也是怒火攻心,无处宣泄。 黎安此刻直接自揭伤疤,虽伤己八百,但克敌一千,也让一直憋着口气的人心中舒坦不少。 底下的人也被这突然的骂搞蒙了,关键是黎安嗓门儿比他们还大,混着沙尘被风吹来,很有冲面一击的震撼。 但那人反应也快,张嘴就是乱骂,怎么脏怎么来。 要鱼肉大晟百姓,要欺辱妇女儿童,烧杀抢掠,屠城虐杀…… 他的话听得人脏耳朵,夹杂着辽沙的方言。 黎安骂不出来那些脏的,他朝旁边气得最狠的一个兵招了招手。 那人愣了一下,但还是听令上前。 “会辽沙话吗?” 黎安不懂辽沙的方言,零号机也只能给他总结个大概的意思。 但看着满屏的星号,黎安也知道那不是些什么好话。 那人点了头。 他以前是驻守榆阳城的,辽沙发难前一年才轮调回沙城。榆阳城是大晟对外贸易的主要城镇之一,其中往来的辽沙人不少,他在榆阳城待了五年,多少会一些。 “会骂人吧?” 黎安又问了句。 那人瞬时激动起来,瞪圆的眼里血丝遍布,重重点头。 “骂回去,用辽沙话,确保他能听得清清楚楚。” 黎安说着,拍了拍他肩膀,从沙袋上下来,给他腾了位置。 但实际上用不着,那人到底是个兵,一身甲胄,不像黎安袍角一摆就能踩城垛上跟人对骂。 第16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16) 气狠了的兵憋了一口气在心,现在得了令,双手往城垛上一撑,指着底下那人乱骂,嗓门比之前的黎安还大。 嚣张习惯了的辽沙兵,没想到沙城今天会突然冒出来个跟他对骂的。 他以往那些招数都不管用了。 用败仗羞辱已经不管用了,只会被嘲得更凶。 那些虐杀俘虏、平民的话,会引来对面更大声的骂。 他对此是有些得意的。 但城楼上突然飞出一箭,扎在他面前的鼓面上。 那人顿时哑火,看着站在城垛上持弓而立的人。 大风刮起衣袍猎猎,青丝乱舞,他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却能听见那人的声音冷若冰刀,“滚回去告诉你主子,晚上睡觉,他最好睁着眼!” 骂仗的人跟人骂上头了,对这没什么威力的恐吓毫不上心,反而大声嘲笑。 严季初沉了眼,再次将弓拉了满弦。 可弓的射程有限,骂战的人见严季初拉弓,勒马往后又退了几步,站在安全距离出言挑衅。 受限于硬件条件,严季初就是将弓弦拉满到极致,借着城楼的高度,最多也就将射程拉到三百五十米,保证精准命中。 这是弓的极限。 那人望着站在城楼上的严季初,不由得又往后退了些。 严季初松了手。 羽箭扎在那人马头上,那人却跟被箭射中了一样,直挺挺顺着马滚了下去,倒下的马砸在他的尸体上。 城楼上安静了一瞬,顷刻后爆发出震天的“威武”之声。 扬眉吐气的将士高声夸赞着严季初箭术高超,严季初却是将视线落在了站在不远处的黎安身上。 黎安面前的城垛上缺了一小块,他的指尖沾了泥灰。 旁人只看见黎安像是撒气般扔了什么东西出去,紧盯着目标的严季初却清楚地看见了,那紧随着羽箭之后正中目标的一枚石子。 严季初知道江湖上有人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但能徒手用小石子精准击杀三百米外的人,力气和技巧都绝不一般。 “还说让他传话,怎么倒下就睡了啊?” 看着倒下那人摇了摇头,黎安捻掉指尖那点灰,仰头看着严季初,却是突然变了脸色,“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让本王仰望你。滚下来!” 刚突破弓箭射程极限杀敌的功臣,竟被这般呵斥,城楼上的将士有些不满。 但说话的是黎安,是让他们出第一口气的人,纵然心有不满,也还是忍了没说什么。 严季初从城垛上跳下来,端正立在黎安面前。 黎安还是得仰望他。 这让黎安皱眉摆了臭脸,不高兴地甩袖离开。 严季初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了他,但还有别的事要做,便只让自己的副将跟上他,将人安全护送回城主府。 黎安走后,才有将士上前跟严季初叨叨,佩服的赞扬声里,暗自带了点对黎安的抱怨。 “那是代陛下亲征的摄政王,前来督战的。” 严季初看了说话的人一眼,“他有资格对我的无礼不满。” 一听刚刚不顾形象跟人对骂的,竟然是当今摄政王,周围的将士都愣了。 “那是摄政王?那个摄政王?” 便是远在边疆,他们也是知道摄政王是个操纵小皇帝、把持朝纲,将朝廷弄得乌烟瘴气一团糟的最大奸佞。 可就在刚刚,那大奸贼领着他们出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不免窃窃私语。 严季初咳了几声,众人立时安静。 吩咐了人继续巡逻站岗,严季初下城楼召集了战将商议破敌之法。 今天的事,不管黎安为什么要帮自己。 但他这一手,无疑让自己声望大涨,极大地激起了将士们的士气。 把握好这次机会,在辽沙反应过来沙城的主将已经换人前,借着这次军心振奋的势头,打一波奇袭,用一场胜仗奠定自己掌握绝对指挥权的基础,也能更好地激励全军。 士气不可破,必须要一鼓作气。 …… 一支轻骑兵被很快组织起来,还不等辽沙下一班来骂阵的人,来给前面死了的那个收尸,这支轻骑兵就悄悄出了城。 辽沙斥候急速回报,却被严季初早就安排在城外的人射杀。 早在进城前,严季初就分了部分人留在城外,根据斥候的探察,摸索出了辽沙斥候可能出现的路线,让人埋伏了,要瞎了辽沙的耳目。 这本来是为之后的大军进攻做的准备。 现在正是需要一场胜利的时候,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严季初午时前到的沙城,三个时辰后就组织起了一场进攻。 仓促却并不轻率。 城主府里,黎安换了身装扮,混进了轻骑兵的队伍里。 他到底是不放心严季初亲自带兵冲锋陷阵。 【说好了不干扰战事,不影响战事走向呢?】 零号机看着提前很多的剧情,焦虑到掉毛,【这刚来都不给个适应期,就直接上战场。一上还是你两都上,疯了吧?出事儿怎么办?】 “我来不就是防止他出事的吗?” 黎安混在轻骑兵的队伍里,不远不近地跟着严季初,“当时只想着帮他立威了,哪儿知道他这么猛?上来就要去偷别人家。” 【您悠着点儿吧!】 零号机欲哭无泪地给他开了免痛,【我真怕这剧情线给您玩儿崩了。】 黎安有些理亏,但到现在了,再后悔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管他呢!反正剧情只说了,他克服千难万险,最终大破辽沙。过程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结局能圆回来,问题都不大。” 零号机心里苦,【您知道您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作文写偏题了,快结尾的时候,生拉硬拽地给掰回去扣题。】 黎安无语了一瞬,“行了,别吐槽了。敌人老家的布防图来一份,我看看哪儿适合偷家。” 【我是你的外挂辅助器吗?】 零号机不满,但还是开了全图监控,给黎安开挂,【只能你自己用,不能跟严季初他们说。】 “我没那么多事儿。” 黎安也没打算拿这个给严季初作弊,“要辅佐皇帝肃清内外的人,可不能是个只能靠开挂取胜的投机取巧之人。” 纵然这大概要用不少人命去填,黎安也不能给他开这个挂,免去这部分牺牲。 战争本就残酷,不是一场可以开挂的游戏。 第17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17) 五千人的轻骑兵,就想要偷袭对方十万人的大营。 这多少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但严季初就是这么做了。 只是距离敌军大营五百里的时候,严季初转了个弯,绕道榆阳城往岐阳盆地的方向,举了辽沙的军旗。 辽沙安排在山顶的哨兵,远远看见辽沙的军旗,又见烟尘滚滚,似乎拖着重物,还以为是榆阳城的物资补给到了,往下传报了。 小将领上哨塔一看,黄沙漫漫里,除了高举的军旗露了头,完全看不清来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人。 “怕什么?大晟那群龟孙儿,被打得躲在沙城里头都不敢露,还敢跑到榆阳城方向去?那不是自己找死?” 收到消息的将领大声嘲笑着,一拍腰上弯刀,“就算他们真的敢来,老子的刀正好很久没喝过人血,躁得很呢!” “这件事,是不是该跟乌兹拉图鲁说一声?” 旁边一个跟这将领喝酒的人有些迟疑,“万一真是大晟的兵……哦,我倒不是说赫姆你就怕了他们,只是乌兹拉图鲁毕竟是元帅。你知道的,他这个人脾气大得很。” “若是他知道我们瞒而不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埃克达,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被叫赫姆的络腮胡子不屑地嘲笑,“他乌兹拉图鲁算哪门子的元帅?沙狐族的小崽子而已,如果不是傍上了辽金国的公主,他一个国都没立的部落领袖,拿什么跟我白沙国第一勇士争元帅之位?” “也是乌姆尔带兵去了狼川,不然……哼!” 赫姆冷哼一声,将酒坛重重砸在桌上,“哪里有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耀武扬威的份儿!” 埃克达微微皱眉,眼底划过去一抹嫌弃,但转瞬就盖了过去,打着哈哈,“大家以往都是辽金可汗的兄弟,如今共同对敌,莫说那些,伤了和气,倒是便宜了大晟那群人。” 赫姆看了他一眼,“你这人说话,真不耐听。如果不是乌姆尔让我照顾着你,老子真不想搭理你!” 埃克达哈哈笑着,捧了酒坛罚酒赔笑,酒坛遮掩后,却是垮了脸,不屑又嫌弃。 如果不是怕这没脑子的闹事,坏了各部族之间的团结,自己还不愿跟着他呢! 真不知道乌姆尔怎么想的,要让自己顾好这人。 要他说,这人最好的用处,就是用激将法激怒后,撵去攻打沙城。 以他那疯狗劲儿,能闹得沙城不得安宁。 狼川那边就正好可以安心拿下岐阴城,进击肆城、叁城。 说不定,能比乌兹拉图鲁更快攻破沙洲防线,立下头功! 到时候就算他乌兹拉图鲁得了辽金公主的青睐,他们白沙国拿了首功,可汗会将公主嫁给谁,可就说不准了。 等到那时,看他乌兹拉图鲁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他们白沙国跟辽金国才是亲兄弟,辽金可汗只有一个公主,要招婿也该在他们白沙国找,哪儿能便宜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小崽子? 两人各怀心事,倒是都没跟当主帅的乌兹拉图鲁通报一声。 最后,乌兹拉图鲁还是从另一个方向的回报里,知道的这件事。 乌兹拉图鲁怒不可遏,提刀整军,但已经晚了。 严季初带的五千人,出城门的时候是轻骑兵,绕了一圈后,拖了大大小小的石块,缀在马屁股后面的托板上。 也不需要走到多深入的地方,严季初小时候常跟着他长兄到这边巡逻,有时候也跟着他某个叔伯,路过岐阳盆地往狼川送物资,去看看他长姐。 当年他才七岁时,一个做勘察的老兵就跟他说过,因为岐江的支流路过岐阳盆地,一部分钻进地底,成了地下暗河。 经年累月下,岐阳盆地的一侧在不断沉降。 “这地方是最不适合扎营的。” 当年那老兵曾如此同他说过,“你别看他现在四面山高,等过个几年,那一面的山沉下去,成了个没什么阻碍的土包,就是站在这儿往底下丢石头,都能砸死不少人。要是遇上沙尘暴,哼哼,活墓坑啊!” 岐阳盆地是很大没错,但沙洲一场沙暴,能将一座城淹一半! 一旦没有四面环山的地形保护,风沙吹进盆地,只会沉降到谷底,再被没沉降的山一挡,回过来就是又给这山谷盖上一层土。 辽沙诸国之所以敢将驻地选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严季初的父亲炸了堤坝后,水浸湿了沙土,一时半会儿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沙。 而沙城之外除了岐阳盆地,没有更好的掩体,可以帮他们阻挡戈壁上的大风,他们要想对沙城造成压迫,就只能将驻地选在岐阳盆地。 这给了严季初便利。 骑兵灵活,带着沙尘而来。 便是乌兹拉图鲁让人放箭干扰也无济于事。 严季初的骑兵根本就不会跑到射程内,跃上那沉降后只剩个小土包的矮山,一摆尾将身后木板上拖着的石头从身后甩到身前,长刀砍断绳索,木板借着前冲的势头,滑沙一般冲到顶,又在石头的重力下,带着滚落盆地。 矮山沉降后,本身的高度不高,岐阳盆地地势也开阔,辽沙诸国的军队也主要驻扎在矮山的半山腰上,严季初他们扔石头,其实并不能给他们造成多大损失。 但他们来得突然,辽沙诸国的骑兵在盆地谷底的开阔地带训练,也有不少兵士在操练。 从高处冲出落下的石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多数人躲闪不及,挨这么一下,不死也重伤。 更别提落石惊了马,受惊的骑手没能立刻安抚住受惊的马,挨着严季初他们扔石头这边的辽沙军队,整个就是乱作一团,人仰马翻。 乌兹拉图鲁反应还是快,吆喝着没有被波及的骑兵迅速整队,迅速朝着扔完石头就跑的严季初等人追去。 但严季初早就防着人追击,在几里外等着的人,等严季初他们这些扔石头的从自己身边跑过后,纵马跟在他们身后。 马尾巴上拖着的枯枝刮擦在地上,扬起黄沙障目,一路上还往下撒着专钉马掌的长刺铁苍耳。 长刺铁苍耳掉在沙里,马掌踩上去就扎进掌心,借着马的冲速和重力,骨头都能扎穿! 第18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18) 追击的辽沙骑兵吃过闷亏后,紧急停下追击,改为从两翼夹击。 坠在队伍最后的人一看辽沙骑兵不再上当,当机立断砍断了绑在马尾巴上的绳子。 没了身后的树枝拖累,战马速度一提,追上了在前的严季初等人。 “将军!那帮孙子真的追上来了!” 一小将领吼了一嗓子,哒哒马蹄声里,吃了一嘴黄沙。 严季初往后看了眼遮天的沙尘,回身下令,“按计划行事!” 本就是没什么负载的轻骑兵,在无甚障碍的大漠上奔袭,几乎没有能拦下他们的方法。 辽沙领队追击的将领一看他们的行进方向,改变追击策略,从侧翼奔袭驱赶。 “将军!前面就是岐江,不能再往前了!” 身旁老兵适时提醒严季初,“他们要撵我们往狼川、榆阳城的方向去嘞!” “那就去!” 严季初一抖马缰,急停下了马,“赵齐峰!” “到!” 被点名的赵齐峰从队伍中间冲出来,停在严季初面前。 马鞭一指榆阳城方向,严季初下令,“领军三千,往榆阳城方向,过石头冢回城!” “是!” 赵齐峰应下后,摘了马脖子上挂着的令旗一甩,“一到三营跟我走!” 后面的人马蹄不停,短暂的减速后,加速从严季初等人身边跑过。 辽沙追得紧,他们并没有多少歇息的时间,但严季初就是停了这么一会儿,走马到了一人面前。 那人用布巾包了头脸,只露了双眼睛在外,立于马上,看着严季初走近,低了头,声音略沉,“将军。” 大漠风沙大,他的打扮并不算多奇特,队伍里也有不少类似装扮的人。 严季初停马在他面前,盯着那双眼睛,声音冷沉,“臣请摄政王帮个忙。” 本还想挣扎一下的黎安,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自己暴露了,拉下蒙脸的布巾,“将军但说无妨。” 虽然猜到了,但真的看见那张脸从布巾后露出来时,严季初还是一瞬间心头火起。 他压着怒火,冷声迅速地交待,“臣请摄政王领一千人越岐江,过叁城,往桓州黔城请兵来援。” 心知他是觉得自己不安分,找个由头支开自己,但这个节骨眼儿上,黎安也不可能跟他争。 “知道了。” 见黎安应下了,严季初拨了一千人给他。 临走前,黎安看了他一眼,“你最好是活着回来。否则,本王不保证张文潜在京的安稳。” 胡来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还反过来拿张文潜安危威胁自己,简直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严季初想骂人,但时间不允许。 领人按原定路线跟着黎安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盯着黎安老实越过岐江往叁城的方向去了,严季初才带人调转马头,往贰城的方向奔袭。 辽沙骑兵见严季初等人兵分三路,短暂的犹豫后,分兵去追了往榆阳城和贰城方向的两支。 双方在进入彼此的射程之后,手中的弓弩率先张弦,彼此纠缠着,缩短了两方的距离。 越过岐江之后,黎安领人到了岐山地界,却没听话地往叁城去桓州求援。 他知道严季初的计划,靠五千人奇袭辽沙大营,引辽沙骑兵追击。 骑兵交战时,一是可以消减敌方战力,二是可以拖住敌方精锐骑兵,在此时大军袭营。 但缺了自己这一千人,严季初那边是撑不到跟贰城的人汇合的。 “摄政王,请不要让我等为难。” 严季初怕黎安中途又胡来,派了自己的亲兵跟着他。 此时见黎安停下来,亲兵上前请黎安继续往叁城赶。 黎安看了他一眼,取了金令,“见金令如见陛下,诸将听令。” 零号机说的没错,他的“作文”偏题了。 本是怕严季初出事才跟着他的,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将自己认出来了,还宁愿更改计划都要撵自己走! 以往都是他撵人,什么时候轮到这小子对自己发号施令了? 黎安承认自己这次的决定有些轻率,但他又不是毫无把握的乱来,在队里也是听指挥的好兵,一没坏他计划,二没独自行事。 就因为一个摄政王的身份,他更改计划也要撵自己走!他在瞧不起谁? 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闹事,他就算发现了,也最多是将自己带在身边,继续按计划行事。 这正方便了自己防着他被人暗算。 他倒好,宁愿犯险也要撵自己走! 如果是自己坏了他的事被撵,黎安理亏没话说;现在,黎安虽然也理亏,但乖乖听话还被撵,那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弦影!” 黎安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混进来的,他是直接从自己带来的人里挑了骑术好的,搞了个十人的小队混进队伍里。 按照骑兵十人一队进行队列磨合,以及计划后期十人小队作战的打算,他甚至不会因为队伍磨合的问题,给严季初添麻烦。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严季初会直接撵他走。 “持本王令牌往岐阴城求援,速整百乘战车,配合沙城诸军,急袭岐阳盆地,辽沙大营。” 既然听话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黎安也就懒得装乖了。 他堂堂摄政王,凭什么要被人当作花瓶? 弦影领命而去。 黎安又找了几人,分别前往叁城、肆城,“出城挑衅佯攻,引城外辽沙驻军攻城,拖住辽沙可回援军队。” 当然,他也没忘了严季初说的,往桓州求援的事。 等就近的事安排了,黎安叫了自己亲信,“李承璟。” “臣在。” 李承璟本是京中御林军副统领之一,从三品官职,可佩刀剑上金銮殿护卫。 在京在朝也是个人物,这次作为黎安的亲兵统领来边疆,属实是大材小用。 黎安带他出来,本就有别的打算,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用上。 “速归沙城,领三千御林军,往桓州寒鸦城,调兵压冰原边境。” 黎安声音冷沉,“若降为属国,联袭辽沙,赏牛羊毛皮,米面茶盐,大晟愿供其十年无饥寒;若不降,铁蹄踏冰原,将一讨犯境之仇!” 第19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19) 李承璟领命而去,黎安亦带人往贰城去。 本对黎安有所怨言的人,听得其吩咐安排,莫不是心头热血涌动。 他们被辽沙压着打了太久,但严家自从被皇室忌惮起,军权被一削再削。 也就封地内的沙洲,兵将供听调遣,桓州、祁州却是有兵难请。 倒不是桓州、祁州不肯援,而是有人要严家亡,能无所顾忌调兵增援的城池,实在不多。 自睿宗皇帝起,为控制边将,便有准许边将子女归京接受更好“教育”的“恩典”。 在仁宗皇帝死后,从七子夺位到小皇帝当政,京中情况混乱,许多不在京城党争漩涡之中的边将,也因为家中在京的子女后辈或老人父母,被迫在党争中站队。 小皇帝当政后,党争却并没因此平息。 朝中大臣虽忌惮摄政王手中权势把柄,但在摄政王的有意放纵下,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里的拉帮结派只会更严重。 最安静的,反而是摄政王手底下的人。 只要不找死地去惹摄政王不快,摄政王基本不管那些朝臣与世家大族的勾当。 在权贵勾结下,整个大晟的军政都混乱不堪,用各自为政来说都毫不夸张。 也就面上空壳,看上去还是一个国。 而让这种空壳一样的统一得以维持的,是那尸位素餐的摄政王。 不管是忠君爱国的,还是有心窃国的,没有不骂摄政王的。 但无人可反驳,能在当下做到一呼百应的,也唯有那被万人骂的摄政王。 虽不知辽沙诸国和冰原部族是怎么惹到他了,但先前对外敌侵国都漠不关心的摄政王,突然强硬起来,要一讨敌寇犯境之仇。 在这沙洲打了一年憋屈仗的兵士,就没有不热血沸腾的。 跟着黎安杀回去,在贰城城外百里遭遇先前追击他们的辽沙骑兵时,热血上头的兵将神勇无匹,手中大刀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被围困的严季初等人忽听得辽沙后军传来惨嚎之声,本已有疲态的人振奋精神,再次整队,与敌军厮杀在一处。 两方都有些杀红眼了。 等辽沙诸国驻扎在贰城城外的军队来增援的时候,地上已是残尸横呈,血浸黄沙。 骑兵的拼杀,来去迅疾,冲锋之势非步兵可挡。 赶来增援的辽沙诸国步兵刚组织起可阻挡骑兵冲锋的军阵,后面却又突然杀出贰城的军队,战场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严季初刚砍翻一欺身骑兵,身后一柄重斧又横劈而来。 抓紧缰绳,严季初侧挂马身,在对方战马错身而过时,长刀横拉。 战马倒地,马背上的人滚落在地,还没能爬起来就被削了脑袋。 鲜血四溅里,遮了人眼,不见利器飞来,只感利风割面。 挂在马上的人无处可躲,只得松了缰绳,双脚在地上急蹬,减缓冲势,稳住身形,迅速远离倒下的战马,挥刀格挡飞来的弩箭。 在骑兵包围之中落马,无异于半只脚踏进坟墓。 严季初只得旋刀横扫所有近身刀剑利器,瞄准空档,飞身揪住一人缰绳,翻身而上的同时,了结敌人性命。 他刚夺得一匹战马,不及驯服,一人到了他身侧。 他挥刀斩去,却被重锤格挡,紧跟着就是一道熟悉的声音,“袭杀本王,你几个脑袋够砍?” 严季初一愣,行动慢了半分,来不及躲从身后而来的长矛。 黎安骂了一声,一拽他缰绳,扯得战马栽了个跟头,侧身避过长矛锋锐,手中重锤重重砸在那人身上。 那人掉了马,好不容易夺回一匹战马的严季初,也因为他刚刚那一拽,失去了刚到手的战马,在地上滚了一圈,躲了长枪、马蹄,才重新站起身来。 黎安一拽缰绳,回身走马,将落马的人圈在自己的行动圈内,一对重锤荡开所有欺近的兵刃。 双腿夹着马腹,黎安腾不出手,只能朝站在地上的人喊了声,“上来!” 严季初抓着马鞍上马,摘了马身上挂着的弩,配合着黎安的行动,射杀周遭敌人。 “往西南突围!” 严季初一边注意着周围的人,一边朝黎安喊。 他已经顾不上管黎安怎么又跑回来了,也顾不上问贰城怎么在没收到求援时就来增援。这时候混战已起,只得一鼓作气。 按计划,沙城对辽沙大营的反攻,应该已经开始了。 …… 岐阳盆地,辽沙诸国大营内,乌兹拉图鲁派了骑兵去追击袭击者,转头找了赫姆问责。 埃克达在其中打着哈哈,为赫姆开脱,寻了个由头,让赫姆领兵攻打沙城以将功赎罪。 乌兹拉图鲁才暂时将这事放过,给了赫姆三万人马,要他十天内拿下沙城。 赫姆骂骂咧咧地去点兵,但他们人还没齐,先听得哨兵敲响了战鼓,“敌袭!” “哈,还没去找他们,他们倒是先来送死了!” 赫姆翻身上马,领军冲出峡口应战。 大漠上杀声震天。 乌兹拉图鲁沉眼看着山下战局,抬眼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城楼,无视埃克达增援赫姆的请求,招了自己亲信,“整军五万,攻打沙城!” 沙城一直闭城不出,此时突然出城迎战,必有反常。 如果不是援兵到了,那就是城中粮草已不够继续固守,所以出城一搏。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沙城此时必定不如之前防守严密。 正是一举破城的好时候! 乌兹拉图鲁看了眼戈壁上与沙城兵杀作一团的赫姆等人,侧眸看向身旁的埃克达,“你说,乌姆尔要是知道,你挑唆他哥哥去找死,会怎么处置你?” 眼底惊诧一闪而过,埃克达面上却仍镇定如初,“元帅这话可真是冤枉人,末将不过是向元帅建议,与其按军纪斩杀赫姆,不如让其将功赎罪。末将这是在救赫姆,怎是挑唆?” 顿了顿,他又道,“再说,乌姆尔将军虽对赫姆看重,那也是因为看重赫姆的实力。末将在军中颇久,不曾听闻乌姆尔将军有个哥哥。” “哦?你不知道吗?” 乌兹拉图鲁的表情有些玩味,“也是,乌姆尔怎么会让人知道,自己不是白沙可汗的亲儿子?” 埃克达猛地抬眼看向乌兹拉图鲁。 乌兹拉图鲁看着他,笑得嘲讽,“亏你跟着乌姆尔二十年,忠心耿耿,他却什么都不告诉你,甚至让你来看顾一个蠢货。你就没怀疑过吗?为什么乌姆尔要对一个被吞并的小部落首领的儿子格外照顾?” “按照你们白沙国的传统,这种被吞并的小部落,哪有不将部落首领及其子女、亲信斩草除根的?” 乌兹拉图鲁看着埃克达,“因为那是乌姆尔母妃出生的部落?呵,你猜白沙可汗,为什么要对一个亲属部落动手?” 看着乌兹拉图鲁意味深长的眼,埃克达忽感后背生寒,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你是谁?” 这种内幕,他一个跟着乌姆尔二十年的亲信都不知道,乌兹拉图鲁一个新兴小部落的首领,怎么可能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如果是编造的,那这未免太大胆。 那可是白沙可汗的长子! “我是谁?” 乌兹拉图鲁笑了一下,“这还不清楚吗?说起来,乌姆尔也是我名义上的哥哥。” 埃克达立时瞪大了眼睛,“你,你是……” “想起来了?” 乌兹拉图鲁笑看着埃克达,眼中却冰寒一片,“白沙可汗的幼子外出巡狩时意外身亡,哈,多好的借口。” 埃克达迅速后退,手握上了刀柄,可惜他刀还没抽出来,便已人头落地。 乌兹拉图鲁看着地上瞪圆了眼的脑袋,眼带几分嘲讽的怜悯,“当年听令对我赶尽杀绝,还以为他知道内幕。我那哥哥可是藏得真好啊!” 想当年,他不小心听得那真相,作为一个不受宠爱的王子,只想着能活命,本也不想多事。 是他乌姆尔要赶尽杀绝。 抬眼看向站在尸体之后,正在擦着刀上鲜血的人,乌兹拉图鲁微微皱眉,“柴狐,你下手太快了。” “他想对殿下不利。” 柴狐面无表情地收刀入鞘,面无表情地对上乌兹拉图鲁稍显不满的眼,不卑不亢,“凡对殿下不利者,都该杀。” 乌兹拉图鲁叹了口气,再次将目光转向战场,“你说,我们这场仗能赢吗?” 看着乌兹拉图鲁的背影,柴狐平静的眸子有一瞬间的起伏,“殿下若想赢,总有办法能赢。” “你倒是对我有自信。” 乌兹拉图鲁笑了一声,“可惜,现在还不是赢的时候。” 眼神又恢复平静,柴狐握紧刀柄,“只要殿下下令,柴狐可为殿下除去烦忧。” 乌兹拉图鲁侧首看向他,眸中情绪未知,“乌姆尔不是那么好杀的。” “柴狐愿一试。” 柴狐的眼中没有半分畏惧,看得乌兹拉图鲁直叹气。 “真是犟种。” 收回视线,乌兹拉图鲁看着山下混战,低垂的眼幽深黯沉,“光杀一个乌姆尔有什么用,依旧是任人宰割的命。” 像是想到了什么,乌兹拉图鲁突然笑起来,“我倒是更想知道,我那好父汗知道他引以为傲的长子,是别人的野种时,会是何种表情。” “想来,应该会很有趣。” …… 黎安带着严季初杀出重围赶到沙城时,正撞上辽沙攻城。 这在预料之中,严季初和黎安从东城门进了城,马不停蹄地又上了城楼。 桓州指挥使带三万人固守城池,应对辽沙五万人,借助城池之利,尚可自如应对。 听着汇报,严季初松了口气。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顺利的话,这次至少能消减辽沙近半兵马。 “本王向冰原部族宣战了。” 冷不丁的,刚松一口气的严季初就听见边上的黎安来了这么一句。 “你再说一遍,你做了什么?” 正面跟辽沙的仗还没打完,突然又听见这么回事,严季初脑子嗡了一声,眼前黑了一阵。 黎安看了他一眼,倒了杯茶给他,悄悄混了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可减缓疲劳的药剂。 “本王对冰原部族宣战了。” 黎安看着严季初喝了茶,才重复了之前的话,并补充道,“桓州寒鸦城将进入战备状态,兵会从祁州调。桓州这边,依旧以增援沙洲为主。” 严季初一掌拍在了桌上,死死瞪着黎安,却终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他是生气,气黎安的自作主张。 但他也知道,黎安肯参与边疆的战事,意味着内地的资源会不断往这边倾斜,是好事。 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来,严季初看着黎安,紧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打了一场乱仗,黎安也是一身灰头土脸,血污糊甲。 他却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坐在藏兵洞的临时指挥所里,悠闲捧了茶喝着,再次给严季初上压力,“另外,我从岐阴城调了战车增援,叁城、肆城也已跟辽沙诸国驻扎在城外的军队开战。目前而言,除了狼川和榆阳城,四处皆是战场。” 严季初差点儿被他气得背过气去,咬了咬牙,一字一句,“这就是您说的,一切,听我指挥?” 这事儿黎安理亏,心虚地别了眼不敢看他,“事已至此,大将军还是想想之后怎么办比较好。” 严季初被气笑了,但也确实拿黎安没办法,只能迅速整合信息,计划之后的事。 等缓过那股气,严季初正经审视现在的局势,又深深看了黎安一眼。 虽说这全面作战开始得太过任性妄为,但黎安的部署却也没什么大问题。 不如说,在当前部署下,只要狼川、榆阳城不参战,他们甚至可以拼一把。 趁机拿回失地是不可能,但若趁机除掉大部分敌寇,等桓州援军抵达,又如黎安所说跟冰原部族达成合作的话,之后拿回榆阳城和狼川会容易很多。 但要是没跟冰原谈拢,那边也打起来,祁州兵力受到牵制,也是个麻烦。 从内地调兵的话…… 严季初看向黎安。 黎安瞥了他一眼,“有话直说。”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这次是本王不对,许你一个恩典,想要什么直说。” 严季初愣了一下,条件却是脱口而出,“我要兵马粮草。” 第20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20) 严季初的条件在黎安的预计之中。 这场仗打到现在,差不多就是拼双方谁的人更多,谁的资源更能耗得起了。 但要从内地调兵…… 黎安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本王可以给你兵马粮草。” 可要剔除那些杂七杂八的人,调来真正可用的兵,还是需要费些心。 从人设继承来的烂摊子,到底还是得他自己去收拾。 他手里倒是掌握着不少兵权,但多数都用于牵制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了,可供调遣的军队又太远。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一旦动起来,那些暗地里勾心斗角的人,说不准会拧成一股绳,先来对付他。 也是他现在没什么动作,那些人怕他们跟自己对上后,会被别人捡了便宜,互相猜疑牵制,才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攘外安内这种事,绝不能是他这奸臣领头。 那会惹了很多将他视为“同路人”的豺狼的眼。 抬眸看着严季初,黎安补上了后半句的条件,“但是,能调来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能用,就要看大将军你,有多少本事了。” 严季初没想到黎安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哪怕是后面加了条件,也足够令人意外。 “只要摄政王不再任性妄为,臣自有手段。” 严季初想了想,怎么想都觉得没有比黎安更难对付的了。 自己现在看似是个将军,但权力却都由黎安赋予。 就跟先前一样,惹了他不高兴了,他随时会出尔反尔,将事情弄得一团糟。 严季初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是哪儿招了他,唯一庆幸的是,他虽然乱来,但没有造成特别不利的局面。 只是自己刚接手沙洲,就被迫向辽沙诸国展开全面作战。 之前的僵局是打破了,但一着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这场仗,赢,则扬眉吐气;输,则前功尽弃。 沙洲死守一年之久的边防线,能不能继续守下去,全看这一战。 …… 从下午的偷袭到次日天际泛白,辽沙的攻城终是以失败结束。 辽沙残军后撤,角楼之上,沙城亦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角声远传百里,由候着的传讯兵传到最前方的战场。 岐阳盆地外,人尸马骨堆叠,残枪断戟斜插。还活着的,人也好,马也好,皆是强弩之末。 沙城传讯兵在战场外沿鸣金,沙城兵马不再恋战,且战且退。 赵齐峰等诱敌到石头冢折返的骑兵,在借着石头冢迷城般的地势甩掉了辽沙追兵后,回城路上遇赫姆所率辽沙兵拦路,遂与沙城大军合力击敌。 正是因这支骑兵的突然出现,埃克达才请乌兹拉图鲁增援赫姆。 岐阳盆地外战声不断,身为辽沙诸国联军最高统帅的乌兹拉图鲁,却始终没有下令增兵。 辽沙诸国的将领或同样冷眼看着,或彼此交流着神色,与乌兹拉图鲁在山顶看着这场混战落幕。 当看到沙城众将撤退时,乌兹拉图鲁才朝在一边候着的传令兵招了手,“传令赫姆,趁胜追击。” “元帅,穷寇莫追!” 听得乌兹拉图鲁的命令,一人按捺不住地劝告,“赫姆此次也吃够教训了,为他一人过错,叫手下兵卒随他送死,不值。” 乌兹拉图鲁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不错。” 他话音刚落,说话的人顿感后背寒毛倒竖。 “柴狐。” 乌兹拉图鲁语气沉了几分,“收刀。” “刺啦”一声刀锋与刀鞘的摩擦声响在身后,向乌兹拉图鲁提建议的人猛地转头,就见本站在乌兹拉图鲁身侧的柴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后,正一脸不情愿地收刀回鞘。 他是故意的。 没听到刀出鞘,却清晰听到了刀回鞘,只能是持刀者故意为之。 他是在无言地威胁。 柴狐深深看了那人一眼,回到了乌兹拉图鲁身边。 “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等柴狐回到自己身边,乌兹拉图鲁才慢悠悠地回应,“本帅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他手下的兵,选择跟随主将冲锋陷阵,是为建功立业。本帅若是制止,他们的主将会怪我,他们也会怪我。” 说着,乌兹拉图鲁抬眸看了先前说话那人一眼,“本帅虽是联军主帅,但到底大家出身不同,习俗不同,都有各自的主意。若非自己人,本帅管了,反而惹得各部族之间不快。” “岂不是得不偿失?” 听得乌兹拉图鲁的话,辽沙诸将皆是沉默。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 顺者昌,逆者亡。 看着站在乌兹拉图鲁身侧,冷眼审视着自己等人的柴狐,辽沙诸将面色几变,最后莫不是打着哈哈,说些“元帅说的是”“一切听凭元帅调遣”之类的话。 乌兹拉图鲁笑了笑,“承蒙各位将军赏识。” 诸将打着哈哈,视线交汇间,神色变幻莫测。 战场上刀剑无眼,但好歹能凭实力拼一把;营里的黑手,那可就不知今天闭上的眼,明天还能不能睁开了。 …… 战场上,赫姆甚至没等乌兹拉图鲁的传令兵将命令传达到,杀红了眼的人已经挥刀,吆喝着朝着后撤的沙城兵将追了上去。 沙城兵将这时候后撤,正要遭遇上攻城撤兵的辽沙兵,再与赫姆等人缠斗,一时将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危险中。 严季初领了一万兵马出城,紧追着溃逃的辽沙兵,四方在中途遭遇,又是一场混战。 到日上中天,这场混战才落幕,辽沙和大晟两方剩余人马,各自撤回自家的根据地。 岐阴城的战车分三批从岐阴城出发,按严季初紧急送去的指令,途径肆城、叁城,助肆城、叁城守将,将辽沙布防在城外的军队尽数驱逐。 战车与援军在五天后,于贰城集结休整。 辽沙布防在沙洲四城外的军队,也在落败后归拢,从岐阳盆地撤回了榆阳城。 …… 黎安给了严季初从内地调兵的权力,却没亲自为他挑可用的军队。 在战事暂缓的时间里,严季初拿着这一次获胜的战绩,亲自走了趟位于祁州之后的湖州、岳州,借调五万兵马到沙洲。 与此同时,跟冰原部族的谈判也有了结果。 第21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21) 冰原部族的倒戈,打了辽沙诸国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消息封锁的问题,辽沙诸国不知晓冰原部族已与大晟达成了合作。 在冰原部族驻扎在狼川的军队,收到命令反攻辽沙军队时,乌姆尔虽早有防备,但也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发难。 冰原部族与乌姆尔所率领的辽沙军队在狼川开战的同时,严季初也向榆阳城发起了进攻。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退回榆阳城的乌兹拉图鲁主动开了城门。 “我无意与你们为敌。” 榆阳城外,严季初的大帐内,乌兹拉图鲁坐在桌前,将榆阳城的城防图奉上,“榆阳城是一座很繁荣的城市,我很抱歉没能保证它的完好。你们应该知道,辽沙诸国联军的实际统领,是我那欺世盗名的哥哥,乌姆尔。” 在他对面,黎安坐在桌前,根据零号机开的上帝视角,核对着乌兹拉图鲁奉上的城防图。 城防图没有问题。 “你倒是将责任推得干净。” 黎安扫了眼站在乌兹拉图鲁身后的人,视线落在乌兹拉图鲁身上,“你说辽沙诸国联军的实际统帅是乌姆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领军犯我大晟疆域,屠戮我大晟军民,亦是事实。” “这确是事实。但同样的,你们杀我辽沙诸多将士,仗着盐茶、布匹等私产在我辽沙所需巨大,关市上漫天要价,打压我辽沙商户平民,亦是事实。” 乌兹拉图鲁半点没有在敌营之中的紧张感,颇有些悠哉地跟黎安辩驳,“阁下应该清楚,战争延续下去,对双方百姓都不是件好事。我的权力有限,不能左右哥哥的决定。能保下两千战俘,已是费尽口舌。” 说着,乌兹拉图鲁抬眼看向站在黎安身侧的严季初,起身理正衣冠,右手按在胸前,朝着严季初郑重弯腰,“令尊与令兄、令姊的死,我很遗憾。不敢奢求大将军的原谅,只请您看在两国百姓的份上,让战事到此为止。” 站在乌兹拉图鲁身后的柴狐深深看了对面两人一眼,跟随着乌兹拉图鲁弯了腰,只是左手一直按在身侧的刀柄上。 严季初凝眉看着乌兹拉图鲁,“阁下可真是‘大度’,上下嘴皮一碰,就要将上万人的血恨揭过。” 乌兹拉图鲁做了无奈做派,“在下也知这空口白话的道歉,实在敷衍,让人难以接受……” “直说,你想要什么。” 黎安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抬眸觑了身侧的严季初一眼,“你理他那么多做什么?这种侵略他国,坏事做尽,最后来卖个惨装无辜,就想要洗白的,你真当他会有良心忏悔?” 踢了把椅子到他身后,黎安示意严季初坐下,“我要是你,先指着他鼻子骂个痛快!” 柴狐冷了眼,手攥紧刀柄。 严季初当即沉了脸,冷冷盯着对面眼含杀意的柴狐,话却是朝乌兹拉图鲁说的,“阁下求人原谅的方式,可真是别具一格。” 乌兹拉图鲁抬手按在了柴狐刀上,侧首看向他,“你出去。” “你呢?” 柴狐皱了眉,不赞同他独自留下。 乌兹拉图鲁沉眸对上那双带着担忧的眼,却只是重复着,“出去。” 柴狐紧了手,同乌兹拉图鲁对视片刻,侧目扫了黎安和严季初一眼,不情不愿地出了大帐,在帐外候着。 “我代柴狐向二位道歉。” 乌兹拉图鲁回身朝黎安、严季初弯腰。 “你没资格代谁道歉,你该道歉的对象也不是我们。” 严季初冷眼看着对面惺惺作态的人,在黎安身侧坐下。 乌兹拉图鲁也不在意,重新落座,抬眼看向黎安,“我想要的很简单,白沙国的可汗之位,我希望那是我的。” 黎安嗤了一声,“你领军犯我边境,末了,还要让因你们而亡命的战士的同袍,去帮你争权夺位。你傻,还是觉得我傻?” 这种会引起军愤的事,再有利可图,也不可能是笔划算的买卖。 “若我愿以整个白沙国为献呢?” 乌兹拉图鲁一点都不意外黎安的拒绝,他也不在乎将自己的目的挑得更明白,“我倒也不是真的多想要那没什么意思的可汗之位,只是有的人不除,难免影响我活着。” “大晟自沙洲之后,再无地利可阻拦辽金铁蹄。但白沙国地处大晟和辽金国之间,若是有了白沙国这块地,加以构建,大晟西边将多一道阻拦辽金骑兵的防线。” 乌兹拉图鲁沾了茶水,在桌上简要绘制了三方的位置,“其次,白沙国作为辽沙诸国、诸部族中,实力仅次于辽金的国家,是许多大漠部族依附的选择之一。” “有了白沙国,大晟也会少许多大漠部族扰境之苦。” 收回手,乌兹拉图鲁抬头看向严季初,“这对于大晟西疆防线的军民而言,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严季初紧皱着眉,紧盯着对面泰然自若地将自己家国出卖的人,黑眸深沉。 “你为了活命,还真是不择手段。” 黎安嘲弄地看着对面的人,“做出副忧国忧民的样,干着出卖家国的事。怕不是说得自己都感动了吧?” 对于黎安的嘲讽,乌兹拉图鲁只是笑笑,“你这么说也没错。但白沙国于我而言,可算不上什么家国。我的母亲,是被白沙可汗强抢的,他杀尽了我母亲的血亲、族人,最后却将我的母亲赏给亲信玩弄。” “我不过是他众多儿子里,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一个。他巴不得我死了,我的那些兄弟也一样。” 乌兹拉图鲁面上的淡然消失,眼中多了猩红恨意,“这样的家国,我可要不起。” 闻言,严季初低头看了黎安一眼。 黎安正好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严季初的眼神有些复杂。 黎安笑了一声,“看本王作甚?本王可没有那么挫,也没做过侵略他国,出卖自己人的事。” 乌兹拉图鲁哼了一声,“他们有什么资格算我的自己人?” “太过自我是种病。” 黎安瞟了乌兹拉图鲁一眼,“你得知道,至少那些跟着你,叫你一声元帅的兵,他们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你手里。而你,就在半个时辰前,亲自将他们,出卖给了他们的敌人。” 乌兹拉图鲁眸光微闪,垂眸别开了眼,“若你同意与我合作,白沙国划入大晟的领土,他们便是大晟的兵。算不得出卖。” 黎安听笑了,“自欺欺人的诡辩罢了。真相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不过是,想要报复白沙可汗和你那些兄弟,却能力不足,所以靠着出卖他人,去求别人的助力。” 黎安没给他留半分情面,“真窝囊。” “你懂什么?!” 乌兹拉图鲁终是恼羞成怒,拍桌而起。 黎安却只是轻轻飘飘地抬眼,看着对面怒不可遏的人,“本王是不懂,也不想去懂。从你将无辜之人牵扯进你的复仇里,你就已经不无辜。” “别摆什么受害者的嘴脸。” 黎安的声音平静却又掷地有声,“就在你脚下站着的这片土地上,我大晟将士,曾因你而亡。这,是抹不去的事实。” “本王,永远,不会去共情一个侵略他国之人。” 乌兹拉图鲁冷了脸,“所以,你是要拒绝合作?” “怎么会呢?” 上一秒还严肃正经的人,忽地又懒散下来,眉眼间噙着讥嘲,“白沙国王储的请求,作为邻国,怎么能不好好考虑一二?” 乌兹拉图鲁愣了一下,讽笑,“说得道貌岸然,还不是一样,觊觎他国的豺狼。” 黎安回以嘲讽,“说得谁想要你那鸟不拉屎的弹丸之地似的,本王可没说,要出兵帮你拿下白沙可汗之位。” 乌兹拉图鲁皱眉,“你什么意思?” “本王对你的提议没兴趣,也不打算出兵白沙国。” 黎安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扳指,“但你们欠我大晟的,一样都不能少。” 乌兹拉图鲁凝眉想了一会儿,嗤笑,“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帮我除掉乌姆尔,就想在我夺得可汗之位后,向你俯首称臣?” “话怎么能那么说呢?” 黎安抬眼看向乌兹拉图鲁,勾了唇角,“你现在除了向本王称臣,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盯着那双带着讥嘲的眼看了许久,乌兹拉图鲁冷哼一声,终究退步,起身朝黎安行了臣下之礼,“臣,乌兹拉图鲁,听凭殿下调遣。” 黎安提了下唇角,似笑非笑,“不必多礼。” 乌兹拉图鲁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桌前的人,眸色晦暗莫名,“殿下打算如何做?” “你的家事,本王不干涉。” 黎安淡然说着,“但你既然是本王的臣下,总还是得有些排面。” 说着,黎安转头看向严季初,“你说,我们这次吃这么大的亏,是不是该给辽金国一些教训。” 严季初神色复杂地看着黎安,“你都决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边疆前线的事,你全权负责,本王只是个督军。” 谈判都谈完了,黎安想起自己只是个督军了。 严季初看着面前这个好话歹话都说尽了的人,沉默片刻,“要想让西疆边防和平安定,确实有必要敲打辽金一二。” 见严季初点了头,黎安又转向乌兹拉图鲁,“白沙王子,应该不会让本王失望吧?”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乌兹拉图鲁并没有给什么保证,“殿下,这个道理,我想你比我懂。” 黎安笑了一声,“你当初也是这么忽悠辽金可汗的?” 乌兹拉图鲁也笑,“他可比您好忽悠多了。” “是吗?” 黎安状似不经意地反问,“他那么好忽悠,你怎么没能多薅点好处?竟还落到了,要来跟本王谈判的地步。” “殿下技高一筹,臣下输得服气,但目的没能达成,总要想办法,另寻出路。” 乌兹拉图鲁对于自己的临时倒戈,坦诚得没有一点负担。 若非辽沙诸国大势已去,他灰溜溜地回去,达不成他的目的,他也不会来跟黎安谈这个条件。 所谓的投降称臣,不过是换一个方式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先前所说的一切,或许是真的,但装的成分占多数。 不过是利弊权衡后的演技,为了争取更多的利益。 可惜黎安不吃他那套,也不贪白沙那一亩三分地。 收没什么产出的白沙为属国,吃亏的绝对是为了展示宗主国的大度而向属国赠送物产的大晟。 但能借道白沙,对挑起一切事端的辽金给予警告,再借白沙和辽金的对立纷争,缓解大晟西疆边防的压力,也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交易。 真要是将白沙国收入囊中,成了治下的一个城邦,反而需要费更多心思去治理,开支和麻烦事都比让它自治更多。 一不小心激化矛盾,说不定就又闹起来了。 倒不如看鹬蚌相争,至少在这次乌兹拉图鲁跟大晟合作对辽金造成打击后,三五十年内,辽金跟白沙的矛盾是无法化解的。 至于乌兹拉图鲁会夺权失败这个事,在大晟打算借道白沙,出兵辽金时,就已经不是个问题了。 来都来了,顺便帮个忙的事。 此事关乎域外邦交,为了彰显大晟的实力,自然是从全国征兵。 无论是规模,还是装备,都不是边防军可以比拟的。 那支在后续剧情里,被用来镇压大晟灾民的军队,被黎安提前拉了出来,用在了对外威慑上。 【这剧情线崩得稀碎。】 零号机看着系统面板,苦哈哈地打报告,给黎安编造这剧情线可行的一百八十种理由,【两年的仗,你半年打完就算了,怎么还特喵打到外国去了?说好的,跟侵略者不共戴天呢?你个妖媚祸国的奸臣,打天下扩大版图,这合适吗?】 “什么侵略?这叫援助。不会用词就闭嘴。” 黎安抽空看了眼零号机写的报告,“这仗又不是我在打,扩大版图这种功绩,跟我一个奸臣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也没打算将白沙国收进版图。” “那地方要啥啥没有,全靠对外抢,或者等别人给。用来挡挡狗,让西疆多几年安宁,能多安稳发展一段时间,就不错了。” 如果不是有这个优点,同时还能找个理由将内地的势力洗一把牌,黎安是真没想答应乌兹拉图鲁。 他还怕严季初出事儿,导致他任务失败呢! 可这次,他却是不能继续跟着严季初出征了。 第22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22)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在黎安离京的半年里,各路牛鬼蛇神从一开始的试探,逐渐开始无法无天。 黎安只叫人护着宫里,放任着他们胡作非为。 大晟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不破不立,若不能有一场颠覆性的肃清,最终只会是被水蛭一样扒在国家、平民身上吸血的权贵拖死。 唯有护卫皇宫的御林军,他得牢牢抓在手里。 小皇帝不能出事。 虽说按封建王朝传承的正统性来说,在除掉自己之前,那些人不会对小皇帝动手。 但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可他也不能抓得太紧,要给他们胜券在握的错觉。 所以,黎安放松了京城六卫中,除御林军之外另外五支军队的掌控。 要造反,兵权永远是必争的。 以五支军队的兵权为饵,让他们自己斗起来,暂时也就顾不上外边的事了。 内忧外患之下,总要先解决其中一个。 京中众臣忙着争权夺利时,对边疆的关注就会相对减弱,连给严季初下绊子都忘了。 在严季初领军大破辽沙的消息传到京中时,京中对于严季初的态度可就又是大变。 严季初去湖州、岳州请兵时,黎安留在了沙城。 沙城本就不适合住人,在战争开始后,平民就基本被转移到了桓州、祁州。 剩下的除了要打仗的将士,就是负责武器、城墙修缮的工匠。 黎安在城里闲逛,到处的铺子都关门闭户,街上只有匆匆的兵将携黄沙而过。 他们在为之后跟辽沙的大战做准备。 黎安逛了一圈,解决了点儿事就回了大营。 他没住城主府,过相对安逸的生活。 城主府离严季初所在的大营太远,出了什么事,他赶不及。 零号机笑他是上个世界给虞无恙当叔习惯了,生怕一眼不看着,那人就碎得捡不起来了,完全忘了严季初是跟病弱的虞无恙不一样的青年将军。 “他比虞无恙还让人不放心。” 黎安也觉得自己对严季初看得太紧了,但不看着他又不安心,“至少那小子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样,就算偶尔犯混,多数时候还是不会拿自己冒险。” 严季初作为将军,少不得要冲锋陷阵。 他可以因为虞无恙的不要命而大发脾气,却不能因为严季初的舍生忘死而剥夺他领兵的权力。 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不能像待虞无恙时那样,给严季初准备个安全舒适的“笼子”。 所以,他只能看着,甚至亲手将严季初送上战场。 但这落在严季初眼里,跟监视无异。 更叫严季初头疼的是,黎安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一个没看着,就会跟着他上战场,任性妄为得很。 当战事暂时停歇时,严季初是狠狠松了口气,走之前反复跟黎安确认了好几遍,“你真不跟我去湖州?” “不去。” 黎安答得肯定,“太远了,懒得跑。” 从京城跑来边疆,这么远的路都跟了,去湖州来去不过十天的路程,他嫌远,懒得跑。 严季初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带了亲兵出营,要上马的时候,严季初又回头不死心地问了一遍,“真不去?” 如果不是他那眼里的担忧太明显,黎安都要当他是跟自己在一处久了,舍不得自己了。 “放心去你的,本王不会乱来。” 黎安当然知道他一再跟自己确认这事儿,不过是怕他不在,自己会更加自作主张,“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早些回来不就得了?” 本就不放心的严季初,听了他这话,自然是更不放心了。 离营后,严季初在马上还回头了好几次,忧心忡忡。 身边副将打趣他,“将军与摄政王关系这般好,这小半个月不见,岂不是思之若狂?” 严季初拧着眉,重重叹气,“确实是思之若狂啊,一想到他干的那些事儿,我就头昏脑胀,气得状若癫狂。” 副将没忍住笑,被严季初瞪了一眼。 “咳,摄政王确实任性了些。” 副将憋着笑,装模做样,“如此有违军纪,将军您该多说叨他一二。” “他如果是你,早将他罚去挨军棍了。” 严季初幽幽看了副将一眼,“可惜,他不是我手下的兵,我也拿军纪压不了他。” 副将被那一眼看得后背凉飕飕的,抖擞精神,转移话题,“将军,边疆战事吃紧,我们还是速去速回。” 闻言,严季初收敛心绪,加快了行进速度。 不论是怕黎安趁自己不在时胡来,还是得抓住这次大胜的士气将辽沙彻底赶出大晟,都最好是能尽快从内地调来可用的兵马。 摩挲过腰间垂挂的令牌,迎风纵马间,严季初不由得想起黎安那日向自己低头认错时的模样。 那日他刚同自己并肩作战一场,浑身沙土、血污,没有半点平日里矜贵清雅的模样。 不知是光线角度的原因,还是刚厮杀后的血气杀意的加持,那偏柔的面部轮廓硬朗了不少,但那往日总吊着,显出几分刻薄嘲讽的眉眼低垂下来,倒比平常更显得温润亲和。 有些意外的…… 乖巧。 脑子里刚浮现这个词,严季初就狠狠打了个寒颤,甩着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丢了出去。 乖巧? 先不说他屡次三番不听自己的安排,要混进他的队伍里,跟着他上战场。就他那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一对人头大小的铁锤,舞起来虎虎生威,一锤能扫翻两三个人。 哪一条是能跟乖巧沾边的? 严季初有幸帮他提过锤子,在某次作战回到城里,发现他伤了手臂时。 那锤子拿在黎安手里,挥来舞去时灵活得不像是有多重,真上手时,严季初一时不察,差点被那重量坠得栽个趔趄。 锤子体积不大,但实打实的用足了量,一只锤子比他常用的单手刀重了至少三倍! “重吗?本王觉得还好。” 严季初还记得当时他疑惑看向自己的眼神,收敛了讥嘲的凤眸清澈明亮,带着点不解的茫然,很有些无辜之感。 那般模样,不可能是假装。 他是真觉得那锤子不重! 难怪他掰城墙石当暗器时那么轻松,跟捏豆腐一样。 这身力气,跟他那张惹人遐思的脸,真是反差巨大。 严季初一个常年习武的,都自觉无法同他相比。 第23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23) 自从帮黎安提过一回锤子,严季初就严重怀疑张文潜所言,黎安曾被人欺辱的事,是不是有人为了抹黑黎安而编造的了。 就那一把子力气,整个大晟找得出几个能占他便宜的? 也是从那之后,严季初默许了黎安上战场。 既然拦不住,不如将人放在身边看着,多少照看着些。 但看着看着,严季初就忘了这回事了。 倒不是他被敌人拖得分不出多余的注意力,而是黎安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全然是不需要他刻意去照顾的。 两人配合的默契程度,让严季初次次战后想来,都觉得心惊。 战场上配合得有多默契,杀敌有多畅快,歇下来后回想,心里的感觉就有多怪异。 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严季初已经完全想不起黎安以前是什么样的了。 只觉得从前所听闻的,也就一条阴晴不定,能符合得上他那古怪的脾气。 要说他以色侍人,狐媚朝臣、兄弟君王,严季初很想将说这话的人揪出来,让他好好瞧瞧那战场上,一锤子连人带马掀翻的摄政王,到底哪里柔弱可欺! 可他又想起以前被同窗拉着去花楼时,从那些狎昵之言中听闻的,别有用途的药物器具,心又沉沉坠下去,闷闷生疼。 那人那般桀骜孤高,如何能忍得下那些屈辱? 眼前浮现与黎安相处的种种,严季初突然生出想他永远留在边疆的念头。 至少,在这大漠边城里,他的喜怒哀乐,都属于真实的他自己,而非那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可那到底是不现实的,仗也不能永远打下去。 严季初花了比原定更少的时间,解决了从湖州、岳州调取兵马的事,急急赶回沙城,直奔主帅大营。 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在怕黎安任性胡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回营后第一件事,便是先去见那人。 黎安的营帐就在严季初的大帐旁边。 严季初去时,黎安的营帐合了帐帘,弦影站在帐外,将到门口的严季初拦了下来。 “主上事忙,大将军请稍后再来。” 弦影拦下了要往里闯的严季初,“关于调兵遣将的事,主上交待,大将军自行定夺便可,无需与他商议。” “他在忙什么?” 严季初直接忽视了弦影后面的话,皱紧了眉头,心生不安。 自己才离开不到七天,他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弦影抬眸看了严季初一眼,面上表情没变,眼神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审视,“主上在沐浴。” 严季初差点儿给口水呛到,很有些尴尬地低头咳了一声,却正好瞧见了脚下近乎缩到一处的影子,愣了一下,倏地抬头。 “这大中午的,他沐什么浴?” 严季初说着,屏息听了一耳朵,里面也没有水声,顿时生出些被蒙骗的恼怒。 “主上畏寒,沙城夜里太凉,所以白日沐浴。” 像是知道严季初不会信,弦影解释了一句,面上显出几分纠结,往旁边让了半步,“您若不信,可……” 弦影的话还没说完,严季初已经掀了帘子进屋。 他笃定黎安是在搞事,故意用沐浴的借口,让自己不好抓他现行,弦影的退让,不过是黎安以退为进的把戏。 所以他想也没想就直接冲了进去。 帐外,弦影默默将被他掀开的帐帘合上。 营帐内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块屏风分隔内外。 绕过屏风,便是平常歇息的小榻。 严季初还没走到小榻那一侧,就见靠在营帐布蓬那一侧的折叠屏风展开了。 这确实像营帐主人在内沐浴时,以屏风为幕,以防有人透过营帐布蓬窥视。 严季初的脚停在了屏风前,一时有些犹豫。 不能真是在沐浴吧? 他畏寒? 之前怎么没听说他有这个毛病? 到底是跟黎安相处有些日子了,沙城夜里寒凉之时,他也没见黎安多加件衣服。 有时候夜战归来,就着河水沐浴也是常有的事。 边疆条件有限,能有水洗去血污已是不错,大漠地里,草木稀疏,哪儿是能找到那么多柴火,够支持人洗热水澡的。 黎安再讲究,也不过是让人取水到营帐中沐浴,不与其他兵将一般,直接去河边清洗。 至于吃食饮用等,他跟其余兵将没什么两样。 偶尔的加餐,还是营里的人觉得让摄政王吃沙囊有些得罪人,在有限条件里给他凑的粗茶淡饭。 黎安也挑,给什么吃什么,给人一种很好养活的感觉。 大概是他太过亲民,时间长了,在他下了战场跟旁人一样坐城墙底下歇息时,甚至有人敢跟他开玩笑。 虽然不是什么很过分的玩笑,但那可是坊间传闻里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 可这帮真见过他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兵,反倒是跟他开起了玩笑,有时候牛皮吹嗨了,甚至敢跟他称兄道弟。 不夸张的说,整个沙城兵营,真觉得黎安是个大麻烦的,大概只有严季初一人。 因为黎安确实不是一个听话的兵。 作为统帅的严季初却又没权利因他的违纪而将他如何。 实际上,黎安本就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更说不上违纪之后的惩罚。 愿不愿意配合,完全看黎安心情。 有这么个督军,怕是没有哪个统帅是会高兴的。 也是那些兵将憋屈了太久,黎安放权准严季初带他们去打,甚至亲身上阵领着他们打一场能出头的仗,出了一口恶气的兵将,自然也不在意他的那点“不听命令”行事。 他们也看得透透的,自家主帅拿摄政王没办法。 没人挑衅严季初的威严,全因为摄政王虽然自己不全听严季初的,但见不得别人不听统帅指挥。 说起来就是,他不是严季初的兵,但他们是。 严季初总是想不通他到底想干什么,对他说的话,做的事,也自然总是带上两三分怀疑。 站在屏风前犹豫了半刻钟,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却只听见点轻浅呼吸,这着实让严季初拿不定主意。 沐浴却没有水声,声音平稳均匀似睡着了。 这简直就像打着沐浴的幌子拦人,塞了个人在营帐里掩人耳目,自己偷溜了一样! 以前在书院,经常被迫帮偷跑出书院去玩儿的张文潜应付父子时,严季初没少干过类似的事。 不再犹豫,严季初多少带了点怒气地闯了进去,然后定在了原处。 屏风之后,散发靠在浴桶里的人闭着眼,呼吸轻浅。 他侧身对着对着屏风进出人的这边,严季初可以清晰地看见如瀑青丝自他肩头滑落,垂在后背身前。 垂落的青丝搭在浴桶边,半湿地贴在宽阔的后背上,乌发缝隙间露出的肌肤,麦色的脖颈与如玉的肩头是两个颜色。 肤色对比那般显眼,叫严季初回过神来,视线顺着那垂落的青丝往黎安身前多瞧了两眼,就莫名红了脸,猛地背过身去。 过快的心跳叫人血液流速加剧,带起浑身的燥热。 严季初压着粗重的呼吸,两眼颤颤发昏,感觉脚下都跟踩着棉花一般飘忽着。 真是奇了怪了! 往日跟将士一条河里洗澡,又不是没见过这些,再说了,他有的,自己也都有,都是男人…… 自己到底是在羞耻个什么? 将要走出大帐的脚停在帐帘前,严季初深吸了一口气,又转了回去。 泡在浴桶里睡着,可真有他的。 也不怕沉水里淹死! 咬咬牙,严季初又走了回去。 将人叫醒就走。 他是这么打算的。 可走到近前,见那靠在浴桶边的人,在自己靠近时还没醒,忽地就不忍心将人叫醒了。 以他的机警,若不是实在累得狠了,怎会连自己靠近都不知道? 离得近了,严季初才发现那纤长睫毛遮盖下的暗色,不是长睫落下的阴影,而是不知何时堆叠起的乌青。 那双总上挑着显出几分厉色的眼尾,此时低垂着,眉心微蹙,似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薄唇弯折着,抿成一线。 自己离开这几天,他似乎也很忙,下巴上一层青青的胡茬,看上去有一段时间没打理了。 不知道又干了什么任性的事。 严季初如此想着,心间却莫名有些酸涩。 抿唇站了一会儿,他到底是没有将人叫醒,悄悄弯腰,轻手轻脚地撩起他垂在身前,铺散在水面的青丝,梳理着拢到身后。 水面上铺散的青丝被移开,清澈的水面遮不住人视线,严季初只扫了一眼,就飞快挪了眼,绕到他身后,取了布巾为他拭发,却难以压下那躁动不已的心跳,渐渐臊红了耳根。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不然怎会对着一个男人有了欲望? 但视线落在那恬静的侧颜上,他又觉得没什么不正常了。 风沙磨利了那偏柔的眉眼,显出分明轮廓的一张脸,少了柔媚,多了英气。可当他蹙眉显出几分脆弱之态时,反倒是比之前更叫人生出狎思,想让这总高高在上的人,在自己面前展露截然不同的一面。 喉结轻滚,严季初不由得紧了手。 这一动作似乎拉扯到了青丝,叫那沉睡的人眉头更深了几分。 严季初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那不堪的心思,红云顿时飞了满面,惊慌低下头去,不再看,耳朵却竖着,静听着一切动静。 直到那人的呼吸再次平稳下来,严季初才松了口气。 心里唾弃着自己不堪的心思,不断告诫自己非礼勿视,该立刻起身离去,身体却诚实地留在了原地,小心翼翼地为睡着的人擦干了湿发。 将擦干的青丝拢在一处,用发带束了,严季初看着眼前仍未醒的人,有些手脚难安,纠结为难。 擦头发就算了,总不能澡还要自己帮他洗吧? 可也不能让他一直在冷水里泡着啊! 只纠结了几息,严季初就上了手,蹑手蹑脚,做贼一样拿了布巾给人擦洗。 他动作轻得很,生怕将人闹醒了,两人都尴尬。 但让他意外的是,黎安竟是整个过程都没醒。 只是那无意识的翻身腾挪,配合着严季初的动作,似是已经习惯了被人这般伺候,所以睡梦中都能如常做出反应。 这认知让严季初心里有些堵得慌。 虽知晓以他摄政王的身份,有人伺候沐浴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一想到,还有别人见过黎安这般模样,严季初心里就一阵阵泛酸。 心有不满,他手下动作重了些许,不经意碾过后腰某处,耳边顿时响起一声闷哼。 严季初立时浑身血液一凝,整个僵在当场,任黎安靠在自己肩头,完全不敢去看黎安是不是醒了。 只是那扑在颈侧的湿热呼吸,实在让他很难保持内心安定。 很是等了一会儿,见黎安没有动静,严季初才转了眼珠,悄悄去瞄靠在自己肩头的黎安。 也不知道黎安是去干了什么,竟然这都没醒! 严季初惊诧的同时,也不免松了口气。 视线扫见那麦色面颊上泛了些许薄红,严季初又紧张起来。 他该不会是醒了,但不好睁眼,在装睡吧? 严季初顿感手足无措,最后心一横,眼睛一闭,就将黎安从浴桶里捞了出来。 也顾不上会不会将人弄醒,或者他到底醒没醒了,手脚麻利地给他擦干水,严季初将人往旁边的小榻一放,扯了被子给他一遮,就满面通红地跑了。 守在门口的弦影只感觉到一阵风从营帐里冲出来,还没看清人,眼前已经影子都见不到一个了。 摸了摸鼻子,弦影将帐帘拉好,又挡在了帐前。 他家主上绝对是故意的。 虽说编排主子不好,但跟着自家主上这么多年,主上主动勾搭,还没勾搭成功的,严季初是他见的第一个。 帐内的黎安不知道自己的小侍卫在想什么,只是盯着帐顶,两眼发愣。 他确实是醒着的,但不是严季初进来那会儿。 大概是严季初开始上手给他擦洗的时候,黎安就醒了,但没想好怎么面对,就一直装睡,直到严季初不小心按在他腰窝。 抬掌盖在脸上,黎安在心里骂零号机,“为什么他来了你不跟我说?你特喵不想干了,想倒戈?” 【您不是跟弦影交待,严季初要是打算硬闯的话,不用拦着他吗?】 零号机委屈,【我以为您这次是开窍了,想主动谈个恋爱,搁这儿欲擒故纵钓严季初呢。谁知道您是真睡啊!】 【而且,为了保护宿主隐私,您沐浴的时候,我是被黑屏下线了的。】 黎安骂了句脏的。 都怪京中那帮孙子跳得太凶。 连着处理了好些事情,赶着时间去“拜访”了几个被笼络的边将,连轴转下,搞得他都精神疲惫到直接陷入了沉眠。 至于不拦着严季初…… 他说的是正常时候! 怕严季初找自己是有什么急事。 谁他妈要泡澡的时候准他乱闯啊! 第24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24) 那件事最后当然是不了了之。 严季初观察了黎安几天,但黎安跟没事儿人一样,只偶尔错开的视线,显出他的几分不自然。 黎安不想认,严季初更不敢领,两人默契地将此事揭过。 只是从那之后,黎安就甚少再跟着严季初上战场。 在湖州、岳州的兵马到来后,黎安更是彻底当回了他的摄政王。 除了没有搬去城主府,仍住在严季初主帐旁,他当真是成了个游手好闲的督军,万事不沾边。 黎安突然这么安分,让严季初不是很习惯。 甚至在战场上,他也忍不住去寻那熟悉的人。 可每次回头,在自己身边的,只是他以监督为名,调到自己身边的弦影。 弦影洞察力强,总能跟严季初搭上手,配合上并不输黎安,可那种感觉却全然不同。 多数时候,弦影是在配合着他的进攻节奏,像个没有错漏的影子。 黎安不同,他有自己的进攻节奏。大开大合与谨小慎微,他搭配穿插得很好。 不需要特别的谁去配合谁,他们按着自己习惯的方式进攻,却恰好严丝合缝地扣上彼此的节奏。 那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像已并肩作战过千百回,不需要多说,也不需要去看,一个眼神的交错,甚至一抬手,一顿足,就够他们明白对方下一步的打算。 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反应。 那份默契是最让严季初心惊的,是每次战后回想能吓自己一跳的程度。 他能肯定,自己以前从未与黎安合作或交手,可他们从第一次并肩作战起,就体现出了超一般的默契。 就连跟自己搭练过很多年的副将,都难做到如黎安那般,与他做到默契如一。 这总让严季初生出些莫名的怪异情绪。 湖州和岳州的兵马到达沙城后,便是忙碌的调度,以及试探性的进攻。 虽说两人的营帐就隔了五米不到,可严季初来去匆匆,已是很久不曾见过黎安。 严季初知道,他是因湖州、岳州兵马里藏着眼线,在刻意跟自己拉开距离。 甚至让自己独去湖州、岳州请兵,也是近似的理由。 他在给自己放权,放任自己去接触那些人,也放任那些人来拉拢自己。 若是从前,有人暗示自己,刻意合作针对摄政王,严季初大概会考虑一二。 毕竟,在所有人的眼里,站在高位,掌握实权,操纵小皇帝的摄政王,是这个国家最大的毒瘤,是救国之必除的奸臣! 可真当那权力给到自己的时候,严季初却拒绝了。 他当然也没蠢到直接摆手说不干,但却是周旋着没有接他们的合作提议,只扯着利弊,以此次军功为饼,要来了这五万兵马的增援。 不愿再与黎安针锋相对。 这个念头不知是什么时候升起的,却始终在心间脑中盘旋。 直到破榆阳城那日,与乌兹拉图鲁的三人谈判里,听了黎安的那番话,严季初终于是彻底变了初衷。 这样的人,怎会是奸佞呢? 他字字句句考虑的,莫不是家国军民。 只是谈判桌上的大义凛然? 严季初觉得不是。 乌兹拉图鲁已是败军之将,若非所念为边境和平,他大可以不同意乌兹拉图鲁的提议,直接跟白沙、辽金开战,将大晟的铁蹄踏遍辽沙部族,将辽沙部族就此划入大晟的版图。 一个有野心的人,该有这样的野望。 但强烈的手段,势必激起辽沙部族的仇视与反抗,战争一旦打响,本就受苦颇多的边境军民,必然又要陷入新的苦难之中。 且那样的大战,少不了要向全国征兵、征粮,徭役赋税加重,本就只剩个空壳维持着表面和平的大晟,将更快地走向分崩离析的结局。 如今虽仍是出兵远征,但打着援助白沙国和为复仇而讨伐辽金国的旗号,将大晟与整个辽沙部族的矛盾,转化为大晟辅助解决辽沙部族之间的矛盾,情况将会缓和很多。 他们只需要以复仇之名针对辽金国就行,其余辽沙部族的仇恨,可借由白沙国化解。 如此,既与白沙国形成暂时联盟,达成邦交;又可彰显大晟国力,威慑域外;战场从大晟边境转移,也让边境能够得以休养生息。 一举多得的好事,扣到黎安头上的,大抵会是一顶“欺软怕硬,只会窝里横”的黑帽子。 他大可以不用挨这个骂,当他的孤高看客,享最后的荣华,将烂摊子都丢给日后的小皇帝。 严季初不清楚黎安想要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如世人所见的那般,野心勃勃,昏庸无道。 或许,万一呢?万一他所有的“野心勃勃”、“昏庸无道”,都是为了给小皇帝铺一条康庄大道…… 往日与之相处的种种浮现眼前,严季初终究是按捺不住,在某夜避了人耳目,悄悄潜入了黎安帐内。 黎安在躲着他,不愿他被人划归到跟自己同一阵营。 从湖州、岳州的兵将到之后,黎安就不曾跟他有独处的时候,偶有见面,也是各种挑刺。 若这都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严季初觉得自己三年的朝堂就真是白混了。 他在用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方式,保护自己,甚至将先前与自己一同作战的事,都借由边将的口,被含混模糊成了见不得他舒坦,刻意寻衅滋事,给他添堵。 可在战场之上,他分明是在护着自己。 人就是那么怪。 有的事不想还好,一旦想到了,就什么都能往上面靠。 看似将张文潜架在火上烤,却让他在小皇帝身边受到保护;看似不满自己在朝堂上的顶撞,亲自来做了这个督军,却因此为自己拦下了许多朝臣的小动作;看似任性不听号令,摆了跟自己作对的嘴脸,却是处处相护,时时相救…… 思绪一旦从理性往感性偏移,往往就会变得不可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严季初知道眼下不是探讨某些问题的好时候,可就是难以遏制那躁动的心,想去确认一个答案。 至少…… 至少,他想知道,那人不是必除的敌人。 君与国之间,他想兼顾。 第25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25) 受限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严季初不好直接去找黎安,更何况黎安还有意躲他。 他只能避了人耳目,夜里悄悄去寻黎安。 显然有同道中人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严季初还没能换好夜行衣夜袭黎安大帐,旁边先响起了刀剑之声。 已是深夜,突来的刀剑声立时引来了巡逻兵士。 严季初匆忙将外衣往身上一罩,遮了夜行衣就冲出了大帐,就见外面乱作一团。 黎安的大帐已被刀剑划得四面透风,十数个蒙面罩头的黑衣人与黎安的亲卫战在一处。 巡逻的将士紧急围了上来,截断偷袭者退路。 那些人招式狠戾,操着不要命的打法,招招直往人命门上招呼,试图越过亲卫朝黎安靠近。 严季初目光一扫战局,就将视线定格在了站在帐前的黎安身上,快步朝他走去。 弦影持剑护在黎安身侧,察觉到有人靠近,剑锋先一步找上了来人。 “是我。” 严季初避开剑锋,沉声表明身份。 弦影却没收剑,拦在黎安身前,防备着严季初。 “无事,放他过来。” 黎安开了口,弦影才让开身位,准严季初到了黎安身侧,却仍半横在两人之间,一旦严季初有什么对黎安不利的举动,剑锋便会先一步指向他咽喉。 对于弦影过重的防备心,严季初眼神暗了一瞬,却并非因此不满。 若是黎安身边护卫的人,对黎安亲近之人都防备着,只能说明,在黎安身上,曾发生过亲近之人背叛反伤之事。 那一日大概是弦影以为黎安醒着,或者黎安有什么交待,所以他才能闯入黎安帐中。 此时黎安营中遭袭,本就是他这个主帅的失职,防御布置的不够严密,让贼人钻了空子。 弦影出于对黎安的安全考虑,怀疑自己可能勾结他人,放黑衣人袭营,对自己有所防备,是理所当然的事。。 严季初停在了几步之外,不再靠近。 只是看着对面人只在单衣外披了件单薄外衣,还不好好穿着,与青丝一道半披在身上,严季初又不免皱眉。 浅色的单衣在火光照映下,于这夜色里很是显眼。披在肩头的湖蓝外衣是深沉的颜色,略压了单衣的亮色。两相对比,叫那淡然立着看戏的人,好似立于光暗之间,幻梦一样,神秘莫测,不似人间真实所在。 衣袖、袍角被寒风吹得轻扬,衬得那本就颀长的身形稍显单薄,莫名就惹了心底怜意。 严季初分明看见冷风拂面时,他微不可察地缩了下脖子。 弦影说他畏寒,严季初当时只当那是搪塞自己的借口。 哪个畏寒的,是会泡冷水澡,还能在浴桶里睡着的? 可此时见了黎安半眯了眼拉拢衣襟的模样,严季初立时就信了。 他惯是不喜欢给人找麻烦。 来这边疆半年多了,严季初就没见他主动要求过什么,总是将就着,适应着边疆的艰苦。 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开口,什么资源不会先紧着他? 非要逞强吃那个苦! 严季初莫名就生出点无名火,堵在心里闷闷生疼。 解了外衣,严季初脚步一晃,错开弦影的剑锋,将衣服重重按在了黎安肩头,手一圈,就将他整个裹了起来。 “夜里风凉,摄政王若是受了风寒,臣可不好同陛下交待。” 他语气生硬地说着,强硬地让黎安套了自己的衣服,仔细给人系好衣带,才退到一边。 这举止实在是过于暧昧了,好在多数人的注意力还在刺客身上,并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 站在黎安身侧,严季初低垂了眼,努力压制那因紧张而过快的心跳。 虽然他及时找补了一句,但很难说会不会被人编排什么。 那很可能让黎安这么多天的避嫌功亏一篑。 但…… 摄政王这般好姿容,见色起意关心一下,也不能说明自己就跟他统一战线了。 还是有可以斡旋的空间。 突然的,严季初就明白了黎安跟自己划清界限的又一个目的。 他该不会想借着自己现在正被人拉拢这件事,故意将自己往那些人那边推,而后同自己演一出不对盘,实则里应外合? 又或者,之前的那些好,都是故意无声无息地让自己认可他,而后再将自己当内应用? 这脑子是越想越乱。 本该关注袭营者的严季初,眼睛都快长黎安身上了,倒是将另一边抓捕袭营者的事撂下了。 那视线实在灼人,黎安不自在地侧首避开了他的视线,负在身后的手悄悄抓了身上外衣的袖口。 严季初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的衣服,还带着体温。 或许是常年习武,年轻力壮,黎安总觉得严季初像个火炉一样。 平日里离他近点,都觉得烤得慌,也就夜里凉了下来,黎安才会准他走得近点。 尤其那日靠在他肩头,由着他的手掌舀水划过躯体时…… 适时掐断了多余的念头,黎安不动声色地略微收紧了衣服。 也不知是他那灼人的视线过了温到衣服上,还是自身生了燥热,黎安总觉得那衣服上的余温久久不散,在这寒凉的夜里,倒是捂得人暖和。 被严季初轻易破了防守的弦影幽幽盯着严季初,眸色深沉。 能做到黎安的近身侍卫,弦影的功夫自然不差,但严季初轻易就绕开了他的防守,还撩了自家主子! 弦影只觉得心底有火噌噌往上冒。 这是他侍卫生涯的耻辱! 可看这两人,一进一退,弦影又只能憋着火站在原地。 主上是默许了吧? 以前谁敢拿这么直白的眼神盯着看,至少也该赏他一顿打了! 不清楚黎安到底是真起了心,还是吊着严季初有用,弦影看着严季初的眼神很是复杂。 就怕主上识人不清,再添心伤。 垂眸盖下眼中复杂,弦影摩挲着剑柄,将剑柄上的刻纹更深地压进了掌心。 人外有人,自己还需要变得更强。 至少,等某天该处理掉严季初的时候,得有能力解决掉他。 察觉到那一闪而没的杀意,严季初分神瞄了眼黎安身侧的弦影,终于是想起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 黎安的心思他猜不透,但自己的心思,他还能不清楚吗? 当他的棋子又如何? 只要他是为了这个国好。 他之前对自己的好只是演戏又怎样? 就算是演的,好处自己总是受了。 原则之内,他想去信任这个人。 再说了,自己对他,又何尝没有利用在其中? 收敛心神,严季初将视线从黎安身上,挪向了已被制服的袭营者。 那些人显然有备而来,无一活口留下。 黎安的亲兵检查了尸体,在尸体口中发现了咬破的蜡丸。蜡丸中藏着的毒药,可瞬息夺命。 他们的刀剑上亦淬了毒,摆明了是要取黎安性命。 “不是辽沙人。” 根据尸体特征得出的结论,让在场将领脸色几变。 早猜到结果的黎安在结果出来之前,就屏退了士兵,只留了主事的将领,围坐在严季初的大营等结果。 果不其然,刺杀督军的,是他们大晟内部的人。 这种刚跟乌兹拉图鲁达成合作协定,要跟乌姆尔所率辽沙军队决一死战的时候,自己人在背后捅刀,要杀到前线督战的督军。 先不说黎安在边境众将士心中的形象地位如何,也不谈黎安作为摄政王对于大晟政权稳固的重要性,单论他督军的身份,这时候若是死在重重防守的沙城大营内,对于整个边防军,都将是沉重的打击! 最当先的,严季初的威信肯定会受影响。 一个威严信誉受影响的主帅,试问哪个将士能做到毫无保留地跟随他冲锋陷阵? 此外,防守这么严密的中军大营都受到了偷袭,还让偷袭者得逞了,那营地的安全,如何能保证? 营地的安全不能保证,身处营地中的兵将,必然心中惴惴,难以安心休息,就更不可能有良好的作战状态。 若是营地的防御,是大家公认的足够严密,那么袭击者是如何潜入的,就会引出一个内鬼的问题。 当兵将都开始猜身边人谁是内鬼,将士们对彼此的信任就会大打折扣,会忧心在战场上,甚至可能还没上战场,就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 军心不齐,别说跟敌人决一死战,就是拉出去到大漠里打个寻常的试探战,死伤也将是成倍增长。 其中利害,在场将领都清楚得很。 黎安遇袭这件事,动静太大,瞒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在场人一合计,一不做二不休,将锅都甩给了乌姆尔。 边城大漠,总少不了一些利益至上的匪盗。 那些人被安了匪盗的名头,成了被辽沙收买的别有居心之人,借着与大晟人相近的面貌混进了营里,趁着兵将疲惫之时,侥幸混了进来,将督军营帐错认成主帅营帐,有了这场刺杀。 将领们以此理由安抚着军心,同时整体排查了一遍队伍,加强了戒备。 在将领们商讨好策略后,各自离开严季初的大帐去执行时,大帐内就只剩了黎安和严季初。 “本王的营帐被毁,今日只好叨扰大将军了。” 黎安半点遇袭后的紧张都没有,人一散,就没事儿人一样往严季初帐内里间走。 那熟门熟路的模样,好似他才是这大帐的主人。 弦影看了严季初一眼,跟在黎安身后,守在往里间的入口。 严季初看着只摆着桌椅和沙盘的外间,抬脚往里间走。 弦影拦住他,“时间不早了,大将军早些休息。” 对这鸠占鹊巢还理直气壮的主仆,严季初也是没脾气,“我打地铺,你也总得让我进去拿床被子吧?” 沙城夜晚可不比白天,近来入了秋,晚上气温低得是能穿棉衣的程度。 “放他进来。” 黎安开了口,弦影不情不愿地放严季初入内,桩子一样杵在路口。 严季初拿了被子,却又脚步一转,面向黎安,“我有话同你说。” 本来是打算夜袭黎安营帐的,现下黎安的营帐先被人毁了,跑来占自己的地方,倒是比之前方便些。 黎安点了点头,示意他说。 严季初却是转头看向在路口杵着,一心要盯着他出去的弦影。 眉梢轻挑,黎安朝弦影递了个眼神,“去歇着吧。” 弦影皱了脸,“主上,人心隔肚皮。须知,有人相貌堂堂,内里藏污纳垢。” 他这都不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了,他这就差点着严季初的名,说人心怀不轨了。 黎安听乐了。 严季初却是黑了脸,幽幽看了弦影一眼,“早干什么去了?你不是就在殿下帐内护卫?还能让人闯了帐,闹得殿下无处安歇。现在倒是忠心耿耿,担心起殿下安危了。” 这指控无疑是有些严重了。 那些人破帐而入,弦影就算歇在外间,听见动静立刻就醒了,也没法穿墙而过,阻止那些人破帐而入。 可这话还真就戳到了弦影的痛处。 如果不是自己护卫不利,现在主上哪儿用得着跟这人一屋? 弦影看了黎安一眼,然后直接给他跪了,“属下护主不利,请主上责罚。” 严季初也是没想到弦影这么实心眼儿,一时都愣了。 黎安也头疼,按了按眉心,“自去领十军棍,反省三日。” 弦影领罚走了,走前还深深看了严季初一眼。 那眼神凉幽幽的,严季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等人走了,他在黎安面前,就没了刚才一口一个殿下的恭敬,很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罚啊?” 这事明显不是弦影的错。 黎安看了他一眼,在床边坐下,竟是好心地跟他唠了一句,“小惩大诫,有的事不是一句没错,就可以轻轻放过的。” 严季初微微皱眉,“你这主子当得是真苛刻。” “所以呢?” 黎安看了他一眼,“他自己请的罚,本王要大度地说他没错?护主不利是事实。明确的奖惩,比猜不透的人心,更能让人心安。” 从弦影的角度想了下,若是黎安不罚,说不准还会瞎猜,倒不如罚了,这事揭过,更能让人心安。 跟在个阴晴不定的人身边,可不敢赌他的心情。 当时的事,当时算清,是最好不过的了。 只是…… 严季初看了他一眼,“你是会为自己的侍卫考虑这么多的人吗?” 第26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26) 黎安被严季初这话噎了一下。 考虑? 他倒真没想那么多。 只是知道弦影心眼儿实,若是不应他的罚,他能愧疚到对自己寸步不离地守着。 那着实是有些烦了。 况且…… “你不是有话对本王说?” 黎安抬眼看着严季初,转移着话题,还要呛严季初一句,“本王怎么对自己人,跟你没关系吧?” 本也只是顺嘴一句调侃,严季初在黎安转移话题后,正要张口,就听了他后面那句呛声,抱着被子的手微紧,苍劲的眉在眉心拧成疙瘩。 “自己人……” 他咬重这三个字,喃喃重复了一遍,眸色渐深,“殿下这意思,是不曾将我当自己人?” 黎安被他这突然的话问得一懵,下意识反问,“你什么时候是本王的人了?” 指尖顿时深陷入棉被之中,严季初眸中墨色深沉,“原来如此。原来摄政王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举止言行会令人心生不安,只是因为不是自己人,所以不用为了安人心而做什么。” “或者,你就是享受这种,将人把控在股掌间,看他人因你的一举一动而胡思乱想,坐卧难安?” 语气越发低沉,严季初不自觉地逼近坐在床边的人,“原来,我在你心里,就只是该被掌控、利用的……外人。” 【好酸,好酸,谁家醋坛子打翻啦~】 脑子里零号机的阴阳怪气,总算是让黎安明白了眼前这人突然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但他又觉得不太对,“他一个忠君爱国的良臣,对我一个奸臣是这种态度,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总不能是因为上次…… 黎安忍不住捂脸,耳尖微红。 零号机捂嘴调侃,【您这是在自恋地夸自己魅力大吗?还是说,上次不小心的色诱,其实是故意不小心……】 “违禁词,扣你这个月绩点。” 黎安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不舒坦,提醒了零号机一句,顺便换算了单位,“合计八百积分。” 【天杀的!一个违禁词扣八百积分?它怎么不去抢啊!】 零号机嚎了一句,却还要继续打工。 “别嗷嗷,赶紧查下他现在的状态对不对。” 黎安怎么想,都觉得严季初对自己的态度就算有所改观,应该也不会到那个程度。 【后台没报警,就说明剧情线没问题。】 刚被扣了积分的零号机老实了,操起了公事公办的机械音,【有关任务对象对执行者态度变化的问题,本组为拯救组,非攻略组,无可查询,请执行者自行判断。】 刚装了两秒,零号机就绷不住了,【要我说,是宿主你迟钝过头了吧?朝夕相处半年多,还一起上战场那么多回,生死之间,最是容易产生吊桥效应。】 【加上你跟主神的关系本就不一般,您都收集主神这么多灵魂碎片了,后续的灵魂分身受到灵魂共鸣的影响,这是难免的。】 说着,零号机还将黎安也扯下水了,【您不也一样吗?跟主神的灵魂分身经历过的小世界多了,不知不觉中会受到之前记忆与情感的影响。】 黎安沉默了。 【要我说,您就是想太多。你管他是吊桥效应,还是灵魂共鸣,看上了你就上!您都妖媚祸国、随心所欲的摄政王了,还这怕哪怕的,这合适吗?】 零号机老神在在给自己修着指甲,一边怂恿黎安,【只要任务不出问题,剧情线不崩。您强纳大将军为妃怎么了?摄政王还不能有个摄政王妃了?】 【或者您吃点亏,从摄政王降级当将军夫人。一来还权给小皇帝;二来也算是让严季初成为了,帮小皇帝除掉‘奸佞’的有功之臣;三来可以让自己避免自刎结局。虽然过程有出入,但结局大差不差,任务完美达成!】 黎安差点儿信了它的邪,如果没在核对任务资料时,翻到零号机藏起来的文本文件的话。 “要解释下,这是什么玩意儿不?” 黎安将那文件给它摆出来,“还想被扣绩点?” 零号机当即给他跪下,【这不关我的事啊!我收集世界资料的时候,它自己跑我文件夹里的。这本《摄政王他太骄纵,霸道将军日夜宠》,可是最近很火的本……咳,话本子。】 黎安额角青筋一跳,“什么玩意儿?” 【《摄政王他太骄纵,霸道将军日夜宠》。】 零号机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甚至给他重复了一遍。 “哪个城在发行?乖,老实说了,本王去端了它老巢。” 听着黎安那语气,零号机就后背发凉,速速转移话题,【那个,那个……宿主,您要不先管管您眼前这个?我感觉他黑化值要超标了。】 黎安立刻就哑火了。 会跟零号机唠这么多,不就是因为没想好怎么应对,找它编个借口糊弄过去吗? 结果它给自己搞这个! 靠谱是一阵阵儿的,不正经是大多数。 零号机趁机抱着自己小光屏遁了,给自己的文本文件上了锁。 黎安透过指缝看着面前沉着脸,对自己声声质问的人,心里骂了句,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笑了一声。 在看见黎安捂脸一副不愿看见自己的模样时,严季初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是被自己揭穿,无话可说了吧? 严季初觉得自己也挺没有意思的,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还跟猪油蒙了心一样,觉得或许两人还能成为相互扶持的同道好友。 他怎么就忘了? 就算这人或许没打算真颠覆大晟,可他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这天下莫不是他的棋盘、戏台,其上的所有人,不过都是供他玩弄赏玩的棋子、戏子! 在看见黎安掩面笑开,打破一室沉默后,严季初甚至都张不开口,去问他在笑什么。 他还能是笑什么? 不过是笑自己蠢笨、天真。 严季初自己都觉得可笑,竟还为了是否找他问个明白,而纠结为难了那么多天。 答案,从一开始就摆在了眼前。 他却自欺欺人地选择视而不见。 第27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27) 十指紧抠于抱在怀中的棉被上,面上的布料无声地被过重的力道摁开了裂口,指尖陷入棉花里,破了口的粗布紧箍着指节,勒出一圈凹陷红痕。 严季初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盯着对面突然发笑的人看了一会儿,转了脚尖。 他这样的人,便是自己问了,得到的也未必是实话。 继续留在这里,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要走,将转身时,却听那人慵懒拉长了调子,尾音微扬,“呵……本王不拿你当外人,拿你当什么?内人?” 这满不在乎的轻佻调笑,无疑是火星,点燃了严季初压在心中的怒气。 要往外间走的脚一转,他两个跨步就到了黎安面前。 黎安倏地警惕起来,看着突然靠近的严季初,质问还没出口,眼前就是一花。 粗布的棉被遮了他的视线,不等他将障碍物从眼前扒开,身上猛地一沉。 后背突然砸在床板上,就算上面有一层被子,猝不及防的摔下去,还是逼得人胸口短暂呼吸憋闷。 黎安皱眉闷哼一声,扯下被子就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 “内人?” 漆黑一双狐狸眼沉寂无波,严季初俯身压下,隔着一床被子将黎安的手脚禁锢,“摄政王说这话,是在邀请我吗?” “邀请你大爷!” 突然被压倒,还被调戏,黎安直接炸了,手腕一转就从严季初的禁锢中抽回一只手,一勾拳就朝他脸上招呼了,“滚开!” 严季初被这一拳打得脑袋一偏,脸上有些疼,他却是突然笑起来。 黎安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本能地再次挥拳,要挣脱他的束缚。 严季初躲开了,直起身松开了对他的禁锢,没事儿人一样,揉着脸朝他笑了笑,“我没有大爷。有也是老头子了,怕是无法应摄政王的邀。” 骂人的话,被他这样一解读,瞬间变了个意思。 黎安气红了脸,“你放肆!” 严季初眨了眨眼,颇有些无辜,“不是您说,要拿我当内人?所谓内人,指屋内之人……” 看着对面青丝散乱,面上因羞恼而氲开绯红的人,严季初眸色渐深,声音越发低沉,“摄政王说这话,是想金屋藏娇?” 严季初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子,明知玩笑不该这样开,却仍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俯下身去,目光灼灼地将半起身的人又压了回去,手撑在床板之上,看自己的发梢悬垂在他脸侧。 喉结滚动一瞬,严季初喑哑着嗓子抢在黎安开口之前,接上自己先前的话,“在下虽无殿下这般娇容月貌,但若是殿下开口,也斗胆……想做这,屋内之人。” 浑厚的嗓音因克制而显出低沉沙哑,靡靡磨过耳郭,听得人耳朵发热。 震惊于严季初的发言,黎安瞪大了眼,一时有些懵,没能立时做出反应。 这沉默,落在严季初眼里,可就成了羞于开口的默许。 看着那双平素总噙着冷意讽笑的狭长凤眼,此刻因震惊而睁得圆润,深色的瞳颤动间,瞳仁四周荡开好似波光的幽暗莹蓝,平添几分茫然。 被那双眼睛吸引了心神,严季初抿了唇,不由自主地压低身子。 偏硬的发梢垂落,刺在面颊之上,渐渐堆叠,搔得面上一痒,黎安终于是回过神来,一把将俯身压下来的人推开,“严季初!” 一声含怒的低吼,终于是将严季初彻底惊醒。 怔怔看着被自己摁在床上,青丝铺散在床笫间,满面怒容的人,想起自己之前到底说了什么,严季初霎时脸红到了脖子根。 讪讪从床上爬起来,他甚至没敢去收回自己扔到黎安身上的被子,下了床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轻咳一声,“臣下僭越,冒犯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严季初脑子嗡嗡的,莫名觉得这话很是熟悉。 黎安坐起身,将被子兜头扔他身上,冷声呵斥,“滚出去!” 严季初讷讷将被子从头上薅下来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偷瞄黎安,犹豫了一下,才道:“臣有事与殿下说。” 黎安冷笑一声,“说什么?说你什么时候入府,当本王的娇妻?” “咳!” 严季初被黎安一句话呛得满脸通红,垂了眼,眸光闪躲,“误,误会。方才……” 他想说是玩笑,可话要出口时,他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抬眸瞄了黎安一眼,他低头小声嘟囔,“若是诸事皆定,倒也未为不可。” “哈?” 黎安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严季初立刻闭了嘴,“没什么。我是想说,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提到正事,严季初心里那点旖旎心思,顿时跑了个七七八八,抬头正经严肃地看着黎安,“跟乌姆尔的决战在即,之后便是出征白沙,威压辽金。此事牵涉颇深,边防军队无力独自支撑,必然需要从全国征调兵马、粮草。” “这无疑会损伤某些人的利益。” 想起前去湖州、岳州借兵时所遇到的那些事,严季初就不住皱眉,看着黎安的眼中,多了几分忧色,“你打算怎么办?” 听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黎安多看了他两眼,到底是正事优先,压下了火气,理了理自己被拉扯得有些乱的衣襟,又成了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摄政王。 “此事,本王自有定夺,大将军无需忧心。” 黎安神色淡淡,疏离的称呼,将先前的暧昧彻底冲散,“你只管打你的仗,后勤,兵马,本王不会亏你的。至于……” 黎安顿了一下,眸色深了几分,声音也低下去,“若有人想借机分一杯羹,或想跟你攀交情……” “严家人行事,只为护江山无忧。” 严季初突然打断他的话,目光坚毅,“结党营私,蝇营狗苟,谋夺江山社稷,欺压鱼肉百姓之事,严家子孙绝不容允,更不会与其同流合污。” 他那般正直,大义凛然的模样,让黎安想起许多年前,无尽海上,为了人类与他划清界线的秦钰。 “若王上执意屠尽世人,便从某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曾经最亲近的师长、亲友,被自己放在心里奢望渴盼过许多次的人,最终同自己站到了对立面。 利剑穿透胸膛的触感那般清晰,他的拥抱温暖如从前,却因他染满自己双手的血,而叫人如坠冰窖。 弥留之际,他说:“杀戮不好,安安,放下吧。” 放下? 怎么可能呢? 人类与水族已经是水火不容,除了一方的灭绝,那仇恨是无法磨灭的。 他作为水族的王,为了自己的臣民屠尽人类,错在了哪儿呢? 为王者,当以黎民安泰为初心。 那是他教导自己的,可拦着自己尽为王者责任的,也是他。 “为什么?” 黎安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当初问出那句为什么时,到底是想要问什么。 为什么接近自己,为什么拦着自己,为什么说着要为了人类跟自己为敌却轻易死在了自己手里…… 他的问题太多,最后成了句简单的,为什么。 秦钰没告诉他答案,只悄声向他透露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他所在的,不过是三千世界的一个,所有人的命运都已被编写,按照既定的轨迹推进。 一旦行为出现偏颇,脱离预设的结局,便会有秦钰这样所谓的执行者来到这些世界,修正其中的不平衡。 倒也不是所有的脱轨之事都需要被修正,只是他恰好是该被修正的人事物之一。 “来寻我,安安。” 那给人留下无尽困惑的人,走前还要给人留下难题,“届时,所有的真相,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诉你。” “如果是你,一定能找到我。就像……” 像是刻意要吊人胃口,他咽下了最后的话,以一声叹息的道歉结尾,“对不起。” “对不起。” 记忆里的声音,与现实重合,黎安愣了一瞬,才垂眸对上面前人的视线。 严季初的目光有些闪躲,面上微红,“刚刚的事,是我玩笑过了火。如果你介意,我随你罚。但远征之事,事关重大,我希望你能多同我商议。” 见黎安久不说话,严季初以为他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正经了神色低头认错,同时给出自己的考量与建议,“你在朝堂上纵然是一呼百应,但朝堂之下,许多大家世祖想做到阳奉阴违,实在是太容易。” “你再怎么样,也难保证将每个人都掌控在股掌之间。” 对上那双似有些出神的眼,严季初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话吐出,“我可以做你手中的刀,助你清扫朝堂内外所有的反叛者。我知晓……” “你并非真想叫这大晟亡国。” 最后一句话,严季初说得肯定,心里却不确定极了。 掌心出了一层汗,他紧攥着拳,眸子一错不错地紧盯着端坐在床边的人,赌一个奸佞不奸的设想。 脑子里ooc的警报吵得黎安脑仁疼,不由得皱眉闭上了眼。 他一个祸国的奸佞,被人发好人卡,这着实是重大的人设崩塌。 反手给隐藏人设上添了个“可感化”标签上去,脑子里的警报才熄了声。 可睁眼看着眼前跪着的严季初,那熟悉的一张脸,那同样义正言辞的道貌岸然,黎安却是将自己刚打上的人设标签扔到一边,讽笑着冷嘲,“做我手里的刀?呵,严季初,你怎么肯定,本王……就一定不会亡这个国?” 陡然冷厉下来的眼,看得严季初心中一跳。 指节倏地收紧,扣进掌心,严季初稳下心中那点慌乱,定定盯着那双眼,“我不能肯定,但……我,不想你成为史书上的祸国妖臣。” 严季初知道自己这话狂妄,可话到了此处,他已不想再反悔,继续假装对这人的不在意,“你若要毁了这个国,你有千百种方式,也该早在七子夺位时,就叫这国分崩离析了,何苦要再扶一位小皇帝上位?” “若为权力,你大可自己登基。” 不给黎安反驳的机会,严季初一口气将自己所有的疑惑假设都抛出,大逆不道地将对皇帝的恭敬都丢掉了,“八岁小儿,如何能斗得过他大权在握的皇叔?” “可你不仅没坐那位置,甚至劳心费力镇压朝臣,让年幼的皇帝安坐皇位一年之久。” 从意识到黎安可能并非世人口中的奸臣,而是在以掩人耳目的方式救这个国时,严季初就想了很多,此时细细数来,倒是理由充分,“为什么不自己坐那个位置?” “因为世人不认你皇子的身份,你若坐了那个位置,会有许多宗亲跳出来,以质疑为由,据地称王。藩王割据,是国家分崩离析的开始。所以,你推了小皇帝上位,借以稳定朝局。” 这理由是黎安所没有想到的,听严季初说来,他还愣了一瞬,但一想又觉得有些道理。 “若你有心高位,就不可能放任朝臣、宗亲任性妄为。以你的权势,真要干涉他们的一举一动,当真有那么难吗?你只是在放他们自寻死路。” 严季初紧盯着对面人的眼,似要将他看透,“你真要是想毁了这个国,就不会又在他们要将这个国搅得一团糟的时候,出手清理乱党。” 理由列举于此,严季初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细数更多,只是仰头看着面前无动于衷的人,为自己的不肯定做下肯定的结论,“你或许恨这皇室昏庸,恨这朝臣权贵可恶,恨这黎民愚钝,可……” “这世间不都如此。” 抿了抿唇,严季初试探着朝他伸了手。 黎安看着他,没有动,却也没制止。 深吸一口气,严季初握了他放在膝上的手,攥紧,以自己掌心的滚烫,暖热那温凉,“当年的一点善念,你铭记至今。我无法抚平你不平的过去,但我想,若你肯信我,我想成为,能叫你在这污浊世间,感受到些许善意的,又一人。” 严季初的手掌粗糙,声音却格外柔和,同他在沙场上厉声喝令的模样全然不同。 黎安蜷指搭在了他掌侧,没从他掌中抽回手,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28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28) 感受着那搭在自己掌侧的轻触,严季初不由得咽了唾沫,略收紧了握着黎安的手,眸中多了小心翼翼的殷切期盼。 他紧张等着黎安的答复。 “真有够狂妄的。” 轻声的一句,如同呓语。 若非严季初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他身上,几乎要漏听这一句。 可这听不出情绪的一句,实在算不得答复。 黎安抬眸瞧了他一会儿,眉眼忽地舒展开,微歪了脑袋,青丝自肩头垂落,淡笑着带出几分散漫高傲,眸子里却是幽深一片,泛着些许冷意,“若本王一定会站在你对面呢?” 盯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一人,黎安勾了唇角,眸中没有笑意,“你是忠臣良将,我是祸国奸佞,你我之间,迟早有一场较量。到那时,你当如何?” 这一问实在莫名。 若他真有心祸国,哪需要一遍遍同自己强调? 严季初不知道他为什么执着地要走那条路,但…… 瞧着那眸中潜藏的黯然落寞,严季初抿了唇,大掌紧握了他的手,“我会阻止你。” 他的答案并不让人意外。 黎安笑了一声,微仰头,心中情绪莫名。 这样的答案,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如许多年前一样。 那结果呢? 黎安垂眸扫了眼单膝跪在地上的人,薄唇弯折成一道紧绷的弧线,却又在片刻后唇角上翘,垂睫敛眸,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当年那一剑,还他又如何? 要辅佐小皇帝成为明君,又不一定非要自己活着。 换句话说,哪条任务,都没要求他一定要活着。 只要事情做到位,他活着还是死了,不影响任务的进度。 他想逆改摄政王死亡的结局,不过是…… 存了私念。 轻阖上眼,黎安要将手抽回来,连同那点私念一道收回。 不知他的落寞寂然因何而起,严季初只觉心中一紧,猛地攥紧了他要收回的手,稍一用力,就将那毫无防备的人扯得往前倾倒。 严季初半起身,让倾倒的人跌入自己怀中,环过他肩背,大掌按在他后脑勺上,就迫使人不得不弯下腰来,将脑袋搁在自己肩头。 “不会走到那一步的,我会看着你。” 眼前浮现起怀中人方才的笑,严季初心里空落落的,惴惴难安,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颤,紧紧将人圈在怀里,像是怕自己一松手,这人就会如梦般消散,“为什么我们非得走到那一步呢?” 明明他并非站在自己的敌对面。 严季初想不通,更不知该如何劝,只能是将人紧束在自己怀里,将心声袒露,“我不想与你对立,为此不断地说服自己。这片由我祖辈亲人、战友同袍守护的土地,是我唯一的底线。除此之外的所有,我都可为你让步。” 是何时有的这个念头?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当看着眼前人黯然神伤时,某些东西倏地破土,野草一样疯长,叫嚣着要他将这人牢牢抓住。 “我不是什么忠臣良将。” 越发将人揉入怀中,严季初声音低闷,“我只是个遵循自己欲望的,自私自利的人。我忠的不是君,我只是私心里,不愿我在乎的人拼尽性命去守护的东西,被人当野草一样践踏,所以为此倾尽全力。” “我不知道你在乎什么,但……” 话音一顿,严季初抿唇迟疑了一瞬,声音忽地轻下去,苦闷又带着点无可奈何,“我想,我是在乎你的。” 黎安静默靠在他肩头,没将人推开。 过了很有片刻,黎安笑了一声,“你这算是什么?可怜我,还是打算如此感化我?” 严季初摇头,发梢磨过脖颈,惹得黎安皱眉缩了脖子,手按在他脑袋上,将他推远了些。 察觉到黎安的抗拒,严季初反而将人抱得更紧了,“我说不清楚,但要我放任你去犯错,眼睁睁看着你往绝路上走,我做不到。我就是狂妄了,我想你听我的。” “若你没想好要将这江山如何,那不妨继续做你的看客,将选择交给我。” 忽地松开怀里人,严季初捧了他的脸,正然与他四目相对,“你出尔反尔那么多次,就这一次,你听我的,好吗?” 黎安定定瞧了他一会儿,扭开了头,“本王凭什么听你的?” 薄唇倏然抿紧,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人,严季初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将人又拉回怀里,下巴抵在他发顶,带了点赌气地咬牙挤出一句,“凭我是你内人!” “哈?” 本还陷于过往情绪之中,别扭地将不满迁怒于眼前人的黎安,被他这话闹得直接脑子一懵,情绪脱节。 “不认账?” 严季初松开了他,居高临下地对上那双显出茫然的眼,幽幽盯着他,恶狠狠威胁,“你不是说,我若不想你拿我当外人,就让我当你内人?你敢出尔反尔,等我打完这场仗,我就去京城宣扬摄政王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你有病吧?!” 黎安被他这操作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把将人给推开了,定定瞧着他,“你被哪个孤魂野鬼穿魂了?!” 说出这么一番话,严季初也有些脸热,但就他跟他那些厚脸皮的叔辈所学,这时候是绝不能认怂的。 他讷讷看了黎安一会儿,有些心虚地别开眼,“那能怎么办?你身子我都看光了,总不能不负责……” “喀拉”一声脆响,严季初看见自己床沿碎了,嘴边的话瞬间卡了壳。 黎安弯了眼笑得和善,“你在说什么?本王怎么听不懂呢。” 察觉到杀气,严季初咽了咽唾沫,却是不退反进,上前半蹲在黎安面前,握了他捏碎床沿那只手,抬眼与他平视,“我在说,我看上你了,想自荐枕席。” 严季初感觉到掌下的手攥得越发用力了,瞄了眼起了裂纹的床沿,喉结滚动一瞬,伸手将黎安拉了起来,“别拿床撒气了,不然床塌了,今晚你得跟我一起打地铺。” “你也不想,明日营里传遍‘摄政王在将军帐里歇一夜,床都塌了’这种事吧?” 黎安很听劝,他不拿床沿撒气了,他直接给了严季初一拳! 第29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29) 肚子上结实挨了这一拳,严季初吃痛闷哼一声,却是一手捂了肚子,一手擒了他手腕。 “让我瞧瞧,受伤了没。” 他说着,将黎安的手掰开摊平,看着掌心那被木刺刮出来的红痕,微微皱眉,“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撒气啊?” 低头吹了吹他掌心,瞧着那微颤着蜷起的指节,严季初偷偷勾了唇笑,却在抬眼时换了副严肃面孔,“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叫人怎么放心?” 这话黎安耳熟。 上个世界,他常对虞无恙说。 冷哼一声,黎安一甩袖,将手收了回来,“跟你没关系,滚出去!本王要休息了。” 见黎安又恢复了如常那冷漠傲然的摄政王模样,严季初悄悄松了口气,却是缠了上去,贴着人后背,挨挨蹭蹭,“我受伤了,很疼的,你也帮我吹吹?” 黎安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严季初咽了咽唾沫,佯装镇定地摆出副无辜模样,揉着自己肚子,微微皱眉,眼巴巴看着他,“好像受了内伤,要夫君揉揉、哄哄才能好了。” 黎安被那一声“夫君”叫得红了耳朵,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他都不清楚,一开始谈的明明很严肃的问题,最后是怎么突然从家国天下,变成床笫私话的! 还自荐枕席,叫人夫君,他怎么好意思开口的啊! 纵然早见识过这人的厚脸皮,但这个世界里,严季初与自己相处,素来是一板一眼,玩笑话都甚少说。 结果,他这一来就给自己来个大的! “你我床笫闲话,脸面要来做什么?” 严季初理直气壮,拉了他的手按在自己腹上,摆出一副可怜样,“真的很疼,你下手太狠了。” 温热紧实的触感从掌下传来,黎安倏地收回手,按着他肩膀,直接将人扭送到门口,一脚踹在后面,给人踢去外间,“滚蛋!” 严季初踉跄两步站稳,羞红着脸,幽怨地揉着被踹的后面,转身还想争取一下。 下一刻,一床被子从里面飞了出来。 等他把被子从头上扒拉下来,外间往里间的小门已经用一扇屏风堵了。 严季初抱着被子,摸了摸鼻子,却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过后,他的神色又严肃起来。 虽说以不正经的插科打诨混过去了,但根本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想起黎安那凄然的笑,严季初暗了眼。 垂眸抱紧被子,严季初找了几张矮桌拼了当榻,躺平盯着帐顶,盖着被子,却是难以入眠。 有些话是深思熟虑了很久的,有些话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 可此时冷静下来回想,他却没觉得后悔,只是多少觉得有点臊人,也太过轻浮浪荡。 脸这次是丢干净了,但也算不上全无收获。 至少,他可以肯定,黎安无心害他,或者可以说,对他有些过于纵容了。 抬手抚上脸侧,严季初微抿了唇,唇角不自觉勾起。 那人生气是肯定的,可下手倒是不重。 能单手将二三十斤的铁锤当木棍耍的人,真要下狠手,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拳将自己重伤是毫无问题的。 可那轻飘飘的力道…… 也就比挠痒重点。 细一想黎安的处境,严季初也明白他为何要当那“奸臣”。 忠义之臣最是难为,稍有一点落人口舌,紧随其后的便是口诛笔伐。 倒不如当个“奸贼”,哄着那些心有不轨的人互相争斗,袖手旁观,等着坐收渔利。 便是用些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人也只道奸佞之人行龌龊之事。 再者,他大抵是真厌恶这朝堂,这天下,存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他将这一池水搅得浑浊不堪,来日小皇帝收纳忠君之士,清君侧,净朝堂,便是拉起了小皇帝自己的亲信班底。 甚至可能存了,以自身为小皇帝铺路的心思。 想到这个可能,严季初就不免皱眉,辗转难眠,眼前又浮现那人好似了无牵挂,要自此世脱离的情态。 那般凄然无奈,像早已有了盘算,这此间一切都不足以拴住他。 当时的恐慌又涌上心头,严季初蓦地起身,却又在屏风前顿步。 想留住这人,想成为他的牵绊。 可正如他所言,如今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干预他的事呢? 一无权势,二无地位,既帮不了他,也无法阻止他。 如今自己所依仗的,不过是他对自己的纵容。 这纵容的来处…… 立于屏风之外,严季初低垂着眼,指节紧攥。 是利用,还是移情,或者是对一枚有趣棋子的怜惜? 那双眼里所见的自己,是何种模样,是何人模样? 自己终究,对他的了解太少。 在屏风前站了一刻钟,严季初到底是转了身,又回到自己桌案前,取了一卷兵书,坐到帐门前,撩了一点帐帘,借着帐外昏暗的火光,心不在焉地看着。 军功,是他目前获取权势最快的途径。 不知道这朝堂什么时候会分崩离析,不清楚黎安到底给自己安排了什么样的结局,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借着这次机会,将西疆边防的军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等胜过乌姆尔,将辽沙部族撵回老家去,那支从全国征调兵马的远征军,他得将它攥在手里。 既然他已经无法回头,那就由自己去追上他好了。 …… 一夜过后,两人都没再就之前的话题说什么,仿佛昨晚的事不存在般。 黎安的营帐被破,严季初本想让人重新为他扎营,或干脆跟自己一个营帐也无不可。 但黎安拒绝了。 他去了城主府。 “真的要走?” 严季初终究是没忍住,在他将要离开时,扯住了他的缰绳,蹙眉看着眼前人,“不是说作为督军,要在前线督战,不该贪图享乐,龟缩城主府内?” 黎安看了眼一眼,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的再淡漠疏离不过,“如今战事已到尾声,已不需本王督战,本王亦有许多事务堆积,信使在营中穿行不便,自是城主府内要方便些。” 他都这么说了,严季初自然不好再揪着人不放。 松了马缰,严季初仰头望着他,嗫嚅半晌,许多的话,也只成了句无关痛痒的,“珍重。” 黎安瞧了他一会儿,忽地笑出了声,“大营离城主府不过几里路,将军说这声珍重,可是打算就此不与本王往来了?” 严季初被他笑得一愣,下意识去瞄一旁湖州、岳州来的几个将领。 黎安倒是理由充分,也不等严季初回话,就自顾自接了话,“那可行不通。如今战事虽已至尾声,将军该向本王汇报的事,还是不可落下。” 调转了马头,黎安将走时又瞥了他一眼,悠悠添了句,“至少,文书之类的,得按时送来城主府。” 人来不来无所谓。 自他漫不经心的神色里,所有人都读出了这句。 摄政王还是那个摄政王,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严季初朝黎安抱拳低头应了是,余光扫见那几个各自交换了眼神的将领,眸子微暗。 有的人该处理的,还是得找机会处理了。 …… 黎安搬去了城主府,严季初忙着整军备战,各自忙碌着。 再见面,已是乌姆尔的事了,严季初与乌兹拉图鲁一道上城主府拜访。 还未进城主府,几人便已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那味道对于征战沙场的人而言,实在是太过熟悉,哪怕各处都已清理干净了,弥留的味道还是让人能敏锐察觉。 严季初心中一凛,快步往城主府走。 守府门的将士认得他,也就没拦,只是派了人去通报黎安。 乌兹拉图鲁跟在严季初身后,快步到了府门前,却是停下了脚,没跟进去。 守门的将士看他一身辽沙部族的打扮,立时警惕戒备,还是严季初的副将开了口,将人领去了宴厅歇息。 进了城主府,严季初就熟门熟路地往后院走。 沙城作为沙洲的主城,沙城城主府自然也是镇西侯府。 虽说他打小住军营的时间比较多,十二岁去了京城后更是直到这次西征都没回来过,但到底是自己家,大小院落还是熟悉的。 因为他娘走的早,他父亲和兄长、姐姐又各自常驻在营里,城主府一向是家里的老仆在打理。 战事开始后,便让这些仆从也避难去了,城主府难免荒芜颓败了些。 可再寒碜,也还不到墙倾屋塌的地步。 但严季初从前门走来后院这一段,就看见好几处破败之景,残檐断壁上,是刀剑的划痕。 也不知到底是怎样激烈的战斗,能使屋舍都垮塌了! 跟着领路的亲卫到了黎安住处时,严季初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廊下的弦影,正伸着胳膊让随行的医师包扎。那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倒看不出他平常是个面无表情的近身侍卫。 听见院外脚步声,弦影余光一扫就瞄见了严季初,当即收敛了面上狰狞,板了张脸,“主上正在歇息,大将军若要汇报军情,请晚些时候再来。若无重要之事,可自行定夺。” 严季初行至他面前,看着他身上处处缠绕的纱布,声音微冷,“出了什么事?” “一群不入流的刺客罢了。” 弦影说得轻巧,“主上无事,只是被这些苍蝇臭虫扰得没个休息的时候。” “为什么不来消息?” 严季初显然并不好糊弄,沉眸盯着故作轻松的弦影,“不入流的刺客?只是不入流的刺客,便将你伤成这般模样,我是否该认为,你并没有能护卫殿下的能力?” 弦影被他堵得面色一僵,冷哼一声,正要呛声,却是惨嚎一声,慌忙捂了嘴,压低声音,转头瞪向突然加重力道的医师,“你干嘛?” 竹青放松了手上的力道,麻利地给他包扎好,抬头看向严季初,“这种规模的刺杀,于主上而言,不过家常便饭。告诉你,也不过是让你分心。至于弦影的能力如何,自有主上定夺,将军如此质问,乃是越权。” 一句“家常便饭”,听得严季初心尖一颤。 他看了弦影一眼,抿了抿唇,“对不住。” 缓过那点疼,弦影狰狞的面色好了几分,抬眸斜了他一眼,“看在你是忧心主上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这次也是莲心不在,主上又将大部分人手留在了京中,否则也不会叫他们这般嚣张。” 严季初皱眉,到他身边坐下,“知道是谁的人吗?” 弦影看了他一眼,含混了一句,“那可多了。” 见弦影不说,严季初也就不再问,就沉默在廊下坐着。 “主上才睡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你可以先去忙你的。” 沉默坐了一会儿,弦影开始撵人,“等主上醒了,我等会向主上禀告你来过一事。有什么事情要转达的,可同我说。” “嗯,知道了。” 严季初应了一声,却是没动地方。 弦影也不再管他,跟竹青询问起亲卫队伤亡的情况,倒也没避着严季初。 严季初在一边听得直皱眉。 离京时,黎安本带了三千御林军来,但为了配合他这边的作战,让李承璟带着人去了桓州,兵压冰原部族边境,如今还没回来。 剩下的亲卫队,不过一百多人,在这两三个月里,已是伤亡过半。 原本的城主府府兵都被调去了战场,黎安回城主府时,拒绝了严季初安排过来的人。 早该想到的,那些人在大营里就敢对他下手,现在他回了城主府,守备缺失,他们自然是更加肆无忌惮。 他应当是早知道会遇到刺杀,所以不让自己安排人回城主府护卫。 人多口杂,正是与外敌交战时,若是爆出内部纷乱,难免动摇军心。 所以他只带了他手下,听他调遣的人。 又坐了片刻,严季初始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起身离开了城主府,将乌兹拉图鲁暂时安排在了城中某处,回营调了兵马护卫。 夜里,严季初背了人耳目,翻了墙头。 夜里翻黎安墙头的人实在是多,严季初帮忙解决了一批人,才得以有空间与黎安独处。 第30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30) 弦影带着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黎安和严季初。 刚打扫干净的屋子空荡荡的,空气里是散不去的血腥气。 黎安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茶,悠哉喝着,“大将军大半夜不睡觉,爬本王墙头?” 摘了面巾,严季初在另一边坐下,不客气地翻了个空茶杯,给自己倒了茶水,“想你了。白天没见着,所以晚上又来了。怕被人发现端倪,只好翻墙头了。” 黎安抿了茶笑他,“回自己家也这么偷偷摸摸?” 饮尽茶水,严季初看着他,“虽是破落旧宅,但藏娇其中,可不得小心谨慎,以防屋中佳人被贼惦记?” 轻佻的话惹了黎安一记瞪眼,严季初笑笑,又正经认真起来,“已有三月十七天十一个时辰未见,是真想你了。” 黎安耳尖微红,面上却是不显,轻飘飘抬眼看他,“就是来同本王花言巧语,油嘴滑舌的?” “自然不是。” 严季初放下杯子,挪着椅子往他身边凑了些,“我想了又想,这事不能当你不说话就默认了。” 黎安瞅着凑近的人,身子微微后仰,拉开些距离,“何事?” “自然是有关你我的事,我那日说的是真的。” 看着黎安防备的姿态,严季初没往前逼近,只是板正坐着,眸子一错不错地望进他眼中,“我心悦于你,想成为你在此间的牵绊,想你我能有一个美满的将来,想你当我的将军夫人。” “你想的倒美!” 黎安哼了一声,“谁要当你夫人?” 本因他前一句拒绝而失落的人,听了他后一句,霎时弯了眼,探身趴在桌上,自下而上望着他,眨巴着眼,“我入赘摄政王府也行。或者,我嫁你。只是我没多少嫁妆,你不可嫌我。” 黎安后仰着躲开他的靠近,居高临下觑着他,“大将军就是这般男儿?软饭硬吃,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那你想要什么嫁妆?” 严季初干脆将椅子往他身边一摆,长臂一伸,直接死皮赖脸地扣了他的腰,将人拉拽进自己怀里,伏在他耳边低语,“只要夫人开口,为夫定赴汤蹈火……” 他话还没说完,腰上就是一痛,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嘶——!” 擒住了黎安作恶的手,严季初委屈看他,“夫人好狠的心,竟是要谋杀亲夫不成?” 黎安额角青筋一跳,咬牙切齿,“你若是不会好好说话,本王不介意给你嘴缝上!” “别!” 严季初似被他吓到了,双手握住他腕子,一脸惶恐,往后的话却跟他摆出的可怜样不同,“若是缝上我的嘴,夫人岂不是少很多乐……” 他话还没完,忽感一道杀意凛然,当即后撤,却不撒手,紧捉着黎安攥拳的手,单膝跪倒在他脚边,“我错了。” 黎安磨着后牙槽,恨不能将这满口无耻之言的人咬死,“不知廉耻!” 严季初眨了眨眼,看着他红透的耳朵,眸子微暗,想笑又不敢笑,却是敢强横耍赖,“可我看了你身子是事实。我严家男儿,敢作敢当,怎能不对你负责?便是意外,也该负起责来。毕竟你与我等这些糙汉不同,身子金贵。” “你若嫌我一穷二白,等我几年,这仗打完,所得封赏,皆双手奉上。” 严季初说得真挚,摩挲着黎安手指,渐渐收起轻浮的心思,“我不是心血来潮,更非要消遣你。这事说来唐突,可细细想来,也非无迹可寻。我也怀疑过,或许只是并肩作战的同袍之谊,可与我共生死的人那般多。唯你……” “勾我遐思,引我奢望。” 黎安垂眸盯着他,神色淡淡,“见色起意,人之常情。” “不是的。” 严季初收紧了握着他的手,立刻否定了他那话,却又顿了话头,抿唇皱眉,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余光忽地瞄见站在门外的影子,严季初忽地灵光一闪,仰头望着黎安,“若是见色起意,我身边也并非无姿容非凡者。不说远的,弦影便是不输多数人的好样貌,我亦同他战场上共进退。可,我不会对他有那样的念头。” 闻言,黎安愣了一下,悄悄瞥了眼门外。 门外,弦影脊背都打直了,抬手搓了搓胳膊,皱着张脸,显而易见的嫌弃。 靠门坐着的竹青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憋住笑。 弦影视线一扫,一脚蹬在他肩上,将人踹得歪倒,张嘴瞪眼,无声说了句,“找揍呢?” 竹青笑笑,拍了拍肩上的尘土,摸了个药瓶出来,伸手递给他,小声说着,“新制的金疮药,帮我试试药效?” 听他出声,弦影惊得往屋内瞄了一眼,余光瞥见竹青朝他挤眼。 立时明白过来,弦影接了药瓶,在手中把玩着,小声跟他嘀咕,“又拿我试药。你怎不去找莲心帮你试?他的体质,才更适合试药这事。” “那你就错了。” 竹青从他手里拿回药瓶,上手扯了他衣襟,熟练解开他绷带,查看刚刚因打斗而又裂开的伤口,轻手轻脚地上药,“莲心本就常年用药,身上药性太杂,反而不适合试药。” 药粉沾上伤口有些疼,弦影嘶了一声,马着个脸,“所以你就可着我祸害?” 竹青嗤了一声,“我这是帮你。没发现你现在皮糙肉厚的,伤势痊愈的速度都比以前快了吗?当我给你用的那些药,真就是些次品?莲心那么拼,你没点儿本事,下次跟着主上的该换人了。” “那不行。” 弦影咬牙忍着疼,跟竹青叨叨。 门外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冲淡了屋内的尴尬。 黎安收回视线,低头看着半跪在自己脚边的严季初,手上微动,扯了他一把,声音轻了不少,“起来。叫人见了,还说本王苛待功臣。” 严季初弯了唇角,借着他的力道起身,又握着他的手坐下,同样放轻了声音,“所以,不是见色起意。” 黎安瞧着他,严季初认真同他对视,忽地将他的手掌贴上自己脸颊,“你对我呢?你对我的纵容,是利用,还是瞧着我这张脸,怀念起旧人,所以留情三分?” 第31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31) 类似的话听过很多次了,可却让黎安始终难以习惯的,会小小惊诧一下。 指腹轻抚过眼前人面颊,黎安神色柔和了几分,“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太明显了。” 严季初贴在他掌心,乖顺地任他揉捏自己面颊,“当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人,自然轻易就能看出,那个人眼中有没有自己。” “所以呢?” 黎安静静看着他,“你看出来了吗?我眼里,可有你?” 严季初定定瞧了他一会儿,垂了眼,轻声一笑,声音微苦,带着叹息,“怎么能狡猾地将问题丢回给我?我自然是希望,你心里眼里的,都只有我。可我怎么敢去如此肯定地回答自己呢?连你亲自点了头,我都难免会为可能的欺瞒而惴惴的问题,我怎敢自问自答?” “占有欲太强不是好事。” 黎安轻声说着,收回了手,“本王也给不得你答案。” 严季初身躯一震,抿了唇,低垂着头,喃喃的低语,声音微哑,“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倒也不是。” 严季初倏地抬了头,灼灼目光钉在黎安身上,抿着唇,眉峰轻皱,带出几分哀怨,“你这人真是不痛快。” 瞧着他那委屈小狗般的模样,黎安笑了声,眉眼间的狡黠带出点恶劣,“这就嫌弃上了?” “岂敢?” 无奈看着眼前人,严季初叹了口气,却又为他那点鲜少露于人前的顽劣而生出些独占的欣喜,“你自是心里有我,才会捉弄于我。否则,怎不去捉弄他人?” 本打算故意再吊他会儿,一报方才他气得自己咬牙切齿之仇的黎安,被他这一句话给干沉默了。 “你这什么逻辑?” 黎安怎么想,怎么觉得这话怪异。 严季初幽幽看了他一眼,嘟囔着,“那不然能如何?我对他人,无论男女,皆无感觉,都快成圣了。可见,我是已经认定你了。为了自己日后的幸福,我自然是抢也要将你抢回府的。你若心里没我,我总得找点理由骗骗自己。” “……” 槽点太多,黎安一时不知道该从哪个怼起。 最后的最后,他也就憋出一句,“你有病啊?” “有,相思病,疑心病。” 严季初眼神特真诚,“一日不见你,便已相思成疾。一日未同你成婚,就总疑心你会被别人抢了去。你瞧瞧,我种种病症,皆因你而起。你不愿我因那日之事为你负责,可我想你为我这无药可医之疾负责。” 黎安面皮抽了抽,眯眼瞧着他,皱了鼻头,眼带嫌弃,“土匪都没你这么强买强卖的。” “所以我不是土匪。” 严季初理由充分,“强扭的瓜甜不甜,我不扭怎么知道?” 大概是被严季初带歪了,黎安的脑子也抽了一下,“那你扭一个给本王瞧瞧。” 搞懵黎安的严季初,这下也被黎安搞懵了。 回过神来,严季初眼神一暗,喉结滚动,视线自黎安双眸往下,沿着鼻梁山根,落在樱粉的唇上,抿了抿嘴,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真让我扭?” 严季初咽了口唾沫,克制着将视线从他唇上,挪回那双幽深凤眸。 突然意识到什么,黎安垂了眼睑,凉飕飕地瞅着他,没有说话。 严季初当即泄了气,撇撇嘴,挪开眼,拿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颇有些怨念。 见黎安不为所动,眸中危险不减,严季初到底是没胆子,真的上去强扭这瓜。 不要脸是一回事,将人逼急了,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有的话,当时说说可以,做的时候,还是该三思而行。 严季初思了两下,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在黎安不明所以的眼神里,红着脸扭过头去,学着舞姬妖娆,掐着腰,僵硬给他扭了一段儿胡璇。 黎安先是愣了下,而后没绷住地笑出了声。 若不是大笑太不符合他摄政王的形象,他定是要拍桌狂笑,还要给他录一段儿的。 见黎安笑了,严季初虽觉得难堪,但见他那般开怀模样,咬咬牙,干脆放开了去,走上了色诱的路。 黎安憋笑憋得呛咳,掩唇摆摆手,“得了,别扭了,我眼睛要瞎了。” 倒不是严季初当真有多滑稽。 在京城十几载的镇西侯世子,或多或少与那些京城的少年子弟们,同去过花街柳巷等声色犬马之地,被拉着同乐之时,多少也曾学了些。 劲瘦腰肢轻晃,举手投足间,刚柔并济。 只是他做了扭捏做派,装那弱柳扶风,要博那看戏的人一笑。黎安又是见惯了他在沙场上大杀四方,果敢坚毅的正经严肃,此时一见这人扭捏作态,自是觉得画面很是辣眼。 被黎安一嘲,严季初撇了撇嘴,眼珠一转,柔弱无骨般往他身上一倒,赖在他怀里,仰头期期艾艾看他,夹了嗓子装娇柔,“公子这话,可是瞧不上奴?” 黎安这次是真被辣眼睛了,一掌盖在他脸上,翘着唇角,忍着笑斥骂,“严季初,你还能更不要脸点吗?” 严季初眨了眨眼,伸手挪开他盖在自己面上的手,抬头凑近,嗓音低哑,“既是公子要求,在下自当满足。” 他这突然转换的声线,叫黎安愣了一下,唇上被什么飞快触碰一瞬,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心如雷鸣战鼓,严季初小心瞧着眼前人神色,见他呆愣着抿了抿唇,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在回味那一触,木讷得不似平素狡黠机警,瞧着倒是意外乖软。 唇舌间一阵干渴,严季初试探着再次靠近。 黎安回神,对上那双颇显紧张的眼,眉梢轻挑,眸子一转,仰头同他拉开距离,手却是顺着他靠在自己怀里的姿势,把住了他的腰,将人压近自己。 他这突然的举动,叫严季初心下一惊,高壮一尊汉子,缩了肩膀被人搂在怀里,显出点怪异的小鸟依人。 黎安觉得好笑,屈指抬了他下巴,半敛了眼觑着他,笑得狎昵,“怎么,方才不是很能?大将军,这会儿是怂了胆?” 对上眼前人戏谑的眼,严季初目光有些闪躲,脸红了个透,轻咳了一声,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将手往他肩上一搭,塌了腰,没骨蛇一样趴在他怀里,低了头凑近,靡靡蛊惑,“我怎敢在殿下面前逞威风?自是随殿下喜欢。” 黎安嗤笑一声,捏着他下巴,阻止他继续靠近,却迫使他稍稍仰头,俯首在他耳边轻吹了口气,抬了眼斜睨着他,声音低缓,“随本王喜欢?” 垂眸对上那双眼,明明被挑逗的是自己,对面人做足了逗弄姿态,可眸光流转间,却愣是叫他瞧出了引诱。 喉头一滚,严季初大着胆子将手往后环住他脖颈,整个人贴上去,将人压在椅子上,低了头,鼻间将触未触,声音低哑,“那……殿下,可喜欢?” 过近的距离,暧昧游离,紧贴的身躯,滚烫灼人,黎安清晰地感受到了某人的反应,轻笑一声,挑了他的下巴,“若不喜欢,岂会容你这般放肆?” 黎安的声音轻缓,落在严季初耳中,却像是平地一声炸雷,炸的他脑子一嗡,身躯紧绷着,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心跳急促,讷讷张着嘴,唇颤颤地嗫嚅半晌,才呆愣愣吐出句,“什么?” 黎安没忍住笑,却又在他期待自己再次向他确定的视线里,垂了眼故作了不在意,淡淡然回了句,“没什么。” 严季初急了,双臂一收将人拉自己怀里,鼻尖相触,一双狐狸眼幽怨瞪着,倒成了略圆的犬目,透出些委屈与可怜。 “什么叫什么?” 他闷声埋怨着对面人的出尔反尔,“我都听见了,你说喜欢。不可以反悔!” 黎安失笑,“这不是听见了?” 严季初被他笑得没脾气,心一横,低头碾上那惯是会哄得自己的心忽上忽下的嘴,撒气般地轻轻啃咬。 倒也不是很疼,但这人不得章法的啃咬,疯狗一样,叫他脸上都多了几个浅浅的牙印。 黎安微皱着眉推他,但尝到了肉味的狗,哪儿那么容易罢休? 偏生他还不安分地在自己怀里乱拱,黎安腹间被磨得有些疼。 抬手扣了他后脖颈,黎安很是用了些力,将人拉扯开来,轻喘着低斥,“本王可不要得寸进尺的东西,滚下来!” 严季初瞧着他微红的眼尾,意犹未尽地在他唇上又啄了一下,在人将要发怒之前老实起了身,扯了扯自己的衣摆,遮掩不堪。 怀里一轻,黎安松了口气,抬袖很有些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瞪了立在身旁的人一眼。 严季初的眸色幽深,深吸几口气,压下那冲动,又凑过去在他发间蹭了蹭,指腹磨过他面颊上渐渐消退的浅浅牙印,喘息微沉,“亲都亲了,这下我可彻底是殿下的人了。殿下得为我负责才是,怎能说不要就不要?” 黎安递了个眼刀子过去。 严季初却是笑着,在他刚擦干净的脸上又亲了一口,留下个湿漉漉的唇印。 见人要冒火,他又讪讪地抬手将自己留下的印记擦掉。 真是的…… 严季初垂眸幽幽看着眼前人,舌尖舐过牙缝。 想留下印记,叫所有人都知晓,这引人觊觎的摄政王已经有人了;想叫人都知道,他是自己的。 阴暗心思在脑子里转悠,严季初的手不安分地挠了挠他掌心。 黎安斜了他一眼,“再闹,本王将你剁了喂狗!” 见黎安当真有些恼了,严季初立时安分下来,只是悄悄将手指穿过他指缝,与他十指相扣,“我怎敢闹您?我自是唯殿下的话是从的。” 嘴上说得好听! 刚来时,见他一派正经严肃,还以为这人是个沉稳的,不似其他分身那般跳脱。 结果,他却是个闷骚的。 没脸没皮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起来,他倒是同楚昭相似,但这厚脸皮的程度,却是几人都赶不上他一个的! 什么都没闹明白,上来表明心意后就直接改口叫夫君、夫人的,他当真是头一个。 给自己都搞不会了。 黎安着实想不通。 这么特么不是个古代世界吗? 他怎么比前面那几个还奔放啊! 见黎安只是瞪着自己不说话,严季初又凑上去,“殿下在想谁?” 黎安轻呵一声,“想你啊。” 严季初垂了眼,没揭穿他,顺着话问,“殿下是想我做什么?” “本王在想,你怎么这么厚脸皮。” 黎安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却是惹了严季初一声笑。 他干脆往地上一坐,脑袋枕靠在黎安腿上,轻缓的嗓音里添了感伤,“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打小,身边的叔伯便告诉我,若是有什么心愿,活着的时候就要去做。能不能达成另说,但绝不该因犹疑不决而落下遗憾。” “我以前不懂的。总觉得若是说了,万一自己回不来,岂不是让自己牵挂的那人,白白因自己添些感伤烦恼?” 严季初叹了一声,转头看着黎安,“现在我懂了。若是什么也不说,我所放在心上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我曾爱过。万一我所挂念的那人,也恰好挂念着我,岂不是白白错过?与其错过时遗憾,不如错过前把握机会。” “真被拒绝了又怎样呢?自己不在那人心上,那人便是当时感怀,也只是感怀当时罢了。” 捏着黎安指尖,严季初低下了头,声音越发轻柔,“可若那人心上也有自己,说开来,在终了那一刻到来前,至少还可以过一段开心而无遗憾的日子。” “脸面?” “脸面是最不值钱的,我的殿下。” 直起身,严季初握着黎安的手,望着他轻轻笑开,“若这二两脸皮舍去,能换来您对我的挂怀,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 对上那双墨色澄澈的眼,黎安眸子微颤,蜷指握了他指尖。 严季初笑着反扣了他的手,微微歪头,眸中闪过几分狡黠,“你瞧,若非舍了这二两脸皮,我如何能抓住你?” 黎安被他逗笑,指尖摩挲过他掌上老茧。 严季初起身将他拉进怀里,轻轻拥着他,“所以,请相信我,请抓牢我的手,殿下。无论这朝局多黑暗,无论这世间多不堪,我护着你。” “人生最长不过百来年。这一路,请允许我伴你身侧。” 第32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32) 严季初的示好来得直接又热烈,叫黎安很有些措手不及。 虽说两人已朝夕相处了大半年,但直到上次严季初在大帐内剖白心意之前,两人还是互看不上眼的同僚。 平日里,不是黎安拿他找乐子,就是严季初被气得黑脸,也只有谈及正事,上了战场,两人之间的关系会融洽些。 黎安不管怎么回想,都觉得严季初对自己的好感来得突然。 “不是不喜欢,是不敢喜欢。” 面对黎安的困惑,严季初同他解释,“殿下如此佳人,同我朝夕相处,沙场上为我抗敌掠阵,甚至不惜改变自己一贯冷眼旁观之态,为我调兵遣将,布局谋划,谁人能不动心思?” “只是因你我身份立场之别,我不懂你到底想将这山河如何,不敢将那喜欢表露。” 黎安将人推开,理正衣衫,“那为何现在敢了?” “想通了。” 严季初在他身边坐下,为他斟了茶,“你允我西征,又助我取胜,可见并非要覆灭这万里山河。虽不知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你我之间并无绝对的冲突。或者说,我若想扭转当下局面,还需得借你的力。” “便是你真是心有不轨的奸贼,若我能哄得你的真心,结为连理,待我根基稳固,设法将你禁于府中,只与我一人接触。如何又不算惩奸除恶?” 听着严季初这吃了软饭还砸碗的盘算,黎安气乐了,“哄我?你当本王蠢的不成!” “哪儿能呢?我家殿下才思敏捷,计谋无双,天下诸事,皆操纵于股掌之间。我只是殿下手中一柄利刃,惟愿为殿下扫清异己,整肃朝堂。” 严季初眨了眨眼,“只是奸贼难做,不愿殿下担那骂名。于是只好行此愚策,以美色诱之,借殿下的纵容,强囚您于府中,以防您走那无法回头的路。” 黎安斜了他一眼,“谁人是会同你一般,将算计人的事,当着要算计的人当面说的?” “自是因为,我算计的不只是你这人,更是你的心。” 严季初定定看着他,眸色深沉,“我以真心为网,请君,心甘情愿地入瓮。” 黎安嗤笑,“狂妄。” “不也是你惯的?” 舍了脸皮后,严季初越发的没个正形。 他不仅自己话说得直白,更是要强行拆穿那不够坦诚的人,“以你的脾气,若非你有意放纵,我如何能在你面前这般放肆?” 凑身逼近,严季初压低了声音,“殿下可是,早对末将有所图谋?” 黎安笑了笑,眸中带了三分嘲,尾音微扬,“你确是一把不错的刀。” 眸光微闪,严季初轻声叹了口气,退回去坐直了身子,灼灼盯着对面的人,“便知你没这样好哄。如此也好,否则我还得担心,若是自己不在你身边,会有人趁虚而入,轻易将你哄走了。” 黎安嗤了一声,垂眸饮了茶水,“管好你自己。今晚的事,出了这个门,就都给本王忘了。人前人后,你是你的大将军,我当我的摄政王。本王需要你办什么事,自会给你去信。” 说着,黎安抬睫扫了他一眼,“无事,少来寻本王。” 话音落,黎安将斟好的茶推到他面前,“眼下最要紧的,莫过于同乌兹拉图鲁合作,远征辽金国的事。你且忙你的去,国内的事无需你操心。该你办事的时候,本王会让人支会你。” 严季初沉眸饮了茶,还不待说什么,黎安已经拂袖起身,“本王乏了,退下吧。” 盯着黎安背影,严季初眸色沉沉。 结果,还是什么保证都没能要到。 狡猾得很。 严季初心里嘀咕着,却没往门边走,转身去翻窗。 黎安眉心一跳,“这又是做什么?” 跨上窗框,严季初回头朝他哼了一声,“你不是说,出了这门,就忘了今晚的话?我偏要记着,也不可能忘得掉。如此,走门岂不是意味着要对你有所欺瞒?自然该翻窗。” 听了这解释,黎安有些哭笑不得。 不等他再说什么,严季初拉上面巾,已是翻身下了窗台,借着夜色远去。 待人走后,独自一人的屋内,黎安静站了片刻,轻叹一声。 真是有够乱七八糟的。 虽说他不排斥跟严季初谈婚论嫁,但这也太突然了,便是有着过往的滤镜,还是让黎安有些不知所措。 最主要的是,他这闹的,真应了他,主线剧情就全乱套了! 按了按眉心,黎安叫了弦影进来,安排后续之事。 眼下跟乌姆尔的决战结束,自己也该回京了。 督军的职责已了,剩下的,便是身为摄政王该做的事了。 剧情因他的心血来潮而有了变化,这支远征的军队要保证纯度,还是需要处理不少的事。 恰好秋闱结束,各地上榜的学子已开始收拾行囊往京城赶,只等来年三月春日宴后,能在春闱上一展身手,博一个锦绣前程。 也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好苗子,能塞去翰林院藏个几年,免得被其他人抢了先,又给自己添些麻烦。 …… 归京的事定在了半个月后,严季初留在边疆整顿边防。 湖州、岳州的兵马,会跟黎安一道回到各自的驻地。 离开之前,黎安跟乌兹拉图鲁见了一面,所谈不过是两国合作的具体事项。 那天严季初忙着城防的事,没能过来,消息是黎安让弦影给他带去的,有关跟乌兹拉图鲁的合作详情。 严季初不咸不淡地应下了,没什么表示。 为黎安饯行的前一天夜里,他却是又翻了黎安墙头。 在处理过几批刺客,加强了城主府的护卫后,翻黎安墙头的人比从前少了很多。 弦影甚至有功夫将严季初当贼抓。 严季初暗道一声失策,表明了身份,可弦影却是不将他放过。 “谁知你是什么人假扮的?” 弦影的理由充分,“大将军若有事同主上谈,大可白日里光明正大的来。夜里翻墙,居心不良。” 这话严季初还真没法反驳,他夜里来,自然是居心不良。 只是能不能得逞,得看那人心情。 但来都来了,至少也该能亲近亲近吧? 平常在人前,他都不让自己沾边。 想起这事,严季初心里就一阵憋闷。 他跟乌兹拉图鲁都能单独谈话,自己却是不能。 严季初更郁闷了,也不跟弦影纠缠,揪着他的空当将人逼退后,就翻窗进了屋,顺手还将窗给关上了。 第33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33) 严季初进了屋,弦影不好再去将人揪出来,只能是气闷地找了个墙根蹲着。 屋里,黎安翻看着文书,听见动静,抬眼看向摘了面巾的人,眉梢轻挑,“不是叫你没事儿别来寻本王?” “我来寻你,自然是有事。” 严季初走到他身边,为他挑亮了烛火,在另一边坐下,“不是能在外人面前谈的私事。” “哦?” 黎安合上文书,朝他勾了勾手。 严季初疑惑凑上去,“怎么了?”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羽毛般拂过脸侧,叫严季初一愣,双目圆睁。 黎安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托腮看着他。 回过神来,严季初倏地红了脸,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余光瞄着他,颇有些心虚地辩解,“我来,不是为这种事……” 如此说着,他却是声音越来越小,转了眼不敢看黎安,“虽然,有的话,更好。” 黎安觉得好笑。 他算是发觉了,这人嘴上没脸没皮,实际上却是个不堪撩的。 只是不能过了头,否则就不是自己逗他,而是给自己招祸了。 轻笑着敛起那点顽劣心思,黎安稍正了些神色,“所为何事?” 刚才还否认的人,此刻听了这话却是一时语噎,悄悄看了他一眼,讪讪嘟囔了句,“就……来看看你。想……抱一下?” 这半个多月,白天能见黎安的时间本就不多,见面了,两人还得故作生疏,严季初心里早就痒痒了,想拥人入怀,一解相思。 却不想黎安今日竟如此主动,叫他心神一荡。 可他也知道这人性子恶劣,惯是会拿自己逗趣的。 这轻飘飘一吻,多半是想瞧自己难堪。 但知道是一回事,实际上他还是老实上了当,没等黎安回答就已经起了身,在他身边坐下,试探着圈了他的腰。 沙城秋夜寒凉,有个暖炉靠着倒也舒适。 见黎安没有抗拒,严季初胆子大了起来,将人拥在怀中,下巴在他发间磨蹭着,贪婪又小心地嗅着独属于他的气息。 皇家喜用檀香、沉香一类,香气端庄沉稳,可怀里人身上却是浅淡的松木香,只有离得近了才能嗅到。 严季初喜欢这味道,闲下来时托人找了些松木的香料,但味道大多浓郁刺鼻,不似黎安身上的清浅。 察觉到身后人的呼吸自头顶移向颈间,黎安咳了一声。 严季初这才惊醒,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却没松手,反而凑到他耳边,“你用的何种香料,我怎从未在别处闻到过?” “这边疆哪儿来的香料?” 黎安瞅了他一眼,“商贩都跑完了,忙着各种事,我也没那个心情弄那些。” 严季初眨了眨眼,将脑袋埋在他脖颈深嗅,声音低哑,“可是,真的有很好闻的味道。” 湿热呼吸打在颈侧,黎安不由得缩了脖子,推他,“痒得很,你离我远些。” 见状,怕将人惹得不让抱了,严季初松开些,自他颈间抬了头,视线越过他肩头,看着桌上摆着的文书,目光微暗,“京中最近很不太平?” “常有的事。” 黎安并不跟他多说这些,“现下,你只管打你的仗,在军中树立起威信。日后,有的是事要你操心。” 垂眸看着怀里人,严季初小声问着,“打算放权给我?” 黎安笑了一声,“你倒是很会要好处。要从本王手里拿权,可没那么容易。” “是从那些朝臣那儿不好拿权吧?” 严季初也笑,眸子里却盛着担忧,“你打算怎么做?” “弘福也到了该学骑射的年纪了,等你回京,这事交给你。” 黎安跟他说着自己的打算,却是避重就轻,“但这件事,得你自己想办法争取,本王不会直接开口。” “这不是明升暗贬吗?” 严季初微微皱眉,“当皇帝的老师固然不错,但离军队远了,我的实权可是会掉的。你真想我吃软饭?” “可没说让你丢了军营的事,专职给弘福当老师。” 黎安盘算得清楚,“你总归是要回京的。弘福一天天年纪大了,总该有人教他自己拿主意。” 说着,黎安回头看着他,眸色深沉,“那个人,不能是本王。” 一个掌控他命运的人,跟他说要懂得反抗,但凡有点危机意识的,都会知晓,不能跟谁作对。 那不是黎安要的。 听闻此言,严季初的神色也凝重了些,“你打算用自己为小皇帝铺路?” 黎安转了眼,“你想多了。” 严季初却是不听他糊弄,掰着他肩膀将人转过来,四目相对,神情严肃,“我知晓,你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无法轻易回头。但要肃清朝堂,并不一定要你牺牲自己。” “谁说我要自我牺牲了?” 黎安同他对视,不闪不避,“本王是那种乐于奉献的人吗?不过是有的事,需要合适的人去做。退路,本王从来都不缺。” 严季初凝眉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黎安半点不退让,严季初终是叹了口气,低头将额头抵在他肩头,声音沉闷,“你总有你的道理,也总是一意孤行,我总归是拗不过你。但你得答应我,不可拿自己犯险。” 屈指在他头顶敲了一下,黎安低头看着他,“本王比你惜命。” 严季初抿唇望向他,最后却是沉沉一声叹息。 “你此去,说是归京回家,路上却是肯定不会太平。” 指腹摩挲过他眉眼,严季初眸中满是担忧不舍,“同辽金的战事一起,不知又是多少年。你要常写书信给我,也不需多,只言片语,叫我知你安好便足够。” 黎安半敛着眼,神色晦暗,微勾了唇笑他,“本王还未曾应你什么,你倒是先摆了谱,同本王提起要求来了。” “你惯常是模棱两可,不肯给人句准话的。” 听他提起这事,严季初面上就换了副委屈面孔,幽怨控诉,“你没拒绝,我就当你应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我便宜都被你占尽了,现在你想不负责,那可不行。” 被人圈在怀里的黎安,听了这话,面皮一抽,“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严季初将头一扭,强行耍赖,“总归我是不清白了,你得为我负责。” “死皮赖脸。” 黎安骂了一句,将人推开,“行了,你看也看了,抱也抱了,没事赶紧滚,我要休息了。” 闻言,严季初扭过头来,眼巴巴看着他,“从这儿回大营,要走好远的路呢!这黑灯瞎火的,我摔了怎么办?” 黎安听乐了,“黑灯瞎火的,你来的时候怎么没摔断腿?爬墙的时候不是很利落?” 严季初假装听不见,自说自话,“留我一晚,天亮我就走,不会被人发现的。” 见黎安无动于衷,严季初瘪了嘴,装了楚楚可怜,“明日一别,便是许久难以见面。我舍不得你,想同你多待一会儿。” 没抱着黎安胳膊撒娇,是严大将军最后的体面。 试想了一下那画面,黎安弯了眼,睨着严季初。 一瞧他那蔫儿坏的神色,严季初就暗道不妙,抿了嘴,喉结一滚,定了定心,他才开口问道:“要怎样,你才肯留我?” 黎安好整以暇看着他,眼尾上挑着,做了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戏谑开口,“求我啊。” 嘴角一抽,严季初盯着黎安看了一会儿,面色古怪,“你好这口?” 黎安耳尖有些红,错开眼哼了一声,“不乐意就算了。” 严季初心情有些复杂,最后豁出去了,抱着他胳膊晃悠,软了调子,巴巴望着他,“求你了,殿下,就留奴在此歇一晚,好不好嘛~” 听着他那腔调,黎安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拿手捂了他的嘴,面色扭曲地瞧着他,“你还是正常点比较对我胃口。” 严季初失笑,就势在他掌心浅啄一下,拉下他的手握在掌中,“不是你爱这么玩儿?我舍下脸面陪你,你倒是又嫌弃上了。可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黎安抽回手,“你觉得难伺候,那就走。本王要什么样的没有?也不缺你一个伺候的。” 严季初眼一沉,收紧了扣着他腰的手,“不可以有别人。” 黎安瞧了他一眼,幽幽道:“作为正妃,你该贤良淑德,宽容大度。” 严季初给气笑了,“别以为你承认我是正妃,就想将我糊弄过去。我不管,我不准你纳其他人,也不许找外室,更不能到处拈花惹草。按我朝律法,若是正妻不同意,你谁都别想往家里带。” 黎安故作为难,“本王贵为摄政王……” “摄政王纳妾也得听摄政王妃的。” 严季初再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些不爱听的,他一开口就截断了他的话,“这件事上,没得商量。敢出去拈花惹草,就……” 话突地卡壳,严季初皱了眉,紧抿着唇,说不出“腿打断”这种话。 他舍不得。 偏生某人还没点自觉,半点不知见好就收,挑衅着拱火,“就如何?你还能关得住本王不成?” 幽幽盯着眼前人,严季初低了头凑近,声音低闷,耳根子红透,“我自是关不住你,也舍不得你受罪。但有别的法子,叫你没精力再去招惹别的人。” 指腹摁着他额头将人推开些距离,黎安手一转,揪了他耳朵,“脑子里不能想点别的事儿?” 黎安的指尖温凉,缓了耳上燥热,却是惹了心中瘙痒。 严季初蹭了蹭他指尖,压下心猿意马,压着声线,尽量如常地同他玩笑,“所谓色令智昏。正是更深露重之时,良辰美景夜,佳人在怀,我又不是柳下惠。” 意识到了什么,黎安立时松了手,别开眼轻咳一声,“不早了。” 严季初松了手,放他起身,自己却是坐在小榻上没挪位置。 “真不打算走?” 黎安回头看他,有些无奈,“不怕营中事急,有人夜里寻你?” “来之前都安排好了,急事有张健处理。” 严季初显然早有准备,自腰后取了两柄重锤,“我同张健说你武器落营里了,给你送来。” 看着他手里那两柄锤子,黎安一阵无语,“没给你腰勒断?你腰带的质量也怪好的。” “也就三四十斤,负重练习时的沙袋也有这么重的。” 严季初对于负重,倒是习以为常,可瞄见黎安,他的手又抚上了自己的腰,微皱了眉,“确实有点勒得疼,这锤子的重量分布不如沙袋均匀。” 心知他八成儿是装的,故意在自己跟前卖惨,可看在他为了见自己,这样胡扯的理由都找了,黎安叹了口气,出门叫了弦影。 蹲在墙根的弦影听黎安找他,倏地蹿出来,“主上有何吩咐?” 虽说早知道弦影在附近,但黑灯瞎火的,一个影子窜面前来,黎安还是条件反射地差点儿抽剑削过去。 “下次换个正常点的出场方式。” 不满地教训了一句,黎安打发他去办事,“找竹青拿些活血化瘀的药。” 想了想,他又添了句,“常用的外伤药,伤风感冒的内服药,也找他要一些。多拿一些。要药效好一些的,用法和效用写个条,什么药也写清楚了。” 挨了训的弦影刚端了严肃神色,一听自家主上那絮叨的吩咐,却是有点傻眼,讷讷盯着黎安,像在瞧稀奇。 黎安被他盯得不自在,“怎么了?” 弦影叹了口气,摇头,“无事,您开心就好。” 黎安有些莫名奇妙。 但弦影已经麻溜去薅刚睡下的竹青去了。 刚睡着就被薅起来的竹青,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一边按黎安吩咐的,翻着自己的药箱,找着符合的药,一边听弦影叽叽喳喳跟他蛐蛐严季初耍手段引诱主上。 如果是平时,他倒是乐意跟他聊聊严季初跟主上合不合适这个话题,但此时,他只觉得这人真有够聒噪的! 人前他是锯嘴葫芦,多说一个字都欠奉;熟人面前,他想说了,能不顾人意愿,自顾自唠半天,不想说那就是嗯啊哦地敷衍。 竹青觉得自己应该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跟他共事。 将墨条塞他手里,竹青铺了纸,“既然嘴上闲不住,那手也别闲着。” 弦影倒是老实配合地给他研墨,嘴上却也没停。 竹青提笔落墨,自动将他的聒噪屏蔽。 反正他也不需要自己的回应。 第34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34) 严季初最后还是如愿留下了,缠着黎安同他说了近期的打算。 黎安捡着不紧要的同他说。 直到月下梢头,五更鼓香,严季初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我走了,你多保重。” 行至窗前,严季初又回头,不厌其烦地多次叮嘱,“诸事小心,莫要以身犯险。” 黎安没有应,只是浅笑着撵他走,“再不走,这天该亮了。” 严季初颇有些固执地想他点头,却见那人眉眼疏淡,轻声反问,“本在险中,何来以身犯险之说?” 一时愣住,心尖泛了疼,严季初攥着黎安非要塞给他的包袱,定定望着眼前人,“我会尽量早些回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所以,我才不想跟你说这些。” 黎安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别将自己逼得太紧。若你连自己都护不住,又谈什么护着我,护着这山河?” “这话你自己也记着。” 能得黎安的关心,他本该觉得高兴的,可两人的处境叫他高兴不起来,“莫要将自己逼得太紧。做事多给自己留些退路,莫要将事做得太绝,引得临死反扑,惹火上身。” “知道了,真是操心不完。” 黎安敷衍应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万事小心。” 严季初点了点头,终是开了窗,临走前又回头瞧了眼昏黄烛光里的人,道了声,“保重。” 黎安目送他离开,视线垂落在他带来的一双重锤上,不免失笑。 那样离谱的理由,真亏他想得出来。 指尖摩挲过垂柄,忆起与他共同作战的日子,黎安的神色柔和了几分,却终是收了手,没将重锤拿起。 堂堂摄政王,舞一双重锤,那形象着实狰狞。 边关传闻,真实性有待考证。 世人所常见的摄政王,该是那高高在上,面不改色左右人生死的,而非亲自手染鲜血,与兵将打成一片。 那绝不是他们想看见的。 送黎安离开后,严季初为他收拾屋子时,看见了这对摆放桌前的重锤。 虽然黎安昨晚就同他说过,不会带走。可当真的看见重锤被留下时,他又有些失落。 摄政王不需要一对有悖他身份的重锤。 这只是他从战场上随手顺来的武器,用着趁手就多留了些日子,如今无用了,便可随手丢弃。 严季初沉默站了一会儿,找了个木盒,将落了灰的重锤擦拭干净,小心放了起来,留在了这个屋里。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承载着记忆的物带不走,寄情于物的人选择将回忆珍藏,竭尽所能地去当那最趁手的刀,赶在被丢弃前,将那人私藏。 …… 李承璟是在黎安离开沙城后的第三天,带着御林军同他汇合的。 不过几时,湖州、岳州随黎安归返的军队,人数已经锐减。 荒漠上坟冢垒垒,血腥气引来秃鹫、沙狼窥视。 黎安坐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竹青为他处理着伤口。 李承璟带人将造反的兵将都控制起来后,到营帐寻黎安汇报完情况,不赞同地提了句,“您太冒险了。” 明知湖州、岳州的兵马里有人要对自己不利,还放任他们同行。 “不冒这次险,怎么能有合理的借口做之后的事呢?” 黎安看着自己裹缠着纱布的肩臂,轻勾了唇角,眸中一片冷厉,“看来是让他们安逸了太久,纵得他们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抬眼,黎安向李承璟吩咐,“放出消息,就说本王归京途中遇袭,伤重。” 顿了顿,他又改了主意,“算了,本王懒得装。全军疾行,尽早回京。” 李承璟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 纵然黎安最后改了主意,没让将这件事散播出去,但摄政王归京途中遇袭受伤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回京途中,黎安借道渠州,借调兵马往湖州、岳州讨了个公道。 湖州、岳州官员大半入狱,更有数十人获罪,九族连坐,被抄家拘拿,随着摄政王的队伍,被押解进京。 京城之中,西征大捷的喜事还没热闹多久,就因乱党叛乱之事,笼了愁云惨淡。 朝堂之上,黎安没事儿人一样跟小皇帝汇报着此次西征的成果,以及远征辽金的情况。 湖州、岳州官员叛乱的事,他像是一点都不在意,抓了人回京后,反而将事情都丢给了大理寺,自己天天在宫里,找了小皇帝的夫子,查小皇帝的功课。 这早朝,都是他歇够了,想着该当堂做个汇报,然后才想起来该上朝了。 时隔大半年,重新回到朝堂,黎安对答间,却好似对京中之事了如指掌,转头给他们丢下一个远征的话题,惊起多人反对。 “此事万万不可!” 一人当即站出来反对,“西疆战事刚歇,正是该休养生息的时候,怎可这时候得理不饶人,耗财耗力,去远征辽金?” “等别人休养生息,回头再来夺我边疆领土?” 黎安似笑非笑地觑着底下进言的人,此时还算讲理,“辽金觊觎我大晟已不是一两年了。从高祖皇帝起,就一直扰境,搅得边境军民不得安宁。此次更是胆大妄为到,侵占我大晟疆土。皆因那战场都在我大晟的土地上,未曾叫他们吃到真正的苦头。” “大晟历来以大国之仪对外邦交,推崇以和为贵,讲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狗是听不懂人话的。” 视线扫过底下一班朝臣,黎安沉了眼,语带嘲讽,“只有打到它痛了,它才知道什么是它惹不得的。” 朝中静了一瞬,而后是面面相觑的窃窃私语。 “殿下所言极是。” 短暂的窃窃之后,有人站了出来,“只是西疆一事,所耗财力、物力众多,国库空虚,边防众将亦是疲敝,此时着实不宜再战。” 听闻此言,黎安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国库空虚?” 微扬的调子,听得底下的人心一紧。 只是还不等他解释,黎安已经转头,沉了脸看向小皇帝,“本王离京之时,国库尚还充盈。不知陛下近来可是做了何等大事,竟致使国库空虚,连供养一支军队都无法支撑?” 第35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35) 小皇帝都被他问懵了,看着沉了脸的黎安,没想明白这火是怎么烧到自己身上来的。 这几天光忙着应付黎安对自己功课的考校了,他有点儿用脑过度,一时没转过来,呆了一瞬,茫然望着黎安。 这段该怎么演啊? 皇叔没教啊! 见状,黎安的眼更沉了。 小皇帝看得心里惴惴,笼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地摩挲掌心。 又要挨戒尺了,前日背书没过,打的手心,这会儿还红着呢。 小皇帝抿着嘴,有些委屈。 但黎安就是不开口,一点指示都不给。 满堂寂静里,朝上气氛压抑。 老太师看不惯黎安欺压小皇帝,冷哼一声,“摄政王人远在边疆,却对京中事了如指掌,难不成会不知道国库为何空虚?如此为难陛下,摄政王是想臣越君权不成?” 按照以往,老太师开了口,黎安不管是为了装样子,还是为了平衡朝中的势力,总归是会到此为止,给小皇帝留下面子,由着其他人将话题转移。 可这次,黎安却是冷眼斜向说话的老太师,声音冷沉,“本王同陛下说话,老太师无礼掺言,罚俸一月,遣朝。” 老太师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皇帝身边侍奉的大总管已经亲自上前,请他离朝了。 往日,就算这朝堂上商讨事情的结果,基本就是黎安点头决定,但在朝上,他们也是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黎安并不会真将他们如何。 但现在,老太师不过如常为小皇帝抱一句不平,顶多是掺了点私心,阴阳怪气了黎安两句,不仅被罚了俸禄,还被从早朝上请出去…… 这别说黎安以前没干过这事,就是往前数到开国皇帝那代,也没有这等事! “殿下,这不合规矩!” 老太师一脉的官员,当即急了。 作为三朝老臣的老太师,向来是反摄政王一党的中流砥柱,现下被黎安这么轻易撵出朝会,可是折了大脸面! “大晟自开国以来,没有殿上逐臣的道理!” 那人言辞激昂,细数典例朝纲,得出一个,“老太师忠君爱国,是出于对君王的维护,才出此劝告之言。您不仅不静思己过,还随心所欲,恶意惩处忠君之臣,岂非叫天下忠君之士心寒?” 黎安听得好笑,甚至当堂笑了。 不止他笑了,底下的朝臣也听笑了,只是不敢笑得如他那般明显。 这朝堂就是摄政王的一言堂,他管什么忠君之士? 忠他的才是忠君之士! 也只有他们抓不到摄政王把柄,又看不惯他把持朝政的,会揪着这点表面功夫,赌他不敢当朝撕破脸,说出不敬君王的狂妄之言。 “王卿说得有理。” 黎安笑过,却是出乎众人意料的,赞同了那人的观点,可转头他就对请老太师离朝的大总管交待,“请王大人与老太师一同离朝,他话太多,吵到本王耳朵了。” 如此任性妄为,当即惹来老太师一顿破口大骂! 虽然他平常就经常当面阴阳怪气黎安,私下里也没少骂摄政王是个挟持天子,祸乱朝纲的奸贼,但都到底是没抬到明面上来。 老太师年纪大了,却反倒不如年轻时沉稳,脾气越发的大,火气上头,就敢指着黎安鼻子骂。 如果不是黎安坐在龙椅下首的高位上,离他有些距离,他手指头能戳脸鼻梁骨上。 到底是诗书里浸淫一辈子的老太师,他骂归骂,左不过是什么乱臣贼子之类的,没什么杀伤力。 这朝堂上完全黎安说了算,他就算真当乱臣贼子,他们骂得再狠,也改变不了黎安当权的事实。 黎安都听习惯了,就是吵得慌。 眉峰一皱,黎安冷声打断他,“老太师殿上失仪,按例当打二十大板!念卿年长,难受此行,改为罚俸三月,禁足思过半月。” 本还想开口附和老太师的王大人,立时闭了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老太师被气得火气上涌,非要跟黎安争个明白,拉扯着拦着他的大总管,要跟黎安理论。 黎安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老太师真是年纪大了,说话有欠考量。也许,也时候告老还乡,给年轻人让路了?” 还想在朝再辅佐君王大展宏图的老太师一听他这话,被他这威胁之言气得浑身发抖,颤着指尖指着黎安,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小皇帝一惊,忙叫人喊太医。 老太师被送去了偏殿,御医急匆匆被请了去。 朝堂之上,纷争还在继续。 有人拿老太师被气到昏厥说事,明里暗里说黎安不像话。 黎安只说了句,“觉得这朝堂待不下去了的,金銮殿大门朝南开,没人拦着你出去。” 这话跟“这班多的是人抢着上,你不想干就滚蛋,不缺你一个”,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不容易戴上这乌纱帽的,还真没几个人想摘下来。 只有几个意气之士,不堪这朝堂污浊,当朝摘了官帽,褪了官服,辞官返乡。 黎安也当真没让人拦着。 随着这几人的辞官,朝堂上的气氛更加沉凝。留下的人视线交汇间,却又藏着点莫名的窃喜,各自的算盘都在心里打得噼里啪啦。 小皇帝很是忧心地看着没甚表情的黎安,抿了抿唇,终是没忍住,小声唤了句,“皇叔……”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劝黎安,黎安先将话题转了回去,盯着他问,“陛下想好如何回答臣,国库因何空虚了?” 现在是说这个事的时候吗? 这朝都要散了! 小皇帝咬着嘴皮子,小脸皱成一团,为难又纠结地看着黎安。 他知晓自己这皇叔行事任性,但也深信皇叔这么做,定然是有道理的。 可这行事作风,实在与他教导自己的中庸之道不符,叫人摸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如此锋芒毕露,必会被人针对。 小皇帝想不通他一改贯常隔岸观火的态度,打破朝堂之上的平衡,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却很清楚,他如此高调张扬地行事,是会将有些人得罪死的。 到时候,只怕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 小皇帝操心着黎安的以后,黎安却在眼前不满地皱了眉,再次逼问,“陛下没什么要对臣说的吗?” 那像极了平日里抓他功课错漏之处的严厉模样,倏地惊醒了操心过头的小皇帝,嘴一顺溜,就将锅甩了出去,“半年多以前,诸位爱卿说太庙破败,该拨款修缮,以备之后的太祖忌辰之礼。” 得了小皇帝的解释,黎安的面色缓和了几分,但依旧带着不悦,“陛下答应了?” 小皇帝愣愣点头,刚张口想说这事皇叔也同意,忽地灵光一闪,将这话咽了回去。 轻咳一声,小皇帝收起了茫然之态,很是为难地同黎安解释,“诸位爱卿接连上书,言太庙破败,不堪祭祖,是对祖宗先辈的不敬。朕虽觉得,正是战时,该以前线供给为第一。” 说着,他顿了一下,微低了头,做出副小孩子做了错事怕被责罚的模样,再次甩锅,“但诸位爱卿皆言若失了对祖宗先辈的恭敬,降下灾罚,反而对前线战事不利。” “朕听张卿讲了不少故事,这神鬼之事难以言说。虽常得皇叔教导,不该迷信鬼神之说,但想来纵然不信,也该心存敬畏,不可不敬。” 小心翼翼看了黎安脸色,小皇帝绞着衣袖,嘟囔,“皇叔身处前线战局之中,许久也不曾往回寄一封书信。朕实在怕您有个万一,自是该敬畏着些,以求皇叔平安。” 他这甩着锅,还顺便捧自己一把,又委屈着将关心和埋怨都说了,圆滑得叫黎安多看了他两眼。 小皇帝半点不心虚,巴巴瞅着黎安,很有些委屈,又添了句,“朕给您去的书信,您一封也没回。” 可见是真的很委屈了。 黎安倒叫他给看得有些心虚了,于是他顺势错开了眼,转头找了朝臣的麻烦。 “修缮太庙,导致国库空虚?” 借着小皇帝的话,黎安冷嘲着盯着下面一班朝臣,“怎么,这太庙是全换作了金子砌的?” 底下的人默不作声。 黎安看了一圈,当先找了户部尚书的麻烦,“当初西征,户部说打仗会掏空国库,不划算。本王打个仗都精打细算,督战都盯着大将军的钱口袋,怕他多用了一分。” “呵!” 讽笑一声,黎安视线扫过之处,无人不低头,“修缮太庙,诸位大人倒是能放心掏空国库了?诸位,可真是为了国库里那点儿银子,操碎了心啊!” “殿下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为了修缮太庙才将国库掏空的。” 尚书令顶着黎安的嘲讽,就站出来要将这锅甩出去,“殿下在边疆督战,一时调集兵马粮草要增援沙洲前线,一时要集结大军铁蹄踏冰原,现在又要远征辽金。” 虽知现在不是跟黎安讲道理的好时候,但他更清楚,如果此时让黎安继续追查国库之事,会有什么后果。 倒不如仗着他刚任性妄为地打击了太师一派,已犯了众怒的情况下,将这锅扣他头上,兴许还能借着众人之力,先将这怒火转移。 打定主意,尚书令的话越发不客气,“殿下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您只知这行军打仗要兵马粮草,不知这兵马粮草的调动,每一笔都是巨大的开销。” “人力且不说,就单论马匹、粮草,在跋山涉水的过程中,遭大雨、暴晒等自然之灾,其中损耗不计其数。要想保证运达边疆的粮草足够,少不得要比实际运达的多计算两到三倍的量。” 尚书令煞有其事地跟黎安算账,“还有马匹。运输途中,累死、病死的不知多少。以上种种,都是需要钱财去开销的。若全靠增加赋税徭役,只怕早已民怨沸腾。” 他这理由找的,黎安听着,都想说一声妙。 诚然,粮草等损耗,在路上的消耗是不好计算的。 如果黎安不是叫人专门盯了这方面的事,还真叫他糊弄了过去。 一本账册自黎安手上直接扔了下去,高位上的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变了脸的尚书令,施施然开口,“不巧,本王曾与大将军商定三百金、三百石,开销损耗,皆在帐中。至于其余征调,不过祁州、桓州、沙洲,并湖州、岳州两处,有过粮草兵马征调。” “作为战区防线之一,以上五地,莫不是有粮草囤积,以备战时之需。所用所取,皆在账上。” 黎安说着,垂眸瞧着自己指尖,意味不明地道,“你以为,本王所言,盯着大将军钱袋子一事,是在开玩笑吗?本王可没有大度到,会任人胡乱挥霍,本王费尽心思养起来的国库。” 说到此,黎安叹息了一声,“想当年皇兄驾崩,朝堂内外混乱不已。本王四处筹措,才稳住了国库赤字,到陛下登基,才还完欠账,国库见丰。本还想着,等陛下年长些,谈及纳妃立后之事时,可将这国宴办得喜庆些,叫天下黎民,都沾沾这喜气……” 黎安说得感慨,下一刻却是倏地冷厉了声音,“结果,本王这些钱,还没让活人享受着,倒是先给了死人安乐?!” 大言不惭地将国库所有,说成是自己的钱,这公然将国库私有的发言,却是无人敢反驳黎安。 正如他所说,这国库赤字,是在他的运作下消解的,也是在小皇帝登基后,由当今摄政王将国库养起来的。 一直以来,别的事摄政王都很少管,往国库捞钱的事,他是意外的积极。 原来是将这国库当作了他的私库! 众人此时恍然大悟,却是半点不敢在此时吱声,说他这话有问题。 刻意咬重的“死人”二字,叫人后背发凉,总错觉他不是在指太庙里供奉的先祖。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那真不是他们的错觉。 动了摄政王的钱,就跟动了摄政王的命一样。 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向来放任他们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摄政王,一夕之间,抄了好几个朝廷重臣的家,抄没金银私产不计其数。 据粗略统计,仅这几家重臣三族所抄没的家财,便抵得上国库两倍之多! 第36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36) 贪墨一案,因摄政王的一时之怒,掀开了不知多少人的遮羞布。 雷厉风行的抄家判罪,手段快得叫那些世家大族还来不及反应,便已是举族下狱,等待裁决。 确凿的证据摆上来,朝堂空了近半的人,管他什么党派,皆被殃及。 连坐之人无数,往下延伸至郡县以下。 大理寺、刑部的牢狱空前热闹,牢无空房。 前任刑部尚书抄了对头家后没两天,在大理寺调审时被对头持证举报,锒铛入狱,喜提抄家,跟对头住了对门儿的牢房。 大理寺的狱卒天天听他们吵,听八卦听出来不少道道,又是许多人被牵连。 翰林大学士抄了两年书,抱着那点儿微薄俸禄吃糠咽菜了两年,吃到了这次贪墨案的福利,从无品级的修撰官员,直升正三品刑部尚书。 因查处人数众多,大理寺与刑部连着加班三个月,优先处理了重大贪墨案件,按律斩首百人,贬级流放者从官员到官眷,多达上千人。 惩处力度之大,整个京都并就近三十二行政州县,无不被波及,一时惶惶不安者有,拍手称快者亦有。 坊间有关摄政王的评价,从最初统一的奸贼之言,渐渐成两极分化。 这些黎安都没功夫管。 刑部和大理寺在加班,他作为主掌一切的摄政王,一些重大案件,少不得要他亲自批阅。 就算拉着小皇帝一起加班,也忙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国库的收益空前的好。 除了有点费人、费官外,简直没有比这来钱更快的。 “不是说没钱打仗吗?” 近期的一场朝会上,黎安看着空了一半的朝堂,心里很是舒坦,“这下,多的都有了。” 被当朝气晕过去的老太师,重回朝堂,这次倒是难得对黎安有了几分和颜悦色,“远征的事确实有必要。只是现下朝堂空缺众多,年底官员考绩之事,怕是没法顺利进行。” 黎安看了他一眼,却是示意小皇帝说话。 受到黎安示意,小皇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背书,“着国子监已获监照之贡生返乡,户部拟官籍册,填补地方官员空缺,由各乡镇举人监察考绩,年底上呈户部,御史台抽查下乡考核如实与否。” “功绩突出者迁,虚假瞒报者撤官取消来年春闱院试资格。” 既然现役的官员不够,那就将预备役先提上来用。 小皇帝背完书,看了黎安一眼,小声同他商议,“皇叔,朕以为,此次贪墨案牵涉甚广,涉案金额巨大,可见各乡各城百姓受剥削之严重。朕以为,今年当减赋税,以安黎民之心。” 黎安很有些意外地瞧了会儿小皇帝,垂眸淡淡应了,“陛下有此主意,当同朝臣商议。” 闻言,小皇帝老实向朝臣提了自己的想法。 老太师差点儿当场哭出来,可视线着落在黎安身上时,他的面色瞬间变得古怪。 朝中的人也莫不是将视线投向黎安,不知这是小皇帝自己的主意,还是黎安在借小皇帝的口做什么。 如果是前者,黎安的态度就很值得他们好好考虑该怎么说话了。 此次贪墨案的开端,就是有人动了摄政王当成自己钱袋子的国库。 现在小皇帝也开始打国库的主意,他不会将小皇帝如何,但他们这些说话的会被如何,那就说不定了。 如果小皇帝这话是黎安借他的口说的,那黎安的立场就很值得人思考了。 “看本王做什么?” 看着底下心思各异的人,黎安轻抬眼睑,嗤了一声,“陛下在问你们话,诸卿沉默不言,是对陛下的决定有所异议?” “陛下所虑甚是。” 一听黎安开口,老太师立时回神,不给黎安撺掇人反对的机会,抢先开口,“所谓国库,乃天下万民供养所得。既是取之于民,就该用之于民。陛下有仁德之心,天下万民之福。” 小皇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饰般咳了一声,抬眼小心去看黎安。 黎安瞧着他那求表扬的模样,唇角微翘,面上仍是一派漠然,“既然朝臣无异议,便按陛下所想的去办吧。” 小皇帝瞬间弯了眼,又倏地反应过来,立刻收敛笑意,做出副严肃威严模样,提高了声音叫人拟旨。 除了减免赋税,由老太师和丞相各自提议,国库拨款,加一倍举人进京赶考的津贴;抚恤边疆阵亡将士之亲属,并将阵亡将士亲属的置业等事,算作此次地方官员考绩项目之一。 另外,乡试加试一场,为空缺众多的朝堂,选拔更多可用之人。 等官员空缺等相关的事确认得七七八八,黎安将远征之事再提。 以暴力手段处理了一批人后,朝堂上主和的声音少了不少。 剩下的,提出的隐忧也确是在情在理,但奈何摄政王一意孤行,且就边防形势所作之解释,亦是合情合理。 一向跟黎安不对付的老太师,在远征之事上,都认同了他的观点。 张文潜被点了名,迁兵部侍郎,赐尚方宝剑,封钦差大臣,持虎符到各州县征调兵马。国库拨巨款,凑集兵马粮草,由张文潜、李承璟押运至边疆,以备远征。 另有贪墨被连坐、涉案较轻者,准许投军立功,以抵过错。 一场规模巨大的查贪,丰了国库,凑齐了军饷粮草,甚至连做苦力的劳工都找好了,可谓是一举多得。 下了朝,老太师进宫给小皇帝授课时,路遇黎安,还悄悄问他,是不是早就打算这么干,之前一直在放长线钓大鱼。 “老太师莫不是书读坏了脑子?” 黎安抄着手,一派悠然,“这世间人说话行事,莫不是有所图。忠义之士求一展抱负,辅政救国;奸佞之人,自然争权夺利,揽权贪财。另有混水摸鱼者,左右逢迎,占尽好处。” 老太师少见的没因他怼自己而生气,只是接着他的话,意味深长地问,“摄政王属于哪一种?” “本王?” 黎安沉吟着转身看着四角宫墙外的天,长长叹了口气,“本王啊,属于不想别人舒坦的那一种。” 说罢,他转头朝老太师一笑,“您这被扣了三个月的俸禄,府上开销可够?” 一听这话,老太师顿时什么意味深长都没了,黑沉着脸瞪了他一眼,“托摄政王的福,还吃得起青菜萝卜。” 黎安失笑,“素食有助于延年益寿。” 老太师哼了一声,不愿再搭理他,往御书房去寻小皇帝了。 第37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37) 京城闹翻了天,内地城镇无不被波及,边疆对此倒是没什么消息。 直到张文潜带着兵马粮草来到沙城,严季初才知道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当即就坐不住了,扒开挡路的张文潜就往外冲。 刚来就被抓着将京中之事问了个遍的张文潜,给他一推搡,趔趄了一步,手比脑子快地将人抓住,“你干什么去?” “回京。” 严季初言简意赅,“闹这么大,如果不是他封锁消息,边疆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这次是打了世家大族一个措手不及,等他们缓过神来,他这次得罪这么多人,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报复他。” “都什么跟什么啊?” 吹了半个月风沙,跨过戈壁来到沙城的张文潜,觉得自己脑子被风沙吹傻了,不然怎么他这一大堆话,听得他挺莫名其妙的。 但最前面简洁的“回京”二字他是听明白了,当即收紧了抓着严季初手臂的手,严季初话刚完,他就给怼回去了,“作为边将,无诏而回,你怕别人抓不到你错处不成?” 缓了一会儿,张文潜反应过来他这口口声声挂念的是谁,当即补了句,“京城现在最是闹得凶,你公然违例,你叫他该怎么处置你?” 将虎符丢给严季初,张文潜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水,没好气地抱怨,“我大老远来,你水都不给一口,抓着我就问摄政王的事,这算怎么回事儿?” 像是想到了什么,张文潜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端到嘴边的杯子没喝一口就又放下了,起身凑到严季初面前打量着他,“不对啊,摄政王的事,你这么急干什么?” 被他这一问,严季初立时想起黎安说的,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可将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 “我,我急什么了?” 僵直了脊背,严季初别过眼去,不看张文潜,“我就是,就是怕他要是出事,京中那些人无人镇压后,会对陛下不利。所,所以,想着该回京伴驾。” 张文潜狐疑地看着他,“当真?” 严季初眼神更虚了,“当然。不然还能是什么?” “呵,还能是什么?” 一看他那心虚样,张文潜心里就猜了个七七八八,直起身,半睨着眼,意味深长地拉长调子,“狗熊难过美人关啊——” 严季初揪了他领子,将人一把提了起来,压着声音咬牙切齿,“你闭嘴吧!” 见严季初没反驳自己的话,张文潜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同他对视片刻,收敛了面上戏谑,认真地劝告,“那等心思难测的人,你仔细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心知张文潜是为自己好,严季初瞄了眼帐外,松了揪着他衣领的手,走回桌边坐下,将水杯往他面前一推,“这事我心里有数。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张文潜叹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下,端了水杯饮尽,抬眼看着他,又不免摇头,“还以为你是铁树开不了花。你倒好,铁树朝恶鬼开花。你可知那是个铁石心肠,杀人不眨眼的?仙人的皮囊,邪魔的脾性。” “他不是那样的。” 严季初皱了眉,不赞同张文潜的评价,“他是有些顽劣性子,但无伤大雅。至于杀人不眨眼,杀该杀之人,那是增加功德的事。他杀该杀的人,为黎民谋福祉,怎么不算谪仙人?” 张文潜无语,“你怕不是迷魂汤喝多了,忘了他从前如何拨弄朝堂风云,挑拨七子相斗,又是如何放任朝臣欺压底层……”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严季初打断他,“他做局的手段是极端了些……” “打住!” 张文潜抬手止了他的话,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什么‘难免有所牺牲’这种高高在上的论调。诚然,这是高位者避不开,也很无奈的事。但易地而处,没有底层想成为被牺牲的那个。” 严季初抿了嘴,沉默着垂了眼,片刻后才道:“我自然知晓这其中道理,可谁又不是在努力求活的那一个呢?” 对上严季初怅然的眼,张文潜一怔,最后不由得叹息一声,避开了严季初的目光,拿了茶壶倒水,闷闷饮完一杯。 是啊,这吃人的世界,谁不是在求一个“活着”? 转头看向帐外黄沙,张文潜转了话题,说起有关远征的事。 他们不也在努力着吗? 努力让更多的人活着。 …… 这仗,一打就是一两年。 在大晟军队的威慑下,辽金硬着头皮耗了一年半,最终是将出逃到辽金国的白沙可汗,交给了乌兹拉图鲁处置。 在乌兹拉图鲁正式成为新任的白沙可汗后,正式向大晟递交了臣服为蜀国的文书。 大晟的使臣带来了丰厚的粮草作物,使得久经战乱的白沙国得以存续。 严季初也收到了黎安的书信。 一两年里,寥寥的“一切安好,勿念”,并一句“君安否”,携着战报往来,被严季初小心收在贴身的衣袋里,聊以慰籍。 随着使臣而来的书信,比过往长了不少,却皆是公事。 严季初有些失望,但见信中内容,又收敛起那些心思,忙碌于正事。 …… 贪墨的事在第二年春天才基本平息,甚至作为考题,出现在了考生的卷子里。 溜须拍马的卷子,黎安看了不少,可惜主考官是跟他不对付的老太师。 他刻意拿那些卷子来膈应黎安的,黎安反手丢给小皇帝。 “辞藻华丽但不知所云,长篇累牍但不能突出重点。” 小皇帝看过后,抬头看向黎安,“皇叔,这就叫‘注水’吗?” “不,这叫‘灌海’。” 黎安将卷子收起来,交还给老太师,“以后朝堂奏章,控控水再呈上来。” “那是中书省的事。” 老太师收起卷子,教训小皇帝,“不可学这种华而不实,专为应付上级的事。” 小皇帝眨巴了下眼,真诚发问,“朕乃九五至尊,也还有需要应付的上级吗?” 老太师看黎安,黎安看老太师。 最后,小皇帝喜提两份作业。 九五至尊? 九五至尊也得写作业。 …… 院士放榜之后,空荡荡的朝堂又拥挤起来。 黎安逐渐又回到了过去的状态,朝堂上打瞌睡,非必要不开口。 但跟从前不一样的是,小皇帝开始理政。 虽然多数事还是会问过黎安的意见再行事,可也逐渐有了自己的主张。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摄政王在给小皇帝放权了。 一些按捺不住的,在试探了一二后,开始阴阳怪气摄政王把持着兵权,给小皇帝上眼药。 小皇帝面无表情地听着,等那人说完,下一刻就叫了禁卫军上殿,“拖出去,打三十大板,逐出京城,革为庶民,永不录用!” 那人喊冤,小皇帝却是冷笑一声,“空口白牙污蔑朝之重臣,挑拨朕与皇叔关系。你冤?莫不是欺朕年幼,不知你林家觊觎六卫兵权已久,在前六卫都统被革职后多番疏通,意图取而代之?” “朕今儿叫你明白,六卫都统人选,乃是朕钦定!” 不过十岁的小孩儿,发起怒来,也有了天子的威严,“朕是年幼,不是蠢!这天下皇叔若想要,如何轮得到朕?谁再敢胡言,挑拨朕与皇叔关系,下场便是如此。拖出去!” 打着瞌睡的黎安掀眼皮瞅了他一眼,正在气头上的小皇帝没看见。 沉默几息,黎安轻咳了一声,幽幽道:“专横独断,为君者之大忌。” 小皇帝心里一跳,转了头想解释,但当着朝臣的面,动了动嘴,最后只能是又将嘴闭上,拿一双圆杏般的眼看着黎安,连委屈的神色都克制着收在眼底。 黎安眸色微动,叹了一声,“典法律例,不可随君王心意而变。君王行事,需得能服众。” 小皇帝撇撇嘴,眸子一转,张口就来,“按《大晟律例·礼法》第二百一十七条所言,无凭中伤皇室宗族者,杖三十。《新编民法》第一百三十六条所言,构陷他人,情节严重者,贬谪、流放、入狱、去籍等视情况轻重而定。” 背了两条律例,小皇帝这次有理有据,“皇叔辅国,劳苦功高。朕尚且年幼,诸多事宜尚需仰仗皇叔。此人无凭无据中伤皇叔,意图挑拨朕与皇叔之间的关系,是在威胁国之安稳。” 说着,他又追加了惩罚,“此乃祸国重罪!来人,将其收押入狱,流放北原,服苦役十年!” 底下朝臣都听愣了。 光听摄政王那几句,还真当他是忠君之臣了。 朝臣正心里嘀咕着呢,小皇帝给他们背上法典了。 老太师一派是有些欣慰的,皇帝长大了,也许摄政王也没那么不可理喻。 但下一刻,这加责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偏偏小皇帝还有理有据。 对的呀,没问题啊,法典上是这样写的,危害也确实是有这么严重。 但加上黎安先前那几句,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儿呢? 过了一会儿,有朝臣反应过来了。 这不就是在教小皇帝钻律法的空子,光明正大地徇私吗?! 关键,他们还不能说他枉法。 他张口能给他们背一段儿法条。 这一出之后,想借着黎安对小皇帝放权之事,打算教唆小皇帝跟黎安对立的世家大族,立时歇了心思,转而给老太师上眼药。 老太师看着趴在奏章上,蔫儿了吧唧地说不想当皇帝的小皇帝,转头看向一旁悠闲喝茶的黎安。 这才是他不想当皇帝的原因吧? 察觉到老太师的视线,黎安抬眸瞅了龙案,无情提醒,“中书省还有一批折子,陛下如此懈怠,下午的游园怕是得推后了。” 小皇帝倏地爬了起来,“不用推后!这些折子,朕马上看完。” 他好不容易有一天不用写作业,可不想把时间都花在批奏章上。 见小皇帝又有了干劲,黎安继续低头看自己的话本子。 老太师在一旁看得脸皮直抽抽。 自从当了这天子帝师,他已经不劝小皇帝提防黎安夺权了,他只盼小皇帝能别撂挑子,让黎安当这皇帝。 就黎安这奏章多看一眼都嫌的人,真不敢想,这国到了他手里,会是什么模样。 见多了黎安躲闲的懒散样,老太师都快忘了这人把持朝政时是什么模样了。 回想起来的,都是跟如今没什么两样的万事莫沾边。 可当他真的收起那懒散时,便是这朝堂变天的时候。 …… 渝州水患紧跟着旱灾而来。 干旱了许久的土地,突逢连绵大雨,山体各处滑坡,一时间殃及多处村落乡镇。 渝州七城,有五城堤坝被山洪摧毁,大水顺河而下,淮州临近三城皆受灾殃。 水灾往往连着瘟疫。 事情的起因,便是一处受灾乡镇爆发瘟疫,其地方官却瞒而不报,私自出逃,导致疫情流散。 等消息传到京城时,已有三座城池因瘟疫空城。 其中包含渝淮水道,往全国多个城镇运输物资的交通枢纽,云舟城。 云舟城城主深知疫情流散的危害性,在发现疫病的第一时间就封锁了云舟城往各处的水道、陆路,闭城求援。 大城往往都有应对天灾的预案,只是这次水灾瘟疫来势汹汹,朝廷的赈灾队伍还在半道上,就被雨势拦下了,也是难以深入灾区。 加之各地流民外逃,朝廷不得不调集军队整顿秩序。 自辽金归返的严季初在被召回京的路上,收到临时的通知,转道渝、淮,协助赈灾。 一支在黄沙大漠里打了一两年仗的队伍,被征调去水乡赈灾,这多少是不合理的。 但现在各城各镇都在防备携带瘟疫的流民偷溜进城,城防戒严,很难从别处调集兵马,唯有这支本就是从全国征调的远征军,是现下可活动的。 不出意料,这支在大漠里久待的军队,在南下到渝州地界时,便有人因水土不服出了状况。 严季初思虑再三,重新编整了队伍,带着适应良好的人南下赈灾,其余人休养之后,按原本计划,或役满归家,或前往各自该去的驻地。 第38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38) 不管黎安中间变动了多少细节,主线剧情终于还是来到了严季初凯旋时,半道被调遣往灾区的部分。 【根据最新的系统校对判断,当前主线剧情进度为百分之七十二。剧情:严季初西征并凯旋,已达成。剧情:赈灾,进行中,当前进度百分之十三。】 零号机更新了系统运算方式,给黎安汇报进度,【严季初已经抵达渝州边界,“受召在回京途中更改路线”这部分剧情已达成。接下来是进入灾区,镇压乱民。】 调出灾区现在的情况,零号机在脑识中给黎安呈现了实况图和受灾情况图、地形图等,【在云舟城往上三千里,接近严季初现在驻地的锦城,往东南有一片山地。】 “荒谷群山?” 黎安记得递上来的折子上,汇报过那边的情况,“那里不是被山洪冲了吗?不过那片本来就没什么人,闹旱灾的时候,人就走得差不多了。应该没有伤亡。” 【那是西北那片,土质偏沙化,雨一大,土质流失就给冲了。】 零号机将荒谷山区的地图调给黎安看,【在偏东、偏南的方向,植被覆盖率较高。旱灾之下,还是有很多树木存活了下来,在大雨来时锁住了水土,塌方情况不严重。旱灾时,就有不少民众到那边避难,但……你看。】 具体的零号机也不知道怎么给黎安总结,就将自己近期从世界意志那儿哄来的视频资料都给了黎安。 有零号机全图监控,黎安很多时候,不需要看官员汇报,就能掌握很多事情。 开挂就是这样的。 全图透视,敌人根本没处躲。 在脑识中看着视频资料,黎安手上正在批阅的折子被放下了。 一旁的小皇帝疑惑地从奏章堆里抬头,“皇叔?” 被小皇帝的声音惊醒,黎安收敛了面上冷意,垂眸盖了眼中暗色,“无事。” 又拿起折子,黎安却是难以看进去。 他本以为,剧情里严季初在镇压乱民时被“乱民”所杀,是摄政王授意的。 或者,是某些想要讨好摄政王的人故意的。 只因为严季初这一次立功回来,军功卓着,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若是跟老太师等反摄政王一党合作,就算是手眼通天的黎安也会很难办。 老太师那一党,要么是大义凛然到能牺牲一切的,要么是孑然一身无所牵绊的,黎安只能靠宗法礼制拿捏他们。 严季初在京时,老太师就曾拉拢过他。 只是因为张文潜是太皇太后的外孙,而太皇太后某种层面上说,是跟摄政王一派的。 严季初不愿与好友为难,一直周旋推脱着。 他只等在京为质的期满,回他的边疆去,守好边防,护卫一方安宁,并不愿参与朝堂的争权夺利。 原剧情里,严季初是因为在边疆受到的刁难,认识到摄政王不得不除,最后跟老太师搭上线,助其清君侧。 他们也最终成功了。 但在崩坏的剧情线里,严季初在半道上被人暗害了。 黎安其实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严季初必然会走赈灾这个剧情,原剧情里,是谁帮他避开了这个这次暗害。 在崩坏剧情里,他又为什么没有避开暗害? “原剧情和崩坏剧情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黎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找零号机要更详细的任务资料。 这疑心一起,黎安连带着都困惑起之前几个世界,剧情崩坏的原因了。 如果他之前是权限不够,只能知道崩坏剧情,那就意味着原剧情不是不存在,只是他不知晓。 原剧情既然存在,且与崩坏剧情不合,那崩坏的理由就值得人深思了。 零号机查调了原剧情,经过对比后,却发现前期剧情并没有什么差别。 严季初在崩坏剧情里死得很突然。 就像是时间节点到了,他该走了一样。 这让黎安想起了自己任务完成后,脱离世界后,存在被合理化抹除一样。 理由正当,但很突然。 【该不会……主神也在刷任务?】 同步了黎安的想法,零号机脑子里升起个大胆的猜想,【只是因为他灵魂不全,所以觉醒后却无法脱离,被一次次删档重来了?仔细想想,主神正常生老病死后,灵魂碎片就被宿主您收走了,可要是宿主您没来收集碎片的话……】 话到此一顿,零号机突然想到个可能,悄悄看了眼黎安,才迟疑着开口,【如果在肉体死亡后,灵魂碎片没有被收集。按世界运转规则,会消融于小世界里。可若是枉死,导致世界运行轨迹出了问题,为了解决问题,便会重置部分剧情。】 【如果重置解决不了问题,时空管理局就会介入……】 零号机没有再说下去了,它看见黎安的脸色有些难看。 如果它的猜想是正确的,那时空管理局对于违规者的惩罚,便算是一种温和的抹杀手段了。 看似灵魂碎落到小世界,好似还有重新回归的可能,但灵魂碎片却在各自世界衍化出了独立人格,按照既定轨迹,跟小世界的原住民一样生老病死,最后终究会被同化为其中之一。 灵魂不够完整,便是主神级别的执行者,就算从同化中清醒过来,也无力挣脱世界规则的束缚。 他们曾是这三千世界的主宰,享有无上的权力,但那是在规则之内的。 一旦违规,惩罚也同样沉重。 其他执行者尚且可以看着自己的积分,根据惩罚的扣分多少,判定自己会不会因为积分归零,被剥夺回到原世界复活的机会,就此被抹消存在。 主神却是没有积分可以参考的。 他们的可用权限,写在规则之内。 哪种程度的违规是无法挽回的,他们只能靠规则推测。 身为主神,却落到了要被抹消存在的地步。 黎安没想到秦钰那次的违规,竟会严重到那个地步。 他当时跟自己说的什么? 沉浸在愤怒、失望与震惊里的黎安,并没能听完整他当时说的内容,只知道他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己只是他的任务中,待修正的出错的npc。 第39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39) 任谁在一个自以为真实的世界里活了百年,却被突然告知,自己只是个npc,崩溃都是难免的。 偏生那人却不肯将话完全说明白,只叫自己去找他。 成为执行者后,黎安以为他是被世界意志限制了发言,有话说不出。 此刻,黎安才真正反应过来。 他连主世界的事都跟自己透露了,哪里还有更不能说的? 他不说,只能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说。 因震惊和他那话而起的执念,在黎安死后,引来了所谓帮亡者解决遗憾,消除亡者执念,以防止亡者执念太深而影响世界运行稳定的系统。 黎安接受了系统的契约,走进了他所说的真实世界。 那个世界光怪陆离,近乎容纳了所有小世界的风格,存在于时空乱流里,空间与时间错位连接着,织成古怪的网。 维持着三千小世界的主世界,形态上是理论上最不稳定的时空碎片在时空乱流里的“胡乱”拼接。 要在这样的世界里找人是困难的,只是低级执行者的黎安连时空管理局的门都入不了,只能按照系统的指示,到各个小世界去执行特定的任务,赚取积分。 中级执行者及以上,有时空管理局的准入资格。 到那时,他才能去到时空管理局内部,去找那个人。 没有任务时,他也会到处走走。 万一在外面遇见了呢? 时空乱流里,由时空碎片拼接的主世界,没有固定居所的说法。 除非进入时空管理局内部,否则,执行者都是自带道具,寄居蟹一样,扛着房子到处跑,到哪儿,就在哪儿住下。 毕竟在时空乱流里,穿过时空屏障,下一个时空碎片正好是自己上次待的那个的可能性,几率约等于零。 没积分买移动住处的执行者,或者急着攒积分回原世界复活的,往往都不回主世界,中转空间过渡一下,就在小世界里连轴转。 黎安每次都会回来,直到他被调来拯救组。 调来拯救组的第一个世界,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遍寻不到的人,原来早已失去记忆,灵魂破碎,衍生成了小世界里,一个个自己不熟悉的人。 在认出秦钰之前,他曾有那么一个瞬间,真的想答应楚昭,就那么放下执念算了,在新的世界里,以新的身份,爱一个新的人,自此结束。 之后的一个个世界里,他一次次沉沦于不同的温柔乡里,以至于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爱的到底是谁,虽然他竭力想要将他们区分。 可追根究底,他只是不愿承认,自己不争气地被一次次攻略了而已。 他将秦钰丢去脑后,说服自己去回馈那每一世的深情,但难免在某些时候恍惚,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放不下的,仍是那一人。 或者,该说是很多人。 他们是同一个人,却不全是同一个人。 黎安有时候也会自嘲,原来自己其实是个滥情的人。 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便算是圆满,所以心安理得地带着上一个世界的记忆,跟陌生又熟悉的人重新开始。 被零号机劝了几回,黎安也就看开了。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每一世的不辜负,未必不算是难得情深。 可渐渐的,总有各种各样的事件,不经意地跳出来,一点点向他透露,他所以为的简单的欺骗玩弄的背后,藏着秦钰缜密如斯的精心布局。 何止于自己? 连存续了不知道多少时间的时空管理局,以及那不知到底是什么存在,主神都熬死了好几个,监控规划一切的主系统,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到此时,黎安才真正意识到,秦钰在下一盘多大的棋。 他拿了自己的命去赌,可黎安却不明白他要的是什么。 就算黎安自恋一些,觉得他的布局是为了带自己从小世界中脱离,他也大可激励自己修行。 当力量足够强时,超脱一方世界,并非不可能。 秦钰的主神之位,不也是这么来的吗? 想不明白。 护心麟所在的位置隐隐发烫,黎安皱眉闷哼一声,抬手按在了心口,从沉思中醒过神来。 “皇叔,你怎么了?” 听见黎安的声音,小皇帝一抬头就看见他皱眉捂着心口,立时站了起来,小跑到黎安身边,伸手扶住他,转头朝外喊,“传太医!” 黎安攥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压下杂乱的心思,“无事,不用叫太医。” “皇叔……” 小皇帝有些忧心。 黎安摇了摇头,眉头却紧锁着,眸中带出几分疑虑。 护心麟发烫,往往是警示。 这些问题触及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吗?还是扰乱了心神,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又或者…… 黎安忽地心紧,猛地站起身来。 小皇帝吓了一跳,跟着起身,“皇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黎安抬手打断,“我要离京一趟。政务等事,你自找太师、丞相商量。” 说罢,黎安抬脚就往外走,行至门口,又突然转身。 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小皇帝差点撞他身上。 伸手扶住将要摔倒的小皇帝,黎安沉眸盯着他,“莲心跟着你,不可让他离身。饮食及日常用具等物,需得仔细检查后,才可使用。如今时疫正盛,在我回来之前,不可出宫。” “记下了?” 看着黎安严肃的神色,小皇帝讷讷点了头,却又抓着他袖子,“皇叔何去?” 眸子一暗,黎安还是同他解释了一二,“近期,流民与朝廷的冲突频繁。此事定有蹊跷,我需得往西南走一趟。你在京中一切小心,如有必要,可以谢朝,就在宫中待着。” 兹事体大,小皇帝松了手,只是忧心忡忡地望着他,最后道了句,“皇叔此去,一切小心。有关您出京之事,朕会小心因应,以防贼人窥您行踪而设伏。” 没想到小皇帝短短时间,竟会为自己考虑到这步,黎安稍有些惊诧,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他脑袋,“辛苦了。” 小皇帝摇了摇头,“皇叔为国事操劳,朕自然不可落了下乘。我可是皇叔教养大的,不能丢了皇叔脸面。” 黎安眉眼舒展些许,又兑换了个这个小世界可用的道具给他,“百解丸,希望你用不上。” 握着手中瓷瓶,小皇帝咬咬唇,想塞回给黎安。 他此去疫区,该比自己更需得这东西。 可等他抬头时,那方才还站在他面前,轻抚他发顶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呆呆盯着空处看了一会儿,小皇帝忽地想起张文潜同自己说的神仙精魅。 世间匆匆一遭,他来得莫名,也去得突然,残留于心的惊鸿,似无可捕捉的幻梦。 这世间留他不住,若他于此世无所挂碍。 垂眸看着手中的瓷瓶,小皇帝略紧了手。 自己不是他在此世的挂碍。 抬眼望向远处的雨云,小皇帝叹了一声。 不知是谁能叫那人如此失态,连长挂于口的自称都舍了,放下了那高高在上的身段,成了最普通不过的,凡人。 转身回了御书房,小皇帝坐在了黎安方才的位置,看着他没来得及合上的奏章,拿了朱笔继续批阅。 待他们平安归来,他自是要好好瞧瞧,敢拐他皇叔,叫他不得不多出一倍奏章要看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 黎安匆匆出了京城,只带了竹青、弦影。 不知黎安这般匆忙是为什么,弦影只来得及给各处暗卫递个消息,让人紧随其后。 一路上,黎安几乎没歇过。 护心麟的异常,往往预示着主人的处境危险。 若有事的不是他,或者这压根儿不是属于他的东西,黎安所能想到的,会出事,也只剩下那一人了。 到此刻,他已不想去纠结什么主体分身,更不想再猜从前的种种到底是为何。 既然那人布了精妙棋局,押上了自身性命做赌,叫自己去找他,来救他,那不妨大胆一点,早些抓了那人回来,叫他亲自给自己说个清楚明白! 剧情不剧情的,去他丫的! 谁特么要听一个ai智障一样的玩意儿使唤! 存活于世的人,管他哪个世界,他们各自按自己的意愿活着。 哪有什么既定的剧情,哪有什么绝对的命运轨迹? 不过是,他们想那么活。 该被修正的,不是努力活着的人,而是那些妨碍他人存活的玩意儿! 规则道义之间,人该是自由的,非旁者可定义。 …… 严季初没想到流民的暴动会如此突然,几乎是他们刚到渝州与淮州的交界线,还没能跟赈灾的朝廷官员汇合,便被拖入了战局。 习惯了大漠的开阔地带,渝、淮这种山水包夹的地势,着实给严季初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所幸,他带的队伍里,有渝、淮这一片长大的,领着他们暂时退进了云舟城。 水乡与大漠的城楼结构有所不同,但大差不差。 借不到地利,但傍城而守的守城战,严季初还是会打的。 来辅助赈灾的军队,竟然被暴动的流民打得需要据城而守,这着实是荒谬可笑。 但若这“流民”非一般的流民,而是被有心之人组织起来,训练过行军作战,装备精良,那就不一样了。 一开始暴动的流民借着地势突袭,严季初还没太看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退进云舟城,打了两场城防,严季初才算是看明白,这不是民怨而起的暴动,而是有心人借着天灾,利用民怨,收编了身强力壮的灾民,要当那反官乱国的贼子! 只是叫严季初有些不解的是,在他们刚进云舟城,还不熟悉地形时,那些人并没有追进城中,利用地形优势,跟他们打巷战。 这多少让严季初松了口气。 他学得多是用于大漠边疆的攻防进退,又领兵在大漠戈壁这种空旷地带打了两三年的仗。不管是他,还是他手下的兵,更熟悉的还是骑兵与步兵协同的作战方式。 这种障碍颇多的巷战,凭借在大漠练出来的机动性,借着障碍快速移动,与人周旋,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但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无疑会使得军队被分散,难以有效地配合,最终可能被敌人各个击破。 在京城时,严季初倒是学过些内地战局的攻防,但到底是纸上谈兵,没有实际操练过,真打起来,只怕伤亡惨重。 流寇没能追着他们进城,给了严季初喘息之机。 怕城中尚有不知晓的埋伏,严季初将队伍驻扎在了城楼边,借着城楼,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内外夹攻。 三天后,军医对突然染病不起的士兵的诊断,让严季初庆幸自己没有带人深入。 疫病是可怕的,尤其是在他们来得匆忙,军中物资匮乏,缺少该有的药材时。 若是他们没有因为提防城中有伏兵而入了城,进入疫病更严重的区域,只怕倒下的就不止现在这些人了。 当机立断,严季初将染病的士兵隔离了起来,开始图谋突围。 大概是早知道云舟城的情况,所以那些流寇将他们撵入城后,就在城外扎了营,要将他们困死在云舟城内。 他们甚至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守着让他们不能直接全部跑了,放走一些他们似乎也不在意。 谁知道从里面出来的人,有没有携带瘟疫呢? 他们不愿跟进了城的人打,象征性在外面攻了两回城,就不再继续了。 显然,他们知道这支军队的将领,在知晓了疫病的情况下,不会全军突围。 毕竟那意味着,要将瘟疫带去其他地方。 不用他们困着这些人,在这支军队踏入疫区之后,领军的将领就会自发地困住自己。 突围的人离开的很顺利,流寇装了装样子,就放他们过去了。 他们不怕被偷袭,他们是受难的百姓,朝廷军队跟他们冲突,只会更加激发民怨,就像之前跟朝廷赈灾队伍的冲突一样。 心有怨怒的受害者,在走投无路时,是极易被哄骗煽动的。 只要告诉他们,他们信赖的朝廷放弃了他们,而自己可以给他们一条生路,并适当给予恩惠。民心,会来得很容易。 这是一场自旱灾以来,就开始谋划的阴谋。 久旱逢甘露,未必是喜事。 紧跟着旱灾而来的连绵大雨,并非不可预测。 夜间天象,林中草木,虫鱼鸟兽…… 擅观者,能从这些蛛丝马迹里,预知可能的天灾。 第40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40) 黎安跑死了三匹马,在十天内从京城到了淮州边界。 领着朝廷兵马,跟流寇和难民在淮州边界对上后,一直没能突破防线,深入灾区的赈灾官员,在看见黎安到来时,悚然一惊,心中惴惴。 “不知摄政王……” “免了。” 黎安一挥手打断了他的客套,快步往营中走,“调五千兵马,轻甲快骑,三个时辰后,随本王离营。” 听得黎安吩咐,领队的官员也不敢问原由,转头喊了人来伺候着,自己亲自去调集黎安要的人马。 黎安要了些吃食饮水,就让人退下了。 一边休整,他一边问竹青情况,“针对此次疫病的方剂,你可已经有了头绪?” “不是什么疑难病症。按主上所述症状,都是水灾后常见的鼠虫、霍乱伤寒等疫病,只是疫病常有异变,具体还是要见了患者才可下定论。” 竹青如实回答着,也给出了两张药方,“这二者,内服外用,可在一定程度上预防疫病。” 黎安跟弦影吩咐了一声,弦影拿着药方就出了门,去寻城里的药房抓药、熬药。 竹青也退了出去,让人带路去见了随行而来的御医,实际了解疫病的情况,做了防护后去看了染病的灾民。 屋内,黎安却也没时间休息,铺了地图,圈点勾画着。 脑识里,零号机按着流寇的实时动向,给黎安提供需要的信息。 作战的方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黎安的指尖在云舟城的标识上停了一下,又很快挪开,移向了荒谷山区的某处,炭笔在上面做下标记。 在解决疫病的方剂出来前,他去了云舟城,也只是跟严季初一样被困在城中。 倒不如换一个思路,先捣了对方老巢,叫他们无路可退,无处可去。 有零号机的实时监控,黎安倒也放心严季初在云舟城待着。 瘟疫不会立刻要了命,只要去得及时,靠系统商城的道具,总归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毙命不过瞬息之间。 黎安也不清楚现在剧情到哪个节点了。 系统给的资料并非每一个细节都很到位,只有笼统的主线,类似于故事提纲,概括人简短的一生。 也是因此,他才有很多变更细节的空间。 不过,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严季初那边瘟疫感染的情况还不是很严重,对方一时半会儿不会去跟他们硬碰硬。 就看自己能不能赶在严季初他们撑不下去之前,端掉对方的老巢了。 …… 雨还在下,哗啦啦从天上倒下来,如荡起的珠帘不断扑脸。 哒哒的马蹄隐在雨声里,敲击着坑洼泥地,将泥汤溅得飞起。 荒谷山区是大山连绵,纵横错落,在大雨中稍有错蹄,便是滑落山谷,坠入山脚滔滔江水之中。 从淮州边界的兰城到荒谷山区,三天的行程,已是让人疲惫。 行至地图上标注的地点,这支披雨登山的马队,才停下马蹄,下了马原地休息。 他们的任务不是突袭,而是在林中守株待兔,将那逃窜的匪寇一网打尽。 山谷隘口外,三十里处,黎安通过零号机回传的画面,确认人马已到位,抬手轻挥。 令旗湿漉漉坠着,又在令兵手里裹挟起风势,挥舞出进攻的旗语。 正面的强攻开始,将荒谷山区内匪徒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正面,一早潜入林中等待的人,在听见有节奏的鼓声后,披一身浅绿蓑衣,借着草木掩映,急速潜入敌营。 先夺粮仓,再断退路,袭营的人与正面强攻的军队里应外合,杀伐果断,井然有序。 “缴械不杀!” 山谷里不知谁喊了一声,紧跟着就是一声响过一声的重复,叫已经心生退意的匪寇军心大乱。 本就是被煽动的难民,其中混了些正经训练有素的,借着地理天时,仗着朝廷怕激发民愤,不敢真的以暴制暴,所以占山为王,嚣张一时。 但他们忘了,庙堂之上,把持朝政的不是什么忠臣良将。 那为人唾骂的摄政王,从不介意以暴制暴。 黎安一直没动手,不过是在等剧情按既定轨迹发展。 按原本的计划,他应该再等些日子,至少该等严季初再表现一二,收一收人心。 可他现在不愿等了。 严季初收不收得到民心,能不能成为跟自己分庭抗礼的大将,与自己有什么干系? 任务只说是别让他死了,可没说要帮他建功立业! 原剧情? 任务没要求的,一律算作额外加班。 没有加班费,他凭什么多做事? 剑锋越发狠戾,欺身之人,莫不是被一剑封喉。 黎安有些杀红了眼,收不住的怒气,都顺着那一尺寒芒,成了索命的无常。 负隅顽抗的匪徒终究是被迅猛凌厉的攻势吓破了胆,高喊着投降,扔了兵器,抱头窜到角落蹲下。 这场平叛,比预计所需的时间短。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将人手分散在外,导致了老巢的防守空缺。 大概是觉得荒古山区易守难攻,如此大雨之下,也没人敢冒着被山洪吞没的风险,绕远路上山。 他们放心大胆地将人手用在了别的地方。 扫了眼被绑起来的匪寇,黎安一转马头,“三营负责押送俘虏归城,其余人等,往云舟城!” 根据零号机的监控,部分匪寇往云舟城方向出逃。 那些人显然知道严季初这支远征军,如果放任他们跟朝廷接头,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当初在渝州边界阻击严季初等人的匪寇,约占他们三分之一的人手。 他们现在对严季初等人围而不攻。 但若从荒谷山区出逃的匪寇跟云舟城那波人接头,难保他们不会强攻云舟城,以抢占城墙,作为防守之地。 或者,借着云舟城水道的便利,逃往沿海一带。 与百越接壤的沿海地区,也是时常交锋不断。 只因百越之中,部族众多,且各自风俗信仰参差难以兼容,基本都是各自为主,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强力军队,且百越之地也不愁生计,暂时跟大晟还无什么大的冲突。 但若是放任流寇前往,激化了两方冲突,只怕又是一场恶战难免。 第41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41) 军中疫情越发严重,严季初派了队伍突围。 但突围的目的,却并非是为了求援。 云舟城作为水路交通枢纽,往来货船众多。 在疫病爆发之时,云舟城城主曾下令封锁水道,很多货船都停在了港口。 诚然,货船上若有物资药草,应该也早在之前的防疫中被消耗殆尽了。 但那些货船却是可以借用的。 严季初他们作为营地防守的这段城墙,正面淮河支流,以往是主要的进城河道之一。 现在那些人要围困他们,自然是要将水道都封锁的,岸上驻扎一批人,水上也不可能全然不安排人手防备。 严季初要的就是那些货船顺水入城。 大雨之下,火攻自是不可能,但若是刷上桐油,从船舱内部点火,火借油助燃,雨浇灭大火生烟。 滚滚浓烟,不只是会在水面蔓延,岸边的敌人也势必会受到波及。 趁敌人混乱之时,杀出城去,在城外相对平坦的地势上,在敌人慌乱无法有效配合时,他们只擅长平地奔袭作战的劣势,会在这场战斗里成为优势。 水城的人在滚滚浓烟里找不到方向,大漠里杀出来的兵将,天天在叫人难以睁眼的黄沙里摸爬滚打,烟雾对他们的影响,不会高出黄沙太多。 这是优劣之势逆转的好机会。 突袭求援或许是一条路,但有这些人在,求援的队伍来了恐怕也会陷入一番苦战。 僵持之下,谁知道那些染上疫病的将士能撑多久? 不若一鼓作气,将面前的匪徒清剿了,再在城外通风之地扎营,也好减弱疫病的扩散,为救援争取更多的时间。 …… 黎安带人赶到时,水面和岸边已经是浓烟滚滚。 滚滚黑烟里,隐现的一点猩红火光,像是妖魔睁开眼,厮杀声,惨叫声,扑通的落水声,混杂成怨魂的嘶嚎。 快马赶来的兵将都被眼前这幕怔住了,勒马停在黎安身后。 此时战局混乱,浓烟之中,谁是谁都看不清,他们也不敢贸贸然冲进去。 黎安亦是凝眉,马蹄在原地往复踱步,双目紧盯着那冲天的烟雾。 此时雨势已经小了不少,这点小雨压不下灼热的火雾,只会被火雾滚烫的高温气化成更朦胧的水雾。 水雾随着江面蔓延,渐渐都到了在远处等待战局明朗的黎安的马蹄边。 零号机的监控在这种时候也派不上没什么太大的用场了,满屏的烟雾,隐现的人,跟满屏马赛克也没什么分别了。 黎安只能借着热成像图景,锁定严季初的所在,再结合实况图去盯着那人,怕他出事。 可人越是怕什么,就越是容易来什么。 扑通一声,黎安都不知道那落水声是自己的幻听,还是心骤然停跳前一瞬的膨胀。 被特别标注出来的小人,在热成像里浅淡下去,被江水拖拽向水地深处。 没时间多想,黎安的身体比脑子更快,等反应过来时,他已打马脱离队伍,直直朝烟雾中心冲去。 弦影在身后惊呼一声,紧随其后地追上去,却见黎安在半道上跳了马,纵身跃入了江中。 弦影人都傻了,勒马停在黎安的马边,绕了一圈,不知该如何是好。 跟着弦影冲过来的人看见这一幕,也是默默勒住了缰绳,抬头望向弦影,等着他的指示。 黎安不在,身为黎安近卫的弦影,无疑就是这支队伍的总指挥。 眼下战况不明,冲进去帮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谁也说不清,弦影当然不敢轻易下令,只让人原地待命,自己忧心忡忡地盯着江面。 也不知道自家主上又是闹哪一出,但他倒是不担心黎安想不开。 他那么做,肯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只是这江水湍急…… 耳边水声咕噜噜涌动,如同沉眠时的涛声,却比那更混乱不堪。 虽说进入小世界后被修改了身体数值,他也不可能在这小世界里显出本体,但区区江河浪涛,对他而言,熟悉如同归家。 只是他不太喜欢往水里钻,哪怕对他而言,在水里比岸上舒适。 大概是从前被长时间封印在海底,导致了厌恶心理。 当初如果不是秦钰解除了他的封印,教化他成为水族的王,等他从封印里挣脱,最先死的是人类,还是水族,还真不一定。 浑浊江水里,断戟沉浮,尸体或者活人,都在浪涛中翻卷。 黎安穿行其中,也顾不上其他人,直奔着那被卷入江水中心的人而去。 江水翻涌,严季初试图保持住平衡浮出水面,却总是事与愿违,不等他露头,便是一个浪头打来,将他又摁入水中。 他甚至来不及换一口气。 冰冷的江水浸骨,将人的力气一点点散去,胸腔憋闷发胀,窒息的感觉叫人脑子一阵阵发昏。 黑沉沉的江底,严季初却觉得眼前有白光在闪,明明那江水压着他的眼皮,让他连睁眼都做不到。 光怪陆离的景在眼前掠过,他依稀能辨出黎安的模样,而后渐渐清晰地看清那人的一颦一笑。 这便是老人说的,濒死时的走马灯? 严季初意识混沌地想,重新以自己的视角,再次回看与黎安相处的种种,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很早就在意了那人。 从那日请兵西征,他坐在朝上,轻抬眼睫,淡淡朝小皇帝问出那句,“陛下以为如何?” 从那时候起,凡是他在自己视野范围内,自己的目光似乎就不曾从他身上移开过。 或将那人置于视野中心,或余光悄悄窥视。 不愿错漏分毫。 一幕幕在眼前掠过,叫他觉得这时间变得玄妙,既像浮光一瞬,又似半生长久。 他舍不得眨眼,可眼前的画面却不由他心地忽转。 光怪陆离的景象浮现眼前,莫不是与那人相关,只是他好似换了个人一样,气质与着装,是他全然不熟悉,却又不觉得陌生的。 那些画面的视角,跟先前没什么两样,好似有别的人,或者自己透过了别的人的眼睛,看见了在不同世界的他,窥见了他与他人的一生又一世。 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涌动,满足,欣喜,不甘,酸涩……随着那一幕幕,叫他感同身受。 他忽地又想起从前被遗忘的那个梦,似乎也是这般,叫人摸不着头脑,却觉得真实万分。 浮光渐散,严季初想挽留,才惊觉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江水中随波逐流。 下一次睁眼,可能遇见那人? 这念头起得突兀,严季初却莫名地生出期待。 混沌的脑子如同灌了水,千斤重,他一时都恍惚了,自己想遇见的,在等的…… 是谁来着? 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去想,却忽感身体被什么拽住了一样,在与江水浪涛的较量中,被拖拽着往上。 甫一在水面露头,严季初就感觉到腹部迎来重击,哪怕他的意识混沌着,身体感知麻木,都清晰地感觉到了疼痛和不适。 可见这一下有多狠。 几乎是无意识的,严季初弯腰呛咳起来,水从嘴里吐出来,又因为大张着嘴,被浪灌上一大口。 那感觉难受极了,呛得他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脑子昏昏沉沉。 好不容易将人从江里拖到岸边,黎安忙让他趴在自己膝上,猛拍着他的背。 等他水吐得差不多了,又将人翻过来放平,掰了他的嘴做人工呼吸。 严季初刚缓过来,虚虚睁开眼,看见的便是那凑得极近的一张脸,那久想不到答案的问题,在瞬间有了答案。 自己在等的,是他啊…… 动了动指尖,严季初想去触碰眼前人,以确认那是真实所在,而非自己的梦境。 可他动弹了半天,也不过是半抬了手,堪堪捏住了他衣角。 便是他再不愿合眼,也扛不住昏厥的侵袭。 他这一合眼,可是叫黎安心里一跳,迅速探了他脖颈脉搏,感受到那微弱的跳动,才放下心来,瘫坐在他身边。 垂眸看着昏迷的人,黎安庆幸之余,心底又升起无名火。 可他也知道,自己这火气多少是有些无理取闹。 严季初做了一个将领该做的形势判断,按可行的作战计划进行反击制敌。 他没有错,但不妨碍黎安生气。 真是一眼没看见,就作大死! 虞无恙是脆皮但难杀,他倒好!反过来,健壮但易死! 还好铲平匪寇老巢的事,没有耽搁太多的时间,否则真不一定能赶得及。 他本来还想着,匪寇不会那么快对严季初下手。 结果,严季初先对别人下手了! 黎安心里有火,但无处出,最后自然是那些匪寇遭殃。 江上的烟雾稍散,能勉强看清人后,弦影就立刻带人杀入了战局。 他急着确认黎安到底上岸没有。 虽说他觉得自家主上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但那可是正在战局中的大江。 就算没有山洪裹挟下来的碎石、枯木,激战中激起水浪千层,掉落的兵器、尸体,落水后惊慌失措抓瞎一样想揪住救命稻草的人,哪一样都是可能让人丧生在湍急江水里的。 太乱来了! 虽然很早就知道黎安是个阴晴不定,行事任性又不顾他人死活的。 但他怎么能自个的死活也不顾啊! 弦影急着找黎安,下手自然就狠,更是连“缴械不杀”的命令都没下。 跟着弦影冲进战局的骑兵,没有顾忌,手起刀落,效率颇高。 这时候都杀红了眼,也没谁能顾得上什么“缴械不杀”,兵器脱手的下一刻就是脑袋搬家。 谁也不可能信任谁。 直到血染红了大半个江面,匪寇终于是扛不住了,四散而逃。 弦影没让人追,转头检查伤亡情况,以及组织救援落水者,找黎安所在。 ……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摄政王,突然从京城跑来渝、淮,以雷霆手段,血腥镇压了暴民,一时闹得全国上下人心惶惶。 在坊间传闻里,摄政王也从姿容绝色的妖臣,成了能止小儿夜哭的玉面罗刹。 但效果无疑是好的。 匪寇被逼逃窜,朝廷的官员终于得以进入灾区,展开抗灾救险,赈济灾民,修缮书舍、水利。 不管是死于战争的尸体,还是死于疫病的尸体,都被集中起来,用生石灰全部处理后填埋了。 这大雨的天,也点不燃柴火。 治疗瘟疫的药在竹青跟御医熬了好几天后,终于是找到了最有效的治疗方法,逐渐控制了下来。 严季初从被救回来,从在床上躺到能出门去带队帮助维持秩序,主持修缮,前后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他从醒了就开始找黎安,但完全见不到人影。 刚好一些,他便打算直接去找人,弦影拦了他门。 “主上说了,你要么安分留在城里,要么让竹青给你废了,直接锁在屋里。” 弦影面无表情抬眼看向严季初,眼底分明带着幸灾乐祸,“你选一个。” 严季初无语。 当初说要将人关起来的,好像是自己来着。 这怎么突然反过来了? 但严季初也猜到,黎安肯定是生气了,否则也不会说出要废了他这样的话。 先前,他分明还在为自己的前程铺路。 见不到黎安,也出不了城,严季初只能在城里找点事做,跟身边看守犯人一样跟着自己的弦影打听黎安的动向。 “剿匪去了。” 一听他提起这个,弦影就很是不满,眉峰紧锁,话都多了不少,“若非要盯着你,我本该跟着主上同去,护在主上安危。现在却要跟着你,无所事事地在这城里闲逛,你知不知道主上当日……” 接着,就是严季初已经听弦影说了无数遍的,黎安跳进江里去救他的事。 别说弦影提起那事觉得心有余悸又不可思议,严季初自己也是一阵后怕加疑惑不解。 黎安怎么就知道他落了水,不管不顾地跳了江? 知道黎安紧张自己,严季初自然是高兴的,但这不顾自身安危的做法,着实是让严季初高兴不起来。 怎么就那么喜欢乱来? 严季初头疼着这事,也就将上一个疑问丢去了脑后。 弦影虽然不知道黎安怎么做到的,但也不打算去探究,敲打了当日在场的人一二,便将这事当一个不可思议的轶闻糊弄过去了。 第42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42) 三个月后,时至晚秋,渝、淮断断续续下了半年的雨,终于是彻底停了。 天边雨云散开,暖黄的阳光落在狼藉的土地上。 经过这三个月的抢修,受灾地区的堤坝、屋舍也已完善得七七八八。 如今天放晴,更是抓紧了时间,要抢在入冬之前将灾民安置妥当。不说过一个多好的年,至少在冬日不必挨饿受冻。 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可当小皇帝书信上跟黎安提起开国库的事,黎安却也只是叮嘱了要注意粮仓的消耗,不可亏空太过,以免无法应对来年可能出现的天灾人祸。 小皇帝自是不会反驳他的提议,朝会上与众臣商议后开了国库,由官方出资从民间米行收购粮食、布匹,用于赈灾和抚恤,以及补充库房消耗,以备万一。 由太皇太后主张,缩减了宫里的开销用度,多余的钱财皆用于灾后重建。 有皇家做表率,百官再不愿掏钱的,也会象征性掏点儿。 零零总总加起来,在扣除灾区重建的各项费用后,分到灾民手里的物资钱粮倒也不差,勉强能过一个不错的年。 灾区重建的工作,自有朝廷官员带工匠等进行,黎安打从来到渝、淮一带,就一直在外边儿追着匪寇跑。 他一路走,一路调兵,不止打击匪寇,谁要是阳奉阴违地搞了什么小动作,他也会一并端了。 这一忙活,就从渝、淮追到沿海,又到东边和北边儿绕了一圈,将藩王都敲打了一遍,绕了全国一圈,才在年前回京。 严季初早在初冬时,灾区重建工作完成后,就跟着朝廷的队伍回京了。 有关西征和远征的庆功宴,都在黎安的授意下,由小皇帝主持着完成了论功行赏。 严季初在军功和人情的加持下,成了兵马总督,暂代京城六卫总都统之职,赐府邸于京都城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严季初觉得小皇帝似乎是故意的,赐下的宅邸是一品官邸中,离黎安的摄政王府最远的那座。 隔壁是老太师的宅子。 因为不乐意见黎安,所以老太师在小皇帝登基时求了恩典,从靠近宫中的城东,搬来了较远的城南。 本想去找黎安的严季初,被京城六卫总都统的身份限制在京中,弦影更是寸步不离地“看守”着他,他想借着巡视周边城镇的机会快去快回地去见黎安一面都不成。 黎安的行踪更是飘忽不定,连弦影手下的暗卫都不一定能准确回传黎安的位置。 老太师每天下了朝,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找严季初下棋,跟他讲摄政王把持朝政,不利于帝王威信建立等等。 只有很偶尔的时候,老太师也会举棋不定地皱眉,摇头说:“借匪盗之事敲打藩王固然是件有利于国的事,但他的做法太过激进,只怕会引起各地不满。重则殃及家国安定,最轻的……” 每每说到此,老太师也会叹气,“还是太年轻气盛,得罪这么多人,日后该如何收场?” 严季初也想过,想来想去,也不过是抓紧了六卫的操练和筛查,以防藩王之乱起时,能为他分担些许压力。 黎安回京那日,是个大雪的天,也没带多少人马,就几个亲卫,慢悠悠地走马进的城。 披风、斗篷遮了风雪,亦掩了他的面容,知晓他回京的人,除了城门口查路引的城门兵,并没有多少人知晓。 直到第二日早朝,那消失了近半年的人,再次坐在龙椅下首位,临朝听政时,众人才知晓他回来了。 他不止回来了,他还将藩王据地的问题搞定了,带回来的文书上,是藩王同意爵位封地世袭,但由朝廷介入执政的签名盖章。 “怎么搞定的?” 御书房里,面对老太师的问题,黎安回答得轻易,“左不过是一些威逼利诱,阴谋阳。若要细说,那可说的事可就多了去了。”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还是向小皇帝提交了一些较为详细的行事奏章,以及后续事项该如何处理的建议。 治国之策嘛,当年秦钰倒也教了他不少,就是记忆有点久远,时空跨度也有些大,但原理差不多。从古老的记忆里挖一挖,结合实际变通一下,也能有些不错的方针。 但也仅限于此了,再多,就不符合他一个奸佞的人设了。 【得了吧,您的妖臣人设早就崩完了。】 出宫的路上,零号机忍不住吐槽黎安,【您这哪儿是不加班,您这属于把主角的活儿都抢了,让主角吃白饭呢!】 说着,蹲在黎安肩头的零号机就看了在宫道上等着的严季初,朝黎安一努嘴,【喏,吃白饭的来了。】 黎安拿精神力凝成的无形触须崩了它脑门,脚步不停,“披着奸臣的皮,我什么手段都能用,效率可是杠杠的。帮他建功立业,我还要左右谋划,脑子都胀得慌,不如全都揍一遍,直接拳头说话来得便捷。” “再说了,他也不算是吃白饭。好歹打了那么久的仗,还感化了我这‘妖臣’。有功劳也有苦劳,马马虎虎。” 零号机切了一声,【您就偏心吧!我看你之后的任务报告怎么写。】 “嗯?” 黎安故作惊讶,“写报告,那不是你的任务吗?” 【系统是监管者,不是给你收拾烂摊子,敷衍主系统和时空管理局的帮凶!】 一听黎安要拿自己当劳工,零号机炸了,【你这样奴役小猫咪是不对的!是有悖共产精神的!】 黎安听乐了,“你还知道这些?但……你给我当帮凶也不是一两次了,多一次少一次,都差不多。再说了,我又不会亏待你。一份报告一千积分,这活儿你干不干?” 【干他丫的!】 黎安满意了,微翘了唇角,到了严季初面前。 早朝后就特意去营里请了假,跑来宫门口等他出宫的严季初,好不容易将人盼来了,见他面上带笑,心里的忐忑顿时少了许多,也扬起笑脸迎上去,“安……” 他刚开口,名字都没喊全,就见黎安与自己擦肩而过,像根本没看见他一样。 第43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43) 严季初的笑僵在了脸上。 不能吧? 这都小半年了,不能还在生气吧? 严季初转头看着黎安的背影,快步追上去,“安安……” 正要上马车的黎安回头,敛了面上笑意,半垂眼睑,透出几分锋锐,“严总督,直呼本王名讳,乃是对皇室不敬,更何况是如此亲昵的称呼,未免惹人误会。” 严季初傻眼了,“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黎安转身上了马车,示意马夫离宫,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严季初。 看着马车远去,严季初紧了手,拽了缰绳上马,追了上去,可街上人多,又不好叫住他,便只能默默跟着。 直到黎安的马车进了摄政王府,严季初暗戳戳地也想混进去,但被弦影拦下了。 为防止严季初用他那诡异的步法绕过自己进府,弦影直接拉了几个人将门堵了,其中一个更是将严季初从头打量到尾,眼中的审视不加掩饰。 “何人要闯摄政王府?” 弦影板着脸,就开始玩儿失忆。 严季初跟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咬牙切齿地指着自己,“我,严季初。你昨天还在我总督府白吃白喝,你今天跟我说不认识我?弦影,你别太过分了!” “哦——” 弦影装作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原来是严总督,你来摄政王府,可有何事?” 明显弦影就是在找茬,严季初额角青筋跳了跳,压着脾气,“我要求见摄政王。” “找主上啊……” 弦影拖着调子,皱了眉头故作为难,“主上事忙……” “我看见他才进去!” 严季初没好气地打断他,想起黎安方才见着自己那冷淡的模样,严季初心里就急得冒火。 他别是出去半年,将自己给忘了,或者被谁给迷了心了? 可他直到昨日还让弦影看顾着自己,不像是完全不在乎自己了,那肯定是还在生气。 严季初安慰着自己,努力压下火气,试图跟弦影讲道理。 但弦影不想跟他讲道理,眼一垂,当看不见他,“主上说,摄政王府有门禁,严总督与老太师不得入内。” 严季初被堵得语塞,无语,“这怎么还跟老太师扯上关系了?” 弦影似笑非笑,“老太师跟主上不对付,世人皆知的事。我瞧着,老太师对严总督倒是欣赏有加,闲着就喜欢找你下棋,算得上忘年交了。” “……” 严季初郁闷,面色变换一瞬,嘟囔,“他不会是因为这事儿,跟我闹别扭吧?” “不。” 这次,弦影没开口,开口的是始终在打量严季初的另一个人。 严季初看了他一眼,道:“你是?” “莲心。” 莲心言简意赅。 严季初恍然大悟,余光瞄到弦影,眼珠子一转,微眯了眼,“你就是莲心啊,弦影口中,一直跟他争摄政王身边最强亲卫但始终被他压了一头的那个?” 这话听得弦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这人怎么造谣啊?!” 严季初无辜,“不是你说,因为你武艺高超,所以总被殿下带在身边?这意思,不就是旁的人都比不上你?” 弦影脸一垮,“你这人怎么曲解别人的话?武艺高超,又不是说就是最强了!再说了,我跟莲心作为主上的左右手,那是各有各的强项,那叫双强!” 严季初还想说什么,但是被莲心打断了,“挑拨没用,我不跟傻子争这些。” “莲心,你!” 弦影炸了,再维持不住表面的高冷,黑沉着脸威胁,“你找揍吗?” 莲心瞥了他一眼,“你打算给竹青增加工作量的话,我可以让你多躺两天。” 弦影咬牙,“不准用毒!” 莲心微微歪头,“自带的,控制不住。” “你胡扯!” 弦影咬牙切齿,“毒性把控上,谁比得上你?要不是你熟悉毒药,主上还不放心将你放陛下身边呢!” 莲心终于抬眼正式看向他,“打一架?” “打就打!” 弦影自是不甘示弱的。 趁着这两人掐架,严季初打算偷偷溜进府。可他刚绕了路,翻墙进了摄政王府的园子,一刀一剑就横在了他面前,刚刚还在摄政王府门口掐架的两人,也站在了他面前。 正在严季初考虑自己同时对上两人,甚至对上整个摄政王府的暗卫、府兵,能有多少胜算时,莲心幽幽开了口,“若您不想主上改门禁为‘严季初与狗不得入内’的话,最好别再惹主上不快。” 严季初摸了摸鼻子,又原路翻出去了,站在墙头外叹气,低了头小声嘟囔,“这人也忒记仇了。” 可要说黎安生气的理由,严季初又不太能肯定,黎安是因为他落水那件事在生气。 说起来,还没跟他道过谢。 盯着摄政王府的院墙,严季初有些犯愁。 若黎安是因为他差点儿死了那次在生气,他倒是蛮高兴自己在黎安心中地位不俗的。 但这气这会儿都没消…… 严季初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抬头看着眼前高墙大户,严季初最终还是走了。 “走了。” 弦影松开扒在墙头花窗上的手,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问莲心,“真帮主上拦着啊?” 莲心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主上是真心想拦他吗?” 弦影皱眉苦思,“应该……是吧?” “……” 莲心沉默看了他一会儿,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主上不待见谁,会让人跟车?” 弦影茅塞顿开,但又愁眉紧锁,“那到时候主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莲心转身走了。 “诶!问你话呢!” 弦影追上去,扒拉他袖子,“你去哪儿?” 莲心侧身躲开,头也不回,“去找竹青问问,有没有治脑子的药。” “应该没有吧?” 弦影嘟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你骂我?!不是,你小子太过分了!” …… 是夜,竹青背了药箱,从黎安院儿里出来,弦影送他回去,路上跟他一直叨叨着莲心欠揍。 竹青听得直打哈欠,“你告状不找主上,跟我叨叨有什么用?” 弦影努努嘴,“又不是小孩儿了,跟主上告状这种事,也太挫了。” 竹青睨了他一眼,“以前你又不是没干过这么挫的事儿。” 弦影额上青筋一跳,攥拳,“你跟他串通好的吧?” 竹青没应声,困顿的眼却是忽然凌厉起来,侧目瞧向某处,同弦影对视了一眼。 弦影跟上去瞧了一眼,很快又回来了。 眼神一对视,竹青绷直的肩背霎时就松垮下去了,懒懒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吧,困死了。你后半夜还得来给莲心换班吧?早点儿回去休息。” 弦影应着,帮他提了药箱,“我倒要看看,他之后怎么跟主上交待。” “交代什么?” “哎!我靠!” 身边突然多出个声音,给弦影吓了个够呛,一回头就见莲心在自己身后,眉头一皱,“你怎么出来了?你走了,主上那儿怎么办?万一有刺客呢?不行,我得回去。” 他将药箱往竹青怀里一塞,就打算回黎安院子,却被一左一右的两人拽住,拖着往后走。 “操心什么?有人操心的。” 竹青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弦影脑子扎两针,“回去睡你的觉。” “我出来巡逻,没异常就会回去。” 莲心面不改色地找着借口。 弦影被两人拖得倒退,还有些懵,“主上屋都被闯了,你还巡什么……逻。” 弦影突然反应过来了,在两人意味深长的眼里,扒拉开两人,闷头往前走,嘴里嘟嘟囔囔,“直接跟我说给主上点儿独处的时间,你们是会变哑巴不成?” 竹青和莲心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另一边,黎安刚打发走竹青,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面色有些古怪,最后还是起身褪了衣衫,走到铜镜前,拿了药,勾住了裤腰。 他刚要将腰带解开,就听见窗边有响动,立刻扯了架子上搭着的衣衫套上,警惕隐在暗处。 黎安锁了窗,窗外的人见没能推开窗,竟还轻轻敲了敲窗框。 还怪礼貌的! 听着这声,零号机下线了没人给他汇报,他也知道是谁了。 走回小榻,在软垫上坐下,将药瓶榻上小几一丢,黎安半倚在榻上看某人撬窗。 别说,他技术还挺好,一把匕首,悄没声儿的,就给他窗锁开了,小心翼翼开了点窗缝,一骨碌翻进来,就又轻声合上了,顺手落锁。 有点儿当贼的潜质。 黎安盯着那偷摸锁窗的人的背影,咳了一声,满意地看见他肩背一抖,整个人在原地僵住。 不说一模一样吧,那也是将做贼心虚演绎得活灵活现了。 偷着乐了一会儿,黎安摆了戏谑讽笑,“怎么,严总督有夜里不睡觉,到处当贼的习惯?” 虽说见他屋里灯未熄,便想过他可能还没休息,可真翻窗被抓现行,严季初还是有点儿尴尬。 尤其是,他现在还不知道黎安是怎么个态度。 但来都来了,且他没直接将自己轰出去,严季初突然有有了胆子,直起身来,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摘了面巾转身,故作如常神色,“殿下这话说的,倒像是要将我扭送去京兆府问罪了。” 迈步从外间走到小榻所在的隔间,看着微敞着衣襟,半倚在榻上的人,严季初眸子一暗,喉结轻滚,压着嗓子道:“我确实好半夜做贼,但……” 黎安挑眉,看着他逼近自己。 紧盯着眼前人,严季初俯身压缩了黎安的空间,灼灼目光,是毫不掩饰的直白,声音低哑,“只想闯殿下卧房的……采花贼。” 黎安嘴角抽了一下,斜了他一眼,“不害臊。” 那一眼明显带着嫌弃,可眼下他这衣衫不整的模样,硬是叫严季初从那一眼里品出了些别样的味道。 从前,他听人说摄政王妖媚如精怪,惑人乱国,他只当那是对黎安的羞辱,觉得那是世人对这好皮相的人肤浅的抹黑,嘲这人不够阳刚。 但现在,他不那么觉得了。 虽说眼前人这一年半载的沙场征伐,叫那从前尚能看出点阴柔皮相的面容磨得锋锐英气了不少,但严季初却反倒认同了坊间的说法。 真是如妖魅,叫人望之便心痒难耐。 “瘦了。” 视线细细描摹过他眉眼,严季初压下心猿意马,抬指轻抚他面颊,“面颊都凹下去了。” 黎安面皮一抽,拍开他的手,微仰头没好气瞪他一眼,“指着酒窝说人瘦了,你真是够了!” “不够。” 指腹自他面颊落在唇上,严季初抿了抿嘴,眸色渐深,微哑的声音里带着点幽怨的委屈,“我都好几年没见你了……” 打黎安从沙城归京以后,到现在,满打满算已经是三年之久。 落水时那一见,若不是弦影天天在他耳边叨叨,自家主上为了救他冒了多大的风险,严季初都要以为是自己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幻觉。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严季初屈膝跪在榻上,将人圈入怀中,俯身拉近了距离,“我想你,已有上万个春秋。” 黎安浅算了一下,诚恳发问,“你数算是不是不好?” 严季初对他这破坏气氛的问题也是噎到了,嗫嚅了片刻,道:“不是我数算不好,是我思君成疾,便觉这日月长,三秋再添十倍也不止。” 眸子微闪,黎安忽地翘了嘴角,“挺会油嘴滑舌啊。” “是真心话。” 低头嗅着他发间熟悉的暗香,严季初干脆在榻边坐下,将人揽入怀中,在他脖颈间蹭了蹭,话语里满满的“闺夫怨”,“夫君可真是心狠,自远征起,你我都多少时日未见了?兰城相遇时,你竟也狠得下了心,一面也不肯见我。” “今日朝上不瞧我也就算了,宫道上还无视我。” 严季初碎嘴地细数黎安的“无情无义”,“到府了还叫人拦我,不准我进门。我若是今夜不来,你莫不是都要将我忘了?” 听着严季初在自己耳边叨叨,黎安有些汗颜。 他这是真敢拉下脸来演啊! “堂堂兵马总督,兼六卫总都统,朝廷一品大员,你瞧瞧你这什么样子?” 黎安嫌弃地将贴在自己耳边絮叨的人往一边儿推,“丢人不丢人?” “我媳妇儿都不理我,不让我入府了,谁还管脸面不脸面的?” 一旦豁出去了不要脸,严季初觉得自己就是无敌的,“脸面哪有媳妇儿重要!” 刚刚还是夫君的黎安:“……” 第44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44) 见黎安不说话,严季初这独角戏也演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收紧了揽着他的手。 “我知道错了。” 收敛了玩笑与赖皮,严季初埋首在他肩头,轻声低语,“你打我,骂我,或想怎么罚我都好,别不理我。” 瞧着突然乖顺下来的人,黎安抬眼对上那双墨色的眸子,反问的话在嘴边又咽下去。 他错在哪儿了? 不该犯险让自己担心? 黎安自己都不觉得他当时所下的命令是错的,纵使他差点死在那一战里,但更多的将士能因此获救,就算没能得救,作为一名将士,战死沙场也好过病死路旁。 硬要说,比起生气,说是后怕更准确。 再见他枉死在自己面前,无能为力的恐慌,让自己很长时间都不愿去面对。 “我没生气。” 黎安垂了眼,抬手把玩他指尖,“我只是,去做一些该做的事。” 若是一点都不生气,怎会回来了还不理自己? 垂眸看着怀里人,严季初心里知道,但没问,只是捉了他把玩自己指节的手,同他十指相扣,顺从地应声,“那,你想做的事,如今可都完成了?可有需得着我的地方?” 黎安眉眼舒展,慵懒靠在他怀里,“大差不差。” 见他显出疲态,严季初有些心疼,捏了捏他的手,“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的。你费心将我送上这位置,若我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你忙前忙后,叫我如何能心安?” 说着,严季初视线扫向小几上的瓷瓶,“受伤了?” “你才看见?” 严季初将人从怀里拉出来,幽幽盯着他,“自是早就看见了。可你这人,若是一心不想我过问,便是我怎么说都不会说的。总要先哄得你原谅我了,你才会对我坦诚。” 黎安听笑了,“你这话,可真是坦诚得令人生厌。” “跟你说话若是绕弯子,你能衍生出几百个心思,倒不如直接了当。讨厌了点,也好过被你误会。” 严季初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伤到哪儿?让我瞧瞧。” 刚刚还从容的人,一听他这话,眼神忽地飘忽起来,“竹青为我看过了,都是些小伤。” 严季初眼神暗了些许,“当真?” “自然。” 黎安别过眼去不看他,“过几天就好了。” “哦?” 看着眼前不敢同自己对视的人,严季初眯了眼,“既然竹青以为你看过伤,为何还要留这么多伤药在此?安安,你该不会是伤了什么私密之处,所以讳疾忌医吧?” 黎安倏地红了耳朵,嘴上还算镇定,“胡扯!本王是那等愚昧的人吗?” 见他如此模样,严季初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目光落在他身下软垫上,“我怎么不记得,你有坐软垫的习惯?安安出去打半年仗,倒是变得娇气了?” 黎安面皮一僵,硬着头皮抬头,抬眼盯回去,“本王乐于享受,你有意见?” “岂敢。” 严季初说着,欺身靠近。 黎安下意识后退,“你做什么?” “自是……” 严季初说着,一点点逼近,在黎安紧张的神色里,突然伸手,扣着他腰身将人翻了过来,慢悠悠补上后半句,“看看脸薄的摄政王殿下,是否有说谎。” 他话说得慢,手上动作却是快。 黎安还没从突然的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就感觉背后一凉,下意识伸手挡住后面,恼怒回头,“严季初!你放……唔!” 伤处突然被触碰,黎安又疼又羞,牙磨得咔咔响,照着严季初揽着自己腰,迫使他半趴在榻上的那只手臂,就一大口咬了上去。 md!反正脸都丢尽了,不能自己一个人受罪! 严季初吃痛闷哼一声,却是没有松手,一手扣着他的腰,一手拿了药,轻轻涂在他伤处。 药物刺激得伤口收缩,连带着那一片的肌肉都在抽动,那白花花的一片在眼前晃浪,严季初不可避免地红了眼,呼吸粗重。 黎安被他扣着腰,距离自然就近。 腰侧突然被滚烫的温度触碰,黎安反应颇大地一抖,抬手撑在他胸膛就要将人推开。 “别动。” 严季初却不肯松手,但也让他远离了自己,轻轻将他放在榻上,按着他的腰,让他趴在榻上,仔细给他上了药,动作迅速地将裤子给他拉上,才咳嗽一声,退到一边,“虽然伤得确实不重,但该上药的,还是得好好上药。” 说着,他拿余光瞄向黎安,却见他脑袋埋在枕头里,耳根整个红透。 大概人都有点劣根性。 看着他这个样子,严季初有些心痒地想捉弄一二。 可他还没开始行动,那羞得不愿见人的人突然抬了头,咬牙切齿盯着自己的模样,仿佛要择人而食。 “咳!” 严季初心虚地垂了眼,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见你腿上和背上都还有伤口未愈……” “本王自己会处理,滚出去!” 被强抓着上了药的黎安,是半点不觉得感激。 虽说理论上两人算老夫老妻了,但黎安还是觉得不太能坦然面对,尤其是在换了个新世界,自己跟他还没到那一步的时候。 严季初摸了摸鼻尖,犹豫了一下,直起身板儿,豁出去了,两手一摊,故作镇定,“殿下这就见外了。那日我为你沐浴,有哪处是我没见过……”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枕头就照脸飞了过来。 那可不是晚上睡觉的软枕,而是放在榻上搁手的沉木手枕。 便是严季初自认身板儿够硬,也扛不住这枕头照脑门儿上来一下的。 更何况,黎安的力气本就不小。 侧身避开那迅猛砸来的枕头,严季初往后退了几步,接了力道稍消的枕头,殷勤地掸了掸灰,给黎安放到手边,讨好地望着他,“我错了。” 黎安冷冷盯着他,“呵,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严季初摸了摸鼻子,小声辩解,“那不是想着你自己上药不方便嘛。你既不肯让竹青给你看伤上药,又不肯坦诚跟我说。我只得出此下策,总不能真由着你,对伤处不管。” “我知道,我们摄政王殿下最是讲体面的,伤到那种地方不好同外人说。” 严季初说着好话哄着黎安,顺势自己给自己地位,“但我不是外人,是殿下内人。我帮殿下上药,照顾殿下,都是应当应分的。殿下也不用担心我会出去乱说,毕竟……” 第45章 将军又在爬摄政王墙头(45) “殿下如此模样,仅我一人知晓足矣。” 短暂停顿后,严季初接上之前的话,瞧着黎安那嫌弃的眼神,他倒是越挫越勇,握了黎安脚踝,上手撩他裤腿,低垂了眼睑,混进去一句教训,“为了面子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习惯。” 被他这一闹,尴尬得脚趾抓地的黎安,倒是稍平复了心中羞恼,顺着他的动作抬脚,赤足踩在了他肩头,“你倒是教训起本王来了。” 瞧着他的动作,严季初眼神暗了些许,喉结一滚,从他足上挪开视线,拿了药膏和软布,仔细为他上药,“不是教训,是关心。” 严季初一边给黎安处理伤口,一边絮絮念叨,“什么事都自己逞强。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怕我受伤出事,你也不想想,若是你出了事,受了伤,我就能好过了不成?你既然提携我当大将军,当兵马总督,将我困在京城里闲着,自己在外头冲锋陷阵,你……” 他话还没说完,下巴突然被人抬起,还没回过神来,唇上温软的触感,惊得他将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喉咙眼儿。 耳边终于清净了,黎安撒气一般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将他松开,垂眸幽幽盯了他一眼,“啰嗦。” 严季初抿抿唇,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最后无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示意他褪了外衣,要替他处理身上的伤。 “真没那么严重。” 黎安嘴上如此说着,倒也是配合地将衣衫褪到腰间,露出结实肩背,以及新旧掺杂的伤痕。 严季初抿了嘴,拿软布沾了药膏轻触他伤口,惹得那肩背颤颤地抖,不由得越发放轻了动作,心中生疼,“疼吗?” “还好。” 免痛开着,黎安本人是感觉不到疼的,只是身体会本能地给出反应。 这落在严季初眼里,无疑就是不想自己担心的逞强,心里酸涩掺着微怒与无奈,又最终都被心疼盖过去。 默默为黎安上了药,严季初站在一边,静静看着黎安整理衣衫。 黎安被他看得不自在,无奈叹气,“你不是都看见了?只是些皮肉伤,上了药,过两天就好了。” 黎安倒也不是敷衍他。 竹青的药好,皮外伤最多三四天就能脱痂,时间再长点,疤痕都不会留下。 也是回京前几天,干了一场仗,在京郊还被埋伏了,才留下了这些伤痕、伤疤。 就是怕严季初絮叨,黎安才没想现在见他的。 也有些闹别扭就是了。 黎安瞥了眼,沉默站在旁边的人,干脆转了话题,“我确实有事要你办。” 见黎安说这话,严季初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你说。” 黎安想了下,将没处理干净的一些细枝末节都跟严季初说了。 那些事危险性不高,但也不是半点风险没有,最主要的是麻烦,费时费力。 黎安实在是没有耐性去跟那些人周旋,正好严季初为了自己不跟他商议而闹别扭。 黎安一寻思,就将这事丢给他去处理了。 这叫做知人善用,绝对不是嫌麻烦,偷奸耍滑地光明正大地摸鱼。 在心里肯定着自己,黎安干脆将辅佐小皇帝的麻烦事也一并转手了。 “……” 看着眼前立刻撂挑子当起甩手掌柜的黎安,严季初有些哭笑不得,“给我这么大权力,你不怕我反了?” 虽说自己希望他能多依赖点自己,别什么都一个人扛,但他这是不是有些过于依赖了? 黎安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行啊,你反一个给本王看看,赏你耳刮子尝尝。” “岂敢,岂敢。” 严季初没忍住笑,夸张地朝他弯了腰,装了谄媚模样,“既然是殿下的吩咐,小的自当鞠躬尽瘁,躬耕亲为。” “少贫嘴。” 黎安起身撵人,“夜深了,早些回去。明日起,有的是你要忙的事。” 直起身来,严季初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里间走,“一忙起来,就不知几时能再得空见你。留我一晚?” 黎安回头,上下将人一打量,“别脏了我床铺。” 严季初拍拍身上爬墙沾上的灰,“我洗过澡来的,衣服也是新的,褪了外衣就是。” “你倒是准备充分。” 黎安坐在床沿,抬眸看着他,“正事上如果有这么缜密的心思,何至于被人打落进水里?” 被翻旧账,严季初打了个哈哈,褪了外衣,往他被子里一钻,拍了拍身侧,“殿下,该就寝了。” 黎安被气笑了,“不要脸皮。” 严季初都被骂习惯了,浑不在意,“殿下似乎只会这两句?” 黎安抬脚给他踹里边儿墙上贴着,重新扯了床被子盖上,“给你骂高兴了是吧?睡不着就滚出去看大门。” 盯着黎安后脑勺,严季初闭上眼安分了一会儿,听得黎安呼吸平稳了,又悄悄睁眼,做贼一样钻进他被窝,伸手将人抱进怀里,在他发间轻轻蹭了蹭,才满足地睡去。 第二天清晨,黎安毫不意外于自己在某人怀里醒来,就是腰硌着有点儿不舒服。 黎安刚一抬手,想从他怀里出来,严季初就醒了。 “早。” 迷迷糊糊的,严季初的声音有些闷沉,俯首在怀里人发顶落下一吻,才不舍地将人松开,“可睡得好?” “不太好。” 黎安立时坐起身来,揉了揉脖颈,垂眸落在严季初被自己枕了一夜的手臂上,“胳膊太硬了,差点儿给本王睡落枕。” 严季初眨眨眼,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臂,“谢殿下夸奖。” “并没有在夸你。” “嗯?难道不是在夸我肌肉结实,很能给人安全感吗?” “本王觉得你应该治治脑子。” …… 说说闹闹的,两人一道去上了早朝。 老太师看着跟黎安一同上朝的严季初,眼珠子瞪得跟见了鬼一样,下了朝悄悄拉着严季初嘟囔,“你一大早不见人,是被他叫去摄政王府了?摄政王找你何事?” 严季初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有关削藩,总是会有人不满。虽然藩王迫于摄政王的威压,签了同意的文书,但总有些会想搞小动作,殿下找我商议此事。” 老太师沉吟片刻,一路上跟严季初就此问题探讨了一番,末了还叮嘱他,“虽说摄政王现下似乎有向好的倾向,但那人最是阴晴不定,你须得小心着他,谨防落了他圈套,到时抽身不能。” 严季初点头敷衍着,嘴上说的,是一切以家国安定为优先。 老太师甚是欣慰,拍着他后背夸他有大志。 已从兵部侍郎被提升为中书令的张文潜,在旁边看着严季初装相,等老太师走了,才抄着手睨着严季初,戏谑拖长了调子,“仔细——脱身不能啊,严总督。” 严季初瞪了他一眼,“你今天很闲?” 这可是戳到张文潜痛处了,上翘的嘴角立马耷拉了下来,“别提了,我在御史台混日子混得挺好的,他吃错药了将我提这么高位置?这一天天忙的,我都一个月没有休沐了!” “我记得你在太学时,不是立志治国安邦?” 严季初回忆起往昔,再看看现在自己这好友,“机会来了,你倒是嫌弃上了。” 张文潜语噎,不太自在地别开眼,小声嘟囔,“但新婚假都不批,也太过分了!叫我如何同夫人交待?” 严季初搓着下巴,思索片刻,“安安似乎有意让女子也参与科考,说是科考既然是选拔贤能之士,就不该有性别之见,凡有能之士都该有机会一展拳脚。正好也让那些悠哉游哉的人有点危机感,别连他们瞧不上的女流之辈都赶不上。” “……他还真是会给人找事。” 中书省的主要职能便是起草诏令,发布政令,这事儿到时候最忙的,还得是他这中书令。 张文潜已经开始脑壳疼了,“干脆让我住府衙里得了!” 严季初诚心安慰,“你跟袁姝的婚事,不是正好在院试之后?若是这政令出得早,按袁姝的出身,应当会想一试吧?以丞相的性子,袁姝若想科考,说不准你跟袁姝的婚事……” “好了,你不要说了。” 张文潜脸更垮了,“没一句人爱听的。” 严季初闭了嘴,拍了拍张文潜肩膀以示鼓励后,便离开去办黎安交待的事了。 就算张文潜再不愿意,严季初跟他说的事儿,还是没多久就成真了。 好消息是,他心心念念的夫人没因为考上了跟他解除婚约或推迟大婚。 坏消息是,新婚假是两个人各在一处府衙加班。 更坏的消息是,两个衙门隔了半个皇宫远。 张文潜咬牙切齿地记下了这笔账,盘算着以后也坑黎安一把。 于是,严季初与黎安大婚那日,他带了一堆奏章去,并特别强调,“这是今日急需处理的事宜,还请摄政王体谅,暂放个人私情,以国事为重。” 黎安随手翻了一本折子,看向来凑热闹闹洞房的小皇帝,笑得慈爱,“陛下亲政已有三年,国事上无甚错漏,已可独当一面。臣,也是时候该放手了。” 热闹看到一半,突然被塞了一堆奏章让加班,小皇帝人都愣了,转头看向张文潜。 张文潜:“……” 小皇帝被迫加班,张文潜也没能逃掉。 严季初送两人回宫时,面对张文潜的诉苦,抱臂冷笑,“叫你坑朋友,活该。” “谁坑朋友了?我跟他……” 张文潜反驳到一半,看着冷脸的严季初,从往日怨怒里回过神来,讪讪摸了摸脖子,眼神闪躲,“那,那我不是……是他先不地道……” 确实是气昏了头,忘了另一个新郎是自己好友。 “咳,都是意外。” 张文潜话音刚落,就又听得另一边传来幽幽一句,“张卿一句意外,可是让朕要多熬几个日夜啊。” 张文潜汗流浃背了,闭了嘴不再开口。 将小皇帝安全送回皇宫,严季初想走,却被小皇帝叫住,“皇婶来都来了,坐会儿再走吧。正好,朕有些事拿不准,也需要向严卿请教一二。” 这明显想拉自己下水的借口,严季初才不上当,“陛下若有事,明日早朝,臣定当知无不言。但是眼下……” 他刻意顿了一下,唇角微翘,“臣若是回去晚了,只怕安安会不高兴。” 听他对黎安的称呼那般亲切,小皇帝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你若敢叫皇叔受了委屈,朕定叫你生死不能。” 严季初亦是正经神色,对上那双逐渐褪去稚气的眼,掷地有声,“便是没有陛下这话,我也会好好待安安。那可是我求了许久,才得以相守的人。此生此世,唯他一人。” 小皇帝这才缓和面色,放他回去。 …… 等严季初回府上,黎安已是洗漱更衣,看见他时还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被留在宫里。” 严季初脸一黑,上前将人圈入怀中,在他唇上轻咬一口,故作了恶声气,“洞房花烛夜,你还想将我往哪儿处推?安安,你没有心的。” 黎安听得好笑,屈指抬起他下巴,勾唇欺身,“这般委屈?可要本王哄哄你?” 湿热呼吸扑面,残余的酒香混着眼前人身上浅淡的松香,叫严季初呼吸一紧,指腹抚过他面上薄红,哑了嗓音,“安安打算如何哄我?” 轻浅的一声笑,在唇齿间漫开,严季初捉了他勾着自己衣带的手,恋恋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克制着将人松开,“我先去洗洗。” 倒是讲究。 眉梢轻挑,黎安松开了他。 等严季初再回到屋里时,黎安却是又换了套衣服。 大红衣衫轻透,斜倚床头的人支着脑袋,抬眼看向刚进门的人,颇有些恶趣味地弯了唇角,屈指朝他勾手。 那模样像在逗狗,严季初却是迫不及待地上了钩。 红烛帐暖语声悄,纤云羞把银月藏。未有夜雨长阶闹,但闻更深芭蕉响。 …… 自大婚那日说了将实权都交予小皇帝后,黎安当真做起了闲人,辞任了摄政王,自己挑了个闲王的封号,躺平了开始养老。 严季初辅佐帝王三十年,朝局渐清,国力渐盛,于五十七岁辞官告老,同黎安离了京城,四处赏玩观光。 季安元年,镇国公与其夫闲王逝世,帝王改年号为“季安”,既为纪念二人功绩,又意为“四季安泰,国之永昌”。 季安二十一年,帝王驾崩,在位六十年,大晟鼎盛一时,四海来朝。 …… 【任务结算中,请稍候……】 第1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1) 因为这次的隐藏任务涉及到小皇帝政绩考核,时间跨度比较长,所以黎安脱离小世界后,在中转空间待了很久。 在等待任务结算的过程中,黎安一直在想严季初最后的话。 他们最后的旅程,停留在曾并肩作战的沙城。 沙城的城主府换了位置,原本的城主府换了匾额,成为了单纯的镇西侯府。 往日垮塌的房屋修缮一新,按着严季初记忆中的模样重建,按着黎安日常的习惯做了改善。 人生最后的三年,他们在此度过,回味着往昔,听严季初讲他儿时的趣事。 黎安多数时候是安静听着,严季初从不会问黎安小时候的事,黎安也不会主动去提及。 那属于清王的过往,严季初怕惹黎安心伤,黎安不愿以此作为自己的从前去同他说谎。 落日西沉的那一日,观景阁上,须发尽白的严季初靠在黎安肩头,借着他的力道半直起身,望向半沉的红日,低沉话语如大漠上的风,刮起黎安心头沙尘障眼。 “我看见了,那些过往。” “是吗?” 黎安理顺他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发,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漠旷野。 寥寥风吹黄沙,薄幕般映着纱后红日,幻映出昔日的兵戈铁马。 他以为严季初说的,是这些,他们曾一起经历的大漠风沙,一起去看过的万里河山。 “嗯,我看见了。” 严季初重复着,道出两人曾一起经历过的往昔,“那时,你是你,我似我。相同的面貌,不同的出身。” 侧首看向身旁的人,严季初微弯了唇角,偏头靠在他肩头,于他耳边低语,“安安,无论你的喜爱,是否只是怀念着那些从前,都谢谢你,能接受今生糟糕的我。” 滴滴的警报声,混着强制脱离的警告,将黎安从震惊中惊醒。 对上严季初那淡然笑眼,黎安睫毛轻颤,眼眶被风沙吹得酸涩,唇边荡开浅笑,“笨。” 轻轻一吻,若风过发梢,在额上短暂停留,并一句轻叹,“你一直都挺糟糕的……” 严季初失笑,眼见着他的模样在自己面前模糊,失了血色的唇抿紧又松开,指尖堪堪捏住他衣角,“我会改,你一定……要回来。” 黎安没有答,抬起因强制脱离而渐趋透明的手,轻覆他眼上,声若轻羽,“睡吧。醒来时,我会在你身边。” 毕竟…… “也只有你,能受得住我这糟糕的脾气了。” 逸散在风里的尾音,无人应答。 眼前骤然的黑暗,让黎安的心有瞬间的空荡。 方才还满耳喧闹的警报声,此时全没了踪影,整个黑暗空间里静得可怕。 有那么一瞬间,黎安觉得自己进了惩罚空间的小黑屋,被剥夺了五感。 但这个念头刚起,黑暗的空间里就亮起了微光,机械的电子虚拟光屏,蓝白的色调将黑暗充斥。 【宿主,您感觉如何?】 零号机蹲在一片蓝白的空地上,仰头看着黎安,【刚刚世界意志检测出了角色bug,所以进行了强制脱离。好在bug出现的时间点,是在严季初生命终点,你本来也快脱离小世界了,所以咱们的任务目前没有报错。】 黎安从放空的状态回过神来,垂眸喃喃了一句,“没报错就行。” 抬手在就近的光屏上操作了一二,一件件物品从系统背包中弹出,黎安摆了休假的架势,直接在中转空间享受起了“灯光浴”,【咪咪,汇报当前已结算任务。】 见黎安状态稳定,零号机也放下心来,纵身跃上他放饮料的小桌子,往那儿一趴,直接占了大半张桌子。 它刚滑开自己的小光屏,就听黎安不着边际地来了句,“咪咪啊,你什么品种的猫?体型大得有些过分了。” 【不知道啊,我妈说我是串儿。】 零号机倒是不在意黎安的八卦,【我亲爸亲妈也很大只就是了,不知道串的什么。】 跟黎安闲聊着,零号机调出了任务结算界面。 【主线任务:改变严季初横死结局,完成。奖励积分五万。】 像有些不确定,零号机还多看了两眼奖励,最后砸吧了嘴,【这高级执行者特权就是不一样哈,以往主线任务都是一万两万的,现在直接给五万了。】 “以前有剧情任务,奖励一加,积分大差不差。” 黎安提醒零号机,“他们怎么可能给那种白涨工资的好处?” 闻言,零号机点了点头,【倒也是。】 【隐藏任务:整顿朝纲,教导黎弘福成为一代明君,等待结算中。】 零号机看了下说明,【这个要等小皇帝去世后再结算。】 黎安点了头,表示知道了。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逝不一样,小皇帝剩余二十几年的人生,黎安在中转空间里,花了半个小时看完。 【隐藏任务已完成,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至此,前一个世界的任务结算彻底完成。 黎安看着融合到一处的灵魂碎片,又想起脱离前严季初的那些话。 灵魂碎片收集到现在的程度,他已经能回忆起前面世界里发生过的事了,虽说是以旁观者的角度。 那下一个世界,他能直接认出自己吗? 黎安将新获得的灵魂碎片,拼在它该在的位置上,看着它与整体建立起联系,收敛了心神。 “走吧,下一个世界。” 【世界跳转中,请稍候……】 …… 【角色适配中……】 新跳出来的提示项,让黎安感到有些不妙,“这个世界的角色分配这么困难?” 【哦,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活人比较少。】 零号机看了眼世界简介,【目前我们要接入的时间节点是……丧尸病毒爆发前十秒。因为这个世界的丧尸转变概率是随机的,为防止执行者介入后被随机成丧尸,导致身体数值永久性更改,所以需要小心适配。】 “……” 当了这么多年执行者,黎安头一回碰见能永久更改身体数值的小世界,这意味就算之后从小世界脱离,在小世界中受到的影响不会被回溯。 “那我要是在这个世界被咬一口,变成了丧尸,我以后回主世界,就也是丧尸?” 黎安诚恳提问。 【这个嘛……】 零号机眼神有些发虚,察觉到黎安目光的威胁,果断转移矛盾,【我去问问主系统!】 第2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2) 主系统的回复很快。 【说是随着执行者的等级提升,对接的世界等级上限更高。某些高等级的世界,是会对执行者产生不可逆影响的。】 零号机复述着主系统的回答,【相对应的,高级执行者的任务奖励积分,随所经历的世界的危险程度的提升而提升。】 说着,零号机看了眼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奖励,【二十万积分?!】 它怀疑自己眼花了。 黎安却觉得天塌了,一半。 是上个世界奖励的四倍,按照说明,危险系数也是四倍。 综上,可能真的会死。 “世界资料传来,越详细越好。” 黎安不敢马虎,直接找零号机要了最详细的世界资料。 但最详细的世界资料,也只有不到两页纸的内容。 概括起来,受未知原因影响,整个世界在瞬间丧尸化,只有少数人类觉醒异能后存活。 丧尸除非被击毁核心,否则不会被杀死,但人类被咬一口,甚至只是被丧尸抓伤,就会丧尸化。 异能者可以通过吸收丧尸核心,进化自己的异能,有小概率使自己的异能发生变异,变异方向随机。运气不好,直接变异成变异丧尸。 变异丧尸,丧尸中的异变种,或异能者丧尸化后,能够使用异能的丧尸 plus 版! 以上,是全部的已知世界资料,剩余的都是墨水糊了的隐藏资料。 【隐藏任务:请执行者在任务过程中,补全缺失的世界资料。资料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社会形态、国际形势、人类存活状态、丧尸进化速度等。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我人设还没出,隐藏任务倒是出得挺快。” 黎安有些无语,“头一回,还没进入新世界,先把隐藏任务安排上了。” 【主线任务也安排上了,您要看看吗?】 零号机眨巴着眼,努力装得可爱无害。 黎安能有什么办法,他除了看,还有别的选项吗? 【主线任务:改变沈念被倒霉蛋拖后腿,饿死后丧尸化的结局。奖励积分二十万。】 “???” 黎安看着这个主线任务,猜到了自己的人设方向,但不理解这丧尸化的理由,“饿死?这么惨。是不会做饭,还是抢不到吃的?弱成这样,没成为第一批丧尸口粮?” 【这边有沈念的详细人生简介。】 零号机给黎安切屏。 所谓的详细人生简介,也不过是丧尸爆发后的内容。 大学刚毕业的沈念在去公司实习的路上,遇上丧尸危机,觉醒为“念动力”异能者,平常伪装为“元素操纵”,常用的伪装能力为“金属操控”。 因为事发突然,沈念当时在地铁上,正是早高峰时间,地铁里人满为患。 丧尸爆发的一瞬间,地铁中存活的人多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咬伤、抓伤,丧尸化成了变异丧尸,可使用异能。 沈念的能力是“念动力”,当丧尸扑过来时,下意识对丧尸发送丑拒卡,使得丧尸无法靠近,从而存活,并知晓了自己的能力。 他在逃离地铁的途中,看见一个努力求生的活人,被对方认出校友身份后,借此关系缠上了沈念。 自从救了这个人之后,沈念的运气就非常的差,准确地说,是跟这个人一起行动,运气就会非常差。 被丧尸围剿,离物资一步之遥时被截胡,或者物资被丧尸摧毁或污染。 最终,沈念因为找不到物资,饿死了,然后被丧尸化成了变异丧尸。 因为他的能力罕见,丧尸化后丢掉人性,进化速度非常快,最后覆灭了全人类。 黎安看完以后,总结了以下六点。 “……” 【咳,这个是有根据的。】 零号机试图解释,【沈念的性格有缺陷,孤僻寡言但善良真诚,所以倒霉蛋一卖惨,他就不忍心将人扔下,最后和倒霉蛋一起饿死了。】 “好了,你别解释了。” 黎安一个字都不想听,“你直说他脑子有问题,容易上当受骗就行了。” 零号机无法反驳,爪子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毕竟是主神,还是要给他留点面子。】 黎安也不跟它叨叨,“沈念的个人资料都出了,我的人设也定了吧?” 【是的。】 零号机立刻一本正经,【您的猜测很准,确实是倒霉蛋本蛋,跟沈念在大学同系不同班,曾一起上过大课。】 黎安额上青筋一跳,给猫脑壳上扇了一巴掌,“你才蛋呢!直说我能力是什么,需要做什么剧情。” 【哦。剧情就不需要了,您的体质,会自动推进剧情,主系统这边对剧情放宽了,不要求您的剧情线。】 “……我该说谢谢?” 【关于您的能力,好消息是,这个世界只要是没直接被丧尸化的,都是拥有异能的异能者。】 “坏消息重要一点。” 【坏消息也不是很坏,就……您的能力是:倒霉。】 “??????” 黎安承认自己还是见识得太少了,“你再说一遍,我能力是什么玩意儿?” 零号机缩了缩脖子,【目前的能力为:倒霉。全称为:事件触发。介绍为:在随机时间,随机地点,触发随机事件,概率获得神迹级奖励。】 黎安笑了,两眼弯弯,仿若弯刀,“常规获得属性下降、丧尸化概率提升、伤亡概率提升、逃亡体验百分百,对吧?” 零号机被他笑得头皮发麻,但还是不得不提醒他,【本次无角色成长经历,隐藏人设设置由执行者自行决定,但不可对角色能力进行更改。】 抢在黎安炸毛前,零号机又向他补充,【通过升级进化异能,可能出现对随机事件进行指向性引导的能力,当能力进化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自选奖励。】 “但时间、地点的随机性并不改变?”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哈?这还没有个准确性?” 黎安感到不可思议,“主系统不是号称什么都能算吗?这它算不准?” 【世界的一切都在变化,微弱的变动,也有可能引发巨大的改变。主系统现在能源不足,不能对每一个可能结果进行运算,所以消减了部分功能。】 零号机如此解释。 “……” 黎安无语,再次确认了世界资料和人设,“走吧。” 【执行者接入中,请稍候……】 …… 正是早高峰,地铁上人满为患。 沈念戴着耳机,抱着自己的包,站在车厢连接处的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地铁哐啷声里,车窗外的隧道灯不时闪过一道刺眼的光。 沈念正好抬头去看地铁路线图,被那光闪了一下眼睛,不由得闭了眼。 地铁的哐啷声依旧,周围嘈杂的人声都停了。 沈念的耳机只是装样子,没有放音乐,只是不想被人打扰,所以他能清楚地听到车厢里的声音。 声音消失的那一刻,沈念眼前还没恢复视野,他下意识地以为自己低血糖,脑子模糊了。 习惯性地去背包里翻糖,沈念的动作却在拉开背包拉链前顿住。 他没抬头,却清晰“看见”了,整个车厢的人,都在以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盯着他。 沈念的动作停下了,“视线”扫过整个车厢。 他仍低着头,维持着要拉开背包的动作,却清晰地“看见”那些人开始缓慢地移动。 呲牙咧嘴,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形同野兽。 他们看着沈念的眼神,让沈念觉得自己案板上的肉,等着被他们分食。 “兹拉”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陡然响起,行进中的地铁急停,沈念站立不稳,整个人往后倒去,后背撞在铁皮墙上的一瞬间,沈念“看见”那些人朝自己扑了过来! 嘴张得几乎要撕裂,泛黄的牙间唾液粘连成丝,露出一张红艳艳黑洞洞的大口。 “啊!” 凄厉惨叫刺人耳膜,穿透力足以传遍好几节车厢。 沈念顿时从晕眩里回过神来,还没站稳就将手里的背包朝着扑上来的人砸了过去。 滚开! 沈念紧抿着唇,牙根因极度的紧张恐惧而粘连着无法发声,只能在心中嘶吼。 “嘭咚”一声,那些扑上来的人像是撞在了一面空气墙上,狰狞的脸贴在无形的空气墙上,被挤压成滑稽而又可怖的模样。 沈念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后背紧贴着墙,看着面前不能寸进的怪异人群,稍稍松了口气,不断在心里念着“滚开”,下意识觉得是这个指令,让那些人不能靠近自己,所以一遍遍重复。 确认自己暂时安全,沈念的心稍定,因慌乱而失去思考能力的脑子,也终于开始正常运转。 丧尸题材的娱乐影片、游戏以及小说等,在这个世界很是盛行,便是沈念不怎么关注这些,也多少有过耳闻,看过一两个相关片段。 其中对于丧尸的刻画,跟眼前这些人的怪异行为,不说百分百相似,但也是有八成相像的。 丧尸竟然真的出现了! 还是在一瞬之间。 这个认知让沈念惊疑不定,随后便联想到了自己的能力。 丧尸出现时,人类进化出超能力,得以与丧尸对抗,保证种族的延续。 这都是常见的基础设定。 迅速翻出手机,沈念查找着与自身能力相关的设定。 现在丧尸才刚刚爆发,网络暂时还能顺畅使用。 虽然不清楚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但就目前情况来看,沈念推测为精神力相关。 不知晓能力的具体运用方法,沈念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保持着现在暂时安全的状态,尽可能多地了解类似能力的信息,以找到与自身能力相匹配的内容。 空气墙外的丧尸努力了一会儿,见沈念是看在眼里,但吃不到嘴里的香饽饽,馋得口水在空气墙上留下了一道道水痕,却最终只能放弃,转头寻找别的目标。 沈念专注于在网络上寻找相关信息,却也“看见”了那些人的离去,于是不动声色地往放着安全锤的窗边挪。 地铁在隧道中急刹,说明驾驶室已经沦陷,地铁已经无法继续正常运行。 沈念抬头看了眼地铁路线图,下一站是光华广场,那边地形开阔,能抢到共享单车的话,比较好跑路。 收起手机,沈念取下安全锤,照着玻璃上提示刚敲碎了窗玻璃,身后一人从他身后飞扑过来。 “看见”这一幕的沈念吓了一跳,握紧安全锤,慌忙避到旁边,那个不知道是人还是丧尸的生物,一下子就从有了裂纹的玻璃窗飞了出去,砸在隧道墙上。 车厢里闹哄哄的,丧尸的嘶吼、人类的惨叫,充斥着车厢,玻璃碎裂的声音依旧清脆得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被这么多“人”注视,沈念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拿出体测时超规格的身体素质,捡了背包往窗框上一撑,翻身就跑了出去。 按着记下的路线图方向指示,沈念玩儿命往下一站光华广场的地铁出口跑。 他刚爬上轨道边的狭窄走道,头都没回地往前跑,“看见”身后破窗挤出来不少“人”,拥挤地堵住了窗框,挥舞着爪子往外爬,时不时掉出来一两个,血淋淋的,让沈念想到了生蛆的血肠。 蛆虫蠕动着顺着管状的血肠断口往外挤,粘嗒嗒掉落一两只在地面,带着一身血支棱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前爬,留下一地蜿蜒血线。 沈念被恶心到了,弯了腰干呕,脚步却不敢停。 随着他“不想看”的念头,身后的景象消失了,沈念心里松快了不少。 隧道很长,黑漆漆的,全靠沿途几盏隧道灯和停运但尚未断电的地铁灯光照亮。 不知道是不是驾驶室里战况太激烈,地铁的灯光闪烁着,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像是马上就要断电熄灯。 沈念有些担心黑灯的瞬间,会视野受限,加快了脚步,却在路过某个地铁窗口时,听到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立时刹住脚,沈念看着玻璃渣子从自己面前飞溅到墙上,一根钢管儿钉着一个扭动的丧尸,深深扎进墙里。 差一点儿…… 沈念后怕不已。 他要是再跑快一点,那扎着丧尸飞出来的钢管儿,就要扎穿他脑袋,先上面串着的丧尸一步,被钉进墙里了! 第3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3) 沈念愣神的时候,一个人影利索地翻出了窗口。 沈念回过神来,警惕地看着那人,却见那刚从窗口翻出来的人,回头直接将手往地铁外壳上一扎,直接给地铁铁皮撕了下来。 被那恐怖的力气吓得退了一步,沈念才反应过来,那人应该是网上说的力量型异能者。 古怪的是,那人撕下了地铁的铁皮,不是直接堵窗口,而是拧成了条,往窗口一拦,导致不少丧尸探出了头,被那人拧着铁皮条勒了脖子串在地铁窗边。 一个个丧尸被勒着脖子吊在窗口,让沈念想起了那些卖烤鸭的店,将烤鸭吊在橱窗前的模样。 沈念瞬间觉得丧尸不可怕了。 可怕的是,那个将丧尸吊起来后,拿着安全锤“轻轻”敲碎他们脑壳的那个人。 看在沈念眼里,他的动作真的很轻,一手扒拉着丧尸脑袋,让他们露出后脑勺,另一只手手腕一动,都不带挥臂的,安全锤就能精准给丧尸后脑开个洞。 借着地铁内的灯光,沈念清楚地看见他用安全锤的尖端,从丧尸脑子里挑出了什么东西,然后那被敲碎脑壳还活着的丧尸就瞬间没了动静。 一连处理了好几只丧尸,尸体卡在窗口,对后面的丧尸形成了很好的阻拦。 黎安这才收手,跳上了隧道边的走道,看向傻愣在原地的沈念。 “喂,看什么呢?” 瞄了眼沈念身后摇晃着追上来的丧尸,黎安微微皱了眉,“不跑,等着被丧尸吃吗?” 沈念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被啃咬和碎玻璃划得一身血淋淋的丧尸,面容扭曲狰狞,半点没有刚才看见的被吊在窗边的那几只的乖顺。 沈念胃里一阵翻腾,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大概不是怕丧尸,而是觉得恶心。 倒退着往黎安的方向踉跄了两步,沈念一回头,对上一双冷沉的眼,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人…… 好像,在哪儿见过。 丧尸的嘶吼在身后响起,混着口水和血液的腥臭随着地铁隧道里的风从身后吹来,沈念后背一紧,也来不及多想,身体比脑子快地抓了黎安的手,拽着他就往地铁隧道口跑。 黎安只来得及将扎着丧尸的那根钢管儿抽回来。 他的异能纯纯坑人,幸好这个世界对于身体数值的消减不算太多,他还可以靠物理手段保证自己的生存。 其他能力当然是封完了。 毕竟,在异能世界里,力气大点儿还能说力量觉醒,呼风唤雨那可就串频到修真界了! 沈念拉着黎安一路跑,在跑过车头时,遇见了几个同样夺路而逃的幸存者,差点儿把黎安和沈念当丧尸烤了。 黎安反应快,拽着沈念退了一步,避开了火球。 热浪被沈念罩在身周的空气墙抵消,但看那火球落在地铁轨道上,将铁轨熔化成铁水,沈念很有些心惊地回头,小声跟黎安道了句,“谢谢。” 黎安朝他摇摇头,握紧了他的腕子,等那几个人先走了,才轻手轻脚地带着沈念跟上。 那几人的能力不错,地铁里的丧尸被他们一路清理了不少。 黎安带着沈念远远跟着,躲躲藏藏地出了地铁站。 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在自己本身就是个麻烦体质的情况下,黎安并不想跟其他人有太多接触。 沈念什么都不问,就乖乖跟着黎安,让干嘛就干嘛。 黎安甚至都不需要张口,直接动手生拉硬拽的,他也半点不生气。 出了地铁,黎安在脑子里跟零号机要地图,想找个暂时的避难所,被沈念拽着到了共享单车旁。 看着他老实地拿手机扫码开锁,黎安嘴角抽了一下,“都末世了还遵纪守法,社会好公民。” 沈念被他说得有些囧,但好在成功扫开了码,解锁了共享单车,推到黎安面前,“这个比跑步快,也不容易堵车。” 黎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卫衣兜帽下的一张脸都红透了,满头大汗的,难怪听着声音喘得很。 “你这身体,有点虚啊。” 黎安说着,拽长了袖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跑一千米,这个体力可不太行。” 好在前一批人出来时动静比较大,附近的丧尸都被他们吸引走了。 黎安收回手,望向四周,“歇两分钟我们再走,免得你路上直接关机,我还得扛着你跑。” 沈念的脸从黎安给他擦汗那会儿起,就整个红到了脖子根,呆愣愣盯着黎安,喉结轻滚,心跳隆动。 他怀疑自己是跑太快累狠了,所以心跳过速,热血全往脑门儿上冲,导致脑子有些发昏,臆想出了一个人,陪自己度过这突来的丧尸末日。 不然,一个陌生人,怎么会那般自然地为自己擦汗?还为自己着想,怕自己累到昏厥,居然还肯在这种危险的时候,让自己放心歇一口气。 甚至,他宁愿扛着自己逃亡,都没想过将自己丢下…… 盯着黎安的背影,沈念觉得脑子烧得更迷糊了,忍不住拉紧了垂在身前的兜帽带子,将自己脑袋整个包了起来。 黎安跟着零号机给出的地图辨别了方向后,一回头就看见给自己包成粽子的沈念,虎躯一震,以为自己走错片场,从丧尸片跨度到现代木乃伊专场了。 回过神来,黎安上手扒拉了他帽子,将他脑袋露出来,“你焖土豆呢?这么捂着进行剧烈运动,你打算晚秋了还给大家表演个中暑,然后晕得栽倒在地,给丧尸加个餐?菜名就叫,红焖人肉土豆?” 沈念被他说得一愣愣的,红着脸抓了抓自己被压塌的头发,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红着脸小声辩解,“不,不是……土豆。” 黎安气笑了,“哦,不是土豆?那确实,土豆没你这么高壮的。那不是土豆,是蘑菇?人形杏鲍菇?养蘑菇倒确实要像你这样捂。” 本就不善言辞的沈念被他怼得还不了口,动了动嘴,最后也只是吐出句,“不,不遮着,总被人盯着看,不舒服。” 第4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4) 黎安怔愣一瞬,正儿八经打量了沈念一眼。 青春男大学生,唇红齿白,样貌周正,放在以前和平的环境里,走在路上是能被星探挖走,直接就可以推上荧幕的存在。 这样一个人,在什么地方都必然会成为焦点。 某种意义上说,他这张脸也蛮能触发事件的。尤其对一个社恐来说,这简直就是灾难级的事件。 不是说社恐不爱美,而是因为这出众外貌必定会引来一些不得已的被迫社交,被迫站到台前装热情开朗。 若是运气差点,所处的学校班级里有喜欢搞小团体的人,优秀但性子软的人,百分之八十会遭遇不好的事。 资料上对沈念以前的事没有很详细的说明,但他孤僻到在大学都经常是独来独往,连宿舍的人都很少一起活动,可见对社交是没什么美好回忆的。 坐在角落里,兜头罩面,阴暗地养小蘑菇的形象,瞬间在黎安脑海里成型。 看黎安皱起了眉头,眸中神色似有怜悯,沈念迅速反应过来,同他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过的很好,老师同学也都很好。我只是不爱动弹,习惯了一个人待着发呆,被太多人看着会不自在,不是受了欺负的创伤性自我封闭。” 黎安面皮一抽,收回那点儿因猜想而起的不舒服,挑眉看着他,“你这话,还挺专业。辅修心理学?” 沈念面上有些窘迫,别开了眼,不敢同黎安对视,“不是,是因为性格原因,被福利院的老师怀疑有自闭倾向,被哄去看了几次心理医生。” 说着,沈念垂眸看着面前人,轻轻牵了唇角,“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 连话都不自觉地多了不少。 沈念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第一次见面,就跟黎安说了不少话,还是很私人的话题。 这是以前从不会有的情况。 他这突然的直白,倒是叫黎安反应过来,自己跟沈念不过是初见,先前的种种有些逾矩。 霎时尴尬起来,但黎安向来是会装模作样的,故作镇定地看了眼时间,“五分钟了,歇好了?” 沈念点点头。 黎安把着自行车,让他上车。 共享单车要坐两个人,实在是有些拥挤了,但黎安也不放心沈念单独一个人。 就他跑个一千米就大喘气到要死了的身体素质,这一路的逃亡,黎安怕他路边遇到个坑,能直接栽进去,用自行车当墓碑,给他自个儿埋了! 后座是没有的,沈念最后抱着车前杠,蹲在坐垫前面的。 别的黎安不敢保证,但真在路上出了问题,以他身经百战的身手,跳车直接将沈念和自行车举起来跑,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黎安的预估很准,但他并不想那么准。 被黎安连人带自行车举起来那一刻,沈念整个人都是傻的。 根据黎安的分析,这个世界只需要做到三点就够了:自己活着;沈念活着;零号机顺着网线把现存势力的资料拷贝一份,把隐藏任务做了。 所以,当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找个地方苟着。 根据零号机阅文无数的经验,这种时候,就该退城还乡,找个山旮旯种地养老。 身具事件触发异能的黎安,觉得它的建议从来没有这么靠谱过。 山里人少,丧尸自然也少。 种地能触发什么倒霉的意外? 不外乎就是下河被淹,上山掉崖,割草伤到手,锄地挖到脚…… 小事,死不了。 跟被丧尸围追堵截,一觉醒来可能永久变成丧尸比起来,风险简直不要太低!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要怎么从省城中心,安全度过所有事件,活到能去山里种地那一天。 物资是必不可少的。 不知道城市水道的污染情况有多严重,补水就只能靠瓶装水,或者抓个能生产水的水系异能者。 后者先不考虑,那个靠运气,先去找点儿瓶装水和干粮应急,是当务之急。 一旦异能者度过了最惊慌的一段时间,有关物资的抢夺,将是继丧尸危机后,人类面临的第二危机。 黎安打算根据零号机的提示,走人少,丧尸也少的那条道,去某个便利店里搜刮一番。 结果,他车踩得丧尸都追不上,路过巷口一餐馆儿时,里面飞出来几把菜刀! 黎安动作迅速地脚往地上一扎,强制抵消前冲的惯性,手一捞就将自行车和沈念举了起来。 菜刀擦着自行车把手飞过,沈念下意识张开空气墙,挡开了飞过来的菜刀。 一路上,他从黎安那儿得知了很多能力相关的事,现在只差熟练运用。 他本来在按黎安的方法练习,仅靠能力保持自己在自行车上的平衡。 黎安这突然一个大动作,他条件反射就抱住了车前杠。 黎安将车放下来时,看着死死抱着自行车不撒手的沈念,脑子也是一抽,“你搁这儿cos树袋熊?” 沈念没说话,只是突然瞪大了眼睛,盯着黎安身后。 黎安拽着沈念打算避开身后飞来的菜刀,却见菜刀停在了空中。 垂眸看向沈念,黎安有些意外,“学得这么快?” 沈念不敢分神,操纵着将菜刀扎进一边的地里,才松了口气。 他还没说话,黎安拍了拍他脑袋,“用能力护着你自己,在这儿等我。我去买个橘……收点菜刀。” 确认沈念可以自保,黎安就放心多了,卷了袖子就往那小餐厅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零号机选的这条路格外僻静,从进了这巷口,黎安就没再见过其他的丧尸。 他本来还庆幸,想着虽然自己的能力很坑人,但有零号机当外挂,多少能抵消些倒霉事儿。 没想到,这一片丧尸是少,但丧尸plus给他直接遇上了! 【根据资料对比,里面的变异丧尸的能力,应该是元素类,可以凭空生成金属并进行操纵。目前能力较弱,仅可以生成菜刀,而且只能操纵菜刀按直线飞行。】 零号机根据自己到这个世界后,顺着网路搜集来的资料,为黎安提供着能力信息,【但这些资料来自于文学作品等,真实性不保证。宿主您多小心。】 黎安点头表示知晓,手脚麻利地躲避着从小餐馆里飞出的菜刀。 他倒不是闲得没事儿干,非得要跟变异丧尸过不去。 他只是觉得这丧尸脑壳里的核心,应该跟普通丧尸的核心有所不同。 或许根据核心差异性的对比,能测算出丧尸的进化速度和进化偏向,也能为自己之后的能力进化找到些参考,以免倒霉过头,直接进化成丧尸。 小餐馆里的变异丧尸大概是刚变异,无论是智力,还是对能力的运用,都显得很滞涩。 黎安很轻易地就躲开了飞袭的菜刀,冲进了店里,找到了那只偷袭他的变异丧尸。 那是个中年妇女,系着围裙,面色青灰,手里拎着一把菜刀,另一只手上有血,脚边的一条死鱼。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要么是没人来吃饭,要么变成丧尸跑出去了,或者幸运地逃了。 倒是给黎安省了不少麻烦。 随手掀了一张桌子朝着丧尸化的厨娘砸去,趁着她生成菜刀,并操纵菜刀将木桌斩碎的时间,黎安一个滑铲从飞起的木桌下钻过,侧身撑地,旋腿一脚踹在了她下巴上。 厨娘丧尸嗷了一声,身体不稳地朝后倒去,菜刀也失控一般,回旋着朝着黎安斩来。 黎安手在地上一撑,借力弓身,在空中一个弹跳,卸掉先前的力道,稳稳落在那厨娘丧尸身上。 “喀拉”一声碎响,是肋骨断裂的清脆。 回旋的菜刀飞斩过来,黎安翻进灶台后避开,那惯性不减的菜刀,最后就斩在了厨娘丧尸自己身上,将她的身体钉在了地上,暂时无法行动,恼羞成怒地嘶嚎。 黎安扫了眼厨房,随手将炒菜锅的把手掰了下来。 中空的铁管,被掰断的地方是不平整的锋利尖刺。 不等厨娘丧尸操控菜刀重新飞起,黎安甩手将铁把手扎在她脑袋上,稳稳插进地里。 厨娘丧尸没了动静。 有点弱了,这算是新手保护期? 黎安吐槽着,谨慎上前,一脚踩在厨娘丧尸的头上,以防她突然爆起。 拔出插在她脑袋上的中空把手,血洞之中,一枚带着金属光泽的棱形水晶一样的东西浸在血里,闪着妖异的光,弹出丝丝缕缕触手一样的细丝,试图与被斩断的神经重新连接。 黎安没敢直接上手,拿了筷子将丧尸核心夹起来,在洗碗池里涮干净后,抽了几张纸包着,拿在手里端详。 跟他之前得到的丧尸核心不一样,这一枚核心像是有自己的思想,在黎安的精神力与之接触时,没像先前的那些被直接吸收,而是生出了积分抵触。 没敢贸然吸收这玩意儿,黎安用精神力给它打了个封印,将其他丧尸核心从小口袋里倒出来洗干净后,找了个餐盒统一装了。 在店门口目睹了黎安一系列操作的沈念有些傻眼,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瞪得微圆,显出犬科类睿智的眼神,在门外树荫下,折出亮晶晶的暗光。 “你是特种兵?” 沈念贫瘠的想象里,最厉害的也就剩下这个传神的兵种了。 黎安抬手揉了揉后脖颈,“嗯……并不是。我只是,稍微会点拳脚,然后力气大了点。” 力气大了……点? 脑海里浮现出黎安手撕铁皮的那一幕,沈念觉得自己跟黎安对于“点”在作为计量单位时的衡量标准,有亿点不一样。 “不说这个了,你包呢?” 本来计划去便利店的,但这小餐馆儿东西还挺齐全,黎安翻了翻橱柜,将没开封的调料和米面都打包了,还有店门口贩卖机里的水。 他把包交给沈念,自己扛着贩卖机走了。 跟在他身后的沈念,默默地又将兜帽戴上了。 虽然黎安之前跟他说,末世了,丧尸比人多,没人会再因为他的外貌紧盯着他不放。 但就黎安这架势,沈念觉得,就算是没什么意识的丧尸见了他,可能都得表示一下惊讶。 扛着贩卖机毕竟行动不便,加上自己的倒霉体质,过个路都差点被菜刀斩首,黎安觉得可以就近先找个地方休整,将贩卖机里的东西整理一下。 要是有空间道具就好了,省时省力。 看着零号机给出的地图,黎安盯上了小餐馆背后的小区。 出事的时候正是早高峰,多数人都已经出门了,要么上班,要么买菜,要么晨练,没出门的多数在睡大觉,关门闭户的,丧尸暂时还做不到破门而出。 找了个环境不错的空房间,黎安从贩卖机上撕了一块铁皮,捣鼓起了门锁,几分钟就开了。 跟在黎安身后的沈念,开始怀疑黎安的职业了。 “我是做什么的不重要,你听话就好。” 黎安直接强买强卖,将人拉进屋里后,锁上门,顺便用贩卖机堵了门,拍了拍手,使唤沈念去找这家屋主人的行李箱。 打家劫舍,这一天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黎安干了个遍。 沈念虽然狐疑,但还是乖乖按黎安说的去做了。 他应该不是坏人,不然,他也不会救自己了。 现在是末世,社会的规章制度已经被打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更何况,他也没伤人,只是自卫,以及借一间屋子避难。 他明明可以直接踹门的,却还费心开了个锁,保证屋子的完好性。 沈念很快将屋里的几个行李箱都找了出来,将里面装着的东西倒在床铺上,拿着空箱子到了门边。 黎安选了个大的,将贩卖机里的水都装进了行李箱,留了几瓶在外面,撕了条床单将行李箱捆了起来,以防水太重,导致行动时行李箱锁扣崩开后,水全甩出来。 做好这个,黎安进厨房,拿矿泉水简单做了个饭,跟沈念吃完后,商量起了之后的行程。 沈念从地铁上丧尸爆发,到现在跟黎安一起吃了饭,坐在沙发上商量今后怎么办,都是一整个混沌状态。 除了一开始的自我困境突破,拽了黎安一起逃亡后,行动一直由黎安主导着,他只需要听黎安的话就好。 这种为人掌控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但沈念意外的不讨厌什么都由黎安来安排。 第5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5) 从屋里找了纸笔,黎安装模做样地点开手机地图,在纸上手绘了仅标注关键地点的极简地图。 “丧尸化爆发得突然,政府机关的所有预案都成了废纸。所以短期内,不用期待会有官方队伍能救人于苦海。” 黎安一边画着地图,一边跟沈念解释当前形势,“在政府机关失去制约威慑力后,单靠人性是无法保证秩序的正常运转的。现在的城市,就是一个大型的狩猎场。除了要提防丧尸,还要小心那些存活的人类。” 抬头看了眼窗外,黎安倏地起身。 “怎么了?” 沈念紧跟着起身,就见黎安往阳台走的路上,随手拿了晾衣杆。 视线扫过阳台,就见防盗窗的栏栅空隙里,一只丧尸脑袋正往里挤。 黎安拿着晾衣杆,打台球一样照着他脑袋一戳,那丧尸的脑袋就从脖子上飞去了半空,最后在重力作用下,在地面碎成了高空落下的西瓜。 只看了一眼,沈念就捂着嘴冲进了洗手间。 用晾衣杆将丧尸还扒着防盗窗钢管的手扒拉开,黎安如法炮制地处理了另外几只爬楼的丧尸,丢掉晾衣杆,拿了瓶水去看扶着洗手台干呕的沈念。 “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你得赶紧习惯。” 黎安将水拧开,递给沈念,“如果因为看见刺激场面而受不了,导致精神出现波动,会影响你能力的稳定性。最糟的,就是你会变成那恶心场景的呈现者之一。” 本来已经好受些的沈念,听了黎安的话,脑子里自动将自己带入那脑袋开花的丧尸,顿时又被恶心得吐了。 黎安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等缓过劲儿来,沈念漱了口,将剩下半瓶矿泉水全喝了,才勉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 “我会努力适应的。” 沈念擦了擦嘴,垂眸看着黎安,“不会拖安安后腿。” 黎安点了点头,突然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向沈念,抿了抿唇,震惊又疑惑地试探询问,“我有跟你说过我的名字吗?” 被他这一问,沈念也愣了,抬手半捂着嘴,错愕又迷茫地看着黎安,“好像……没……” “有!” 猛地回过神来,黎安直接打断了沈念的话,拧着眉,双目灼灼地盯着他,神色严肃凝重,语气更是不容置疑的强势,“我同你说过我的名字。” “我叫黎安。” 盯着沈念的眼睛,黎安沉声再次向他强调,“黎明的黎,平安的安。我跟你说过我的名字。” 沈念被他震住了,呆愣地眨了眨眼,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对上那双深沉凝重的眼,沈念仍旧顺从地点了头,“嗯,你说过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他这么在意地强调,肯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浅浅扯了唇角,沈念想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放轻了声音,“我会努力的,为了守护安安的平安。” 眸子微闪,黎安扭头哼了一声,“谁保护谁可说不准,赶紧过来做事。” 示好被驳回,沈念有些不知所措,侧首看了眼镜子里笑得很是僵硬的自己,有些沮丧地低头,颇为懊恼。 真的像个假人一样。 从前被这样说,沈念只觉得他们无理取闹或者开玩笑,自己只是单纯觉得没什么好笑的。 现在才发现,原来微笑也是需要学习和练习的。 跟在黎安身后,沈念时不时抬眸瞄一眼他的背影,薄唇紧抿。 他会不会,也嫌自己怪异? 沈念正在内耗,就见前面的人突然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沈念有些慌张地转开眼,掩饰般轻咳一声,“那,那个……” “有什么事吗?” 黎安以为他有话要说。 沈念摇了摇头,摆手,故作镇定,“没,没什么。” 黎安狐疑地看了他两眼,见他不自在地低了头,脚尖不安分地碾着地面,突然反应过来。 社恐的人在半熟不熟的人面前,难免会觉得尴尬,且浑身不自在。 想到这儿,黎安也就不等沈念自己纠结了,直接手一指阳台,发布指令,“用你的能力给防盗窗加一个空气保护罩,免得待会儿又有爬墙的钻进来,烦得很。” 如蒙大赦般,沈念点着头,就跑去了阳台边。 收着视线没敢看阳台下的惨状,沈念在防盗窗加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光滑的表面无处借力,刚爬到这一层的丧尸爪子在防盗窗外抓了好几下,没能找到借力点,另一只手撑不住,直接高空坠落。 重物坠地的声音听得沈念浑身一颤,闭着眼深吸几口气,压下那反胃的冲动,才如常地走回客厅。 黎安画好了路线规划图,很是赞赏地看了沈念一眼,“有进步。” 沈念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耳尖微红,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点弧度。 “坐。” 没多关注沈念的情绪,黎安将手绘的地图摊在茶几上,跟沈念说起先前被打断的事,“在人类重新整合建立起新的秩序之前,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钢铁丛林,厮杀是生存的每日课题。” “尤其是在城市中的资源被消耗到一定程度时,为了生存,人类之间的战斗,会比跟丧尸作战更惨烈。” 黎安将自己的计划跟沈念和盘托出,“那样的日子太烦了。所以我打算在情况到那一步之前,直接放弃城市,到山林里去生活。就目前已知的情况看,变异的是人类,其他动植物尚没有影响。” “当然,如果丧尸咬了狗,狗大概也会因为感染而被丧尸化。被丧尸啃了的植物,应该不至于变异,物种跨度太大了。但这只是假设,需要再观察下,才能确定结果。” 黎安说着假设,给出规划,“真出现植物变异也不要紧,我们可以带一个火系异能者,到时候全烧了。在空地上重建防御性更好的建筑,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另外,不知道水源是否有被污染,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个水系异能者。为保证电力畅通,风系或雷系异能者也需要一个。” 沈念认真听着,看着黎安摊在面前的地图,上面标注了风力发电厂和一些五金店。 第6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6) 毫无疑问,黎安打算去发电厂找些发电机,以及发电装置。 五金店他也打算搜刮几家,准备些备用的零配件,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农具。 毕竟是打算把末日逃亡改造成种田游戏,农具之外,还要考虑种子。 农贸市场黎安也标注了几家,到时候顺路去找菜种,有活禽店的话,顺几笼没变异的鸡鸭鱼,带去山里养着,以实现营养均衡。 如果不是这座城里没有奶牛养殖基地,黎安甚至想顺几头牛走,以实现肉蛋奶自由。 但奶牛他没接触过,不知道怎么养,也不知道怎么采收,顺走了也只能是扔给沈念或者其他人。 要不去图书馆再找几本养殖、农作的书? 黎安一边跟沈念计划,一边往旁边的纸条上添加待“采购”的物品。 沈念看了一眼。 那长长的一列清单上,水系异能者和木系异能者跟种子、肥料等一样,是必须的“采购”项。 木系战斗力可能比较欠缺,但可以利用其催生农作物,尽早实现粮食自由,所以被黎安列为了必选项。 通篇看下来,其他物资都比较好找,就是那几个“待采购”的异能者,需要碰碰运气。 “对了,药品需要准备一些。” 正计算有什么纰漏的黎安突然想起,收了在指间转着的笔,将常用药品列了一串,加了个治愈系异能者的备选项。 虽然系统商城有药剂类道具可以用,但有兑换限制,还是不能依靠系统商城。 等将一切要“采购”的东西都列好,已经是晚上了。 电力系统还在正常运转,但黎安没让沈念开灯。 一片漆黑里唯一亮着灯的人家,无疑是在向其他人传达“此处有人”的讯号。 虽说这是吸引异能者来自投“简历”,筛选是否有他需要的合适的异能者的好方法,但在沈念能力还不是很成熟的情况下,黎安觉得没必要给自己上难度。 反正他那麻烦的能力会给他上难度。 伸了个懒腰,黎安拍了拍客厅的长沙发,“将就着睡沙发吧,尽早习惯不能安睡的日子。为了保证不被偷袭,你不能完全睡着,就算睡着了,你的潜意识也要确保防护罩是随时呈开启状态。” 黎安告诫着沈念,拿了床薄毯给他,“我会守前半夜,你可以放心睡。但如果我发现阳台的防护罩,因为你的入睡而消失,我会将你叫起来,重新布置,直到你能做到睡着时还保持着防护罩开启。” 沈念点了点头,在黎安身边坐下,却没有睡,只是躺靠在沙发靠背上,侧首看了黎安。 “怎么了?” 察觉到沈念的视线,黎安回头,“有什么想问的直说。直接而有效的沟通,也是末世生存的必备能力。别让人去猜你在想什么,那容易产生隔阂。” 沈念沉默想了一会儿,道:“安安你好像很熟悉我的能力。” “嗯,我玩儿过很多这种题材的游戏。” 黎安瞒下了系统的事,说的倒也是事实,“加上我自己对精神力的一些理解,以及你对于自身能力的描述,所以能猜个七七八八。” 沈念翻了个身,面对着黎安,“那你可以跟我仔细说说,我的能力的事吗?我在网上查到的都很杂,白天你跟我说的,有些地方我不太能明白。” 黎安估计他是突然遭遇变故,对未来感到迷茫,所以心神难定,睡不着。 换了个放松的姿势,黎安尽可能简单地向他解释,“之前说你的能力是‘念动力’,是我的失误。根据你描述的情况来看,应该更接近于‘精神力的泛应用’。” “精神力是承载着意识的能量形态,能够像波一样扩散出去,在人体周围形成特定磁场。理论上,只要是有自我意识的生物,都会产生这种精神力磁场,也叫意念磁场。” 黎安为了方便解释,拿了一枚丧尸核心在手里,“这是丧尸的精神力聚合。精神力在肉体内通过神经传导,从而控制肉体做出相应行动。” “人的精神力多数储存在脑中,但也有部分溶解在躯干内,所以当人大脑死亡后,短时间内,肉体仍存在条件反射。如果以特定手段维持人体活性,保证精神力磁场不散,可以维持在活死人状态。活着,但不能行动、言语及进行思维活动。” 沈念认真听着,看见闪着微光的丧尸核心在黎安手里变小消失,觉得很是神奇。 “丧尸的精神力高度凝练,于是在脑子里形成了晶核。” 顿了顿,黎安强调,“这只是一种假设。如此突然的丧尸化,根据文学设定,必然是有第四天灾类的未知入侵,才会导致人体精神力的高度凝练。不出意外的话,异能者的精神力也是经过了凝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保留了自我意识。” 黎安说着,让零号机将这条当作待检测的实验写入了任务计划,然后才继续跟沈念解释,“这种精神聚合核心,是可以被吸收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力。所以最常用的办法,是直接吞服,靠肉体消化吸收。” “这种转化率很低。” 得亏这个小世界虽然限制了他的精神力,让他无法以精神力做到像沈念一样操纵物体,或大范围探查,但用精神力吸收个丧尸核心还是可以的。 否则,黎安是真不打算进化自己的能力了。 这跟吞人脑花没什么区别了,关键是见过晶核被挖出的过程,黎安觉得有点儿恶心,不想下嘴。 “人体的磁场是很复杂的,除了精神力的无意识逸散形成的意念磁场,还有外放的热量形成的热量磁场,以及在外界环境中,受其他物体磁场、杂波等的干扰,形成的外磁场……扯远了。” 黎安将话题说回精神力,“反正一般而言,人是很难直接运用自身的精神力,更难掌控自身的意念磁场。但在特定环境中,精神力波动导致意念磁场跟外界或他人同频,就会发生所谓的超自然现象。” “呃……就现在这情况,好像也不能叫超自然现象了。” 跟沈念解释完精神力,黎安才正式说起精神力与沈念能力的关系。 第7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7) “精神力的实际应用,有无形和有形两个方面。一般而言,能做到有形应用,基本上都可以进行无形应用,只有可控不可控的差别。” 黎安就沈念的能力做了解释,“比如,你说你不回头也能在脑子里具现身后的情况,这属于精神力的无形应用。精神力是没有实体的,所以理论上可以平铺出去,代替眼睛视物。” “类似于雷达,但是视觉性的。能力强的,或者特别分化成这一类的精神系异能者,还可能实现远距离监听,俗称千里耳。距离跟使用者精神力强弱有关,理论上不受障碍物遮挡影响。” 黎安让沈念尝试用精神力视物,“尽可能远地看出去,单方向或全方位的,这可以知晓你自身的警戒范围,同时也算是精神力锻炼的一种。” 沈念按黎安的方法,操纵着精神力往外延展。 他报了几个坐标,黎安对着地图一看,暗暗咂舌。 这特么都覆盖四分之一城区了! 他的精神力得是多强? 黎安觉得自己之前对沈念的能力有所低估。 【毕竟是主神的灵魂碎片。按当前进度推算,每片灵魂碎片相当于十分之一个主神,精神力就算有所削弱,那也是相当庞大的量了。】 零号机见黎安终于是反应过来,忍不住插嘴,【虽然任务没有剧情要求,但宿主你还是别太护着沈念了,得给他点自我成长空间。】 黎安瞥了沈念一眼,心想:自己这不是正在给他培训嘛! 在沈念将精神力外放的过程中,黎安也发现了一些问题,诸如:不能一心多用,探测和操纵目前只能做到其一;探测时隐蔽性做得不好,精神力稍强一些的异能者都能发现他的探查。 好在沈念精神力回收得快,没被人反向追踪到位置。 “这方面你还有的练,先从这间房子这么大的范围开始,维持视物的同时,保持阳台的防护罩别消失。” 知晓了沈念的精神力有多庞大后,黎安也不再怕他会精神疲惫了,直接将任务都安排上,“再说精神力的有形应用,就是像念动力一样的,通过意念移动物体。” “我之前对你的认知有些偏颇。” 看资料的时候,黎安以为沈念在觉醒时,没被丧尸咬,是因为用意念将丧尸都掀飞了,但据沈念自己描述,很明显他要么是细微操纵空气形成了屏障,要么就是直接用精神力织成了网。 两者在精神力密度和消耗上差距不大,但操纵空气更考虑精细度,毕竟要捕捉分子量级的气体,并将其细密组成难以攻破的防护罩,比单纯用精神力胡乱织网更考操作。 精神力成网,随便使用者怎么织网,只要够厚,就绝对能挡。 空气不行,不能精准操纵的话,就是一戳就破的泡泡。 黎安检查了沈念在阳台上形成的防护罩,不是单一用精神力织成的。 这也就难怪他一用探测,这边防护罩就掉了。 只因为分神时没法精细操纵细微的空气,出现了漏洞。 他自己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这点,黎安也不打算告诉他这件事。 既然他从觉醒之初,用的就是最难的手段,那从最难的开始练,对他是最好的方式。 前期因能力不成熟带来的不安全,可以靠自己为他弥补。 不过,从能力觉醒上看,觉醒方向似乎跟人的性格有些关系。 沈念的能力接近于念动力,一般而言在产生抗拒时,应该是对外攻击,即将靠近自己的东西“弹飞”。但他从一开始觉醒就是防守型,形成防护罩保护自己,隔绝他人。 将这条信息作为资料写入任务汇报,经过世界意志的计算,给黎安加了隐藏任务的进度。 确认跟能力相关的信息可以作为任务资料提交,黎安对之后的任务执行有了些更改,又跟沈念说了下精神力有形应用的相关内容。 “如果控制得当,甚至可以做到无设备,直接进行链式反应。手搓氢弹,无设备原子爆破,理论上都可以实现。” 黎安根据自己对于精神力掌握的经验,设想了在掌控精神力到极致后,知晓链式反应能做到的事,但也提醒沈念,“不过,我不建议你那么做。毕竟,我不想被一起炸死。” “不会的。” 一直安静听着的沈念,在黎安这一句假设出来时,立马开了口,“我会护着安安。” 瞧着对面人很有些紧张地向自己保证,黎安心情有些微妙,“我们才刚认识。” 沈念愣了一下,垂首很是想了一会儿,抬头认真地看着黎安,“但……我感觉你很熟悉,跟你相处也很舒适。你还教了我这么多东西,在地铁站也救了我……” “地铁站?那儿不是你拽着我跑的吗?” 怕沈念无意间说出引起世界意志警觉的话,黎安打断他的话,故意偏离话题,说着无厘头的内容,“啊……照这么说,我算是被你捡到的。不是有那种小说吗?主角逃亡路上捡到金手指,然后大杀四方。” 沈念明显不怎么关注小说之类的东西,被黎安的话题带得有些懵,喃喃重复,“我捡到了……安安?” 听着像捡到了小猫小狗,感觉…… 有点可爱。 窗外路灯的光线朦胧,昏暗的视野里,沈念看着面前的黎安,呼吸忽地一促,有些慌乱地垂眼避开他的视线,抿了唇,喉结滚动,攥紧衣角想那突然加速的心跳安静下来。 黑夜并不影响黎安的视物,所以他清晰将沈念的反应捕捉,勾了唇,起了点捉弄人的恶劣心思。 从上个世界起,灵魂间的共鸣,显然让他们逐渐有了些变化。 严季初说他看见了过往,沈念在自己没告知他名字的情况下,叫了两人在一起时会用的昵称。 他们的意识正在逐渐统一。 黎安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可能再将他们完全区分,所以他选择放纵自己的情感。 灵魂无意识的情感表露是无法伪装的,不论秦钰的目的是什么,他总归可以相信,眼前的人对自己是真心的。 起了恶劣心思的人,俯身凑近那惊慌移开视线的人,未尝不是带了点试探地开口,“是啊,我是你捡到的。但不是什么金手指,而是倒霉蛋,你要吗?” 第8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8) 没料到黎安会突然凑近,沈念惊得下意识后仰,一手往后撑在沙发上,慌乱地看着眼前人,另一只手半举着,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瞧他这惊吓过度的模样,黎安弯了眼笑得不怀好意。 昏暗的光线,在那双深色的眸子里折出幽蓝冷光,有些瘆人,眸光流转间,却又惑人心神。 沈念抿了嘴,喉结轻滚,“当,当然……” “嗯?” 疑问的调子,尾音微扬,带着无形的压迫,在昏暗寂静的空间里,暧昧滋生。 “……要。” 沈念的声音有些发颤,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沈念喉头一滚,竭力保持着镇定,“安安,不是倒霉蛋。遇见你,我很幸运。” 黎安失笑,直起身放过了他,微歪了脑袋,“喂,你不觉得你的逻辑有问题吗?我是不是倒霉蛋,跟你幸不幸运,有什么相关性?” “当然有。” 见黎安退开,沈念倒是比先前更慌乱了,坐直了身子,不自觉地倾身往前,话不过脑子地出了口,对上那看好戏般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眼眸,才倏然回过神来,绯红着脸拉开距离。 不敢再看黎安,沈念双手放在膝上,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嘟囔,“因为,能遇到安安,是很幸运的事,所以,安安不是倒霉蛋。” 重复了一遍的话,换了个说辞,黎安是没听出来这逻辑有哪里变好了。 黎安笑了一声,不再闹他,抬手指了指阳台,“防护罩掉了。” 沈念身板儿一直,连忙将防护罩又补上,侧目看了黎安一眼,又慌忙收回视线,轻咳一声,“你早些休息,我来守夜就好。精神系,不困。” “精神力够强,本人确实不会感到疲惫,但肉体会吃不消的。” 黎安说着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这算是精神系的一个弊端。你平常运动量很少吧?让你休息,是减轻肉体上的疲惫和压力。当眼睛闭上时,就算思维依然活跃,肉体也会进入浅层休眠状态,算是人体机能的bug。” “你要是有睁眼睡觉的习惯,那当我没说。” 到窗边看了眼丧尸爬墙的情况,黎安微微皱眉,转头看向沈念,“几间卧房和厨房、卫生间的窗也封一下。” 门都是不担心,有贩卖机挡着,现在的普通丧尸还挠不开。 沈念听话地将窗户都用空气罩封了起来,却没有闭眼睡觉,“是一样的,闭上眼睛主要是为了让大脑休息,对肉体而言,放松就够了。” 难得的,沈念没被黎安的歪理忽悠过去。 黎安错开眼,小小啧了一声。 昏暗的空间里,沉默的两人,气氛有些尴尬。 沈念突然明白黎安为什么想他闭眼睡觉了,半生不熟的两人,在同一个空间里,没有可说的话题,连沉默都是尴尬的。 不同于完全陌生的人,可以直接毫不在意地将对方忽略。 看黎安拉上窗帘,又坐回沙发,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翻看那些写在纸上的计划,沈念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挪了挪,探头跟他一起复盘计划。 他靠得有些近了,能嗅到黎安身上沾染的血腥气,似有若无的,混着点松香。 睫毛轻颤,沈念不由自主地又靠近了些,余光瞄着他对着“采购单”和地图,嘟嘟囔囔盘算有什么纰漏时的模样。 沈念觉得有些新奇。 先前的黎安做什么都是从容不迫的,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自己顺理成章地被带入他的节奏,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灾难是否真实时,已经被他带着开始了有计划的逃亡。 他有些天真的计划,却让自己有了方向,不再因未来而迷惘。 有他在,这些都是能实现的。 沈念有这样莫名的信心。 看着他一遍遍确认计划有无遗漏,倒是让沈念将他从无所不能的角色里摘了出来,更清晰地意识到,他是一个也会担心出错,也可能出错的人。 感觉…… 不再那么触不可及了。 指尖刚要触碰到身边人衣角,那人却突然转过头来,惊得沈念浑身一抖,飞快缩回指尖,故作镇定,“怎么了?” “这话该我问你。” 黎安幽幽看着他,微皱着眉,带着些不悦,“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 沈念面色一红,心虚地别过眼,“没花。” 话一出口,沈念就闭上了嘴,恨不得自己没长嘴。 什么没花,这不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一直在盯着他看了吗? 偷瞄见黎安狐疑的眼神,沈念耳根更红,结巴着转移话题,“安安的能力也是精神系的吗?” 对精神系的能力这么清楚,连怎么训练都知道。 沈念如此猜测着,可又想起黎安手撕铁皮的怪力,有些不确定,“或者,是力量系异能者?还是,双觉醒?” 瞧了一会儿他绯红的脸色,黎安弯眼笑了笑。 沈念被他笑得不自在的很,“怎,怎么了?” “没什么。” 虽说似乎因为灵魂共鸣的原因,沈念对自己的态度亲近得超越了朋友的界限,但他自己好像没意识到。 黎安倒是有些想撩,可又怕吓到沈念。 毕竟,就这个世界而言,他们认识的时间还短。 凭什么每个世界都被秦钰牵着鼻子走? 也许是跟虞无恙相处时留下的后遗症,黎安觉得既然自己就是好他这一口,那干脆点将人绑了算了。 管他最后同不同意,不同意就关起来。 主神? 还不是得自己捞人。 主系统坑了自己这么多回,偶尔帮个忙不过分吧? 给秦钰锁主世界,只能待在自己身边,也不是不行。 思想有些走偏,黎安的眼神难免多了些幽深黯沉。 沈念被他盯得后背发毛,“安安……” 回过神来,黎安收敛了些许阴暗的心思,做了正经模样,大咧咧将后背往他肩头一靠,“既然你不睡,那我躺会儿。” 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沈念却没心思去计较那个。 刚刚还悄摸想牵他衣角,可当人真的靠在自己肩头时,沈念却是脑子一阵发昏,四肢僵直着,满耳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跟人勾肩搭背习惯了,拿自己当兄弟,还是跟自己一样,有某些小心思? 这念头起得突然,沈念自己都惊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没被他靠着肩膀的那一侧的手,五指张开,遮了自己的脸。 自己对他……是那种心思吗? 并不太明白恋爱是怎么回事的沈念心里有些慌,奇怪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像是心底有谁在向他诉说那潺潺如流水的情意,一点点浸润他的心。 莫名的熟悉感,提前知晓的名字,不知不觉间生发萌芽的情意…… 沈念好像抓住了什么,靠在他肩头的人却突然开了口,“沈念,你的思维乱了。” 听得黎安的话,沈念惊醒过来,下意识去检查防护罩。 也许是有了进步,这次他虽然走神了,但防护罩还在。 松了口气,沈念垂眸看向闭着眼躺靠在自己肩背上的人,抿唇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开口,“安安,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好老的搭讪方式。 以往室友笑那些来找他搭讪的人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响起,叫沈念越发抿紧薄唇,怕黎安也觉得自己是在搭讪。 短暂的沉默后,沈念正要反悔说算了,却听黎安轻轻应了一声,“嗯。” 沈念猛地转头,看向黎安,双目灼灼。 黎安却是闭着眼,略过这个话题,回答了他之前问题,“我不是力量系异能者。” 在世界意志的监测下,他只能说到这个地步,还是借着人设中跟沈念曾一起上过大课这个背景。 但要他拿这个搪塞沈念,他又不乐意。 他们之间,可不是那么虚拟的关系。 停顿了一下,黎安悠哉地将话题继续,“力气大这件事,是天生的。” 沈念愣了一下,对他的转移话题,感到有些失落。但黎安不想说,他也不好勉强。 回忆不起两人之间有什么交集,沈念微皱着眉头,为那点似有若无的熟悉却又无法得知详情的苦恼而心烦。 他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可这事与黎安有关,他想要记起来。 那模糊的熟悉感,想开卷考,带了参考书,却忘了眼镜,模模糊糊地能看清些许,却不能痛快知晓答案。 “别想太多,有的事,该想起来的时候,总会想起来的。” 感知到了沈念精神力的波动,黎安出声提醒,“现在想起什么,对你而言,不是好事。” 正如上一世的严季初一样,一旦确认了某些事,将那些事宣之于口,为了世界秩序的稳定,世界意志会让执行者强制脱离,而后重置出现了问题的部分。 但重置的次数多了,就难免出现各种漏洞。 少部分人的记忆错乱,还可以当稀奇事件修正。 但可能影响整个世界轨迹运行的沈念,不在可容许记忆错乱的范围内。 没人能保证他拥有以前的记忆后会做什么,黎安也不能保证。 至少,主系统和世界意志不认为黎安可以百分百保证,秦钰的记忆复苏后,会按安分走完在小世界的一生。 沈念垂眸看着黎安,黎安睁了眼,仰头看着他。 “信我吗?” 黎安问得简单。 沈念没有迟疑,“信。” 勾了唇角,黎安又闭上眼,半靠着他的背休息,“我的能力不是精神系的,硬要说的话,应该算因果型异能。” 沈念微微错身,将后背与黎安相抵,让他能靠得舒服些,顺从地跟着他换了话题,“什么叫因果型?” “因果,顾名思义,有因就有果。触发事件,解决事件,得到奖励。前两者为因,最后为果。” 黎安说着绕口的话,给他举了个浅显的例子,“知道rpg游戏吗?每个地图场景中的小怪,都有一个仇恨范围圈,当我踏入仇恨圈,就吸引了小怪的仇恨,小怪就会对我发动攻击。” “我进入仇恨范围是因,小怪对我发动攻击是果。我解决小怪,获得奖励。前者是因,后者是果。” 解释了简单的原理,黎安就今天遇到的事跟沈念具体分析,“就今天遇到的这个事,在厨娘丧尸被解决前,这一片是她的领地,其他丧尸不会过来。我踏入她的领地,吸引了她的仇恨,所以她才会袭击我们。” “当我将她解决后,那些普通丧尸才出现在这片区域……” 像是想到什么,黎安停顿了一下,微微皱眉,“丧尸不像游戏里的小怪,会按程序严格遵守范围规则制度。但在我处理掉厨娘丧尸之前,确实没有其他丧尸,甚至是人类的干扰……” “我推测,这应该是我的能力附带的效果,相当于被拉进了副本。只有副本怪和被我拉进副本的人,会出现在副本中。当我脱离副本范围,或者通关副本,则副本消失。” 黎安絮叨跟沈念说着,到最后也不知是在解释给沈念听,还是在自我分析能力。 沈念不怎么玩儿游戏,听得懵懵懂懂的,只明白过来,黎安没法控制自己能力的发生,很容易被牵扯进麻烦事里。 也难怪他会说自个是倒霉蛋。 “我护着你。” 沈念忽地转身,双手按在黎安肩头,扶住了他往后倒的身体。 黎安正根据资料和实际情况,研究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突然听沈念来这么一句,一时有些懵,“什么?” 望进那双迷茫疑惑的眼里,沈念深吸了一口气,字字清晰,“会遇到棘手的事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上你,别把我丢下。” “啊?” 黎安没明白他的思维怎么那么跳跃,“我说我自己能力呢,没说要丢下你。” 沈念也怔了一下,唇角紧绷着,眉心微蹙,“你说,会将身边的人也带进副本。” 会被丢下的恐慌感在心里蔓延,像从灵魂深处滋长出来的,让沈念抓到一点可能的苗头,就心生不安,“还有之前,你放我一个人在外面,自己去面对危险……” “不可以那样。” 一直乖乖听话的沈念,忽地强势起来,握紧了黎安的肩膀,认真且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呓语般重复,“不可以丢下我去一个人冒险。怎么可以让我看着你身处危险之中,却让我什么都不做?” “不要丢下我,我不想再……” 意识到沈念情绪不对的黎安在他这句话将要出口时,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捂了他的嘴,手指用力到在他两腮都留下了红痕,迫使他将未完的话吞回去。 “够了,沈念,别说了。” 黎安眸色沉沉地盯着沈念,见他眼中晶莹闪烁,凄然痛苦的神色,仿若目睹了什么痛心至极的事。 黎安不知道他想起了哪段回忆,或者受了哪一世哪件事的情绪影响,但现在都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自己也不能深究。 就那么捂着他的嘴,黎安将他拉进怀里,手臂圈过他腰身,手掌轻抚他后背,“没事的,我不会再那么做。白天的事,我不是也将你带入副本了吗?我没想扔下你。” 黎安的声音放得很轻,絮絮在他耳边低语,“不是丢下你自己涉险,是当时你没能完全掌握能力,你在我身边,会让我分心。就像你不希望我出事一样,我也同样怕你会受伤。” 在黎安的安抚下,沈念渐渐平静下来,长睫颤颤,最后垂下,遮掩了眸中凄惶。 伸手回抱住黎安,沈念偏了脑袋,在他脑侧蹭了蹭,唔唔两声,示意黎安自己不会再乱说话。 黎安松了捂着他嘴的手,任他在自己怀中寻求安慰。 “对不起。” 沈念埋首在黎安肩头闷声道歉。 黎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贪恋着这一瞬的温暖依靠,沈念赖在他怀里不愿起身,也不愿松开抱着他的手。 沈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那一松手他就会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惶惶不安,在心底久久难以平息。 轻抚着他微颤的脊背,黎安叹了口气,“没事的,沈念。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不是别的谁,只是沈念。” 以往常在对方吃醋时,强调所属感的话,此刻由黎安自己换了种说法出口,黎安的心情有些微妙。 就在上一刻,他才决定不将人分那么清,新人也当旧人撩,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先说一次喜欢,也让那总是稳操胜券,将一切掌控鼓掌间的人,也体会一次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 可看见沈念这副模样,他倒是不忍心了。 困于似有若无的记忆,被未知的过往掌握情绪,黎安很清楚越想知晓却越无法知晓某事的痛苦与烦躁。 自己在作为“黎安”遇见秦钰之前,是什么样的存在? 历经几个世界之后,已足够他肯定,被封印在海底,初见秦钰时听见的那声叹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在寻找自己,花了很长时间。 拂晓与黎明,一生平安的期许…… 串联所得的线索,拼凑出的可能真相,黎安不想管是不是又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至少这几世,那些真心,不是假意。 至于秦钰…… 强扭的瓜甜不甜,扭过才知道。 严季初的浑话,虞无恙的偏执,追根究底,也算是他秦钰教给自己的。 皆大欢喜最好,不能如愿……那就,强行如愿。 一次次招惹自己的是他,凭什么让他全身而退? “沈念,你捡到我的,你要负责。” 心态的几经转变,黎安沉了声音,收紧圈着他的手,“敢始乱终弃,我让你丧尸都变不成。” 无理的霸道,前言不搭后语,却将沈念沉浮混沌的思绪一扫,叫他破涕为笑,“嗯。” “只是沈念。” 他哑声重复着黎安的话,将纷乱的思绪一点点收拢,“只做沈念,负责安安一辈子。” 无需纠结更多的因与果,不必纠结过往与未来,这一刻,这一世,只做眼前事,只重眼前人。 沉重的心绪被放下,唇角随轻快不少的心愉悦上扬,黎安在他肩头蹭了蹭,靡靡低语,“这就对了,什么都不用在意,做你自己就好。” 沈念拥着他,垂首轻轻摇头,下巴抵着他肩窝带起酥麻战栗,“我在意你。” 黎安愣了一下,轻声笑开。 何必管这在意来自哪一世的情意延续,一句在意足矣。 “喜欢?” 黎安轻声问着,故作不经意地将热气呼在他耳郭。 湿热的气息烫红了耳朵,顺着血管,将心一并烧得滚烫。 “不知道。” 本该顺着他的话说一句喜欢,沈念却非要老实地摇头,“我没喜欢过别人,也没特别在意的东西,所以,不清楚什么叫喜欢。但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想你离开我的视线,想时时刻刻能看见你,能在你身边,能抱抱你,能……” 喉结轻滚着咽下渴望,沈念抿唇把自觉轻浮的话咽下,收紧了抱着他的手,深嗅他身上的气息,“我在意你,在意到,只是假想的别离,都足以令我不安。” 第一次听沈念说这么长段的话,有心撩拨的人怔愣着僵在他怀里,咬唇垂了眼眸,埋首藏起红云密布的脸。 少言寡语的人突然不厌其烦地列举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让黎安一句笑他的“花言巧语”调侃都难以出口。 轻飘飘的一句喜欢太简短,不足以道明心底的在意。 怀里的人不再开口,客厅里又安静下来,两人都清醒着,却没了先前的窘迫拘谨。 沈念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叫做喜欢。 寂寂暗夜里,他俯首在怀里人耳边,悄声呓语,“喜欢,很喜欢安安。” 他又一次回答了那个问题,按怀里人想听到的答案,一遍遍重复。 说不够一样,念着那一句,唤着怀里人的名字。 直到黎安觉得他有些吵了,捂了他的嘴,“闭嘴。” 沈念笑出了声,亲亲他指尖,又一次向他确认,“不可以扔下我,你答应过的。” “知道了。你怎么突然变成了八哥?” 黎安很有些无奈地嘟囔,“社恐话少的小蘑菇挺好的,乖巧又听话,没现在这么吵。” 沈念哭笑不得。 当意识到自己在笑时,沈念有一瞬的怔愣,而后越发珍视地拥紧了怀里人。 原来,他不是不会笑的假人,只是没有遇到,眼前能牵动自己所有心绪的人。 很幸运,他所在意的人,也同样在意着他,甚至能接纳有所缺陷的他。 他的安安,才不是什么倒霉蛋。 分明,是自己一生的幸运。 第9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9) 休整一晚后,弄了早餐吃完,黎安就将米面之类的扔下了。 在路上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搭灶做饭,至少在找到一个火系异能者前,面包之类的干粮才是首选项。 小餐馆里没这方面的储备,这家也没屯零食的习惯,黎安合计了一下,在去发电厂的路上,绕道去了食品工厂。 装水的行李箱由沈念用精神力托着,一边锻炼他的能力,一边也省了力气。 当黎安他们出门的时候,楼道里已经有丧尸游荡了。 丧尸似乎可以闻到人味儿。 黎安注意看了一下,他们所在的那间屋子的门都被挠花了,隔壁的门还跟新的一样。 有沈念直接隔绝丧尸的靠近,他们下楼还算顺利。 到了楼下,昨天来时还很干净的小区,已经成了血迹斑斑的屠宰场。 在人类不够分的情况,丧尸开始了互食。 看来楼道里的丧尸不全是闻到人味儿来捕食的,还可能是找地方避难的。 黎安大致观察了一下情况,招出了昨天在小餐馆获得的菜刀。 大概因为这个小世界维度较高,或者他本身能力的特性是因果与精神系加成,获得的奖励能直接当道具收进系统背包。 这一发现当时让零号机很是惊讶了一下,报告给时空管理局后,给黎安折算为了部分隐藏任务进度。 世界资料的补充是没有尽头的,真要说的话,任何一个变数都可以获得新的信息,时空管理局再没有人性,也不可能让执行者一直在小世界里收集信息。 设定了数值上的达标线,以获得信息的重要性折算进度。 就目前黎安所收集到的信息,进度已达百分之十。 丧尸的体液在接触人的伤口后,会顺着创口感染人,这是已知的绝对感染途径。 黎安虽然足够小心,但也不保证自己身上是否有什么伤口。动用权限,兑换了防护道具,又用精神力构建了基础屏障,能不跟丧尸见血的,黎安就绝对不会冒险。 “你能感知到这片区域内有多少已经开始变异的丧尸吗?” 黎安将【厨娘的菜刀】交给沈念使用,“全削了,晶核收一下。” 念动力就是这点好,自己不动,能将感知内的所有敌人都解决了。 经过一晚上的训练,沈念对自己的能力已经能很熟练地运用了。 或者说,他本来就具有很强的操控力,只是在精神力分配上有些不恰当。 就算黎安没说,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沈念也意识到自己对精神力的使用有些问题。 在防护罩的构筑上,沈念进行了一些变通,根据看过的百科知识,将单纯压缩空气形成空气墙进行防御,变成了用精神力支撑蜂窝状的网,将空气像蜂蜡一样压缩填充进正六边形的网孔里,就会得到足够牢固的防护罩。 再多错位叠加几层,就能在消耗减小一半的基础上,实现比之前坚固三倍的防御。 因为黎安说了,不论什么时候,防护罩都要维持开启,以防未知的偷袭。 所以沈念除了蜂窝状的错位防护罩,还用精神力全覆盖地形成了贴身的防护膜,将自身和黎安完全与外界隔离,可以说是灰尘都不会落到身上。 同时,完全由精神力形成的防护膜,能有效阻隔针对意识的精神攻击。 精神系的能力变异不止念动力一个方向,且因为是意识相关,随着精神力的开发,所有的精神力觉醒最后都会往“精神力的泛应用”上靠拢。 沈念一开始觉醒的是资料上所写的念动力无疑,但因为自身精神力的庞大,无意识的就触类旁通了其他能力。 就目前而言,“探测”和“念动力”是沈念能力的主要范畴。 等他对自身的精神力掌控再强一些,也许能做到精神攻击。 昨晚睡不着时,黎安也跟他说了精神攻击的基本原则,不过是用自身精神力击溃对方意识,干扰他人的精神力磁场。 对于无法掌控自身精神力的人来说,精神力磁场是自身无意识的保护屏障,一旦被扰乱,意识也会相应陷入混沌,最直接就是动作变得迟缓,认知出现错乱。 这时候,粗暴点直接抡拳头,文雅些就直接精神力破坏大脑,人的主要意识还是存在于大脑中,以电流信号向外传输,本身可以看作一种能量波的传递。 精神力干扰能量波的传递,就能很轻易地导致脑死亡。 心灵感应,意识层面的行为操纵等精神系异能,都是类似的原理。 从黎安说这个的时候,沈念就起了警惕心,给黎安和自己树立了精神力屏障,以防无意之间被人入侵意识。 黎安倒是没他那么慎重,虽然也做了防护,但并不在意他人的入侵。 精神力的博弈,同样跟肉体搏斗一样,有强弱之分。 以他们两个的精神力强度,除非他们主动放开所有防线,包括潜意识的自我防御,否则在这个小世界里,理论上不存在能将他们意识击溃的存在。 如果有,那可能就是得向时空管理局汇报的重大紧急事项了。 那意味着这个小世界产生了某个可突破界限,进入主世界的存在;或者有其他的时空的高等级生物偷渡介入,需要警备员或紧急授权执行者能力限制放开,优先解决偷渡者了。 虽然已经是倒霉蛋了,黎安还是希望自己别那么倒霉,真遇上偷渡客。 不想加班。 时空管理局欠他的休假还没补呢! 在黎安走神的时间里,沈念操纵【厨娘的菜刀】将附近因猎食丧尸众多而开始进化的几只准变异丧尸解决后,将丧尸脑子里形成的精神体核心,黎安简称为晶核的东西收集起来,就近找了家,扔水龙头下洗干净,连着菜刀一起递还给了黎安。 黎安收起了晶核,将【厨娘的菜刀】就留给了沈念,“你拿着吧,我觉得你能力挺方便的,以后砍瓜切菜这种事就交给你了。” 自己负责倒霉地触发事件就行。 不得不说,副本奖励还是不错的,【厨娘的菜刀】虽然鸡肋了些,但其无视防御的攻击性,以及卷刃自动修复如新的能力,作为武器还是绝对给力且省心的。 菜刀钝了还要自己磨,【厨娘的菜刀】会自己磨。 不知道下次副本…… 第10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10) 黎安这念头刚起,往前迈出的脚就停在了半空中,顿了一会儿后,默默收了回来,转头看向沈念。 “怎么了?” 沈念问得认真,但他左边飘着花布条捆着的黑色行李箱,右边飘着把锃光瓦亮的菜刀,身后是跟着他们挠了一路空气墙的普通丧尸,场面着实有些滑稽。 因为黎安觉得麻烦,清理一批又会来一批,干脆借着沈念的能力,带着这些丧尸招摇过市,掩盖掉了他们身上的人气儿,反而不会有更多的丧尸围上来。 而且群聚得多了,他们自己被挤烦了就会互啃,根本用不着沈念再做什么。 他偶尔用菜刀收割一两只准变异丧尸,给黎安收点儿晶核,在沿路某家人的洗菜池里洗干净,让黎安随时有干净的晶核进化能力就够了。 黎安不准沈念用晶核,说是他的能力不成熟,容易被晶核中残存的精神意念影响意识。 如果不是自身的能力不靠晶核没法进化,黎安也不想用这玩意儿。 经历过许多个小世界还能保证自身精神相对稳定,黎安的精神力强度是毋庸置疑的,就是每次吸收晶核时,要接收一遍晶核中残存的负面意识,让他觉得有些烦。 但效果还是不错。 养着这群丧尸,在往食品工厂走的这一路上,靠着收割产出的准变异丧尸的晶核,黎安现在已经能在踏入副本时,知道自己进入副本了。 按他的推算,再往上进化,只要他没被变成丧尸,进化到能看见副本范围,然后规避掉,是有可能的。 而对于进化过程中可能变丧尸这件事,黎安才能力初步进化后,也知晓了原因,不过是吸收的晶核会影响人的意识。 如果扛不住意识入侵,就会被洗脑成丧尸。 这让黎安一度怀疑这丧尸核心是一种“活着”的东西,不是生物形态上的活着,而是意识层面的,所谓意识存在即为存活。 将这些信息补充进世界资料里,黎安通过零号机,很轻易地就知晓了一些类似信息。 某种寄生类精神体,其本身意识是活的,但意识本身是一种很容易消散的能量状态,只有依附在有形的物体上,才能生存。 这让黎安越发觉得这丧尸末日,是类似未知生物入侵的第四天灾。 具体怎么回事,还需要实践。 黎安突然觉得自己这事件触发能力,就是他们防止自己摸鱼,特别为自己设定的实验型能力。 “副本触发了。” 黎安往沈念身边靠了些,“虽然我及时收回了脚,但仇恨触发机制下,副本怪已经往我们所在的方向移动,相当于副本在向我们移动。按正常速度推算,你,我,还有你后面养的晶核韭菜,现在已经被纳入副本范围了。” 为了沟通的方便,黎安现在统一将自己的能力以rpg游戏的副本触发简要替代了,跟沈念稍微解释一下游戏,就能有效交流。 沈念将精神力往外延展了一些,发现本来因为血腥气而会被他们吸引来的丧尸,突然像失去了方向一样,被其他的刺激源吸引走了。 但也有部分丧尸,在继续朝着他们的方向前进,最后和跟在沈念身后挠空气的所有丧尸汇合,成为黎安口中的“晶核韭菜”里的一员。 虽然比喻难听,但确实是这么回事。 当丧尸累积到一定程度时,会对其他丧尸形成威慑,等他们自己消耗得差不多了,有准变异丧尸产生时,沈念就会收割一波,然后就会有新的丧尸闻着味儿过来,填补之前的损失。 原剧情里会撵得沈念和倒霉蛋到处跑的丧尸大军,在黎安解决了第一个事件,获得了无视防御造成伤害的【厨娘的菜刀】,并开发培养了沈念的能力后,画风急转直下。 沈念现在都不觉得丧尸可怕了。 大概是“韭菜”割多了,沈念已经能自动将他们脑补成韭菜了,就跟以前被逼着上台,为了缓解紧张,而把台下观众当萝卜青菜差不多。 将自己用精神力探测到的情况,通过精神力同频共享,黎安很清楚地“看见”了沈念所“看见”的景象,大致确定出了副本的边界。 “要避开吗?” 沈念知道黎安怕麻烦,不是必要的冲突,他都会选择避开。 “不用,我有些事需要确定。而且副本通关是会爆金币的,这可比韭菜划得来,放过太可惜了。” 黎安脚都不带挪的,“你待会儿听我指挥。如果是丧尸,菜刀能解决多数问题。如果是人……” “那更好解决。” 黎安这转折给沈念搞不会了,直到黎安指着那扑面而来的烈焰,眉眼带笑,“缺一个烧火的,这下有了。” 沈念想起他的“待采购”清单,有些汗颜。 原来“待采购”是这个意思,强拉入伙啊? 之前沈念还觉得黎安是没想那么多,所以把异能者和农资、发电机放一起写了。 结果…… 沈念抿紧了唇,抬手在两人的防护屏障前又竖了一道“风墙”。 通过操纵空气高速移动形成超强风压。 狂风直接裹挟着扑面而来的火焰,在黎安感觉到面前温度上升之前,就反卷着往操控火焰的人扑去。 “其实你可以直接操纵火焰。” 黎安站在安全圈儿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给沈念指出缺点,“火焰燃烧需要依凭物,即必须有可燃的物质,再超自然的力量,在它具现为自然现象时,就可以根据已知进行推演。也就是说火系异能操纵的火元素,其实是一种燃烧着的可燃物,应该能类比成可燃气体。” 虽然沈念不是化学系的,但此刻也沉默了,虽然他本来就沉默着。 突然觉得异能没那么高大上了,就是有种背书的困顿感。 念动力是同频共振、能量波干扰与操纵,火系能类比为操纵可燃物,理论上自己就能通过干扰可燃物在空中的运行轨迹,实现控制权的抢夺…… 沈念本来觉得毕业了就不用考试了,但现在末日了,他有种天天都得温书的错觉。 以往上学背书考试的时候,总听同学说末日就好了,就不用学习了,到时候连学校一起炸了。 但沈念正在经历,总觉得要学的东西更多了。 沈念试着按黎安说的去操纵火焰,从火焰操控者那儿抢了个火团过来。 因为是从物质元素层面进行的抢夺,在对方想熄灭火焰时,沈念明显感觉到了意识上的拉扯。 火系的操纵,同样靠的是精神力。 这让沈念有些不解,好学地向黎安问了,“如果所有的元素操纵都是靠精神力,是不是说明,他们其实也是精神力觉醒?” “单纯的操纵,可以这样理解,然后根据个人对元素的亲和,操纵的元素种类在初始时有所偏向,后期可往多元素操纵发展。” 见沈念都开始举一反三了,黎安也被带着多出不少猜想,“但如果可凭空生成某种元素,就不算精神力觉醒了。细分上可归为元素类,广义上都可以算创生型能力。” 沈念若有所思,按黎安的指示,将那站在远处的火焰操纵者“拎”到了两人面前。 打量了两眼,沈念转头问黎安,“是丧尸,敲脑壳吗?” “你现在说敲人脑壳,跟说打个蛋一样。” 黎安戏谑瞥向沈念,“适应性有些太好了吧?” 昨天还会因为血腥而干呕不止的人,突然成了冷血杀手,这转变着实不小。 沈念没好意思说自己觉得不适时会将人物化成蔬菜水果之类的,眼神发虚地瞄向别处,支支吾吾,“因,因为,不能拖安安后腿。答应了你,会努力适应的。而且,丧尸不算人。” 黎安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悬浮在空中的火系变异丧尸,半眯了眼,思考着什么。 那丧尸被沈念控制住,连扑腾都做不到,想放火,但沈念直接给他周围抽成了真空,没有氧气助燃,火点不燃。 虽然用科学强行解释非科学这事儿,是黎安胡诌的,但现在看来,他碰巧蒙到真的了。 帮黎安整理信息写报告的零号机都听困了,【好好一末日求生,给你玩儿成实验与报告了,这就是究极游戏宅的细节钻研力?可怕。】 晃了晃脑袋,零号机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您这胡诌的本事,是越来越行了。上次,我记得还是你游戏里给人念课本儿、编考点。】 “是吗?” 黎安都不记得这茬了。 【是啊,我记得你当时吃饭去了,被坑害的苦主猜到了你的学院专业,让你等着瞧。】 零号机打了个哈欠,传输了报告才跟黎安继续八卦,【但金融系就那么几个挂科的,他知道你是谁了,也不敢给你好瞧,最后含泪重修了。】 黎安听得摇头,“真可怜。” 脑子里刚跟零号机聊完,黎安就拿定了主意,指挥沈念,“这个不敲,整个削。你记得晶核的位置吧?横切。我想看看丧尸脑子里那东西,在体内被破坏后的状态。” 因为知道晶核的用处,黎安从一开始就是整个取,后面就算掰碎研究了一下,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之前从零号机那儿的得来的信息,倒是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是寄生虫之类的东西,当它们脱离寄体后,就只剩下一个尸体,或者叫陷入休眠的茧比较恰当。 沈念操纵着菜刀给火系丧尸脑袋来了个横切,切面光滑,除了血之外,倒是没有脑花之类的东西。 丧尸化之后,他们的大脑似乎都被凝炼成了水晶石一样的晶核。 虽说通过物化类人生物减少了自己的不适感,但当直面鲜血四溅的场景时,沈念还是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压下恶心,将视线移开了。 黎安没强求他面对,让他将尸体放下了,自己随手掰了根树枝,扒拉着被平整切开的丧尸脑壳。 一片血红里,类似火焰颜色的细丝在血迹里蠕动着,触须一样的细丝往外延伸。 脑腔连着躯体的那一节,甚至还操纵着尸体颤巍巍站了起来,去摸索掉在地上的上半截脑壳。 那半截脑壳是切面朝下盖在地上的,黎安一开始没关注它,现在顺着尸体的动作一看,就见那半截脑壳底下也生出了细丝,慢慢挪腾着往身体的方向靠近。 半个晶核不是不能操纵丧尸行动,但被切分后会主动去寻找另一半,并将此作为优先。 在两者将要接触上的瞬间,黎安猛地一挥手里的树枝,将那半截脑壳打飞了出去。 “灭了,灰都别剩。” 黎安站起身,丢掉树枝往沈念身边退了一步,神色凝重。 沈念疑惑着,但还是按黎安说的,通过操纵空气压强的方式,将丧尸整个碾碎后,用从丧尸那儿抢来的火团,将尸体烧了个干干净净,掀起一阵风,灰都往四面八方散了,才转头看向黎安。 黎安并没跟沈念解释。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怎么跟沈念解释。 那是一种直觉上的危机感。 当两半晶核将要重新连接时,黎安立刻感觉到了不安,于是当机立断地做了决定。 他死那么多回了,别的直觉可能不准,对于危险的感知是不可能出错的。 将刚刚得到的信息上传后,黎安直接找主系统核对资料去了,暂时没给沈念回应。 主系统效率还是高,很快通过对比找到了对应的物种资料。 【编号0372寄生型精神体:名字没有,懒得取。类似蘑菇孢子的存在,通过空气等可传播,寄生前为休眠状态,寄生生物后会苏醒并与寄主抢夺意识支配权。】 【抢夺成功后,寄主将成为其傀儡,以及活性后代存储器。通过含有活性后代的体液,能实现精神力的强制腐蚀与蚕食。会很难搞,沾上基本必然被寄生。】 看到这儿,黎安的脸色已经整个黑沉了下来。 难怪回到主世界都无法消除影响,这特么直接就是灵魂层次的伤害。 整个资料看完,黎安已经想罢工。 难怪这个世界的任务限制基本没有,这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坑! 第11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11) 黎安的危机感没出错。 已活化的0372寄生型精神体在被切分后,优先寻找另一半的原因,是感受到了生命威胁,所以打算最后“自爆”一把,拉着周围所有生物陪葬。 这种自爆是精神层面的,会产生巨大的精神震荡,并带有侵蚀性。 侵蚀性的主要来源,是寄主身体里存在的活化后代。在精神震荡的刺激下,它们会爆炸般向周围迸发,以寻求最后的活路。 如果运气差,周围没有生物可供它们寄生,它们会陷入沉眠变成“孢子”,就算后面苏醒,活性也不如之前。 这算是给其他生物留下的活路。 在意识对抗中获胜的生物,会因为被激发了灵魂层面的潜能,从而掌握非自然能力,使其拥有对抗丧尸化后为了繁衍“死缠烂打”的丧尸寄主。 世界资料的不全,是因为这玩意儿是偷渡客,影响了世界发展进化方向,造成的资料缺失! 虽说不是那种能直接将黎安弄死的那种,凭绝对实力躲过主系统和世界意识监控,从别的时空偷渡过来的强者。 但这种随着时空乱流,各个时空到处流窜的寄生虫,胜在数量多,繁殖能力快,怎么都清理不干净。 世界重置也没用,这波死了下波还有。 也不用指望处理,杀不绝的。 各时空统一的应对手段是警备员介入,组织原住民形成对抗力量,将所有活体和寄体绞杀,使其全部进入沉眠状态,通过物竞天择的选择淘汰,使世界上的生物强制进化成不受该寄生物影响的存在。 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是,黎安遇到的这种型号的寄生虫,大类上属于精神体,不能寄生未产生自我意识的物体。 桌椅板凳之类的,只要没成精,它们不能寄生。 植物因为自身意识较弱,且不能行走,被它们从寄生对象上规划掉了,黎安的“归隐山林”计划可以继续。 就发现偷渡客这一条,直接给黎安隐藏任务的进度条拉满了。 时空管理局也紧急调派了人手,接手处理相关事项。 黎安的任务不变,保证沈念不死,平安活到最后,以回收秦钰的灵魂碎片为优先。 大概是这事儿真叫时空管理局的管理层忙昏头了,都不跟黎安装了,直接摊牌了灵魂碎片的回收之实,印证了零号机之前的猜想。 零号机也是一整个大震惊了,统生第一回经历这么大的事。 【我还想着,您这把逃生游戏都玩儿成种田经营了,原剧情里的被追着到处跑的倒霉事件,成了薅羊毛和割韭菜,剧情出入这么大,世界意志都不报错,是它变大度了,原来是早就全是报错,系统瘫痪了啊!】 零号机捂了嘴,瞪圆猫眼,做出派大惊小怪的模样吐槽,【倒是您这‘倒霉’人设,还以为被实力抵消了,结果这一触发就来个大的!】 “……这玩意儿比我来得早,怎么能算是我触发的?我告诉你,别乱讲话。” 黎安直接在脑识里给零号机没捂严实的嘴捂严实了,“别把这事儿往我头上算,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他是真怕因为零号机这句吐槽,被加上什么辅助警备专员,带领人类大团结之类的任务。 一切准备就绪他当个领导装模做样,或者当个闲人混水摸鱼还可以,从基层做起打天下,就他这个脾气,能把地基都搞塌。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主系统补充任务的声音,黎安才松了口气。 “安安?” 沈念很等了一会儿,见黎安一直没说话,不免担心。 回过神来,黎安转头看向沈念,“没事,出了点小状况,问题不大。” 沈念怎么看,都觉得他先前凝重的神色,像是问题不大的模样。 但黎安不打算说,沈念也就不追根究底。 “走吧,先去找吃的。” 虽然得了个生活艰难的坏消息,但隐藏任务完成了,黎安的心情还算不错,伸了个懒腰,双手往脑后一枕,“吃饱了,就该招募合适的打工仔了。” 见他恢复了一派轻松,沈念收起那点隐忧,跟在他身后。 两人身后的丧尸团体又渐渐庞大起来。 黎安没有让沈念遣散他们。 就算知道了晶核的真面目是陷入休眠的寄生型精神体,黎安对吃寄生虫这事儿有些膈应,但为了之后不被那坑人能力牵扯进麻烦里,还是需要对能力进行进化的。 这个世界的能力进化,不是单纯的靠提升精神力进行的,更像是一种激发型进化。 按这个世界的状态会被保留来说,他的这个能力大概率也会被保留。 虽然没什么用,但确实是会让人倒霉,陷入麻烦事里的那种倒霉。 为了自己以后的安宁,至少得将这个能力控制在自身可选择是否触发事件的阶段。 进化的路还长。 这次是被坑了个大的。 时空管理局这次也被坑惨了就是了。 要维护一个高位面的世界,需要的成本和人手绝对不少。 …… 带着浩浩荡荡的丧尸队伍,沈念和黎安刚走到c市最大食品工厂外围,就被集火吃了一轮子弹。 除了有防护罩的沈念和黎安,跟着他们的丧尸在这一波集火里,是死了个干净。 养的韭菜就这么没了,黎安有些头疼。 更让他头疼的是,那些子弹有的打碎了丧尸的脑壳,破坏了里面呈现为活性化状态的晶核。 没敢让沈念用自身精神力去查看,黎安从零号机的监控里看见了那些破碎晶核的重新连接尝试。 “冲进去!” 顾不上守在里面的是什么人,有多少人,会触发什么样的事件,黎安一拽沈念腕子,就拉着人往食品厂里面冲。 精神震荡是很难完全防御的,如果不能尽快离开晶核“自爆”时,寄体中活性后代的散播范围,在精神力受到精神震荡干扰的一瞬间,就会面临精神力被侵蚀的风险。 虽说精神震荡对这种活性化的精神体也会有影响,侵蚀能力不如丧尸直接咬一口来得厉害,但也比单纯的在空气中传播要厉害了。 就算当时不致命,在后续吸收晶核进化能力的过程中,这部分被侵蚀的精神力是有可能激活晶核状态下休眠的精神体,从而使其自身意识被增强,在与异能者自身意识抗争中占优。 相当麻烦的特性。 第12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12) 黎安拉着沈念冲进食品工厂的瞬间,就让沈念就地取材,扔了很多东西挡在门口,加高了简陋的围墙,顺便将之前在围墙上集火他们的人都扫了下来。 物质层面的东西无法阻止精神震荡,但能部分拦下那些随着震荡波乱飞的“孢子”。 刚做完这些,黎安就感觉脑子嗡了一声,眼前有片刻的模糊。 高速行进中,意识被突然干扰导致身体行动的不协调,让人身形不稳。 沈念扣着他手腕将人拉进怀里,在视野模糊的一瞬间带着他转身,用自己后背当了缓冲垫。 黎安到底是有所防备,在精神震荡过去的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猛地往前一踏步,急刹稳住身形的同时手上用力,将打算用自己给他当缓冲垫的沈念拉了起来。 “集中精神,将精神力都收束起来,找东西当盾牌,护在四周。” 黎安尽量简单而快速地给沈念下达命令。 沈念没经历过精神震荡,但有黎安之前的提醒,在精神力方面做过防御,本身精神力也不低,短暂的愣神后也反应过来,在黎安话音刚落时,他已经按黎安所说做好了防护。 从四处扯来的铁皮围成狭小的空间,将两人困在其中,外面是一片的安静。 先前的枪炮吞吐,似乎只是错觉。 没管外面的人怎样了,黎安额头贴上沈念眉心,尝试用自己的精神力引导他构筑防御。 外面被爆头的丧尸那么多,晶核的重新连接存在速度上的差异,必然会有多批次的精神震荡。 根据刚刚遭受的精神震荡来看,似乎是好几个震荡波进行了对冲融合,乱频的精神扰乱更容易扰乱精神力磁场,很难做到有效的精神防御。 又是几次乱频的精神震荡冲击,黎安紧皱着眉,将沈念冲得有些散的精神力又拉扯回来。 渐渐适应了精神震荡带来的冲击力后,沈念的反应速度比第一次要快很多,在黎安的引导下迅速将有所溃散的防护罩修补完善。 见沈念的精神状态完全稳定下来了,黎安松了口气,仰头拉开些距离,“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晕、恶心等常见的脑震荡症状,在遭受精神震荡后基本是无可避免会有的。 沈念缓了一会儿才睁眼,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他又觉得自己有些晕了,慌张地错开眼,“没事。” “没事就好。” 黎安松开了他,抬手揭掉了拦在两人周围的铁皮。 扑在面上的热气消失,微凉的空气落在脸上,让沈念清醒了不少,深吸了一口气悄悄拉上兜帽遮住自己滚烫的耳朵,余光偷瞄着黎安。 原本由沈念操纵着漂浮在身侧的行李箱和【厨娘的菜刀】,在他受到精神震荡精神力不稳的瞬间,掉落在了铁皮外边。 黎安捡了菜刀,看向周围。 那些先一步到达食品厂的人似乎知道丧尸被爆头后可能出现的情况,所以对自身做了精神防御。 黎安就近检查了一个晕过去的人,他的脑子被一个鱼缸一样的透明精神力罩包裹着。 精神力罩开了裂,有玻璃一样的碎片散落。 是附加型的精神力异能者,在战斗前就给他们附加的触发型防御。 可惜这次丧尸规模有点大,精神震荡的强度超过了那个精神力异能者的能力防御上限。 黎安让零号机检查了整个食品工厂。 他们这个出入口的人算是全军覆没,除了黎安和沈念都晕了。 还活着是多亏了那个鱼缸头套。 连黎安都出现了瞬间精神恍惚的精神震荡,其冲击力是足以将一个普通异能者的意识击溃,直接使其脑死亡的。 能做出有效防御,保住了他们的性命,这个精神力异能者有些能耐。 黎安的菜刀在那人脖子上停了有两秒,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如果运气好,没被精神震荡创成傻子,又逃过了被寄生,也算是人类中的幸运儿了。 如果运气不好,那就等丧尸化了再说,费点力气收割就是了。 已经很倒霉了,就别再额外给自己找麻烦,被缠上了就不妙了。 这才末日第二天,就能有效组织起重火力的队伍,占据食品工厂这种刚需物资地,可见这背后不会是单纯的民间组织。 黎安不想惹麻烦,带着沈念绕开那些来增援的人,到仓库搬了两集装箱的干粮就走了。 在精神震荡前,顺手将他们拉下围墙,让他们避免了直面“孢子”扑脸,降低了他们丧尸化的可能,已经算他日行一善了。 之后的事有警备专员会来接管,黎安并不打算插手。 沈念是原本剧情下的主角,自己又是个事儿多的体质,沾上了绝对没完没了。 等食品工厂的组织反应过来仓库被偷时,黎安和沈念已经在去发电厂的路上了。 沈念身后飘着两大集装箱,跟着逐渐聚拢的丧尸,那场面当然是非常惹眼的。 奇怪的是,食品工厂的那些人并没有顺着这个线索来找黎安他们的麻烦。 【警备员那边让您低调点。】 在黎安挂掉了警备员的通讯后,零号机不得不上岗传声筒,【他说,您搞这么大阵仗,沈念能力这么强,他以后想不收编沈念当苦力都不可能。】 黎安打了个哈欠,“所以,给人搞鱼缸当头盔的,是空降的警备员?他们动作还挺快的。” 【不快不行。】 零号机趴在黎安肩头晃着尾巴,【这个世界百分之七十的人口都丧尸化了,晚一秒就是好几千的人被转化。丧尸间的互食现象也越来越严重了,已经有具有智能的丧尸出现了。】 “这种寄生虫的主要目的不是繁衍吗?” 黎安记得资料上是这么写的,“都自相残杀了,它们前期的繁衍不就跟个笑话一样?” 【只靠寄生繁衍,终归有一天会没有可寄生的寄体,所以在寄生的同时实现进化,衍生出可由寄体繁衍的方式,是它们的最终目标。】 零号机怀疑黎安没把资料看完,【这不都是写在上面的吗?】 黎安当时看得一目十行,只注意它们的特性和危害了,倒是不关心它们的目标和理想。 黎安现在也不关心它们的目标和理想,他在警备员的再三“骚扰”下,终于是同意低调一点,找了个临时的安全场所,让沈念将集装箱放下了。 白天休整,晚上再行动,飘着的两个集装箱就没那么惹眼了。 在丧尸的大力破坏下,城市的公共电网已经无法运行了,街上没了路灯,显得很是昏暗。 黎安没找到手电筒,在大型商场里搜了半天,找到的手电筒,要么没电,要么电路有问题,有的更是直接碎了,可当手电筒替代品的手机,还都特喵的是模型机! 到这时,黎安才想起上一个副本没爆金币。 能力触发的事件,奖惩方面系统是不知晓的,只有获得物品后,可在将其收进系统背包后获得解释说明。 这什么奖励都没有,到底是被加了什么buff,只有黎安的能力进化到一定程度才能具体查看。 按之前的系统资料和人设,也只能推出个“倒霉”。 这倒霉就倒霉了很有两天。 找不到想要的物资,被当成丧尸头子挨枪子,走夜路遇到变异丧尸…… 虽然不是什么很危险紧张的事,但是架不住它发生的频繁啊! 苍蝇一样扰得人不厌其烦。 到最后黎安干脆直接往地上一坐,“不走了!” 平均十米一件麻烦事儿,七个小时能走完的路程,因为各种事件,他们走了三天! 这些事件还不是黎安的事件触发能力触发的,就单纯因为各种原因被巧合地卷入麻烦,所以已经将能力进化到能看见拉怪仇恨圈的黎安,就算想避开这些都不行。 路上倒是看见了几个副本,差点给他逼到跳进副本里去躲清闲。 但想想上个副本之后到现在的麻烦不断,黎安咬咬牙还是忍了。 debuff不能续费! 沈念看着生闷气的黎安,将食物和矿泉水递给他,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下。 他知道黎安是被最近的事搞得心烦了,但他除了陪着黎安,尽量在麻烦出现前解决掉麻烦,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其实除了他们遇到的那些,还有一些袭击、战斗之类的,被沈念探测到后,束起了屏障拦在了外面。 他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黎安的情绪,只能做到自己能做的。 吃饱喝足,黎安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转头看见沈念满目担忧,叹了口气,朝他招手。 沈念听话地将脑袋伸过去。 他这乖觉的举动取悦到了黎安,黎安上手薅乱了他的头发,瞧着他放纵自己为所欲为时的神态,翘了唇角。 沈念见他笑了,心头沉郁一松,在他手心蹭了蹭。 软乎的发尾扫过掌心、手腕,带起一点痒意。 黎安指尖微蜷,又一点点将自己薅乱的发丝理顺。 沈念就那么靠在他怀里,任他肆意妄为,心境意外的平和满足。 “累了?” 察觉到沈念精神的放松,黎安轻声问着。 沈念侧首在他颈间蹭了蹭,“没有。只是觉得,跟安安在一起很放松。” 暗暗嗅着他身上浅淡的松香,沈念渐渐红了耳尖,声音也沉闷了几分,“很喜欢这种感觉。” 扑在颈侧的呼吸激起一阵战栗,黎安缩了缩脖子,别开脸故作镇定地调笑,“这算什么岁月静好?这破烂的世界,到处都是麻烦事。” 沈念的眸色微暗,长睫下压,盖了眼底情绪,声音轻浅若呓语,“如果,能跟安安在和平的世界相遇,该多好。” 为他梳理发丝的手一顿,黎安垂眸,正对上他抬眼看过来。 昏暗的办公楼里,临时的避难所,月光从破了洞的落地窗外洒落,映照一地清辉。避风的角落里,阴影微动。 纤长指节穿过发丝,紧扣在他脑后,将那刚梳理好的乌发搅乱,黎安低了头,盯着那双因惊诧而圆睁的眼,于呼吸相闻间轻吐笑言,“那你可要与我在这破烂的世界,同筑一份岁月静好?” 墨色瞳仁微颤,沈念微抿了唇,抬手扣住他肩膀,仰头追着那要退开的人,探身将攻守转换,渐促的呼吸间喑哑嗓音藏着不知从何而起的执念,“无论何时,只要是你所希望的,我都无法拒绝。” 黎安轻声笑着,强势将倾身压过来的人逼得后仰,在他唇上轻咬,“说得好听,却最是会得寸进尺。” 眸子微闪,沈念弯了眼,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揽着他腰肢,顺从于他的强势,“我哪有?一直,不都是在听安安的命令行事?” 略显戏谑的话,与沈念一贯的木讷不太相符。 抬眸对上那双狐狸般闪着狡黠暗光的眼,黎安心尖一颤,喉结轻滚,“你……” 沈念眨了眨眼,指腹隔着衣料摩挲过他腰间某处。 黎安受惊般一颤,眸子倏然一暗,扣着他后脑勺的手一紧,欺身俯首于耳,暗沉的声音透着危险的威胁,“还是听话的沈念比较可爱。” 沈念笑笑,侧首轻抿他耳垂,意味深长地低语,“不都是我?” 耳上的酥麻似入了心底,引得人乱了呼吸,心跳难抑。 长睫轻颤着,黎安的声音微哽,却强自镇定,“听话的小狗跟狡猾的狐狸,差别可大着呢。” 一声轻叹响在耳侧,黎安还没来得及说更多,便被人压着后背,落入宽阔怀抱,幽幽轻语含着委屈,“安安如此说,可是会叫我伤心的。” 喉头滚动着,黎安推搡了他两把,却反被抱得更紧。 “好想你。” 收敛了玩笑的话语,落寞里掺着欣喜,“终于……” 黎安手上失了力气,要将人推开的动作成了指尖紧握,扣在他肩头,微微发颤,“混蛋。” 下巴在他发顶蹭过,沈念轻拍他后背,柔和的声线诉说的却非安慰,“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骂了混蛋。安安这意思,可是要叫我……嘶!” 肩上一阵疼痛,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叫他轻嘶着,呲牙咧嘴地求饶,“我错了,安安。轻点,肩要碎了。” 黎安冷哼一声松了手,一把将人推开,抱臂审视着对面人。 第13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13) 沈念揉了揉肩膀,无辜又委屈地望着他,连神色都透着迷惘,似回到了初遇时。 黎安一时也弄不清,他到底是在装,还是真的又回到了沈念的状态。 被黎安盯得不自在,沈念缩了缩脖子,揉着肩膀别开了眼,垂了眼轻声道歉,“对不起。” 想起刚刚自己做的事,说的话,沈念面上就是一热。 自己是被之前的精神震荡冲击到人格分裂了吗? 下意识地抿唇,其上似还残存那温软的触感,沈念面上越发滚烫,脑子有些发昏。 真,真的亲了…… 偏头捂了嘴,沈念彻底不敢看黎安了。 会不会太快了? 但是,是安安主动亲的…… 他说想与自己岁月静好。 黎安看着背对着自己,不自觉间扣上了兜帽,缩成一团几乎要将扭成麻花儿的人,哭笑不得间,又有酸涩翻涌。 那种感觉无从形容,不似喜悦,也不是心伤,似乎更偏向于委屈与无所适从。 垂眸掩下情绪,黎安靠在墙边,静静看着沈念独自纠结,幽深眸色里潜藏迷惘。 是情绪激动过度,引起的灵魂共鸣吗? 那他是谁呢? 沈念,还是秦钰,或者……其他人。 他会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吗? 有的话,他会说吗? 追寻了很久的答案,在眼前有了可获得的机会,黎安却迟疑了。 近乡情怯,不适合用在此处,却最好地写照了他的此时的心情。 越是在意,越是小心翼翼。 察觉到黎安的注视,沈念不敢回头,意识却是从心地“看”了过去。 “看清”黎安复杂神色,沈念一愣,上头的热血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刹间冷凝。 上扬的唇角弯折,含笑若春的眼低垂,他想起了黎安与那个莫名的自己的对话。 局外人。 沈念常有这种感觉,亲朋好友聚会,热闹是他们的,沈念提不起兴趣去应和,被提到时才会敷衍一二,作为局外人旁观,待在自己的舒适范围内。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 直到遇到黎安。 大概是末日来临后,或许是因为他是自己遇见的第一个活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在认知之外,或者是某些别的原因,沈念自己也说不清,只知道回过神来时,自己的情绪已全然为他所牵动。 当情绪牵系在他人身上时,就会不自觉地对这个人产生期待。 沈念很早就学会了避免这一点。 因为没人有义务来回应自己的这份期待,可最后期待落空的失落惆怅,乃至愤怒,都将由自己亲身品尝,有时大概还会被说上一句莫名其妙,喜怒无常。 想要的自己去争取,不想要的就直言拒绝,直奔利害的谈话冷漠但有效。 可是,黎安会回应他的期待。 这么说也不对,多数时候,那个人只是述说着他对自己的期待,引导着自己去达成他想要的结果。可那字句里的在意,让沈念错觉他非自己不可。 事实上,他当真需要自己为他做到什么吗? 想起初遇时他从容不迫应对丧尸的场景,信手拈来的淡然,不像是在战斗,更像是日常完成一份作业,处理一份文件。 他不是非自己不可。 但他仍乐意带着自己,从头教起,细心全面,却并不多严厉,像知晓自己一定能做到一样,失败了也没关系,再尝试就可以。 他永远为自己兜着底。 明明自己是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前行,却在很多时候生出,若是累了回头,仍有他向自己张开双臂,敞开怀抱,借自己一个肩膀依靠。 沈念的思维有些混乱,驳杂的情绪涌上来,填补他与黎安并不多的相处。 若自己不是自己,那他所爱所在意的,是自己,还是与自己共存的其他……自己? 沈念的眸子黯淡下去,脑子里一遍遍回想起方才的亲密,却没了先前的脸红心跳,只剩下自我怀疑,酸涩不安。 不清楚他的心思,也同样失了对自己的认识。 沈念的精神波动有些乱。 黎安察觉到了。 看着蹲坐在面前的那人,黎安轻叹一声,从墙边支棱起来,懒洋洋往他背上一趴,下巴搁在他肩头,闷声低语,“先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背上突然多出来的重量压得沈念往前一扑,刚稳住平衡,就听见那不满的低语,懵了一瞬,喃喃反问,“什么问题?” 黎安叹了口气,搭在他肩头的手臂屈起,一手圈了他脖颈,一手捏了他下巴,迫使他转头同自己对视,缓声重复自己的问题,“你可愿,与我岁月静好?” “不是已经回答……” 沈念下意识的回答,在那双幽深凤眸直勾勾锁定自己时卡了壳。 浅淡月色里,墨色的瞳仁四周,妖异地荡开一圈深色幽蓝,四目相对间,沈念清楚地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那个逃避般戴上了兜帽,总试图避开他视线,却又冷着脸在眼底浮现不甘的自己。 “沈念,回答我。” 轻缓的话语柔和,却让人像受了蛊惑。 已经回答过一次的问题,再问一遍的意义,不是为了确认。 他想知道的,是沈念的回答,只是“沈念”的回答。 眼眶忽地酸涩,紧抿的唇嗫嚅着,颤颤道出哽咽音色,“愿意……” “沈念……想和你,共筑一段,岁月静好。” 像是浮萍抓住了稻草,依附着在水面有了停靠,惶惶然沉浮在各种情绪里的沈念,寻到了那条出头的道,“只是,沈念。” 静静的对视,指腹顺着下颌抚上他面庞,黎安轻浅笑开,低头在那微颤的唇上轻触,“嗯,只是沈念。” 像是终于心满意足,沈念回身环抱住他腰身,在他颈窝轻蹭,贪恋属于自己的这一刻温存。 不论过了多少年,跨越多少时空,他的安安始终都是如此,倾心爱着每一个自己。他从来都分得清,真是让人欣喜庆幸之余,又苦恼嫉妒。 欣喜于他爱自己的每一面,庆幸于他始终选择了自己,却又苦恼于当下的自己算不得他心里真正的唯一,那些当下不曾参与过的曾经,虽都是自己,却仍令人嫉妒不已。 沈念越发收紧了手,在他耳边一遍遍呓语,“安安,沈念喜欢你,很喜欢。” 像是要将那名字,永远刻于他心底。 第14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14) 黎安静静听着沈念的絮叨,突然觉得自己对此的纠结,不是没有来源的。 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矫情,而是两个人的在意,彼此于情意的碰撞与拉扯间,寻找着那个平衡点。 越是在意,越是不敢,也不愿,随意敷衍着将就。 静听着怀中人渐弱的呢喃,黎安很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后背,“困了就睡,我不会跑了的。” 沈念听见了,但仍不肯撒手,手上一用力,带着他躺倒在睡袋上,将脑袋埋在他肩窝,低声道了句,“晚安。” “晚安。” 黎安轻声回应着,靠在他怀中闭目休息。 经过几天几夜的训练,沈念已经能做到在睡觉时,保持对周围环境的探测,以及防护罩的稳定。 但黎安习惯了在休息时留几分清醒。 沈念感知到他外放的精神力,忍不住去攀扯,黎安翻身一巴掌盖在了他脸上,“别捣乱,睡你的。” 黎安用的力气不大,沈念理亏也不敢说话,悄悄讨好地拿脸颊蹭他掌心,被黎安摁着脑袋强制安分。 …… 鉴于前几天总是遇到倒霉事儿,黎安原地休整了几天,就在附近转悠,直到不会再无缘无故被牵扯进麻烦里,才在最近招惹的麻烦找上门前,带着沈念离开了临时驻扎地。 他们前脚刚走,一个人影就从落地窗的破口跳了进来,稳稳落在地上,看了看周围散落的食品包装袋,和没带走的脏衣服,转身走到窗边,四处看了看。 “没人了,喵。” 指尖拨弄着猫耳上夹着的通讯器,那人蹲在窗口,尾巴在身后晃悠,粉色的蝴蝶结飘带随着她尾巴的晃动而轻舞,“你不是说不用找他们吗?人走好几天了才让人找,季柯你很会给人找麻烦喵。” 也不知道通讯器那边说了什么,蹲在窗边的猫女眯了眯眼,不太高兴,“知道了喵。” 挂断通讯,猫女跳下办公楼,在房顶间跳跃,飞快往某个方向赶去。 …… 没了debuff,黎安和沈念后面的路很顺畅。 c城的发电厂在城东一片郊区,跟农贸市场和黎安打算去开垦的农场不是同一个方向,但距离他们比较近,就先来了这边。 发电厂规模很大,除了盛放着大型器械的工作区和机械区,还有专门规划出来的生活区。 生活区里,除了居民住宅,连学校、医院、商超、体育场、公园等,都是一应俱全的。完全算得上一个公共设施完备的微型城市。 因为被警备员警告过了,所以黎安很低调地在生活区找了个地方,让沈念将集装箱放在了空地上,才根据地图往放着发电机的机械区走。 工作区已经投入运行的发电设备,不在黎安的考虑范围内。 在城市基本电网已经瘫痪的情况下,这种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的发电厂,肯定也已经被变异的发电厂工人破坏得差不多了。 人流量大的工作区很难幸免。 但机械区往往会放着备用设备或者零件之类的。 好歹在捡垃圾的废土当过指挥官,黎安对于机械组装还是有点自信的,无聊时看过一些相关资料。 考虑到零件的更换和维修,黎安直接让沈念将整个仓库搬空了。 三个大型仓库的设备,全部集中到一间仓库里,被沈念用能力把地皮铲了,整个端走。 来找人的猫女刚在发电厂大门上落脚,就看见一座仓库从一片低矮房屋的屋顶上露头,看着那仓库往居民楼的方向移动,呆愣地跟通讯器那边的人汇报,“找到了喵。喵相信你的判断了,很有实力,一点也不低调的喵。” 季柯也头疼,“苗缈你先等等,我还没联系上他。” 苗缈无情嘲笑,“你也有今天喵。” 季柯直接掐断了她的通话,再次向黎安发送通讯请求。 【第327次通讯请求了。】 零号机看着警备专线,无奈问黎安,【您是真不打算配合啊?】 “我跟他有仇。” 黎安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拒接通讯的,但听到对面说第一声儿时,他就给挂断了,后续都是零号机在负责信息传递,到后面听说不用自己管了,黎安直接完全不联络了。 【这是h时空调配来,专职处理类似事件的警备员,你怎么跟人家结上仇的?】 零号机回忆了下黎安过往的任务经历,除了被他指引成为a时空执行者的尤尔,他好像没有跟其他时空的执行者接触的经历。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黎安就火大。 “c时空是没人了吗?怎么还从别的时空调人?那小子又是怎么混成警备员的?” 黎安没好气地吐槽,“老子刚出来做任务的时候,他还在当背景板呢!背景板他就当背景板啊,跑来跟我一个恶毒炮灰套近乎,最后跟我一起被主角灭了。我反倒因为被他识破执行者身份,被扣了掉马的积分!” 听黎安这一说,零号机恍然大悟,憋着笑为季柯周旋,【那什么,当时大家都是刚出来做任务,小菜鸡看见同类难免想着搭个伴……】 感受到黎安危险的气息,零号机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闭了嘴,飞快转移话题,【您看他联系您这么多次,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您商议。他现在也是警备员了,不可能犯之前那么不成熟的错误,您大人大量?】 黎安迟疑了一下,接通了季柯的通讯。 “你终于……” 季柯话说到一半,看着系统光屏里那张臭脸,话卡了壳,干巴巴来了句,“怎么是你?” “呵呵,我也在想,怎么是你。” 黎安盯着季柯,半勾唇角,“几百年不见,升职加薪了哈,积分打算什么时候赔?” 季柯心虚地挪开眼,不敢同他对视,“咳,这不是跨时空积分转赠收税太高,一直也没能联系上你嘛!当年……哈哈,实在抱歉!” 说着,大概是实在心里过意不去,季柯双手合十给黎安来了个一百八十度鞠躬,抬了头一脸诚恳,“正好这次我出差c时空,税务有减免,待会儿我连利息一起转你。” 黎安哼了一声,这才问起,“找我什么事?不是说不用我们这边帮忙?” 说到正事,季柯立刻严肃了神色,“丧尸的进化速度超过了预期,城市不能待了。我这边虽然集结了一批幸存的异能者,但真正能投入作战的专职战斗人员不多,我想更适合走基建的方向。” “但是基建的基础是相对稳定的环境,我这边没有强力的异能者,能够保证基地能稳定建立。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 话说到这儿,黎安以为他要找自己借沈念帮忙,结果他来了句,“我听说你要去山里种地,带我们一群,怎样?” “不怎样!你从哪儿听说的?” 黎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去种地就是为了清净,你们跟来我还有什么清净?你知道的那么多,你不知道我能力叫‘倒霉’?跟着我搞基建,你想玩儿人类大灭亡?上次的教训,你也没忘啊!” 季柯脑回路清奇,“没关系,我们在你们隔壁山头基建。你偶尔让沈念来帮忙镇个场子就行。你就别过来了,真出大事件我扛不住。” “……你小子。” 这算盘珠子崩人一脸! “互通有无嘛!现在水源被丧尸血液之类的污染,你们肯定需要水,到时候我们水路管道往你们那边铺设,优先供给你们的用水。” 季柯还是懂互惠互利的,“另外,你们阵仗那么大,难免会被人盯上。你们走前面,我们走后面,你帮我解决丧尸,我把来看戏、找麻烦的异能者都收编了。咱们的任务都可以同时推进,多好。” 别说,他这打算确实不错,给自己省了不少事。 “但你怎么保证,你能将那些异能者都收编了?” 末世里有能力单干,看见他们这么大阵仗还敢来凑热闹找麻烦的,不一定乐意听人指挥;想过来求个庇护的,也容易混水摸鱼。 占小便宜与占山为王,人的劣根性在灾难降临时,往往更极端且难以遏制。 规则与秩序的建立需要几百上千年,击溃这些,可能一天都用不了。 患难见真情的事不是没有,但多数人是不愿赌,不敢赌,也赌不起的。 “如果利益和道德都无法达成共识,那就只能……” 季柯顿了一下,有些为难,“虽然说这样不太好,但真放任他们跟我们作对,也是个麻烦。” 黎安还以为他变得杀伐果断了,结果他说,“那就只能强制洗脑了。” 理由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人类的未来需要每一个人的助力。” 黎安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被调来处理这件事了。 一时竟让人不好评价,他到底是优柔寡断崇尚爱与和平的圣父,还是不放过每一个劳动力的黑心资本家。 他还说:“放心吧,洗脑这件事我是专业的。已经能做到精准无痕地修改认知,从潜意识层面达成团结友爱的共识,而不影响这个人本身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有所矛盾的……嗯,口嫌体正直,也很正常。” 果然,能从背景板干到警备员,他不是没有一点理由的。 “所以,合作吗?” 季柯满怀期待,“除我以外,世界范围内应该还有其他警备员。我本来跟他们不熟的,但有你在的话,你们一个时空的,应该比较能谈得来。” 黎安笑了笑,“巧了,我也不熟。我不仅不熟,可能有的还有仇。” 别的不说,为了抗议时空管理局,他之前多方打听到了一个时空管理局的出入口,虽然没能进去,但给人大门拆了,至少负责那个片区的管理者肯定是得罪了。 那个片区的管理者手下的执行者,包括管理者有时候也会下场做任务,谁知道这次会不会遇上呢? 季柯懵了,“你混这么差?你拯救对象不是主神吗?” 说到这个,黎安的眸色微暗,脸色变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初,“因为他是主神,所以给我开特权,你是觉得他们有那么讲人情,还是觉得我无能到得靠他确立地位?爷靠自己也能进去给它主机拆咯!” “……” 季柯没话说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有活力。” “想说脾气差就直说。” 黎安很有自知之明,“你要跟着我可以,沈念帮不帮你这件事,要他自己决定。你找人来商谈。” 季柯眨了眨眼,“我以为你一言堂呢,结果……” 意外的重视对方的选择啊。 想到了什么,季柯弯了眼笑了笑,转移话题,“我这边人已经到发电厂门口了,你看在哪儿碰头?” 黎安觉得他笑得有些贼,啧了一声,分享了地图给他,标注了集装箱的位置,“设置了防御力场,叫你的人小心点。被反击伤到了,我不负责。” 季柯表示没问题,给苗缈下达了指令后,又联系了黎安一回,“你有阻隔类道具兑换权限吗?兑换上限是多少?能不能帮我兑换点?我这边系统商城是跨时空的,税太高了!你卖我一点,我给你双倍积分都行。” “呵,先把你欠的积分还清吧。” 合着逮着他薅羊毛来了! 从来只有自己薅别人羊毛的黎安忍无可忍,挂断通讯后,将季柯拉黑了一小时。 零号机忍不住八卦,【他这得是欠了多少积分啊?】 “不多,三千。” 跟零号机唠着,黎安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再多一分,我当时就得滚蛋了。” 听前面零号机还觉得黎安小题大做,听后面它帮黎安骂。 执行者和系统的积分清零,面临的就是永久的死亡,存在被抹消。 就算是新手不懂事违规,他也该骂。 季柯的系统被零号机怼得没脾气,跟它卖惨,【同是天涯沦落人,同为一分翻盘的兄弟,也是缘分。行行好,别骂了,他忙着整理队伍去了,现在就我在看。你骂的聊天记录都超上限了,上面的他也看不见啊!】 零号机无语,转头跟黎安邀功,【他下线了,暂时不会来打扰我们。】 零号机的战斗力,黎安是认可的。 回生活区的路上,黎安在跟季柯达成合作后,将情况也捡能说的跟沈念说了。 第15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15) 黎安和沈念回到集装箱附近时,苗缈已经在等他们了,远远蹲在某间小楼房的楼顶上。 撤掉防御力场后,黎安按季柯说的给了苗缈暗号。 忽略掉苗缈的口癖,这场商谈还是挺顺利的。 主要的事情黎安都已经跟季柯谈好了,一些涉及任务和世界意志层面的内容,黎安也没法跟沈念说,于是由苗缈以季柯的立场,换了个说法将其合理化。 沈念对黎安的决定没有异议,“我听你的。” 话送到后,苗缈就走了。 黎安让零号机给季柯捎了句话:下次让说话正常的人来。 不到三十分钟的谈话,他感觉自己在听猫吵架! 黎安甚至问了零号机猫咪本猫,“你们猫都这样吗?” 【习惯了人类的说话方式后,其实可以改掉。但是喵星语才是猫咪的母语,喵一声很正常。】 零号机义正言辞,然后给黎安喵了一声,【她明显是人类猫化后,根据个人喜好偏向了猫咪的发声方式,跟物种无关的喵~】 黎安额角青筋一跳,零号机喵完就跑。 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鼻梁,黎安长叹口气。 总觉得他的种田之路不会太顺遂。 抬眸看向沈念,却见他正好停了脚,看着某个方向,黎安愣了一下,“怎么了?” “那边有两个小孩儿。” 沈念将“看见”的画面共享给黎安,“被包围了。” 那是离他们并没有多远的地方,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护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儿,借着生活区居民楼的巷子东躲西藏。 看得出来,那个大点的应该是风系异能者,借着风势提高了自己的速度,带着那个小的不时从地面跃上某家的阳台。 但在她们前进的路上,已经有丧尸在守株待兔了。 黎安观察了一会儿,就发现那些丧尸不是无意识地闲逛到那个地方,正好堵住了她们的去路,而是有意识地形成了包围圈。 季柯说的没错,这些丧尸已经开始具备智能了。 这才是末日的第十三天。 包围两个小孩儿的丧尸数量不算多,要逃她们还是有机会的,但没有上帝视角能看清周围情况的她们,正不偏不倚地往那群丧尸里三只变异丧尸的其中之一前进。 黎安没有给沈念指示,只是沉默抬头看向他。 沈念也在看着黎安,嘴紧抿着,犹豫着想说什么,黎安却转开了视线。 末日以来,沈念的所有事都是黎安在拿决定,但这次黎安却不打算给他指示了。 他没说不救,但也没说救。 沈念盯着他的背影沉默了很有一会儿,直到画面里的两个小孩儿都快遇上那只变异丧尸时,沈念沉了眼,意念微动。 画面里的小孩儿猝不及防地被拎上半空,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刚刚的猫说,多一个人多份力。” 在将人拎回来的路上,沈念往前靠了些许,悄悄拉住黎安,故作不在意地看着前面,随着黎安往发电厂走,嘴里扯了苗缈先前的话当借口,“说好,丧尸我们帮忙解决,幸存者归他们管。” 他那小心试探的模样看得黎安的好笑。 挑了眉梢,黎安斜睨着身侧稍有不安的人,淡淡开口,“我是说过末日少管闲事的话。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一时的好心,换来的是什么。但……” 黎安顿了顿,从他面上收回视线,幽幽落在远方空处,“这话说得自大,但强者是有资格随心所欲的。你有足够的实力左右多数人的生死,能摆平大多数的麻烦事,在这末世,就具有绝对的话语权。” “很高兴你将我的话听进去了,也在意我的看法和感受。” 黎安回头望向身侧的人,眉眼微弯,“可是沈念,我与你是平等的,你不是我的附庸,不必事事都问过我的意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我不会干预你想做的事。” 大概是自身个性下养成的习惯,或者是末日突来时恐慌心理下产生的依赖,黎安发现沈念对自己有些太过言听计从了。 这不能说不好,至少比为他的不听话而落入险地要好太多了。只是这样的相处模式,让黎安有时候会不经意漏掉沈念的存在。 不是形态上的,而是情感上的。 他好像总在等自己回头,一言不发地盼着自己回身去牵着他向前。 乖得有些太超过了。 是因为主体的灵魂越完整,灵魂分身的性格缺陷就越明显吗? 从虞无恙开始,能够感觉他们在性格上有更明显的偏向了,偏执,无赖,乖巧…… 越发突出某一方面的特质。 黎安不知道答案,也不能说这对沈念他们是否公平,更无法绝对地说是喜是哀。 伸手握了他揪着自己衣角的手,黎安仰头看着他,有些无奈地同他强调,“沈念,你不必事事都听我的。” 四目相对,清晰瞧见他眸中的担忧与心疼,沈念却反倒是舒展了眉头,灿然笑着,将指尖挤入他指缝,与他十指紧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不敢草率地擅自决定。因为安安喜欢乖巧听话的,所以怕被你讨厌。” “我不是没有主见,安安。我只是,希望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能以你为优先。” 垂眸看着眼前人,沈念面上轻笑稍淡,透着认真的眸子里,更深地藏着幽暗,“唯有你,不愿放手,不想被讨厌。所以,怎样乖巧都好,全听你的也可以。你在我身边就好。” 全然没料到沈念会说出这种话的黎安愣住了,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或许他又是受了灵魂共鸣的影响。 可沈念却紧扣着他的手,笑盈盈地告诉他,“是真心的,安安。在你说,愿意与我,只是沈念的我,同筑岁月静好的时候,我就不可能再放开你了。谁也好,就算是自己,我不想输。” “安安,我还不曾输过。对于你,更不能输给其他人。” 黎安彻底懵了,盯着沈念,呆呆眨了眨眼。 不是,他请问呢,他的乖巧小狗,怎么说阴暗就阴暗了? 总不能因为他习惯一个人待在角落,被人戏称在阴暗角落养蘑菇,他就真是阴暗小蘑菇吧? 黎安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就很多余。 有关这个人,他是猜不对一点! 第16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16) 黎安看着面前满脸乖巧无害的沈念,怎么也跟先前将占有溢于言表的人联系到一处。 关键是,他面上的乖巧,不像是装的。 盯着沈念很看了一会儿,黎安终是拧眉啧了一声,决定不在这事儿上纠结。 既然他自己觉得没什么且心里有数,那乐意听自己的最好。 如此,他使唤起人来,就更心安理得了。 这一想,黎安心里舒坦了,才想起来问,“那两个小孩儿呢?” “仓库里。” 沈念将人带回来后就放去了仓库,里面机械虽然多,但剩余空间也不少,“要将她们放出来吗?” 之前黎安有话跟他说,沈念觉得不好让小孩儿在场,就将人放仓库了。 突然被抓进仓库里,小孩儿肯定是惊慌不安的,沈念从集装箱里拿了食物和水给她们,也没见她们动。 警惕性不低,她们能在这突然的末日里活下来,也就不意外了。 跟黎安走了大半个城市,活着的小孩儿不能说没有,但他暂时没见到过有小学年纪的小孩儿。 按黎安跟他说的,末日爆发瞬间,能否存活的关键是一场意识的拉锯战,就说明能活下来的人,意志力是不低的。 小孩儿的思维相对单纯,接触的事也相对简单,心思多数也比较友善,就算在意志力的较量里取舍,也很可能因为正义感、同情或者一些个人英雄主义的热血情怀,陷入自己难以处理的事情中去。 比起已经被磨平棱角,变得冷漠麻木的成年人,不曾出过象牙塔的人尚存的天真,是他们更多地具备了文学与影视作品中的赤子之心。 这是灾难之下不可多得的优良品德,却常易因冲动或被有心地引诱利用。 这种情况下,小孩儿的夭折率比成年人更高。 “胆小”的怕死鬼,才是这个末日里能存活的大多数。 黎安想了一下,没有将她们放出来的必要,保持这种警惕性对她们而言,是一件好事。 等见了季柯,将人交给他就行了。 那个用洗脑代替铲除异己,以达到不浪费每一个劳动力的警备员所组织的团体,大概能算这末世中另类的乌托邦了。 …… 在离开发电厂前,黎安看见了停车场的车,本来往外走的脚一转,朝着停着的某辆汽车走了过去。 这段时间里,为了减少黎安因陷入麻烦而烦躁,沈念习惯了将原本吊着丧尸团队的防护罩扩展到很远的地方,将会带来麻烦的人或丧尸都阻隔在外。 出了办公楼后,黎安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活着的丧尸了。 但他没看见,不代表丧尸就不存在了。 就这个发电厂里,不知道藏着多少数量的丧尸,但看地上的厮杀痕迹,可以知道这里基本上成了养蛊一样的蛊盅。 按黎安之前养丧尸当韭菜的经验,普通丧尸要进化出智能,至少要吃掉三四只同类。 就沈念先前救下那两个小孩儿时投放的画面,丧尸都已经进化到能团队合作了,可见这里之前发生过怎样的厮杀。 这两小孩儿能活下来,实力和运气总要占一个。 靠近大门的停车场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能开的车没几辆。 黎安挑挑拣拣半天,难得运气不错地找到了辆还能开的。 不用自己从城郊走回城里去,能省不少事。 城里就算了,堵车堵得要死,让沈念清理道路也麻烦,等跟季柯汇合后,让他想办法去。 黎安随手从车门上撕了一根铁条,熟练地开了车锁,招呼沈念上车。 不管看几次,沈念都觉得黎安学的技能点有些歪。 城郊没什么车,有沈念提前清理掉障碍,他们只花了来时四分之一的时间就回了城里。 除了车在半路上没油抛锚了,黎安觉得他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 好运在进城后终止。 他们被一群变异丧尸堵了。 不是沈念的侦察防御做的不到位,而是进城的路上布满了副本的圈。 大圈套小圈,黎安带着沈念绕了一大圈,找不到一个能避开的缝隙。 黎安已经很久没倒霉了,凭实力避开了事件,但好像确实太招摇了。 回头看了眼沈念身后飘着的集装箱和大仓库,阳光之下,投射下大片阴影,很能唬人。 他要是丧尸有了脑子,他肯定也想赶着这人成长起来前,靠尸海战术将这一大威胁弄死。 见黎安愁眉不展地看着身后的仓库愁眉不展,沈念心思微动,“我们飞过去,应该能避开。” 看着那因为他们停留的时间长了点,就已经开始朝他们逼近的副本边缘,黎安拉着沈念退了几步,“上房顶,飞高点。” 之前不是没考虑过靠念动力飞行代步,但黎安觉得也不能让沈念太依赖能力,万一碰到对他的能力有针对性的敌人,他那体力实在不太妙,所以宁愿麻烦点,带着沈念走路。 但现在不行,陆路不通,只能上天试试了。 就那大圈套小圈的副本模式,黎安百分百肯定那是个联动本,触发一个,其他副本也会一拥而上。 都是打怪都还好,就怕里面有坑。 不敢托大挣那点金币,黎安被沈念带着跃上了仓库房顶,从高处飞掠过了大半个城市,出了副本范围才稍稍松口气。 沈念的精神力是很强,总量也很庞大,但不是没有上限和尽头的。 这些天也一直在消耗。 黎安不清楚沈念的极限在哪儿,但被那些连环触发的事件缠上,对他的消耗肯定是远超这几天的防御和搬运的。 飞屋进城的路上,沈念也不是单一的在逃,根据黎安给他的指示,操纵【厨娘的菜刀】远距离精准收割了部分跑得快的丧尸的晶核。 在某些丧尸倒下时,黎安清晰地看见有几个副本的圈灭了。 可能是能力到了一定程度,黎安看见了奖励可选项。 什么【速度提升】、【丧尸饵料】之类的,看下来不如菜刀。 大概菜刀真的是新手大礼包。 黎安挑了几个相对好的,将【丧尸饵料】交给沈念,让沈念给他共享了探测图像后,标定一个点,“往这儿丢,圈子正中间。” 鱼儿抢食大打出手,难免会受点伤。 【丧尸饵料】刚丢下去,黎安就看见原本散布的副本迅速重合,叠出的边界高亮,都亮得有些花眼睛了。 但十分钟不到,那高亮的边界线就黯淡了不少,但边界线也一瞬间往外推进了不少。 以仇恨范围作为丧尸的领地感知范围的话,说明那一波厮杀,出了几个更高阶的丧尸。 沈念的速度快,但还是被突然扩张的仇恨范围笼罩了。 正如黎安所料,当他们落入一个副本之后,其他因为离得远没被【丧尸饵料】吸引,还在沿原本路线追击的丧尸,开始迅速往将他们所在的副本靠拢。 但让黎安意外的是,将他们框入副本的那只能称得上精英怪的变异丧尸,却停止了追击。 精英怪的仇恨范围固定下来了。 黎安看了眼系统面板,上面显示【丧尸饵料】已经被全部消耗。 收进过系统背包的奖励,他是能看见效果和状态的。 还有几个能力类的奖励,黎安没有用。 多多少少有些瑕疵,他也用不上,到时候挂出去换点积分,兑换系统商城的道具比较保险。 从系统面板上收回视线,看向副本最中心,隔着很远的距离,但黎安有种同人对视的感觉。 精神屏障在对视的瞬间受到冲击,黎安闷吭一声,毫不客气地反击了回去。 他是不能用精神力御物,外放都受到了限制。但在知晓此次事件为寄生型精神体入侵导致,就申请了放开对精神力的限制,直接将防御反击能力拉满。 精神力的较量带起的精神力扰动,让沈念的操控有片刻的不稳,平稳飞行的仓库晃悠了一瞬。 沈念连忙稳住控制,拉住有些晃悠的黎安,“没事吧?” “没事。” 黎安晃了晃脑袋,“对面被激发的能力不是精神系的,借由本体是精神体,强行整合了周围丧尸的精神力,靠同频共振做出的攻击。有些麻烦,但不足为惧。 “你保持前进的速度,将精神力往回收,别跟对面硬碰硬。” 黎安缓了一会儿,从系统背包里翻了道具,“我应该会晕一会儿,你扶着我就行,不用担心。” 已经被牵扯进了副本,还是能在非自毁情况下对自己造成精神冲击的存在,黎安说什么也不能留这么个隐患。 现在还只是几十只丧尸的精神力同频攻击,丧尸围剿的规模再大一点,下次还能不能防住,可就说不准了。 在玏西梵希特那个世界当神经病得来的道具,以三十秒的五感丧失换来三十秒的三倍精神力增长。 这要是都弄不死对面,那就可以收拾收拾包袱,准备全球逃亡了。 【神念合一】道具刚一使用,黎安就感觉到了自身精神力的飞速增长,直接越过世界意志设定的上限,将警报拉爆了。 在需要清理入侵者的时候,理论上是不会对执行者的能力进行限制的,除非世界规则无法合理化执行者的能力,或者承受不住执行者的全部力量。 黎安占了两个。 能力不符合世界规则,力量超世界上限。 精神力越过世界上限的一瞬间,黎安立刻拿到了主动权,精神力外放不再受限,被增幅三倍的精神力直接将整个c城覆盖。 正带着队伍往黎安的方向赶,打算汇合并增援的季柯立刻刹住了脚,抬头看向飞速往城西而去的空中仓库,让所有人都停止了行进。 那明显超过世界负荷的精神力,让季柯脑子里全都是系统的警报声。 谁又惹他了?! 不止季柯,进入这个世界清理入侵者的警备员都收到了系统警报。 从被征集就没有过动静的警备员系统频道,消息多得直接爆炸。 正在现场的季柯当起了转播员。 【你阻止他啊!看戏呢?世界崩坏咱们任务都得玩儿完!一百五十万积分啊!老子攒了七百年才这点家底!】 季柯没好气地骂了回去,“你他妈自己来啊!老子现在脑仁儿嗡嗡的,能给你们说个情况都不错了。没发现系统监测频道都失效了吗?” 警报声黎安当然也听到了,他没关,但将世界意志和系统监测都屏蔽了,将这一片暂时封锁成了世外之地。 警报声只要还在响,就说明还没真正到崩坏线。 他道具都花了,亏也吃了,只清理一个变异丧尸实在不划算。 精神力覆盖整个c市,精准定位到每一个丧尸,直接从精神层面将丧尸的晶核碾碎成虚无。 先前需要忌惮的东西,在力量被彻底释放并增幅后,已经完全不需要在意。 说到底,除开寄生性,这些东西都是精神体。 在它们的寄生与侵蚀性能生效前,将其形成“生物构造”的基础精神意识摧毁,就跟被分尸的寄生病毒一样,蛋白质外壳被粉碎,遗传物质拆成核糖核苷酸,它还能寄生个啥? 没等三十秒的道具时限到,黎安主动结束了道具效果。 瞬间的无感丧失,让黎安不知晓世界意志的警报是否还在响,他连世界是否还存在,自身是否还存在都无法感知。 听不见,看不见,闻不到气味,尝不出味道,没有接触到东西的实感,死亡也不过是如此。 可他的意识还在,并认定自己是活着的,对死亡与危险的恐慌,以无法通过无感来确认自身安全的矛盾,是很折磨人的。 没有五感,也就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短短的三十秒,可能是瞬间,也可能是永恒。 黎安在小世界体验过各种死亡,但记忆最深刻的还是被关在封闭五感的小黑屋里的那一天。 慌乱,焦躁,最后绝望……在外界只过了几秒的时间里,将自己煎熬至死是有可能的。 他在结束能力的前一秒,攥紧了扶着他的那只手,但能力关闭的瞬间,他就失去了对那个人的感知。 惊慌,恐惧……负面情绪蜂拥而至,又被理智强行压制。 沈念不知道黎安经历着什么,但手上不断收紧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手掌捏碎。 或者该说,如果不是他在察觉不对时做了防护,他的掌骨已经碎了。 向来能很好掌控自身力道,不会真的伤到他的人,在这一刻失去了对自身力量的掌控。 第17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17) 三十秒的时间实在很短,短到季柯在警报声停的瞬间,拿出一秒百米的速度都没能追上从面前飞过的仓库。 沈念却觉得这三十秒很长,紧拥着不知道为什么陷入昏迷,似处在极度不安里的人,慌了神一样地唤他的名字。 没得到答复的每一秒,都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偏偏,他什么都做不到。 无能无力,最是彷徨。 恐慌如野草疯长,眨眼漫过以黎安先前的特意交代而安抚自身的理智,纷乱的记忆交错,是剑鸣呜咽,是形体四散,是明目黯然…… 最是留不住的,是他心向死亡。 他慨然不惧生死,独留自己享他挣来的荣光。 殊不知,光下,是无底的幽深绝望。 沈念的呼唤弱下去,猩红血丝浸透了墨色瞳仁,拥着怀里人的手臂越发收紧,可那温凉的身躯,总让他错觉下一刻就会冷得彻骨。 “你总这样……” 自牙缝里挤出的喑哑难成字句,渐趋失控的情绪掀起风暴。 季柯好不容易快接近了,又被这乱窜的精神力卷起的风暴逼退,消停了没一会儿的警报滴溜溜响得嚣张。 “再他妈来c时空,老子就是狗!” 季柯也是急慌了,就差把自家系统的拟态揪到面前,掐着脖子一顿晃,让它赶紧联系黎安的系统叫人清醒点! 不用谁催,零号机比谁都慌。 但黎安处于道具负面效果时限里,它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刚刚黎安屏蔽系统监测时,是一点儿没留情地给它踹下线了,想靠灵魂契约联系都不行! 灵光乍现,零号机连忙调用权限,将黎安系统背包里的灵魂碎片翻了出来。 自己没本事跟黎安将断开的灵魂联系续上,但有人可以啊! 脱离系统背包限制的一刹那,零号机就感觉手里的灵魂碎片成了烫手山芋。 它不光发烫,它还往外跑! 受到灵魂共鸣的影响,沈念的力量被进一步加强。 原本滴呜滴呜的警报,瞬间拔高了音调,成了水壶烧开时的尖啸。 零号机拟态出来的脑子都要炸了,慌忙强制将快要脱离掌控的灵魂碎片收了回去。 但警报的音量并没有随沈念力量的减弱而降低。 世界意志的承受力已经逼近临界值了。 零号机没办法了,盯着自己的小光屏,完全不敢打开聊天群。 不用看它都知道里面吵成什么样了。 但它的努力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隐隐约约的,它听到点声音。 它刚要细听,就是一声炸耳的,“……什么?!” 中气十足,但发声很怪,像是控制不住声带,呲溜从低音划拉到了破音。 沈念也被这一声惊到了,木愣地看着怀里人开合的嘴唇。 忽高忽低的声音断续不成字句,却锲而不舍地开合唇瓣,形容夸张地数落着。 沈念呆了,被他精神力所影响的废墟都像是被摁了暂停键一样浮在空中。 喧闹的风暴停了,广阔空间静得连风声都没有,唯有那时而窸窸窣窣,时而破音嘶哑的人语声,在此刻格外清晰。 说是人语声都算是美化了,如果不是偶尔蹦出来的清晰字词,几乎要叫人以为那是猫打呼。 但黎安不知道自己现在丑态百出,他以他清醒的意识,条理清晰地数落安抚着沈念。 可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感觉不到自己在操纵自己的嘴巴、声带发声说话。他只是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意识通过大脑,沿着神经,给身体发送信号。 自以为跟平常没两样,但失去了五感辅助判断,他所达成的效果不过是面容扭曲的胡言乱语。 虽是胡言乱语,却也成功惊醒了陷入悲怆情绪中的人。 沈念无措地看着黎安好似被梦魇住了一样,面容扭曲地说着胡话。 指腹轻抚他面庞后背,沈念将人更紧地拥入怀中,僵直的脖颈弯折,喃喃在他耳边低语的声音带着颤,“没事,没事了,安安,没事了……” 他反复嚼着一句“没事”,却不知是在安抚黎安,还是在强逼自己镇定。 心脏闷胀生疼,满溢的情绪没有可以外泄的出口,尽皆拥堵在心头,似要将人溺毙。 黎安听不见他的话,也感觉不到他的安抚,唯有那大概是心脏的位置,原本几乎要将灵魂灼穿的温度降下来,黎安的语速才慢下来,但仍絮絮叨叨地说着。 刻印在灵魂上的印记,滚烫的护心麟,直抵灵魂的温度,是在感知到主人陷入危险时,自主释放蕴藏的力量以护卫主人安全,强势地想唤醒主人的意识。 滚烫的温度烧灼着灵魂,即使五感丧失也能清晰感知。 只是道具的负面效果驱散不掉,需要护心麟的力量保护和唤醒的,也不是此刻拥有护心麟的黎安。 黎安大概能猜到沈念应该是被自己失去五感后假昏迷的状态刺激到了,也不知道他想起了哪段,估计以为自己要没了。 磅礴的力量自护心麟中被引动,往四肢百骸蔓延,让他在没有触感的情况下,通过能量的流动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 他没有引动护心麟的力量,也没法在失去五感的情况下找准力量运行的经脉。 到了此时,猜测被简单粗暴地证实。 黎安心里却意外平静,只是有点想骂人。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突然的一句清晰的抱怨响在耳侧,叫沈念浑身一颤,低喃戛然而止。 急促而克制着放轻的呼吸,似在诉说着身侧人的不敢置信,滚落肩颈的泪珠是凉的,在被湿热呼吸吹拂得发烫的肌肤上溅开,激得黎安肩背一抖,手臂下意识横推。 方才还好像雕塑一样的人,倏然收紧了手,勒得黎安闷吭一声,“你特么没咒死老子,所以打算直接勒死?” 沈念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在他颈窝,小心将他圈在自己臂弯之中。 细细的啜泣,风轻轻。 黎安叹了一声,抬手轻抚他发顶,“不是说了吗?我不会有事。你还说听我话呢,半点不信我。” 沈念不说话,紧攥他后背衣料,良久才喑哑着吐出一句,“没事……” 指尖顿在他脑后,无奈的叹息散在风里。 “嗯,没事。” 第18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18) 沈念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黎安才抬眼看向站在某块漂浮石板上,面色复杂的季柯。 “关于这件事,我待会儿跟你详细说。” 通过零号机,黎安已经知道警备群炸了的事。 这个锅他肯定是不会自己背的。 拍了拍沈念后背,示意他放开自己。 三十秒的时间真的很短,多数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事儿,其实世界已经两次差点被毁灭了。 飞行的仓库落到地面,黎安让沈念去看两个小孩儿的情况,自己站在一边,跟季柯说着进城时被丧尸堵截围剿,以及丧尸进化到一定程度后能通过精神力同频发动高强度精神攻击的事。 另外有关道具之类的事,黎安就没直接开口了,通过系统间的通讯告知了跳脚的警备员们。 也有人问后一个警报是怎么回事。 黎安一听就知道时空管理局那边没告诉他们有关秦钰的事,于是也就含混着敷衍了,“可以理解为,我这边有个气运之子,我的任务是保他寿终正寝。刚刚他的力量有些失控,不过问题不大,别刺激他就行。” 季柯幽幽看了黎安一眼,又将目光挪向沈念的方向,在被自己人接手的两个小孩儿身上一扫,望着沈念,幽幽跟黎安吐槽,“你俩的精神状态,还不如两个小孩儿。” 被一声不吭地抓进仓库里关着,从仓库窗户旁观了丧尸追击,又处于事件中心,两小孩儿这会儿出了仓库还能镇定地保持着该有的警惕性,在接受帮助时又不失礼貌,确实可以算是精神相当稳定了。 被这末日吓成惊弓之鸟的成年人,可是一点不少。 对于季柯的吐槽,黎安也不在意,接了沈念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润喉,“cpu装载过多,运行不稳定,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不然怎么说,脑子还是新的好用。” 季柯的眼暗了一瞬,嗤笑一声,“说的也是。”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还去种田?” 季柯转移着话题,鸡贼地用精神力从集装箱里摸了瓶水,但半道上被沈念截了。 撇撇嘴,季柯切了一声,“你们都抢我两大箱干粮了,分我一瓶水都不行。小气。” 黎安懒得理他,将问题抛回去,“你打算怎么办,还跟着我去种田?” 说着,黎安不忘提醒他,“通过这次的事情,你应该对我的能力有了清楚的认知。不出事儿还好,出事儿基本就是大事。” “老实说,确实被吓到了。” 季柯叹了口气,“但更得跟着你了。我也不想的,但他们叫我盯着你点儿。再有一次这种情况,没谁能扛得住。你要发疯你稳着点,等我们撤了你怎么疯,都随你的便。” 有些话季柯不好当着沈念的面说,但黎安听明白了,他们怕任务失败被扣积分。 “真当我吃饱了撑的?” 任务又不单是他们有。 “我要真半点分寸没有,早玩儿完了。” 虽说隐藏任务已经完成了,但很难说主线任务失败的话,能不能完整地收回灵魂碎片。 黎安并不打算冒险,“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做。” “一分的把握也是把握,这谁敢跟你赌?” 季柯不信,“算上上次,你坑我三回了!” “呵,上次?” 黎安冷笑,“上次谁是坑货,你心里没点数?” 心虚挪开眼,季柯撇了嘴耍赖,“那你这次也是坑了我两回,扯平一回,你也还欠我一人情。” 拇指往旁边一指沈念,黎安甩锅得理所当然,“他干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们顶多算扯平了。但我帮你把c市的丧尸清空了,你倒欠我人情。” 季柯语塞,叹了口气,颓丧地妥协,“好吧,算我欠你的。我看过现在的城市规划图了,比起去山里重新建设脱离自然水循环的种植基地,不如就在城里,城南那片写字楼清理改建一下,就是很好的空中菜园。” “现在c市没有丧尸捣乱,我们去把城南商业区的尸体和血迹清理了,就可以在原本的设施基础上进行改建,能省不少麻烦。” 季柯说着,还拿了地图过来,给黎安勾勾画画,“这栋三星楼,三座高层写字楼相连,空间足够。我看你仓库里很多机械器件,打算自己装发电机?” “那这三栋楼绝对适合你,三十七层的楼,楼顶可以安风力发电或太阳能发电接收器,顶楼往下十层,间隔布置发电装置,排布水利管道,清理空间做室内菜园,采光杠杠的,各方面也方便。” 关于各楼层的运用设计,季柯都给黎安安排得明明白白,笔锋一转指着旁边不远的写字楼园区,“这边我们到时候会改成生活区,主要是用水管道和设施都排布在这边。” “从空中嫁接管道到你们那边,能很好地减少接触空气中残留的寄生精神体‘孢子’。防肯定是做不到百分百防范的,但这是要对基层提供的水源,所以会严格控制感染概率,对你们就更不可能造成影响。可以放心用。” 最重要的用水说了,季柯又就种地之类的,说了他所具备的优势,“实在你要养不活菜苗,我这边有木系异能者。水稻一天成熟,不是问题。你要是觉得种地累,我也可以找人帮你干活。” 好处他是越说越多,黎安越听越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干,可以躺平吃闲饭?” 这基建有他计划建设,种田也有人帮自己种,好像真就没自己什么事儿,可以放心大胆地摸鱼了。 季柯眸光微闪,垂眸盯着地图,避开黎安的视线,语气诚恳,“我这不是还你人情嘛!你帮我这么多,还有道具,你帮我省了不少钱。这点小忙,应该的。” 黎安差点儿就信了,“是怕我不小心又触发什么事件,所以找借口让我在一个地儿待着别乱走动吧?” 见被识破,季柯也没遮掩,轻咳一声,老实承认了,“是这样的。算我们求你,您老就坐镇基地就行,其他冲锋陷阵的事,你交给我们。您这异能太逆天了,不敢劳您大驾。” 黎安嘲了一声,突然想起个事,“说到我的异能,我这次解决了副本,出了个不错的东西。” 第19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19) 季柯不太敢相信黎安所说的好东西,他怕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你等我做下心理建设。” 深吸了一口气,季柯才看向黎安,“好了,你得了个什么?” 真要说的时候,黎安又皱了眉头,有些纠结为难,“倒不是我得了什么,准确地说,是一份机缘类的东西。对我本人其实没什么用。” “要不,你还是别说了。” 季柯觉得他在卖关子,不想听了,怕是坏事儿。 “对我是没什么用,但对你们来说,作用可不小。” 幽幽瞥向季柯,黎安并不是要吊他胃口,只是一时没想好怎么介绍那东西,“因为是机缘类的奖励,我拿不到解释说明,但能模糊感觉到,是跟解决寄生精神体有关的有关的。” “抽卡游戏玩儿过吧?商城里有抽卡转盘。” 黎安更具体地给他解释了那奖励的不一般,“红卡抽到过吗?” “你是要嘲笑非酋吗?” 季柯怒了一下,“概率百分之0.001的玩意儿,真的有人抽出来过?” 黎安没忍住笑出了声。 季柯咬牙,“你抽到过?” “没有。” 黎安老实,但在季柯打算嘲笑回去的时候,他说,“我这次开出的奖励,对标红卡之上的黑卡。概率0.00001的那玩意儿。” “你说什么?!” 季柯陡然拔高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摆摆手示意他们做自己的事,季柯收敛了嗓门,问黎安,“你说你得了个什么玩意儿?是做什么的?” “对标概率0.00001黑卡的机缘类奖励,能解决寄生精神体的问题。” 话音一顿,黎安眼睫半垂,意味深长地对上季柯的视线,“不单指这里的寄生精神体,懂吗?” “嘶——” 这消息着实给季柯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这能力,这……倒霉是倒霉,幸运也是真幸运。” 这如果是真的,那些借由时空乱流到处入侵的寄生型精神体,要是都能得到解决,黎安的功劳绝对是最大的。 但…… “你说机缘类奖励,还跟你没关系,也就是说,你本人其实……用不了?” 季柯说着都为黎安感到可惜。 这种能力掌握在本人手里,获利肯定是最大的,因为那意味着不可或缺性。 就凭这一点,以后各个时空都会对他放开限制。 黎安本人倒不觉得有多可惜,“虽然我用不了,但归属权在我。这点就算能力被人继承后,也不会有什么更改。相当于我出借能力给别人用,既然是借,我肯定要收费啊。” 黎安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季柯一时哑然。 他突然不为黎安可惜了,他可怜之后被选中要在黎安手下打工的有缘人。 因为能力归属权在黎安,他倒也是从另类的角度具备了各时空不可或缺性。 被能力选中的有缘人是没权利拒绝的,各时空都在头疼的问题,好不容易逮到个解决方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但想想那待遇…… “我能试试不?” 季柯承认他有些眼馋各时空的福利,给脸打工他也认了。 黎安瞅了他一眼,两手一摊,“没了。” “没了?” 季柯四下里一张望,“你给谁了?我们这说话也没几分钟,你什么时候送出去的?” “副本结算后,我就放它自己找有缘人去了。” 黎安说得无辜,“早点找到人,早点结束。你们也能早点回去拿到奖励,不是很好?” 季柯耷拉着脑袋点点头,“是挺好的。” 这任务状况百出,能早点结束,拿到任务结算的奖励,他当然求之不得。 但有缘人不是自己,各时空的福利眼馋了一下,多少有点儿小失落。 黎安难得好心地拍了拍他肩膀,通过系统频道安慰了一下,“积分嘛,攒攒就有了。你都当上警备员了,攒够复活的积分不难。” 季柯幽幽看他一眼,在系统频道回他,“我不需要复活啊,那是你们c时空的业务。我是想攒攒积分,给h时空的业绩提高一些,争取能多获得一些小世界的管理权。我们垫底好多年了。” 没想到季柯理想如此远大,黎安有些惊讶,“你挺为你们时空的主管者着想啊。” 季柯笑了一下,“可不?就我一个,既当老板,又当员工。我也羡慕别人可以坐在办公室喝茶啊!” “……” 黎安将手从季柯肩上收了回来,上下将他一打量,不确定地通过系统发出疑问,“你……是h时空的,主神?” 看着黎安怀疑的眼神,季柯心里不是滋味儿,“怎么,没见过主神打工吗?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实打实自己挣来的主神之位。” “我记得,我上次见你,你在c时空当背景板。” 哪家主神落魄到去别的时空当背景板啊? 季柯心里苦,“h时空下辖的小世界不多,等级也比较低,再没有业绩就要被划归到其他时空的管理范围了。我可不得去别的时空打打零工,挣业绩?” “……真惨。” 黎安真心可怜季柯了。 季柯撇撇嘴,“你还说呢,我上次遇见你,见你实力不弱,身上限制能力的规则一大把,以为你也是隔壁z时空的主神来挣业绩的,想着互帮互助,结果……” 睨了黎安一眼,季柯嘟囔着吐槽,“你们c时空真是不会用人,你这个实力,做什么炮灰任务?也不怕给主角崩了。你来我们h时空,我给你副主神的位置,待遇嘎嘎好。” “……” 黎安也不知道话题怎么歪到挖墙角这上面来了,但季柯的条件,他真不心动,“你都穷到跟我借积分了,一个主神,还差点因为违规被扣完积分打回去重修,你能给我什么待遇?” 季柯被堵得无话可说,半天憋出来一句,“在我们时空,除了我,没人敢压榨你,跟c时空这边到处都是规则不一样,我们h时空松弛感杠杠的。” 黎安无语,“除了你,h时空就没人了。你特么一边想挖我去帮你做事,你一边还想着压榨我。你跟c时空的黑心管理者有个*的区别。” 黎安不可怜季柯了。 他活该! 第20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20) 黎安跟季柯在系统频道里聊得热火朝天,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是两人盯着地图规划未来。 沈念安静地站在一旁,他在等黎安跟季柯谈妥,但这两人像有说不完的话,语气里的熟络,似久别重逢的老友。 墨色的眸子紧盯着那在意的人,随时间的推移渐趋深沉。 他目光灼灼,可往日总能敏锐察觉他情绪的人,此刻却因与别人聊得兴起,连眼角余光都不曾给他一个。 季柯还琢磨着让黎安再考虑下跳槽的事,就感觉自己被推了一把,踉跄一步站稳,皱眉看向黎安,“你不答应就不答应,推……” 他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 黎安两手摊开着地图,抬头看过来的眼神很有些疑惑。 “你站得腿麻了?” 季柯听见了黎安的嘲笑,“精神系的通病是体能差?” “瞧不起谁呢?” 季柯没好气地瞪回去,却感觉一道森冷目光锁在了身上。 抬眼对上黎安身后那人,季柯算是明白这事儿是谁干的了、 但……为什么啊? 季柯自认为没得罪沈念,好像也没做什么、说什么对黎安不利的,他好端端的拿精神力推自己干什么? 顺着季柯的视线,黎安也转头看向身后。 沈念低垂着眉眼,神色如常地看着黎安,“谈好了?” 黎安点点头,多看了他两眼。 好像没什么不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系统频道里,季柯跟黎安吐槽,“他刚看我可不是这个眼神。你们什么关系?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有点针对我。” 闻言,黎安挑了眉梢,望着沈念的眸子里带了戏谑。 沈念被他看得有些心虚,长睫轻颤,别开了眼,“怎么了?” 黎安笑了声,“没什么。” 转身将地图叠起来还给季柯,黎安没回答他的问题,活动着手脚,伸了个懒腰,懒散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那座三星楼归我们。作为你的人给我种地的报酬,等发电机组装好,可以为你们提供电力。” 没想到黎安竟然还会给好处,季柯立时将心里那点八卦的好奇丢去了一边,“那就说好了。” 他生怕黎安反悔。 机械方面他不擅长,他们的队伍里也没有雷电系的异能者,系统商城里的发电器械积分不低,季柯一直在犹豫着。 电力虽然不是必需品,但能提供很多方便。不说别的,照明和通讯设备的电量补充都能得到解决,很多建设用的大型机械也能靠电力来带动,能省不少人力。 “话先说在前头,别指望我全方面供电。” 黎安也没将话说满,“我没实际操作过,能做到什么程度不好说。就算组装好了发电机,没有足够的能源催动,得到的电量有限时,我会优先自己。” 季柯对此没有异议,“随你研究,有需要就说一声,我这边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黎安也当真没跟他客气,直接就是几张设计图甩给他,“我记得你那儿有金属生成系异能者,这些零部件,一套一百件。” “一百件?” 捧着图纸,季柯惊得咋舌,“你拿人当生产队的驴啊!” 他要的这些零部件零零散散加起来,得有五六百件了。 “先一样做一套出来,我看看效果,不对的地方可能还要改。” 有人帮种田了,丧尸也不用自己打了,黎安直接转职机械师,靠着在废土捡垃圾那些年记下来的设计图,打造一套设施完备的安全屋,他还是有些自信的。 季柯也不含糊,揣着设计图找人去了。 等人走了,黎安才转头看向身侧一言不发的某人,好笑又无奈,“你推别人做什么?” “靠得太近了。” 见黎安果然发现了,沈念也没再隐瞒,牵着他袖子的手往下捉了他的手,扣入掌中,“安安跟他很熟?” “一般。” 黎安捏了捏他的手,以示安抚,“我跟你比较熟。” 被这话取悦到,沈念嘴角忍不住上翘,但又很快压下来,强作面无表情的模样,转了眼不看黎安,“不熟还聊那么专注……” 将自己晾在一边,连个眼神都不给。 沈念抿了嘴不再说话,操纵着仓库往城南走时,也赌气似的不看黎安,但手却是紧抓着不肯放松一点。 黎安看得好笑,故作讨好地晃了晃他手臂,“我错了,念念,别不理我,嗯?” 听见黎安的话,沈念倏地顿了脚,耳根整个烧起来,“你,你叫我,什么?” 黎安无辜地眨眼,“念念啊。怎么,只准你叫我安安,不准我叫你念念?” 在沈念操纵下的仓库有些晃悠,沈念虽努力镇定,但手心早已汗透,脉搏的跳动,将他此刻激动的心出卖了个干净。 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的脸肯定红透了,沈念更不敢看黎安了,扭了头躲着他的视线,“怎,怎么……突然,想到,这么叫我?” 甚少见这张面容上露出这般羞涩的模样,黎安玩心大起,做了委屈腔调,“这样显得亲近些。但你好像不喜欢,那还是算了。” “不,不是的……” 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沈念心一紧,慌得抓紧了黎安的手,甫一回头,就对上他含笑的眼,顿时知晓自己是上了他的当,有些恼,又转过头去。 见状,黎安往他身边凑了些,故意弯了腰,探身去瞧他红透的脸,要在他眼前找存在感,“不是什么?不是不喜欢,那就是喜欢了?” 沈念被他逼得急了,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脸红脖子粗的,很有些气急败坏时的咬牙切齿感。 黎安心里笑翻了天,面上笑意藏都不藏,却还故意拿一副懵懂口吻,夸张地演绎惊诧与担忧,“念念,你脸好红,是不是发烧了?” 从未被人叫过的昵称从黎安口中听到,哪怕那声音里是藏不住的调笑捉弄,沈念仍旧觉得那叫法暧昧过了头,克制不住地心跳过速。 他确实是发烧了,他快被烧炸了! 沈念耳边全是黎安叫他念念的样子,戏谑的眸子亮晶晶的,狡黠里透着坏。 这人真是坏透了! 沈念从没觉得自己的自制力这么糟过。 糟糕到,只是听他念着自己的名字,就感觉浑身都被烧着了,热血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无一处不滚烫着。 第21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21) 见沈念头上都冒起了热气,黎安终于是将人放过,递了水过去。 凉水入喉,似都被身上的温度蒸腾起了雾气,沈念快烧着的脑子才终于冷静了些许,捏着空瓶嗫嚅半晌,偷瞧着身侧突然安分下来又一言不发的人,终是没忍住开了口,“……喜欢。” 黎安憋笑憋得辛苦,听着他的话,好不容易压下戏弄人的恶劣念头,又悄悄冒起来,明知故问,“什么喜欢?” 沈念瞥了他一眼。 黎安歪了歪脑袋,很是无辜茫然,唇边的笑却是藏都不藏。 深吸了一口气,沈念垂下眼睑,低垂着头,小声回答,“喜欢……听你,叫我……念,念念……” 这般叫自己的名字,沈念总觉得羞耻,刚缓和些的面色又整个红透。 黎安乐得直不起腰。 沈念被他笑得有些恼,却又无可奈何,伸手拉了拉他,“别笑了。好好走路,待会儿被摔着。” 他想将黎安拉起来,却反被黎安拽得往前一倾。 正转过拐角,避开了其他人的视线,黎安揽住被拽得趔趄的人,侧首在他脸侧飞快掠过一吻。 鸿羽拂面的一吻,轻飘飘的,总让人觉得是错觉,沈念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耳边一声轻笑,“真可爱啊,念念~” 温软的唇擦过耳郭,湿热呼吸烫红了那一侧的肌肤,故意婉转了拖出轻佻的尾音略哑,沙沙的似蚂蚁爬过心尖,沈念脑子里那根弦断了。 浮在空中的仓库落了下来,拦住了其他人往前的路线。 在人反应过来赶来查看情况前,沈念揪住了想要退开的人,就着他后退的动作将他摁在落下的仓库的墙壁上,恶狠狠堵了那张总爱在口头上撩拨他的嘴。 呼吸猝不及防被夺,黎安心跳乱了一瞬,而后嗤笑一声,抬手勾了他脖颈,在那重重碾着自己唇瓣的嘴上轻咬一口,趁他吃痛张嘴时长驱直入。 眸色愈深,沈念没拒绝黎安的强势,只将他的腰身越发扣紧,四周的土石铁皮漂浮汇集,与落下的仓库和集装箱错落着形成了私密的空间,将外界的视线阻隔。 本有所担心的季柯想起之前沈念看自己的眼神,以及两人之间不对劲的氛围,忽地反应过来,面色立时一阵古怪。 但这是黎安的私事,他不好管,只是给黎安留了条信息,提醒他与小世界里的人交往要注意深浅,之后便带着其他人先走了。 他们这样的人是没有落处的,小世界里喜欢也就喜欢了,但若是入了心,便是再没有遗憾,此后多年的孤寂思念,也是无可避免的。 虽然交情不深,但季柯觉得自己跟黎安也算得上朋友。 作为朋友,他不想见黎安走自己的老路。 若是…… 想起往事,季柯叹了口气,掐断念头。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当初的他能力不足,现在也许能帮得上黎安一把。 虽然时空不同,但总归是有未来。 h时空扩建了多年,作为主神,他也终于是有能力和底气,破格收人了。 沈念能力不错,实力也不弱,这个世界的限制也低,动点手脚将人弄来h时空,应该不会花太多积分。 可惜沈念不是h时空的,不然他都不用花积分,直接利用h时空主神的身份,将人提为执行者就行。 跨时空提人要花的积分不低。 当年他要是积分足够…… 季柯再次截断回忆,盘算起将沈念拉入h时空,携恩求报,将黎安也拉过来才好。 他积分肯定不少。 要是黎安入伙,在下一次的时空管理大会上,h时空应该也能多一些管理资源,到时候应该就不用到处去别的时空打工了。 积分扣税高得要死! 还有黎安之前说的,能搞定寄生型精神体的机缘,不知道是什么人获得。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人肯定会被各个时空拉拢,自己现在算是近水楼台。 作为主神,亲自招揽下属,他如此诚意满满,肯定能抢在其他时空下手前将人忽悠过来。 到时候那人在自己手底下做事,就算只上交百分之一的分成,也能抵得上他辛辛苦苦做半年的外快了。 为了解决这些麻烦的偷渡客,各时空还是很舍得下本钱的。 季柯越盘算,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他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划入了待挖的墙角的沈念,终于是将人放开。 指腹摩挲过眼前人微肿的唇,他又低头啄了一口,才恋恋松开。 屋子什么的,要尽早建起来才行。 沈念眸色深沉低盯了黎安一会儿,压下心猿意马,揽着他直接进了仓库,操纵着仓库往城南的方向飞去。 三星楼作为一个地标性建筑,并不难找。 沈念将仓库稳稳落在了楼顶,回头看仓库里摆弄着机械配件的黎安,轻声提醒,“安安,到了。” 黎安应了一声,摆弄着手里的机械,回头吩咐,“你去找一趟季柯,让他将我要的那几套配件送来。” 对比着脑子里记下来的机械图,黎安将拼接了个七七八八的电机搬了起来。 沈念下意识用精神力帮他搬,但黎安直接单手就将两个他那么大的拼接铁块儿举了起来。 见他还站在门口,黎安甚至有些疑惑,“怎么了?” 沈念这才回过神来,又想起黎安手撕地铁外壳的事来,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先走了,你小心些,别被砸到了。” 黎安笑笑,“我觉得它砸到我,疼的应该不是我。” 不说以他的力气和身手,不可能拿不稳这些东西,就是沈念加在他身上那些防护,厚厚几层叠加着,也不是一个铁制零件砸一下就能突破的。 之前若非是沈念被逼急了,黎安就是想搞偷袭都不可能。 沈念显然也想到了,面色微红,轻咳一声掩饰了尴尬,“我走了。” 等沈念走了,黎安直接将仓库里的机械大半都搬到了空旷的楼顶,让零号机在眼前展开了虚拟图像,对照着大屏上的图纸开始玩儿积木组装。 废土的东西很多跟这边不一样,黎安不得不自己动手改造。 第22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22) “不行。” 看完手里的东西,黎安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没一个能用的。尺寸,厚度,还有承压能力,完全不行。” 话音刚落,巴掌厚的钢板在他手里应声而断。 “脆得跟张纸一样。” 他两手各捏着一端,都没见用力,就掰断钢板的画面,给对面三个人都造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沈念好些,知道黎安力气大,只是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他动手了,重温一遍,不由得搓了搓自己的手。 那天手没碎,看来不全是自己机灵地护住了手,黎安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这手估计就没了。 对黎安,他总是不设防的。由他意识构筑的防御,自然不会对黎安产生条件反射般的抗拒。 沈念现在防护罩做得很精细,近乎贴身的覆盖,随着被保护者的动作而改变形态,像一件防御力max的防护服。 黎安对此是很满意的,一点不妨碍自己行动,还能用自己的精神力介入调控,很方便日常。 丢掉手里的钢板,黎安转身从收回来的器械里找了个大件儿,拿着【厨娘的菜刀】,手起刀落地削成了金属块儿。 “密度和硬度,以这种金属作为参考进行生成。” 黎安扔了块边角料给愣着没回神的那人,“具体什么金属别问我,我也是外行,但它质量好。” 为了演示这金属质量有多好,黎安又将刚刚的钢板捡了回来,一手拿着一样,各自用拇指一捏。 钢板碎了,另一边多了个坑。 季柯咋舌,“你……还觉醒了力量系?” 黎安看了对面那个目瞪口呆的金系异能者,犹豫了一下,含混了句,“差不多,我本身力气也不小。” “总之,零件生产之类的,还是等你解析了这金属的构造,能生成出这种质量的金属,再说部件加工的事。” 说着,黎安又转向沈念,“材料不够,你去城里五金店、建材市场之类的看看。觉得能用得上的都捡可以捡回来,多了用不上的……” 话音一顿,黎安看了眼季柯,又将视线转回沈念身上,“就当做慈善,给他们当建材好了。要趁着其他地方的丧尸涌入之前建立起坚固的围墙和防御体系,需要的东西应该不少。” 听了这话,季柯笑眯了眼,“那就谢两位慷慨了。我这里有详细的地图,咱们争取一次扫荡完,为后续基建争取时间。” “你拿人当生产队的驴使呢?” 黎安将这句话还给他,转头看向沈念,“别管他,保持好自己的状态最重要。一旦有疲惫感,就必须回来好好休息,知道吗?精神力受损跟肌肉劳损不是一个程度的伤害,别不当回事儿。” 沈念点点头,“好。” 季柯转着眼珠,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附和黎安,“也是这个道理,是我太心急了。还是该慢慢来,城里物资多,现在什么都缺,还是尽可能多搜搜,仔细些,将能用的都带回来。” 他这想拿沈念当骡子使的算盘,连在一旁愣神的金系异能者都听出来了。 黎安瞄向沈念,沈念正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沈念弯了唇角,“如果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带回来。” 低垂了眼,黎安拍了拍手上的灰,“那就这么着吧,先下去收拾两层出来,最好都打通,我要放东西。” 沈念自然是听他的,“好。” “那我们先回去了。” 季柯见状也不多待,只是走之前不忘了叮嘱沈念,“好好休息,明早七点咱们广场见。” 黎安踹了他一脚,“真当我的人是去给你当苦力拉货的啊!” 他掰断钢板的场景还清晰着,季柯可不敢真让他踹,闪身躲开,打着哈哈,“顺便嘛顺便。我们这边进度快的话,对你们也有好处。” 黎安哼了一声,倒是没对此反驳。 等人都走了,沈念自身后环了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头顶轻笑,“安安说的,我是你的人,是什么意思?” 刻意压低的声音暧昧氤氲,隐着笑意,藏着期待。 黎安愣了一下,忽地扬唇,半弯着眼回头看向身后人,似笑非笑,“你说呢,念念?” 沈念实在不习惯这称呼,耳朵一热,松开了手,轻咳一声,“我去收拾楼里。” 看着某人落荒而逃,黎安挑了眉,找到了新的乐趣。 …… 沈念的动作很快,有【厨娘的菜刀】辅助切割墙面,整个拆迁过程干净得一点灰都没有。 精准控制到每一粒尘埃的操控,迅速将整层楼都清理一空,纤尘不染。 切下来的墙面也没扔,整齐被沈念挪去了楼下叠着,被季柯找人搬去砌墙了。 等沈念去收拾楼下暂时的住房时,黎安将楼顶的机械都搬进了顶楼,按类型、大小等各自分类。 大楼最中心的空间空出来,做了临时的工作室。 沈念整理好物资上来找黎安时,他正在研究图纸。 “正好,菜刀给我。” 黎安抬头看见沈念,拿回了【厨娘的菜刀】就撵人,“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暂时不存在危险,你不用将整栋楼都纳入防御范围,保护好自身就够了。这段时间你消耗不小,也该适当地休息。” “你还要忙?” 沈念没走,反倒是走到黎安身边,看着他拿了刀在零件上刻画,“很晚了。灯光这么暗,很伤眼。” 虽然有手电筒,但能照亮的范围毕竟有限。在大空间里,失去了墙壁对光的反射,照亮效果会更差。 “没事,这光源足够了。” 黎安本身是能在夜晚视物的,只是成像上是单一色调,不方便他做精细的判断,所以才架了手电照亮,“现在的照明很成问题,很影响夜间的巡逻和工作。我看能不能先搞个小设备,将照明的问题解决了。” “咱们这次带回来的装置里,没有燃油类发电机,不然就可以直接拿去用了。” 黎安也是没想到这点,现在城市提倡新能源发电,他们去的那个发电厂,正是一个新能源电厂,所以占地面积格外的大。 说到燃油发动机,黎安突然灵光一闪。 第23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23) 有了新的灵感,黎安也不加班了,推着沈念去楼下休息。 这两层似乎是某个高层的办公室兼休息区,楼上是较私人的健身房、影音区,以及单独隔出来的待客区,所以切下来的墙也不多。 楼下是办公室,带私人茶水间,隔壁休息室更是一应俱全,说是公寓都不为过。 三栋联建的写字楼,只有二三楼是联通的,此外从三楼到十八楼,在奇数楼层建了走道,放置着桌椅,以前应该是供员工或者来参观者休息观光的。 三栋楼中间的天井花园在这末世里仍是生机勃勃,失去了人工打理后,那些绚烂的花草长势野蛮。 黎安他们所在的a栋,是成品字形排列的三栋里最高的。 看得出来,选此当办公地点的老板是不差钱,且会享受生活的。 为了方便自己加班时也不耽误享受生活,真正做到把公司当家,将几百平的大楼高层的其他房间推了,一半当办公室,一半当公寓,这很合理。 楼顶甚至有露天泳池。 闭眼休息的时间里,黎安通过零号机的监控,将整个大楼结构都看了一遍,借用系统的模拟演算功能构筑了建筑模型,构思着如何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改造。 整个三栋楼,只有a栋,从第三十层开始往上到楼顶,都只有一部电梯,楼梯间都是跟公共楼层分开的。私密性无疑是最好的,设施也很完备,用作主要的生活区无疑是最好的。 都不需要怎么打理改造,直接用现成的就行,就是下楼有点麻烦,太高了,爬楼有够呛的。 但想着他这倒霉体质,也不想出去跑,楼高点也问题不大,这点缺点也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沈念和其他来找他的人,楼高点,正好方便他们锻炼了。 黎安这么想着,心安理得地将电梯供电的选项从初步建设计划里划去了,解析了大楼的水电布置,开始构建室内种植区。 占地上千平的写字大楼,最低二十七层,最高三十二层的高楼,室内空间足以将季柯的整个团队都装下,只是供给黎安和沈念两个人,完全不需要这么大的空间。 但黎安将每个楼层都规划了,包括水电设备放置、医疗实验室、蔬果农业种植区、水产农畜养殖区,还有食堂、宿舍之类的。 从季柯划定给他的基地建设范围看,显然是打算将此处建立为人类大本营一样的存在。 至少是这个区域内的人类大本营。 全球范围内的灾难,除了散布在各区的六个警备员,肯定还有其他组织势力,甚至会有一些官方组织的力量。 到了后期,各方情况都稳定下来后,绝对少不了冲突与谈判。 现在正是接纳受难者,壮大自身的时候。以季柯的个性,不论能力强弱,只要是前来投靠的,必然照单全收。 这能在短时间内聚集大量人口,能力足的分配为战斗人员,能力较弱的可以进入后勤工作。 一个社会团体的建立,必然少不了资源分配的问题。 季柯没提过他是怎么分配资源的,他现在人手少,也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但是当人口多起来,供需跟不上时,就容易出现矛盾,光靠洗脑是不够的。 按劳分配,推进生产,是绝对的路径。 要推进生产,足够的工作岗位,足够的劳力需求,产出足够的生活物资,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c城丧尸被消灭,其他地方逃难的人不管从什么地方得知消息,或者是偶然来到这边,在此停留聚集是肯定的局面。 其中当然不乏想自立为王的,在c城这片相对和平的区域建立起有力的组织。 这是季柯绝不愿看见的。 急着将全城的物资收归到此处,他大概还存了以物资为饵,将人吸引到自己队伍里的打算。 人一多,黎安和沈念两人独占三星楼是不现实的,就算他们实力够强,总会引来某些人的不满。 黎安不喜欢麻烦,所以干脆在一开始改建大楼时就将其规划进整个社会结构里,成为一个劳力需求的提供者。 很难说季柯将这栋楼给他们的时候,是不是早有这种盘算。毕竟都说到让他的人来帮自己种田了,多少肯定是有些想法的。 黎安倒也不在意他这点小心思,自己种田也确实挺累的,还要承担颗粒无收的风险,哪有直接将土地承包出去,直接将风险分摊给别人来得安逸? 到时候产出不够,该头疼的是季柯,跟他一个收租的有什么关系? 地主思想要不得,但真的很爽。 …… 花了一晚上时间确定了大楼的改造,第二天一大早,黎安跟着沈念一起去找了季柯。 不得不说,沈念的能力真好用。 三十多层的楼,坐电梯都要几分钟,他直接带人跳下去,下楼加缓冲,前后不超过三分钟。 上楼直接飞就行。 季柯的能力跟沈念类似,结果到头来真正需要爬楼的,只有黎安自己而已。 倒霉。 黎安跟季柯说了计划,找了几辆车打算作改造实验的,现在望着面前三十几层的高楼,他沉默了。 该让沈念把自己送回去再走的。 望楼沉默了一会儿,他将几辆车都搬进了一楼大厅,让从季柯那儿找来的几个人帮他把大厅里的沙发、前台之类的清空了。 也不需要别的零件,一把【厨娘的菜刀】作切割之类的工作,其他的黎安直接徒手就能搞定。 以前黎安嫌弃这菜刀除了锋利和能自我修复外别无用处,很是鸡肋。现在他发现,这新手大礼包真得劲儿。 【厨娘的菜刀】,除了切菜,啥都能切。 倒不是说它不能切菜,就是这末世里,原本的蔬菜鱼肉等或多或少被丧尸污染了,在新的产出前,大家都是吃干粮,偶尔吃个热乎的泡面都算是加餐了。 水是比干粮更稀缺的资源。 好的是,自然界通过水循环,能一定程度上净化被污染的水。 现在也没什么工业污染了,再多下几场雨,将雨水收集起来,经过处理后,妥善保管,也能缓解部分用水需求。 在丧尸灭绝前,地面水源是没法信任了。 经过蒸发冷凝后的雨水,其中不含有丧尸血液等,就算混入了空气中的孢子,污染程度也相对较低。 不说饮用,就现在的污染程度,没受伤时用来洗澡是没问题的。 饮用的话,还是得再做一些处理。 黎安手里拆了几个汽车的发动机之类的改装着燃油发电机,心里又惦记上了改造净水器。 第24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24) 确定建设方向后,就是如火如荼的劳动创造奇迹。 沈念天天在外找物资,寻配件,等闲下来,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沉迷于现实版经营建设游戏的黎安每天捣鼓到深夜,睡觉都从“总统套房”改成了“施工现场”。 沈念有时会留下来给他帮忙,按指示将需要搭建的设施架设到黎安够不到的位置,并做好加固。 虽然忙碌,但两人一点点将大楼改造成黎安想要的样子,沈念也觉得挺有成就感。 只是夜里醒来怀里总是空落落的,让沈念不是很习惯。 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黎安嫌弃身上脏,不肯让他抱,哪怕换过衣服,简单清理过。 以往打着丧尸找物资的日子,黎安兴起时还会与他亲近一二,虽说捉弄的心思占多数,但总归能尝到些甜头。 现在黎安一门心思搞建设,俨然成了工地包工头,设计加搬砖,一样不落下,自己成了他手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跑腿小弟。 关系清白得比上下级还上下级。 跟黎安一起建设两个人的家,这固然是令人无法拒绝的美事,但架不住他但凡有一点想法,就会被无情的工作指派所打断。 好好的男朋友,处着处着就成了封心锁爱的上司。 沈念有些郁卒。 偏偏黎安兴头正旺,那两眼晶亮地同自己提出要求的模样,让沈念完全无法拒绝,又抹不开面子讨要好处。 他怕黎安嫌弃他不听话,也怕他有一点拒绝的意思,兴致高昂的黎安就不耐烦地自己上手搞定了,那还有他什么事? 他在外寻找物资时短暂的一天,黎安就能改造好几层楼。如此迅速的进度,让沈念深觉就算没有自己,黎安依旧能做好所有的事。 自己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沈念不安,所以对黎安越发的言听计从。 也是在基础的水电设施铺设完善,室内农作物种植开始正式实施时,黎安才觉察到沈念的情绪低落。 想着自己这一两个月拿人当小弟使唤得团团转,黎安稍有些心虚,但理不直气也壮。 使唤自己男朋友怎么了?天经地义! 心里这么想着,工作间隙里休息时,黎安还是难得主动地拉了他一起吃饭,久违地靠在他肩头午休。 沈念有些受宠若惊。 大概是这一两个月受冷落习惯了,突然好事临头,他反倒觉得有点儿不真实。 黎安眯着眼假寐,睫毛缝隙里瞄见他的手虚虚环在自己腰间,一副想抱又不敢抱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这段时间他忙着基建,总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的,也只有下雨时能借着雨水,在楼顶的露天泳池泡个澡。 虽说他不太出汗,但一身灰总是免不了的。 他自然不乐意沈念抱着自己,搞得沈念也一身脏兮兮的。 在水源缺乏的情况下,靠精神力清理是很费神的事,他白天到处收集物资还要给自己帮忙,已经够累了。 这段时间黎安都是让沈念收着精神力睡的,有自己醒着,也出不了什么事。 他天天高频多量地使用精神力,如果不通过深度睡眠补充消耗,缓解疲劳,长时间的入不敷出,再强的精神力也有枯竭的时候。 就是在小世界里被限制了精神力,精神力消耗不大的黎安,偶尔也是要进入沉眠状态,关闭所有的对外感知,进入深度睡眠,以缓解自身的精神疲惫。 但他好像格外在意自己不让他抱这件事。 黎安捉了他虚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扣着环过自己腰身,声线慵懒,“想抱就抱,趁还干净着。等我去忙c栋的改建后,灰头土脸的,就不准抱了。” 沈念这才敢将人搂在怀里,埋首在他颈间暗自深嗅,声音沉闷,“我不嫌弃。” “我嫌弃。” 黎安懒散靠在他怀里,眼都没睁,“你要是脏兮兮的,让我瞧着心情不好了,就别进我屋。” “不行。” 沈念收紧了手,小声反驳,“不让抱着就不抱,别撵我出去。你不在,我睡不着。” 自从上次黎安晕倒在他怀里,那些模糊的画面总不时在脑子里浮现,让他生怕眼前的黎安是不真实的幻影,一错眼就会消失。 白天他出去搜集物资看不见黎安的时候就很不安心了,总想着早点回来。如果晚上还见不着他,沈念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以一些过分的手段去确认他的真实。 听着他的话,黎安安抚般拍了拍他手背,那句常挂在嘴边的“乖乖听话”没有出口。 沈念真的很乖,也很听话。 不是虞无恙那种装出来的乖巧,而是更纯粹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大人们常说的,懂事的小孩儿,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什么都清楚,什么都不说,什么事都自己闷着,怕别人为自己操心,总笑着说没事,总让人很省心。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事对他刺激过了头,还是世界意志察觉不对加强了对沈念的限制,或者是沈念的精神力增强到了一定程度。 那似乎是秦钰主意识的人格没有再出现。 若是那个人,自己但凡有一点松口,他早就顺竿爬地得寸进尺了。 夜里怎会那么守规矩的,当真只是守着自己? 察觉到自己想多了,黎安将心思收了回来。 沈念就是沈念,没必要跟其他人比,尽管他们是来自同一个灵魂,类似同一个人不同人格的存在。 轻抚着他环在自己腰身上的手,黎安努力忽视了他的呼吸洒在颈侧时激起的酥麻,温声哄着,“睡吧,下午还有的忙。” 沈念轻轻应了一声,抱着黎安倒在宽大的双人沙发上,胸膛紧贴着他后背,脑袋埋在他肩窝,嗅着他的气息合上眼。 淡淡的松香似有若无萦绕在鼻间,令人心安。 这一觉,沈念睡得格外的好。 黎安准时醒了,侧首看见还熟睡的人,面上笑容有些无奈。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刻的沈念很放松,连平常总会留几分的精神力都收了起来。 看来是真的因为自己最近的冷落,积攒了不少压力在心里。 一点甜头就被安抚了。 黎安好笑之余又有些心疼,轻手轻脚地翻身,轻轻贴上他额头,又闭上了眼。 偶尔放个假也没什么不好。 都末日了还零零七,未免有些爱岗敬业得过了头。 第25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25) 正式的基地建设,是在c城丧尸被肃清那天起的三个月后完成的。 三个多月的时间里,能从突然的末日灾难里寻得生机,并迅速建立起后勤完备的人类幸存者基地,黎安当然是功不可没的。 季柯在基地建成的当天,就授予了他荣誉基地长的身份。 事儿他是不管的,权力倒是有,但他更多时候都待在自己的工作间,玩儿自己的“积木游戏”。 三星楼的室内种植区已经全面投入生产,在木系异能者的培育下,现在他们已经能吃上新鲜蔬菜了。 在动物召唤系异能者千里迢迢逃难来到c城被收编后,黎安计划的养殖场也是派上了用场。 主要的生产区还是在黎安这边,季柯这三个月忙着收拢物资,修筑城墙和布置防御,并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民生建设。 也只有黎安闲得慌,一心只想着改建大楼,将三栋大楼联建的三星楼改成了一个小型的社会生态,集生活生产于一身,给后续涌入的人口提供了很好的劳作空间,也使得他们的后勤得以保障。 这件事上,季柯是真挺感谢黎安的。 所以当黎安找他当证婚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甚至花大积分兑换了姻缘礼包,作为给二人的新婚礼物。 如果不是黎安不同意,他甚至想张罗着给他们办婚礼。 黎安嫌闹腾,就基地里接触比较密切的几个人小聚了一下,在楼顶的露天花园里办个了简单的婚礼。 沈念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他还琢磨着现在事情告一段落,该怎么跟黎安更进一步。 黎安直接一步到位,聚会前求婚,求婚完直接上婚礼。 虽然简单,却不粗陋。 宣誓,证言,互许终生,昏沉暧昧的灯光与月华辉映,艳丽盛开的鲜花娇艳摇曳于夜色里,合着风声沙沙作响,与几个亲近好友的贺喜之声交织,靡靡道出岁月静好的安宁。 黎安的求婚就跟他当初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样突然,同样让人一眼惊艳,刻录心底,永生难忘。 交换戒指的时候,沈念红了眼眶,他紧握着黎安戴着戒指的手,盯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看了很久,久到黎安都笑他,“傻了不成?” 沈念喉头滚动着,千言万语梗在喉间,最后化作落在指间的一吻。 他轻柔又小心翼翼地执起黎安的手,虔诚亲吻他戴着戒指的手,长睫轻颤间,温热的水珠滚落在黎安手背上。 沈念有些羞窘,无措地抬指去擦。 轻轻一声嗤笑,带着些许无奈的味道,黎安抬了他下巴,迫使弯着腰亲吻自己戒指的人抬头,俯身吻上他的唇。 那场面有些滑稽。 本比黎安要高的沈念弯着腰,维持着握着黎安指尖的动作,被黎安勾了下巴被迫仰头,而本端正站着的黎安却也不得不弯腰,亲吻他有些呆愣的新郎。 “誓约之吻当然是亲嘴啊,你跟戒指较什么劲?” 唇齿间溢出的含混低语带着戏谑的笑,沙沙的与晚风吹拂的花叶声交织,“呆得很。” 唇上传来的轻微刺痛,终于是让沈念彻底醒神。 这不是一场梦。 他所爱所念的人,亲口说了爱他,向他求婚,与他共同交换了戒指与誓言,许下余生相互扶持,甘苦与共,风雨同舟的诺言。 激动的喜悦在这一刻才彻底被唤醒,隆隆的心跳声将外界的调笑完全隔绝。 他直起身,拥他的新郎入怀,更深地将这象征着誓约的亲吻加深。 不止身心,连灵魂都彼此共鸣。 心口涓涓涌入四肢百骸的暖流,让黎安有些分不清是自己被沈念的情绪刺激得有些过于兴奋了,还是沈念心绪起伏过了头,连那护心麟都觉得他需要冷静一下,所以释放了力量想提醒自己的主人。 只是,它似乎也分不清,自己如今所归属的,并非原本的主人。 寂静的夜色里,晚风微凉,人却因心的悸动而滚烫。 聚会散场,两人不是头回同处一室,但此刻却是别样新奇的体验。 这是几个世界以来,黎安头一次主动坦诚自己的心意,不同于过往在纠结与衡量里半推半就地去接受,他抛掉了所有顾虑,头一回真正地做到了只享受当下。 他想,这跟沈念的不够强势有很大的关系。 或许是还没将人逼到那个地步,或许是沈念的性格天生如此,沈念总是迁就着他,不吵不闹的。 既不抱怨,也不张口讨要好处,只拿一双眼睛深沉看着自己,什么情绪都隐在那漆黑墨色里,却又清晰澄澈得一眼便可知晓他的喜怒哀愁。 全然白纸一样的人,所有的社会角色,人际关系,都因为突然降临的末日被清空。 他的身边只有自己,他的眼里,心里,也是如此。 全然掌控一个人的感觉是会让人上瘾的,黎安毫无疑问地对此感到满意。 所以他先打了沈念一个措手不及,享受着他的错愕。 看着那张脸上因计划出了错乱,而惊慌无措,却又因为自己而难抑欣喜,精彩纷呈的神色变换,让黎安可以清晰知晓他情绪为自己所牵动的每一面。 他当真对这感觉上了瘾,想在那张面孔上看见更失控的神情。 隐忍的,泫然欲泣的,为快感折磨到崩溃而恳求自己的……崩坏濒临时的模样。 刚洗完澡出来的沈念对上黎安暗沉的眼,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心里发毛。 察觉到他的后退,黎安弯了眼扬起和善的笑,将自己的恶劣心思悄悄掩藏在长睫之下。 却不知他这模样落在沈念眼里,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念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在黎安半倚在床头,刻意让那睡袍的领口散开些许,挑了狭长眼尾朝他勾手时,被美色迷了心,壮着胆子迈进了屋子,反手将屋门锁上。 精神力将整间屋子封锁,以防被人窥视。 沈念缓步行至床前,呼吸粗重,眸色深沉地看着面前明显不怀好意的人,深吸了一口气,熄了灯。 第26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26) 清晨报时的钟声响时,黎安懒散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又将脑袋埋进了枕头里,侧趴在床上,轻掀了眼皮看向身侧空了的被窝。 疲累地又闭上眼,黎安有些后悔吊他胃口。 虽说看着他在自己掌控下隐忍崩溃的模样,心理上真的很爽,但压抑后的放纵,也当真是让人难以承受。 红着耳朵将脸埋进枕头里,黎安重重叹了口气,被子里的手悄悄揉腰。 沈念失控的模样他是如愿见到了,就是代价有点大。 要不是怕自己失控掌握不好力气伤了他,肯定不会让他这么嚣张。 如此在心中为自己下意识将进攻权力让出去了这件事找着借口,黎安多多少少有些恼。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怎么后面越来越习惯当下面那个了? 这次主导权明明在自己! 黎安懊恼得捶床。 前前后后加起来几百年的时光,到底是让他潜意识里接受了这件事,以至于主导权在手都没往那方面想。 这会儿突然想起,黎安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 沈念端了早餐进来,就看见黎安背对着门,侧趴在床上,撒气一般揪着自己睡过的那一侧枕头。 被子从他肩头滑落些许,光洁肩背肌肉线条流畅优美,斑驳的痕迹开败的花一样点缀其上,间或一两枚牙印,微微泛着点被咬伤的红。 刚开荤的人当即暗了眼,喉结滑动着咽下唾沫,呼吸都沉了几分。 直到视线落在他肩头有些破皮的牙印上,沈念才倏然回神,耳朵连着脖颈红了透。 好像,有些下口太狠了。 意念微动,沈念悄悄用精神力将被子给黎安拉上,深吸口气压下心底躁动,才慢慢挪到了床边,将早餐放下。 他庆幸今天做饭穿了围裙,遮掩了难遏的冲动。 身上的被子自己动了,黎安也反应过来,转过身幽幽盯着某人。 “咳,还好吗?” 沈念被他看得心虚,不敢看他眼睛。 他尚且记得,昨晚的自己有多过分。 “呵,你说呢?” 黎安讽笑一声,抓着被子坐起身来,靠在床头,被子遮着的腰间隐约露出些青紫,没有遮挡的胸膛、脖颈,可谓是惨不忍睹。 沈念被呛得说不出话来,除了心疼,还有隐秘的征服欲,以及直往下冲的热血。 慌忙挪开眼,沈念翻了药膏出来,“再上点药?” 黎安哼了一声,“衣服先给我。” 沈念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身去翻衣柜,看了半天,挑了件宽松柔软的睡袍给黎安。 黎安皱眉,“我穿这个怎么出去?” “那就不出去了。” 沈念理所当然地将睡袍披在他身上,将两襟在他身前拉拢,遮了那被欺负得有些凄惨却更惹人狎思的身躯,说不上刻意还是无意地紧了紧衣襟,叫那衣料贴着红肿的果子滑过。 黎安身躯一颤,呼吸都紧了几分,咬牙将人推开,“你干什么?” 沈念无辜地眨眼,“怕你着凉,给你披件衣服啊。” 说着,他还摆出一副意外又担忧的模样,“这衣服的料子已是最软的了,谁知道安安你还……” “闭嘴!” 羞恼打断沈念的话,黎安耳根子红了个透,瞪圆了眼,恼羞成怒时的模样,很有些色厉内荏。 叫人……想欺负得紧。 沈念心里痒痒的,但到底是没胆子惹他生气,收了话头,揽着他腰身扶人起床,“是我错了,安安别生气。先洗漱吃饭,吃饱了再骂,我都听着。” 某人讨好的模样让黎安顿感熟悉,这怒气是不消反增,也不要他扶,自己扶着墙去洗漱。 他拗得紧,沈念也不好强求,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以精神力附着在他左右,叫他能走得省力些。 等吃过早饭,黎安窝在柔软的沙发里,图纸看到一半又打起了盹儿。 沈念见状,将薄毯给他往上拉了些,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休息,“再睡会儿?昨晚都没怎么休息。” 这话自然是又得了黎安一记瞪眼。 沈念很是无辜,“安安你引诱我的……” 话说一半,对上黎安黑沉沉的视线,沈念飞快改了口,“咳,我的错,没能控制住自己。下次绝对不会这么过分,都听你的。” 黎安眯了眼,深色的眸子里藏着不怀好意,“真的都听我的?” 刚想点头的沈念突然想到什么,俯身在他耳边小小声说了句,“除了换位。” 昨晚被黎安碰触某处的事,着实是让他有些惊慌,虽说黎安最后还是退让了。 但若黎安真有心那么做,沈念反倒是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 答应吧,有点怪;不答应吧,又怕黎安会生气。 那最好,他是不要有这个念头。 想了想,沈念又红着脸补充,“我伺候安安就好,安安只需要享受。我不会的,安安都可以教我,如,如何……能,让你更舒服。” 黎安是怎没想到他这话都说得出口,猛地抬手捂了他的嘴,恶狠狠瞪着他,“不许跟你脑子里那些乌七八糟的家伙学坏了!” 沈念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顿时弯了眼,灿然笑开。 拿下黎安捂着自己嘴的手,沈念亲了亲他指尖,小声问,“这是不是说,安安爱我更多一点?” 记忆虽然模糊,但他到底是没见过黎安如昨晚那般主动的时候。 积极地将主导权掌握在手,虽说玩弄的心思居多,但这般新奇的模样,目前为止,只有他见过。 沈念顿觉心满意足。 若是他有尾巴,这会儿怕是已经翘上天了。 黎安觉得好笑,但还是板着脸,捏着他脸颊往外拉扯,“不准学坏,听到没有?” 安安真的很偏爱乖巧的自己。 这一认知让沈念心生得意,扮了乖乖的模样点头,在他耳边蹭着,“嗯,只听安安的,不听那些坏家伙的。” 黎安这才满意,在他被拉扯得有些红的脸颊上揉了揉,“这还差不多。那下次我想……” “不行,不可以,你想都别想。” 刚说了听话的沈念决绝地打断黎安的话。 黎安无语,“……你说了听我的。” 沈念轻抚他发丝,答得老实,“嗯,但换位这件事除外。老婆就是老婆,老婆是不可以变成老公的,我的意思是说,安安只能是老婆。” 说着,他低头轻咬他耳尖,轻声强调着蛊惑,“是我老婆。老婆只需要享受就好,受累的事交给老公。” 第27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27) 黎安到底是没那个脸皮在这事上跟他扯,破罐子破摔地将这事揭过了。 托季柯送的姻缘大礼包的福,修复药剂和体能恢复剂的效果都很不错,黎安休息一上午,被昨日之事刺激得异常敏锐的身体渐渐缓了过来,身上痕迹也消了不少。 至少,穿正常衣服不至于连衣料摩擦都受不住。 从没有一个时刻,让黎安如此想念他的鳞片。 自从幻化了人身后,大概也有些心理作用,没有鳞片护身,就总感觉不太舒适,身体敏感度在对外界危险的防备下被提高。 还被刻意刺激,简直是雪上加霜。 要命的是跟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以后,这种对身体的刺激累积起来,作用于身体与心理两个层面,从小世界回到主世界重置身体数据也不能完全抵消。 以往黎安的感觉还不是很明显,这回大概是沈念在失控时连精神力都带上了强势的入侵感,多层面的刺激,让黎安立时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从身到心的,他被改变得彻底。 倏然的念头让黎安打了个寒战,方才还有点笑模样的脸紧绷着,薄唇抿成一线。 沈念被他这模样惊到了,小心问询,“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 黎安却只是抬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摇摇头,伸手抱住了他。 沈念愣了一下,回抱住他,轻拍他后背,小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被你算计得死死的。” 黎安的声音有些闷,虽知沈念现在就算有些记忆,也算不得完全的秦钰,但此刻的情绪,怨念里带着委屈,他压不下着脾气,“你到时候要是敢不认账,我怎么把你拼起来的,我就怎么把你拆了!” 短暂的迷茫后,沈念立刻懂了黎安的意思,明白了他的担忧,轻抚着他的后背,下巴在他肩窝轻轻磨蹭,“安安,我无法为‘我’做下保证。我同样有许多不明白的,但作为沈念,我保证,我永远,都只属于你。” 沈念的声音轻缓而平淡,却没有半分敷衍,“沈念是没有过往的人,遇见你的那一刻,是我的新生,我的未来永远与你相关。所以,安安,你大可以将我改造成你想要的模样,像你所改造的大楼一样。” 深吸一口气,沈念松开黎安,双手捧了他的脸,拇指指腹抚过他面颊,四目相对,“如果我让你感到不舒适了,请直接告诉我,我会改。沈念,为你而存在。” 颤颤的心悸荡开波浪一样的莫名情绪,黎安抿唇错开了眼,“说得像你是我的私人定制一样。你是人,又不是楼,还真能说改就改?再说了……” 抬眼对上那黑眸,黎安嗫嚅片刻,终是坦诚了自己的态度,“你也不需要改。我爱着的,此刻喜欢的,当然是当下的你。不然,我吃饱了撑的跟你求婚?” 两人之间横旦的东西太多,黎安就算能做到坦然,也无法做到全然不去想过往的那些。 那不现实,思维不是可以完全自主掌控的。 意识到自己被过往影响,黎安整理了心绪,望着沈念郑重开口,“我是因为以前的事会对现在的你有滤镜,但无可否认的是,若是现下的你不够让我心动,过往就只是过往,明白吗?” 瞧着他认真同自己解释的模样,沈念眸中碎光闪烁,弯了眼掩起盈满的水雾,低了头将额头相抵,似要让两人的意念更贴近一点,再近一点,灵魂也紧挨在一处。 “安安,谢谢。” 低哑的声音略带哽咽,“谢谢你爱上我,谢谢你接纳我,谢谢你让我……只是我。” 纵然心里明白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如何能轻易接受呢? 一句都是自己,说来轻巧。 但有多少不甘与无奈,终究只有自己知晓。 他能接受自己只是主体的一部分,不意味着他就甘愿只是主体的一部分。 有那么一个人,爱着主体的自己,有怨,有恨,有不甘和埋怨,却仍愿一次次给自己机会,不因对主体的爱怨而迁怒,他有着自己的考量,选择接纳的,是他觉得值得的自己。 只是自己,而非身为主体的一部分的自己。 他们因此有机会相识相知,却并非以此作为彼此情感的延续。 此后经年,他的心里终有自己一席之地。 沈念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狂热地爱着这个人。 灵魂间的共鸣,过往记忆情感的牵绊,他同样受其影响,但真正让他一步步走向无可自拔的,是眼前人毫无自知的宽容与细心。 他总说他的脾气差,没耐心,瞧着也是骄纵桀骜的模样,却对自己的每一丝情感变化有所回应,尽其所能的,真心以待。 他以他的方式,为自己竖起避风港。 往前,他在那里等着自己去追上他的脚步;往后,他同样在那里,让自己有所归处。 沈念不由得收紧了手,想要将这人紧锁入怀,“安安,谢谢。” 黎安无奈地听着他叨叨着重复,轻抚他后脑勺,小声嘟囔,“你有点啰嗦了,念念同学。” 沈念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有点气笑了的感觉,却觉得心里满满的,忍不住捧了他脑袋,重重按揉在他脑后搓了两把。 这报复般的行为叫黎安眉梢一吊,“喂,你薅疼我头发了。” 沈念倏地笑出了声,声音里的哽咽未消,却又添了笑意,“对不起,我帮你吹吹。” 他真的太稀罕了,恨不能将这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一刻都不分开。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沈念就被黎安撵去外面找物资了。 那黏黏糊糊恨不能每一秒都贴自己身上的模样,多少有点吓到黎安了。 他都不知道这人是受了什么刺激。 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吧? 黎安百思不得其解,但却知道他再这么黏着自己,c栋的改造计划未完成的项目,就不知道要延期到什么时候了。 第28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28)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季柯锲而不舍地再次向黎安提议,“我知道你们c时空的规则比较变态,不用你去开口,我去跟沈念说,到时候他问你意见,你点个头就行。” 他算是看明白了,要沈念答应到h时空做执行者,最后肯定还是要黎安点头的。 “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是不同意沈念做执行者呢?又不是什么坏事。” 季柯跟黎安提过几次了,但黎安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也试探过沈念那边,沈念的态度也很奇怪,“虽说跨时空,但我作为h时空的主管者还是很开明的,他要留在c时空打临工,也不是不可以,开张准许证明的事。” “或者,你要是愿意跳槽,我给你放权,咱们平起平坐都行。反正也没规定一个时空,只能有唯一的主管者。” 比起前者,季柯还是更希望黎安能答应跳槽。 “你挖墙角的心思还是歇歇的好。” 黎安将手中的零件卡进特定的位置后,退后了两步拉上开关观察运行效果的空隙里瞅了季柯一眼,“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我的任务是护着沈念不死,其他事都不用我管。” “你真当他们那么好心,让我来度假,只管吃喝玩乐谈恋爱?” 黎安嗤笑一声,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他,“涉及c时空高层机密,你还想我怎么跟你说明白?” 季柯总觉得黎安在忽悠他,“我怎么没听说c时空最近有什么大事?就算我等级再低,我也是主管者,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你少唬我。” 黎安摇了摇头,关了调试中的机器,在操作台上找了几个配件装上,漫不经心地跟季柯闲侃,“那你说说,c时空为什么会人手紧缺到去别的时空借调警备员?” “就算c时空下辖的小世界很多,顾不过来,但偷渡客是特级清理对象,人手不够时,主管者会亲自下场。” 话说到这里,黎安就截住了话头。 再说,他就涉及泄露时空机密了。 说点儿人尽皆知的事,点到为止就够了。 秦钰违规受罚的事不是秘密,他被派来收集秦钰灵魂碎片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为什么要破格让人帮受罚者重组神魂,这背后的真相,才是真正不能被人知晓的。 掌管各时空秩序的主系统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还没听说过能量枯竭的事。 要是主系统失去能源转化核心就会崩溃的事传出去,谁也说不好这各个时空的秩序会崩坏到什么程度。 就主系统那不近人情只认规则的德性,想拆了它的绝对不在少数。 但苦于它能自我修复,很难将其完全击溃。 季柯的消息比黎安想的还要滞后,听了黎安的话,他明显地愣了一下,喃喃反问,“对啊,秦钰不是劳模吗?c时空那么多人,他还天天自己到处跑任务,听说几千年都没休假。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没来?” 他给黎安问无语了。 虽然秦钰受罚是不需要隐瞒的事实,但作为c时空的执行者,到处去说自己boss犯事儿被罚了,多少有些不太道德。 “犯事儿被罚了。” 黎安自认不是什么道德的,甚至落井下石,“听说在a时空已经成了反面教材,你没听说吗?” 季柯讶然,“没听说。” 说着,他就去查了是怎么回事。 “这……他这是忙昏了头了吧?” 季柯都不敢相信秦钰会犯这么明显的错,“就说要劳逸结合了,你们c时空简直不是人待的。你看看,这一个二个的都过劳得精神出问题了。我看你精神状态也挺堪忧的,还是来我们这儿吧,年休三个月,包准时的!” “……” 他这重点抓得,让黎安无话可说,“你还真是不忘初心。” 季柯叹气,“我认真的,h时空真的很缺人。你条件这么好,在c时空真的可惜了。这边主打赏罚,突出一个复活重生的优势。但你又不像是想复活的,那不如来我们h时空,主打享受生活。” “最近在筹建更稳定舒适的主空间,你来的话,直接就是总工程师。” 季柯一边画饼,一边给黎安戴高帽,“看你这楼改建的,一看就是懂得生活,又很会设计的。主空间交给你建设,我很放心。” 黎安听笑了,眼珠一转,抬眸看向季柯,似笑非笑之意看得季柯心里发虚。 “你提条件可以,不能太过分。” 季柯对自己有多少家底很有自知之明,画饼是一回事,但黎安要是狮子大开口,他情愿不挖这墙角。 “你那点儿家底,积分还没我多,有什么值得我惦记的?” 黎安对季柯那三瓜两枣,着实有些看不上,淡淡嘲了句,开出条件,“你要是有本事把秦钰挖去h时空打工,我可以考虑你提出的条件。” “你可真敢提。” 根据之前查到的,季柯当然知道黎安跟秦钰之间的恩怨,此时听黎安这要求,脸皮都是一抽,“就算你想让秦钰到你手底下打工,也要问问c时空这边愿不愿意放自家主神去别的时空的执行者手底下打工吧?” “那我劝你还是歇了挖墙脚的心思。” 黎安见他没领会到自己的暗示,也就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季柯还是有些不死心,“真不能让沈念来h时空吗?只是相守这短短一生,你当真不觉得遗憾?” 黎安正安装配件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转头看向季柯,反问,“为什么会觉得遗憾?” 季柯被他问得一愣,“不遗憾吗?” 稍纵即逝的美好,烟花一样绚烂,绽放后剩下的却是一地惨败灰。 逝去的人永世长眠,活着的人孤寂怀念。 这不算是遗憾吗? “我抓住了他短暂一生里与之相处的每一刹美好,我见证了他最美好的时刻,陪着他从风华正茂到风烛残年,最终走向长眠。” 黎安不清楚季柯是怎么想的,又经历过什么,但他的想法一直没变,“除了相见前的过往,我不曾缺席他生命里每一个重要时刻。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遗憾?” 第29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29) “如果在无尽长的寿命里,我们终究要被岁月磨灭对彼此的热情,最后形同陌路,倒不如一同在有限的时光里画下句号。” 黎安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但几世的生离死别,只是让他越发肯定心中所想,“至于生命重启后的新生,他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我怀念或者不怀念,我们终将以新的身份相识。” “若是错过,便说明我们的缘分也仅到此,不必再心存念想。” 说到这儿,黎安倒是突然明白秦钰那厮为什么非得留个疑问吊他胃口。 薄情如他,若非那一根刺梗在喉中,只靠那点情意,恐怕早就对此释然。 收敛心神,黎安叹了口气,看向季柯,“事实上,我也不能确定地告诉你什么是没有遗憾。我是会走极端的人,要么强求不得同归于尽,要么一别两宽互不相关。” “你跟我讲遗憾是说不通的,也不用想着挖沈念去h时空,那不是你能挖得到的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黎安也就不跟他兜圈子了,“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没用的。我被人忽悠的时候多了,怎么也该长记性了。我都没想好最终跟他是何种结局,又如何会听信别人为我们预设的结局?” 季柯张了张嘴,最后终是垂眸闭上了嘴。 “说的也是。” 季柯重重叹了口气,“不过,你还真敢说啊,没有遗憾什么的。难道不是因为每次,都还有机会再去遇见那个人?” “谁知道呢?” 黎安自己都不敢否认这个可能,“谁又能保证,再遇见的那个人会是自己喜欢的呢?困在过往找故人的影子,只不过是在找记忆里的那个影子。除了会让遗憾更遗憾,并不能弥补什么。” “你倒是洒脱。” 季柯笑了笑,“挺想得开的。那如果找回来的那个人,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呢?” “难说。” 自己想了很久都没定数的问题,此刻被人偶然问起,黎安反倒是像被点化了,确定了自己想要的,“我想要的,不过一个答案。如果那答案叫我满意,自然是最好结果;若是非我所愿,自是要将新账旧账算个干净。” “但不管答案满意与否,至少曾经历过的那些美好,确实是令我满意的。我无需为此后悔,也不必为此遗憾。” 抬眸对上季柯探究的眼,黎安的神色是少有的坚定,让季柯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向自己解释,还是兀自下了什么决心。 季柯愣神了一会儿,最终是没再将话题继续,跟黎安讨论了一会儿基地的事后,被晚归的沈念盯得离开了黎安的工作间。 等季柯走了,沈念就黏糊地将人圈进了怀里,闷头在他身上蹭着,直到他身上沾染上自己的气息,才不大高兴地开口,“安安同他怎么总有说不完的话?” 黎安失笑,“怎么什么飞醋都吃?” 手上沾了机油,黎安也不好扒拉他,干脆直接指使人,“你回来得正好,那边那个零件给我下。还有那个大件儿,放到顶上那个凹槽里。” 听了黎安吩咐,沈念再不情愿也只能将人松开,辅助他完善正在改造的净化仪器。 等到夜里休息时,吃醋没能及时得到安抚的人,总是要从别的方面讨回来的。 …… 末日开始后的第五个月后,c城的物资已经基本整合。 在季柯扫荡式的搜寻下,c城地皮都被掘了三尺深,将一切可用的资源都集中到了城南的总基地。 半年之后,基地初具规模,各地前来投奔的幸存者,也带来了外界的消息。 a城出了一个能扭转丧尸化的药剂师。 严格来说,是能让刚被丧尸咬伤的人不被转化为丧尸,以及能将已经丧尸化的人药死。 丧尸这种百毒不侵,只能通过切断其手脚,阻碍他们行动后剥离晶核才能杀死的不死虫,终于有了一款能直接灭杀的“杀虫剂”。 药剂师的名头迅速为各个组织所知,他本人的实力也吸引了不少人与他为伍,眼下已经集结起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跟一些大组织间也有了些牵扯。 季柯他们的消息还是滞后了,已经错过了收编药剂师的最佳时机。 但季柯很乐观,“如果能确定这个药剂师就是你所说的机缘者,那你作为这个‘机缘’的给予与掌控者,在谈判时还是能占据主导地位的。” “要让我去a城接人?” 黎安觉得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前几天就是去基地外面走了一圈儿,就被在c城游荡的丧尸盯上了。没过两分钟,他们队伍就集结好了。你还想再打一回团体战?城墙修好了吗?” 可能是上次直接清空c城丧尸的事,被这些寄生型精神体通过意识共享了出去,黎安现在就是个招丧尸嫌的。 在基地里,有精神力屏蔽系统在,丧尸感知不到黎安的精神力还好。 一旦出去,精神力被附近的丧尸扫描到了,黎安马上就会被锁定。 显然,在已经具备智能的丧尸团体中,黎安已经成了最大威胁,所以他们只要有机会,就想弄死黎安。 “我估计药剂师的情况不会比我好很多。” 同样能将丧尸从根源上灭绝的存在,让他们都没有机会通过晶核给异能者埋下变异的隐患,肯定是会被丧尸记恨上的。 药剂师现在的杀伤规模不大,而且药剂可以分发给别人,从而混淆视听,隐藏自己,可能还不像黎安这样门都不能出。 等药剂出现得多了,引起了丧尸的恐慌,他在丧尸那儿的待遇不会比黎安好多少。 “这个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让人伪装成药剂师,暂时吸引了丧尸的注意力。” 毕竟是有丰富的对付偷渡客经验的警备员,这点东西他们还是有的,“现在的问题就是,他肯不肯跟我们合作。” 黎安不觉得一个归属权能吓到人,“到目前为止,他是这‘机缘’的唯一适配人。我如果知道自身的重要性,我是不会怕‘机缘’被收回的。” 季柯贱兮兮地笑了下,“这你不用担心,我们有的是手段,等我将人带回来,咱们再慢慢谈。就是我这边要带不少人走,基地的安全要拜托你和沈念多看着点。” 第30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30) 黎安现在也得靠着基地的精神力屏蔽装置,保证自身不被丧尸锁定,以维持安稳的生活。 虽然一开始跟季柯说的合作里,不包含帮他守家,但基地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他们也已经是不可分割的利益团体了。 没有拒绝季柯的请求,黎安这个荣誉基地长,也终于是真正参与上了基地事务管理。 除了日常派人到周边搜救幸存者,就剩下后勤管理,黎安应付得还算得心应手。 就是他上次出去好像让丧尸闻到味儿了,最近c城的丧尸有些多,沈念都出去清理了不少游荡的丧尸,才稳住了基地城墙的维修进度。 …… 季柯比黎安预想的回来得更快。 从c城到a城,就算是季柯有系统可以规避障碍路段,直接抄近道去a城,开车也要三五天。 以季柯的性子,路上遇到幸存者,大概能帮的还会帮一把。 在黎安接手基地的这段时间里,不少前来投靠的幸存者都是从季柯那儿得来的消息。 这批人黎安没有直接投放进后勤生产,只是暂时安置在幸存者营地,他们也不需要做什么,别闹事就行。 从末日爆发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的时间,能靠着少数人在外活到现在的,绝不可能只有运气。 季柯虽然来者不拒,但会对所有人进行检测,并埋下心理暗示,以促进基地的和谐发展。 也只有黎安带着的沈念,他没种心理暗示。 对等的精神力让他的能力没法顺利施展是一回事,此外沈念是黎安的人,轮不到他去管辖,以两人的关系,也没有种心理暗示的必要。 只要黎安不发疯,他就不担心沈念会失控。 这些人虽然跟季柯已经有过接触了,但黎安并不放心将他们安排进已成体系的基地生产、防御结构中。 所以只是给他们安排了宿舍,找了人带着他们在宿舍周围活动,做一些搬运或缝纫之类的事。 具体的,等季柯回来确定了这些人没有潜在危险,再按各自能力分配工作岗位不迟。 在这一两个月里,黎安通过零号机的监控,已经抓了五六个卧底了。 离谱的是,里面甚至混入了丧尸。 那丧尸相当的聪明,各方面也跟人没什么差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热情友善,在同宿舍楼的幸存者中,因其乐于助人的性格,很是受到欢迎。 就是这副假象,让他顺利地得到了人类的帮助,潜进了生产基地,靠自身的能力,隐身后跟着楼里的工作人员,混进了水厂。 沈念是在他打算污染水源时将丧尸抓获的。 黎安也没杀他,绑了丢去楼下的地下室,打算等季柯将药剂师带回来后,给药剂师当活体标本。 原计划三个月才回得来的季柯,在第二个月月末回来了,顺便将a城现存的幸存者都带了过来。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普通越野到军事装甲车,不一而足。乌泱泱朝着基地大门而来时,让基地执勤的哨兵大吃一惊,立刻联系了黎安。 就算人类现在有了异能,但面对坦克、导弹之类的重火力,能硬扛的人也没几个。 更何况c城这边因为季柯和黎安的介入,c城幸存者接触的战斗不多,丧尸又被黎安清空了一回,没那么多的晶核给他们进化。 在知晓了晶核的本质是寄生虫后,季柯也不建议他们使用晶核进化能力,更多的是鼓励他们努力钻研运用能力,通过自身能力的训练进行进化。 一般而言,除了黎安那种因果型能力,基本都可以靠不断地运用能力而提升自己。 只是那速度相对吸收晶核来说,每个人天赋不同,进度也不同,整体上是比较慢的。 c城高端战力不多,普遍实力较其他组织是偏弱的,至少从那些卧底口中得到的信息是如此。 当得知有其他势力组织了重火力往基地来,黎安第一反应是有卧底将消息泄露了出去。 他都打算先下手为强,让沈念先把他们的坦克、装甲之类的先卸了,或者抢来自己用时,季柯想起来发消息提醒他别动手了。 当时,车队里好几辆配备了导弹的装甲车,已经被沈念送上了半空,里面的人已经被拽出来在天上浮着了。 他显然跟黎安想的差不多。 直到季柯以精神力送来讯息,沈念才回头看向黎安,“是季柯他们。” 黎安朝他点了点头,沈念才将人和车放了下来。 虽然早知道军方的势力迟早会被组织起来,但没想到会被季柯带回来。 c城这边不是军事重地,无论是士兵人数,还是军火储备,都不是很充足。 季柯来了这边后,就带人将军火库扫荡了,重型武器是没有的,坦克和装甲车有一些,但没几个人会开,也就在基地里放着了。 战斗机之类的油耗供应不上,被直接舍弃了。 枪械弹药连同药品等,季柯花了点时间,带着沈念将几个军火器械存放处都扫荡了,黎安的楼里储备了一半,其余的配备给了基地里的战斗人员。 倒是也有机枪、战术炮、火箭弹之类的,被架设在城墙上。原本的防空导弹系统被毁,被搬来这边后,黎安给改成全方位打击了。 不过这个东西主要是用来威慑,他们的城墙还没有坚固到能抗住导弹近距离爆炸。 一发火箭弹,就够他们修两三天墙了。 黎安看着a城那些军火装备入库,琢磨起了加固城墙的事。 钢筋混凝土的结构,防御力还是太低了,万一某个城市的军火库落到丧尸手里,丧尸开着坦克,扛着大炮来攻城,这城就是白给的。 三星楼有沈念做了防护加固,黎安试过抗打击能力,扛导弹没问题,但对沈念的精神力消耗很大。 之前忙着基建的事,倒是没有考虑到军火库沦陷后带来的危险。 此时被a城这支车队的火力所震慑,倒是让黎安有了危机感。尤其是现在丧尸都能伪装成人当卧底了,那丧尸使用人类军火,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第31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31) 季柯也是到了a城,直面过a城的火力后,才想起这茬。 他们在各个世界里穿梭得太久,自身实力摆在那个地方,枪械火炮对他们不构成威胁。 尤其是在当下世界有异能发展的条件下,他们自身能力的限制被放开,自然思维多在异能提升上,从而忽视了这是个拥有强火力的现代社会。 他们是不受枪械火炮影响,但他们建设的基地,以及基地里的其他人就未必能够幸免了。 “是我考虑不周。” 五个人的会议室里,季柯直言了自己的失策,“只考虑到了丧尸会爬墙了,没想到他们还能扛火炮。” 他们回来的路上,其实已经见识过了,力量型丧尸充当移动炮架,扛着火炮和操纵火炮的丧尸,追着他们车队进行轰炸。 而且那些丧尸的移动速度不低,单靠火箭筒对轰,已经很难对丧尸造成打击。 季柯以精神力辅助射击,精准定位后,结合药剂师配置的药剂,才将追击他们的丧尸处理干净。 “慕谙的药剂很有效,能直接灭杀精神体。” 作为演示,季柯拿了几枚晶核放在桌上,倒了一管药剂上去,晶核肉眼可见地消融成烟雾。 在场的五人,除了掌控军方的上将,其他人的精神力都不低,在药剂接触晶核的瞬间,就清晰地感知到了精神体的精神波动由强到弱,最后彻底消失。 “我们实际测验过,就算是对活体丧尸使用,也不会出现精神震荡的情况。” 季柯将在路上拍摄的画面,连同精神波频,通过系统共享给黎安,“他确实是我们要找的人,对吧?” 黎安看了慕谙一眼,朝季柯点了头。 不用别的实验进行佐证,作为“机缘”归属者的黎安,通过“机缘”的联系,就能知晓面前的人是“机缘”的获得者。 慕谙也同样在看黎安。 那份潜在的联系,让他从进入基地后,目光就没从黎安身上挪开过。 那目光里明晃晃的打量与探究,让沈念很是不快。 他握了黎安的手宣誓主权,探身挡了慕谙的视线,甚至用精神力扰乱了他的感知,阻隔他的继续窥探,黑沉沉的一双眼,直直对上慕谙的目光,很是不善。 气氛有些尴尬,季柯清咳了一声,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黎安。 他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要讨论的问题,就是拉慕谙上执行者这条黑船了,上将和沈念都不适合再在这里待着。 “沈念。” 黎安扯了扯跟人大眼瞪小眼的沈念,“你带上将先生去基地看看,之后的防御部署该如何进行。” 沈念皱着眉头回首,不是很情愿。 黎安安抚性捏了捏他手掌。 又回头看了眼慕谙,沈念才点了头,松开握着黎安的手,走之前却是当着几人的面,在黎安脸上亲了一下,挑衅般看了慕谙一眼。 慕谙没什么表示,倒是黎安被他突然的动作闹得红了耳朵,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念无辜地眨眨眼,恋恋不舍地叮嘱,“早些回来,我做好饭等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好好的严肃氛围,被他几句话唠成了家常,黎安好气又无奈,“我做饭犒劳你,你带着上将先生好好处理防御部署的事。” 沈念这才满意地带着上将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人,季柯用精神力封锁了门窗。 慕谙看着黎安,挑了眉梢,戏谑玩笑,“这就酸死了。你爱人要是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得一直泡在醋坛子里吧?” “我们之间的关系?” 黎安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季柯,“你该不会没告诉他,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吧?” 慕谙沉了眼,指节轻叩桌面,“他说了。时空管理局和执行者的事,我都知道。” 他看着被重新吸引回视线的黎安,余光扫过季柯,看向黎安,“你也是h时空的执行者?” “也?” 黎安眉头一动,瞥了眼季柯,“动作够快啊!你当主神屈才了,该当人事。该不会咱们头一回见面那次,你就想挖墙角了吧?” 不然好好一背景板,总搭讪恶毒炮灰干嘛。 “被你发现了。” 季柯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期待地看着黎安,“看在咱们这么缘的份上,你真的不能跳个槽吗?” 这个问题上次其实就说得很清楚了,季柯就是顺势开个玩笑,缓和一下会议室里有些古怪的气氛。 黎安也没想回应这话题,没有必要。 倒是慕谙意味深长地看了黎安一眼,“原来你不是h时空的。” 莫名的,黎安觉得他像是松了口气,不由得眯了眼,对他多了几分打量,“你对于时空管理局之类的,倒是接受得很快。” 根据零号机的监测,季柯他们是离开基地后的第十天到达a城的,路上被丧尸耽搁了时间,之后又跟a城主要势力的上将周旋了很久,才得以跟慕谙碰头。 之后确认慕谙的能力花了些时间,两人真正独处的时间不多。但根据零号机向季柯的系统打听到的,季柯就跟慕谙谈了两次,就将人忽悠进h时空了。 最后更是由慕谙出面,说动上将跟着季柯转移向c城。 这接受程度,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黎安通过系统频道向季柯传达了疑问。 季柯表示没问题,不管怎么着,慕谙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作为主神,就算慕谙有问题,自己也能压制他。 黎安觉得他是想小弟想疯了,所以逮着一个就不愿放手了。 对于黎安的质疑,慕谙倒是坦然,“我是搞研究的,就喜欢些稀奇古怪的,接受力不强的话,也成不了生物研究院的院长。” “你的科学精神还挺科幻的。” 黎安嘲了一句,倒也不打算深究,转而换了话题,“既然你已经上了黑船,h时空的事我也管不着。就你的能力而言,必然会有很多时空找你当外援。明人不说暗话,我要税后五成。” “你怎么不去抢?” 就算早有准备,黎安这五成说出来,也是让慕谙脸上的淡然挂不住,嘴角一抽,比了个数,“三七分。” “可以。” 黎安爽快得超出两人预料。 第32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32) “你三,我七。” 黎安紧跟着补充的一句,让季柯放心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黎安嘛,还以为被人魂穿了,看来还是黎扒皮本扒皮没错了。 慕谙脸都黑了,“你什么都不干,你要抽七成?” “我说五五,你要三七,我尊重你的选择。” 黎安理由充分,“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放弃,失去成为h时空执行者的机会,被抹除跟此相关的记忆。” 慕谙看了季柯一眼。 “咳,三七确实有些过分了。” 被慕谙看得不自在,季柯不得不出声打圆场,“你抽七成走,落到我们手里太少了。” “分你两成。” 硬划拉来的两成,黎安眼都不带眨的就给出去了,“从我的七成里出。” “成交。” 季柯一拍桌子,直接忽视慕谙眼里的不可思议,一本正经地看向慕谙,“‘机缘’毕竟出自于他,也是拼了命挣来的。七成买命钱,不亏。” 慕谙嘴角一抽,“你作为我上司,当着我的面受贿,还胳膊肘往外拐,你觉得合适吗?” “什么叫受贿?说得那么难听。” 黎安敲了敲桌子,严肃纠正,“他作为你的上司,费心费力给你安排工作,作为中间人,怎么也该给人点好处吧?又没让从你的份额里扣。” 额上青筋突突的跳,慕谙牙咬了又咬,才按捺着没动手,“我该感谢你还有点良心,没让我从仅有的三成里再分两成出去?” “你要是乐意给,我没意见。” 黎安两手一摊,后背往椅子上一靠,“那就按你说的,他那两成从……” “黎安!” 慕谙忍无可忍地拍桌而起,“……” 会议室里霎时鸦雀无声,慕谙嘴皮都还因愤怒而发抖,但却是什么话都堵在了喉咙眼儿。 紧盯着对面好整以暇地坐着,交叉了双手看好戏的人,慕谙拳头都攥紧了,眸色冷沉。 黎安不以为意,火上浇油地笑说:“我有自我介绍过吗?或者,季柯跟你说过?” 慕谙没说话,一双眼紧盯着黎安,眸子轻微颤动着,带着浓浓的警告。 “我没说过。” 季柯向来温和的声线沉了几分,抬眸看着慕谙,“基地里也没人会叫黎安全名。” 基地里的人多尊称黎安为先生,或者黎安基地长,沈念只会叫黎安的昵称。 方才他们考虑到基地扛不住重火力的事,忙着那一头也没有进行过介绍。 在没有介绍的情况,会叫黎安全名的,只有季柯。 但季柯一直没有开过口,他只在提到药剂对丧尸的影响时,顺口说了慕谙的名字,没有提到过黎安。 黎安靠精神力灭杀整个c城丧尸的事,在c城基地不是什么机密,但他们绝对不会出去到处说,那会为黎安带来危险。 所以在a城,甚至是在这一路上,季柯都没有提过这事,也没提过黎安相关的事。 黎安跟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只是合作,并不属于他的管辖,季柯在跟上将谈判时,没有将黎安和沈念作为自己这方的优势筹码。 这一路上,季柯基本都跟在慕谙身边,慕谙没可能绕过他知道黎安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 精准地叫出了黎安的名字,这下就算季柯想装聋作哑糊弄过去,也不可能了。 执行者来到这个世界后,身份是由世界意志缝合的,确实可能存在缝合出“熟人”的情况。 但当前世界因为偷渡客的影响,世界意志自顾不暇,于是将执行者的身份统一缝合成了“亲友皆亡”,他们的身份是绝对干净的,不可能存在缝合来的“熟人”。 慕谙深深看了黎安一眼,松开撑在桌上的手,直起身来,有些烦躁地撩了把头发,余光扫见季柯面上冷色,叹了口气,“非要说的话,我以前也是执行者。” 他的答案并没让黎安和季柯感到意外。 以他对时空管理局的态度来看,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可能。 “但我退休了。” 慕谙拉了椅子重新坐下,翻翻找找,摸了个徽章出来,丢在桌上,还不忘挖苦黎安,“我们e时空跟你们c时空可不一样,要么干到死,要么积分足够回原点复活。我们只要能力够,随时可以休假退休。” “跟某个休假被抓来加班的可不一样。” 黎安确实被冒犯到了,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是吗?你就是那个e时空出来的啊,那个听说全是恶人,系统都坑蒙拐骗的e时空?怎么,你跟你的系统闹掰了?” “什么恶人?说得那么难听。” 慕谙将黎安之前的话还给他,“不过是生时杀孽重了点,连哄带强制地被绑定了某些垃圾系统去受罚。那种东西,看不顺眼,撕了就是了。” “作为前同事,你三年碎十个系统的战绩,现在还在e时空广为流传呢。不少后辈以你为榜样来着,谁知道你转头被c时空的系统忽悠走了。” 慕谙同样挖苦回去,“怎么,在e时空没有被系统忽悠够,跑来c时空给人当跑腿的?” 自己之前绑定的是e时空的系统的事,还是之前零号机查秦钰“野史”时,给他查出来的。 黎安本人对这事儿是一点不知情,就被转了时空,跟小灰灰绑定后又做了好几百年的炮灰任务,身上的戾气在这些年里,确实消散不少。 这会儿意外从慕谙口中得到佐证,黎安的心情有些微妙。 听慕谙的口吻,e时空就是绑定他们这些杀生众多的人去受罚的,被强制任务,小世界里死得惨也就不奇怪了。 但像黎安这种睚眦必报的暴脾气,系统忽悠得好他没发现可能还忍着点,会配合着走剧情做任务。一旦切实地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碎系统的手段只会比他在小世界里体验的更残忍。 凶名在外,那些系统多少会收敛些,黎安的任务进行到后面,其实已经没系统敢干预他了,他完全是随心所欲,戾气也随着放纵越发重。 e时空的惩罚项目跟c时空的炮灰任务还不一样,是那种给人以幸福的错觉,然后骤然击溃,将人拖入绝望的深渊。 那种难受比直接的肉体死亡更叫人刻骨铭心。 第33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33) 再十恶不赦的人也总有自己在意的点。 e时空的小世界在构建时,似乎就会根据人心中在意的点,无限放大那份向往,在将要给予人满足时,将一切打破。 黎安总是任务进行到中途就开始跟系统扯皮。 扯不过那就都死,全别活了。 在e时空受罚那段时间,黎安身上的戾气不减反增,但当时正是他执念最深的时候,又不乐意休假,各个小世界流窜。 总有耍小聪明的系统凑上来,想借着黎安的实力捞点儿好处。 他一开始的任务也不是当炮灰,任务种类很杂,有复仇、缉凶、绝地求生等等,其实都挺正向的,就是剧情安排很折磨人。 凶手和反派总是弄不死,证据确凿反被倒打一耙,好几次遵纪守法到最后,将黎安自己给关进去了。以至于黎安的任务进行到最后,都是直接上手亲自弄死。 也是后来转到炮灰组,小灰灰天天拿着剧本跟他核对流程,黎安才收敛了些,遵纪守法,但差点把主角弄死。 好在主角光环强大,从黎安的魔爪下活了下来,然后报复。情况跟在e时空的时候反了过来,黎安却莫名觉得痛快。 他觉得自己是在e时空被那些变态逼得心理变态了,但做为所欲为的反派,确实比受苦受难的光伟正,更叫人心里痛快。 当自己作为恶势力被打倒时,有种终于解脱的痛快。 黎安就此在恶毒炮灰这条路上扎了根,戾气一点点被磨灭,渐渐开始混水摸鱼,很有种上一天打一天盹儿的悠闲。 在小灰灰的劝说下,偶尔也会休个假,主世界里流窜,找寻秦钰的踪迹。 直到小灰灰攒够积分离开,直到被调来拯救组,到了现在。 往事不堪回首,黎安深深看了慕谙一眼,没再跟他争锋相对。 “所以,你这是在e时空没有新的系统敢接手,所以被随便丢了个小世界,现在是打算跳槽到h时空?” 虽说看好戏的成分不减,但收敛了挖苦,黎安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慕谙眸光微闪,视线扫过季柯,垂眸耸了耸肩,“都说我退休了,怎么不信呢?我可是老实人,接受完惩罚,按流程退休的。” 说着,慕谙意味深长地看了黎安一眼。 他没说话,但黎安总觉得他是在说自己走后门儿。 确实按黎安当时的状态,要想从e时空按流程走完惩罚世界,达到赎清杀孽,改邪归正的标准,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要不是e时空的主系统知道自己手底下管着的都是群什么人,一直没有现身,也没有固定的位置,可能e时空早就不存在了。 黎安没反驳,也没说话,只是看了季柯一眼,让他自己决定。 h时空的事他管不着。 慕谙如果真是按流程退休的,现在应该是空档期,按照时空规则,要么等待分配成为执行者,要么找个小世界养老到死亡。 按现在的情况看,慕谙接受了他的“七三”分账的话,肯定会成为各时空争抢的对象。 就算黎安抽走七成,慕谙所得的积分也是绝对丰厚的。 执行者的积分总和,是算在各时空的业绩考核里的。 季柯也是各个时空当过临时工的,e时空是个什么德性,他亲身见识过。 能从e时空走出来,慕谙无论心理还是实力,都绝对不弱。 e时空的任务其实还是很正向的,只是执行这些正向任务的执行者所遭受的待遇,是各种负面阴暗之事的杂糅。 说句不好听的,经历过那些阴暗不公的对待,真正能不受影响地按标准流程完成任务的,那都绝不可能是个善茬。 行善还是作恶,只在他们一念之差,而非受道德法规的约束。 这种人的自制力是可怕的,但善恶观也是绝对自我的。 季柯真没把握能掌控慕谙。 像是知道季柯的忌惮,慕谙叹了口气,“你都能跟黎安这种性格扭曲的家伙相处愉快,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我呢?都是e时空出来的。” “诶,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黎安不打算做他的跳板,“我这个人脾气是坏了点,但喜怒形于色,见不惯的就是见不惯了。跟某人卧薪尝胆几十年,一朝翻盘胜负逆转地玩弄人心不同,我喜欢直接的,有仇当场报。” 慕谙摊手,“那都是任务要求,我平常不那样。我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心机,会受你的激,控制不住地拍桌而起,甚至暴露自己?” 黎安瞅了他一眼,余光落在季柯身上,嗤了一声,“那可难说。有的时候,有些事,不好直说,又怕之后会引发更大后果的,总该找个合适的机会,由别的人来提起,然后再和稀泥,搅浑水,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抬眸对上慕谙深沉的眼,黎安咧了嘴,弯了眼笑得灿烂,“被忽悠这么多年,我什么手段没见过?我想不通那些弯弯绕,类比吃过的教训,依葫芦画瓢,也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看着黎安皮笑肉不笑地戳穿自己,慕谙眸色又深了几分,看了季柯一眼,干脆直接摊开了摆拦,“眼下的情况,你们总归是需要我的。我也直说了,我就是想进h时空。条件就是这个,三七分账我也认了。” 顿了一下,他盯着黎安,声音厉了几分,“你说的分两成给我老板,总不会赖账吧?” 黎安眉梢一挑,“你付费上班,还挺为老板着想的嘞!” 慕谙觉得自己算是能忍的,但黎安那嘴皮子着实听得人来气,眼下也没什么忍的必要,他直接就怼了回去,“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的提的,还好意思说。” “白给的积分,不要白不要。” 黎安可好意思了,而且理由充分,“你老板不也说了?这‘机缘’是我用命换来的,收你五成,你不吃亏。” 慕谙哼了声,“祸害遗千年,你命长着呢!” “借你吉言。” 黎安满不在乎地整理出合约,“来,签了吧。以后你任务所得的积分,我五,他二,你三。” 看着那带着灵魂约束力的“卖身契”,慕谙没有直接签,转头看向季柯。 第34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34) 季柯神色有些复杂,紧皱着眉头,视线在两人身上梭巡。 他想让黎安给他点建议。 “你别看我,你的事,你自己决定。” 黎安并不理会季柯递来的眼神,抬睫看着对面的慕谙,眸子微眯,“e时空跟c时空不一样,执行者都是犯了事儿的。某些情况下,可能会对自身形态容貌进行大幅度修整。我没见过他,也不清楚他的事,只有系统的公开档案。你要的话,我发你一份。” 说话间,黎安就给季柯发了档案,不耐烦地朝磨蹭着不签字的慕谙一扬下巴,“喂,你签不签?给个痛快话。我这边忙着回去安抚我家醋坛子,别耽误我时间。你们俩的事,自己单独谈,我不插手。” 像是得了承诺一样,慕谙迅速在合约上落下灵魂烙印,抬眼斜睨着黎安,“记住你的话,别多管闲事。” 黎安眼中划过戏谑,唇角一勾,起身拍了拍季柯肩膀,“不管这人你收不收,白拿的两成积分,你要不要?” “要,为什么不要?” 季柯在合约上烙印,“反正是从你的七成里扣。你难得好心扶贫,我要是拒绝,太打击你乐于助人的积极性了。这种不道德的事,我一般不做。” 听着季柯贫嘴,黎安笑了笑,将合约收好。 慕谙倒是眼神在两人身上一扫,落在黎安身上的视线稍带不满,“人都给你带坏了。” “说得像你知道他从前什么样似的。” 似无意的一句,让慕谙闭了嘴。 黎安嘴角幅度更甚,慢悠悠地将手一抄,“正好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人要是太老实,岂不是任你拿捏?” 慕谙冷飕飕递了个眼刀子,“你不是忙着回去安抚你家那醋坛子?赶紧滚。” “哎呀,这醋坛子好像也不只是我家有啊。” 黎安夸张地长谈,侧身躲了身后扔过来的板凳,晃悠着出了门,“慢谈。” 说罢,他顺手给他们关上了门。 会议室里,慕谙和季柯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凝滞。 …… 黎安也不知道他们最后谈了些什么,只是在爬楼路上收到了季柯的消息。 他最终还是将慕谙收进h时空的时空管理局当执行者了。 黎安对此不评价。 利弊是相关的,慕谙不作妖的话,以他的能力,季柯绝对是赚了。 但e时空出来的,还没听说有分配到其他时空的。基本都是内部消化了,主打一个恶人自有恶人磨。 慕谙对季柯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黎安想着事爬楼,没注意楼层,转过一个拐角时,一抬头就看见某个人站在楼梯口,耷拉着眉眼,老大不高兴看着他,声音沉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酸溜溜的语气,叫黎安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说呢? 他今天是掉进醋厂了吗?到哪儿都是一股酸味儿。 “嗯,好像能力被发动了,有点儿麻烦事绊住了。” 黎安上楼走到沈念身边,直接扑进他怀里,整个重量压在他身上,恶人先告状,“你回来了怎么不下来接我?这可是三十七楼,我一路爬上来,腿都快断了。” 沈念自然是不满他支开自己,有心要罚他。 可此刻看见他很是疲惫的模样,沈念又心疼了,搂着他腰身将人半抱进怀里,精神力托着他,让他能省些力,“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沈念一边揽着人往屋里走,一边顺着他的话问询。 从上次清理丧尸后,两个月前的那次出门被丧尸盯上,勉强算黎安能力被触发外,倒是很有些时间没听黎安说过这事了。 大概是怕能力一触发就来个大的,所以黎安日常会刻意挑一些小事件,当倒霉事儿作为能力触发掉。 虽说没有明确的结果表明,他平常给自己制造些倒霉事后,就不会被触发能力,但黎安的态度是好歹求个心安。 这会儿听黎安说起,沈念下意识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但看黎安的反应,应该是在可控范围内。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碰上了个半熟不熟的,吵了几句。” 黎安如此总结他跟慕谙的纷争,转头问沈念,“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来就好。” 沈念收了给他按腿的手,“你想吃什么?” 黎安很满意沈念的贤惠,在他起身去拿围裙的时候,暗戳戳跟了上去,在沈念转身时双臂将人环抱入怀,抓了系带,“我帮你系。” 心心念念的人主动投怀送抱,沈念暗了眼,垂眸看着面前似乎一本正经给自己系围裙的人。 从他的角度,正好从随着黎安的动作而敞开些许的领口,瞥见隐藏其下的锁骨。 阴影遮了光线,锁骨上残留的齿痕,随着他身体的贴近,越发暧昧莫名。湿热的呼吸羽毛一样扫在肩颈,挠得人心颤颤生出痒意。 沈念呼吸微紧,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起。 余光扫见沈念滑动的喉结,黎安勾了唇角,坏心眼地收紧围裙的系带,勒出沈念劲瘦的腰身,指尖似无意地划过后腰,成爪的手在紧实腰后抓了一把。 沈念脊背瞬间绷得笔直,抿着嘴没吭声,但那粗重的吸气声不可谓不明显。 探手抓了那作恶的爪子,沈念低了头将人禁锢于怀,眸色幽深地对上那双戏谑望过来的凤眸,声音微哑,“安安是想餐前先吃点别的?” 黎安眨了眨眼,很是无辜,“我检验你锻炼的成果。这都过去多久了,一点肌肉都没有。” 沈念给他气笑了,“我练臀大肌做什么?练腹肌不够?” 侧首惩罚般咬了他耳尖,沈念稍稍用了些力气,语气危险,“安安,别打坏主意。” 说着,沈念带着他的手抚上腹前,“这里,安安要检验下成果吗?” 狐狸般的眸子弯成新月,眼缝里透出的暗光,藏着危险,“看看,我练得可比那药剂师要好?” 就着他的动作,黎安隔着衣料,在他腹上重重掐了一把,“怎么,想我去瞧瞧他什么身材?” 沈念吃痛,听了他这话委屈又心急,抓了他的手扣紧,闷声控诉,“不准去。只准看我的,我们结了婚的,你得为我负责。怎么可以还想着别人?” 打量着黎安脸色,沈念耳根绯红,豁出去了一般,按着他后脑勺将人搂进怀里,在他脑后闷声嘟囔,“你,你要是喜欢……臀,臀肌,我也练。” 这倒是意外收获。 黎安弯着眼笑得蔫儿坏。 第35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35) 沈念被黎安笑得心里发毛,终是有心没胆,松了手去做饭。 过程虽然有些不对劲,但勉强算是将人哄好了。 黎安见好就收,搬了个板凳,坐一边择菜。 三十七楼,爬上来还是挺累人的。 不过黎安也没考虑给电梯供电。 适当锻炼能保持体能。 没有速通的电梯,谁上来都得爬楼。 像那个混进来的卧底丧尸,爬上二十三层的水厂所在楼层时,虽说他已经算死了,应该不会感觉到累,但肌肉中乳酸堆积,肌肉的疲惫所导致的动作迟缓是免不了的。 丧尸跟人的新陈代谢速度又不一样,如果没有能力加持,堆积的乳酸并不容易被代谢掉。 就他那已经卡成ppt的僵硬动作,如果不是有隐身的能力,周围人都该发现他的不对劲了。 只是他的隐身是基于精神力模糊周围光线,以达到光学上的隐身,热成像仪本来是捕捉不到“尸体”的,但他爬了二十三层楼,再慢的新陈代谢也被提速了,散发的微弱热量自然就被捕捉了。 像沈念这种精神力强的,在感知到他用来模糊光线的精神力时,就能将他拎出来了。 这丧尸被黎安关在地下室,也没让人看守,零号机监控着就够了。 慕谙跟季柯谈妥后,黎安就将丧尸交给他们试验了。 没什么人道不人道的,两个物种竞争生存机会罢了。 丧尸就算有了智慧,不是人类就不是人类。 寄生型精神体的繁衍本能和思维统一性,也注定了丧尸不可能跟人类和解。 真要比喻,丧尸的社会结构类似于虫群,高等级的丧尸能直接从精神层面支配低等级的丧尸,丧尸彼此间的精神和意识可以连接共享。 之前黎安就吃过丧尸精神力联合攻击的亏。 这种生物,姑且称他们为生物,他们的个体意识是不存在的,这也使得他们内部不会像人类一样出现纷争,哪怕他们互食以增强自身,他们都会觉得是正常的进化流程。 甚至有较弱的个体,会为了更强者的进化而主动献上自己,绝对的实力至上,所谓的“无私贡献”,没有个体意识的纯理性思维,理智得可怕。 很难说为了种族的延续,这种思维的对错,因为人不是绝对理性的,感性与理性的拉扯,矛盾的辩驳,是人类文明进化的阶石。 这也是人类跟丧尸,或者说大一点,是具有个体意识的生物与共感思维生物群的不可兼容。 强者自然无所谓环境,但多数物种都是金字塔结构,基石永远是底层的弱小者。 强者未必恒强,弱者未必永弱,彼此的照付与互助,是人类社会生存中所探求的理想目标。 就目前季柯所架构的基地来说,为了一个目标奋斗,却又保留了自身意识的社会群体,是最接近这目标的。 以黎安执行者的角度考察,如果基地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发展,到事情完全解决的那天,季柯的任务评级不会低。 …… 基地的改建热火朝天,对丧尸的反击也在慕谙加入后,开始逐步筹备。 六个警备员整合各自的力量,通过各自手段,联合全球范围内尚存的人类势力,以慕谙开发的药剂武器,对丧尸进行围剿歼灭。 偷渡客的清理在稳步进行,防止丧尸化的药剂也在大批量研制中。 将丧尸转化回人类是不现实的,那相当于将已经凝结成晶核的人类精神力再展开,塞回躯体里,并将已被寄生型精神体所抹杀的人类意识,从零捡回来。 除非是意识还没被彻底侵蚀,尚且保留了点自我意识的,慕谙的药剂还能帮其切断跟寄生型精神体之间的共感精神网络,从而恢复个体意识。 共感思维有一个非常不好的点,就是随便谁脑子里想了什么,都能被共感精神网络中的其他个体所知晓。 试想一下自己的上网记录被完完全全扒出来,供所有人观赏的画面,共感思维比那还社死。 因为慕谙的药剂来自于能力,他一个人就算当驴使,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地产出药剂,也不可能供给全球。 所以在全球力量整合后,各方面的研究员以及与之相关的能力者,都被调派来了c城,对慕谙产出的药剂进行研究复制,然后大批量生产。 慕谙也没辜负他“搞研究”的这个名头,针对不同的情况,产出不少针对性药剂。 从丧尸化防治、水源净化、孢子清除,到大杀伤力的针对性毒药,前前后后的种类加起来,多达三千七百种。 这还是一年的产出量,没算上更新迭代。 有时候季柯都觉得慕谙将药剂种类分得太细了,但慕谙像有什么强迫症一样,非要做到零误差的针对性打击。 没做过研究的都知道,零误差是个只存在于理想状态中,研究者所竭尽全力去追求的东西。 随他们折腾,黎安反正是不管这些事的,他除了偶尔帮季柯管理一下后勤,多数时候都在研究机械改造,最后被上将拉去改造军火了。 成功从机械师转型军械师的黎安每天都想退休。 没什么别的原因,他的能力在非副本情况下,总会以“倒霉”的形式呈现。 运气好可能是炸个实验室,运气不好炸半个基地。 如果不是有沈念以防护罩兜底,真的能炸半个基地。 上将坚持了三个月后,终于同意了让黎安退休。但图纸还是画的,可不可行交给别人去实验,再将实验数据反馈给黎安进行修正。 从一开始设想的农民种田,黎安这末日生产经营,也是完成了阶级跨越,从农耕时代到了赛博科技,他真没白在废土捡几十年垃圾。 等到丧尸的问题彻底解决,六个警备员功成身退,各显神通地将势力往原住民手里一塞,但也没能直接遁出小世界。 解决了偷渡客的问题,作为维护世界稳定的安全员,他们总得负责一下观测一下后续发展。 尤其是季柯这种别的时空调来的,不能拿了钱就跑路,到时候有问题都找不到人售后。 第36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36) 只是做个拯救任务,一开始就算单干,最后被迫被拉进团体建设的黎安,看着团团坐的六人,脸色黑沉。 到他这儿团建来了? 沈念被慕谙以帮忙为借口拉走了,在场的除了季柯这个不算朋友的朋友,都是不认识的同事。 “当我这儿是老年人退休活动中心呢?” 黎安一点儿没客气,上去一人给了一脚,“滚滚滚滚,都滚。你们要观测世界后续走向,自己找地方住去。赖在我这儿算怎么回事?” “真没地儿住了。” 被踹了的人半点不挪窝,揉了一把被踹的地方,坐在原地卖惨,“从原本的位置退下来,我们基本都是用的死遁,哪儿能再让他们瞧见自己还活着?” “我们的任务就是清理偷渡客,引导原住民走上正轨,就是得急流勇退,将发展机会交到原住民自己手里,才不算过度干扰世界走向。” 眼见黎安抬脚还要再来一回,离黎安近的人迅速闪到了一边儿,“现在也就你任务跟我们不一样,不需要隐藏身份,还可以维持现状。哥你就行行好,收留我们一段时间。” “我保证,最多十年,我们最多打扰你跟老大十年!” 说话的人明显跟秦钰的关系不浅,这让黎安多看了他一眼。 那人一看黎安将脚放下了,心知有戏,讨好地搓了搓手,“你看你跟老大现在都还年轻,以你们的实力和身体,再活个六七十年那是毫无问题!我们就打扰十年,绝对不影响你们二人世界。” “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黎安还没做反应,倒是另一人正经地拆了他的台,“boss的灵魂不全。按照一般规则,灵魂不全的人注定命途多舛、多病早夭。boss虽然因为能力较强,被规避了一部分影响,但整体寿命也肯定在世界平均线上下的。” “甚至可能在平均线以下。” 这让黎安想起了前面有几个世界里,他们本该有无限的寿命,却因为各种原因被减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他接手任务后,减寿的原因倒是都跟他挂上钩了。 黎安也茫然过,但事实就是,有没有他,秦钰的灵魂分身都不可能活到最后。 恍惚一闪而过,黎安将那点情绪丢去脑后,看着面前六人,一指季柯,“他还没卸任。这基地长是他本人,让他给你们安排住处去。” “我是打零工的。” 被点名的季柯试图给自己谋福利,“我额外安排他们的住处和身份,你们c时空又不给我加钱。” “再说了,我不退休是我不想吗?” 同为警备员,季柯按说也该退下来了,但因为慕谙在这次处理偷渡客的过程中,对这个世界影响重大,不能不明不白地失踪,使得他需要先安排好慕谙的“消失”,才能安排自己的退休。 “好的是慕谙喜欢做研究,我给他安排了个中毒的剧情,就等实施了。” 季柯不客气地到黎安厨房里,开冰箱拿了饮料,“最多半年,我们也得来求你收留。” 黎安乐了,看着那几个来求收留的,毫无自觉地朝季柯招手,让他帮自己也拿一瓶,指尖敲了敲桌面。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但季柯还是把饮料拿来了,几人悄无声息地接过,喝着饮料,拿眼看向黎安。 “哥,都是一个时空的,你收留老大一个是收留,收我们五个也是收……” “七个。” 季柯暗戳戳举手插话,“算我跟慕谙。虽然我们不是一个时空的,但我们有合约啊。等回去了,我盯着慕谙打工,给你赚积分。” 这几个显然知道黎安不可能真放着他们不管,但他们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过来蹭吃蹭喝,黎安会不满也在情理之中。 “我们不吃白饭。” 见季柯许了好处,另几人也很上道,“家务全包,随叫随到。你要积分也行,我给一千。” “我随两千。” “抠门儿的你们。我随五千,当给你和boss的份子钱。” 他们还比上了。 虽然黎安有好处不占不白不占的人,但…… “家务有沈念,积分我不缺。” 这几个人怎么可能没地方住? 以他们的能力,随便找个犄角旮旯,都能活得风生水起。 什么不能暴露,要隐藏身份,全都是托词! 分明就是来看秦钰的热闹,所以赖着不走的。 一听黎安这像是要拒绝的前兆,几人面色有些很有些精彩。 几人想起之前看见的,顶着那张他们熟悉的面孔的沈念,鞍前马后地给黎安端茶倒水,一副怕黎安不高兴所以不敢做得太过分,却又暗戳戳故意亮一下戒指,当面贴一下,拉拉手,简直刻意得不能再刻意地宣誓自己的主权。 虽说灵魂分身可能跟本人性格不符,但这跟他们记忆里,那高冷得多说一句话都懒得的上司,简直天地之差好嘛! 这样的热闹可不多见,甚至有人偷偷兑换了道具,给沈念那模样录了下来。 黎安看见了但没管,他也想知道以秦钰的脸皮,从自己下属那儿看见自己丢人的录像,会是个什么反应。 但想想,他又觉得不爽。 秦钰是秦钰,沈念是沈念,沈念可是他罩着的,要是让别人欺负了,岂不是丢他面子? 瞧明显不甘于被拒绝后没热闹看的人,黎安半眯着眼,开出了条件。 再不情愿,那几人还是老实将录像的道具上交了。 看上司笑话是一回事,回头被算账,那就不太好了。 更何况按黎安的脾气,真不交的话,也许都不用等秦钰回头跟他们算账,黎安能先动手硬抢。 到时候可不算工伤。 东西拿到手,黎安笑眯眯地等他们把积分划到自己账上,才慢悠悠地说道:“c栋宿舍还有空的,农场、养殖场、水厂和电厂还缺人。” 本是为了看热闹才忍痛给出积分的人,一听要去c栋,顿觉被摆了一道,不大高兴地抗议,“你和boss占七层楼,真的不觉得太冷清了吗?我们留下,没事儿还能一起玩玩儿游戏,切磋一下。” 黎安活动了一下手腕,似笑非笑,“我确实很久没活动手脚了。我们去顶楼比划比划?天台栏杆为界,出界算输,自己想办法落地。” 第37章 捡到倒霉蛋后异能大佬被带飞了(37)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人咬牙切齿。 谁敢真跟黎安打啊? 徒手碎钢板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们当执行者这么多年,虽然身体素质已经被加强了,但多数人的本体还是人类,基础数值就比不上黎安的底子,提升也没法跟黎安一身硬骨头比。 海里泡几千年,他都没骨质疏松,这哪是人能比的? 怕是还没从天台飞出去,先折了胳膊腿儿。 不划算,非常不划算。 纵然想看热闹,但还是身体重要。 最后几人退而求其次地去了c栋,时不时过来打秋风,蹭一顿boss亲自做的饭,然后评论一句,“也就一般。” 纯属嘴贱。 十年间,一群人闹哄哄的,鸡飞狗跳地闹腾,时常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已经活了几百上千年。 虽说老小孩儿,越老越像小孩儿,但这群人撒欢的程度,已经不像小孩儿了,哈士奇比较像。 驯服哈士奇的核心秘诀,就是遛到二哈跑不动。 干脆的,黎安这十年要搬什么器械都不亲自动手了,磕着瓜子在一边跟沈念唠嗑,指挥那几个来混吃混喝还想搞事情的搬。 不是闲的吗? 找点儿事做就不闲了。 …… 十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但能做的事也不少了。 小世界已经完全走上正轨,几人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了,走之前最后跟黎安、沈念聚了一回。 有人喝多了,拉着沈念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他早点回来,不是有人拦着,怕是主世界的事都给抖搂出来了。 也有人给黎安送道具的,正经的不正经的都有,请他早点带着boss回去。 大概在场都是跟秦钰交情不浅的,黎安直观地感受到了秦钰在执行者之间所受到的追捧。 有些人是秦钰从小世界里提上来的,有些是任务时搭了把手……渐渐的,成了秦钰的助力。 有人偷偷摸摸地跟黎安透露,主系统最近的不稳定,说秦钰好像背着主系统捣鼓了什么。 真假不清楚,但由此可见秦钰的小动作不少,在场的人里说不准还有帮凶。 主系统遵循规则秩序,并不考虑人性人情,绝对理性的思考方式,跟人及一切具有感性思维的生物,难免会产生矛盾。 但死板的规则总有空子能钻,感性思维的存在,让钻空子成了时空管理局的常态。 几百上千年地活着,哪有人是不疯的? 时空管理局的规章制度,也是因此越修越厚。 但主系统的主要职能还是运算,规则的通过权在管理层,秦钰作为主神,享有百分之五十的决策权,就算管理层有人跟他不对付,只要利益能跟某些人挂钩,争取一些规则的改善和修正不成问题。 黎安最清楚秦钰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基本不跟人讲什么感情,谈事情只谈利益。 也是因此,他跟人不谈利益,只谈感情时,那份与众不同的特殊,才格外令人心动。 看着对面被人拉着脱不开身,嫌弃地皱眉将醉鬼扯开的沈念,黎安一手支在桌上,含笑的眉眼稍显迷离,不知是醉了,还是沉入往事里,寻到了什么趣味。 沈念察觉到他的目光,侧首看过来。 黎安弯了眼朝他笑,半眯的凤眸有光,细碎的,像星星落进了海里。 紧皱的眉头舒展,沈念抿了嘴,精神力将又扑上来的人挡开,脚步没有一丝迟疑地朝望着他的人走近。 黎安没动地方,慵懒地托腮看着他,随着他的走近而仰了头,望着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人。 四目相对间,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却好似说了很多。 成百上千年的相处,好的坏的,他们都曾一起经历。 纵然沈念记得的不多,但那逾越千年的失而复得,在这一眼里,总不断地自灵魂深处催发,隐忍的恐惧,欣喜与后怕,越过千年之久,更让人难以确信眼前所得的幸福是真实。 “怎么了?被他们吓到了?” 黎安见他不说话,伸了手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指尖,“不用在意。听不懂没关系,就当他们在说疯话。” 温凉的触感,如玉细腻。 沈念握紧了他指尖,才找到点实感,朝他摇了摇头,“我不在意那些。” 挨着黎安坐下,沈念将脑袋靠在他肩头,暗暗嗅着他身上的气息,“沈念就是沈念啊,是安安的念念。那些事,跟我没关系,安安不说,或是不能说,都没关系。你在我身边就好。这辈子,只想做听安安话的念念。” 轻轻的低语不比晚风重多少,却字字句句落入心底,荡开心湖一圈圈涟漪。 “好。” 过了许久,黎安才回答他的话,笑意喑哑,声轻诺重,“这辈子,只当念念。” …… 送走了季柯他们,闹腾的日子回归平静。 黎安还是那个如非必要不出门的机械设计师,沈念是他的爱人,副手,助理。 这辈子他们没去过多少地方,困于这一亩三分地几十年,没什么波澜壮阔,也看过日升日落,星月斗转。 一句岁月静好,从最初到最后,安然而逝,没在已蓬勃发展起来的新世界掀起多大波澜。 原本作为生产后勤中心的三星楼渐渐被废弃,逐渐破败的写字楼,也只有当年的老人会来悼念一二。 已是白发苍苍的上将退休后倒是常来这边。 他已没了爬上三十七楼的体力,多数时候在楼下的天井花园里,一坐就是一天,怀念那匆匆而来,又悄悄离去的,与他并肩战斗过的那些人。 三十七楼之上的三十八楼,还堆积着没有改造完的机械零件。有一台放了许多年的计时器,还在滴滴答答地报时。 每年总有那么一天傍晚,人们走过废弃的三星楼时,能听见一曲舒缓的曲子,在高楼上悠扬随风荡远。 若是还有当年的人在,大抵会认得,那总是不出门的荣誉基地长,曾借着这悠扬曲调里缓缓倾吐的情意,向他心心念念的爱人献上鲜花与戒指。 乐曲不知响了多少个岁月,终是在机械时钟的寿命到达尽头时停下吟唱,一段不知多少年前留下的独白,在乐曲的最后,静静响在空旷寂寥的夜里。 “想与你,相识和平里。” 许久许久的沉寂,时钟破败器件掉落的喀拉声里,模糊混进一声,“等我去找你。” 金属落地的叮啷里,似有一声,“……一定。” 分不清是谁的声音,是谁的期盼,是谁的许诺。 月光寂寂,从碎裂的窗玻璃洞里,将老旧时钟的影子拉长,融入四周堆砌的零件的阴影里。 三星楼的曲子,再没响过。 第1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1) 【任务结算中,请稍候……】 很安静的中转空间,安静得空荡。 没看见零号机的拟态,这对于已经习惯了在中转空间睁眼后,有小猫咪迎接的黎安稍有些不适应,“咪咪?” 很过了一会儿,零号机才回话,【抱歉宿主,之前处理事情去了。我现在就为你汇报当前任务结算情况。】 零号机没有拟态,连声音都不如以往鲜活,带着浓重的机械音。 【主线任务:改变沈念饿死后丧尸化的结局,完成。奖励积分二十万。隐藏任务:补全缺失的世界资料,完成。奖励神秘道具一份。】 结算完奖励,零号机问黎安,【您要查看道具奖励吗?】 黎安眯了眯眼,没有第一时间查看获得的道具,“你怎么了?这段时间好像格外安静。” 之前还会跟他吐槽季柯的零号机,在上个世界进行到中途时,话就少了很多,除了按他的要求跟其他警备员的系统联系,已经很少听见它说话了。 那个会贱兮兮怂恿他对秦钰的灵魂分身不轨的黄芯小猫咪,在上个世界他主动向沈念求婚时,都没什么动静。 当时黎安还以为它是成熟了,懂得看气氛了,所以没有在自己脑子里闹腾。 但…… “你是出了什么事?” 黎安皱眉询问,“不能是上个世界受到精神震荡的影响,让你的系统数据受损,连拟态都不能维持了吧?” 【不是的,我只是积分不够拟态了。】 零号机顿了顿,才迟疑着再次开口,【我兑换了复活机会。剩下的积分已经不够维持拟态了,日常也要节省着些。】 黎安愣了一下,眉头舒展开了,抿了唇,眉眼微垂,“你积分够了啊?” 【嗯。】 零号机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机械音听起来鲜活些,【上个世界的积分结算后,刚好兑换复活机会。】 暗自吸了口气,黎安似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时候走?” 【已经在走流程了,最晚到这个世界结束。】 浓重机械质感的声音,让黎安有些恍惚。 中转空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黎安笑出了声,仰头轻吸了口气,唇角上扬,语调轻快,“好事啊,提前恭喜你了。让我想想,还有个转世套餐,对吧?” 黎安划开了系统商城,浏览着上面的商品,问零号机,“我记得c时空的复活挺坑的。横死的还好,改变时间点,避免死亡后,还可以正常生活。但你是寿终正寝的老猫了,就算回去了,原本的身体也没法支撑你活多久。” 零号机没想到黎安连这件自己只是提过一次的事都记得,还是以玩笑的语气提及的。 但想想跟黎安相处的日月,它又觉得没什么惊讶的。 它家宿主就这样,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 【没关系的。】 零号机的机械声有些卡顿,听着倒像是要哭不哭的哽咽,【我只要回到死亡前的那一刻,再多一些时间,等主人回家,跟她好好道别,让她能别那么伤心就够了。】 【她一直很自责,没能在我离开时陪在我身边。】 “只是道别,真的不会不甘心?” 黎安兑换了转世套餐,将该道具的所属权划归给了零号机,“辛苦几百年攒够复活的积分,就为多那么几时几分。这种亏本买卖都做,可不像你平时的机灵。” 收到道具的零号机很是沉默了一会儿,忽地爆出哭音,【宿主,我舍不得你!】 黎安被它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行了,行了,别嚎。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多大点事儿啊,嚎成这样?你现在什么嗓门儿,你没点自觉吗?高音跟指甲挠黑板一样,听着膈应。” 【……】 零号机的伤感、感动,被怼得卡住了,好半晌才委委屈屈地嘟囔,【您真一点都不打算挽留我?太绝情了吧。】 黎安笑了笑,又花了点积分,给它兑换了拟态,抱着自己小臂到指尖那么长的大猫,眯了眼薅它软乎的长毛,“你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开始你的新生活了。这是好事,我挽留你做什么?” “你想留下来,继续给主系统打工,做牛马?” 【那还是算了。】 有了拟态,零号机的声音又鲜活起来,团了身子往黎安怀里钻,跟它身子一样长的大尾巴毛茸茸的,从黎安手边垂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身上轻扫,脑袋蹭着黎安手心。 纤指轻按,黎安揉着它脑袋,“转世套餐说是转世,其实算是生命的重来一次。你记得这次长大的过程中少吃点儿,就你这体格,我怕你妈被你压死。” 本来还有点感动的零号机彻底感动不了了,甩了黎安一尾巴,从他怀里跳下去,【您担心我下辈子长多壮之前,先担心下您下一个世界的任务吧!】 黎安故作夸张地揉了揉手腕,看着零号机背毛都气炸了,眉眼间带了笑意,不甚在意地问:“我下个世界的任务怎么了?再离谱能有上个世界离谱?” 上个世界因为偷渡客的入侵,整个世界可谓是乱七八糟。 收起了离别伤感的零号机笑得有些贼,【世界倒是不离谱,任务嘛,也正常,就是这人……】 黎安拿精神力拧成绳,抽了它脑门儿一下,“少卖关子。” 零号机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直接给他放主线任务,【主线任务:改变‘秦钰’退役后,意外车祸死亡的结局。奖励积分,三万。附赠,神秘道具一份。】 被零号机特意咬重的“秦钰”二字,听得黎安一怔,不确定地反问,“你刚刚,说谁?” 【‘秦钰’。】 零号机还好心地给他将字在光屏上打了出来,特意用引号标注,【此‘秦钰’非彼秦钰,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主神的灵魂分身之一,不是主神本体。】 黎安抿着嘴,盯着光屏看了一会儿,转开眼,撇嘴,“我当然知道他不可能是秦钰本人。” 过了一会儿,他又让零号机调出了刚结算获得的神秘道具。 第2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2) 新得的灵魂碎片与原本的融合,已经能明显看出,只剩下最后两块拼图。 虽说下个世界的“秦钰”不是秦钰,但又能有多少差别呢? 严季初和沈念的情况,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随着灵魂碎片的收集,秦钰的记忆在逐渐与灵魂分身同步。 也许等收集到最后一块碎片时,就不是他将碎片回收,而是秦钰将已得的碎片融合。 所以,这是最后一个世界了吗? 跟真正的秦钰再见面前的,最后一个世界。 指尖蜷缩着陷入掌心,黎安垂了眼,看不清情绪。 幸灾乐祸的零号机见状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张了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将嘴闭上了。 到了这个时候,说再多也没用。 它相信黎安自己已经有了决断,旁的人说再多,也不过是更让他心烦。 况且,自己也不能陪他走到最后了。 只能祝愿他最后能得偿所愿。 应该不会有差错。 这么多个世界走过来,零号机实在觉得秦钰没理由会将黎安再推开。 循循善诱。 零号机亲眼看着自家宿主一步步踏进主神编织的情网,从被动到主动,他对主神的怨怒不一定消解了,但定然不会是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针锋相对。 想起黎安刚发现拯救对象是主神的灵魂分身时的眼神,再对比他现在的状态,零号机突然觉得,这大概也在主神的算计之中。 以黎安当时的状态,主神真出现在他面前,被他直接抹脖子,零号机都不会觉得奇怪。 因爱生恨的人是极端的,一句话的解释不对,可能就是情绪的暴走,惨案的重现。 可到了现在,每个世界里拼凑起来的信息,心心相印的朝夕,让黎安至少能静下来,听他一个完整的解释了。 只是不能亲眼看见自己嗑的cp的结局,总有种看文到最后,发现是开放式结局的意难平。 就算说服自己,只要自己认为he了,那就是he了,也不免会不得而知的结局而抓心挠肝。 但…… 它要回家了。 几百年,将近千年的流浪,到了说结束的时候。 歪着脑袋在黎安腿侧蹭了蹭,零号机喵了一声,捡回了猫的习性,轻轻跟他道了句,【要幸福啊,宿主大人。】 眸光微闪,黎安蹲下身挠了挠它下巴,“说得跟马上要走了一样。不是说,要陪我走完这个世界?” 零号机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呼噜噜滚过一声,【我会慢慢降低存在感的,就像上个世界一样。您知道的,不是所有系统都像我这么健谈,到时候我走了,没人在您脑子里闹腾了,你会不习惯的。】 黎安嗤了声,“你还知道你闹腾呢?” 零号机扯着嘴角,仿了个人类的笑,【谁让宿主您是个沉闷的,我不闹腾点,我怕你想东想西,给自己困进死胡同里。】 黎安敲了敲猫头,“诡辩。” 不轻不重的一下,叫零号机微微眯了眼,笑他,【您就嘴硬吧,明明就是舍不得我。】 下手都温柔了,口下也学会了积德。 黎安面皮抽了一下,别开眼,收回了手,“赶紧的吧,进下一个世界。你早点滚了,我还清净点。” 好歹相处了几百年,黎安的不坦诚,零号机可谓是门儿清。 【世界跳转中,请稍候……】 提示音响起,零号机却突然想起个事,在黎安等待传输的过程中向他提起,【宿主,我查了您上一个系统的事。】 黎安睁了眼,对上面前莹绿的猫瞳。 【小灰灰……炮灰系统1314号,是不存在的系统。】 …… 【叮!数据传输已完成。祝执行者任务愉快。】 世界跳跃的眩晕感过去后,黎安呆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想起跳转前零号机的话。 “小灰灰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黎安连世界资料都没接收,先揪了零号机过来问话,顺便将零号机过渡给自己的时停道具开了,一副要细细盘问的模样。 【您应该知道,执行者也好,系统也罢,都是来自三千世界里符合特定条件的生物被引渡到主世界而产生的。】 零号机蹲在他面前的电脑桌上,尾巴安静放在身后,【按c时空的规则,因为涉及到复活点位,所以每一个系统和执行者都是有编号在册的。】 【您的权限被暂时开放为高级执行者后,我特意去查了权限内能搜集的资料。其中就包括,您的个人履历,以及过往跟您对接的系统的编号。】 零号机怕黎安不清楚,还给他举了例子,【以我来说,我的编号是:#z723k000。‘零号机’算外号。这一串数字是我的复活编号,在我成功复活后,会根据编号,删除我对主世界的相关记忆。】 【一般而言,复活的系统和执行者都会在编号后添加*号,以表示彻底脱离主世界,被彻底抹除跟主世界相关记忆。】 说着,零号机顿了一下,抬眼看着黎安,猫脸上都能看得出的严肃,【生命是可贵的,c时空提供给心有执念的生物一次重来的机会,但也仅此而已。已经记录在案的生物,是不能再次成为系统或执行者的。】 【我因为您给的转世套餐,算是多了条命,记忆应该会在转生后再消除。】 说到此,零号机认真地同黎安说了声,【谢谢您。】 转世套餐的花费是复活所需的两倍,黎安虽然不打算回原世界复活,但这笔积分的支出,对他本来是没必要的,他完全可以用这笔积分在主世界兑换更有价值的东西。 但对零号机而言,它可以换掉已经年迈的身躯,从头再陪它的主人许多年,缓解自己逝去时带给她的伤心,陪着她走过人生最需要陪伴的时候。 等到年过半生,已经历过许多悲欢离合,离别沧桑的主人,不再需要它的陪伴时,它的离开不会再带给她太多伤感。 到那时,大概能算得上真正没有遗憾的告别。 它突然这么正式地道谢,倒是让黎安不太习惯。 垂眸看了它一会儿,黎安只是平淡道了句,“你不后悔就好。” 零号机笑了笑,又说起之前中断的话题。 第3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3) 【炮灰系统1314号的复活编号不存在。】 没有复活编号,就意味着没有复活。 突然消失的小灰灰,紧跟着被派遣来的零号机,从炮灰任务到拯救任务…… 有哪一环是他没算到的吗? 黎安垂了眼,指尖停在桌面,眸色黯沉。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不好受,哪怕他已有太多的证据,去佐证秦钰对自己的用心。 但跟这几百年泡沫般的美好比起来,他有太长的时间任自己沉沦于怀疑之中。 几千年来,他都是这么过的,抱着怨恨与怀疑,一点点挨过来的。 他一点点将自己从泥里拔出来,从逃避地想分身是分身,到真正去面对自己的心,临到了头,他又有些想逃了。 明知不该,却控制不住地会去想,这精心编织的一切,会不会又是一场骗局,只为了自己肯心甘情愿地去将他找回来。 虽然,有太多的细节能推翻他这怀疑。 汹涌的情绪潮水一样压迫而来,渐沉的呼吸让黎安有些喘不上气。 直到零号机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自情绪的旋涡中惊醒,黎安蜷了指尖,暗自吸气。 有什么可怕的呢? 早就有了决断,也一遍遍告诫过自己了,除了去面对,他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到了现在,怎么可能再回头? 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回头。 近万年的追寻,也该有个尽头了。 “世界资料给我。” 将翻涌而起的情绪都压下去,黎安又回到了平素冷静的模样。 零号机有些忧心,给黎安上传资料时,还是忍不住劝,【宿主,看事情时考虑到坏处是谨慎的好事,但也该往好处想想。设想中的阴暗面,有时候会将希望摧毁。】 黎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若是当真一点奢望都不曾留存,在知道秦钰跟楚昭的关系时,我已经动手了。” 该说还是他秦钰了解自己,先织好了网,等自己迈入其中时,再想抽身时,却会因那点已获得的蜜糖,舍不得鱼死网破。 面对这个人,自己最果断的时候,也就是当年被气得狠了,怒火压过一切时捅出的那一剑。 就这,他都后悔了好多年,该当时抓着人问个明白的。 许多次耽于过往时,他都这么想过。 可那人最是狡猾,不闪不避撞上来,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他,将一切都算计好了,包括自己的死亡。 越想越气,黎安干脆任务资料都不看了,关了时停,看一眼还亮着的电脑屏幕,纤指一挪就摁了主机电源。 直播画面倏然变成黑色,直播间断连。 黎安看了眼手机上还在进行的游戏,将手机关机后揣进了兜里。 反恐军事体验类游戏,队友都死完了,他过河被水淹了,被人当人机爆头了,多正常啊。 脚在桌腿上一蹬,椅子往后滑去,黎安鱼跃起身,拿了桌上的钥匙,出门打算搞点夜宵缓解下烦躁的情绪。 根据已看过的资料,黎安只知道自己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游戏主播。 市面上主流的游戏他都玩儿,但因为不露脸,不出声,只播游戏画面,所以没什么人气,只有些同样玩儿相关游戏的,冲着他的技术关注他。 但因为他玩儿的游戏多,几个游戏换着播,所以关注的人也不多。 作为一个糊咖,黎安随心所欲得很。 与他相反的是,秦钰在这个世界某款主流游戏的职业选手,但前两天刚丢了三连冠,连四强都没进。 赛后秦钰就宣布了退役,比赛的失利也理所当然地被算在了他头上。 年纪大了,操作变形:想退役捞钱,所以不认真比赛;退役是幌子,实际是想跳槽,但跟原俱乐部谈崩了,被逼得退役,后期可能复出;收了钱打假赛,以退役掩盖真相…… 网上众说纷纭,少数有说是失利了被俱乐部推出来背锅,或是因手伤退役。 电竞选手的弊端,就在于长时间的训练和比赛,腱鞘炎、颈椎病、腰间盘突出之类的职业病,会很快找上身,随着年纪的增长,影响操作的速度与精准。 不止电竞,竞技类职业选手的职业寿命都不会太长,因年纪退役算好的,多数都是伤病退役。 秦钰的资料,黎安没有看完。 着实是这名字对他的冲击太大,不像之前的世界可以自欺欺人地将灵魂分身和秦钰本人划分开。 这名字每出现一次,都是对他精神状态的挑战。 几千年的怨念,他要是真跟自己同自己说的那样,能做到洒脱地释然,也用不着一遍遍对自己重复类似的话了。 没面对本尊时,他能藏,能对自己说释然。 真当那熟悉的名字一次次在眼前晃时,黎安承认,他是有些应激反应的。 走在路上,黎安心里都是骂骂咧咧的,以此排解心里的烦闷,以及竭力想要藏起的不安。 昏黄的路灯将人影拉得很长。 初秋的天气残留着夏日的炎热,聒噪的蝉鸣抓着最后一点时间嘶闹。 大道宽阔,黄叶落在街边,被疾驰而来的车掀起的风浪吹得打转。 外界的喧闹带走了些内心的烦闷,黎安站在十字路口等着红绿灯,从兜里掏出了被关机的手机。 开机之后,不出意外的,他收到了几条私信。 是同校社团里的几个固玩,问他怎么突然下播,嘲笑他一个技术主播竟然干了被水淹死这么没技术含量的事,回头怕是要掉粉。 黎安拿“关机了”糊弄了过去。 这不算假话,但掩盖了主动关机的事实,意味可是大不相同。 对面还发了几条消息,黎安正要回,身边晃过来一个影子。 黎安下意识抬头,就见一人踉跄着从自己身边走过。 抬头看红绿灯的一刹,余光瞄见了飞驰而来的车,黎安瞳孔一缩,手比脑子快地抓住了要摇晃着往马路上走的人,猛地往后一拽。 车胎因急刹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冲出斑马线才停下来的车子从黎安面前擦过。 司机开了窗,探头怒骂,“看不懂红绿灯啊?急着投胎?” 黎安凉幽幽看了那人一眼,“斑马线礼让行人,不论红绿灯都该减速慢行。按你的刹车距离看,你超速了吧?” 第4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4) 司机语噎,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但对上黎安那双眼睛,其内幽幽寒意在暖黄的路灯下却透着诡异的幽蓝,心里发怵地闭了嘴。 看了两眼,见人没事,司机自言自语般骂了两句,坐回去,脚一踩油门走了。 黎安也没多管,顺手就要将拽回来后就趴自己肩上的人甩到路边上。 一身酒气,臭死了。 谁知道那人反倒像是赖上了他,两手一圈就抱了他的腰,迷迷糊糊地在他颈间蹭着,痴汉一样嗅着。 黎安火了,掐着人后颈就要将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虽说救人是顺手,但救回来个借酒撒疯,占自己便宜的变态,是个人都不可能有好心情。 知道自己手劲大,黎安克制着没捏断他脖子,但也没收多少力气。 那人吃痛闷哼一声,在将要被扯开时嘟囔了句,“安安,轻点……” 黎安像被人施了定身咒,动作就那么僵住了,愣了几分钟,才梗着脖子转头。 昏黄路灯下,那侧脸不算清晰,碎发在眉眼间落下阴影,盖过微皱的眉,薄唇翕动着嘟囔,含糊不清。 变了调的沙哑嗓音,隐约吐出一句,“怎么才来?” 那满身酒气,趴在他肩膀上,痴汉一样嗅着他气息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还没看完资料的拯救对象。 仅听那几句嘟囔,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跟他还没有交集,黎安都要以为他们是认识了彼此很久的熟人。 算上此前的很多年,他们倒确实算认识了彼此很久的熟人。认识了很久,很久的,熟人。 黎安心情有些复杂,抬手盖着口鼻,他深吸了口气,在脸上抹了把,将靠在自己肩头的人扔人行道上了。 醉酒的人站不稳,被他一下拉开,立刻就坐地上了。 闷哼一声,秦钰睁开醉眼,委屈地仰头看向背光站着的人,“安安……” 黎安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醉鬼,面无表情,安静无声。 他等了很久,没有系统报错的声音。 秦钰的话没有引起世界意志的报错,可他说的话分明不该属于他当前的身份。 他们并不认识彼此,在这个世界里,在彼此的角色框架下,他们不认识。 高级执行者的特权? 灵魂碎片整合到一定程度后,世界意志感知到秦钰神格后的放权? 黎安僵直站在远处,审视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内心意外的平静。 突然直面秦钰,黎安以为自己会先给他一巴掌的。 但当他出现时,迷迷糊糊喊出自己名字,诘问自己怎么才来时,黎安想起的反倒不是先前在脑子里搅得他不安的过往。 上个世界跟沈念的许诺是最先冒出来的,在黎安明确地知道这一点前,他的心先一步被这样的情绪填满,涩涩的酸胀将胸腔里充斥的烦闷不安挤压至角落,叫他格外理智地先想到了世界意志判罚的规则。 警报没有响,黎安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许茫然。 坐在地上的秦钰见他呆站着不理自己,撇了嘴从地上爬起来,双臂一伸就又趴进了他怀里,嗅着他的气息,满意地眯了眼,双手在他背后收紧,将人圈在自己怀里,依恋地蹭了蹭。 黎安全程没什么反应,直到秦钰又喊了他一声。 脑子里有根弦断了,黎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是被突然的见面,冲击得有些傻了。 捏着人后脖颈,黎安冷着眼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眼睑半压,凤眸被拉扯得狭长,幽蓝暗光危险冷厉,“秦,钰。” 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喑哑透着冷,一字一顿,在初秋炎热的夜里冻得人后背发凉。 迷蒙醉眼多了几许清醒,漆黑眼眸盯着对面的人看了很久,似在确认。 狐狸眼弯成新月,路灯暖光落进墨色的眸中,他迎着对面人的冷脸笑开,抬手捧了他的脸,轻轻将额头贴上去。 “是我……”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稍重一点,就会惊扰到眼前人,含笑紧盯着那双透着冷的眼,直到清晰看见他眼里映着。 拇指指腹自他唇角抚过,秦钰微抿了嘴,指尖下意识抬了他的面庞,微俯下身,鼻尖相触。 呼吸相闻时,秦钰却又停下了动作,侧首避开了原本的目的地,轻轻将吻落在他脸侧,将好似呆傻了,任自己为所欲为的人重新拥入怀中。 “对不起。” 沙哑的一句,比晚风重不了多少,却足以清晰落入人耳中。 黎安没说话。 他理该有很多话要说的,答案就在眼前了,嘴皮子倒是粘一起分不开了。 深色的瞳仁四周,有暗光一圈圈荡开,是冷调的幽蓝,却又被路灯的昏黄蒙上暖调。 他的手指仍捏在秦钰后颈。 他没收回来,秦钰也没躲。 这是个普通的现代小世界,黎安的身体数值被下调严重,但能戳穿平板的指尖,扭断人脆弱的颈骨,并不会有什么难度。 可黎安没有动。 手背因用力过度而青筋浮凸,但秦钰还活着,只是后颈被捏红了,脖颈皮肉上被按出凹痕。 静静等了一会儿,秦钰轻轻收紧了手,悄悄扯了嘴角,“谢谢。” 谢什么? 问题浮上黎安脑海,答案他心知肚明。 他听过太多次谢谢,不同的同一人述说着相同的答案,像一遍遍的强调,在他心里打下烙印。 不动手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这人真的很可恨,可耻地将他的秉性都摸透了,不慌不忙地诱自己踏入圈套。 他的脖子掐在自己手里,窒息的却是自己。无形的绳索勒在自己脖颈,另一头牵在他手上,他永远那么从容不迫。 黎安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疯狂的念头却控制不住地冒出来,催着他再用点力。 指尖紧了紧,指腹下脉搏跳动的速度急了些许。 他在怕吗? 他也会怕吗? 幽蓝眸中多了一丝笑意,嘲讽的。 为那点他的终于不再从容。 脖子上的绳索松了些许,黎安喘了口气,理智胜过了情绪。 又一次将人从怀里扯了出来,在背与抱之间,他选择了扛。 喝多了的人哪受得了这颠簸? 只能一手撑在他肩头,减少胃部受到的压力,扯了自己外套捂着嘴,晕晕乎乎间,却又藏不住面上的笑。 真好啊,能活着再见一回。 第5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5) 一路被扛回黎安住的小区,秦钰着实是有些受不了了,在小区楼下抱着垃圾桶吐了一回。 黎安在旁边看得脸黑,往远处退了两步,捏了鼻子嫌弃,“你怎么喝成这个鬼样子?” 他的印象里,秦钰一向是不怎么喝酒的,不论是从前,还是小世界里的分身。 没有力量稀释酒精的情况下,秦钰的酒量挺差的,好在酒品还行,一般不发酒疯。 他也不敢在黎安面前耍酒疯就是了,是真会被一巴掌扇地上去。 所以,秦钰总会避免喝太多,在每个小世界都是。 这个世界里,他作为电竞选手,更不该喝酒才是。 秦钰吐了一回,扶着旁边的树站稳,随手扯了外套擦嘴,苦笑,“这不是退役了吗?想不开,多喝了两杯。” 黎安听得皱眉,“你是这么脆弱的人?别开玩笑了。” 只是退役,怎么可能让他颓丧到喝得烂醉? 如果仅从这个小世界来说,大概是可能的,但他明显有以前的记忆。 那狡猾如狐的人,什么事都要做到运筹帷幄,怎么可能放任自己陷入意识不清的失控状态?除非是有所图谋。 扶着树缓了一会儿,秦钰抬眼很有些委屈地看着黎安,“你要我站垃圾桶旁边跟你讲我经历了什么?有点煞风景了。” 黎安冷笑一声,“你现在这一身酒臭,有个鬼的风景。” 秦钰微歪着脑袋,轻靠在树上,仰头轻轻看着黎安。 许是醉了酒,那墨色的眸子氤氲起水汽,长睫起落间,扫得那眸中碎光明灭闪烁。 狭长眼尾的一抹淡红,期期艾艾地望着人时,水光粼粼的眸子里,清晰映着一人。硬朗分明的轮廓紧绷,微抿唇时带动下颌轻提,引着人的视线掠过滑动的喉结。 黎安眸色微深,喉头轻滚,侧目挪开视线,指尖扣进掌心。 “安安……” 秦钰微弯了眼,薄唇翕动,含混沙哑的低喃,鼻音浓厚,似委屈控诉,又像在小心翼翼地撒娇,“我们回家,好不好?” 像被丢在路边的小狗,眼巴巴看着主人,呜呜咽咽地哼唧,带着点试探讨好地撒娇,叫主人带自己回家。 心尖微颤,黎安抿了唇,斜眸睨了他一眼。 秦钰立刻收敛笑意,耷拉着眉眼,巴巴看着他,连有些凌乱的发丝好似都乖顺了,蔫儿巴地垂落在额前耳侧,将锋锐眉眼修饰得楚楚可怜。 “真是欠你的!” 咬牙低骂一句,黎安大步上前,避开他有些脏污的外套,将人拦腰抱起。 被黎安打横抱起,秦钰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倒顺势一手搭在他腰侧,一手勾了他脖颈,将脑袋藏在他肩头无声偷笑。 他也还记得黎安对自己的嫌弃,下巴垫在自己手臂上,以免弄脏了黎安的衣裳。 出了电梯,被黎安丢进浴室时,秦钰觉得这画面甚为眼熟。 他挑了眉梢,眼带深意地看向黎安。 但黎安显然没想到他想到的,将他丢下就出去了,顺手给他甩上了门。 没等到黎安对自己的下一步动作,秦钰有些失望地撇撇嘴,自给自足地扒了衣服清理。 温水从头淋到脚,因酒精而有些混沌的脑袋也清醒了不少,秦钰眯着眼,打量了一眼浴室。 没什么洗漱用品,连毛巾都没有一块,显然是主人不常用的客卫。 听到敲门声时,秦钰犹豫了一下,故意将门整个拉开,半遮半掩的,还没装就被砸了一脸。 棉质的柔软织物砸在脸上,意外的有些疼。 好吧,好像有点将人惹生气了。 听着“嘭咚”的关门声,秦钰将被扔在脑袋上的毛巾抓了下来,看着洗漱台上的洗漱用品,庆幸黎安没拿带尖嘴的沐浴露丢他。 就他扔毛巾这个力气,将沐浴露扔过来,可能客卫要变凶案现场。 洗完澡,秦钰确实清醒了很多,就是看着洗漱台上的衣服,他有些纠结地看了眼腰间系着的毛巾。 最终,他还是没胆子,敢在这会儿招摇地去引诱黎安,虽然他很想这么做。 但看之前的试探,就知道那下场不会太好。 乖乖换了黎安准备的衣服,较宽松的家居服穿在比黎安大一号的秦钰身上,倒是正好合适。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秦钰刻意将脊背打得笔直,结实胸膛不出意外地将衣服撑起点幅度,状似无意地将衣摆一角塞进裤腰,衣服在身上就更显紧绷了,被未完全擦干的水沾湿,半透出底色。 秦钰这才满意地转身,装作迷迷糊糊不清楚自己是何模样,取了干燥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拧开了门,慢悠悠走进客厅。 发丝上滴落的水珠,在胸膛上洇开一片水色,将衣料粘在身上,透出底色。 秦钰觉得自己的准备万无一失,抬眼悄悄去找那想引诱的人,却见客厅里空空荡荡。 他故作姿态的搔首弄姿,卖弄给了空气。 秦钰抿了嘴,站在原地,有些郁闷地看向关着的房间门。 公寓不算大,是标准的三室两厅两卫,却叫秦钰皱了眉。 三个房间有些多了。 他连沙发睡着不舒服的借口都找不了。 难办。 好不容易将人等来了,他当然是不乐意将人放过的。 但又不敢硬上。 秦钰站在原地思考着对策,没看见厨房的门开了。 “你在看什么?” 瞧着秦钰那一脸沉思的模样,黎安直觉他没想好事,板了脸探究地问道。 突然听见黎安的声音,秦钰惊了一下,转头看去,见他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汤水盛在碗里。 刚还有些惆怅的秦钰立时眉开眼笑,也顾不上什么引诱讨好了,巴巴凑上去,接过他手里的碗,“给我的?” 黎安瞥了他一眼,倒是没反驳。 秦钰欢喜地捧着碗,也顾不上烫,边吹边小口喝着,微眯着眼,似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不难喝?” 黎安的面色很有些古怪地看着一脸享受的秦钰。 他可是专门找了最难喝的醒酒汤配方做的,这人怎么这个反应? 搞得黎安都怀疑自己其实厨艺超神,能化腐朽为神奇了。 第6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6) 味道当然是一言难尽,但心意价值千金。 秦钰知晓黎安因为以前的事在跟自己闹别扭,刻意做了难喝的醒酒汤想报复,但他先前都起了杀心了,现在还肯为自己做醒酒汤,怕自己宿醉会头痛。 “不难喝。” 秦钰摇摇头,将一碗汤都喝尽了,轻抿了唇上残余的汤汁,弯了眼朝黎安笑,“有安安的心意在,怎么都不会难喝的。” 只要他还肯对自己好,再难喝都是甜的。 秦钰将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就是胃稍微有些受不了。 看出他的强装,黎安唇角忍不住翘起,察觉到时又立刻压下去,厉着眼将脸板起,抱臂侧身,朝厨房偏了头,“厨房还有半锅,好喝就都喝了。” 秦钰的笑容僵在脸上。 虽然他努力镇定,但黎安满意地看出了几分皲裂感。 这稍稍取悦了些黎安,让他找回了在小世界里与秦钰相处的熟悉感。 比起当年那个亦师亦友,总带着几分疏离的秦钰,眼前这个更像符合他在这几个小世界里认识的秦钰。 他不禁怀疑,秦钰是否真的想起了从前。 黎安没有问,他不清楚世界意志的警报线在什么位置,不敢轻易开口,但秦钰看出了他的疑惑。 垂眸沉默了一会儿,秦钰转身将碗放回了厨房,洗了锅碗,才将毛巾从半干的头发上拿下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等他的黎安,老实地坐了过去。 “对不起。” 当先的一句道歉,黎安没有应,只是静静看着他。 秦钰放了毛巾去拉黎安的手。 黎安没躲,指尖顺着他掌心抚过,落在稍有些红肿的手腕上,眸子微暗。 觉察到了黎安的变化,秦钰眸色有些复杂。 他知道,黎安此刻的耐心,是给前几个世界的自己的。 这在他的设想中,可真到了这时候,他心里反倒有些不舒服了。 那都是他的灵魂分身没错,他也确实拥有着那些记忆,可当那些回忆一股脑复苏的时候,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不可抑制地生了名为嫉妒的情绪。 若他们之间没有误会,这和和美美的每一世,才该是他们的结局。 可秦钰也心知肚明,这是不可避免的一环,是找回他最重要的一环,虽然…… “我没有更久远的记忆。” 秦钰卡着信息透露的警报线,说得隐晦,“我是秦钰,但不是那个‘秦钰’。我知道些东西,但缺失了最重要的部分。” 秦钰目光灼灼地盯着黎安,指尖点了点脑子,“剩下的,都在这里。” 他在暗示。 黎安看懂了。 除了眼前的,还欠缺的一块拼图,无疑承载着最重要的信息,秦钰将它放在了最后。 “你知道多少?” 黎安垂着眼问,指腹摩挲着他红肿的腕子,声音轻轻,带着克制。 看着黎安这副安静的模样,秦钰心中并没因他如设想的那般肯听自己解释而松口气,反像是被什么攥了心脏,揪成一团,闷生生的疼。 这时候,他倒是宁愿黎安跟他大闹一场了。 但想想两人现在的实力差距,秦钰又只能难受着。 现在的他是绝对防不住黎安的,就算那些战斗经验都在,身体素质上的差距还是过大了。 他现在就是普通人类的身体,黎安的身体数值再怎么压,也是在普通人类之上的。 深吸了口气,秦钰握了黎安摩挲自己手腕的指尖,弯了腰低下头去,寻着那逃避般不肯看自己的眼睛,执着地与他对视,“虽然我不知晓你最想知道的,但请你相信我,无论在哪一刻,我绝没想过负你。” “我爱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在你对我有记忆之前。” 黎安的指尖弹了一下,将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暴露了个干净。 樱粉的唇紧抿着,绷成一线,成了粉白的惨淡。 秦钰皱了眉,想将那下垂的幅度捋平,叫那唇角上扬。 嘲讽也好,挖苦也好,别将苦都吞进自己心里。 他知晓黎安嘴皮子的厉害,于是当那能言善辩的人沉默着将一切都闷进心里时,便更叫人心慌。 攥了他的指尖,搭在自己心口,秦钰顺从心意地抚过那下垂的唇角,轻轻抬起那低垂的头颅,叫他如往常一样,可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 他的安安最是骄矜,怎可弯折脊背,低下头颅,一副斗败的模样? 不该是这样的。 他该是肆意的,睥睨这世间所有。 凡令他所不快的,都该由自己为他荡平才是。 “安安,我爱你。” 这话他并不常说,他总觉得说出来的话太轻,行动比嘴上说的重要。 可看着黎安在自己面前垂首,他觉得,该说的。 “我爱你,所以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秦钰将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仰望着心心念念了无数岁月的人,漆黑眼眸里,是固执到偏执的贪婪渴望,掩藏因绝望凄惶而起的疯狂,连声音都喑哑了,“别不要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比起死亡,我更怕,你留我一个。” 刹那闪现的记忆浮光掠影般,晃得人脑子一震,逼得呼吸渐趋急促。 心口隐隐发烫,黎安皱了眉,被攥着搭在秦钰心口的指尖轻蜷,却又在片刻后舒展,一点点加重力道,按得那皮肉凹陷。 突突的心跳,不知道来自指腹下的胸膛,还是自己被灼烧得滚烫的心口。 深色的眸子收缩了瞳孔,为长睫阴影所遮盖的眼白爬上猩红血丝,薄唇紧抿着战栗,黎安如他所愿地微仰了下巴,厉眼瞧着面前仰望自己的人,眸底却氤氲起水雾,渐渐堆积,压得眼眶泛了红。 “找了我很久?根据这里的东西?” 喑哑的声音哽咽,黎安尚存几分理智,避开世界意志的言语限制,以两人都知晓的字词问询,指尖加重了力道。 那凹陷下去的一块,与他心口暗斑所处的位置对应。 证据早就摆在眼前了,他也确认过了很多回。 可当所有的猜测被眼前人亲口证实时,他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一如许多个世界里,他向自己确认真心时那样。 第7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7) 心口的位置微疼,不知晓是为眼前人不安着向自己确认时故作不在意的脆弱,还是真的被按得疼了。 秦钰蜷指握了他的手,眸中却带了歉意,“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 黎安冷了眼,声音微沉,“你还想装?” 薄唇抿紧,秦钰皱了眉,收紧了握着他的手,“我没有。但是,我真的不知道。” “哈!” 黎安笑了,眼尾低垂,眉头却高抬,似哭似笑,满是讥诮,“不知道?” 心头一跳,不敢等黎安再说什么,秦钰抢了他的话,“你听我说,我确实对自己真正的目的不清楚。那部分记忆……以及更往前的,你所认识我的当年,我都没有印象。只有模糊的意识,让我知晓我该做什么。” 黑眸紧盯着对面人的眼睛,秦钰切切望着黎安,将声音放得越发轻,怕刺激他情绪,“我真正所记得的,只有……你我相知相守的这些年。” “安安,你相信我,若是可以开口,我不会瞒你。” 喉头微滚,指腹摩挲他面庞,秦钰的声音微哽,“如果我不说,连记忆都封锁,那必然是很关键的东西。” 停顿一瞬,秦钰眸中划过一丝苦痛,掌心贴合他面颊,胸膛压在他掌心,轻轻倾身靠了过去,双肩微颤,“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比你,更想长厮守。” “无论是你遇见的每一个不完全的我,还是我所记不起的当年。” 温热水汽随轻吐的字句,与呼吸一道扑上面颊,痒酥酥的,残存酒气,“我想要的,从头到尾,只一个你。” 喑哑嗓音,靡靡惑人,酒气氤氲,引人沉堕。 “可笑。” 紧盯着眼前因过近的距离而虚化的黑眸,黎安脸色阴沉得可怕,“你这算什么?谜语人?故意吊着我?秦钰,我早不是当年那个蠢货了!” 尾音被堵在唇齿间,一瞬的怔愣后,黎安狠狠合上唇齿,白牙撕扯,粉唇碾磨,似真要饮其血,啖其肉。 血腥溢满口腔,鲜红细线顺着唇角蜿蜒滑过下颌,秦钰吃痛皱了眉,却反张了嘴,将那撕咬着自己的口舌纳入,安抚般轻吮,舌尖将唇齿间溢满的鲜血舔舐,他追着那发泄过就想退走的人,眷恋里潜藏占有。 直到肺里的空气都快被抽空,秦钰才松了口,恋恋磨着那微张着喘息的唇,鲜红的血蹭在艳红的唇上。 等那薄唇都染上了自己的血,秦钰才慢慢退开,双手捧着眼前人面庞,紧盯着那因缺氧而洇开水雾的眼,声音低沉却坚定清晰,“你不是蠢货,是我错了。” 不论他到底是想做什么,让自己心爱的人陷入痛苦的自我怀疑中,他当然是做了错事了。 “以前的事我不清楚,但我怎么敢吊着你?从来,都只有你吊着我的份。” 目光细细描摹眼前人眉眼,秦钰轻叹一声,低了头将额头相抵,“你一句喜欢,就够我丢了所有原则。我只盼着你能多喜欢我一点,更喜欢一点。我等了好久好久,才等来你的主动,我有什么筹码敢吊着你?” 他等了这么久,现在却因为一段不记得的过去,要回到那紧追着等一点施舍的从前,他如何甘愿? “安安,你不能厚此薄彼。” 声音里添了委屈,黎安没退,秦钰却主动退却了,不敢逼着他面对从前,诱哄着想他如同先前一般逃避问题,“同样不知晓过去,你愿意对他们好,为什么不能也看看我?你不喜欢秦钰这名字,我可以改。你只当我是我……” “你自己觉得可能吗?” 黎安冷声打断他,“你我有什么交集吗?除却过往,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秦钰语塞,垂了眼,眸色黯然,“不能当我是听话的钰钰吗?” 额角青筋一跳,黎安被他这话激得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钰你个头!” 一把将人扯开,黎安晃眼看见他被自己咬破的唇,抿嘴尝到残留的血腥气,眉头狠狠皱起,神色稍显复杂。 他有些不知该拿眼前的秦钰如何。 心里乱糟糟的。 秦钰做了乖巧委屈的模样,眼巴巴望着他,“我会乖的,安安,你别撵我走。你就……” 眼底闪过一丝纠结,秦钰抿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就当我是你爱的念念……” 本就是九成像的容貌,隐忍克制地说着会乖,跟沈念并没有什么分别。 黎安紧了手,盯着他看了很久,指尖揪着抱枕一角,指骨用力得发白。 秦钰是真的没招了,他知道黎安在每一世投入的感情都不假,但唯有沈念是黎安亲自求的婚。 他喜欢乖的。 自己当自己的替身,这说来可笑。但若能留得住黎安,怎样都好,装一辈子乖,一点点变成他喜欢的模样,也没什么不好。 秦钰张了嘴,还想说什么,却见眼前一个黑影盖了过来。 下意识的秦钰就要躲,但紧跟着想到什么,他停在原地没有动,任抱枕砸在脸上。 他伸手将掉落的抱枕抱进怀里,还不等他去看黎安,肩上就是一痛,眼前景物旋转,整个人就仰躺在了沙发上。 想起上辈子黎安想干的事,秦钰有点慌。 但他着实没有什么能讨得黎安原谅的手段。 没什么铺垫地就在这个世界遇到了他,便不想再放手,稀里糊涂地将自己暴露了,却又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除了伪装他喜欢的那个自己,秦钰一点招都没有。 如,如果…… 他真有那个打算,秦钰纠结地将眼一闭,咬牙豁出去了。 认了! 只要能将人留下,谁上谁下……不重要。 说不准,安安还会因此对他多几分怜惜,也许,也许能胜过…… 思绪被腹间一阵疼痛打断。 秦钰猝不及防之下,直接闷哼出声,弓起了身子。 黎安却没停手。 反应过来后,秦钰的心情很微妙。 疼痛,庆幸,又夹杂着欣喜,甚至想主动送上去给黎安揍。 秦钰多了解黎安啊!他肯揍人,那说明就是有机会。 不然,自己骨头都已经被他捏碎了 但心里高兴着,面上秦钰还是摆了委屈模样,可怜巴巴地瑟缩着看向黎安,怯怯喊一声,“疼……安安,轻点……” 哪儿能真将高兴摆在脸上? 到时候安安揍得不痛快,不高兴的就得是自己了。 第8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8) 黎安将人揍了一顿,甩上门回自己房间了。 他又不能真将人打死,这是个现代世界,得遵纪守法。 眼不见为净。 考虑到某人的德性,黎安回屋后不仅反锁了门,还将衣柜推过去挡上了,才拿了睡衣去洗漱。 大被蒙过头,黎安直接将所有外在意识都收了回来,陷入沉眠。 单调的涛声,并不能让人觉得静心,但黎安这会儿着实是不想管秦钰。 理智上他知道秦钰有苦衷,也知道秦钰对自己的心意不假,但情感上他着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多少年了,恨过,怨过,自我怀疑过,各种极端的想法生发又被压下,并不像他一遍遍告诫自己的那样,可以在真正面对秦钰时保持完全的理智。 更何况,现在的秦钰还不知道,所谓的最关键的问题。 该怎么办呢? 黎安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因是什么一直都不重要,他在意的,从来都是那个人的心里有没有自己。 听他一遍遍向自己诉说在意,黎安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并没有觉得有松口气或觉得欣喜甜蜜。 反倒是心口堵得难受,像自己多年来的怨恨都成了作茧自缚的囚笼,可怜得可笑! 可他跟秦钰之间确实又隔了很多……或许确实该说他们是独自存在的个体,那些过往,黎安忘不掉。 于是在他说起从前,甚至演起沈念时,黎安心口堵着的那口气霎时就冲了出来,控制不住地将人按着揍了一顿。 理智稍回来点时,黎安都觉得自己像个怨气冲天的怨夫,是个不讲道理的疯子,狼狈又可笑。 一晚的焦躁,黎安并没能真正睡着,只是他将自己的意识都拉进了脑识深处,在沉眠中也算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挪开衣柜时,黎安没忍住又骂了一声。 他给自己找什么麻烦? 他就该直接将秦钰丢出去! 开了门出去,那让他烦躁了一晚人系着围裙,正将早餐摆上桌。 黎安在原地生了根。 秦钰听见声音看过去,弯了眼朝他笑,脸上还带着昨晚被揍出来的乌青。 “饿了吗?” 秦钰擦了擦手,上前去拉僵站在原地的黎安,将人带着在餐桌边坐下,舀了汤,盛了饭,殷勤地将筷子、勺子都递到他手上,“先吃饭好不好?为了跟我生气,弄垮了自己的身体就不好了。” 以黎安的体质,哪是一两顿不吃,就会身体垮掉的? 他分明是存了心讨好。 桌上的菜不多,却都是黎安喜欢的。 黎安盯着桌上的菜看了一会儿,沉默地吃完了饭。 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 黎安并不因跟他闹脾气而亏待自己。 一连几天,黎安都不待见他,话都没两句。 秦钰也不多说什么,按黎安的习惯准备着饮食,安排着日常。 让黎安想挑出点毛病发作,都找不到能挑剔的点。 他对自己实在是太过了解,连什么时候该消失,给自己一点独处的空间,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搞得最后黎安觉得自己这不是在给秦钰难堪,反倒是叫秦钰把自己当小孩儿哄。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特么不是小孩儿是什么? 黎安火气更大,但又没地儿出,最后全撒在游戏里了。 最近看他直播的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杀得那叫一个敌我不分,路过的都得被带走。 知道了黎安在直播,秦钰搞了个小号去关注他直播间,一边给他刷礼物,一边又开了个号去给他送人头。 连着匹配了好几把同一个id的人,那人操作意识都不弱,但每次都会因为一两个小失误被自己弄死,黎安再气得理智全无,满身杀气,也知道是谁猫在直播间专门蹲他匹配时间来撞车找杀。 刚打完一波团,团灭对面后,黎安丢了手机,直播也不管了。 对面人死完了,三路塔全掉,队友连个家都推不掉,这把也不用继续打了。 出了专门收拾出来直播的房间,黎安直接踹开了隔壁屋的门。 秦钰吓了一跳,手机都差点掉了。 看着黎安气势汹汹地过来,手忙脚乱地关了手机,又想起去关桌上支着的平板。 黎安的动作比他快,劈手夺过平板,上面是秦钰没来得及关掉的直播间界面。 直播间的画面还太停留在黎安离开时的画面,黎安操纵的角色站在死人堆里,地上躺了一地尸体。 秦钰尴尬地站在旁边,悄悄将手机往后藏。 黎安这几天直播到中途停下来挂机也是常事,确认胜利了,停下来活动下手腕,或者喝个水之类的。 这都是很常见的。 秦钰以前当职业选手的时候,也有直播任务,有时候累了也会这样挂着水时长。 刚开始他还有些谨慎,怕黎安看出来了,或者有事要找自己。黎安一挂机,他就藏得特别快,偶尔去献个殷勤,尺度拿捏得很好。 但次数多了,黎安也不耐烦他去打扰,秦钰就没那么警觉了。 谁知道今天直接被黎安抓了个正着! 秦钰暗自抿嘴,为自己的不谨慎而懊恼。 该再小心些的。 但……被发现,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悄悄抬眼看着黎安,秦钰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我,我就看看。” 黎安丢下平板,转头看向他,一张脸黑沉得可怕。 秦钰藏在身后的手微紧,缩了缩脖子,故作镇定,“怎么了?” “手。” 黎安言简意赅。 秦钰愣了一下,朝黎安伸手。 不是看见了手机就好。 秦钰藏在身后的手悄悄将手机退出了游戏界面。 黎安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秦钰有些心虚。 看着他这副模样,黎安反倒是有些消气了。 看得出来,他确实跟自己认识的那个什么都算无遗漏的秦钰不一样,也不知道自己能通过零号机的小光屏,知道他在这屋子里干的每一件事。 有时候黎安也会觉得自己像个变态,无时无刻不在监控着秦钰,除了某些私密时刻,零号机被黑屏时,他竟还会生出去踹门将人揪出来的冲动。 黎安觉得自己终于是被秦钰给逼成疯子了。 第9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9) 见黎安只是握着自己的手不说话,秦钰有些心慌,但心里有鬼,也不敢说什么。 盯着秦钰看了一会儿,黎安才收敛起心思,低喃了一句,“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秦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长睫轻颤。 所以,这几天都是试探吗? 看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在楚昭之前的事,还是故意隐瞒? 对于黎安的不信任,秦钰该觉得不高兴的,他有理由不高兴,可他只是弯了眼笑,凑到黎安眼前,“我永远都不会对安安说谎。” 黎安冷笑,“你是不会说谎,你只是会瞒,会藏。松鼠藏过冬粮都没你会藏。” 秦钰心虚,挪开眼不敢看他眼睛,却也不免反问,“安安,当年你真的一句喜欢都没对我说过?” 就算不记得,秦钰也不觉得自己会在黎安主动说喜欢时,表现得无动于衷。 哪怕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应答,但绝对不可能违心地说出拒绝的话。 秦钰偷眼去看黎安。 黎安确实被他这话堵得无话可说,最后恼羞成怒地冷哼一声,转身出了门。 看着黎安离开的背影,秦钰心情很是复杂。 在意到这么多年都忘不掉,结果他当年竟然就真没对自己说一句喜欢? 这一刹那,秦钰好像有点儿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了。 别的先不管,他这嘴硬的脾气,确实让人很难心安。 细想这么多个世界以来,黎安亲口说喜欢的时候,着实是少,多数时候还是自己诱哄着想听他说一句喜欢。 他唯一一次真正的主动,也就是上一个世界对沈念的求婚了。 秦钰越想越心碎。 好不容易他肯主动了,却又因为从前的事缩回去了。 而且…… 秦钰指尖摩挲过无名指,眸色渐趋黯沉。 嫉妒不知来自哪一个自己,唯有那点潜藏的欣喜,秦钰清晰知晓来源于沈念。 灵魂碎片还未完全整合,他虽然继承了每个世界的记忆,但那些碎片所具有的性格情绪,更多的还是像潜藏的多人格一样,存在于他的意识里。 抛开这些过往不谈,他在这个世界里,也可以只是这个世界的秦钰。 抬眸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秦钰无声叹了口气,垂眸掩上那点失落。 如果可以,他也想只做这个世界的秦钰,跟之前每一个世界的自己一样,享受一段与安安单纯相爱的人生。 可是不行。 再怎么耽于先前的甜蜜幸福,现实也是自己曾伤过安安的心。这是必须面对的问题,无论理由是什么,不解开这个疙瘩,他们之间就很难再继续。 不想在灵魂完全整合后,就失去与他的牵扯。 于是只能将看似愈合的伤疤撕开,直面注定疼痛的现实。 再乖巧一点,再无赖一些,既然伤口就算治愈也会留下疤痕,那就该让造成这疤痕的自己献上一切去弥补。 只要,他肯留在自己身边。 眸子里的暗沉在扫见门口地面的影子时,倏地收起,秦钰摆了乖巧的笑脸,看向又走回来的黎安,起身迎上去,“安安找我有什么事?想我了,还是饿了,渴了?有什么想吃的……” 他叨叨得黎安脑仁儿疼,随手将手里的冰袋就怼他嘴上了。 “嘶——” 秦钰被冻了个哆嗦,嘴上破了皮的地方沾了冰水,更是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皱了眉,拿一双洇开水意的眼望向黎安,“疼。” 那一双狐狸眼,瞳仁是清透的眸色,水雾弥漫时,像极了向主人讨食的小狗,满眼都是自己。 不论上过多少次当,黎安总还是会迷失在这双眼睛里。 伸手拿下冰袋,黎安将毛巾罩在他头上,直接遮住了那双眼睛,才收敛起面上的动容,又回到了冷漠的声线,“活该。” 秦钰笑笑,将脑袋上的毛巾抓了下来,就见黎安已经进了屋,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过来。” 黎安的话依旧简短。 听话地走过去,秦钰将毛巾搭在手上,恰好遮了腕子。 黎安看了他一眼,抓了他的手将人拽到面前,掀了他搭在腕子上的毛巾,腕子上红肿的一圈,立时暴露在眼前。 “手不想要了?” 黎安猜到秦钰应该有手伤,但这几天在气头上,也就没有管。 谁知道他自己不知道处理就算了,还敢拿手机打游戏,跟自己玩儿高强度操作。 瞧着黎安的冷脸,秦钰嘴角翘了一下,但很快压了下去,挤到他身边坐下,朝他眨了眼,“安安是在心疼我吗?看来苦肉计比美男计好用。” “再贫就滚出去。” 黎安没什么心情跟他玩笑,虽然知道他是想用这些话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那么在意他的手伤,但一见他这不拿自个身体当回事的模样,黎安就火大,“我这儿不养废物。” 黎安只是随口一句狠话,落到秦钰耳朵里,意思可就多了。 他在担心自己,还拿不准自己在这儿住作为威胁,想自己重视手伤。 关心得可真够拐弯抹角的。 秦钰在眼底藏了笑意,指尖小心翼翼捏了捏黎安手指,“我很有用的,能做饭,能洗衣服扫地,能打游戏,会直播,也会做视频后期,养我不亏的。” “很好养的,不花你钱。” 字字句句,都是想赖在这儿不走。 黎安也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这么让他住了下来,连他什么时候把行李收拾过来的都没注意。 也终于是意识到,自己最近的状态着实不像个成熟的任务执行者。 虽然本来就是为了抓秦钰才成为执行者的。 这一想,黎安又给自己绕进去了。 绕来绕去,总归是跟眼前人脱不开干系。 黎安沉沉吸了口气,最终也不过是归纳为一句,算了。 早已明晰的答案,在一次次的相恋相知里,心里的疙瘩已一点点被消解。 尚且放不下的,不过是多年空耗的那点儿怨气,堵得人不上不下,最后别扭着,将两人之间拉扯得尴尬疲惫。 黎安不是个能受得住累的,闷头生了几天气,着实身心俱疲,便破罐子破摔地累得想开了。 不然能怎么办呢? 他又不可能甘心地放手。 细一想,真是没气硬受,有够蠢的! 黎安臭着脸开摆,给秦钰简单冰敷消肿后,贴了膏药,就颐指气使地指挥他做饭。 没什么烦心事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多来几顿。 冰箱里存货不多,黎安拉了秦钰出门买菜时,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第10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10) 从成为主播以来,黎安头一回连续直播三个小时,除开挂机的一个多小时不算的话。 吃完饭,黎安才想起来将直播关了。 退出前看了眼在线人数,竟然还不少。当他这儿是挂机自习室了,弹幕比平时还热闹,都是猜他挂机干什么去了的,还有人打赌。 黎安敲了个“拒绝赌毒,从我做起”,就关了直播下线了。 他还有些事跟秦钰确认。 客厅里,收拾好餐桌、厨房的秦钰,正襟危坐,等黎安问询。 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搞得黎安都严肃起来了。 轻咳一声,忽略掉那点不自在,黎安摆出副跟先前没什么分别的冷脸,懒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问对面的人,“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又是怎么将我认出来的?” 他后面硬着头皮将秦钰的资料看完了,才知道自己将秦钰捡回来的那天,正好是秦钰退役后借酒浇愁,遇上车祸出事的时间节点。 真就是误打误撞将人捞回来的。 他如果不是想着事儿心烦,想出去吃个夜宵,还恰好没看清人,所以顺手拉了一把,这回能不能救到秦钰还真不好说。 当时他要是看清脸了,也可能因为愣神错过时机,虽然有道具能保秦钰不死。 要是这都能是算好的,黎安觉得自己还是趁早跑路的好,就他那脑子,不可能斗得过这种人的。 现在,就秦钰在自己面前任劳任怨的表现,黎安觉得自己还是能拿捏一二。 “是送别会,被人劝着多喝了几杯。” 秦钰垂了眼,遮去失落,又飞快调整好情绪,抬眼朝黎安扬起笑脸,“安安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很特别,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这答案听得黎安脸皮一抽,差点绷不住揍人,“这是什么鬼扯的理由?你跟我玩儿梗呢?”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秦钰满脸认真,“是太阳下松林的味道,混着点咸腥的海水、尘土的气息。像雪山脚下,临近海湾的松林小镇上会有的气息。” 松林这个黎安不太信,但海水嘛…… 黎安是真怀疑,可能是自己在海里被封印了太多年,腌入味儿了。 念头一转,黎安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被秦钰带偏了,忙又板了脸问:“你的退役是怎么回事?送别会劝酒?呵,别有用心,给你灌酒还差不多。” 倒不是黎安心思黑暗,着实是秦钰的外形条件摆在这儿,就算不打职业了,留在队里直播,随随便便靠脸接点代言,来钱速度杠杠的。 如果再有什么投资人看上秦钰了,拿投资说事,动点歪心思,不是不可能的事。 总裁也当了好几回了,少不得有人因为他对谁多看了一眼,就往他面前送人的。 黎安对这些清楚得很。 现代背景的小世界,社会结构大差不差的情况下,生活在其中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秦钰沉默了一会儿,才跟黎安说了自己退役的事。 跟黎安猜测的差不多,秦钰是因为手伤退役的,但这次大赛的失利原因不在他,可却因为退役被按在了他的头上。 俱乐部大概也怕秦钰会伤好后,转投别的俱乐部,或者作为教练之类的加入其他队伍。 也谈过合同,但秦钰拒绝了,在合约到期后坚决地选择了退役,打算复学,好好读书,另谋出路。 秦钰是初三暑假打游戏时被青训营挖去俱乐部的,高中一边训练、打比赛,一边学习、考试,高考成绩不算出众,但也上了个普通一本,要报道的时候碰上了大型比赛,抽不开身,就保留学籍休学了一学年。 这是他为训练和比赛争取到的最大限度的时间,再不去报到,就要被退学了。 考虑到手伤,秦钰就不打算继续走电竞这条路,正好合同到期,拒绝跟俱乐部续签。 这是资料上没有的内容,抛开以前不谈,这个世界的秦钰确实年轻。 刚十九的年纪,正是电竞选手的黄金时期。俱乐部怎么可能信他会因为手伤真的退役,而不是找借口转会? 可能是活得太久了,甫一听闻秦钰说自己才十九岁,黎安的表情是相当一言难尽。 那不是小孩儿吗? 黎安看秦钰的眼神都慈爱了许多。 秦钰毕竟有虞无恙的记忆,被当小孩儿那些年,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他可谓是印象深刻得很。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成年了。” 秦钰不大高兴地撇嘴,“你也不是我叔,别拿我当小孩儿。” 盯着黎安看了一会儿,秦钰又补充道:“你现在的年纪,未必就比我大。” “不可能。” 黎安觉得自己资料上都写着大二了,怎么都不可能比现在的秦钰还小,结果仔细调档一查,上个月过的十九岁生日,“……” 不多不少,比秦钰早一天。 “那也是比你大,叫哥。” 黎安觉得自己扳回一城,有些得意忘形,倒是将其他心思都丢开了。 秦钰瞧着他得意起来顾盼生辉的鲜活眉眼,心中沉郁隐忧顿扫,弯了眼轻浅笑开,乖巧喊了声,“哥。”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音色,有着其特有的清冽质感,似翠竹鸣响,清风过耳。 黎安怔了一瞬,有些不自在地错开了眼。 秦钰却是笑得越发开怀,刻意压了嗓子,于清冽里添上蛊惑,如叶摩挲,“安安若是喜欢,我可以一直这么叫你。” 黑眸灼灼映着一人,捧了真心供人随意差使蹂躏的乖顺模样,很容易吸引些心理扭曲的变态。 黎安承认,自己是变态,恶劣的心思不由自主地溢满脑子。其中不少东西,还是面前人在各个世界教给他的。 眸色暗沉下来,黎安喉头滚动一瞬,没控制住地伸了爪子,揪着秦钰那张未完全褪去青涩的脸,在鼓掌间揉搓成各种形状。 秦钰温顺地配合着,很容易让人生出种自己将其玩弄于股掌间的错觉。 可实际上被拿捏的是谁,黎安心知肚明。 他就算准了自己好这一口。 指腹在那因常年待在室内,而白得不太健康的面颊上捏出红印,黎安对这感觉有些上瘾。 第11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11) 秦钰任他自己脸上作乱,见他心情不错,趁机想拉近下关系。 可他嘴刚张开,黎安就松了手,后仰靠回沙发靠背,习惯性的就将脚搭在了他腿上,“继续说。” “确实是被灌酒了。” 秦钰无奈,只得继续之前的话题,“想让我签续约合同,留在队里当陪练。等手伤好了,大概还打算让我带二队。” 秦钰一边说着,一边握了他脚踝,顺着腿肚往上按揉,“我发现不对,借口去洗手间跑了出来。没想到差点出车祸,还好遇见了你。” 黎安享受着他的按摩,直到他手揉上了大腿,才猛然惊醒,踹了他一脚,将腿收了回来,厉着眼质问,“你干嘛?” 秦钰也是被踹得一愣,过了会儿才红了耳朵,垂眸摸着鼻子解释,“那个,不是要让我揉腿吗?你平常坐着直播,容易血液循环不畅……” 他理由都找上了,却得了黎安一记瞪眼,“老子没那么娇气!” 闻言,秦钰抬眸看向他,带了点无辜地眨眼,“我习惯了。以前不是常让我帮你揉腿?我以为……” 听他提起那些事,黎安红了脸,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闭嘴!” 那能一样吗? 讪讪将腿收回来,黎安有些不自在的换了坐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少动手动脚,我可还没打算跟你谈。” “不跟我谈,你打算跟谁谈?” 秦钰暗了眼,倾身凑近,嘴动了一下,临开口时还是换了说辞,“安安,我是你捡回来的,你不能不负责。” 压下眸中阴鸷,秦钰尽量让自己神色如常,“你就当可怜我……” “心疼男人是要倒霉的。” 黎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微扬下巴盯着倾身压过来的人,“你这套对我已经没用了。” “是吗?” 秦钰笑着,眸色幽深,“我不觉得心疼安安会倒霉。” 他这话怼得黎安一噎,抬脚踩在他肩头,将靠近的人蹬远了些,“你敢犯浑,我现在就将你丢出去。” 秦钰的眼神让黎安有点心慌,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涌上来,让他不免缩了脖子,将领口都往上提了些。 上个世界里,为满足自己恶劣的兴趣,导致沈念失控后,黎安才知晓他以前已算得上是克制了。 他是真有些怕秦钰失控,可在最幽深的心底,又生出点隐秘的刺激。 忽地察觉自己的心思,黎安脚下用了力,直接将人踹翻了过去,有些惊诧,愣了会儿才想起这就是个正常的现代小世界,秦钰没有沈念的能力,甚至连原本的体质都没有,完全不能将自己如何。 微皱了眉,黎安回想着自己下脚的力道,最终绷着没去看一眼,掩饰般哼了一声,“弱鸡。” 猝不及防被踹倒,秦钰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忽地笑了起来,坐起身很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黎安。 “看什么看?” 本有些愧疚的黎安,因他那意味不明的笑恼了,“转过去!” 秦钰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笑。 黎安不打算跟他谈的话,无疑是在这几天的冷落造就的不安里,添了一把最旺的火,将理智烧灼得近乎于无。 让他急于确定自己在黎安心里的位置,未尝没有些强取豪夺的心思。 只是他知道黎安吃软不吃硬,自己若是太强硬,可能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将人越推越远。 这演练过许多次的温顺假面,已经像本能一样刻进了心底,以至于在意识到真实的自己可能会将人推远时,硬生生将理智拉回些许。 爱欲压倒占有欲,他如往常一样温顺委屈地祈求怜爱,死皮赖脸地诱哄,等眼前人一个半推半就的情愿。 只是不经意间溢出的阴暗占有,似乎还是让他察觉到了,黎安的反应却是让秦钰有些意外。 细一想过往种种,秦钰意外地发现,他的安安似乎并不如表面的那么抗拒自己的强势。 虽说他多数时候更喜欢自己乖巧的一面。 这意外的发现让秦钰心头阴霾稍消,打量着眼前人,狐狸般的眸子渐渐眯起,唇角上扬。 黎安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重重咳了一声,故作不在意地板起脸,转移话题,“以你的实力,伤好后回一队绰绰有余,怎么会让你去带二队?” 秦钰没像之前那样立刻接话,别有深意地瞧了他一会儿,才垂眸盖下眸底快藏不住的心思,放软了调子,似有些无可奈何的落寞,“一队进了新队员,也很有实力。” 他这话说得像陈述事实,但低落的语气难免让人想到些别的。 竞技类虽说实力至上,但有利益牵扯的地方,就难以做到绝对的公平。排挤,打压,资源的挪移……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这很正常,也很不正常,只是因为人们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不正常也成了正常。 黎安面色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转眸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他因为提及秦钰在这个世界的伤心事,稍有些愧疚,不自在地挪开了眼,没看见秦钰半垂的眼里藏不住的笑意。 “没多久,我从聚餐的饭店出来后,才想起那些事。” 秦钰轻声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刚发现的,黎安藏得颇深的一面。 最终还是觉得该慢慢来,不能急。 他的安安最是嘴硬,比起他半推半就地顺应于自己的强势,秦钰还是更喜欢他含羞带怯地主动引诱,并试图掌控自己的模样。 眸色深了几许,秦钰又轻声补充道:“其实之前有过些梦境般的意识提醒,应该是潜意识的警告,不可耽于现状。所以,当想起来的那一刻,就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了,没什么现实突变的落差感。” 这话让黎安愣了下,而后想起严季初在生命最后跟自己说的话。 没由来的自我贬低,原来是因为过往记忆冲击下,与现实不对等的心理落差吗? 似乎沈念刚想起来时,也有些这方面的倾向。 黎安没有记忆断层的时候,除开那个不知道该不该称为他记忆的片段的话,所以他不是很理解心理落差对他们的冲击。 但会让严季初那么个爱逞强的人,在生命的最后说出今生是个糟糕的人这类的话,可见在过往记忆的对比下,他对自我产生了怀疑。 也怪不得他们会一遍遍向自己确认,当前爱的是谁。 有了比较,自然就更多了不确定,叫人难以心安。 第12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12) 黎安多看了秦钰两眼,薄唇微抿。 自己前几天,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微皱了眉,黎安又将这点愧疚的心思压下。 这么多年的怨气,受了刺激控制不住,也怪不得自己,他先要当谜语人的。 如此开解着自己,黎安面色却是完全缓和下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见黎安神情几变,秦钰有些想笑,但心间却生出些许酸涩的疼。 他愿意原谅自己,当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可他什么都不说,不说这些年他的辛苦,不说他这些年的难过,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自己当年对真相的隐瞒。 固然有这几个世界的幸福作为补偿式的缓冲,可他从不曾真的对自己如何,总是纵容着自己,叫秦钰想来总会觉得自己对他亏欠颇多。 他不曾真的恨过自己。 这让秦钰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是否侧面说明,他也并没有多爱自己? 明知这猜忌不对,却难以自控。 “还有几天就是新生报到,打算先回学校办理复学。” 将心底那些又冒起来的阴暗猜忌压回去,秦钰不动声色地往黎安的方向挪了些,见他没有拒绝,得寸进尺地将人抱进了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那颗不安定的心才静下来。 黎安皱眉犹豫了一下,最终没将人拉开,任由他抱着,习惯性地在他怀里找了舒适的位置窝着,声音都懒散了些许,“你学校是哪个?” 资料上没有那么详细的内容,黎安问着,又将之前只粗略看过的任务资料调了出来。 秦钰报了学校名字,黎安的视线也正好停在自己的学校名称上,不由得又向秦钰确认了一遍。 在得知黎安跟自己一个大学时,秦钰笑得合不拢嘴,大型犬一样圈着人,毛茸茸的脑袋不住地在他脖颈轻蹭,轻声笑着,“说不准我们还是同学。” “你休学了一年,现在复学,会降级到大一。” 黎安被他蹭得脖颈痒酥酥的,没好气地摁住他乱拱的脑袋,提醒他休学一年的事实。 不能跟黎安同班,这让秦钰有些小小的失落,但转念一想,他又笑开,自黎安身后探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笑,“我作为新生开学,对什么都不了解。黎安学长可要多带带我,我学东西很快的,绝对能帮得上学长。” 一边讨着好处,一边将自己能给的好处摆出来,确实是秦钰那喜欢将多数事,以简单的交易规划明晰的性子。 由他教出来的黎安,不仅将这一套学得七七八八,也很吃这一套。 在还没开学的这段时间里,他就理所当然地使唤起了秦钰,除了家务,还包揽了黎安要做的视频后期。 秦钰乐得被黎安使唤,时不时借此讨个亲亲抱抱,甚至自告奋勇地想跟黎安联播,给他增加人气。 “我不缺钱,直播就是找点事做。” 黎安在这个世界的角色设定不是很详细,只知道是个在校大学生,不知名的游戏主播,没有亲人,为了方便直播,退了宿舍在校外住。 房子是在黎安名下的,离学校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房价不低。 他确实是不差钱的,但钱怎么来的,资料上没写。 黎安也没多管,世界意志缝合的,那肯定是合法合规的。 他手里还有白云深爆的那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卡”,能在这个世界使用,世界意志肯定会给一个合理的来钱途径。 这不需要黎安关注。 “我联系了几个不错的医师,等报到后,趁着新生军训不正式上课的时间,你去看看你的手。” 黎安还是在意着秦钰的手。 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比赛都已经是一两个月前的事了,结果自己遇见他时,他的手腕竟然还是红肿的。 那都已经不是简单的因为训练、比赛用手过度,导致的伤病了。 黎安直觉当时送别会上,有人刻意做了什么。 但秦钰没有印象,黎安这边接入的时间点较晚,零号机没有监视画面,饭店包间里也没有监控,什么都查不到。 黎安也就只能算了。 细想来,自己那些天由着他做这做那,还默许他带伤跟自己打游戏,在游戏里虐杀他出气,黎安又有心里不舒服。 他的手要是真的怎么样了,自己以后岂不是不仅不能使唤他,还得看顾着? 想想就不划算。 黎安借着零号机的便利,迅速确定了几个这方面的专家,抢到了专家号,预约了看诊时间。 “你好好养着你的手,我这儿可不养废人。” 黎安又跟他强调了一遍。 对于黎安别扭的关怀,秦钰觉得好笑又无奈,自然是无不高兴地点头应是。 这几天,凡是重一些的活,黎安都不让他碰,叫秦钰有种他又将自己当成了虞无恙的错觉。 既因为他对自己的关心而高兴着,又因为他可能将自己看作另一个自己而心里泛酸,秦钰觉得自己简直是自讨苦吃。 至于是这自讨苦吃,是因为自己吃自己醋这种没苦硬吃的滑稽,还是后悔分成多个人格去获得黎安的喜爱,秦钰分不清,也只能自己受着。 前前后后相处了半个月,黎安也从一开始的因过往怨恨带来的应激,慢慢坦然接受了秦钰的存在,以及自己不可能放手的事实。 只是他对于正式交往的事,他还是没松口,私心里还是不想就这么让秦钰得逞。 也不知道是因为秦钰身上容纳了多个人的性格,还是心里还有气不经意地就想刺激下秦钰的情绪,黎安有时会恍惚地认错人。 倒不至于说叫错名字,只是相处时下意识地会想到以往的谁,态度也会因此而或多或少地产生变化。 最明显的,莫过于在操心他手伤的问题上。 黎安自己都感觉出来了,自己有点代入当初那个操心不完的“小叔”了。 他一开始还会觉得不自在,各方面的,有觉得不尊重那些过往,也有觉得是对秦钰的忽视,但看着那张脸上因自己偶尔的恍神而吃瘪,黎安又觉得暗爽。 像是被他吊了这么多年,终于扳回一成的扬眉吐气,让黎安渐渐不再克制自己的坏脾气。 第13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13) 黎安是重新认真回看任务资料时,才发现任务详情的不对劲。 “主线任务的奖励栏里,附赠了神秘道具?” 黎安不确定地将任务栏翻来覆去看了三五遍,“没有剧情任务,是因为高级执行者的权限,会对剧情线带来偏移,于是不做要求。隐藏任务也没有?神秘道具原来不靠隐藏任务也能出?” 看着,黎安又发现了新东西,“这主线任务的说明也简短了很多。” 没有剧情,没有人设限制,主线任务直接附赠神秘道具…… 怎么都透着股“爱咋咋地”的敷衍。 黎安直觉是陷阱。 【官方的解释是,因为上个世界宿主的优良表现,所以对宿主的权限进一步放宽。宿主只要遵纪守法,身份性格等方面,世界意志会根据宿主本身特质进行定制,不再是之前的套皮。】 后面的说明还有一串,零号机看了两眼,直接给黎安总结,【总的来说,作为上个世界解决偷渡客的奖励,宿主以后出任务,不会再对您进行人设限制,跟角色原本经历不符的部分,会由世界意志直接修正。】 下面还有特别标注,【该权力属于高级执行者特权以外的奖励特权,感谢执行者为c时空带来巨额积分收益。】 这一说,黎安安心不少。 看来是慕谙那边已经开始各个时空清理“寄生虫”了,带动自己的积分上涨。 自己所得的积分确实是本人才能使用,但数额会同步为所属时空总收入,作为每届时空管理大会上各时空的绩效考核凭证,以决定下一次时空辖区划分时,各时空能管理的范围,以及自身业务的增减。 时空管理大会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但据零号机的小道消息,c时空的复活权力,是秦钰凭借高业绩从s时空那边抢过来的。 c时空原本只管理奖惩,主要职责是监理e时空执行者的惩罚执行情况,以及派遣执行者对小世界中某些具有功德却遗憾退场的人进行奖励式补偿,或是由执行者代为化解遗憾。 秦钰从s时空那儿拿到复活权之后,c时空的执行者和系统才多了可以回原世界复活的选项,因此进一步扩大了执行者和系统的选取范围,业绩也更佳。 自己一个人就提供整个时空近二十分之一的积分数额,这对于c时空管理局的管理层在下一届时空管理大会上获取利益,是绝对性的优势。 让世界意志对自己倾斜资源,为自己的任务提供便利,也在情理之中。 大概季柯挖墙脚的事,他们也听说了,怕自己跳槽跑了。 黎安倒是乐得轻松,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这权利,却还有所疑惑,“神秘道具又是怎么回事?隐藏任务不是回收的重要途径吗?这次怎么直接附赠?” 【主系统那边给的解释是,隐藏任务主要是借助宿主您与主神灵魂碎片之间的联系,刺激主神的灵魂复苏,以保证收集上来的灵魂碎片可自主愈合。】 零号机看着这说明,想到前面世界里,黎安的几次危险构思,都为主神捏一把汗,【最终的收集,主要还是靠主线任务,让主神的灵魂分身了无遗憾地寿终正寝,从当前世界彻底脱离。】 黎安显然也想起了自己曾想过的速通方案,以及一些放弃主线,主保隐藏任务的想法。 只能说,幸好每次都将任务全部达成了。 【现在主神的灵魂碎片已经基本收集完整,能够自我激活,也就不再依赖宿主跟主神之间的灵魂联系,所以隐藏任务变得可有可无。综合当前情况考虑,取消隐藏任务。】 零号机看着这串说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不是说隐藏任务是随机触发的吗?结果还是上面控制的。没能源了,憋不住了,所以自爆了。啧,嘴脸。】 黎安听着它毫不客气地对主系统进行批判,挑了眉梢,“你这是马上离职了,所以肆无忌惮地开始整顿上司了?” 【还好啦,主系统才是我的上司,它不负责任务的分发,只负责运算和给出说明,确实是死板地只按规矩办事。只要找准规则的空子,蛮好骗的。】 确实也是要走了,以后也不会记得这些,零号机现在是有话就说,不吐不快,【任务的分发是管理层的管事者,涉及到利益时,凡是有私心的物种,多少会有些偏向。所谓‘人情味’,是利弊兼有的。】 “你倒是将这‘职场’看得透彻。” 黎安笑了声,“感觉你很适合在时空管理局打工。” 【还是算了,我当我的小猫咪挺好的。】 零号机跟黎安解释完就匿了。 它现在都是靠黎安的积分维持形态,不太想临走了还花黎安太多积分,所以黎安只要不是有事找它,它都选择了低耗待机。 至于这次任务的积分,它已经打算好了,当最后的礼物赠予黎安,虽然黎安不缺这三万积分。 脑识里又安静下来,黎安稍有些不习惯,但零号机迟早要走,他该早点习惯。 以他现在的权限,以后大概会直接跟主系统对接任务,不会再有零号机这么有意思的系统了。 黎安不由得又想起小灰灰,以及零号机说的,小灰灰是不存在的系统的事。 思绪从离别的感伤中被转移,却让黎安陷入了新的愁绪里,理所当然地就又滑向秦钰相关。 按秦钰之前说的记忆复苏的时间点,黎安基本可以推出,他是在自己接入这个世界之后,因为灵魂的共鸣被唤醒的记忆。 但他也说了,以前也做过相关的梦,那时他还没来,隔着不知道多少个时空,灵魂碎片融合带起的共鸣,不该对他造成影响。 那就只能是像他们之前推测的那样,秦钰灵魂分身脱离预设人生路,在中途走向死亡结局,是因为灵魂分身潜意识的影响,无意识地让他们选择了最终会走向不正常死亡的选项。 以横死刺激自身情绪,避免被小世界同化。 第14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14) 身处小世界中的灵魂分身,甚至包括现在的这个秦钰,都对此无所知觉。 这是他所熟知的那个秦钰,对自身种下的灵魂暗示。 一贯狠心的作风,连自身都不放过。 黎安越想,越觉得眼前的幸福,甚至曾经历过的那些美好都不真实。 像一场特别编织的美梦,梦醒后的残酷现实,不过是他又一次自作多情地被诱哄着心甘情愿地踏入了陷阱。 抬眼看向正在窗口办理复学的秦钰,黎安的目光落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神色晦暗莫名。 理智上他是想相信那真心不假的,可过往绊着脚,叫他不敢去信。猜忌在心里生根发芽了许多年,将整颗心荫蔽为灰黑的一片。 纵然枯木生出新芽,在枝头开出绚烂的花,漆黑的根扎在漆黑的心底,剥开光鲜亮丽的外表,里面全都是阴暗深沉的黑。 比起再去相信真心,被一次次诱哄的人,终是连自己最后的清醒都放弃,假意开出绚烂的花,却想着以暗黑的根须将人束缚在花树之下。 花开烂漫,抵死纠缠。 察觉到黎安的视线,秦钰回头看去,却见他偏了头看着窗外,并没有看自己的方向。 疑惑是自己的错觉,秦钰在听到窗口处的提醒后,又转头继续处理起自己的事情。 黎安侧目看着他的侧脸,长睫轻压,盖下眼底晦暗。 与黎安共享部分意识的零号机看不下去他的纠结,加上自己看不到俩个人最终的结局,难免担心宿主因猜疑不安而生出的阴暗想法,会成为勒伤两人的锁链。 【宿主,您何必那么担心呢?明知道主神确实心里有你,也知道当年的事各有不对。你的不坦诚,主神的不言语。所谓的怨气,真的都是只是因为觉得主神在骗你?】 零号机叹着气,第一次不是偏帮黎安,而是撕开了他掩藏在平和假面下的不愿承认,【你心里都明白,也打算给彼此机会,重新开始。既然如此,又何必揪着那些不明晰的问题,再兀自陷进猜疑里?】 【你明知道这些问题,并不足以否认彼此的心意,甚至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那又为什么非要将自己困在过去,自我折磨?】 大概是真要走了,零号机现在都不怎么怕黎安了,数落起人来头头是道,【宿主你明明很果断一人,怎么就在主神相关的事上一再纠结呢?优柔寡断,都不像你了。】 【你硬气一点啊!】 零号机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跳上黎安脑袋,猫爪敲在他头顶,【不行就拜拜,下一个更乖!你别学主神恋爱脑啊!】 “……” 黎安被它最后的话数落得无语,但它之前的话也确实踩中了黎安痛脚,沉默片刻,意味不明地低喃,“那能怎么办呢?我是他教出来的,怎么可能不像他?感情最是不可控,难说清。所以能靠利弊谈好的事,我从不谈感情。” 可这道理他明白得太晚。 等他从秦钰那儿学到这个道理时,已经是泥足深陷,抽身不得。 更何况他对于自己的试探,总是无形地纵容着,任自己的妄念生长。不经意的关怀,像在向自己暗示,自己是他惯常只谈利益的凉薄情意中的意外。 被一个人赋予特别的地位与待遇,是会让人得意忘形,失去自我认知和对事实的判断的。 当时并不成熟且小心思已生成的黎安,并不懂得这个道理,于是一股脑扎进温柔乡里,却又因被教导出的王的骄傲,不肯低头先说一句喜欢,只等他向自己坦诚时,再掩起欣喜若狂,矜持且宽容地接纳他的心意。 那是他从秦钰那儿学来的,想叫一个人对自己死心塌地时,该以高位者的施舍姿态,以叫那人感念自己的恩德,而对自己言听计从。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cpu对方,死装着摆出高姿态,以确保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成为占据上风的优势方。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刚解封千年,又是由秦钰一手教出来的自己,哪里能斗得过这比自己多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老狐狸? 于是,骄傲只困住了自己,反成了他束缚自己的枷锁。 黎安觉得可笑,他也确实笑了,苦涩的。 零号机看得叹气,敲了敲他脑袋,【宿主啊,恋爱脑要不得!】 说着,它却是又话锋一转,【但两个都是的话,那正好互补。】 抬眼看见正朝黎安走来的秦钰,零号机后爪蹬在黎安双肩上,自后一爪捧了黎安下巴,一手放在他头顶,示意他抬头,【你看他现在这清澈又愚蠢的眼神,正是宿主你反cpu回去的大好机会。】 【既然你已经确诊自己的恋爱脑没得治了,又怕他心思不纯。那咱们就干脆点,将剩下几个都分身都调教成恋爱脑。】 说着,它还煞有其事地跟黎安分析,【前面那几个分身,你别担心。以我看破文许多年的经验,百分百恋爱脑,丧尸吃了都嫌晦气。】 【你管他有多精明,每个灵魂分身都调教成恋爱脑,等拼回去,就算影响微乎其微,那恋爱脑占比也绝对不小。】 它叭叭算计着秦钰,还不忘拉黎安来吐槽,【恋爱脑这种东西,传染性极强。你看你不就是例子?跟恋爱脑分身待久了,都被传染成恋爱脑了。你刚知道主神碎成碎片的时候,可没这么喜欢纠结。】 反倒是后面知道的事越多,就越容易陷入纠结。 倒也正印证了那句:得到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 黎安被它的话逗得发笑,心中阴霾消散不少,稍有地夸了它一句,“你是会开解人的,难怪你主人会喜欢你。” 零号机哼哼了两声,一脸骄傲,【那可不是吹的,我妈可爱我了。我跟着我妈的时候,都不会说话,全靠陪伴,就能哄得她很开心。】 “是吗?” 黎安笑笑,也顺着它的话开起了玩笑,“那要给你兑换个能说人言的道具吗?或者干脆再加点积分,让你下一次转世时,直接转生成人?” 【别!我怕我突然说话,会吓到我妈。】 零号机一秒都没犹豫地拒绝了黎安的提议,【当人太麻烦了,还是当猫纯粹。】 第15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15) 听了零号机的话,黎安眸子暗了一瞬,随即笑开,“也是。” 见黎安心情好些了,零号机犹豫着,盯着走到黎安面前的秦钰看了一会儿,解除拟态,回了黎安脑识,切换为待机模式。 自己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黎安要是还不愿想通,它也没办法。 他不是想不通,他是不敢想通。 对此,零号机也是一点办法没有,解铃还须系铃人。 秦钰看着眼前垂眸笑着的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窗外楼下来来往往的人。 静静等了会儿,见黎安没看见自己一样,低垂着眼不说话,秦钰抿唇微俯了身,拉近些距离,自他肩侧探头往楼下看,以仅两人可闻的声音问道:“安安在看什么?” 刻意放低的声音,带着点吃味的危险。 视线在楼下来报到的新生,以及迎接新生或单纯只是路过的老生身上掠过,落在几个稍有些熟悉的面孔身上。 不是秦钰的熟人,他都没来过学校上过学,在学校除了黎安,没有熟人。那是他这半个多月住在黎安家,有意无意套出来的,跟黎安关系较近的几个人。 借着学弟的身份,他很顺利地就搞清楚了那几个人的身份,包括姓名、照片、专业、班级等。拢共四五个人,跟黎安都是游戏社团的。 有两个跟黎安一样是游戏主播,也有负责后期视频剪辑的,或单纯觉得好玩儿,技术不错被拉来凑团队游戏人数的。 黎安经常性的会找那个叫钱锦程的,帮忙做视频后期,还有那两个游戏主播,也常找黎安连播。 虽然黎安一贯的直播只播游戏画面和语音,不开麦,不开摄像头,但游戏里跟他们是连麦的。 天知道秦钰蹲在黎安直播间里,看着那两个人跟人吹嘘着黎安,怂恿着他露脸时,心里有多火大。 只是在跟别人连播,组队频道里偶尔的几句语音,就引来了很多心有觊觎的人,若是露脸直播…… 秦钰一想到有人在直播间弹幕刷的什么“老婆”“老公”的,纵然知道是网友的玩梗、调侃,但心就跟泡在醋坛子里似的,哪儿哪儿都酸。 那两人的人气不算低,常听他们吹黎安长得多好看,便是黎安几年如一日地不露脸,也少不得人会因为好奇到黎安这边来起哄,甚至有刷礼物让露脸的。 每当这时候,秦钰都会成倍地刷礼物,将那些让黎安露脸直播的消息刷上去。 开玩笑,这是他老婆! 他不只将那些消息刷上去,他还暗戳戳配文:电子竞技,技术说话。主播别听他们的,保持现状,当技术主播就很不错。 黎安的粉丝多数都是冲着他的技术粉的,秦钰这话说出去,他们也只当他是黎安的铁杆儿技术粉,一边调侃着,一边也还附和。 因为秦钰的高额高频打赏,黎安一个没什么人气的糊咖主播,都被直播平台的系统算法推上了首页。 有另两个人气不差的同类型主播吹黎安颜值,黎安本人又不露脸不出声,偶尔跟其他主播连播时的语音还被有心的人剪辑下来。 独属于少年的音色微冷,很清冽的质感,却因为黎安本人漫不经心的性格,添了疏淡的慵懒。 黎安一般不开口,开口要么是嘲讽,要么是指挥,经过刻意的剪辑后,更显得这人个性鲜明。 这种半遮半掩的神秘感,更激起了人想一探究竟的欲望。 也就半个月的时间,黎安的粉翻了好几倍,多的是人在直播间让黎安开麦、露脸的,不断刷起来的礼物将黎安直播间的热度堆得更高。 更多的人涌进来,直播间的气氛也从一开始的单纯好奇,成了阴谋论和嘲讽。 闹到后面,黎安直接关了弹幕和打赏,安安静静地打游戏直播,然后剪视频出干货。 就连这,都不少人跑去黎安的视频底下,各种乌烟瘴气的评论。 黎安乐得不直播,直接躺平,单纯地享受游戏。 秦钰却常因网上那些恶意的揣测,在晚上不睡觉,开着小号在评论区跟人对线。 最后因为过度用手,被黎安骂了一顿。 此刻看见那楼下那几个熟悉面孔,秦钰眼里是藏不住的怨念不满。 如果不是他们起哄,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觊觎安安。 黎安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 他活快上万年了,网上那点儿阴谋论,说他故弄玄虚骗流量、骗打赏的,抹黑手段跟他经历过的比起来,堪称低级。 黎安也不靠这个赚钱,我行我素的,理都不理他们。 网上那些言论,对他构不成一点威胁。 至于举报警告,黎安倒是收到几回,干脆直播上消消乐了,连举报的路子都给他们堵死了。 那两人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自己的直播间也被冲了,但这两人没黎安那么好心态,遇见挑事儿的当即就怼回去了。 毕竟事实摆在那里,他们是一点不虚。 玩儿游戏的,有几个不是祖安区的? 就算不是,遇见的多了,也会被逼成祖安区玩家的。 不过他们是主播,不会把话问候得那么直白,拐弯抹角的,给一些阴阳怪气来嘲讽的搞破防了,正好趁那些人破防出言不逊时,给人举报禁言了。 黎安是不管这些的,直到逮到秦钰半晚上不睡觉,跟人对线到腱鞘炎复发,发了很大的火,不止把秦钰臭骂一顿,也去网上发了疯。 开了三天直播,在各个游戏的高分区乱杀,撞车了不少职业选手,通杀,全都创死。 战绩往上一摆,发文就是:没有实力的才拿颜值说话。 绝杀是另两个主播放出的一张社团合照。 位于角落阴影的黎安正跟谁说着什么,只拍到了侧脸,光线也模糊着,但被刻意圈出来放大后,优越的面部轮廓,还是叫网上质疑的人闭了嘴。 当然也有死鸭子嘴硬的,质疑是合成的,或者是就这个角度好看。 看不过眼的粉丝,总会拿着钱锦程的那句“实力和颜值都没有的一群人,在网线另一端臆想实力打脸的人不如自己”,将一些人刺激得狗急跳墙。 秦钰被骂了一顿后老实了,他不对线了,他举报。顺便将那些口不择言要当黎安老婆、老公的,也点了言语骚扰举报。 第16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16) 网上的风波在开学前一天才平静下来,黎安因为通杀全网的实力和犀利的言语,以及合照上那模糊的侧脸,吸粉不少。 私信里堆满了各平台、工作室的合作邀请,广告商的商业合作,还有电竞俱乐部递来的橄榄枝,当然也少不了狂热粉的告白和黑粉的谩骂。 黎安理都不理,照常只播游戏画面,挂了公告停播一周,为了开学抢课。 过往的事已经够他心烦的了,这些连在脑子里多停留一秒,黎安都觉得占地方。 缴了学费后,黎安就在一边等着秦钰办完复学手续。 人一闲下来,就免不了想东想西。 跟零号机聊得出神,黎安也就没注意秦钰,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走到自己面前的秦钰。 毕竟零号机让他看时,他就看见秦钰办好手续朝自己走来了。 只是他转了视线,看向了楼下。 老实说,被零号机直接揭穿自己的心思后,黎安有些难堪,对上那双眼时,稍有些因过往迁怒的愧疚,又不肯承认,于是别扭地转移了视线。 但秦钰好像误会了什么,平平淡淡的一句问话,却硬是让黎安听出了满溢的酸气。 余光瞄见他微皱的眉,黎安自他眼中看见了他看着的那几处新生接待棚,下意识看过去,才发现自己那几个同社团的固玩。 想起前些日子的风波,黎安就知道他在醋什么了。 真是的,网上粉丝的一两句玩笑的调侃而已,这种飞醋都吃。 偏偏在之前他以此委屈地向黎安求安慰时,黎安拿他以前比赛、直播时同样的调侃跟他讲道理,他竟还理不直气也壮地质问,“安安竟然不在意别人这么叫我?我明明是你的,你怎么可以不在意?” 那委屈的,像是被欺负了的小狗,蹭着主人裤脚,眼巴巴地无声问询,为什么主人不摸摸自己安慰一下,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了,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诸如此类,让人哭笑不得。 想起他此前的模样,黎安忍不住翘了嘴角,从窗外收回视线,“没看什么,只是在想事情。” 闻言,秦钰将目光收回,落在黎安身上,“想什么?” 那么高兴,连自己到了身边都不理。 秦钰的语气略显生硬,克制着将指尖掐进掌心,压着心里病态的占有欲,努力不让自己在公共场合将黎安拉进怀里。 他知道黎安不喜欢。 可他真的很不确定,不确定自己在黎安心里的地位,怕黎安突然想通后不要自己,更怕眼前人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 随着灵魂的逐步完整,秦钰就越觉得眼前鲜活的人,美好得像是一场自我欺骗的幻梦。 唯有将人抱在怀里,感受到他温凉的身躯,嗅到他身上浅淡的松香,才能让秦钰飘忽无定的心落到实处。 这种病态的心理在这半个多月里,黎安因过往和现实冲撞而忽冷忽热的态度,逐步在心底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根深蒂固地扎根在心脏上,让秦钰只要意识到黎安的视线或情绪点不在自己身上时,就会难以遏制地想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择手段的,想要他的注意力只在自己身上。 抬眸对上那幽暗的一双眼,黎安勾了唇,靠在窗边,微仰头看着他。 窗外金灿的阳光落在他肩上,几缕碎发被风吹得在光里轻舞,让越过他头顶,落在秦钰面上的光里多了几缕晃动的阴影。 发丝的影在秦钰面上拂动,摇摆着与那漆黑眼眸里的暗沉形成对比。 半透光的阴影有着阳光的暖黄,那双眼眸里,却只有幽深得能噬人的黑。 黎安很少见到秦钰这一面,印象里,他只有被逼急了,才会展露这样偏执的情态。 他这副模样,倒是越发像虞无恙误以为自己要跟虞雅馨联姻,疯魔地想将自己囚禁时的眼神。 当初黎安是怕的,怕真让虞无恙得逞了,会导致任务失败。 现在,黎安没什么怕的。 他扬了唇角,直直对上那双似要将自己吞噬殆尽的眼,语带戏谑,半弯的风眸里却有暗光闪烁,隐着点试探与危险,“我在想……怎么将你,调教成恋爱脑。” 黎安拿了零号机的话玩笑,可那轻而缓的语调,懒散里勾着挑逗,无端为这玩笑添上三分认真。 长睫遮掩下,含笑的凤眸里,幽蓝深邃到墨黑瞳仁无光,一片阴暗里,映着面前光落满身的人。 角度的问题,秦钰看着面前背光站着的人,眯眼将他眸中阴暗看了个清楚。 秦钰弯了眼,俯首将自他身后落在他身上的光都遮掩,将人整个笼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低了头闷声笑着,“好啊,安安,调教我吧,按你喜欢的模样。” 恋爱脑? 秦钰不知道黎安怎么会突然这么想,但…… 他的症状可比恋爱脑可怕得多。 他可以为了自己爱的人变成任何模样,但条件是,他的爱人,只属于自己,也只有自己。 巧的是,值得庆幸的是,他爱的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秦钰控制不住地在眸中溢满喜悦,是疯子得到喜爱之人的肯定时的,病态的欢喜。 黎安笑着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并不意外秦钰的回答,凤眸里暗色未消,“乖。” 执念终究是将爱意扭曲,成了不正常的病态占有。 他们不一样,他们都一样。 四目相对,秦钰笑得欢喜。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定是要将人压在窗边的。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算刻意拉近了距离,也同黎安保持了半步的身位差,只因黎安还没亲口认同他们的关系,没允许他在公开场合越过这半步的距离。 已将人纳入自己监守范围的恶犬,并不在意这没被允许的半步距离,他只要无人能越过自己,靠近自己的瑰宝,总能守得自己在意的那人,允他跨过这半步距离。 守不到,那就一直守着。 背了人眼时,恶犬总归是能尝到肉味的。 秦钰低垂了脑袋任黎安将手放在他头顶,上扬的唇角彰显着势在必得,以欣喜藏起眼底满溢的占有欲。 黎安将他的小动作全看在眼里,却默不作声地放纵,正如当年他默不作声地放纵自己。 第17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17) 自己最终还是活成了那个人的模样。 黎安觉得可笑,但如果对象是秦钰,这似乎又刚刚好。 秦钰复学后,从大一新生做起,只是因为手上的伤,拿着医院开出的证明,不用跟新生一起军训,但得跟着班导给军训的同学准备后勤,以培养军训训练目的之一的团队合作性。 好不容易盼到黎安有所松动,正打算粘着人将关系更进一步的秦钰,因为开学不得不跟黎安分开,可以说是老大不高兴,脸比军训晒太阳的人还黑。 倒不是真正字面上的脸变黑炭,但秦钰往那儿一坐,还是挺给人消暑的。 除了跟着班导准备后勤,秦钰时不时还得请假去医院治手伤。 除了长时间的用手,给手部肌肉、骨骼、软组织等带来的挫伤外,秦钰的手腕还有轻微的错位,肌肉扭伤。 错位的事,黎安当时就给他正回去了,但扭伤和劳损得慢慢治,慢慢养。 秦钰跟黎安回忆时,是说的自己当时急着脱身,走路不稳,快摔倒时手用力杵了下。 但其实他自己当时喝蒙了,也记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这解释在理,黎安没有多问,让秦钰松了口气。 他已经很累了,秦钰不想他再为自己操心太多,虽然那是他在意自己的表现,自己该高兴,可更多的是心疼。 总不能一直都受黎安照顾,他已经包容自己很多了。 秦钰借着要回报黎安的由头,死皮赖脸地住在黎安家不肯走,宿舍也退了。 “我跟同宿舍的人有代沟,住不惯。” 秦钰扯着黎安袖子,摆着可怜,“学长你好人做到底,收留下你无处可去的学弟吧。” 看着他那期期艾艾的模样,黎安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眼瞎了,会对这么个玩意儿死心塌地,闭了闭眼,盯着秦钰,“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 秦钰立马收敛他那夹子音,轻咳一声,声音浑厚沉稳地再次跟黎安提留下自己的好处,“我会洗衣做饭,会打游戏,能剪视频,ppt也很擅长,猜考试范围也很有一手……” “可以!当自己家就行,不用客气。” 黎安打断了他的话,甚至很有些客气地挽留。 没办法,他抓住黎安软肋了。 黎安不头一回当大学生,也不是胸无二两墨的纯白痴,换个汉语言文学、社会关系学等偏文的专业,以他当摄政王、基地长的经验,花点时间背书,通过考试那是轻轻松松。 但这天杀的世界意志给他设定的是数学与应用数学! 也不知道它匹配了个什么玩意儿,说好了按自身属性特制身份,黎安怎么看,怎么不觉得自己是个能跟数学扯上关系的。 对此,世界意志给出的理由有三:首先,他对钱财精打细算斤斤计较,运算能力不低;其次,他游戏打得不错,而游戏的精准操作是需要对游戏数值有很高的把控,以及相当的敏感度的,所以他对数据敏感,且能有效把控,在数学上有天赋;最后,秦钰是数学系,这有助于他完成任务。 黎安都听笑了。 那前两条纯属扯淡! 不过是找个理由给他夸一顿,缓解下他的心情。 最后一条才是真正的原因。 算钱又不需要他亲自算,会计财务是吃白饭的吗? 作为老板,他过目流水就够了,他算个嘚儿! 至于游戏,那纯粹手感和经验,一个游戏玩上上千个小时,对面角色一个动作他就能知道对方要放什么技能,这需要个什么数值?他又不能看见对方操作面板,他能计算个什么数值? 自己的血条和法条?怒气值,还是倒计时?包里还有几颗子弹? 考试要是考这些,黎安估计自己也是够呛。 这也是黎安不想打职业的很大一个原因,游戏数值化后,将严重影响他对游戏的兴趣,更别提那些枯燥且重复的训练。 他受不了。 当初学金融,楚昭给他补高数,黎安就觉得头疼了,现在这数学与应用数学不止有高数,还有数分、高代、几何…… 想想就是两眼一抹黑。 这世界上只有数学题,是永远强扭不来的。 不会就是不会。 同一个题型变个说法,再套一个题型,那对黎安来说,就是一个全新的类型。 他能强制爱秦钰,但数学他强制爱不了一点。 考试只能靠秦钰给自己划考试范围,将要记的公式、题型、解题思路都刻进脑子里,最好将题库原型背下来。 大学里的期末考试,考题库原题的情况还是不少。 至少黎安上一次上大学时,是靠背题库混过的考试。 这次直接掉进数学的包围圈里,为了不补考甚至留级,黎安只能靠秦钰给自己补课。 还有一些小组作业什么的,黎安搞不定的都丢给了秦钰。 数学不想要他的爱,他也拒绝数学对自己强制爱。 秦钰顺理成章地在黎安家里住下了,还借着前职业选手的身份,成了游戏社团的一员。 为了能跟黎安多一些相处的时间,秦钰甚至退掉了部分课表上能退的课,专门选了跟黎安同一堂的课程。 这当然有零号机的帮忙,在选课系统里加塞给秦钰提供了快速选课通道。 应用数学这边的专业课很少有外专业的人会选,倒也不用特别抢,除了高数这种很多专业都会普及性学习的学科。 也是难为秦钰高数一还没学,还抢了高数二,就为了跟黎安同班。 但他有楚昭的记忆,这倒也对他不造成什么影响。 黎安着实是学数分学得头大,但已经错过了转专业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学。 上学期间,黎安的直播风格肉眼可见的戾气横生。 如果有人在弹幕问他怎么了,那他一定会在公屏里向对面输出数分攻击。没有公屏的的游戏,那遭殃的就是队友和直播间的评论区了。 为了不二次伤害自己的眼睛,黎安专门将消息栏分屏,关闭了弹幕播放功能。 消息区里无语的评论,还没有黎安向大家普及数分的刷新速度快。 这一度对黎安的人气造成了打击,但也有喜欢看热闹的,进来看着直播睡觉。 第18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18) 秦钰一整个学期,就小尾巴一样跟着黎安,学长长学长短的,有时候黎安恨不得给他嘴缝上。 “老子受不了了!” 在同一个公式学了五遍还没弄明白后,黎安将书往桌上一拍,盯着对面孜孜不倦给他讲题的秦钰,眉梢一吊,“闭嘴!不准讲了,吵得脑仁儿痛。” 秦钰瞧着他那一头在纠结时,被他自己抓成鸟窝的头发,没忍住笑了声,将笔放下,“休息会儿。想吃点什么?” 黎安对吃的不是很挑,好吃就行。 就是秦钰除了日常三餐,还上午茶、下午茶地给他投喂,黎安感觉自己吃得有点多了。 得亏他不是易发胖体质,不然他这平常又不怎么运动的人,照秦钰这么投喂,不知道要长多少肉。 黎安瘫在沙发里,摆摆手,“不饿,不想吃。我待会儿要直播了,吃饱了坐那儿不舒服。” “今天还要直播吗?” 秦钰知道黎安是每周固定直播五天,每天一到两小时,但明天考数分期末考,“你还有一个大章没复习。” 一听到这个黎安就头大。 一句“不学了”在嘴边,绕了绕,最后又咽了回去,认命地拿了书继续看。 秦钰给他划了重点,也不指望黎安能弄明白了,直接让他把例题和公式背下来就行。 断断续续复习了一周,临到考试前一天上午,黎安才算是将要考的几科的书看完。 下午他说什么也不肯看书了,拿着秦钰整理出来的题库资料,趴在沙发上梦梦乎乎地背题。 秦钰看得摇头,伸手将从他腰间滑落的毯子拉上去,自己同样拿了题库看。 到点要直播了,黎安还有一半的资料没背,但他之前没想到考试周会准备这么久,没提前通知,不好直接停播。 “我帮你。” 秦钰看出了他的纠结,“你直播不是只放游戏画面吗?我帮你直播。” 黎安微微皱眉,“这不好吧?而且,你的手……” “已经好了,没事的。” 秦钰将茶几上散了一桌的资料归拢,“你要是觉得我代替你直播,是对粉丝的欺骗,不乐意这么做,可以在直播间说明。” 说着,秦钰还跟他玩笑,“只是我会的游戏不多,到时候丢了你技术主播的面子,学长别嫌我就好。” 虽然已经一学期了,但每次秦钰笑着叫自己学长时,黎安都觉得后背发毛。 他倒也没憋什么坏,就是黎安有些ptsd。 那感觉就像是楚昭叫他黎少,虞无恙叫他小叔,严季初喊他殿下……刻意拉远关系的称呼,总带着某种将行僭越之事的不纯动机。 多数时候也确实如此,不是觉得谁离自己近了,喊着学长上来将人挤开,宣誓主权般挨挨碰碰,就是想要个亲亲抱抱的好处。 黎安一听这学长,就不太想答应他的提议。 但秦钰说:“数分明早第一堂考。” 黎安蔫儿巴了。 他真的不想挂科补考,更不想重修再吃一遍数分的苦。 “行,你帮我播。” 黎安想了想,还是同意了秦钰的提议,“在直播间说一声代播的事。” 秦钰弯了眼,应下后,将收拾整齐的资料摆在桌上,什么也没提地去做晚饭了。 盯着秦钰离开的背影,黎安觉得有点儿怪。 他竟然什么都没提就走了? 这实在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最起码,黎安觉得他会讨个抱的。 黎安狐疑着,多看了秦钰两眼,想着他刚才那个笑,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自己是又踩了什么坑吗? 怎么感觉,自己让他代播打白工,他还挺高兴的,隐隐有点儿阴谋得逞的味道。 黎安越想越不得劲儿,于是抬头朝厨房那边喊了声,“喂,你小子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我警告你啊,别以为我现在用得上你,你就能得寸进尺。” 秦钰无辜地从厨房探头,耷拉着眉眼,故作不解,“学长这话说的,我能打什么坏主意?我捧着你还来不及。一直以来,都是学长说往东,我不会往西的,学长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这一学期倒确实是这样,除了会耍赖讨赏以外,一直都乖巧听话得很。 再次将他打量了一遍,黎安还是觉得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哪儿不对劲,于是只能哼了一声,暂且将人放过,只问了句,“给我代播,你就这么高兴?” 眸光微闪,秦钰压了眼睑,半遮眼底情绪,朝黎安点了点头,才抬眼对上黎安带着探究的眼,说得认真,“能帮到学长,我当然高兴了。我不想你那么累。” 睫毛轻颤,黎安飞快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纸上,不咸不淡应了声,“哦。” 他装得镇定自若,可那不自觉摆动的一双腿,却将他那点雀跃暴露了个干净。 秦钰眼眸微暗,抿唇沉默了会儿,做了无奈姿态,笑道:“趴久了容易胸闷。” “知道了,就你事多。” 黎安随口应着,却没有动,“舒不舒服我自己知道。” 秦钰无奈摇头。 也不知道黎安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看书的时候总爱趴着,两只脚往上勾起,时不时晃荡着。 秦钰仔细想了下,视线落在黎安搭着薄毯的腰上。 是因为腰疼,所以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吗? 耳尖飞上绯红,秦钰没等到黎安回答就钻回了厨房。 不是很确定黎安这习惯是否跟自己有关,但他确实记得黎安说过,腰酸时这么趴着很舒服。 或许也有这个是世界里一直在上学、直播之类的,总是坐着,难免腰肌劳损。 秦钰拿着这个理由,将那些旖旎的念头压下去,做饭的同时,琢磨着怎么说动黎安适量运动。 他确实基础好,但长时间这么坐着,多少还是会有些影响。 等吃过晚饭,黎安继续背题库,秦钰去了黎安直播的房间,开了电脑。 坐在电脑面前,秦钰的神色,却并不如之前跟黎安提议帮他代直播时那么轻快喜悦。 他还是职业选手的时候,也会有直播任务。 在宣布退役前,比赛失败后,他最近的一场直播,因直播间内超高的观众活跃度,上了直播平台的热榜。 被骂上的热榜。 第19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19) 按时开了直播,秦钰将代播的解释条挂在直播间,惹来不少人疑惑。 秦钰简单回答后,看了黎安的直播表。 虽然黎安的直播很随意,通常是几个游戏换着播,但会提前将下一周的直播内容排好,方便喜欢对应游戏的粉丝选择性观看直播。 视线触及今天要直播的游戏名称,秦钰握着鼠标的手停顿了一瞬。 直播画面上,小箭头在直播表上很是停留了一会儿,惹来直播间里一片笑。 【2237:主播是不是没玩过这游戏?要不换一个吧。旺财的段位挺高的,别一晚掉百星,旺财这技术主播的面子可丢大了。】 【星星点灯:哈哈哈哈哈,旺财。wlm,主播明明叫‘守财’!】 【2237:差不多,差不多。我家一旺财,一守财,还有一招财,叫哪个都一样。】 【百岁三叁伞:虽然主播不当人,而你,我的朋友,才是真的狗】 【2237:那是猫!狗什么狗?我不养狗,哦,‘守财’除外。所以,主播真的要帮招财掉分吗?有点期待.\/搓手.jpg .\/搓手.jpg】 【月月不悦:别看不起人好吗?敢帮招财……靠!歪了。敢帮守财代播的,怎么可能没点技术含量?一个核潜艇,我赌只掉五十星。】 【青山雷布斯:22:‘我与赌毒不共戴天’】 【2237:我与赌毒不共戴天】 【球球啦:h你是一点不说啊.\/捂嘴.jpg】 【2237:h什么h?我不造啊】 …… 弹幕逐渐歪楼,秦钰提醒了一句,将黎安专门直播用的手机连上了直播设备。 等待游戏加载的时间里,秦钰看着讨论区里不断往上刷的,大度他一晚上会帮黎安掉几颗星的消息。 漆黑的眸子里印出不断滚动的消息,那日直播的群嘲似又映入眼帘,秦钰静静看了会儿,盖下眼底黯然,没做回应。 他按照黎安一贯的直播风格,只直播游戏画面,偶尔在队伍频道打字指挥一下,或者趁着匹配时间,在直播间评论区就上一局分析一两句。 跟黎安这小半年里,经常在直播间给大家分享不知对错的数分知识比起来,秦钰这场直播是看得很多人满意的。 【2237:终于!守财不讲数学了,爷青回!】 【偷对面野猪:22大佬终于叫对一回名字了。】 【火烧安其拉:帮守财纠正一下,那叫数学分析,全称数分】 【2237:够了!我说够了!安其拉你是房子烧没了吗?闲的。我这辈子不想听见这两字了。】 【火烧安其拉:.\/墨镜.jpg(摘掉).\/大哭.jpg】 【困困睡不醒:主播不讲数分了,我的睡眠保障没有了。】 【火烧安其拉:没事。据我估计,守财以后还会给大家讲数理、微分、函数、离散、解析几何……】 【月月不悦:安其拉你房子没了】 【2237:安其拉你房子没了】 【草丛五大汉:安其拉你房子没了】 …… 在一众对“火烧安其拉”的讨伐里,混进去了一个不一样的消息。 【榜一我大哥:今天榜一大哥没来诶,以前都是准点到的。】 这消息看得秦钰有一瞬间的分神,手里操作走了形,让对面抓到机会,将自己打成了残血。 退后补血,刷了路边的野怪回血,再绕后将半血试图预判自己回城位置追击进野区的敌人收割,秦钰操纵的角色已经又是满血。 掉头去拿了大龙,刷了对面半个野区,集合队友打了一波团,将胜利拿下。 游戏结算的空档,秦钰掏了自己的手机,滑开屏幕,打开了直播页面,却没进直播间。 那是他用来看黎安直播的号,黎安今天都没直播,他当然没有上号的必要。 看了眼直播间关于自己的讨论,秦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机又关上了。 被他们猜出来自己现实里跟黎安认识,也好过被扒出来自己这个榜一,还在帮黎安代播要好。 就凭自己刚好在他们讨论到榜一时,正好上号进入直播间,已足够脑洞大开的网友脑补很多东西了。 秦钰倒是想将自己榜一的“安安我lp”坐实,但黎安还没答应。 叹了口气,秦钰将手机收回去,又匹配了几局,有输有赢。 秦钰看了眼时间,已经三个多小时过去了,远远超过了黎安平常会直播的时间,倒是跟队里直播的时长要求差不多。 眸子又暗了一瞬,秦钰发了下播公告,就关了直播间,收拾设备出去了,没看见直播间讨论区在他关掉直播后,冒出来的一句猜测。 【苦瓜大蛙:这代播的主播,游戏风格跟泷好像啊】 已经关闭直播的评论区,因为这一句话,讨论度不仅没随着直播的关闭而减弱,反而越发热闹。 忙着考试周,黎安根本没空管网上的事,考数分前那一晚的直播,就让秦钰将停播公告挂上去了。 等他终于考完一上号,就被私信轰炸了。 在一众广告合作、俱乐部邀请等消息里,最多的就是跟他打听adk退役选手泷,是不是在他手下打工。 黎安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秦钰之前打职业的时候id叫adk.泷。 将消息都清空,黎安一边连上直播,一边去看了网上的消息。 铺天盖地的,是说秦钰退役后,落魄到给小主播代播。 有唏嘘,有嘲讽,甚至还有adk官方出来,对秦钰的现状表示惋惜的。 在黎安不知道的时候,甚至有人开始扒他的个人信息。 但他的身份本来就是世界意志缝合的,没必要的东西,为了节能都没设置,再加上有零号机在线拦截。 最后的最后,他们得出了个黎安这小主播背景雄厚,怎么查都查不到,怀疑秦钰给他代播这件事后有什么深层次的内幕。 黎安看笑了,觉得他们不去写小说简直屈才。 看过粉丝或担心、或疑惑的私信后,黎安让零号机将那些来骂的都拉黑了,然后将主页介绍改了。 从【随便播】,改成了【学个法吧,不贵】。 让零号机找了个靠谱的律师团队,黎安反手将那些想开盒他的都告了,律师函高调地贴了出去。 【守财:没钱没关系,我有。免费送各位学学法。】 第20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20) 这种官司不好打,奈何黎安证据太充分。 连他们找人攻击教学系统、破解他的个人网络、抓包个人信息、全网爬取相关内容等,各种网络攻击痕迹,黎安手里都有详细的证据。 因为这个事儿,黎安又是很久没直播。 考前跟粉丝约好的直播都是秦钰在代播,直播内容都改成了消消乐、冰火人之类的小游戏,将弹幕关了,秦钰乐意看一眼评论区就看,不看就到点下播。 至于不直播的理由,那就是配合警方做笔录去了。 差点被人开盒这个事儿,黎安是受害者,但他证据太充分了,充分到甚至配合警方反向抓捕了一批网络犯罪的。 本来就是游戏直播圈子里的事,黎安几场官司打下来,算是彻底破圈了。 热度倒是不高,官方压了热度。 但开盒暴露他人个人信息违法的事,倒是通过黎安普及了出去。 等黎安终于闲下来时,已经是年后元宵节前一天。 秦钰除了在最开始解释了自己跟黎安的关系,就没再发过言,只说自己现在学习生活都很好,没有继续打职业的打算。 有关退役,秦钰也是发了治疗和诊断的单子,坐实了之前说的因手伤退役的事,并以此算作结束,不打算继续讨论。 之后,他就一心帮黎安代播,除了小游戏,也偶尔按正常的直播内容打联机热门游戏。 每天准备好一日三餐,闲着的时候去给黎安帮忙,或者捎件衣服、带把伞过去。 寒假一个多月,黎安基本都在往警局跑,借着零号机配合反向抓捕网络犯罪。 一个月下来,他都快成网络技术顾问了。 机械方面,黎安还有些能说的,数字网络这块儿,他纯靠零号机作弊,最后也只能说自己有一个不愿透露姓名身份的朋友,在远程帮他操作,才得以避免成为长期顾问。 但他的事儿结束之后,还是时不时的会收到跟他联系的警官的消息,请他能请他那不愿透露姓名身份的朋友帮帮忙之类的。 于是,黎安在警局度过了他到小世界后的第一个新年。 秦钰做了年夜饭,打包到警局,跟局里同样加班的警员们一起吃的年夜饭。 对两人来说,也算是很新奇的体验了。 到元宵节前一天,因为元宵节后要返校报到,黎安才终于是从忙碌中抽身,能闲下来歇一天。 “明天去逛庙会吗?” 黎安将手机上的宣传给他看,“世贸大厦那边有元宵灯会。” 秦钰将切好的水果放在他面前,看了眼手机上的宣传图,在他身边坐下,“你喜欢,我们就去。但得做好保暖,不准乱跑。那边人多,你要是将我弄丢了,我会生气的。” 黎安叉了块水果笑他,“你这么大个人,还不知道路回家不成?” “不是知不知道回家的问题,是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恐慌。” 秦钰说得认真,指腹抚过他微凉的面颊,收回手将空调又调高了两度。 黎安挑了眉梢,咽下冬枣,“我之前不在家,你回来帮我直播的时候,我不是也不在你身边,怎么没见你恐慌?”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在哪里,也知道你在那里不会有危险。” 秦钰又递了苹果到他嘴边,“如果跟你走散了,我会担心你会不会遇到危险,也会害怕是你烦了我,想将我甩开。” 黎安听得好笑,张嘴叼走了他递过来的苹果,等咽下后才揪了他的脸扯了扯,“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是这么患得患失的性格?” 抬手捉了他作恶的手,秦钰顺势蹭了蹭他指尖,“我不知道你说的原来是什么时候,但从我遇见你开始,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你不是都知道吗?” 也放任,甚至助长着他的这份患得患失,逐渐生长为蓬勃的占有欲。 如果不是怕黎安会生气,秦钰是真想将黎安藏起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见,也只让他的视线只停留在自己一人身上。 他清楚自己的心态多少是出了些问题,可他不愿改,也改不了。 瞧见秦钰眸中幽深,黎安轻笑了声,倾身在他唇角亲了下,低语靡靡,“这算是风水轮转,报应不爽吗?”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患得患失,害怕着眼前的幸福美好,不过幻梦一场。 秦钰眉眼低垂,眸中含笑,微微侧首,唇瓣贴着他蹭过,试探着想他回应,“我错了,将自己赔给你,好不好?” 恶劣碾着那贴上来的薄唇轻咬,黎安的声音很轻,是不坦诚的威胁,“那要看你是否听话了。” 不听话会怎样? 秦钰不敢问这个问题。 这人惯常是会拿捏自己的。 若是问了,多半会得到一句,让自己不安的弃自己而去。 秦钰听不得那样的话。 越是帮黎安直播,知道黎安有多受欢迎,他的不安就越大,越贪心地想让所有人知晓,这人是有主的。 半年里,多次的试探,都被他含混过去了。 纵然亲亲抱抱他是准的,别在人前让他丢了面子就行。别人暧昧地开两人玩笑时,他也只是笑笑不反驳。 秦钰心里明白,他是接纳了自己,但他就是不肯松口,将两人的关系正式确定下来。 黎安不松口,秦钰就只能等着,守在他身边,揣着他可能被人抢走的不安心思,揣度他的心思,小心想做得更好。 但秦钰也知道,黎安不肯松口答应自己正式交往的很大原因,都跟以前的事有关。 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渐渐也成了目前对那个“秦钰”的过往并不知晓的秦钰心里的一根刺。 见秦钰眸中稍显颓丧,黎安不由得勾了唇角,倾身压过去,将人笼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捏了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审视,明知故问,“想什么呢?接吻都不专心。” 他鲜少将话说得这么直白,秦钰醒过神来,抬眸看着他,“我在想,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安安心里的听话。” 黎安失笑,俯首贴上他额头,“怎么,怕不听话的惩罚?” 秦钰眼暗了一瞬,低声喃喃,“只是惩罚就好了。” 他不怕罚,他只怕黎安不要他。 第21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21) 秦钰盯着眼前人因距离过近而失焦模糊的眼。 幽深如墨的瞳仁似渊,暗蓝水纹波光荡开,吸引着人挪不开眼。呼吸沉沉地凝望着,轻易便沉溺其中。 “安安……” 他不想猜这幽深眸底是何情绪,可他刚开口,唇上便压上柔软指腹。 因常年直播游戏,黎安食指指腹上有一层薄茧,摩挲在刚被啃咬过稍显敏感的唇上,有些刺刺的酥痒。 秦钰抿了唇,定定瞧着他,等着他的话,微抿的唇被指腹压得微凹,似轻轻叼着他指尖,很有些乖巧。 像被取悦到,秦钰见着那双凤眸微弯成愉悦幅度,那惹自己遐想无数的唇微启。 “怕什么呢?秦钰。” 黎安的声音很轻,隐着笑意,随呼吸拂面的水汽微凉,“我怎么会丢开你呢?” 瞳孔微缩,秦钰稍往后退了些许,想将那双眼看得更加清晰,以确认刚才的不是自己的幻听。 可眼前人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偏不让他如意。 按在唇上的指尖掠过鼻梁往上,一只温凉的手遮了双眼,只隐约可见一点指缝间透进的光,以及那光透过指缝时照得越发通透的粉白指节。 秦钰被迫往后仰靠在沙发靠背,指尖陷进掌心,克制着没有动作,乖顺地任黎安胡作非为。 视野受限,别的感官便越发明显。 刚被逼得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秦钰便察觉怀里一重,心倏地嘭咚如鼓鸣,紧握成拳搁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就伸了出去,圈了那劲瘦腰身,大掌按在腰后,拇指划过腰窝。 秦钰清晰感觉到坐在自己怀里的人僵了下,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唇角轻轻勾起,又被他克制着压下,双手自怀里人敏感的腰线挪开,在往上靠后背的地方交握。 虽不知道黎安打算做什么,但在已然熟悉他身体的自己面前,秦钰只觉得他每一个动作都在挑逗自己的神经,于是下意识的,跟着习惯抚上的手,总免不了往能叫他更舒适享受的地方去。 可秦钰并不想在这时挑逗起他的兴致。 比起短暂的欢愉,他更在意黎安刚才那话的后续。 暗自吸气,他压着心中躁动,安静等着黎安的后续。 很过了一会儿,他才感觉怀里人身体放松下来,肩头微沉,些许暗香萦绕鼻间,耳侧因那人凑近的呼吸而渐渐泛红。 喉结轻滚,秦钰收紧了交握在他身后的手,终是忍不住地哑着嗓子追问了句,“安安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 像是享受到了逗弄他的乐趣,黎安的声音都多了几分轻快,不似先前那般刻意压出轻缓惑人的音色,隐隐有几分自得的嘲弄,“不听话也没关系,秦钰,我不会丢了你……” 这似乎默许了他什么特权的话语,让秦钰呼吸微沉,扣在他身后的手压着怀里人又贴近了几分。 秦钰没动,任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将自己压制,尽量如常地轻声向他确认,“真的?” “真的。” 黎安如他所愿地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手中却重了几分,将仰头似想起身的人压制回去,俯首在他耳边,声音忽地转冷,“我只会罚你。关起来,直到听话为止。” 短暂的安静后,空阔的空间里忽地响起声轻笑。 悬着巨石的心瞬间轻快不少,秦钰松了一只手,将他捂着自己眼睛的手掰开,垂眸在那指尖轻吻,“安安,你学坏了。” “是吗?” 黎安不以为意地收回手,撑着他肩膀起身,居高临下的视线带着上位者的审视,“承蒙夫子教得好。” 闻言,秦钰眸子暗了一瞬,喃喃追问,“安安还在介意之前的事吗?夫子?我以前,跟安安是师生的关系?” 听得他追问,黎安拍了拍手,转身叉了块苹果,却又视线一转,舍了苹果,叉了块看上去不太甜的柚子,递到秦钰嘴边。 秦钰顺从地张口吃掉,眼睛却不曾从他身上挪开,像是一定要一个答案。 叉子轻按在他沾了晶莹果渍的唇上,黎安沉默了会儿,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笑着将叉子收了回来,“等你想起来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你问我,我也回答不了你。” “第一个问题也不能回答吗?” 秦钰知道黎安受限于某些规则,有些事无法向自己说,就连自己要跟他说从前的事,也只能是拐弯抹角,不能说得太直白。 也正如黎安说的那样,过往是如何,等自己想起来就知道了。 重要的不是过去,重要的是在过往影响下,黎安当前对自己的态度。 秦钰见黎安转了身不做回答,又跟在他身后重复了一遍,“你还在介意之前的事吗?” 黎安转头看着他。 秦钰拉了他的手,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垂首蹭着他手背,秦钰的声音越发的轻,“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你想将我怎样都可以。安安,原谅我,好不好?给我个机会……” “好啊。” 未完的话被一声突兀的插话截断,秦钰僵愣着,像是瞬间浇筑成的雕塑,微缩的瞳孔显出他的不敢置信。 许久,他才抬头看向黎安,薄唇翕动片刻,才颤颤吐出字音,“你……” “我说,好。” 黎安再次打断了他不确定的问询,深色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玩笑,甚至为了让他安心,又给出了更肯定明晰的回答,“我原谅你了,秦钰。” 所求的东西突然摆在眼前,秦钰像是傻了一样,那一瞬间难言的心绪盖过了欣喜,叫他只知道傻愣愣看着眼前人。 黎安弯腰捧了他的脸,指腹自他下颌划过,顺着脖颈停在喉结。 喉头轻滚,秦钰回过神来,喧嚣聒噪的心跳充斥满耳,眸中染了红,欣喜怎么也压不下去,脸皮却还像没反应过来一样,僵硬着拉扯出了相当滑稽的笑脸。 黎安弯了眼,虎口按在他脖颈,手指内扣,便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脖颈青筋,在掌下随心跳急促跳着。 第22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22) 呼吸被扼制,秦钰却像是感觉不到般,只定定地望着那双眼,眼都不眨一下。 正如他所说的,黎安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他便将性命也交到他手里。 “不怕死吗?” 黎安盯着那双眼睛,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若是死在你手上,那又有什么可怕呢?” 被掐住了脖颈的缘故,秦钰的声音沙哑艰涩,却没有分毫迟疑,“我早就将命交到了你手里。你若愿意,随时可以拿去。” 正如先前的很多个世界,只要黎安想通了,不愿再做这挂羊头卖狗肉的拯救任务,他随时可以抽身,任秦钰自生自灭。 甚至于在上个世界,他如果答应了跳槽去h时空,就是c时空的主系统想强行让他走任务都不可能。 更何况,时空管理局其实是没有任何权利,强制执行者去完成某项任务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系统坑蒙拐骗的事。 秦钰不记得在楚昭之前的所有事情,但潜藏在灵魂深处的认知让他知晓,黎安真要想将自己除之而后快,自己绝不会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许多世的记忆交叠,他也多少知道自己能活到现在,还能想起从前的事,无不是黎安在付出。 在自己不知晓的情况下,他为自己做了很多。 如果他当真迈不过当年那道坎,要自己以命偿还,如他所愿又何妨? 与其等自己日后控制不住地想将他强拴在身边,而给他带去伤害,由他除掉自己,自此自己也算是在他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如何不算是一场圆满? 紧盯着对面人双眸,秦钰面上没有半分惧色,反倒是因为他刚刚的那一句原谅,后知后觉地将欣喜染了眼角眉梢。 就算他只是骗自己,可能在死在他手上之前,听到这么一句原谅,秦钰觉得,也挺值的。 至少,他可以骗自己,自己不曾给他的人生带去伤害。 秦钰静等着黎安下一步的动作,动手,或者松手,他都接受。 “真是疯子。” 黎安意味不明地低喃了一句,松开了手,垂眸看了他一会儿,转开了头,“最好记着你自己说过的话,如果真有将我惹火的那天……” 话音一顿,黎安侧眸看向沙发上坐着的秦钰,声音冷沉,“我说不定,真的会杀了你。” 黎安说得狠戾,秦钰也相信,若是他真要将惩罚都跳过地想取自己性命,定然不会再给自己任何机会。 可秦钰却仰头笑得灿然,“怎么会呢?安安,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不可能对你放手。除非你真的有厌了我的那天……” 弯成新月的眼睁开,笑意未散,却盛满病态的痴恋,“如果真的有那天,那就杀了我吧,安安。否则,我一定不会让你走的。” 眉峰微蹙,黎安不直视那偏执满溢的眼,侧眸看了他许久。 从前,黎安总觉得秦钰是个理智到可怕的人,也是在小世界里共处的几百年,才发现他为情欲所左右的一面,见过他没脸没皮、耍赖撒娇的时候,也见过他演戏卖乖、阴狠偏执的一面。 可从没有哪个时候,让黎安如此直观地觉得…… “你真是疯得可以。” 黎安轻声嘲着,冷睨着的眼,漠然地审视,一如当年他教导自己的,对人对事,该将感情剥离出去,以做出最佳的判断。 黎安做不到那么绝对,于是对着眼前这个曾说出当年那般理智之言的疯子,他免不了地在话里带了嘲意,“你对我,真的还是爱吗?” 过了这几百年,经历过这几个世界,黎安也说不上来爱该是什么样的,但绝对不该是秦钰这么绝对的,步步紧逼到让人喘不上气,甚至可能在最后走向两败俱伤,或者该说一死一伤的。 可奇怪的是,黎安明知这是不对的,心底最深处,却生出些莫名的快意。 那感觉,就像是意图将秦钰囚禁的自己,不谋而合地与秦钰达成了某种默契。自己以囚笼将其束缚,他却还以自己锁链。 哪怕隔着牢笼,他们也谁都不可挣脱对方的施予的枷锁。 “爱的。” 秦钰的回答没有迟疑,“那当然是爱,只是它太极端,渐渐成了执念。” 他知晓,这不对,可他不愿改。 “爱是很飘渺的东西,常为时间所消磨。” 秦钰从来都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心理不对,可他却放纵着,不知不觉地将他爱的人,教导成了跟自己一般模样的疯子。 痴痴望着眼前人,秦钰眉眼间带了些许歉意,出口的话却坚定不移,“但执念不会。执念,只会随时间的增长,不断累积成贪婪的高山。” 秦钰从不在黎安面前掩饰自己的贪婪,至少在剥去理智的外壳,露出底下痴狂的病态芯子的小世界里,他从不掩饰。 “安安,你于我,已成执念。” 所以,他们注定了,不可能轻易放开彼此。 黎安听得笑出了声,低骂了声,“什么风水轮转……” 抬眼,黎安冷睨着秦钰那双眼,换了恶声气,“你故意的吧,秦钰。故意将我逼成了,跟你一样的疯子。” 如果先前只是猜测,到此,黎安已可以确定,他当年那步棋,定然有算到这一着。 他一步步诱着自己深入,却在最后抽身而去,将那爱恨都磨成散不去的执念,再以这几世的爱恋,一步步将自己塑造成了,跟他一样的疯子。 否则,自己怎么会跟他一样,深陷情欲的泥沼,明知放手更好,却死拽着要将自己在意的人,跟自己生死沉沦? “怕了吗?安安。” 秦钰定定望着他,明明是下位者的姿态,却莫名于眉眼间藏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挑衅,“缠上你的,是一个不死不休的疯子。你怕了吗?” “呵,怕?” 明知他是激自己,可黎安还是上了当,俯身拽了他领子,将人拽到自己眼前,唇角高扬,“你在小瞧谁啊?秦钰。” “你自己养出来的是个什么怪物,你会不清楚吗?” 盯着那双含笑的眼,黎安眸子微眯,低沉嗓音透着危险,“你才该小心点,别被自己养出来的怪物,吃得骨头都不剩。” 第23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23) 听着黎安的威胁,秦钰弯了眼笑得越发开怀。 借着黎安揪着自己领子的力道倾身,秦钰伸手勾了黎安脖颈,双手扣在他后颈,将人向自己压近,微仰了头,顺着他的话问询,“要我帮你剁得更碎点吗?” “……” 撂下的狠话,换来这么句好似挑衅,黎安眸色暗沉了几分,想从那双含笑的眼里看出点玩笑。 可那双眼里,连他以为的挑衅都没有,反倒是愉悦更多,平静而认真,甚至有些期待地注视着自己。 “……疯子。” 后槽牙紧咬,黎安从牙缝里挤出句评语。 秦钰只是弯着眼笑,掰开他指节,将他手掌按在自己脖颈,又往前逼近些许,鼻尖相触,呼吸相闻。 唇停在将触未触的位置,秦钰没再继续,也没开口,像在等着黎安宣判。 掐死算了。 这念头在脑子里突突跳着,他越是逼得紧,黎安就越是控制不住地想走极端。 他比谁都清楚,这人笃定了自己不会动手,所以肆无忌惮地将命脉送入自己手中,想借着自己的退让得寸进尺。 一贯都是这样的伎俩,偏偏他一再地上当。 独独这一次,黎安不想让他得逞。 黎安僵持着,不肯如他所愿的,如以往很多时候一样,气急败坏地亲下去,以撕咬的疼痛作为惩罚。 怎么能完全为他所掌控呢? 什么都如了他的意,自己对他而言,跟一个可随意掌控的宠物有什么区别? 可他的命就在自己手里。 掌下血管跳动的感觉如此清晰,自己只需要再加一点力气…… “嗡嗡”两声震动,倏地将黎安惊醒。 一把将人推开,视线掠过他脖颈上鲜红的指痕,黎安转身从茶几拿了电话去了阳台。 他真是要被逼疯了,竟差点真的下杀手。 黎安握着电话的手有些抖,在屏幕上滑了两回,才将屏幕滑开,深吸口气,接通了电话,“喂,小莫,什么事?” 抬手抹了把脸,黎安靠在阳台窗口吹着冷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人搭话。 被他推搡得倒回沙发里的秦钰,压着嗓子咳了两声,指尖抚着稍有些刺痛的脖颈,目光却紧追着落到了阳台站着的那人身上,眸色晦暗莫名。 黎安像是没感觉到一样,视线落在窗外停了一层薄雪的小区花园里,看枯枝老叶被雪半遮半掩着覆盖。 冬风抚乱碎发,窗外几点碎雪被风卷了进来,落在他眉梢面颊,点点化开,带起些许凉意。 黎安跟电话那边的人闲聊着,手不自觉地抚上胳膊,却愣是不肯从窗边回暖和的屋里。 秦钰暗了眼,坐起身搓了把脸,将沙发上的薄毯捡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将毯子搭在他身上,顺手关了窗,将人圈进怀里,脑袋埋进他发间,闷闷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是怎么从明天去不去庙会闹到这个程度的,秦钰自己也不清楚。但从黎安的态度,他看得出来,自己确实将人逼急了。 黎安挂了电话,垂首看着收敛了那股疯劲儿后,显得乖巧而正常的人,视线停在他脖颈的指痕上,眸中闪过些许暗光。 没听见黎安说话,秦钰在他颈间蹭了蹭,闷声说道:“是我不好,吓到你了?没关系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改。我会尽量,改得像一个正常人。” 黎安听他说过很多次对不起,嬉皮笑脸也好,严肃认真也罢,真心实意倒是不假。 “不是你的错。” 被冷风一吹,黎安也清醒了不少,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收敛了先前似嘲似讽的语调,有几分低落的温和,“你没做错什么,是我的问题。” 平心而论,秦钰这半年里,任自己呼来喝去地指使,生活、学习甚至能算作工作的直播,他都为自己周全着,什么时候都乐呵着。 他没有错处。 倒是自己,困于过去的情绪,一遍遍跟自己说那是他理所应当该偿还的,看他的情绪为自己所左右,以此来获得报复的快感…… 确实是报复了,黎安不想认也得认。他就是这么个小心眼的人,哪怕知道了当初秦钰所做的那些是为了自己,也还是为自己受到的那点伤害斤斤计较个没完。 他就是怕了,还不肯认,所以一次次在秦钰试探着想得一个保证时,控制不住地想,若是那么轻易地答应了,对秦钰而言,自己算个什么。 于是拖着,刺激着秦钰心中的幽暗增生,最终在今天爆发,互相拉扯逼迫着,差点走向最坏的结果。 秦钰先低头认了错,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可黎安清楚,该认错的是自己。 至少在这件事上,错的确实是他。 “对不起。” 黎安犹豫了又犹豫,嗫嚅半晌,当那句“对不起”真的出口后,整个人都为之一松,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过了会儿,他又道:“我不该吊着你。” 因为对象是秦钰,于是报复性地活成了自己厌烦的模样,明知自己放不下,也放任了他那些亲密的行为,却偏要端着,不肯给予肯定的答案。 觉得点了头,就低他一等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念头? 此刻清醒了,黎安自己都觉得蠢。 什么时候,自己的价值、地位,竟然要靠从他人身上取得优越感来体现了? 情怨使人眼盲心瞎。 他又亲身印证了一件,秦钰从前对自己的教导。 那人确实是步步都不出错的。 指尖穿过秦钰柔软的发丝,黎安轻轻说着:“该改的是我。” 秦钰摇了摇头,“我喜欢安安对我的占有欲。你吊着我也没关系,想怎么捉弄惩罚都可以,只要别说要离开的话,别拿别人来刺激我。” “不用改的,安安。” 秦钰抬头看向看似想开实际又陷入自我怀疑的人,认真地向他强调,“安安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他说得那么认真,以至于黎安都怔愣了。 “蠢不蠢啊,秦钰。” 这话,黎安是真心的,他头一回觉得秦钰蠢。 “老子迟早要被你惯成无法无天的混球。” 他好不容易反省一回。 好似自言自语的一句低骂,惹来秦钰一阵低闷的笑,“那就当混球好了。到时,安安就只能在我的监管下活动,再也不能同我分开。” 黎安骂了句脏的,心却莫名的轻快。 再也不分开吗? 第24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24) 黎安挣开了秦钰的怀抱,裹着毯子往屋里走。 秦钰亦步亦趋地跟着,微皱着眉絮叨,“怕冷还去窗边吹冷风。” “不会感冒。” 黎安打了个哈欠,倒了杯热水暖手,“不吹会儿风冷静下,我怕我真把你掐死。” 他说得平静,像在陈述事实,可秦钰眼尖地看见了他握着杯子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黎安的手有多稳,秦钰自是清楚不过。 上个世界里,他都能在冬天徒手切精密零件,这点冷风,还不至于让他手抖。 他在后怕。 指腹摩挲过红痕未消的脖颈,秦钰眸子微暗,嘴张了张,到底是没继续之前的话题。 闹到那个地步都没能要到保证…… 秦钰有些心沉,盯着黎安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厨房。 他不敢继续追问,哪怕黎安在最后服软地说了对不起。 那句对不起,反倒让秦钰觉得他不如嘲讽自己。 平静地释怀,远比怨恨着报复更让秦钰不安,他怕黎安就此将自己放下了。 他真的无计可施了。 秦钰有些颓丧,切了姜片下锅,盯着锅里冒起的小气泡,长睫低垂着,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 听着厨房里的动静,黎安捧着杯子走了过去,就那么靠在门边,看着秦钰发呆。 秦钰想装作如常模样,就像刚刚那样,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样。 可他一时收不住自己的情绪,于是只能沉默,忽视掉黎安的视线,努力说服自己,人在自己身边就好。 他需要些时间将破损的假面修补,以做到向黎安保证的那样,做一个不那么偏执的正常人。 姜水很快烧得滚沸,咕嘟的水沸声打破静谧,热气扑腾着将秦钰的面貌遮掩得朦胧不清。 黎安就那么看着,等他关了火,转身往门口这边的碗柜走来时,突然就开了口,“我答应你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让秦钰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顿了脚,面无表情看过来的眼睛里,黑瞳深沉如夜幕,没有一丝涟漪。 被那一眼看得不自在,黎安低头捧着水杯喝了一口,将薄毯又往上拉了拉,才重新抬起头来。 秦钰还站在原地,依旧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这搞得黎安有些尴尬,但他稳了一下,假意咳了声,别开眼,不大自然地拿出平常高高在上地指使人的口吻,“圣诞节的时候,你不是说,别人都成双成对的,看我缺,缺个对象,问你可不可以吗?” 余光瞄了眼还站在原地的人,黎安深吸了口气,豁出去了般一口气说完,“我缺个对象,看你可以,答应你了。你要是不答应就算了。” 他说完就要走,刻意放慢了转身的速度,却见那人仍站在原处。 暗骂了声呆。 黎安正不知该怎么办时,沉闷的一句打破了他以为的,秦钰是没反应过来的猜想。 “你又要逃吗?” 黎安僵在原地。 秦钰却还在继续,“像每一次撩拨完那样。” 鼓起勇气的坦白,却被当成又一次玩笑,黎安被气笑了,转身随手将杯子往台面一搁,大踏步就冲到了他面前。 身上的毯子因他过快的速度从身上滑落,秦钰伸手抓进手里,又绕过他后背给他披上。 黎安正要揪了他衣领质问的手,被他直接捉了,直接裹进了毯子里,还拿自己的手捂着。 “手冰凉。” 秦钰微皱着眉头,又隔着毯子搓了搓他的手,“早上起来才捂热,吹一阵风更凉了。” 抬眸对上黎安有些怨怒的眼,秦钰眸子微闪,错开眼尽量如常地说道:“以后不许吹冷风。就算你说你不会感冒,但万一……” “秦钰!” 黎安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干脆就着他拿毯子裹着自己手了,揪着毯子,长臂一伸,就将人整个圈进毯子和自己怀里,扯着他后衣领,拉拽着将人压在了厨房的玻璃门上,咬牙切齿地欺近,“少给老子装聋,你听见了。” 不然,也不会说出那种话。 秦钰暗了眼,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又扬眉笑起来,眼睫轻抬,就对上了那双含怒的眼,“如果是真的,我当然是高兴的。” 顿了顿,他手自毯子下穿过,揽了黎安的腰,埋首在他肩头,“假的我也高兴。但是,安安,别在现在来招我,我会忍不住当真的。” 他知道黎安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但刚刚才闹得不愉快,借秦钰十个胆,他也不敢信黎安这话是真的。 许诺了会做个正常人,说了随他怎么逗弄惩罚都可以,秦钰不想这么快就食言。 “算我求你。” 闷闷的嗓音因克制而沙哑,秦钰轻声祈求着,手掌却用力地按着他腰身和后脑勺,不敢让他看自己现在略显扭曲的面容。 轻嗅着黎安身上的气息,秦钰在黎安的沉默里,一点点将生出的妄念往回压制,却在将要冷静下来时,听见了耳边一道轻声的嘟囔。 “我这次不是要撩你……” 这话出口,黎安又觉得不对,停顿了一下,换了更坦诚些的说辞,“是真的,我想跟你处。” 那句“你答不答应”的问话,黎安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他习惯了被秦钰捧着,在刚刚差不多算是吵了一架,还弄伤了秦钰的情况下,他拉不下脸来将自己放入等待裁决的那一方,于是单方面地宣布了要跟人处对象。 心里没底。 黎安知道自己不占理,尤其是在以前挑逗过秦钰很多次情况下。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没听到秦钰的声音,黎安按捺不住地又补了一句,“不是开玩笑。” 秦钰没有说话,他在等那句将一切划归为又一次捉弄的“不乐意就算了”。 大概是理亏,黎安这次的耐心格外的好。 秦钰不说话,他也就跟人杠上了一样,一言不发。 只有黎安自己知道,他怕从秦钰口中听到拒绝,怕秦钰又将这当成玩笑。 过了很久,秦钰才哑着嗓子向他确认,“真的,不是玩笑?” 黎安长呼出口气,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自作自受的可笑,但好的是,秦钰真的很“蠢”,哄哄就轻易原谅了他先前的恶劣。 “真的。” 黎安答得恳切,又怕他不相信一样,强调着,“秦钰,我答应了的事,是不骗人的。” 第25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25) 黎安明确答应下来的事,确实不会反悔。 有着几世记忆的秦钰,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只是他自这个世界以来,被黎安忽冷忽热的态度惹得心里七上八下,着实难以相信,自己所求的,会这么突然地实现。 总觉得他又是在忽悠自己。 尤其是在刚刚那样的氛围下,这转变太突然,让秦钰措手不及。 “打一棒子给块肉?” 秦钰垂眸咬了他耳朵,略哑的嗓音带着无可奈何的轻嘲,“我迟早被你忽悠瘸了。” 黎安没绷住笑,借着秦钰将自己禁锢在他怀中的姿势,越发加重了将他压在门上的力道,稍稍踮脚,下巴搁在他肩头,“这么爱咬人,看来是我训得不好了。” 眼眸微暗,秦钰侧首在他颈侧啄了一下,“真拿我当狗了?” “你自己认的。” 黎安缩了缩脖子,不满地放下踮着的脚,拉扯着过高的人低头,堵了那爱咬人的嘴。 秦钰眯着眼没有动作,任他予取予求。 像不满他当木头,黎安蹙眉在他唇上重重碾了下。 细微的钝痛在唇上漫开,秦钰才当真有几分实感,回应着亲了亲他,克制着退开,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跟我处对象,不是开玩笑,不反悔?” 几乎是下意识的,黎安就要接一句惯常的“如果你听话的话”。话都到了嘴边,硬生生被他咽回去,却也不肯真的给一个痛快。 他抬眼睨着秦钰,皱成一团的眉彰显着他的不高兴,“你这人怎么这么难哄?确认一两遍还不够,还问。我都主动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怎样?” 没听到想要的回答,秦钰有些失落,但也在意料之中。 想从这人嘴里听到一句直白的喜欢,简直比登天还难。 有些愤懑地低头啃咬着他唇瓣,秦钰暗自叹了口气。 这嘴亲着分明是软的,一说话真就比昆山上的寒玉石还硬。 连终于得了他点头应允的欣喜,都被这郁闷消去了三分。 像要将那因某人嘴硬而没能得到的再次肯定,通过别的方式找补回来,秦钰久久不愿将人放开。哪怕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黎安先前再三跟他肯定了,这次不是戏弄自己的玩笑。 黎安最后忍无可忍,抬手一巴掌将又凑过来的脑袋摁在了门上,恶狠狠地低斥,“你差不多得了!我明天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说好的做个正常人,哪个正常人把对象当肉骨头啃?” 舌尖抵着牙根拭过,秦钰深深看了已然恼了的人,视线落在他因缺氧而微红的眼尾,喉结轻滚,垂眸盖了眼中猩红,将目光落在眼前的门玻璃上,借着玻璃的反光暗暗观察着黎安的脸色,语气却是可怜得很。 “正常人也是人,七情六欲,多正常啊。” 他一边嘟囔,一边侧首试探着,想黎安松开摁着自己脸的手。 见黎安不为所动,他又将脸转回去,指尖抠着门玻璃,幽幽怨怨地控诉,“我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天天被自己对象撩拨,给看不给吃,啃啃解解馋都不行吗?” md,他还有理了! 偏生黎安还理亏,一时被噎住了。 见黎安没话说,秦钰又转头看过去,小心藏起眼底翻涌的情欲,做了委屈无害的模样诱哄,“再亲……” 黎安一掌将他脸摁了回去,眉梢一竖,“老子嘴都肿了!” 秦钰脸贴在冰凉的玻璃门上,悄悄瞄了一眼,眸色又是一暗。 确实肿了,原本樱粉的薄唇艳丽如盛开的花,其上沾染的晶莹折出微光,露珠坠于花瓣将落未落般,使娇艳欲滴在眼前具象。 身上燥热起来,秦钰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脖颈上的青筋因克制而凸起,随心跳呼吸起伏,浮了一层绯色的脖颈上渐渐青紫的指痕越见明显。 黎安微微皱眉,抿唇松了压制着他的手,垂眸退后一步,视线扫到某处时,又抬头瞪了他一眼,将身上半披着的毯子扯下来,直接砸进他怀里,冷哼一声出了厨房。 毯子抱在腹间,秦钰看着黎安离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猿意马,跟在他身后出了厨房,顺手将厨房门带上。 等冷静下来,将毯子叠好放回沙发,秦钰才想起来自己进厨房是为了什么。 面色僵了一瞬,他又默不作声地开了厨房门,到灶边看着已经凉透的姜水,只得倒出来,又重新煮了一份。 考虑到黎安不喜欢姜的辛辣,他加了些茶叶和糖,调到合适的口味后,将煮沸的姜茶倒进碗里,放到比温热较热一些的温度,端着出了厨房。 黎安拎了药箱出来,正坐在沙发上看说明书,闻到姜的味道就是一皱鼻子,整个嫌弃得不行。 “姜茶驱寒的。” 秦钰哄着他多少喝点,“你本来就体温低,畏寒,还去吹冷风。喝点姜茶能暖和些。” “我没那么娇气。” 黎安皱着眉,说什么都不肯喝,“我体温低是体质的问题,喝这个没用。不如空调棉被管用。” 秦钰好说歹说,他才肯尝一口。 倒是不难喝,就是那水沾上被啃得微肿的唇时,刺得黎安嘴皮子一哆嗦,轻轻嘶了一声。 秦钰这才真觉得自己先前确实过了火,讪讪去拿了勺子过来,却见黎安仰头将姜茶一口闷了,放下碗凉幽幽瞪着自己。 他不用开口,秦钰就举了手保证,“下次绝对注意。” 那嘴说出来的话再硬气,那嘴还是软的,自己下口太狠了。 看着那说着自己不娇气的人,皱眉咬着浸了姜水不舒服的唇,秦钰是真心疼了,心间软下去一块,将所有的阴暗念头都沉沉压进心底。 “对不起。” 秦钰道着歉,拿了浸湿后柔软的面巾轻拭黎安微肿的唇,细细擦去上面残留的姜水,动作轻柔得像生怕让黎安疼了,“都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他这突然的举动给黎安弄懵了,一时还真就任他摆布,没做反应。 回过神来,黎安不自在地夺了他手上面巾,自己随意擦了擦,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红着耳根子强调,“老子没那么娇气!” 他受过的伤不知有多少,哪个不比这个严重? 就是有些不舒服,咬唇磨几下就好了,这人搞什么?! 第26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26) 黎安着实不习惯被这么小心地对待,搞得他跟易碎的花瓶一样。 黎老板当花瓶的时候,都没被人这么小心地当易碎品过! “我知道。” 秦钰说得恳切,“但我见不得你不舒坦,会心疼。” “……” 这话一下就给黎安的脾气堵回去了。 除了某些时候,他确实待自己小心,叫黎安好气又好笑。 黎安啧了声,干脆闭了嘴,将人拽到自己面前,拿了药膏往他脖子上抹。 对比秦钰的小心翼翼,黎安下手就糙多了。 秦钰抿着嘴,眉头微皱,只不时加重的吸气声,会叫黎安手下轻几分。 收起药箱,黎安看了眼他脖子上明显的指痕淤青,到底是心虚,将药箱放回去后,就去洗手做饭。 秦钰蹭到他身边,帮忙洗菜切菜。 笃笃案板声,混着热油滋滋啦啦的声响,随锅里冒出的水雾,蒸腾起几分烟火气。 黎安杵着锅铲,余光瞄着身旁秦钰的侧颜,看着他认真专注地处理食材,不免有些许恍惚。 明明是见过很多次的情景,每一次却都有全新的感觉。 在秦钰察觉到他目光看过来时,黎安倏地收回视线,看着锅里,掩饰般地找了话题,“小莫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下午想找我组个上分车队,七七在回校的动车上,我们缺个人,你手能打吗?” “没问题。” 秦钰将处理好的食材分门别类装好,摆在他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你要跟他连播吗?” “播吧,不连,我自己播我的。” 黎安顺手拿了菜下锅,“之前都是你在代播,基本都是小游戏,他们闹很久了。趁今天闲着,加时长当补偿好了。” 听他说起粉丝补偿的事,秦钰择菜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去,“你要按他们要求的露脸吗?” “我设备都没买,露什么脸?电脑自带的摄像头太次了。” 黎安炒着菜,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吐槽,“之前网上闹得凶的时候,不是有人找了骇客攻击我的电脑和手机吗?当时就将摄像头都用东西封了。” 想起他手机摄像头上贴着的猫猫贴纸,秦钰微微皱眉,“事情还没有解决吗?电脑也就算了,手机有时候上传资料,可能需要拍照。” “还好,我都找会长、七七他们帮我拍。” 同班又同社团,比他自己弄资料那些方便多了,反正最后也是要交到他们手上的,实在找不到人的时候,还有零号机,黎安是一点儿没觉得手机没法拍照不方便。 “我也可以帮忙的。” 秦钰说得委屈,“学长是信不过我吗?” 黎安被他这声学长叫得后背一麻,没好气瞪他一眼,“好好说话,飞醋少吃。我们班里交资料,我肯定找七七方便些,社团的反正要交给会长,顺便就找她帮忙弄。你什么活都想揽了去,你不嫌累,我看着都累。” 说着,黎安觑了他一眼,忽地勾唇调侃了一句,“作为学弟,有的是你要忙的。” 虽然黎安他们社团是什么游戏都玩儿的百游社,但有一个主流游戏的前职业选手坐镇,会长还是很会物尽其用地组了个高校队,让秦钰带着训练。 如果不是秦钰的手伤,她甚至想直接将秦钰塞队里。 黎安和社里另两个玩儿这游戏的主播被一起打包塞进了队里,又凑了几人,勉强算是凑齐了一队主力和一队替补。 秦钰是教练,也是替补。 他们报名的下半学年的比赛,开学一两个月后就是海选赛。 一群人也就是图个热闹,不是奔着拿奖去的,也没什么训练,有空了约着一起打打五排,就算是训练了。 除了有几个想借高校赛为跳板,进入职业战队的,倒是勤快地找秦钰请教训练、战术之类的。 在这种情况下,黎安跟没打职业的几人一合计,就退居替补,将主力的位置交给了想一鸣惊人的学弟学妹们。 秦钰就这么被安排了工作。 会长跟他承诺,要是拿了奖金就给他发工资。 秦钰倒是不缺钱,他打职业有些年了,冠亚军都拿过不少,各种商业代言也有,跟俱乐部分账后,存款很可观,再靠以前的记忆做做理财,开个俱乐部自己组战队的资本都很充足。 可惜,他脑子有坑,没帮黎安代播之前,天天蹲黎安直播间打赏当榜一,败了很有些钱财。 平台抽成一半,到黎安手里的其实不多,黎安当时狠狠嘲笑了他这败家德性,秦钰顺势将卡上交。 “老子id叫守财,不是真让你拿老子当守财的!” 黎安当时没想那么快答应秦钰,所以钱送到面前来,看了看,最后忍着心痛,硬气地没有要。 他不收,秦钰也只好作罢,继续给他打赏。 被平台扣走的一半费用,每每都看得黎安肉痛,最后忍无可忍地将他卡抢了,换了个张新卡每月只给定数的钱,限制了他的打赏数额。 秦钰没搞什么创业,黎安每个月给他划五千当生活费,他专门划一千出来给黎安打赏,以维持自己的粉丝值,坚持要在榜上。 这死倔的,黎安后面也懒得管他的了。 毕竟跟之前的数额比起来,一千算亏得少的。 回想着这学期里的事,秦钰也没太在意黎安的调侃,转而提了句,“田学长不在,我顶他的位置不好吧?虽说你们是替补队伍,但必要的合练还是有必要的。” “你这是当教练上瘾了?” 黎安瞥了他一眼,回头将菜起锅,“今天不是合练,就是正常直播打游戏。有一个是小莫室友,都不是我们学校的。” “哦。” 秦钰应着,一边准备着碗筷,一边意味不明地嘟囔了句,“那就好。” “嗯?” “没什么。” 秦钰将饭菜上桌,上前殷勤地解了黎安围裙,推着他出厨房,“辛苦安安了,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黎安觉得他笑得有些怪,扒了门框回头,“你老实交待。” 秦钰无奈,只好坦白,“能跟你一起打游戏,觉得很高兴。” 微弯了眼,秦钰倾身在他脸侧亲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喜欢无论什么时候,安安身边都有我的位置。” 哪怕是游戏里。 黎安觉得他脑子可能有点问题,屈指在他脑门儿上敲了敲,“打个游戏而已。” “那也很高兴,能与你并肩作战。” 秦钰捉了他指尖,微弯的狐狸眼亮闪闪的,似有碎星,“无论现实还是虚拟,能在你身边,我就很高兴。” “……没救了。” 耳根微红,黎安瞪了他一眼,将人推进厨房弄剩下的菜,顺手将门给他关上后,却暗自翘了唇角。 第27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27) 吃过饭后,黎安帮忙收拾了碗筷,开了直播间预热。 因为要为之前的直播缺席做补偿,在设备不全的情况下,黎安答应了开麦直播的要求,也将直播时长从一贯的一小时,延长到了六个小时,分上下两场,中间一小时解决晚餐。 当然,仅限今天一天。 直播是两点开的,黎安跟秦钰打了半小时双人小游戏预热,等人进直播间。 秦钰代黎安直播的时间多了,网上也知道前adk的职业队员给小主播代播的事,虽说后面热度压下去了,但还是有不少来看热闹的,会问些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通常情况下,秦钰都是无视的。他是退役了不假,但跟前公司还有保密协议,有些问题不好回答,怕被人做了文章,有损战队名誉。 不管怎么样,他在adk三四年,从青训队走到一队主力的位置,那段时间的拼搏和付出不假,跟队员和俱乐部之间也很融洽。 所以看见些过分的猜测时,秦钰才会回应两句,然后转移话题。 渐渐的,也就没那么多看热闹的了,直播间除了路过感兴趣的路人,基本都是黎安还有秦钰之前的粉丝,讨论区的话题也就多是跟游戏内容,以及一下想看的直播请求相关了。 秦钰一向处理得很好,以至于黎安偶尔上播,都有人打趣黎安,干脆把号转给秦钰算了,他端公家铁饭碗挺好。 黎安不惯着他们,手在键盘上劈里啪啦一顿输出,引来一群人跟他普及劳动法,说他让秦钰打白工是不对的!调侃他是吸血资本家。 也不知道怎么就溜嘴了,秦钰存款在黎安手里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秦钰付费打工”“守财吸血奴隶主”的词条刷屏弹幕。 这群纯看乐子的游戏爱好者,也是找到机会侃黎安这总是“嘴上”不饶人的主播了,乐呵得很。 但也真有人拿这去举报黎安非法压榨劳动力的。 黎安还真被教育了一顿,在警局里一边盯梢网络反追查的进度,一边听直线联系的警官跟他叨叨,“处对象也注意点分寸。还没结婚呢,你拿人家钱,说是管账,回头闹得不愉快,分手了,财务纠纷不好处理。” 黎安也不好跟他说自己还没跟秦钰处,说了那就真成压榨劳工了。 偏偏秦钰是会得寸进尺的,在他被警官叨叨时,还在底下小声跟他嘟囔,“压榨劳工犯法,压榨老公不算。” 跟黎安普法的警官都无语了,话卡喉咙里,噎得连喝两杯水,古里古怪地瞅了秦钰好几眼,看着黎安也是一言难尽,最后是摇头叹气地做下总结,“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年轻。” 这个小世界对公民性向的高包容度,确实是令黎安有些吃惊。 黎安从网上出名到线下,他和秦钰的关系,也在彼此的默认里,成了公开的“情侣”。 作为一个曾管理娱乐公司的总裁,黎安很清楚演员、主播之类的公众人物出柜会带来的影响,所以当时跟白云深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注意分寸的。 在这个世界里,他跟秦钰都只是游戏电竞这个小圈子里有名,影响什么的不算很严重,但黎安本也没想那么高调地公开的。 谁知道,他还没跟秦钰确定关系,网友和身边看热闹的,倒是先帮他们“谈”起来了。 这一定程度上,成了黎安先前不爽秦钰的点,但跳出来真答应了秦钰之后,黎安还蛮愧疚于自己对秦钰的迁怒的。 毕竟,他自己也默认了这种事,甚至有意借此把控秦钰,并非只有秦钰借此宣示他对自己的占有。 眼下少见地跟秦钰一起直播,弹幕上自然少不了对两人的调侃,黎安挑了几个跳得最欢的怼了,指尖在键盘上轻点几下,犹豫了会儿,余光瞄向一旁坐着的秦钰。 秦钰见他看过来,将屏幕上的小游戏暂停了,转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黎安收回视线,看了眼时间,“要到点了,小莫那边还没有消息。” 秦钰看了看手机,上面挂着黎安的直播间。 这半年多的时间,在知晓两人的关系后,秦钰在黎安直播间的小号也是被扒出来了。 曾经的榜一大哥,因为上交存款,屈居榜单末尾,也是看笑了不少人。 也有鸡贼的,看了秦钰的id,猜到了黎安的本名,故意在黎安直播的时候,疯狂地弹“安安”怎样怎样的夸张表白弹幕,然后被秦钰暗戳戳地举报禁言,还不死心地开小号在秦钰直播的时候,侃他滥用特权,霸占主播。 秦钰这时候眼神特好使,从没有看不见的时候,一条条怼回去,其中一条理由就是当时直播的是自己不是黎安,所以他就是主播,不算霸占主播。 也是看笑了不少人,然后惹来更多爱看乐子的。 就是这会儿,还有人跳出来故意@秦钰,却跟黎安表白的。 除了看两人打游戏咔咔拿头,看黎安怼人,他们最爱干的事,就是看秦钰吃醋破防,一边回怼一边操作,要是不小心被灭了,那就又有的乐了。 可谓是乐此不疲。 黎安以前也不管,是真的太忙没关注,还是故意放纵,他们也不在乎那些,反正秦钰的反应是很有意思的。 黎安的直播间,曾一度成了他们养秦钰当电子宠物的现场。 一开始秦钰的粉丝还为秦钰抱不平,最后发现这哥乐在其中,也是很有些无语,什么野菜梗,恋爱脑,没救了,也是在弹幕区刷屏过很久。 也是秦钰技术过硬,一边怼人,一边还能稳住操作,所以看乐子的人当真只是看乐子,直播间的氛围还算好。 只是不少人会问,秦钰有这个技术,为什么要退役之类的。 手伤并不能成为退役的绝对理由,至少很多人是觉得秦钰正是黄金期,就这么退役有些可惜。 到这个时候,秦钰就开始选择性眼瞎了。 后来就很少人问了,直播间彻底被乐子人攻占。 一如既往的找乐子活动里,刷屏霸榜跟黎安表白,贴脸跟秦钰开嘲讽的弹幕中,混进去了几组带特别标签特效的消息。 第28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28) 【守财:我有男朋友了@安安是我lp,表白的可以宣布失恋了,赶紧找下一个目标,及时止损很重要。】 讨论区一连几组重复的消息,飞快刷屏,将那些搞怪侃秦钰的消息都刷上去。 在几个没收住的跟风复制的表白消息穿插其中后,弹幕短暂地空白了一瞬,然后被满屏问号取代。 其中飘过来一句,【你突然发这消息,不能是才谈吧????】。 跟着是更多的问号,以及一些吐槽。 黎安没看,他看了秦钰的id两眼就直皱眉头,正好转头踹了他椅子,将抱着手机傻笑旺了自己拿手机要干嘛的人转过来,语气强硬,“把你id改了!立刻,马上!” 秦钰眨巴着眼,还想争取一下,但见黎安脸色不好看,于是到嘴边的话就成了,“马上改。” 黎安显然是闭麦直播习惯了,忘了自己今天开了麦。 等他回头看向讨论区时,里面的风向已经变了。 【2237:我勒个夫管严啊!泷你清醒点!】 【火烧安其拉:友情提示,adk.泷是俱乐部账号,已经换人继承了。】 【月月大不悦:清醒不了一点。】 【月月不悦:???】 【红绿鲤鱼驴:楼上怎么开两个号】 【月月不悦:有没有可能,@月月大不悦不是我的号】 【困困睡不醒:主播今天开播好早,我开始困了。然后,不是妻管严吗?lp是老婆的缩写吧】 【我了个大枣:???主播性别男吧,听声音不像开变声器了】 【守财:是的,性别男。】 【困困睡不醒:男妻也是妻】 黎安盯着弹幕沉默了一会儿,点开了粉丝列表。 【系统:“困困睡不醒”已被主播禁言,请看官们遵守法律法规,公序良俗,友好发言~】 【草丛五大汉: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一溜【他急了】的复制发言,黎安直接无视,联系了小莫上号。 发完消息一抬头,黎安正好看见条新消息。 【刚睡醒:安安你学坏了,你竟然学你老公搞特权!!!】 【系统:“刚睡醒”已被主播禁言,请看官们遵守法律法规,公序良俗,友好发言~】 【守财:我是特权狗.\/微笑.jpg】 【2237:虽然旺财承认他是狗了,但我家守财怎么还没变主播?.\/狗头.jpg】 【火烧安其拉:你家三只不都是猫吗?】 【锤子:破案!】 【红绿鲤鱼驴:你们怎么都有小号@月月不悦】 【月月不悦:哥,@月月大不悦这不是我的号!刚睡醒才是困困小号】 【月月大不悦:是这样的。@守财困困说你太过分了,要取关,除非你跟那谁是真的】 【月月不悦:……】 【红绿鲤鱼驴:……直说不取关很难吗】 【家没了:是假的,取关吧!守财在我怀里】 【招财:@家没了等我两秒】 【家没了:兄弟,你谁?】 【系统:“家没了”已被管理员禁言,请看官们遵守法律法规,公序良俗,友好发言~】 系统公告又惹来一阵笑,也有刚进来的在问。 【等策划加强:管理员改名了?】 【2237:招财刚刚让改来着】 【等策划加强:管理员不就是@招财?】 【火烧安其拉:22的老传统了,旺财、招财、守财,在22嘴里都是主播】 【青山雷布斯:还差个旺财,22家三只就齐了】 【旺财旺旺旺:谁叫我】 【闭嘴吧:哈哈哈哈哈哈】 讨论区笑得热闹,黎安跟秦钰大眼瞪小眼,关了麦问:“你故意的吧?” 秦钰无辜,“你守财,那我招财,多合适啊。一看就是情侣名。” 黎安似笑非笑地嗤了声,“情侣?门神差不多。” 秦钰一本正经,“门神两个是同事,不能类比。” 黎安拳头硬了,深吸了口气,扭头不再理他,打开了直播用的手机上号,将直播画面切换成游戏画面。 秦钰拿着看直播的手机,才想起自己拿手机是想看小莫的直播间开没有,结果被黎安的突然官宣打断了。 想起黎安刚才发的官宣消息,秦钰忍不住翘了唇角,专门滑上去截了图,侧目看见黎安调试设备,眼睫微垂,手撑了桌面起身,快速在他脸侧沾了一下。 在黎安反应过来要找人算账的时候,就看见某人犯案后就窜去了门口,丢下一句解释,“我去拿下平板。” 黎安看着就在桌面上扣着的平板,眼里闪过几分疑惑,几分担心。 恋爱脑真的会让脑子坏掉吗? 黎安头一回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出了门,秦钰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借口找得不对,但出都出来了。 假模假样去自己房间找了一下,秦钰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才从厨房拿了喝的回到直播的房间。 黎安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倒是没追究他蹩脚的借口,“就等你了,快点的。” 秦钰松了口气,“嗯。” 拿平板挂了直播间,秦钰用手机开了游戏。 他从俱乐部退役后,原本的账号作为战队财产留下了,手里倒是有几个平常匹配,或者以前直播用的小号,但他最后还是登了遇见黎安后才重新注册的新号。 之前代黎安直播时,秦钰也用过几次这个号。 一进组队房间,不出意外地被小莫笑了,“你俩一招财,一守财,咱们这儿还有个钱串子,干脆咱们战队名改招财进宝得了。” 小莫本身姓莫,直播id就是小莫,游戏账号也挂的这名字。 被叫钱串子的,是钱锦程,id比较许愿,叫:老师给点分。 是他们这个队里名字最长的了,剩下一个是小莫的室友,id藏宝。 招财进宝战队,实至名归。 小莫说着,还真跳出去将几人所在战队的战队名,改成了招财进宝。 等小莫炒热了直播间气氛,拉满了他一贯直播时会搞的节目效果,这游戏才算是正式开始匹配。 到他们这个段位,匹配时间都挺长的。 “感觉会撞车职业队。” 小莫看着匹配了两分钟的界面,在组队频道跟几人语音,“马上春季赛了,又正好是年假结束的时候,很容易跟团建找手感的职业队撞上。” 第29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29) 一听小莫说的,黎安下意识就看向了秦钰。 偷看的某人被抓个正着,慌乱地转开眼,轻轻应了声,“是这样的。” 黎安见他没明白自己意思,也是摇了摇头,半是玩笑地调侃,“按一般套路而言,我们大概率会撞车adk,还正好是一队。” 小莫笑了声,“你小说看多了吧?不说春季赛海选有几十个队伍参赛,就是高分段的主播也不少,正好匹配到adk一队,那概率还是太小了。” “概率小不小的,匹配上就知道了。” 黎安话是这么说的,心里却基本肯定,遇上秦钰之前待的队伍,是板上钉钉的事。 先不说匹配机制上,五排组队的只会匹配到五排,这个时间段高分段会五排的大概率是职业队,基数减小,概率增大。 就以他做任务这么多年的经验,世界主角身边的剧情绝不可能平平淡淡,虽然这个世界里,他没看出来秦钰作为世界主角对世界运转有什么特别影响。 大概也是因为秦钰对这个世界的运转影响不大,所以对执行者的限制放得很宽? 在黎安胡思乱想的时间里,等待了五分钟的匹配,也是在小莫带动直播间粉丝打赌会不会遇上adk一队主力里,跳进了角色选择界面。 五人你推我让地安排好位置,小莫adc,藏宝辅助,钱锦程上单,秦钰中路拿了工具人。黎安抢了打野的位置,他说手里没钱,他慌得很,惹来弹幕一片热闹。 正式进游戏的时候,看见对面id,清一色的前缀,是职业队的专号无疑,但不是adk的。 弹幕被一片失望刷屏。 小莫得瑟地跟黎安叨叨,“我就说不可能那么狗血吧,那太套路了。” “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套路,艺术来源生活,但可能还没生活离谱。” 黎安不在意地刷完蓝霸霸,见秦钰给了对面打野的野区视野,丢下小怪就去炫了对面红区,再绕回来清完小怪去自家红区拿经济了,“上路缩着点,对面打野亏钱了,大概率抓上或者转中。” 钱锦程发了个“收到”,卡了一波兵线缩在塔下不出去。 对面越塔引诱了一波,但前期机制影响,对面越塔越了个寂寞,最后含恨蹭了中路一波兵线。 秦钰升完二技能就往下支援了,黎安去自家红区的时候,顺路帮他收了兵线,收了猪升四就直奔下路,阴了对面请兵的adc一波,稳稳拿下首杀的额外经济,再回红区收红霸霸。 对面预判进野区埋伏,被辅助探了视野,四人将对面野辅中全收。 大顺风的开局。 黎安经济刷得飞起,进对面野区就跟回家一样熟悉。 十五分钟内结束战斗。 开下一把的时候,小莫又在直播间开盘赌下把会不会遇上adk,输了他加直播时长。 黎安嘲了他一句,“你小心被人举报你搞赌博,被封直播间。” “多大点事儿,我又没靠这盈利,算不上赌博。” 小莫不以为意,反倒问黎安,“你敢跟我赌吗?下把遇不上,你加一小时。遇上了,我加一小时。” “赌博害人,拒绝参与。” 黎安拒绝了小莫的对赌邀请,并拿手机看了眼倒计时,“之前等你等得有够久的,我这都播一个多小时了。还有四个多小时下播,匹配时间长的话,应该不到十局。” 顿了顿,黎安在小莫嘲讽他怕了的话里,懒散地怼回去,“十局里遇不到,就算我输,我下次直播开摄像。” “这可是你说的!” 组队频道里,黎安甚至清晰听见了小莫拍桌子的声音,惹得黎安一阵皱眉。 “你声儿小点,吵到我耳朵了。” 黎安挪了下耳机,才不紧不慢地道,“我说的,不反悔。” 看着弹幕一片求别遇上的,黎安忍不住笑。 这个分段就那么百十来号人,全凑成五排队伍,也不过一二十个队,剔除单排和凑不齐队伍的,他们跟adk一队撞上的概率简直不要太高。 刚刚秦钰可是亲自点了头,说可能遇上的。 那就说明adk一队在年假后团建五排,算得上是传统,这会儿肯定也在游戏里,撞上只是时间问题。 钱锦程都来凑热闹,“那你输了怎么办?开学请吃饭?” 小莫一拍桌子,“请就请!” 不知道的以为他把握多大呢,结果他转头问自己室友,“哥,你想去哪儿吃?” 钱锦程在组队频道里笑得要死,“你认怂要不要这么快?这才刚开始十局的第一局呢!” “谁认怂了?” 小莫不服气,“我这叫提前安排好,是未雨绸缪。” “行行行,你未雨绸缪,那我点学校附近那家中餐厅,听说出了新菜,还没去试过。” 钱锦程毫不客气地点单,“正好你请客去试试水。如果可以的话,开学聚餐我就选那边了,省得卿颜回头问起来,我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回她。” “学校附近的中餐厅?” 小莫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卧槽!那家死贵,你宰人啊?!” “但是味道好啊,环境和服务都不错。” 钱锦程不以为意,“再说了,愿赌服输,不宰你宰谁?” “我怎么就输了?” 小莫确认角色后,再次将对面阵容看了一遍,“这不是挺常见的阵容?而且,谁问你了?我问藏宝,你还先挑上地方了。” “急什么,这才第一局。” 钱锦程选着自己的角色,调侃着回他,“你跟藏宝住一起,什么时候吃饭不是吃饭?你打赌,当然该我们定内容。对吧,守财?” “别啊,守财哥,学长,大佬,哥,你是我亲哥,咱们换一家行不行?” 小莫耍着宝跟黎安商量,“那家真太贵了。” “怕什么?反正年前钱串子跟会长官宣了,说好开学聚餐他买单。你到时候宰回来不就得了?” 黎安将耳机又往上拨弄了一下,避开小莫的惨嚎,毫不留情地补刀,“我就说打赌会遭殃,你偏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正好游戏界面切进了加载页面,黎安挑了眉梢,又补一刀,“撞上了,过年的压岁钱准备拿出来请客吧。” 第30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30) 进入游戏的加载时间很短,黎安垂眸看了眼秦钰,见他神色如常,也就没说什么。 正常的刷经济,把控节奏,哪里有钱去哪里,是黎安一贯的游戏风格。 偷对面野区这事儿,也是给他摸到门道了,卡着时间点悄悄地过去,对面帮忙看野区的辅助或者中路刚一在小地图暴露视野,他人已经翻墙去了对面野区。 等对面打野正常刷完一边野区的时候,去另一边一看,什么都不剩了。顺路到黎安野区一看,也是干干净净,集合队友想趁黎安还有半个野区没刷完时抓人,或者直接去包黎安,都落了空。 黎安多吃了半个野区的经济,根本不怕他们入侵野区,跟中路的秦钰和游走的辅助配合着留一下人,等较近的上单或者adc来了,打个以少换多,经济又往上拉一节。 前期也不怕对面越塔,有保护机制在,猥琐一点在塔下补兵,注意好位移技能的使用时机,百分之八十是不会死的。 双方打了个你来我往,黎安活着就是疯狂搞钱,十五分钟的时候,已经将经济差拉得很大了,除非对面五个包他一个,他技能冷却跟不上,否则基本都能跑掉,能拿几个头不好说。 他又是打野,到处窜,三路抓,还有辅助提前给他看视野,秦钰也配合着随时支援,对面连埋伏他都不太行。 于是对面改变策略,盯上了皮薄血少的adc。 小莫一个人在塔下,被人不断越塔,整个组队频道里都是他的嚎叫,“天杀的!偷钱的又不是我,你们盯着我抓有什么用?我都2-7-10了!辅助都比我多两个头,杀我也不值两个钱,会不会算账啊!” “五十二块!老子只值五十二块了!还杀!” 又一次倒在塔下时,小莫看见了自己的价值还不如身旁同样倒下的炮车,“炮车都有一百多啊!靠!” “别嚎了,耳朵要聋了。” 钱锦程看下路打起来了,传送到下路打团,期间抱怨了一句,“你不能因为打赌输了,就帮对面给队友造成精神伤害啊!” “守财!守财!你钱分我一点,老子经济怎么垫底了?” 小莫没管他,转头召唤黎安,黑屏看着他已经成型的装备栏,嗷嗷哭,“但凡我多一件保命装。” “你攻装先别做了,搞个保命的,过来混人头。” 黎安手快地切了两件保命装,规避掉对面的控制,技能接普攻,在绝对的经济压制下,一个普攻下去就收对面肉辅半管血,脆皮直接两刀带走。 打完团,黎安带线拆塔,催着还活着的上单、中路刷经济,抽空看了眼小莫的出装,一愣,“你都上两件肉装了,怎么还死那么快?打团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我天!哥,你是终于注意到我了吗?” 小莫夸张地表示惊讶,“你要不看看下路多少人?好的时候斗地主,差的时候能凑两桌麻将!” “我们不来帮你抓,你凑什么两桌麻将?” 黎安不理会他的哀嚎,“赶紧复活过来打龙,别拖太久,等对面经济起来了,硬拼操作不好打。” 在双方技术都不差的情况下,经济就是硬实力。 黎安一个人拿全场经济大头,对面才出四件大装的时候,他已经满装备了,才能肆无忌惮地带着辅助和中路到处窜。 就算三个人被五个人包了,也能打个五五开。 只要上下两路支援得当,黎安基本不死的。 更狗的是,为了保证自己经济不掉,在超了对面一倍经济后,他在鞋和一件大攻装之后,补了三个小件,就直接做了保命装。 对面就算抓到他落单,也很难弄死他。 但经济战术只能打快攻,等到后期,双方装备都成型后,经济差再大也没用,只能拼操作和意识,以及团队之间的默契。 黎安跟秦钰的默契是有的,辅助的意识很好,上单血厚,最后就小莫一个脆皮adc被当成突破口,各种打压越塔。 所以十五分钟的游戏,他嚎了十分钟,也一直没人说他。 确实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给队友创造了广阔的发育空间。 黎安装备成型后,就在带着秦钰和辅助吃钱,上单补中路线,两路吃,经济增长也很快,只有小莫一个挨打的,只有黎安他们来支援的时候,靠蹭助攻那点钱,买了两件肉装,攻装都是小件。 “我这破破烂烂的装备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捡破烂的。” 小莫复活后,一炮抢了黎安正在打的龙,应黎安召唤,迈着小短腿进野区补黎安给他打残的野怪,也是蹭上补助款了。 但钱锦程还给他补刀,“你那不叫捡破烂,你那叫逃难。” 被人追着当小兵打,抱头鼠窜都活不了。 “逃什么难啊?” 小莫嗤了声,“塔下一躺,直接纳凉。” “对面要开团了。” 基本不接话的藏宝插了一句,小莫撒丫子就往他身后躲,“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能再死了!再死经济就彻底跟不上了,后期打团我才是核心!” “前期你也是核心。” 秦钰中肯点评着,“没你吸引火力,我们发育没这么快。” “扎心了,招财,你跟守财学坏了。” 小莫欲哭无泪,“招财,招财,你倒是给我招点财啊!你全招给守财有什么用?他倒是守住了财,但他加到顶了啊!再过两分钟,他就废了,后期还得看我。” “过来拿头。” 黎安忙着操作,见缝插针补了句。 “好嘞,霸霸。” 小莫立刻变脸,突突一顿扫射,两百块钱进账,“美滋滋。” 藏宝掩护着小莫走位,钱锦程大肉吃伤害,秦钰躲钱锦程后面输出,黎安游走在局外,冷却、状态一好,进场打一套消耗就走。 前期人头都是他的,为了钱,没人k头能抢过他;中期就压对面经济,帮队友抓人补经济差。毕竟他吃钱太多,敌我不分,经济差这件事,对方和队友都是一样的,只肥了一个他。 后期他装备确实已经加到顶了,只能靠操作和意识跟对面拉扯,自然就将k头吃钱这事让给前期被打压惨了的小莫。 第31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31) 全队四个人把人头热好了送他嘴边,小莫那是好一把扬眉吐气,坚决不肯放过一个残血,对着残血的队友都是一阵突突。 “你撑傻了啊?那特么是你辅助!” 躺地上的钱锦程看着小莫对着残血的藏宝扔雷,忍不住嘲得意忘形的人,“赶紧的,对面团灭了,吃钱发育,带线推塔。” 小莫也不含糊,等兵线的时候刷了黎安野区,藏宝补了状态回来,他就带着人去上路把对面高地拔了。 黎安拆了下路高地,对面复活,三人撤回来跟刚复活的钱锦程和秦钰汇合,趁对面清兵线的时候,将龙拿了,补了下状态,跟着新一波兵线压上了对面老家。 在对面装备还没完全成型的情况下,有buff加持,还经济占优的几人直接强推,揪着对面必须过来打团,黎安却是打了一套技能就溜出去,跟超级兵偷了对面的家。 游戏结算后,小莫还跟几人得瑟,“adk上次全国大赛的亚军,咱们连他们都打赢了,这要是下一把匹配上emg,拿下胜利,咱们也算是将全国冠亚军斩于马下的黑马了!” “好事儿有一回就得了。” 钱锦程见他那得意的嘴脸,隐晦帮他找补了几句,“adk大概是年假后换了新队员,磨合上还有些问题,加上不熟悉守财偷钱的打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哈哈,我也就是说说。” 小莫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些得瑟过头,容易得罪人,看他们这些主播打游戏的,少不了这两家的粉丝。 好一点的说他得瑟过头,开开玩笑,打个哈哈就过去了;遇上极端的,可能就吵起来了。 就是这会儿时间,直播间里的讨论方向都有些不对了。 有嘲adk不行了,捧emg的;也有说小莫侥幸赢了一把,嘴脸难看的;更有知道招财是秦钰的号的,言谈间将adk和秦钰拉下水,越说越偏的…… 小莫借着钱锦程的话打了个岔,转移话题开新一把游戏的同时,和钱锦程、黎安他们说起开学聚餐,勉强算是把气氛稳了下来。 黎安的直播间就不一样了,有关adk和秦钰的讨论热度一直很高,也是因为黎安直播间里,有不少是秦钰个人的粉丝,对于秦钰退役的事惋惜不解的不少。 不少人拿着秦钰刚才在游戏里跟黎安的配合,分析秦钰手伤程度并不到不得不退役的程度,甚至将其放到刚刚adk队伍里去假设。 技术主播的粉就是这点不好,真要抓细节,那是有理有据的,黎安看了两眼都脑壳发昏。 “哪儿有那么多道道?我基本靠感觉,战术什么的,也就知道个钱很重要了。” 黎安见他们分析得起劲儿,渐渐有阴谋论那味道,不得不下场搅浑水,“只是我有一群好队友,正好能跟上我的节奏,大把给我送钱,帮我拖住对面,让我能顺利偷钱。” 弹幕有人稀奇于黎安的谦逊,黎安倒是不以为意。 小莫夸张地捂嘴装感动到哭泣,“哥,我果然还是有价值的。” 要不怎么说小莫是直播间的气氛组呢? 他这装一装,风向就成了劝他去演戏的。 黎安假模假式地夸了两句,顺便安排,“下把继续努力。” 小莫脸色大变,“你还要吃我的钱?说好的,我才是核心呢?” “你还不算核心吗?” 钱锦程憋着笑乐呵,“对面五个人针对你一个呢!这妥妥核心才有的待遇。” 黎安笑了笑,“你太脆了,出去吃线太危险。乖乖的,哥帮你清线,降低你的死亡风险。” 小莫咬牙,“那你野区让给我发育?” “野区里有耗子,乖,别吓着了。” 黎安一副为他着想的口吻,“我把耗子逮了你再来。” “等你逮完,野区还剩个鸡毛!” 小莫忍不住冒了句脏的,被藏宝碰了下手肘,迅速闭嘴改口,“咳,我是说,鸟的羽毛。” 弹幕笑翻了。 秦钰余光瞄见黎安翘着的唇角,抿了抿嘴,“哥,我中路也很危险,你不来帮我清线吗?我需要你的保护。” 弹幕和组队频道都安静了一会儿。 黎安的笑僵在脸上,侧目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懒散开口,“中路那是你的线吗?中路不需要线。” 弹幕一片调侃秦钰酸言酸语里,冒出一堆中路玩家的鸣不平。 【火烧安其拉:曾几何时,我们中法也是法核啊!】 【冰雕大师:拿最少的经济,跑最多的图,挨最多的骂,怎么不算是法核呢?】 【奏乐起舞不停:吃最多的伤害,给对面贡献人头,给队友贡献经济,我们中路就是法核!能同时供养两支队伍的,除了我们中路fw,还有谁?!】 【一条小青龙:扎心了各位】 【您已被静心:主播,我们只是网友,你越界了!】 …… 组队频道里是小莫对秦钰的调侃,“哥们儿,你不要太离谱!怎么被吃线这种事,你还能吃个醋的?在你们家,肯定都不用买醋了。” “确实不需要。” 秦钰答得坦然,就是问天答地,“安安不喜欢吃酸的,所以一般做菜会用别的调料代替醋去腥,也很少做那类的菜。”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你小子。” 小莫啧了两声,“还是个二十四孝男友。钱串子,还不快学起来!看看别人,看看你,都是当男朋友的。要想抓住女朋友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啊!你老带人去外面吃算怎么回事?” 钱锦程还没说话,黎安先插了话,“老子也是男的!” “你算了,你这男朋友当的,跟黑心奴隶主一样。” 小莫反口就给黎安嘲回去了,“谁敢跟你学啊?还谈不谈对象了?我可是听说了,招财还得倒贴给你打工。啧,现实里被压榨就算了,游戏里还要被你压榨,太惨了。” 黎安无语,选角色的时候,特意选了个机动性更强,更方便吃钱的,“你线没了,我说的。” “哥,我错了,我真错了!” 小莫看见他选中的角色,就是一阵惨嚎,“你让我c一把!我这主播当得,天天给你打工,回头我粉都成你粉了,我还当不当主播了?” 第32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32) 弹幕里笑哈哈一片,还有人安慰小莫。 【xx:守财直播时间太短了,内容也杂,还是你有笑点些,无可取代】 小莫哭笑不得,“我该说谢谢?” 【xx:不客气。】 小莫无语了,弹幕嘻嘻哈哈刷了满屏。 很快选完角色进入加载页面后,【哈哈哈哈】迅速为一片【卧槽】所取代。 【今晚红烧鲲:不是匹配了两分多钟吗?怎么还能跟adk遇上】 【半清蒸半煮汤: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冲鸭:复仇之战?】 【fw本w:不能吧?游戏又不是adk研发的,这匹配随机的,凑巧了而已】 【whdao:下一把还匹配到一起的话,就真成宿缘之战了】 …… 弹幕里谈论得热闹,组队频道里却是安静了会儿。 小莫活跃着气氛,“哥,这把该我打核心了吧?你战术都被对面破解了。” “刚进游戏你就咒我呢?” 黎安操纵着角色去了野区,“刚都说好了,你的线归我。” “谁跟你说好了?!让线的是招财,别觊觎我的钱!” 小莫恨不得再买几双鞋,快点到线上清兵,“藏宝要不直接跟我吧?感觉他们这局肯定会针对守财。” “对面都要针对我了,你还要把辅助要走,我打什么?” 黎安跟他拌着嘴,借着辅助给的视野,在小地图上看清了对面中野的位置,但对面上单和射手没有露头,“辅助往红区靠一下,中路等我五秒。” 说着,黎安利落刷完了面前的buff,丢下小野怪就去吃了中路的兵线,往下去刷红区时,草丛里被辅助探到了对面adc和辅助。 “中路河道往这边靠一下,注意对面打野。” adc一级线都不要来蹲自己,看得出来,对面针对自己的意味很明显。 黎安放弃了往野区的路线,往河道跟秦钰靠拢,正好堵到刚刷完半个野区的对面打野。 虽然黎安刚吃了中路兵线,还蹭了个野怪,但整体经济上差对面打野一点,没有硬刚,跟秦钰配合着消耗了对面打野一波,在对面adc和辅助包过来的时候,反包抄了回去。 刚开局时,在自家野区是有保护机制的。 小莫刚点了个兵,就跑来参团。 四对二,对面射辅交了位移技能后,翻墙残血跑了。 黎安的血线有点低,去蹭了小莫的血包之后,线也蹭了一波,才回野区,开了恢复技能,收野的过程中,将状态回满。 期间秦钰去蓝区看了眼,黎安没刷完的野怪,已经被对面清掉了。 显然,对面也知道了吃钱的重要性。 黎安切完中线,给了个往对面红区去的假视野,位移赶路,绕开河道去下路抓了对面adc,拿下了对面辅助,吃到了首杀的额外经济,迅速退回塔下,绕了点路去蓝区刷怪。 辅助在红区探出了对面打野和中路的视野,本来在一塔和二塔之间回城的小莫不得已又回了一塔。 红区没怪,又没蹲到黎安,对面抓下的概率很大。 秦钰清线给了个往下的视野,掉头往上钻草丛堵了对面上单退路。 钱锦程等黎安到位后,上去卖了点血,对面上单猜到他们要抓,不出塔。 结果黎安是直接穿墙去了对面红区,将刚刷新的小怪刷了,切中路几个草丛遮了下视野,去对面蓝区趁他们抓小莫和藏宝时,把对面蓝buff拿了,回自己野区又刷怪去了。 三路愣是没看见他影子。 双方有来有往地打了五分多钟,前期的保护机制过去后,野区埋伏,越塔强攻,是越来越激烈。 黎安大多数时候是消失状态,全靠队友抗压,偶尔冒头,不是拆了对面塔,就是两拨人团打到一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将对面脆皮带走。 混战之中伤害不好计算,对面眼看着黎安血条见底了,冒出来个保命被动被他给逃了。 翻开装备面板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出完三件大装,其中就有一件刚用完的保命装,另外三个小件也是出齐了。 双方整体经济差别不大,黎安这局在对面的严防死守下,也没能偷到什么野,但经济就是高出一截,比对面经济最高的还多出两件小装,然后特别关照他们落单的一方。 也不说拿头,消耗一波他就走,对面支援都支援不过来,也找不到人在哪儿。 “机动性强就是这样的,全场跑,有队友给视野,仔细一点,是能让对面抓不到位置的,很适合偷塔。” 黎安一边跟直播间的粉丝解说着,一边无兵线拿掉了对面中路高地。 开局十分钟,在对面被拖在上下两路的时候,黎安回回炫中塔,一来人就跑,对面没视野时就在自己野区附近待着,人一露头,就开始到处流窜着偷塔。 对面一开始的布局是有战术的,但遇上了不按路数来的黎安,将战术拉得七零八落。 打到二十六分钟的时候,双方都是三路高地全破,黎安偷到了大龙,趁着对面来包抄自己的时候,清了两路兵线,配合队友打了个团战,留下对面c位后光荣下岗。 对面辅助和上单守家,小莫带藏宝清了三路线后,拿了家里的buff,补了点经济,方便切换保命装。 双方复活后又拉扯了十来分钟,最后一波团战,双方十个人躺一起,看着超级兵对垒。 最后因为黎安打团时跳出去将上路兵线片了两刀,超级兵残血带兵上了对面高地,在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三拳拿下对面老家三分之二的血,小兵补了点伤害。 对方复活后第一时间去清兵,可惜后期的兵硬得跟大肉一样,小兵在被清掉的前一秒丢了个普攻过去,在双方都没注意到的光效里,晃晃悠悠地绕过正打算重头再来的人,点掉了对方老家最后一点血。 小莫都复活打算去拿buff了,结果视野被拉去对面老家,跳出了获胜的界面,人都愣了一下。 “发生了啥?兵不是被清掉了吗?” 一头雾水的小莫在等待结算时,去调了直播回放,在一堆【有g】的调侃里,放大放慢了小兵那决定性的一击。 “得亏老子直播有录屏,不然这特么谁能说得清?” 这确实是运气的成分占优了,惹来直播间一片夸小兵的【666】,还有侃谁谁谁不如小兵的。 第三把匹配很快,几乎是刚进匹配大厅,就匹配到了对手。 第33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33) 还在为刚才那把胜利而夸张惊叹的小莫都愣了。 “刚刚谁说下一把还能遇上的?” 小莫翻着评论区吐槽,“预言家先刀了,不然后期怎么玩儿?” 进界面选角色的时候,小莫还在吐槽,“真不能再跟adk打了,太累了上把。再跟他们打两把,我今天得提前下播了。手疼,是真的手疼。” 说着他还戳黎安,“守财你还撑得住吗?你那满场跑的,屏幕都得搓出火星子吧?要不这把咱们摆一下,整点活打娱乐得了,我手真的遭不住了。” “秦……” 黎安叫秦钰名字习惯了,差点儿给他抖出去,将话收回来,问身边的秦钰,“你手没事吧?” “没事,中路比打野轻松些。” 比起需要频繁普攻的打野和射手,中路的按键频率低一些,但秦钰到处游走支援,对手指和手腕的负荷并不小。 黎安瞄了两眼,同意了小莫的提议,“你想怎么玩儿?先选人,上来。” 小莫让黎安点了帮抢,一群五个人拿了五个法师,除了打野,其他都带控制。 “听我的啊,待会儿咱们直接中路走,钱串子你起手,必控的。给对面移速降下来,对面解控、位移都不好使。” 小莫揉着手腕,笑得不怀好意,“然后招财你给二注意下选中,别丢对面辅助身上了;藏宝卡一下时间冻住人,普攻就靠你了,你这普攻贼猛,我再帮你控一手,招财技能就又好了。” 黎安一听没什么事,将技能切换成打野技能,调了下装备,打算开局直接进野区。 选人结束,进入加载界面后,出乎意料的不是adk。 “看来这是个假的预言家。” 小莫乐呵着,一脸惋惜,“可惜已经刀了,厚葬吧。” 弹幕一片笑哈哈。 这次匹配上的是个野队,跟黎安他们的性质差不多,相熟的人凑起来的队伍。 开局小莫四个乐哈哈地欺负对面中路,黎安在野区buff打到一半,被对面入了野区。 “来个人帮我控一下。” 黎安位移技能没好,走位拉扯了一下。 他话音刚落,一直注意着他那边的秦钰已经到了附近,二技能控住了对面打野,黎安刮了一会儿痧,最后一群人围过来,双方一级就打了个波团。 开局三分钟,地上躺了七个人。 黎安活动着手指,“这确实是轻松了哈,都在地上躺着当地砖,一动不动,很省事。” 小莫在组队频道里嘻嘻哈哈,跟直播间的弹幕互动着,又跟黎安两个扯皮,“别急,我们这阵容,中期才是发力期。” 然后,他们八分钟被拆掉了家。 黎安结算着游戏,忍不住嘲,“中期发力?你开局不整活,好好发育,也许能撑到十分钟。” 开局那波团灭,资源丢得太多了。 但本来就是整活,十个人的团战,他们五个人都围着对面一个打,然后被对面五个一起打。前期伤害也就黎安靠被动刮痧,其他人伤害都没起来。 对面射手和打野打团就跟进了韭菜地一样,那一顿收割,控不完,真的控不完。 “歇一会儿再开下一局。” 没怎么说话的藏宝突然插话,然后组队频道里就听见了椅子被拉开的声音,以及小莫声音不大的问话,“哥,你干什么去?” “倒杯水。” 藏宝的声音有些飘,显然走远了。 黎安伸了个懒腰,侧头看向秦钰。 “渴了?” 秦钰放下手机,将桌面上备着的保温杯和小零食拿过来。 黎安没有接,反倒是关了麦,顺势握住了他手腕,拇指摩挲过,轻轻按揉着。 心下微暖,秦钰反手捏了捏他掌心,“真的没事,这半年我有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平时也有注意保养,只是偶尔打打游戏,不碍事的。” 黎安没说话,松了手,拧开保温杯盖子,喝两口后,听着耳机里传来小莫的嘀嘀咕咕,好像是藏宝拿了膏药让他贴手腕上,他嫌影响操作不想贴,被藏宝说了两句。 “真的甘心吗?” 黎安突兀的问题,没有一点前兆,秦钰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不甘心的,我也不可能打一辈子职业。” 秦钰还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在这个世界里,自己该做些什么,“我手里有些积蓄,大概等毕业,或者大四的时候,可以自己开个小店。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我们开个甜品屋?闲着时,可以到处走走。” “我不喜欢吃甜的。” 黎安拆了块巧克力糖,指尖捏着包装纸,递到秦钰嘴边,“太甜腻得慌。” 秦钰笑笑,乖顺地张嘴将糖叼走,感受着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开,微微眯起眼睛,“那就将口味做得淡一点。” 听着他这话,黎安叼了根抹茶味的涂层巧克力棒,听那边小莫喊着准备,含混说了句,“你开店,管我什么口味。” “自然是要随你喜欢。” 秦钰模棱两可地说着,悄悄将椅子挪得近了些,“可不能饿着老板。” “滚蛋。” 黎安踩着椅子腿,将他踹远了些,指尖点了点屏幕,“准备。” 进了游戏,又打了几局,输赢都有,遇到的队伍也是职业和野队参杂,就是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队,打个一两局,互相就都聊起来了。 倒是adk打过两局后,就一直没碰上了。 正念叨着,一进加载界面,就正好撞上了。 这局对面打得格外的凶,打了几局双方都比较友好的游戏,黎安其实有些懒散,惯常的操作着,也没有很在意。 可打着打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对面怎么总抓你?” 小莫清完兵线就往野区靠,也是心有疑惑,“你没露视野吧?怎么总被抓?” “职业选手的第六感吧。” 黎安不太在意地说着,盯着屏幕的眸子却微微眯起,看着黑屏的界面,看了下双方的装备栏。 他这局被抓得太多,经济落后了不少。 复活后黎安见野区没有野怪,打算去蹭秦钰一波兵线,走到二塔和最外面塔中间那段没有塔防的区域,突然钻出对面五个人。 “卧槽!他们不是在打龙吗?” 小莫在下路推着塔呢,就看见了黎安刚复活就被击杀的消息,也是惊诧不已,“什么时候去埋伏的?” 藏宝和秦钰在黎安复活前才探过视野,短短时间,对面就直接放弃正在打的龙,过来堵了刚复活的脸,还要完全避开游走的秦钰和藏宝,这预判得有些太准了。 “没事,你们推。” 黎安看着屏幕,示意他们按各自的节奏走,“我正好休息。” 小莫嘀咕了两句,虽然觉得有些问题,但在直播里也不敢乱说话,就各自按节奏,稳扎稳打地发育,也不抢塔,守着等黎安发育。 对面打得着实有些猛,当先被针对的是黎安,秦钰也没少被抓,小莫打得猥琐,对面越了他三回塔,都被他在藏宝的掩护下丝血跑了,反倒是将他搁置了。 黎安被抓得最狠,然后是秦钰。 也不说回回都正好遇上吧,但对面就像是知道黎安的路线一样,总能提前藏一下视野,然后绕道包抄黎安。 而且对面这次都是位移很快的角色,机动性很强,控制也不弱,伤害还高。 一个两个,黎安还可以靠技能和装备解控操作一下,五个都在,就只能拖着,等队友支援上来后打团。 小莫发育得还可以,抛弃外塔后,五个人抱团在二塔和野区之间移动,度过中期之后,稳打稳扎也是将节奏拖到了后期,将经济渐渐追平。 在丢掉二塔之后,剩下的基本就是看操作了。 黎安就在高地等兵线补经济,并不出去,五个人守着高地塔等对面来打团。 对面运营着兵线,将时间拖到了风暴龙刷新,小兵变得难以清掉。 “我装备起来了。” 黎安看了眼经济,将可替换的保命装预选上,方便之后的切换。 “对面兵线运营得很好,这个龙,我们估计抢不到。” 钱锦程看着三路兵发愁,“我完全没伤害的。” 大肉坦克打对面脆皮可能一拳下去收对面三分之一血,对上后期被加强的小兵,那就只有刮痧的份儿。 “清线吧,守着打。” 小莫清理着兵线,往龙坑方向放了个远程技能,照出了对面的视野,“这龙都打三分之二了,要抢吗?” 黎安摩挲着屏幕,在高地附近跃跃欲试。 秦钰却是在家里停了下来,拉着小地图视野,指尖拖拽着大招,调整着释放方向,看了眼装备栏里显示的,对面的出装情况,眸子盯上了屏幕上显示的游戏时间,不时看一眼小地图上黎安的动向。 在小莫探出视野十秒后,黎安突然一个人冲了出去。 很快,龙坑出现了黎安的视野,以及对面的情况。 这完全不打招呼的突袭,小莫完全跟不上他节奏,倒是钱锦程交了两个位移技能,跟着黎安到了龙坑附近。 对面正在打龙的人,像是早有准备,分出人手来围堵黎安。 到了面前的黎安却是一个后撤,后跟上来的钱锦程顶在了前面,对面的控制技能都交到了钱锦程身上。 黎安趁着间隙,刚好的一技能就冲进了人堆,在对面的操作间隙里冲进龙坑,片了两刀后交了打野技能,风暴龙的血线进一步下跌,对面打野紧跟着要来收龙,一个远程技能突然到了。 黎安刚好倒下,就响起了他们队伍拿下龙王的提示音。 躺地上等复活的黎安身上多了个buff,贼厚一盾,还带闪电伤害。 黎安迅速切换了保命装,二技能位移一好,越过龙坑就跑了。 跟着黎安的钱锦程吃了对面全套伤害,三件保命装轮换,勉强撑到了小莫赶来。 身上突然多出来的龙王buff给他套盾挡了致命伤害,藏宝交了唯一的位移技能,给他套上加血的链子,稳住了血线。 对面技能空缺期,跳走的黎安在对面野区捡了个野怪回血后,凭借自己技能冷却速度更快,又杀了回来。 配合着小莫前后夹击,换了最后两套保命装,又手快地在保命装失效后切了大肉装补防御,缠着对面一顿削,拿藏宝当肉盾躲控制。 秦钰姗姗来迟,构建了路障之后,进一步封锁了对面走位。 小莫哐哐一顿输出,对面大肉没几秒就残血了,保护技能一交,黎安就又绕后了。 有路障挡了走位,对面脆皮躲过了黎安,又被秦钰的技能推到路障上。 后期的法核伤害还是很可观的,,配合龙王buff对防御的削弱,路障一炸,对面人直接就原地蒸发了。 拿下团灭,黎安这边三个c位都活着,两个大肉倒了,但是兵线到了路上。 三个人直接清兵中推,轮换着顶伤害,在兵线之前拔掉了会减速兵线的二塔,配合血厚攻高的炮兵拆了高地,赶在对面复活前一秒拆掉了对面老家。 游戏结束时,小莫抹了把手心里的汗,“哥,你这队友卖得是真果断啊!我打个游戏,特么打出生死决胜的刺激感了,这会儿心跳贼快!” 黎安放了手机,喝了口水,“看看钱串子,看看你,我都在高地路口转圈了,你没懂我什么意思?” “我也没懂你意思。” 钱锦程的声音也有些颤,是高度紧张后放松下来时会有的疲惫声线,“你前面打得不是很佛系吗?突然冲出去抢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被吓一跳,下意识就跟着冲上去了。” “我位移都交了才赶上,结果你拿我当肉盾。” 站在野区和龙坑路口挨打的钱锦程,小小抱怨了句黎安,卖队友的行为,有忍不住赞叹,“你小子手是真快啊,我看你才窜出去,一晃眼就跳我后面去了。” “要我说,mvp还得是招财。” 小莫缓过来了,跟钱锦程叨叨,“那时间卡得,晚一秒早一秒,最后那把团都不好打。” 晚了可能拿不到龙,早了黎安还没死就套上了buff,就算凭借装备复活过来,少了buff加持,他削人不会有那么顺利,伤害也会差不少。 “真就是守财血刚空,倒地动作刚晃了一下,buff就到手了。” 小莫特意将那一节录播挑出来,在直播间慢放,真就是差一点都不行。 第34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34) 通过慢放那一个片段,就能清晰地看见,秦钰远程拿到龙的那个瞬间,对面打野的打野技能交到了范围内罚站的钱锦程身上,被他身上刚加上的盾扛了下来。 弹幕一片【666】的夸赞。 【2237:我就说招财和守财是一对吧。这技术,这默契,当时看招财站家里不动,我就知道他在憋大招】 【东边不亮:我记得你说他卡了】 【秋冥山:不吹不黑,泷这技术、意识,怎么也不到该退役的时候。】 【火烧安其拉:我愿称其为中路之神!】 【我吃吃吃吃:泷以前不是打野吗?打野也很厉害】 【明天不想码字:一语双关。】 【麻袋什么色:我们守财吃钱超厉害好嘛!前期被针对成狗,后期照样c,我都没注意他经济什么时候起来的】 【关了吧没意思:看我id.\/狗头.jpg】 【yyds:说到挂,对面是怎么猜到主播位置的?】 【盲点:你发现了花生】 几句质疑一出,讨论区的风向顿时一变。 【火烧安其拉:如果说打了两把,了解了守财的套路,但第二把遇到adk的时候,对面完全就摸不到守财位置。第三把突然就这么准了……】 【冲鸭:不能吧?adk好歹是老牌职业队,主播不是都说了,是adk意识好】 【2237:作为一个老粉,我确定,旺财后期是被打红温了,前面很佛的】 …… 讨论区里热闹着,黎安抽空回了两句控评,但对于adk战术大变的质疑,他却没有回应,连句敷衍的“意识好”都被收了回去。 【青山雷布斯:老粉直觉,绝对有猫腻,被守财发现了,这会儿人很不高兴。最后那波抢龙,绝对是被激起了好胜心。】 新的一局又开了,很不巧,还是adk。 换了个打法,前期双方都很稳定,没什么问题。 到中期,黎安比对面多了三千经济,之后又开始被针对。因为是全场经济最高,被围殴死掉一次后,给对面加钱不少。 就算有藏宝帮忙探视野,对面也像是算好了藏宝的探测范围一样,避开探测范围,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后方,对黎安发起围殴。 秦钰离黎安近,有技能的时候会支援一二,没技能的时候只能保证自己不被殃及。 “不用管我,你发育自己的。” 黎安见秦钰好几次为了帮自己漏了兵线,说了跟上局差不多的话,这次却是多了句语气不好的冷哼,“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抓我几次。” 说着,黎安就换了出装,也不用藏宝跟自己了,“你去帮小莫。” 之后,黎安一个人野区和线上游荡,被抓的概率增加了,但被抓成功的概率却变低了。 直播间一看他装备,发现他除了已经出的攻装外,后面的都换成了减冷却和加防御生命的。 黎安本来拿的就是冷却低、机动性强的打野,冷却缩减拉满后,配合正常走路,以及解控装备,对面就算蹲到他了,他也有八成的概率逃走。 对面又抓了他几次,见小莫的经济起来了,上路那个带加移速技能的,配合角色技能被动,拆塔跑路又贼快,不得不放弃对黎安的针对,转而保塔和针对小莫。 这边敌人刚被分散,黎安就凭借自己的高机动性,到处开始吃钱,盯着对面在小地图上的位置,两边野区、三路兵线都炫,经济飞涨,逼得对面又不得不来针对他。 一两个人根本不可能留得住黎安,对面的视野从小地图上一消失,黎安就算着时间撤退了。 双方最后拉扯了三十多分钟,刚强度地你来我往,团战和偷塔,黎安一个都没落下,往往团战打着就去旁边片一下对面高地,对面一分散,合作间出现了空隙,就会被黎安和秦钰联手灭掉。 钱锦程他们跟不上黎安跳跃的思维,就集中火力,以期拖住对面大部队。 反正配合这件事,有秦钰盯着配合他。 常年打辅助的,全局意识更强一些,合作得多了,对于各个队友的作战风格熟悉后,队友再怎么随心所欲,也能猜到点对方的想法,适当给予配合。 这次黎安这边阵容占优,压线很多,比对面多一路超级兵,凭借这点优势,在双方都没拿到风暴龙的情况下,在四十几分钟拿下了战斗。 “真是奇了怪了,真就跟知道我们位置和移动方向一样。” 这么长一局高强度的游戏打下来,小莫也有了些火气,本来就不是个很沉的住气的年轻人,看着直播间才收敛了些,没有挑明说得太直白,但也忍不住抱怨。 “看几遍都觉得,这‘预判’有点太离谱了。” 小莫知道秦钰手伤的事,打了这么一把高强度的游戏,没有立刻开下一把,调了回放出来,休息的时候跟直播间的粉丝复盘,“这个地方,藏宝的探测范围大概就到这个草的位置,按移动速度而言,很快就能探到草。” 有疑虑的画面被抓出来慢放,“刚刚这个中路还在清兵,往下路走了。结果藏宝探了这个草后,那个中路却又出现在了这个草前面的这个地方埋伏。明显是卡着藏宝的探测范围,在藏宝离开的三秒内,擦边挤进这个盲区的。” 游戏回放能看到双方的位置走向,很清晰就能看见adk的中路在走位正如小莫所说的。 但切换到对面视角,对面中路开始移动的时候,却是没有藏宝的视野的。 再往前半分钟的时间里,藏宝和黎安都没有露视野,而对面却准确地“预判”了他们的位置,甚至算好了走位和探测范围,提前做出了路线清晰的埋伏。 【秋冥山:adk如果有这个“神级预判”,全国赛也不至于被emd压着打。】 【噜禄璐鲈鹿:新队员自带“预判buff”吧,这次泷在小莫他们这边当招财,adk肯定上新队员了。】 【热sl还限电:有一种“都是实习生不懂事”的既视感】 【粉墨登场:这话还是别乱说吧,万一真是凑巧呢?毕竟是adk,实力还是有的】 【吃瓜的猹:实力不代表人品。主播这边也很有实力啊,守财和招财的默契真的是绝了。】 【月月不悦:真的,我在两个直播间蹲着。守财那边麦开着,但是一点声儿没有,我还以为我耳机坏了】 【婵婵好香:是真的没说话,我之前在那边蹲着,游戏结束才过来的。守财那边休息时间就是撒粮,有点干,来这边听小莫吹牛水时长,混口水喝。】 【莫&宝:楼上的,我们莫宝也很干!】 【婵婵好香:不一样,藏宝是莫宝老板,这俩cb比cp好吃,那边招财就差把nk都贴给守财了。】 【游戏忍见:这特么是能说的?这还是游戏直播间吗?】 【婵婵好香:别禁我言,我什么都妹说!房管明鉴!他们自己想歪的。】 …… 讨论风向逐渐走偏,但关于adk到底是怎么提前知道黎安位置的事,还是有不少讨论。 “还有一个小时。” 黎安看了眼时间,“也就剩两局了,打完下播了。” 【2237:这么快?好吧,宠你这一回,下回再播】 【球球啦:22你的算盘珠子跳我脸上了】 【守财:下次只有一小时,今天是补偿,才播这么久。】 【2237:5555……】 没再管讨论区里的消息,黎安催小莫开下一把。 小莫关了回放,正要开始匹配,游戏里却跳出了邀请消息,愣了一下,“adk邀请我们开房间打。” “这怎么还寻上仇了?” 钱锦程声音里带着不悦和担心,“打游戏图个开心而已,还打算找我们免费练手?” “脸上挂不住吧,毕竟以前也是冠军队。” 小莫之前复盘也是憋了火在心里,又不能挑明了说,这会儿也是说得不客气,“昨年被edm截断了三连冠,队长都引咎退役……” 话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adk退役的队长就在自己队里,忙跟秦钰道歉,“对不起招财,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没事,昨年输了有我的失误,这是事实。” 秦钰的态度很平淡,“不用在意。” 小莫还是觉得很尴尬,转移了话题,“咱们接不接?” “不接。” 黎安直接就拒了,“不给打钱,凭什么给他们当陪练?” “守财之名,名不副实啊!” 小莫笑着调侃他,“你该叫贪财。” 黎安也没反驳,拿了保温杯问秦钰,“你喝水吗?” 秦钰接了保温杯,刻意转了转,将唇印在黎安刚刚喝水的位置,被黎安恶狠狠瞪了一眼。 闷声笑了笑,秦钰偷偷摸摸给他揉了揉腕子。 窸窸窣窣的碎响,惹来直播间一片嘲弄的调侃。 黎安被他们臊得耳朵发红,将讨论区藏直播页面后面去了,弹幕刷新得快,他犹豫了下没有关,于是嘲弄的玩笑更多了。 秦钰看得好笑,黎安假装看不见。 尴尬间,组队频道里传来小莫的声音,“adk那边说,可以给我们打钱,让跟他们开房间再打几场。” 翻着对面发过来的消息,小莫明显不太高兴,“什么叫打赢了就想跑?前面跟cin打,别人输了也没他们这么多事儿。” “乐了,咱们队里守财是核心没错,什么叫其他都一般?” 小莫是越看越生气,“老子单挑也是能跟守财四六开的好吧!” “这特么,招财话都没怎么说,怎么还成了我们能赢,全靠守财熟悉他们战术了?” 小莫忍了又忍,没将煞笔二字出口,“找人帮练就这个态度?老牌战队了不起啊!以前山川和泷在的时候,看着队伍都挺和气的,这新来的拽成这样?当战队是他家开的啊!” “行了,行了,看着生气就别看了。” 钱锦程见他要压不住火气了,忙打圆场,“咱们开咱们的,大过年的,明天十五呢,和气生财。守财不是要下播了吗?别耽误时间了。” 被劝了几句,小莫也打算关了消息开游戏,可对面紧跟着发过来的消息,让他不淡定了。 “这特么,这新来的,还真是adk太子爷,难怪这么嚣张。” 吐槽了一句对面发过来的“就是我家开的”这话,小莫退出了聊天界面,又返回去打开看了两遍,“靠!这小子蹲我直播间呢!” 这话就是半点没给对面留面子了,“我都没跟他发这消息,就嘴上说了,没看我直播间,怎么可能知道我说了什么?” 整个组队频道都安静了。 直播间讨论区更是一阵沸腾,将之前的话题翻了出来。 对面显然发现了问题,解释了两句,说是游戏后才进的直播间。 队伍里的五人更沉默了。 没谁比他们更清楚当时被针对得有多不正常,对面这话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钱锦程忍了又忍,考虑到队伍里两个人都在直播,只骂了一半,“傻……” 黎安侧目看向秦钰。 秦钰半垂着眼,看不清情绪,注意到黎安的视线,才抬起头来,朝他轻轻笑了下,嘴轻轻动了动,无声说了句,“没事。” 黎安是多熟悉他的人,那一两秒的沉默,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了。 叹了口气,黎安看着时间,“算了,累了,换个游戏玩儿。小莫,你还要播这个吗?” 这种被惯坏了,觉得自己天下最大的太子爷,黎安都不屑出手弄他。 就这智商,迟早会犯在自己手上,到时候直接摁死得了,省得时不时跳出来闹心。 只是娱乐性质的游戏作弊,顶多名声上不好听,不痛不痒的,哪有刀子落身上痛啊。 黎安垂眸切换着游戏,幽深凤眸里,暗沉冷光浮动,指尖在手机边缘摩挲着,是思考时惯常的小动作。 秦钰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角微翘。 听了黎安问话的小莫,动嘴无声骂了两句,直接退了游戏,“不播了。大过年的,还是开开心心比较好。换个别的,你打什么游戏?我这边估计也就一两个小时了。” 看着时间,小莫才想起来,“你之前不是说六点要去吃饭吗?这都七点多了。” “那不是游戏打到一半?算了,也没多长时间了,下播后连夜宵一起吃了。” 黎安报了游戏名字,“钱串子,你还打吗?” “我得下了。刚刚我妈发消息,八点有个宴会,不能不出席。” 钱锦程跟几人道别后就下了。 剩下四个人新游戏组队,全图扫荡物资,当伏地魔去了,也是将直播间的气氛重新带向了欢乐。 第35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35) 一个小插曲,几人也没当回事,就这么过了。 黎安和小莫倒是因为四胜adk而涨粉不少,黎安更因为和秦钰超高的默契,在技术粉之外,又引来一堆cp粉。 甚至有人在后台私信两人,让秦钰也开直播,到时候两人连播,效果绝对比黎安单播更好。 还有电竞俱乐部、直播经纪公司、广告商等,给黎安、秦钰发合作邀请。 在上一次舆论风波里,这些东西黎安就收到了不少,但都被他以“要上学”、“年纪大了,打不了职业”、“不缺钱”、“不了解产品”之类的理由给回绝了。 为了不再被骚扰,黎安学秦钰关了私信,在个人介绍栏里挂了公告。 【守财:上学中,不打职业,不接广告,不看直播请绕道。每周一到五,晚上七到八点直播(对,就是上班)。偶尔加播,会提前发通告,或者提前半小时开播预热。他@招财不开直播号,因为要帮我直播。】 这公告也是引起了不少讨论,各方面的都有,其中调侃黎安压榨秦钰的,是这些讨论里的主流。 而讨论中被压榨的某人,当晚就借着黎安松口承认他男朋友的身份后,得寸进尺地抱了枕头,理直气壮地钻人被窝。 抓了某人不安分的手,黎安竖眉瞪着秦钰,“再动手动脚就滚出去!” 在一个世界久了,难免会被周围的环境影响,就算实际已经活了蛮久了,但在这个世界,也不过才成年一两年,养小孩儿的后遗症,黎安对当世的年龄算得敏感。 没有氛围引导的情况下,秦钰冷不丁的小动作,叫黎安深以为羞耻。 好不容易从分房到同床共枕了,秦钰也怕太得寸进尺会惹了他不高兴,试探一回没能得手,便歇了心思,搭在黎安腰身上的手却没收回,将人圈在怀里,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晚安。” 说罢,秦钰当先闭上了眼,不再给黎安拒绝的机会,埋头在他颈间蹭了蹭,嗅着他的气息,以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捂暖黎安温凉的身躯。 黎安动了动嘴,不太自在地挪了下位置,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才慢慢睡着。 秦钰的怀抱很暖,天冷时,黎安其实很喜欢缩在他怀里,如果不是某人喜欢得寸进尺的话。 等怀里人彻底睡着了,秦钰才悄悄睁眼,借着室内昏暗的光线,描摹着眼前人轮廓,无声叹气。 这半年的分房睡,到底是让他跟自己生分了。 秦钰郁郁地又小心地在他发间蹭了蹭,贪恋着他身上的气息。 明明都这么多世了,再亲密不过的事都做过了,上辈子直到寿终分开为止,也都是相拥而眠的,可这换了个世界,他就像选择性忘记了那些一样,青涩得出奇。 秦钰一边稀罕着他这青涩别扭的情态,一边因知晓过去热恋的火热,对比现实清冷寡淡的日子,而受不了落差地生出落寞不满。 沉沉叹了口气,欲求不满的人眷恋着又将怀里人拥紧了些,压下想索求更多以确保他真的属于自己的念头,想着元宵的安排慢慢睡着。 第二天大早,黎安醒的时候,旁边已经空了,残留着点枕边人的温暖。 迷糊着往那边蹭了蹭,黎安半闭着眼,轻浅嗅着枕间残留的气息,也是生出些疑虑。 秦钰总说他身上有特别的味道,可他自己却闻不见,除了那个abo的位面,以信息素的形式,他清晰地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也许是听得多了,黎安下意识地也会去找寻秦钰的气息。 他不太记得秦钰原本的味道了,时喻身上混杂着酒香的血腥气,是信息素的呈现,但这会儿窝在被窝里,嗅着秦钰枕头间残留的气息,黎安也嗅到了些许血腥气。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但比起味道,秦钰的气息对黎安而言,更多的是一种感觉,温暖而炽热,诱着怕冷的人不自觉地靠近,而后沉溺其中,昏昏沉沉地便在温柔乡里长眠。 秦钰做了元宵,轻手轻脚走进卧室时,看见的就是走前还安分睡着的黎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之前的位置,拱到了自己睡过的那边,趴在自己枕头上,一个人横占整张床。 想起自己曾被抓包的糗事,秦钰翘了唇角,更是小心翼翼地靠近,悄悄的也想瞧那素来嘴硬的人被抓包时的反应。 他甚至已经在脑子里勾勒出了那幅画面。 刚睡醒的人,额上几缕碎发柔软杂乱地堆在额上,戳着眼睫,刺得眼眶微红,清亮凤眸从迷蒙到惊慌,白皙面颊因羞窘而渐渐飞粉。 或许,还会恼羞成怒,揪了枕头砸向自己,以刚睡醒时沙哑朦胧的嗓音怒斥自己为什么不敲门。 黑眸中闪着暗光,一双狐狸眼弯起愉悦狡黠的弧度,勾着的唇角在面上带出将看好戏的得意,秦钰无声无息地走近,而后愣在当场,哭笑不得。 不为别的,只为他预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明显在早上醒过一次,钻进自己这一侧被窝的人,竟是无知无觉地又睡了过去。 说他不在乎自己吧,他会睡到自己睡过的被窝里;说他在乎吧,自己大清早的不见人,他还能什么都不在意地睡过去。 秦钰无奈又好笑地轻轻捏了捏黎安的脸,悄声问着,“是不是我太纵着你了,一点都不在意我干什么去了。” 小声的一句抱怨,本也没想过能得到回应,却不想那睡梦中的人像是听见了,嘟囔着呓语,“你又跑不掉,迟早会回来,我干嘛要急?” 这对答很是清晰,让秦钰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醒了?” 回答他的,是黎安绵长的呼吸。 不能说没醒,但肯定还算不得清醒。 秦钰失笑,弯腰在他眼睫上亲了下,捏了捏他耳朵,“该起了。元宵凉了不好吃,也伤胃。” 没睡够的人迷糊哼唧了一声,挥手撵将热气呼在自己耳郭,惹来一片痒意,吵了自己安眠的“苍蝇”。 清脆的一声,整个空气都安静了一瞬。 半梦半醒的黎安因这一声醒来,很有些茫然地往自己手边看去,就见秦钰脸上多了个红印。 秦钰幽幽盯着他,摆了可怜且无辜的脸,“我起大早做早餐,安安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跟我动手吧?” 刚醒来的脑子有些混沌,黎安也没理清个前因后果,见他委屈,便习惯性地在他面上红痕处轻轻揉了揉,嘴里温声哄着,“乖,揉揉就不疼了。” 这明显将自己拿小孩儿哄的态度,让秦钰想起他哄虞无恙吃药时的场景,心里软乎着,却又泛起丝丝缕缕酸气。 可他还没开口,黎安却是半抬了头,在他面颊上吹了吹,含混沙哑着的嗓音放轻后,很有些绵软的温和,“对不起嘛。” 撒娇般的调子随着那人的气息掠过面颊、耳郭,本还想装一装的秦钰,几乎是瞬间急了呼吸,眸色倏地幽暗,腰背紧绷着,双目灼灼地盯着好似无所觉察,又仰面倒回枕头上的人。 躁动的心叫嚣着,秦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黎安,阴影将其笼罩,搭在床边的手攥紧了床单,才克制着没撑上去,将人禁锢在身下。 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猿意马,秦钰的声音喑哑了几分,却尽量如常地保持温和,“安安,起床了。” 黎安半眯着眼瞧了他一会儿,思绪回笼,唇角不经意间翘起,又被他很快压下,做了迷糊的态度,伸手捧了他在面前的脸,假意央求,“太冷了,还想睡。” 将黎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秦钰知晓他这会儿是真的醒了,故意寻事捉弄自己。 可他操着刚睡醒时那副绵软的嗓子,乖顺又带出几分小心试探着要闹小脾气的模样,属实是平常不多见,自己怎么哄都难叫他配合的撒娇之态。 一字一句,眉睫起伏,都叫秦钰难以拒绝。 喉结轻滚,将心里汹涌翻滚的情欲压了又压,秦钰偏头在他掌心蹭了蹭,嗓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低闷地诉说着自己的克制,“安安……再继续的话,今天的庙会怕是逛不成了。” 刚刚还一副不清醒模样的人,瞬间睁了眼,眸色清亮,收手翻了个身,懒洋洋抻了个懒腰,选择性失忆地将之前的事揭过,一个哈欠后,是活力十足的一句,“早啊!” 喉头滚动着,秦钰盯着他看了会儿,弯了眼,不掩饰眼中灼热,甚至故意屈指勾着领口往下拉拽了一下,将嗓音压得越发沉闷危险,“早……” 他倾身过去,黎安立时受惊般往后一退,厉了眼按住他肩膀,“你做什么?” 秦钰被他这副样子逗笑。 真是回回都这样,明明对这些事羞的不行,却偏偏又喜欢来招惹,真惹了火又着急忙慌地想逃。 对自己爱人这享受撩拨掌控自己的乐趣,秦钰真是又爱又恨,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轻轻的一个吻落在唇角,他松了那点刻意压出的危险,尽量柔和地回答,“早安吻。” 黎安红了脸,侧目瞪了他一眼。 那含羞带怒的一眼,轻飘飘的羽毛一样,撩拨着人心生出痒意。 秦钰没忍住又低下头去,在他唇上厮磨啃咬了两口,才在黎安不满地反咬一口的刺痛下松了口,放他去洗漱。 盯着黎安的背影,舌尖轻拭过唇上被咬出的牙印,秦钰很有些克制不住地放任自己的目光自他后背滑下,路过腰臀,流连忘返。 虽然看安安惹火时的主动,以及退走时的惊慌,也是很有趣味的事,可一直被撩拨着,给看不给吃,他差不多也要忍耐到极限了。 起身去客卫洗了把冷水脸,秦钰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到厨房将做好的元宵盛碗上桌。 他不想将黎安逼得太紧。 昨天上午,两人失控后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他不想两人再闹到那个地步,不愿见黎安眼中的阴暗痛苦。 他的安安该是张扬明媚的,被自己逼成那样,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去说自己对他是爱呢? 秦钰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偏执,也清楚黎安变成如今这样,少不得是被自己引诱逼迫的。 他承认自己的卑劣,为了留下自己心爱的人,可以不择手段,但他始终想要的,是那个人的心甘情愿,想自己爱的人能在自己的爱里,感受到幸福与快乐,而非苦痛难过。 到目前为止,是在往好处走的。 他肯原谅自己,给自己名分就好,余下的慢慢来。 秦钰摆好筷子,看着从主卧出来的黎安,为他拉开椅子。 情欲二字,情在前,欲在后,怎可本末倒置? 黎安享受着秦钰对自己的好,也不吝啬回以亲吻,别扭着以奖励之言,诉说自己的喜欢,安抚某人不太安定的心。 热闹的庙会,古朴的布置里,穿着今夕或复古衣饰的人们,穿行在高楼大厦间以红漆大木或钢筋水泥搭建出的年会长街,像古今的时间在这一刻交汇。 烟火花灯明媚里,黎安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的人,在街边灯牌的遮掩下,于昏暗角落背了人眼,握紧身侧人的手,使那高大的人低下头来,仰头将吻印在他唇上,一触即离。 轻缓嗓音穿过嘈杂的热闹落入耳中,“不可以再放手了。” 他们活了太长的时间,走过太多不同的世界,经历了很多,或独行,或同行,从久远走到至今。 沧海桑田,所幸,又再次相遇,相伴走过一段段人生,互许下一次次的以后。 不愿再等一个蓦然回首,只愿自此牢牢握紧这只手,再走过以后的以后。 指尖穿过指缝与他紧扣,秦钰低了头,宽大的风衣展开,将人整个藏进自己怀里,将所有窥探的视线都隔绝在外,轻柔又郑重地许下诺言,“绝不会再放手。” 像是自己做了许诺还不觉足够,唇瓣轻触着他微凉的肌肤,缠绵着索要怀里人回应一个许诺,“安安也不可以再放开我。” 低低的一声笑,有几分促狭,却不减言语的重量,“不会放开,秦钰,我不会再放手了。此后的日子,你休想再甩开我。” 秦钰笑着,绚烂光影在黑眸里折出璀璨星光遍布的夜幕,清晰映着眼前人容颜,“怎么会舍得甩开呢?我的安安啊,是我求了很久,才得以拥有的执念。” 只恨不得抓得再紧一点,怎么会甩开呢? 第36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36) 假期后,忙碌着抢课和海选赛的事,黎安直播得潦草,每天按时按点上播,到点下播,视频都丢给了钱锦程帮忙剪辑。 上学期的数分,这学期的解析几何,黎安学得抠脑壳,直播着还在想白天学的东西,操作全靠手上的肌肉记忆,不时向对面输出数学攻击,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关注网上的事。 社团聚餐的时候,钱锦程跟他说网上吵起来了,黎安因数学而浑浑噩噩的脑子,才不太灵活地转到现实来。 “什么东西?” 黎安早就将私信关了,直播时只想着完成任务,打点素材给钱锦程剪视频,应付每周的干货视频了,弹幕和讨论区都没看。 这时候被钱锦程提醒,也就上网去自己的视频底下看了眼,就见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他们元宵前一天赢了adk的讨论。 这件事有热度,黎安是一直知道的。 毕竟春季赛要到了,adk作为老牌夺冠热门队伍,在游戏匹配时被野队四局打了个零封,一把没赢,为了给adk上压力,少不得会有adk的对家买水军踩adk。 但黎安看了眼评论区里的消息,风向却是在嘲他们直播窥屏adk,胜之不武。 这可是给黎安看乐了。 当时,把小莫气得够呛的那人发那几句消息,黎安就知道对面不会善罢甘休。 但这种倒打一耙的抹黑手法,还是低级得刷新了黎安的认知。 在黎安一贯的认知里,富二代恶少嘛,他当得也不少。 有因为家里有钱有势,作为独子被宠坏了的,不谙世事得很,不知天高地厚地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谁都不能违背自己,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所以说话做事不过脑子考虑。 因为深知对方跟自己地位的差距,胜券在握地觉得自己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狂傲的人是不屑于动脑子,或者耍手段去对付对方的。 黎安以前也做过这种事,撒钱让人去处理主角,然后花钱、动用人脉,将线索之类的都清理干净,双手不沾脏,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主角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他是一点脑子不用的,吐金币就行了。 这个取代了秦钰空降adk的太子爷,不能说完全没动脑子,因为不动脑子地将这些事交给公关去做,adk输给他们这事儿,绝对能洗得干干净净,早就将热度降下去了。 再借着这个节奏,说一下磨合不利,卖个惨,之后春季赛失利也有借口可找,赢了就是可以夸耀的点。 多好的舆论材料啊! 黎安稍微在脑子里搜刮了下过往经验,连怎么割粉丝韭菜,大把捞钱的方案都想好了。 但对面被惯得受不了气的太子爷,非要自己动那个脑子,想不开地想将输了这个事甩锅给黎安他们,想将丢掉的面子找回来。 这心态,黎安也能理解。 顺风顺水长大的大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受得了这个委屈? 黑粉随便几句就会让他破防,于是气急败坏地要找让他难堪的人麻烦。 他当时就恼了的,所以开组队房,要小莫进房间,跟他们继续打,是想赢回来,挣个面子。 奈何他说话实在不好听,小莫他们这边真正拿主意的又是黎安。 小莫的粉丝体量不小,其中不少是adk的粉,不好直接拒绝,但黎安没这个顾忌。 他直播都是任性的只播一小时,粉丝福利全靠心情,粉黎安的也基本是看在他的技术,或者是觉得他怼人有意思,或者是来挑逗秦钰这个“电子宠物”吃醋的乐子人。 想拒绝他也就拒绝了,对他的影响不大。最多被粉丝嘲几句,但他忙起来了连直播间的讨论区和弹幕都不看的,又怎么会在乎别人怎么说? 这边干脆地堵死了大少爷挣回脸面的机会,那肯定是会逼得大少爷跳脚的。 只是黎安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还抹黑得这么低级。 开玩笑,黎安随便从黑名单里揪一个自己的黑粉出来,都比他黑得有水平。 脾气差,难伺候,怼粉丝,耍大牌,找人代直播……黑什么不好,要黑黎安的技术,还是窥屏这么垃圾的借口。 也亏得他能说出这么颠倒黑白的话。 都不用黎安本人下场,看了那场直播的粉丝,就直接拿着小莫在直播间慢放给出的画面,甩在对面脸上,将窥屏这脏水盆,给adk扣了回去。 【2237:守财直播是没良心了点,但窥屏?拉倒吧,他多看一眼屏幕都嫌眼睛疼。(他亲口说的)】 后面附了一张黎安以前被要求加直播时长时,给出的借口的截图。 【青山雷布斯:要点脸?看直播的哪个不知道,他adk窥屏别人,无视野直接埋伏抓人,装都不装,后面更是亲口承认在看小莫直播。守财和小莫不说,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是自己gj的队伍,后面还要打国际赛,这种事对adk影响不好。自己倒反过来说别人窥屏?adk烂成这样,难怪泷是退役不是转会。】 这一长段的骂,有理有据的,看得黎安晕字。 对于自己粉丝的战斗力,他是认可的,毕竟是跟着他一起直播边打游戏边学数学的,怼起人来有理有据。 奈何对面不讲理啊,拿着对面说的,是在比赛结束后才看的小莫直播当证据,对直接摆出来的证据选择性看不见,硬夸adk意识好,反黑黎安他们自己意识不行被抓了,还想给adk泼脏水。 吵来吵去,到最后,倒是没多少人说黎安他们窥屏了,转而攻击起他们最后拒绝adk的态度,拿着黎安说钱的事阴阳怪气。 当阴阳师这活儿,又有谁能比得过乐子人呢? 两边粉丝对冲,黎安这边只有黎安和小莫有主播号。 但黎安关了私信,为新学期的解析几何焦头烂额;小莫虽然不是数学专业的,但上学期挂了大物,正忙着补考的事,直播都关了,也是一点不知道这边的消息。 钱锦程帮黎安剪视频,也在平台有号,黎安会在视频下加他的号将视频挂成协作视频。 找不到人冲的粉丝和黑粉,最后就都涌到了钱锦程账号下。 可钱锦程本人不直播,号还是为了帮女朋友宣传社团时创的,发的基本是社团里组织的游戏比赛、校内活动,以及一些对外比赛上拿奖的视频剪辑。 也是黎安偷懒,拉了钱锦程入伙给自己当剪辑师,按片给工资,钱锦程的号才跟黎安关联上的。他本人很少上号,只有黎安发视频时会@他,将他加入制作人那栏。 秦钰就更别提了,一门心思在黎安身上的,但这段时间社团在准备海选赛,忙着训练主力,都赶不上看黎安的直播。 就算看见了讨论区的消息,这种负面的东西,他也不会跟黎安说,倒是跟以前的战队经理提过这件事,对方没理睬,他也就没管了。 真闹大了,最后翻盘,反倒是对黎安有好处。 秦钰对adk是有些感情,但原本队伍里的熟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感情也就没剩多少了,更不可能比过黎安去。 作为组建了工作室,为小莫打造了团队的藏宝,是小莫的老板兼经纪人,对于这件事也没有处理,只是让人将那天的直播录屏原片和剪辑都保存好了,默默准备着之后的翻盘。 小莫忙着补考,藏宝也就没跟他说过这些。 钱锦程也是这次聚餐时,从卿颜那儿知道的这件事,上自己号看了,才知道网上闹得这么大了。 因为他们这边各自忙各自的,或者另有盘算,没有做回应,于是adk那边的粉丝或是水军,都很是活跃,认定他们是怕了。 尤其是在adk在春季赛准备期间,接受采访时被问到这件事,有意无意地暗示他们窥屏,也就将更多非两方粉丝的路人也扯了进来。 事情也就越演越烈,大有几分上一次对黎安的网暴、开盒事件,要对当时打游戏的五人都来一遍的架势。 黎安花了点时间,看了几个关键视频,绕开过来劝酒的几个同学,找到那边跟人玩儿桌游玩儿得正高兴的小莫,将手机上的消息给他看。 小莫是个沉不住气的,当时就炸了,连骂了好几句,将手机还给黎安,就掏了手机给藏宝打电话,还很义气地拍了拍黎安肩膀,“哥,你放心,这事儿我们占理,证据直接给他锤死!” “老子还没说他们窥屏作弊呢,倒是先倒打一耙上了!” 等电话接通期间,他还不忘跟黎安保证,“这件事交给我们处理,绝对给你摆平,不会麻烦哥的。没这个你们来帮我凑个直播车队,最后还要你们挨骂的道理。” “钱串子!” 电话放在耳边,小莫又探头朝正跟卿颜说话的钱锦程喊了声,“你那号的私信关了得了,反正你平时也不怎么上号。” 钱锦程问了卿颜的意见,关了私信后,又跟小莫要上次的录播,“你录播文件发我一份儿,我到时候做个澄清视频上去。” 小莫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就跟电话对面的藏宝说起了相关的事。 餐厅包间里有些吵,他就去外面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七七回校后也是好久都没直播,同样为解析几何头疼着,偏偏这门课的老师格外严厉,课堂作业抓得很紧,不及格会影响平时分,整个专业都是一边叫苦连天,一边挠着头皮硬学。 被解析几何磋磨得觉都没睡好,七七在他们开始玩儿聚餐游戏的时候,就找了个角落睡觉。 直到被小莫临出门时叫醒提起这事,他上号一看,才发现自己账号的私信和视频评论区,也是被冲得一塌糊涂。 他们三个联动的时间多,七七纯粹被牵连的。小莫和黎安那边没回应,叫不出来人,自然就涌到七七这边了。 没想到七七也像跟他们商量好了的一样,同时对这事视而不见,不作回应,也就被抓了“把柄”,说他们是心虚了。 这事但凡他们中有谁早一点回应,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也不会闹到将路人都拖下水吃瓜的地步。 热搜都挂前十了。 黎安知道这件事后,就找零号机查了下对方的后台数据,将该保存的都保存了,到时候开庭是要上证据的。 对面会找茬的事,黎安是早有预料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还是这么低劣的手段。 但细数自己这边,也没什么别的把柄能抓了。 他跟秦钰都是孑然一身;钱锦程家里有些背景,不是能轻易动的人;小莫和七七那边都是一个团队的,藏宝手下的公关也不是吃素的,两人也没有什么黑料,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背景都很清白。 这件事还不到要对家属下手的地步,毕竟黎安因为前阵子的事,跟警局那边还有合作,对方要搞他,肯定是调查过的。 想来想去,倒是泼脏水是最简单有效的。 反正网上多的是不管青红皂白,只想吃瓜或者发泄情绪的人,真相粉饰一下,模棱两可的,就能煽动网民为自己所用,再找找水军,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就算有证据又怎么样? 他们也没有明说黎安他们窥屏,就是隐晦地暗示了下,这谣言源头不是他们官方,到时候大可以甩锅黑粉和营销号。 查了对面最近的小动作后,黎安才算是理清了对面是怎么想的。 倒也不能说没脑子,就是单蠢地想借着污蔑和网络暴力给自己出口气。 澄清的事自有小莫和七七的团队去做,公告发了,视频发了,不信的死不相信,也是没有办法,但事态确实有所平息。 adk那边打个哈哈,就以要封闭训练,美美隐身,不再对这件事有所回应。 网上又吵了几天,热度就彻底下来了,关注游戏这个圈子的人,也就将目光转向了即将开始的春季赛,以及高校赛的海选赛。 但高校赛的海选赛刚结束没多久,春季赛刚过小组赛,突然就爆出了adk主力临时换人的事。 网上一时就炸开了锅,先前已经被放过的事再次被翻了出来。 【守财:口业也是大罪。】 没头没脑的一句公告,后面配图是一张判决通告。 第37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37) 没有多余的解释,黎安将直播都关停了一段时间,为解析几何每月的摸底小测做准备。 整个专业,教解析几何的就这一个老师,黎安就算知道这老师严厉,想退课选其他老师的课都不行。 七七知道这学期有这个老师的课,直接跟工作室那边请假了一学期,半点不敢放松。 这老师是真一点不会捞人的! 黎安有秦钰帮忙划重点,针对性攻克难题,稍微轻松些,但还得给微积分和函数分神,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跟七七、秦钰图书馆当家,回去了还得接受秦钰的单独补课。 找了专门的团队,黎安将零号机的证据提交过去后,就让人将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给告了。 期间他也没怎么管,拿到结果后发了公告,对于网上的风浪半点不上心。 最后还是看乐子人,东拉西扯地将事情拼了个完整。 起因当然是adk空降太子爷跟黎安他们游戏里起冲突,后续传出黎安等人窥屏adk直播间的事。 黎安也不知道怎么将人深扒了出来,顺藤摸瓜拿到了太子爷指使人买水军造谣、上热搜的确凿证据,直接告了个有辱自身名誉。 后面又翻出来,太子爷还找人找渠道扒了他们几个的家世背景,于是黎安补充证据,以非法搜集他人个人信息、侵犯隐私权等等,又追加了上诉内容。 春季赛期间,adk太子爷就频频被传讯去开庭,比赛打得七零八落。 到了春季赛小组循环赛告一段落后,黎安这边又有了新的证据,将adk太子爷以前什么霸凌、以势欺人的种种恶劣事件都扒了出来。 这次上诉,就直接将adk太子爷送进去了。 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没有造成什么重大危害,看得出来,adk太子爷是小心眼儿了些,但刑法还是不沾的,民事纠纷因为常跟人闹矛盾,倒是有不少,可他家有钱,花钱调解后,事情不大,对面也就签谅解书,将事情翻过了。 也是这次被黎安翻出来的事儿太多,数罪并罚下,那边再怎么捞人,adk太子爷也被判了三个月拘禁,接受思想教育。 对方当然可以以钱权将人保释出来,毕竟黎安在这个世界没什么人脉,找的虽然是金牌团队,但打完官司后,对后续事情的发展,也没法去掌控。 不过他没人脉,不代表他身边的人没有人脉。 钱锦程那边帮忙上了点压力,实实在在地让adk太子爷进去蹲了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但错过春季赛是肯定的。 adk那边只能更换主力。 至于之后太子爷还能不能打职业,上不上主力,他只要扛得住网上的奚落,要在自家战队要一个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些事跟自己关系就不大了,黎安也没再管这些。 教训了被惯坏的熊孩子,给足了苦头,也算是出了口气。 秦钰明显发现,黎安最近在自己面前有些得瑟,若有似无地展露些许邀功的小眼神。 这怎么还能不明白,他那么费心思地去告人家,是为了什么呢? “谢谢安安。” 秦钰如他所愿地点破他为自己做的,诚挚又珍爱地拥人入怀,恋恋在他脸侧蹭了蹭,轻声低语,“真不知道,没有安安,我该怎么办才好。” 那点邀功受赏的心思被满足,黎安又嫌气起他语气的夸张,抬手按着他脑袋推远了些,片头躲开他呼在耳侧的呼吸,故作不耐烦地皱眉,“他惹到我了,我看不惯而已,谁要你谢了?” 撇撇嘴,他又小声嘟囔了句,“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这话说得不中听,秦钰却是听得笑出了声,就势在他指尖亲了亲,擒了他的手又追着蹭过去,当真像粘人的大型犬一样,挨挨蹭蹭的,贪婪嗅着他的气息。 “那……谢谢主人帮小狗出气?” 低闷嗓音拖着含混笑意,靡靡磨出惑人的声线。 黎安听得耳朵发烫,喉结轻滚,侧目瞪了他一眼。 无怪他总说秦钰是狗,这混球特么的是真的狗! 衣领不知何时被拱开,肩颈上突如其来的轻微刺痛,激得黎安肩背一颤,倏地回过神来,抬手要将人推开。 “主人……” 秦钰收紧了手,带了点戏谑地笑着,故意以羞人的称呼挑逗着黎安的神经,软了声线诱哄,“主人恩情无以为报,小狗将自己许给你,好不好?” 薄唇轻触耳郭,秦钰声音放得越发的轻,轻轻在他耳边吹气,“会让主人舒服的……” 纤长指节扣进掌心,黎安侧目瞧着在自己耳边蛊惑的人,额上青筋跳了跳,忽略那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扬了个恶劣的笑,抬指钳了他下巴,凤眸微眯,“小狗什么都可以为主人做?” 秦钰眼神一暗,大致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但却选择了装傻,垂眸轻咬住了他指尖,声音喑哑,“主人对小狗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安安很享受掌控自己的感觉,那就由他掌控自己好了。 至于游戏开始后,最终的走向为何。 那…… 就不是谁能说得准的了。 垂眸盖住眼底情绪,秦钰做足了任他拿捏的姿态。 黎安明知他在装,却还是放任自己上了当。 看着秦钰在自己的摆弄下,隐忍克制地在情欲中沉浮,是跟平日他乖顺听话地对自己言听计从完全不同的感觉。 (黑灯吧,累了) …… 黎安庆幸着周末没有课,一觉睡到了午后太阳快落山时,中途被秦钰叫醒,起来吃了些东西,又昏昏沉沉睡去。 指尖梳理着他睡得有些乱的发丝,秦钰也不做别的事,躺在他身侧,一遍遍以视线描摹着眼前人面容,浑身上下都带着点餍足后的慵懒。 大概是这么多个世界下来,真的已经习惯了,黎安闹归闹,倒不会真强硬地跟他争个上下位。 这叫秦钰多少有些松了口气。 黎安真要跟他争的话,他肯定没法拒绝。 他向来拒绝不了这人的要求,唯一坚持下来没松口的,也就剩下这一件事了。 至于理由,不过是他那拙劣的占有与掌控的欲望在作祟。 他可以配合黎安所有的小把戏,也同样享受着黎安带着他的趣味,但那些一次次叫他隐忍克制的把戏,总带着似有若无的戏耍逗弄,叫人在情欲里沉浮时,一点点堆积不安。 当不安堆积到一定程度时,他总归是克制不住的,于是近乎失控地向那人寻求着拥抱、亲吻,最后以掠夺者的姿态,贪婪地索求着回应,以抚慰自己心中的不安。 所幸,他爱的人,宽容地接纳了他的卑劣,愿意出让最后的掌控权,迁就着他的掠夺,抹平他心中的不安。 想起黎安意识迷离之际,还强撑着在自己唤他姓名时,不厌其烦地回应着告诉自己,他在。秦钰只觉得胸腔中满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叫他越发地这人难以放手。 明明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却会在安抚自己时,用上所有的耐性。 凑近将额头轻抵,秦钰忍不住又在他眉心蹭了蹭,轻吻小心又眷恋地落在他鼻尖、唇角,浅尝着眼前人的美好。 直到黎安不耐地皱了眉,在睡梦中躲开了他的触碰,秦钰才轻笑着退开,握了他的手,静看着他熟睡时的面容,连眨眼都舍不得。 估摸着黎安差不多快醒了,秦钰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厨房做饭,以免黎安醒来后,还要饿着肚子等。 黎安刚醒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其实不太饿的,毕竟中间半梦半醒时被秦钰投喂过。 可洗漱完坐到桌边后,黎安就饿了。 昨天着实是消耗颇多,缓过来后就特别饿。 秦钰见他吃得满意,也不免多吃了些,殷勤地为黎安盛汤、夹菜。 所谓满足,大概就是如此刻这般,被名叫幸福的情绪充填心房,便是在阴冷的雨雪天,也觉得明媚如暖阳笼身。 吃饱喝足,黎安实在是躺不住了,化身监工,背后灵一样絮絮叨叨地站在秦钰身后,指挥秦钰收拾碗筷,洗碗打扫卫生,半点不体谅,他昨日也甚是劳累。 秦钰乐在其中,压抑许久的欲望一朝得了满足,这会儿正是精神抖擞之时。 他也确实需要做些别的事,消耗掉自己似乎有些过剩的精力。 否则,安安该吃不消了。 秦钰一边听着黎安的指挥干活,一边暗暗在心里想着。 这话当然是不能当着黎安的面说的。 离了合适的氛围,将这些事再提起,是会将脸薄的某人惹恼的。 差不多将屋里整个打扫了一遍,黎安看着两眼晶亮的秦钰,抿了抿嘴,不经意地往后挪了挪,又指使人将换下来的床单被罩之类的洗了,撵着他进了直播的屋子,帮自己播小考停播前答应的补偿直播。 等秦钰从眼前消失,黎安才像是松了口气般,在沙发上歪斜着躺下,拿了手机看秦钰直播。 他这会儿是不想打游戏的,至少不想打需要高操作的游戏,容易因为手抖,败坏他技术主播的名声。 看着直播间里讨论着自己将adk太子爷送进去的事,黎安时不时也回应两句,然后就被抓住了自己不直播,让秦钰代直播,自己却悄悄上秦钰的号到直播间窥屏。 黎安理直气壮得很。 【招财:我看看怎么了?还不准当老板监工了?】 【2237:旺财你终于承认你白嫖招财当劳力了,等着,我马上去举报。】 下面一片跟风的调侃,打着游戏的秦钰却是用黎安的号插了一嘴。 【守财:不是白嫖。】 讨论区马上有人笑他。 【困困睡不醒:知道你是倒贴哥了,还没正式交往,就上交工资卡了,就差将苦茶子也上交了.\/大笑.jpg】 秦钰的操作顿了下,被直播间的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因为他失误得有点离谱,残血还去刮了下路边的野怪,没有吸到血的情况下,被野怪刨了。 弹幕一片嘲讽加【哈哈哈】,也不知道哪个人才,在弹幕里飘过去一句,【不是白嫖,交了工资卡,这两句连起来,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这句话很快被满屏的【哈哈哈】刷了上去,但乐子人为了看乐子是有点执着在身上的,特意去翻了那句话,复制后在讨论区当起了应声虫。 【盲点:你别说,你真别说。守财无故让招财带直播,自己还窥屏的,这情况真挺不对劲】 【月月大不悦:放一包辣条,赌守财是累狠了。】 【月月不悦:我勒个大兄弟,你是真敢说啊!.\/流汗.jpg你们别搞,待会儿直播间被封了。】 【2237:.\/吃瓜.jpg我琢磨着大月月也没说啥啊。守财不是这学期课程挺吃力吗?累也正常。月月你需要一袋去污粉@月月不悦】 【月月不悦:会说出这话,就说明你跟我一样需要去污粉了(手动附图:一打去污粉)】 这几句话后,下面就开始随起了去污粉。 一开始还是随给看直播的各位的,后面就成了随各种稀奇古怪给黎安、秦钰当份子的。包括并不限于:瓜子辣条巧克力,枕套被子保温杯,枸杞党参玫瑰花,甚至还有自邮自己去当他们家床垫的。 【招财:都特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系统:“我很纯洁的”已被系统禁言,请看官们遵守法律法规,公序良俗,友好发言~】 突然插进来的系统公告,让讨论区安静了会儿。 【困困睡不醒:@我很纯洁的 被系统禁言,我勒个大兄弟,你这是说了啥?】 【月月大不悦:你把@我很纯洁的 这个id涂成黄色,你就知道他说了啥了。】 【2237:纯洁:对方拒绝你的上色请求,并向你发送十二打去污粉。】 弹幕又是一片嘻嘻哈哈,黎安却是没脸再看讨论区,默默退了直播间。 殊不知他这一退,直接就被打成了被拆穿后心虚了。 正在直播的秦钰才是被弹幕说得面红耳赤,还得假模假样地规范直播间发言。 第38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38) 就秦钰那点小心思而言,自然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黎安跟自己的关系,但考虑到盯着黎安直播间举报的人不少,所以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封掉一些人的发言。 好在直播的时间不长。 一个小时后,秦钰光速下播。 等他收拾好回屋时,黎安已经睡了。 秦钰有些无奈。 稍带怨念地轻轻戳了戳黎安的面颊,见他铁了心不肯醒,秦钰也只好作罢。 也不知是真累得狠了,还是不想理自己,所以用睡觉来逃避。 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就不理人了。 秦钰暗自叹了口气,轻轻在唇角落下一吻,“晚安。” 长睫轻颤,黎安睡迷糊了般翻了个身,背对秦钰,却是往他怀里缩了缩。 被他这依赖的动作取悦到,秦钰心里那点怨念顿消,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满足地在他后颈蹭蹭,嗅着那点浅淡暗香,不再计较他是不是在装睡躲自己。 …… 将找事的罪魁祸首送进去后,黎安很过了一段安生日子,除开每天被数学折磨不算的话。 网上的风波也渐渐被春季淘汰赛,以及高校分站赛的相关信息所掩埋。 黎安他们社团的队伍成功杀入八强,拿到了分站赛资格。 走到这个赛段,多数人原本玩玩的心态,也多少收敛了起来,认真投入训练。 就是黎安、七七他们这些替补,也在卿颜的组织下,安排上了磨合训练。 “你不能让我上场去打主力啊!” 在又一次被谈话时,黎安无奈地跟卿颜摊牌,“说句狂妄的,我上去当主力,拉全场经济是没问题,赢面会大增。加上秦钰、七七他们,大区赛出线都没问题,但我们又不打算打职业。” “就现在的训练情况,你也是看见的。” 黎安将秦钰整理的训练资料以及各个队员的情况,摊开在桌面上,“我、小莫、七七,哪个进去补一个主力的位置,都会破坏整体的协调性。他们跟我是一套打法,吃钱很厉害,资源都向我们倾斜,其他人是很难打得出彩的。” 毕竟是经常一起组队的人,打法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之处。 只是黎安强势些,除了打辅助的时候,要照顾到队友的经济,他基本不拿大头外,其他位置,就算是上单,他除了自己的线,边野无论是自己这边的,还是对面的,能收的都收,甚至帮中路收线、收边野,偷塔推线,经济不会掉下前二的。 卿颜不是不清楚这些,可作为会长,总还是希望自己社团的队伍能走得更远一些,打出名气,下半年社团招新时,能招到更多的新生入社。 “我看他们现在打得也挺好的,训练也很认真,分站赛保底出线应该问题不大。不管怎么说,他们也跟着秦钰练了这么久了,实力也有目共睹。您就省省心,别老想着拉我们上去当主力了。” 黎安劝她,“知道你想让他们到更大的舞台上去展示,但电子竞技,菜是原罪。自己的实力达不到那个高度,分站赛甚至是大区赛将他们送上去了,最后的总决赛,最后的展示机会,难道也我们带着过吗?” “不如提前放手,他们自己磨合得挺好的,打得出彩的话,在分站赛、大区赛,说不定就能收到俱乐部的邀约。你让我们上去带着打,跟不上我们的节奏的话,反而影响他们发挥。” 能上名单的替补人数有限,卿颜、钱锦程加小莫、七七和黎安凑成的替补队伍,在海选赛都是随机抽两个人去挂名,全程划水。 到了分站赛,卿颜就想将替补固定下来,也为后期的大区赛做规划。 不止黎安,其他人也都跟卿颜聊过,小莫和七七的态度跟黎安一致,不打算上场。 他们本身是大体量的电竞主播,粉丝不少,上场除了会因为彼此间的磨合问题影响队友发挥,一旦出了问题,粉丝这边言论失控的话,也会对队友造成影响。 就算稳扎稳打,他们的粉丝基数在那儿,队友的人气肯定会受影响,这很明显不利于其中想借此机会去电竞俱乐部发展的队友。 商量到最后,固定替补就落到了钱锦程头上。 不上替补还好说,上替补的话,卿颜本身作为容貌出众的女选手,无论是讨论度还是商业价值,都会盖过其他队员。 那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钱锦程这边就好说多了。 他是万金油打法,各个位置都稳,能做到配合无间,在团队中不可或缺又不抢风头,跟现在的主力队伍配合,无疑是他们五个替补中效果最好的。 分站赛、大区赛,以及最后的总决赛,一切都挺稳妥的。 黎安直播的时候,还专门转播了最后总决赛。 小莫和七七也转播了,三人连播,直播间都开着。 除了黎安的直播间是一贯的游戏界面,小莫和七七的直播间左下角都挂着小窗。 小窗的画面里,小莫和七七坐一起,就比赛的情况做着解说,黎安在画面外,时不时被小莫提一句,才不紧不慢地应一声。 毕竟是自己社团的队伍,他们这几个不打比赛的,也被撺掇来赛点城市这边,给参赛队伍加油打气。 社团里还有其他人也来了,也就他们三个主播,想着这决赛是个不错的宣传点,就没去现场,在酒店凑在一处直播。 三个人的粉丝虽有重叠,总数加起来也是五六百万了。一个直播间装不下,就开了三个直播间。 弹幕锐评,【守财的直播间是最没有看头的】。 “反正他们说,你们也能听见。” 画面外的黎安大言不惭,“我直接转播的他们的画面,都是实时的,不影响你们听解说。” 黎安直播间的人都在吐槽他懒,但当事人却一本正经,“我都加班开直播了,还不准我偷个懒?这比赛好几个小时呢,远超我的直播时长了。” 弹幕里嘻嘻哈哈,嘲着黎安不会把握商机。 还有去小莫、七七直播间,让他们挪下摄像头,要让黎安出镜的。 比赛开始前,这也算是炒热气氛的一种手段,小莫和七七打着哈哈,揶揄着有人特意交代了,不准黎安出镜。 于是随队去了比赛现场的秦钰,又被拎出来嘲了一番。 比赛正式开始后,小莫和七七做着解说,顺便介绍了队伍里几个主力,还有他们的个人账号,给几人带人气。 黎安时不时插一嘴,总是惹来调侃和嘲讽,他最后干脆不开口了,弹幕又不放过他了,要他出来讲两句。 中场休息的时候,黎安直接抄了键盘开怼。 他都不知道他一个技术主播,哪儿来那么多乐子人粉他,像有什么奇怪的属性一样,一天不怼他们,他们就跟心里不舒服一样。 甚至真有在黎安怼人后,冒出来一句【舒服了】的。 紧跟着就是一片应声虫般的复制。 黎安都无语了,另两人倒是笑得前仰后合,夸他和他粉丝是直播间气氛组。 “我本来还担心,今天跟七七做解说,不好整活,会显得直播间的气氛很严肃呢。多亏有你啊!” 小莫更是挤眉弄眼地为他鼓掌,“这气氛担当也是轮到咱们守财了。” 以往,都是他调动气氛来着。 黎安撇撇嘴,倏地在镜头前一闪,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就发现小莫、七七面前的桌子上,已经空无一物了,原本堆满桌的零食水果不翼而飞。 “看你们解说挺忙的,嘴估计不空,我帮你们吃。” 黎安理直气壮地占有了零食,惹来小莫的抗议。 直播间里又是一阵闹腾,七七维持着直播间的秩序,对于黎安那一秒出镜,做了一本正经的严肃脸,“由于某人的特别嘱咐,所以请直播间的各位,将刚刚当成是大黑耗子过境。” 【秋冥山:出现即席卷零食水果,怎么不算大黑耗子过境呢?】 【二筒两个饼:哪个好人家的耗子是明抢啊?黑熊精还差不多】 【您已被静心:黑熊精偷袈裟也不是明抢啊】 【呔!妖怪:怎么还讨论起品种了?】 【明天几点睡:哈哈哈哈哈哈】 …… 差不多一整天的赛程,除了脸他们社团的队伍,其他队伍的比赛小莫他们也做了解说,三个人差不多在酒店待了一整天。 中途下播出去跟其他人汇合吃了饭,都避开了比赛相关的话题,说也是一些鼓励之类的。 能打进四强,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接下来就是四进二的比赛,打主力的五人难免有些亢奋紧张,吃饭时还围着秦钰复盘。 黎安看了眼被人围着的秦钰,最后跟七七他们到另一桌去坐了。 秦钰的视线幽幽落在黎安身上,却也无可奈何。 这段时间,他都没多少时间跟黎安独处,晚上也得带着队伍复盘到很晚,回房间时,黎安都已经睡下了。 除了需要时刻警惕危险的世界,黎安的睡眠一直挺规律的,秦钰也不忍心吵他,总是在他睡熟后,悄悄抱着人入睡。 到早上黎安醒来时,除了房间里放着的早餐,已经看不见秦钰人了。 秦钰总觉得黎安跟自己疏远了。 于是等菜上来后,秦钰整个吃饭的过程中,眼睛都没离开过黎安,看得黎安挺不自在的,悄悄抬睫瞪了他一眼。 两人的互动自然没逃过其他人的眼,少不得调侃他们两句,饭后却是给了些时间让两人独处。 酒店房间里,秦钰背了人眼,再也克制不住地将人拉进怀里,闷闷在黎安耳边低语,“干嘛离我那么远?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毕竟是大型比赛,你作为战术指导,忙着带他们复盘,我还能留着你不成?” 黎安没好气地戳了戳他脑门儿,“以前不是挺公私分明的一人?这会儿该做什么,你拎不清?就算之后没人会说你什么,就你这脾气,真要是因为自己没能将该做的事做到位,后面跟我抱怨,我才懒得听。” 听着黎安数落的话,秦钰没忍住笑了声,可转瞬又换了委屈腔调,“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怎么能一直疏远着我?你自己说,都多久没跟我好好说过话了?别人恋爱是亲亲抱抱举高高,你倒好,巴不得我忙得不住脚。” 听了前两句,黎安还有些心软,听到后面,可谓是好气又好笑,本来准备抱他的手转了向,轻轻揪住他耳朵,“再装就不像了啊!” 秦钰不依,闷头埋在他肩颈,贪婪嗅着他的气息,“我不管,我伤心了,要安安哄我才能恢复精力。” 对某人幼稚的耍赖,黎安听得脸皮一抽,嫌弃了一句,“秦钰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单论现在的年纪,你也二十了,要不要这么幼稚?” 稍稍将人松开,秦钰没有说话,只是拿那双黑眸定定瞧着他,很过了一会儿,才闷闷说道:“我还要去给他们复盘,为下午的比赛做准备。” 他没将话说完,可那双眼睛里,却分明写着句,“真的不哄哄我吗?” 黎安看得好笑,仰头在他嘴角亲了下,“是是是,是我错了,不该怕打扰到你,就对你不闻不问,让我小心眼的男朋友又不高兴了。” 这道歉着实不诚恳,将锅甩了个干净。 秦钰对他的敷衍也是毫无办法,心有抑郁,却又为他主动亲吻自己而心情舒畅,矛盾交织着,最后不甘心地摁着人深深亲了下去,贪婪掠夺着他的空气。 待门被人敲响时,秦钰才将人放开,微喘着又在他唇上啄了下,偏首在他耳边低语,“回去后,我要补偿。” 黎安瞪了他一眼,倒是没拒绝。 秦钰却不止想得一个默认,执着地要一个准话,“答应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你。” “不知羞。” 黎安没好气地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别开眼后,却是红着耳朵,小声说了句,“答应你就是了。” 但很快,他又补充了句,“不许太过分!” 秦钰高兴地又在他脸上亲了下,“你说了算。” 黎安这才觉得满意,揉乱了他头发,却又在听到门外人催促时,红着脸将他的头发理顺。 若是让他头发乱糟糟地出去,总觉得会被误会些什么。 秦钰稀罕着他这羞怯的模样,笑着又偷了个香,才在人将要恼了时,整理了下自己,出门去做正事。 第39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39) 高校赛顺利收官,黎安社团的队伍在全国一众高校中,拿到了第二的名次,以2:3惜败。 不过比起预期,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打主力的几个人收到了不少俱乐部的邀约,就连当教练的秦钰都收到了邀请,让复赛或者转幕后教练。 秦钰都拒绝了。 以他现在的经济水平,做好理财后,已经足够给黎安很好的生活。 比起更好的前途和事业,他更想多一些时间陪着黎安,一起去做黎安想做的事,以及作为沈念那一世,不曾跟黎安达成的心愿。 黎安依旧为结课作业和期末考头疼着,却在忙乱的考试周后,被通知去警局配合调查。 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的黎安,一脸懵地跟坐在自己对面的警官大眼瞪小眼。 在之前帮忙抓捕网络犯罪的时间里,黎安跟这个片区的警员都很熟悉了,那之后偶尔也会被请来帮个忙什么的,所以进警局这事儿,他还挺熟练的。 但是这次不一样,来找他的警员明确且严肃地告诉他,他被人举报了。 罪名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及可能涉嫌以直播为途径洗白非法所得。 黎安听完举证后沉默了三秒,然后真诚发问,“张家那谁就出来了?” adk的太子爷叫啥名,黎安是不记得了,但算算刑期,好像确实差不多。 警官叹了口气,对黎安依旧严肃,“确实是期满获释了,但你的钱款来源不明,对方举证清晰,你如果不能有效自述,恐怕得请你在这边住一段时间,配合我们调查了。” “我昨年寒假就天天住局子,今年暑假又来?” 就是住的地方可能从办公室、休息室之类的,变成拘禁室,可这并不影响黎安的无语,“您是不是还盘算着,我住这边,还方便您让我联系我那朋友,帮忙提供技术支持?” 这还真不是黎安瞎猜,看对面人虽然严肃,但又藏了点精光的眼神,他就知道这局子住着,肯定不是一般嫌疑人那般清闲无聊。 “咳,如果你有这份心的话。” 李苛被拆穿也不心虚,咳了声掩饰尴尬,而后做了一本正经的神态,“这对你也是好事。真有问题,是戴罪立功,你的事问题不大的话,你再在局子里待几年,多立几回功,能争取早日恢复自由身;没问题的话,那也是为社会稳定做贡献,大功一件,有奖金和锦旗。” 就算黎安总说他自己技术不行,全靠朋友帮忙,但他们跟黎安共事也很有一段时间了,连一点苗头都没抓到,哪会信真有“一个朋友”这么个人呢? 他们技术部又不是吃干饭的,有一些技术攻克不了这个很正常,但信息流抓取,信号监测之类的都做不到的话,那可真就是在说笑了。 黎安也不可能将零号机拉出来给他们展示,说人技术部那么多人不如一只猫,那多不好? 虽然零号机作为高维系统,作弊的成分居多。 他也不能让别人知晓自己有系统的事,拿影视小说里的设定开玩笑都不行。 从秦钰泄密那件事起,主系统就直接给执行者加载了强制禁言系统,隐晦地暗示没事,涉及相关词汇时,是绝对会被禁言的。 跟现实里某些囗囗文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再者,零号机给出的信息,也确实要他自己经过一些操作,才能从仅存在于他脑识里的资料,成为能在现实中使用的证据。 他当然知道这群人是误会自己说的朋友,是网络上“我有一个朋友”这种类似的梗。 心里翻了个白眼,黎安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耷拉着肩膀,很有些懒散,“我可是良好公民,再遵纪守法不过了,连被人污蔑造谣,都是拿起法律的武器自卫,没以暴制暴地反开盒,您怎么能怀疑我?” 李苛看了他一眼,后背贴上椅背,也是没了先前的正经样,记录用的笔在指尖转着,“那可说不好。毕竟你朋友真的很厉害,只要是在网络上出现过,哪怕是私人网络,也能入侵进去,你们要做点什么,那真不好说。” 这倒也是事实。 如果不是零号机来无影去无踪,没被人抓到入侵痕迹,恐怕这会儿已经有不少黑的白的灰的组织或个人找上门了。 这一想,黎安就觉得自己线下跟警局这边合作,要是被那姓张的爆出去了,说不准也会出点什么事。 黎安头疼。 好好一个现代校园本,怎么给他打成骇客逃亡了? 他承认,之前打官司和治疗秦钰的手伤,费用远超出了他作为主播的收入,刷了白云深爆的那张卡,都是有银行流水可查的。 真要是姓张那小子想搞他,这些肯定会查,包括他身边的人,以及秦钰的身份背景。 黎安在这个世界的背景设定很单薄,估计除了最近几年的事设定得详细些,在他上大学之前的事,世界意志都懒得给他编。 什么个人经历,人际关系,就黎安拿到的资料来看,都是粗糙带过的。 但姓张这小子要查,难免会对他这粗糙的成长经历进行一番细查,世界意志估计得加班缝合个靠谱的人际过往给他。 秦钰那边比较简单,父母早亡,留了些资产给他,没有亲戚之类的,被送去了福利院生活,但实际从初中起,他就离开了福利院,靠父母留下的积蓄生活着,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学习,也跟正常小孩儿一样长大了。 中考后被撺掇着去adk青训营时,秦钰就是瞄准了adk给的工资高,不用另外做小工,也能稳定地攒到读大学的钱。 毕竟不可能靠父母给他留下的那点资产吃一辈子。 最主要的是,他这个年纪,能找到的工作实在有限。 秦钰成绩好,有时候会靠帮同学补课挣点小钱。年龄相当的小孩儿,补完课一起打会儿游戏也是常有的事。 秦钰这人脾气也好,收费也不高,以前在班上有些不想上补习班的,会拿着缴补习班的费用,来找秦钰补课,省下的就当自己的零花钱了,也就乐意带着秦钰一起玩儿。 只要成绩上去了,就算后面同学的这些操作被自家大人知道了,也不会过多问责,最多教训自家孩子几句,扣零花钱之类的,对秦钰倒是还算客气。 初中三年,秦钰对游戏了解不多,都是同学打游戏凑不齐人,拉着补完课准备走人的他硬凑一队。 固然可能存了些要到游戏里虐杀好学生,以找回点自己在学习上跟对方不平等的小心思,但他付钱让秦钰陪他打,正缺钱的秦钰不会跟钱过不去。 秦钰一开始确实挺手忙脚乱的,被嘲笑过几回,之后听说了代练能赚钱,从学习里分了些心思练游戏,干起了代练的活。 在同学不需要再补课时,他也算是有了赚钱的路子。 知道青训营的事,也是某个单主交单后看了他的战绩,随口提了下。 秦钰缺钱,就去试了,被当时的俱乐部经理,直接塞去了adk二队当替补,一步步走到adk一队队长的位置,到退役时,已经攒下了远超大学生活的资金。 蛮励志的一个人,生命终结于十九岁的那场车祸。 这当然是崩坏故事线,原本的故事线是什么,黎安这边没查到。 主系统那边给的回复是,这个世界重开了很多次,故事的后续走向有很多种,不具有唯一性,总体来说,在最初的设定上,圆满幸福地走完一生,就算是故事完结。 想到这些,黎安的思绪就有些走偏,直到对面的李苛敲了敲桌子,他才回过神来。 “那就查啊,需要什么我都配合。” 黎安收起思绪,却没直说自己的资金没问题。 从各方面来说,他的资金确实有问题,但绝对不是非法所得。 世界意志的漏洞,也是被姓张的小子给抓住了。 李苛深深看了黎安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了他的资金来源。 黎安这会儿肯定是给不出答复的,资源来源就是道具卡,至于道具卡在这个世界如何合理化,那是世界意志的活,他还在等世界意志加班缝合后给自己发设定。 但这会儿,他肯定也不能什么都不说,或者直说不知道。 想了想,黎安模棱两可地说道:“别人给的。官方一点的说法,算是遗产赠与。具体的,我不方便说太多,只能辛苦你们自己查了。” “但我的资金来源绝对干净,这点可以保证。” 说着,黎安再次强调,“我和我朋友也没利用手里的技术,干破坏社会和谐稳定的事。如果不是对方先上来找麻烦,我还嫌麻烦呢!谁想知道他一天干了什么?辣眼睛。” 黎安本来是解释,可最后一句抱怨,却是让李苛刚缓和些的表情,又变成了意味深长。 黎安也懒得理,“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吧?你们现在,应该还没有权力将我收押。再者说,我真干了什么,这时候放我回去收拾烂摊子,你们正好拿证据。” “你这话说的,相当清楚这些道道嘛!” 李苛指尖转着的笔停下,跟旁边做记录的警员说了两句,起身打开了门,示意黎安可以走了,“少乱说话。有时候,祸从口出。” 这确实叫黎安有些许的心虚,着实是以前也干过些坏事,虽然不是在这个小世界,但流程和手段那是相当清楚,一个没留神就溜嘴了。 这个世界里,他的状态还是太放松了。 黎安随口敷衍了李苛两句,离开时却在想,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松懈的。 走出警局,看着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人时,黎安突然就有了答案。 七月的阳光还不算毒辣,秦钰就站在门口阳光与阴影交汇之处,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关切,面上却不露半分担忧。 背了光,略显昏暗的光线下,越发显得那人沉稳如山,就那么站着,在自己在走近时,问一句,“回家吗?” 没有问是什么事,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像是已经笃定他不会有事,又像是自信能为他摆平所有的事。 哪怕倾尽所有,他也会带自己回家。 这念头突兀地冒出来,黎安弯唇将手搭上他向自己伸来的手,握紧,“回家。” 世界意志缝合的速度很快,警局这边取得结果也很快,可比他们更快的,是在网上迅速传播的,有关黎安因资金来源不明被直接从学校带走问话的事。 只是一天的时间,网上已经是众说纷纭。 因为黎安没有露脸直播过,所以也有人质疑,网传的警车从学校抓人的照片,是从别的地方扒出来的,就为了黑人。 但黎安刚考完最后一门课,就直接从学校被带走的事,确实是事实,跟他要好的小莫、七七都来了消息问询,最后得了个没事儿,等最后调查结果的回复,也不好在被问起时随便为黎安开脱。 这自然是助长了网上倒脏水抹黑的那群人的气焰,就连原本为黎安辩解的粉丝,也开始产生了动摇。 对于这个事,黎安专门在直播时解释了下。 “照片是本人没错,问题是没有的。后面大家等调查结果就行,我这边说再多,没有确凿的文书之类的,某些证据甩脸上还能装看不见的人,也是不会闭嘴的。” 还是一贯的游戏画面,只是开了麦,黎安一边操作着游戏角色,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另外,还是有一点要提醒大家,不要以为网络是法外之地。甚至正因为网络比现实多了底层数据库,你们的每一句话都被网络记录着,不是说你删除了,就是真的不存在了。” “谨言慎行啊,各位。” 配合着他的话,游戏画面里,ak切匕首,黎安从对手的视野盲区突然窜出,一刀送对方去了复活点,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配着他的话,有着格外意味深长的味道。 “等哪天真的出了事,这些记录在案的图文、视频,说不定就会成为结果自己的最后一刀。” 但这意味深长转瞬即逝,刚正经了没两秒的人,就因为差点被人偷袭,惊呼着喊了声,“卧槽!” 严肃的气氛被打破,直播间里又只听得见游戏的音效了,偶尔一两句人声,还是秦钰提醒黎安喝水、到时间下播了的话。 黎安懒散又不情愿地敷衍秦钰的语调,也是让担心着的粉丝放心不少。 还是这个死样子的懒鬼,说明真的问题不大。 第40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40) 黎安的回应,在网上受到了群嘲,无外乎说他夸大其词,不静思己过还恐吓他人,以及坐等打脸之类的。 一些骂得脏的,系统都自动屏蔽掉了,黎安没开私信,半点不受其影响,正常的直播、休假、配合调查,劝粉丝不用跟带着戾气纯粹来发泄情绪的煞笔计较。 “毕竟要关爱脑弱、病、残。” 黎安直播间开着麦,不止字正腔圆地将这几个字念清了,还在讨论区打了一遍。 当然少不了骂的人。 “‘对号入座得真快’。哈,没大脑沟回是这样的,刹不住车,什么都会认。” 黎安念了句讨论区的消息,没忍住笑,“理解一下,大脑沟回缺失,算得上重度脑部残疾了。也是生物奇迹,建议研究一下。” 嘲讽了几句,手动将一些胡乱问候人祖宗的家伙禁言举报后,黎安在下播前给了准话,“调查结果明天就出来了,到时候我会发公告的。当然,某些人也最好准备一下。” 看着讨论区刷出来的问号,黎安笑了笑,“我首页的上诉视频还没下架吧?建议反复观看,熟悉流程。” 关麦下播,黎安没再管直播间里的讨论,伸了个懒腰去洗漱。 秦钰从身后抱住他,拇指按在他腰侧,轻轻按揉着,“累吗?今天坐了差不多一天了。” 配合警局调查,联系人收集整理证据,晚上还非要自己直播。 埋首在他颈间,秦钰深吸了口气,轻轻啄吻他后颈,“多依赖我点啊,安安,我想能帮上你。” 他的安安啊,过分自强了,什么都能做好,更衬得自己什么用处都没有了。 没用的东西会被扔掉的啊。 心情越发沉郁下去,秦钰手上重了些许。 黎安喉咙里闷出声喘,没好气捣了他一手肘,漱了口,转头揪着他头发,恶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别发神经。” 秦钰垂着眼睑,墨色的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灼热眷恋,克制地潜藏在一层不太牢靠的平静之下。 “我很有用的,安安,我什么都能做。” 就算受限于当前身份,能做的不多,但只要他需要,自己什么都能做到的,多花点时间和精力罢了,“命令我吧,我想能为你做更多的事。” 不想一味地朝他索取,那样抢占来的安全感太弱,说不定哪天就会控制不住伤到他。该更努力一点,让他再多依赖自己一些,直到,他再也离不开自己。 “秦钰,你有病吧?” 揪着眼前人面颊,黎安靠在洗漱台上,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他有病这件事,哪里还需要再一次确认呢? 于是,黎安改了口,视线上下打量着他,“你指定有点儿特殊属性。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受罪。怎么的,你是想当全能特工;还是见不得我安逸,想我每天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再来当救世主?” 想到后一个可能,黎安没好气地在他腿上踹了一脚,不轻不重的,却警告意味十足,“你老实点儿!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你真觉得过意不去,开庭的事你去跑。” “好。” 秦钰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像是怕他会反悔一样。 黎安都愣了一下,又气又好笑,没忍住又踹了他一脚,“什么癖好,就非得受累!每天洗衣做饭,还不够你累的?” 话是这么说的,他却是揪着人领子,又安抚性地亲了一口,才最终撒手,“洗漱去,明天有你忙的。” 被安抚下来的人很有些乖巧,老老实实去刷牙洗澡。 黎安看着他背影,总觉得他身后如果有尾巴,这会儿大概已经甩起来了。 那场面有些滑稽,叫他不免扬了唇角,在眸中带出几分不怀好意。 …… 世界意志借着黎安那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卡”的来源,给他缝合了一个继承了远房亲戚巨额资产的背景。 但因为远房亲戚怕他大手大脚花钱败家,所以每月卡里限额五十万,花不完的就累积着。所以按黎安在这个世界里的时间算,手里有个千百万的,很正常。 警局调查结果出来后,跟黎安相熟的李苛都没忍住将黎安又反复打量个三五遍,“我现在信你不会靠黑客技术非法捞钱了。” 他需要捞钱吗? 他不需要啊! 看他银行流水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大手大脚花钱的。 五十万一个月,如果不是请人打官司,他根本花不完。 更何况,他自己还在赚钱。 秦钰也有钱。 因为两人关系近,查的时候将秦钰也顺带查了。 虽说秦钰的卡在黎安手里,但做理财是秦钰在规划,只是挑核心重点给黎安汇报,然后将最终收益送到他手上。 在本金足够的情况下,钱生钱的收益也是相当可观。 查来查去查到最后,黎安没问题了,秦钰反倒是被请去盘问了。 不为别的,这小子理财就没有过亏损记录,着实让人怀疑成分,担心他做套捞钱。 可秦钰是用了些手段,但每一笔资金都很干净明晰,不是大额套取,就是正常的购入卖出,稳稳当当的,让人拿不到错处。 “你俩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对法律法规是相当清楚啊! 李苛看着秦钰的调查报告,对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大学生很是刮目相看。 但凡超线一点,秦钰可能就进去了。 这两人别的背景没有,捞钱倒是一个有运气,一个有实力。 让秦钰备案后,李苛就放人回去了,走之前还不忘叮嘱黎安看好秦钰,“经济犯罪要不得,你也算咱们半个警员了,不能知法犯法啊!罪加一等的事。” 被默认成技术顾问,黎安也是无语,敷衍着点头,“知道了,我回头开个公司。” 李苛眼睛一瞪,“你当我说话是脱裤子放屁呢!” “那人总不能不赚钱啊!” 黎安无辜,“要吃饭的。” “你小子还缺钱吃饭吗?” 李苛没好气将记录板拍他脑袋上,“你开公司创业,为社会经济发展做贡献是好事,我不管。但我话说前头,你俩的账,我这边会跟相关部门打招呼,让他们严查。” 黎安撇嘴,“您这可真是一点不照顾自己人。” 第41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41) “遵纪守法,是公民本分!” 李苛扯了几张宣传单塞他手里,“回去贴你们床头、餐厅、大门口,每天给我警醒点!” 黎安看得好笑,晃了晃手里的宣传单,“要我直播间给你们也宣传下不?” “那敢情好!” 李苛说着,就想再跟他商讨下普法的事。 毕竟黎安粉丝不少,因为跟adk的太子爷撕起来了,对面砸钱多,导致这件事现在热度很高,等黎安继承巨额遗产的事爆出去,出圈是肯定的。 要是能借着这机会普法,大家吃瓜的同时接受度也会更高,普法效果肯定能更好。 李苛热情高涨,黎安看了眼时间,打断他,“行了,到点了,我得去法院那边了。有几个住的近的,这会儿已经被传唤过去了,作为原告,我得法院走一趟。” 被打断的李苛脸皮一抽,“你还真是业务繁忙啊!这次又告了几个?” “嗯……不多,零零总总,十几个吧,他们跳太凶了,我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黎安说得无奈,却也都是实话。 网上骂他的人不少,他私信关了,直播间讨论区也没怎么看,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放水了,但就是有不知死活的,要到他眼皮子底下来找存在感。 这就怪不得他了。 大概多数人都一种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 哪怕黎安之前就有广发律师函的先例,哪怕在调查结果出来的前一天,黎安还特别提醒过。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后,某些人依旧我行我素,骂人造谣,不仅不加收敛,甚至因为黎安继承巨额遗产的事,不少人觉得是在作秀搞噱头,或者是为了洗白自己的胡扯。 黎安无奈又追加了十几封律师函。 当法院的传票送到家里时,这些人才到处找门路,想跟黎安私下和解。 可黎安一早就关了私信,那些人只能蹲黎安的直播间刷屏,惹来不少看笑话的人。 “可一可二不可三。” 从直播间的人多起来后,黎安开麦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不然他的消息发出去没一秒可能就被刷到不见了,“我在直播间提过不止一次了吧?” “就算你们这些人之前不看我直播,首页置顶的上诉视频谁都能看见,算第一次警示。” 黎安回复着讨论区里刷屏的道歉,手下操作也没乱,“在发律师函前一天,下播后也专门发了警告视频,算第二次警示。” “官方都发了通告,蓝底白字的通告写得清清楚楚,到此我觉得有脑子就该老老实实闭上嘴,我也没那么闲去给每一个都发律师函。” 一梭子弹打完,黎安操纵着角色缩回掩体后,换弹的间隙扫了眼讨论区,陈述的语气里多了嘲讽,“官方的通知不比我本人的话好使?第三次警示了。” “与其来这儿卖惨博同情,不如回家好好想想,自己做过什么好事没有,能不能为自己开罪,少受点儿罚。” 切枪换了位置架狙,黎安慢条斯理地开镜爆头,声音冷沉,“别到时候查一查,发现除了我这事儿,还有更糟糕的。到时候数罪并罚,可别又说我不近人情。” “跟人才讲人情,人话都听不懂,你怎么证明你是个人?” 讨论区里有人破防了,大骂黎安得理不饶人。 黎安看乐了,“还是那个问题,你怎么证明你是个人呢?再者,你们没理的时候都没放过我,凭什么认为我有理的时候,会放过你们?搞笑呢!” 官司有条不紊地打,差不多就是大半个暑假过去了。 自己的突然出圈是黎安意料之中的,但随之而来的麻烦却是黎安意料之外的。 他作为一个主播,信息肯定在平台是实名过的,日常生活里也没什么遮掩,这次又告了这么多人,被人扒出真实身份是迟早的事。 零号机只能帮他应对线上的暴力信息爬取,线下的信息获取渠道,并不比线上的少。尤其秦钰暑假前才带队参加了高校赛,就这一条线,暴露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从高校赛结束后,其实就有些到学校门口蹲他的人了,什么自媒体博主、俱乐部挖人的、想采访的,还有黑粉想拍他黑料、线下solo的…… 什么样的都有,但零零散散的,不是很多。 学校门口人流量大,黎安想溜还是很容易的。 除了他本人的黑粉,这些人也不全为他而来,秦钰、小莫他们的名气,比黎安更大,明面上的商业价值也更高。 黎安纯靠过硬的技术和不理人的态度,加重了他直播不露脸的神秘感。 本是怕麻烦才不露脸直播,现在反倒是给自己带来了麻烦,黎安有些不胜其烦。 可看看小莫和七七在学校不时被人攀谈的境遇,黎安最后放弃了干脆露脸直播这个念头。 太麻烦了。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看游戏直播,但关注这方面的人还是不少的。 在他们社团这次拿下热门游戏的高校赛亚军之后,但凡是关注点这方面的,看见了他们社团里相熟的人总是会问上一嘴。 秦钰这种打过全国赛、国际赛的职业选手,还是非退役年龄退役,受到的关注度更是高。 只是秦钰总跟着黎安跑,黎安是个脾气不好的,一张冷脸摆在那里,日常生活上两人倒是没有太多困扰。 但也就到这个暑假之前了。 从涉及洗白非法所得,到爆出继承了巨额遗产,再到广发律师函,黎安毫不意外地从游戏直播的圈子,火到在热搜榜前三挂了一周,差不多人尽皆知的地步。 李苛也是真践行了他的想法,拉着黎安联动普法。 找一个游戏博主联动普法,这确实是挺让人觉得很不靠谱的事情,但在黎安一连送了百来号人进去后,这联动一下子就靠谱了起来。 除了他告的那二三十个,还有之前顺着网络线路抓到的网络犯罪团伙。 这些东西当然是不会往外宣的,李苛也没提这些,只是正经普法,多数人也只知道黎安告了不少人,以法律为武器,对网上那些张口就来的人造成了不小的威慑。 短时间里,网上的戾气少了不少,大家都挺客气的,就怕自己在网上惹到的不起眼的某个人,会是黎安这种斤斤计较又有钱有闲手段了得的。 平常大家一句“有本事你顺着网线来找我”可能是在说笑,但黎安这小子他是真找啊! 他不仅顺着网线找人,他还讲证据,整理好了所有资料,打完招呼转头就往法院送。 法院的传票,可不是只想在网上发泄情绪、顺嘴口嗨的人想得到的。 只想在网上暂时逃避现实纷扰,放松一下,却被迫成为某个人、或某群人情绪垃圾桶的人们,这下算得上是舒坦了一把。 大家都是来上网的,不是来当情绪垃圾桶的。 对某事的观点不一,友好讨论是正常的,语气很冲地人身攻击,将对方当成攻击对象,以发泄自身戾气,彰显自身的优越感,只会让网络环境越发戾气横生。 黎安因为这,又涨粉不少,黑粉也涨了不少,但黑粉也不敢再造谣,只会阴阳怪气罢了。 这都是小事,黎安一般当自己眼瞎的。 但偷到他家来的,他是真装不了一点瞎! 自己有钱这事儿爆出去后,黎安家就被光顾了不止一回了。 不只是偷偷摸摸偷家的、掏他裤兜、背包、钱包的,还有仗着人多,将他和秦钰逼进小巷子里明抢的。 最严重的一回,莫过于他跟秦钰出去买菜,在路边突然被人拉上车绑架。 对方准备充分,连镇静剂之类的东西都有。 但他们漏算了两人的武力,以及黎安本人的抗药性。 在这种无异能的现代小世界里,黎安的身体数值确实被下调严重,但有些不影响世界稳定的属性,却不会受到影响。 抗药性算其中之一。 开玩笑,他活几万年了,能被人类的镇静剂一针撂倒? 秦钰没有身体素质的加持,但前八世的记忆里,不乏武力超群的,他又没疏于锻炼,反击都算得上是条件反射。 对方刚伸手他就反手擒了回去,上车就将人制服了。 如果不是怕在街上会伤到行人,他都不会上车。 他这边搞定了一个,将司机也敲晕后,黎安那边已经将面包车后座上几个都搞定了。 那些人用来绑黎安他们的绳子,正方便了秦钰用来困他们。 怕这些人在去警察局的路上醒了,秦钰用他们准备的镇静剂、令人失去意识的药,又给每人分着用了些,然后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黎安坐在副驾驶,就拿了手机给李苛打电话,“这边又给你送业绩来了,麻烦午饭多准备两人份。” 这段时间黎安遇到的事儿着实不少,真就差将警局当家了。 直播倒是没断,秦钰在平板上弄了直播软件,连接手机后,就在警局休息室代黎安直播。 【青山雷布斯:最近怎么都是代播?主播没事儿吧?上次进贼的事,还没有处理好?】 “他没事,就是在做笔录。” 秦钰回复着消息,简要解释了两句情况,也提醒直播间的粉丝注意安全。 直播间的人听得都是一懵。 【困困睡不醒:我勒个魔幻现实啊!大街上抢人,不知道的以为回到土匪劫道的年代了】 【火烧安其拉:得亏主播他们够强,游戏能打,现实也能打。不会是跟着警官特训过吧?看你俩天天进局子。】 【2237:这年头,听主播直言不讳说自己进局子做笔录的,也是个稀奇事。】 【冲鸭:不一样。别人做笔录,可能是自己缺德;但主播做笔录,是去积德。】 笑归笑,闹归闹,直播间也不少人给他们出主意,搬去安保好的小区,找点保镖什么的。 毕竟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两个人再怎么有实力,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下,总有被人抓到机会的时候。 “已经在安排了。” 秦钰含混回复着,安抚着为他们担忧的粉丝们,“李警官这边也会给我们提供相应帮助。” 看着讨论区的气氛渐渐走向调侃钱是祸根,玩笑着让分大家一点,秦钰也是笑笑,说有做公益,“后续,安安打算组建法律援助基金会,正式成立后会公告,大家如果有需要,可以按流程去申请援助。” “日常的法律咨询,跟李警官和相熟的律所商议后,应该会更先开放。” 秦钰看了眼黎安列下的日程,趁着游戏直播间隙勾画了几项已完成的,顺便在直播间做了宣传,“咨询渠道后期会在公告上置顶。希望大家都用不上吧,但确实遇到了问题,这边会有专人对接,帮助大家解决问题,走出困境。” 【2237:我能告老板不给加班费吗?】 【火烧安其拉:这一条,建议招财先告。】 秦钰扫见了这条,正打算点进匹配的指尖一顿,维护了黎安一句,“安安不算我老板,我是自愿加班,毕竟是自家事业。” 【困困睡不醒:这不值钱的样子!我算是知道你真名为啥叫秦钰了。情欲上头,丧失理智!】 【啊呸:恋爱脑,丧尸见了都摇头。】 上个世界作为沈念,真见过丧尸的秦钰:“……” 他能说失了智的丧尸根本不挑脑子吗? 直播正常结束,秦钰收拾了东西,出了休息室去隔壁找跟李苛唠嗑的黎安。 关于安全问题,李苛还是很帮衬他们的,介绍了队里一些退伍后改行做安保的强手给黎安。 黎安也爽快,开价不低。 他在这个世界里没什么背景,世界意志给他缝合了个跟秦钰一样一穷二白的设定,给予设置了金额上限的“慷慨赠予者”,除了定期给他打钱的团队,并没给他留下什么了不起的势力。 也是因为他没什么背景,又身负巨额财富,少不得被人惦记。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好的是黎安自身实力过硬,又因为各种原因跟警局这边算是达成了合作,借着李苛的人脉,又从给他打钱的团队里挖了点人才过来,凭以前当总裁的经验,也是在大三当上了电竞俱乐部老板。 只是他这老板当得,很有些甩手掌柜的意思。 某人闲着就喜欢瞎想,黎安理所当然地将繁杂的事都丢了过去,自己只要在大事上点个头,持续爆金币,等着后期数钱就行,日子是相当舒坦。 这么舒坦的日子,理所当然的,是会有不够舒坦的时候的。 比如,新生入学后,社团的招新活动。 第42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42) 已经荣升大四半退社学长还被抓来帮忙宣传的黎安,很是不能理解现在小孩儿的活动企划。 “我们不是游戏社团吗?” 黎安看着新上任会长的大二学弟,真诚发问,“招新企划不是游戏相关的活动,玩儿上了角色扮演?” “有游戏活动的,桌游、剧本杀试玩,以及手游、端游的分组对抗竞技体验,我们都有安排。” 新任会长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回答,“cosy是为了更直观地从视觉方面吸引新生。您也知道,我们社团跟隔壁动漫社的成员重合度蛮高的,甚至有人既在动漫社当干事,又在百游会的细分游戏部门里当部长。” “所以考虑到两边人手不够,或者成员过于忙乱等问题,当动漫社的社长提议跟百游会联合招新时……” 话音微顿,新任会长看了眼正在指挥人搭建临时舞台的动漫社社长,将锅甩了出去,“我觉得很合理,就答应了。” “这也合理?” 黎安将桌上说是给自己准备的cos服往他面前一推,“你把你眼镜擦干净点,睁大了眼睛看清楚。” 学弟摘了眼镜,睁着八百度近视的眼看着黎安,“合理的,学长,角色扮演嘛,反串很正常。而且以学长你的外貌条件,出这角色绝对不会不协调。” 他这真?睁眼说瞎话的操作,可是给黎安气笑了,“不穿,不演,滚蛋!” 新任会长有些为难,“别啊学长,卿颜学姐特别定制的……” “那叫她来演。” 黎安才不管他为不为难,正要起身去找被安排去帮忙的秦钰,手机上却收到了卿颜的消息。 【卿颜:试一下嘛,拜托./猫猫拜佛.jpg】 【卿颜:上次听秦钰说你们等了彼此很久,就觉得这角色超适合你的!】 紧跟着一张截图,是他们准备让黎安cos的游戏角色的简要设定。 幻境商铺的老板冷眼淡看因心中执念而被引诱入幻境的人们,看他们倾尽所有,只换得一场满足他们贪嗔痴念的幻梦。 可那似乎已窥破红尘的老板,却也并不洒脱,守着望不到尽头的时间,等一场约定里的归期重逢。 【卿颜:清醒地沉沦于执念里的人,最终得偿所愿,等来心心念念的那人,自此相依相守,再不放开彼此的手。游戏里没有的happy ending,咱们现实里给她安排上!】 【黎安:这特么不ooc吗?】 【黎安:而且,老子是男的!让我cos女角色是怎么个意思?!】 【卿颜:嘿嘿,虽然但是,你不想看看秦钰是什么反应吗?看那闷葫芦一脸死板样,你要是女装,他的表情绝对很精彩!!!】 黎安额上青筋跳了跳,脑子里的记忆却不自觉地滑向了更久远以前,自己给玉琉君准备魔族女修的衣服,让他穿给自己看那事儿。 虽说记忆久远,但回想起来仍叫人脸红心跳。 黎安不禁捂了脸,不太想承认自己其实还是有点儿变态底子在身上。 【黎安:为什么是我穿?我觉得秦钰比我更贴合人设。】 游戏操作很是利索的黎安,这十几个字却是敲得磕磕绊绊。 卿颜回复得很快,半点看不出她其实在负责百游会这边的妆造。 【卿颜:你这么一说,确实哈。就他天天跟你后边儿转那不值钱的样子,绝对比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更能展现出这角色历经岁月后仍执着于一人的那种狂热。】 【卿颜:我靠!仔细一想,就他平常看你的眼神,根本就是完全符合角色!啧啧啧,说实话,你俩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就没见他眼睛真的从你身前挪开过。】 黎安的耳朵更红了,后槽牙也咬得更紧了。 【黎安:什么叫我冷血无情?】 老子好歹也是找了那货近万年!哪里无情了? 虽然是误会他骗了自己,寻仇的心情更多一些,但怨恨也算感情之一嘛! 真无情的人,哪会有执念? 【卿颜: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俩好好过日子。】 也不知道这话题是怎么歪过去的,黎安还没跟上她跳跃的思维,她又将话题拉了回去。 【卿颜:唉,可惜了。我只做了你的尺码。】 【卿颜:虽然你俩体型差不多,但秦钰比你高。这旗袍穿他身上,开叉都到腰了。】 【卿颜:被学生会查到的话,社团这学期的经费怕是困难了。】 看得出来,她真的觉得很可惜。 但最后的结果是…… 【卿颜:我做都做了,看在我这老会长的面子上,你就贴心这一回,帮忙试试效果。】 【卿颜:我也不指望你穿这身出去招新了,你换了我看看效果。】 【卿颜:好歹我熬了两个通宵做出来的衣服,就这么被搁置,我不甘心啊!!!】 一连串的消息发过来,从打人情牌,到直接一哭二闹,吵得黎安眼睛疼。 【黎安:你其实就是想看热闹吧!】 从以前开始,黎安就觉得她跟零号机的属性有点像了,最喜欢暗搓搓让自己跟秦钰搞互动。 当会长那会儿还端着,比较收敛,大三退任后,就开始光明正大暴露本性了。 钱锦程也惯着她。 以至于在黎安彻底被曝光之后,钱锦程跟黎安关联的那个号上,全是黎安跟秦钰的日常cp集锦! 一开始黎安还习惯性地在发视频的时候@钱锦程那个帮自己剪视频的号,后来被粉丝起哄后,才知道这回事儿。 取关,拉黑,直接一条龙服务。 拉黑前还无能狂怒一句:要不是看你是朋友,老子高低告你侵犯肖像权! 这事儿也是被笑了很久的。 好的是,他们一般不会舞到黎安面前来。 因为黎安会炸毛。 但秦钰不会。 所以他们一般挑秦钰代播的时候去蹦哒。 可是黎安和秦钰共用一个直播号,cp粉并不能完全精准地预判到秦钰代播,于是就会“不小心”让黎安小小炸毛。 代播公告有没有,他们是故意不看的。 大概是被零号机磋磨惯了,黎安对此的接受度蛮奇怪的。 一边觉得这是自己的私事,被人讨论着不大舒坦,一边又习惯性地觉得无可奈何,选择对此放任。 最终得出一个无能狂怒的结果,也是相当让黎安心累。 对于这样的情况,零号机贴心给出建议,【秀死他们!】 第43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43) 零号机为了让黎安适应自己离开后的冷清,除了帮黎安顺着网线抓人外,也是很久没出来吵他了。 被黎安当罪魁祸首薅出来的时候,零号机当即就是一声怪叫,【嗷了!我的饭碗呢!这种好事竟然不通知我!】 黎安气得一巴掌扇它后脑勺上,给小猫咪训得蔫儿头耷耳的。 但黎安话一停,它就满血复活了。 【宿主您别怂啊!】 零号机很人性化地搓着手手,【这事儿你听我的。您跟主神那就是合法夫夫,恩爱有加,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们想拿这事儿闹你,那你就大大方方秀给他们看呗!】 【总有一些单身狗会破防。】 但cp粉只会觉得很香。 这话零号机昧了没说,继续撺掇,【有的人就是这样,你越在意,越扭捏,他们越来劲儿,看得越高兴。您得学会打破他们预想的期待,才能让他们失去兴趣。】 当然,也可能让他们更感兴趣。 这话零号机不敢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黎安也确实不太搭理这些,就是有时候吧,确实会叫人有些脸热。 就比如眼下。 要当着许多人的面女装,这对黎安来说,倒也不是头一回。 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也有过为了隐藏身份而女装的情况,他是能做到坦然的。 大概是被调侃过,此时只是单纯的角色扮演,他反而有些放不开了。 正犹豫着,黎安又收到了卿颜的消息,是几张图片。 全妆的钱锦程、七七和小莫,无一例外都是反串,甚至刚从自己这边被叫走的会长学弟,也无可避免地被卿颜套了一身女装。 被套上女装后,不戴眼镜的学弟,那双死鱼眼现在更死了。 【卿颜:你并不孤单。赶紧去换,趁我还有心情跟你叨叨。】 黎安无语了。 他严重怀疑这次跟动漫社合作的宣新活动,是卿颜仗着自己老会长的身份,想在大四最后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 前几年她当会长的时候还有所收敛,这是直接不装了? 【黎安:你也就仗着玩儿真人cs练出来的体能,强行抓七七和小莫那两个疏于锻炼的阿宅。】 【黎安:要不是打不过,你会跟我废话这么多?】 【卿颜:……那你是要跟我动手了?】 【卿颜:你信不信你一拳下来,得跪着求我别死。】 这梗看得黎安好笑又无语。 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他又滑上去,停在那段角色介绍上。 在三千小世界里做任务,他扮演过的角色不在少数。 看透人世贪嗔痴,却仍被困于执念之中吗? 他们,倒也确实如此。 黎安没再回复卿颜,却是拿了衣服,去了更衣室。 他好歹是高级执行者了,套皮伪装不是难事,还真能被人看扁了不成? 卿颜远远瞅着黎安拿了cos服和假发进更衣室,就暗戳戳收了化妆包,将在帮忙布置临时舞台的秦钰叫过去。 “黎安说他自己能搞定角色的妆面,我这边抽不开身,你帮我把化妆包给他带过去。” 将准备好的化妆包塞秦钰手里,卿颜抢在秦钰开口前,就又掏出份备用的彩妆套装,“我估计他也是没有配套工具的,就多准备了一份。你辛苦一下,给他送过去。另外你的妆面,也让黎安帮你弄得了。我太忙了。” 话密得让人插不上嘴,语速飞快,说完人就原地消失…… 怎么看都透着股阴谋的味道。 秦钰看着手里的化妆包,深邃的目光追着跟他说完就转头,好像忙得不可开交的卿颜,很是盯了一会儿,才往她说的更衣室方向走。 * 不得不说,卿颜的手艺还是挺好,不论是cos服还是假发,都打理得很好。 “早知道是要做女装,当时他们打死都不可能报尺码。” 黎安想着刚刚收到的图片,那一溜的哭丧脸,也是很整齐了。 零号机捂嘴笑得乐呵,【您以前不也喜欢这样恶搞主神?我倒是觉得,某些人似乎乐在其中。】 想起照片上一脸习惯性麻木,还带着点诡异宠溺微笑的钱锦程,黎安一激灵,抖落一层鸡皮疙瘩,“这玩意儿可不兴习惯。” 而且他跟秦钰玩儿的又不一样,那是…… 强行将思维掐断,也不知道是要反驳谁,黎安嘟囔了句,“私下里和大庭广众,这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零号机笑笑没再调侃他,反而将尾巴一甩,背过身去,蹲在门口守着,【宿主,拿出您高级执行者的气魄来!不就是女装?好歹咱也算是角色扮演的超神玩家,可不能被这样凡人看扁了!主神也在呢,到时候回主世界,他拿这事儿笑话您不专业……】 “他敢!” 黎安怒而拍桌。 【可是主神都女装过,而且是二话不说。您这退堂鼓敲了又敲……】 它话没说完,主要是后背有点儿凉。 指骨捏得嘎嘣响的声儿,也让它不敢再继续往下说,缩了缩脖子,钻出门去就看见了往这边来的秦钰,于是提醒了句,【宿主,主神过来了。】 激将法还是好用的,对好面子的人杀伤力更大。尤其是这好面子的人还想在某人面前争口气,不想被看扁了。 黎安脸色变换一阵,还是锁门换了衣服,整理了假发。 作为一个职业的角色扮演玩家,黎安将简短的角色信息又看了遍,收敛起自身的情绪,让自己沉入一个幻境奸商该有的状态。 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直到那点儿别扭的心理随着看惯了自己这扮相后而消退下去,黎安才拿了配套的cos道具,开门出去,打算去找卿颜弄妆面。 作为一个敬业的角色扮演玩家,为了更贴合人设,上妆修饰自身面部轮廓使之跟角色达到高度相似,也是很有必要的。 男生cos女角色,差别还是挺大的。 至少,他不是长发女装就能让人一眼忽视性别的那挂。 门刚一打开,黎安就正面撞见了秦钰,他手里拿着化妆包,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在瞥见瞬间僵站在原地的秦钰面上的表情时,黎安那点残存的别扭,忽地就消散了。 看来,这妆面是不用画了。 不指望自己穿这身出去招新。这话,看来也不是说自己难搞,不会配合她的方案。 某人的反应,比预想的大。 第44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44) 作为前职业选手,秦钰熟悉游戏里的每一个角色,甚至各角色不同皮肤间微弱的数值差异。 黎安跟他所装扮的角色,除了服装和假发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可门开的瞬间,仍给了秦钰不小的冲击。 黎安是有些偏中性的长相,眉眼轮廓分明,可那微卷的玫红色假发披散在脑后肩头,于鬓边垂下一缕,将略硬的面部棱角修饰后,添了几分柔和。 那双眼睛惯常是漠然的,中和了玫红色长发的暖意,透出些不易接近的冷。 对视之时小小的讶然在那眼睛里亮了点微光,却又很快随着那人回回神后掩去。深邃一双凤眸半弯,兴味盎然地看着人时,会微微眯起,显得眼型狭长,眼尾却又上挑,带出几分暗含小心思的狡黠。 像爬了满墙的玫瑰支出来的最艳的那枝,轻快而慵懒地随风轻晃着,在有人自花下路过时,顽皮勾起人帽檐。 抬手扶帽时,不经意的一眼,却叫人直面了玫瑰的艳丽,由此入了心,念念不忘。 可玫瑰不知道,也不在意,在微风旭日里起舞,似有哼唱的小调,随性又欢快,不将被扰了心境的人放在眼里,转头说不准又会勾起不知谁的帽檐。 思绪骤然崩断,秦钰的眼神沉下去,大步上前,就抓了他将滑下肩头的皮草披帛,堪堪遮了他肩颈,将人往屋里推。 “怎么穿成这样?” 红绿配色的修身旗袍,白粉渐变的长毛披帛,当人存了心思放松身段那一刻,斜靠门上,腰身倚靠间扯动旗袍,腿侧的开叉自然显示出它的存在感。 本就不过膝的下摆袒露了那双修长笔直的腿还不算完,顺着开叉,似乎有往上揭秘更多风景的打算。 喉头一滚,秦钰抓着他的披帛,又用尾端悄悄遮了那风景,整个人挡在他身前,恨不能完全掩盖他的每一寸肌肤,以防被人窥探去一二。 “秋日转凉了,受凉了怎么办?” 压着嗓子,秦钰尽量如常地哄着他进更衣室,满脑子都是:绝不能让别人看见他这副样子! 黎安顺从地退到门后,却并没那么好忽悠,“二十八度的室温,能受个什么凉?” 他还没来得及更多地揭穿那人的小心思,秦钰已是一跨步越进门内,反手扣上了门,拉了他抵在门上,堵了那张将揭穿自己不堪的嘴,粗重地掠夺。 黎安不满地给了他一拳。 秦钰闷哼一声,松了按着他肩膀的手,脑袋抬起来,却很快又垂下去,恋恋又亲了几下才罢休,眼里墨色浓重,带着点因克制而起的猩红,“不准穿这个。” 他很少用这种命令的口吻跟黎安说话,总是有商有量地哄着,深知黎安是吃那一套的。 但此刻他也是被眼前人这身扮相刺激得狠了,独占欲蜂拥而上,叫嚣着想将这人藏起来,语气不自觉地就强硬了起来。 只是他装惯了委屈,略哑的声调婉转出一点饱含酸意的可怜,倒很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这怎么能唬住人呢? 黎安转着眼,揪住他领子,将两人的位置固定在一定距离上,让他不得再往前,也不能往后退。 亲吻后被碾磨得有些红的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带着点刻意的挑逗,“不好看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想着……” 他故意不将话说完,引着人浮想联翩,满意地看着对面人又暗沉了几分的眼,却是话锋一转,“你要扮什么来着?” 对于某人撩完就跑的脾气,秦钰总是没办法的,压下那点心猿意马,松了抵着他的手,转身平复着心情,到了衣架子边,取了要换的cos服。 “这个?” 黎安挑了眉梢,朝他走近了些,眸子转着,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视线多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秦钰心情很有些微妙地收回目光,转而取了另一套衣服给他,“这个适合你。他们最开始说的,是让我们穿这个。” 说着,秦钰余光又多瞄了眼黎安现在的扮相。 琢磨着坏事儿的某人褪去了惯常的淡漠疏离,越发跟这个角色本身的清冷孤高不符了,艳丽,张扬。 不像苦守约定淡看世人沉沦却自困执念之中,不得挣脱的可怜之人;更像不可一世,戏谑睥睨着将众人嗔痴玩弄掌中的奸商。 奸商本人像是终于想到了该怎么捉弄这落入他掌中的倒霉蛋,将手里的衣服又塞回给他,一双凤眸里,盛着看好戏的调笑,“我倒觉得,这个角色适合你来出。” 指腹抚上秦钰眉眼,黎安勾了唇角,眸子微弯,“你这双眼睛,岂不是更贴合这狐狸的角色?” 温凉指腹磨过眼尾,轻飘飘的触碰,叫本就受了刺激的人,一时火气难歇,却又顾念着场合和对面人的心情,隐忍着克制下来,如他所愿地接了衣服。 黎安向来是满意秦钰的乖顺的,心情不错地摆弄着化妆的东西,看着跟假发放在一处的狐耳发箍,把玩着手里的狐狸尾巴。 作为cos狂热爱好者,卿颜的道具做得都很精巧,狐耳和狐尾都做了可拟真动作的设计。 虽说动作幅度不大,种类不多,但想想这狐狸尾巴在秦钰身后晃起来的场景,黎安就想笑。 这算是,视觉意义上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吗? 卿颜还跟他分享了妲己的狐狸尾巴甩起来的动态视频,很有些妖娆妩媚。 那么纵着她的钱锦程,在听说要他扮妲己时都没说拒绝,那尾巴拿出来后,他整个人都碎了。 卿颜没有执着地要求,这让钱锦程很是松了口气。 可那段时间,他那一碰面就眼乱飘的状态,叫他们几个相熟的人,很难想不到私下里他肯定还是从了。 打那之后,几人就对今天的招新大会忧心忡忡,最后不出所料的,一个都没能逃过。 不过闹归闹,卿颜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正式的招新表演时,还是让他们换了自己心仪的装扮。 私下里,社团里的大家开开玩笑,乐意为了吸引新生目光去反串的另说,其他的还是正常些好。 他们毕竟是和谐友爱的正经社团,包容各个游戏社群的百游社,还是很尊重成员自身意见的。 第45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45) 对照着角色图片给秦钰上妆时,黎安唯独没对那双眼睛进行贴合角色的修饰,只是加重了些许眼部轮廓。 秦钰本就生得一双狐狸眼,少了刻意凸显危险深邃的暗紫色眼妆,越发衬出了那双眼睛的灵动。 静静看人时,自有一种温润君子的恬淡,让人也不自觉心绪柔和下来。 瞧着他一副乖顺仰望自己的模样,黎安按耐不住地上了手,指腹捏着毛茸茸的狐耳发箍,掌根顺着他的发下滑。 察觉到他的动作,秦钰微歪了脑袋,送到他掌下,轻蹭着他掌心,半眯了眼潜藏笑意。 眉眼顾盼间,长睫轻扑,将落入眸中的碎光遮掩得明灭闪烁,叫人心绪也不禁随他眉眼的起落而浮动,窃窃在心中揣测他的每一丝情绪。 喉头滚动一瞬,黎安垂眸错开视线,为他整理假发的指尖不小心揪到了他一撮碎发,就听某个笑得当真像个狐狸的人轻嘶了一声。 可还不等他以委屈腔调要讨个补偿,黎安拇指食指一合,直接给他上下嘴皮捏到一处,手动消音,嘴里奚落着轻嘲,“洒脱神秘的狐仙剑客,受不了这点疼?规则这么宽松的角色扮演还能ooc。秦钰,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秦钰眨了眨眼,做了副眼巴巴的可怜样,捉了他捏着自己嘴的那只手,指腹在他腕骨上轻轻摩挲着,自被捏在一处的唇缝间,含混不清地吐露一句,“在你面前,我很难在角色扮演中做到按部就班,与规则无关。” 这好似回答了什么的话,叫黎安心尖微颤。 四目相对,黎安清晰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却分不清此刻看着自己的人是谁。也无从知晓,那句答案,是在回答自己那句调侃,还是盘桓在心间多年,已然成了执念的问题。 直到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黎安才飞快眨了眼,收回捏着他嘴皮的手,转身深吸一口气,将自心底最幽深处涌动而出的情绪掩埋进阴暗里,又回归平常懒散顽劣的模样。 拿了桌上的狐狸尾巴,黎安转身朝秦钰笑得不怀好意,“我查了下,这个角色的这套皮肤,设定上虽然是狐狸,但实际的皮肤设计上,并没有狐狸尾巴。也不知道卿颜在哪儿找的二创,但这尾巴做都做了……” “我自己来。” 秦钰怎么能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呢? 可惜这不是在家里,否则…… 从黎安手里拿走了狐狸尾巴,秦钰却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满足自己爱人的恶趣味也没什么不好的,奖励他惯是会自讨的。 起身轻轻在黎安面颊上落了一吻,秦钰擦去他脸上的口红印,拉开距离,“我出去了,你先把衣服换了。” 说着,秦钰还拢了拢黎安身上自己的外套,将他那身旗袍遮掩,再次强调,“不准穿这个出去。” 黎安从靠着的桌边站直,将人推开,“知道了,别腻腻歪歪的,去开门。” 秦钰转身去开门。 门外会长学弟推了推眼镜,望着秦钰,“招新演出要开始了,卿颜学姐叫我来催一下两位学长。” 说话间,他已是将秦钰上下打量了一遍,视线还打算越过秦钰往里瞄。 秦钰侧身挡了他视线,出门将门合上,“安安还在换衣服,一会儿就来。” 见他探头探脑,一副八卦模样,秦钰眼神微暗。 在外两人独处时,果然还是容易惹人误会。 他倒是乐意其他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但绝不是这种会损害安安名誉的胡乱猜测。 作为游戏主播,黎安大小也算个公众人物。 何况因为之前网上的风波,黎安也是被迫组了工作室,顺水推舟地拉扯出了个电竞俱乐部,算个小公司的老板了。 不少人在盯着他们,等着他们出错时,拿着实锤将他们摁进泥里。 怎么可以让那样的事发生呢? 最好连某些人捕风捉影地用模棱两可的话术,引导人胡思乱想的可能也杜绝掉。 眸子微转,看着面前被自己盯得不自在的学弟,秦钰将手里的尾巴递了过去,背过身,“尾巴的搭扣在后腰,我不太方便操作,你帮我扣一下。” 很平常的互帮互助,但会因为秦钰性向的问题,引来人的揣测。 学弟也是愣了下,有些犹豫。 “黎安呢?让他帮你弄好再出来呗!干嘛还麻烦别人?” 正在学弟犹豫时,他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拿走了狐狸尾巴,自然且熟练地扣在了秦钰腰带上,顺手开了尾巴的按钮。 看着面前摆动的尾巴,卿颜拍了拍手,很有些得瑟地点头,“不愧是我,这道具跟你很配啊,秦钰学弟。” 她咬重了“学弟”二字,话语里的戏谑不言而喻。 等秦钰转过身来,卿颜将他上下一打量,更是满意,“啧,果然狐狸还是要狐狸精来演。” 秦钰瞥了她一眼,半垂的狐狸眼微挑眼尾,很有几分沉郁的危险并一点意味深长的暗合,“你倒是很会量体裁衣。” 卿颜挑眉,“就算你这么说,那衣服也不可能直接送你们的。” 顿了顿,她笑着补充,光明正大地做了偷鸡摸狗的谨慎,欲盖弥彰地掩唇压低声音,“得加钱。” 钱锦程无奈地揪了她后衣领,将人拎回来,“你霍霍我就够了,别乱接生意。十二月漫展cos服的订单,你不是还没做完吗?做点正经的。” “旗袍哪里不正经了?” 卿颜不服气地转身反驳,“明明是你思想有问题。” 这种事,哪有点明了说的? 没点明,那就是没有嘛! 钱锦程举手投降,瞄了眼秦钰若有所思的表情,收回视线,装聋装瞎。 黎安自己选的男朋友,那就祝他自求多福吧。 他自个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中。 妲己的衣服是换下来了,2b的战斗服却没能逃过。 “真的不能换9s的衣服吗?” 钱锦程还想挣扎一下,争取换回男装。 卿颜以演出在即,来不及更换妆面为由,无情地驳回了自己男朋友的请求。 “真是有够闹腾的。” 黎安开了门出来,抱着道具长枪倚在门边,“不是说要开演了?我看你们还闲的很,连剧本都不给演员准备。” 他如所扮演的角色一般,话语里带着目空一切的睥睨桀骜,视线却落在秦钰身后晃动的尾巴上,勾着唇角,枪尾悄摸挑弄那狐狸尾巴。 没一刻消停的。 倒叫人分不清,他这是代入了角色,还是本性便是如此顽劣。 第46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46) 汇集了多种游戏角色的大杂烩演出,不会有绝对的剧本,但也有大致的演出安排。 在正式迎新之前,也经过了简单的彩排。 黎安这要剧本的话,无疑是在暗嘲卿颜给他们安排女装的事,打乱了计划。 卿颜不肯背锅,撑着钱锦程肩膀,脑袋往小莫他们的方向偏了偏,“别乱说,那只是吸引新生的小把戏而已。正式演出时,我可没干涉他们的决定。” 钱锦程低头在她耳边小声继续争取,“这会儿吸引的人够多了,我只是个凑数的,换男装也能体现这个游戏……” 卿颜瞥了他一眼,眼珠转了转。 钱锦程立刻缩回了脑袋,眼睛转向另一边,“咳,2b的装束也挺好的,没必要换9s,真的。” “没事,换装也要不了多长时间,反正你只是个凑数的,后面快结束时上去亮个相就行。” 用着钱锦程的说辞,卿颜忽地就转了口风,推着苦着张脸的钱锦程进更衣室,关上门朝门口的几人摆摆手,“你们忙去吧,我给他换了妆就来。” 学弟会长收回八卦的眼神儿,端正了他作为会长的态度,开始招呼成员准备开演。 小莫一身船长扮相,扛着个船锚,跟七七小声蛐蛐,“你猜那两人回去后,钱串子又要扮什么?我猜魔法少女。” “体型不对吧?那个身高,凝光、雷电将军之类的,可能性更大。” 七七还认真跟他分析上了,“但他妲己都扮了,这次扮貂蝉也说不准。” 小莫还想说什么,脑袋上挨了一棍子。 “少打赌,上次的教训还没够呢?” 黎安收回枪,提醒他上次跟自己打赌输了,大出血请他们吃饭的事,“你管别人小情侣的事儿做什么。前两天搞论文欠下的直播时长,你补上了?” “你就知道我要跟他赌了?” 小莫撇撇嘴,“我直播补没补的,你要帮我补吗?” “想得美。” 黎安自己还因为论文焦头烂额,让秦钰代播了好几天呢,“我论文还没搞完。” 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小莫倒也反应过来自己跟七七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八卦钱锦程和卿颜的事儿,有些不合适,顺着黎安的话就转移了话题。 “你那枪杆子是什么做的?砸着挺疼的。” 小莫揉了揉脑袋,离黎安远了些,“你待会儿上台的时候悠着点,别把舞台戳穿了。” 掂量着长枪的分量,黎安看了眼旁边的学弟会长一眼。 “是精钢的。” 学弟会长推了推眼镜,一身侦探的装扮,镜片随着他的动作折出反光,自有反派的阴郁气质。 小莫不由得离他也远了些,面色古怪,“你搞把精钢的长枪当cos道具,生怕他捅不死秦钰?就算看不惯这两人秀恩爱,但你这也太狠了……” 他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下。 黎安控制了力度,倒不至于真有多疼,但他的发型被敲得凹下去一块儿是真的。 但小莫惯是会拉氛围的,借着这个事儿,直接无剧本开演,抱着自己脑袋夸张控诉,“就说你是助纣为虐吧?这小白龙一身怪力,你还给他送装备。速速去请剑仙大人!” 舞台离着还有一米远呢,他直接就演上了,也是将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秦钰反应也快,从黎安身边往后撤了一步,舞台边缘一坐,接过旁边不知谁扔过来的酒葫芦,就接入了剧本里开场的一幕。 剧本的开场,大概就是初入世间的小白龙,自视甚高,放言天下无人能胜过自己,引来众多英雄好汉的挑战,虽总能取胜,却被嘴硬的手下败将嚷嚷着不如剑仙。 小白龙怎会服气于自己不如一只狐狸?于是就找上了门去。 竞技嘛,最重要的就是热血。 在知道黎安和秦钰很能打后,学弟会长在跟动漫社社长设计剧情时,就决定开场直接用一场精彩的打戏炒热气氛。 所以原本是打算用旁白挑明缘由,直接快进到小白龙去找狐狸剑仙挑战,却见那狐狸醉意朦胧对自己爱搭不理,自觉受到轻视,遂主动挑衅,引出打戏。 现在有了小莫的临场发挥,旁白直接不需要了。 黎安也是演戏的老手了,在七七装模做样用法杖给他虚空表演了个空间转移后,很配合地转身找上了舞台边的秦钰。 见黎安很是配合,无特效尬演了一波法师的七七,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是转身用法敲了敲小莫的头,咬牙低声骂了句,“你提前说一声要死啊!” 小莫嘿嘿笑着摸了摸头,“这不是比旁白效果好多了?彩排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这剧本开场不太行。” 见七七又举起了法杖,小莫不闪不避地将脑袋伸了过去,“该说不说,你这泡沫做的吧?不痛不痒的。待会儿别给你法杖敲断了,转头赖我。” 他这无赖模样,倒是又在黎安和秦钰的表演之前,将现场气氛又炒热了些,惹来不少笑声。 “剧本不对,你不会提前说?我看你就是欠的。” 两个参演的角色,在场下就剧本的问题而争论,有小莫的插科打诨,倒是很有次元割裂的感觉。 “我这不是看大家都挺紧张的,想着突然给个惊喜,能让大家都放松些嘛!” 小莫理直气壮地诡辩。 “这叫惊喜吗?这特么叫惊吓!” 七七举起了法杖,看了眼他脑袋,又将法杖放下了,冷哼一声,“就该让他拿枪多给你两下子。” “别!我脑壳可扛不住精钢开盒。” 小莫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夸张后退半步,单手就举起他的道具船锚,往舞台上一指,“他们这不是演得挺好的嘛!代替生硬的旁白,让他们迅速入戏,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围观者的视线顺着他船锚的指向看过去,耳边是他夸张的自辩,笑得合不拢嘴的同时,一边抠着脚底下的别墅,一边期待还会有什么抓马剧情。 秦钰拿舞台边缘当石台,一手抱剑半撑着身子,半躺半坐地饮酒,倒是很有几分旁若无人的闲适醉态。 深紫的狐狸尾巴垂在边缘,被厚重的衣袍盖了,轻轻晃动着,叫人看不真切,还以为是风吹一摆。 被“空间转移”过来的黎安故作茫然地看了眼四周,眼睛被那无风自动的衣摆吸引,好奇又带了几分嫌弃地站在远处,手握长枪去挑那垂落的袍角。 像嫌弃对面人一身酒味,却又按耐不住好奇,想一探究竟的顽劣小童。 当啷一声,长剑拦住了长枪。 醉酒的狐狸掀了眼皮,带了几分醉意地看过来,面上含笑,半弯的狐狸眼里却潜藏着警告,“小孩儿,别乱碰不该碰的东西。” 这不在剧本中的台词,反倒是挑起了黎安敷衍心态下的逆反心,抬了下巴反唇相讥,“笑话!凭我的本事,这天下什么是我碰不得的?” 代入角色后,黎安的台词也是张口就来。 说着话,他手腕一转,枪尖就拨开未出鞘的长剑,朝狐狸衣袍挑去。 第47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47) 长枪势不可挡,要挑了狐狸衣袍下的尾巴,以彰自己更胜一筹的威风。 佯醉的狐狸却是长剑一挑,荡开长枪锋锐,旋身而起。不待人看清动作,他已是跃上高台。脚步踉跄里,几分醉意,带动衣袂翩跹。 居高临下的一眼,眉尾轻抬,几分笑意,醉意朦胧里略带挑衅。 场下一声惊呼,不知谁喊了句,“卧槽!他怎么上去的?” 打破周围寂静,引来议论纷纷。 “没看见啊!谁看清了?” “来个人告诉我,他吊威亚了!” 这夸张的话一出,引来旁边人一声笑,“是的,我看见了,他吊威亚了。” 有老实人疑惑,“哪儿有威亚?我怎么没看见?” 一人煞有其事地给那人解答,“你不懂,这是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的威亚,我等普通人看不见很正常。” “神特么聪明人才能看见的威亚!” 有人笑骂,“什么皇帝的新威亚。” “也可能是旧的,反正我看不见。” 还有人起哄,“要不下来再跳一个吧。” “压力给到另一位。” …… 观众交谈间,就见本立于台下的黎安,像是受了台上那人的挑衅,不屑冷嗤一声,枪杆一杵地,轻飘飘跃上舞台,擒枪颈扫尾,枪当棍使,人还未落地,攻势已出。 赫赫风声,引来台下一阵惊呼。 “他来真的啊!” 小莫又惊又急,转头看同样傻眼了的会长学弟,“真是精钢?疯了吧!” “我光想着他力气大,怕他打一半把枪撅折了,我没想到这精钢在他手里没重量啊!” 学弟也是呆住了,“那可是五十斤!我还以为能限制黎学长一二,免得他跟秦学长打上头了,不好收场。” 说着,他还压低了声音问小莫,“秦学长最近是不是惹黎学长生气了?看着平常很恩爱的一对,上台了下手这么狠?” “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当没有危险时,最危险的就是身边人。” 看着他那八卦的神色,小莫瞄了两眼台上激战正酣的两人,很有些讳莫如深地跟他小声叭叭,“两个人在一起之前好像有点儿过节。在一起后,秦钰那德性你也看见了,黎安估计是找不到能挑他毛病撒气的时候。” “这找到机会,能光明正大地打压秦钰……” 话音一顿,小莫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没能得手前,黎安肯定是不会收手的。至于秦钰……” 看了眼台上辗转腾挪间,躲着黎安枪势,还不时凑近挑逗招惹一二的人,小莫搓着下巴琢磨,“我看他也有点上头。话说,这两个角色,是这么暧昧的关系吗?” 看着看着,小莫就是眉头一皱,略带嫌弃,“黎安这边是真打没得说,秦钰这边配合着,观赏性也很高。但我怎么感觉,这两人在借着打架,当众调情?” 场下人说话间,场上黎安跟秦钰已是交手十来个回合。 秦钰剑未出鞘,四两拨千斤的打法,与黎安周旋间带起衣袍青丝纷飞,倒也算得飘逸出尘,符合人设。 就是两人交锋间,那双幽深的狐狸眼里总带笑意,半弯着噙些许碎光,紧锁在对面人身上,又在四目相对时,不经意轻扑眼睫,眼尾微挑,带出几分狡黠魅惑。 硬要说是从狐狸人设出发的戏谑捉弄,以及对来犯者的挑衅,也能说得过去。 但知道两人皮下的关系后,那感觉可就全变了。 七七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看着黎安长枪刺过秦钰耳侧,刮断几缕假发后,他不这么认为了。 他觉得秦钰有些不知死活。 “上头是上头了,收场也是收不了了。黎安好像觉得秦钰在挑衅他,收不住脾气了。” 七七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泡沫法杖,有些担忧地问,“你给秦钰准备的道具,总不能是泡沫吧?” 黎安手里拿的都是精钢制的长枪,要跟他打得有来有回,泡沫可不行。 剑鞘看得出来是铁制的了,跟长枪相碰时刮蹭起的火星,铿锵的兵戈声,连光效和音效都省了。 “不是泡沫剑,是隔壁武术协会借的武术用剑,真材实料的软剑,只是没有开刃。” 学弟推了推眼镜,又补充了一句,“枪也是钝头的。” “钝头也能捅死人。何况你看他那抡枪的架势,一枪杆儿扫身上,怕也是没几个人能扛得住。” 小莫看得也是皱了眉,心焦之下,甚至觉得他这身侦探服不是为之后的剧本杀准备的,他是想直接开张办案。 虽然就眼下这个情况看,警服可能更适合一点。等他俩打完,直接给黎安铐走。 这样想着,小莫就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几个中年人,悄悄凑过去问了句,“不拦着点吗?你们老板好像要搞出人命了。” “不至于。” 因之前绑架事件,由李苛搭线,受雇于黎安的保镖,也是在这场cos活动里,穿回了退役前形制类似的迷彩制服,站在人群里看热闹。 “都手下留情了,花架子,出不了事。” 听得小莫担心地过来问,本来聚在一起就台上两人的对战交流点评着的几人,也是笑着让他们放心,“小老板没想揍那小子,枪法以挑、刺、扫居多,目标是那小子身后的尾巴。” 说着,几人还跟他们拆分讲了在某个交锋上,黎安有多少种方式,可以直接制服秦钰,甚至直接取秦钰命门,秦钰又该怎么应对。 经他们这么一说,作为主办方担心着出事的人,才算是放心了些。 在周围正好听了这解说的,跟着解说仔细看了,才恍然明白黎安枪势走向的奇怪之处。 相比起秦钰剑法的飘逸出尘,黎安的枪势就朴实多了,稳打稳扎,刺、挑、扫、抡,招招逼退近身之人的同时,目标直指那人身后的尾巴。 秦钰显然知道他的心思,不时的转身,将扣在身后的尾巴扫过枪杆,像在挑逗。 又离得近了,秦钰剑鞘拨开枪身,银剑如蛇,出鞘时闪过一道寒光,剑身却是在欺身之时一转,横拍向他腰侧。 黎安枪留三分势,在秦钰避开自己攻击时,就已是顺势收枪,枪杆在腰上借力一旋,枪尾斜刺向秦钰的同时,枪头触地,借力避开秦钰的攻击。 秦钰的欺身,顿时像是主动撞向枪尾。 趁着秦钰闪避时,黎安探手去抓他身后尾巴。 第48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48) 毛茸茸的尾巴从指缝间溜走,由程序设定好的晃动本无意义,此刻却也显出几分得意洋洋的挑衅。 黎安恼了,没再留手,反手扣了秦钰腰带,将又要溜走的人揪回来,被剑鞘荡开的枪杆不轻不重地拍在后背,惹来一声闷哼。 秦钰咳了两声,回头幽怨看了他一眼。 黎安装看不见,利索摘了他尾巴,捏着尾巴根炫耀般晃了晃,毛茸茸的尾尖扫过他面颊,“手下败将,还有何话说?” 瞧着他面上的洋洋得意,秦钰无奈叹了口气,低头将脑袋送到他手边,“自是任君处置。” 说话间,不知从哪儿来了一阵风,吹得秦钰狐耳发箍上的长毛拂动,恍惚间,像是狐耳轻颤。 这突然的剧情走向,看得底下观众很是懵逼。 参与剧本制作的动漫社社长手臂往百游会会长肩上一搭,唉声叹气,“怎么说呢,我这剧本上的台词,他们是一句没说,这剧本上的剧情,你们是只演一半,但这临场发挥却又挺合情合理。只是这宿敌,怎么演着演着成情侣了?” 刚上任百游会会长承办第一场活动,请学长学姐们友情出演,却遭遇堪比拆台式演出事故的会长学弟,推了推眼镜,“淡定,你的剧本还是有用的。” 说着,他拍了拍身边叽叽喳喳跟自己小姐妹八卦的黑皮斗篷小人儿,“别磕了,到你的戏份了。” 刷了美黑,身穿橘黄荧光斗篷的学妹不激动了,转头眨着她夸张的白睫毛,指了指自己,“我还上啊?他们这都和好了,我上去难不成劝分?” 按照原本的计划,千年的狐狸和桀骜的白龙大打出手,酣战之时,斗篷小人儿吊威亚滑翔进场,呼吁双方和平友爱,之后喵喵进场,带出后面的演出。 但秦钰这突然魔改剧情,原本互不相让结下渊源的双方,因秦钰的退让与臣服,一转成了相识已久的冤家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熟稔调笑。 “他们这气氛,是我能上去插一脚的?” 斗篷小人儿抄着手,不打算这会儿上去背锅,“会长你作为主策划,是时候体现你高超的救场技术了!” “废什么话?去后台准备,他们马上就下场了,你直接串场主持人,喵喵和黄耗子跟你互动,拉后面的节目。” 学弟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往后台推,同时转头找穿大型玩偶服的两人,就见两人蹲在舞台边,状似怀疑人生。 “你俩又怎么了?” “台本白背了喵,临场发挥老难了喵。” 喵喵唉声叹气,“会长,要不你换人吧?” 学弟给了一巴掌,扇后脑勺上,“赶紧的。” 说着,还揪了黄耗子的闪电尾巴,“你都没台词,你郁闷什么?快点儿去准备,将学长们轰下来。” “皮卡皮卡……” 黄耗子被拽得倒着走,扒拉着两只爪子抗议,“这怎么不算台词?” “……” 他这给会长学弟干沉默了,于是学弟松了手,直接大喊一声,“就决定是你了!” 被推上台的黄耗子呆不愣噔地条件反射吐出台词,“皮卡皮卡?” 台上本来就被秦钰突然的一下蛊惑着伸手,习惯性要摸他脑袋的黎安,被身后一声大喊吼了个猝不及防,脊背激灵灵一抖,手上长枪更快,直接就防御反击,刺向身后。 “卧槽!” 看着迎面而来的枪尖,黄耗子抱头控诉,“冤有头债有主,搞偷袭的是会长不是我!” 动漫社社长以手捂脸,脚趾在增高鞋垫上抠出梦幻别墅的同时,张开指缝,期待又担忧地准备看他们怎么收场。 随着黄耗子那声惊呼,黎安回过神来,但黄耗子体型大,又是直冲着他枪尖来的,黎安迅速收枪,也难逃在玩偶服上开个洞的结局。 身旁秦钰出手将剑鞘砸在枪杆之上,迫使长枪改变走势,砸向地面。 剑鞘敲在枪杆上,震得黎安手麻。 怕枪脱手,他用了些力气攥紧,却是因枪身的震颤失了点分寸,两手交错握紧之时,下意识旋手一拧,想借此增大掌心的摩擦,却不想错手的瞬间,喀喇一声,枪断成了两节。 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一瞬。 黎安也愣了,盯着断口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后台的会长学弟,“你买到假货了吧?” 他力气是大,龙族本身身体素质在那儿,小世界里再怎么削弱也是超出常人的。 徒手断精钢不算夸张,但他没感觉自己用了力气啊? 黎安疑惑,黎安断定自己的学弟买了假货。 学弟回神,转头揪了个流浪商人扮相的成员问责,“喂,说好的顶尖配置,就这?” 看着对面疯狂朝自己眨眼的会长,被临时抓来救场的流浪商人也是很快反应过来,两手一摊,爱咋咋地,“没办法,这已经是我们废土上能凑出来最好的垃……呃……我是说,武器。您知道的,这一切要从那个旅行者说起。” “这锅我们旅行者不背!” …… 在会长学弟一再抓人顶锅救场的情况下,这演出也算是磕磕绊绊地演了下去。 各游戏角色以或崩坏或正常的画风,在学院的小礼堂里上演了完全脱离剧本的大杂烩演出。 百游会自己的演出稀里糊涂也就算了,将合作方的动漫社也拉下水,大家主打一个有难同当。 乐子倒是不少。 经钱锦程之手剪辑后,也是在各大平台广为流传,甚至一度成为学校对外宣传招生的看点之一。 网上其他博主在钱锦程剪辑的视频上二次加工,各方面的乐子,也是引来一阵热闹。 其中黎安徒手断长枪,反问会长是不是买到假货的场景,更是广为流传。 网上都在猜,到底是不是假货。 身为采购者本人的会长学弟却是没再正面回答过,只说:“我不觉得我买到了假货,但黎学长成功让我怀疑自己买到了假货。” 有人想搞到黎安当天用的道具长枪去检验后得出结果,可惜道具直接被李苛收走了。 没过几天,李苛就打电话给黎安,“再来备个案吧,带秦钰一起。” 网上知道这消息的人不多,但断掉的长枪被警局的人收走,还将黎安和秦钰叫去警局的事儿,是瞒不住大众的。 于是网上很多人都觉得,黎安当天用的长枪,应该真的是精钢。 黄耗子扮演者谢完上天保佑,转头冲进会长的宿舍,揪着会长很是薅了几顿大餐,美其名曰,压惊。 第49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49) 时间飞逝,从那一次社团招新,转眼又是初夏毕业季。 结业典礼后,秦钰捧了花,迎上随队出礼堂的黎安。 黎安身旁的七七朝他挤眉弄眼,抬起的手在看见对面秦钰的眼神儿时又收回来,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那什么,你们聊,别忘了待会儿的聚餐。钱串子叮嘱好几遍了,一定到场哈。” 说完,他就转身去另一个系的队伍找小莫了。 秦钰捧着花还没到黎安面前,旁边先走过来几个人找黎安合影。 同社团的学弟学妹,或者一起毕业的同班同学,黎安没拒绝,秦钰抿着嘴站在一旁,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每一个拍照的,总不免多看秦钰两眼,带着点看好戏的揶揄。 同班同学合影留念时,黎安没搭理秦钰,只感觉到那怨念的眼神儿一直盯在自己身上,一错眼看过去,就能扫见他欲言又止最后又强装不在意的小表情,很是丰富多彩。 黎安看得满意了,拒绝了路人的合照,在跟社团学弟学妹们合影时,将站在一旁怨念满满的人拉进了镜头中,强势地拽了他胳膊将人半钳制在臂弯里。 秦钰被他的动作带得微弯了腰,抬眼正对上他看过来略带几分挑衅戏谑的目光。 眯了眯眼,秦钰勾了唇角,顺势将花放进他怀里,指尖挤入指缝,与他十指相扣,微偏的脑袋靠在他脑侧,很是乖巧顺从的模样。 相熟的人瞧着他俩这样,直摇头咋舌,多看秦钰两眼,是越看越觉得没眼看。 合影后学弟学妹们送来的花,秦钰看着黎安伸手,在旁边咳了一声,不等黎安说话,就是长臂一伸,全接了过来,美其名曰,“黎学长怀里抱着花了,拿不下,我帮你。” 被坑过一回但勉强也算圆满结束招新表演的会长学弟,经过一年的历练,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更沉稳了,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向秦钰询问:“秦学长,你不会等我们走了,偷偷将我们送的花都丢垃圾桶吧?” 秦钰垂眸看向黎安,黎安挑了眉梢看他,“问你呢,看我做什么?” “心意我们收到了,花嘛……” 秦钰看了看怀里几捧花,抬头将花又塞回给学弟,“作为学长给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妥善处理。” 说完,不等他回过神来,秦钰就拉着看戏的黎安走了,“时间要赶不上了,还有准备工作要忙。” 秦钰的态度可以说在他们预料之中,但他直接将花塞回来的操作,却是叫一群人没想到。 来给毕业的学姐学长们送花的社团成员各自看了眼,八卦戏谑的眼神儿从两人背影挪向会长。 会长看着手里的花,叹了口气,扶了下眼镜,递给副会长,“秦学长帮我们节约成本了,明年他毕业,这花就原封不动地给他吧。” “这不好吧?到时候都枯了。” 副会长是手游部的部长,平常秦钰给他们带训练的时候,教过他不少东西,玩笑归玩笑,毕业送枯萎的花…… “这可是黎安学长抱过的花。” 会长深深看了他一眼,镜片下的目光折出几分胸有成竹的盘算,“秦学长的任务,不是说让我们妥善处理?稳妥保管,一年后物归原主。” 这话听得副会长脸皮抽了抽,“不是黎学长给的任务吗?秦学长还有一年才毕业,我们这边训练还指着他呢。而且这花是给黎学长的,给秦学长算什么物归原主?” “下次十万个为什么活动由你主持。” 会长胳膊一勾副会长肩膀,直接结束话题,“永生花,永不凋谢的美丽,又是黎学长抱过的,一开始也是送给黎学长的,咱们捣鼓一下,转手送给秦学长,是对两位的肯定与祝福。” 副会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抬头,“你就是找个秦学长没法拒绝的借口,让他把花拿回去,想起来就膈应他一下呗?他那醋劲儿,能受得了家里有别人送黎学长的东西?” 会长推了推眼镜,正经严肃,“这是学弟学妹们对学长们的祝福,你可不能乱说,败坏我名声。” 这话一出,周围人哪儿还有不明白他小心思的?却是一边谴责,一边凑到一处,坏笑着悄悄咪咪地商议到时候怎么说,能让秦钰的反应最有趣。 也不知道谁来了句,让把话题放黎安的粉丝群里去。 作为一个私信都关了的佛系小主播,黎安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粉丝群,更不知道自己这群学弟学妹们拉着他的粉丝在正主被剔除在外的粉丝群里,商量怎么消遣秦钰。 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群人翻着群消息的同时,也在手脚麻利地准备着这场毕业典礼后的特殊聚餐。 …… 整个空中餐厅的顶层包场,从进门到餐厅正中搭建起来的临时舞台,处处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钱锦程cos了卿颜最喜欢的游戏角色,在众人引导卿颜走上舞台后,由扮了花童精灵的一群人领着,走到她的面前,献上鲜花戒指,求一枝由她赠予的并蒂芙蓉,此后余生,结为连理,相依相扶。 一众热闹的祝福恭贺里,秦钰握紧了身旁人的手,余光偷瞄着,爱恋之余,又浸出几分无奈,落在台上的目光里祝福中添了羡艳。 越发收紧了手,指尖穿过指缝相扣,他默默盘算着两人的未来。 他不来,那便自己到他身边去。 算计也好,真心也罢,他一次次来到了自己身边,选择了自己。 最后一步的主动,谁主动都好,绝不能再错过。 秦钰安抚着心底深埋的那点不甘,将其埋进更深的泥里。 他是爱自己的,口头上不肯说罢了,嘴硬得很,心却是软的。 近万年的怨,哄一哄,他也就这么放下了,肯给自己机会。 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指尖悄悄摩挲过黎安的无名指,秦钰转而计划起婚戒的款式。 他想挑最能得黎安喜欢的,于是思绪不由自主地就滑向了上一个世界里,黎安亲自为沈念戴上的婚戒。 很普通的款式,简单的银环而已,篆刻着两人名字。 眸色微暗,秦钰侧目看向身侧的人。 黎安正对上他的视线,凤眸微弯。 第50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50) 还没领会他这笑是什么意思,秦钰就感觉无名指的指根处被冰凉的金属所束缚。 惊诧满溢,将欣喜都压后,cpu处理失衡一样,连表情都是卡顿的,像一帧帧慢放的ppt。 黎安朝他眨了下眼,松开他的手,手掌轻抬。 秦钰立刻感觉到了来自指间的拉扯,随着黎安的抬手,被牵引着向他靠近。 两人指间的指环像被无形的锁链连接着,随着黎安的动作将秦钰拉近。 定定盯着两人无名指上的银环看了会儿,秦钰指尖微动,在空气中摸索了一会儿,没感觉到锁链的存在。 黎安将手落下,指节扣进他指缝,将他的手握在掌中,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稍稍偏了脑袋,以仅两人可闻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笑了声,“喜欢吗?我专门为你准备的。” 忘了是在哪个小世界获得的道具,但黎安觉得用在此处很合适。 那原本是抓捕星际罪犯的手铐,分为主副两个环,主要作用不是束缚罪犯行动,而是防止罪犯在转移途中逃脱。 持有主环的星际巡警,跟持有副环的罪犯绑定,无论多远,只要对方跟自己在一个星球范围内,就能通过主副环之间的牵扯,将对方带到自己身边来。 绑定了生物信号的手铐,就算是断手也不能摆脱,除非死亡,或者由主环持有者解除绑定。 黎安将其改造成了戒指,持有主环。 这是黎安利用权限从小世界里带进系统空间的,不属于系统道具,主系统的保密规则对此无效,黎安当一个故事般,将手铐的功能讲给秦钰听了。 秦钰回过神来,握紧了他的手,克制着要拥人入怀的冲动,深深吸气,喉结滚动着咽下满溢的欣喜,眼眶微红,“喜欢。” 他的声音有些哑,垂首轻轻在黎安发顶蹭了蹭,又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堵在喉咙口的话轻吐,“专门为我准备的,是说别人都没有的意思吗?真荣幸。” 给沈念的戒指,都是在上个世界里找合适的金属打造的,却为自己用了别的世界带出来的东西。 这算是赢了吗? 心跳为这点胜负的取胜而跳得越发欢快,秦钰弯了眼,细细描摹黎安眉眼,唇角高扬。 “傻的吗?” 黎安耳侧被他鬓边碎发蹭得有些痒,偏头躲开,抬眼嫌弃地瞪着笑得有些傻气的人,“主导权可在我这里。我随时可以放手,但你想离开,得有我的允许。” 这无疑是不公平的,不是一段正常健康的关系该有的模样。 “没关系。” 今日的秦钰格外好说话,捉了他的手,在颊边蹭了蹭,笑盈盈地望着他,“我喜欢安安掌控我的一切。” 喜欢他将对自己的占有欲宣之于口,付诸于行;喜欢他说自己是他的专属;喜欢他。 秦钰的目光炽热深邃,那话却是听得黎安后背一抖。 盯着秦钰看了会儿,没等到如同往常他反过来想掌控自己的话,黎安面色逐渐变得古怪。 自己不会开发了秦钰什么隐藏属性吧? 黎安狐疑地又打量了秦钰两眼。 见他这番模样,秦钰垂首闷声笑了笑,在他耳尖上落下似有若无的一吻,像知晓他心思般解答了他的疑惑,“如果安安想放手,定然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了。我会改,所以,不要放手,好吗?” 听得熟悉的话,黎安才满意地点了头,正要开口,却被秦钰截断。 “点头就是答应了,不准反悔。” 尾指勾了他小指,秦钰笑得狡黠,“安安不是说,最讨厌骗子?可得为我做好榜样,遵守承诺才是。” 黎安愣了下,倏地反应过来,自己是又被套路了。 他哪里是真的傻了?他分明是在以退为进,给自己下套呢! 黎安本还有几分自省,觉得自己的做法欠妥,这下是彻底放弃了自省,一拽他腕子,将人拉得更近了些,狠话里掺了不屑嗤笑,“少给我耍这些小把戏。老子真打算放你走的时候,你就死定了。” “你不如好好想想,关于从前,该怎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黎安松开了手,不再搭理笑容淡下来的人,应了旁边人的喊,拽着秦钰去餐厅就坐。 从前…… 视线落在黎安的背影上,秦钰无声轻叹。 他对此真的很在意。 几世的情意,抹不平一世的伤害。 秦钰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觉得无论爱憎,总好过自己在他心里如同过客,毫不在意。 从窗边路过时,天光落在指间银环上,折出碎闪,晃了秦钰的眼。 醒过神来,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看着彼此无名指上束缚意味明显的指环,秦钰的心情又明媚起来,指节不由得更收紧了些。 无论过去如何,不管未来怎样,这一世,他选择了自己。 他以束缚之名为自己戴上的戒指,怎么不算是不再放手的承诺呢? 这么多世的相处,终于等到他肯主动向自己靠近,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快走两步,追上黎安的步子,秦钰行在他身侧,微微侧首,瞧着他眉眼,悄悄又往他身边靠了些。 察觉他的小动作,黎安转头看去,正对上他含笑的眼。 布置得很二次元风的餐厅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高低错落的写字楼,光从窗外来,像跨越了次元,将眼前人灿烂的笑颜,映衬为次元交界时梦幻般不真实的模样。 心跳空了一拍,黎安飞快避开他视线,没好气地拽了他一把,小声嘟囔,“笑得那傻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今天被求婚的主角呢!” 微弯了腰,顺从地被他拉着在餐厅一角坐下,秦钰的目光不曾从他身上离开过,指腹摩挲过他无名指上的指环,唇角高扬。 怎么不算是被求婚了呢? 他笑得太开怀,惹得其他的人都多看了两眼,小莫更是直接表达了疑问,“你这得是捡了多少钱啊?高兴成这样。” 听得小莫的话,秦钰才轻咳一声,稍稍收敛了些,大掌圈了黎安手掌,藏起两人指间的银环,故作淡然,“今天高兴。” 他纵然恨不得向所有人宣告自己与黎安的关系,但也知道今天的主角是钱锦程和卿颜,不该喧宾夺主。 这废话一般的回答,得了小莫一个白眼。 视线探究着扫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小莫闷头就是炫饭,不小心多喝了几杯,拉着钱锦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边祝福,一边吐槽他们这些小情侣虐待单身狗。 他发着疯,还要拉同为单身狗的七七结拜,抢了七七手机就给身为老板的藏宝打了电话,要请假去寻找真爱。 第51章 小主播捡了退役大神代直播(51) 七七头疼又嫌弃地将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抢了手机跟藏宝解释,又得了个照顾同事的任务。 挂断电话后,七七狠狠抹了把脸,将喝趴下的小莫又拉起来,直给他灌得连发酒疯的力气都没了,直接晕乎着睡过去,才算是松了口气。 再让他发会儿疯,就不知道要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 …… 转眼又是一年。 黎安的小公司已经开始平稳运转,收购的俱乐部里转会来了几个天赋不错的年轻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比赛磨练,也是在新一届全国赛的小组循环赛里出线,拿到了出战全国赛的正式名额。 秦钰忙着毕业论文的时间里,黎安接过了管理公司的职责。 虽说黎安不差钱,但光靠他往里面砸钱也不行,哪有公司不营收的? 他一个月五十万限额,也不够给手下选手和管理团队开工资的。 好在队伍争气,拿到了全国赛的出战资格。 黎安在贴钱经营公司一年后,也终于是见到了收益,忙着跟赞助商谈合作。 之前关掉的私信又打开了,黎安将里面那些私信过自己的广告商筛了一遍,介绍了队伍里的年轻人跟他们合作。 黎安本人还是在直播,但直播内容换成了队内日常。有出去旅行的,集训的,战队日常训练赛,以及商业赛、友谊赛的转播等等。 黎安露脸的时间依旧不多,但解说的时间比之前多了不少。 在黑粉骂自家队伍的选手前,黎老板一边转播比赛,一边针对弱点先跟直播间观众骂一遍。 也不知道哪个宣传鬼才想出来的点子,黎安的毒舌,成了他们战队的宣传特色。 黎老板吐槽自家队伍的下饭操作,被剪辑成各种语音包,广受游戏剪辑类博主的喜爱。 凭此,黎安又赚了波版权费。 秦钰作为俱乐部主事人兼指导教练,更是直接拿黎安直播间的录播,跟教练团复盘问题后,回头去给自己战队的选手调整训练方案。 在黎安各种找茬下,有秦钰和教练团针对性地给每个队员安排强化训练,一开始名不见经传面临解散的战队,愣是被盘活,送上了全国赛。 全国赛的小组循环赛告一段落,秦钰得以空下来,专心准备自己的毕业答辩。 他在答辩当天邀请了黎安一起回校。 黎安跟着他回了趟学校,但拒绝去听他答辩,“我好不容易跟数学说拜拜,请不要再让我回忆起痛苦的过去。” 秦钰听得好笑,也没勉强,只是在走之前叮嘱,“那你等我一会儿,结束后一起回家,不可以先走。” “我是你眼珠子吗?盯这么紧。” 黎安状似不耐地摆摆手,“忙你自己的去,让我自己待会儿。” 全国赛时,秦钰带队去别的城市比赛,黎安忙着公司的运营,留在了这边。 前后也不过十来天,一个月都不到,中间还有见过面,可等他回来后,黎安明显感觉到这人又回到了刚确认关系时的那会儿,一眼没见着,就开始到处找。 黎安嫌他腻歪,却也在分别时告知了自己的去处,“我去社团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好苗子。” 他们公司刚起步,正是缺人的时候。 与其花钱去外面找不知底细的,不如先把社团里熟悉的学弟学妹们筛一遍,也算是作为毕业生,给学校就业率的提高做贡献了。 得了黎安的去向,将人送到地方,秦钰才放心地去教学楼准备答辩。 已经大三的学弟从会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指导着新人的同时,也在兼顾社团训练的指导工作。 黎安一早跟他联系过。 等秦钰送黎安到社团时,他怀里抱着一叠资料,领着好几个人在门边站着。 那架势,让黎安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不是他在这个世界待过的大学社团,而是在某个世界当总裁时的办公室。 尤其是见面时,学弟一推他鼻梁上那副厚重黑框眼镜的动作,让黎安都不由得挺直了脊背,正色不少。 听完他条理清晰的介绍,以及完备的用人方案,黎安当即拍板,“年薪三十万,来当助理。” 学弟有些为难,“才三十万?” 黎安看了他一眼,“无责。” “老板好。” 学弟态度秒变,“什么时候上班?绩效奖金能不能再加点?” 黎安听笑了,“行啊,下午你就可以去公司签合同。具体该干什么,会有人带你。” 他花重金从自己那“馈赠”遗产的远房亲戚那儿挖来的人,也是投入了公司经营的。 但他毕竟是个小公司,这种人才看在人情的份上帮自己一段时间,之后肯定还是会往高处走的。 黎安没那么大的野心,当个电竞俱乐部的老板,躺平悠哉地过一生就够了。 惊心动魄,奢靡繁华,他见过太多,倒是岁月静好,甚是难得。 为了以后能轻松躺平,培养点儿自己的人,才是长久之计。 又在有意愿的人里面了几个,黎安确定了自己的草台班子,剩下的就是培养了。 秦钰答辩结束,还过来帮忙面了几个人。 等黎安和秦钰走了,收到口头offer的几人凑到一起,问曾是会长的学弟,“过段时间秦学长的毕业典礼上,我们还是送干花?现在他是老板。” 学弟盯着两人背影看了会儿,一推眼镜,“不慌。黎学长才是我们老板,而且我们是好心祝福。” 几人听了他这话,都看了他一眼,眼里明晃晃写着“信你个鬼”这几个字。 …… 在毕业典礼后收到永生花的秦钰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对面已经成为自己同事的学弟,神色却是出乎其他人意料的平淡,礼貌疏离地微笑着接了花,“谢谢祝福。” 竟然信了他鬼话? 众人都看傻眼了,正琢磨着秦钰怎么转性了,又听秦钰说了句,“我们会幸福。” 绝对。 秦钰在心里补充着强调。 看着秦钰带着憧憬的笑颜,本是带了几分玩笑的人,也不免收了心思,诚挚送上祝福。 久不等不到人出来的黎安将车开进了校园,停在路边,从车窗探了头,指尖搭在车门外敲了敲,示意秦钰看时间,“好了没?那群小崽子要比赛了,事情多的很。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封闭式集训。回头比赛输了,我可是要找你这教练问责的!” 黎安说了不少,落到秦钰耳朵里,却只剩下了那句“回家”。 他捧了花走向等着他的那人。 树影婆娑,将明媚阳光切分为青黄通透的光斑轻晃,六月微风,吹散一句轻语。 “好,我们回家。” 第1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 “再见时,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告诉你。” 黑暗寂静的中转空间里,黎安独自一人,想着秦钰弥留之际的那句诺言,久久沉默着。 良久,所有思绪化了一声轻叹。 “咪咪,结算任务。” 黎安习惯性地唤零号机,却没有得到回应。 等了两秒,黎安才想起来,在上个世界,他跟秦钰新婚后的第二天,零号机跟他解除了灵魂链接。 它的复活审批完成了,在黎安上一个世界任务结束前。 没有新的系统对接。 黎安在安静的中转空间里站了一会儿,才沉默着自己调出了系统面板。 没有系统对接,任务结算冰冷的机械音播报也没了,只剩下系统面板上无声的文字。 【主线任务:改变‘秦钰’退役后,意外车祸死亡的结局。完成。获得:积分奖励,三万;神秘道具一份。】 拆开最新的神秘道具,莹白的灵魂碎片微光闪烁,静静悬浮在一片黑暗里,与系统面板的冰蓝色,交织成虚幻的影。 黎安调取了已经整合的灵魂碎片,看着最新的那块被牵引着,跟几乎成形的灵魂碎片拼合到一处。 脑袋的位置还空着。 大概是为了对应大脑是思维主体,所以将最重要的信息放在“脑子”里,作为最后一块碎片藏起来,等自己去将他找回来? 还挺讲究仪式感? 黎安轻嗤着嘲了声,寂静的空间没有回音。 轻浅的呼吸在不知尽头的空阔空间里,微不可闻。 黎安没再出声,中转空间里又安静下来。 无首的莹白人形悬浮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瘆人。 黎安静静盯着只差最后一块拼图的灵魂碎片看了很久,指尖就停在开启下一个任务的选项边,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理论上,他应该是急不可耐的。在他无数次的设想里,他该是气势汹汹地去找秦钰要一个答案的。 可是越接近揭开谜底的那一天,他越踌躇。 徘徊,逃避,烦闷,焦躁…… 最后,所有的情绪,归于死水一样的平静。 像等待死刑执行的人。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为脑中各种纷杂的思绪所侵扰,将心搅成一团乱麻。 当刀真的落下时,无数的过往倾轧而来,山洪一样呼啸着将人淹没,虚无的猜想在既定的现实面前,被碾压得粉碎,填埋进最深最深的河床里。 山洪过后,遍地狼藉。 散落心湖的记忆,平铺在湖面之上,将心绪掩藏,装出平静的假象。 一颗细小的石子,就足以打破这平静,将潜藏其下的汹涌尽数翻起。 中转空间里没有时间的流逝,黎安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他将长达五百多年的过往细细回忆了个遍。 过往重要吗? 再一次的,在指尖落下前,黎安问自己。 【任务匹配中,请稍候……】 盯着系统面板上的加载提示,黎安给了自己答案。 过往是不可或缺的。 至于,重要的是那一段过往,黎安理不清,也不太想分清。 但他想,应该不是那一段,几千年的浑浑噩噩。 因与果。 虽一知半解,他也算是知道个起因。现在,该揭晓最终的结果了。 【任务匹配已完成。】 系统面板上的微光一闪,上面的文字变了。 黎安深吸了气,点开任务详情。 因为高级执行者的特权,主系统在零号机离开之后,没有给他安排新的系统。 高级执行者已经算是时空管理局的核心成员,有权知晓时空管理局的众多机密,跟时空管理局已经是不可分割的利益共同体。 除非高级执行者主动要求,否则时空管理局将不会再派遣作为监管者的系统辅助执行者。 黎安没有再申请系统辅助。 已经不需要了。 到这儿,所有的一切都该有个结果了。 至于以后,他没心力想那么多。 刺啦—— 一声电流过载声突兀响起,黑暗空间里仅有的微弱光线闪烁一瞬。 黎安从自己的思绪里被惊醒,皱眉看着面前明灭不定的系统面板。 【警告:未知入侵!】 【警告:未知…… 啪哒! 冰蓝色的系统面板在一阵剧烈的闪烁后,突然消失。 整个系统空间黑暗又寂静。 黎安在原地没有动,眉头紧皱。 执行者就算没有系统,跟主系统间也是有灵魂联系的。 但就在刚才,黎安发现,他跟主系统之间的连接断了。 是时空入侵吗? 跟之前的偷渡客一样,这次是c时空管理局被端了? 换了别的时候,黎安肯定是巴不得看戏,乐得在一边幸灾乐祸的。 但现在,他在得到答案的临门一脚时,被人一个飞踹从门边踢出去了。 这他忍不了。 在中转空间没有限制的精神力全局铺开,通过中转空间所在坐标,反溯自己之前留在主世界的时空坐标,黎安久违地显出原身,利爪在虚空中撕出时空裂缝。 他正要穿过时空裂缝,回到主世界里留下时空坐标的位置,就听见一道冰冷的机械播报。 【世界跳转中,请稍候……】 家都被端了,还稍候什么稍候? 黎安不理解,但黎安没走。 在他打算无视这世界跳转提醒离开时,心口的护心鳞忽然发烫,扰乱了他的力量。 时空裂缝关闭,黎安被留在了中转空间。 熟悉的失重感,说明他正处于世界跳转中。 他被强制拖入某个小世界了,可黎安焦躁的心却平静了下来。 谁那么有手段,能那么恰好地因自己一个念头,阻断自己的行动呢? 除了能通过护心鳞感知到他力量运转的秦钰,黎安想不到其他人。 真是死了都不安分! 在这九世的相处中,黎安知道秦钰死前搞了很多小动作。 但没想到他死了,碎成蒜瓣儿了,都还能搞小动作! 黑自家系统,他这主神当得跟卧底一样。 彻底失去了对主世界的感知前,黎安最后去找了放在系统背包里的灵魂碎片。 在灵魂碎片聚合到一定程度前,自己心口的这枚护心鳞,可是一点儿动静没有。 以前秦钰还在的时候,这护心鳞有过动静吗? 黎安忽地想起在小世界里,护心鳞因为他们情绪的波动而发烫的事。 可他想不起来,在那久远的从前里,秦钰是否曾对从前的自己,有过心绪难平的时候。 第2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2) 意料之中的,黎安没有找到秦钰的灵魂碎片;意料之外的,黎安也没有找到系统背包。 他跟主世界间的联系被完全切断了,像是回到了契约系统,成为执行者前。 没有系统,没有任务,似乎连力量…… 嗯? 睁眼前,黎安习惯性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进入新世界后,力量会被削弱这回事,黎安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无论力量是削弱还是封印,本身运转规律是不变的。 黎安是跟秦钰学的,妖修走人修的路子,在兼顾力量的同时,能最大程度地提升修行速度,并一定程度上规避天道对妖修的限制。 以妖身走人修的路子,因筋脉分布的不同,少不得要做些变通,受些磋磨。 黎安因秦钰的指导,没走多少弯路,但走火入魔的苦也吃过不少,还是自身体质跟这套修炼体系相性很好的情况下。 他花了百年的时间彻底掌握这套修炼体系,使自己的力量运转规律稳定在妖修和人修之间,躲过了天道前期对妖修的针对性制裁,迅速成长为一方霸主。 一夕穿越小世界,倒是给他打回原形了。 这在以前是从没出现过的情况。 就连在玉琉君那个世界当魔尊,他的力量运转规律也没有变,只是力量存在形态被修饰了。 纯粹妖修的修炼方式,黎安并不熟悉。 他从封印中苏醒,就被秦钰带着学这一套体系,并没切身体会太久纯妖修的修行。 可眼下,他清晰地知道,在自己体内流转的力量,正按妖修的一般修行方式运转着,且不受他本人意志干扰。 近万年的修行,他对于修行几乎是下意识的。 如果这力量受他掌控,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因为下意识逆转力量,跟这具身体原本运行的力量形成了对冲,而濒临走火入魔的状态了。 失重感完全消失的一刻,系统提示音没有响起。 黎安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愣了两秒,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进入新世界。 不再局限于对自身的感知,黎安刚获得对外的感知,就被呼啸风声灌了满耳。 强风袭身,风声夹杂着沉闷雷鸣,黎安能感觉到自己在风暴中摇摆,但没离开原地。 这感觉有些怪,不像是正常情况下,用防护罩抵御风暴该有的状态。 更奇怪的是,他感觉“自己”在压制自己的力量。 “睁眼”一瞧,黎安就见视野里一片山摇地动,什么都在晃,包括他自己。 说是视野其实不够准确。 树是没有眼睛的,也就不存在视野这种说法。 这种“看见”,无疑是以精神力、神识之类的存在,在意识层面的看见。 沉默“看着”自己的枝条在风中摇摆,黎安觉得自己具象地知道了什么叫做风中凌乱。 临渊断崖上一棵怪松,歪斜生长着,并不健壮,根须却牢牢扎进崖壁,任断崖深渊下风起云涌、电闪雷鸣,树枝都甩出残影了,还顽强地扎根在断崖之上。 就算当气团聚合的魔尊,鸟蛇杂交的伪神,他好歹表面是个人! 打成原形,他也不是一棵树啊! 被冷风吹了会儿,好几次黎安觉得自己树干要断了的时候,被压制着的力量就会释放些许,助他在狂风暴雨中稳住不死。 不等他调用这力量,这力量又再次被压制。 像这个身体里有另一个意识,而他只是个旁观者。 忽地意识到什么,黎安“视线”往高处看去。 黑压压乌云盖顶,笼罩在深渊之上。再低一点,黎安觉得乌云中流窜的闪电,都会先劈到位于高处的树身上。 事实上,在每一次调用力量时,那落向崖下深渊的闪电,都会跃跃欲试地往这边探个头。 如此有自我意识的闪电,黎安只知道修真界里,修者渡劫时会经历的劫雷。 他这是被拉进了谁的劫区。 再次细细感受了体内能量的运转,黎安又试了几次调用力量,都以失败告终。 他成了这身体里的伴生灵了! 可旁观,不可参与。 但他找了一圈,都没在这个身体里,找到猜测中的,另一个操纵这具身体行动的意识的存在。 这可就奇了怪了。 正在黎安疑惑时,天边忽地一声炸雷,惊得他从自我思绪中回神,“视线”投向声源处,就见深渊之中,黑沉沉的潭水里,一个黑影跃水而出! 嘹亮的龙吟,本该声震四野,却因被困于深渊,受两侧崖壁阻隔,而没能传出多远。 身处深渊一侧崖壁上的黎安,却是被这震耳的一声,震得精神恍惚一瞬。紧跟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乱了。 充沛的力量瞬间冲破压制,从妖丹中疯狂涌向四肢百骸,冲击筋脉窍穴。 这树身竟是本就处于化形劫期! 恐慌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黎安对此感同身受的同时,又生出些隔岸观火的平静,像极了当初神魂分裂时,意识间产生的割裂感。 像有两个意识,并存在他本身的意识里。一个在明面冷眼旁观,一个在暗处参与其中。 龙吟在崖壁间回荡,回声将狂风雷鸣之声绞得混沌,紫金的闪电划破天宇。 本是直击向冲出深渊那道黑影的闪电,在树身力量骤然迸发时,为突然爆发的庞大能量所吸引,倏地又暴涨一圈,转了个弯劈在了崖边怪松之上! 还没从意识的割裂感中回过神来的黎安,被这突袭的闪电照得眼前一白。 说不上痛。 被击中的一瞬间,黎安只感觉到了力量被瓦解的无力感。像被烧成灰烬的纸片,开始还完整着,风一吹,便片片破碎。 先是构筑防御的力量,而后是自己的身体。 细细密密的痛后知后觉缠绕上灵魂,带着被电击后的刺麻、烧灼感。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黎安完全没有搞清当下的状况,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新世界,又为了什么而来都忘却了。 “真是倒大霉。” 潜意识里冒出来的一句,没头没脑,却是瞬间将黎安惊醒。 他立刻循着这点意念往自己意识深处追溯。 第3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3) 遮天蔽日的乌云消散不见,还是那座山崖,还是那棵怪松。 像被一剑劈开的两座山崖相对而立,一汪潭水不知从何处发源,流经两座山崖相夹的深渊,在两山相合的根部汇聚成潭。 日复一日的,怪松在山崖边凝望崖下不知深浅的黑潭,看日月轮转,听偶来歇脚的鸟儿闲话。 怪松于是知道,这山崖叫天剑山鞘,相传是远古一位神灵搁置自己佩剑的剑鞘。 神灵取走佩剑后,剑气仍在此盘踞,于是许多年都没有生灵能在此久待,两山更是草木不生。 直到一场神灵间的大战,致使世间洪水泛滥,此处亦被洪水所淹没。 洪水消磨了山崖间的剑气,此处才开始有草木生长,但依旧没多少生灵愿意在此长住。 已经消退的洪水并没能顺着山口退去,反而是在此形成了死水般的一汪深潭,将此处变得湿冷刺骨。 有说法是,神灵留下的剑气是有灵性的,遭受洪水消磨时钻入地底,后被封在深潭下。 于是崖下深渊常起风,是深潭下的剑气欲破水而出。 黎安只觉得这说法属实扯淡。 就是地下水在此汇聚成潭,潭深水黑。风从峡口吹进来,撞在相合处的崖壁上,席卷着水汽上升。 此处湿冷彻骨倒是真的。 潭水冬进夏出,跟四时潮汐规律相合,更说明下面是有地下水道的。 可那似乎潜藏在他意识中的,属于“怪松”的意识,对此是深信不疑,并觉得自己在这崖边生长,吸收日月精华的同时,还经受着剑气打磨,日后定能成一方大妖。 就像鸟儿们说过的,能呼风唤雨,使唤很多妖魔鬼怪、人神精魅的一方霸主。 怪松不能移动,扎根在山崖之上。 许多个岁月过去,黎安这个旁观者都看得枯燥厌烦了,怪松仍乐在其中。 最爱的是远处的鸟儿翻山越岭时到此歇脚的时间里,听它们讲远方的事,向往着热闹的人间,询问近处发生的事,了解着自己所在的这方土地。 独身一树时,除了修行,还是修行。 终于,在黎安不耐烦得都想找进度条时,怪松枯燥的一生,迎来了转机。 化形劫。 树木没化形前,哪儿都去不了,就算能凝神暂离,也不能离开本体太远。 早在化形劫显化的前两天,黎安就感觉到了怪松的兴奋激动。 “终于可以下山了。” 像个被久困山中修行,向往人间热闹的孩子。 这话反复出现在自己的意识中,吵得黎安都有些期待了。 山下的热闹好不好,他亲身经历过千万年,说不上喜欢,但也总好过山中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修行的枯燥。 好歹咱走走呢? 但正应了那句,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黎安都忘了是哪只鸟说的,远古众神消逝时,曾有神灵将一枚龙蛋封印在深潭之中。 千万年来,许多修士到此寻找过龙蛋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怪松在山崖上见证了他们的失败。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内讧、寻仇打起来的时候,没有将怪松波及进去。 山高还是有山高的好处的。 可就在怪松化形劫到来的当天,世人遍寻不得的龙蛋现世。 孽龙破壳,一时风云大作。 黎安是看不出来这龙是什么品种的,他连自己是什么品种的都不知道,更遑论去区分一条只看见影子的幼龙。 怪松叫孽龙,他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期待了几百年的化形劫,就这么被打断,还可能被卷入这灭生劫中魂飞魄散,也怪不得怪松称其孽龙。 不要踏入其他修士的劫区,会被天道锁定,认定为渡劫者找外援作弊,于是加重劫雷威力,连着闯入者一起劈。 这是自修行起,就自动纳入修行者潜意识的东西,算是天道给修行者的友好警告。 考前警告别作弊,黎安觉得这个世界的天道还怪好的。 怪松很不高兴地收敛了自己的力量,伪装成一棵普通的树,以期躲过天道的锁定。 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 黎安作为渡劫过很多次,甚至将人拉进自己劫区,靠劫雷劈人的过来人,对雷劫比怪松了解得可就多得多了。 再怎么压制力量,怪松要在这狂风暴雨中保证不被连根拔起、拦腰截断,总是需要分出力量护住自身的。 虽说到了成妖这一步,就算被连根拔起,被吹断树干,怪松也不至于死亡,但受到重创是肯定的,毕竟树身仍是他的本源。 本源受创,需要漫长的修复过程,修复后会不会因为创伤化形失败,都是个未知数。 所以守护本体的力量是绝对需要的,可以少,但绝对不能没有。 枝桠都被吹断了几枝,怪松用于保护自身的力量,可以说是相当少了。 尽管这力量微弱,也一定会被天道察觉的。 否则,那些溅落在崖壁上的紫金劫雷,总有一些会溅落到崖边怪松的身上。 可一点都没有。 怪松庆幸自己的幸运,不知晓自己并没能逃过天道的锁定,甚至相反地受到了天道的保护。 怪松以为孽龙是出世即化形,这是孽龙的化形劫,心里还担忧着,如果自己的化形劫也是这规模,恐怕会扛不住,犹豫着要不再修行个几百年再化形。 黎安却知道,这不是天道给予妖修的化形考验,要给违背自然规律的妖修一些惩罚,而是杀机四伏的灭生劫。 上天有好生之德。 寻常劫数,多少会留一线生机给修行者。只要自身实力过硬,准备充分,不是走偏门歪道,天道并不会对其赶尽杀绝。 修真界的劫雷数额、强度,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劈完,修行者活着就是活着,天道不会管。 灭生劫不一样。 除非目标死亡,生机全无,否则天劫就将一直持续。天雷地火,风刀冰刃,一切叫得上名字的天灾,定然都是要来一遍的,其中以破坏力最强的天雷居多。 如果不是天道对灭杀目标之外的怪松格外关照,怪松就不只是被天劫掀起的狂风揪断枝桠这么简单了。 刚出生的幼龙,本不染尘缘,不曾作孽,却为世所不容。 这情况,黎安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第4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4) 诸神退治,是时代的落幕,是此方天地变革逐渐与众神不兼容。 驱逐神灵离开此方天地,以分天地资源给众生,使物种渐趋多样化,世界就此进入一个繁荣热闹的平和时代。 没有能以一己之力颠覆天地的神灵,世界就不会因为某一个神灵的一时之怒而陷入灾难。 上一次覆盖整个世界的洪水天灾,显然让天道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这枚龙蛋不知道是龙族迁徙时遗忘的,还是哪家对头封印在此,又或者为了某个目的而遗留此处等一个契机。 原因不得而知,但结果显而易见。 具有强大肉身与神力的龙族,已不再受此方天地的欢迎,甚至因其日后壮大可能危及天地平衡,而打算在其降生之初将其扼杀。 怪松以及天剑山鞘的其他有灵修士,都被无辜牵扯进来。 能逃的早就逃了,天道酝酿了很久,等他们逃生。 不能逃的,用尽了一切办法自保求生。 怪松格外倒霉,几乎处于劫区正中心,又没长脚跑不掉,只能假装不存在,向天祈祷。 在深潭中龙族的气息溢出后,到孽龙正式破壳降世,经历了相当长的时间。 劫云遮天蔽日分不出白天黑夜,黎安根据自己的方式算了算。 从他感觉到不一般的气息开始,劫云就开始酝酿,到劫雷劈落深潭,前后能有近一天的时间。 一开始只是隐隐约约的气息让人感觉熟悉,到孽龙破水而出,心口护心鳞的位置倏然一烫,于是黎安便知道,这倒霉的孽龙是秦钰。 他还在心里吐槽了句秦钰的破壳过程,时间长得堪比难产。 下一刻,怪松的意识被龙吟震得恍惚一瞬,失了对自身力量的掌控。 受天劫威压逼迫,失去控制的力量自发冲击筋脉窍穴。 怪松的化形劫被引动,与秦钰的灭生劫杂糅,导致劫雷被勃发的力量蒙蔽,本该劈向秦钰的劫雷扭头劈在了怪松之上。 一个只修行了几百年的树妖,如何能扛得住针对龙族的灭生劫? 怪松的记忆终结于此,黎安感同身受地体会着形神俱灭的痛楚,自意识深处回过神来,却见崖边怪松已成焦炭,意外地留下一节枯木。 细长黑蛇般的幼龙盘踞枯木之上,漆黑的鳞片缝隙间,残存的紫金电光不时噼啪炸出点火花。 灵魂深处莫名的牵扯,将两个残破的灵魂纠缠。 似乎跟怪松共享了灵魂的黎安清晰地感觉到,怪松的残魄被幼龙以自己的魂魄收拢在了识海之中。 天边的劫云已经散了,幼龙却还活着。 识海之中,黎安借着幼龙的感知,清晰地“看见”了外面的一切。 他已经没有寄体,连灵魂好似都不完整了,却奇怪地以他人的感知知晓着身边发生的所有事。 像一场实景电影。 他是观看者,也是参与者。 到这份儿上,黎安差不多知道,自己被拉进了秦钰的回忆。 可同时,他还有着秦钰所不知道的,来自身为怪松的自己的记忆,拼色图画一样,随秦钰的记忆推演而缓慢复苏。 所谓的将一切都告诉自己,竟然是这么彻底的方式。 这是黎安没想到的。 在抗下最后一击劫雷时,黎安有一瞬间的记忆断层,意味着双方对此都没有记忆。但就当下的情况看,也能很清楚地知道,秦钰同样分担了最后的一道雷击。 是秦钰主动将怪松的残魄收进识海的,还是怪松的残魄在求生本能下钻进了秦钰的识海,黎安不得而知。 但他们显然因为灵魂的纠缠,而混淆了天道的感知,让其以为孽龙已死。 秦钰得以活了下来。 心口阵阵暖意,叫黎安轻易就寻到了护心鳞所在。 大概是感知到了秦钰的力量,护心鳞散出浅淡暖流,漫过每一个角落,将魂散时的难受一扫而空。 原来,早在获得秦钰的护心鳞前,所谓的灵魂烙印,就已经以更极端的方式,烙印在了彼此灵魂之上。 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黎安默默“看着”山崖上的风静下来,幼龙的尾巴垂在崖边,因风停而停止了轻晃。 不知过了多久,窸窣声响从远处而来。 气息微弱的幼龙立时警惕地抬起头来,眺望向声源处。 龙族的视力很好,不需要别的功法加持,也能远看千里之外,在没有阻隔的情况下。 比起不清楚自己经历了什么劫数的怪松,那些早对传闻中远古遗留在此的龙蛋心存觊觎的修士们,很清楚灭生劫意味着什么。 不该存世的龙族现世,引来天道的截杀。 他们遗憾着没能早点找到龙蛋,失去了获得一个实力强大的兽宠的机会。 灭生劫下,没人认为幼龙能活下来。 但就算是死了的龙族,将其尸体利用起来,炼成法器,对自己的修行也绝对是助力颇多。 在灭生劫结束后,这些一早就在劫区外等着的修行者,便迫不及待地涌入这片被天劫摧残过的土地。 秦钰的灭生劫范围很广,整个天剑山鞘都在笼罩内,绵延几千里的山脉,至少三分之二都在劫区范围内。 那些人并不能锁定秦钰所在的具体位置,只能各用手段在劫区内寻找他的“尸体”。 耳听千里也算是龙族的特异能力之一,但大概是因为秦钰受了重创,黎安并不太能听得清那些修士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秦钰在四周打量后,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方向。 有人在直奔山崖而来,像笃定幼龙出世后不会离开自己的巢穴一样。 该逃的,但凡是个想活命的,这时候早就跑了。 黎安不认为秦钰连跑路的力气都没有。 实际上,通过灵魂间的联系,他能清楚感觉到,秦钰恢复得很快,被劫雷劈卷的鳞片,多数都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平整。 他只要躲起来,等力量再恢复些,就能化为人身,或者变幻成其他生物,轻易躲过一些修行者的探查,离开这片区域。 以后只要谨慎些,少有修士能找到他。 可秦钰就像被劈傻了一样,盘踞在枯树之上不走。 在他挪动间,已成焦炭的枯树被蹭掉了一节焦黑的枝桠,他甚至连紧绷的身躯都放松了些许。 莫名的,黎安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了小心翼翼。 第5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5) 纤长的龙身盘旋环绕,却不再将重量压在枯枝之上,间隔出些许距离,比起盘踞,倒不如说是守护。 守护一棵已被雷劈得枯死的树。 黎安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也做不到揪着他跑路,连出声都不行,只能看着。 看着寻“尸”而来的人惊喜地发现他还活着;看着那些人施展秘术,操持法器,使尽浑身解数对其打压消耗,意图将其驯服;看着那些人驯化不成,恼羞成怒地意图将其抹杀。 看他耗尽力气去抗争,却又分几许心神,始终用本就所剩无几的力量护在树身之上,以防枯炭般的树身在彼此的较量里化为齑粉。 那些人不懂刚出世的幼龙为什么要护着一株枯树,黎安也不懂。 徒然生出些自己“尸体”成了他拖累的错觉,比起心疼感动,黎安更想先呼他一巴掌再说。 寻思什么呢? 跑啊! 黎安很少吃力量上的亏。 自他被解封起,身边就有秦钰护着,等他能躲过秦钰的监管出去找小妖小怪打架的时候,那方世界已经甚少有能跟他打个来回的了。 便是被压制了实力,在小世界里,也只有他为了任务妥协的时候,否则谁能逼得他低头? 真打不赢,他跑得比谁都快。 就连在玉琉君那个位面,以一己之力对上三界,他也是不怵的。 若不是玉琉君那把剑在世界意义上克制他,那一剑黎安都担心他捅不死自己。 但剧情杀还是强大的。他那被设定为烟一样的身体,不及本体万分之一结实,力竭时搅一搅就散了。 毕竟是死后跟系统签订契约,半死不活地存在于这个世间,再想拆了主系统,在小世界也得遵守这种硬性设定,接受会被强制剧本杀的可能。 拒绝剧本杀也不是不可能,在小世界里大爆发搞崩小世界,跟着小世界一起死了,也算是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但这虽然之后能完好地回到主世界,也会受到不小的创伤,还会受罚,要么就跑路被整个时空管理局通缉。 能遇到别的时空管理局愿意接手的话,倒是能摆脱“老东家”的骚扰。 黎安没亲自干过这种缺德事儿,但以前零号机还在的时候,跟他分享了不少八卦。 据说,来自于慕谙的新系统,背后跟它八卦自家宿主的“丰功伟绩”时,不小心抖搂的有关慕谙在e时空的同事的“光辉事迹”。 季柯多了慕谙这个执行者后,h时空的主业务也就确定为处理偷渡客了。 这些被系统契约,之后又不满身上的枷锁,通过小世界诈死跑路的前执行者们,也算是偷渡客之一。 考虑到两人的实力,以及h时空的业绩,季柯就在处理“寄生虫”的业务外,将这业务也接了。 黎安也就上上个世界里,处理“寄生虫”时,差点儿搞崩小世界,其他时候还是很本分的。 他跟那些单纯因为跟系统契约而多了条命的执行者不一样。 他需要靠着跟系统的联系留在c时空,找那个抚养教导了他,却又在最后亲自摧毁了他对那个世界的认知的人。 可此刻,那个印象里对什么都应付自如的人,被一群黎安觉得只能算得上喽啰的修行者,打杀得遍体鳞伤。 劫雷的伤固然是主要的,但那些修士急着赶在其他人来之前捡便宜,下手也是狠。 刚出世侥幸在灭生劫中活下来的幼龙,纵然有着强大的自愈力,却也被一批又一批涌来的人拖着没有休息的时间,往往是旧伤未愈已添新伤。 可他愣是不肯退让分毫。 修者的尸骨堆积在山崖上,有人类的,有妖兽的,也有魔族的,堆叠着加高了山崖的顶。 更多的尸骨落进了山崖下的深潭里,溅起簇簇水花,永埋水底。 赤金的竖瞳收缩成线,原本流焰般的金色渐趋黯淡,可笼着枯树的力量不减分毫。 明知这只是秦钰的回忆,明知道他不会死在这山崖上,黎安仍忍不住揪心,下意识地去找寻自己不知被如何封锁了的力量。 可不管他怎么找,都找不回自己原本充盈全身的强大力量。 他想不通秦钰是怎么做到的。 修炼到他们这个地步,脱离了肉体,灵魂也同样强大,甚至能一定程度抽调肉体的力量,哪怕换了个身体,感知不到原本肉身的所在。 可黎安现在的感觉却像是连灵魂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那羸弱到下一刻就可能消散的力量,属于只剩下几缕残魂的“怪松”。 他有自己的意识,他应该是在此方世界之中的,但完全无法使用自身原本的力量,肉体的,或是灵魂的,他能感知到的,只有属于“怪松”的。 诚然,这应当是他自己,那个在另一个世界邂逅秦钰,被封印在海底之前的,另一个自己。 最早,也最弱小的自己。 黎安从未因弱小而不安,“怪松”也一样。黎安不曾在弱小时遭遇危险,“怪松”没离开过此方桃源。 此刻无能为力地看着秦钰的气息一点点弱下去,他倒是懂了以前秦钰在各个小世界里,说起不让自己离开时,眼底化不开的浓郁愁绪里潜藏的无力。 施救不及的阴阳两隔纵然让人痛彻心扉,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在面前消逝却什么都不能做,更叫人心生绝望,催生疯狂。 推己及人,黎安大致能猜到,在这一世,他们最后的结局不会太好。 是否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一点点消亡,所以才格外不能接受自己离开他的视野,总想着能多为自己做点什么? 秦钰在先前的小世界里,近乎要将他养废般的亲力亲为,像是在这时候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在用这些琐事,填补当时无能为力的绝望不安。 看着现在拼尽全力守着自己“尸体”的幼龙,黎安想不到最后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让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消亡而无所作为。 脑海里一闪而过先前被三界围攻时出现的记忆碎片,黎安看着眼前不断朝秦钰扑来的修士,看着崖壁上劫雷风刃刮出的伤痕,隐隐抓到点什么。 第6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6) 不等黎安细细去想清楚,秦钰的处境已是又艰苦了一个度。 这些修士显然也不想别人来跟自己抢,跟秦钰动手前,总是会谨慎布置好结界,以防龙族的气息泄露出去。 可那些修士死了,结界没了维持存在的力量来源而散去,龙族的气息散出去,最先引来了最近的。 后来者延续着先到者的步骤,张开结界,驯服,驯服不成试图抹杀,最后将尸体留在崖上或水底。 有些屏蔽气息的法器,在主人死后尚且还能运作,兜住了秦钰的气息,没叫那些修士一窝蜂地涌来。 可离得近了,难免会有所发觉。 一茬一茬的“寻宝者”涌上山崖,惊喜,兴奋,恼怒,恐惧,死亡……他们连情绪都大差不差。 黎安看得麻木了,数着秦钰身上片片卷起的鳞片,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但格外地想皱眉,将人数落一顿。 可他连皱眉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又清退一批人,秦钰已经没了力气浮空,轻轻将身体搁置在枯树上前,还小心翼翼地用最后的力量护住了枯树,以承受他的体重。 始终锐利的金瞳黯淡,高昂的龙头低垂下来,轻轻在焦黑的树梢上蹭蹭,低闷的龙吟似在叹息,带着哀伤歉意。 他在道歉。 黎安心头沉郁,瞧了他这熟悉的神态,却忽地发笑,心里闷闷涌出怒火。 他做错了什么,要跟自己道歉? 蠢货,走啊! 老子残魂在你识海呢! 你死了老子才是真的玩儿完,你守着个破树干儿干嘛? 老子总不能再钻出去,回那焦炭里面去等死吧? 如果这会儿黎安有手脚,秦钰怕是没死在别人手上,先要被他教训个半死。 少不得要踹两脚,治治他这蠢病。 黎安心里窝火,却无可奈何。 可他大概也明白,秦钰怕是不知道“怪松”的残魂在自己识海,以为守着枯树,能为他留下一线生机。 为了偿还自己破了他的灭生劫,让他活了下来的所谓恩情,于是拼上了这条侥幸赚来的命。 酸涩搅着怒火在心中翻涌,很奇怪,他都感知不到自己肉身的存在了,却清晰体会到了心口闷胀生疼的感觉。 又一人破风而来,呦呦哀吟的幼龙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脑袋无力地挂在枝头,抬眼看去时,却还保有几分警惕,龙身环绕着将枯树尽可能地藏在自己身躯之下。 也有人怀疑过,大概这株枯树是幼龙能从灭生劫中活下来的关键,觉得是什么天材地宝,在打斗中想先夺枯树。 已经被劈成炭的怪松可经不起他们的争抢,没碎成渣渣,全靠秦钰的力量护着。 有人发现了这一点,专门朝着枯树攻击,就为了消耗秦钰的力量。 能扛住十数波捕杀,作为刚出世的幼龙来说,真是多亏了龙族的强大。 毕竟是此方天地都不容的先天之灵,别的修行者几十上百年才能掌握的天地之力,他一呼一吸间就可调用,才守了这许久,从天边破晓,到落日黄昏。 新来的是个人修,一身湖蓝道袍,身负长剑,手中托一罗盘,看着山崖上的尸体皱了皱眉,视线落在枯树之上,小小透出点讶然。 “竟还活着。” 黎安听他喃喃了句,面上却没有半点先前人发现秦钰还活着时的欣喜,反倒是拧眉抿嘴,一副愁苦凝重模样,又看了眼染血的山崖,叹息着摇头,“出世便是这么重的杀孽,即使活下来,只怕也是世间劫数。” 负于那人身后的长剑出了鞘,黎安心头沉郁却散了不少。 他应当就是让秦钰活下来的“贵人”了。 即使不是他,到了这样的生死之刻,让秦钰最终活下来的修者也该到了。 活了这千万年,黎安自认也是阅人无数,懂不少套路,应该不会看走眼。 这人截然不同于先前那些修士的态度,眉宇言辞间隐隐为天下安危而忧心的情状,瞧着就是会心软到处捡人培养的世外高人。 不出所料的,长剑悬在秦钰命门上,却在将落下时顿住。 “咦?” 黎安见那人往前走了几步。 秦钰倏地抬头,悬在他脖子上的长剑差点将他脑袋削下来,如果不是那道士及时收回长剑的话。 “我无意冒犯。只是见你身下这枯树,虽遭灭生劫雷,却还保有一丝生气,一时冒进,失礼了。” 道士在秦钰抬头后停了向前的步子,说着解释的话,还颇为有礼地朝秦钰拱了拱手。 还挺讲究。 黎安被他这操作搞得有些懵,秦钰显然也没好到哪儿去,龙首微歪,疑惑又谨慎地打量着眼前人。 道士也不急,袍袖一挥,周遭空间微不可察地荡开无形波纹。 是结界,还是引动天地灵气构建的。 黎安力量没了,眼力见儿还在。 调用天地灵气如臂使指,这个人跟先前的修士不是一个层次的。 黎安更确定这就是秦钰的贵人了,心情放松下来,才反应过来他方才那番话里,好像还包含了自己,变成枯炭的那个。 狐疑地又多看了两眼崖边枯树,黎安怎么看都觉得那是块儿炭。 那算得上是他的本体,虽然是前世的,就算作为“怪松”的意识似乎在沉睡,但到底是他原本的身体,他该能感觉得到自己到底是死是活的。 他尝试着用那点儿仅剩的属于“怪松”的力量,再仔细“看看”自己是死是活,可获得的结果,不过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秦钰似乎很认同道士的话,黯淡的龙目都亮了几分,虚弱着朝道士唤了声。 同为龙,黎安没修过龙语,没听懂秦钰在说什么。 对面的道士却好像听懂了,面露犹疑,“你要我救,我也不能给你准话,而且……” 道士犹疑的视线在秦钰身上停了停,神色更凝重几分。 不知怎么的,黎安看出了点天桥边的算命先生将坑蒙拐骗的意味。 不曾涉世的幼龙还没被忽悠,就已经上了当,有些急地回头去咬自己平整的鳞片。 第7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7) 在幼龙不多的认知里,也知道自己的鳞片是好东西,尤其是胸口的鳞片,就算不是护心鳞,也是极其重要的存在。 “诶!我不是要你给我什么。” 见幼龙回头撕咬自身鳞片,道士挥手禁锢了他动作,叹了口气解释,“你身负天地命数,又沾血腥孽债,若……” 话音一顿,道士眉头皱得更深,很是为难。 秦钰立时懂了他的意思,低吟着表示愿以命换命。 道士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屈指抵唇,若有所思地低喃一句,“你倒是个重情义的,知道这树妖为你挡了灾,护了它残魄还不够,竟还想帮它肉身复苏。” “只是这树身虽还有一丝生气,以那树妖的残魄,怕也是难以寄居,终将消弭。至于你……” 道士深深看了秦钰一眼,犹豫着又问了句,“我若救它,你当真愿赴死?你这命,可是这树妖换来的。” 幼龙点了头,道士却没动手,看着他沉思片刻,叹气,“罢了,且待我起一卦。” 道士说着,托了罗盘,口中喃喃着晦涩令咒,但见罗盘上刻纹飞转。 黎安不通这个,也看不明白他卜到了什么,只知道他看过卦象后,面色很有些古怪。 没收入剑鞘的长剑悬在秦钰头顶,将落未落,看得出来道士很犹豫。 秦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请道士若是要杀自己,就将自己的肉身炼化为树妖的寄体。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黎安倒是没想到刚出世便遭人围剿的秦钰,竟会为一个陌生的树妖,投桃报李到这个地步。 是在出世前,就接受了远古血脉里的某些传承吗? 黎安没当过婴孩,不清楚婴儿是否有所谓的回报、感恩之说。 他不太理解秦钰的做法,又觉得自己该理解。 “你不悔?” 道士显然也很意外,“你为何,非要救它?其实你大可以在之前就带着它的残魂离开,此世当少有人能寻得到你。何必死守这只剩一点生气的树身?” “你可知,若你死,它亦无生。” 幼龙摇了摇头,龙尾轻轻扫过树干,一点青碧微光闪烁。 黎安立时感觉到了道士所说的生机,更甚于,他懂了秦钰为何不走。 身为树妖,树身是他的本体,他生命的本源也在树中。 如果秦钰带他走了,神魂离开本源太远,这点本源就会消散。 本源散去,凭他那点残魄,在秦钰的自愈过程中,只怕会变成养料。 这不是秦钰主观意愿上能控制得了的,失去本源的神魂本就会逐渐失去自我意识,最终成为一团凝练的精神体。 如果树妖已经化形,他的本源就会与神魂融合,不再受肉身的限制;修士结婴,也是如此,将肉身的本源与自身神魂融合,从而达成超脱肉身限制的新生。 可惜怪松倒霉,死在了化形前一刻。 道士懂了秦钰要说的,或者说他本就懂,只是在探秦钰的深浅。 显而易见的,秦钰虽是刚出世的幼龙,但自血脉里接受来的传承,让他懂不少修行中的道理。 如果放任他成长,日后若因今日被围剿一事向天下寻仇,必然是祸事一桩。 可该懂得惜命的幼龙,却肯为一小小树妖,舍了这来之不易的生机…… 悬在秦钰头顶的长剑挪了位置,倏然削断了怪松寄生的那处山崖,又被道士以灵力托着,悬于半空。 “你既有机缘活下来,想来也是天命该当如此。” 道士将怪松寄生的山崖拉到了自己面前,也同时将幼龙拉近,并指点在他眉心,“念你知恩图报,本性向善,今日留你性命。但为免你日后惹来麻烦,我要封你龙脉,此后以人身修行,习仁义,行善事,你可认?” 幼龙没有拒绝,放开了对自己识海的保护,任他将封印加注己身。 层层封印加身,位于秦钰识海的黎安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自愈力在下降,蓬勃涌动的气息渐渐变得淡薄平静。 像是为了遵守承诺,黎安在这封印之中,还察觉到了一道养魂的咒印,在树妖的残魄与幼龙灵魂之间做了切割,只剩下微弱的联系,不至于被秦钰无意识间吸收为养料。 属于秦钰的灵魂之力,顺着这一丝联系,流入残魄之中,一点点温养破碎的灵魂。 黎安在识海之中,心情复杂地看着已化为人身的秦钰。 失去了龙族强大的自愈能力,化为人身的秦钰显得越发气息奄奄。 道士取了衣袍将化形后的秦钰裹了起来,喃喃说着:“今日起,你便是我秦阳昇的弟子。赠你姓名为秦钰,愿你似玉通透纯粹,通晓人之七情六欲,不为仇恨血腥遮眼,得一大道,不负命数,修得正果。” 他怀中的秦钰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回头看向枯树。 秦阳昇像是知他所想,将怪松连同怪松寄居的山崖都收入神介子中,跟他解释,“此妖树身中残存生气甚少,又不可离你太远,待回了宗门,我再想法子处理。此地不宜久留。” 说罢,秦阳昇收起神介子后,顺手从神介子中取了具焦黑尸体,拂袖搅乱了此方残存的气息,带着秦钰离开。 黎安眼尖,认出那是具被劫雷劈焦的蛟龙尸骨。 蛟与龙形体上有差异,但被雷劈成焦炭后,就大差不差了。 且那些人也没真的见过秦钰真容,见过的除了秦阳昇都死在了这山崖上。 秦阳昇将那些尸体都扫进了深潭中,连那一处山崖都毁了,只在废墟之中半遮半掩留下具焦黑的蛟龙尸骨,可谓是“毁尸灭迹”得彻底。 便是以后有得了蛟龙尸骨的认出这是蛟,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问题。 毕竟传闻已久,没人能肯定那灭生劫真的就是龙族出世。 蛟化龙,亦是此世所不容,遭遇灭生劫也正常。 事实上,在此方世界里,灭生劫并不算举世罕见。 像是被下了什么限制,当修士修炼到绝顶的高度时,若想突破最终的界限,达到远古神灵之境界,便会有灭生劫降世,绞杀胆敢破坏天地秩序的逆天者。 第8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8) 被秦阳昇带回宗门,秦钰已经因力竭昏睡了过去。 以残魄的形式寄居于秦钰识海的黎安,也被迫陷入沉睡,直到秦钰再次醒来。 秦钰毕竟是个刚出生的龙,因为传承比纯粹的婴孩知道的东西多些,化为人身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儿。 被秦阳昇带回来,少不得被人明里暗里窥探。 秦阳昇将人带回自己住处后,守到他醒来后,正打算跟他讲明该注意的事项,却见醒来的人两目茫然。 “你是?” 稚嫩童音里带着疑惑与警惕。 秦阳昇讶然,眉心微皱,“你不记得了?” 虽说秦钰是小孩儿模样,按年龄也确实是小孩儿,可他心性并不像一般稚童,是有着基本的自我原则的。 秦阳昇并不当他是小孩看。 可现在,从昏睡中醒来的秦钰却两眼茫然地看着自己,克制不住游移的瞳孔,暴露了他的不安。 但他尚且镇定着,在对上秦阳昇的目光时,因那点熟悉而流露出些许亲近,却又因不安而带上几分警惕。 倒真像个在陌生环境中醒来的幼童,警惕不安的同时,又在寻找着能让自己安心的依赖。 秦阳昇皱眉思索片刻,在秦钰不安的注视下,检查了他的封印,才像是放心了般呼出一口气,“忘了也好。” 倒也没糊弄秦钰,秦阳昇跟秦钰说了他身上封印的事,“这封印本来是不会抹除你的记忆的,应当是你受伤太重,影响了神魂,所以在封印时,导致部分记忆也被封存了。” 至于秦钰为何身负封印,秦阳昇却撒了谎。 他说,“我捡到你时,你被一树妖所救。那树妖为救你,形魂俱毁,只余一魄残存于你体内。你似乎跟树妖有些渊源,央我救它,我便下了这封印。” 对于封印的作用,秦阳昇说是为了护树妖残魄。 “你与它牵扯颇深,若要救它,需用你神魂温养树妖残魄。” 秦阳昇细细给秦钰解释,“但树妖在你体内,其妖气会使你被人误认为妖。为免麻烦,我一道封了树妖的妖气。” 秦阳昇的话算不得真的说谎,但隐瞒了很多真相。 至于秦钰所问的之前,秦阳昇皆是摇头,“我只知道我捡到你之后的事。” 他这话是实话,没否认知道秦钰真实身份的事,但足以让秦钰误以为他不知道。 黎安在秦钰识海里听他忽悠,深觉做道士的,应该都有点大忽悠的潜质在身上。 同时,秦阳昇的高人形象,在黎安这儿也是大打折扣。 总觉得这人好像没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正经。 借着要用神魂温养树妖残魄的说法,秦阳昇顺理成章地跟秦钰说了拜师的事,并因为秦钰失忆,连赠名的理由都有了。 秦阳昇着重又提了遍给秦钰取这个名字的喻意,嘱咐他,“修行者该以慈悲为怀,守天下安宁,护万民无虞,此为受天地馈赠的修行者该反哺天地的应尽职责。” 并没有一味地说什么天地大义,秦阳昇将行善这事给秦钰说得更接地气。 因为修行者吸收了天地间的灵气,获得了超人一等的力量,是天地选择的卫道者,所以该担当起守护天地秩序的责任。 更多的,秦阳昇只叫他自己在修行中去感悟。 秦钰就这么成了乾清门弟子。 也是在几天后,秦钰去乾清门弟子堂跟随所有新入门的弟子一起,接受基础常识的教化时,黎安才知道秦阳昇是乾清门门主,本来要开拜师大典,从一众弟子中选徒的。 秦阳昇收徒讲缘分,从入门到成为掌门,座下只有一个大弟子,第二个弟子迟迟没影。 偏偏这大弟子一心扑在修行上,对于宗门事务一概不管。 虽说掌门之位不一定非得要掌门的亲传弟子继承,但秦阳昇作为宗门内修为最高的,就教导这么一个不理宗门事务的弟子,等他们都到了那个高度,出了意外,就怕门内青黄不接。 所以长老们催着秦阳昇再收几个弟子培养。 秦阳昇一直都以长老们将门下弟子教导得甚好为理由推脱着。 长老们当然高兴受人夸奖,但他这拿他们弟子当苦力的发言,着实没能有多打动人心。 倒不是真有多想让秦阳昇多收几个弟子,培养掌门继承人,他们就是觉得秦阳昇这么个高战力,经验丰富,不利用起来实在可惜。 多一些高端战力,他们乾清门的整体实力,也能更进一步,以应对更多变数。 秦阳昇倒也配合他们给门中弟子讲法,但本人在外云游的时间居多,别说多培养几个弟子,就那一个大弟子都是放养的。 长老们也想的是,让他多收几个弟子,收收心,将个人志向放一放,留在宗门内,为宗门建设尽尽心。 虽然秦阳昇在外惩奸除恶,为乾清门赚来了声誉地位,但也同样带来了不少麻烦。 长老们很是担心,当秦阳昇触及那道界限时,门内没有能撑得起那声誉,扛得下那些恩怨的后继者。 让秦阳昇留在宗门,也是存了韬光养晦的心思。 秦阳昇理解他们的顾虑,答应了收徒的事,却在某天卜了一卦后,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又跑了。 他一个人出去,回来时,多了个来历不明的秦钰。 这少不得被长老们打听试探。 借着秦钰在宗门走动学习的这一段日子,黎安将当下的情况理了个清楚,对秦阳昇多了不少了解,越发觉得对方高人形象在崩塌。 秦阳昇那边估计没能给个让长老们满意的答复,秦钰这几天时不时就能偶遇个长老,和蔼地跟他套近乎,说着学习生活上是否习惯,探听着秦钰的底细。 秦钰因为失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底细,也就按秦阳昇的嘱咐,瞒下了自己温养着一只树妖的残魄的事,答的都是老老实实的真话,就是一问三不知。 他眼神太过坦然纯真,长老们纵使心有怀疑,却也信他真不知情。 况且秦钰还坦诚地说了自己失忆的事,长老们更是无话可说,只能又去磨秦阳昇。 左不过是些秦钰来历不明,觉得不放心之类的事,秦钰在屏风后温书时,也偶尔听来找秦阳昇的长老提过一两回。 秦阳昇干脆就以给秦钰下了封印为由,将人打发了,让秦钰不必受此影响,安心修行修心。 第9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9) 在得知秦阳昇给秦钰下了封印后,长老们又不赞同起来。 “虽说他来历不明,但到底是个孩子。” 大长老往屏风后瞄了眼,压低声音训诫自己师弟,“挺乖巧一孩子,小小年纪离了父母家人,也不知遭了什么罪。来历咱们可以再查,你当人师父的,那么苛刻,给人下封印做什么?” 秦阳昇看了他片刻,往前凑了些,“此事说来有其隐情。我只说与师兄你,万不可外传。” 一听这话,大长老正襟危坐理了理衣服,手往秦阳昇面前一拦,“不必,师兄信你。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既设下封印,定然有你的道理,我就不干涉了。” 说罢,大长老就借口要去库房查点丹药、法器库存,以备一个月后的弟子大会能有足够的丹药、法器,发放给新入门的弟子们。 走之前,大长老留了几本书简,“老五说那孩子学东西挺快,但似乎并不能识文断字。我找老三寻了些简易读物,你这当师父的,还是多上点心,好好教教那孩子。别一天到晚地往外跑。” 说着,大长老往外走的脚又转回来,“还有书礼那边,听说又突破了。你既然回来了,不如去劝劝,让她缓缓修行的速度,先别慌着闭关,稳定境界也很重要。铸造堂那边正缺人手,你看……” “师兄。” 秦阳昇打断他的话,“我们还是再聊聊阿钰的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多个人知道他的情况比较好。” 大长老正要走回来的步子往外一转,“那什么,我昨天有笔账好像算错了,还没来得及重新核算。这事儿,你再找别人谈谈。” 送走了大长老,秦阳昇拿了桌上的书简,绕过屏风,在秦钰桌案对面坐下。 “可还住得惯?” 秦阳昇难得回来,忙着处理宗门内堆积的事务,对秦钰并不是很关注,只是将人安排在同一个院子里,早晚过问一遍在弟子堂的功课。 长老们不时“偶遇”秦钰的事,他有所耳闻,但一直没有过问。 “长老和同门们都很好。” 秦钰乖顺地回答着,将临摹好的基础符篆给秦阳昇检查,“是弟子堂的课后作业。” 秦阳昇看了他一眼,垂眸检查起他的符篆,不经意地提起,“五师弟说你在符道上很有天赋,可要随他修符阵之法?” “不与师父学剑吗?” 秦钰这几日在弟子堂听讲宗门史学、门规的师兄提过,秦阳昇是当世第一的剑修,早早到了化神巅峰,只因天地限制,一直压制修为行走世间,为求一份机缘。 为此,秦阳昇自修了卜道,却也因此沾染世间尘缘颇多。 讲课的师兄还告诫他们,若想超脱此方世界,与此世的因果牵扯当越少越好。 邪修以杀斩除尘缘,正修以修心渡世化解尘缘。前者为天地不容,每遇劫期,必是九死一生;后者顺应天理,若有功德加身,天劫亦会宽恕三分。 但也有例外,功德若为杀戮的血腥戾气所裹挟,会混淆天道的感知,具体如何,视情况而定。 黎安听完只觉得这个世界的天道怕不是个近视眼,稍微混点什么,它就当“眼花”出了重影,装“看”不清。 剑修最是锋锐,以秦阳昇的事迹看,他在世间行走,必然免不了出剑的时候,由此沾染上戾气,又因身份惹来因果加身。 纵有功德,亦有戾怨缠身,此世怕是难以超脱。 黎安有些为他可惜,但也无可奈何。 他自己现在都只是个需要秦钰以魂养护的残血树妖,又如何顾得了别人? 在这段并不熟悉的回忆里,他只是个旁观的局外人。 收了心思听师徒二人谈话,黎安倒也觉得孩童时期的秦钰很是新奇。 他似乎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跟在秦阳昇门下,就该跟着秦阳昇学剑,以后走剑修的路子。 明明讲课的人说过,乾清门收徒拜师更讲机缘,并非师父修什么道,徒弟就一定要走师父的老路。 不过常规而言,弟子都是随师门修行,有利于教习。但有的人就是不适合跟着这一道的师父专修,而适合从别的道触类旁通。 秦阳昇的师父在收徒一事上,最是这类典型,门下十三弟子,各个所修之道,皆与他不同。 当然,这也跟秦阳昇的师父所修之道太过偏门有关。他修混沌道的,属于常规的武道、文道下的各细分小道,他都略知一二,且均难精通,最终无奈给自创了个混沌道。 倒是教出来的十三个弟子,因其本人的博学,在多种分类里尝试后各自选择了最具天赋的道路,又能从别的道吸收所长,以补自身之短,倒是成长飞快。 那样的人天生就是适合广收徒的,可惜修为精进困难,寿数短,已仙去多年,门下仅十三亲传弟子,指点过的挂名弟子倒是颇多,各宗各派都有些牵扯。 跟他师父完全不同的,秦阳昇是最不适合教人的。 他自己的路走得顺遂,知道的东西不少,却难以给出什么有效的建议,只能是当故事讲给人听。 他的大弟子倒也跟他学了些剑修的东西,但对卜卦反而更有兴趣,最后转去学了最有天赋的器修之道,融合卦数、符、阵等制作法器,开辟了能器修新赛道,隐约有触摸命数玄理的兆头。 此刻听秦钰问起为什么不跟他学剑,秦阳昇倒也没有一口否决,只道:“你若想学,自然可以。但为师还是建议你选别的路。” 话音微顿,秦阳昇落在秦钰身上的目光带着深意,“你并不适合剑道,我也不建议你走这条路。丹道或符道中救生、度魂等向生、积德的路子,会更适合你。” 秦钰似懂非懂地看着秦阳昇,“还请师尊详示。” 可秦阳昇却是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这对多数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有功德在身,天道亦会宽恕三分越界之责。于你……” 眸色微暗,秦阳昇截了话头,拿了书简摊开,“罢了,现在与你说这些还太早。你的符篆临摹得不错,明日课上再听五师弟与你讲就是。为师教你识字。” 第10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0) 教人识文断字,讲故事,秦阳昇是一把好手。 他本身见闻颇广,简单的寓言故事,常常能带出三五件亲历之事,细细说与秦钰,也是颇有趣味。 至于秦钰能否懂其中深意,他并不强求。 秦钰学得快,一册书简看完,已识得多数字,之后的书就算没有秦阳昇教他,他也能认得字了,只是对书中所说情欲、道义等一知半解。 拿书去问秦阳昇,秦阳昇有时会给他仔细分析故事人物的心理、动机、目的,以及一言一行的得失,但有时只会含混带过,叫他日后慢慢揣摩。 秦阳昇说的,秦钰都一一记下,不明白的总归是不明白。人心复杂,纵是书中,亦是如此。 他抱着学习的态度,将书中不懂的,对应到现实里,渐渐知晓何为亲疏远近,也渐渐懂了弟子堂里似有若无的针对排挤。 因为他突然出现,成了秦阳昇的弟子,原定的拜师大典就此推迟,让不少对此满心期待的弟子空欢喜一场。 虽说秦阳昇架不住长老们的劝说,愿再收二三弟子,跟原本定好的人数没有变化。可仍有人觉得,突然出现的秦钰抢占了名额。 若是没有秦钰,说不定门主愿意多收一人为弟子呢? 毕竟弟子堂里都是新入门的弟子,大家年纪相仿,资质都不差,多一些时间修行,原本不如自己的人赶上来,将自己原本有十足把握的名额抢走了呢? 新入门的弟子来源颇多,有平民子弟,亦有世家子弟,在家世加持下,世家子弟的起点更高。 但进入弟子堂修行一段时间后,这种差距会被天赋与勤勉逐渐拉平,甚至反超。 秦阳昇选择弟子的方式暂且不知,但按照以往拜师大典的惯例,弟子大会上取得优胜的人,有权优先选择自己钟意的师门。 目前除了不对外收徒的秦阳昇,还没有长老拒绝优胜者对自己的优先选择。 本来因秦阳昇做事讲一个缘字,长老们特意将拜师大典的时间提前,想秦阳昇先挑钟意的弟子培养,其余弟子再在弟子大会后,按往常惯例拜师,或在门内自修。 修行界向来以实力为尊,在弟子选择上,以天赋资质为取选关键。 但资质天赋并不是那么好测量的东西,法器测算也有出错漏的时候。在初期自然是修为越高,越能被人看上眼。 原本修为高的世家子弟,自认是有五成把握能中选的。 可秦钰空降为门主亲传弟子,致使秦阳昇收徒一事被延后,通过时间校验,天赋资质就比较好辨认了。 且因为秦阳昇将收徒一事推到跟之后的拜师大典一起,难免让人以为他是会接受优胜者的优先选择的。 弟子堂里因为这件事,修行的气氛很是火热,弟子们对秦钰的态度也是各有不同。 对他空降为门主二弟子一事不满的人占多数。 秦钰学东西虽然快,但修为着实不够看,在弟子堂都是垫底的,连引气入体这种入门条件都没达成,就占了门主亲传弟子的身份。 日后他们就算拜入门主门下,也得称他一声师兄。 他年纪确实也是弟子堂内最小的,修真界也不以年龄定高下,长者称实力更强辈分更高的年轻人为尊,也是常有的事。 可秦钰他实力不行啊! 在弟子堂修行也有半个月了,秦钰除了基础课业完成得好,修行上是一点动静没有。 习剑时笨手笨脚,像是四肢不协调的假人。统一修行的基础剑术,十天他才能勉强不让自己绊倒,不在绊倒时顺手牵连身边的弟子。 吐纳上更是一点天赋没有。在乾清门这种灵气充沛的修行之地,普通人吸一口也能往体内纳入些灵气,他吸一口那就是吸一口了,什么都不会留下。 负责教习的五长老甚至找了药峰的七长老,检查了他的经脉丹田是否存在异常。 两人都知道秦钰身负秦阳昇封印的事,检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去找了秦阳昇,也是跟大长老一样,见他摆出副要谈大事的模样,就避而不谈了。 以秦阳昇的实力都觉得是件大事,其背后必有大因果,他们自认背不起,便也不打算听。 秦钰以垫底的成绩,占据宗门乃至当世第一人的亲传弟子之位,别说弟子堂的弟子,其他弟子也多少有些不解,以至于秦钰走到哪儿都少不了人打量。 不知是出于刻苦,还是懂了这些打量里的不欢迎,秦钰的行动轨迹越发两点一线,弟子堂,秦阳昇的小院儿,绝不在其他地方多做停留。 秦钰也确实刻苦。 黎安在他的识海里旁观着,见他为了掌握一个剑术动作,一遍遍练习,夜深人静时,跌倒又站起;见他为了能掌握引气入体,攀上小院儿后面陡峭的一剑峰,只因为那顶上灵气更充沛。 一剑峰顾名思义,是形如细剑的一座险峰。不曾习得轻身功法、御风御器之术的人,难以攀登。 可秦钰就是上去了,借着藤蔓,借着带上去系上的绳索。 黎安好几次借着秦钰余光,得以窥见在旁观望的秦阳昇。 但秦阳昇并不出声,只是微皱着眉,带了点忧愁地看着秦钰兀自努力。 黎安不知道他在愁什么,倒是知道秦钰必须自己去过这个坎儿。 他本身是龙化人身,很清楚地知道兽类因与人的行为习惯不同,要想熟练掌握人的行走坐卧并不容易。 秦钰刚醒那两天,可是连走路说话都很磕巴的。 这也就导致了后来他虽然能流利交谈了,也不太开口与人多说。 刚学会走,就要操着一副跑都难以掌握平衡的身体,去掌握精细的剑招,简直是强龙所难。 虽然秦钰已经忘了他身为龙的事,但身体的本能还在,要熟悉人协调四肢的方式,还需要跟自己有着肌肉记忆的身体磨合相当长的时间。 至少黎安记得自己当初是花了三年的时间去彻底适应人身,才得以不在出现身体失衡时,习惯性用尾巴找平衡。 第11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1) 秦钰大概是做龙的时间短,肌肉记忆还不够深刻,黎安没能瞧见几回他下意识撅腚想用尾巴找平衡的动作。 这让黎安很有些遗憾,且不甘心。 想起当初自己在他面前出的糗,黎安就越发为没能多见几次秦钰出糗的模样而心理不平衡。 若是零号机还在,他定是要利用系统的特权,将这些画面录下来,日后在秦钰面前反复播放的。 可惜零号机回去了,他现在也调用不了系统。 黎安正惋惜着,思维忽地一凝。 没记错的话,当初秦钰是有系统的,至少是有权限的…… 靠!他不会录了吧? 一想到自己当年那些糗事,会有录像留底,黎安在秦钰识海里当残魂都待不住了。 以他现在躁动的状态,能将秦钰识海翻来覆去颠个来回。 所幸,树妖的残魂不受他控制,那点微弱的魂力也只够树妖自保。 秦钰的识海得以保持风平浪静。 说是风平浪静倒也过于绝对了。 急于赶上同门修行进度的秦钰,潜意识里并不如面上那般无波无澜。 极力压制的,想要忽视的心焦,如燥热的风,在识海之上盘旋,搅乱试图静下来的心神。 皱眉睁开眼,秦钰感受着身周浓郁得几乎凝成水雾的灵气,摊开的手掌间,一簇灵力聚成的微风盘旋着消散。 盯着掌心消散的微风,秦钰眉毛拧成一团,墨色眼眸里满是不解。 弟子堂讲课的师兄说,修者修行,先引气入体,而后可以炼化入体灵气为自身可驾驭的灵力,最终呈现为无匹的力量,得以强身、御物,甚至搅弄风云,操纵己身所处之地的灵气为己所用。 受限于天地法则,天地间逸散自流的灵气不能直接为修士所用,唯有修士修行到一定境界,领悟天地法则后,遂可以自身灵力为引,操纵方圆间的灵气为自己所用。 可他的情况似乎正相反。 吸纳入体的灵气如泥牛入海,甫一入体就消失无踪,丝毫不剩,他别说引导灵气沿经脉进入丹田,连以灵气感知自身经脉都做不到。 但他却分明感觉,自己能操纵身周的灵气为自己所用。 尽管他能操控的灵气少,尽管他需要在灵气充沛的地方才能掌控些许灵气,做不到移山填海,颠弄风云,可他到底是不需要自身灵力作为引导,就能操控外界灵气。 这在他所学的知识里,唯有某些妖魔精怪、灵异玄兽,有天赋能力加持,天生就是跟这天地契合的,无需再去修行领悟天地法则,便可在不用自身力量为引导的情况下,调用天地灵气。 秦钰不是没有怀疑过秦阳昇对自己的身世有所隐瞒,这一发现更是让他心里疑窦丛生。 可秦阳昇也说过,在他体内,识海深处,温养着一只为了救自己,只剩下残魄的树妖。 是树妖的能力吗? 木属性的精魅妖怪,确实在与天地灵气亲和方面,比其他生灵更胜一筹。 秦钰做不到引气入体,也无法做到内视经脉丹田,他不知道自己的识海深处,是否如秦阳昇所说,温养着一只树妖。 点点暖意顺着微弱的联系充盈残破的魂体,躁动难安的黎安顿时被转移注意力,狐疑地接纳着突然涌入的属于秦钰的灵魂之力,很有些惊讶地想:他这么快就掌握引气入体了? 正如弟子堂的讲课弟子所说,引气入体是修行门槛。 没有入体的力量作为引导,是难以内视自身经脉丹田的,更难以将自身意识从肉身中剥离而沉入识海中。 对于灵魂力量的调用,就如同精神力的定向使用,往往是需要对自身储存精神力、凝聚神魂的识海,有基础感知才能做到的。 很奇妙的。 黎安知道自己处于秦钰识海中,视物往往要通过秦钰本人的感知或眼睛。 在秦钰的血脉与力量被秦阳昇封印后,秦钰已不能用神魂去感知万物,至少在他再次修行到,在封印之外可以做到调用精神力前,是无法用神魂视物的。 黎安对于外界的感知,也就只能通过秦钰的五感。 靠他的眼睛看清乾清门的一草一木;借他的耳朵听清此世的修行规则,听清他身边的是非议论;通过他的口鼻知晓乾清门灵膳堂给未辟谷弟子准备的灵膳,滋味欠佳。 也依赖他的触觉,知晓乾清门内灵气之充沛。 在这样灵气充沛的地方,能不能炼化灵气为灵力暂且不说,但引气入体那就是吸一口那么简单的事。 完全不通修行之事的普通人,都能感觉到灵气在体内游走的那种。 秦钰愣是感觉不到灵气在体内的存在。 本因为那涌入的灵魂之力而以为他已经掌握引气入体的黎安,在看清他脸上的疑惑不解后,才知道他还卡在门槛儿外呢。 涌入残魄的灵魂力量,更像是他意识波动间,无意识分来的救济粮。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这口“救济粮”的关系,黎安竟能脱离秦钰本身的感知,去看清秦钰本人的表情了。 这好似拿到些主动权的情况,可是让黎安激动坏了。 虽然只有短短十几天,但他真是受够不能自主只能旁观的滋味儿了。 看秦钰出糗纵然有趣,但被束手束脚只能干瞪眼地受气,可从来不是他的秉性。 迫不及待地想更多地去感知自己被藏起来的力量,但现实给了黎安当头一棒。 他是有些自主权了,能当背后灵,随自己心意地在脱离秦钰感知的情况下,去观测外界的环境了。 但他能感知到的,属于自己的力量,仍旧只剩下“怪松”的那一点点。 这倒叫黎安分不清,眼下能观测外界的,到底是他,还是只剩残魄的“怪松”。 又或者,此刻他所看见的,是真的他想看见的,还是意识深处属于“怪松”所想看见而看见并留存下来的记忆。 按理,“怪松”重伤成这个样子,意识是肯定会陷入沉睡的,不可能因为吃了一口“救济粮”就醒来,还看清秦钰在修行中的纠结不解。 可黎安不确定。 第12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2) 由秦钰记忆编织的幻境里,他只是个旁观者;但这由他人记忆编织的幻境,却在逐步唤醒潜藏在他记忆深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一段回忆。 眼前景与过往事交杂,如梦似幻,让他渐渐丢了现实与回忆的界限。 这一认知给黎安敲响了警钟,因秦钰而起了波澜的心又静下来,摆正了心态当一个旁观者,静看秦钰摸索他的修行之道。 不再依赖秦钰的感知后,黎安就总是能在秦钰修行时,瞥见秦阳昇的身影。 在秦钰一遍遍练习基础剑招时,在秦钰艰难攀登一剑峰时,甚至在秦钰烦恼于自身不能引气入体却可以调用外界灵气的古怪体质时…… 秦阳昇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带着点若有所思,以及些许悲愐。 这是在他早晚面对秦钰时,不会有的神情。 黎安看得出来,秦阳昇其实很担心秦钰的情况。大概弟子堂以及宗门里,那些弟子对于秦钰的偏见,他也是有听见的。 可他帮不了秦钰。 从龙身化为人形,如何掌握身体的协调,是只有秦钰自己能做到的事,他只能通过一遍遍的练习,让自己的身体形成肌肉记忆。 秦阳昇唯一能帮到他的,只有在晚上的药浴里加上活血化瘀、舒筋活络的药草,缓解他身体上的疲劳和创伤。 功法上,秦阳昇就更帮不上秦钰了。 这已无神灵的世上,没有谁能帮得上秦钰。 虽然化为了人身,但秦钰到底是龙,经脉分布跟人是绝对不同的,又被秦阳昇封了龙脉。 就算有远古龙族遗留下来的功法,秦钰在龙脉被封的情况下也无法修行;人类的功法更是不适用于秦钰了,经脉分布不同,灵力该流经的路径就不对。 理清这些,黎安倒是能猜到秦阳昇在愁什么了。 等秦钰能做到引气入体后,就会发现他的经脉跟所学的,人类的经脉分布完全不同。 到时候,识海里养着一只树妖,所以体质跟别人不同的说法,就完全不足以让人信服了。 树妖的残魄说到底也只是魂体,会影响他的气息、修行进度,甚至神魂,但怎么也不可能改变他肉体经脉的走向。 他又不是那些走半兽修路子的邪魔歪道,剥夺强大的妖兽血脉跟自身融合,改造了自身的肉体。 黎安本身是龙化人,以前也是当过魔尊,手下管理成千上万号人的大boss,对于人体经脉跟龙族的不同,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甚至他以前当王时,也曾因跟人族的矛盾,手拆过那么百来号人。使手段让人的灵力顺经脉逆流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 加之他又是跟着秦钰学的,以妖身走人修的道,此刻最是清楚秦钰的情况不过。 可以说,秦钰现在吃的每一份苦,都为黎安在修行路上避开了一条弯路。 思及此,黎安那点被剥夺能力,禁锢在他识海中当看客的怨念,稍稍消散了些。 看在他确实可怜的份上,也是自己让他告诉自己真相的,虽然没想他告诉得这么详细…… 心里嘀嘀咕咕,黎安倒是对秦钰现在的境况,真正有了几分同情。 本有通天本领,却不得不封存;忘记所有,从头修行,却处处不顺;身为掌门亲传弟子,得当世第一人教导,却学不到什么东西,惹来非议缠身。 乾清门的风气算得黎安见过的修行宗门里比较好的,到目前为止,还不曾出现霸凌。 秦钰身无长物,却占着一个掌门二弟子的名头,门内上下,他算得辈分高的,除了几个长老及其门下亲传弟子,其他人都得唤他声师叔、师伯。 有人为此不满是难免的事。 但真到吃穿用度,发放弟子份例时,却从不会有人短他什么,更不会有以次充好的情况,哪怕秦阳昇在表面上并不太在意自己这个二弟子。 心有不满的人,明里暗里会说一句嘴,真见了秦钰,却也会恭敬行礼,唤一声师叔、师伯。 若说是在试探秦阳昇的态度,是看在秦阳昇的面子上,不敢对秦钰太差,倒也不必做样子到这种程度。 秦钰能不配位,看见了当没看见,也没人会苛责他们什么。 至少黎安所见的修行宗门里,多数如秦钰一般情况的主角,早该被人贬得一无是处,各种打压欺凌了。 可能跟他是做炮灰任务,没见过好的,也有些关系。毕竟打压欺凌主角的那群人里,有他一个位置,着实没怎么见过这么能算得上和乐融融的氛围。 就是弟子堂里,竞争着想拿下剩下亲传名额的弟子,因秦钰的空降而愤愤不平,也不会拿他的修为、天赋配不上地位而奚落他。 只会在课业修行上更较劲儿,不动声色地露一手,在秦钰面前得瑟,多少有些想看秦钰惊叹羡艳的神色。 可惜,秦钰大概是随了秦阳昇,情绪寡淡,受了挑衅也是神色漠然,甚至一本正经地请教。 这倒是给有心炫耀的弟子整不会了,不情不愿但事无巨细地给他讲动作、修行的要领。 老实说,陪着秦钰在乾清门待了半个月,弟子们因不满而刻意冷待排斥秦钰的情况是有的,秦钰本人一张冷漠脸不愿搭理人的表情,也是相当排挤他人的。 双向的排挤下,秦钰就一头扎进了课业和修行里,没什么长进,却也刺激得那些弟子堂的弟子铆足了劲儿修行,就怕哪天冷不丁被秦钰比过去了,在同伴面前丢了面子。 虽然秦钰修为纹丝不动,但他勤学好问啊! 秦钰的剑招在勤修苦练下,也渐趋流畅,给了同堂的弟子们不小压力,竟是隐隐忽略了他修为上的不足,将其当成了强劲的对手。 只是拳脚、剑法之类的可以练,功法吐纳上,秦钰就是半点办法没有了,从长老、同门那儿请教后,听了也就是记在心里。 他也曾问过秦阳昇,“为什么灵气无法在我体内流动?” 经过半个月的探索,这是他头一回向秦阳昇吐露修行上的疑惑。 第13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3) 秦钰知道秦阳昇忙,能在早晚抽出点时间,指导他剑术上的错漏之处,就已是不易。 在没弄清楚自己于吐纳之法上,具体存在什么问题前,哪怕秦阳昇试探着提问过,秦钰也是摇头没开口。 现在他听的课多了,也去藏书阁找了不少书看,反复尝试后,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引气入体这个门槛前,到底是被什么绊住了。 普通人在呼吸之间纳入灵气后,灵气不受引导,浸润肉体后的富余部分,会再流散出体外。 修士会有意识地去引导这些富余灵气,将灵气导入丹田,再从丹田中调用这些灵气,按功法在体内按经脉、窍穴流动,反复多次,直到能完全掌握操控这些灵气,便算是炼化成功了。 被炼化为灵力的灵气,会自主按先前流转的周天,连绵不绝地在体内运转,从而带动新被吸纳入体的灵气,一点点被炼化为修士可掌控的灵力。 引气入体的最终标准,便是在体内建立灵力的运转周天。 有了灵力运转周天,才能将不受控的灵气转化为灵力储存在体内。当灵力累积到一定程度后,才会有所谓的筑基、结丹等通过改变灵力存储状态,来更多地存储灵力。 秦钰在跟同门弟子、长老们请教后,到藏书阁翻了不少入门书籍,确认了自己不能引气入体,是体质出了问题。 他能操控外在的灵气形成风旋,甚至能定向聚集火属性灵气生成火苗、聚集水属性灵气生成水球,他能感觉到灵气的流动。 但当这些灵气被他吸纳后,就再无踪影。 连师兄、长老们说的,灵气滋养肉体的感觉,他都不曾感觉到。 这让秦钰不确定,那些被吸收入体的灵气,是否是被他的身体吸收后连富余都不曾有。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感觉不到灵气在体内流动。 思虑再三,他尽量准确地向秦阳昇表达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灵气无法在我的体内流动?”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灵气在身体里消失,但没感觉那些灵气滋养了他的肉体。 秦阳昇看着面前小心斟酌着将问题问出口的小弟子,神色颇有些复杂,薄唇翕动,却又抿成一线,拧紧的眉,犹疑的眼,透露着犹豫不决。 秦钰像是察觉不出自己师父的为难,安静而固执地直视着那双浸着矛盾的眼。 他的识海里,平静一片。 黎安由此知道,此时的秦钰,是当真不懂的,看不懂秦阳昇的脸色,看不出秦阳昇沉默里的纠结矛盾。 很难想象,这是那个能从自己一个抬眼里,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的秦钰。 若是说自己的演技太差,藏不住心思,可眼前秦阳昇的神情,并没有半分遮掩。 他大概是想用这副表情劝退秦钰,或者引起秦钰的疑惑不安,从而主动向他询问自身体质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如此,他就能顺水推舟地说出真相。 可此刻的秦钰不懂,甚至没觉得自己的体质可能出了大问题,没半点可能不适合修行的担心。 这有些不符合生物因求生本能,而对自身身体状况产生本能担忧的情况了。 像个没有情绪的假人。 细一想这半个月里,秦钰的生活与修行,情感波动着实淡薄得近乎无情。 除了修行,他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 可他先前,分明还会为了被迫救他一命的树妖豁出性命。 是因为封印吗? 黎安没听说过哪个封印,是能将七情六欲这种本能都封印的。 又或者,他本性如此,并不是对什么上心的性格,涉世不深却也不好奇这世间事,只是一板一眼地守着些刻板的准绳与原则。 黎安探究着秦钰的心理历程,饶有趣味地回想着与其相处的种种,猜测着他因何成了被困于情欲之间,成了为执念疯魔的模样。 看看现在秦钰虽看不懂秦阳昇脸色,却顺从自身心意地静静等着秦阳昇答案的执拗劲儿,黎安觉得秦钰最后会因执念而疯魔,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在自己在意的点上,他是有些莫名的固执在身上的。 秦阳昇沉默半晌,没能等到秦钰再开口,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既已经感觉到了,为何不直说呢?” 秦阳昇耷拉着眉眼,有些挫败地扯出个笑,“阿钰,我们不是那么疏远的关系。你有任何的事,都可以同我说。” 顿了顿,他抬眸看向秦钰,小声嘟囔了句,“我也不是那么忙。” 多次在暗处看着秦钰宁肯去问别人,去藏书阁找书简,都不肯来问他这当师父的一句…… 师父做到这个地步,也难怪秦阳昇会觉得挫败了。 秦钰有些过于“懂事”了,反倒显得不太懂事。 门内上下都知道他不愿打扰秦阳昇处理宗门事务,所以有师父也跟没师父一样,到处跟别人打听修行的事。 有人觉得秦阳昇对他不上心,有人却也因此对秦钰多几分同情。 大长老明里暗里说过秦阳昇很多次,觉得秦阳昇是随性惯了,对弟子不上心。 毕竟有一个大弟子的放养先例在前,秦阳昇就算想解释,也是有口难言。 毕竟,他虽在暗处关注着秦钰,但除了早晚的指导外,他也确实没主动过问过秦钰修行上是否有困难。 他倒也不是完全没主动过,但难得的主动,都被秦钰带偏,最后莫名就转去前殿处理宗门事务去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时期的秦钰,也是相当难对付的。 黎安试想了下,如果自己收了秦钰这么个事事都自己处理的弟子。 他大概是乐得逍遥的。 但这个弟子不动声色地就能说服自己去处理宗门事务,那确实是相当令人不自在。 这到底谁是师父? 最无语的是,他真的是在为自己考虑,怕耽误自己时间,却反倒是让自己口碑下滑,作为师父的威严受到了挑战。 就…… 挺无语的。 秦钰不懂秦阳昇的郁闷,煞有其事地点头,“我知晓师尊对我是关心的。” 话音微顿,他似是想了会儿,而后认真开口,“师尊跟弟子堂授课的师兄、长老们是不一样的。师尊对我很好,我没有疏远糊弄师尊的意思,只是不想拿一些琐事搅扰师尊。” 倒是不在乎拿这些琐事去搅扰别人。 秦阳昇幽幽看了秦钰一眼,眸中清晰写着这么句吐槽。 可秦钰视而不见,叫秦阳昇无可奈何。 他确实是一片好意,却反倒是让人不知该怎么跟他相处好。 动了动嘴,秦阳昇到底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他不说话,秦钰就有话说了。 “师尊如此说,是我的体质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并不是没从秦阳昇的迟疑里猜到自身体质不对,但也确实不担心这会影响修行。 听秦阳昇说过很多奇闻异事,秦阳昇讲故事也很是绘声绘色,秦钰能从这些故事里,知晓现实里人们神情对应什么情绪,却并不太能理解那些情绪。 甚至于秦阳昇跟他细细说过的,某些人在某些故事里,情绪与心理因什么目的而变化,又是为何会有这种改变。 他明白,但不理解。 就如同眼前,他清楚知道秦阳昇的迟疑为难,大概是怕真相会给自己带来困扰。 所谓的,会受伤? 言语无形,不是刀剑,怎么能将人弄伤呢? 秦钰觉得秦阳昇的担心纠结,实在是多余,且没有必要的东西。 就算自己的体质有异,不能引气入体,走正常的修行路子,也可以从剑术之道里钻研,走以剑御气的路子。 他只是不能在体内调用灵力,又不是不能运用灵气。 不能引气入体,并不会对他的修行产生多大影响,就是进度会很慢而已。 再者,就是对识海中温养的树妖,可能会有影响。 想起那素未蒙面却救了自己一命的树妖,秦钰的心绪稍有波动,倒是轻微皱起眉头,有了些心忧,“师尊,如果我不能引气入体,会对体内的树妖有影响吗?还能温养它的残魂复原吗?” 听得秦钰的问,秦阳昇沉默再三,终究是开了口,“你的体质没有问题,只是吸收的灵气还不够弥补肉身上的亏欠,所以没有富余的灵气让你修行。” 见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秦钰在问起树妖时,不经意透露的担忧,秦阳昇眸子微动,试探着问,“你似乎对树妖格外上心?” 是灵魂牵绊带来的特殊反应吗? 秦阳昇若有所思。 秦钰不明白秦阳昇为什么有此一问,只是诚实回答,“它救过我。现下,我既然有机会回报,自然是要上心些。师尊不是说过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让秦阳昇愣了一下,有些欣慰,却也有些失落。 太过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充满人情味的“回报”一词,都多了几分冰冷。 秦阳昇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脑袋,“阿钰说的是。但师父希望你愿意救这树妖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它救过你。” “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非恶贯满盈,无可救药者,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对他人施予援手,是修行者该有的愐世之德。” 秦阳昇清楚秦钰不是人,心智与年龄也跟孩童外表不符,于是将这些婴孩会通过好几年的察言观色,才会逐渐掌握的属于人的七情六欲,以尽可能简单明了的方式教与他。 刚破壳不到半月的秦钰,实质上跟人类婴孩没什么差别,只是因为比人类婴孩少了不能自主掌控自身躯体而必须依赖他人的阶段,而显得格外独立。 这种不曾体会过依赖他人的心理历程而天生的独立,会造就情感上的漠然。 不是冷血,而是觉得没必要。 因为自己能处理好一切,所以没必要顾虑别人的心情,也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会带给别人什么感受。 秦阳昇不奢望秦钰能懂得这些人情世故,他只希望秦钰能保有最初的慈悲,不随力量的壮大,而成为无视他人性命的恶徒。 倒不是说这种人会草菅人命,但情感上的漠然,必然会导致对生命的敬畏感降低。 别说他人性命,大概连自己性命都不在乎。 全然无所谓的态度,将是末路。 所幸,秦钰还有他所在乎的,还有着执着的一面。 秦阳昇看着秦钰的眼又明亮起来,眸中愁雾散开,多了几分慈爱,“不懂没关系,阿钰愿意记着师父的话就好。不必在意别人说的,修为不该是修行的目的,修心才是。” 秦钰似懂非懂地点头,老实地将话题拉回去,“所以,师尊,我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您所说的,弥补身体上的亏欠,是指我曾受过的伤吗?” 被秦钰问得一噎,秦阳昇情绪转换不及,在面上流露几分尴尬的心虚。 之前还像是看不懂秦阳昇脸色的秦钰,此刻却格外敏锐,“师尊但说无妨,徒儿不会因身体上有所缺陷而难过自卑。” 秦阳昇多看了他两眼,一改先前那副悲天悯人的世外高人之态,多了几分人世烟火气的埋怨,“你先前说话不这样直接的……” “师尊先前说,让徒儿不必太过迂回,有任何事都可与您直说。” 秦钰一本正经地作答,并再次直言不讳,“师尊不肯说,是因为隐瞒了什么,怕徒儿知晓后,会对您心生隔阂吗?” 这话是相当不客气,跟秦钰恭敬的态度,以及先前仔细斟酌用词后再提问的情况,差别不可谓不大。 秦阳昇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住了,嘴动了动,眼中想反悔的意图相当明显。 如果不是见过秦钰在与他人谈话时,是何等的言辞犀利,直击要害,怕是秦阳昇都要怀疑自己这小徒弟在一瞬之间被人夺舍了。 秦钰对他的态度,跟别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不然这会儿就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了。 秦阳昇再次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反悔让秦钰变回去,反而摸了摸秦钰脑袋,认命般说道:“阿钰果然是聪明的,倒叫为师惭愧。” 说罢,秦阳昇看着秦钰,收回了手,神色沉了几分,无奈里掺着隐忧,“为师私心里,还是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但你迟早会知道……” 又是一声叹气,放轻的声音里,几分无奈释怀,几许浅淡怅然。 “但愿,你不会因为此事与我更加疏远。” 第14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4) 秦阳昇到底是将一切都告诉了秦钰。 无生的天劫,树妖的意外介入,山崖上的围杀…… 秦阳昇唯独没说的,是秦钰作为遗世龙族的真身。 虽然那件事闹得很大,虽然以秦钰的聪明,他早晚能洞悉其中真相,但秦阳昇当下没有亲口道破他的身份,只拿妖兽天劫含混道出真相。 在述说的过程中,秦阳昇屡屡停顿,观察着秦钰的反应。 隐瞒真相不是有意为之,更算得上是好意,但秦钰的性格太过一板一眼。 一码归一码分得太清,是非黑白的界限太过清晰的人,眼里往往揉不得沙子。哪怕心知是好意,也未必会领情。 更何况,秦钰本就在不明晰人之七情六欲的阶段。 太过淡薄的情绪,使他大概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却绝对会在潜意识里,因此次的隐瞒,而竖起心防。 这是动物求生本能中的警惕。 多疑,对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因应,是动物在危机四伏的自然界里求生的重要本能。 而人往往试图打破这种本能,去与不相识的人交心,从而建立合作之外的,更具人情味的关系。 朋友,知己,师徒,没有血缘关系的手足…… 这是人所定义的关系,为此划定道德情义,投之于世间万物的言行之上,是寄情于物,于景,是人所求的东西。 至于被投影这些情感的万物,是否理解这些感情,它们大概有它们自己,不同于人的理解。 而秦阳昇现在,在试图让一个非人的幼崽,披上人皮,了解人的思维,建立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只是短短半个月的相处,这多少有些急功近利。 秦阳昇不无担心。 可秦钰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平淡地听他道出真相,如同听一个不属于他的故事,跟以往听其他故事没什么不一样。 等到秦阳昇说完,秦钰才开口,“师尊说我是妖兽化人,可并不说我本体是什么,是当真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在初醒时,秦阳昇面对秦钰的提问时默认的不知,在此刻作为论证,成了诘问之语,叫秦阳昇微微皱了眉。 “我……” 秦阳昇开了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转开眼,避开了同秦钰的对视,“有时,事事清醒,不如偶尔糊涂。” “所以,师尊是不愿说了。” 秦钰揭破了秦阳昇的心思,垂下眼睑,收起了望着秦阳昇的目光,微微垂首,“徒儿并非诘问怪罪师尊,师尊不必为此忧虑。师尊不说,定然有您的考虑。至于您所说的偶尔糊涂,徒儿会仔细揣摩的。” 他像个好学的学生,恭敬而有礼地为这番谈话做了结语,又回到了先前待秦阳昇尊崇而慎重的板正。 比起锋芒毕露,说话不留余地的模样,小心斟酌词句的秦钰,无疑更符合人世所说的圆滑温润。 秦阳昇动了嘴,有心说什么,却又最终只是拧眉抿了嘴,大抵是不信秦钰所说的不在意的。 可秦钰面色无波,确实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连在他识海之中,能一定程度上共享他情绪的黎安,也摸不清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识海无波,却反叫人生出莫名悲愐。 秦钰在知晓自己不能引气入体,是因为受了重伤,肉体需要大量灵气自愈,导致进入体内的灵气都被肉体吸收,而没有多余的灵气可以用于修炼后,疑问得到了解答,就不再多留。 “徒儿还有修行课业未完成,便不再继续叨扰师尊。” 秦钰说着告辞的话,本分得毫不逾矩,“师尊之后若有吩咐,传音徒儿即可。徒儿先退下了。” 换个不熟悉的人来看,大概会惊讶于小小孩童的谨礼周全。 并不能说很熟悉秦钰的秦阳昇却是满目忧愁,有意挽留解释,却是几番启唇,又止住不言。 黎安看着都急。 他不了解现在的秦钰在想什么,但到底跟后来的秦钰相处了千百年。 看上去没什么变化,淡漠得好似没有情绪的人,最是会钻牛角尖,将自己困于狭隘思虑之间而不吭声的。 某种程度上说,秦钰跟秦阳昇不愧是师徒,嘴上都是缝了针的,多说一句都要命一样。 不同的是,秦钰是闷声不语,单纯不想费口舌,觉得多说无益,而闷在心里独自胡思乱想。 而秦阳昇明显是心中顾虑颇多,本人似乎在讲故事、讲道理之外,是个嘴笨不太会说的,从之前被大长老诘问对弟子太不上心,有心辩解却不成上,就可见一斑。 此刻,就更别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 只是在院中私有的练武场角落多出来的聚灵阵,透露秦阳昇言说不出的在意。 回忆过往种种,黎安算是多少知道,秦钰只做不说的毛病,是出自何处了。 至于自己同样的毛病…… 黎安觉得师徒这个东西,传承的可能不只是功法。 秦阳昇所在的小院儿本就灵气充沛,有了聚灵阵后,秦钰不用再费力攀爬院儿后的一剑峰,也能吸收到大量的灵气用于修复肉体,乃至修行。 可秦阳昇还是常去一剑峰,在傍晚晚课结束,与秦阳昇交流过课上所学后,常常会爬上一剑峰,盘坐在仅有方寸的峰顶,望着远处云海,默不作声地待上半个时辰。 一开始,黎安并不明白,吝惜时间,恨不能将每一刻钟都用于修行,以赶上同期弟子修行进度的秦钰,为何要浪费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在一剑峰峰顶枯坐。 位于秦钰识海的黎安能很清楚地知道,他并没有在这半个时辰里吸收一剑峰的灵气,修行也好,修补肉身也好,都没有。 这在之前不曾有过,是在跟秦阳昇谈过,练武场上多了聚灵阵后,秦钰才渐渐养成的习惯。 黎安哪儿也去不了,也就只能陪秦钰在峰顶坐着,听风吹树梢山石,看云卷云舒、落日西沉。 渐渐的,竟也习惯了这样枯燥的日子,并从中获得了宁静之感。 秦钰什么都没说,可黎安却大概明白了,他这每日半个时辰的枯坐是为了什么。 一剑峰远离喧嚣,除了过耳风声,再无其他。 练武场偶尔还会有洒扫的外门弟子路过,轻微的脚步、呼吸,或百米之外,远离小院儿的地方,窃窃的低语,总归是扰人心绪。哪怕他们说的事,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秦钰在刚来时听了太多议论。 他的龙脉虽然被封,体质有所限制,但耳聪目明仍远超正常的人类。 除非特意用结界隔开,否则方圆百里之内,没有清净可言。 秦钰自己目前是没法张开结界的,于是多数都听进了耳里。 黎安从他识海的平静判断出他的不在意,可自己在识海里都听得不平的一些意气之言,秦钰当真一点都不在意吗? 真的不在意,又还会在课业、修行上,保持着追逐求胜的心吗? 或许这可以用待事认真解释,无关他人的议论,亦不是为了和谁攀比。 可黎安总觉得,秦钰偏爱这一剑峰,特意空出半个时辰到此枯坐,多少是有些心烦的。 修行的目的在于修心。 秦阳昇说过的话,他记在了心上,所以空出这半个时辰,在因灵气阻隔而屏蔽了外界杂乱声音的一剑峰峰顶,枯坐静心。 不为他人言谈而心烦,不为修行不顺而心焦,此刻,只专注于眼前景,得一份难得的宁静。 这份心性,确实叫黎安对秦钰刮目相看。 他自认是做不到像秦钰这么淡然的。 就是在怪松的回忆里,扎根在山崖上的那些日子,也总免不了找些这样那样的事,打发下修行之外,过于无聊的时间。 能心如止水地枯坐半个时辰,只看流云落日,听风叶靡靡,一两日的放松还不错,长时间地坚持为一种习惯,也算得是有过人之处了。 这算是远古传承在血脉里造就的早熟吗? 黎安总不免怀疑。 满打满算,秦钰破壳降世不过二十几天,却常让他感觉这人跟个看破红尘满身沧桑的老人一样,浑身透着股与年纪不相符的稳重。 说难听点,都可以算是死气沉沉了。 心有所念,黎安透过那微弱的灵魂联系,竟真若有似无地察觉到点浅淡死气。 不浓厚,却萦绕不散。 这发现让黎安心下一惊,正儿八经探查起秦钰的识海来。 也不知道是他在这秦钰记忆编织的幻境里获得了什么权限,还是怪松在这段回忆里已经苏醒了意识而留下的回忆,黎安确实是实实在在地能在此时有些自主权了。 孽龙祸世。 灵兽院的六长老在给弟子堂的弟子讲到妖兽这一课题时,也提及了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龙族现世之说。 秦阳昇留下的蛟龙尸体到底是被人发现并捡走了。 沉在湖底的尸体,却也没能瞒过其他人的探查。 这由秦钰所造就的杀孽,到底是让因果上了身。 潜藏在识海之中的浅淡死气,怨魂一样缠绕灵魂之上,是难以摆脱的孽因,终将在某个时刻,让造成这一切的人,一尝恶果。 本是为自保造下的杀孽,成了潜藏在修行途中的隐患,这着实是让人不满的不公平之事。 可这世间事本就不是事事都能讲个道理。 秦阳昇那日的未尽之言,在六长老作为轶事讲给弟子们听的传闻里,秦钰寻得了答案。 犹豫了几日,他到底是向秦阳昇问出了口。 秦阳昇没有认,但他的沉默,无疑是肯定的默认。 他不善于说谎,能将真相半遮半掩为混淆人的忽悠,却难以做到揭开真相后,再以谎言去否认。 这让黎安想到了秦钰以前给自己挖坑的时候。 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真心实意地道出所思所想,却精心编排了语句,设计一言一行,使得那被藏起的部分越发诱人。 坦诚的真心,诱人的秘密,让人在舒适之中放松警惕,追随着好奇心越陷越深,直到踏入泥潭,抽身不能。 在忽悠这条路上,秦钰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黎安叹息着,再次感叹自己栽得不冤。 秦钰在得到秦阳昇的默认后,越发地沉默寡言,沉郁的心思,全然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弟子大会召开在即,宗门上下热烈到吵闹的气氛里,秦钰是隔绝在外的沉寂。 越发精进的剑术,毫不见长的修为,秦钰是弟子堂里一个特殊的存在,在即将参与弟子大会的新进弟子里,也是最特殊的那个。 不是没有已经提前拜入师门的新进弟子参加这场所有新进弟子都得参与的比试,但秦钰是其中唯一没有修为,连引气入体的门槛都没有突破的。 他作为秦阳昇在拜师大典前,特意外出带回来的亲传弟子,能力和身份的不匹配,更是惹来许多关注。 黎安明显感觉到,秦钰在一剑峰上枯坐的时间被延长了。 自察觉秦钰身上潜藏的死气起,黎安对此就格外留意。 可能是因为接受了秦钰无意识下的灵魂滋养,使得两人的灵魂联系更紧密了,黎安越发能感觉到秦钰的情绪波动,以及情绪波动时,那股浅淡死气不安分的躁动。 无论秦钰明不明白所谓的人情世故,人类定义的七情六欲,但他内心深处,绝不像他面上表现的那么无所谓。 尽管不理解,不明白,甚至不认同,但他确实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渐渐为人类的情感所困扰了。 于是那些伺机而动的怨念死气,丝丝缕缕冒出来,纠缠上本就沉默的人。 黎安甚至怀疑,秦钰那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沧桑感,可能是杀戮后无意识的疲惫无措。 纵然他忘了发生的事,可身体记住了那一刻的感受。 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灵魂会记得那无望心悸。在劫后余生的后怕庆幸,亦会刻入躯体里,成为本能,激发出更浓厚的求生欲。 不在意不是真的不在意,是潜意识里知道,这些问题在生死面前都不是问题。 可时间长了,裹挟在这生活里,活过来了,又不免为这些琐事烦心。而尝过生死的味道,畏死又不避死亡的心态,会使自身轻言生死,恶念由此难以遏制。 意图报复的死怨之气,更会催化这股恶念。 第15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5) 秦钰确实是在修心,在这一剑峰峰顶,遏制心里冒出来的负面情绪。 他或许不明白这对应什么情绪,但秦阳昇教导于他的善恶观,让他知晓那些念头的不应该。 他不愿成为六长老所说轶事中,将祸乱天下的孽龙。 可到底要成为什么,他却一时没有答案,由此迷惘着,在静坐之时百思无果,下山依旧为修行忙碌不休。 黎安受他灵魂滋养,共享着这自灵魂联系而来的迷惘,不免心忧。 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这种迷惘,在被解封之后,在被秦钰哄着在一境之中苦修不得处时。 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困于一境之中不得出,这修行所得的力量,又有什么用? 他不像秦钰这般缄言,想不通就直接向秦钰问了。 质问他,“既然不让我出去,我要这修行有什么用?我就算出去了,有你在我身边,谁又能伤我?就算出去了,我又能做什么?” 他想不通的事情很多,一股脑地带着怨气,倒垃圾一样,通通朝着绝对会纵容他的秦钰倾泻。 “修行,就一定要为了做什么事吗?” 听罢他抱怨的秦钰,曾如此反问,“你又怎么能保证,我能一直护在你身边?纵然我想,但世事瞬息万变,我万一为人所阻,为事所阻,你要引颈就戮吗?” 耍脾气向人诘问不成,反被一通质问。 当时尚且还不能化形的他,被堵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地甩尾而去,潜在深海不愿见这口气生硬的人。 但以秦钰的能耐,哪里是他想不见就能不见的? 如今想来,秦钰当时是在气他将生死靠系在他人身上,也在后怕着无能挽回的悲剧再次上演吧? 平复情绪这件事上,秦钰并没花多少时间。 黎安记得清楚,自己不过是刚潜入深海,还没能找到个洞穴藏起来让他着急,就被擒了尾巴,带回了岸上。 秦钰平心静气,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温声为他的抱怨解答,“修行不一定要为了什么,重要的是在其中认清自己。你要什么,你想成为什么,又有什么不能去做……” “这是我向你提出的问题!” 当年的自己,曾如此打断他的话。 可他像是早知道,在自己出声打断前,就顿住了话头,等自己撒气般冲出这么一句后,才不急不缓地道出答案。 “一生很长,何必急于在一时之间得到答案呢?这本就是需要用一生去探索的问题。每时每刻,每个人想要的,都在发生着变化。” 秦钰的话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太过深奥,深奥得如同废话,唯有一句让他满意,“你只要知道,你当下想要的,并为之努力,那便是修行的意义。” “那我要出去。” 得寸进尺,顺杆儿爬这种事,他并不比秦钰逊色多少。 可秦钰回绝得也干脆,“你看,修行的意义,这不就有了?等什么时候,你能躲过我的看守离开这镜海离岛,你就能出去了。” 当年叫人气急败坏的事,此刻回忆起来,倒是让黎安莫名想要发笑。 笑着,却又生出酸涩。 自己当年有秦钰迂回开导,可现在的秦钰不像后来的沉稳,困于迷惘里,甚至不愿开口向人问一个答案。 按自己的脾气,黎安觉得自己该笑秦钰蠢笨的,然后自得于自己在有话直说,从而避开许多麻烦心烦这件事上,胜了他一筹。 可此刻,他反倒想将秦钰当年那些话,还给现在迷惘的小秦钰。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存在,时间会给出答案。 眼前修行的目的,不是很显而易见吗? 即将召开的弟子大会,作为乾清门门主亲自招收的亲传弟子,至少不能被人轻看了去吧? 就算不能引气入体,就算没有半点灵力修为,也该像所修剑术那样凌厉不折,像所完成的课业那样,让人惊艳的同时,生出不可小觑的紧迫才是。 兀自在意念中恨铁不成钢,却是无口可言,无声可达,只能看着他困在狭思里彷徨,令人心急。 冥冥灵魂之间的联系,牵引魂间一点温热,莫名共鸣。 黎安愣了一瞬,在一剑峰上枯坐的秦钰亦是一愣。 清晰感觉到另一个灵魂与自身的联系,这是黎安自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都存在的感觉。 一开始是“怪松”,后来是秦钰。 可对秦钰而言,他一直从秦阳昇那里知道,自身识海里温养这一只树妖的残魄,却因不能引气入体感知识海,而一直不知真假。 突如其来的心念共鸣,像是撬动了什么契机。 秦钰立刻收敛心绪,凝神抱元守一,按长老们所传授的功法,引一剑峰上灵气入体。 不同于以往只能感觉到灵气在体内的消失,此刻,像是肉体终于达到了灵气吸收的饱和,让出点富余灵气,让秦钰得以引导这丝微薄灵气运行周天。 从秦阳昇那里,已经得知了自己不是人的真相,更从轶事里猜到了真相,秦钰清楚知道,自己的经脉可能与寻常人不同,弟子堂教授的入门功法,恐怕并不适用于自身。 他做过假设,翻阅典籍,做过准备,但当真的引灵气在体内运转时,才知晓其中的困难重重。 因自身主要脉络被封,身体本能引导向主脉的灵气运行受阻,在体内淤积冲撞,痛楚由内而外,混杂无处缓解的酸胀,竟是一时反冲心脉! 秦钰准备不及,喉间涌上腥甜,又咬唇咽下,额上见汗。 暗处注视的秦阳昇察觉秦钰情况不对,现身而出,纳气按在其灵台之上,冷声沉喝,“凝神调息,放开窍穴莫要与体内灵气对冲!” 秦钰闻言放弃了想要掌控这股灵气的打算,由着秦阳昇的灵力涌入体内,替他理顺这股在四肢百骸里狂乱冲撞的灵气。 所幸,他肉体经脉坚韧,又吸收了多数入体的灵气,这股淤堵在经脉中的灵气并不庞大。只是因秦钰一时不察,让这股灵气反冲心脉,才有此重创。 秦阳昇的灵力入体,游走秦钰周身,将乱冲的灵气尽数裹挟吸收,带出体外,秦钰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留了些许灵力为秦钰养护受创心脉,秦阳昇收力敛息,皱眉拈袖为秦钰擦去额上细汗,“可还好?” “徒儿无事,谢师尊相助。” 秦钰话一贯的简短,微乱的呼吸在故作如常的语调里残存下微颤喘息。 秦阳昇唇微动,又抿起,拭去他唇边血迹,轻叹一声,“走火入魔之苦,疼痛只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一环。你……不必逞强。若是觉得疼,说出来,喊出来,会好受许多。” “这一剑峰上没有别人,无人会瞧见你的痛苦落魄。” 话微顿,秦阳昇垂眸收回手,蹲下身与秦钰平视。 四目相对,狭长的眼若狐,眸中所盛却是忧思疼惜,“还是你觉得,为师,会笑话于你?” 与秦阳昇有三分相似的眼,尚且有着孩童稚嫩的模样,没有完全长开的狐狸眼略圆,漆黑瞳仁,因疼痛氤氲了水汽,如同犬目。 眼瞳轻颤间,几分躲闪,避开了同眼前人的对视,展露几分孩童逞能的稚气,“不是很疼。徒儿知道,师尊不会笑话我。” 急于掩饰时,人总难免话多,欲盖弥彰地遮掩,“如师尊所说,先前在山崖上捡到我时,连我更难堪落魄的模样都见过了。此时与当时相比,怕是不值一提。” 见他逞能至此,秦阳昇又是一声叹息,探手揉了揉他脑袋,为他理顺被风吹得有些乱了的碎发,熄了劝慰的心思。 他本也不擅长劝慰安抚。 “你身体恢复得比我预想的要快,没能及时提醒你小心谨慎,是为师的过错。” 秦阳昇又为秦钰把了脉,确认他身上没有暗伤,才收回手,“先前你肉体未愈,神念未开,为师也不好贸然查探你的经脉走向,怕与你自身潜在的自护之能对冲,伤及你身。” “这次灵气冲体,于你倒也是因祸得福,意外冲开了灵窍。你能控制自身神念后,放开防护,我的灵力才得以顺畅游走你经脉窍穴。” 盘膝相对而坐,借着一剑峰天然的阻隔禁制,秦阳昇将秦钰不可为外人知晓的情况详细道出,“你的经脉与常人有异,寻常功法不可直接应用。此次我探得你经脉窍穴与人修的不同,待我钻研几日。” 说罢,秦阳昇着重叮嘱,“在我为你找到可行的修行之法前,切记不可再随意引气入体,以防不慎走火入魔,叫魔障入了心,将成你修行之途一大阻碍。” “师尊费心了。” 等秦阳昇说完,秦钰也已平复呼吸,却是在修行之事上,有自己的打算,“师尊好意,徒儿心领了。只是有关引气入体,以及周天运转,徒儿已有脉络。” 这话倒是叫秦阳昇意外,“如何说?” 像是还拿不定主意,秦钰眉心微皱,沉默了片刻,才仔细答道:“师尊一时问起,徒儿也无法与您准确答案,只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玄异感应。” 说着,秦钰又是想了会儿,不确定地补充,“似乎与识海中树妖残魄有些关系。” 眸中掠过诧异,秦阳昇又探秦钰识海,却没能得到什么收获,反倒是在查看树妖残魄之后,在紧蹙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深思之色。 深深看了秦钰一眼,秦阳昇收回手,面色很有些复杂。 “师尊有话,但说无妨。” 在先前谈过一次后,秦钰再面对秦阳昇时,确实是坦诚直接不少,虽说不是事事都如此就是了。 秦阳昇没有立刻同他说自己的结论,反倒是问道:“据我先前为你号脉,你的伤所致,该还有几日才会有多余的灵气予你修行。你今日突然引气行周天运转,可是有什么契机?” 秦钰细细回想引气入体时的情况,思及那一念间的莫名共鸣,犹豫一瞬,如实同秦阳昇说了。 听罢,秦阳昇很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叹息,错眼喃喃一句,“大概,当真是天命如此。” 秦钰难得在面上显露几分疑惑好奇,紧跟着追问,“师尊所言……”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秦阳昇截断了他的追问,“应当是在你体内沉睡的残魄,在受你滋养后,感知到你灵魂的波动,给予你的反馈。现如今,你受树妖馈赠而入道。日后,你们之间的联系会更加紧密。” 秦钰唇微动,张合几次,终是没能按捺住,“师尊可还有隐瞒?是否,徒儿此次受馈入道,会对它的复生有所影响?” 惊讶于秦钰对树妖的在意,秦阳昇眸子微闪,几许欣慰深思,盖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只道:“并不影响树妖的复生。” 却并未反驳,自己对秦钰有所隐瞒。 见秦阳昇不肯开口,秦钰抿了嘴,垂眸忍下继续追问的打算,垂眸点头,“徒儿知道了。师尊不说的,定然是此刻不能说的。” 秦阳昇眸中在诧异之后闪过恍然,而后又添几分怜惜愧疚。 不是不通察言观色,只是不愿与人多言。 至于懂这言色背后几分情绪,不好定论,也无法定论。 秦阳昇无话可说,只能转移话题,“既然你受树妖反馈,对修行之事有自己的筹划,为师便不做多余事了。若有不解之处,为师随时愿为你解惑。” 说罢,在秦钰点头之前,他刻意强调一句,“不用怕会耽误我时间,就什么都不肯说地自己闷头查。我既当你师父,为你传道已是不能,唯有稍尽解惑之责。你若当真与我生分至此,倒是让我可惜这段师徒缘分。” 刚要颔首的秦钰动作一顿,听了秦阳昇的话后,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向来没什么波澜的眼眸里,于不解里泛起些许莫名涟漪,沉在心里细细体味揣摩。 片刻后,垂眼颔首,秦钰难抑唇角的上扬,低了头遮掩,难得多了些话,“既是师尊要求,徒儿莫敢不从。” 与一贯淡漠的恭敬不同,略微上扬的语调,多了轻快,竟是有几分调侃意味,叫秦阳昇眉心微松。 “甚好。” 第16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6) 秦钰情况稳定下来后,便打算继续尝试引气入体。 “一剑峰灵气充沛,又有天然禁制,不用担心受人窥探。你暂且在此闭关,弟子堂那边,我替你跟五师弟告假。” 秦阳昇如此说着,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原地示意秦钰尝试引气入体,“我且看看你的情况,等你建立稳定的周天运行,不再有差错后再离开。” “如此,就有劳师尊了。” 秦钰也知道自己的情况特殊,稍有不慎,就容易走火入魔。 有秦阳昇在旁看顾,确实让他安心不少。 凝神纳息,秦钰按着之前的感觉,有意识地引导灵气入体后,跟随冥冥间的感应,让灵气避开被封印的主脉形成周天运行。 识海之中,黎安自共鸣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时还有些恍惚。 魂体没有固定形态,他理论上是不存在所谓心脏的东西的。 可当那一点温热汹涌蔓延开来,充盈整个魂体时,黎安隐隐察觉到了护心鳞的力量。 按理,这里是秦钰的回忆构筑的幻境,小秦钰受树妖反馈而入道时,来自后来的秦钰而现今属于自己的护心鳞,应该不会有反应才对。 但小秦钰此刻的开悟,真的是受树妖在沉睡时,感知到寄体灵魂波动而给予的反馈吗? 是“怪松”的意识感知到小秦钰的迷惘而给予的安抚,还是…… 他此刻心绪的波动,也借由灵魂间的联系,影响了现在所见的小秦钰呢? 黎安一时分不清,自己所感知到的灵魂波动,是来自于自身,还是逐渐复苏的属于“怪松”的回忆。 连带着,对于清楚知道的护心鳞力量的波动,也让他疑惑起来。 是秦钰的力量影响了护心鳞,还是他自身受当前情绪影响,灵魂上的波动唤起了护心鳞的力量护主? 如大梦一场,惶惶分不清现实与虚妄,难辨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突如其来的灵魂共鸣,模糊了旁观者与参与者的界限,让黎安一时有些不适应,心有抵触,却无可抗拒。 直到感知到秦钰再次引气入体,源源不断的灵魂之力以比以前秦钰无意识而给予的滋养更磅礴的量涌来,温热的感觉不再只局限于灵魂联系间的那一点,而均衡覆盖整个魂体,才让黎安从大梦一场的恍惚状态中清醒。 一些混沌的意识,杂乱涌入,黎安这次倒是能分得清了。 那来自已经遗忘的记忆,是渐渐复苏的“怪松”,在当下对自身境遇的含混感知。 只剩残魄的怪松意识混沌杂乱,黎安却能从其中感知到些许莫名抱怨。 大概,他从前对于这无妄之灾,是相当不满意的。所以才会,在意识混沌时,还能这么明显地保留下埋怨的情绪。 但再怎么抱怨,他……该说是树妖,此刻跟秦钰确实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 黎安感受着那点抱怨的情绪,尽可能清晰地将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切割分离,以免再次被带进刚刚共鸣时的恍惚状态里。 那不可掌控的意识恍惚,太叫人不安。 秦阳昇对秦钰瞒而不说的事,黎安却是清楚得很。 磅礴的灵魂之力充盈魂体,缠绕秦钰灵魂之上的死气,却也顺着两人灵魂间的联系,缠绕上残魄的魂体。 这并不是能避免的事。 两人灵魂联系之紧密,早在共同抗下最后一道灭生雷劫后,就达成了某种共生的关系,并非只是因为树妖仅剩残魄,必须要靠秦钰温养这么简单。 在劫雷影响下,他们的生命气息彼此杂糅,由此帮秦钰骗过了天道而存活了下来,却也因此导致两人成了不可分割的共同体。 树妖共享着秦钰的力量,从灵魂到灵力。 在秦钰引气入体后,黎安明显察觉自己能掌握的力量变多了。 至于掌握这股力量的,是“怪松”,还是他自己,黎安就不太能分得清了。 不知道意识是谁被谁同化,过去和现在的自己,在某些想法上的不谋而合,混淆着黎安意图分清的界限。 以至于那引领着秦钰建立灵力运行周天的意识,是自己,还是“怪松”,也一时说不清了。 一气呵成的周天建立,跟秦钰当初教授给他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是妖修走人修路子必须绕开独属于妖兽的主脉,还是因为秦钰主脉被封而不得已为之,在此刻也被混淆了答案。 有种未来介入过去,而促成了未来的错觉。 黎安贯来是想不明白就撂挑子摆拦的,当下也不想费那个心思去分得那么清了。 就当,他此刻是在一个小世界里当精分的背后灵。 当精分患者这事儿,黎安是有经验的。 感受着渐渐充盈起来的力量,让黎安混乱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只是那缠绕在残魂上,阴冷的死怨之气,让黎安的好心情大打折扣。 共享一份生机的两个人,也共享着彼此的因果。 而只剩下残魄要靠秦钰生存的树妖,无疑成了这段共生关系里的弱势方。 伺机破坏这份生机以达到报复目的的死怨之气,在秦钰的灵魂力量大量涌向残魄时,顺藤摸瓜找上了看起来随时要翘辫子的残魄。 但本体为生机较强的木属性生灵的残魄,其本身的生气,却是最能克制净化死气的存在。 本意报复的死怨之气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残魄当口粮吸收。 就是一时有些消化不良,充斥魂体的阴冷之气,让黎安觉得有些难受。 但跟获得的力量比起来,这又算不上什么不能忍受的大问题了。 加上秦钰在掌握引气入体后的有意识温养,冲淡了些许消化不良的阴冷,倒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本不能获生的孽龙因树妖而活,因树妖而起的因果,又由树妖所化解。 种种巧合侥幸,或许真的只能用秦阳昇那一句“天命如此”解释。 黎安感受着两人之间玄之又玄的因果联系,也是暗自惊叹于自己跟秦钰的孽缘。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灵魂烙印、生死与共能说清的了。 连带着,黎安对自己跟秦钰之间的所谓爱恋,都有了些阴暗猜忌。 眼前的秦钰连黎安的存在都不知晓,就更遑论知晓自己跟黎安之间的情感危机。 当前,他有更紧迫的事要烦恼。 弟子大会如期召开。 秦钰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在弟子大会之前,突破了引气入体的门槛,完成了稳定的灵力运转周天。 黎安仍是那个看客,在默认怪松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他理所当然地将所有的力量、意识的调用,都简单地划归为了自己想那么做,而不是受了回忆的影响,做了跟遗忘掉的记忆里曾做过的同样选择。 …… 乾清门作为有当世第一人坐镇的正道宗门,在修真界不可谓不显赫。 虽然只是新入门弟子的交流切磋,却也是引来不少人关注。 这在乾清门也算得是十年一届的盛会,不少友宗都会前来。一为观礼,互相认识下各家未来可能会挑大梁的后起之秀;二为交流感情,互通有无;三为各家讲法论道。 为了新入门的弟子能对修行修心有更多的认知,乾清门弟子大会的前三天,为各家道论心得交流、辩论的盛会。 届时更有当世大能开讲坛,传道授业解惑。 秦阳昇作为一宗掌门,自家的盛会总是推脱不掉的,要当讲课的第一人。 为了能一听秦阳昇的讲法论道,各家在选派前来交流的人选时,也算得是竞争激烈了。 黎安在跟着秦钰在大广场听讲法时,没少听见有人炫耀自己打败了多少人,才得到来乾清门听课的机会。 但秦阳昇真的很不擅长给人讲课,他自己的道也没人能复刻。 天赋这个东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好在秦阳昇博闻强识,旁征博引下,讲故事的本事确实不错。 他云游世间,见过太多别人的道,当故事讲来,偶尔一两句,也能破人迷障。 至于其他听来纯粹只是故事的部分,自有人为他将其理解为是别有深意。 高人讲法论道,自然是玄妙莫测,不可浅薄理解的。 这话,黎安可是听了不少。 因为有秦阳昇开课,所以乾清门每一届弟子大会都相当热闹。 但凡是跟乾清门有点交情的,不论友邦宗派,还是独行散修,不远千里,也是要来的。 这一届来的人格外多。 只为秦阳昇时隔五百年,再一次收徒。 这是早就传出了的事,跟秦钰关系倒是不大。 但作为秦阳昇在拜师大典前,亲自外出去收回来的二弟子,秦钰无疑也是这些与会之人的重点关注对象之一。 早在秦钰引气入体的那天,秦阳昇离开一剑峰时,就郑重叮嘱了秦钰,“切不可在外显露御气之能。” 秦钰能不靠自身灵力调动外界灵气,从而完成基础术法的事,秦阳昇是早就知道的。 之前不提醒,多少应该是存了点不打击秦钰修行积极性的想法。且秦钰只在一剑峰练习,有他设立的阵法结界,这一方小院儿算得是绝对安全。 但弟子大会一开,再谨慎小心,也是难防那些有心之人。而秦钰本人也是要参加弟子大会的。 如果让人知道他有这本事,刚以蛟化龙失败而揭过的孽龙之说,怕是又要被有心之人翻搅出来,再掀波澜。 秦阳昇说得严肃,秦钰自然知道其中轻重,对他的叮嘱,无不点头应下。 但秦钰的体质摆在那儿,怕他不小心显露其能,秦阳昇有心再下几道封印遮掩秦钰气息,却又担心太过限制他的能力,导致他在面对危机之时连拖延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如此大会,乾清门自然是会严加盘查,加强防范,但难保万一。 秦阳昇在外云游多年,结下的善缘不少,给人添的堵也不少。可谓是朋友多,仇人更多。 他要收徒的事,天下人都很关注,他的仇人无疑是其中最关注的。 秦钰作为此次收徒中最特殊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不被他们盯上呢? 为了这件事,秦阳昇思虑再三,没再下封印,只是在秦钰闭关稳定境界时,特意去找自己的大弟子打造了几件适合秦钰的保命法器。 这事还是听大长老揶揄秦阳昇偏疼小弟子时,黎安才随着找秦阳昇询问弟子大会期间课业安排的秦钰所知道的。 连带着之前秦阳昇给秦钰的,装有怪松本体枯树的特殊乾坤袋,也一并做了改进。 将防御和储物融合为一的法器,被制成精巧简朴的护腕,比一般的储物法器多了储存活物的功能,跟以神化念另辟空间用于储物的神介子类似,与拥有者神念意识处于同一时空。 只有如此,树妖残存在枯树中的本源,才不会因为离开位于秦钰识海的神魂太远,而逐渐消散。 一般的储物法器是自成空间的,做不到储存活物是一大问题,时空的分割也是问题。 为此,秦阳昇之前给秦钰的乾坤袋,都是经过特殊改造的。 现下人多手杂,乾坤袋遗失风险太大,秦阳昇就一并给秦钰升级了装备。 秦阳昇为秦钰操心劳力,秦钰面上不显,却是在课业修行之外,尽可能地帮秦阳昇分担。 从院儿里的小事,渐渐到弟子大会的一些杂事,秦钰出关后就没个闲暇,倒是让频频来找秦阳昇商讨事务的大长老颇为赞赏。 秦钰年纪小,办事却利落,学东西也快。 因为不像秦阳昇那般因诸多顾虑而迟疑,秦钰一事一断的态度,办事不可谓不干脆。 哪怕有人因其冷硬的办事态度而不悦,觉得秦钰太过缺乏人情味,但秦钰言谈举止间恭敬有礼,强硬的指派听着倒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又有大长老和秦阳昇背后撑腰,秦钰说话倒也好使。 这些天为秦阳昇跑腿办事,处理杂事,倒是让秦钰将乾清门边边角角都摸清了。 哪里有禁制,哪里有防御阵法,哪里是只有本门弟子才能进入的秘地…… 在识海里跟着秦钰到处跑的时候,黎安都觉得秦阳昇给秦钰安排的这些事,可能是为了让他更熟悉乾清门的地形。 如果真出现了意外,秦钰能借助地利脱身,或争取时间,等待或寻求救援。 到了正式开放山门迎接远客时,秦钰反而闲了下来,被秦阳昇安排在小院修行,不再到处走动。 第17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7) 三天的讲法顺利落幕,弟子大会正式拉开帷幕。 一群练气、最多刚筑基的小辈们之间的比试,在来与会的长者眼里,着实是没什么看头。 连灵力外放都还做不到的一群新秀弟子,拳脚招式间虽可圈可点,但到底稚嫩,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这些连花架子都算不上。 所以多数时候,除了那些带了小辈同来的,其他多数是借着这个机会,跟周围的人借着讨论场上弟子们的切磋为由,互相拉近关系。 再来,也就是格外关注一些有潜力的好苗子。 新进弟子之间的切磋规则很简单:抽签对垒,胜者晋级,败者下台。 偌大的广场,以空间切割之法,分出二十个单独的平台。数百弟子按抽签顺序,依次登上对应平台。 最初的淘汰赛,仅用一天时间就已完成。 秦钰在晋级之列,让不少人惊讶之余,频频将目光投向主位上的秦阳昇。 作为秦阳昇在弟子大会前,亲自招揽的弟子,秦钰受到的关注,无疑是在场所有参与比试的弟子里最多的。 秦钰的修为也是被人一眼窥破。 刚引气入体建立灵力运转周天,连练气的境界都还未达到。在场都是修行者,怕是没有谁能看不出他的修为。 能跟着自家长辈来观礼的,怎么也算是自家宗门日后会重点培养的好苗子了,修为上多数都在乾清门这些比试的新进弟子之上。 秦钰作为弟子堂同期弟子里的吊车尾,不夸张的说,负责杂事的弟子都能一眼看破他的修为境界。 可他就是赢了,凭一身凌厉剑术,没有法器加持,没有耍诈。 秦阳昇是当世第一的剑修,其剑法与人一样,自带三分留情而敛四分锋芒。剑行飘逸轻灵,主在缠斗钳制,次为杀。 这倒不是说秦阳昇的剑法真就是柔和如三月春风了。正相反,秦阳昇的剑路处处皆是杀机,只是因行剑人的留情与自信,才婉转为缠斗之招。 他当真决心杀一个人时,一剑,足以取命。 秦钰心性不似秦阳昇温和,翻掌行剑间也不像秦阳昇那么老练,却反而更显出秦阳昇这套剑法之间暗藏的步步杀机。 早在先前,秦阳昇就不建议秦钰走剑修的路子,但也正如他所说的,如果秦钰想学,他也不吝教导。 在弟子堂统一教授的剑法之外,秦钰跟着秦阳昇学剑。 虽然秦阳昇尽可能避开了自己剑法中的锋芒之处,捡了基础的教,可他到底得道近千年,习惯了自身的剑路,更没有多少教导弟子的经验。 不经意间,一招一式虽情留三分,其中偶泄的锋芒锐利,却是被秦钰不差分毫地学了去。 在筑基以下,都做不到灵力外放的时候,秦钰凭一身强悍肉体,也是补全了修为上的不足,操一手凌厉剑招,辗转腾挪间,避开要害,却也是让人招架不及。 弟子堂多数弟子都已掌握灵力护体的本事,没有灵力加持剑锋的秦钰并不能破开他们的护体灵力,全凭步步逼人的剑招,靠体能耗到对手灵力见底,无力护体时,再以剑取胜。 秦钰在剑道上展露的天赋,让人心惊。 负责弟子堂教习的五长老,更是在秦钰对决时,多次看向自家师兄。 正因为执掌弟子堂,五长老最清楚,秦钰一开始在行剑时的笨拙。 不止五长老,同期的弟子堂弟子,没有不知道秦钰最开始拿剑时的笨手笨脚。 从最初的连栽跟头,到最后剑招的行云流水,秦钰的进步,是弟子堂众人都有目共睹的。 也是因此,才更在当初激起了众弟子紧迫的竞争心。 加之秦钰在剑术之外的其他课业同样表现突出,以致在面对对手以灵力结印,以术法进行攻击,限制他行动时,秦钰往往能从过往所学中,找到合适的应对之法。 秦钰的晋级,让弟子堂的众人意外又不意外。 倒是没有多少人拿秦钰是受了秦阳昇单独指导剑术,才能有此优异表现说事。 秦阳昇本就是秦钰师父,秦钰跟着自己师父学剑,有什么问题? 怪只怪技不如人,或一时因对方修为低微而起了轻忽之心。 再者,秦阳昇的剑诀在乾清门内不是什么秘密。甚至他本人亲身演示的剑术招式,在藏书阁里,也有留影石记载。 但钻研者众多,比秦钰修为高的,更是不胜枚举,这么多年来,他们不也是没能参透一招半式? 秦钰的剑招虽然没有灵力加持,却并非空有剑招的空壳子。 一招一式间,有秦阳昇剑法中特有的轻灵飘逸,却又暗藏弟子堂所教剑法的沉稳之锋,行剑时因时因势而变化万千。 除了之前一名以符阵融合丹药特性,靠技巧将自身微薄灵力发挥到最佳的弟子,到目前为止,秦钰的行剑,是最让众人惊叹的。 这种修为层次的切磋,已经筑基、结丹甚至修为更高的人,原本只是当个趣事看。 毕竟,他们的修为阅历摆在那里,看他们就像看小孩儿打架一样。 可这一期的小孩儿,却不乏别出心裁之辈,让众人颇有眼界一新之感。 除去那些规整修行的弟子不谈,秦钰融合两套剑法,自行领悟出更适合自己,更适合对招当下的剑路,也只是叫人赞叹一声天赋卓绝。 另有擅钻研的弟子,结合多道技巧,巧借场地之利,行多变之阵,更是让人惊奇不已。 符阵相合是常见的用法,借助丹药、药剂等制作迷魂阵、毒阵等,也没什么新颖的。 可那名弟子却是借催生药草生长的生机,助长符阵的威势,弥补了自身木属性攻击性不足,甚至灵力微薄的情况,力压修为相当的对手。 不可谓不别出心裁。 就连在台下看比赛的,都不免思量起来,自己对上这样一套阵法,能有几分胜算。 毕竟,药草生长之后,生机不断,阵法不绝,而那药草却又不是阵眼,反化作符阵的一份子,掠夺对方的灵力为己所用,更催生阵法威势。 那弟子还随身带一包种子,在对手破阵的时间里休息,休整好了,继续催生药草,补充阵法消耗。 此消彼长,难缠得很。 秦钰这种没什么灵力,全靠一身蛮力的剑修,倒是在后面对上他时,靠剑的锋锐破局,欺身缠斗,不给他继续催化阵法的机会。 阵法却没能因此被破,已经催生的药草,在缠斗之时靠自身特性处处阻挡秦钰招式,或是以藤蔓枝叶横拦阻碍,或是以药香汁液侵袭人的意识、麻痹人的手脚身躯。 最后秦钰扛不住药性晕过去的时候,那弟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剑锋,往后退了好几步,才长吐出一口气,擦了把汗,小声嘀咕,“这么重的药量,筑基期也早该倒了。那么拼命干嘛?我都快怀疑我带错药种了。” 丹药不是能在比试中使用的,但药种没说不可以。 他这也算是借自身灵力属性,钻了规则的漏洞。 除了这个木系种草的,还有火系烧饭给对手一饭干倒的。 没说不能带食材上擂台啊! 甚至不是灵草灵药,就是普通的柴米油盐,借由法器催发自己灵力中的火气,开锅做饭,靠烟雾隐藏行踪,靠饭香扰乱感知,对手冲上来时,就是一锅盖,或者一锅铲。 大家打完,还可以一起吃个饭。 周围看比赛的,已经辟谷的看那两人打完在场边吃饭,也是看饿了。 但众人也看得出来,这弟子把式多,最后制敌靠的还是硬实力。 为什么打架前先做个饭? 大概是爱好吧?要不然,就是太紧张了,做个饭缓解下气氛。 能在对手的缠斗下开锅做饭,最后还能拿下比赛,也拿下失败的对手…… 这何尝不算是一种双赢? 甚至旁边还有刚比试完的弟子,端着碗过来,自带筷子,把这儿当灵膳堂吃过午饭。 大长老看得扶额,五长老不愿认这帮学生,负责灵膳堂的四长老端了碗过去蹭饭。 虽是闹剧,却没人喝止,更显乾清门中的宽和随性。 其他宗门而来的人,虽然不理解,且面面相觑,但也客随主便,不多置喙。 更有随性的,找负责衣食的四长老讨碗筷,也想尝尝鲜。 做饭的火系弟子为难,“我灵力不够,就做了这么点。” “没关系,灵膳堂给他们准备了吃的。” 四长老一边顺走弟子的菜,一边给蹭饭的指路灵膳堂。 乾清门灵膳堂的灵膳是个什么滋味儿,大家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好奇也好奇过了,纷纷收起碗筷,笑侃四长老待客不周。 四长老也不客气,嘲他们辟谷了还来凑热闹,抢没辟谷的弟子东西吃。 至于她自己? “我就是为了口腹之欲,所以至今未辟谷。” 四长老答得理直气壮,“所以这不叫抢弟子吃食,这叫跟弟子同乐。” 话说完,就拐了做饭的弟子回去当徒弟。 理由也是让人哭笑不得,“我虽是音修,但你我有缘。做饭也是一门艺术,你,很有艺术天赋。” 乾清门随缘之说由来已久,其宗门氛围之宽松,也是令外人见怪不怪了。 宗门弟子的比拼,前后有近十天。 在这期间,众人还见识了雷系击筑,水系画书,金系撒铜钱,土系修城楼……有些是有家族传承,有些是这段时间在弟子堂修行有感,随缘之作,另辟新道。 这些异类在数百人的弟子里虽然不多,但比拼到最后,这些异类聚到一处,一个比一个出奇,也是相当让人大开眼界,颇有种乾清门里皆异类的错觉。 在这种错觉下,被其中一名异类干倒而淘汰的秦钰,反倒是没那么受人关注了。 就算他是秦阳昇亲收的二弟子,剑道一途天赋卓绝,但跟后来的这些人一比,正常得就有些平淡的。 倒不是说众人喜欢新奇。 修行几十上百年,什么新奇事没见过? 只是为博一笑的吸引人眼球的东西,对他们而言不过把戏,还不值得他们上心。 可这些个别出心裁的弟子,他们的做法在常人看来或许古怪,却不乏他们的独到之处,加以钻研改进,是能在未来走出一条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道路的。 当他们入世后,这些新奇不曾多见的手段,难保不会掀起波澜。 自然,也就让人不得不多上心关注了。 更有甚者,在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里,对如何应对自身修行瓶颈,改善自身功法上,意外地找到了点头绪。 这又让不少人感叹乾清门以随缘处事的独到之处,认为是因此让弟子们得以随性发挥,而激发出了自身潜在的天赋。 也因此,让乾清门内能人辈出。 就连那些趁乱渗透进来的探子,也因要回报的信息太多,而让秦钰的事成了其中不太惹眼的一起。 有秦阳昇坐镇,倒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什么手脚。 历时半个月的弟子大会已近尾声,来观礼的客人却没散。 他们在等的重头戏,是弟子大会后的拜师大典。 因为秦阳昇破例收徒,而秦阳昇的大弟子又是出了名的只重修行,不管事务,所以这一次拜师大典,可能事关乾清门下一任门主的人选。 众人对此的关注,更甚于对秦钰的好奇。 而之前因为被淘汰出局而不太受人关注的秦钰,又因为这件事,再次被众人纳入重点关注对象人选。 秦阳昇之后所收的弟子值得关注,这个刚被秦阳昇亲自收回来的弟子,更是值得关注。 结合秦阳昇外出和回归的时间点,不免有人猜测,秦钰可能跟之前的孽龙之说有关。 但秦阳昇“毁尸灭迹”得彻底,现场没有留存下自身的气息,其他人也不能肯定他就是去了。 可这么大的事,要说秦阳昇没去…… 他要是就在乾清门没离开过,大概有人会信。 可他不仅离开了乾清门,还带回来个来历不明的秦钰。 这让众人很难不多加猜测。 不过,也有更小道消息一点的猜测,认为这大概与一桩旖旎之事有关。 当然,有人看热闹,有人看笑话。 也有人觉得,秦钰的出现,可能意味着秦阳昇有某桩丑闻,快要掩盖不住了。 第18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8) 拜师大典在弟子大会结束后的第二天进行。 庄严恢弘的大殿之外,白玉青石铺阶成台,各处雕花刻镂皆暗蕴阵法灵气,仙云流绕间,带起清风徐徐拂旌旗。 连一贯随性的秦阳昇,在这种场合下也少了几分闲散,正色以对时,向来温和的眉眼立时显出其原本的锋锐凌厉,叫人诧异之间不敢抬眼直视。 秦阳昇不是多刻薄狠戾的面相,但棱角硬朗,眼型狭长,不笑时难免给人薄情冷性之感,笑起来却又会给人别有城府的老谋深算感,可这人心性却与面相不符。 优柔寡断,常顾左右而三思不定的行事顾虑,自在眉宇间多几分忧愁悲愐,冲淡了面相上的冷硬,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如今将这份温和收敛起来,犹如锋芒乍现,惹人心惊。 常规的祭告天地,祭祀先辈后,是正式的弟子与收徒之人的双向选择。 收徒的人从门内长老到长老座下亲传弟子,凡已有所得,能收徒授业的,除却无意收徒的,闭关未出的,以及外出游历、有任务下山了的,可供选择的也有百人之多。 从弟子大会的优胜弟子开始,依次选择自己心仪的师尊。若所选之人同意收下这弟子,行过拜师礼,授予相应玉牌后,便算是礼成。 正如弟子堂弟子先前所猜测的,答应了收徒并将时间改到弟子大会之后的秦阳昇,并不拒绝优胜者的优先选择。 按先前商定的,秦阳昇收徒三人,但前三之中,却是没有一人选择拜秦阳昇为师。 原因倒也简单。 乾清门虽说同一师门下,修什么道都可以,但跟着有经验的长者修行,多少能规避些修行途中的弯路。 前三里,没一个以剑入道的,自然不以秦阳昇为首选项。 三个人里,除了已经提前跟四长老绑定师徒关系的火系弟子,一人选择了六长老走御兽之道;一人则是没有拜师,选择了宗门允诺的多一份的修行资源,自行钻研自己的道。 按宗门规矩,没拜师的内门弟子,统一归属宗门首席大弟子门下,不是亲传弟子,却由宗门首席大弟子负责管理,以及解惑授业。 只是乾清门当前的首席大弟子,也就是秦阳昇的大徒弟,秦钰素未蒙面的大师姐,是个常年闭关不出的修行狂人。 这挂名师尊有没有都一样,真就靠他们自己修行了。 但管理上,若是出了问题,却是要追究到这大师姐头上。 早知道这规矩,所以当初秦阳昇去为秦钰讨护身法器的时候,他那大弟子就以此为条件,将管理之责,甩锅给了自己还没引气入体的二师弟。 眼下,秦钰在已经拜秦阳昇为师不必再出席拜师大典的情况下,还是不得不代替自己闭关不出的大师姐,站在大长老下首位,替大师姐接受未选择师门的弟子的拜师礼。 挂名师尊也算师尊,拜师礼还是有的,玉牌也是由秦钰代为亲授。 弟子大会上取得第三优胜的弟子,在弟子堂里算得与秦钰关系不错,曾为秦钰解答了不少疑惑。 此时被秦钰授予弟子玉牌,如此严肃场合,也是没正形地在接过玉牌时,暗自朝秦钰戏谑眨了眼,小声揶揄,“小师叔修行上若有疑问,师侄仍可随时为小师叔解惑。” 秦钰面色不变,淡然之色是与年纪不符的沉稳,略一点头,轻声回应,“有劳师侄。” 以秦钰二弟子的身份,本不该当这声小师叔的,毕竟秦阳昇收徒,他后面还有三个师弟、师妹。 可弟子堂里属他年纪最小,便是秦阳昇收了徒,几个弟子里,他也是最小那个。 此刻被人调笑般唤作小师叔,秦钰也没反驳,反而是应下了。 外宗之人错眼之间相顾,各有心思流转,门内之人,尤其同期弟子间,倒是见怪不怪。 在处理事务、修行之外,秦钰跟秦阳昇还是有几分相似的脾性的,原则之内,不计较也不在意这些小事。 于是,秦钰这小师叔的名号,也就这么被叫开了。 连新进门的三个师弟妹们,也是笑着舍了二师兄的称呼,称他一声小师兄。 秦钰也应下了,只在无人时,独自在一剑峰上,显露几分别扭的不自在。 至于这不自在,是不习惯这些亲近称谓,不习惯多了许多亲近之人,还是郁闷师兄、师叔前多加的小字,黎安不得而知,只是乐得看他别扭时的扭捏情态。 小小一个人,故作深沉之态,凝眉苦思不解间,抿了唇在面颊上染几分羞赧无措,甚为有趣。 倒是跟秦阳昇顾虑之时,欲言又止,摇摆不定的模样,有三分相似。 这三分相似,容貌与言行,甚至脾性,让世人对秦钰的来历,有了颇多猜测。 除了孽龙化人之说外,属秦钰乃是秦阳昇在外游历时惹了风流债而添的私生子一说,最是让人争论不休。 有猜测,就会有试探。 奈何,秦阳昇将秦钰护得太好,让人难以找到机会,倒是让多数人,更偏信亲缘之说。 这一分说,让秦钰的身份地位,在众人心中有了新的计量。 秦阳昇却并不解释,只让秦钰不必为外物所扰,做他该做的事。 “师尊为何不解释?” 秦阳昇不说,秦钰却不能坦然接受这份无缘来的亲缘,“徒儿虽不记得前事,一切皆由师尊告知。但徒儿能清楚感觉到,您与我之间,并无血缘。师尊为何放纵世人诲言,自败名声?” 清风朗月的仙人,堕落红尘,闹出私生子这样的笑话。 找不到机会报复秦阳昇一二的仇家,未必都是磊落要在刀锋修为上一争高下的。 这等谈资,落了他人话柄,他们自然是要为秦阳昇广而宣之的。 世人贯好这些风流韵事,心中纵然知其可信不足三分,却也因那三分相似,放任心中恶趣,将其话于谈笑间,笑那仙人不免俗,探那空穴无风事。 这未必能败坏秦阳昇声誉,但到底有损清誉。 秦阳昇自己不在意,秦钰沉默多日,终是做不到说服自己当作没关系。 “解释什么?” 秦阳昇收剑回身,眉眼间倒是少有的清明坦然,不见犹疑,“解释你是妖兽化人形,铸下杀业众多后为我所收服,而在化形时借我相貌,幻得人身?” “彼时,我是否又该向世人解释,你是何妖兽化形?我,又为何留你性命?” 声声问辞,让秦钰无言以对,却是愁眉深锁,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他如此,秦阳昇摇头叹气,长剑入鞘,不再授剑,反过问起秦钰近期课业。 在拜师大典后,新进弟子都已有了自己的抉择,弟子堂就不再开课授业。 秦钰暂代首席大弟子之位,帮大师姐管理内门散修弟子,要学的东西不少,近期除了跟着秦阳昇学剑,也常到大长老那儿接受教导。 大长老管着乾清门库房出纳,以及对外的联络友交,事务繁忙,往往是布置下功课,让秦钰自己去理,去悟。 秦钰因此跟汇宝妙界的弟子接触颇多,请教相应学问,完成大长老布置的课业。 秦阳昇不太管宗门事务,除非得门主拿主意的事。 但秦钰的课业,他是会过问的。 大长老没少借着这个机会,在给秦钰布置的课业里夹带私货,想让秦阳昇管点事,从而少摆弄他那阴阳罗盘,少在卜道费心,免得哪天又“因缘际会”,跑出宗门去招惹些因果。 那些事,秦钰不好拿主意,更不好代秦阳昇处理,就只能遂了大长老的愿,一一告知给秦阳昇。 秦阳昇听得头疼,却又无可奈何,干脆借着处事的机会,转移秦钰在流言一事上的注意力。 秦钰在旁学得认真,但眉间不曾解的结,显露放不下的心事。 太过一板一眼,诸事都要理个条分缕析,是秦钰的优点,也是秦阳昇为他担忧的点。 人情因纠缠不清而难断。 事事分得太过清明,容易落得无情之名,更易在试图理清所有不解事时,钻进死胡同,落了他人算计,陷自身于更深的迷惘与泥沼间。 秦钰说会细细体味他所说的“偶尔糊涂”,但显然并不解其味。 秦阳昇不得不停下手边的事,邀自己这固执的徒儿相坐而谈。 “人言纵可畏,但为人言而乱心,是修心不够。” 秦阳昇烹了茶,并未将秦钰放在稚童的位置,言辞间不见平素左右顾虑而生的寡断,闲适肃穆并存,显出与面相相合的薄情一面,“难不成,世人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了?” “行走于世,顾虑他人境况而多有抉择,是常有的事。但若为顾虑他人而失了本心,只会落入他人为自己编织的罗网,使自己摇摆不定,为他人所左右。” 常顾左右而难决断的人,此刻却在教一个果断行事的人,不可为他人而乱本心,这着实有些矛盾,可现实却也明显。 看似优柔寡断的,心知肚明自己要什么,而不为外界对自身的侵扰而动摇;行事果决的,却困于不解的心境里,被外物乱了心。 秦钰不懂。 不懂教他有情的人,为何又教他无情;不懂顾虑他人与无失本心之间,什么才是界限与分寸;更不懂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世人对秦阳昇的评语。 相较而论,秦阳昇不在意那些虚言,他也不在乎别人如何议论自己。那么,别人说秦阳昇什么,他也理该将其视为过耳风,不必往心里去。 就利弊而言,该是这样的抉择。 秦阳昇一句“修心不够”,让秦钰更添迷惘。 分明,是他说不愿与自己生分。 可真当自己将其划入在意之人的范围,他却又反过来劝自己不在意。 人情,真是所学之中,最难懂的学问。 秦钰的疑惑显而易见,也没想藏。 “你能为顾虑我而伤怀,为师很欣慰,也很高兴。这表示,你在意我。那么同样的,我也在意着你对我的在意,是否会伤及你自己。” 形同绕口令的话,更是将满头雾水的秦钰绕昏了头,秦阳昇却没想为他理清,倏然一笑,狐眸多了几分别有深意的狡黠,“你我师徒一场。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为师既在与你的这场师徒缘分里,占了一个‘父’字,如何算不得是阿钰的父亲?” 秦钰理不清,却也知道他这是又想跳开话题,不悦骤生,眉心紧蹙,“师尊,你这是耍诈。这话,与我们论的,不是同一件事。” “哈哈,如何不算同一件事?” 难得见秦钰在面上显露情绪,秦阳昇显然也是颇觉有趣,多了些促狭的心思,“世人说为师与你有父子缘,你又要为师给一个说法。如今为师应了你,你倒是又不满意了?是不满这段‘父子缘’,还是……” “是不满师尊敷衍的态度。” 少来的不恭敬,秦钰首回打断秦阳昇的玩笑话,“我们当前论的,是师尊不回应此事,对师尊清誉的影响。而非你我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 垂眼轻笑一声,秦阳昇敛了几分笑,又回归平素温润亲和,却并无平素忧思愁绪,“那依你之见,为师,是世人所说‘薄情郎’‘负心汉’吗?” “自然不是。” 秦钰即答,后话未出,却被秦阳昇抬手制止。 “那不就结了?” 抬手斟茶,秦阳昇将斟满七分茶水的茶杯,置于秦钰桌前,“你是我在意之人,又在意着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意,那些无需我在意的人,对我是什么评价?” “人这一生的功过,就如这烹茶邀客饮,不可斟得太满。七分邀人品,三分心自留。” 浅抿清茶,秦阳昇落眸对上面前疑惑不解的眼,飘然几分笑意,哪有半分寻常的深思愁绪,“会为他人对我的贬损而心烦,可见我在阿钰心中已有了几分分量。这可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只是,若是这事一直扰你心烦,那就又要叫为师苦恼了。” 话虽如此,眉间却只见笑意狡黠慈爱,转为几分意味深长,“毕竟,我亦在意着阿钰。” 第19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9) 秦钰似懂非懂,心间却生别样的情绪,为那一句“在意”。 知道秦阳昇对自己的关爱照顾是一回事,亲耳听他说出“在意”二字,却又另是一番心情。 陌生的情绪让人无措,却并不心生排斥。 沉默良久,秦钰才算是清楚地从秦阳昇的话里,理出他想告诉自己的。 翻来覆去,拐弯抹角,不过就是想说:他只在意自己在意之人对自己的看法,而不在意自己不在意的人说什么,且不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因他人对自己的非议,徒增烦恼。 至于是否要解决这烦恼,又该如何解决…… 他是不在意的,空话劝人不必挂心,却并不想多费口舌去解释。 “世人只信他们想信的。” 饮过一盏茶,秦阳昇又叹息一声,取了待办的事务在手,勾画查阅着宗门近期出纳明细,眉宇间又添几分愁绪,落笔不定,最终往秦钰手里一塞,眉心顿时舒展。 “如今这般,不也清净?” 秦阳昇话有深意,却语调轻快,拍拍手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徒儿啊,心不静,是修行大忌。为师看你此刻心不静,不适合修行,且先做些杂务,转换下心情吧。” “……” 秦钰知道秦阳昇话里指的,是有了这谣言做谈资掩饰,更能混淆自己的真实来历,而免除别有用心之人的探查,但这塞到手里的账册…… 捏着账册沉默一瞬,秦钰又老实将账册推了回去,“师尊,不是徒儿不帮你,是师叔说,这是必须由你过目的出纳总册。” 顿了顿,秦钰将大长老的话转告,“师叔说让您好好过目,看看您不曾出宗门这些日子,宗门省下了多少灵石银钱。” 秦阳昇嘴一撇,被抽干了灵气的灵草一样,蔫儿巴地捏了捏鼻梁,“为师要闭关……” “师叔说,您的修为已到了鼎盛,在没有万全之策前,不可闭关冲击界限。眼下当做些杂事,分散注意力,降低不经意间开悟,触碰界限的风险。” 秦钰转达得一板一眼,末了又迟疑添上一句,“徒儿也以为,师尊现下不是冲击界限的时机。” 眸子微转,一抹暗光自眼底掠过,秦阳昇侧眸看向秦钰,“依阿钰看,何时才是为师可一博的时机所在?” 他这话问得秦钰一愣,抬眼看去,四目相对间,似有所感。 还不等他开口,秦阳昇已是收敛那副高深莫测,叹着气颓丧地接过账册,低喃着摇头,“师叔说,师叔说,徒儿啊,你怎么净听师兄说……” 见秦阳昇不愿多说,秦钰垂眸遮了眼底情绪,答得恭敬,“师尊的话,徒儿也是时时记在心上。” 秦阳昇语塞,最后又是长叹一声,挥手让秦钰去忙自己的事,“既然这账本非得我看,徒儿你在这儿,一口一句师叔说,颇有师兄在此监工之感,多少有些给为师添堵了。” 一句玩笑话,秦阳昇说得随意,余光却是落在秦钰面上,带着几分打量。 秦钰面不改色,恭敬行礼,“是徒儿叨扰了,这就退下。师尊若有吩咐,传音徒儿即可。” 见状,秦阳昇眸中掠过一抹失望,而后卷上忧愁,轻浅一声长叹,潜藏不知多少顾虑。 离开秦阳昇住处,秦钰各处忙碌着,按秦阳昇说的,以杂事转移着心中烦闷。 直到落日西斜,到灵膳堂吃过晚饭,秦钰又回到了小院儿,攀上了院儿后的一剑峰。 有了灵力之后,他学了些轻身功法,攀登一剑峰比原先容易不少,可他仍喜欢舍了灵力的帮助,拽着那一截早先系在山石上的绳索,一步步爬上一剑峰峰顶。 他以最朴实的方式登上峰顶,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峰顶枯坐。 风卷云舒间,黎安百无聊赖地陪他枯坐,偶尔也会不耐烦,不安分地尝试调动力量。 魂体的波动,不清楚是谁在哪一刻的心绪体现,却顺着与那一人的灵魂联系,在其识海里荡开一片涟漪。 大概是在秦钰引气入体后,魂体受到的灵魂滋养增多,沉睡的意识渐渐苏醒,虽然混沌,却会在寄主识海波动时,给予些许不满的安抚。 那些意识是混沌的,埋葬在记忆深处,黎安却也能清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怨念不满,像是睡梦中被人扰了清净,不耐烦地抬手撵苍蝇一样,分出一缕灵魂之力返流。 返流的灵魂之力带着树妖木属性特有的生机,新生草芽随风触水面,撵着欺身的情绪水流离自己远一点,却是搅得波光粼粼,溶进几许草芽特有的清冽柔和。 微凉的触觉自灵魂深处滋生,由内而外荡开,激得枯坐的人打个寒颤,从远处流云上收回视线,盘膝而坐,意识沉入识海。 他现在的灵力还弱,并不能做到真正的内视识海,但静思冥想时,还是能感觉到树妖的存在的。 前提是,树妖想让他感觉到的话。 就像此时,被搅扰了的树妖推着他的意念往外撵,不愿吃那带着情绪的灵魂之力。 空寂识海里,一抹念思凭空响在意识深处。 “我不需要安慰。” 意念响起的那刻,黎安清晰感觉到了树妖的无语,同样感受清晰的,还有那说着不需要安慰的某人,灵魂之力丝丝缕缕缠绕上树妖打算收回的力量。 些许暖意,带着犹犹豫豫欲退还进的扭捏,最后破罐子破摔般都涌入了树妖残缺的魂体,随着一道解释般的意念,“师尊说,你吸收的灵魂力量越多,就能更快复原,但我现在实力还不够,只能一点点给你。” 有灵魂之力滋养魂体,树妖自然是乐得高兴的,但在黎安的感知中,此刻的树妖可并不愿吸收他这带着情绪的灵魂力量。 带有情绪的灵魂之力,消化起来是很麻烦的! 比如之前吸收的死怨之气,就阴冷得很。 秦钰此刻混乱的情绪杂糅在灵魂力量里,那滋味儿尝起来,如果用味觉来形容,大概是酸甜苦辣麻统统倒进一碗白开水里,层次丰富得让人不想尝第二口。 所谓安慰,着实是某人自作多情了。 黎安有些可怜不知真相的秦钰。 他不知道,那让他可以静心的清冽魂力,其实是树妖灵魂力量里自带的净化之能,并不是察觉到他心绪不佳,所以释出灵魂力量想安慰他。 正相反,树妖很嫌弃他此时的投喂。 但自作多情的某人却为此心生暖意,让在送过来的灵魂力量里尝到点甜头的黎安生了几分心虚。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个好脾气的,以往都拿自己是被秦钰宠坏了当借口。 可随着这不知晓的记忆逐渐复苏,他惭愧发现,这坏脾气确实是本性难移。 惭愧是事实,不乐意消化他这烦杂的情绪也是事实。 两相抵消下,不知道哪刻的意识占了上风,黎安吞噬着秦钰送来的灵魂力量,返一点清明与他。 起伏不定的识海波涛渐渐平静,秦钰意外又不意外地沉默良久,借彼此间的联系,传达一道意念,“谢谢。” 谢就不必了,别再乱投喂就行,真的会消化不良。 五味杂陈的情绪交织魂体内,来自记忆也好,来自当下也罢,黎安确实是对此感觉不舒服了,那点愧疚化了烦躁,不耐烦地敛了意识,收回返流的灵魂之力,不再回应分毫。 自灵魂间的联系,他轻易从那些吞入魂体的灵魂力量里,品到了点失落。 “是累了吗?” 喃喃一句低语,是脱离意识之境后的自言自语,蕴着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期待,“不知道,它的意识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复苏。到时候……” 眉心微皱,秦钰设想了下树妖的意识在自己识海里复苏后,会是什么情况,抿唇思虑片刻,不免烦恼,“会不会很吵?” 当下意识还没完全复苏,就会因感知到自己的情绪波动,而以不多的灵魂力量安定自己的心绪。 这让秦钰想起了总待他过分关怀的秦阳昇,一双含忧带愁的眼,欲言又止后的絮絮叨叨…… 秦钰按了眉心。 他有些担心,树妖会是下一个秦阳昇。 感知到他情绪的黎安虽不知道他到底想了什么,但那几句自言自语,却是明明白白听见了,灵魂力量里潜藏的那点忧虑,也是半分不少地品尝到了。 黎安差点儿被气笑了,多亏他现在没有嘴,笑不出来。 吵? 到底是谁吵? 这小子嘴上话少,心里弯弯绕可不少! 他吃个饭,天天被投喂的都是让魂体消化不良的情绪结合体,除了听不清内容外,跟听这小子天天在耳边吵,有什么区别? 这臭小子倒是先担心起他能说话后,会很吵?! 回顾过往种种,黎安承认自己不是三缄其口的人,但话多这事儿,谁能比的过他秦钰啊! 大道理一箩筐,忽悠人更是张口就来…… 心有怨念,黎安不服气,却也只能是抱怨给自己听。 气愤使不同时刻的意识,在此刻达成一致,不经意间模糊了参与者与旁观者的界限。 日月轮转,四季更迭。 叶落花开又一时,飞鸟来去数不知。 黎安还是时时吃着消化不良的灵魂力量,偶尔独自嘲一句某人的自作多情,嫌弃着他的投喂,抗拒着以灵魂力量推拒,反被当成好心安抚,被一句句“谢谢”搞得不服气又不免心虚。 拒绝不掉的投喂吃进魂体里,渐渐充盈起来的力量,让那些难以消化的情绪,渐渐不那么难以消化了。 也不知道是随着秦钰年纪渐长,越来越明白秦阳昇所说的人事理,在不断的修行修心里,学会了心境平和,还是自己的力量已经恢复到了一定程度。 黎安倒是很长时间,没有那种消化不良的负面感觉了。 相对应,不再抗拒秦钰的投喂,树妖的“安慰”也就少了。 “你怎么了?”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树妖灵魂力量反馈的秦钰,终于是忍不住在内视时,再次以意念沟通树妖残魄。 树妖的意识混沌着,只是本能根据魂体的情况,对强行喂进来的带情绪的灵魂力量表示抗拒,所以才会出现灵魂力量返流给予秦钰反馈的情况。 魂飞魄散的伤,只是十几年的温养,就想恢复到能跟人以意识交流,实在是太看不起天劫的威力了! 树妖当然给不了秦钰回答,却阻止不了黎安嘴欠的嘲讽,“吃饱睡觉,还能是怎么了?天天在识海角落里蹲着,看你打坐、练剑、忙这忙那,我都快无聊到长蘑菇了!” 仗着秦钰听不见,黎安嘴欠起来,是没有一点留情的,嘀嘀咕咕数落抱怨个没完。 秦钰听得见的时候,他也是会抱怨就是了,但这种“画圈圈诅咒”的碎碎念,到底是有些丢人,他不可能这么直接讲给这人听。 这会儿倒是心语与意念统一,诉说着这些日子被迫待在秦钰识海里的不满。 也不知道是他的怨念太强,还是秦钰试探性加强的灵魂滋养吵到了树妖沉睡,黎安感觉自己的灵魂力量分出去些许,与秦钰在识海中的意念交汇的瞬间,察觉到了秦钰松一口气的放心。 “你没事就好。” 得到树妖灵魂力量的反馈,近一个月没得到树妖“安抚”的秦钰放下心来,退出内视,专心修行。 黎安的抱怨停了下来,郁闷又无奈地看着秦钰修行。 时逾十三载,现在的秦钰已从当年的小小孩童,长成了亭亭少年。逐渐长开的眉眼,跟秦阳昇越发的相似,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两人都不是爱显露真实情绪的人,同样的淡漠神情里,秦阳昇因思虑颇多而在眉宇间掺几分悲愐温润,秦钰虽处处待人有礼,其中疏离之意,尽付眉眼间。 也是他还没完全长开,尚残存青涩的柔和轮廓,冲淡了他身上生人勿近的疏离,不至于真正成为弟子们口中“白脸判官”的冷脸罗刹。 教训人时除外。 身高不足一米八,气场却有两米三。 黎安一边乐呵着看新奇,一边遗憾没法录像。再回想以往自己在秦钰手里受教导的时候,这人虽然面无表情依旧,语气似乎不曾有过这么生硬的时候。 心情因这点被双标的优待而愉悦,黎安又默默叹气。 在识海里无处可去的他,也只剩下这点回忆,聊以打发时间了。 所幸,他们之间的回忆,多得足够他回忆很久。 第20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20) 过眼已是十数载,当初要垫凳子在众弟子面前训话的宗门小师兄,现在垫着凳子也没人敢笑了。 代大师姐管理门下弟子十几年,秦钰修为没涨分毫,却没谁敢在他面前当刺头。 小师兄不打人,他打不赢,他找门主当打手。 门主不空的时候,宗门三师兄、四师姐的……他能找的人很多。 同期的弟子堂弟子,现在修为进度最慢的,也已经在准备筑基的关键时期了。 秦钰前两天才同意了一名弟子的闭关申请,批了条子,让其去库房提前支取后面几个月的丹药份例,为冲击筑基做准备。 落笔写下缺课人员的名字,秦钰放了笔,目光在名册上略停留了一瞬。 不大不小的一本册子上,记满了这些年申请闭关的弟子的名字。 有只记过一次名的,一次尝试就突破练气到筑基的关隘,达到新的境界。也有记过两三次名的,一次冲击境界不成,收拾心情,修补根基,重头再来。 刚刚落下的名字,是同期弟子里,不曾拜师者由他负责管理的,最后一名不曾在这本册子上落下名字的。 秦钰的名字不会记在这上面,但无法掩盖他迟迟达不到筑基门槛的事实。 十几年过去了,他的修为还停留在十几年前,刚刚能引气入体,拥有稳定的灵力运行周天而已。 不能急。 洗去笔上墨迹,秦钰合上了墨痕已干的册子,起身往一剑峰打坐。 在清楚自身的经脉走向跟其他人不一样后,练武场的那座聚灵阵,秦钰就再也没用过了。 但凡需要进行灵力修行的,他都会回到有天然禁制的一剑峰后,才会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他的修为太低了,低到山下看大门的弟子都能看透他的修为。若是遇到修为境界再高一些的,怕是能从他的修行里,直接看出他灵力运转的路径不对。 这种会暴露身份,给自己,给秦阳昇,甚至给乾清门带来麻烦的事,秦钰一向很谨慎地规避。 识海里,黎安百无聊赖地“看着”秦钰再次“来到”识海,丝丝缕缕的意识缠绕在灵魂力量上,缓缓流入残魄的魂体之中。 好歹相处了十几年,秦钰从能感觉到识海开始,就有意识地滋养着树妖的残魄,也从树妖时不时的回应里,摸索出了能得到树妖回应的方法。 顺着灵魂力量流入魂体的情绪里,潜藏着浮躁低落,还有些许因这浮躁低落而生的愧疚与懊恼。 秦钰是相当清楚自身的情况的,经脉的不同,肉体对于灵气的庞大需求量,温养树妖需要付出的灵魂之力……但凡占了一条,都会拖累修行的速度。 他一直告诫自己不用急,在剑道上寻求着精进,以此抹平修为上的不足,由此安抚自己因修为不得寸进而浮躁的心。 可当同期的弟子一个个踏上更高的境界,甚至十年一收的新弟子,都在修为上超过自己时,秦钰也难以像他面上那般云淡风轻。 更何况,他还是代大师姐管理内门弟子的宗门二师兄。 虽说因多年前的玩笑,门内弟子以一声小师兄,淡化对他修为不足的在乎。 可秦钰却难以做到真正的不在乎。 尤其,是在新入山门的弟子疑惑地问起时。 他们自然不会问秦钰,为何负责管理内门弟子的小师兄,修为竟是如此不入流。 甚至门内弟子都因顾及着他的心情,很少在他面前提到修为境界的事。 可随着年纪渐长,肉体在日夜修炼里不断成长,属于妖兽无法被封印的天赋也逐渐显露。 耳聪目明,本来是个夸奖的好词,对秦钰而言却是本意上的负担。 他能听得太远处的轻微声响,哪怕他想不在乎,那些驳杂的声音涌入耳中,多少是会影响他的心绪的。 眼睛他可以闭上,装自己看不见,耳朵他暂时却没那个本事能封上不去听。 于是,他就越发地喜爱清净的一剑峰。 这里,只有风声习习。 安静,也孤寂。 只有自灵魂另一端传来的浅浅回应,宁静,清冽,涤净一切嘈杂后,让人在冷意里品出几分陪伴的温暖。 秦钰知道,每当自己的情绪顺着灵魂力量传递到另一端时,树妖都能感觉到。 这种随时暴露内心最真实情绪的感觉,并不让人觉得愉快,甚至在有了更多的自主意识认知后,越发地会因为想要一个独立的空间而心生排斥。 可当真的与外界的嘈杂隔绝之后,这点排斥却又莫名转为依赖,丝丝缕缕,不由自主的,将情绪藏不住地流向灵魂的另一端。 树妖会回应他,有时也不会。 秦钰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烦,得不到回应时,就会忍不住频频“造访”。 有时不发一言,只递过去些许说不清是疑问,还是担忧,或者还有些委屈,或者不高兴,相当驳杂的情绪;有时会用意念传达些话,也不清楚灵魂另一端的它,是否能听得懂自己的话,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秦钰觉得树妖应该是听见了,所以才会在意念传达到后,给予自己微弱的回应。 他也不是没想过,树妖大概是被自己吵得烦了。可笑他之前还想过,若是树妖醒了,自己会不会觉得它烦。 没想到,在树妖醒来之前,倒是他先成了惹人烦的那个。 可当那一点清灵自灵魂深处淌入识海,激灵灵一瞬,冷却下所有因外物而起的浮躁时,秦钰总不免松一口气。 是因为树妖的力量具有静心的作用,还是因为在孤寂时得到了有人相伴的无声回应,所以格外地心安而心静…… 秦钰不清楚答案,但确实渐渐养成了,在修行前先“骚扰”一遍树妖残魂的坏习惯。 黎安很想无奈地摇头,却莫名生出酸涩闷疼。 乾清门的氛围很好,弟子长辈间有礼有序,也乐于同门互助。哪怕是彼此间存在竞争关系,当对头有疑问向自己寻求帮助时,嘴上占着便宜,能帮的也会尽力。 至于帮助自己的对头,会不会让自己在之后的竞争中失利…… 修行中的挑战有很多,这只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一环。 帮助自己的对手,有时候,也是在帮自己加速成长。 战胜比得到自己帮助后变得更强的对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更优越的取胜呢? 自信,是即使自己给予了对方帮助,使其变得更加强大后,仍相信自己能取胜。 即使失败被嘲笑为自大又如何? 追赶的过程中,自己已经往前走了很长的路。没再原地踏步,也是取胜的一种。 按说,这样的良好氛围里,想找一二至交好友,或者实在不行,招惹一两个不对盘的死对头,也不太可能出现孑然一身的独行者。 随性懒事如秦阳昇,与门内十二长老也是私交甚好,更不时有在外游历时结交的至交好友上门拜访。 秦钰在门内也不是多惹人厌的存在,或者该说,因为他对人对事的认真负责,言行举止间有礼谦和,进退得当,门内上下,从弟子到长老,对他都是相当友善的。 就算他修为一直没有进展,新进门的弟子心有疑惑,私下里好奇议论时,也是带着点小心敬重在其中的。 其他弟子长老里,有关系较近的,还会不时为他想想办法。 在一个算得上温暖的环境里,享受着众人的关爱,秦钰那么一恩一报的人,在此十几年,耳濡目染之下,本不该成为一个独行者的。 可也正因太过板正的性格,反倒使修为境界,成了他自困的牢笼。 黎安向来知道秦钰固执的一面,可自破封起,这人在他面前,除了后来得以窥见的失控,向来是不为外物左右,随心随性,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成竹在胸。 倒是不知,在早前的他,是如此容易情绪化的人。 只是他的情绪,历来深埋心底,不在面上显露,独自消化着百般滋味,无形之间与人疏远。 是精怪妖兽间同为人类聚集之处的异类也好,是沉睡未醒的树妖不言不语不具威胁也罢,强撑的骄傲,到底是寻到一个豁口,不情不愿,却生依恋。 很难说秦钰是不是跟秦阳昇待久了,沾染了他优柔寡断的坏脾气。但秦钰学到的,显然有些歪。 同是乱麻难斩,秦阳昇的迟疑是对他人,因慈悲不忍而难决;秦钰的困顿却是对自己,因不愿示弱而兀自逞强,却又割舍不下,那让自己一头雾水的,由人类定义的所谓情义。 认得太多字,看过太多故事,也未必是件好事。 故事有好有坏,过眼的温情,转瞬的反目,使人在不断的思索与模拟抉择间,渐渐养成旁观的习惯,自认清醒,却不知,只是本能地趋利避害。 为了规避可能的风险,在一切可能开始前,将一切拒绝在可控的限度内。 清晰划下的无形界限,是本能的自我保护,却也成了圈地自束。 孤独不孤独,习惯了独身一人,习惯了自我消化,适时的孤寂,隔岸相交的言谈欢笑,也有距离产生美的享受。 只是在他习惯这份孤寂的路上,难平的心绪实在是吵人,扰得灵魂相连的另一人不得清净。 不耐烦的驱逐,时时提醒着他,灵魂的彼端还有另一个存在,却因对方的达意不明,错认成安抚,而在不适与别扭里,渐渐依赖。 因为深知灵魂彼端的它,对自己没有任何危害,亦是此生不可能割舍的存在。 他们的灵魂互相牵绊,他们的生机不可分割,他们的力量与因果彼此共享。双方是不同的独立个体,却有着犹如一身的紧密联系。 彼此,是不是自己的自己。 黎安在恍惚中开悟,又因这念头打了个冷颤。 先前还当两人之间是孽缘,如今想来,倒有几分“自恋”之嫌。 浑浑噩噩间,黎安不免自嘲,“搞半天,我这趟任务做的,成自救了?” 虽已经时过境迁,但两人羁绊之深至此,秦钰如果身亡魂消,自己真的能相安无事? 但很快黎安就打消了这荒唐的念头。 不管今生如何,在往后的一世又一世里,他跟秦钰之间,除了灵魂联系依旧存在外,并不像今生这般生死都绑定在一起。 在以往的世界里,他也不能像现在这么直观地感受到秦钰的情绪变化。 他和秦钰之间已经完成了切割。 最好的证据,就是在那一世里,自己一剑了断秦钰生机之后,他并没有跟着秦钰一起死。 虽然也没能再活多久,但那是他受了秦钰刺激,自己选择死遁去逮人,并非因秦钰的死而枉死。 且看他后来寻到自己,解开深海封印时的情形,黎安估计,他们的生机切割,应该是在这一世完成的。 否则,不可能存在自己转生,而秦钰却晋升主神,辗转多个小世界,来为自己解开封印的可能。 说来,黎安又好奇起主系统与主世界的来历。 如果成为主神的秦钰,来自c时空管理下的某一个小世界,那是否意味着,c时空之外,也可能还存在更高的维度,管理着这些所谓的主世界? 就像这些自称主世界的时空,管理它们下辖的小世界那样。 这是极有可能的,那个划分资源的时空管理大会,就不像是单纯由这些主世界组织的。 游离的时空,时间与空间的坐标都不确定,怎么可能那么巧的,多个主世界在同一个时空坐标屡次交汇,还能更巧合地达成和平竞争协议? 这一想就想得远了。 从修真串频到科幻的思绪,彻底将黎安从当前幻境的身份里敲醒。 因眼前秦钰的境遇而生的心绪波动,也渐趋平静。 过去无从更改,既定的未来是已经走过的道路。再多的情绪也是枉然,只能以过去为教训,更珍惜往后的路。 带着这种心境,再看现在的秦钰,黎安多少有了些养崽的心态。 少年人心思敏感,一件事里研究出八百个心眼子,这也…… 还是有些奇怪。 如果一定要为这件事找个人出来背锅,秦阳昇是个很好的背锅对象。 一件事推演出八百种结果,是夸张了点,但不妨碍他这多虑的个性将人带歪。 黎安觉得这锅甩得很合理,却又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没必要为秦钰的自讨苦吃找背锅侠。 第21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21) 又是数载春秋,秦钰瓶颈重重的修行路,迎来了自引气入体后的第一个门槛。 练气有九层境界,对应着九条关键经脉中各重要窍穴的开启与疏通。 九为数之极。 修真界普遍的修真功法里,都将疏通这九条经脉列为修行伊始。 等九脉畅通,肉身能承载更多灵力后,便是压缩入体的灵力体积,在丹田凝聚力量的核心,是谓筑基。 世间凡血肉之躯,经脉先天是畅通的,所以才有气行于体的可能。 所谓疏通九脉,不过是在原本的基础上,进一步拓宽经脉容积,加强经脉对于灵力冲击的承受力,以便在体内储存更多的灵力,用于后期凝聚力量核心。 拓宽经脉本身没有什么难度,在灵力运转经脉时,用更庞大的量强行扩张开,再用灵力修复滋养扩张后的经脉,使其更加坚韧就好。 就是要吃点苦头,也容易因为修复滋养得不到位,留下暗伤。 稍微有些难度的,是冲脉后开启窍穴时,如何处理从窍穴中逸散而出的浊气。 世有清浊二气,修行者在引灵气入体时,起初很难做到将清浊二气完全区分,于是在炼化灵气的过程中,使浊气在窍穴中沉积。 所谓开启窍穴,即清理沉积在窍穴中的浊气,用已炼化的清正灵力取代浊气充盈窍穴,才能在之后的修行中,将浊气排除在外,不再影响修行。 九脉的疏通,越往后越难,便是因为后期浊气无处藏匿,会更多地沉积在未清理的窍穴中,使得浊气的清理变得困难,也需要更多的灵力去填充浊气清理后的空缺。 经脉窍穴的开启疏通不到位,意为根基不稳,必在之后的修行中带来桎梏、隐患。 这确实是相当重要的一步,难度却也不难。 修行界蔓延至今,不知多长的岁月里,先行者已经总结了相当多的经验,能以最简单有效的灵力运转方式,用灵力裹挟浊气释出体外。 方法有很多种,由此衍生而来的功法更是多不胜数。 可惜没一套是适合秦钰的。 就算他从血脉传承、树妖下修行经验里,找到了能避开主脉运转灵力的方法,但开启窍穴、清理浊气,这是人类才会有的修行方式。 树妖没有所谓经脉,是以树身凝练本源修行;兽类,无论妖兽、灵兽,还是所谓魔兽,都是以肉体修炼为主,在加强肉体的基础上,以气血为引,纳天地之气入体修行。 除了人修外,少有区分清浊二气而修行的其他物种。 灵兽相对而言,更偏爱清正灵气些,但那是体质的原因,先天能净化、排斥浊气入体,并不需要像人修一样需要专门清理体内浊气。 龙族该定义为三兽中的哪一种,并不能简单判断,常常跟它所属的种类,以及后期所行之事招惹来的因果,对体质影响,而随时可能发生变化。 就算秦钰现在能知道自己的种族,在主脉被封印的情况下,龙族的修行方式也已经不适合他。 秦钰走的是人修的路子,兽类的修行方式有他可以借鉴的地方,但并不适用于他的修行。 到了这一步,真就成了瞎子摸石头过河。 理论其实很简单,难的是按什么路线,将体内的浊气释出。 秦钰的经脉不同于人类,人修功法中的除浊方式,他能借鉴,但绝对不能直接用。 在尝试之前,秦钰做了大量的准备,也向秦阳昇请教过。 妖兽以特殊方法化身为人,再以人类的方式修行,这种事秦阳昇其实有见过,甚至也有那么一两个妖族的好友,但他们无一不是早有基础,在化人之前,就已经越过了除浊这一步。 像秦钰这样,被封印力量后,完全以人修的方式开启全新的修行的,秦阳昇不曾见过。 这样的重头再来,虽然能一定程度上规避天道对兽类修行者的限制,但被对头、天敌,以及一些逐利者发现,而就此丢掉性命的危险,已经远超过了能获得的利益。 并没有妖愿意选择这样的路。 秦阳昇能为秦钰做的,也不过是跟他研究了可行的实施方案,再在具体实施时为他护法。 浊气与清气相冲。 在天地之间,因空间的广阔,彼此间有足够的相处空间,倒是能相安无事。 可在人体窍穴这种狭窄之处,又是彼此各自凝练为一股力量,一旦对上,免不了一番较量。 秦钰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拓宽经脉上倒是没吃什么苦头。 这么多年来,引入体内的灵气,多半都被肉体吸收走了,秦钰考虑到自身的情况,也有借鉴兽类修行时先滋养肉体的习惯,有意识地强健肉体,本身经脉就足够坚韧。 此刻承受比平常更多的灵力穿行,秦钰的筋脉也适应良好,倒是省下了用于经脉受损后修复的灵力。 也因为经脉足够坚韧,经脉拓张的过程中,秦钰除了些许的滞涩酸胀感外,进展还算顺利。 变故是在冲击第一处窍穴时产生的。 突然的清浊对撞,虽然秦钰已经做好了准备,当冲击真正到来时,秦钰仍感气息一凝。 凝神聚气裹挟浊气,顺经脉游走,以炼化之法将其释出体外,秦钰小心调度着不多的灵力。 浊气却是不愿受他操控,横冲直撞着与秦钰的灵力形成对抗之势。 因秦钰主脉不通,本该过膻中以肺气出的浊气,不得不转行厥阴释出体表,行脉途中过心经,易伤心脉。 秦钰虽然足够小心,但有限的灵力并不足以完全裹缚横冲直撞的浊气。 浊气由经脉侵心,秦钰顿感胸闷气短,气血有逆流之态。 在旁观望护法的秦阳昇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却没有立刻出手相助。 这是秦钰修行路上必须突破的门槛。 他确实能出手护住秦钰心脉,让他免受这一次浊气冲体引起的走火入魔之苦,但如果秦钰学不会自己化解危机,日后他没能在旁相助,力量渐强的秦钰,必然会吃更大的苦头。 倒不如趁着秦钰现在力量尚弱,由他自己去化解平息这次走火入魔带来的伤害。 纵心有不忍,眉峰高耸,秦阳昇紧攥了手却不曾有何动作。 浊气侵心,气血逆流,细细密密的痛楚延至四肢百骸,紧跟而来的,却非灵力的混乱,而是意识的恍惚。 往昔深埋不得解的情思被牵引而出,种种负面的情绪在识海之中掀起风浪,紊乱的神识进一步混乱了体内经脉灵力运转。 秦钰咬牙咽下喉中腥甜,竭力规整失控的灵力,按既定的行脉路线,将裹缚其中的浊气逼出。 热气蒸腾,自指尖滴落的汗却是凉的。 浊气出体,体内经脉压力骤轻,灵力骤然失去与其对抗的浊气,霎时翻涌,以比寻常快几倍的速度,迅速流窜过经脉。 刚完成扩张尚处于脆弱状态的经脉遭此重击,又是阵阵痛楚延至全身。 侵入心脉的浊气横冲直撞不得出,搅得人神思恍惚,五脏颠覆。本该导正浊气的灵力,此刻也成了帮凶,摧折肉身,折磨心神。 曾经放下的不甘、落寞,在痛楚之下,被无限放大。 本不必承受的痛苦,本不用忍受的落于人后的落魄,本该有的强大力量…… 以往只是浮光掠影般,转瞬就被理智抛却的怨念,在浊气影响下,勾起最深重的怨恨,不知受谁蛊惑,亦或邪性本存,最终在苦怨下破土,渐渐生魔。 被封印压制的血气逸散,浅淡血腥侵蚀周身清正灵力,竟是封印难压兽之凶性,隐隐有了破碎之兆! 尘封的记忆以杂乱的碎片侵袭识海,不得生的怨恨,因杀戮而激起的血气、愤怒,更催怨气生长。 秦阳昇见势不对,指尖凝气,正要助秦钰破除魔障,却见眼前人灵台忽现隐光。 一股清透之气如风扫境,整个峰顶为之一清,浓如雾气的灵气如被无形双手拨弄,顿时雾散云开。 清冽生气蓬勃,笼罩秦钰周身,凶戾血腥霎时收敛,渐渐平息。 一丝意外之色掠过眼底,秦阳昇按指在秦钰眉心,一探秦钰识海。 如风扫境的识海内,还残存着些许血腥戾气,波动的意念,不难感受到主人的心绪难平,却别有几许微弱绿意,从灵魂彼端点点融入识海之中。 意识空间在主人境界不够时,并没有具体的意象形态。 此刻秦钰的识海因那多出来的几许绿意,却隐约有了意象的雏形。 黑沉沉的意识之海中,绿芽生发,以主人暴虐汹涌的情绪为养分,突破黑暗的掩埋,散出几许温润清凉,安定人心。 修补了封印上的裂痕,秦阳昇的意识掠过识海一角的残魄,略作停留后,退出了秦钰的识海。 秦钰的情况已经稳定,侵入心脉的浊气亦被那突然涌出的绿意吸收,整个人顿觉身心一轻,意识一阵清明。 熟悉的清冽气息再次抚平躁动的心境,秦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再次静心从头再来,开启疏通当前经脉路线上的其他窍穴。 暖意驱散寒凉,不知是由心气,还是因灵力运转。 有了经验,又有树妖的力量暂时压制了杂念,秦钰之后的窍穴疏通相对顺利。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睫轻抬的一刻,一抹精光掠影而出。半开半闭的眼,纤长羽睫下,遮掩一瞬的竖瞳如线。 等秦钰完全睁眼时,眼瞳又成了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的疏淡。 “多谢师尊。” 平定心气,自入定中清醒后,秦钰揖手向秦阳昇道谢。 秦阳昇点了点头,却道:“你该谢的,不是为师。” “徒儿明白。” 秦钰当然知道那助自己破除魔障的力量来自何处。 他“骚扰”过那沉睡的灵魂多次,对那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最是熟悉不过。 但从未有哪次,树妖给予他如此强烈的反馈。 本来只会浅浅与他意念相触的清冷凉意,此刻浸透整个识海,甚至连经脉肉躯都受此滋养,勃勃生机润养浊气侵心造成的暗伤,隐隐将自身的境界推向更高的一层。 略扬的唇角因思绪一转而绷直,秦钰拧眉问向秦阳昇,“师尊,它……” 秦阳昇知道他要问什么,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此次为助你稳住神魂,它消耗定是不少。但并未伤及本源,你不必忧心,日后慢慢温养,它终有醒来的那一日。倒是你……” 话音微顿,秦阳昇欲言又止,眸中显出几分少有的厉色,“你啊,嘴上跟为师说着不在意,却尽将情绪压在心底,竟是险生心魔。” 虽然知道这跟秦钰本身的体质,以及降世后就遭遇死劫,沾染太多血腥有关,但秦阳昇此刻训起人来也是不客气,抛却本性、因果,只讲他心思深重,将自身逼得太紧,不是什么好事。 秦钰垂首安静听着,等秦阳昇说完,才抿唇吐出一句坦白,“师尊教训的是。可徒儿入门近二十年,如今才真正踏入练气门槛,说不心急,如何可能?” 秦阳昇心知秦钰自有他的傲气。常人尚且在落后同窗太多而生出不甘怨气,秦钰能心平气和这么多年,一步步夯实基础,踏踏实实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而不生怨言,已经很是不易。 说起来,他本是先天神灵,自出生起就有无匹神力,受自己封印而从天骄沦落至宗门吊车尾,这么多年没一句埋怨,也不曾有半分不恭敬,心性在一众弟子中,也算得了得了。 便是先前在秦钰识海中,秦阳昇感受到的,也多是愤怒难抑的暴虐、不得寸进的不甘,以及因此而来的落寞、自贬衍生的颓然厌气,怨气不是没有,跟滔天的怒火相比,着实不值一提。 论心性,秦钰已是不差,在知道自身情况本就修行缓慢后,心有不甘也没想走旁门左道,或埋怨自身经脉被封,身负累赘,放下了他争胜的骄傲,吊车尾一当就是十几年。 仅存的傲骨,让他不可能将这不甘吐露人前。 秦阳昇也知道自己强求一个骄傲的人,亲口向他人吐露自己不堪的一面,是强人所难。 可…… 第22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22) “心绪若不设法排解,便生心结。心结即生,长久必成执念。执念起,心魔具,是修行大忌。” 秦阳昇最忧心的,莫过于秦钰因执念而生心魔,在之后的路上被心魔蛊惑,“唉,我养了这么久的徒儿,要是被心魔带偏了,为师怕是夜半梦回时,都要感到惋惜难过了。” 前一刻还正经严肃的教导,到了后一句却突转为半真半装的哀叹,叫秦钰心下一松的同时,也不免在暖心里生出些哭笑不得。 “师尊先前不是还在劝徒儿,不可将心绪积压于心,催生执念?” 有意转移话题,缓和气氛,秦钰借着秦阳昇的话,学着轻快的语调打趣,“师尊如此言说,岂非是为徒儿树立错误的榜样?” 秦阳昇看了他一眼,叹息着摇头,“徒儿啊,你还是没明白。为师这是给你打样,心里有什么想法,就要坦率地说出来。” “你瞧,为师这不就坦直告诉你,如果你因太过执着于修为,生出执念,被心魔蛊惑而落入歧途,是会令为师伤心难过的。” 相同的事,秦阳昇以截然不同的观点,将先前的话做了例子向秦钰坦言,“如此,当你真走到那一步,为师多少能因为曾劝过你而少几分愧疚,随后便可以‘言尽于此,未来如何都是自身的造化’,来揭过这道伤疤。” “可惜归可惜,这份可惜,却并不会困住我的前路。” 眸光微闪,秦钰抬眼看向对面的人,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喃喃询问,“只是……可惜吗?” “若你误入歧途,自然只剩可惜。” 秦阳昇知道此刻或许该说点好听的,却并不掩饰自身的薄情,“你的性命为我所留,我自该负起责任。如果世间因你受累,我除了一声可惜,别无他法。” 利弊后果摊得明显,秦阳昇眉眼间不见偏移犹豫,是无声地宣说,底线所在。 定定看了对面人许久,秦钰却是忽地垂首一笑,心境霎空,“师尊大爱世人,道心清明,确是徒儿着相自困了。” 一声轻叹,化解面上冷硬,微蹙的眉心眼尾低垂,悲愐的心柔化薄情的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视平万物,而不加干涉,无情亦有情。我并无那般公正的心,但……力之在握,责之在肩。” “阿钰,不是为师爱世人,而是若无慈愐扶弱之心,将是万灵劫数。” 狐眸沉沉,忧思愁绪里又见犹疑,却本心不移,“我受先者悲愐而存活得道,亦该承接先者责任,护世间无辜受累者。你不是着相,是将自己逼得太紧了。” “与人相交,在于将心比心。可是阿钰,你太过在意自己的修为,而不愿让人走进你的心,以为在自己做得足够好之前,不足以与人交心。” 抬手轻抚秦钰发顶,秦阳昇拭去他发间落叶,“可这世上并无十全十美之事,你要允许自己犯错,允许自己不堪,也允许别人看见你的不堪,才能堪破自己不堪的境遇,寻得真正的超脱之路。” “在你铸下无可挽回的大错前,你,亦在你所说的,世人之列。” 四目相对,秦阳昇眉眼疏淡,言辞真切,“如果可以,为师希望,你永远在世人之列。” 可未来难料,前途更是处处变数。 秦钰轻易从秦阳昇的神色里,读懂了他对未来的担忧。 秦阳昇精通卜道,甚至当初决定救下秦钰时,还特意起一卦论定祸福。 秦钰知晓自身的身份,是极不安定的因素,这“世人”之一,他现在当得,日后,却未可知。 可也正如秦阳昇从前所说,人之祸福,前途未来,皆无定数,并非仅他如此。 只是因他能力更高过寻常人,所以格外惹自家师尊忧心。 他或许该感到幸运,有人在汲汲营营,为他争取一个可位于“世人”之列的机会,而非为他未定但存祸的未来,将他抹杀在当前,以绝后患。 事在人为。 他的师尊,信人胜过相信他所热衷的卜术卦象。 他并不顺其自然,而信人可改命,自然做不到,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公正。 绝对的开诚布公,有情无情的言语,一扫心中沉郁。 秦钰恍惚悟到了自家师尊所说的,偶尔糊涂。 爱憎恩怨太过分明,积压的情绪会成为骆驼背上的稻草,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哪一桩情仇,就会成为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如糊涂,含混可以含混的,卸下背上的负累,才能有余力,有空间,去负担起更有价值的。 无法匹配地位的修为,使他有愧;无以偿还的恩情,使他处处包揽,意图偿清所有;不愿言说的不甘,让他却步人前,只能望着他人的背影急急追赶…… 太多的太多,原来只是,想的太多。 何不糊涂?只重当下,只追赶自己的脚步,接受他人的恩情,再于日后有能之时,延至他人。 心思百转,秦钰心境渐明,垂眸揖手,一谢点拨,“多谢师尊教诲,徒儿受教了。” 见秦钰心态有所转变,秦阳昇眉宇松缓,长臂一抻,又复闲散,“既如此,允你三天假,闭关巩固境界。三日后,听风小筑,要看的账册,为师都给你留着。还有不日将要举行的拜师大典,我们乾元峰要负责的事项,就由徒儿操劳,全权负责了。” 刚有所悟的秦钰,突然听得秦阳昇推脱事务,正要习惯性应下时,却是眉目一转,垂首摇头,“师尊,您器重徒儿,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来告知徒儿。” “如您所言,您可以直接告诉徒儿,您对我的重视。” 舍了心中负累,疏离的恭敬便有了人情味,秦钰言辞有礼,话意却是婉拒,“牛马尚有休息时,徒儿却是有好久不曾有过假期。如今刚刚有所精进,请容徒儿向师尊告假,请师尊准许徒儿闭关一月。” 不等秦阳昇拒绝,秦钰已是揖手再拜,“如师叔先前所言,师尊境界已臻顶峰,不可再将心思放在修行上,以免毫无准备时,触及界限。徒儿闭关这些天,乾元峰一应事务,以及内门弟子管理,就有劳师尊了。” 像是要在一夕之间,将从前受的累,在今朝一并讨回来,秦钰抬首又打断秦阳昇还没出口的话,“师尊大可放心插手相应事务,徒儿闭关前,会先同三师弟、四师妹、五师弟他们说好,不会干预师尊做事的。” 想当甩手掌柜的秦阳昇被一句句堵得没能有插嘴的机会,等秦钰终于闭嘴,却是已经将闭关的事直接敲定,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甚至,他还绝了自己找其他徒弟帮忙的想法。 秦阳昇嘴张开又闭上,面色几变,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自己想让他想通的,好像不是这方面的事情。 可秦钰不管他的纠结迟疑,说完就起身告辞,下了一剑峰,往汇宝妙界找大长老,说定闭关之后,乾元峰的事由秦阳昇接手。 识海之内,黎安看着秦钰的转变,一边暗笑秦阳昇的自讨苦吃,一边为秦钰的变脸之迅速而咋舌。 这变得也太果断了,真的不是积怨已深,就等着秦阳昇这些话,合情合理地将这些事务都扔回给秦阳昇吗? 以他对秦钰的了解,这不大可能,但好像又没什么不可能。 精于算计,是秦钰早早就显露的天赋。 也因计较得太清楚,才会有自困的窘境。 聪明还是蠢笨,倒是让人一时难以轻下定论。 再回想先前秦钰突破时,自封印中逸散的杀伐戾气,翻涌的情绪搅扰树妖安眠,突然袭心的危机感,使得树妖倾力稳定秦钰识海,吸纳走了秦钰体内的浊气,黎安也在当时受情绪波动而神思恍惚。 此刻细细再想,黎安倒是对秦钰身上血腥气的来源,有了些猜测。 是因果所致,也是自身凶性的显露。刻入灵魂,无可消弭。 只是现在的秦钰,身上的血腥气还不重,倒是因为常在一剑峰待着,露水气相当重。 黎安不禁猜测,如果往他身上撒上孢子,等他一夜修行结束,第二天早上应该能吃上新鲜的菌子。 这般琢磨着,黎安有些跃跃欲试。 树妖为稳定秦钰神魂,净化浊气,此次消耗不少。本来已经被滋养得壮大许多的魂体,足足小了一圈。树妖的意识也因此陷入深眠。 少了来自过往记忆的情绪干扰,黎安当一个看客,也算得上舒心。 自从那日开窍,出关后的秦钰变了不少,面上虽然还是一贯的淡漠,疏离之色却不像从前,谨守的言行略有放宽。 这多体现在他训人时。 以往的直言重击,蜿蜒成了毒舌调侃。 说不上哪个更让人扎心,但后者明显让原本不苟言笑的人多了几分人气,让门内弟子惊奇不已。 大长老旁敲侧击向秦阳昇打听,“阿钰小子是不是中邪了?他最近的态度,不太对啊!” 秦钰听见了。 在大长老尴尬的眼神里,秦钰走进屋内,将整理好的访客名单放在秦阳昇桌前,才转眸看向一旁心虚挪开眼的大长老。 察觉到秦钰看过来的目光,大长老轻咳一声,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但从那天起就养成了不委屈自己这一习惯的秦钰,眼见他开口,秉着中途打断长辈说话不礼貌的原则,在大长老开口前截断了他的话,“惩邪诛恶,是我等修行者的本分。弟子现在还在师尊与师叔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可见弟子并不曾中邪。” 他说得好像在有理有据地做论证叙述,落在两人耳朵里,多少有那么点不对味儿。 明知秦钰在阴阳怪气,但那张淡漠的面孔实在太有欺骗性,好似连歪理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能有几分可信度。 大长老被堵得语塞,却是幽幽看了眼自家师弟。 一本正经讲着道理就将人忽悠了,这确实是秦阳昇的本事,跟他与人争辩时不善言辞的表现,可谓是差别巨大。 但争辩时,一旦道理落到他的舒适区,那被忽悠的就是别人了。 秦钰算是将这本事学了三分,举一反三地用到了阴阳怪气里,比起从前的直言不讳,呛人的本事是更上一层楼了。 秦阳昇别开眼不接收自己师兄的讯息,掩藏起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苦闷。 好在秦钰倒也不是专门过来偷听,然后找茬的,反驳了一句,就说起了正事。 新一届的弟子大会召开。 在识海里时睡时醒,过得浑浑噩噩的黎安,也从这十年一次盛会里,惊觉已是二十年翻篇。 当年孩童已褪去稚气,容貌上除了一双眼睛与秦阳昇一般无二外,面相上却不似秦阳昇那般凉薄,反倒是宽眉阔面,冷硬棱角略显柔和,端的是沉稳老练,身姿挺拔,如松如竹。 就连那双相似的狐眸,也因二人眉眼间不同的气质,显得不那么相似了。 日日跟秦钰待在一起还没觉得他变化大,从回忆里翻出当年不到先前膝盖高的小萝卜样,黎安才恍然有了种萝卜变长竹的惊讶。 虽说早知道秦钰长大后的模样,但见过他由小到大的成长后,黎安反倒是对眼前这更熟悉的容貌,有了些陌生感。 感觉也没有多久,怎么一眨眼就蹿这么高了? 年龄倒是没太让黎安在意。 都修仙了,就算按人类的年龄算,秦钰也算得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何况他还不是人。 按龙族的年龄算,他离成年都还差了百八十年。 正是有着这样的认知,陡然惊觉秦钰二十年长这么大,黎安还是有些诧异的。 就算秦钰化形早,但受限于肉体,他不该长这么快才是。 回想当年自己化形,二十年之后,大概也就刚到现在秦钰腰那么高。 不是,他凭什么啊? 这一对比,黎安就不乐意了。 都是龙,不能因为他出生就化为人身,就跟人一样长个,而自己因为化形晚,就连长个都差他一截啊! 心绪不平,魂体波动,轻微的变化,被灵魂彼端的人所感知,平静的面上多了一丝愕然,回神后,在面上多了两分笑意,看得对面人面面相觑。 第23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23) 从轻微的灵魂波动里知晓灵魂彼端的它,并未因耗力帮自己而彻底陷入沉眠,秦钰莫名生出愉悦,唇角微扬,予以更多的灵魂之力。 是为感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秦钰一时想不清,也不在意,只知道它还醒着,默默陪伴看顾着自己,便难抑心中欢喜。 一整天都眉眼带笑的小师兄,可是惊得门内弟子惶惶难定,小心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错,被他逮了把柄要遭奚落。 这笑意浅淡,轻绽在那向来冷硬疏淡的面庞上,虽说很有几分春雪初融的柔和温暖,但那可是小师兄啊!最近阴晴不定的小师兄! 谁知道他这笑是春风和煦,还是绵里藏针? 自从闭关出来,以往只会板着脸训人的小师兄学会了迂回,就是让人更郁闷了。 那突发奇想想当笑面虎,面上笑意盈盈,嘴上杀人无形,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 摸不清秦钰心思的众人战战兢兢过了两天,直到他恢复常态,才算是松了口气。 小师兄笑起来好看是好看,但还是别笑比较好,让人心慌。 这话不知是哪个弟子的吐槽,秦钰那耳朵却是一字不漏地全听见了,虽然他并不想听,奈何耳聪目明。 秦钰心情有些微妙,黎安在识海里倒是乐不可支。 流水一样的日子,潺潺流淌过人生长河,平淡而忙碌的生活,没有大风大浪侵扰,安心得让人生出惫懒的心思。 黎安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闲得无聊时就睡一觉,乐意看秦钰的笑话时,醒来看看他无趣的修行,看他渐渐长成乾清门里可独当一面的次席弟子。 浑浑噩噩百年间,曾见过的熟面孔来去消逝。 当年一同在弟子堂接受教导的同窗,有的得道而返,离开宗门返乡;有的殉道而亡,魂散天地;有的仍在大道上探寻更高的境界,留在门内,寻道授业。 秦钰也曾到山门,送相熟的人离去,迎魂散天地的人回归宗门。 英灵堂的牌位里,有他亲刻的几尊。 百年的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不长;对于寿命悠长的龙族来说,更是沧海一粟。 但却足够让秦钰数次见证生离死别。 当初为情迷惘的人,在一次次生离死别、与人相交里,渐渐明了了那些自己不曾懂的人类情感。 秦钰不曾下山,百年间,最多走到山门前。 乾清门有硬性规定,未筑基的弟子,除了特殊情况,不得下山。 山下也曾有过几场动乱,俗世间的王朝更迭,妖魔邪祟祸乱世间。 秦钰曾接待过来乾清门找秦阳昇商讨诛魔大计的道者,也组织过门内弟子加强护宗结界,听过妖魔为祸,见过同门残躯与风落。 没那么多少年热血,秦钰不向往山下的生活,不热衷除魔卫道。 见过重伤、殉道的同门回到宗门时的样子,他愤怒、难过,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哀伤落寞。 如果没有秦阳昇将他带回乾清门,是否那些伤害同门,祸害世人的妖魔里,也会有一个他? 身份与立场的切割拉锯,让秦钰在别的角度,莫名与祸世的妖魔有了共鸣。 练气初开时,破开的一角封印,涌出的记忆碎片,不足以让他看到事情的全貌,这么多年下来,却也是能猜个七七八八。 他杀业深重,却并不为此惶恐,天性的嗜杀,在窥见血腥时,常翻涌起别样的情绪,更叫人不安。 每当此时,只有灵魂彼端的那一点清明,能给他些许慰藉,抚平心中戾气。 依赖上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的事? 引气入体受它反馈而入道时,还是练气冲脉走火入魔被引导安抚后?又或者,是在日夜无言的陪伴中,一次次借着那点清明破除迷惘时? 练气九重,秦钰每道坎都走得不容易。 修为越是往上涨,本性中的嗜杀就越是难抑,常在冲脉开窍时为浊气所引动,扰乱神思意念,孜孜引他入魔。 那一日山崖上的杀戮,鲜红遮了眼眸。纵然死怨之气已被树妖吸收净化,刻在灵魂上的战栗却无法消弭,常在他心思摇摆时蹿出,勾动暴戾凶性。 显然,他并不属于能给人带来祥瑞的龙族。 每一次到英灵堂看望旧友时,秦钰总不免想起在山门前迎回他们尸身,或者随身旧物的一幕幕,以及当时心中的慨叹莫名。 难过,愤怒,却又怯懦,借着不能筑基之下修为弟子不能下山的宗门规定,将该迈出去的脚往后撤。 山门之中,有秦阳昇设下的禁制,只要他藏好自己不堪的阴暗,就不必面对可以想见的残酷现实。 或许是跟他们有了交集,懂了人类的情感,所以每当易地而处,将自己放在被围剿的妖魔的位置上,秦钰总生出却步的恐惧,也不免想,那些祸世的妖魔里,有多少是被逼无奈,有哪些是纯粹的残虐无道。 这是秦钰的心结,常在走火入魔时变化心魔,长剑染血,遍野尸骸,尽数是熟悉的同门,摧折着还不及后来坚韧的心。 修行先修心。 秦阳昇当初劝秦钰不必执着增进修为的话,在岁月的见证下,显出用心良苦的深意。 徘徊练气九重二十七年,秦钰始终迈不出那一步。 跨越筑基,意味着不能下山的限制不再。 走,还是留,他有了抉择的权利,却也失去了合理后退的理由。 再有祸事时,再有同门受害时,他该踏出那一步吗? 为了复仇,为了救世,成为围剿妖魔的一员,又在不经意的某一刻,难抑本性地成为下一个被围剿的妖魔。 秦阳昇所划的“世人”,他还想再多待些日子。 一年又一年,秦钰彷徨着,寻找着一个能跨越这个心结的机会,修正己心,再去触摸修为上的更高境界。 这一找就是二十七年。 转机不是突然间的开悟,而是树妖残魄的异动。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久了,久到黎安在旁观者和参与者的身份切换数回,时梦时醒的状态,更模糊了他对时间和自身的感知。 他以为自己是对这样的日子厌倦了又无可奈何,所以浑浑噩噩地摆烂。 直到那一日魂体波动,黎安才惊觉自身境况的不妙。 残魄因魂魄不全而不能久存,就算寄生在秦钰的识海中,受到他灵魂力量的滋养,如果不能力量流失得太多,维持不住最后的魂体,其结果就只有消散。 但因为他跟秦钰之间的灵魂联系,以及生机牵扯,多半他的残魄是不会消失的,而是会被秦钰吸收,自此将两人同担的生息,归为一人所有。 这是两人之间失去其一,而不会让另一人枉死的方法。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这段日子过得太安稳,以至于让他失去了对危机的感知。 应该是受了过往记忆的影响,但自己这么没有警惕心地让危机逼近眼前才发现,黎安多少有些意外。 温水煮青蛙,果然是最温和而不易察觉的取死之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魂魄不全的树妖失去仅存灵魂之力的速度会加快。 这是秦阳昇之前跟秦钰说过的。 相应的,秦钰需要以更多的灵魂之力温养,才能保证树妖的残魄不散。 这些年来,黎安时梦时醒,但也知道在秦钰十次的刻意试探里,不耐烦的残魂,总有五六次会回应他。 无意识的灵魂反馈,让秦钰错判了树妖的状况,以为他当前的实力,给予给树妖的灵魂力量,足以稳定它的魂体不散。 可事实却是,在不知不觉间,树妖得到的力量已经渐渐跟不上消耗,只是因为变化微弱,以及偶尔会有的回应,让秦钰不曾察觉。 就连黎安都没觉察到魂体的日渐削弱,只是一日胜过一日地觉得困乏。 他本以为是因为秦钰的生活,除了修行,就是处理宗门事务,太过无聊导致了他没有耐心继续看戏。现在看来,倒是因为残存的魂力逐渐减弱,陷入沉睡的意识正在渐渐消散,连带着影响了他的感知。 明明只是幻境,竟然有种过去与未来的因果相连之感,黎安稍有错愕,却又拿不准这是不是又是自己的错觉。 在这个世界里,他时常有着各种错觉。 精分真的让人很难受,混沌不明无法清晰分割两个人格的精分更让人难受。 黎安想拖进度条的心空前迫切,但日子还是得一天天过。 不过,因为意识混沌着,混淆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等黎安再次意识清明时,已是秦钰遭遇筑基天劫的时候了。 秦钰早几年就触碰到了筑基的界限,也一直有在准备,只是没能迈过心里那道坎,所以一直拖延着。 现在仓促筑基,准备也算得充分,除了秦钰本人的心态。 黎安是被随着灵魂力量涌入魂体的强烈情绪波动,从沉眠中“吵”醒的。 练气的九道门槛上,秦钰情绪波动最剧烈的时候,是第一道门槛,因为经验不足,也因为心态不够成熟,以及被过往记忆打了个措手不及。 之后有了经验,浊气虽然更强盛,但情绪波动不大,走火入魔倒是例行公事般地会出来走一趟流程。 是本身凶性所致。 自远古就在漆黑寒潭里沉睡至今,醒来却不为天道所容,以龙族刻印在血脉中的傲性,怎甘屈服于此间天道的不平之举? 心有怨,又造杀业,可谓是在降生之初,就彻底激发了秦钰作为兽最凶戾的血性。 因树妖获救而起的感恩,是最后的慈悲。 这无形间似乎也能解释,为何树妖的力量对平息秦钰心绪有着近乎百分百成功的奇效。 秦钰百年来,受训导教化,心性渐趋成熟,一定程度上压制了本性上的凶戾。 到练气七重的时候,走火入魔的迹象其实已经减弱了很多。 练气九重时,甚至没有依靠树妖抚平心境,秦钰自己就在混沌的思绪里寻到了突破之法,破除魔障,澄明心境。 但当筑基天劫开始酝酿,隐隐的天道气息,似乎勾动了血脉里对天道的怨恨,使秦钰本就不算平静的心境在瞬间失控! 发现树妖残魂不稳后,秦钰就增加了温养树妖的灵魂之力,这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他的实力,但也确实让树妖的魂体恢复了几成。 此消彼长,使双方的灵魂力量差距不至于过大,才能让树妖在秦钰渡劫时,不会因为过大的力量差距受到冲击,变成秦钰的养料。 因为操心着树妖的情况,秦钰分了心神稳定温养树妖的灵魂之力。 当刻印在血脉里的怨怒,因天劫而骤然奔涌时,分心的秦钰在瞬间就失去了对自身力量的掌控。 可那输送向残魄的力量没有断绝,只是裹挟其中强烈的怨怒,让那灵魂力量的“味道”不是很好。 黎安因此醒来,清晰“看见”了秦钰运力与天劫硬悍的一幕。 风雨大作的一剑峰峰顶,草木摧折,立于峰顶的人披发行剑,狐眸圆睁,竖瞳缩成一线,猩红的底色因此浓黑如墨,竖瞳之外却亮着如流焰的赤金华光,映照寒芒。 长剑在秦钰手中挥出残影,本还未掌握灵力外放的人,此刻却能在每一剑挥出时,激荡空间,斩出道道剑气直入长空! 密若蛛网的剑气锋锐,破空之时,啸唳之声为破开的虚无所吞噬。 磅礴的灵气涌入秦钰体内,又在转瞬间炼化,融入破空剑气。 秦钰肉体不堪负荷,青色的血管浮凸,皮肉皲裂渗出鲜红的血。清正的灵力受血气影响,渐渐染上暗红的色彩,萦绕其身,魔气渐生。 那架势,像是终其命,也要破了这不公的天! 天雷滚滚,耀目赤电纵劈而下,一对破空直上长天的凌厉剑气。 霎时,风流云破,却寂静无声。虚空点点漆黑闪光,是空间被割裂后又复原的不断重复,将两股力量对撞的余波和声音尽数吞噬。 刚醒的黎安看着这动静都懵了。 这特么才筑基啊!就能划破虚空了? 挂这么开,怪不得天道着急封号呢! 虽然秦钰的情况明显不好,但显然这招他还能再来几回。 筑基渡劫奔着把天捅个窟窿整。这搁谁当天道,是不想将这威胁摁死的? 第24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24) 在这一次对撞里,感知到了秦钰力量的强悍,天边劫云竟是再次扩大了范围,厚重云层里跃现的赤色雷电,掺杂着天火的炽热。 立于峰顶的人却是长剑再提,气旋剑身之上。周遭流散的灵气受此牵引,鱼贯涌来,再次灌注于身。 汹涌的恨火,激起本性里最暴虐的凶戾,直要破此苍天,一了仇怨。 心念电转间,黎安灵光乍现,对秦钰的来历有了几分猜测。 他怕不是远古那些被逼离开此世的神灵,遗留在此世的怨恨,凝聚为蛋,化身为龙,要向此世天道复仇的吧? 不然,如何解释他对这天道的莫名怨恨? 秦钰又不傻,就算因为降世时遭遇灭生劫,而对天道有所怨恨,也不可能在此时能力明显不足的时候,一感知到天道的气息,就上头无脑泄恨,全然不顾生死。 以秦钰的性格,君子报仇,千年都不晚。 要捅破这天,也该是到了秦阳昇那等境界,才会筹谋准备,寻求必定成功的方式。 就算心魔作祟,他也不该有这么大反应。 在秦阳昇的言传身教下,秦钰明显是有济世之心的,对天道夺生一事的态度,也是抱着挑战、麻烦的心态。 至少在他清醒的时候,他传达给黎安的情绪意念所反映的,确实是这样乐观积极的心态。 这滔天的恨意来得莫名,心魔更是出现得莫名其妙。 黎安一直待在秦钰识海里,还能时时感知到他情绪的变化,可不曾见他有什么心魔。 没有心魔,却有魔气翻涌,与情交织,转化心魔。 这怎么看,都不是正常情况下,正常龙族会出现的情况。 再怎么不了解龙族的具体情况,黎安也是经历过近万个小世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各种信息整合起来,更印证他猜测的无错。 灵魂之力倾涌,强逼得那不断涌入魂体的灵魂力量倒流回识海,阻滞秦钰行动的一瞬间,点点新绿,萤火般遍散识海。 蓬勃生机透体而出,荡净秦钰周身血腥戾气,将滔天的怨怒遮蔽,隔绝两方仇敌的各自试探。 清冽凉意侵袭全身,冷却沸腾血气,令皮下浮凸青筋渐趋收敛。新绿荧光顺皲裂的肌肤蔓延,鲜红回流,裂痕消弭。 秦钰醒过神来,立时收剑结印,收敛浑身锐气,屏息固守。 冲天锋锐顿消,云间翻涌赤雷徘徊一瞬,天火赤色消退,惨白闪电,回归筑基天劫原本的强度。 凝神在天劫下护身,秦钰竭力压下心中浮躁,调身周灵气结阵固守,体内灵力运转,更催识海灵魂之力强势截断树妖外泄的灵魂力量,裹缚残魂,强护已有溃散之兆的魂体。 灵魂力量不计消耗地涌入,充盈魂体,黎安“眼前”又恢复清明,晕眩感退去,有心告诉秦钰自己无事,劝他悠着点,别搞得他自己魂体有失。 几度调集力量,浑浑噩噩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传达到没有,只能感知到涌入魂体的灵魂力量在减弱,随秦钰意识而来的声声呼唤也渐趋微弱。 转瞬的一片黑暗混沌,是双方皆无记忆意识的一刻。 再次能感知到外界时,已是近一个月后。 秦钰醒来时,秦阳昇就在旁边坐着。 掌管灵药圃的七长老收息敛气,又取了几枚丹药,以灵力炼化药力后,渡入秦钰体内,融入秦钰经脉肉身之中,修复渡劫后的暗伤。 “你可算是醒了。” 待将药力都渡入秦钰体内,又查探了一番他的情况,七长老松了口气,衣袖一拂,散去残余药气,“这大半个月,我丹都炼了好几炉,药书都翻烂了。你要再不醒,我都要怀疑自己的医术,是不是需重头再修了。” “有劳七师叔。” 秦钰挣扎着起身,却被七长老拂袖制止。 “躺着吧,哪儿那么多虚礼?回头将这大半个月消耗的灵草丹药账结了,帮我跟大师兄说说,给灵药圃多拨点预算,算我倒欠你人情。” 七长老说着,又取了几瓶丹药放在床头,装似无意抱怨了句,“真不知道你怎么搞的,筑基劫动静比我当初结婴还声势浩大。这一身伤倒是好得快,却又不见醒。寻常人一剂的量,在你身上要加好几倍才能起作用……” 话音微顿,七长老侧目看了秦钰一眼。 四目相对,她却是莞尔一笑,垂眸摇头,“定是你这百年来积劳成疾,败坏了底子。回头好了,记得找大师兄给你涨月俸,怎么也该再多要几份丹药傍身,以备不时之需。” 又跟秦阳昇说了两句,七长老就告辞离开了。 七长老的弦外之音,秦钰自然是听出来了。 只怕他的身份已经被洞悉。 转头看向秦阳昇,秦钰眉心微皱,“师尊……” 秦阳昇抬手制止了秦钰的话,理顺他额发,“不必忧心。你是我秦阳昇的弟子,是乾清门次席弟子,宗门内的小师兄,仅此而已。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人或是妖,亦或……” 话断中途,秦阳昇并不点明,却续上后话,“只要你一日是乾清门弟子,乾清门就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为师说过,你要学会允许自己犯错。若极力避免,仍无法阻止悲剧发生,铸下祸事,那就去承担,去弥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纤指捋顺青丝,亦理顺情思,秦阳昇句句意有所指,“为师希望,乾清门会是你的归处,而非负担。” 纵然不能在一朝一夕间放下心结,但此刻有情的温言,仍叫人心安。 “弟子明白。” 温顺垂了眉眼,秦钰敛下心绪,答得温和,“谢师尊点拨。” “你……唉。” 知道他是这么一板一眼的性格,并非是刻意疏远,秦阳昇也是无奈叹息一声,“那你好好休息,巩固境界不急于一时,宗门内的事也还有为师和你师弟、师妹他们。” 秦钰点了点头,一声道谢就在嘴边,却被秦阳昇直接抬指摁下。 本该多情的狐眸里尽盛无奈,秦阳昇收手,难得强势一回,“有礼是好事,但师徒同门间,倒也不必那么见外。你这三句两回谢的,为师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像想到什么,秦阳昇垂眼对上秦钰视线,眸光幽幽,“你真要谢为师,平日里说话,多积点德,少挑点为师的错处,我就心满意足了。哪有师父,是天天被徒弟训的?” 秦钰面色微僵,转眸错开眼,“徒儿也没有天天说。” 至少,会保证秦阳昇的颜面,不会当众挑他错处。 “昏迷、闭关的时候没说,也算是没天天说是吧?” 察觉到秦钰的心虚,秦阳昇随口埋怨了两句,缓和气氛,便打算离开,“正好,你多休息些日子。让为师耳朵也多清净几天。” “师尊。” 见秦阳昇要走,秦钰又急忙叫住他,“它……” “算是因祸得福。一剑峰上生气磅礴,借着你筑基后灵气灌体的机遇,它吸收了不少草木精气,又有你魂力滋养,残魄已复原三成。” 秦阳昇知道他关心什么,也是将情况详细说了,“等它消化吸收了这股生机,意识应该就能苏醒。彼时,你便可与它以神念交流。” “鉴于你们之间的特殊联系,教化它的事,没人比你更合适。” 闻言,刚生出几分欣喜的秦钰一愣,喃喃反问,“教化?” “要长居在人类生存的地方,自然要了解人的行事规则,道德教条,才能融入人类的世界而不被怀疑。” 秦阳昇回答道,“不出差错的话,它终有一日能完全复原,脱离你身。与你有再紧密的关系,也是单独的两个个体。你总不好,让它一直待在你的识海里。那跟软禁有什么分别?” 秦阳昇的话让秦钰微微皱眉,心里略有些不舒服。 虽然他一心想树妖能够恢复如初,也一心盼望着它醒来,可一想到日后它会离开自己的识海,独立于自己存在,心底就莫名生出落寞。 离开了识海,有了新的身体,对它是好事。 秦钰有些期待,为能有机会更多地了解这与自己灵魂相连的存在。 可也忍不住想,如果树妖有了新的身体,它……是否就会离自己而去呢? 日后,再不会有那一点清明,在自己迷惘时让自己知晓,身边还有它陪着自己。 他们,会越来越远吗? 就算灵魂相连,不可分割,但不意味着他们就必须形影不离。 指骨微蜷,秦钰想不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最后只能顺其自然,将未来交由时间去见证。 怀揣着这样惴惴的莫名心思,秦钰休息了两天后,到汇宝妙界登记领取了属于他的那份月俸,又额外申请了些闭关能用得到的丹药、符篆等。 他还没正式辟谷,在灵气浓郁的闭关地住一两个月,不吃饭倒也不至于饿死,但饿肚子的感觉绝对会影响心态。 能提供饱腹感的辟谷丹,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因七长老提点的,自身对丹药之类的消耗超过常人,秦钰特意在丹药兑换上,多兑换了几倍的量。 这次,他是打算闭长关的。 巩固修为是一回事,通过加强自身修为,也能帮助树妖更快炼化吸收的生气。 他想,自己烦恼的事,也许等树妖的意识清醒了,就能有一个答案了。 亲疏远近,向来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当人百年,秦钰知道人与人相交,强求最是无果。 如果它要终是要离去,自己也不能违背它的意愿,强留它在身边。 他没那个立场,也没那个资格。 但要他就此放手不管,显然也不可能。 他们之间不可分割的生机,注定他们即使相隔天涯,也不可能真正割舍对方。 更何况,它对自己而言,还有救命的恩情。 多年前助自己逃离灭生劫难是一回,后来每一次走火入魔时的相助,也算得是救了自己性命。 零零总总,自己欠它太多。 就算要一别两宽,也该是在自己偿还完这些恩情之后。 秦钰兀自思量着,沉在自己思绪里有些走神。 负责登记的弟子唤了他几声,才算是将人唤醒,将东西交给他的时候,还语重心长地叮嘱,“修行固然重要,小师兄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切记,要打牢根基,才能走得更远。” 秦钰收下东西,道了谢,临走前却是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记得,最后一句,是我用来告诫你的话。” 那弟子抄着手嘿嘿一笑,半靠在桌案边,朝他挤眉弄眼,“能将这些话还给小师兄的时候可不多。正如您所说,要学会把握时机。您当年在弟子堂讲的课,我可都记得呢!” 被人打趣,秦钰也是面不改色,“心浮气躁,有心争胜,还是修心不够,心不够静。” 弟子语噎,撇嘴反驳,“您方才还走神了呢!时时刻刻都心境不变的,那得是石头。” 石头也不见得就能时时刻刻心境不变了。 随着秦钰从混沌中醒来的黎安,听着这调侃秦钰的话,不由得瞅了秦钰两眼,戏谑着吐槽。 心念微动,秦钰眸光闪烁一瞬,转身说了告辞。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黎安觉得秦钰虽然表现得镇定,但那背影多少有点被戳中心思后,落荒而逃的感觉。 秦钰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戳中痛脚的人,那弟子的调侃还不足以堵秦钰的嘴。 这么想着,黎安忽然琢磨过味儿来。 自己在这记忆编织的幻境里是当看客的背后灵,那秦钰呢? 总不能跟自己一样在旁观吧? 两人各自待在两个单独的空间,看同一部电影的感觉,就他们的关系而言,也显得太怪异了。 如果秦钰不是看客,那…… 意识脱出秦钰识海,黎安几乎凑到秦钰脸上,盯着他眼睛看。 这小子,该不会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存在吧? 就像他不能左右过去的自己的行动和思维,秦钰理该也不能改变小秦钰的言行举止。 但随着时间流逝,黎安越来越有过去与现实相融的感觉,有时魂体给予给小秦钰的反馈,他都觉得是随自己的意识而即时发生的,并非回忆。 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很肯定。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么…… 第25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25) 自从那天发现秦钰的异常后,黎安就时时注意着秦钰的一举一动,想找到点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 可他观察几日,都没再发现秦钰的异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闭关,没人刺激到他的情绪。 这几天下来,秦钰真算得上是心如止水了,识海里也是无波无澜。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现在的秦钰依旧只是当年回忆的投影,而那天的异常,是真的被戳到了痛处,或者是他自己的心念偏差,导致的移情错觉? 尝试调动力量未果,黎安有些丧气。 先前明明感觉,他可以根据自己心意调用力量了,到头来还是记忆的重现,行为在从前与当下的重叠? 那他之前收集的秦钰的灵魂碎片呢? 系统背包打不开,黎安也不能肯定灵魂碎片是消失了,更不能肯定灵魂碎片消失后会跟当下最后一块灵魂碎片自动融合。 但看当时系统空间的波动,以及突然的系统入侵,明显是秦钰在自己的灵魂碎片上做了手脚,才会在最新一块灵魂碎片完全融合后,导致系统被未知力量入侵。 他是看着上个世界得到的那块灵魂碎片融合后,才开启的新世界的任务,也是在那个时候将灵魂碎片放回系统背包的。 变故是在灵魂碎片被放回系统背包后,又过了三到五分钟才发生的。 要说这其中没有关联,那是不可能的。 自护心鳞涌出的,阻止他从撕开的时空裂缝离开的力量,就是最好的佐证。 秦钰的本体意识,肯定也在这个世界之中! 意识不能单独存在,哪怕这是一个以秦钰的记忆为蓝本,构筑的一个类似幻境的世界。 好歹也穿梭时空这么多年,单纯的幻境,还是确实存在的小世界,黎安多少是能辨别的。 这个世界存在,只是不知道秦钰用了什么方法,让时间回溯到了从前。 说是将时间回溯到从前也并不准确。 当下的人与物确实是以特殊的力量重现的,他们存在过,或许现在也还存在着,但绝不会是以那段过去中的面貌。 秦钰借这个原本的世界根基,编织幻境,重现了当年,幻境之外,才是这个世界的现在。 所以,他现在是要等幻境结束,才能抓到人? 如果灵魂碎片已经不在系统背包里了,那此刻应该已经跟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彻底融合,达成了完全体了吧? 还是…… 幽幽看向正在打坐的人,黎安又“飘”到秦钰面前,盯着那张脸仔细端详。 最后的融合过程,是要将这段过去完全重现吗? 他在这具躯体里,沉睡在从前的意识之下,等一个苏醒的契机? 或者,已经在慢慢醒来,渐渐回忆起他们在小世界里的种种? 黎安琢磨不出答案,有心一探秦钰识海深处,又怕会惊扰到此刻正在修行的人,导致他走火入魔。 再者,他现在要调用树妖的力量,好像也需要些什么契机,到底是不是他调用的力量都不好说。 就算能用,树妖这点力量…… 别把自个儿的魂体整散了。 这世界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门道,万一出现什么改变过去影响未来的情况,那他岂不是算自己作死? 等待的滋味并不美妙,对于耐心不好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但他这百年都等了,再说远点,往前数万年都等了,好像也不急于这一时。 盯着秦钰看了一会儿,黎安不大高兴地又回秦钰识海去了。 现在除了等着,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就看看,他还有什么把戏要玩儿。 这笔账,回头再跟他算! 他们之间,多的是账要算,现在不过是又多了眼下这一笔而已。 黎安正是不高兴的时候,径直回了识海,因而错过了秦钰面上轻微的变化。 紧绷的面皮在黎安的意识回到识海的刹那,微不可察地放缓,抿成线的唇松开些许,眉尾微收,鼻翼翕动,像松了口气。 等黎安感觉到顺着灵魂之力流淌而来的几分疑惑,再钻出来端详时,已是什么痕迹都抓不到了。 “这小子又想什么呢?一天天的,哪儿那么多疑惑?‘十万个’都形容不了他这百年来问的为什么了。” 兀自嘀咕了句,黎安又钻回了识海,“心眼子真多。还以为是我猜中了什么,这小子绷不住露馅儿了。” 无声的抱怨,本为自言自语,却不知拨动了哪处心弦,叫识海漾波,情思不明。 闭关到第十七天时,识海一阵异动,扰动修行中的人,意识沉入识海,却感温凉气息漫过识海,如风拂波。 醒了。 心间欣喜难抑,秦钰的情绪顺着彼此间灵魂的联系传向彼岸。在将要到达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碍。 “我不要吃这些东西,难吃死了!” 意识本没有声音,却在神念相交时,具化为声。 很清冽的声音,如晚风吹竹,沙沙脆声,有着宁静人心的神奇。 一如他本身能涤荡浮躁的声音,正像心里想过千百遍的那样。 秦钰自动忽略了那语气中的不耐烦,一时怔愣,片刻后才回神,迟疑传达一句,“你是,树妖?”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对无辜身死颇有怨念的残魄,刚一恢复,就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怨怒倾泻,“你问的这是什么废话?” 这咄咄逼人的嘲讽,终于是让秦钰注意到了树妖的情绪不佳。 还不等他问,树妖已经开始了喋喋不休,“我说,你人不大,事儿怎么那么多?你不知道要消化你那些带着情绪的灵魂之力,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吗?我不想吃,你还硬塞过来。都提醒你别给了,你当我跟你玩儿欲拒还迎呢?” 像是察觉自己用词不当,树妖话一顿,却仍旧没给秦钰说话的机会,“哼,看在你还有些良心,是为了保我魂体不散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下次不准再随便给这些垃圾过来,很难消化的!” 又像是在这话里想到了什么,树妖话锋又是一转,“你小子其实是故意的吧?有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你其实没什么事儿,但专门拿混了强烈情绪的灵魂力量刺激我。非得要我不乐意吃,拒绝你,你小子才罢休。” “欠揍呢!” 威胁之后,又想起自己现在没身体,揍不了人,树妖颇有些气急败坏,冷哼一声,“吵人睡觉,天打雷劈!怎么,你以为我意识混混沌沌,醒不过来,就可劲儿当蚊子,这儿叮一下,那儿叮一下的,拿我当你修行时的养料,清理心境里的垃圾呢?” 这百年来,树妖可谓是窝火已久。一朝能与“罪魁祸首”意识对话了,哪是一时半会儿能停得下来的? 一直插不上话的秦钰沉默着,心情微妙。 话好多。 此刻,秦钰的心境,与旁观的黎安,意外的相同。 黎安甚至想捂脸,可惜他这会儿没有实体,有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尴尬又舒爽地听树妖数落秦钰。 自己以前,是这么话痨的妖吗? 有些丢脸。 但听秦钰被骂,又觉得很爽。 都是他想骂的。 该说不愧是从前的自己吗? 秦钰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以前所以为的安抚,原来是树妖在拒绝自己带着情绪的灵魂力量。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他真的好能说。声声质问、数落,听得秦钰在失落里又生出愧疚,愧疚里又有几分隐秘的愉悦。 唇角不受控地轻扬,却又在察觉时压下,绷成疑惑不解的一线。 被骂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应该是欣喜于,他终于醒来。 秦钰思量着,有些走神。 “喂!跟你说话呢!” 灵魂相连的最大坏处,莫过于一不小心的情绪波动,如果不加掩饰,就会在瞬间被对方全面知晓。 心有怨气的树妖忙着数落,同时也不服气地汲取秦钰的灵魂力量作为补偿,放开了彼此间的屏障阻隔。 秦钰向来习惯了与树妖共享自己的灵魂与情绪,又被一连串的数落砸得回不过神来,一时不察,心绪的波动,尽数被树妖感知。 黎安当然也同步感受到了他的走神。 带着看好戏的愉悦,却也同步了树妖的不悦,一边不高兴,一边莫名开心,又有因对面人的震撼、迷茫情绪而搅动的心绪。 一时之间,诸味驳杂,黎安又体会了一把当初意识三分的头疼。 好吵。 树妖的叨叨不停,黎安渐生了不耐烦,也不知道这火气是受树妖意识影响冲向秦钰的,还是对着这喋喋不休的曾经的自己的。 等树妖好不容易数落得累了,魂体都缩小了些许,可见这场意识对话,对他的消耗不小。 “对不起。” 终于能插上话的秦钰,诚挚道着歉,又将自己的灵魂力量引渡过去,补充着树妖的消耗,“我以后会注意的,尽量将灵魂力量里缠绕的意识剥离后再给你。” 见他认错态度诚恳,树妖很是满意,又嘀嘀咕咕抱怨了两句,就歇了声息,陷入沉眠休息恢复去了。 识海里突然静下来,秦钰反倒是一时不习惯了,同时却也松了口气。 看来他先前的设想不是没有道理。 树妖的意识苏醒后,真的很吵。 可他意外的不排斥。虽然那些抱怨,跟他预想的,会像自家师父一样的关怀与道理并不相同,但却有着别样的滋味。 向来只有自己向他显露情绪的时候,从不曾在他回馈来的力量里,感知到他丝毫的情绪波动。否则,也不至于将拒绝,错认成安慰了。 这一真相的发现,着实让人沮丧,可细细品来,却又莫名生出几分趣味。 原来自己叨扰了他这么久,可他还愿时时回应自己,虽然不是次次有回应,但多数都不会落空。 这是否,也算是一种在意呢? 他没说要离开。 抱怨了那么多,那么嫌弃、烦恼,却没想着离自己而去,扔自己一人。 记着树妖说的话,秦钰尽量将灵魂之力中的意识情绪剥离了,但他现在实力有限,并不能做到完全的剥离干净。 几许遗漏的情绪顺着灵魂力量而来,惹来树妖一声细微的抱怨,沿着彼此的灵魂联系传入秦钰脑中。 内容因树妖给予的反馈不多而不详,但这却是是秦钰头一回感受到树妖的情绪。 除开刚刚被数落时感受到的浓重怨念不算的话。 原本单向的情绪输出,在有了回应之后,给予人莫名的暖意欣喜。 这算是师尊所说的,人与人相交,在于推心置腹吗? 将心比心? 有心试探,又怕将对方惹恼,秦钰尽量平复心绪,却难掩面上欣喜。 能脱离识海,总览全局的黎安,感受着那点遗漏后流淌进魂体的愉悦,瞧着秦钰面上无可掩饰的笑意,生出几许疑问。 他真的有点什么属性吧?不然,挨个骂能这么高兴? 倒不是不能理解他在长久的孤独后,突然寻到知己相伴的心态。 但这不是好几十年前,他就放开心结去接纳他人的好意,也允许别人了解自己的情绪变化了吗? 想不通秦钰在高兴什么,黎安“飘”在一边,看着他傻乐,心情跟树妖同样无语。 寄生了一个奇怪的家伙。 黎安更怀疑自己当初会看上秦钰,是瞎了眼,还是猪油蒙了心。 怎么看,这都不是个正常的。 可当秦钰结束闭关,再次接管宗门事务后,收敛面上笑意,井井有条地打点好一切,一针见血道出他人错处时,黎安又觉得自己会看上秦钰,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嗯……自己好像也有点什么奇怪的属性。 竟然喜欢看他冷脸训人? 对高冷之花的征服欲吗? 细细回想那一世作为水族的王者,受秦钰教导的那些年,某人不像现在面对乾清门弟子这般冷硬,温和耐心,但也因为他太过温和,时常让自己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总觉得他刻意在跟自己拉开距离。 外柔内刚,清冷自矜,是他从前对秦钰的印象。 是跟现在生人勿近,满身锋锐,让人不敢进犯所不同的非典型高冷之花。刻意拉开距离的冷淡,因他温和的态度,反而更让人心生采撷之意。 想着,黎安又觉得自己是有些变态底子的。 是恶毒炮灰任务做太多了吗? 还以为这几个世界的拯救任务做下来,已经洗白了。 但现在看来,高岭之花是摘到手了,但好像是朵黑心的,连带着他自己都被教得不对劲了。 又记一笔账,黎安寻思着以后该怎么讨。 第26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26) 翻覆的记忆潮涌,从前的一幕幕,随己所不知的曾经的自己那聒噪话语,一点点被唤醒。 近万年的怨恨执着,被掩藏不愿想起的那段过往,在更深的回忆中想起,是有别于后来几百年相伴相守的奇异感觉。 没那么深的爱恨情仇,也算不上平平淡淡岁月静好,只是惊叹,原来彼此也曾有过暧昧青涩的时候。 曾经的曾经,从前的从前,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们变了许多,却又好像没变。 吵吵闹闹的人始终是自己,一点小事就能点炸的脾气,真是枉费当了百年树妖,修身养性,到最后却因一场无妄之灾前尘尽推,耐性全无,惹了一身怨怒,招来一段无解孽缘。 某人倒是一贯的话少,除了某些时候,为了训导,为了解释,为了哄自己回头,耐心得让他都不能心安理得地无理取闹。 但他是会得寸进尺的,并不会因某人的退让而收敛。 想来,后来这人得寸进尺的本事,怕是要归功于此时自己的“教导”。 日常听着树妖唠唠叨叨,黎安都觉得自己可能搞错了。 这怎么能是他呢? 就算是前世,自己也不该这么话痨啊? 灵魂没变,所经的事,就目前而言,都是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自己当王的那一世,可没这么话密。 倒是也因为不能离开镜海离岛,没少在秦钰耳边念叨,但那也只是偶尔。 此刻的树妖,一天十二个时辰,八个时辰都有话说。 一时嫌灵膳堂味道不好,借着秦钰的五感尝过后,就嫌弃地不愿再试,甚至多管闲事地让秦钰辟谷;一时嫌秦钰东忙西忙,修行进度太慢,影响自己复原。 当秦钰处理完宗门事务,打坐修行时,他倒是又念叨起无聊了。 不夸张的说,如果黎安能真的回到那个时间点,绝对会将这个话痨的自己揪出来揍一顿。 话密得他头疼。 好吵啊! 相当不想要这段过去! 黎安开始怀念树妖没醒时,那段枯燥的日子了。 可惜,这段过往,不能由他掌控。 但偶尔,很偶尔的时候,黎安被烦到极点,想让树妖闭嘴的心达到鼎盛,甚至起了杀心的时候,树妖会突兀的闭嘴。 世界一刹那安静下来,黎安长舒一口气,一时也不想多思考。 树妖话说到中途突然收声,倒是让秦钰一瞬间紧张起来,急切递来一道意念,“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魂体有异?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与关心,但加上最后一句问,不免让心有怨念的妖,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受了什么限制,不能继续搅扰他的安宁。 真是不好伺候。 黎安知道自己是有些古怪脾气的,但从来没有这么直观地感受到自己有多龟毛。 这要是搁他面前,高低将人扔出去! 管他是不是曾经的自己,先扔了再说。 难为秦钰还跟他解释,说自己不善言辞,没有嘲讽的意思。 黎安瞧着,都不想跟他算这笔当背后灵旁观受气的罪了。 摊上这么个玩意儿住在识海里,也是倒大霉了。 好吧,树妖也挺倒霉的。 修行得好好的,遇上秦钰这么个倒霉玩意儿,被搅和进灭生劫里,连本体都丢了,只剩下一缕残魂苟活。 现下对秦钰的各种抱怨、骚扰,绝对是在报复没错了。 不只报复自己遭遇的倒霉事儿,也报复这人在自己沉睡时,故意用意念刺激自己魂体的事儿。 这一想,黎安就不可怜秦钰了。 该的! 但真特么吵!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想将这俩都打包丢出去。 也只有在某些回忆被无心的话语勾起,分神想起往事时,黎安才能得到几分清静。 如果可以,这会儿他倒是想直接沉眠了。 可惜,作为他曾经意识的树妖醒了,他被迫醒着,听曾经的自己唠叨,在“恨不得刀人”与“这人是自己,刀不得”之间反复切换。 算来算去,这笔账最后又被算在了秦钰头上。 那混账绝对是故意的! 一定是为了报复自己以前这么吵他,当时理亏不敢说,所以现在让自己亲自听听当年自己有多吵! 这会儿的秦钰是真的好脾气啊,树妖闭嘴了,还巴巴地问他怎么了。 得了一句,“就是不想说了,你管这么宽,住海边吗?” 他反倒是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搞得树妖都有些愧疚了,无言嘟囔几句,以掩饰自己的心虚,好方便之后继续折磨人。 秦钰有没有觉得折磨,黎安不知道,反正他觉得挺折磨自己的。 这算是自虐吗?字面上的,自己虐待自己。 第27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27) 除了多了树妖这个陪聊外,秦钰在筑基后的生活并没有变化。 常规来说,门内弟子达到筑基境界后,通常会到执事堂接取可下山的任务,或者单纯就是下山去转转。 乾清门有硬性规定,上了山后,境界没能达到筑基的弟子,一律不得下山,除非遇到双亲离世之类的重要之事。 从练气到筑基,说起来简单,却是许多修道者一生无法突破的界限。 除了各位长老、门主在外游历时,直接在外面捡回来的徒弟,其他人能走过登云梯走到乾清门山门的,天赋在整个修真界来说,已经是中上水平的了。 加上乾清门内灵气充沛,在此修行事半功倍,也还有弟子五十年都没能突破筑基的门槛。 这些一直没能突破的弟子,有的会中途放弃,永远离开乾清门,下山去谋一份前程;有的会留下来继续尝试,五十年后突破不了的,乾清门会负责给他们养老。 离开的弟子凭借在乾清门学到的武艺、功法,下山后在俗世王朝里,也算得是不错的战力,加上乾清门的招牌,俗世贵族会有不少人愿意招揽他们。 虽然这些人离开后,就不能再以乾清门弟子自居,所作所为也不能代表乾清门,更与乾清门无关。 留下的弟子宗门会安排他们的衣食住行,靠完成一些简单的任务赚取贡献点,还可以继续兑换修行资源,尝试攀登更高的境界。 他们的子孙后代,可以进入乾清门开办的学堂——学苑,提前学习修行相关的知识,常规的课程,如诗词礼乐、琴棋书画、拳脚骑射等,也会同步教授。 学苑的弟子以及他们选择留下的父辈、祖辈们,统一组成了乾清门外门。 在每一期山门开,乾清门对外招收弟子时,学苑弟子跟其他前来拜师的人一样,能走过九千长阶,从山下通过登云梯走到乾清门山门,便进入弟子堂,成为乾清门内门新进弟子。 内门弟子其中一项出路,就是成为学苑教习。 有时候,学苑教习因为什么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或者要闭关,也会找自己的同修去代班。 秦钰之前就帮人代过班,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靠从秦阳昇那儿听来的故事,很受一众小孩儿欢迎。 就是那张冷脸,让人不敢靠近。 黎安曾不止一次看见那些小孩儿想上前请教,却又在秦钰冷脸下却步。 想着记忆里秦钰待人温和的态度,黎安本来还以为秦钰会主动去询问的,像个好老师那样。 但事实却是,秦钰看见了当没看见,没人拦他,他脚都不带停的就走了,最多记一下名字,在那个找他代班的教习出关后,跟教习说一下,让教习自己解决。 真就是不肯多加一点班。 黎安觉得自己还应该跟秦钰多学学不加班的艺术,以应付时空管理局那群总时不时逮人加班的管理员。 成为学苑教习,也是那些没能突破筑基的弟子们的出路之一。 而能成功突破筑基的,天赋好的一两年,天赋差的五十年,都得待在这山上苦修。 虽说乾清门幅员辽阔,是好几处山脉重重叠叠组成的仙山,风景秀丽,但时间长了,也难免会心生腻烦。 尤其是少年心性的年轻人,总不免向往山下的繁华,畅想以己所学惩恶扬善,成就一身锦绣华名。 有的是心系家人、朋友,想回去看上一眼,或者能在宗门里兑换些延年益寿的灵果、仙草,带回家去。 修真界的普通人跟常世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两样,生老病死,甚至因为多了能力不俗的修真者,他们若失去了城邦、王朝的保护,会比常世的人更容易逝去。 很多人上山修行前,其实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再下山时,回到故地,将是物是人非。 乾清门并不强求弟子要跟俗世的关系做切割,设立了专门的驿站在山下小镇,供弟子与俗世的亲友信件往来。 山下驿站的书信,会在每天的特定时间,通过传送阵,送到汇宝妙界的遗信堂;有书信要送到山下,也是从遗信堂的传送阵,在特定时间送到山下驿站。 驿站除了有传送阵能送东西到乾清门外,跟其他驿站并没有差别,信件往来都靠信差。 乾清门除了山下小镇,并不在其他任何地方设点。 下了山,一切随缘。 但乾清门对外界信息的掌握,却并不落后。 十年一开的招生大会、弟子大会,天南海北的人不远万里而来,自会带来远方的消息。 此外,乾清门也有不少弟子在外行走,或是为了历练,或是在贡献堂接了任务。 多数时候,从乾清门出来的,不论是已经离开宗门另谋发发展的,还是出来做任务的,同门相遇,能帮都会帮一把。 不帮也没人会说什么,本分而已,不是义务。 一句随缘,便绝不强求,也算是乾清门的特色了。 已经筑基的弟子,可以跳过遗信堂,直接到山下驿站寄东西,或者干脆出去闯一闯。 乾清门不会特意过问已经筑基的弟子,下山后的去处,只是出于师徒情谊、礼教,多数人下山时会跟自己师父或者管事长老告知去处。 秦钰代大师姐管理内门未拜师的弟子,也有不少筑基弟子在下山前来跟他报备。 可黎安跟了他百年,从没见他流露对下山的渴望。 秦钰不想下山,也不好奇山下的繁华。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点,但黎安起初以为,那只是因为他下不了山,所以舍弃不必要的好奇,潜心修行。 现在秦钰能下山了,黎安却发现,他对山下依旧没有半点向往。 依旧日复一日地处理宗门事务,修行,练剑,偶尔去藏书阁看看书,各种书都看,奇闻异志,修行功法,符阵炼器,种药炼丹……秦钰看的书相当杂。 从他偏好地志来看,似乎又不像是对山下全无向往。 但就算树妖在山上待得烦了,提出要下山去走走,他也总是摇摇头,说一句,“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树妖反问。 秦钰却是沉默,转头又忙自己的去了,任树妖不满地叨叨。 树妖是真想下山,在天剑山鞘的山崖上修行时,就对飞鸟们所说的人世繁华相当向往,于是努力修行,想早日化形去山下看看。 可惜天不遂树愿,被劈成了焦炭,剩下一缕魂,还得跟着别人跑。 想归想,树妖对自己当下的处境还是有相当清晰的认知的。 秦钰的情况并不适合下山,而自己半死不活的半条魂,显然更不适合下山。 他也确实不想下山去逍遥了,还得跟秦钰叨叨个没完,才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不管怎么说,早日恢复,拿回树身,有了自己的身体后,再逍遥不迟。 出于这一点考虑,树妖渐渐的话少了,开始催着秦钰修行。 秦钰并不是急躁的性子,不然也做不到百年筑基,还能气定神闲地待在内门处理宗门事务。 要知道,乾清门内门弟子如果五十年内没能筑基,通常都是会被遣去外门的,或者直接离开。 拜了师的有些特权,但也没谁像秦钰这样,能延长一倍的时间。他要是百年没能筑基,这个时间说不定还会继续延长。 宗门内却没人对此有异议。 拜入师门的弟子本就不按这个规则算,秦钰虽然修为不行,其他却是不差,代大师姐管理内门弟子,也是井井有条,授业有方。 他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也会给人一个方向,让他们去找专业的人解惑。 秦钰素来在众位长老面前是能说上话的,连带着跟各位长老座下的弟子们也关系不错,凡是他拜托的,其余人多少会卖他这个面子。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会对秦钰的修为指手画脚? 不看僧面看佛面,秦钰好歹也是秦阳昇亲自带回来的徒弟。 况且,就秦钰为宗门所做的,已足够让人忽略他修为上的不足,更别提百年勤修的剑术加持,秦钰的实际实力并不弱于刚筑基的人多少。 偶有浮躁的时候,到一剑峰枯坐静心,又有树妖的力量以作安抚,秦钰总能很快调整自己的状态。 眼下被树妖催着,本该是让人觉得烦躁的,秦钰却是气定神闲得很。 转眼数载光阴,树妖虽然总是催秦钰修行,黎安却不曾再见秦钰有过心思浮躁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秦钰知道自己的修行已经足够努力,有条不紊地在按自己的步调走;还是在树妖孜孜不倦地意识灌输下,接收了太多来自树妖的灵魂之力,在树妖的力量下被强制达成了心如止水。 从筑基到结丹,秦钰的晋级速度快得让所有人为之惊愕。 正常而言,越往上的境界越难突破,练气到筑基几十上百年,筑基到结丹一般要在这个基础上乘几倍。 当然也有天赋异禀之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古籍记载,曾有人千年不筑基,一朝突破,连破数道桎梏,直抵当世修为界限。破竹之势,几乎能一举突破此界限制,抵达远古才存在的神灵之境。 可惜,天道镇压,灭生劫下,消逝于临门一脚前。 秦钰虽然没那么夸张,堪破天地法则后,连破数道桎梏,但他筑基花了百年,从筑基到结丹却只用了三十年不到,也是相当让人惊讶。 秦阳昇甚至为此找了秦钰几次,一为他的封印,二怕他突破太快埋下祸患。 几番探查之下,树妖都熟悉秦阳昇的气息了,吐槽他是小题大做,“有本大爷帮忙驱散杂念,你找条狗来,大爷我也能助它得道成仙!” 他本是随口一说,谁知道第二天秦阳昇当真去找六长老,从灵兽院里挑了条狗回来,示意树妖展示他的能耐。 “……” 黎安和树妖同时沉默了,但大话都吹出去了,咬咬牙也就上了。 借由秦钰经脉为导向,点点清灵注入灵兽灵台,绿光流转间,灵兽兽瞳微睁,划过一抹清明。 天地灵气随之受到牵引,涌入灵兽体内。 这时候,黎安才看出来,秦阳昇找来的这条狗,还真不是随便找的一条狗,像是已经有些修行底子了,但一直没能突破,灵识受限。 此刻受到树妖力量的点化,兽目中的混沌顿开,清明一抹精光,是开智的迹象。 这变化让树妖本妖都震惊了。 他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自己真有这助生灵开智的能耐。 但想想以前在天剑山鞘上,山崖上草木众多,路过的飞鸟却尤其喜欢停栖在他的枝桠上,他又觉得没那么惊讶了。 也确实有某只鸟说过,如果不是天剑山鞘这两处山崖太过阴冷湿寒,它都想在怪松之上筑巢住下来了。 后来,这鸟还真的在天剑山鞘找地方住下来了,时不时的来看看怪松,给怪松讲在山下的见闻。 那日风云雷作,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 树妖突然的情绪低落,被秦钰瞬间察觉。 “怎么了?” 秦钰问得小心,怕他又耍性子故意不理自己,还故意反着说了句,“你不想说就算了。” 往常这种时候,树妖是非要跟他反着来的,他不让自己说,就非要说。 但这会儿,树妖只是闷闷应了声,当真什么都不说了。 秦钰语塞,迟疑半晌,疑惑掺着关切,顺着灵魂力量流淌入魂体。 树妖向来不喜欢他给自己灵魂力量里带有情绪,此刻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旧相识,还是这么多年下来,对秦钰的怨念已经淡了,竟是在那关切的意念下,柔和了心境,反哺些许温凉魂力。 不同于以往的清冽,随心境而放柔的灵魂之力,如夏夜莹虫光点,浅绿闪烁的微光因夏夜热浪而冲淡了色彩的冷,泛着些许暖意,却并不灼人。 清凉有之,温暖亦有之。 心际微动,秦钰在感受到那带了点暖意的力量后,连面上的表情都有一瞬的失控,在素来的淡漠里显露几分呆愣的惊愕,又有几分藏不住的欣喜,让笑意跃上眉梢。 手边的灵兽蹭了蹭指尖,秦钰才醒过神来,顺势在它蹭过来的耳尖上捏了捏,小声解释了句,“帮你的不是我,是他。” 第28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28) 犬兽歪头看了秦钰一眼,低头蹭了蹭他手心,才抬起脑袋,竟是口吐人言。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力量,但还是谢谢你。” 犬兽顿了顿,目光随秦钰指尖消退的绿光流转,似有些流连,“也谢谢这力量的主人,助我突破了困扰我许久的桎梏。本来,我只剩下一年的时间,如果还不能突破……” 话到此一顿,犬兽截住了话头,话锋一转,“总之,这份恩情,我墨上雪记住了。若是日后需要帮忙,尽管上万兽山找我。” “我看你气脉不像寻常人类,你的事我不多问,但你选的这条路不好走。有需要,你可以上万兽山,找路六小子帮你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路六小子一般在灵兽院待着,你到了万兽山,直接去灵兽院找他就行。” 秦钰倒是没想到墨上雪会这么轻易看透自己的异常,明明现在使用的是树妖的力量,所行经脉也是跟人类相似的那几脉。 但听墨上雪称呼六长老的口气,秦钰猜这甚至还不能化形的犬兽,辈分可能还在他们之上。 当下,秦钰也是恭敬地回了,“谢前辈指点。若有需要,晚辈会再上万兽山拜会。” 墨上雪也没说什么,跟秦阳昇打了个声招呼就走了。 等墨上雪走远了,秦阳昇才跟秦钰解释,“墨前辈是师祖带回来的,平日里喜欢跟我们这些小辈玩闹,修为不低却不喜欢化作人形。别看他之前一本正经的,门内不少小辈被他捉弄过。” 甚少听秦阳昇背后议论谁,秦钰愣了一瞬,若有所思,“所以,之前若言师侄说的,山门前缠着弟子要吃食的犬系灵兽,就是墨前辈?” 想到墨上雪之前熟练蹭自己手的动作,秦钰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觑了眼秦阳昇脸色,“所以,师尊以前也被前辈这么骗过?” 秦阳昇脸色一变,清咳一声,“前辈受瓶颈所困许久,平常为了排解修行不得解的苦闷,就喜欢找人陪陪而已。” 秦钰面色不变,“师尊是被坑了银子,还是被忽悠着带前辈下山去吃了山珍海味,却发现没钱付账,被扣下刷了盘子?” 秦钰看的书杂,这种类似的事他在书中看到的不少。 秦阳昇闻言瞥了他一眼,“阿钰,了解天下事是好事,但不要什么书都看。” 习惯了他这转移话题的手段,秦钰不为所动,“所以,师尊是不止被骗了银子了。” 眼见秦钰好奇心起,不打算就此绕过话题,秦阳昇明可以直接叫他闭嘴,嘴皮子动了动,到底是不想打击他难得向自己展露的好奇心。 “没那么复杂,就是将前辈当普通小狗照顾了一段时间,直到师父闭关出来看见,才知道自己一直当小狗哄的,其实算得上是自己师伯。有些尴尬罢了。” 秦阳昇回想起那段日子,脸上还不免有几分尴尬。 秦钰倒觉得这没什么,“前辈心性随和,愿意配合小辈玩闹,自是乐在其中的,师尊不必为此事挂怀。” “说的倒是轻巧。” 秦阳昇觑了他一眼,放低了声音,“如果是你将你六师叔当狗逗,你会觉得无所谓吗?” 秦钰沉默了一瞬,“六师叔,我记得他学的御兽之道,本就是人修,不存在兽体。” “你这是逃避问题。” 秦钰对这指责充耳不闻,倒是他识海里树妖乐不可支,做了逗狗之态,“嘬嘬”有声地逗弄起秦钰。 秦钰面皮一僵,灵魂力量里掺杂些许怨念,汹涌灌入魂体之中,以力量搅乱树妖一时的力量运转,惹来他一阵不满的控诉。 见秦钰面色有变化,秦阳昇猜到有这一回试探,他识海里的树妖怕是又不安分了。 试探了几次后,秦阳昇跟树妖也有了几回接触,对树妖的性格很是惊讶且无言以对。 明明拥有着能安定心境,清除杂念,助人心境澄明的力量,其本人倒是叽叽喳喳、睚眦必报的模样,尽显浮躁本色。 这难不成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 树妖的力量确实非同一般。 虽说墨上雪刚刚确实有演的嫌疑,且本身根基不浅,沉淀多年,也许早就有所悟,只是没能找到其中关键,但树妖的力量竟能跨越实力的差距,点醒久困桎梏、寿命将尽而意识渐趋混沌的墨上雪。 这确实在秦阳昇的意料之外。 跟自己六师弟说了想秦钰的情况后,他提议让墨上雪一试时,秦阳昇还有些犹豫。 一个是墨上雪的寿命将尽,已经尽可能收敛神智,潜于心境中自修,贸然的外力干扰,秦阳昇怕会影响到他的修行,出什么意外。 另一个就是树妖的力量有限,跟墨上雪的实力差距巨大,如果树妖的力量真的有效而被意识不算清楚墨上雪无意识下汲取,也可能造成树妖的损伤。 路六倒是给他打包票不会出事,说:“墨前辈现在灵识固封在灵台明镜之中,状态跟一般的犬兽没有分别。如果秦钰真有能耐,可以破除墨前辈的灵台神封,这对墨前辈而言,说不定是个机会。” “你也知道,墨前辈困在这个境界已有千年,再不能突破,只怕……” 路六没把话说完,但秦阳昇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不能破除神封,就更不可能出什么事了。墨前辈的能耐你还不清楚吗?最是会收敛力量,让小辈们以为他无害的。” 说着,路六唇边噙着笑,低垂的眼里却漫开苦涩,“在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混沌时,前辈就自封了修为,以免无意识间伤到门内弟子。你也知道,他喜欢到人多的地方,围着小辈们转,意识不清了,本能还在,时不时就会溜出灵兽院。” 秦阳昇跟秦钰说起这些时,眸中亦有几分难言的感慨。 末了,他甚至郑重地以灵识探了秦钰识海,亲自跟树妖说了声,“谢谢。” 本还在控诉秦钰只会以力逞凶的树妖,被突然冒出来的意念吓了一跳,又听秦阳昇这么郑重地跟他道谢,一时被人抓包小气地揪着秦钰小辫子唠叨个没完的莫名羞耻,与不习惯跟人这么正经的别扭,杂糅充斥在灵魂力量里,被秦钰所感知。 秦钰难抑地翘了唇角,意识里的那点愉悦,被树妖敏锐地察觉,当即又惹恼了某个小心眼的妖。 冷哼一声,树妖当即甩脸子,“多大点事儿?对本大爷来说,不过是小意思!倒是你,竟然不信我,还特意找人,不对,找兽来试探本大爷的实力,无知!” 早就见识过树妖嘴碎的一面,秦阳昇此刻被数落着,倒也没有意外和不满,反而因为他那一句怀疑而心生愧疚。 秦钰在旁听着树妖嘴碎地数落自家师尊,心情很是有些微妙,莫名又想起秦阳昇刚刚的那个问题。 他想,如果自己真的无意识里把自己师叔当狗逗了,回头知道真相,虽不至于像秦阳昇纠结这么多年,但尴尬肯定难免。 这会儿听着与自己灵魂相连的树妖数落秦阳昇,他就已经有些尴尬了。 自己被树妖念叨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觉得他真的嘴好碎。 虽然他偶尔也会呛秦阳昇,但无论言辞,还是举止,还是恭敬有礼的,不会像树妖这么直白,更不会当着其他弟子的面落秦阳昇的面子。 这会儿听着秦阳昇被树妖数落,秦钰一时不知道该顾着哪个,于是只能尴尬着沉默。 听的两个人各怀心思,说的那个妖却是越发来劲儿,不着边际地抨击起了墨上雪的名字,“你要找兽试本大爷的能力,我可以理解为你担心这小子的状况。但这个墨上雪,我承认他毛很白,软乎乎的,蓬松柔软的模样,可以比作雪,但他就四只爪子是黑的,还黑得不纯粹,夹杂着白色条纹,这能叫墨上雪?别欺负本大爷读书少。” 这多少有些太过不着边际了,秦钰不由得用灵魂力量戳了树妖一下,在他将要转移攻击目标前,抢先抛出新的话题,“相伴许久,我还不曾问过你的名字。不知……” 一句疏离的“阁下”敬称就在嘴边,秦钰却是突然思维一顿,下意识不想用这么疏离的称谓唤他,于是只传达了这半截意念过去。 喋喋不休的树妖沉默了,秦钰清晰感觉到了他灵魂力量中扭捏迟疑,略带落寞的低落情绪。 “关你什么事?” 被戳到弱点的树妖色厉内荏地哼了声,话一时间简短不少,“本大爷的名字,自然该仔细斟酌,哪儿能草率定下?哼,跟你们这些俗人没得说!” 秦钰能感知到树妖情绪里的送客之意,可无论是秦钰还是秦阳昇,他们的意识都不是树妖能左右的,树妖只好以自己的沉默,表示对他们的不待见。 管他是师父还是徒弟,树妖平等地不待见每个攻击他弱点的人,无意的也不行,觉得只是普通问话,不是树身攻击也不行。 他觉得自己被伤害到了。 树哪有什么名字? 树只有种类。 那只跟他交好的飞鸟,就只“怪松,怪松”地叫他,因为他是一棵长得奇形怪状,生长的地点也很让鸟不能理解的松树。 他也只叫那只飞鸟鹄,是它们那个种族的名字。 鹄说它们族内都是这么叫的,大家都叫鹄,最多加点特征,比如,白头鹄,玄尾鹄。 虽然会有重复的名,但大家都不会认错。 鹄于是照着自己族内称呼的习惯,叫他怪松。 按特性,鹄自我介绍为杂毛鹄,因为它的毛色驳杂像各色交错的麻布。 怪松虽然没有人类那么多的道德框框,但听飞鸟们讲外面的事情多了,闲来畅想未来时,也幻想自己能成为故事里的翩翩君子。 君子不随便叫人杂毛,虽然鹄是只鸟。 所以怪松只叫它鹄,倒不觉得鹄给自己加这个“怪”字有什么。 他觉得这很能彰显自己别具一格的特点。 但跟着秦钰在人类的世界久了,树妖就不喜欢怪松这广泛代表着一个种族的名字了。 没人提起还好,此刻被秦钰提出来,那点不曾察觉的失落冒出来,竟是让树妖自己都有些无措。 他想要一个像秦钰、墨上雪那样的名字。 倒不是觉得那些像人类的名字有多好听,他甚至觉得墨上雪的名字,就跟鹄所说的,它们族内根据特征取的名字没什么差别,只是没带上种族名称,因此多了一种独属于墨上雪的感觉。 他想要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名字。 虽然这天下之大,肯定会有重名的,但跟一个种族的重复度比起来,概率可就小多了。 不是做松树不好,但他下意识地,不想别人只记得自己是一棵长得奇形怪状的松树而已。 尤其,不想被秦钰,只以这样的方式记住自己。 这不甘的情绪来得莫名,搞得他好像很在乎秦钰一样,让树妖落寞不甘之余,又生出愤懑不满。 心有怨怒而又惊慌无措的树妖不再吭声,送客的意思很明显,这师徒二人却像是商量好的一样,一个不退。 黎安作为游离在外的意识瞧着这一幕,颇有种想退出群聊但没有权限,想将其他人踢出群聊只剩自己却同样没有权限的无语。 “群聊”了一时沉默,树妖干脆不管他们。 秦钰有心想哄,却又怕反倒惹了他不高兴,犹豫着又小心将藏在灵魂力量里的安抚意念剥离出来,仅余纯粹的灵魂之力,源源涌入树妖魂体。 点点暖意充盈魂体,树妖受此滋养,心情不免愉悦,但一想到这力量的来源是秦钰,他又不那么高兴了,不自在地想隔绝那力量,却又在行动前停下了动作,最后闷闷不乐地任那些力量充盈全身。 莫名的愤懑不甘,也逐渐变了味道,纠缠推诿着衍生为扭捏妥协。 树妖放弃了竖立屏障,秦钰不对树妖设防,于是树妖的情绪变化,便丝毫不差地都被秦钰所品味,正如树妖沉睡时,不得不体会秦钰所有的情绪一样。 秦钰终于懂了,他说过的,掺杂了多种情绪的灵魂力量太过难以消化,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很难言说,可他却并像树妖那样心生排斥,因此也不觉得品尝这些复杂情绪,是一件多么难熬的事。 他反而为能清晰明了地感知到树妖的情绪,而生出难抑的欣喜。 心心相印,可说的就是这般感觉? 灵魂牵系的另一端,与自己心意相通,彼此知晓对方一切的喜怒哀乐,宛若一人之身。 这感觉很奇妙。 秦钰觉得自己该是排斥这种感觉的,但…… 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第29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29) “拂晓,拨层云而引天光,意为黎明,亦为曙光。你既然有为人拨冗,清明神智的能力,正如天光拨云现日。拂晓之名,于你正好。” 不知自家徒弟与树妖间的心思流转,秦阳昇在沉默片刻后,再出声时,却是为树妖给出了取名的建议,“且你二人机缘相契,获生于黎明破晓之时,此间缘,或许也赋予了你特别的能力与命数。” “拂晓么……” 树妖喃喃着,似在考量。 只有与他灵魂相连的秦钰知道,那故作沉吟的语态下,潜藏的愉悦与触动,可那妖偏要做出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那本大爷就勉为其难,当一回指路明灯,为你这小子破除黑暗迷障,指引前路好了!” 他向来是不会跟人客气的,更没秦钰那么多的礼数,认下了秦阳昇为自己取的名,也没个谢字,甚至摆了副施舍模样,向秦钰强调自己的功劳。 这般姿态,倒是让为他取名的秦阳昇有些怀疑,他是否真的能是秦钰修行前路上的明灯一盏了。 虽说,就他为秦钰挡下灭生劫数,使其得以生还来看,也算得是黑暗中突来的一道曙光。 正如那日远远观望所见,破晓天光映落山崖,引生路。 但…… 也惹杀祸。 利弊在心中权衡,秦阳昇面上又添了犹疑神情,将神念退出了秦钰识海。 秦钰不知秦阳昇的想法,只为树妖扭捏的情态而觉得有趣,便是听了那等妄言,也颇为愉悦地向对方递去一道顺从的意念,“如此,今后就有劳您照应了,拂晓……” 顿了顿,秦钰又顺着拂晓好被人捧着的心态,唤了声,“前辈。” 这声前辈让拂晓很是受用。 虽然秦钰算是远古遗留的生灵,但那都是在蛋里的时候,怎么能算年龄呢? 要说这小子破壳的时间,可是比自己灵智开时,晚了几百年,自己当然当得他的前辈! 拂晓一贯是这个心态,所以格外喜欢在他面前托大,叫秦钰一声小子。 确实是存了打压秦钰,抬高自己地位的心思,是要携恩图报,以慰自己白白受此一难的委屈。 虽说他心里明白,秦钰养他残魂,又保他树身,两者之间说不上谁欠谁。 就算自己平日里有助秦钰修行,但他们两位一体,实际也是为了自己能早日恢复。 秦钰不欠他的。 拂晓心里明白,但不代表他乐意认。 既然两人因生机牵绊而无法分割,那当然要积极为自己争夺主导权啊! 一口咬死自己年纪大,那有理没理,这老大他是当定了! 秦钰知道他争胜的心思,也由着他。 只是有了名字后,拂晓发现,这小子变得格外爱叫他名字。 有事儿没事儿的,叫一声“拂晓前辈”,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或者聊点儿门内的趣事,有时候也问问拂晓有没有想吃的、想玩儿的,会托遗信堂或者要下山的弟子帮忙从山下带上来。 拂晓被他吵得有些烦,但又受用于那一声前辈,于是一边不耐烦,一边却又声声有回应。当然,最主要的,当然还是那些山下的美食和稀奇玩意儿,深得他心。 就目前只能待在秦钰识海的灵魂状态,拂晓自然是不能亲自品尝、把玩的,只能借由秦钰的五感去体会。 这感觉着实有些奇怪,有种两人共用一个身体的诡异感觉。 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就是了。 拂晓只觉得有些不自在,而跟秦钰有过更多过往,更深接触的黎安,却在体会着曾经的自己那别扭情绪的同时,更生出种难以言说的怪异心情。 这样的日子久了,他是越来越怀疑,自己跟秦钰之间的所谓爱情,其实是自恋的变体了。 哪怕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两个灵魂,两道意识,更在后来分割为两个个体。 道理是都明白,可并不能抹消当下体会到的怪异感觉。 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这样怪异的感觉逐渐与拂晓那些不自在的感触相合,黎安有时候都生出些恍惚,分不清拂晓与自己。 沉睡的记忆渐渐复苏,将他逐渐更深地带往那段作为拂晓的时光。 是谁在影响谁,已是说不清。 秦钰的退让与包容,让拂晓怨念渐消,又因为好奇心被满足,看在他费心为自己网罗美食和新奇玩意儿的份儿上,对秦钰的态度也有了改观。 不再像从前那般开口就是火药味儿十足的明嘲暗讽,刻意骚扰,话自然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多,不会刻意为了跟秦钰唱反调而不接话。 过去的自己与后来的自己,在性格上逐渐趋于相同,这进一步模糊了黎安对两个自我的感知。 理智上仍旧知道,拂晓只是过去的自己,情感上却好像自己已经回到了当下,成了那个陪伴秦钰走过多年岁月,从弱小到强大的拂晓。 并没有像后来的秦钰那般,会因为曾经的自己跟自己在意的人更亲近,而心有不甘。 或许是因为受记忆牵引,不太能清楚分清过去与现在;或许是现在的两人并算不上亲密的恋人,说朋友都勉强,毕竟是强买强卖的被迫捆绑。 冤家。 拂晓是这么定义自己跟秦钰的关系的。 但又不太典型。 因为秦钰总是耐心承受着拂晓单方面的针对,包容地顺从他的心思,将一切都处理妥当。 就算偶尔意见相左,他也能巧妙化解,不动声色地就以别的方式,转移拂晓的注意力,从而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等拂晓反应过来自己被忽悠了,生气地质问时,他总有理由能够安抚。 而拂晓想到之前所得的好处,本也不是真的有多生气,就是不高兴自己竟然被秦钰忽悠了,借题发挥罢了。 又借着这机会拿了更多好处,在不重要的问题上,拂晓叨叨几句,也就故作大方地退让了。 秦钰从筑基到结丹的时间短,结丹时的天劫阵仗却是只增不减。 跟筑基渡劫时一样,平常算得上温和的一个人,在从天劫中感知到天道的气息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极端,暴戾,失了智一样要倾一身之能破天。 有了筑基渡劫时的先例,秦钰这次其实有特意针对自己在渡劫时失控的情况做准备,甚至请五长老和十一长老教了自己不少例如镇魂、静心、净魔等符、阵的刻画。 渡劫时没人能帮他,其他人的气息会增强天劫的威力,增加他渡劫的风险。 秦阳昇就算知道秦钰的情况,心有担忧,能做的也不过是在乾元峰布下隐匿、防护阵法,将峰内弟子都遣散出去,以防秦钰过于失控,泄露自身秘密。 可再多的准备,到了渡劫那一刻,都成了虚妄。 灵魂最深处的怨怒被勾出,催化心魔,心魔再度激化心中怨怒,助长暴虐、嗜杀本性,拽着人就往化魔的路上奔。 黑化加战力,洗白弱三分,严格说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情绪极端化时,更能激发自身潜力,而在危机有转圜的余地下,总还是有顾虑,而使得即使全力以赴,也达不到情绪极端化时的战力。 原因所在,不过是情绪达到极端时,所逼出的潜力是在正常情况下不会有的。 而透支潜力的代价也是显而易见的。 轻则伤身,重则伤及根本,或者殒命。 再者,自古有“为恶易,为善难”的说法。套用到修行中,也可以说灵力被邪气侵染转化为魔气容易,想倒转回来,恢复为清正的灵力却是不容易。 魔气特有的侵蚀特性,在对天地灵气的吸收上,要强于灵力,且不容易控制。 在情绪极端化无法很好掌控自身意识时,更是容易导致魔气失控,大肆吞噬周围灵气壮大己身,而不顾及过量的力量是否会损伤肉身。 被莫名怨怒冲昏了头的秦钰就处于不可自控的极端状态,因怨怒而催生的心魔,使他的力量在魔气和灵力之间摇摆,疯狂吸纳周遭天地灵气充盈丹田、肉身,以致躯体承受不住地绷裂,渗出鲜血。 识海之中的拂晓在秦钰筑基渡劫时,还处于沉睡的状态,并不真正感受过他这一瞬间失控的癫狂。 一时之间,已被秦钰提醒过的拂晓,还是被秦钰识海中刹那间涌出的凶戾之气震慑住了,魂体都有短时的波动不稳。 随着秦钰实力的增强,那深埋灵魂深处的怨怒,似乎也在逐渐增强。 清晰感受过上一次秦钰渡劫时的失控,黎安很明显感觉出了两次心魔实力的不同。 秦钰这心魔生得也奇怪。 常规的心魔,是修行者在修行中的执念所化,除非破除了执念,否则心魔会一直骚扰修行者。 第30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30) 也不知道当初那道灭生劫雷,对他们的影响到底有多深,但黎安隐约感觉,拂晓的力量里掺杂着原本秦钰力量中平和的那部分。 有种在那个生死当下,秦钰体内的力量一分为二,善恶分处两地的感觉。 拂晓拥有了平和的那部分,而暴虐的那部分则被秦钰保留着。 只是因为秦阳昇封印了秦钰的龙脉,将暴戾的那部分锁在封印里,平时并不显现,所以显得秦钰像个正常人。 而秦钰现在所拥有的力量,都是后面修行所得,甚至还是由拂晓的力量引导入道的。 这或许也可以说,是拂晓力量中所蕴涵的,属于秦钰的那部分平和的力量,引导了秦钰后来的修行,所以后续得到的修行方式,才会跟秦钰本身契合如一。 不过拂晓受秦钰灵魂力量滋养已久,黎安也并不能肯定,拂晓力量里属于秦钰的气息是在那个生死当下融入的。 是在日积月累的魂力往来间,加深了彼此灵魂间的联系,使彼此的力量渐渐融入,又因为拂晓本身能净化消化掉负面能量而只剩下较平和的部分,也不是没可能。 秦钰的金丹劫有惊无险地过去,拂晓的消耗算不上大,但确实好几天没跟秦钰有过交流。 总想在秦钰面前称大爷的树妖,意外的胆子不够大。 有点被秦钰识海中翻涌的戾气吓到了。 黎安自久远的记忆里感知到这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似乎确实是个实打实的胆小鬼。 但胆小是一回事,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于是当秦钰在稳定心神,渡过结丹的天劫后,第一时间询问拂晓状况时,惊惧未消的某妖依旧还是那副大爷嘴脸,心虚地拒绝了秦钰的灵魂探察。 “我能有什么事?先担心你自己吧。” 逞强甩着冷脸,某妖话锋一转,就将话题从自己转移到了秦钰身上,“你小子怎么回事?平常看你人模狗样的,虽然嘴欠了点,又喜欢占我便宜,借口聊天拿我的力量当清心丹用……” 絮絮叨叨数了秦钰一堆有的没的,拂晓才终于做下结语,“但还算挺情绪稳定,随和温顺的人,你哪儿来那么大怨气,发那么大脾气?我就说有事儿闷在心里,早晚会出事儿。平时一声不吭的,关键时候搞个大的。” “吓死个人。” 说了一大堆,唯有最后一句,接着抱怨吐了些许劫后余生的惊惧。 还生怕被秦钰听出来了,会抓着这点嘲笑自己也有今天,拂晓迟疑了一瞬,又补充了句,“幸好本大爷实力超群,能给你兜底。还不快说谢谢大爷?” 秦钰本来还担心着,见他还有精神跟自己说这么多,心下松了口气,又听他说起自己的失控,情绪难免低落。 关于在渡劫时失控的事,秦钰跟秦阳昇请教过。 秦阳昇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只能从魔修身上的魔气会因戾气过重,而被天道认定为杀生过度特别针对的情况上分析,认为是天道隐约察觉到了本不该存在的秦钰还活着,所以有所针对。 而秦钰体内的力量过于暴虐,在感受到天道的针对后,愤恨不平,起了争胜逆天之心。 自远古神灵消逝起,此方世界界限匆匆,凡是试图挣脱天道束缚的,必将会受到天道的打压制裁。 万万年来,到达化神境界的修道者无数,但凡是试图跨出那一步,突破天地极限,达到远古神灵境界的修道者,无一不陨落在灭生劫下。 秦钰多少猜到自己是不该存在于世的远古遗族,气息稍有泄露,就会引来灭生劫难。 这些年来,一是有秦阳昇的封印封锁了他的气息;二是拂晓树妖的气息与他融合后,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的力量,也让他的气息有了变化,而混过了天道的探测。 又或者,因为拂晓这个变数,让天道对他这个上古遗族的存在,有了新的衡量,从而放他一条生路。 可留存于血脉中的骄傲,怎甘心被天道打压? 渡劫之时,力量流转,引起封印松动,又受天劫中天道气息影响,唤醒了沉睡在血脉中的不甘与骄傲,宁以一身所能挣脱天地桎梏,也不愿沉潜苟活以待时机。 不论是突起的凶戾暴虐杀气,引动魔气,被认定为了不配存在世间的嗜杀恶徒;还是意图突破天地界限,挣脱天道桎梏。都是天道所不能容忍的行为。 天劫没在顷刻间转化为灭生劫,还是受拂晓清正生气所影响。 这股向生之力,中和了秦钰的戾气,也让天道留情三分。 可随着自己力量的增长,本性中的凶戾越发难以压制,时时要靠拂晓的力量缓和,难免让秦钰生愧。 听得拂晓最后一句似玩笑的话,秦钰本该像往常一样,笑着应了他的玩笑,道一声,“谢谢大爷。” 可此刻,他却笑不出来。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如果不是因为救了自己,他不会只剩残魂,困于自己识海连行动都不能自主,更不会因为生机跟自己相连,而时时面临丧生的险境,“我会尽快找到办法的。” 突然被这么一本正经地道歉,拂晓愣了一下,反问,“找什么办法?” “让你魂魄复原,解开灵魂间的联系,转生去。” 秦钰说得歉疚,小心将那点不舍与落寞从灵魂力量里剥离,“你修行千百年,还没能享受这世间的一切,却要你舍弃修为去转生,是我亏欠于你。你放心,我会找到方法,让你转生到一户不错的人家,也会尽全力弥补对你的亏欠。” 如果断开了灵魂间的联系,他还能在天道的制裁下活下来的话。 这话秦钰没说。 无论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欠他的,他都会想办法偿还,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 这些年来,他攒了不少家当,再加上为宗门办事而积攒的贡献点,能兑换的好东西应该不少。 只是嘱托的人选需要慎重挑一挑。 秦钰第一个就将秦阳昇排除了。 师尊已为自己付出许多,不可再给他添麻烦。而且师尊的修为早已临近界限,若有意外,未必能等到拂晓转生。 心里有了打算,秦钰不免有些走神,盘算起之后的安排。 本是习惯性数落秦钰的拂晓,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怪异的情绪蔓延,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闷胀的感觉充斥魂体。 是吸收了心魔消散后的残余力量,一时消化不了,所以觉得不舒服吧? 拂晓如此想着,却难掩盖自己对于秦钰那番话的不满。 转生? 自己辛辛苦苦修行几百年,可不是为了转世投胎,重头再来! 怒火突生,拂晓却是一言不发。 识海里安静下来。 秦钰只当他是默许了自己的安排,心下失落,却又觉得理该如此。 如果不是拂晓本体受创严重,已经没了复原的可能,让其在灵魂复原后,重新回到原本的树身,继续修行,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不需要清空修为,等自己这个不必要的插曲消失后,他可以继续他原本的一生。 思虑间,秦钰不自觉钻了自厌的牛角尖,却犹未察觉。 再次确认拂晓的魂体无异后,秦钰退出了识海内视。 到了金丹的修为境界,他的识海已经渐渐有了具象的雏形。 汪洋无边,却又在一隅浮出沙丘海岛。点点绿意自栖息海岛之上的残魂中散出,融入荒芜沙地,生发出浅浅一片新绿。 而在残魂安居之处,隐隐一株新苗蜿蜒生长,与残魂相接,倒像是残魂长出了根须,扎根进了沙丘泥地里。 微风拂苗,嫩叶触波,圈圈荡开的涟漪,在识海里,又似在心湖底。 秦钰退出内视前,意识流连于这片虚幻的海,徘徊一瞬,才彻底离开。 虚幻的海风没有该有的咸腥,可体验着这海风吹拂的残魂不知道。只有那寄于残魂中,不知隔了多少个岁月后再启这段记忆的人,为熟悉的海景而被勾起纷乱的回忆。 黎安不知道自己后来为什么会被封印在海中,却记得秦钰将自己带离深海后定居的镜海离岛,与此刻秦钰识海具现出来的模样,有几分类似。 临海有一株本不该存于海域的怪松,盘根错节,枝繁叶茂。 从前,他只觉得怪松有种莫名的亲切,最喜欢盘踞在枝叶间,为了躲秦钰也好,偶尔躲懒找个地方吹风睡觉也罢。 尤其是靠近怪松后,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海腥味就消失无踪了。 这让被封印在深海不知道多久,对海生了厌烦的黎安,更是对这处居所感到满意。 闲暇时,秦钰也爱在树下抚琴。 铮铮琴音悠远仿若亘古而来,旷寂辽远,潜藏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凄。 当时自己只嫌他吵,不时垂了尾巴扫过他脑袋,或者掰一两根枯枝,摘两片叶子,从上面撒下去,笑看他狼狈模样。 后来走过万千世界,历经岁月淘洗,那琴音偶尔和着无尽涛声充盈满耳时,才品味出其中不得说的哀伤压抑。 可那段时间里,他困于被蒙骗的怨恨里,不平又嘲讽地觉得他秦钰配不上那所奏的曲,更笑那没有心的人是无病呻吟,不懂情,却故作哀戚沧桑。 也曾包含恶意地揣测过,秦钰琴音里所怀念的,是他已逝的心上人,却又在明明心里揣着他人的情况下,放纵自己的情欲滋长。 简直可恶又龌龊得令人唾弃! 如今真相以别样的方式揭开,倒是没让他当年的猜测落空。 他有记忆的那一世里所遇见的秦钰,确是恋人已逝,只是这已死之人,貌似是他本人。 如果这一世的自己真的是那个被后来的秦钰放在心上的那人,而曾经的自己也能算本人的话。 各有心思的人,共存一处,却是各自沉默。 拂晓是在几天后发现秦钰的异常的。 他没能完全剥离干净的情绪,顺着灵魂力量浸入魂体,沉闷的分量让还没完全消化心魔能量的拂晓恍惚以为,自己吞食了那么多天的心魔能量又被吐出来了。 “你又在想些什么?” 从秦钰结丹那天起,就没再跟秦钰说过话的拂晓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递了道问询的意念过去,不加掩饰的烦闷嫌弃,又隐着点试探的小心翼翼,“渡劫的教训这就忘了?有话你直说啊,闷着自己想些什么玩意儿?” 又想起秦钰那天说的话,拂晓语气里的不满越发明显,“谁说要转生了?你少替我做决定!” 突兀在识海里响起的声音,让秦钰愣了一瞬,这些天压抑的情绪返涌,在识海中掀起波澜。波涛涌动,却又在将扑上沙丘时平歇。 从那天因拂晓的沉默,而认为他默认了自己许下的补偿承诺的秦钰,这些天都克制着,放弃了在修行前,必然会先向拂晓讨一个回应的习惯,不想再多给他增加烦扰。 拂晓这些天也没像以前那样,到点提醒秦钰该开始修行了。 沉闷的感觉萦绕在魂体中,惴惴压得他有些难受,却说不上来是因为这次心魔的能量难以消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绝对不可能是被那些话影响了! 再三找着借口,拂晓越是想将那天那些话遗忘,就越发清晰地想起那些话,想起秦钰说那些话时,不带一丝情绪涌入魂体的灵魂力量。 虽然不准秦钰向自己提供带情绪的灵魂力量,是他自己要求的,可在那个当下,当真感觉不到秦钰一丁点的情绪时,他却莫名觉得心烦。 阴冷的感觉充斥魂体,是单纯的灵魂力量无法驱散的冷,半点感觉不到往日的暖意。 拂晓想不通,最后将这归结为秦钰这次的心魔太强,且担心随着秦钰的力量增长,以后渡劫产生的心魔,可能会强到自己无法吸收。 忧愁与烦闷堆积,让一向话多的拂晓更加沉默。 可他却忽略了,如果秦钰说的转生兑现,他将不必再承受秦钰心魔带来的不适,更不需要为无法镇压、吸收秦钰的心魔而担忧。 第31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31) 拂晓的沉默对秦钰而言,无疑是默许了他给出的补偿承诺,于是兀自做下不再打扰的决定,汲汲营营筹划着彼此的分离。 本就话少的人越发寡言,甚至连心绪都小心收敛,不愿向灵魂彼端的他透露分毫。 不是不想,是不敢。 怕以后他回想起来,记住的都是自己的烦人,提起自己时都是不甚其扰的烦闷。 直到压抑着的心绪堆积到再无法掩藏,不慎泄露分毫,被灵魂彼端的拂晓觉察。 拂晓没他那么多的心思,也是跟他嘴习惯了,毫无顾忌揭破秦钰极力想要掩藏的心绪。 多日以来的烦闷,在话说开后,忽地找到了倾泄的豁口。 一直找不到缘由的怒火,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未来?转不转生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为我做选择!” 难怪他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原来是这向来乖顺任自己摆布的人,突然倒反天罡,自作主张到了他头上! 这如何能忍? 可一句气话吼完后,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口气堵着,出不去,咽不下,更让人觉得恼火。 连愣神的秦钰不曾内视识海,都感受到了他的躁动烦闷。 强烈的情绪波动顺着灵魂连接涌来,汹涌之势像要将人淹没,秦钰一时竟生出几分窒息感。 感同身受地体会了拂晓的恼火,他却不知胸腔里那股压得自己喘不得气的郁气,是来自拂晓的愤怒,还是一时受不住流向拂晓魂体的灵魂力量反向逆流回自身而引起的反噬。 像陷入了翻涌的浪潮,沉浮一瞬后,才回过神来挣脱,不自觉收敛的呼吸放开,秦钰猝不及防被涌入的气流呛得咳嗽两声,起伏的胸腔里,心跳有如鼓鸣,不知道是因为窒息,还是过于激烈的情绪波动。 缓了一瞬,秦钰才在纷杂的情绪里,隐秘品到点溺水时猛然抓到救命稻草的惊喜。 这情绪来得莫名,秦钰不懂,却本能地觉得,不是该让灵魂彼端那人知道的。 小心将那点令人不解的惊喜藏起,剥离,秦钰在良久的沉默后,试探着回答,“那天,我提出那件事后,你没有说话。我以为,你默认了。” “哈?” 拂晓怎么也没想到,这过错还绕回自己身上了,当下更为窝火,“沉默就是默认?你还能再自大点吗?看你平时处理事情,都知道重要的事要再三确定。到了我这儿,转世重生这么大的事儿,你一句我‘沉默了就是默认’,就想替我把事儿办了?” “你脑子有病啊!” 拂晓知道自己骂得有点儿过分,但他忍不住,“转世重生,转世重生,说是重生,老子转个世,记忆修为全都没了,我还能算是我?老子想享受的是当下的生活!重生后的好,跟现在的我有个*的关系!现在的我又不可能体会得到!” 这倒是秦钰没有想过的问题,被他骂得一愣,沉默一瞬后,在拂晓顺气的空当插话,“我会想办法,尽量保全你现在的记忆。灵魂还是同一个,你还是你,意识或许会有偏差,毕竟环境不同,多少会有些差异,我会尽量不影响你的意识。” 这当然不是件简单的事,可秦钰觉得既然拂晓对此很在意,那破坏了他原本人生的自己,理该解决这些问题,让他能尽量不受影响地回到原本的人生轨迹上。 自己本就是不该存在于世的遗族,却让他无辜受到牵连。 这都是自己欠他的。 秦钰考虑得这么周全,倒是让拂晓一时语塞,就连游离在外的黎安都有一瞬的怔愣。 保留记忆转生吗? 几乎是瞬间想到自己当下的处境,黎安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 虽然那段属于拂晓的记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缓慢苏醒的,可那段记忆确实是以回忆的方式,渐渐回归他的意识。 纵然之前有过意识拉扯的割裂感,甚至到现在,他都时不时觉得自己跟拂晓是两个人,却并没有出现秦钰在之前小世界中的心态。 看着拂晓跟秦钰的相处,感受着彼此间的情绪变化,他并没觉得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抢占,虽然那人是曾经的自己。 可他分得清,就不能简单将曾经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视为同一个人。 就像之前在玏西梵希特那个位面当精分神时,他分得清,善念神格,恶念神格,以及本我,他不会将单独的善念或恶念当作自己。 但在日复一日的旁观中,心绪随着复苏的记忆而波动,不时的差异,并不能抹除过去与未来的他在面对同一件事,逐渐相同的心态和处理方式。 甚至连性格,都在逐渐趋同。 是自己从没变过,还是在记忆里被同化,黎安恍惚回忆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坦然接受自己就是拂晓的。 除了一开始嫌弃过拂晓的话多,他似乎对自己就是拂晓这一点,并没有产生过排斥心理。 甚至在觉得拂晓话多时,想的都是曾经的“自己”,竟然是这么的没脸没皮。 他接受拂晓就是“自己”的事实,只在审视与秦钰的关系时,有过可以忽略不计的怀疑。 黎安有些茫然,他不确定这是秦钰的又一处设计,还是他被记忆和感知误导想得太多。 而与黎安的迷惘不同,拂晓在短暂的愣神后,郁结的那口气却是不减反增。 “我,不,转,生!” 一字一顿地将这句话,混在灵魂力量里,当真是字字摔砸在灵魂之上,拂晓觉得如果自己像秦钰一样有人形的话,此刻的表情一定相当狰狞。 他见过人类生气的模样,那天在山崖之上,那些不能得手,却还要赔上性命的人,在临死前或愤怒、或恐惧的表情,确实是相当狰狞难看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是否转生的决定,而生气到这个地步。 以他对秦钰的不满,在秦钰说有办法将两人的灵魂与生机分离,让自己可以保留记忆转生,甚至为自己以后的修行都铺平前路时,他该是欢天喜地地接受,并不厌其烦地催秦钰尽快实施才是。 可是为什么,他会怕呢? 他已经受够了只能待在秦钰识海里,看上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不能亲身体验,只能靠秦钰的五感的日子。 他巴不得离这个被天道针对的倒霉鬼远远的! 他…… 该同意他的建议啊,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地拒绝? 意识像被分成了两个自我,一个清醒分析着利弊,不解自己的歇斯底里,一个愤怒咆哮,违背心意地拒绝了跟秦钰分割的提议。 拂晓不懂自己在想什么,秦钰也不懂,可他清晰看见了拂晓战栗的魂体。 剧烈的情绪波动,已经影响到了拂晓魂体的稳定。 秦钰没想到拂晓会因为觉得自己自作主张,而生气到这个地步。 当下什么心思都没了,不敢再跟他争论,连敷衍的心都不敢有,灵魂力量推着拂晓的魂力回归魂体,秦钰足够小心地操控着自己的意识,用灵魂力量将拂晓的魂体笼罩,像是要以此束缚住他不稳的魂体,构筑起让他的魂体能够稳定的骨架。 “好,都听你的,不转生。” 秦钰以意识将这些话一遍遍传达给情绪激动的拂晓,“我们另外再想办法。是我考虑不周,没有确认过你的决定,忽略了你的意见,是我自作主张了。对不起。” 第32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32) 守着这点期许,在心间生出几分窃喜,又被秦钰小心收敛回去,掩饰什么般,扯了正经认真的旗,想着该怎么才能让灵魂彼端的他满意。 忘记了也只是一时的,他总会想起来这事。 秦钰不想等他想起之后,再亲自跟自己说要转生。 说来奇怪,这明明是自己提起的事,自己说的时候虽然觉得难受,但还不至于不可接受,却不敢设想他想起自己说过的“不转生就不能离开识海”的事后,亲自跟自己说想转生。 不巧的是,他懂这意味着什么。 他可耻地将拂晓划归为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能故作轻松地去规划他的去留,却无法接受他亲口跟自己说离开。 秦钰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念头。 如果说是舍不下这份相交的缘分与情谊,他的师尊对他而言是同样重要的人,可如果师尊说要离开一段时间,也许再也不回来。 难过,不舍,或许会有,但并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师尊已经走到了这个世界的巅峰,并在此界极限上徘徊多年,早晚会走到那一步。 就像那些回不来的同门,从他们下山的那刻开始,秦钰就接受了他们可能回不来的结果。 心情会低落,但不至于无法接受。 如果说是已经有了心理预期,所以能够接受分离,那他与拂晓之间,他不也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吗? 拂晓早晚会离开,不再寄居于他的识海,甚至连彼此间的灵魂联系都斩断。 他设想过最极端的结果了,却做不到面对。 尤其不愿面对的,是他亲口向自己说出斩断两人的羁绊,就此别过。 只是设想,就足以让灵魂战栗,生出被撕扯的细密疼痛。 是了,他与自己,机缘巧合也好,命中注定也罢,他们的灵魂相连,一旦分离,无论用尽怎样的手段,都无异于从灵魂上撕下一块。 那痛楚,由魂入心,由心入体,对他,对自己,都如此。 不到彼此决心要舍弃对方时,怎会愿意承受那样难言的痛楚呢? 秦钰好像找到了自己迟疑着不愿放手的理由。 只是,怕痛而已。 浮动的迷惘因这个答案而沉寂,秦钰在想着拂晓说过的话,心安理得地让日子回到了从前。 打坐,练剑,处理宗门事务,偶尔去藏书阁看看书,或者应谁的邀去某个山头坐坐,照料下虫鱼鸟兽、花草灵药,体验炼器堂最新的法器,在丹峰的好友试验他自己炼出的新药前听他说遗言……秦钰的日子一成不变。 拂晓是在好多年后,一次跟秦钰闲唠嗑时,突然想起来的,“喂,秦钰,你以前是不是说过,我的本体生机已无,灵魂就算复原了,也只有转生这条路可以走?” 终究还是到了这天。 那天的事虽然糊涂揭过了,但秦钰这些年却一直没敢松懈。 因为他清楚,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只要拂晓还想着能有一具自己的肉体,去体验这世间的一切。 虽然刻意尽可能地避开了这方面的话题,让这一天尽量来得晚一点,但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那时是我太绝对了。” 从拂晓说不转生开始,秦钰就一直在找其他办法,以应对拂晓想起来的那天,“其实还有别的办法,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寄体,草木鸟兽,或者法器,甚至书画等,只要你的魂体能够寄生,而不出现异常,就可以代替你的本体,成为你新的身体。” 这方法有些类似于夺舍,只是挑选的是一些有灵但没开智的死物,或者鸟兽草木,不存在意识的争夺,更不存在灵魂被吞噬的风险。 只是要找到适合魂体寄生的法器,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修真界有这种保命手段,用自己的一缕魂魄炼成法器,如果自己以后遇到了什么危险,就可以用金蝉脱壳的方法,舍弃自己原本的躯体,借由灵魂连接寄生在法器之中。 只是以魂炼器留下退路的方法,会因为魂魄的缺失,而在修行路上埋下隐患,所以如果不是身处时刻都有生命危险的绝境,少有人愿意用这种方法。 再者,就算魂体舍弃肉体逃出生天,回到当初炼制的法器中寄生,也是需要一定时间适应的。如果当初炼制的法器不是人形,更要耗费许多年,重新修行,才能再幻化人身。 加之舍弃肉身后,修为必定大打折扣,如果被仇家循着气息指引找到,到底是免不了一场杀祸。 其中变数太多,所以这种方法真正用的修行者不多,留在典籍中的记载就更少。 许多年来,秦钰遍览奇闻异志,相关炼器、移魂之术,也不过就见过二三成功将残魂寄托在本命法器中,留下一线生机,再做修行,东山再起的案例。 但那都是以自身本命法器,寄托自己的残魂,跟他和拂晓的情况又不一样。 虽说拂晓跟他生机相连,这种铸造本命法器移魂的方法,或许能适用于拂晓,但其中风险未知,且他到如今用的剑与法器,都是炼器堂统一分配给门下弟子的,以他当时的实力,也还没到炼制本命法器的时候。 结丹后的这几年,修为上来了,秦钰倒是开始寻觅起炼器的法子,为铸造本命法器做准备。 这些事拂晓多少知道点,也曾在秦钰问起时给过他一些建议。 修行者的本命法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修行者的第二条命,与修行者灵魂、肉身、力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修行到一定境界,或是有特殊功法、手段,甚至能催生本命法器产生灵识,成为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最佳助力。 如此,无论是在作战,还是在修行,都是相当有裨益的。 倒也不是谁都会选择炼制本命法器,譬如秦阳昇,虽剑道不凡,所用佩剑,也不过是当年拜师时由师尊所赠的一柄灵剑。 灵剑并非多上乘的法器,受秦阳昇千年养护,也是有了灵性,只是与秦阳昇之间,不过是剑与剑主,多年并肩作战的无言好友,算不得灵魂、命数相关的本命法器。 就秦钰与拂晓当前的情况来看,倒是跟本命法器与器主的情况有所类似,只是拂晓没有实体,跟秦钰之间有强弱之差,并无上下之别。 不如说,秦钰因为心中对拂晓有愧,处处纵着他,而拂晓事事争胜,惯是会摆前辈的谱,指使数落秦钰的。 要说主从,拂晓是绝不会认为自己是从属的那一个。 一开始知道秦钰在关注炼器相关的事,拂晓还以为他是在为打造本命法器做准备,还劝他不必急于一时,越是修为境界高,打造出来的本命法器才更契合自身,威力与灵性也才更不一般。 “以你的情况,最好是能选可以镇定心神的材质铸器,才能在你意识被那股莫名邪力影响而失控时,唤回你的神智。” 拂晓记得当时自己难得正经地给秦钰提建议,“雪严谷的寒髓玄铁,泠泉水畔的泠音石,都是不错的选择。正好你是剑修,这些矿石都是铸剑的好材料。” “或者,天剑山鞘下深潭,你在潭中历经多年岁月都不曾被天道发现,说明潭下必然有压制你气息的东西。那处水潭受你气息影响多年,潭中产出的矿石,与你本身的气息应该是最为相契的。如果能取来铸剑,或许在压制你体内邪力一事上,效果会更好。” 拂晓难得为他考虑这么周全,“而且天剑山鞘本身有剑气残存,虽不知跟传说有没有什么关系,但这剑气若蕴于石中。用这些矿石打造的本命剑,其中蕴含的剑气,说不准能有更奇妙的效果,甚至给你的剑道,带来新的领悟。” 这确实是相当周到了,可秦钰却是摇头。 “你所说的这三种铸材,虽各有特性,但本身都有一个共性,寒凉。” 秦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话音停顿片刻后,拒绝了拂晓的提议,“不好。” “你还会怕冷不成?” 拂晓嘲他矫情,“你知不知道你的力量炽热得很,正是需要这些具有寒凉之气的东西制约?说来你也真是个怪人,在寒潭下待了那么多年,一团火也该凉得差不多了,你倒是火气不减。” 这倒也是黎安不解的。 黎安不清楚自己在海底被封了多少年,但想来千年是不止的。 这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他体温偏低,且因为在海底受寒气侵蚀,相对比较怕冷。 在玉琉君那个位面当魔尊时,怕冷这点,甚至一度成了他的破绽,也助他完成了被玉琉君诛杀的任务。 虽然没死。 想起当时流窜的记忆碎片,黎安灵光一闪,忽地反应过来件事儿。 这小子最后,不会是把他的“尸体”铸剑了吧? 木头剑? 认真的吗? 这疑问一存就是好多年,黎安也没法找人问,只能静待时间流逝,看事情发展。 秦钰被拂晓嘲讽着,却是什么都没说。 此刻突然听他说起以本命法器移魂的事,拂晓才反应过来,“你之前查炼器的事,是想为我铸造寄魂的法器。” 尚记得那日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拂晓生了多大的气,秦钰生怕他又误会了,生起气来,伤及自身魂体,连忙解释,“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方向,所以着手调查着,并非是瞒着你,想自作主张地为你铸造寄魂的法器。” 怕解释不清,他还着重强调,“我只是调查着,具体要不要走这条路,当然还是要问过你的意见。我原本打算等确定这条路可行后,再跟你说这件事的。绝对不是想自作主张,你别生气。” 见他如此着急小心地向自己解释,倒是让拂晓不大自在,想起当日莫名而起的脾气,更是心虚,一时没搭话。 拂晓的沉默,落在秦钰眼里,成了生气的前兆。 几百年的相处,秦钰最是清楚,拂晓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却唯独在生气时,话少得让人不安。 生气的拂晓是不好哄的,秦钰也怕一句话不对,又更刺激他情绪,有些无措地想转移话题,又忍不住解释,“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在处理一些事情时,顺便关注了些。” 话停了一息,很短的时间,却让秦钰感觉过了很长的时间,长得足以让心因寂静而漫生恐慌。 “除了铸造寄魂法器移魂寄生外,也可以选择灵草、灵兽。” 明明只有一息的寂静,可能是拂晓来不及组织好话语以意识传达,却让秦钰心慌地着急找补,“方法上比寄魂法器麻烦些,但相对好找,只是其中毕竟牵扯一条鲜活性命,其中因果需得小心处理。或者……” 停顿一瞬,秦钰的话到底走了极端,“或者,你想走夺舍的路,直接获得人身,我也可以帮你。因果我会处理好的,绝对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没得到拂晓的回应,秦钰多少有些口不择言了,“我知道凡间有些身世凄苦的人。只要代价足够,处理妥当,这可是一笔交易,我们帮他完成心愿,交换……” “秦钰!” 倏然一声冷喝在识海中炸响,惊得秦钰浑身一颤,意识立时清明,那在识海之下涌动的恶念,在一瞬不甘的挣扎后,不得不又蛰伏到海底之下。 秦钰回过神来时,才惊觉自己后背已是渗出一片冷汗。 “够了,秦钰,别忘了你师父教你的。永远,别将性命看成可交易的东西。” 见秦钰清醒了,拂晓的声音缓和下来,“生命是无价的,不是可以交换的东西。别人的苦难,你帮不帮,视而不见,或拔刀相助,都是本分之内的选择,不是过错。但,如果你试图借着帮人一把,而交易他人的性命……” “秦钰,不要越过那条界限。” 拂晓看得书不如秦钰多,见得世面也不如他广,但他多活了几百年,在山崖上听飞鸟、走兽与风送来的世间事,看前来寻龙的修行者尔虞我诈、阴谋算计。 纵然他总是数落着秦钰,一副怨气满满,高高在上的口吻,却相当清楚,哪些界限是不可触碰的。 尤其是对秦钰而言,轻视性命,哪怕以高昂的代价去交换他人的性命,也是绝对不能踏出的一步。 一步踏出,不说万劫不复,但眼下的安宁,绝对会烟消云散。 第33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33) 拂晓是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体,向往繁华热闹的人世间,想亲历红尘,去亲眼看看,亲身体验,那些只在故事里听过的人间烟火,世事百态。 但这绝不代表,他希望自己的宁静生活就此被打破。 他是偏爱安逸的,也相信繁华之所以繁华,是因为有足够安宁祥乐的环境,才能让人们创造这令人向往的繁华。 本末倒置的赔本买卖,他是绝不愿意做的。 “对不起,秦钰,那天,是我不对。” 迟来几年的道歉,是拂晓第一次向秦钰低头,与他平常娇纵蛮横,高高在上的脾气与形象,简直是大相径庭,以至于秦钰连思维都因为过于震惊而僵滞了。 拂晓本人显然也不习惯向人道歉,尤其还是向平时被自己随意欺压的秦钰低头,难免生出几分不自在的别扭。 可他向来是个直脾气,虽觉得有几分丢脸,但见秦钰如此为自己付出,又那般在意自己那天说的那些气话,甚至到了触及底线的地步,有些话也是由不得他扭捏了。 “我那天……也不是真的有多生气。” 事实上,就算到了现在,拂晓也没明白,自己当天为什么会生那么大的气,闹得自己魂体都不稳了。 惜命如他,怎么可能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我那是,被……心魔的力量影响了。” 左右搜刮,勉强给他抓到个恰当的借口,立时笃定了,也不知道是在向秦钰解释,还是向自己确认,“对,就是被心魔的力量影响了!” “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带有情绪的灵魂力量了,尤其是驳杂的那种,真的很让我烦躁。心魔虽然只剩下纯粹的能量了,但其中负面的情绪还在,当时正是难受的时候,一听你的话,误会你自作主张,所以才发脾气的。” 这一份解释,拂晓越说越觉得合理,“我绝对不是故意凶你。咱们相处这么多年,我什么脾气,你是最清楚的,不高兴说归说,发脾气还是很少的。” 至少,发脾气到影响到自身魂体稳定这种事,绝对只此一次。 至于其他的…… 咳! 拂晓有些心虚,但他量秦钰也不敢拆穿自己,虽然他亲眼见秦钰拆过不少别人的台。 “总之,那天的事,我也有错,你不必那么在意。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 甚至将自己的性命都划归到了考虑外。 想到这一点,拂晓又有些不舒服,但他很快将这归结为了,不满意秦钰轻视性命的态度,当即嘴脸一变,“本大爷向来行善,做不来那种夺其他生灵躯体的事。就依你查的,想办法铸造寄魂法器好了。” 说着,他还特别警告秦钰,“你呀,脑子放清楚点。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不是清楚得很吗?平常也不见你是这种病急乱投医的人。再说,我在你识海里这么久,多一年少一年的,差别也不大,真不知道你在急什么。”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拂晓回想着听过的那些话,从记忆深处揪出来数落秦钰,“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这个主事的皇帝都不急,你个办事的太监急什么?” 秦钰从先前的惊愕中回神,就听得这句数落,面皮抽搐一瞬,嗫嚅着反驳,“我不是太监。” 拂晓才不跟他在这种事上浪费口舌,只说自己想说的,“你是什么我不管,我肯定是主事儿的,你那时不时失智的脑子,我也不指望你多清醒了,你听我的就对了。” 这般无赖的话,也是一扫秦钰心境阴霾,无奈又纵容地笑开,“好,都听你的。” 主从关系就这么草率地定了下来,黎安在品味着不知来自于拂晓,还是来自自己的那点满意外,也很是有些无语。 以前,他以为秦钰是个大忽悠,将自己唬得团团转。 现在他觉得大概是风水轮转,怪他从前趁人傻,忽悠这人给自己当小弟,所以挨报应了。 不过想想在小世界的种种,这人好像也没比现在聪明到哪儿去。 定下了炼制寄魂法器移魂的事,秦钰要做的事就又多了项研究以魂炼器。 乾清门作为大宗门,藏书阁内典籍不少,但相关的记载实在是不多。 秦钰只能从炼器入手,慢慢摸索可能的方法。 他也曾跟炼器堂的长老同门询问过,但这到底是偏门,他们也给不了秦钰什么好的建议。 倒是关于炼制本命法器,炼器堂的长老跟他详细说了前后过程,也提到说,如果是在炼制本命法器中融魂,确实有可能达到秦钰想要的效果。 但那是针对本人、器主的魂魄而言,像秦钰这种一体双魂,要引渡其中一魂到法器上的情况,不说绝无仅有,但确实是炼器堂长老不曾见过的。 “或许,你可以等大师姐闭关结束后,问问她的意见。” 山上几百年,当年的长老已经换了一批人,眼下执掌炼器堂的,是曾跟秦钰一起在弟子堂听课,后来拜入十二长老座下,成为首席弟子的同辈。 而十二长老年事已高,眼下正在闭生死关,寻一个突破修为境界,生死界限的机会。 秉着同修之谊,炼器堂长老仍唤秦钰一声小师兄,而称秦钰的师姐为大师姐。 这是属于门主亲传弟子的礼遇,也是门内首席弟子,以及代首席弟子掌事而被称为次席弟子的秦钰,有别于其他弟子的地方。 一声大师姐,小师兄,是跳出辈分之外的特别划分,也是因为他们负责管理内门未拜师的弟子,而这些弟子的辈分并不好算,干脆就撇开那些不谈,统一称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了。 而什么师伯、师叔之类的,再在各峰、各长老、弟子师承不同而另算。 一般而言,像他们这些已经当拜师、当长老的,不称呼他们大师姐、小师兄,该按辈分的就按辈分。 以秦钰在门内多年不下山当钉子户的情况,宗门里走一圈,叫他祖师叔的都有。 按辈分说起来,现下代十二长老执掌炼器堂的长老,倒也确实该称他一声师兄,多年的诨称,也就自然出口,跟后来的弟子不做区分了。 偶尔也会出现些新入门的弟子和某个长老都来找秦钰,差了好多辈的人都叫一个称呼,让新弟子搞错眼前长老身份的尴尬情况。 但这事儿在乾清门也算是家常便饭的事了,见得多了,就不奇怪了。只要大家不尴尬,那尴尬的情况也就算不得尴尬。 也就那些来做客的外来宗门弟子,见了这情况,面色很是复杂精彩。 这不在秦钰的考虑范围内。 问了到自己想问的,秦钰也不管外宗来找炼器堂长老交流的弟子,在旁观了炼器堂长老和乾清门一个刚入门,到炼器堂来领制式长剑的弟子,都叫他小师兄的惊讶,告辞后就离开了。 走出了炼器堂,秦钰才听见那外宗弟子问炼器堂长老,自己到底在乾清门是个什么辈分的存在。 无意间听到他人对自己讨论,秦钰默不作声地将听觉又屏蔽到只能听见身边人说话的程度。 是他刚刚为了更好听清炼器堂长老的话,放开了些许对听觉的控制,出门前却忘记改回来了。 拂晓在脑识里笑他不是千里耳,但切身体验了千里耳的烦恼。 “实际上,可听万里。” 秦钰自从掌握五感控制的技巧后,就对听觉和视觉做了限制,没实际体验过那么夸张的视听距离。 但是在渡劫时,秦钰所有的力量都用去对抗天劫了,没那么多灵力维持对五感的控制,视听自然放开,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对秦钰集中注意力渡劫造成了干扰。 好的是,渡劫前期他被莫名怨怒影响,一心想着捅破这天,专心得很,那些嘈杂的声音、景物,都不过杂音,只是更催生他的烦躁与怒火。 等后面清醒了,有拂晓的力量帮他静心,他清醒过来后,有意识地屏蔽五感后,外界的声音自然也不能再影响他。 但在这短暂的失控期间,确实让秦钰清楚地知道,随着自己力量的增长,他的种族天赋强悍到了什么程度。 视听万里,这还是在有劫云、乾清门地气,对外界有一定阻隔的情况下。 如果没有这些阻碍,让他放开了去探听消息,举个例子,除了可以坐在自家大营,听敌军将领“汇报”作战计划外,从边塞再往敌国内地推三个州的州防计划,他也能一并听了。 乾清门内浓郁的灵气,以及渡劫时的天道气息,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天然的阻隔,才没让秦钰坐在自家山头,旁观世间百态,还是带音效版的。 护山大阵和乾清门本身的占地面积,也能算原因之一。 拂晓呆住了,回神后,立刻兴奋地催秦钰去千仞器界旁边的灵清山。 灵清山跟汇宝妙界相接,临近汇宝妙界的遗信堂,往下越过山门禁制,可直达乾清门与外界相通的山下小镇。 考虑到山门正门有用作试炼的登云梯,步数颇多,上山麻烦,所以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活动,乾清门的弟子日常是不走乾清峰下的正山门的。 灵清山这边往下直达山下小镇,也有设山门,被称为界门。 从界门出,入俗世中。 界门内是清修仙山,一步踏出,便入红尘。一门之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这也算乾清门有别其他宗门的特色了。 甚至有人笑称,乾清门这道界门为偏门,既有有别于正山门而偏处一隅的意思,又有一步入红尘与修道者不染红尘之理相悖而偏移的隐喻。 乾清门弟子对此是没什么感触的,方便就行。 日常下山,不管是下山到小镇采买,还是远行前先购置些俗世用得上的装备,对乾清门弟子来说,靠近小镇的界门都是首选。 真的很近,近到从界门出去,路边就会有小贩拉着人推销《俗世须知三百项》《红尘最新大事件》。 虽不说修道真真的就那么不通世俗,但在山上待得久了,因着修行者和普通人寿数、观念不同,也确实是需要在下山后先了解下当前俗世的情况。 除了极个别注重仪式感的,喜欢走正山门进出,界门绝对是多数弟子下山的首选。 不善于应付热情商贩的弟子除外,他们一般躲着界门,往万兽山那边走后门。 后门宽敞,一条大道通远方,灵兽院偶尔在后门那边放牛牧羊。运气好的话,可以跟兽修的同门打个招呼,借或者雇他们的灵兽当坐骑代步。 或者有些灵兽在山门待得厌烦了,只要获得了灵兽院的许可,能找到乾清门弟子愿意同行,也可以出山门。这时候,往往能捡一个免费的远行搭子兼坐骑。 所以除了界门,后门大家也愿意走。 溪风涧的水路也有人走,但基本上是灵药圃的弟子,外出去采药进货,或者送货去其他宗门会走的路,比较正规,偶尔也捎一程顺路的同门就是了。 乾清门下山的路不少,已经筑基几十年,现在都已经结丹的秦钰,却是一次都没下过山。 秦钰听拂晓让自己去灵清山,本以为他是待不住了想去山下热闹的小镇看看。 这些年,拂晓说了很多次想下山,但秦钰一直没回应。 实力不够,他下山的风险太大。 这不是他能赌得起的。 拂晓确实想下山,会偶尔提一嘴,但并不会真的吵着闹着要下山。 他同样清楚,以秦钰的情况,哪怕只是走出界门,到山下小镇走一走,风险都是相当高的。 他需要隐瞒的身份是原因之一,他摆在明面上的身份更是容易被针对。 自从大长老归隐,将事务交给门下弟子后,秦钰就成了汇宝妙界半个常驻长老,为了门内那些没拜师的内门弟子,以及乾清峰的一应事宜。 大长老一归隐,谁还敢压着秦阳昇处理宗门事务? 秦阳昇转头就以要锻炼小辈为由,将手里的事都丢给了几个徒弟。 除了大师姐闭关,啥也不管外,秦钰还不是最忙的。 三师弟处理外交,四师妹负责招新,五师弟忙着执法堂的任务,都是常年在外面跑,偶尔回来闭个关,十年见不了两三回的大忙人。 留在宗门的秦钰,自然而然肩挑起了其他的事,不止当代理首席弟子,还算得上是代理门主。 盯着秦钰的人不少,下山对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选择。 第34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34) 在结丹前,秦钰是从来没想过下山的。 这让他常常在听拂晓说起想下山时,心中有愧,于是尽可能地想办法让他可以不下山就体验山下的新奇。 当初他突然说想要山下的新奇玩意儿,托相熟的弟子帮他从山下采买时,被拜托的弟子还一副见鬼的表情打量了他很久。 后来被拜托的次数多了,被拜托的弟子也就胆子大了,问秦钰既然要的都是山下小镇就能买到的东西,为什么不自己下山。 一句“事忙”,足以推脱很多,虽说也是听见了那句“事忙还有心情摆弄这些小玩意儿”的疑惑,但秦钰会选择性地当没听见。 如今已是金丹期的修为,在拂晓让自己来灵清山时,秦钰不免想着,是否自己也该下山一趟,满足下拂晓的好奇心。 金丹期在这个化神境界便已封顶的世界,算得上是整个修真界的中坚力量。 再往上的元婴期,在一个宗门里,已经算得上是高手、精锐的存在了。 甚至在一些小宗门里,金丹期就是宗主、掌门之类的,一宗最高战力了。 像乾清门这样有活的,能在世间行走的化神期坐镇的宗门,放眼整个修真界,不过一手之数。 倒不是说化神期多稀少,只是到了化神期后,随时可能触碰那道生死大道的界限,谁也不想这么多年的苦修白费,为了一心修道,已经完全放下了俗世甚至宗门的多数事。 如果不是事关宗门存亡,或者天大的事,都是自己忙自己的,闭关也好,像秦阳昇一样游历世间找寻突破之法也罢,他们一般是不管事的。 像秦阳昇这样还能游历世间的化神期,也就剩一手之数。 其他的要么已经陨落,要么都在闭关,或者找个地方躺平享受人生了。 就连正邪之间的纷争,他们一般都是不参与的,元婴期加入战局打打架差不多了。 化神期加入战场,那就是想全面开战,不闹个天翻地覆,是收不了场的。 那样的情况,是多数人不愿看见的,就算是魔修、邪修,化神期也不敢贸然挑起战争,只能指使手底下的小辈搞事情。 不然,他们这些化神期的老怪们都动起来,搞针对的话,正道这边就算是表面团结,那也是比魔修那边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强些。 而且,数量上也不占优势。 有秦阳昇坐镇乾清门,乾清门山脚下的小镇里,连探子都安分得要出了小镇才敢传消息回去。 虽说化神期轻易不加入战局,但小动作都搞到别人门前去了,这不修理一下,面子上也不好看。 乾清门山下的小镇名义上不属于乾清门治理,而是镇民自治,但实际管理、治安防护,却都是乾清门在负责。 秦阳昇不在乾清门的时候,探子嚣张些,敢在镇子里传消息出去,就是被逮到概率有点大。 秦阳昇回来后,被逮到的概率就更大了。 化神期的神识覆盖面积甚广,覆盖一个乾清门不在话下。 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哪天心血来潮,用神识查一查山下的探子。 互相在别家地盘安插探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杜绝不了。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非常时期,不是特别过分,大家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不管。 一些交好的友宗,甚至会在交好的宗门管辖范围内,互相设下堂口,方便信息传递,互帮互助。 在这种情况下,秦钰不下山,也不过是为了防一个万一罢了。 筑基期放眼整个修真界,虽然也能算中流砥柱的基石,但这里可是乾清门。 要在乾清门山下的小镇当探子,只是筑基期的实力,连屏蔽结界,往外传消息都做不到。 如果出了万一,以秦钰当时筑基期的修为,不一定能撑到执勤的执法堂弟子赶到。 到了金丹期,他至少有一搏之力。 如果是此时,去山下走走也无妨。 怀揣着心思到了灵清山,秦钰还没跟拂晓提下山的事,就被指挥着往山上走。 秦钰不解,“去山上做什么?” “赏景啊!” 拂晓显然很兴奋,“你不是说你有千里眼,顺风耳?那在山上,应该能看见山下吧?声音我也要听。” 一边解释着,拂晓顺便将要求也提了,“老早听说山下有个说书先生,知道的东西不少。我倒要听听,他都知道些什么稀奇事儿!还有那个什么谣曲阁,听说唱的曲,演的戏也很精彩……” 听拂晓细细报着想看的项目,秦钰在他思考还有什么稀罕玩意儿只听过没见过的空当插话,“为什么不直接下山?” “下山?” 拂晓愣一下,“下山干嘛?” 一心想下山的人,在听自己说可以下山时,竟然是这个反应,是秦钰所没想到的。 他还以为,拂晓一定会很高兴呢。 至少,该比他此刻跟自己细数想借用自己眼睛、耳朵,去听、去看的项目时,更加高兴才是。 怎么呆愣愣的,一副不愿下山的模样? 秦钰有些不解,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又差点儿自作主张地为他做决定了,立时将话收回,“没什么。只是想着,你这么想看看山下的世界,或许,我们可以去小镇走走。” 说着,还怕拂晓误会或者察觉自己的自作主张,小心补充了些话做遮掩,“如今我的实力已经可以自保,只是在山下走走,就算出了问题,只要及时脱身,或者撑得住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帮忙……” 顿了顿,他才又试探着说,“所以,如果你想亲自去山下看看,不出小镇,也是可以的。如果你想的话。” 最后这句添得多余,却是让拂晓有些心虚。 看来他之前那次大发脾气,确实是给小孩儿吓到了,而后面的一番道歉,有些效果,但似乎效果不大。 郁闷一瞬,拂晓示意秦钰在山上找个视野好的地方,放开对视觉、听觉的控制,欣赏起山下的热闹来,“得了吧,你平常修行、处理门内的事就够忙了。还下山去给别人添麻烦,累不累啊?就在山上看会儿戏得了。” 说着,他借着秦钰的眼睛,就瞄到了一处正在露天演出的杂耍摊子,连忙叫秦钰将视野转过去。 看着周围围了一圈儿人,后面的甚至踩法器增高看戏,拂晓不免跟秦钰得瑟,“你瞧瞧,咱们站在这高处,一眼看遍底下的情况,还不用跟他们挤,可是安逸不少。” 就是扫见旁边有人吃小食儿,让拂晓有些可惜,看戏没有零嘴儿在手。 这点小小的失落,自然被秦钰所捕捉。 本是真心的话,因这点意味传达不明的失落,而被秦钰解读成了别的意思。 第35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35) 拂晓后面还说了些什么,秦钰却是听得心不在焉,没太能记住。 他有些理不清,自己此刻矛盾错乱的心情。 明知真相却视而不见,更将其曲解为自己想听的,这种不明智,甚至可能于己有害的行为,他应当不会做才是。 可拂晓不会害他。 但,他又为什么想得到拂晓的关心呢? 习惯吗? 从前心情低落时,他确实常常从拂晓的力量里获得慰藉,因此形成了依赖的习惯吗? 师尊数次告诫劝导,也让自己难以敞开的心扉,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向拂晓打开呢? 偏偏这人惯常是以自我心意为先,将他敞开的心门视为麻烦,几次三番地抗拒,最后倒是自己成了他情绪的宣泄口。 不满与不解同时袭心,莫名的还有能听那人向自己毫无保留地诉说真情而起的无奈欣喜,将秦钰都搅糊涂了。 拂晓察觉他的心不在焉,不满嘀咕两句,歇了劝他的心思,意识凝聚些许,恶意地戳了戳他识海中的意识,“喂!又在想些什么?到点回去练剑了,别偷懒啊!” 倏地被惊醒,秦钰有一瞬间的慌乱心虚,一时都忘了拂晓看不见自己的面色,着急掩藏脸上的慌乱无措,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回应,“没什么,走吧,回去了。” 从拂晓醒来后,秦钰也从秦阳昇居住的小院儿搬了出来,在小院儿背后的一剑峰脚下,那棵古树旁,搭了个简陋的草屋,仅作一避风雨的歇脚处。 他倒是在乾清峰还有正式的住处,平常办事、待客都在那边,但日常的修行、休息,却都在草屋这边。 古树的气息对拂晓有益,也能安宁秦钰的心神,且树前草地平坦开阔,练剑也能施展得开,此处灵气充沛,打坐修行更是事半功倍。 秦阳昇有事找他的话,也更近一些。 不过,从秦钰结丹后,秦阳昇就很久没露面了,待在藏书阁的时间居多。 秦钰知道,他的境界怕是快压不住了,所以在借三长老的书中乾坤隐藏气息,压制修为,或者也想一探此世的界限玄机。 这种时候,也确实不适合他下山,招惹事端,会给师尊和师门带来麻烦祸世。 拂晓的事,只能再往后拖延了。 秦钰心中有愧,又想起在灵清山上,拂晓对自己的安慰,不免又念起他的好。 虽然吵了些,小气了些,又爱斤斤计较,难伺候,喜欢捉弄、折腾人……但在正事上从不含糊,该做决定时,也考虑周详,也…… 会为自己考虑。 心因这点不确定的猜测而有悸动,却又生迟疑,摇摆生出失落猜忌,混杂成酸甜难品的滋味,让秦钰意识有片刻不静。 “你要不学学灵识封印之法?” 察觉到他走神的拂晓出声提醒,就是话不好听,“你本来就是容易走火入魔的体质,还成天东想西想,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值得你天天想。以前练功,也不见你像现在这么总是走神。” 像是想到什么,拂晓心思微动,话音停顿片刻,到底是柔和客气了几分,“寄魂法器的事急不来,我都不急,你就安心修行,操心那么多干什么?我又不催你。” 细想相处的百年朝夕,拂晓惊讶地发现,自己还真没催过秦钰帮自己还魂这事,都是催他修行,提升修为实力。 真是奇了怪了。 拂晓懵了一瞬,就算他的实力强大了,连带着自己的实力也能增强,但到底还是只能寄生于他识海的魂体,自己怎么就没催过他让自己还魂呢? 一定是忘了。 被怨气冲昏了头,光想着修复魂体,忘了催他同步进行躯体寻找这回事儿了。 拂晓觉得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沉默了一会儿,但他现在话都说出去了,再催秦钰找寄魂法器,那不是显得他很没有信用? 有损威信。 而且这小子八百个心眼子,自己没催他就整天胡思乱想,连修行都静不下心来了,再催他,怕是恢复魂体和寻找寄魂法器都不能有很好的效果。 兀自肯定了秦钰是不能一心二用的主,拂晓分了些力量帮秦钰静心,“你师父不是常说,凡事自有机缘。机缘到了,诸事可成。机缘未至,强求无用。让你不好好听师父说话,瞎琢磨,空操心了吧?” 不小心泄露心绪的秦钰,面对拂晓的劝慰有些心虚,但又不好跟他说自己的疑惑,只能讷讷应下,借着拂晓的力量静心后继续练剑修行。 疑问不得解,秦钰也不知该向何人问,在书中也寻不得答案,最后在拂晓的插科打诨里,渐渐被带偏了思绪,暂时将这怪异的感觉放下了。 师尊说过,偶尔糊涂,不是坏事。 自己又何必将事事都弄得那么清楚呢? 现下的生活,很好。 静下心来,秦钰的生活又回到了往日的状态,为拂晓寻找寄魂法器的事,倒是不曾放下,但也听拂晓的建议,不再强求,只等大师姐出关后,再向她请教相关的事。 倒是秦阳昇偶有一次从藏书阁回乾清峰的时候,向他过问了这件事。 “听说你在找炼制寄魂法器的方法?” 许久不见秦阳昇,再相见时,秦阳昇身上的锋锐之气重了不少,眉宇间仍潜藏淡淡愁绪,言辞神色里难掩关切,可就是让人感觉不如从前容易接近了。 秦钰没有立刻回答秦阳昇的问题,反而是皱了眉头,细细将他打量一遍,“师尊是遇到麻烦了?难道,连三师叔的书中乾坤,也不能帮师尊暂避天道探查吗?” 听他说起这事,秦阳昇倒是显出几分笑意来,像以前一样摸了摸他脑袋,面上的薄情为心生的慈爱而冲淡,瞧着倒有几分狡黠,带了点玩笑意味,“能见徒儿如此关心为师,为师甚是欣慰啊!” 秦钰确实不是喜欢将自己的关切、情绪言之于口的人,可此刻听得这玩笑话,却没像以往那般沉默着让他揭过。 事实上,他也很少让秦阳昇以玩笑话,将事情的重点混弄过去。 对拂晓也一样。 不过,拂晓也没必要糊弄他,心直口快得藏不住事,真不想说的时候,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并数落一通他刨根问底的毛病很让人尴尬且厌烦,过后却又会别扭着来跟自己说清楚,为之前不太好的语气道歉。 虽说,不可能那么坦诚地说对不起就是了。 秦钰从不担心拂晓跟自己玩笑、糊弄,因为知道他绝对会跟自己说,因为灵魂相连,能知晓他的情绪波动,知道真的不会是什么大事情。 所以能够放心。 但秦阳昇不一样。 可以说,秦钰喜欢想太多,不喜欢有话直说的毛病,多少跟秦阳昇这个当师父的,无意识之间的言传身教有关。 正因为都是一类人,所以秦钰清楚知道,要怎么对付这种人。 不过思虑一瞬,秦钰就直言不讳地揭破了秦阳昇不想说的事,“还剩多少时间?” 到了秦阳昇这个境界,对诸事万物都有所感,提前预知自己的寿数,并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 “作为徒儿,你就不能盼为师点儿好?” 玩笑一句,秦阳昇眼见糊弄不过去,叹息一声,实话实说,“暂无定数。你也知道,未来虽可由当前种种迹象作为基础,进行推演,但随着当前选择的改变,结果也可能天差地别。” 说这话时,秦阳昇看着秦钰的眼神,略带深意,“所以,才有尽人事听天命之说。现在说结果,还太早。且看后续如何发展,到最后才知结果为何。” 心知秦阳昇这是在提点自己,秦钰谢过教诲后,也就不再追问,只道:“如有需得上徒儿帮忙的事,师尊尽管开口。” “如今宗内之事有你操持,已是帮了为师天大的忙了。你也别将自己逼得太紧,或许,下一届弟子入门时,你可以收一二弟子,帮你分担手上的事务。” 秦阳昇半开玩笑地向秦钰建议,“你如今已是金丹修为,足以收徒。你总忙于宗门事务,可别懈怠了自身修行,惹了某人不满。” 作为被点的某人,拂晓不高兴地在秦钰识海里嚷嚷,但秦阳昇听不见,秦钰只能哄着他,回秦阳昇话时,却是语带揶揄,“师尊如此建议,是教徒儿学您这般,事情只管丢给弟子们,自己逍遥?” 秦阳昇语塞,又有看他一眼,“真是越发不客气了。” 秦钰面上恭敬,“师尊不是向来知晓,徒儿是这般‘嘴笨’,话不好听的性子?却还送话柄来,可见是不会与徒儿计较。” “……” 秦阳昇被气笑了,“你嘴笨?怕是少有伶牙利嘴的了。你可莫要将人带坏了。” 话说完,又想起拂晓的脾气,秦阳昇又是摇头,“算了,半斤八两。” 拂晓真的很想跟他理论两句,可惜魂在秦钰识海里。秦阳昇如果不以意识进入秦钰识海,是听不见他说什么的。 要说意识外放传音,他现在还没那多余的灵魂力量可以浪费。 最后就苦了秦钰,听着拂晓唠叨,被闹着向秦阳昇传话,却是不肯张口吐那对师父不敬的言语,而被不满的拂晓反复念叨。 面色一时古怪,秦钰稍稍稳了稳,斟酌向秦阳昇说了句,“师尊专心己身之事便好,徒儿的修行,有人催促看顾,不会懈怠,亦不会往歪路上走。” 心知拂晓脾气差了些,心性确实不坏,又有能镇定秦钰体内暴虐怨气的能力,秦阳昇眉目间的愁绪稍散,多了些许欣慰,“你向来是让人放心的。” 除了渡劫的时候,秦阳昇还真不担心秦钰会出什么岔子。 以前倒是为他少言寡语,封闭内心的倾向而忧心过,后来秦钰有所转变,长成如今可独当一面的代理门主,秦阳昇对他已是足够放心。 “不说我了,我听说你在找炼制寄魂法器的方法与材料,眼下可有眉目?” 话锋一转,秦阳昇将话题说回最初。 秦钰将自己查到的相关信息,以及在炼器、选材上的一些想法、打算,也都一一跟秦阳昇详细说了。 “此法还有很多有待完善的地方,徒儿还在寻找解决之法。拂晓说此事不急,徒儿以为,兹事体大,确实该徐徐图之,以保万无一失。” 秦钰说罢,又向秦阳昇询问意见,“师尊见识广博,对此可有建议?” “依你们之说,此事确实急不得。” 秦阳昇听完,跟秦钰提了几个可以提前寻觅的材料,也建议他暂时不必在这上面多费心思,“炼器之事,还是你师姐更为精通,待她出关后,你可向她一问。但我建议,你当下不必急于此事。” “所谓缘至则万事解。你当下要务,可以提升修为为先。本命法器炼制一事,你也不必急。这两件事,或许可同时解决。” 听了秦阳昇的话,秦钰心念微动,“师尊的意思,是打算以我的本命法器,作为拂晓的寄魂法器?这是否……” 秦钰没说完,但秦阳昇懂他的顾虑,“你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如果要炼制寄魂法器,单考虑容纳拂晓本身的魂魄,显然是不妥当的。” “他受你灵魂滋养上百年,也以灵魂之力反哺于你,彼此间的灵魂早已渗透相融。要想完全剥离,费时费力,稍有不慎,就是两人同陨。” 秦阳昇对此显然早有考虑,“且他现在力量不全,以你的力量炼制本命法器,借由你与法器之间的特殊联系作为桥梁,以你们之间的特殊关系,移魂的成功率会大大增加。” “再一个,若是以本命法器作为寄魂法器,他日后仍可受你滋养,借你的力量,更快恢复原本的实力。这对你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秦阳昇分析了利弊,却也没罔顾拂晓的意愿,“此事左右不急,拂晓,你且考虑着。若是实在不愿共存,我们也可以另想方法。” 秦阳昇知道自己说话,身处秦钰识海的拂晓听得见,也就没有刻意探秦钰脑识,“但我希望你明白。那日机缘所致,让你二人灵魂相融,生机交织,若你执意斩断这联系,阿钰断无生机,而你,只怕也是会大伤元气。” 第36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36) 秦阳昇这话说得不好听,但却并不是要威胁警告拂晓,只是陈述事实。 拂晓当然清楚这后果,反倒是觉得秦阳昇的担忧多余,“我当初救他一命,现在我活着,他也活着。我却要为了一具独立的躯体,冒着元气大伤的风险,再置他于死地。你傻,还是我傻?净操空心!” 秦钰将拂晓的意思转达,当然是转换了词句,没那么出言不逊。 但秦阳昇知道拂晓的本性,想也知道他绝对少不得嘲自己两句,有些怜悯同情地看了秦钰两眼。 他倒是听不见,心不烦,苦了他这徒儿在中间当传话的,替他受气了。 转而他又忧愁,有些担心秦钰迟早被拂晓带坏了,说话越发不客气,不知道礼留三分情面。 拂晓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又在瞎操心,当下又是嘲讽几句,让秦钰传话,“你其实对于法器的炼制,已经有了确定的打算了吧?今儿过来问这些,说好听点,你是来问我意见的;说难听点,就是暗示秦钰收心修行,剩下的由你包办。” 转达了拂晓的话,秦钰也是看着秦阳昇,追问了句,“师尊可是已有了妥善打算?” “算不上妥善打算,但也确实有些想法。” 秦阳昇迟疑一瞬,还是跟他们提了自己的想法,“以你的本命法器作为拂晓的寄魂法器,虽然成功率能增加,但也有使他的魂识被你吞噬的风险。” “轻则,他失忆丧识,需要重新修得灵识;重则,就此被你吸收,日后便是法器再蕴灵识,只怕也不过是你意识的衍生,而与他无关。” 风险说在前面,秦阳昇停顿一瞬,抬眼看向秦钰,话却是说给拂晓听的,“如此,你可还愿护他周全,选择保持你们之间的联系,而行寄魂之法?” “废什么话!” 拂晓嫌他啰嗦,“我真能罔顾他性命,获得躯体重生,还需要这么费劲儿?早几十年老子就动手了。” 如果拂晓不愿冒险,他们之间其实还有一条最简单的路——秦钰放弃自己的意识,由拂晓吞噬他的魂力,掌握这具身躯。 甚至不需要再刻意准备什么,就在现在的基础上,秦钰的意识再薄弱一点,拂晓就可以掌控这具身体的行动。 比如,秦钰现在昏过去,意识陷入沉睡,或者自封意识,主动出让身体的控制权,拂晓是可以代替秦钰操纵这具身体在世间活动的。 他的力量还由秦钰供给,双方的从属关系却是就此颠倒。 虽说秦钰现在什么都听拂晓的,这主位占着也跟没占一样。 在某些时候,拂晓想借秦钰五感体验什么新奇玩意儿,美味佳肴时,其实就是一种身体控制权的交换。 这种事,彼此间早已熟稔,并对此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最简单的这条路,他们心知肚明,拂晓不提,秦钰便装不知。 他也曾有过这个冲动,将此事揭破,让位给拂晓,但每每有这个念头,就能明显感知到拂晓的抗拒。 “谁稀罕他这身皮囊,渡个劫都被天道针对,麻烦死了!” 拂晓不耐烦起来,是没什么好话的,“再说了,我牺牲这么多,原本的身体都失去了,又几次帮他渡劫。现在弄死他,那我之前在干嘛?闲得没事儿干吗?待在他识海里这么多年,是我不想出去乐得在这儿蹲着养蘑菇?我树杆儿上都长菌子了!” “你想采回去煲汤,治治脑子吗?” 这话是奚落,但在秦钰识海的具象里,魂体渐渐幻化为一株树苗的拂晓,确实郁闷地发现自己树干上,不知道为啥开始长草、长菌子了。 他严重怀疑,是自己在识海里太无聊,又吃得太好,消化不掉,东想西想的时候,以意念在树身上寄养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小草、菌子。 这会儿听了秦阳昇的问话,虽然知道他是陈述事实,好意提醒,但拂晓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质疑,很是不高兴。 他甚至想抢秦钰的身体控制权,亲口怼秦阳昇。 但秦钰虽然会怼他师父,却还是个恭敬乖顺的好徒儿,哪儿能让拂晓真的将这些气话,由自己的口向自己师尊嘲讽? 一边安抚着生气的拂晓,一边向秦阳昇转达了拂晓的意思,秦钰为拂晓辩解了句,“师尊,拂晓不会害我的。” 如果以前这话只是他自己的感觉与猜测,今天听了拂晓的气话,反倒是让他有种心落到实处的开心,连那为拂晓辩解的话,都带了些压不住的欣喜,显出几分炫耀的意味。 秦阳昇当然知道拂晓如果有那个心思,不会沉寂到现在,而只要他提了,秦钰不一定会拒绝。 现在说这些,倒不是不信拂晓的为人,只是他习惯了在行事前,将一切的利弊都呈明,让当事人知晓所有的真相后,给出确定的答案。 他是个不喜欢替别人做决定的人,自己更是不善于抉择,所以喜欢将一切禀明,将选择的权力交给别人,而别人选择的结果,给出的答复,将会为他指明方向,让他得出自己的选择,并一以贯之。 秦阳昇面相上的薄情,也不是没有缘由的,一经决定的事,在他这里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所以在得出肯定的答复前,他总要再三地确认,就像此刻这样,哪怕明知道会惹恼拂晓。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秦钰对拂晓会如此信任。 能笃定地说出,对方一定不会害自己这话,是一种幸运,但也可能成为一种不幸。 毫无保留的信任,一旦被辜负,必然带来最惨痛的结果。 秦阳昇在生死锋刃间游走多年,要说信任的好友,双手数不过来,但要说像秦钰这般笃信谁一定不会害自己,他细想下还是有不少人选的,却难像秦钰此刻这般肯定地宣之于口。 没想到,今日倒是被自己弟子上了一课。 秦阳昇失笑,心似有所悟,眸色微变,却是敛识暂时隔绝了此点念想,诚挚向拂晓道了声抱歉,“是我狭隘了,抱歉。” 拂晓在秦钰识海里哼哼了两声,心情好了不少,却是一时有些分不清,是因为秦阳昇的那声道歉,还是为秦钰那般笃定的信任。 他们共经多回生死,拂晓自己都不明白,那些无意识或有意识的相助,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秦钰。 他向来是以自己为优先地考虑事情的,但也确实在是否夺舍秦钰一事上,不曾有过半点念想。 或许,真是如自己所说,作为草木之躯,看不上秦钰这血肉之躯;又或者,是付出了太多去保秦钰周全,觉得最后要是夺舍了秦钰,无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拂晓理不清,干脆就不管了,安心地享受着被秦钰哄着、捧着的日子,在识海里种着他的蘑菇。 比起在山崖上一棵树清寂的苦修,他很享受当下有人捧着,事事以他为先的感觉。 那跟听飞鸟们八卦,与它们闲聊,是不一样的感觉。 甚至与他最要好的鹄,他们之间的交谈,也不像他在与秦钰说话时那般放纵到放肆。 怎么说呢? 多少有些鹄说过的,恶毒地主、昏庸暴君的古怪德性儿。 有时候他自己想来都嫌弃,并为此反思,但秦钰似乎不在乎,搞得他常常反思到一半,就因为他这不计较的纵容,而放飞自我地越发放肆。 以前总听暴君、纨绔做的缺德事儿,现在他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说好性本善的人,长着长着就成了那副德行。 被惯的。 别管是实力太强,别人被迫惯着他,还是本身草包一个,全靠别人纵着才能作威作福,自由放肆而不自省的时间长了,就算不会成为恶徒,也肯定会养成些讨人厌的怪脾气。 这一想,拂晓又觉得秦钰可能是故意的。 将自己惯成这副自己都觉得讨人厌的德性,却又无所怨言地对自己的坏脾气照单全收,让自己下不了手弄他。 像是突然之间开窍,拂晓没少为这点儿,在识海里碎碎念秦钰的坏话。 秦钰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招惹了他,只能耐着性子哄,猜他又是想要什么新奇玩意儿是自己忘了帮他找,又或者是想吃什么。 最后,得了好处的拂晓却不见有多高兴,好处全收,但对人爱搭不理,只管撵他去修行。 自从那天跟秦阳昇谈过后,秦钰就将手里的事务安排了一下,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修行上。 而秦阳昇从乾清峰离开后,就去找了三长老,在他的书中世界里闭关,体悟那偶然所感的灵光,也借书中自成的世界掩盖自身突破此界极限的气息,闭关压制境界。 三长老也趁这个时间闭关,一心为秦阳昇护法,钻研突破此界极限的玄机。 宗门中的大小事,自然而然,秦钰那刚执行完任务回到宗门的五师弟接管,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天天寻着空地来找秦钰,让他分担点儿。 “小师兄你当个人成不?我刚执行完任务回来,都没来得及歇口气!” 刚回来就被委以重任的五师弟愁眉苦脸地诉苦,“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我又是那么危险的任务,你竟然都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任务顺不顺利,兜头给我一堆事儿。说好的师兄弟情谊,一走两年,转头空啊!” 秦钰在案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我没跟你说好。” “……” 五师弟沉默了,他想闹,但秦钰嘴更快。 “还有精力向我诉苦,可见不曾受什么严重的伤。任务能顺利交接,途中想来虽有各种辛苦,但都被你机敏化解,最终如愿达成完满结局,你能力又有增长了。” 说着,他还衷心说了句,“恭喜你了,师弟。” 五师弟有很多话,但被他这几句给堵了回来,嗫嚅半晌,撇撇嘴,在旁边坐下蹭了杯灵茶,“别以为你夸我成长了,我就会接手这些事。我是成长了,所以作为师兄,您更该给我点时间闭关修行,沉淀所得。” “贡献堂近期上了一批上好的固本培元丹,作为贡献点兑换物品。” 秦钰头也没抬,理了几分待办的事,写了册子,往桌案边一放,“弟子招新大会在即,门内有很多需要准备修整的地方,繁杂了些,但贡献点是平常的三倍。” “作为师弟,为师兄分忧是应尽的本分!” 五师弟放了茶杯,摸了秦钰写的册子,一本正经得仿佛刚刚那个愁眉苦脸抱怨的人不是他,他也从来没有拒绝秦钰提出的要求。 都是些常规的事,按往年的方式办就行,确实不是很难,就是要跟自己四师姐交接事务,沟通招新流程。 这让他有些头疼。 他这四师姐,有些过于要求完美了。要将招新的事安排得让她满意,就算参照往年的惯例,也少不得要被揪着挑不少毛病出来。 想到这,五师弟不免又瞄了秦钰一眼,颇有些怨念。 他觉得这是小师兄故意的,不想应付四师姐的吹毛求疵,所以将这事儿丢给自己。 虽然这些事由小师兄操办的时候,事事考虑周详,让他那难对付四师姐没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但他自认没有自己小师兄那么多心思,能提前预判四师姐可能会挑的毛病。 叹着气,五师弟又缠着秦钰要了些意见,拿着册子办事儿去了。 这次应该也会有些友宗来进行交流,得想个办法将三师兄拐来帮忙,不能自己一个人挨训。 上等固本培元丹呢,冲击元婴境界时,要消耗的数目肯定不少,次品肯定不行,这批上等货,怎么说也不能错过。 想来三师兄也不会拒绝这能赚贡献点的好机会。 不就是挨师姐训? 都习惯了。 总比被小师兄扎心窝子要强。 从秦钰院儿里走出去这几十步路,游离在外的黎安就见秦钰这小师弟变了数回脸,在想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这让他不得不感叹乾清门氛围之宽松,同时也有些怀疑秦钰这小师弟外出做任务时,是怎么做到不被人骗的。 至于他为什么能将秦钰小师弟的表情变化都看得这么清楚,不过是因为秦钰的神识笼罩着整个小院儿,在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而黎安跟着拂晓的意识,就借着秦钰的神识,将周围能看的乐子都看了个遍。 没办法,他们太无聊了,在识海里待着,就只剩这么个爱好。 总不能在秦钰办正事的时候,将人薅来给自己消遣吧? 会影响他修行的时间,减缓自己力量恢复的速度,不划算。 第37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37) 随着力量与记忆的复苏,黎安也越发能感觉到自己跟拂晓在思维上的同步了。 不提醒自己这是回忆的幻境,他都要当这些都是他正在经历的,而拂晓所思所想的一切,都不过是他换了个名字在亲历。 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确实如此就是了。 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时间的流速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 没细数是多少个春秋轮替,没闭关的日子是稀疏平常,闭关的日子更是眼眸开阖间流逝十数冬夏。 秦钰没能蹲到他大师姐出关。 那个一心在修炼与炼器上的大师姐,不是在闭关修行,就是在闭关炼器,偶尔出关一次,必然是缺了某样炼器材料,到汇宝妙界换了材料就又闭关,或者直接外出去找她要的炼器材料。 不像是刻意躲着谁,但经常会往汇宝妙界办事的秦钰,竟然一次都没能蹲守到出关的师姐,多少有些太过巧合。 想起秦阳昇闭关前所说的,秦钰不难猜到,怕是师姐知道些什么,故意避而不见。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秦钰倒是就此收心,专注在修行之事上。 从金丹到元婴,有拂晓日夜护法,秦钰的修行倒是顺遂,没再出现过走火入魔的事。 只偶尔有戾气冒出识海,已在识海中蓬勃生长绿芽,随风拂波,散出点点绿意,顷刻间就将那带着淡淡血腥的凶戾之气吞噬净化。 黎安看着,秦钰这具象的识海,是越发有镜海离岛的样子了,岛上生气与海底死气,更像是成了阴阳调和制约的特殊平衡。 没特意计数,黎安只凭感觉,察觉秦钰此次从金丹到元婴境界的时间,似乎比从筑基到金丹还要短。 借由弟子大会的届数推断,倒是让他确定了这感觉不是错觉。 这让黎安疑心秦阳昇留在秦钰体内的封印有异,有心查探之下,力量自然随秦钰经脉游走,回过神时,与秦钰俱是一惊。 “怎么了?” 正在修行之中,察觉到拂晓的力量流经经脉,涤荡四肢百骸,身心为之一清的刹那,秦钰也从入定中醒过神来,凝神询问拂晓,“是有事想借这躯体去办?” 以往拂晓想借用秦钰的五感,体验美食或某些稀奇玩意儿时,也是需要这样以自身力量流经秦钰经脉,才可掌握身体的自主权。 “不是,我就是算了下,觉得你的修行速度有些过于快了。” 以意识回应着秦钰,黎安自惊讶中醒过神来,一时倒不知这是自己下意识对秦钰的回应,还是拂晓在此刻跟他有了同样的警觉担忧。 略等了一会儿,识海中没了意识传声,只有虚幻的风拂草叶,安静得沉默。 心念微动,黎安刻意停顿了半刻间,不曾有什么异感,也没听到秦钰的追问,迟疑一瞬,才继续给出解释,“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你师父给你设下的封印出了问题,想查探一番。” 由自身意识给出的回答,清晰化音,响在识海里,让黎安一时有些不适应。 他与拂晓本就是同一人,声音自然相同,但他旁观多年,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现在突然可以自主,反倒是有些不适应。 这是怎么回事? 黎安不解,由他控制的力量却是顺从他原本的想法,查探起秦钰体内的封印,并没有因他思维的停顿而停滞。 这种感觉,又像是他只是做了拂晓当年一样的选择,说了相同的话。 可刻意的停顿沉默,又让黎安明白,这绝不只是回忆。 他在这一刻取代了拂晓的意识,做了他们都想做的,说了自己想说的,拂晓的意识却似乎并没有消失或沉寂,而是由表层潜于底层,在他愣神时,继续控制自身的力量,完成原本想做的事。 该发生的事没有改变,但过程却与回忆有了偏差。 不清楚这幻境还有什么玄机,黎安也只能收敛心思,跟秦钰随意聊了几句,又回归原本的角色。 像是表里两个人格的自然切换,并不影响事情的并行,但灵魂力量的波动,似乎还是由拂晓掌控着,黎安可调用这力量,心绪却不会融入其中而被秦钰知晓。 只有心绪波动特别剧烈,与拂晓意识共鸣时,才能影响灵魂间参杂的情绪。 很怪,很新奇的体验。 黎安又回归了那个里层人格,看从里层回归表层的拂晓自然接上先前的话题,向秦钰叮嘱着该为之后的元婴天劫多做准备。 没有丝毫的停顿与不自然,像是名为拂晓的那个意识自然承接了他刚刚的念想,又像他方才跟秦钰的那些对话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所以自然被修饰缝补,没有引起双方任何的怀疑。 感觉自己成了偷渡客,看着戏的同时,偶尔一句点评被戏台上的人听见了,于是世界意志下场缝缝补补,将他这突然的插曲修饰完善,却并不排斥他这个偷渡客继续旁观。 也没对他的贸然插手做出反应,像在纵容。 搞不懂秦钰在玩儿什么把戏,黎安只能静待时间为他揭开真相。 秦钰元婴天劫将至,压制修为境界没有急着突破,他先往汇宝妙界的贡献堂,兑换了渡劫可能用得到的法器、丹药,以及打听了下大师姐的行踪。 大师姐不出所料的又在闭关。 秦钰只好将炼制法器的事暂时搁下,打算专心应付眼下的元婴天劫。 不想他才从汇宝妙界回到乾清峰半刻钟,听说已经闭关的大师姐却是亲自登门。 这算是秦钰头一回见他这常年闭关的师姐,一开始只当她是内门某个弟子,找自己是有事要说。 “听说你要结婴了,我应师尊所托,帮你处理些琐事。” 她见面第一句就开门见山,却是让秦钰一时疑惑。 见秦钰不语,她才想起自己从师父收徒之后,还没跟她的师弟师妹们见过,也忘了自我介绍,于是补充道:“我是你师姐,吴书礼,你唤我一声师姐便是。这些年,有劳你代我管理内门弟子,辛苦了。” 立时明晰了来人身份,秦钰也是放了手里正在清点的法器、丹药,起身引吴书礼入座,“初见师姐,是师弟失礼了。请入座,容师弟以清茶代为赔罪。” “虚礼就免了,我虽闭关,门内事也知晓一二。同为师尊座下亲传弟子,你跟我客气这些,可是将我当外人了。” 随他入座,吴书礼面不带笑,却是语调轻快,认真着玩笑,“我劳你代为处理杂事,已有两百多年,都没跟你客气,你这客气得,倒是让我难以自处了。” 话到此,再客套就矫情了,秦钰为她斟了茶,直奔主题,“师姐既然说今日前来,是受师尊所托,可是为本命法器炼制一事?” “我直说了,你们的情况不好处理。之前不见你,其实是不想接这个活。” 吴书礼点头肯定了来意,却也挑明了之前确实是故意对秦钰避而不见,“听师尊所说,你们的生机因天劫而连接,那么此时想做到魂分两处,就算是以本命法器作为寄魂法器,也要借天劫之力锻器,以达成你们当时合魂的条件。” “我见过你结丹时的天劫威力。” 说起秦钰结丹那日,吴书礼瞥了对面的秦钰一眼,“有师尊结界守护的情况下,乾清峰仍受创严重。听说大长老罚了你不少灵石,作为修缮乾清峰的费用。” 并非疑问,平淡的陈述像是在佐证她之前说的,见过秦钰结丹时的情况。 秦钰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事,但还是点了头算作回应。 指腹摩挲杯壁,碧翠通透的茶杯在吴书礼指尖打着转儿,茶水却静得没有半分起伏,一如她的语调一样,“那日紊乱的天地灵气,突破结界封锁,乱了我的炉火。” 没听出责怪之意,秦钰知她话未完,便也不出声打断,只静等她开口。 “我从踏入炼器宗师之境,已有六百多年,唯一一次炸炉,却是因为炉火失控,这种新手才会犯的错。” 指尖转着的茶杯停在桌面,吴书礼抬眼看向静默不语的秦钰,“当时你我差了一个大境界,我尚且因为你渡劫时的气机牵引而失去对炉火的掌控,无法挽回一批等了半年的法器焚毁炉中。” “现在却要我在你渡元婴天劫时,踏入劫区,控炉为你炼制本命法器,还要借天劫之力赋予所炼法器特殊的性质,其中难度,不说绝对会失败,但也有九成九的可能,让我们三个一起玩儿完。” 吴书礼见秦钰皱眉,话音刚落之时,却又是话锋一转,“别误会,不是顶着别人的天劫炼器真有那么难。能屏蔽自身气息,潜入他人渡劫的劫区,趁着对方无暇分心时偷袭的法器,还是相当容易炼制的。” “我不轻易为别人打造这样的法器,但准备两天,弄一件来对付下眼前的情况,我还是相当有自信,不会被卷入你的天劫之中,导致天劫威力倍增,伤及自身的。” 听了她这话,秦钰并没能松一口气,“师姐既然说这样的话,就说明是有意外了。” “说是意外,其实关键也在于你身上。” 吴书礼端了茶杯,饮一口茶润喉,视线落在秦钰正在清点的那批丹药、法器上,接上前话,“我观你结丹那日渡劫的情形,你似乎难以控制自身力量,而要靠你体内妖魂为你压制邪力。” “你不必跟我解释你是什么情况,也不必反驳。” 不给秦钰开口的机会,吴书礼定性了他的境况,却没多少正道诛邪的执念,“师尊一贯的原则,是力量不代表善恶,言行决定正邪。他不管的事,我更没心思管。” “我要说明的是,如果你找不到其他办法来压制你体内邪力,一旦我引妖魂离体,失去妖魂的力量为你压制邪力,邪力反扑,天劫之威陡增的情况下,我不保证法器能彻底遮蔽我的气息。” 吴书礼踏入化神境界已有两三百年,本就因过高的修为被天道忌惮针对着,如果在秦钰压不住体内力量,天威激增的情况下,再被天道察觉到吴书礼在天劫范围内,很难说原本的元婴天劫,会不会直接异变为灭生劫。 这一次拂晓作为违背天道法则的其中一环,可没能耐再帮秦钰渡过灭生劫,而且还加了个吴书礼。 就算他能拼一把,靠燃魂强压秦钰气息,也没那个能耐可以将毫无联系的吴书礼的气息也遮盖掉。 他就是个刚被修补完全的灵魂,实力跟秦钰同步,勉强算是半步元婴,要跨一个大境界去罩着一个化神期,还是在需要同时罩着一个同境界的秦钰的情况下。 如吴书礼所说,除了共死,别无选择。 秦钰沉默一瞬,“那师姐为何后来又接受了师尊的委托?” 他不认为秦阳昇会为了自己,而罔顾吴书礼的生死。 而吴书礼今日会在听说自己兑换了准备渡劫的法器、丹药后,就主动找上自己,说明她接受了帮自己炼制本命法器这件事。 “因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茶杯空了,吴书礼自己斟了半杯,饮尽才回答秦钰的疑问,“之前,你实力不够,撑不住同时炼制本命法器、移魂,以及对抗天劫的消耗。往后,就没有往后了。” “结婴的关键,就在于凝练灵魂力量,使神魂与存于肉体中的灵力相互融合,从而形成能脱离肉体存在的魂体。” 虽然不能完全失去肉体使魂魄存在,但有了神魂,才有夺舍、寄魂重生的可能,否则死了就是死了,幸运的能去转生,不幸的魂散天地。 “一般而言,一具躯体只能承载一个神魂,就算你们之前因某些原因而共存,在你结婴凝聚神魂时,这种共存的平衡,也必然会被打破。” 吴书礼说得绝对,却并非恐吓,“要么你的神魂被他吸收,要么你吸收他的神魂,两者必将融合,以达到灵魂与肉体的协调平衡。” “你会受到邪力影响而失控,要靠妖魂镇压才能保持清醒的情况,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因为灵魂与肉体的联系失衡,导致阴阳善恶的极端化。” 第38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38) 吴书礼说的这些,秦钰自己有过猜测,拂晓也跟他提过,但他也清楚,就算自己与拂晓的灵魂融合,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失控。 这只是冥冥之中的感应,不足以作为证据反驳。 可要他并吞拂晓的灵魂,避过祸患,更是不可能。 “师姐所言,我俱知晓,但……” 体会多言背后的意味,秦钰言谈冷淡疏离不少,“此事确实危险,我没有立场请求师姐帮我,只请师姐能教我铸造之法。若我能度过此劫,再谢师姐赐教之恩;若我度不过……” 垂眼遮了眸底情绪,秦钰已然有了决断,“这份恩情,只好拜托他人了。只是他……” 话中冷硬在谈及那人时,渐渐淡了,多有几分无奈,“心气高了些。到时候,还希望师姐能多包涵。” “哈,我当先前师尊只跟我讲笑话,倒不想,咱们门内出了名的冷脸‘小师兄’,确实是个痴的。” 忽地一声笑,吴书礼面上不见笑意,眸里却生打量,些许兴味流转,连坐姿都疏懒了几分,一手支首,一指轻叩桌面,“我是有那个意思,省时省事。” 并不避讳自己想劝秦钰并吞拂晓灵魂的意图,吴书礼却也不意外他的选择,“那个心气高的,还是你自己将就着吧。于我而言,一个能帮我处理杂事的师弟,可比一个会给我气受的,好上太多了。” 拂晓在识海里听得想骂人,也确实骂了,“你们是不是师承不对?我瞧着,倒是个个都像有病。说好的,正道之人的慈悲仁德之心呢?我听着怎么都是些从自身利益出发的?哦,你不算,你脑子有问题,尽想着死,谁的好都不盼。” “我盼你好。” 秦钰反驳了一句,“师姐也没有恶意。” “她是没有恶意,但不代表我就乐意听不好听的实话。” 拂晓哼了声,理不直气也壮,“真是有什么师父,出什么徒弟。跟你师父一样,说的话没一句我爱听的。顺便说一句,你刚刚说的,也没一句是我爱听的。想让本大爷顶你的皮当苦力?做梦!” 分明是不得已时的最终之法,舍了性命,自散意识,也要保他周全,却被他如此曲解。 秦钰心下无奈,也知他这不是不识好人心。 他总是如此,在乎也说得拐弯抹角的。 多年的相处,秦钰早已习惯。 可是这次,他却没像以往那般哄着,顺着他的话应声。 安抚了拂晓几句,秦钰再向吴书礼请教炼器之法。 “先前的话不假,但也没那么严重。” 见他有了抉择,吴书礼口气倒是缓和了很多,“借你一魂掩息,便能让我进入你的劫区,而不被天道觉察。关键还是我先前说的,你因邪力失控的事。” “我借你魂息,倒也能帮你应付天劫一二,但你若失智,无法配合我炼器,才是会导致失败的最可能因素。” 再提这个话题,吴书礼跟秦钰坦白,“如果不是有万全的脱身之法,师尊也不会托我帮你。先前说的虽然也是有可能发生的小概率事件,但我在结婴之时,就曾将一魂寄生本命法器之上,就算小概率事件发生,只要将本命法器留在劫区之外,我尚有存活之机。” “你们能不能活,我就无法保证了。” 说着,吴书礼饮茶一盏,叹息之态与秦阳昇有几分相似,“我倒是想按你说的,将炼器的方法直接教给你,但正因为我有炼制寄魂法器的经验,就更知晓其中的难度。而你……” 抬眼对视,吴书礼收敛情绪,做了最后的警告,“只有一次机会。你没那个材料去试错,更没那个命去尝试第二次。” 秦钰神色不见动摇,起身揖手弯腰,向吴书礼行了大礼,“还请师姐助我。” 扣杯起盏,吴书礼扬手饮茶间,一股柔和力道托起秦钰,“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准备去吧。五日后,我在无涯峰断岩碑烧旺了炉火等你。” 说罢,风动,人影消散,唯余空杯浅茶留底,显示先前有人来过。 秦钰清点了兑换来的法器、丹药,又往丹峰找七长老炼制了足量的清心丹,以备不时之需。 拂晓看着他忙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揪了“树身”上生长的浅草、矮菌,糅合凝练为一团绿意,悄悄融入海岛沙丘里。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魂体离开秦钰的识海后,就无法帮秦钰压制识海内躁动的凶戾怨气。 不知道秦阳昇是怎么跟吴书礼解释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拂晓觉得她的推断有些过于绝对了,并不完全符合他和秦钰之间的情况。 灵魂之间的牵绊,并不会因为一个魂体离开己身而消失,反而会因为想要挽留,而越发地牵扯不清。 要借天劫之力,在炼制寄魂法器的过程中构筑当时合魂的相似契机,为的就是借相似的环境,营造灵魂不曾分离的假象,减弱灵魂间的牵扯,实现两魂由合到分。 到了正式渡劫、炼器的那天,他倒是知道了,为什么吴书礼会说他没法帮秦钰压制识海中的凶戾怨气。 饱受炉火炼制之苦,他根本分不出多余心神,光是保有自身的魂识,就已经得竭尽全力了。 无涯峰上,黑漆漆的山石遍布,从山腰起便草木不生。 一座犹如一刀剖开两半的山石,立在峰顶,光滑的切面映照天光,折出金属才有的冷光,切面上的刻字却是在光晕流转间,隐隐浮动灼热火光。 吴书礼常年在此闭关,断岩碑被削下的另一半,就是她炼器的火炉,而炼器的火,却是寄于断岩碑中。 相当独特的炼器手段,不像一般的器修是在自身蕴养火元,吴书礼的火元是寄存在断岩碑中的。 当吴书礼凝气引火时,红艳火舌舔舐焰上一点幽蓝火色,首次见吴书礼炼器的秦钰才知晓,自己这位炼器成狂的大师姐,其灵力属性是跟火元相冲的水属。 很不走寻常路。 有这发现的拂晓更是在惊愕之中,没忍住吐槽,“我就说她有病。” 身具水属性灵力,却培育火元,稍有不慎,就可能因为水火相冲而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脑子没点毛病的,想不出这么要自己命的修行方式。 关键吴书礼不仅这么做了,还练成了,以水属性灵力,培养外在火元,成了一代传奇炼器宗师。 外界只知道她炼器顶顶厉害,又常年闭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鲜有人知道她本身所具有的是水属性灵力。 至少在今天之前,不管是拂晓还是秦钰,对此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过。 相较之下,有现代科学知识的黎安倒是没那么惊讶。 从五行上说,水火确实是相冲的两行,但当水雾化到相当稀薄的程度,火焰足够猛烈时,水雾是能被火焰点燃的。 过于猛烈的火势,以高温使空气中的水汽与氧气发生反应,能生成可燃的氢气和助燃的氧气,从而助长火势。 相对的,水又能一定程度上克制火,压制火焰的暴虐,使火焰变得更温和可驯。 但这需要操作者对水火的掌控,尤其是两者平衡的把握,到达一个相当精准的程度,才能做到运用自如。 能用这种手段炼制法器,炼制的还都是精品,可见吴书礼对自身灵力的把控,已经到了相当恐怖的地步,精神力更是深厚。 黎安甚至怀疑,就算单论灵力操纵、精神力厚度,秦阳昇可能还及不上吴书礼。 这倒也能解释,吴书礼为什么总是闭关不出了。 炼器的火元不在身上,而寄存在外物之中,如果绷带着走,就只能让自己留在这儿了。 看峰顶隐隐的气息流转,可见无涯峰峰顶还有特殊阵法守护,一定程度上也能辅助她以水属性灵力掌控火元,防止水火相冲,走火入魔。 还有几道守护阵法,看灵气流转方式,不精于阵法的黎安也看出来了,那是用于应对天劫的防御结界。 平如横刀切去峰顶的无涯峰上,除了矗立着一座三人高的断岩碑、一座炼器的火炉外,别的东西倒是不多,只在炉边十米外以特殊法器圈出了一块不大的空地。 黎安看不出那些法器有什么玄机。 “你站那当中去。” 吴书礼见秦钰来了,挥袖敛火,浅淡水息绕炉,炉中火势不见减弱,炉火的炽热却是分毫不外泄。 操纵火势强弱转换的空隙,她也不跟秦钰废话,“那是聚元台,能助你吸纳天地灵气应对天劫,同时固元守魂,保你魂息不乱。” 等秦钰在聚元台上盘膝坐下,吴书礼取出一对臂环,递给秦钰一只,“此为借魂连环,名字不重要,我刚炼制出来,没工夫取名,作用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是为了借你一魂,以你的魂息掩盖我的存在。” 秦钰接过臂环戴上,顿觉识海微漾,灵魂力量骤弱,而吴书礼身上的气息已然变了。 仓促准备的法器,显然在设计上并没多人性化,灵魂力量取舍的控制权,并不在给出灵魂力量的人手上。 “这是一次性的,如果不是此次情况特殊,这种东西,就不该存世。” 借秦钰一魂掩盖了自身气息,吴书礼也多解释了几句,叫秦钰放心,“等此次事毕,我就会毁了它,残骸你带走,帮我处理了。我所借的这一魂,在法器毁坏之后,就会回归你身。” “虽然很想说不会对你造成影响,但一魂离体本就不利于神魂的稳定,尤其是在你凝魂结婴的当下。回头,你最好闭关多调整些日子。” 听了吴书礼的话,秦钰心知她这是向自己说明,她不会对自己不利。 亲手毁了法器还不够,残骸还打算交给自己,明着是让自己处理残骸,暗指的却是让自己如果不放心就亲自查探法器内是否还困有他的魂力。 人情上看,是见外了些。 但事事说得分明,磊落不乏关切,倒是比含混于人情,默认对方绝对信任自己,而在未来埋下祸端,更能维系一段良好关系的长久。 “多谢师姐。” 是谢这一次相助,也是谢这一份教导。 秦钰道谢之后,从随身的储物法器中召出了拂晓本体。 被雷劈成焦炭的怪松,还维持着原本蜿蜒盘错的怪姿,扎根于一截断崖之上。 “依师尊那日所说,拂晓的本源未散,若能以他的本体铸器,使他的魂魄与本源重归一体,能更好地让拂晓的魂魄附着,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使他独立于我身。” 秦钰说着,以灵力托举山石及山石上的枯木到吴书礼面前。 “嗯,师尊也跟我说过这事。” 将山石与枯木打量一瞬,吴书礼就有了计较,“木虽已朽,却因雷击炭化,投炉倒是正好,稍加凝练,或许能在剑上附加上劫雷的气息。除开威力而言,劫雷中的正气,对于压制你体内的邪气,也是相当有效的。” 再探枯木深处,寻得那点残存的木属本源之力,吴书礼意识刚一触及那点本源,忽感神思微漾,灵台顿时清明沉静,不由得在面上显露几分惊诧,“好强势的净化生气。” 拂晓的力量虽保有木属性力量生气蓬勃的特性,但并不像一般的木属性力量那样温和,清冽袭扫心神,涤荡所有欺近的意识,不容拒绝地让人心气平和,再生不起抵抗的念头,更难起别的心思。 这是秦钰在初次受到拂晓力量反馈时,就感知到的事。 但作为这力量的拥有与掌控者,黎安却不像他这力量般清冽静和,倒是那股不容人拒绝的强势霸道,是十足十的相似。 “如此强势的力量,倒是能承载劫雷的霸道了。” 收回灵识,吴书礼眼中显露精光,再次将枯木从头打量,“这份生气又正好中和劫雷中的毁灭气息,能得此物铸造本命法器,你确实有些机缘。” “这山石也不是凡品,虬扎其中的树根受本源保护,竟还保有几分韧性,不错,不错。” 兀自打量着,吴书礼为得了块好的炼器材料而欣喜的当下,为修行而收敛情绪后显得淡漠没有表情的脸上,都展露出了明显的跃跃欲试,“如此一来,倒是不便再加金属性的材料来破坏原本的和谐了。” 稍一琢磨,吴书礼就有了铸造的方向。 第39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39) 有了基本的铸造思路,吴书礼取了些许枯木、山石试炉。 确认方案可行后,她才向秦钰示意,“你只管应付天劫,该你配合炼器时,我会提醒你。切记,好生压制你体内邪力,莫要失控。” 秦钰点头应下,屏息敛神,催动特别兑换的法器,在聚灵台上又设下层层禁锢,防止他失控时灵力爆冲,对吴书礼造成伤害。 又将准备的清心丹、凝神露等丹药服下,使自身的心绪波动降到最低。 识海之内,拂晓在秦钰引动灵力开始冲击元婴境界时,凝聚力量,以近期摸索的,秦阳昇封印秦钰龙脉的方法,在秦钰识海设下层层禁制。 很是粗糙。 黎安光是看着这些禁制,就为秦钰捏一把汗。 他能活到后来,还是挺不容易的。 心念微动,黎安牵引拂晓的力量,对粗糙的禁制做了些改动。 他确实能对当前发生的事,造成某些细枝末节的改变了,之前以为的错觉并非错觉。 不知道是因为拂晓只是一段记忆,还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人,黎安发现在自己调用力量做什么事时,拂晓并不会对此有所知觉因应,自然地在黎安失去对力量的掌控后接管所有,像是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一般。 并没能对拂晓设下的禁制做多完善的修改,黎安本身也不擅长这些,只能是相对更精准地将自身的力量附着在秦钰识海之中,以待秦钰体内戾气汹涌时,这股力量能帮秦钰保持基本的清醒。 并不是当下才做准备,在几天前吴书礼找上秦钰,说了炼器的关键所在后,拂晓就在有意无意地往秦钰识海里倾注自己的力量。 那跟直接通过灵魂联系,将自身力量反馈给秦钰不一样,见效没那么快,消耗却是更大,尤其是在秦钰识海面积并不小的情况下。 好的是,拂晓消耗掉的灵魂力量,还能通过秦钰补充,就是需要些时间消化转换。这几天,算是当了几天的力量转换器。 秦钰的灵魂力量减弱,拂晓的灵魂力量也在消耗,两者之间的差距倒是以一种古怪的方式被弭平了。 对于稳定两人灵魂间的平衡是件好事,对秦钰渡劫来说,就是实打实的劣势了。 灵魂力量不够,又被吴书礼借走一魂,秦钰在体内怨念觉察天道气息爆冲的瞬间,心神失守。 没有半点犹豫,拂晓在秦钰迎来第一道天劫,体内怨怒自识海深处冲出的瞬间,引力抗衡,虽不敌戾气强横被暂时逼退,但到底是稳住了秦钰将乱的气息。 旋即引动这几日潜埋秦钰识海的力量,清冽凉意自识海深处荡开,迅速浸染全身,让秦钰混沌的意识震颤一瞬,失守心神回归清明,借拂晓的力量压下识海中尚在翻涌的怨怒,力守灵台清明。 吴书礼惊诧于拂晓力量的强横,眸中精光却是越发明亮,炉火陡盛,跃炉幻形,吞食山石、枯木,眨眼炼化。 “留神了!” 一声厉喝,吴书礼起手引魂,“释魂!” 秦钰闻声,灵力一提,再引天边劫雷,在天雷落下刹那,分心强推拂晓魂魄离开自身识海。 识海相当于一个人潜意识的具象所在,修行者以特殊功法,得以自如掌控,旁人在他人的识海里,再强也要受制三分。 拂晓的残魂当初进入秦钰识海,是秦钰的主动纳入,如今离开,也只能是秦钰主动放开。 并没有提力抵抗秦钰的灵魂力量,但受到两人灵魂相融的牵绊,拂晓在被秦钰的意识驱赶出识海时,魂体中竟生莫名的委屈伤感滋味。 不舍别离,所以在被推离时,本能地想要靠近,一股抵抗之力自发产生,抗拒着秦钰的意识。 拂晓本就是随心的个性,平素不常约束自身,此刻本能地顺从了不愿离去的心思,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想往秦钰识海里钻。 同样的滋味,秦钰同样领受着,只是相较于拂晓的随心,他惯是克己的,虽心不忍,仍竭力对抗着想要相融的灵魂想彼此靠近的本能,将拂晓的残魂往识海外推。 向来不会拒绝自己的人突然如此强硬地拒绝自己,让拂晓无措的当下,立刻就恼了,越发不愿顺从秦钰的想法离去。 哪怕他很清楚,此刻该听话。 可任性惯了的人,哪里是知道道理,就肯为了道理而放弃自己想法的? 秦钰越是与自己对抗,拂晓就越是恼怒来劲儿。 这倒是让旁观的黎安想到了在镜海离岛的日子,自己也总是这样跟秦钰较劲儿的,在知道自己对秦钰的心思不单纯后,更是执拗着多次试探。 而那时的秦钰,就跟现在的秦钰一样,虽不言语,却无声地跟自己拉开距离,似有若无地将自己往远处推,却又狠不下心来完全推离。 本以为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刻意引诱,在有了前因后,一转成了委曲求全的隐忍克制,惹人心疼,生出懊恼,更显得多年的怨恨像个笑话。 无声轻嘲讽笑,旋生恼意,分不清是为自己的迁怒、可笑的怨恨,还是为某人自以为是的守情克己。 心知必有缘由,却难克制被隐瞒的恼,沉积酿委屈酸涩,闷闷浸着心房,浇灌一株名为执念的树。 当年一次次推开自己,他是否也是像现在这般心情? 品味着自灵魂连接而来的不舍,知大局而不得不割舍的苦痛难过,黎安一时也辨不明这情绪是出自于谁。 雷霆震慑,劫雷临身一瞬,两人气机相合,当初合魂之境重现,只在转瞬之间存在一刹。 气息相合的瞬间,灵魂相离的难受、不舍顿时减弱,受情绪所控的拂晓倏地清醒过来,仍不忿地往秦钰识海内倾注一道清冽后,借秦钰意识的推拒,脱离秦钰识海。 劫雷欺身而形成的形如当日合魂的环境,一息便散。 没了当日合魂的环境维持灵魂间的联系,受彼此灵魂引动,拂晓再次被强烈的不舍、不甘攥取,却是念头忽转——他撵自己走的,现在又唤自己回去,谁理他啊! 反叛的情绪一起,越是多有不舍,越是狠心远离,拂晓魂体受本源牵引,飞向火炉。 吴书礼拈诀引魂,水息护住魂体,引动间再次提醒,“赤火炼魂,助你本源归纳魂体,挺住了!” 音不及落定,拂晓魂体已入火炉,顿时被火海吞噬,就算有水息护魂,仍感灼热锥心,魂体竟生雾化之兆。 暗道一声不妙,吴书礼正要减弱火势,却见拂晓魂体忽地缩放,犹如嘭咚起伏的心脏,涨缩三息之后,凝气成团,竟是吸纳水息助长木属生气滋长,引动枯木中本源融魂。 惊诧错眼而过,凝神锻器成型,吴书礼趁拂晓魂纳本源时,强锁源源生气入剑,又借秦钰渡劫天雷淬剑,隐隐剑鸣,非金属兵刃铿锵,乃劲风过野穿叶扰枝时所奏靡靡。 魂受赤火焚炼,又因本源尚未与本体脱离而同受本体遭到的雷锻之苦,拂晓定心凝神,已经无心身外之事了。 没了拂晓帮忙镇压怨念,又因灵魂分离而心绪低迷的秦钰,被心魔钻了空子,淡淡墨色浸染清正灵力,漆黑瞳仁赤金之色隐现,瞳孔收缩成竖线,隐没殷红。 吴书礼察觉秦钰情况不对,抬手催动聚元台上法器,罡气镇魔,重力压身。 秦钰不察,遭此重击,正在运转中的力量岔道而行,冲脉侵心,闷出一口血腥。 身上的苦痛唤回理智,秦钰诵诀压制心魔,引气再行周天运转,任纷杂暴戾的怨念在识海肆虐,却是巍然不动,只以灵力守本心,遮盖天劫气息,纳元守一,屏息凝魂。 神魂聚成一刹,天地灵气倒灌,冲击经脉,充盈丹田。 秦钰不及炼化入体灵气,就听从旁传来一声剑吟,清冽绿意荡境,峰顶流云、劲风俱为之一静。 感知到熟悉的气息,躁动识海内的纷杂怨念顷刻寂静,似在屏息凝听。 剑吟声声,牵引心口泛起炽热,秦钰沉息敛下灵气涌动,并指直点心口,取心血精魂而出,划指点向低吟不止的长剑。 似有所感,剑身之上,绿意如波流转,自生一股吸力,吞噬心血精魂,更纳天地灵气。 整个无涯峰峰顶顿时出现灵气空洞之境,而在空洞之外,却是磅礴灵气聚集,在短暂停滞之后,顷刻泉涌而至,填补被吸纳一空的天地灵气,又再次被一人一剑所吞噬。 见剑已铸成,吴书礼旋袖收势,赤火顿时隐没石壁,佳人如水化雾,消弭无踪。 峰顶一剑一人纳元同时,更感奇特灵息流转彼此之间,彼此间的联系,却是更甚从前。 身虽分,意更近。 因灵魂分离而不安躁动的魂息受此安抚,渐渐安定下来,感受着灵气游走经脉,细细品味彼此间熟悉又陌生的每一丝力量与情绪的波动。 秦钰就这么沉入深度冥想,直接在无涯峰闭关了。 从峰顶消失的吴书礼毁了手上的借魂连环,释放从秦钰那儿借来的一魂,看着山顶笼罩的灵气不散,不由得皱了眉。 她是让秦钰渡劫后,闭个关好好巩固修为,稳定神魂,但没让他在自己山头上直接闭关。 可是这深度冥想的契机来得突然,显然也不是秦钰能控制的。 “师姐,师尊和小师兄都在闭关,这次拜师大典,您看……” 因秦钰突破还霸占了大师姐闭关的山头,从入门到拜师,再到现在都各自成长为了能独当一面的主事者,秦阳昇座下另外三个弟子,也是首次见到了自家常年闭关的大师姐。 乾清门内,不算闭死关的老祖,化神期就秦阳昇和吴书礼两人,在拜师大典这种往来宗门众多,少不了敌宗探子潜入的重大场合,能请动一位坐镇,事儿都能少不少。 回头看着自己三个师弟师妹,吴书礼略微偏头,略显疑惑,“我不管宗门之事多年,贸然插手只怕不好。” “师姐不必担心。” 吴书礼话音刚一停顿,还没接上后话,就被自己三师弟截了话,“师姐声名在外,无需办什么事,能坐镇大会,便可震慑宵小无数。至于杂事,请放心交给我们,绝不会让师姐劳心。” 三师弟话刚完,四师妹又建议,“若是师姐愿开讲坛,传授铸器心得,门下弟子必然受益良多,定能为乾清门再培养巧匠能人无数。” 五师弟捧哏,“师姐首开讲坛,传授铸器之道,想来定会让观礼之人耳目一新,小辈受师姐点拨,日后成长,又是正道助力,也更能彰显乾清门宽容、乐施的美德,促进正道之间的团结协作。” “正是如此。” 不等吴书礼说话,三师弟又接了话头。 三个人配合无间,将人往天上夸,什么大道理、小利益,那是有的没的,只要好听的,也不管说出来尴不尴尬,只管王婆卖瓜式自卖自夸。 听他们三人一唱一和地将什么事儿都定下了,吴书礼一时无言。 师尊对他们的教导还是太少了,这都是跟着师叔们学出来的吧? 吴书礼不禁怀疑,自家师尊的不善言辞,是否只传授给了自己。 她常年闭关,少与人交流,有事向来直奔主题,很多年没体会过这被轮番劝说的阵仗了,心烦之余,竟也觉得有些新奇热闹。 要拒绝不难,她要走,这三人也拦不住她。 但她受宗门庇佑颇多,总不好在师弟师妹们如此恳请的情况下,还出言推脱。 默认了他们的安排,吴书礼暂时回了乾元峰暂居,日常也处理下她搁置许久,交给秦钰代管的内门事务。 虽说她搬出乾元峰已经多年,一直在无涯峰闭关炼器修行,她当年拜师后在乾元峰居住的小院儿也还被保留着。有结界封了小院儿,里面一桌一椅都还保持着她当年搬离时的模样,纤尘不染。 这事吴书礼一直知道,但不曾回来看过,现在亲眼再见,早已封锁的心绪微漾,于星眸中显露几分怀念,一抹浅愁掠过眼底。 再环伺一周,吴书礼已经收敛心绪,却是无声叹息一声,冥冥似有所预感。 第40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40) 立于院中,清风穿叶,一如那日剑鸣的靡靡风叶之声,让吴书礼想起那日交谈后,秦钰又找上自己,请求若有变故,务必保拂晓灵识不散、魂体不灭的事。 甘愿让出躯体,承担所有因果与代价,也要让寄生于自身识海的妖魂重生。 秦钰的执着让吴书礼不解,“如果是为了救命之恩,师尊同样救了你。你为这树妖舍了灵魂、肉躯,又要以何回报师尊的救命、教诲之情?” “事有先后,情亦如此。” 当日站在她面前的师弟,回答得不见丝毫迟疑,“若没有他护我,在师尊救下我之前,我已然丧命。他舍命救我,这命,是我该还他的。师尊救我在后,若我有命,自也该偿还。可命只有一条,我已先许了他,便只能先了了这段情。欠师尊的,只能从别处弥补。” 将情意如往来交易般,笔笔清晰刻画在心中的账册上,确实如师尊所说的那般,一板一眼得近乎无情,却最是看重这记在册上的恩情因果。 情之轻重,因人因事而各有差异,同样的事在当事的人心里,也各有衡量的分寸。 真要细说,是说不清的。 同样的问题,吴书礼也问过秦阳昇,如果秦钰死在了这次渡劫之中,或为了保树妖生还而以魂祭器,他是否觉得遗憾可惜。 “如若当真是这般结果,便只能说,此方缘尽于此,遗憾也无可奈何。” 秦阳昇向来惜缘,顾虑左右而难取舍,那日却回答得干脆,“他不欠我什么。就这段师徒缘而言,这些年他做的,已经足够了。倒是我……” 果决话音方落,又惹犹疑叹息,“怕是反要欠下他许多。” “卦象有异?” 吴书礼知道秦阳昇善卜却不信卜,有此一说,除了卦象不佳之外,怕是自己也有着什么盘算与抉择。 他不轻易做决定,但一旦有了选择,就会一改抉择前的犹疑,果决得不容分毫偏移。 “卦象千变,凡是与先前有所差异的,皆可算有异。你多心了。” 一句多心,更是让吴书礼肯定,他定然是有着什么打算,怕是早已布局,却不能言说,亦或不愿言说。 但一句千变,却也让吴书礼知晓,自己这难下决断的师尊,虽有计划,只怕还没下定决心,尚在犹豫观望。 “你不愿说,我也不想多问。等你以为的时机到了,若有需得着的地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管开口。” 没多少师徒间的礼数,更像是同辈友人,在秦钰之前,秦阳昇还以为徒弟都是她这样的,习惯了这样的相处,初跟礼数恭敬的秦钰接触时,还很是不自在。 现在跟秦钰相处多了,再听这许久未见的大弟子说出这话,秦阳昇倒没多少不适应,只是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也是这么重情义的了?” “以往为师请你帮忙铸器,你可都少不得要跟我讨价还价许久。” 惊讶于吴书礼给出的承诺,秦阳昇摆了师父的架子,半开玩笑地调侃,“这次,不找为师要报酬了?” “我何时找你要过报酬?” 吴书礼断然反驳,“不过收点成本价。你在外行走多年,想来也听过我的报价。我哪次是按外人的价给你开的?虽说你没正经教过我什么,但师徒一场,这点交情、面子,我还是乐意给的。” 秦阳昇失笑,“这可是在怪我,对你的教导不上心了?” “陈述事实而已,你非要东拉西扯的,我也没别的话说。” 吴书礼不满他有心隐瞒时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索性将话题中断在此,不再跟他闲扯,“话我说到这儿了,你不乐意说的,我问也没用。秦钰的事,我尽量。没别的事,师尊就请回吧,徒儿要闭关了。” 见她撵人,秦阳昇也不多留,起身离去时,却又在门边顿步,只是不曾回头,“书礼,到了当下境界,诺言不可轻许。你今日的话,为师记下了,先行谢过。真有那天的话,你,不可反悔。” 心念微动,转头看去时,人影已不在。 再立足于熟悉的小院儿,吴书礼想着那日师尊的话,信了他所说的机缘因果。 或许,有些事确实早已注定,天意或是人为布局,结局在多远之后都无所谓,在通往结局的路上,已有征兆预示结果。 她算不到秦阳昇最后的结果,也料不准他要托付给自己的是什么,但此刻再回到这离开许久的居所,似乎隐隐有答案浮于心底,可她不乐意去揭开。 …… 秦钰这一次闭关,过了相当长的时间。 好几年的时光闭眼而过,秦阳昇借三长老的书中乾坤压下了境界,出关之后回到乾元峰,刚一踏入处事的大殿,就察觉到了一股极强的怨念。 已被迫管理内门事务几年,手里的法器订单一再延后不得炼制的吴书礼,在大殿处理着本该秦阳昇决断,却因秦阳昇闭关而交到她手上的事。 本来在这两百多年里,这种事在秦阳昇闭关的时候,基本都是秦钰在处理,但秦钰也闭关了,倒是她这个常年闭关的闲了下来。 短短几年,她感觉自己经手处理的事,已经补上了以前几百年欠下的。 但她的三个师弟师妹却是将各自手里的事列了清单往她面前一摆,让想将手头事务甩出去的吴书礼,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跟他们在处理的事比起来,只是管理内门弟子,偶尔帮秦阳昇做下决策,已经是相当轻松的工作了。 至少,她还能抽空去器峰借地方,偶尔处理一两件催得急的法器货单。 此刻秦阳昇回来了,吴书礼当即给他让位,恭敬请他上座,“师尊既已回归,徒儿就不越俎代庖了。” 说罢,不等秦阳昇拒绝,人就没影儿了。 刚闭关回来,就被塞了一手杂事的秦阳昇站在殿中,很是沉默了一会儿,出门找了个弟子,问了问自己闭关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得知秦钰已经结婴,已在无涯峰峰顶闭关几年,秦阳昇眉心微皱,移步间空间横跨,揪住了趁他回来就想躲闲的吴书礼。 “事儿成了,他还占着我地盘儿不走。” 听秦阳昇问起那日的事,吴书礼照实说了,顺嘴抱怨了句,并再次拒绝接手秦阳昇手里的事务,“您刚闭关回来,做点杂事儿分分心也好。免得什么时候又因为什么小事儿开悟,回头又麻烦三师叔。” 吴书礼封锁情欲已久,少有这么极端抗拒什么事儿的时候,可见这几年处理杂事,是让她相当心烦疲累了。 “你这只有躲麻烦事儿时,才对人恭敬的脾气,可算不得什么好修养。” 秦阳昇训了她一句。 吴书礼却是不在意,淡然反驳,“要不怎么说,师尊您教得好呢?想当年,您不乐意管宗门事务,在师伯面前找借口的时候,可是半点没避着我。” 被揭老底,秦阳昇一时无言,瞥了她一眼,疑惑着嘟囔,“我记得,你之前没这么伶牙俐齿。” “那就得多谢师弟师妹们的教导了。” 吴书礼想起这些日子,被三人好话哄着,晕晕乎乎接了不少事儿在手,就又是一阵头疼。 忽悠人这事,他们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师尊还棘手。 她能在秦阳昇面前耍无赖,却抹不开面子在师弟师妹面前跌份儿,尤其是他们句句夸着好,让她更难显露本性,做那伸手打笑脸人的无情事。 听吴书礼提到另外三位徒弟,秦阳昇面上也是一阵变幻,想起被忽悠的从前。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最后无言而散。 秦阳昇去了无涯峰,立于虚空之上,观察着峰顶的情况。 天地灵气经久不散,山峰外围层层守护结界,配合防御法器织就密不透风的网,正是出于他那因地盘被占而怨气满满的大弟子。 灵识循着吴书礼所说的方法突破防御结界,一探峰内情况,秦阳昇的神念环绕秦钰探查几圈。 在是否侵入秦钰识海更深入检查封印情况一事上,秦阳昇犹豫一瞬,到底是没有贸然惊扰冥想中的秦钰。 灵识回归,秦阳昇眉峰越发高耸。 封印松动了。 眼前的结界不只是为了保护秦钰,防止有人干扰他,或是趁人之危地偷袭,也同样封锁了秦钰身上外泄的龙族气息。 回藏书阁找自己三师弟用书中乾坤,借大弟子的记忆重现了秦钰渡劫那日的情景,秦阳昇又留在藏书阁闭关了几日。 “缘来缘去,自有定数。” 见秦阳昇赖在自己这儿不走,将藏书堆了满地,岳千帆心疼自己的书,一本本将秦阳昇已经看过的书都收好,才看向已埋首书海好几天的秦阳昇,“师兄不最是随缘?如今这般强求,倒是不像你了。” “尽人事,听天命,随缘,不认命。” 秦阳昇头也没抬,“什么都不做地放任自流,那不叫随缘,那只是怠懒、逃避的借口。所谓随缘,是只尽自己所能做到能做的,而对最后的结果保持心平气和。不因成功喜不自胜,不因失败灰心丧气。” “做到了能做的,纵使结果遗憾,也不至于后悔自己的无所为。” 岳千帆在他身边坐下,顺走他手边的藏书,理顺后收进书袋,漫不经心地搭腔,“你总有你的道理,我说不过你。” “真难得,还有你说不过我的时候。” 秦阳昇看见他的小动作,朝他伸手,“那本我还没看。” “放着活书典不用,不晓得你在费劲儿找些什么东西。” 岳千帆心疼被他翻乱的书,卷袖将书都收走,两手往袖中一抄,抬眼看着自家师兄,“说吧,要找什么?” 见秦阳昇有所犹疑,岳千帆又道:“乾清门虽然家底丰厚,在修真界地位不低,但起家跟一些隐世家族比起来,算得长久。藏书阁中有关上古异兽、神灵的记载,多是道听途说,传说志怪居多,真实性有待考量。” 闻言,秦阳昇抬眼看向岳千帆,“你什么时候回去过了?” “你这说的,再怎么着,那也是我出生的地方,我还回去不得了?” 讽笑一声,岳千帆垂眼叹了口气,“当年的事就跟着当年的人逝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秦阳昇默不作声,只皱眉盯着他。 见他不愿放过,岳千帆只得解释了句,“你带秦钰小子回来的时候,我觉察事情有异,为你算了一卦。虽然卦象不明,但秦钰小子的身份不难猜。所以,我回了趟岳家。” “岳家藏书丰厚,借着岳家的人脉,也更容易跟其他家搭上关系,顺便也去借阅了些典籍。也回去上炷香,会会故人。” 说罢,岳千帆看着秦阳昇,“师兄还有什么疑问吗?有也别问,你那好管闲事的脾气收一收。当年的事已了,你在这其中的因果也已结,其他的自有小辈们操心。我都不操心,你更犯不着因为我操心我家的事。” 断然堵了秦阳昇的话,岳千帆半开玩笑地将此事揭过,“就算师兄你是关心师弟,插手师弟家事,也是不妥吧?” “若非你当初说过再也不会回去的话,我也多余有此一问。” 见他神色轻松,这事又已经过了许久,秦阳昇神色也就松缓了几分,本也不是想管他家事,得了解释,也就将话题转了回去,“既然你都猜到我想查什么了,又早早有所打算,且说说你查到的。” “那可就多了,光靠说的,怕是要误你的事。” 手中书简一展,墨字浮空,流转间自带玄异,“进书中自行体会,比我转述更清楚。” 空间一转,藏书阁里的两人,已转入书中世界。 现实一天,书中千万年。 从书中乾坤出来,秦阳昇神色更显凝重,深深看了岳千帆一眼,“这就是你之前不与我说,放我自己翻阅典籍的原因?” “冤枉啊,我又不知道你想查什么,你一开始又不乐意我知道。” 岳千帆无辜,“你都没问我,反倒怪起我不跟你说了。” 秦阳昇无心跟他玩笑,沉着眼思绪难定。 见他这副模样,岳千帆敛了眼,沉缓了语调,严肃提醒,“师兄,该做决定了,你不可能将他一辈子留在山上。” 第41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41) 如果能一辈子将他留在山上,又有何不可呢? 眼显犹疑,秦阳昇垂睫,蜷了指尖。 “师兄,你我推演千年,你觉得,还会有别的机会吗?” 见秦阳昇难下决心,岳千帆不由得提醒他,“先前在书中,你也看见了,神灵的诅咒,不是凡人之力能突破的。” “年事已久,万一……” 秦阳昇还是心有侥幸,眉峰深锁,“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 “典籍传承已久,确实可能出现纰漏,但你敢赌吗?能赌吗?” 岳千帆知道秦阳昇狠不下心,言辞间步步紧逼,“此间,就算还有跟他一样出身的遗族,但能像他活下来,成长起来吗?万一,你也说了万一,你也该清楚,如果他脱离可控范围,不再受拂晓安抚,不再有人之情谊,回归最原本的兽性,你又待如何?” “他身上的封印是你设下的,你不明白吗?当初留下他,真的只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师兄,做了决定却想反悔,这不像你。” 被一句句诘问逼得面色微僵,秦阳昇眸色沉沉,眉眼间终是不忍难散,“这不是能仓促决定的。” “那就让他自己决定好了。” 截断秦阳昇的话,岳千帆对上秦阳昇惊愕看过来的眼,神色平淡,“师兄,小辈的路就该小辈自己走,你不曾干预书礼的选择,那这次也将选择交给秦钰小子。” 从藏书阁回来,秦阳昇一直想着岳千帆说的,心绪难定。 秦钰与天下,对秦阳昇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以抉择的对象,虽有情分在,但大义在先。 可是,秦钰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要他去承担救世的代价,逼着他走这条路…… 秦阳昇心中有愧,却非仅因秦钰。 “师尊当年都下不得手,如今他在你膝下侍奉百年,你舍得?” 忽地被秦阳昇找来,说起卦象有异,秦钰可能祸世,吴书礼神色微动,转瞬却压下了惊诧,淡然反问,“你是会因为卦象,而在事情发生前就斩草除根的人吗?” “卦象所显,当年他乃是世间劫数,为世所不容,本该死。” 秦阳昇没有否认她的话,却是论起卦象,“但是拂晓改了他的命数,使他活了下来。我当时选择留下阿钰,虽有怜惜之意,但却是因卦象所载,当时若杀他,身死魂不灭,日后必会报复祸世。” “你不做则已,做就是会做绝的。” 吴书礼并不信他会没有灭魂的手段,“以他受雷劫濒死的状态,灵魂又能强悍到什么地步?你不是会放虎归山,纵留祸患的人。” “灭魂的手段确实有,但如果阿钰的神魂有损,必然会吸收拂晓的灵魂作为修复弥补。” 秦阳昇将当日的顾虑坦诚以告,“你与拂晓接触过,该清楚他的力量有多强势。如果阿钰当时吸收了拂晓的灵魂弥补自身,没了牵挂,必然逃离,以他本身的天赋,加上拂晓的力量,我未必能留得住他,他想要藏匿于大山草木之中,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一旦我失手让他逃了,他没了拂晓牵制镇压自身恶念,更会将拂晓的仇算在其中,助长自身恶念,必然危害世间。” 考虑到秦钰的机敏与拂晓力量的不一般,吴书礼对秦阳昇说的,倒是有几分相信。 虽然以自家师尊的性格,能有不杀生的选项,肯定不会选择杀生。 “所以,我才将他带回来教导,引他向善,希望他能遏制恶念,或许能成为此世福音。” 秦阳昇缓缓述说,却又叹气,“可是随着他力量的增长,身上恶念更重。只靠拂晓的力量镇压,终究有镇压不住的那一日。如果他自己不能堪破善恶,明辨黑白,理清宿怨,为祸,不过时间早晚。” “还是那句话,要为了还未发生的事除掉他,你当真舍得?” 听了秦阳昇的顾虑,吴书礼却是将话又拉了回去,“一来,多年情分不提,他对乾清门贡献颇多,也受门内弟子、长老爱戴、敬重;二来,现在的他,并无错漏,杀他,不符合你的原则,更不像你会做的决定。” “正是如此,所以才找你商议。” 秦阳昇抬眼看向自己的大弟子,“作为大弟子,为师这么多年,也没要求过你什么。现在,是否也该为为师分忧?” “如果你决意要杀他,又舍不得下手,我可以代你动手。” 吴书礼并没直接拒绝,但也没那么爽快答应,“但我不会为了所谓卦象、命数而杀人。天命定数,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命运。” “当年我走投无路向你求援,你拉了我一把,却没有带我直接离开,反带着我回去,找我父母理论,收我为徒,告诉我‘吴书礼,是谓无束于俗世弊礼’。” 说起前尘,吴书礼面色没有丝毫波动,时间早已磨平当年积怨,只剩下铭记于心的回忆,“我一直都讨厌这名字,因为它始终提醒我,我的父母亲人,希望我知书达理,舍弃我所热爱的,去当所谓的贤妻良母。我不愿意,为此逃婚,他们说我离经叛道,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当年的我,只想将这个名字,连同那段过去,都扔在那四角天空的院儿里,谁都别再提起的好。” 虽说上了乾清峰,她常年在无涯峰峰顶闭关,跟被禁足在小院儿待嫁,似乎都是安处一隅,可无涯峰上的天是没有边的,也无人逼她舍弃自己所爱的铸造。 轻垂眼帘,敛起仅存的一点感叹,吴书礼续上前话,“可你却让这名字有了不一般的解释,我想舍弃的过去,似乎也就没那么不堪了,反倒是成了时时刻刻提醒我的警钟。” “俗礼并非牢不可破,我也不必一味遵守。没有打破它的勇气,畏惧种种而不敢挣扎,最后只会落进别人书写的道理里。” 意有所指的话,让秦阳昇若有所思,“你这是在劝我,不要被世俗偏见所束缚,该顶着压力,保下阿钰?” “不,我没劝你,你也不需要我劝。” 断然否定了秦阳昇猜测,吴书礼抬眼直视自己师尊,让秦阳昇一时恍惚。 当年那个狼狈出逃的新娘,此刻眼里已无当年的无措彷徨,眸光流转间,沉静却狂傲,“循道行,求至理,不若挥笔泼墨,写自己的道理,留世人顺循。” “以前,是你告诉我不必在意世间俗礼。现在,换我来告诉你,不必顾虑世间所谓的道理、大义。” 吴书礼并不怎么干涉秦阳昇的选择,作为弟子,她或许不那么听师命,但也不会去做师父的主,但此刻秦阳昇向她询问意见,她却没像以前一样拿一句“你自己决定就好”敷衍。 “你向来是心里有了决定,才会来问我,我不问你做了什么选择,只以一句送你。” 见秦阳昇沉默,吴书礼也知道说再多,对一个早有打算的人来说,都是没有用的,“世事无常数,循心,循理,不悔则足矣。” 轻笑一声,以应这所赠之言,“一声‘不悔’,世上几人能如愿?徒儿啊,你送了为师一句废话。” “师尊如何就知道,这是句废话呢?” 眉眼微转,余光落向院门之外,远眺无涯峰尖,“雾散了。” 循着她的视线看去,秦阳昇眸色黯沉,“是啊,雾散了。” 院门外,在闭关结束后,前来找吴书礼赔礼道谢的秦钰,不曾想会听见这么一番话。 他在实力提升后,对自己五感的操控有了偏差,人在院门外百米,身形不显之时,已是将屋里的谈话听了个一字不落。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本该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地去敲门,却在听见当先一句秦阳昇打算除掉他的话时,让脚步在原地生了根。 再有后来秦阳昇对当日救他的解释,以及后来的教诲与关心,种种坦白,其实秦阳昇不曾避讳地向他明里暗里提过,可当真听秦阳昇明明白白说出来,那滋味却仍是难以消受。 秦钰觉得自己该走的,或者上前不在意地将这些当做调侃,再对秦阳昇反唇相讥,以他以前说过的,彼此心里都明白的,“未来是未来,现在是现在,未来未必会走向最坏结局”的道理。 可师尊与师姐的语气太过严肃沉重,重得他说不出那么轻快的调侃话语。 想走,却又想再听听,自己的师尊最终会做什么决定。 可是,秦阳昇从头到尾,都不曾清晰地说明他的决定,只有吴书礼句句的道理,似在回忆,似在劝导,又像在点拨。 在吴书礼为这场对话做出结语后,秦钰到底是没等到秦阳昇的最终决定,也不知道此刻该以什么心情去面对教导、养育自己的师尊。 他逃了,假装自己不曾来过。 “你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识海里响起拂晓的声音,秦钰没有应答,只是脚步更快,却甩不掉拂晓的叹息,“以他们的修为,怎么可能没发现你?不过说给你听而已。” “真相他不曾遮掩,但也不好明说,以这种方式坦坦然告诉你,只怕是到了该抉择的时候。” 一字字戳穿秦钰不愿面对的事实,拂晓却是反问秦钰,“那么,知道了真相,你要如何选呢?继续相信,或是粉饰太平,还是……早做准备,在生死之时,寻机反杀?” “够了!” 少有打断拂晓说话的时候,秦钰话刚说完,就有些悔了,放软了语气回应,“我的剑,不挥向同门。” 拂晓失笑,“可是,他们的剑,要指向你了?” 秦钰无言,漫无目的的奔走间,却是回到了熟悉的一剑峰峰顶。 “还是这里清净。” 自秦钰丹田脱出,已经不必再待在秦钰识海的拂晓,现在成了秦钰的本命灵剑,能在他丹田内受他滋养,也可离体去找自己的快活了。 当下趁秦钰不设限制,又无人打扰,拂晓几乎算是迫不及待地钻出了秦钰的丹田,围着一剑峰转了几个圈撒欢儿。 虽然距离修成人身还早,但不管是当树,还是当魂,他都没这么自在过,能够不受拘束地到处跑。 作为本命灵剑,理论上他不能离秦钰太远,不然秦钰遇到危险,他没法护主。 但这并不限制他的行动,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除非作为剑主的秦钰将他强制召回。 只是如果他离得太远,秦钰如果被人削了,他救援不及,导致秦钰受创或身死,对他绝对没有好处就是了。 本命法器并不一定会随着主人的死亡而毁坏,只要方法得当,一样能活下来;同样的,器主一般都不会因为本命法器的损毁而死亡,最多受到重创。 也就是他跟秦钰情况特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其中一方愿意在死前,让另一人吞噬融合自己的灵魂,倒是能避免这种双死的结局。 秦钰当初就这么打算过。 绕峰顶转悠了好几圈儿,享受了自由行走的快乐,虽说他是借灵力御自己的剑身飞行,不算真正的行走,但拂晓依旧很享受,回头再看秦钰的沉默,又是一声叹气。 “真有那么难过?” 飞回秦钰身边,拂晓以剑柄戳了戳他心窝子,“你心里不是都清楚吗?你对他们下不了手,哪怕他们已经计划取你性命。因为他救过你,教养过你,你在这里体会到了人类的温情,享受了关怀与敬重,与他们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你舍不下,甚至你觉得,如果你师父真的那么想要你的命,为了苍生,为了天下,为了不成为自己不愿苟同的妖魔,或许一死了之,会是更好的选择。” 句句揭穿秦钰心中所想。 已有了实体的声音不再只存在于脑识之中,而是字字清晰地散在风里,落在耳中。 又由耳入心,声声回荡。 秦钰没有反驳,静静听拂晓说着。 等拂晓停下了戳他心窝子的言行,才讷讷反问,“你呢,你为什么救我?” 第42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42) “我为什么救你?” 拂晓一副“这竟然也叫问题”的惊奇口吻,左右将秦钰看了一遍,“装什么糊涂呢?我那是想救你吗?我那是想跑跑不掉。本已收敛气息假装自己不存在,谁知道会突然被天威逼出化形劫,勾动你的天劫产生异变。” “不过被迫为你挡下一劫。” 悬于虚空,拂晓晃悠着,老神在在的悠闲语气,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秦钰的心情,“我跟你抱怨那么多年,你都当废话,左耳进,右耳出呢?” 显然,那些废话,秦钰确实没往心里记,但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拂晓对此的怨念,以及拂晓当年救他是出于被迫。 与其说是救他,倒不如说是被他牵连。 他没将那些抱怨记在心里,那些抱怨却无形间影响了他的心性,让他在面对拂晓时,总是放低几分身段,长久的歉疚,渐渐衍生为自卑自厌。 拂晓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也从秦钰屡次想以自身性命偿还于他,及一些认为自己本不该存在于世所以更不在乎自身性命的言行里,知道秦钰的心理状态出了些问题。 但他没有提醒秦钰,偶尔暗示两句,也不过是被他有些自以为是的偿还闹得烦了,出言训斥而已。 秦钰的愧疚对他而言,是唆使秦钰为自己办事的最好保障。 只要秦钰一日觉得他有愧于自己,就不会轻易拒绝自己的所有提议。 不如说,他其实有刻意助长秦钰的自弃倾向。 只是这倾向虽然有利于让秦钰听话,但也会促使他走向自毁。 明知问题的答案,却仍将问题问出口,不过是最后的挣扎,想有个人告诉他,他也可以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利用,哪怕是一场披着美梦外皮的欺骗。 将要跌落黑暗前,向生的本能总是促使人找寻最后一点希望,而无端地放弃理性的思考,为了那点希望,连明知的陷阱也愿一脚踏入。 这是相当危险的事。 拂晓当然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才能让他低落的心情好转,可却偏偏要做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毫不留情地揭穿他渴求的假象,尖锐地摆出现实。 心绪翻涌,灵魂间的彼此联系,轻易探知到了那人的失落凄惶,却将自身的情绪封锁得紧密,不允许他探查分毫,更加重了那人的不安,却又莫名让他生出点不灭的期望。 或者该说,是不愿也不敢放弃的渴盼。 “那后来呢?” 秦钰不甘心,也不愿承认,紧迫地舍掉这个答案,追问起之后,“当初是被迫,后来又为什么要帮我?引气入体时,你尚在沉睡,却在我走火入魔,心绪难平时,以自身的力量助我度过难关。” “那是你救我的第二次。” 虽然当时有秦阳昇护法,他不一定会因为走火入魔而死,但后来的修行路必然不会那般顺利。 而且,意识在沉睡之中,意味着那完全是拂晓无意识的保护。 第一次的相救,他不愿承认,要当成迫不得已的意外,那这第二次呢? “除了引气入体之时,后来时时的回应,让我克服难关的相助,还有筑基天劫那次,你第三次救我。” 天劫之中,那是连秦阳昇都不好插手的时机,能救他的,只有自己或拂晓。 他意识受制,如果不是拂晓唤醒了他,只怕筑基那日,就已经殒命。 那一次,拂晓的魂体受损严重,整个魂体都小了一圈,意识刚清醒了点就再次陷入了沉睡。 那日他如果后来守不住心神,是可能控制不住灵魂将拂晓的残魂吸纳,用于自身的修复的。 算得上舍命相救。 “还有……” “哈,难为你记那么清楚,但你怎么就能肯定,我都是为了救你呢?” 打断秦钰对往事的细数,拂晓轻讽一笑,“你我神魂相连,生机相依,你死,我亦无生。你要将这当成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向我偿还这些恩情,我自然不会拒绝。但我向来有话直说,我得跟你坦白了,免得你日后从别处得知了真相,又要来找我讨回这些偿还。” 话音微顿,拂晓的话里带了戏谑,“虽说按你的性格,将好处要回去大概不可能,但难保你不会像今日这样,听了真相受不了,自己躲起来哭鼻子。害得我,又得多消化些不必要的情绪。” “我没哭……” “诶!” 秦钰的反驳刚开口,就被拂晓打断,“眼泪不一定非得从眼里往外流,有人的眼泪是会流回心里的。你跟我说不了谎,你知不知道你的哭声,已经吵到我的灵魂了?” 分不清是调侃还是嘲讽,秦钰沉默着,克制地将无意间融入灵魂力量里的情绪抽离,却又换来拂晓一声轻嘲。 “怎么,眼泪擦干了,就能清了心里的苦楚?” 拂晓明知秦钰这时候跟自己提往事,想要的不过是个安慰,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他的期望,“你不想听,我也得坦白告诉你。帮你,救你,不过是因为你我生死相连,荣辱与共。我帮的,救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心尖抽痛,沉闷郁气堆积在胸腔间,压得人喘不过气,喉头滚动着咽下无以言说的苦楚,每一次吞咽,都似有利刃割喉。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一厢情愿。 被一直以来所依赖的人亲自撕开美好假象,让钻了死胡同的人,失了理性思考的能力,被识海深处的怨念攥了心神,凄惶自苦里怨怼自厌骤起,带着无言的怒,冲撞心房,倾泻向眼前人。 “既如此,你走啊!” 从前最怕、最在意的事,在此刻因悲伤生怒,不经思考地脱口,“你早该转生,早就可以走,留下做什么?既然你一点都不在乎,还说什么不会为了身躯而夺我生机?既然那么委屈,那么勉强,何必与我共生?又何必要我活着?” “既然我本就不该存在,那就滚啊,滚回你该回去的地方。这一线生机,我还你,你能活,他们也不必为我这个不该存在的邪物而费神。” 急促语速,陷入自困的人近乎咆哮地宣泄心中情绪,“百利无害的事,你动手啊!” “是啊,我早该走了。” 不同于秦钰的怒气冲冲,平素最是爱计较耍脾气的人,此刻却是镇定沉静异常,状似疑问的话,却好似已经有了答案的陈述,“我早该转生走的,趁我还是妖魂时,或者夺了你的身。” 意有所指的话让秦钰怒火微顿,脑子下意识地思考拂晓话里的深意。 这是本能的反应,他习惯了去思考别人的每句话,以此做出尽量完美的应对,在心绪受扰的时候也不例外。 可是拂晓并没给他思考的时间,转而又挑起他的情绪,盖过因思考而有所回归的理智。 “但转不转生是我的事,由得你管吗?” 一句话续接多年前的一场争吵,秦钰这次却是没有退让,冷嘲一声,“现在还装什么?当初不同意转生之法,难道不是因为你魂力不够,魂魄不全,以此状态转生,日后必会有所缺憾吗?说来说去,你不过只考虑自己。” “是啊,我一贯是只考虑自己的。” 拂晓大言不惭地认下,却是话锋一转,反问秦钰,“既然你早知道我是只考虑自己的人,现在得知真相,你又气什么?明知道我不可靠,却还将最后的期望寄托在我身上,你是真的蠢吗?” 毫不留情的话,听得黎安想回到过去,将自己的嘴缝起来。但这确实是他本人的行事作风,真回到那个当下,他未必就不会说出这些话。 秦钰被拂晓问得哑口无言,嗫嚅半晌,找不到该如何反驳。 或许,自己当真就是蠢的,可是都已经承认自己是不该存在的,为什么又无法接受自己被他说是愚蠢呢? 明明知道他的自私自利,为什么却那么笃定,他绝对不会害自己? 秦钰不明白,自己都决定舍弃一切,放下生机,为什么却舍不下他一句念想。 为什么听到他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话,会如此生气委屈? 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怎么还会为他的句句奚落而难过? 又或者,自己想向他求取的,到底是一句能放下所有的安慰,还是…… 念头忽转,困于情思之中的人,脑中忽显清明一念,背脊生寒。 见秦钰骇然惊愕的眼,拂晓语气缓和些许,问他,“现在还想听我劝你吗?好话我倒也是会说。听完好话,你要去转世投胎吗?” 已有死志的人,最后所求的安慰,莫不过一个在乎之人的挂心。 这是生死只在一念的险招,拂晓并不肯定,秦钰能不能懂自己的弦外之音,还是会一条道走到黑地因心死而愤然向死。 他不清楚,如果自己挽留秦钰,他最后是会听话地活下去,还是觉得就算死了也有人在乎他而无畏捐躯,因为那个“活着迟早是个祸害”的未来。 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说出不在乎的这些话后,秦钰因为不甘心而活下来后,是否会因为被欺骗的怨恨而走上歧途,虽然这些事早已摊开在他面前,没人瞒他。 又或者,他会因为跟他最亲近的自己也不在乎他的死活,而更加觉得没有活着的必要。 很多东西都不确定,拂晓能保证的,不过是说自己想说的,赌秦钰他不是真的想死。 秦钰是聪明的,除了在修行上因为封印被减缓了步调,什么都是一学就会的,但或许正是因为太过聪慧,凡事考虑得太多,总是容易陷入思维的陷阱里,在分不清、辨不明的情绪中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这跟他果决的处事风格,无疑是极不相配的两个极端。 越是受人追捧,越是为自己将辜负他人的期待而担忧,于是不断自省,反复审查自己的言行,怕某一个地方做得不好,就会暴露自己的秘密,从此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伤及自己在乎的一切。 越是在意担忧,心上枷锁就越重,直到将自己彻底压垮。 可真的有那么多的在意,那么多的期待吗? 没有。 拂晓直言不讳地戳破了秦钰自己堆砌的幻梦,没人在乎他付出了多少,也没人在乎他偿还了多少,因为他们所考虑的利弊与他的期许无关。 秦阳昇、吴书礼在意的是苍生,拂晓在意的是自己,他秦钰做了什么,会左右他们的抉择,却不会改变他们的初衷。 他死,自然是符合他们利益的,因为往日的情分,他们会觉得可惜,但既然是他自己一心求死,除了可惜,他并不可能再从他们这里获得更多。 说是无情也好,冷血也罢,至少拂晓不认为自己会铭记一个努力之前就先放弃自己的人,哪怕这人选择放弃后的既得利益者是他本身。 最多,可能也就多给他烧烧纸钱,过个几百年,甚至几十年,他就会彻底淡出自己生活。 拂晓说了自己想说的,不管秦钰听懂了多少,也不去分辨自己有几分真心。 他劝不来人,只能剖白了坦言,将选择的权力交给秦钰。 如果秦钰因此而心灰意冷,彻底死心,不愿活了,他不会挽留,让一个不愿活的人强行活着,是一种折磨。 虽然多数人总是希望这个时候有人能拉自己一把,让自己有个活下去的希望。 可拂晓不想当秦钰的稻草,虽然他知道秦钰一开始可能有这个打算。 但秦钰受秦阳昇的教导,一心最恐惧的,是自己的存活,会成为此世的危害。 他不确保自己当了这稻草,是不是会换来一句“谢谢”,然后看着自己想挽留的,毫无后顾之忧地为了大义选择逝去。 说不清更讨厌哪一个,那就让秦钰自己选好了。 一开始就不存期许的话,那无论他选什么,自己就都可以不在乎。 他选了他想要的,自己只需要给予尊重就好。 留不住的,强留无用。 拂晓的无情,给了秦钰当头一棒,却也让他清醒,自己的死亡换不回自己想要的。 可他又迷惑了。 自己想要的? 以前是拂晓的复生,是自身的秘密不暴露,是修为的精进,现在呢? 似乎并不是师尊教导的,大爱天下。 听得拂晓反问自己是否要听他的好话,迷惘中的人由心而问,“真的,一点在乎都没有吗?” 第43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43) “在问别人在乎与否前,你该先问问你自己,是否在乎。” 听得拂晓的回答,秦钰只觉他是在敷衍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在乎,又怎会一再追问? 心中有苦,疑问却步,想问不敢问,想言不敢言。 却又听拂晓一语,揭破他猜测的有误。 “如果你自己都不在乎了,别人再多的在乎,在你眼里,都不过是无物。你看不见,也感受不到,更谈不上在意他人对你的在乎。” 闻言一愣,思绪携回忆纷飞,又在眨眼之间收敛,秦钰再抬眼时,不定心绪已付一笑消散,“受教了。” 拂晓语气平静,并没有说教的意思,得了他这声受教,反倒是哼了声,晃浪着往峰顶一株矮树上一靠,语调闲散,“聪明时聪明,糊涂时糊涂,仔细一时的颠倒,糊涂了一生,百般的聪明无处补救。” “是,晚辈秦钰,必定谨记拂晓前辈的教导。” 见拂晓摆了架子,心结消解的秦钰顺从地抬了他的身价恭敬执礼,却又在起身时,笑得无奈,“你不是总说你是有话直说?” “我当然是有话直说。” 拂晓受用于他谦恭的态度,却又不满他之后的诘问,“怎么,你还嫌我说得好听了?所谓忠言逆耳,你还想听点更难听的?” “前辈倒是清楚自己的话难听了。” 顺势埋怨一句,潜藏不易察觉的委屈,话锋起落间,秦钰却是难掩笑意,内里欣喜,“一句在乎,前辈非要说得拐弯抹角,这如何算得上是有话直说?一句在乎,对前辈而言,当真这么难出口?” 细想过往种种,秦钰想不起来拂晓何时在关心自己时有过坦诚,倒是在提要求时,确实是条分缕析,字句鲜明清楚得很。 “我如何不坦诚了?” 拂晓不服气地反驳,“本大爷跟你这种,将期许寄望在别人身上的蠢货不同,看重的是自己的利益。你非要将这当成是我在乎你了……” 话音微顿,拂晓笑了一声,“呵,如果这么想,能让你觉得高兴些,随你乐意。左右,我是不亏。” 听得这话,秦钰却没像先前迷惘时那般低落,反倒是顺着拂晓的话,引以为别样的关怀,还特意要将此揭破,“前辈如果不在乎晚辈,又怎会在意晚辈怎么想能高兴些?而前辈还想着能让晚辈高兴,可见……” “你还是在乎我的。” “……” 拂晓被他的逻辑打败了。 本来觉得自己以前说得有些过分而心有愧疚的黎安,听着这过于熟悉的话,想起了几+位故人,可见他们的神逻辑,确实是有所出处的。 只是黎安没想到,秦钰的思维转变,竟是这么突兀。 但想来,这本也不是什么多难理解的事,点破迷障后,以秦钰的心性,就算是装,他也能装出让自己满意的模样。 黎安拿不准秦钰是不是真的想通了。 拂晓也很是怀疑,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了,“你师父曾亲口告诉你,他在乎着你,一如你在乎着他。如今听闻早已得知的真相,你就心性不稳,怀疑起过往种种温情,皆是假意。如今我直白告诉你,我在乎的只是自己,你倒是能笃定,我是在乎着你了。什么道理?” 秦钰语塞,面上稍显赧然,“我没有怀疑师尊的意思,也没觉得师尊将苍生放在我之前考虑,有什么不妥,或是委屈的。我只是……” 说是不委屈,可到底给予期许颇多,陡然听闻自己在意的人意图放弃自己,心中的低落,又怎么可能半点怨念没有呢? 何况,他本就身负莫名怨念,心绪不稳时,常被勾动,纠缠之下,难免行思偏颇。 此刻被拂晓点破迷障,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情绪的陷阱,脱离出来,理智回归,再审视时,也就清楚了,自己的负气,着实没有道理。 从大局考虑,师尊的顾虑不无问题,且听师尊和师姐的言谈,也并不是真的要对他如何。 正如拂晓所说,以他们的修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连敛息都忘了的自己? 他们如果真的存了心思,要除掉现在的自己,以杜绝未来的祸患,就算不直接动手,也定然会将自己找去,开诚布公地一谈,绝不会是以这种温和的方式,闲聊般将此事泄露给他。 连警告都算不上,顶多,能算是在给他提醒。 在这之前,秦钰也曾多次设想:如果真有一天,自己为祸世间,该如何自处? 第44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44) 虽有私心,但拂晓确实觉得秦钰该下山走走。 他困在高位太久,身上被加注了太多的期望与责任,这固然能引他向善,晓得大义仁德,但也让他没太多时间,更不敢仅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这次的情绪失控,算得上一个警示。 如果不能正视自身,只是道德大义,是会将他逼向自毁之路的。 难说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从天下大义看,防微杜渐,将危险铲除在萌芽之中,自然是该为之事。 从道德仁义看,秦钰一路走来,两三百年里,不说为世人做出多少贡献,至少将乾清门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乾清门门下弟子能安心修行,远行而回时有所归处。 不说功劳,至少是没有错处的。 仅为一个可能,就要夺人性命,未免无情。 从私情来说,秦钰跟他性命相关,交情不浅。 就算秦钰死了,自己吞噬了他的灵魂也能活,以这是秦钰自己甘愿赴死劝说自己不必在意,但到底多年相伴,他也是习惯了被秦钰捧着,事事有秦钰回应自己。 这么听话的小弟不好。 让他对自己怀有愧疚,方便自己使唤他是一回事,再将他往自卑自弃的路子上引,将人带坏就不妙了。 不同于以往说说就了,拂晓这次劝说秦钰下山很是积极。 主要他也确实有些等不及了。 在天剑山鞘修行几百年,一半的时间都在盼着下山,甚至修行的动力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下山去看看繁华世间。 不想遇上秦钰在天剑山鞘下的寒潭出世,被迫又沉睡百年,醒来后又顾念两人处境以及秦钰修为,不敢轻易下山。 百年又百年,期望落空又再次期盼下一次机会,兜兜转转已近千年,下山都快成他的执念了。 现在终于有了能自由“行走”的躯体,拂晓是一刻也在山上待不下去了。 他都想好了,如果秦钰坚持不肯下山,那他也不勉强,毕竟秦钰的身份摆在那儿,下山确实风险不低,再在山上修行几年,实力再精进些也好。 但他是在这山上待不下去了,所幸虽然是秦钰本命灵剑,可并不是非得跟秦钰待在一块儿,他借着秦钰的身份地位,找个要下山的弟子捎自己一程,也不是不可以。 说来他虽然以前没身份,但跟着秦钰已经几百年,现在成了剑灵,在乾清门高低也能算得上个前辈。 他又不白白让小孩儿们带自己下山走一趟,回头从秦钰的库藏里扒拉点丹药、法器,或是灵石之类的作为报酬,想来秦钰不会那么小气。 反正秦钰修行不用灵石,每个月宗门份例发放的灵石,他都堆在储物法器里没用。 拂晓跟他灵魂相连,魂识有共通之处,想从秦钰的储物法器里拿点儿东西,那是半点排他阻碍都没有的。 对于冒充法器主人,从秦钰的储物法器里拿东西,拂晓也没什么愧疚心。 灵魂相依,生机相连,他还欠自己人情,说不好听的,他秦钰整个人都是自己的,拿他点儿灵石怎么了? 放着也是放着,他不用,自己帮他用。 这叫帮他整理储物空间,方便他以后放更重要的东西。 拂晓认为秦钰是不会拒绝的,但真当他将这事跟秦钰说了之后,秦钰却是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行。” 脱口而出的拒绝,难掩急切,回神后秦钰有些慌乱,不敢看拂晓,疑惑但坦诚地解释了拒绝的原因,“你身上生息不凡,难免惹人觊觎。你又没有自保的能力,跟着其他弟子下山,会给他们招来祸患,也会使自身陷入危险。” 说罢,他又重复拒绝了一遍,语气强硬,像是料定了拂晓可能偷偷溜去找别人带自己下山一样,“不准跟别人下山。” 甚少听秦钰以如此强硬的口吻跟自己说话,印象里他只在向弟子交代任务时才会这么强势,拂晓一时被他的气势震住了,但很快就不满地抗议,“那不是有剑鞘吗?” 当初吴书礼铸器时,以树身、山石铸剑,尚存生机韧性的树根则被打造成了剑鞘,用于遮掩拂晓剑身上过于强盛蓬勃的生气,也在一定程度上锁住剑身上的劫雷气息,打磨剑身的同时,也防止无意间伤人。 像是一早就知道,如果拂晓脱离了秦钰识海,必然不是肯乖乖待在秦钰丹田里听召的乖顺灵器。 事实也确实如此。 拂晓从有了身躯开始,除了修行时,会回秦钰丹田接受灵力的淬炼外,其他时候是不听召的。 秦钰又不会强行将他召回丹田。 所以秦钰出关后,没几天的时间,乾清门上下就都知道秦钰得了柄铸炼之初就蕴生了灵识的本命灵剑,天天跟着他们小师兄,东飘西荡的,话多得有点跟他们不苟言笑的小师兄不搭。 但那张嘴,哦,还没有嘴,没化形,只是能说话,灵识震荡周遭灵气发声,产生说话的效果。 理论是这样,但跟正常说话没什么差别。 反正话说得是没什么好听的,比他们小师兄还会嘴,还是在没有嘴的情况下,话还多。 可真要说他说的有什么错,好像又没错,但仔细想,又觉得似乎还是有点问题。 所幸,被嘴的对象通常都是他们不苟言笑的小师兄。 真新鲜,平常门主、长老都不怎么能找出错处的小师兄,天天被自己的灵剑不停嘴地抱怨不够贴心。 也真是活久见了,这么颠倒主从的剑与剑主。 不过,听着拂晓念叨秦钰,还句句在理,虽说有歪理,但歪理也能算是理。 总之,看从来都是说得别人还不了口的小师兄,被自己的灵剑数落得还不了口,还得小心哄着…… 这场面,真是既新鲜,又有乐子。 门内弟子对于这突然多出来的前辈,可谓是接受良好,甚至因为秦钰总被拂晓说得还不了嘴,对秦钰生出几分幸灾乐祸的同情,觉得这位小师兄都亲切了不少。 当然,被训话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小师兄变亲切了这件事,只是他们的错觉。 小师兄说不过他的灵剑,但要让他们还不了口,还是简简单单的。 拂晓偶尔也在秦钰处理宗门事务的时候,自己溜出去在宗门里晃悠。 今天跟某个弟子打听点儿八卦,明天到万兽山跟墨上雪唠唠嗑,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就将乾清门混熟了。 本来他就熟,只是一直在秦钰识海里,没能有自由的时候。 秦钰练剑时,拂晓倒是会乖乖回来,替换了他手里原本的制式长剑,随他一招一式间,领会秦钰的剑道,并由此衍生自己的剑法心得。 拂晓以前只管修行,没有过正经的修行方向,勉强算个能种种灵药的医修。现在转行当剑灵了,以后还要行走天下,学点儿剑术傍身,还是很有必要的。 至少,不能辱没了他现在这个剑灵的身份吧? 剑灵不会耍剑,说出去多少有点儿磕碜了。 拂晓这点儿脸还是要的。 这也是他一开始虽然希望下山,但并没有很催秦钰的原因。 但会了点花架子,有了点剑术底子,又在乾清门混得差不多了后,拂晓就不安分了。 他在乾清门本就已经待了很多年,跟着秦钰也到处都逛过了,这几天有了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后,又亲自去体验了一遍,便有些在山上待不住了。 第45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45) 果然是因为自己撇下他,独自溜出去玩儿没带他,让这小气的人不高兴了。 拂晓笃定了近几日秦钰话少的缘由。 越是不高兴,越是话少,不肯坦白了说,自己东猜西猜地生闷气。 拂晓啧啧嫌弃着秦钰这小气德性儿,无语摇头。 剑身随他的思维动作,剑柄左右摇晃着,轻轻敲砸在心口,细微的酥麻电刺般在心口漫过,又转瞬消失,却是让秦钰脊背一僵,后背肌肉紧绷着,抚剑的力道微重。 察觉到剑身上的力道,拂晓疑惑一瞬,又很快想通。 怕不是又在担心自己跑了。 易地而处,自己要是有一把宝剑,还是本命灵剑,又关乎自己性命,自己肯定也将这剑当眼珠子看,离眼一刻都要担心这剑要是被人夺了、毁了,自己的小命儿怕是不妙。 作为这柄宝剑本身,还在时刻想着偷溜,背着剑主出去找乐子,甚至直言要跟别人跑,拂晓觉得如果自己是秦钰,这会儿已经将剑强行收回丹田了。 开玩笑,事关性命,就算灵剑没想换剑主,那也不可能放任灵剑跟着其他人出去闯天下啊! 万一没了,那可不就成了,人在家中坐,死劫千里来? 好好吃着饭,睡着觉,走着路,突然命没了。 闹呢? 这一想,别说秦钰不放心他跟着别人出去,拂晓自己都不放心跟着别人出去了。 他不认为自己跟别人出去一趟,会死于非命。 他是怕自己走了,秦钰哪天又钻牛角尖,走火入魔的时候,没有自己帮秦钰镇压邪念,等秦钰走火入魔,为祸于世时,被秦阳昇大义灭亲给斩了。 彼时,吃喝玩乐得正高兴时,突然翘辫子的,可就成了他自己了! 剑纵有一死,但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 思及此,拂晓转头反嘱咐起秦钰来,“喂,你下山后小心点。好生背着本大爷,别走丢了,还要我费劲儿找你。” 莫名得了叮嘱的秦钰倏然从那莫名的情绪里回神,手下稍松,将喜欢乱扑腾的灵剑拿得离自己远了些,免得他又不知轻重地撞到身上什么重要窍穴。 方才…… 应该是被点穴了。 秦钰想起那麻痒如雷电相击的感觉,确实跟点穴时经脉不通,血瘀气堵的情况很像,又因近心窍,一时血瘀,胸闷气短时,以致心跳快了一瞬。 合情合理。 秦钰兀自思索着,却是没太听清拂晓在说什么。 拂晓在后怕着这几天自己丢下秦钰,自己跑去乾清门内距离乾元峰较远的地方玩儿时,秦钰没有出意外,也没注意到秦钰的走神,絮絮叨叨地嘱咐秦钰下山后要时刻将自己带在身边。 如果不是因为情况不允许,拂晓其实想说,让他跟紧自己别乱跑。 莫名有种带小孩子下山逛庙会的感觉,但叮嘱的却是让小孩儿别把自己弄丢了。 说着说着,拂晓自己都觉得别扭,干脆闭了嘴,剑身一转就从秦钰掌中脱身,一拍他后背,“总之,你下山后都听我的,不许乱跑,更不能随便听信陌生人的花言巧语,没钱了不准拿老子换钱!” 最后一点,拂晓特别强调。 他跟着秦钰看的书多了,听鸟儿们讲的故事也不少,自己也曾在山崖上见过人与人之间的情仇、交易。 没钱时拿剑临时抵债的剑修,他可是在故事里见了不少。 听得他强调的话,秦钰才回过神来,不免失笑,抬手抚过剑身,一如当初秦阳昇轻抚他头顶,“我有在汇宝妙界,托人以灵石兑换俗世货币。等下了山,必然不会短你花销,更不会拿你抵债。” 想想秦钰的库存,以及灵石与俗世货币的兑换比例,拂晓倒是很放心他这句话,煞有其事地点头,剑柄轻晃,在秦钰掌心小幅度敲击着,倒有些许像他故意在向秦钰讨好。 眸光微闪,秦钰抚剑收掌,在拂晓反应过来前,先将灵剑收回臂弯,单手抱剑,往门外走,“这几日你安分些,就当提前适应下山后,不能轻举妄动的日子。” 拂晓本想闹的,听了这话,有些不爽地靠回秦钰肩头,由他单手抱剑,不满地嘟囔,“你找剑袋背背上、挂腰上不行吗?这么抱着,让剑浑身不舒服。” 被单手半抱在怀中,拂晓能够自由活动的空间太小,总觉得不自在。 秦钰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或许是拂晓本身的力量,就算有剑鞘掩藏,在灵魂相连的情况下,自己依旧能够感受得到吧,抱剑在怀,更让他内心安定。 “所谓剑修,剑不离手。这很正常,你只是还没适应。” 语调轻浅,尽量平淡,秦钰自己都分不清,这话到底是在安抚拂晓,还是在向自己解释什么,“而且,你不是说,让我不要走丢了?若将你负于背后,万一我走丢了,或者你将我丢下了,我都不能及时发现。” 因不想承认自己可能被秦钰落下,而颠倒黑白的强词夺理,被秦钰亲口认下来,还用来劝说自己,让拂晓不免心虚,虽还有不满,但也安分了不少,但还是反驳了一句,“我是会那种会丢下剑主,偷偷跑路的剑吗?” 秦钰挑眉,垂眸看了他一眼。 明明秦钰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没说了。 有过丢下剑主偷偷跑路这一前科的拂晓有些心虚,剑身一转,不太想看秦钰戏谑的目光,但他以意识视物,剑身怎么转,都是“有眼睛”那一面儿,根本不可能躲得开,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躺秦钰怀里装死。 默念自己就是一把生了锈的铁剑,哦不,他算不得铁剑,顶多算变成炭的木头剑。 反正这时候,装死就对了。 一声低笑,似有若无。 在拂晓将要发作时,秦钰已是又抬了另一只手搭上剑身,摁住拂晓的同时,轻抚剑身,安抚般补了句,“你乐见世间热闹,若是将你悬于腰间,便只能看见他人后背、手足。不如这般抱着,你想瞧什么都分明。” 因被嘲笑而恼羞成怒的拂晓,被这几句话顺毛,也不计较秦钰将自己当小孩儿抱的古怪姿势,再靠回秦钰肩头时,多了几分满意的自愿,甚至往上缩了缩。 秦钰本就长得高,这么被抱着,确实会视野更广阔些。 拂晓满意于他的仔细周到,对他先前的那点儿冒犯也就既往不咎了,只催着他赶紧将要办的事儿处理好。 他等下山,已经等得够久了。 第46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46) 拂晓嗤了声,笑他开不起玩笑,只会拿自己灵剑撒气。 不再理会秦钰的拂晓,自然也错漏了他眼中一瞬的疑惑不解。 剑修爱剑,是因为剑为剑修修行之根本,一把好的灵剑更是有助于实力的发挥,能承受更强剑气的灵剑,对于领悟更高的剑道也是助益颇多。 就像他先前受拂晓点拨,领悟新的剑道一般,是相辅相成的。 朝暮相伴,说是挚友,亲人,倒也合情合理。 这道侣之言,不知是什么误传。 山上三百年,作为一宗实际的主事人,他当然也处理过门内弟子缔结道侣契印的相关事务,对此有过了解,但体会不深。 剑与剑主灵魂相契,其神识、力量皆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彼此间的关系,并非可能因缘散而别离的所谓道侣的关系能比拟的。 硬要说,剑修未曾寻得本命灵剑前,可能因各种缘由而更换佩剑,倒是跟道侣随缘随情往来,有几分相似。 不过,如果结成道侣的两口子过成这个样子,那轻弃誓言,背离道侣契约的一方,若无隐情,人品也就相当令人唾弃了。 秦钰兀自想着,认为世人对剑修的认知,实在刻板偏颇。 而自己跟拂晓的关系,更比一般剑修与灵剑紧密,以道侣之名定义,未免轻浮草率。 他不喜欢这种类比,所以在拂晓调笑时,不免在语气里带了些严厉。 可转念想起自己那些同门,彼此间琴瑟和鸣,招募相伴,互有爱怜,倒也确实跟剑修惜剑,剑护剑主的情谊相仿。 想不明白。 往日所见,皆为道侣的同门彼此相处,与亲友似也没有分别,为何世人对剑修与剑的类比,是选道侣之称,而非亲友、知己呢? 这其中,有什么分别吗? 不知为何,秦钰莫名对此有些在意。 可要细想,他又着实分不出差别,最后被拂晓一打岔,也就将这事丢去了脑后。 不过一句玩笑,要让他知道自己又在这种小事上琢磨,他又该不高兴了。 不敢让拂晓察觉自己的纠结,秦钰小心将灵魂力量里掺杂的情绪剥离,如常与他讨论着路上的见闻。 又沿官道行了半日,到了一处城镇,拂晓反倒收敛了很多,不太跟秦钰交流了,只在看上某样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时,才指使秦钰给自己买。 秦钰知道他是怕城镇中藏有高人,怕被人识破他灵剑身份,因此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 觑眼扫向四周打量的视线,秦钰最终没有提醒拂晓,在他被自己以如此珍视之态,抱剑进城时起,就已是惹人关注了。 虽知此举惹眼,但秦钰并不想换一个姿势持剑。 拂晓的观赏体验为其一,他也确实是怕自己换个方式持剑,某个有前科的灵剑,会偷偷携本体跑路,虽然他最近似乎顾虑着什么,收敛很多。 在镇上逛了一圈,一人一剑寻了个住处,秦钰布下结界后,拂晓立刻就脱离了秦钰的掌控。 憋坏了般在屋里转悠了两圈,不等秦钰回头,拂晓已经是借着自己跟秦钰之间的联系,从秦钰的储物法器里取了他让秦钰买下的东西。 端详两圈儿,拂晓又不高兴了。 他现在是有躯体了,但还不能化形,这些好玩儿的、好吃的,他还是只能看着,不能亲自体验。 这让拂晓有些郁闷。 剑灵不同于有血肉之躯的妖灵,还能够用化形丹提前化形。如同剑灵这种死物蕴灵的精怪,想化形,只能靠自己老老实实地修行。 看得到,闻得到,吃不到,拂晓郁闷地枕在灵石堆里,吸收着灵石的灵气修行,“眼巴巴”看着秦钰享受他想吃的美食。 秦钰其实已经辟谷,并不需要进食,甚至进食没有灵气的食物,会在一定程度上在体内堆积浊气,不利于修行。 但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粮食。 自己吃不到,看秦钰吃,饱饱眼福,也过把瘾。 秦钰皮相幻化得好,这点拂晓还是很满意的,看他用餐,也算是养眼,勉强弥补不能亲自体验美食的遗憾。 至于食物里的那点浊气,还不足以对已是元婴修为的秦钰造成困扰。 拂晓暗自叹了口气,连说了好几句可惜,又从秦钰口袋里取了几块上品灵石,吸收着灵气修行,希望能早日化形。 俗世不比乾清门上灵气充沛,拂晓要想不吸取秦钰灵力而提升修为,就只能靠灵石。 一般而言,修士是不能直接汲取灵石中的灵气修行的,灵石中的灵气被压缩在一石之内,一经释放,难免暴虐冲撞,不像天地间逸散的那般温和。 肉体经脉一般受不住这灵气冲体,长久容易埋下暗伤,就算以炼体为主要修行的体修,也不敢将这种方式作为锻体的修行。 倒是像灵剑、法器这类本体坚固的精怪,很适合这种修行方式,爆冲的灵气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对本体淬炼、提纯的效果,算是一种另类的锻器手段。 拂晓一边吸收灵石中的灵气,一边盘算秦钰的库存能支撑自己修行多久。 三百年的时间,秦钰的库藏还是相当丰厚的,但既要支撑自己修行,又要支付日常开销,一直消耗,也不是个办法。 从界门外小镇上弄来的手札上,记录着俗世的花销划等,拂晓不认为自己会败家到啥都想买,但光是修行,秦钰这三百年的库藏,估计也就够他修行三十几年。 坐吃山空可不行。 “可以变卖丹药,或是在各处缉妖阁接取任务。” 感知到拂晓的担忧,秦钰劝他宽心,“你不必为开支担心。就短时而言,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这段时间,我们四处行走历练,也可采集灵药、矿石,日后也可换取资源。” “剑修虽不像丹修、器修能以丹药、法器换取资源,实力足够,也是不愁生计的。” 拂晓倒是对秦钰的实力放心,但并不乐意被他说教,一转念就借着听来的,反唇相讥,“那是你遇上了本大爷这么好的灵剑,不需要你用大量的资源供养,给点儿灵石,就能助你修行。你换把剑试试呢?光是蕴养剑灵,就是一大笔开支。” 拂晓本身生息强势,在灵魂完全修复不再需要自己以灵魂力量温养后,反而能用自身生息温养他的躯体、灵魂,这确实比其他剑灵省心。 但要说养拂晓就花销不大…… 秦钰看了眼拂晓枕在剑身下,快速失去灵气的一堆灵石,以及另一边整理后能装一食盒的食物包装,抿了嘴难以苟同他这说法。 “喂,你那什么眼神儿?本大爷帮你省了多少静心丹,花你点灵石怎么了?” 尽管秦钰尽量隐藏了,但拂晓还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不满地跟他算账,“一瓶静心丹三枚上品灵石,你还只能换到下品丹药。你本身丹药抗性高,又容易被心境影响陷入走火入魔的险境,尤其是突破桎梏、渡劫之时,一万瓶静心丹都救不了你的命。本大爷可是救了你好几回!” 前面还说只是为了保自身性命才出手,让他别想太多,自作多情,转眼就成给予他的恩惠人情,拿来要跟他算账…… 秦钰也是听得摇头,无奈于他的多变无赖。 “是是,世上再没有比前辈您更好养的剑灵了,是晚辈得了便宜还不知足,让前辈见笑了。” 秦钰乖顺地捧他,“还请前辈大人大量,莫要跟晚辈计较。” 拂晓知道他是在装乖,以退为进地阴阳自己,但他话说得好听,也就哼哼两声,摆了前辈的谱,“下不为例。” 秦钰失笑,又检查了一遍结界,确保灵气不会外泄,没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后,也静心凝神地打坐去了。 山下不如山上灵气充沛,但聊胜于无,他也习惯了以打坐修行替代睡眠。 以休息的手段论,打坐修行时,灵力涤荡身心,比睡眠更能驱散身体的疲惫,就算不精进修为,从灵力运转中发现躯体中的暗伤、薄弱之处,及时修补完善,也算是好事一件。 除非必要以沉眠彻底放空思绪,或是脱离昏睡,修道者修行到后面,真没几个会按时睡觉的。 有这方面喜好的另算,就像有些人为了口腹之欲,会故意不辟谷,或者辟谷后还是一样进食的,不需要睡觉还按时睡觉的,那真就是个人爱好了,能不能睡得着,估计也得因人而异。 黎安在小世界里失去本体力量作为支撑时,对睡眠的需求也是远低于常人的,浅眠是常态,沉眠时往往会陷入潜意识织就的涛浪幻境里。 这大概能算是修行后的硬伤了。 小世界穿行几千年,他都没能改掉这习惯,获得正常的睡眠。 虽说,自打从封印中醒来,他就没体会过正常睡眠。做梦什么的更是没有,偶尔的画面浮于浪涛声里,也不过是过往的记忆碎片。 以前,黎安以为这是自己体质与人不同,现在看来,估计是在身为拂晓时,修行后保留下来的习惯。 此刻回味身为拂晓的过往,他倒是体验了一把做梦的感觉。 倒不是说拂晓有像正常人类一样的睡眠,而是此境的遭遇,现实幻境掺杂,很有做梦的感觉。 脱离秦钰的识海,有了真身之后,拂晓倒也体验过入睡的感觉,但到底是剑灵不是人类,就算睡着了,力量自行运转间,其实跟放空的修行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并不会有做梦的体验。 拂晓却是就此养成了到点睡觉的习惯,不是觉得新奇,单纯觉得睡觉时什么也不想,不对力量的运转进行有意识的引导也可以修行。 这样睡一觉,意识一清醒,就能察觉自身凭空涨了一截修为的感觉,很有种早上起来迎接惊喜的快乐。 所以,半夜被吵醒时,拂晓很有些不高兴。 扰人清梦,实在可恼! 虽然他没做梦,但早上能获得的惊喜没了,有种被人偷东西的感觉,让拂晓很不满。 从睡梦中醒来,察觉枕在剑身之下的灵石,还有一小半残留灵气,拂晓就更不高兴了。 这些灵石灵气消耗大半,丢回去后,要再找出来用有些麻烦,还用不了多久,就这么丢了又浪费。 好好的灵石,莫名成了弃之可惜的鸡肋,拂晓不乐意搭理屋外闹剧,可空气中隐隐的血腥气,却是让他也没法再合上眼睡觉。 秦钰看向小几上的拂晓,虽是在无声等他意见,可已然探出去的神识,显示他并不愿意置身事外。 到底是秦阳昇教出来的徒弟,受的是正统的除魔卫道教育,又是初次下山,难免有路见不平必定拔刀相助的少年热血。 秦钰自己大概没意识到自己还有这份赤子之心,且自认为是习惯了置身事外,以保自身周全,不泄露自身秘密。 曾几何时,他却是因为这自私的念头,而加深了不自知的愧疚自弃。 拂晓是不想管的。 比起秦钰的天真,他在山崖上是亲眼见过修行者杀人夺宝,无所不用其极的,对人性不报以绝对的恶意揣测,已经算得上是不一竿子打死的宽宏了。 屋外血腥气不重,且有呼喝之声,显然已经有管事的了,没必要插一脚。 但见秦钰心有挂碍,秉着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的心理,拂晓将灵石一收,剑身落入秦钰掌中,“走吧,出去看看。但不准轻举妄动,先看清形势。” 如果已经有人能摆平了,就没必要再多管闲事了。 此处城镇不大,但距离乾清门并不算多远,他跟秦钰正常走路都只花了三四天,如果是修士施展神通,不出半刻钟就能到的地方。 突然出现血光之事,要么是修士不管的俗世情仇,要么就是修士间的互相寻仇。 哪个都不该是秦钰插手的。 除非是正道之人被邪修追杀,或者擒拿邪修之类的,意外途经此处。 涉及正邪立场,秦钰倒是于情于理都该帮一把。 但也仅限意外途经此处了。 这座城镇虽然不在乾清门的管辖范围内,但到底离得近,有点警戒心的邪修或是山精妖魅,都不大可能在这儿犯事,除非此地有什么他们必得之物,或者活着嫌命长了。 要不然,就是别有设计了。 第47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47) 拂晓这边筹谋着,秦钰已是翻窗出了客栈。 掐诀隐息暗夜中,秦钰并未远走,抱剑几跃上了某家屋檐高处,放开对视听的限制,循着血腥气一探究竟。 还以为他会跟上去的拂晓,反而被他这做壁上观的姿态惊了下,竟是下意识追问,“你不去看看?” “敌我不明,缘由未知,不可妄动。” 秦钰简言一语,又将顾虑细细分说于他,却是跟拂晓考虑的大差不差,“以我耳目,在此处足以查探。若有变故,需要援手,我会看准时机,能赶得上。” “那看来,倒是我白担心一场。” 还以为他初入尘世,难免少年热血,会有心焦气傲、冲动行事,却不想是山上多年,已然养成的周全行事,让谨慎冲淡了热血。 拂晓啧啧两声,说不清是在挖苦还是夸奖,“你还挺谨慎。” 未加设防,拂晓的情绪变化尽皆被秦钰知晓,虽不能清楚具体心思,但就拂晓言语,秦钰也大致能猜出他想看自己吃亏的心思。 更准确的说,他是想看自己小吃一亏,再以过来人的身份,享受说教自己的乐趣。 “山上山下,于我没甚分别。自是山上如何行事,山下同样行事。” 见拂晓不语,眼眸微转,秦钰步未动,话锋却是一转而问,“否则,依前辈之见,我该过去瞧瞧?” “过哪儿去?就在这儿待着。” 拂晓顺嘴训了一句,才见他半点要动身的迹象没有,便知道他是在捉弄自己了,冷哼一声,也懒得跟他计较,“山下可不比在乾清门内,一派安宁祥和,最多几句口角,再有更深的冲突,一场擂台就能消解。” 说教的话一顿,意识里掠过那些在山崖上所见的相残纷争,终是歇了声,没将那些事说与秦钰,只道:“总之,你比在山上多留几个心眼儿,不会有害处的。” 转念一想,秦钰的心眼子已经够多了,再加好像也没必要。 他本就不是会轻信于人,更难与人亲近的非人。 与其担心他被人蒙骗,不如担心下他如果遇上妖魔鬼怪,出身类同的情况下,他是否可能因同类相惜而被蛊惑。 “谨遵前辈教诲。” 秦钰笑着应了他的话,又轻声低喃一语,“你对我的担心,并非白费。” 暖意潜藏心底,秦钰收声不再言语,他知道与他灵魂相连的拂晓能懂他的意思。 拂晓却是暗自嗤声,嫌弃地脱了他的怀抱,悬剑虚空,静观远方战局。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拂晓品味着那点来自彼端的欣喜慰藉之情,想不通算得在关怀中长大的秦钰,怎会自卑到,别人一点好,都值得他如此高兴在意。 简直莫名其妙! 拂晓其实有几分心虚,为以前刻意藏在抱怨里对秦钰的打压,但秦钰对他的态度,又让他有些拉不下脸来自省认错,最后破罐子破摔地决定顺其自然。 远方战势已趋白热,战声高涨,却是寂静无声,可见是用了法器或功法,隔绝了战斗的声响和余波。 是修士斗法无疑了。 其中一人最是身形妖魅,孝衣散发,行踪飘忽不定,手中孝幡昭昭,黑夜里划过白影道道。 声音被阻隔在战圈内,黑夜却并不妨碍秦钰视物。 只见那人行步挥幡间,看似癫狂无序,却隐隐搅动周遭空间,荡起无形涟漪,袭向围杀他的五人。 再看另五人,装束不尽同,其中两人衣裳形制相仿,另三人又是另一种风格,不难看出是两个门派的人。 三方人马,两方争斗,一人欲走,极招尽出,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起手就是迷惑四方的鬼舞哭号迷阵,扰人视听,乱人心神。 黄白麻衣已然染红,也不知是谁的血,浸透了半身衣裳,枯黄草鞋都被浸染成暗褐水色。 两派之人凝神应对,一人操弦,一应哭号之声,却遭鬼影欺身,旁人相救之时,已被鬼影遮掩,满面怒容,力喝一声,却是转弦袭杀向自己人。 一人分神应对同修突然的反目,又被鬼号所侵,意乱之时,杀机临身。 侥幸得他人相救,又遭逢孝幡拂面,鬼哭霎时炸耳。 一声惨嚎之后,双耳渗血,心知对方鬼影迷心,眼一闭,怒而挥刀,循鬼息乱刀狂斩,欲斩持幡之人。 刀气狂乱,一时阻断鬼舞步伐,迷心幻阵攻势稍减,受乱心之苦的人适时抓住机会,一人制衡被鬼影迷心的同伴,另两人脚踏翩然步法,于乱刀中急行,配合刀者,欲擒持幡之人。 持幡者见状,却是连退数步,避开刀气,手中孝幡再扬,黄白纸钱纷纷扬扬撒落,鬼哭之声更甚。 两派之人立时受制,却是不愿就此放人离去,提招再杀。 在两派之人合力围杀间,孝幡舞动,牵引鬼魅窜动,隐隐凄哭惨嚎,竟是穿透结界,渐渐流泻于外,惊起寒鸦,亮了几盏无眠灯火。 城镇之内酣睡的人,终是被突来的哭嚎惊醒,窸窣碎响夹杂窃窃惊惶,随风落入秦钰耳中。 “大半夜听人哭丧,可不是好兆头。” 没借秦钰之耳,就已经听到哭声的拂晓,感觉剑身都是一寒,森冷阴气被剑鞘阻隔,劫雷之力受感流窜,荡尽阴寒,滋滋啦啦的碎响,让拂晓想起那日被雷劈成焦炭的情景,当下倒是先惊骇一瞬。 转眼回神,敛下雷息,他不由骂了声,愤愤不满,“你师姐是故意的吧?明知道我是被雷劈成炭的,还给我加这劫雷之力在剑身上。这什么意思,让我居安思危,时刻谨记被雷劈的危险?” “现在,应该不是贫嘴的时候。” 抬手将拂晓捞回掌中,秦钰身影瞬动,“要劳前辈出手了。” “你小子倒是会抓劳工!” 不满抗议一句,拂晓却是在秦钰闯入战局一瞬,催动本源,剑光携雷霆,生机加毁灭之息,直破丧幡,“吵死了!不知道大半夜不能扰民吗?” 进入战圈,没了结界隔绝,哭声更是震耳,吵得人心思浮躁,六神纷乱,七情纷乱,秦钰虽有防备,也是一瞬受制。 拂晓剑脱手,被吵得烦了的拂晓却是没有保留,清冽一声沉喝,以声破声,搅乱哭声迷阵,生息净死气,雷霆度鬼魂,一剑,幡散,杆断,人摧折。 挥幡而舞的人法器被毁,当下见红,身受重创,脚步一乱,鬼舞幻境瞬时被破。 不欲多留,借着被逼退的冲击,哭丧人脚步急退,转身要走。 拂晓剑身一荡,旋斩一道剑气横拦,自惊魂鬼哭中醒过神来的秦钰紧追而上,并指提力,连锁哭丧人几处大穴,封锁其功体,反手抽了孝幡上的布条就将人一捆。 “你是会物尽其用的。” 拂晓幽幽又吐槽了句他的操作,敛息飞回他手边。 秦钰捏诀清去掌上沾到的血污,才将剑身握入掌中,抱剑入怀,以意念与拂晓交流,“此处离乾清门不远,是不是该联系执法堂前来接管?” “邪修途经周边城镇,虽已被擒,但也确实该知会一声。至于人……” 感知越过秦钰看向身后回过神来的五人,拂晓不想多生事端,“他们既然在围追此人,想来是有所因果缘由,人交给他们就是了。如果有必要,执法堂那边会跟他们宗门接触。看装扮,是仙音宫阙和紫衍天极的人。” 这两个门派跟乾清门有些交情,之前秦钰主持弟子大会时,拂晓在识海里也见过这两派的人。 在场五人面生得很,年纪不大,修为不高,估计是出来做任务或者历练的小辈,后面应该有长辈跟着兜底。 这次如果不是因为这人招式波及无辜镇民,暗处之人又没出手的意思,拂晓都想劝秦钰别插手的。 搞不好抢了谁的业绩,回头还被记恨。 事情本末是有必要知晓,但没必要这会儿多嘴过问,回头让乾清门执法堂弟子查查就好。 既然是正道缉邪,想来事情已经有了定数。 初次下山,在了解山下情势前,还是不要过多涉入为好。 秦钰知道拂晓所考虑的,跟自己的身份和识海深处未清的恶念有关,怕多生事端,也就顺从他的意思,不在此事上多管。 将人绑好后,见另五人神智已经恢复,暗处那几道明显在护卫的气息渐渐靠近,秦钰瞬身消失在原地。 敛息回到住处,秦钰以灵符传讯了门内弟子。 翌日天刚亮时,他就收到了回信。 说是,那个哭丧人屠了一村入魔,更将村人魂魄炼入孝幡之中,使村民灵魂不得解脱。 仙音宫阙已经通缉此人多时,因其不曾伤及其他无辜之人,念及其中恐有内情,本欲捉拿回仙阙问罪,不想这人拒捕伤人,且邪功渐长,鬼舞与鬼哭配合,仙阙音修克制他不得,找了紫衍天极的人帮忙。 说来,两派祖师曾是一对怨侣,因某些原因负气,各自创教立派互相争斗不休,后来祖师和解,两派又因此联合,虽为两派,实为一宗。 拂晓看着消息,跟秦钰叭叭自己听来的八卦。 秦钰却是不发一言,盯着那句“恐有内情”看了许久。 拂晓一见就知道他大概又是设身处地到那哭丧人身上去了。 “我说,你一个正道宗门门主的亲传弟子,你的立场能不能坚定点?” 虽然知道秦钰是因为自身体质而有所担心,但拂晓就是见不惯他这副模样,“古人有言,坏事越是心心念念,就越容易成真。你不能盼自己点儿好?再说了,还有本大爷帮你,除非你自己一门心思要往歪路子上奔,那点恶念,还真能将你怎么样吗?” “再者,既然知道自身身负恶念,有祸世的风险。你更该考虑,要如何战胜这股恶念,不被恶念所左右而犯下大错。而不是天天杞人忧天,担心自己被恶念控制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将承受的后果。” 以往拂晓都不跟他说这些大道理,在乾清门里,跟他说大道理的人多了去了,不缺自己一个。 在乾清门那般和乐的环境里,也确实该让秦钰有居危思安的思维,更明晰自身的责任。 在拂晓看来,以秦钰的聪明,大道理他都懂,只是需要些私人空间去思考自己的事,这能让他从宗门事务里解脱出来,也算得一种休息。 没有危害,拂晓也就不管。 但现在下了山,秦钰还是这般消极的思维,万一被有心之人诱导,未必能提起坚定的抵抗之心。 又想起刚刚那乱心哭声,拂晓不免怀疑,他大概已经被那邪诡的哭声影响了。 清冽凉意自剑身生发,让抱剑在怀的秦钰哆嗦一瞬,垂眸看向拂晓。 见他那副迷惑样,拂晓就知道自己刚刚的话都白说了。 “到底是谁在说你聪明?” 拂晓恨不得撬开他脑壳,看他天天想那么多,到底想的都是些什么色儿的浆糊,“正己心,而万念不侵。修行三百年,光长修为,不长脑子?”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只是没真撬开秦钰的天灵盖儿。 木制的剑鞘砸在脑门儿上,带着剑身的重量,拂晓用力不重,但还是敲得秦钰脑瓜子一嗡。 抬手揉了揉被砸红的额头,秦钰无奈将他擒下,“我知晓。” “你晓得?你晓得,你这个鬼样子。” 拂晓没能翻两个白眼给他,感觉有些气不顺,“你真那么在意这件事的始末,大可以去调查清楚。在这儿共情哭坟的,觉得他有什么苦衷,揣测自己如果以后不小心犯了错,他人是否也能信你有苦衷,听你一句解释, 有什么用?” “为没发生的事而设想千万种,不为杜绝最坏结果而付诸行动,可算不得未雨绸缪。” 拂晓絮絮数落着,全然忘了自己之前劝秦钰少管闲事的话,口不择言间,无意撺掇了秦钰深入此事还不自知。 眸光微闪,秦钰正要说些什么,却响起敲门声。 拂晓噤了声,躺回小几当他的普通佩剑。 秦钰看了门口一眼,敲门声停了一瞬后又响。 迟疑一瞬,秦钰招了剑在手,才撤了结界,前去开门。 第48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48) 门开后,门口站着的,却是昨晚五人之一。 对方会找上门来,这点秦钰并不意外,但这么快就能锁定他的位置,却是秦钰没料到的。 他记得,他回来时,是隐藏了气息的。 拂晓不想惹麻烦上身,秦钰虽对这事有些挂心,却也顺他的意,不打算多管。 但他不愿管事,事却是找人。 微皱了眉,秦钰算不得多和善,“有什么事吗?” 现在天刚亮,客栈都还没到开门的时候,对方就找上门来,就算是作为被搅扰休息的陌生人,也是会有一二脾气的。 秦钰更打算借此糊弄过去。 来人见秦钰脸色不好,也有几分歉意,“清晨打扰道友休息,实在抱歉。只是事关紧急,还请道友能出手相助。” 人已经拿下了,又有乾清门执法堂弟子过来协助,他们身边还有暗中跟随的保护者,秦钰着实想不通,他们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出手相助的。 如果不是真的想要求助,那就是用作托辞,拉近关系的手段了。 秦钰不喜这种手段,当即眉心更皱,顺手就要关门,“你找错人了。” “道友且慢!” 那人急忙抵住门,“道友昨日援手,我等感激不尽。也知道友是不想多沾尘俗之事,所以有此推脱。但事关性命,还请道友援手一助!” 急急挑明来意,那人目光落在秦钰怀中所抱之剑上,抬眼再对上秦钰视线,言语越发恳切,“道友昨日应当见识了那邪修乱人心神的手段。此人邪术了得,我们一名同修被邪术祸心,困于梦魇,神智至今未明。” 为展现诚意,那人也坦诚了他们身后还有人守护的事,“随行耆老虽竭力救治,但仙阙清正之音亦难驱邪魔之息。若是等回到仙阙再治疗,只怕……” 话一顿,意已明。 估计是这年轻弟子心智不坚,道心有异,扛不住邪魔惑心,再拖延将有入魔趋势。 “昨日见道友手中灵剑,有净邪之能,故请道友再施援手。” 为求秦钰能一救同修,来人后退两步,揖手朝秦钰行一大礼,“不瞒道友,受邪气所扰之人,乃是在下胞妹。虽知除魔卫道必有死伤,但在下实在不忍见胞妹沉沦魔道,最后落得手足相残之境。” “若阁下能施以援手,不论结果如何,上官辰皆当厚礼相谢!” 说话间,上官辰一撩袍角,屈膝将跪求秦钰援手,却被一股力道制止。 意识流转间,秦钰却是先问询拂晓的意见,“前辈……” “得,让他带路吧。” 这声前辈一出,拂晓就知道秦钰不可能坐视不管。 他向来只有在消遣自己,或者有所求时,才会叫自己前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又都是正道之人,不管秦钰现在的身份有没有被识破,见死不救终归不好。 而且他们本来也是出来历练的,总躲着事儿,也不算个事儿。 见拂晓答应了,秦钰才对上官辰点头,“还请带路。” 上官辰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带路。 他们的住处离秦钰住的地方不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却是一处清幽私宅。 一路行来,假山清幽,回廊蜿蜒,更有灵息流转,隐有结界相护。 “看这布置,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居所。” 打量着私宅别院,拂晓不免犯嘀咕,“他们真的是追击邪修偶然到此,拿下人后刚巧找到了这么好的宅子,还是一早就在这儿有据点,特意将人逼到这边来的?” 又或者,还有更阴暗些的可能。 都是正道友宗,拂晓虽然不算乾清门弟子,但在乾清门已有多年,又有秦钰这层关系在,出于乾清门在正道中的地位,不愿将人想得太坏。 但他到底不是人类,也见多了阴暗。不过山崖一隅,为了争夺是否真正存在的龙蛋,就曾发生过诸般同门相背、手足相残之事。 他可以不对陌生人抱以冷眼,一竿子打死所有人,但也做不到乐善好施,亲切信任。 也是在乾清门和乐的环境里过得久了,他对人的防备才没那么深,也乐得跟小辈们玩笑闲聊。 下得山来,拂晓的心态其实一直蛮好的,除了不想麻烦沾身,只想吃喝玩乐外,对其他人并不抱成见,有时也会撺掇秦钰跟小贩、茶客唠嗑,听点趣事。 但那是因为这些普通人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且萍水相逢,浮云来去,不沾尘缘,不惹麻烦。 对修士的态度,拂晓的态度就消极多了,昨晚再三警告秦钰不能妄自插手,跟这有些关系。在探查到对方还有人暗中相护时,就更不打算管了。 可这些暗中跟随的人,听先前上官辰的口吻,应该是他们宗门内的长老之类,却在邪修魔息溢出结界波及城镇里无辜普通人时,还作壁上观而不作为,无疑让拂晓对他们的好感更消减几分。 不管无辜受累的镇民,有悖修道者愐世修行的功德就算了,连门内弟子落入险境,竟也是袖手旁观,不打算插手的模样。 拂晓看不明白他们想干什么,但秦钰决定了插手,他虽然不情愿跟这些人有所牵扯,也还是顺他意思出手了。 现在上官辰轻易就能找上门来,应该也是那几个长老的手笔,用了些手段锁定秦钰的位置。 至于盘算,怕是不止想让秦钰帮忙救人这么简单。 再看此处宅院布置,拂晓更是觉得事不单纯。 “救完人咱们就走,这件事你也别多管了。” 秦钰对这事挂心,无疑是因为那句“恐有隐情”,对那哭坟的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共情,或许也奢望着自己有这一日时,能有人愿意信自己一回,帮上一把,所以有心想查此事真相。 至于他是想证实那哭坟的确有隐情,可将功补过以作宽谅,由此宽慰自己,释然内心隐忧,还是单纯良善,黑白分明到所有经手的都要弄个明白清楚…… 以秦钰的性格,大概都有可能。 拂晓认为有必要顺他心意地去查清楚此事,解他心结,但那几人的冷眼旁观,着实让拂晓没什么好感。 都说修道之人淡泊冷情,这般冷眼,不能说有错,但相比之下,拂晓倒是更喜欢秦阳昇那般,话摊开说得无情,逢事该出手时绝不冷待。 作为寻天道而护苍生,更受苍生景仰的,所谓正道修者,在无辜镇民被邪氛所扰时却无所作为,多少有些不应该。 而看他们这庭院布置,不像仓促间准备的,如果是早就设立的据点,特意将邪修逼到这边来的,那此镇居民就算是因他们而无妄受灾,更该弥补自身过失,护这些因自己行事而被牵连的无辜者安稳才是。 这些人的作风,有些端得太高而目无尘下了。 心有疑虑,自是要存些警惕,保持距离。 拂晓不想秦钰跟这种人多接触,也变成这般讨厌模样。 对于拂晓的决定,秦钰向来不多质疑,此刻听他突然这么说,也没多问就应下了,“好。” 跟着上官辰到了安置待救之人的院子,跨过一道月亮门,扑面灵气冲荡,引得拂晓朴实剑鞘之上,一抹浅绿往复流转,竟是自行吸收起此地灵气来。 纵然很快收敛,但那一瞬泄出的蓬勃生气,已足以让人察觉。 身侧引路的上官辰余光扫过剑身,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解释了句,“灵气有助于压制胞妹体内邪息,还请道友随我入内。” 莫名有种被试探的感觉,拂晓更不爽了。 虽然昨晚就已经暴露了,他这会儿装普通灵剑也没用,但他想装,他们作为有所求的人,连心知肚明不拆穿这么简单的礼貌都不懂吗? 上官辰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拂晓更觉得这是刻意试探。 他确实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喜欢以小人之心揣度他人心思,但他也不认为这些人是什么君子。 成见已深,拂晓更不待见这群人。 入内看见被封锁功体,用法器镇压躺在床上的人,拂晓让秦钰配合他演了一下,催动本源,一道新绿生气打入那人体内,很快锁定了邪气所在。 生息净邪,不过转眼间。 新绿回转剑身,拂晓消化着其中沾染的邪气,意外的没觉得有多少含有恶意的阴冷,反倒是其中纷杂的思绪如浮光掠影,让人不难觉察思绪所属者的忧虑焦躁。 仅从力量的温度来看,那哭坟的大概还真有苦衷。 但这事儿拂晓没跟秦钰说,意念又在床上躺着的那人身上流转一息,便收了心思,跟秦钰传音,“成了,走吧。听说闲渔城的捕鱼大赛要开了,届时有很多当地平时吃不到的美食会限时出售。准备好你的银子,我要多买几份存着!等我化形之后,再亲自品尝。你不准偷吃。” 听他几句话里,连之后的行程都定好了,更是打趣自己一番,秦钰不免无奈失笑。 旁边上官辰见状,眸色微动,上前一步询问,“道友,不知舍妹情况如何?” 收敛笑容,对上上官辰时,秦钰神色淡漠疏离不少,“令妹已无碍,请宽心。在下尚有事办,告辞。” 秦钰说完便走,也不等上官辰挽留。 只是他刚走出两步,就被一老者拦下,“小友且慢。小友虽说小姐已无碍,但现在人还没醒,还请小友能暂留片刻,等小姐醒来,再行离去。” 这般强硬语气,让人不免怀疑,要是秦钰执意要走,他便打算强行留人。 秦钰冷了眼,无惧对上老者逼人视线,“人已无碍,请让路。” “非是老夫不信小友本事,只是我等手段用尽,尚且不能唤醒小姐神智,如今小友只是稍使手段,便说人已无碍。眼下人未醒,着实……” 话未尽,却是不信任得明明白白,更像是壮了他什么底气,越发挺直身板,拦住秦钰去路,“还请小友停留片刻,等小姐醒来,我等自有重谢。” 这话跟之前上官辰的许诺,可是差别很大。 “于老,不可无礼!” 等于老话说完了,上官辰才出来打圆场,到了秦钰身边,放低了身段扮白脸,“道友莫怪,于老并非质疑道友。而是舍妹当下未醒,为免事有万一,暂请道友留滞片刻。也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答谢道友相助。” 不等秦钰开口,他又补充道:“不仅为舍妹之事,还有昨夜的援手。万请道友稍歇脚步。” 抬手做请,上官辰引秦钰到旁休息,拦路老者并不退让,其他人等没有动作,站位之上却是以上官辰为首,隐成残阵。 这般待客之道,让秦钰冷了脸,更让拂晓火冒三丈。 “说了没事就是没事,听不懂人话?” 昨夜已经暴露,眼下火冒,拂晓也不再隐藏,怒嘲出声,“既然不相信,请什么请?不信就去另找高明。堵着不让走是什么意思?不信,又不再去找人。怎么,等她死呢?她死了,还要赖上我们负责不成?” 拂晓出声,在场人也没人惊讶,毕竟昨夜已经见识过拂晓能耐,知道他灵智已开。 上官辰放低了态度,面上为难,“我等不是这个意思,阁下误会了。只是舍妹未醒……” “没醒就没醒啊,我是灵剑,又不是灵丹妙药,你要想药到病除是不可能的,剑到命除倒是容易,你想试试?” 打着担心妹妹的旗号,多番质疑,本就因为刚吸收了纷乱意念而有些烦躁的拂晓,当下也是没什么好话给他,“说着谢,你倒是谢啊!来点儿实际的,不比你空口一句白话好使?还是你上位者当习惯了,巴不得所有人都围着你转,见了个对你态度不好的,就犯毛病,非要让人屈服?” 这话一出,在场人无不变了脸色。 “无礼精怪,胆敢口出狂言!” 于老当先一喝,“你可知在你面前的是何许人也?” “精怪什么精怪!前辈不会叫吗?枉你一把年纪,修行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秦钰话少,不喜与人争辩,拂晓却是火气一上来,天王老子都敢骂的,谁来谁受罪,“见无辜之人受难不怀修行慈悲,袖手旁观,谄媚权势,却又在自家主子受难时无动于衷,我看你不是蠢坏,就是能力不足,连出手时机都拿捏不准!” 第49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49) 原本拂晓还以为这几个暗中随护的老者,是宗门里的长老跟着小辈,可能在保护之余更多的是考察他们的修为能力,所以不到关键时刻,不打算插手他们的事。 但见站位上明显位于三位老者里首位的于老,称呼间对床上躺着的那个病患,不是对门内小辈,而是宗祠世家供奉的修行者对主子的那一套,他当下也算是明白了,这几人为什么让自己那般讨厌。 无论是在山崖所见,还是故事里听闻,他最是不待见的,就是这种得利后自恃甚高而目下无人觉得自己天下最大的人。 没本事还爱狐假虎威臭显摆,简直拎不清。 做了多年恶毒炮灰的黎安,对此类人最是清楚明白。 这种他通常称为炮灰喽啰,跟自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虽然都是炮灰,但他向来装逼都有所倚靠,不光是说大话吹牛,自认为跟这种没本事的喽啰是不一样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向来只有他瞧不上别人,哪能让别人来质疑他? 装逼装到他头上,算是上坟遇到祖宗了。 并没有当过恶毒炮灰的拂晓,作为曾经的他,在脾气性格上,跟他还是颇为相似的。 不等于老再发难,拂晓已经抢先再嘲,“倚老卖老,长得着急,不代表你修为就好。要比年纪,本尊修行千年,你跟谁叫小友、精怪呢?为老不尊又不敬尊长,实力还差,简直是既没能耐,又没眼力见。装什么世外高人?” 此世化神境界已臻顶峰,元婴修士已是能被人称为一声尊者,拂晓的修为跟秦钰是同步的,秦钰已是元婴期,他自称一声尊者,也没什么不可以。 正常情况下,剑灵修为不等于修行者修为,所以他只拿自己说事,也不暴露秦钰修为境界。 但这也些事实,也足够他装项了。 摆谱? 他还没见过有谁能比他更会摆谱的。 拂晓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之所以讨厌目中无人的人,多半是因为他才是能最装的,所以更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装,尤其是还撞他面前,短板尽显时。 他们要装就装吧,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托大吹牛享受虚荣,不太夸张的话,能帮自己获得更好的利益,不算坏事。 但装就装了,还来踩他一脚,自己没本事,就对他的能耐诸般怀疑,出言不逊,试图以此找回自己丢失的颜面,那就怪不得他了。 拂晓虽然也喜欢摆谱,但本事和事实在那儿,他摆谱却是真不吹牛。 被一把剑这么不留脸面地训斥,于老脸色可谓是相当难看,还想说什么,却是被上官辰喝止,“于老,适可而止,不可冲撞贵客。” 同样被拂晓嘲讽了一番,上官辰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很快调整了心态,面上冷色,也不知是因为不高兴拂晓的出言不逊,还是因为自己人没本事还被人当众拆穿而面上无光。 拂晓不想多探究,冷哼一声,懒得再多言,“她有事没事,随便探脉一查就能知道的事。在这儿闹这些事,巴不得别人知道你们没本事?” “救人还受气,真是活久见。” 骂舒服了,拂晓就不想多待了,转头又训秦钰,“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还口,木头一个。还愣着干什么?走了。看不出来别人不待见你吗?” 看着拂晓那将秦钰当剑童训斥的口吻,上官辰心思一转,在秦钰提步前将人叫住,“前辈请慢。” 都已经撕破脸了,拂晓不觉得还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秦钰见他这般生气,也不想多待,抬掌轻抚剑身,劝慰拂晓不必生气的同时,像是没听见上官辰的话,脚步一错间,已是越过拦路之人,出了宅院。 在场人修为最高不过金丹,就算站位间有成阵的趋势,但秦钰要在他们阵成之前离开,依旧相当容易。 昨晚和今日救人都是拂晓出手,那些人怕是将他当成了侍剑的软柿子,请援不假,对拂晓心有觊觎,只怕也不假。 对方高高在上,一副万事皆能如自己所愿的态度,真是浪费了之前相请时下谦逊真诚,更显虚伪。 真要是诚心,那明显听命于上官辰的老者说第一句话时,他上官辰作为有事相求的主人,就该喝止自己人的出言不逊了。 此番脱身,秦钰也没再保留实力,仔细将行迹气息都清理干净,脚步移动间,眨眼已在城镇之外。 “人已出了城门,寻不见行踪了。” 能用特殊功法确定秦钰位置的老者在秦钰出城一刻,向上官辰汇报了秦钰的动向,“此人实力不凡,确能为殿下助力。只是此番试探,已是惹人不快,恐是成见已深,日后再想拉拢,怕是不易。” 第50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50) 对于秦钰的打趣,拂晓装没听见。 见他装傻,秦钰只好作罢,略一细思,说了自己的想法,“既已入世,必然免不了沾染俗世,怕是难以遂前辈心愿,畅意山水,随性赏玩了。” “呵,你少拿我说事。又不见多少真正的恭敬心,你这前辈我担不起,准没好事。” 相处多年,拂晓也算是摸准秦钰脾气了,他定然是有些主意跟自己打算的不同,所以故意讨好卖乖,想哄自己同意他的想法,“直说吧,我不想你管这件事。那个什么言黥封,哭丧的那个,就算真有隐情,也是跟你无关的事。” “可是,他们说,他是打算往乾清门而去,想来是信任我教品德,虽修习邪功,大抵是迫于无奈,有所苦衷,更有所愿想求请乾清门出手相助。” 秦钰知道拂晓不想自己多插手这事,多半跟上官辰的身份算计相关,但言黥封的事,又确实让他有些许同病相怜的不忍,“他既然寄望于乾清门,那我身为乾清门弟子,自不该推脱。且我们此行下山,本就在游历大千,匡义扶弱。若对他人苦难视而不见,有悖师尊教导。” “你现在倒是会说。跟你师父一个样,自己不想做的事,多说一句都嫌费口舌;自己想做的事,自有千百种理由去说服人,且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肯回头的。” 拂晓倒不是真的有多生气,秦钰能保有一颗善心是好事,但自己的意见被搁置,也确实令他不爽,“既然你都有自己的主意了,还问我干什么?” “自然是希望能得到你的赞同。” 虽然已经有了决定,也知道拂晓最终会认同自己,但秦钰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同意,同时也放软了态度,温声哄着,“听那些人称呼上官辰的口吻,想来是俗世皇朝之人。我知晓前辈不想我深入此事,是怕我被卷入俗世皇朝争斗中,惹来麻烦因果。” “但对方已然做局盯上了我们,必然不会容我们回避。眼下我们在他人地盘,四处躲藏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前辈也不是那怕事之人,费心躲藏,便是吃喝赏玩,只怕也难尽兴。” 言及利弊,就到了秦钰忽悠人的舒适区,张口就来,并不比拂晓的话少多少,“不如大大方方地行走,随他们去跟踪查探,我们办我们的事。真不愿结交,凭前辈能耐,难道还不能甩脱他们不成?” “少给我戴高帽子。你要管就管,我懒得管你。有的亏,你不亲自吃一回,是不晓得厉害的。” 拂晓被忽悠得多了,不太吃他那套,但本就不算强硬的态度,到底是因为他几句好话,更软化不少,“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眸光微闪,秦钰轻浅问了句,“若我真的吃了亏,你可还愿陪我?” 仿若呓语的话像是自问,含混地经由意念传达彼岸,拂晓听见了,却是一瞬沉默。 秦钰本也没想过他会回答。 无心之问,连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他,也不是太分明,自是不奢望他的回答。 可同样的一声低语,带着明显的气闷怨念,含混自意识彼端而来,让没想过会得到答案的人一愣。 “你吃亏,我还能跑得掉不成?做老大的,平常指使小弟做这做那,关键时刻不兜底,那不是笑话吗?” 怔愣一瞬,倏然笑开,不苟言笑的人难掩欣喜,任欢欣遍溢唇角眉梢。 …… 多日后,闲渔城内,热闹盛会里,一人独坐茶楼上,质朴佩剑轻搁桌面,乌木雕花的剑鞘低调且不惹眼,却因材质以及剑主入座前的持剑姿势,而频频惹人窥探。 剑锋锐利,剑鞘多为金属、皮革,拿木头当剑鞘的……总不能是把木头剑吧? 看那人一副剑修打扮,又极为珍爱此剑,想来,不是高手,就是疯子。 打量的人絮絮低语,闲得无聊地拿秦钰打赌,却又没人敢来亲自印证。 借着秦钰的耳听清这些的拂晓不免暗地里嗤笑,以意念跟秦钰吐槽,“真是闲得慌又怂的很。” 不再管闲聊者的事,拂晓问起悠哉喝茶的人,“喂,你不是要去管闲事吗?怎么又跑来闲渔城了?” “你不是说想尝尝当地的特色美食?错过这次捕鱼大赛,又要再等三十年,才有下次机会。” 秦钰拿他先前的话回答,“既然是前辈的要求,我这个‘剑童’当然要言听计从,以免被前辈换掉才是。” “你差不多得了。” 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拂晓哼了一声,背了人眼,剑身稍微在桌面一挪,剑尖正好戳在秦钰心窝子。 纵然隔了剑鞘,这一下还是捣得秦钰心口一缩,脊背僵硬地绷直,连带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小心朝拂晓递过去一个讨好的意识认错,“我错了,还请前辈消消气。” 最重性命的剑灵,突然戳跟剑主的心窝子,虽然不痛,但足以让秦钰绷紧神经。 将人惹生气了。 收敛那点小心思,秦钰抬手按在剑身之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剑鞘上的刻纹以作安抚,正经向他解答了疑问,“还记得下山前,托人从界门外小镇买回来的《修真新鲜事》吗?” 这拂晓知道,秦钰下山虽然没走界门,但为了下山后能对山下的事有基本的了解,让人带了不少相关书册回来。 “记得啊,怎么,你从里面发现了什么端倪?” 拂晓想着之前阅览的内容,不明白他想说什么,“这跟你丢下言黥封的事,跑来闲渔城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 秦钰细思一瞬,先点明了来此的目的,“据《修真新鲜事》上所载,外海近期有一位陨世大能的隐世洞府开启。据妙手空空派的各方探察求证,这位大能生前所习与魂术相关,在世时被称为鬼邪克星。” “如果他们的勘测无误,隐世洞府开启的时间地点,应当就是闲渔城捕鱼大赛这段时间。” 说罢,秦钰还点拂晓,“我以为你提议这个时候前来闲渔城,就是想一探隐世洞府。” 远古秘藏,洞天福地,修行者在外游历时,不可错过的机遇,既能获得修行资源,又有概率获得传承,或是在探寻之中,从前人的修行之道里窥得几分大道,一解修行迷惑,破除修行桎梏。 所以,一旦有无主秘境开启,无论是散修还是各宗各派,有所需求的,多多少少会来凑凑热闹。 妙手空空派就是以探寻秘境为立派之本的,他们本身实力不算高,主要靠特殊功法锁定秘境所在,并测算开启时间和开启方法,再结合探测到的信息,遍查典籍,确定秘境类型,最后将这些信息分成不同档次,以不同定价,卖给各方势力。 《修真新鲜事》上的开启时间和开启地点,以及秘境概要,算是他们抛下的饵,借此炒动秘境价值,后续再放出更有价值的信息,在诸闻楼出售,获得更大的利益。 另一方面,也让前来探宝的各方势力当马前卒,探查秘境内的风险,他们混在其中,根据自己特殊的寻宝手段,往往能比其他人更有收获。 也有些实力、本钱都丰厚的,会雇佣妙手空空派的弟子当寻宝的向导,所给的报酬不会比他们想要找的东西,价值低多少。 这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妙手空空派在修真界的地位。 又因为跟正邪两方都有合作,妙手空空派也算得是真正的中立门派。更有传闻说,自称知晓天下事的诸闻楼,背后就是妙手空空派在运作。 他们的消息一般不会出错。 完全忘了这茬,单纯只是想来吃喝玩乐的拂晓,被秦钰这么一提,有些心虚,但理直气壮,“我这是为你考虑。秘境里危险未知,人也杂乱,正邪各方势力都有。你初次下山,在外围看看热闹就好。” 话是这么说的,拂晓也真是这么想的。 以秦钰的资质和地位,一般的秘境里的东西,对他而言其实没什么大用,去也只是去凑凑热闹,长长见识,再多就是为了扬名了。 他不反对秦钰去探索秘境,出来就是要历练的,去开开眼界,实地体验下秘境,定然跟从书中得知,有不同的体会。 但秦钰初次下山,对山下的事了解不深,本身名声就很响,现在正是该低调的时候,暂时不去掺和这些事,在外围看看热闹就够了。 等之后对山下的事有所熟悉后,再去秘境探险不迟。 也趁着这个时间,让乾清门次席之名借闭关之说淡下去,不再那么惹眼后,秦钰再行动,偶有张扬,也会减少很多有人心的联想,对他本身的安全更多几分保障。 不想秦钰这时候对秘境产生太大兴趣,拂晓转移了话题,“秘境开启,跟你要查言黥封的事有什么关系?” “你没听那个上官什么说,等他妹妹醒了,就要去调查言黥封的事,到时候对人携恩求报,就此将人纳入麾下?” 拂晓不得不提醒他,“你既然想插手言黥封这件事,那就该好好办,了了你的心结。半途被人插手,夺了机会,到时候留下遗憾,这段因果就不易解了。因果不解,纠缠弥深,麻烦也就接踵而至,尤其是跟俗世王朝的人扯上关系。” “你如此为我着想,我自然不会连累你跟我受累。” 声音虽轻,承诺却重,秦钰缓缓道出缘由,一解他心忧,“要解决言黥封的事,不在调查事情的前后始末。如你所说,乾清门执法堂既然介入此事,涉及邪修,主事的虽然是仙音宫阙,但事情告一段落后,总该知会乾清门一声。” “始末为何,到时自见分晓。想来仙音宫阙作为正道音修领衔宗派,不会在这些事上含混作假。” 听了他这话,拂晓稍一琢磨,就品过味儿来了,“所以,你这是让那些人给你当苦力,帮你查清楚事情始末?” “前辈,话不能这么说。仙音宫阙本就要查这件事,上官辰他们主动将这件事揽了下来,我作为通知了门内执法堂的经事者,后续获知详情,不过是正常的流程。” 秦钰肯定了他的猜想,却不肯承认自己有将计就计利用上官辰等人,“我这可不是让他们给我当苦力,帮我查事情始末。我只是,根据正常流程上报异常给宗门,再按照流程被告知此事的前后因果。” 真是好一个按流程办事。 拂晓突然觉得自己下山后,对秦钰的种种担心都是多余的。 比心眼子,谁比得过蜂窝煤啊! 心念一瞬,拂晓忽地疑惑,蜂窝煤是什么? 意识波动变化,与黎安的意识牵引,转瞬便将这当前的自己本不知道的事,获知为了已知的常识。 拂晓的疑惑不再,黎安却是在这一瞬的意识交融里,若有所思。 没做多余动作,意识依旧是表层的拂晓所主导,又承接之前的话题,诘问起秦钰,“所以,你就当甩手掌柜,跑来闲渔城看热闹了?那你先前跟我争个什么劲儿,这不跟没插手没区别吗?” “前辈,你什么时候,能仔细听听我说话呢?” 秦钰状似无奈,调侃了拂晓一句,“我该说你是太过直率吗?” 拂晓立刻就听懂了,“臭小子,说谁头脑简单呢!” 秦钰煞有其事地思索片刻,“也对,不管是灵剑,还是树木,似乎并不存在头脑这一身体结构。” 向来对自己恭敬的人,从那日强硬地要自己打消更换剑童的念头起,就像是吃错药一样,时不时酸一句,现在竟然还敢说自己没脑子! 拂晓魂息凝滞一瞬,以意识传达的声音轻缓柔和不少,但那彼此相连的灵魂之力却是冷冽更多,“你最近,胆子大了不少嘛。” 秦钰见好就收,捧了他一句,算作讨好哄劝,“自是因为前辈宽宏,能包容尊重我的决定。正如先前所说,闲渔城外海将开的秘境,原本的主人在魂术上颇有造诣,而言黥封所修习的鬼氛邪术,其根本也算是魂术的一种。” 第51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51) 秦钰的话题转换太快。 拂晓听他上一句还在恭维自己,赌气想着这次不可能被他三言两语混过去,下一句就听他说起了正事。 怔愣一瞬,拂晓的思维转换不及,被秦钰后来的话题带歪,想明白了秦钰来闲渔城,大概是为了言黥封,要一探这个秘境。 不等拂晓再追问为什么,秦钰就主动交代了,“我确实因言黥封或有隐情而被迫修习魔功的事,有几分投影自怜。但我想插手这事,却非只是为了自己的心结。” “鬼修邪术常常以纳魂炼魄为主,对枉死的村民而言,如果没有合适的解法,在遭受炼魂之苦后,就算能再转世投胎,也会因惊魂或魂魄不全,而在来生命途多舛。” 跟拂晓坦白了自己之所以插手言黥封之事的真正缘由,秦钰却是没将这次一探魂术大能隐世洞府的目的说全,只是就言黥封的事谈论,“所以,言黥封的事,关键不在于因,而在于果。妥善处理好枉死怨魂,才是解决这件事的根本。” “只有解决了这件事,不管上官辰拉拢言黥封是为了什么,言黥封的诡术被破,这些枉死的村民便不会再作为伥鬼,助他作恶。至于言黥封的善恶与结局,自有执法堂决断,我不插手。” 听了秦钰的盘算,拂晓更是放心不少。 他确实有些操心过头了,秦钰想要什么,比他设想的要清楚明白得多。 杞人忧天的,反倒是成了他自个儿了。 转过弯来,拂晓才意识到,自己对秦钰的诸般操心,大抵不是真的在操心秦钰,而是在山崖上见了太多人间阴暗,入世后虽因俗世繁华而兴奋激动,内心却也隐有不安,紧张防备着靠近的每一个人。 他如此心态,倒是跟秦钰以前,不愿多与其他人交涉,有几分相像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真是跟着秦钰久了潜移默化地学了些坏习惯过来,还不自知。 驳杂的信息与心绪冲散了对秦钰先前冒犯的不满,拂晓很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果然是孩子大了。” 他这突然的老父亲发言,听得秦钰一懵,俄而无奈失笑,“我叫你一声前辈,你真拿我当儿子养?” “想什么好事?” 拂晓嗤了一声,“你个侍剑的剑童,还想我养你?搞清楚自己的地位,好吗?” 秦钰被气笑了,指尖在剑鞘上点了点,提醒着向他强调,“是剑主,不是剑童。别一天到晚想着换了我。” “……我会难过。” 停顿后再续的一语,轻若无声,但自意识里传达的声音,便是拟声再轻,只要听的人有心,就不会错漏。 听得秦钰这直白袒露心迹的言语,拂晓惊诧一瞬后略感新奇,啧啧两声,却没说什么打趣的话,只是道:“我没那么想,你又不是我想换就能换得掉的。况且,你虽然有时候说话气人了些,但还算得听话,家底儿也丰厚,实力也可以,本大爷暂时没有换人的想法。” 难抑上扬的唇角,欣喜不知是因他细数自己的好,还是为那一句不会换人。 道不明的心思流转,秦钰垂了眼遮掩,有几分赧然地转移话题,“秘境明日就会开启,彼时争先的人定然不少。我们可以稍待,混在人群中潜入。” “你自己决定就好。” 知晓秦钰自有主意,不需要自己担心,拂晓也就收了那无用的心思,一心放在当前盛会上,“你今天闲着也是闲着。这鱼嬉我看得差不多了,你茶也喝了两盅。就别坐着了,再去别处看看。你答应的吃食还没给我买呢!” …… 魂术大能的隐世洞府开启在即,闲渔城内热闹非常,只是捕鱼大赛不得不因此停赛。 隐世大能的洞府一旦开启,其中灵气外泄,除了会吸引修行者前来寻宝外,也会吸引方圆内的妖魅精怪。 这也是秘境之所以凶险的原因之一。 没人能保证被秘境吸引来的妖魅精怪有多强,而多数妖怪对其他种族是不友好的,别说人类了,同为妖怪,一个种族内都可能互撕,要是天敌碰面,更是一场恶斗。 要是被卷进妖怪的争斗里,就算能全身而退,也要被拖慢寻宝的节奏。 闲渔城因时因地提供探妖法宝,专门针对海中海妖的出现进行预警。 这本来是用作捕鱼大赛时,各方参赛者探寻更有价值的鱼类的。但现在因为秘境可能吸引来实力强大的海妖,主办方为了保证参赛者安全,不得不取消捕鱼大赛。这批法器经过改良后,也就成了探妖器。 毕竟只是为了庆祝渔业丰收的娱乐性比赛,原本划定的参赛海域虽也有成精的鱼类,但有城主府就业的修行者负责在划定区域边缘驱逐危险性较大的海妖,也同时负责及时救援落水者。 安全性有保障,所以参赛的普通渔民也不少。 但秘境开启后,一些生活在深海之中,正常情况不会到近海附近活动的海妖,也可能受灵气吸引而来。 那些在深海厮杀里活下来的海妖,就不是城主府的府兵能够轻易驱逐的了。 加之海域广阔,海深更是不知几何,比陆地上更易产出大型生物,当世顶尖的高手到了海上,都难说可以绝对安全地横渡大洋。 就当前妙手空空派探知的秘境规模和位置来看,不太可能吸引禁海霸主级别的海妖前来,但秘境所处位置也不算多表层,吸引大型海妖前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到时候别说普通人的渔船,就是一般修行者,如果不结伴,到了海上恐怕都是凶多吉少。 海域毕竟是海妖的地盘。 水性好或水属修行者或许能在海上能比其他修行者多几分优势,但比起天生在海里成长壮大的海妖来说,他们显然也占不到便宜。 靠海而生的闲渔城自有跟海妖斗智斗勇多年的策略,产出的一些探妖仪器、海上救生法器等,有些连普通人都能使用,现在稍加改良,又有秘境的价值加成,转手卖给前来寻宝的修行者,价值可又翻了几倍不止。 捕鱼大赛虽然停赛了,但这次不管主办方,还是一般的渔民,靠着售卖船只、改良法器,也是狠赚了一笔。 更别说很多人提前来秘境踩点,这住宿、吃喝总是要的吧? 就算已经辟谷的修士,当地难得一见的美食,打上深入了解海中生物的名头,总有人会买来研究、品鉴吧? 家底再薄弱一点的人家,凭借常年出海的经验,在秘境开启前给修士当海上向导后,安全保障可能比平常自己出海还要高上许多,收入却能比平常捕鱼高一大截。 一个秘境,至少短期内,给闲渔城带来了不小收益。 秦钰带着拂晓刚进城时,就有渔民家的小孩儿自告奋勇地来给他当向导。 他一个外地面孔,在拒绝了小孩儿当向导后,走一步能遇上三四个人向他推销特产、法器,甚至自己。 别说游玩,他能在城里正常走动都够呛。 渔民家的小孩儿显然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被拒绝后也没走,等秦钰吃了瘪,明显不耐烦了,从旁边蹿出来帮他将人都撵走,再次毛遂自荐。 虽然怀疑这可能是小孩儿玩儿的小把戏,但他到底是要在城里活动的,一直隐藏身形不现实,用灵力将其他人屏蔽在外,又太过打眼,容易被寻宝而来的修士视为竞争对手而特别留意。 秦钰没犹豫多久,就给了小孩儿一包银子,让他当向导,带着自己在城中游玩,介绍城中特色。 小孩儿业务不算熟练,但对城中情况相当了解,有哪些好吃、好玩儿的,都了如指掌。 知道秦钰出手大方,什么档次的特产都敢给他介绍,但并不坑秦钰钱,遇到卖家看秦钰是生面孔恶意抬价时,小孩儿不敢明着提醒秦钰,却也会暗示秦钰不值。 不算多老实一小孩儿,确实也会刻意带秦钰去自己熟人店里,但也确实没将秦钰当冤大头宰。 秦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当不知道了,但以他的耳目,为了防止神念探查时被其他修士察觉,放开了听觉与视觉的限制后,想瞒过他,至少眼前只是个普通人的小孩儿是做不到的。 小孩儿也识趣,会借着秦钰的信任将人带去熟人店里,极力推销特产,但不管秦钰买不买,价格确实是本地价,没因为秦钰是外地人而标高价宰他。 像秦钰在茶楼喝茶,看鱼嬉这类表演时,他也不会凑上来另外多嘴,安安静静地另开一桌,给秦钰安静享受当地特色表演的空间,也将想上来推销的其他人拦下。 这向导年纪虽小,办事倒是妥帖,让秦钰在城中的活动自由顺利了不少。 拂晓也因为他对于城中大街小巷的熟识,短短一天内就将城中特色体验了大半,很是心满意足地让秦钰买了一堆特产。 秦钰下山前用灵石兑换了不少金银,小山一样堆在储物法器里,也不怕拂晓花钱,但凡他开口了,秦钰总是会多买一份,以防日后他亲自体验过后,觉得喜欢又一时购不到同类的商品。 某些捕鱼大赛里限时产出的美食,秦钰往往会多备很多份。 拂晓说他乱花钱,他却只是笑笑,“不打紧。你如果不喜欢,以后回了宗门,可以分给门下的弟子。” 这盘算让拂晓一时不知道该说他慷慨,还是小气,但确实相当受用,花钱更是大手大脚。 当向导的小孩儿都担心起了秦钰的钱包,并对秦钰的储物法器相当好奇。 修士行走世间,往往有备一个储物法器,装一些必需品,但储物法器因为涉及空间法则,不论是选材还是铸造手段,都是有其特殊性的,价格并不低。 市面上最普通的乾坤袋,三尺见方的空间,都要百枚下品灵石,折算成金银至少都是万金以上的价格。每多一寸的空间,价格都是成倍增长。 但他看秦钰买了那么多东西,又没有乾坤袋在身,不免好奇秦钰的储物法器到底有多大空间。 不过他好奇归好奇,并没有问,甚至提醒秦钰要小心被有心人盯上。 对于这好意提醒,秦钰瞥了眼暗中窥探的视线,却是直接虚空划开一道裂缝,另辟空间,将刚买的东西放了进去,才让小孩儿不必担心,“你尽管带我四处赏玩,不必担心我的东西没处放。” 该藏拙时藏拙,该以实力震慑时,秦钰也不含糊。 当世能虚空划开空间用作储物的,实力必然在元婴之上,还得在空间法则上有相当造诣才能办到。 秦钰浅露的这一手,立刻让许多人收了心。 元婴期修士虽然不像化神期那么稀有,但在金丹期就可开宗立派的世界里,显然也算得是顶尖战力。 除非有深仇大恨,一般人就算想结交或是招揽,都要先掂量下自己的家底儿,够不够资本去跟对方谈条件。 当世元婴修士,为世人所知的,也不过六七百人,在化神期一般不参与宗派俗事的情况下,这批人就是这个世界的顶尖战力。 秦钰展露了自己的实力后,不止对他窥探的人少了,连某些将心思打到小孩儿身上的人,也默默歇了心思。 修士最重因果业劫,这小孩儿给秦钰当向导,若是因他所给的丰厚报酬而受害,秦钰是不能置身事外的。 一位元婴修士报复,别说一般人,一般宗门都不一定能承担得起。 更何况以秦钰展现的实力和财力,自然让人对他的身世背景有更多的设想,心有歹念的人也就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至少,在确定秦钰离开闲渔城前,他们是不敢轻易对小孩儿做什么的。 小孩儿也聪明,对于秦钰的大方并不全盘以金银接受,反而是多带他去各处店里消费,领些碎银当小费,花在吃喝上,手里并不留多少,更多的是借着秦钰的大方,赚店家的人情,疏通自己的人脉。 在见识了秦钰的实力后,小孩儿更是热情,除了带秦钰在城中游玩,连跑腿之类的活儿也一并包了,帮秦钰探听了许多秘境相关的消息。 显然,他是默认秦钰来闲渔城,就是为了秘境寻宝。 秦钰也省心,看完最新一场鱼嬉后,又让小孩儿带自己去了先前那家店面,买了当时已经断货而没买成,答应拂晓补货后给他买的吃食。 刚买了东西从店面出来,秦钰却是被人拦住了。 第52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52) “先生,是城主府的护法。” 当向导的小孩儿缩在秦钰身后,小声向他吐露拦路者的身份。 在小孩儿提醒秦钰的同时,城主府的护法恭敬朝秦钰揖手后也自报了家门,“晚辈孙皓冕,曾于岳千帆尊者门下修行。见过尊者。” 听得他报上岳千帆的名号,秦钰猜他估计是将自己认出来了,但并未点明自己的身份,以师承暗示,是想自己承这个人情了。 打发了小孩儿去帮自己办事,秦钰才抬眼看向孙皓冕,“请带路。” “请。” 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孙皓冕带秦钰寻了一处清幽茶楼,布了结界才正式向秦钰见礼,“山河书亭第三千三百四十期弟子孙皓冕,见过小师兄。” 藏书阁所在的山河书亭,现下为岳千帆掌管。岳千帆不收徒已有很多年,现在门下弟子,多是他徒孙辈以下的。 以孙皓冕所报的弟子期数,应该是是最新一届弟子往前数三期入门的,说是岳千帆门下,有自抬身份。不过追根溯源,倒也能说是师承岳千帆门下。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显然这能让他谋得更多的利益,对秦钰来说,山河书亭里最熟悉的,除了岳千帆门下几个同期的亲传弟子,也就是岳千帆了。 孙皓冕显然不是秦钰那几个熟人的徒弟徒孙,报岳千帆的名号,确实更能让他知悉眼前人的身份。 经手过门内弟子名册,在孙皓冕报上弟子入门期数后,秦钰也很快就将人对上了号,确定了他的身份不是作假。 “你既已出师门,便也不必按门内辈分。我在外行走,也无意暴露身份。孙护法如常称呼我便是,请。” 抬手止了孙皓冕的礼,秦钰邀他入座,“不知你今日寻我,是为何事?” 乾清门弟子在外,虽然不论是否已出山门,能相帮的都会帮一把,但一般并不会因为认出了对方身份,就要上去打声招呼,尤其是在其中一方并不打算表露门派出身时。 秦钰这次出来,换的是一身普通剑修的装扮,形似散修,没有半点门派特征,不愿暴露身份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前辈客气,唤晚辈名字即可。” 说罢,孙皓冕也不再迂回,直接说起正事,“今日寻前辈,确有要事相求。闲渔城临海,城内居民以捕鱼为业,但海域相对平和,近海少有有灵水族居住,也少海妖进犯,因而海防并不严密。” “此次秘境在外海开启,定会吸引海妖群聚,虽有修者会在前往秘境的途中,清理部分海妖,城主府这边也会在近海设防,拦截海妖靠近海岸,进犯居民,但难保不会有遗漏者。” 孙皓冕将城主府应对这次秘境开启,引来海妖祸患的相关措施详细说了,才向秦钰提起真正诉求,“为防海妖趁机作乱,还请前辈能施以援手,助城主府拦截进犯海妖。” 秦钰对这次秘境有所求,自然不可能留下帮忙,但他也没有立刻拒绝,“可有海防线的具体布防图?” 这本属一城机密,但孙皓冕作为负责一城守备的护法,又在守城上有求于秦钰,当下也没犹豫,直接取了布防图展开。 秦钰看了他们的布防,又听孙皓冕说了附近海域常见的海妖类型,从这些年在藏书阁看过的地志、异怪里,找了相关的内容,回想一瞬,以灵起阵,凌空幻出闲渔城及近海的图景,并标记相关的布防与海妖分布、秘境所在地。 “从黑岩屿往东边沙鸥群岛,以北方蜃珠岛布七星阵。往西南设防,布十二宫据守。再于内外海交线设千丝阵,结合另外两阵,变阵三才,设出入口固守,则内海无虞。” 说话间,秦钰将布阵方案展现在幻景之上,“各处阵眼所需灵气,可由灵石或设聚灵阵提供,各留两三人守备,则可据阵而守,灵活支援。只是出入口需要多安排人把守。需发布通告,所有出入海防线者,皆需从各个出入口出入。” 秦钰所布之阵不只是一味防守,只要对阵法稍加变动,就能成杀阵,一定程度上算是弥补了城主府人手不足以防守广阔海线的缺点,但也有弊端。 如果有普通人出海,行至海防线附近,很容易被阵法波及。 “此阵可作为之后的海防布局,只开守阵,则聚灵阵足以作为阵眼为法阵提供所需灵气。若要开杀阵,则需要大量灵石消耗,且此杀阵只可运行一次,时效不超三个时辰。此后,阵法自毁,不可复刻。” 秦钰将这阵法布局交给了孙皓冕,但也给自己留有余地,慎重叮嘱,“不到万不得已,勿开杀阵。” 只守不杀的防御阵,能防止普通渔民误入阵中而遇险;能用一次的杀阵,可保闲渔城在遇到重大危机时,能有一次自救机会。 这已经是秦钰能给的最大保障。 本只是想求一时援手的孙皓冕,没想到秦钰会直接给他一份海防布阵图,当下又惊又喜,“能得前辈布防,乃闲渔城大幸!请前辈放心,只要我孙皓冕在一日,就不会冒开杀阵,更不会以此造下无妄杀业,让前辈沾染杀孽因果。” 同为修行者,孙皓冕自是知道杀孽因果的影响对修士而言有多严重。 他也曾在乾清门修行,听说过秦钰渡劫时的声势浩大,料想秦钰或有特殊因缘在身,怕是比寻常修士更需要注意此等因果的了断。 修士的承诺,就算不刻意立誓,也自有天地法则约束。 秦钰本也是因为自身潜藏恶念于识海深处,天劫难渡,所以在行事时习惯做下预防,现在得了孙皓冕的承诺,此事后续也就无虞了。 因果由此承接,再有后续,跟秦钰的牵扯已不大。 秦钰点头,算是应下了他承诺。 “明日便是秘境开启之时,时间紧迫,晚辈便不多留。” 孙皓冕得了布防,直接将自己的乾坤袋奉上了,“眼下事急,晚辈无以为报,且先请前辈莫要嫌弃,待布防之事处理妥当,晚辈定当请城主,再为前辈备下厚礼相谢。” “我并不缺修行资源,金银自也有数。” 秦钰没有收他的报酬,却也不是分文不取,“只是有一朋友,对贵地美食、趣物颇为喜欢,但可惜现在不能亲自前来品尝赏玩,日后再来,某些限于此时的好物恐也遇不上。故想请你向城主求一特权,日后能行些许通融。” 捕鱼大赛的一些限时商品,平时并不是完全不开放,只是因为物资、食材珍贵,只向某些阶层限量供应,不对外开放罢了。 “此事,晚辈必会竭力为前辈促成。” 孙皓冕也不含糊,收回了自己的乾坤袋,但因为这件事超出了他的权限,他也不能打包票,所以没能全然应下,出于愧疚,又向秦钰许诺,“日后前辈若有晚辈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晚辈必不推辞。” 秦钰点头应下后,孙皓冕就匆匆告辞离开了。 妙手空空派测算的秘境开启时间,就在明日辰时,海域广阔,要完好地布下大阵,并尽快放出公告,他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跟秦钰客套。 孙皓冕走后,秦钰又坐了片刻,等听到小向导买到了他想要的消息离开诸闻楼后,秦钰才起身离开茶楼,往暂时投身的客栈,去会自己的向导。 在城中流连了几日,秦钰买遍了大多数的店,城中店家对他多已经熟识,也不好再缠着他推销,现在就算没有当向导的小孩儿帮他拒绝那些热情推销的店家,也不会有多少人上前来拦他去路了。 尤其是在秦钰展现过实力,又被人添油加醋了一番,广为传播后,沿路多是对他敬畏不敢轻易上前的。 倒是有些店家因为秦钰之前批量购买货品,承诺之后免费送他新品作为赠礼的,远远看见就会招呼他一声,将准备好的东西送上。 都是一些当地特产,秦钰料想拂晓应该会喜欢,也不推辞,又补了些银两作为小费,就尽数收下了。 看着秦钰沿街收礼,倒是让黎安想起了以前难得一次秦钰带他离开镜海离岛,去逛陆地上的新年集会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秦钰也是这般受欢迎。 他当时还讶异,不怎么出岛的秦钰,在岸上竟然这么受欢迎,还玩笑般质问秦钰身份。 当时的秦钰只是笑笑,说了句,“没什么。只是上岸来采买岛上所需品的次数多了,也就跟镇上的居民熟识了而已。是大家热情质朴,对我多有照顾。” 他这么向自己解释的同时,也是如现在这般礼貌地收下赠物,向店家补上货款,再在自己手里空了的时候,适时递上正适合品尝的小食。 虽然后来被证实,他确实在人类一方有着不低的地位,但他受人爱戴,显然不全是因为他的身份。 一如现在,众人并不知晓秦钰身份,却仍对他热情。 财力与实力是一方面,秦钰本人的谦逊有礼,也是城中只是普通人的店家们在猜到他身份估计不一般时,仍对他像先前待客那般亲厚。 敬畏有之,不存谄媚。 黎安能从相连的灵魂彼端,感知到秦钰心境的平和温暖。想来,他应当很喜欢当前的一切。 安宁和乐,街市熙攘,繁华景里人情暖。 到了住处,秦钰将承载着信息的玉简收下后,就向小孩儿结清了这些天他给自己当向导的报酬。 “先生之后若是再来,还可找我当向导。” 小孩儿将钱袋收入衣襟内的口袋,小心藏好,仰头朝秦钰拍拍胸脯保证,“闲渔城里,没人能比我更熟悉了。” 秦钰应了一声,“再说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修士寿命悠长,凡人的寿数与他们相比,太过短暂,未来太多变数。再来时,是物是人非,还是人非物亦改,还没有准数。 “不收钱的先生。” 小孩儿以为秦钰是觉得他有些贪得无厌了,连忙解释,“您这次给的报酬,已足够我供家里弟弟妹妹上学堂,我也可以帮母亲盘下城南的店面,以后父亲打回来的鱼,就可以在我们自己家的铺子卖,不用再被鱼商压价。” “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该我谢谢先生。所以,日后先生若是再来,请务必到城南的武家鱼铺找我,我还给先生带路、跑腿。” 见他说得急切,秦钰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好。” 小孩儿这才笑了起来,跟秦钰鞠了一躬,挥手道别。 秦钰以神念护着他安全到了家,才将神识收回,指腹摩挲手中玉简,查看起秘境相关的信息。 诸闻楼高价售卖的信息,确实比免费放在《修真新鲜事》上的信息更为全面。里面不仅预测了更为准确的秘境开启时间,还标注了秘境开启后相对安全的出入口。 闲渔城城主府前几天才整理出来的,附近海域的海妖种类,也在这份玉简里有了更详细的记载,包括且不限于海妖的图像、属性、群聚与否、能力特点以及应对方案。 作为标价三块上品灵石的高价产品,诸闻楼的这份玉简里,还附赠了辟水符的绘制方法。 秘境在海底深处且没有结界分隔海水。 这也是玉简上的内容,同时也附上了相关解释。 根据妙手空空派查阅典籍后的结果推论,这位魂术大能的洞府,一开始并不在海底,而是一处受结界遮掩的海岛,在魂术大能陨世后,不知是什么原因,沉没到了海底。 因为一开始是陆地上的修行海岛,岛上并没有辟水阵法阻挡海水的侵蚀。岛上的很多东西,在这么多年的海水淘洗里,估计损毁颇多。 玉简里也劝诫了想要前往秘境的修行者,不要抱太大期望,也要量力而行。 毕竟秘境被海水淹没,难保这么多年里没有海妖潜入,已经在里面驻扎了巢穴。 修行者是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但不代表他们就都能在水里呼吸了。 除了本就是水生种族,或者身具奇能可以在水中自由来去,否则就算是水属力量的修士,到了水里也只有靠灵力仿鱼鳃过滤掉水流,才能汲取水中的空气用于呼吸。 这对灵力消耗不小,辟水符、辟水法器,这时候就相当值价了。 不管是实力,还是财力,这沉入水底的秘境,确实需要修行者量力而行。 第53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53)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船只、飞舟排起了长队。 在从秦钰这儿拿到海防布阵图后,孙皓冕就急急忙忙找闲渔城城主商议了此事,并在第一时间下发了通告,封锁近海。 自捕鱼大赛开始的前半个月,闲渔城就已经封锁了海域为捕鱼大赛做准备。后来发现秘境,更是加强了海防线的巡守,以防有普通渔民误入。 先前的封锁虽然只是针对普通人的,并没对修行者有什么限制,但能御空自由来去的修行者到底不多,尤其是在无处落脚的海面上,就算是金丹修士也不敢托大。 迅速下发通告,将还在秘境附近逗留的修行者劝回或驱逐,城主府的人按照布阵图连夜布阵。 正是秘境开启前夜,为了能保留在秘境中寻宝的竞争力,这时候多数人也不会想跟城主府的人冲突。就算是不愿意回到近海的,也将船只或者自己的法器驶向远海,离开了海防区,静等秘境开启。 因为城主府突然下达的通告,原本滞留城中的修行者,多数也有了行动。 有实力和信心能在外海安然度过一晚的,搭乘早早订好的船只,或者御使自己的法器,赶在城主府的人布阵之前出了海。 实力不那么足够,也没什么本钱购置能抗住大风大浪的上好船只或上佳法器的,虽然没往远海走,却也是连夜就在码头占了位置等着,有些甚至提早到了海防线布阵区附近等着,就为了第二天一早,能尽早出海,赶上秘境开启的时间。 秦钰并不急着往秘境去,在客栈调息一夜后,天将明时结算了房钱,才不紧不慢地往海滨走。 不知是在天剑山鞘受了太多阴寒湿冷的水汽,还是作为枯炭重铸的木剑不喜欢潮湿,拂晓不太喜欢靠海太近。 秦钰因此选择了靠海较远的客栈落脚,此时走在街上,只有早起的商贩正在忙活着开张,悉悉索索的碎响回荡在空荡街巷,袅袅炊烟,飘出早炊饭菜香。 城中此时已经少有修行者了。 不论是为了秘境远道而来的,还是在闲渔城里长居的,或为了秘境,或为了守护海防,此刻都离城去了海边。 没了修士的气息,在这个寂静早晨的街巷里,迎着初升朝霞而行,越是能体会到人世烟火气。 听着沿街户户不同的碎响,鼾声里混着案板笃笃,咕嘟水沸并着木桶砸落水井的闷响,风过小院,秋千吱呀,小儿梦呓声里,不知又是哪个顽皮的先醒了,捉弄着自己的兄弟姊妹,隐着笑声晏晏。 秦钰忆起山中岁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寻道追礼,本是习以为常的平淡,原来已蕴人世百态。 “想家了?” 自假性睡眠中醒来,拂晓体会到秦钰的情绪变化,不由得调侃,“你这才下山几天?” “十三天。” 秦钰答得没有迟疑,却在定义归处时,停顿一瞬,“家……门内日常之景,虽然也跟这尘世一样,遵循着日夜作息往复的规律,但到底不像山下尘世,多为几口人相护扶持的小家。宗门内,大家都是互相护持,彼此合作……” “所谓家,乃是一处可以归返的地方,能让你感觉到安宁且向往归返的地方,便可称为家,无关大小,无关人口多少。” 拂晓打断他的话,翻出早先在藏书阁里跟秦钰一起看的大道理,“护持天下守大家,心之安处是吾家。世人对于家的定义有很多种,有人向家天下,有人喜陋室幽,有人爱茶饭香……” “壮志,闲逸,温情,每个人所想要归返的地方不同,你想回去的地方,无论走了多远,过了多久,都心怀想念的地方,便可以称为家。” 或是受了秦钰情绪的影响,又或者单纯是此情此景下,想当个好前辈点拨秦钰一二,拂晓难得收敛了语气里惯常的尖锐,颇有几分高深的悠远。 秦钰若有所思,指腹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心思却已是从过往的山中日月收回到了眼前,“对你而言,最想回去的地方,是哪儿呢?天剑山鞘吗?” “那是我的伤心地。” 当日被雷击中,寸寸化灰的痛楚还历历在目,那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掩盖了拂晓对天剑山鞘往昔岁月的所有怀想,“不过,我确实该回去看看。” 不知道那只杂毛鹄在那次天劫中活下来没有。 可一转念,已经是三百多个日月过去了,鹄就算在那天活了下来,若是修行遇上瓶颈,或者碰上天敌、仇人…… 当初故友,不知今日生死。 等能自由行走后,还是该回去看看。 “等这件事了结,我们就回去。” 察觉拂晓情绪的低落,秦钰轻声向他许诺。 “是我,不是我们。” 贯来喜欢指使他的拂晓,却拒绝了他的陪同,“那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不能保证秦钰回到天剑山鞘后,是否会想起当日的杀戮,而引动识海深处那股莫名怨怒,使秦钰力量失控,冲破秦阳昇设下的封印。 更担心天剑山鞘下,秦钰栖身多年的水潭里,还潜藏着什么,会让秦钰这么多年的修心功亏一篑,拂晓因此不想让秦钰回去天剑山鞘。 他担心了多年的祸患,如果因为陪自己回去一趟而成真…… 心思收敛,拂晓也没隐瞒自己的担忧,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也警告他尽量别靠近天剑山鞘。 秦钰向来是听他话的,但也不是全然听话,“我不去那边,只陪你到附近,在最近的城镇落脚,等你寻友回来。” 拂晓不满他的提议,“你这是在看守我?” “不全然是。” 秦钰没有完全否认,“如果你要在天剑山鞘住下来,我自然要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才方便彼此照应。你我性命相关,你总不能放我一个人在远处,出了事怎么办?” 这理由,拂晓还真没法反驳。 如果秦钰是说担心他的安危,才选择跟着,他能有一万个理由将秦钰从头数落到脚。 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说自己死了会连累拂晓。 这让惜命的拂晓完全没法再拒绝他的提议,但不妨碍拂晓抱怨,“你怎么这么怕事儿啊?离了我,你就要死要活的,老子是你的续命丹吗?我要真打算在天剑山鞘住下来,你也就不打算回乾清门了?” “不是怕事,你也不能为我续命,但你我生死相系是事实,离你太远,我心难安。” 对于拂晓的抱怨,秦钰依旧温和,“乾清门我虽放心不下,但终归不是离了我一人就不能发展壮大,也不能是离了我一人就不行。但你若是离我远了,我的情况若有异变,你难以援手,如果出了差错,再牵累你,我心难安。” 心中的难以割舍,因某人喜欢唱反调的脾气,而不得不换了说法吐露,秦钰也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思,只是品着他先前说的所谓家,难得坦诚地将心思流露。 “你方才说,‘心之安处是吾家’。所以,你如果打算回到田间山鞘长居,你不愿我去天剑山鞘,我依你,就在最近的城镇置宅为家,你不可撵我。如果你打算之后仍然打算远游,我便陪你四海为家。” 秦钰言辞切切,不等拂晓反驳拒绝,已给出绝对不容他拒绝的理由,“这是为保我道心无异,性命无忧,亦是为你性命着想。我已牵累你许多,若是再惹出祸事,连累你与我一同受罪,必然难以心安。你不在就近之处的日夜,我难免为此所忧虑,亦难心安。” 拂晓沉默一瞬,“你怎么总爱往最坏处想?我先前不是才跟你说了,如果你不想结果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就该修心正念,为了避免最坏结果而付出行动,否则不过杞人忧天,毫无裨益。” “所以,我才请你允我伴你身侧,如此方无此虑,也让这设想中的最坏结果不至真的发生。” 秦钰几句话就给拂晓绕进去了,“前辈教诲,我时刻谨记着,也竭力践行。现下,有关此事,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说了我能说的,走向如何,所待乃是前辈的一句话。” 拂晓语塞,不明白这话怎么转来转去,决定性的关键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见他久不言语,秦钰也不强求他非要点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没有撵我走的打算了。那就容我僭越,继续在你身边叨扰了。” “……” 琢磨了半天,听得他给出这么个结论,拂晓一时无语,颇有些疑惑地反问,“我好像,没说要撵你走吧?” 话题怎么绕到这上面来的? 听得这变相允许自己留下的反问,秦钰唇角轻扬,“是,前辈无心撵我,是我杞人忧天,忧心过甚,心胸狭隘地想向你讨一个保证。让你劳神,对不住。” “什么跟什么啊!我们现在不是该去海外秘境?去晚了,你想要的东西还能有吗?” 拂晓被他绕了一圈回到原点的论调绕晕了,只觉得他事儿多又小心眼,跟他师父尽学些优柔寡断瞎操心的坏习惯,可细想他说的话,又觉得他当真是拿捏到了自己的脉门,而有些愤愤不平地转移了话题。 以潜意识的形态旁观的黎安,却是因秦钰这熟悉的论调,而想起那些世界里,他再三向自己寻求保证的许多事。 原先还以为他是因为这一世最终的结果而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没什么安全感,再三要自己的保证。 但现在看来,他会一再向自己索要保证,怕是天性所致。 而他这难以心安的天性里…… 回想之前种种,黎安汗颜地发现,其中少不了自己的手笔。 被秦钰揪着一再索取一点心安,倒是他自食恶果了。 海滨已在眼前,秦钰敛了笑容,身形一晃间,已是出现在了海上一叶扁舟之上。 正是将要过结界出入口的时候,后面的人见排在自己前面的船上突然多了个人,正要出声讨个公道,就见撑船的道者回身朝秦钰一揖手后,倏然一声闷响便消散了形体,化为一张纸人飘回秦钰手中。 一见这情况,后面的人闭嘴了。 能以神通法器御使纸人代替本尊占位,这确实没得。反正就这一艘船,本来就排在自己前面,船上再来几个人,也只有这一艘船排在自己前面,并不耽搁自己出海的速度。 城主府的人虽然将海域划分了出入口,只准出,不许进,但并不对往外出海的船只进行盘查。 除了秦钰提前以纸人撑船排队外,其他船上也或多或少有人在船将要到出入口时才各自落到自己的船上。 不排除借别人的船尽快出海的,但多数有些规模或防范的船只,到的都是自己人,有些甚至是连夜从外地赶来的。 先前也有人尝试占据秦钰这一叶扁舟,奈何扁舟虽小,其上自有阵法护持,让人无处落脚。 现在又见秦钰将撑船的道者收为纸人,那些人哪儿还能不明白,这一叶扁舟是一件私人法器。 “我说你怎么那么悠哉,原来早有准备。” 拂晓被城中繁华惹了眼,醉心玩乐时,还真不知道秦钰是什么时候布下的后手,“你这小舟哪儿来的?先前我好像没看见你有这么件法器。” 他跟秦钰魂息相连,只认秦钰气息灵力才可开启的储物法器,他也能开启游览自如。 为了找灵石修行,他没少翻秦钰的储物法器,也心血来潮遍数过秦钰家底,但这一叶扁舟,他还是第一次见。 “是决定前往秘境后,到闲渔城找工匠买的。” 秦钰提醒他,“之前你不是还说我,选一艘小船就想出海,有些妄自托大吗?船就是那时候买的。” 经他一提,拂晓才从连日的采购里,想起他们刚进城时,在城西买的那艘小舟,“但那不是一艘普通木船吗?当时的工匠还说,这船在海岸边划划可以,再往外走走,近海的风浪都可能将它掀翻,很是危险,提醒你游玩要小心。” 第54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54) “前辈这些琐事都记得这么清楚,想来也还记得我在下山之前,曾因在无涯峰闭关多年占了师姐山头一事,被师姐罚去无涯峰做了几天小工。” 秦钰恭维着调侃,跟他解释,“在前辈呼呼大睡的夜里,晚辈可是不曾有半刻休息,方才炼得这艘小舟,白日里还要任前辈差遣。任劳任怨至此,前辈于我不仅没有奖励,还常常想撇开我,真是好没道理。” “?” 拂晓不解。绕了一圈,问个法器的来源,最后成了他的不是,这是怎么绕过来的? 拂晓没想明白这逻辑线,但不妨碍他拒接秦钰飞来的这口黑锅,“事是你要掺和的,你为了你的事忙活,那是你应该的,你的辛苦,别往我头上算。至于白天听我差遣,那是下山前你自己答应的,现在来叫苦,为时已晚。” 说着,他再次向秦钰强调两人之中,自己的地位,“再说,我作为前辈,使唤下你怎么了?你拿我当静心丹使的时候……” 本想说自己也没说什么的拂晓,忽地想起自己好像说了不少,及时刹住话,一转直接耍赖,“你自己答应的事,就该说到做到,还想要奖励,说明你修心还不够。” 不容秦钰插话,拂晓耍赖完飞快承接理直气壮的数落,“谁天天想着撇开你了?分明是你自己东想西想,反倒往我头上怪,真是能耐得你!” 像是理亏,秦钰沉默了一瞬,操纵着小舟通过海防出入口后,往秘境开启处行驶时,才很轻地说了声,“真的没有奖励吗?” 轻得几乎听不见的一句话,顺着意念传达到时,却是字字清晰。 明知道他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可那随着意念而来的点滴委屈,却是让拂晓话一顿。 片刻无声之后,剑身之上荡开一抹浅淡绿意,转瞬没入秦钰身躯之中,眨眼不见。 感知着那一点清冽凉意融入躯体,荡去连日来的疲惫,秦钰不免翘了唇角,压着笑意,垂眸看向怀中所抱长剑,“多谢前辈奖赏。” “秘境之中危险未知,你要是一副疲态进入秘境,出了问题我可是要遭殃的。” 拂晓并不认自己予他的是奖赏,“你既然知道你跟我性命相连,我拜托你好好顾惜点自己的小命儿。这种临阵前疲惫闯阵的事儿,少做。” “前辈教训的是。” 秦钰乖乖应下,尽管他们都清楚,这几日熬夜炼制法器,实际上并没给秦钰带来多少负担。 照着图解炼制和刻画阵法,秦钰在尚未筑基前就已经能做得很好。在天赋加持下,他没有灵力的时候,尚可以调用天地灵气使符阵运转,更遑论现在已是当世中流砥柱般的修为。 行舟绕秘境盘旋半圈,秦钰寻了一处合适的出入口,敛息潜入海中。 小舟船头一栽,由海面驶向海底,船身上的辟水符和防御法阵依次开启,护着小舟平稳潜行。 头一回见船往海底走,拂晓还觉得新奇,打眼一看周围也有不少人在水底御使法器前行,他就不觉得多稀奇了。 加快在水底的移动速度,减少自身体力和灵力消耗的手段而已。 秦钰选的是一条人多的线,显然之前已经有不少人从这个出入口进入秘境了。 开启小舟隐息的法阵,水波流转间,小舟连同舟中人的身影都在水纹起伏间变得虚幻了,混在人群中,无声无息地进了秘境。 正如先前从诸闻楼玉简上所得知的,秘境内都是陆地上的布置,当初虽然有结界维护,但海水早已渗透,将原本的仙灵之地,摧折成一片破败古迹。 秦钰他们来得晚,没能看见秘境开启时的异象,也避过了最初的激战。 此时秘境入口处,已经浮尸若干,有修行者的,也有海妖的。 断戟已沉沙,浮尸在浪涛里沉浮,不久就将浮上海面被鱼鸟啄食,或是还不及浮上海面,就被争斗的余波搅成碎屑,残骨沉海,碎沫散浪,还于天地。 若有熟识之人存活的,怜悯过往情谊,或还收取残躯一二,等归返后葬于故土,或随旧识一起,长眠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