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截剑》 第一回 老板的酒楼 夜色渐浓,风雪更甚。 如果你也从这里经过,你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如果你观察的够仔细,你就会看到这里有大大小小七个棚子,高低各不同,不同的棚子间连着竹楼梯。你只要坐下就有酒肉送到你的桌前,你若想要别的,就只能找老板,老板就在那烤炉旁边,你看得见他,喊得应他,可你却走不到他身边,因为你走着走着就会发现自己已迷失在这七个棚子之中。 老板是一个炖肉的老师傅,你在镇里天天都能见到他,可每个人都觉得,这两个老板不是一个人,一个只会炖肉,另一个除了不会炖肉好像别的什么都会,也什么都知道。 来这里找老板的人有很多,林生就是来找老板的。 这里最小的棚子,只能容下一张桌子。坐在这张桌子旁边的正是林生,桌上摆着两个大碗,一大碗扣肉,一大碗老豆腐汤,没有酒。他就坐在扶手边赏着美景吃着美食。 他根本没想着如何走到老板面前,因为他知道根本走不到。 他还知道只要在这里等着,老板就一定会来找他。 外面寒风肆意,酒楼里没有墙壁,却让人觉得温暖。 夜已深,烛光似乎也变暗了许多,大雪依旧。林生突然感到一种无法抵挡困意,一栽头便睡了过去。 林生不知何时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发现自己已置身一个诡异的洞窟中,洞内洞孔繁多,洞孔相连,四通八达,洞内的石头湿润而狰狞,且内里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小隔间,隔间里都有着幽暗的烛光,好像黑夜中茫茫戈壁上的一堆堆篝火,壮烈而神秘。 他刚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清秀的小女孩。 她身着黑白相间的素服,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道:“俊哥哥,选一个带上吧。” 他这才看到身旁的大石块上多了一个木盘子,盘子里摆着一堆各色各样的面具,只是这面具看起来有点儿不对劲,他一时竟没想到哪里不对。 “你为什么不带面具?”林生不禁觉得可笑。无论是谁,在被一个不戴面具的小女孩逼着带面具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发笑。 小女孩狡黠的看着他,淡淡道:“看来你是不想见老板咯。” 林生耸耸肩,无奈道:“看来想见老板,我是不得不带上它了。” 他挑挑拣拣选了好一会儿后,皱起了眉头,道:“有没有好看一点的,这些面具都太难看了。” 小女孩也不答话,端起盛着面具的木盘就要走。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林生见况,只得拉住小女孩的衣领,道:“你才这么小,就开始生男人的气了,长大了还得了?” “你们男人不就是这样,非要不给你们好脸你们才安心。” “你人不大懂得倒还挺多,看来这一次我倒没来错。”林生摆弄了一下额前的头发,随便拿了一张面具便带在了脸上。 小女孩看他竟没有之前的嫌恶,疑惑道:“你刚刚不是还在挑来挑去的,现在又怎地随便拿了一个?” 林生嘴角微翘,笑道:“你那么可爱,我只是想多看你一眼,多和你说几句话而已。“ “看你风度翩翩,说话竟如此无耻。“小女孩佯装愠怒。 男人只要够英俊,说出的俏皮话在女人听来也仿佛是赞美,小女孩也是女人,所以她脸上并没有厌恶的表情。 不过此刻,林生已看不见小女孩脸上的表情了。 他这时才发现这面具哪里不对。 ———这张面具不仅挡住了他的面相,也遮住了他的双眼。 人总喜欢忽视最简单的东西。 小女孩见他已戴好面具,娇声道:“现在,跟着我走吧,走丢了可没人会来找你。“ 他只能跟在小女孩后面走,洞窟中的石柱林立,两人一前一后向着洞窟的深处走去。他一路留意着周围的声音,耳边传来过各种各样的声音,酒杯碰撞的声音、摇骰子的声音、男女缠绵的声音……他很奇怪来到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放着那么多奢华享受的酒楼、赌场不去,偏要来这么一个诡异的洞窟。 来到这里的人当然都有自己的秘密,可人一到了这里好像就没有了秘密,你在这说的话、做的事别人虽然看不到,却都可以听到。 林生就这样跟着绕了好一会儿,又转了一个大弯后,嘈杂声突然消失。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在这个房间。”那个小女孩何时走的如何走的全部被淹没在一片混乱之中。 紧接着,他听见了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的声音,此刻他觉得这种声音是如此的动听。 ”请进。“这声音沧桑而神秘,全无肃杀之气却透露出一种无上威严。 林生在想江湖中有谁能有这般气场,或许是潇湘剑派掌门吴城子,亦或是武当派掌门李忘生前辈,还是长清观观主清河道人?林生索性不再去想,慢慢向前走去。 林生脚才刚落下就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细微响声,而此刻他带着的面具却又无法摘下,他只能去听。 黑暗的石室中细密的声音此刻竟变得如暴风骤雨,令人胆寒。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命丧于此的时候,他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如果你就站在他的身旁,你就会发现他整个人都闪着一股奇异的光彩,他的自信、果断与勇敢实在是超乎常人的想象,因为在这种危急时刻,敢去赌的人只有他一个。 而且,他赢了。 铁针飞驰的声音消失,林生还站在那里。 “很多人都说断剑林生胆大心细、机智过人,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老板也被他的镇定自若所折服。 “而我如今却站在这里动都不敢动,因为我多动一动就会死。” “你当然明白,否则你已是个死人。” ”我现在只想知道如果我死在这里会怎么样?“ “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问他们。“ ”难道已经有人来到过这里?“ ”有,有很多,不过他们都已是死人。你,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林生想了想,缓缓道:“江湖中盛传王家岭老板不出江湖却知江湖,在下此次前来是想问问鬼面人一事。” “鬼面人,黑衣白面,声音、身形、功法、武器变换万千,鬼神莫测,于十七年前灭武林第一人慕云天一家后销声匿迹,近日传说鬼面人再现江湖,你可是问那鬼面人此次重出江湖的目的?” “正是。” “那你可知慕云天一家并非被全灭?”老板的声音突然激动的发颤,“他或许已经发觉慕云天的儿子还活着。”林生显然也很震惊,他实在想不通为何慕云天的儿子会活下来。 “所以,这第一个原因,就是鬼面人发现慕云天的儿子没有死,又来斩草除根。” 听老板的意思,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他疑惑,道:“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这第二种原因却也和慕云天有关。“老板的声音恢复了初始时的平静,“昔日西方偏教教主云中孤鹤于歇玉山大战慕云天,败战后,曾说出一个惊天的秘密。” ‘我天教此次前来是为取回被中原夺去的天教秘法,今次前来已寻到秘法就在关东。’ “这话说到一半犹为勾人,那次以后,中原武林就失去了原本的团结,人人都想得到偏教秘法,彼此勾心斗角,已有十七年之久。最近传出偏教秘法就在关东木柳镇。“ ”所以,这另一种可能就是鬼面人也要去那关东木柳镇。” “不知那慕云天遗孤现在在哪?” “你知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林生无奈苦笑,他已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短暂的对话后,石室再度安静下来。 突然,一束烛火照亮了石室。 你绝未见过如此明亮的烛光,黑洞洞的世界变得一片通红。 两张面具也似发着红灿灿的光。 林生突然感觉到光明和温暖。 他偷偷的摘下面具,想要看一看神秘的老板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老板的面具并没有遮住他的眼睛,他看到林生摘下了面具。 林生穿着一袭青衣,随着洞窟中的习习凉风微微摆动着,他英俊的脸部轮廓在跳动的烛光下英气逼人,背后的一柄巨剑漆黑又笨重看起来像一块大石头,可他的手却光滑细嫩怎么看也不像能拿起那柄巨剑的手,他的腰间挎着他的第三只手——他的那柄断剑,看起来却和一般的断剑无异,甚至不如他背后的那柄黑色巨剑惹眼,可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这柄断剑要比那柄大剑危险得多。 林生的眼睛在重新适应了光明后显得越发纯净,此刻他正看着老板。 他看到一坨肉上带着面具,躺在石厅中央粗犷的石椅上。他实在无法相信老板竟是这样子。 正在这时,老板悠悠道:”你是不是很想想看看我面具下的这张脸?“ 话音刚落,老板也摘下了面具。林生脑海中原本已经浮现出一张肥猪似的脸,但很多时候,眼见的却未必真实。 就像老板的面具下,又是另一张面具。 林生觉得自己才是一头猪,一头死猪。 他怔住了,此刻他已肯定,老板绝对是一个难缠的人。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眉头轻皱,悠悠道:“你真可怕。” “我有什么可怕,你只是无法看到我真正的样子,可是我这一张张面具、一层层外衣你都看的清清楚楚。”老板站了起来,拖着庞大的身躯走到了林生面前,他绝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可江湖上很多人也带着一张张面具,披着一层层人皮,而且,你看不到、摸不到,甚至想不到,他们岂不是比我这个烤肉的老板可怕多了?” 林生看着老板,老板也正盯着林生。 他笑了, 老板也笑了。 笑声还未停,石室便又浸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接着一股奇异的暗香飘散而来,恍惚中林生听到了石门打开的声音。 他只觉得自己已跌入黑暗的深渊,挣扎着却还是闭上了双眼。 第二回 白色焰火 林生醒来时发现又回到酒楼里。 他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雪还在下,桌上的残羹剩饭还散发着余热。不过桌上却多了两颗豆子,金豆子。林生刚要拿起这两颗金豆,一双雪白的手突然把豆子抓了起来。 对面不知何时已来了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此刻正对着他笑。 他认得她,她就是那个带他走进梦境的小女孩。 “原来是你,你一个小丫头到处乱跑还抢人家的金子。”坐在对面的,正是石窟中引路的小女孩。 “我不是来抢金子的。”小女孩话语中有着天真的俏皮劲儿。 “那你还能是来送金子的不成?”林生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他觉得和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对话比和老板说话有趣多了。 “我就是来送金子的。” “你是说那两颗金豆?” “不错。”小女孩说话间多了一股子自豪感,“不过这金豆比金子还要强无数倍。” “哦,比金子还值钱?” ”断剑林生的钱,怎么花也花不完,我们老板知道你不缺钱。“小女孩露出娇媚的微笑,”凭这两颗金豆,你所能做的事情两大麻袋金子都不一定做得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无论你想要什么,这两颗金豆都能买的来。“ ”看来老板会再找我。“听到这里,林生稍皱了皱眉头,越发觉得老板深不可测。 ”怪不得老板向我夸你,你果然很聪明。“ ”那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真面目呢,如果可以,我愿意出两颗金豆。“林生突然对这可爱的小女孩产生了兴趣,他观察到小女孩只是在对口型,真正发声的另有其人。 ”你还是留着吧,也许有一天你会见到的。“小女孩说着站了起来,转身似要准备离开。 “那可否问下姑娘芳名。” “你昨天还说我不知羞耻,今天你这样问一个小女孩的名字,就不觉得羞耻?”小女孩又转过身来戏谑地看着林生。“你不会爱上她了吧?” 林生转头对着外面的竹林,缓缓道:“你知道我问得是你。” 他只看到大雪覆盖的竹林中突然显出一个曼妙的身影,又慢慢消失在白茫茫的天边。 林生转过头来,小女孩已不知去了何处。 桌上放着两颗金豆。 林生无奈的耸耸肩,拿起了两颗金豆。 他并没想再去找老板,因为想见老板只能等他来找你。 他透过一根根柱子看向炉火边的老板,他是那样的和蔼可亲,洞窟里的老板到底是何人? 林生不愿再想,对着火炉旁的老板,大声道:“老板,来一壶烧刀子,两碟烫牛肉。“ 大雪来的快去得也快,林生也要走了。他踏着温暖的霞光,可他感觉到的确是化雪时的无边寒意。他抬头望了望朝阳,忽然觉得这太阳只是那神秘洞窟中的一盏烛灯,而自己仍是处身于茫茫黑夜。 可他还是振奋了精神,因为他知道越是危险的生活越是精彩,精彩的生活总能令他开心。 林生出了酒楼就一直向南走,走着走着就到了四里桥,四里桥是附近为数不多的村镇,又有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家驿站,自然人气鼎盛。林生当然不是偶然来到这里,他是来找人的。 他要找的人是谁? 四里桥处在秦淮附近,烟雨迷蒙,青砖白瓦再加上内里纵横交错的水沟,颇有些人间仙境的味道。所以这里的人纵然比较多,倒也不似一般的大城车马喧嚣太甚,人走在里面很多时候是一种享受,可有个人走在这里显然并不享受。 他的一身黑衣与环境的淡薄格格不入,他的眼睛只凝视着前方,他就一直往前走也不与人搭话。可这里的巷弄偏又走得凌乱。白焰停下了脚步,他已经无数次走过这里,却又一次走到了原地。他就在路中间停下了脚步,夕阳打在他的脸上,夜晚就要来临。 ”孩子,你要去哪,你都来来回回走了这么久了?“正在门口摆弄腊肠的老太太慈祥的问道。 白焰只不回话,又继续向前走去。 ”这孩子……“老太太摇头叹息,只得回身进门。 太阳已经落山,夜幕接手夕阳,天边一片灰暗,又小雪。 白焰这次没有再走回原地,这次他走到了一条长街上,寒冷的冬夜即便是在四里桥也没有太多人出来活动,白焰还在走着,左边是一排民居,门口的大红灯笼照亮了右侧的石墙,石墙上白色的抹灰脱落了一片又一片,露出粗糙的石壁,紧挨着墙有一颗枯瘦的榆树,枝干稀少而枯桠。 白焰透过枯枝看到了天边的月亮,他有点想念自己的豆腐磨坊了,虽然在那里他也是孑然一人。比起灯火通明的镇子,他更喜欢这月亮,他太需要一个家。 凄美的月色和游荡天涯的浪子有着同样的寂寞。 他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寒冷的冬夜里如果见到炉火和白色的炊烟,会让人感觉到温暖。一个夜市摊就在这条老街的尽头,他的路也已走到尽头。 “今天还出摊啊,大力哥。” “哎~三穗子你又来了,今天还有你最欢喜的老豆腐汤呢。” 乳白的汤,上面漂浮着一层香油,加上大块儿的嫩豆腐,让人食欲大增。白焰想到自己曾日日夜夜在豆腐坊磨豆腐,磨出来的豆腐大部分都被他切得粉碎,地面上总是如同这苍茫白雪。现在他只想自己是正在卖豆腐汤的人,可是他不能,他年纪轻轻却已背负太多。 “这位小兄弟想吃些什么,我这里有老豆腐汤,有鲜热的溜肥肠,还有养胃的排骨藕汤……” 白焰已走远,他有些怕这些温暖,他不敢让自己体尝这浓浓暖意,他怕自己陷入其中。 卖东西的师傅也只觉得奇怪,不过这感觉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便又被接连而来的客人冲淡了,他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可是这种简单,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白焰再次走回了那个街角。 这次他面前的门开着,仿佛是在等他再来。门前的大红灯笼在这雪夜里似一团温暖的火。院子里植物遍布,他可以透过梅花看到后面的青松,青松下有一个搭起来的木棚子,他听到了小孩子们在木棚下玩耍的笑声和大人的斥责声。他想起了小时候在豆腐坊练剑的自己,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凄苦。 他突然想进去看看,他的脚步很轻没有人发觉。他躲在梅树下的阴影里偷偷看着这一家人的欢乐,他突然觉得这梅花的香气迷酸了眼睛,他已不愿继续待下去,转身的时候,门口突然进来了一个人,是那个白天问他要去哪里的老太太,老太太显然已看见了他。 “是你啊,孩子。”她没有责怪他,他感觉连空气都有些迷眼睛了。“进来坐坐?” 他不敢说话。 “你一定是和家里人闹了矛盾了对不对,这事我见得多了。” “这样会伤了家人的心的,你进来坐一坐,消消气了就赶紧回家,你父母肯定会原谅你的。”老太太提起手中的饭箱,“我去门口大力那里买了些豆腐汤回来,买得多,你一天都没吃饭了吧,一起吃点儿吧。” 白焰心里感到一阵阵温暖,这种感觉似乎已经将他俘虏,他本想看看就走,可他现在却只想跟去。 “谢谢老奶奶。”这是他说过的最温暖的话。他的心中还有着爱,只是埋了太久,藏得太深。 “这是谁啊?”当家的男人见了陌生人心生疑问。 “一个和家人闹了矛盾自己跑出来的小伙子。”老婆婆还帮他留着情面,“我看他大晚上在外面转悠,就把它叫进来一起吃个饭。”现在白焰觉得这雪夜再也不冷了。 “大哥哥,你脸这么白为什么穿一身黑衣裳?”正在玩耍的小男孩也对他很好奇。 “因为这样才能显得哥哥脸白啊。”白焰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竟能说出这样幽默的话来。 孩子笑了,白焰也笑了。 木棚下,温暖的烛火,温馨的氛围,白焰觉得自己如果能一直在这里该多好。 “这样啊,我的孩子们还小,老婆又不太能喝酒,小兄弟今天既然来了那就陪我喝点儿。”男人听到他的话也不再戒备。 “可是我……” “哪有什么可是不可是了,酒里又没有毒。”男人的热情又似这冬夜里的一把篝火点燃了气氛。 木棚外面飘着雪,木棚下却散发着氤氲的热气。这一坐就做到了后半夜,两人喝得半夜温酒,此刻都已微醺。坐在木棚下你一句我一句的谈天说地。 白焰从来没觉得雪有这么美,梅花有这么香。 说着说着两人就在木棚下睡着了。 夜已深,整个四里桥都安静了下来,你甚至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远处传来烟花升空的声音,夜空中突然绽放出诡异的烟花。一朵白色的焰火,打破了夜的寂静,撕裂了漆黑的夜空。 白焰猛然惊醒,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警觉性。 天空中的烟花还未消散,他已冲着烟花绽放的地方飞驰而去,他再三地回头看向这个小院,他明白,白色焰火绽放,就意味着他再也没有今晚这样安逸的生活了。 大雪已再度令他感到寒冷。 白色焰火下,同样是黑色的衣衫,却是带着白色的面具,空洞的双眼在这无尽的黑夜中显得诡异而可怕。 燃放烟火的人,赫然是林生正在寻找的鬼面人! 第三回 雪夜魅影 林生此刻还在寻找着,他已找到了深夜还是没有寻到他的踪迹,其实林生想见他很容易,只要他打开手里的这壶清酒。显然他不太喜欢这个方法。 雪越下越大,林生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正要拧开酒壶的时候,南方的天空突然显现出一朵白色的烟花。连着漫天飞雪,凄美而哀伤。 林生此刻心里也很郁闷,他没有一次凭自己的本事找到过他。 他决定去看看那烟花,说不定是他再放呢,若不是他,还有谁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半夜燃放这白色烟花呢? 他正准备走的时候,空荡荡的巷子中突然传出一种尖细而狭长的声音,衬着天空那白色的焰火,诡异而可怖。 七只小孔雀呀, 穿上花衣裳呀, 美呀, 美呀。 一只小山鸡呀, 披着青衣衫呀, 俊呀, 俊呀。 月光照亮了的巷弄,巷弄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穿着绣花红袍的女人,或者说,是一个女人和七个小女孩。 “小山鸡?”走在最前面的小女孩开口了,月光此时正照在她涂满脂粉的脸上,像个从鬼窟里出来的小女孩,“你可还认得我?” 他一张口林生就知道了她是谁,”原来是你啊,你可是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你一个大男人,丢不丢人。“这是从另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和之前的那个小女孩,竟一模一样。林生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对啊,丢不丢人。“ ”丢不丢人。“ 这七个人说话的声音竟然全都相同。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她们的笑声此起彼伏如海边的浪潮声。 你若遇上了这么几个奇怪的人该怎么办? 林生也没有办法,他只觉得这本来安静的世界一下子就混乱了,他现在只想避开这里寻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冷静一下。 如果七个人有一样的声音也许你还能接受,如果她们又有相同的武功就更加可怕了。 林生怎么也无法摆脱这七个人的纠缠。 ”好了,大小姐,你就别玩儿我了。“显然,这是那个女人在故意刁难他,”你们老板派你来监视我真是找对了,因为我这跟人天不怕地不怕,独独害怕女人,尤其是你这种多嘴多舌的女人。“ ”知道错了?“这次只有一个声音。 ”知道错了。“其实林生根本不知道,其实当女人问起这种问题,男人大多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哪里错了?” ”哪都错了。“ ”不行,我要你具体回答。“林生突然觉得耳朵吵些也没什么,总比头疼要好。 ”你怎么不说话?“她已经在那逼问起来,仿佛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 ”我不该问姑娘的名字?“林生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要被榨干了,却也只想出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还有呢?“还有,林生现在只觉得她比十个老板还可怕。 ”我不该用戏谑的语气和姑娘说话。“ ”还有呢?“ ”那你们还是继续在我耳边叨叨吧。”林生决定不再理她们,向着烟花绽放的地方慢悠悠的走过去,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了。”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你不说我还真没觉得你做了这么多错事呢。“她说这句话时,眼睛里还透着一种调皮的性子。 林生仿佛对这种结果习以为常,毫不在意的继续向前走。 “既然你做了这么多对不起我的事,那就把你的命拿来吧。”说话间突然一种肃杀之意袭来。 七个绣花红袍的姑娘手中此刻都多出了一柄短匕。月光下七个鬼影飘忽而来。 林生也不回头,只轻轻地一闪身,七剑全数落空。七女于空中姿态陡变,身影忽地捉摸不定,此刻真像那地狱来的孤魂野鬼一般,林生从来没见过这么奇诡这招数,若是一个人,这种招数倒也容易对付,可他面对的是七个人。 七个人同时击出,没有丝毫的差池,若不是亲眼所见,林生只怕要把她们当作一个人。可林生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越是面对危险的时候,越是不能慌乱,林生深知这点。皓月穿过七个人的间隙照射在林生的脸上,他此刻突然觉得那个女人真好看,像她胸前绣地那朵花一般美艳动人,她的眼睛里的杀机也变得犹如清泉般温柔。与此同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柄巨剑,这巨剑在他手中仿佛没有了重量,如那空中飞舞的雪花一般,瞬间化解了六个人的攻击。 只剩那个女人还在动。 就在锋刃即将刺中林生之时,那个女人突然急转角度,刀刃擦身而过。他能看见她眼中的诧异于温存。 “你为何不躲?”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你哪来的信心觉得我不会杀你?“ ”因为老板,老板还不想我死。“ 雪花落下的速度仿佛变得缓慢,月光澄澈如斯。就在刚才还闹如街市的巷子此刻变得异常宁静。 红衣似火,青衣惆怅。 两人对望,中间隔着雪。 红衣突似一条火龙般席卷而来,夜,仍无声。 林生始终站在原地看着这扑面而来的红衣女子,他的微笑不同于她,他的笑是温暖的如她身上的红衣,而她的微笑却像天空飘落的雪一样冰冷。 就在匕首即将刺中林生心脏的那一刻,寒光却向下偏了几寸,刺破了那盛满清酒的酒壶。 酒香缓缓飘散,寂静的四里桥不知哪里传来了清冽的琴声。 ”你为什么还不躲,你当真不怕我不把你杀了?” “死在美人刀下,我倒也死得其所。”,林生的笑容温暖如常。 ”你!“红衣女子咬牙切齿,急得说不出话来,今晚她真是受了一肚子的气。却又偏偏那林生没办法。 ”你到底哪里好,像白痴一样,也不知老板喜欢你哪里!“ 红衣女子收起匕首转身就走,身后六个小女孩紧紧的跟在后面。 红衣女子走到巷口,突然转身道:“你今天怎么不问我的名字了。” “今天的情况你也见到了,我还怎么敢问?”林生装出一种无奈的表情。 “你记住,姑奶奶叫七翎花,你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七翎花恨恨地一甩头,消失在深深的巷子里。 如果一个女人在你没问她时告诉你她的名字,而且又说再也不想见到你,那说明她很想再见到你,这个道理,林生当然懂。他甚至有些期待再与七翎花相遇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白色焰火平静下来。 小孤山山顶已有层厚厚的积雪,雪地中央有一团黑色的粉末。白焰已经到来。 “师父。” 啪!一掌落下,白焰眼睛都未眨一下。 “你们出来吧。” 雪地上又多了五个人,小老太婆、男主人和他的老婆,还有那两个小孩。 “大哥哥你的脸现在比我奶奶的头发还白,不用再穿黑衣服了,嘻嘻嘻。”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白焰的心,此刻已硬如山石,冷若霜雪。 昨夜的白焰已经死了。 鬼面人看着他慢慢的走远,走进漆黑的夜色里,他的人似已渐渐与黑暗相融。 他手中的剑,将会比这隆冬的雪更为冰冷无情! 鬼面人和那个男人又回到了那个院子里。 ”断剑林生也在这里?“鬼面人的声音一直神秘而有冷漠,有着一种蔑视一切威严。 ”他在这里,他也和白焰一样在镇子里跑了半天。“刚刚喝醉的男人现在却清醒得很,不过,他的语气中似乎并没有忌惮,却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奈。 ”那他也看见了白色焰火?“ ”你怀疑他是冲着你来的?“ ”你不怀疑?“ ”我又不是你我怀疑什么?” ”你就是我。“ 鬼面人饮尽了杯中酒,空洞的双眼看着他,仿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那我杀了我你是不是也会一起死?“男子也饮尽了杯中酒,嘴角露出一丝无奈与惆怅。 ”你可以试一试。“ 鬼面人说完就趁着夜色未消,一步步走去,他走得很慢,脚下没有一丝轻功的路子。他瞧得清楚,可越是这样,他越发觉得鬼面人深不可测。接着他饮了一坛又一坛酒,但求一醉方休! 雪已渐渐地轻了,月色更加清亮。 万籁无声,只有镇里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鸡鸣,他听来却像是来自地底深渊的呼唤。头顶的灯笼燃了一夜已变得黯淡,昨夜的温暖,他不知有多希望那是真的。 第四回 无眠之夜 悠扬的琴声在附近回荡,那天边的白色焰火究竟是何人燃放? 孤山北闻见酒香,已顺着香气缓步前来。他走到了巷子口便发现还未被新雪覆盖的杂乱脚印,墙边的雪地上躺着一只流干了的酒壶,酒壶边上的积雪已融了大半,他身形一闪便已来到酒壶旁,先是发现了酒壶上森然的刀痕,接着闻到醇馥幽郁的酒香中参杂着的些许脂粉味。这其间发生的二三事他便已猜出了大半,心里的焦躁疑虑也已消散。 只是接连的叹气,惋惜这壶未尝到口的好酒。 月色幽幽,琴声悠悠,直叹这世间的哀怨情愁。 林生此时已赶到小孤山山顶,只剩雪。连焰火过后落下的残渣都没有,林生知道自己已来晚了。 燃放焰火的人到底是谁? 老板派七翎花监视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林生坐在山巅的一块石头上,静静的思考,雪虽然小了,风却更盛,林生的青衣随着寒风飘扬,他的人却动也不动,似与那石头长在了一起。随寒风一起来的还有一段松枝,松枝质地坚硬,此时被凛冽的风吹着已经在雪地里划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松枝滚过的地方留下了些许灰色的残渣。随即,松枝滚到了林生脚边,林生弯腰捡起松枝,吹净了松枝上的尘土,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莞尔一笑,向一旁的树林走去。 肯定还有烟灰残留在周围的树上。 林生就像一只生活在林间的麻雀,灵动而敏捷。终于,在一颗枯桠的榆钱树上,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纸片,纸片的边沿已烧得焦黑。 孤山北还在街巷中轻轻抚琴,音调刚刚升起,琴声戛然而止,他睁开微闭的双眼,对着巷子深处的黑暗,微笑道:“你来了?”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剑光。 孤山北这才发现来人并不是林生,可这一切已经太晚。 剑出,无声。 孤山北的惊诧还未停息,一柄断剑突然出现在眼前,挡住了那势如破竹的一剑。林生在这最危急的时刻,来到了这里。孤山北很庆幸有一个林生这样的朋友,他总能救自己于危难时刻。 白焰冷冷地望向手持断剑的林生,道:“你就是断剑林生?” 他认得林生,林生却不知道他,疑惑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杀他?“ 白焰眼里却似除了林生谁也看不到,幽幽道:”我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比如,今天我就要杀了你。“ 白焰剑锋急转。林生却收起断剑,抽出背后的漆黑大剑。 不到危急时刻,他从不用那柄断剑。 白焰的剑已再度刺出,林生的剑还在手上。 黑与白的对立。 白剑如蛟龙出水,黑剑静若处子。 孤山北也是第一次看见林生出剑,他的青衣,此刻仿佛也似与他的剑一般变得漆黑。 剑刺出就在一瞬间,却仿佛过了很久。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白焰已刺出了七剑。林生手中的剑也变化了七次。 孤山北更担心林生,因为他看出林生手中的剑已有了裂痕。 林生已觉出这少年的厉害,凌空一剑飞掷而去。白焰面容萧然,一剑挥出,剑已粉碎,雪也变得漆黑。 一柄白色的剑乘着黑色的雪直取林生而来。 而这一剑,却刺空了。 白焰很诧异,四下环视,这巷子里却只剩古朴的琴和破败的酒壶,林生和孤山北却已不见。 黑色的雪已落幕,只留下黑衫少年孤零零的站在月色下。他的人和他的剑,此刻有着同样的落寞。 四里桥西 一间破败的小屋中,烛影摇晃。寒风吹着屋檐的风牌发出啪啪的响声。屋檐下两个人喝着小酒,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清晨。 林生喝了一小口酒,笑着说道:“我又救了你一命,你要怎么谢我?” 孤山北皱着眉头,仿佛很不开心,道:“我连珍藏多年的好酒都拿来与你喝了,这难道还不够?” 林生道:“当然不够。” 孤山北道:“那你还要我怎样。” 林生道:“我要你心甘情愿的拿给我喝。” 孤山北警惕的看着林生,诺诺道:“你可别打我那些酒的主意啊。” 林生笑道:“你放心吧,我可不像你那么爱喝酒。其实我还有一件小事需要你帮忙。” 孤山北脸上又浮现出微笑,道:”什么事?“ 林生掏出在孤山顶上发现的那张烧焦的纸,道:“你能否帮我查出这张纸是哪里出产的?” 接过林生递过来的小纸片反复端详后,孤山北表情凝重,道:”我虽然可以查出来,但可能会花费些时日。“ 林生道:”需要多久?“ 孤山北道:”这很难说,你一个月后再来找我罢。“ “那此事便一个月后再说。”林生已举起酒杯。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便再也不谈此事。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我总是无法找到你,而只要我一打开酒壶你就能很快找到我?“这件事在林生心头困扰已久。 孤山北听出了他的惆怅,心里沾沾自喜,笑道:”其实我一直就在你的附近跟着你。“ 林生突然觉得可笑,他要找得人就在他身边他却一直找不到。 人总是容易忽视他们身边的东西,转而去追寻那远在天边的虚影,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最需要的人或物,往往就在身边。 林生觉得好气又好笑,无奈道:”那今晚发生的事情,你都看见了。“ 孤山北叹了口气,道:“今天,我却没能一直跟到你。” “为什么?” 他仔细地想了想,悄声道:“我跟着你,其实是跟着你身上的酒香,今天夜半突然传出了另一股酒香,他带的酒一定和你带的是同一种酒,我一时不知道该跟着哪一个,过了一会儿,另一种酒香突然消失了,我刚看到破碎的酒壶还以为你已发现我就在你身边,故意耍我的。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另一股酒香是谁放出来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带的是哪种酒?他是不是和那放烟火的人是一伙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那剑术已出神入化的黑衣少年又是谁? 黎明悄然来临,远山上的积雪在绚烂的朝霞下光彩夺目,犹如一片火海,林生预感这几个谜团间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而江湖也即将迎来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林生已站在初升的太阳下,回过身来向孤山北道别:“那么,一个月之后见。” 他的笑容温暖,看起来充满了力量,孤山北看着霞光包裹下温文尔雅的林生,表情变得复杂,心里也思绪万千。缓缓道:“你要去哪?” ”去木柳镇。“ 孤山北笑道:”你最好死在那里,这样就再也没有人来烦我了。“ 林生笑道:”我要是死了,谁给你带酒喝?“ 林生此刻已转过身去,他的背影被拉得狭长,走着走着似乎慢慢融进了漫天朝阳里。 白焰已在那个路口站了很久,他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经过昨夜的事情后,他比之前更加冷漠,无情,他现在是剑的奴隶,是复仇之子! 这一次他直接走到了驿站前,漠然道:”带我去木柳镇。“ 车夫看了一眼白焰,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公子你现在最好不要去木柳镇,那里现在江湖争斗很厉害,去得都是各路武林高手,你这么瘦弱过去怕是要白白送了性命啊。“ 白焰伸手掷出了一个袋子,那车夫捡起来一看,足足有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够一个普通人不愁吃喝的过一辈子了,收起钱袋后,车夫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嘴脸,低声下气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阁下乃是高人出山,小的这就去准备,您先在这里等等。”说完就连蹦带跳地找马车去了,想起以后不用再过这种朝九晚五的日子,他就感到兴奋,他一定要找一辆最好的马车跑完他这辈子的最后一程。 城外刮起了萧萧的北风,还未完全冻结的积雪被风吹起,天地间一片苍茫,比那荒漠上的风沙还要凄凉几分。车夫快马加鞭似要现在就结束这趟路程。白焰端坐在马车上看着这漫天白沙,听着耳边似鬼哭一样凄厉的风声,似很享受般,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此时,林生正走在街上,他觉得今天的四里桥有哪里不对劲,可他却想不出哪里不对。他也来到了驿站,在旁边的过早摊上买了一个烧饼,边吃边和老板聊天。 ”今天早上有没有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来过驿站?“ 老板想了想,道:”没有见过。“ 林生喝了口从孤山北哪里偷来的一壶梅花酿,一口美酒下肚,他似乎很满足,道:”老板喝不喝酒?“ 这句话其实有两层意思,一层是问老板喝不喝酒,另一层是问‘老板‘喝不喝酒。 卖烧饼的显然听出了他话中带话,也不再隐藏,悠然道:”你既已知道他来过为何又来问我?“ 林生并没有理会老板的质问,只是吃着手里的烧饼,夸赞道:”不过你这烧饼烤得倒是挺好吃,如果是现学的那你还真的蛮适合干这行的。“说罢莞尔一笑,转身向驿站走去。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心里也更畅快。对于这种监视,他一向不在乎。 吃完了最后一口烧饼,他正好来到了驿站前。 ”伙计,我要去木柳镇。“ 这个伙计打一出来就满脸欣喜,想着刚才那个人的奇遇,便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白焰是懒得再和人交流,林生就不同了,天天混迹于市井的他自然知道这伙计心中在想什么。他温文地笑着说:”你是要我现在杀了你给后面的兄弟们看看?“他的笑容很温柔,他的语气也很和善,但伙计却相信如果他再多说一句话,都会被这笑面虎杀掉,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去找马车了。 这伙计苦着脸,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儿起来,看来即使是天上掉馅饼,你也要足够勤奋才能捡到啊。 林生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为什么许多人总是想着一夜暴富而不想着怎么努力凭着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更好的生活呢? 伙计迅速地找到了一辆马车,随即便出了城。 林生一上马车就睡着了,这几天发生地一连串的怪事和随之而来的一个又一个难解的谜团,令他身心疲惫。 他当然也没有发现,他所在的马车已经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第五回 血色迷雾 天色已近黄昏。 林生从睡梦中醒来,显然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醒来后还有些偏头痛。 赶车的伙计已经不见踪影,他揉了揉惺松的睡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红色。红色的大地,红色的植物,红色的房屋,没有人,他现在只想瞧瞧这里的人是不是也是红色的。 伙计当然没有把他送到木柳镇,他并不怪他。 他现在看起来并不慌张,反而很高兴。 他明白,有些事,越是欲盖弥彰,就越容易露出马脚来。 林生跳下了马车,看见那匹马无精打采的站在那里,林生轻抚着马额上的鬃毛,同情道:“可怜了你,跑了这么远的路,没有东西吃也没有水喝。”马儿似乎听懂了林生的话,低声嘶鸣了一声。 一人一马,站在红色的大地上,似有无尽的寂寞。 林生忽然也觉得又饿又渴,他看了看眼前这神秘的红色之城,他觉得既然这里有房屋,就一定会有人。 可这里的街道上为什么空无一人? 林生敲了最近一户人家的门,门已经破旧不堪且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红色的灰尘。他这才发现,这镇上怕已经没有人了,而且它原本也不是红色的,这红色显然是后来被人用染料涂上的,染料中掺杂着一丝奇异的香味。他试着推了推门,门已被锁住。 这个镇子临山而建,地势一层一层的升高,林生正走在山间迂回的路上。 他走得很小心,细致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他虽然不知道送他来这里的人处于什么样的目的,但他明白不会有人花钱把自己送到这里来这是只为了让他观赏这座红色之城。 残阳如血,照在这红色的大地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契合感,置身其中的林生突然想到这里会不会是有人用鲜血浇灌成红色,有人杀光了镇上的所有人,用他们的鲜血完成了这个红色的杰作,他的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寒意,身体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我们因为未知而恐惧。林生忽然很想念小时候,虽然那时的生活很艰苦,可是至少不怕明天,不惧未来。 林生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嘴里发苦,突然走到路边吐出一口酸涩的苦水,他使劲告诉世间不会有如此变态之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可他止不住地多想,他越多想,心里就越发慌。 走着走着,他的步子开始飘忽,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一般失去了歪歪扭扭的走着,双眼无神。 此时,在这个镇子的最上层。 “你看他今天会不会死在这里?”一个全身黑衣的娇媚女子问道。 站在他身边的,正是老板,他今天看起来瘦了许多,脸上的面具也只有很少的几层,此刻他正紧紧地盯着失魂落魄的林生,缓缓道:“他已是个死人。”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一阵寒风袭来,吹起这里满地的红色尘土,红色的镇子此刻仿佛又蒙上一层红色的面纱,分外妖娆,红色的树枝上荡落了一片片的红色粉末,寂静的镇上又像下了一场血雾,血雾凄迷,人心悲戚。 林生站在这漫天血雾中,眼角不觉已有泪流下。 他是在悲悼镇上死去的人?还是在怀念那个曾经快乐、开朗的自己? 他眼角的泪竟也变成了红色,似鲜血一般诡异可怖。 林生没有注意到,此刻自己已处于危险之中,他的周围,赫然有三只红色的蜘蛛。 蜘蛛的八条腿在这红色之城中仿佛更加灵活了,它们像是飞到了林生脚下,没有荡起一丝的烟尘。然后慢慢地支起身躯,白色的毒牙在漫天的红色中发出森然的寒光。 不知林生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走动了两部,正巧踩在了那几只蜘蛛身上。 一场即将到来的危机就这样被化解了。 远处传来了一声惊疑,随后嫣然道:”你现在还敢肯定他已是个死人?“ 面具下传出一声冷哼,漠然到:“哼,只不过交了个好运而已。” 女子似乎很不屑,她觉得林生来到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是装的。 林生当然不是装的,他本已沉醉于这血雾之中,他差一点就完全沦陷其中,可终究有人按捺不住露出了马脚。 林生当然看到了三只红蜘蛛,危机感让他从迷幻中陡然清醒,他那看似不经意的一踩,其实已在脑海中反复练习了很多次。只是他还是没见到人,没见到人他就要一直装下去,那个人已经忍不住了,既然有了第一次行动,就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种情况,就是比谁更能沉得住气。 呼啸的寒风中,突然传来杜鹃的啼哭声,声音悲切至极,凄厉动人。衬着这漫天红雾,直教人泪流不止。 北边的红雾中慢慢显现出一个红色的身影,他手中的长剑斜指着地面。一步一步缓缓地迎着血雨而来。 他的长发随风飘散在耳边,一身红衣在寒风中呼呼飘荡,似这天地间的红色都来自于他的身上,他凌厉的目光盯着在血雾中俯身低泣的林生,手中的剑却也似血一般鲜红。他似乎很满意这里的血雾,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他在距林生还有十步的地方停下了,冷冷道:”你不必再装了。“ 他一眼就看穿了林生的伪装。 林生直起了身子,此刻正微笑地看着他,道:”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马上就是了。“ 红衣人的剑已出,带出凄厉的风声。 子规剑,剑出凄鸣。 来的人正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杀手——无情公子。 他的剑,原本是黑色的。 红色的剑在这红色的雾气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红色的血雾中也似被他的剑所折服。 林生抽出孤山北为他打造的新剑,仍是如墨般漆黑。 一黑一红两道剑锋直斗得血雾都已退后两丈,朦胧的雾气中多出了一片清澈的天地。 老板面具下的双眼似也变得狂热起来,他看到血色雾气的中央多出了一道红色的屏障,他现在只希望从里面走出来的是无情公子。 浓郁的红色的尘土再度飘散,此刻竟如同真正的血雨般散落而下。 血雨中渐渐显现出两个人影。 无情公子的封喉一剑被林生的断剑挡在面前。断剑无影,没有人能看清他出剑的动作,他的断剑,能在任何时候出现在任何地方。 取人性命于无形无影。 当然林生并不爱杀人,否则他的断剑,必比子规剑还要鲜红。 无情公子此刻严峻地看着林生手中的断剑,突地向后一撤,人于剑忽然消失在漫天血雨之中。 林生也收起了断剑,他还是没见到他想见的人,那个藏在红色蜘蛛、无情公子后面的人。 如此大的手笔,却并没有要杀了自己的意思。 血色的尘土已完全落地,血雾再次随风而起,他又嗅到那种奇异的香味。 林生原本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此刻他已经猜出了那人是谁。 他继续向前走去,他不再假装自己受到这血雾的摧残,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笑容,此刻,周围的血雾在他看来,像红色的花海。 林生慢悠悠的走到了山路尽头,他果然看到了老板,老板这次似乎变得瘦了许多,个子也变得高了,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一身黑衣却娇艳如花,两个大大的眸子此刻似要吃了自己一般。 林生现在已完全明白,淡淡道:“刚才无意中踩到了小姐的爱宠,实在是抱歉。” 这在那黑衣女人耳中听来,哪像是道歉,分明就是讥讽,她恨恨地道:“你这人实在是可恶。”说着似要扑上来和林生决一死战。老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激动,她这才没有冲出去。 林生望向老板,道:“不知老板带我到这里来却是为何?” 老板声音如第一次见到他般冷漠道:“你早知带你来这里的人是我?“ 林生想了想,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直到我发现这里是被人用一般人难找到的类似于血色的苏枋红所染成的,我才开始怀疑带我来这里的人是你,但我还是不确定,然后我又发现,这里真正能摧残人心智的其实是红雾中的十里红花散,其实我心里就几乎确定那个人就是你。“ 老板似乎很欣赏他,笑道:”那你是何时确定这个人就是我,又怎么知道我就在这村镇的最上层等你呢?“ ”这个人花了这么多的心思,甚至请无情公子来,却只让他逼出我的断剑,想到这里我就确信这个人就是老板。“林生顿了顿,”如果我是老板,我也会站在这村子最上面的一层,因为在这里他可以看到我在镇子里的一举一动。“ 老板拍手大笑道:“很好,你说得很精彩。” 林生皱了皱眉,疑惑道:”可我并不明白他请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板语气变得锋利,森然道:”是为了让你证明你有活下去的资格。“ 老板已向他袭来,使得是一手诡异的剑法,剑锋似雾似雨让人捉摸不定,似那潇湘夜雨般无尽缠绵,难道老板是那潇湘剑派的吴城子? 可他的剑明显不如吴城子要命。 不过他的剑意却慢慢地增长,由绵绵细雨演变成暴风骤雨,最后竟逼得林生节节败退,突然他剑意一敛。然后剑意猛地散开,直震得周围的屋子都荡下了尘土。 林生之前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老板自觉这一剑不取其命也必让他重伤倒地。 令人惊诧的一幕发生了,林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一个转身,借助身后的一颗大树翻了一个身凌空躲过了那道在老板看来绝对无法躲过的剑气。 此刻林生正坐在那红色大树的枯枝上,像万花丛中的一点绿叶,看起来如春天般令人感到舒服。此刻他正在树上看着老板微笑,道:”你并不是真的老板?“ ”我不是?那谁是?“ 林生跳下树枝,他已看到树下的一间屋子里有着一团熟悉的身影。 他还未敲门,门已开了。 老板拖着庞大的身躯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 他能感觉到面具下那炽热的双眼。 ”老板。“ ”老板。“ 刚刚还很嚣张的两人此刻毕恭毕敬的喊道。 老板仍然很从容,淡淡道:”你们俩退下吧,我有些话要跟他说。“ ”是。“话音未散,两人已消失在远边的夜空中。 两人果然都是高手,单凭这轻功本事,便可在江湖中名列前茅,可他们竟然这样任老板支使,老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夕阳更甚,红色尘土中多了一层朦胧的白色雾气,气氛突然变得凝重。 老板道:”你这一行原本是要去那木柳镇对不对?“ 林生耸耸肩,无奈道:”可我如今却来到了这里。“ 老板轻笑道:”你可记得先前在石室里的飞针?“ 林生当然不会忘了那差点儿要了他的命的飞针,只是他不懂老板问他这件事有什么意义。 老板又说道:”我先前告诉过你,到过那间石室中的人有很多,来到这里的人也同样很多,他们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你知不知道我费尽心思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 林生本就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老板的声音突然变得庄严而神圣:”因为我需要一个人,一个绝顶的英才去帮我办一件一般人办不到的事。“ ”你怎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帮我的。“ 林生疑惑道:”为什么?“ 老板转过头,深邃的双眼此刻正紧盯着林生,缓缓道:”因为我们的目的相同,我要你办的事情就是除掉鬼面人!“ 林生面容微变,脸上有一丝惊讶划过。显然未想到老板要他做的是这件事。 就在刚才,他还曾怀疑老板和鬼面人是不是就是同一个人。 老板看着林生一脸惊讶,悠悠道:”我会派一匹最好的马送你到木柳镇,你原来的那匹马太慢了。“ 说完老板又走回了屋子里,忽的一下就消失了。 林生看了看即将落幕的晚霞,绚烂的朝霞即将被黑夜吞噬。 老板的加入,让林生觉得整件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第六回 人约黄昏后 这次林生睡不着了,他不是怕自己再被送到别处,而是因为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疑问。 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已经慢慢接近了藏在谜团深处的谜底,但这突入其来的变故去让他刚刚建立起来的逻辑轰然崩塌。 一个人当然不会找另一个人除掉自己。 他现在能做什么,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那个神秘的少年,他隐隐觉得这个少年在整个事件中浮现出来。 林生想起他去老板的酒楼那天晚上,路上曾看到一个持剑飞驰的少年,如果他和前天晚上的那个出剑犀利的少年是同一个人,这个事情就说得通了。 他一定也去过老板的酒楼,那白色的火焰也一定是他和老板商量好的见面信号,否则七翎花也不回突然地出现在自己的附近让他不能第一时间赶到那里,那他们见面的目的又是什么。 仔细想想,林生又觉得不对,昨夜那个红色之城看样子是刚刚搭建出来的,老板还去请了无情公子,自己也是突然决定要去木柳镇的,如果说这一切老板都已提前预料到,那他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 世间当然没有神仙。 燃放烟火的另有其人,他还是要继续跟着那个黑衣少年。 林生想着想着,马车便到了木柳镇。 太阳刚刚升起,木柳镇看样子也刚刚下了场雪,雪后的清晨最是寒冷。 木柳镇唯一的客栈不在镇子里,它横跨在木柳镇西侧的小溪上,建筑下清水粼粼,泛着霞光,屋顶上银装素裹却也被朝霞照得红灿灿,它的形状就是一个大圆筒,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截被锯断的巨大树干悬在一条小溪之上。他的里面也很简洁,屋内的一切装饰都是用柳树做的,大的柳树几个拼合起来并成个圆桌,客人坐的椅子也是小的柳木墩子,就连桌上盛菜的盘子、客人手中吃饭的碗筷也全部是柳木做的,圆整的大厅中甚至还有几颗活着的柳树横穿而过。 这里只有一个地方是不同的,坐在那里的人就是这里的掌柜的——柳无生。 他是一个衣着华丽、修理得很干净的中年人。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是一把柳木小算盘。 他的背后有一个绚丽多彩、晶莹璀璨的巨型缠丝琉璃罩子,价值不菲,而这琉璃罩子里面种着一棵垂杨柳,在这寒冷的冬天依然焕发着勃勃生机。 白焰踏着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来到这里,他一来就坐在了靠边的一张酒桌上,并没有看坐在琉璃罩旁的柳无生一眼,他在等林生,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出城门不久就改变了方向,但他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昨晚,寒风凛冽,鬼面人迎风背负双手,一人一月说不出的孤独,回头对他淡淡道:“一定要等到林生来再开始动手。” 白焰疑惑道:“他如果不来呢?” 鬼面人转过身,笑道:“他一定会来的。” 白焰对鬼面人非常信任,他是给予他第二条命的人。 旁边的人都在看着白焰,就像看着一头待宰的羔羊,都想拿他树树威风。 终于,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忍不住了,他甩出自己手中的酒杯,酒杯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安稳地落在白焰的对面,与此同时,他的人也已坐了下来。 旁边的人都没想到这看似笨重的糙汉子行动起来竟如此灵巧。 那大汉坐稳后,豪迈道:“你为什么不喝酒?” 白焰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脸上已露出一丝不耐烦。 他仍然抬手扔出一袋钱。 自从用钱解决了那件事之后,他就觉得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而那个收下钱的车夫,现在还在驿站赶车,他已习惯了这种忙碌的生活,根本离不开了。 那大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周围的人也都轻皱眉头,显然也不明白白焰的举动。 大喊疑惑道:“不知小兄弟什么意思?” 白焰冷冷道:“拿着钱,滚。” 众人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为他叹息,任谁都觉得这么一个瘦弱的人,始终是斗不过一个彪形大汉。 一袋钱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但他手中的剑可以。 杯中酒,已变得血红。 周围人的眼中满是惊疑,他们只看到一道白光闪过,大汉就倒下了。 柳无生却看得清楚,他看着那似雷光的一剑,仿佛看到了笼罩在血雨腥风中的木柳镇,但他并不为此感到烦忧,仍然低头玩弄着手中的柳木算盘。 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天色渐渐变得黯淡了。 白焰仍然在那里呆呆地坐着。 经过刚才的事,周围的人看着他仿佛看着煞神一般,纷纷退避。 这时,有个人正穿越人群向他这里走来,他的步伐轻快,一路上都在看着那个巨大的琉璃罩子,似乎很是欣赏。 他看向柳无生的时候,柳无生还在玩弄手中的小算盘。 奇怪的酒楼,总归有个奇怪的老板。 他并不太在意柳无生,因为他已看到了坐在墙边的白焰,他面前的桌上什么也没有。 林生手里也揣着一壶酒。 旁边的人都悄悄地注视着这张酒桌,爱看热闹的人总是有很多。 林生坐下后自斟自饮,缓缓道:“你为什么不喝酒?” 白焰认得林生,但他还是扔了一袋钱,他想看看林生会如何做。 看到白焰这般举动,林生也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拿起白焰扔出的钱袋,把里面的银子取出洒向窗外,白花花的银子在夕阳的映照下像一颗颗五彩斑斓的宝石。 “这个钱袋挺漂亮,我收下了。”林生笑道。 白焰看着外面的人争抢着天上落下的银子,道:“你不喜欢钱?” 林生道:“我当然喜欢钱,但我更喜欢喂狗。” 白焰冷冷地脸上浮现了一瞬的笑容,缓缓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你,但现在我觉得等你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生盯着白焰,笑道:“你早就发现我在跟踪你。” 白焰拿起林生给他斟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转身扬长而去。 他很希望那是杯毒酒。 林生并没有跟上他,他又要了一盘卤肉,一碟茴香豆,有人在对面坐下了。 ”你总算还知道我爱吃什么。“林生并没有抬起头看她一眼,单单听声音就已知道来的人是谁。 林生抬起头,看着她,微笑道:”你不乖乖地在家待着,跑来找我做什么?“ 来的人正是江南月家的大小姐月心凉。 她的身影翩若惊鸿,一进门就吸引了很多目光。 她的眼睛,用星星来形容都是一种侮辱,而世界上最璀璨的宝石与她的眼睛相比,立刻变成一堆尘土。 她的皮肤白极了,衬得白昼都像黑夜。 她的手光滑细嫩,连天边洒落的夕阳都无法附在上面。 至于她的微笑,更是能将传说中大地尽头的冰川融化。 总之,如果你看到她,总是无法发得了脾气的。 夕阳下,两人对望。 不过这安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因为俩人都已笑出了声。 月心凉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假正经了?“ 话刚落下,旁边又落下一个女子,一身白衣似雪,正是那夜与林生缠斗一番的七翎花。 白焰回到了自己定下的客房,门虚掩着,屋里焚着的檀香透着门缝溢出丝丝烟尘,在走廊里昏暗的烛光映衬下泛着幽幽红光。 白焰停了一下,接着推开了门。 屋里没有点灯,床上坐着一个人,黑衣白面。 夕阳照在窗前的地板上,一张白色面具诡异依然。 与此同时。 酒楼里一间奇怪的房子,灯火通明,泛着七彩的光芒。 一张长长的桌子边坐满了人,一场秘密的会议在黄昏来临后悄然展开。 第七回 夜半鬼影 这间奇怪的房子里坐着的的人俨然都是江湖上颇有些名头的人。 此时坐在长桌尽头的人,正是江湖上有着赫赫威名的潇湘剑派掌门人吴城子。他此刻神情凝重,缓缓道:“大家此次想必都是为了那西方偏教的秘法而来。” 坐在中间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齐声说道:“不然呢?” 桌上的人都忌惮的看向两人,他们当然不是普通的小孩,女的叫敛财童子,男的叫散财童子。 这两人都是侏儒,所以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 但倘若有一天一个小女孩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管你要银子,你一定要毫不迟疑地给她,否则你一定活不长久,如果某天有一个小男孩无缘无故说要赠你银子,无论你再缺钱也不要收,因为你是在拿你的命换银子。 吴城子也看像这两人,微笑道:“我只是给诸位敲个警钟,因为还有一个人也一起来了。” 话音未了,就被一个面容白皙的男子打断了,他的话语间略带一丝不快:“难道还有比潇湘剑雨吴城子前辈更可怕的人来了吗?” 散财童子看向正说话的一叶障目泰天极,他此刻也想着同样的事情,江湖传言他们这些老头子无意参与此次争夺,可吴城子却来了,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吴城子当然听出了泰天极话中带刺,但他并不在意,道:”我和我的朋友们早已厌倦江湖纷争,并不会参与其中,只是这次探查到一个特别的消息。“吴城子话说到一半顿了顿,看了看坐在桌边面带疑惑的各路人马,缓缓道:”这次前来争夺偏教秘法的人中,有一个便是那西方偏教教主云中孤鹤之子。“ 众人的脸色微变,心中都划下一丝惊诧。 一颗危险的种子已经在众人心里扎了根。 人群开始骚动,已经有人产生退缩的想法。正在这时,有一个人站起来,大声说道:”云中孤鹤的儿子又怎么样,云中孤鹤来了不一样回不去,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得到偏教秘法后,一起修炼,除了西方偏教不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话刚说完,又有一人站起来,他一身翩翩白衣,在寒冷的冬天右手中仍拿着一把黑白相间的扇子,此刻正微笑的看着那站起来的人,道:”一起修炼,我看你是怕抢不到吧?“ 桌子另一边的花狐狸也对他的说法持反对意见,悠悠道:”我看黑白书生说得对,黑石,你是怕夺不到吧?“ 黑白书生看向说话的女子,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人认出来了,他却看不出这一身花衣服的女子是谁。 黑石也不示弱,大声道:”我黑石还怕夺不到,既然大家不想合作,那就各走各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忽地乱了起来。 吴城子大声喝止,道:“诸位静一静。” 大家都对吴城子有所忌惮,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我此次前来,其实说起来也是和大家目的相同的。”吴城子面色凝重,“大家虽来此夺秘法,但切勿互相内斗,一定要注意找出偏教余孽,尽早铲除他,这件事情上大家一定要团结起来,相互之间一定要有个照应,不要被那余孽找到机会夺到秘法。” 不过仍然没有人把焦点放在云中孤鹤之子上面,又有一人道:“看样子吴城子前辈也对那秘法有兴趣了?” 吴城子有些愠怒,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缓缓道:”我此次只是来铲除偏教余孽,别无他由。“说罢便忽地一下消失在房间内。 吴城子走后,屋子里没有再次变得吵闹,大家都在担心一个事情。 ”你们看吴城子这次来是不是为了秘法?“黑白书生说道。 ”他若是来抢的话,我们必须一起团结起来先对付他,没人反对吧?“黑石说道。 大家都不说话。 有时不说话就是一种肯定。 敛财童子和散财童子最先走出了房间。 柳无生像没看见两人一样,仍低头玩儿着手里的小算盘,显然这间房子为他带来了不菲的收入。 人一个接一个走出来,脸上都带着同样的忧愁,各怀心事,没有任何一个人作声。 只有柳无生手中的算盘敲击着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是计算着噩梦到来的时刻。 此时,在酒楼靠边的一张桌子上。 月心凉警戒地看着这突然到来的女子,她的样子很抚媚,长相也不比自己逊色很多。她已将她看作敌人,谨慎地看着林生,问道:”她是谁?“ 七翎花娇媚一笑,也看向林生,嫣然道:”她是谁?“ 她显然比月心凉更温柔,月心凉的危机感更甚,抓起林生就要去旁边的桌子上。 她的纤纤玉手刚伸出就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手腕。 月心凉转头瞪着抓着自己手的七翎花,七翎花一手托腮,温柔的看着月心凉。平静的桌子升起浓重的火药味。 林生觉得世上没有比女人争风吃醋更可怕的事情了。 现在他只觉脑袋大了一圈,赶紧出手解围,抓住了七翎花的手。 月心凉看着林生抓住另一个女人的手,激烈的甩开被七翎花拽着的手,一扭头气哼哼的向外面走去。 这么两个角色美人为林生争风吃醋,周围人都投来艳羡的目光,看月心凉转头走去都暗叹林生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得怜香惜玉,连挽留也没有挽留一下。 他们自然不懂林生的纠结,但他觉得此刻更应该和七翎花聊些东西。 林生松开了握着七翎花的手,七翎花反而抓住了林生的手,悠悠道:”惹你的小情人生你气了,你不去追?“ 林生感受到七翎花冰凉的手正抓着自己的手,无奈道:”有人抓着我,我怎么去追?“ ”你很喜欢她?“七翎花问道。 林生微笑道:”我更喜欢你。“ 不知是因为夕晒还是林生的手很暖,七翎花原本冰凉的手渐渐温暖了起来。她看着蒙在夕阳下的林生的脸,缓缓松开了林生的手,脸上挤出一丝微笑,道:”虽然知道你是骗我的,但我还是很开心。“ 林生道:”若我说的是真心话呢?“ ”若你说的是真话,此刻便不会这样问我。“七翎花流露出一丝感伤,转而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生道:”不是老板派你来监视我的?“ 七翎花道:”我从来就没有监视过你。“ 林生笑道:”你可还记得在四里桥相遇的时候天边正升起的白色焰火?“ 七翎花低头想了一会儿,点头微笑道:”我们还一起赏过烟花呢。“ ”燃放烟火的人是不是老板?“ 七翎花喝下原本为月心凉倒的酒,浅浅道:”难怪老板说你多疑,你知不知道找无情公子有多难,老板本事纵然再大,也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找到了无情公子,就是在那天晚上找到的,回来时天都快亮了。“ 林生想到了那日在红色村子里老板走起路来样子,看得出他很疲惫。 林生疑问道:”不是老板那是谁呢?“ 七翎花白了他一眼,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后来也去看了看,根本没留下任何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了呢。“ 林生想了想,道:”那个人真的不是老板?“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信?“ 林生又道:”你真的不是来监视我的?“ 七翎花急了,道:”真的不是。“ ”那你来干什么的?“ 七翎花俯下身,向林生摆了摆手示意他把耳朵靠过来。 林生虽然心生疑惑,还是照着她的要求伸过头去。 ”啊!“ 要不是七翎花突然牵住了他的手,林生差点被吓得摔下了椅子,他看着摆着胜利姿态大笑着的七翎花,无奈的摇了摇头。 七翎花松开了手,笑着离开了这里。 她笑靥如花。 花儿走了,却留下了花香。 林生伸开刚刚被七翎花牵着的手,她刚刚扶林生的时候悄悄把一张纸条塞在了他手心里。 夕阳照在了纸条上,黑色的字也似变得发红。 上面只有三个潦草的字——他来了。 谁来了?鬼面人吗? 她为什么写纸条而不直接说出来?难道她也被人监视着吗? 林生收起纸条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月心凉正向这边走过来,他当然猜出了月心凉要来干什么,但他现在需要安静,他要找一个月心凉绝对找不到自己的地方。 就像小时候在真正狩猎的时候,他绝不会带着她,他只会带着她抓兔子。 月心凉走到了桌前才发现林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是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找不到林生的。他丝毫不怀疑林生是否跟着七翎花走了,她知道他一定又是在做一件危险的事,就像他小时候杀野猪的时候从不叫上她。 他以为骗过了她,她装作被他骗。不同的秘密却有同样的温暖。 白焰已经在床上躺着了,但他绝不会睡觉,至少不会这么早睡。 此刻他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夺得偏教秘法,然后再去找他的仇人报仇。 他的仇人究竟是谁?除了他,只有鬼面人知道。 现在他活着只为复仇。 他有过痛苦,有过挣扎,最后只有屈服于仇恨。 但他时不时也会想念那个在小镇中磨豆腐的另一个自己,每次想起来都头痛欲裂。 他的平凡生活,一去不复返。 其实,他是可以选择的。 此刻他正想起了那个阴暗潮湿的豆腐坊,他忽然觉得那间小茅草屋要比这酒楼还要温暖积分,但他的头痛极了,他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慢慢平静了下来,就在这时,窗外出现一道黑影。 其实这道黑影出现在了酒楼里每间客房的窗子外面。透着纸窗,模糊而可怖,就像从地狱投射而来的鬼影。 大家纷纷打开了窗户,每间客房外面都飘着一个怪异的纸人。 扎纸人的纸和丧礼上用来抛洒的纸钱用的是同样的纸。 大家都在看着窗外这诡异的纸人的时候,外面的枯柳林中忽然传来了两声惨叫,叫声凄厉动人,令人悲恸,在酒楼里回荡着,久久不散。 林生也听到了叫声,他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死的人正是刚刚在那间神秘房间里的敛财童子和散财童子,两人受得致命伤都是同样的伤口,伤口很短很浅,确实一击致命,很像是自己所用的半截断剑所致。 他立即觉察出情况不妙,刚要离开却发现周围已有人来了。 林生感觉到此刻他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浑身发冷。 第八回 消失的人 林生转过身去,他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人,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 花狐狸正微笑的看着他, 笑里藏刀。 月影朦胧,薄雾弥漫,原本淡淡的血腥气中多出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她的眼光,好似那星星闪光,看见了让人心发慌。 林生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要被她勾去了。 她曼妙的身姿在朦胧的雾气里似梦似幻,她的声音摄人心魄,幽幽道:“是你杀了他们?” 他们明明是在一个空旷的平地上,此刻却像置身在一间空旷的大房子里,而那诡异而清脆的回音也似不停地在林生耳边回荡。 黑暗的枯柳林深处传来了惊疑声:“九黎摄魂术,你是南方苗域过来的人?” 花狐狸转向黑暗的柳林,疑问道:“你是谁?” 远处传来咯咯的笑声,道:”我是花狐狸。“ 听到那身影故作神秘,花狐狸笑道:”那我又是谁?“ 那声音变得颤颤巍巍,阴森到:”你是死狐狸。“ 花狐狸想到刚刚吴城子说的话,霎时变得紧张,激动道:”你到底是谁,你出来。“ 那个声音再没有说一句话。 而这时,林生已经摆脱了花狐狸的妖术控制。 花狐狸疑惑地看着林生,道:”你到底是谁?“ ”你的摄魂术很好用。” ”我在问你的名字。“ ”我是花狐狸。“ 花狐狸谨慎的观察着周围,道:”你都听到了。“ 林生道:”你很怕他?” 花狐狸紧张道:”你认识他?“ 林生笑道:”你知不知道有种语言叫腹语?“ 花狐狸怔住了。 枯柳林中回归于平静。 花狐狸在想林生究竟是不是那个可怕的人。 林生根本不会腹语,现在他正在想那个树林深处的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风声啪嗒着干枯的柳枝,刷出沙沙的声音,枯柳林的另一边窜出了一个黑影,他身法迅捷很快就再次融进夜幕里。 谎言是否只能换来另一个谎言? 直到现在,始终只有花狐狸一个人来。 别的人呢?难道都已死了个干净?那这个杀人的人该有多可怕。 客栈里。 原本漂浮在窗户外面的纸人已走进了房间, 如果一个毫无生意,诡异可怖的纸人进了你的房间,你会怎样? 此刻的酒楼里已人心惶惶,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看起来奇诡可怖的纸人。 人们因未知而恐惧。 外面惨叫声刚刚止住,诡异的纸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惨叫声在酒楼里此起彼伏。 人心惶乱,没有人再去想刚刚的惨叫,大家只希望这该死的纸人赶紧消失。 纸人仿佛懂了大家的心意,它们走了。 乘着烈火而去。 几十间客房,大大小小的纸人,无缘无故的燃烧起来。 倘若每个人都能像白焰一样,那么即将到来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人有时候要能战胜恐惧。 白焰把纸人拍了个粉碎,纸人里喷出些许白色粉末,在空中燃烧了起来,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就破灭了它,继续躺在了床上,手里紧握着腰间的剑。 然而除了白焰,其他人看到这样的情景,反而心生慌乱,不知所措。 这突如其来的火如梦境一般惊住了众人。 窗外寒风吹起。 但再凉的风也只会助长火的势气。 你能看到火势渐渐蔓延,你能闻到酒楼里已充斥着的木头烧焦的味道,你一抬头就能望见滚滚黑烟仿佛要吞掉头顶的星空。 但这一切都来得太仓促,。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大声喊道:“救火!” 可是为时已晚。 人们一桶一桶的浇水,火势却愈发凶猛。 柳无生看着环绕在周围的摄人火舌,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继续低头玩儿着手中的算盘,似乎并不在意酒楼是否会被烧坏。 大火一直燃到第二天清晨,酒楼几乎已成灰烬。 酒楼下的小溪似乎都被大火烧得干涸了。 大地一片荒凉 柳无生还坐在那里,火势没有蔓延到他的身边,他身后的缠丝琉璃罩仍然光彩照人,里面的那棵柳树依然生意盎然。反衬着周围是一圈圈被烧得焦黑的梁柱和大火过后散落在废墟夹缝中的余烟。 劫后余生的人呆呆地看着这场大火后的凄凉之景,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林生此刻正看着这一片萧瑟,心里也深感惋惜,他刚刚从幸存的人口中得知纸人的怪事,索命的纸人。 他回过身走向枯柳林中希望能从双财童子的身上看出点端倪。 可是他发现一夜的慌乱之后,原本躺在枯树下的双财童子不知何时消失了,花狐狸正躺在地上,她的一身花衣与周围的一片废墟格格不入。 林生叫醒了花狐狸。 花狐狸这才看到了周边的景象,她的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从酒楼传出的一声呼喊,那时林生已不在。她正要赶去酒楼,‘花狐狸’又出现了,带着浓郁的花香,她还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就迷迷糊糊地晕倒了。 林生在一旁听着,陷入了沉思。 被人一刀毙命的双财童子,突然出现在窗外的纸人,好像没有一丝关联。 他还在想着,花狐狸已经走进人群又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告诉他一个更惊人的事情。 除了活着的人,其余的人全都消失了,没有踪迹,没有尸骨。 废墟上,吴城子正在清点人数,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 所有人都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真的来了。 黑云压城,凉风尽吹,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 大火吞噬整夜,活下来的人只有八个。 除了昨夜本就在酒楼外的林生和花狐狸,发生过争吵的黑石和黑白书生,潇湘剑雨吴城子,一叶障目泰天极以及生性冷漠的柳无生之外,还有一个老人,一个在大火燃尽之前完全没人在意的老人,他形容枯槁,青色的衣衫已经洗得发白,皱巴巴地堆在一起,右手拄着一根拐杖,不知是由于昨夜的大火还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此刻正瑟瑟发抖。 林生知道肯定还有一个人活着——白焰不可能死。 吴城子面色沉重,缓缓道:”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有可能是纵火的人。“ 他凌厉的眼神扫向周围的人。 他的眼神途经花狐狸时,花狐狸面带愧色的低下了头。 林生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因为他发现吴城子的眼光停在了他的身上。 吴城子久居山林,他混迹江湖之时,并没有林生这号人,所以并不识得林生,疑惑道:”你是?“ 林生道:”在下林生,此次也想来此碰碰运气。“ 吴城子的眼光越发凌厉,似要将林生看个透彻。 ”昨夜燃火之时,你在何处?“ 林生道:”昨夜酒楼后传来两声惨叫,我就赶了过去,她也在。“ 林生指向花狐狸,花狐狸向吴城子点点头。 吴城子又道:”惨叫声又是何人传出?“ 林生道:”是那一男一女双财童子。“ 吴城子面色微变,道:”难道双财童子已遭人毒手?“ 林生道:”两人都已殒命,但是其尸身在昨夜的一片慌乱被人盗走了。“ 吴城子听到林生的话也陷入了深深地思索。 随后缓缓开口道:”我曾在这木柳镇里买下一处宅子,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各位不妨去我那里委屈一下。“ 没有人接话,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客栈一支被烧得发糊的柳木骨架突地坍塌下来,轰隆隆的响声仿佛岑寂在黑暗深渊的怪物发出的怒吼,令人胆寒。 黑白书生突地向转身跑去,他实在无法忍受恐惧带来的折磨,他想离开这里,他觉得自己到这里夺秘法简直是人生中最愚蠢的决定。 他刚迈出一步,忽然颈后多出一道红色的细线。 鲜血喷发而出,染红了正在飘落的雪花。 已不知落下的是雪还是血。 人为何总是这样苦苦相逼? 泰天极已不再像昨夜般从容,他脸部激动地发抖,厉声问道:”你为何要杀了他。“ 吴城子此刻像变了个人一样,脸上再也没有一丝慈祥,道:”我说过这里的人都有嫌疑,没有人可以在现在走,除非他选择去死!“ 地上已一片殷红,泰天极的领口中落进冰凉的雪,他看着黑白书生颈后的汨汨鲜血,脖颈已冰凉如雪。 他人已接近癫狂。 手中洒出一片片金叶子,雪中多了十多条璀璨的金光。 金光直指吴城子。 突然,一道白色的弧光闪过,吴城子手中的剑已入鞘,面容冷厉绝人。 泰天极眼中露出一丝绝望,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无边的落雪,金色的落雪。 林生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更没想到这面色和善的老头子下手却如此无情。 林生看着死去的两人,慨叹道:”他们本不必杀死他们的。“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林生也已沉下了脸,道:”你本可给他们一个机会的。“ 吴城子看着林生,突然露出一丝无奈,叹息道:”你不懂,即使给他们机会,他们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吴城子眼中也恍过一丝愁绪,道:”每个人都会犯错,但又有几个人真的愿意重新来过呢?“ 生活中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少,世上岂不是有很多人一直错着活下去? 吴城子又恢复了原本的慈祥,和气道:“各位谁还有异议?” 其实他只是再问林生一个人,说罢就转身看着林生。 气氛再一次僵住,吴城子的剑仿佛随时都可能再次出鞘。 一直默不作声坐在桌边的柳无生突然开口,道:“我不会离开这里。” 吴城子脸上划过一道异色,森然道:“你也想死。” 柳无生仍然玩弄着手里的小算盘,并没有抬头,悠悠道:“我要死也是死在客栈里,现在客栈也成灰烬,就没有人可以要我死。” 他突然抬起头,林生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他忽然知道了柳无生为何一直不抬头也不同别人说话。 他的双眼枯寂无神,脸上有一道森然的刀疤,说话时下巴也不动一动,他的下巴竟然是木头做的,木头下面吊着一颗小算盘珠子,看起来像一撮小胡子。 一行人看着柳无生这满是创伤的脸,心里都泛出一丝苦意。 吴城子看到他的脸也露出一丝诧异,但仍逼问道:“你真的不肯同我走?” 话未完,剑已出。 这一剑并没有带走柳无生的命,因为一柄断剑挡在凌厉的剑锋前。 林生不喜杀人,也不喜欢看别人这样杀人。 吴城子并没有接着出手,他看着林生。 雪花飘落,两人似被冻住一般,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吴城子没想到林生竟能挡住他的剑势,收了手中剑,叹了口气道:“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你的人老了,但你的剑并不老。” ”你也不想去我那里?“ ”当然不想,但我现在又想了。“ 吴城子疑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去。“ ”你是想让他留在这里?“ 吴城子叹道:“那就依你,不过你不能让他跑了。” ”他不会走。“ ”好。“ 人只有足够强大才有发言的权力,权力的游戏本就不是留给弱者的。 柳无生这时已经再次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低头玩着手中的小算盘,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周边的残桓断壁告诉他——他的客栈已不在了。 就在此时,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传出一声声哀嚎,这里的人正是昨夜大火中消失的人。 他们在哪?又是谁带走了他们? 突来的降雪让天地变得更暗了一些,让人不知此刻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火烧一夜后的焦枝上堆积了少许冰雪后便哗哗哗的断裂开来,砸在杂乱的废墟中,荡起一阵阵烟尘,一片残灰落在柳无生的算盘上,他把灰烬用力地涂抹在算盘珠上,直到珠子也变得漆黑。 柳无生猛地站起来摔碎了手中的算盘,黑色的珠子滚得满地都是,滚着滚着便融进旁边的灰烬中消失不见。 他的人也随之消失不见。 第九回 阴云再起 朔风怒吼,冰雪纷乱,天地间一片萧瑟之景。 一行人正沿着小路踏雪而来,他们脚步很慢,有时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等着那个年迈的老人,他的行动实在太过迟缓。但吴城子却坚持要带着他来。 现在看起来,吴城子也有些后悔,此刻一脸愁容,他也觉得自己是否太过谨慎了些。 五个人里,只有林生一个人看起来没那么忧愁。 这世上有太多不如意,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林生当然懂,所以,他就是再愁再苦,也会微笑面对,耷拉着脸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毁掉自己的心情。 黑石再也不像往常那样充满朝气,他此刻正哀怨的说道:“吴城子前辈,你买的宅子到底在哪儿啊,走了都快半天了。” 吴城子看了看被落得老远的老头儿,捋了捋自己须发皆白的胡子,叹了口气道:“看来人还是懂点儿武功的好。” 林生看到吴城子一脸愁容,笑道:“不会武功也不错,至少不会因为走得慢而丢掉性命。” 寒风呜咽,滴水的屋檐此刻提溜着一条条的冰凌子。 一行人又冒着风雪走了一阵子,天地间仍是一片灰暗,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走了多久,他们只看到几人的肩头上、衣襟边已满是积雪,像是一个个从冰窟窿里走出来的雪人。 几人不知何时已走进一片荒凉的沙地,走在前面的吴城子加快了脚步。 他已支使黑石背起了那个老人。 雪落在沙地上很快就融化了,地面已一片潮湿,零星的枯草也变得湿润,平添了几分生机。 他们走着走着就看见了沙地上凭空多里一面墙,墙上有一道宽大的门。 门是白色的,上面却占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来过这里。 吴城子推开了门,露出了里面荒草丛生的院子,院子中间的水池已经干涸,堆满了积雪,院子里有很多小房子,黝黑的屋瓦、浅灰的墙连成一片。脚下清一色的石板路,踩磨得溜光锃亮。 吴城子转身道:“这院子搁置已久,但正厅我却一直找人打理,诸位先在那里歇息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之后的事宜。” 几人早已走的厌倦,此刻看着这杂乱的小院却多出了几分兴奋,尤其是背着那老头的黑石,他只觉得自己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十个人。这看起来枯瘦的老头,怎的如此之重。 吴城子随即带领几人来到了正厅。 正厅门前是一堵矮石墙,石墙边摆着神案,墙上供奉着的神祗林生没见过,他本不就信神的,反而很都信神的人并没有得到神祗的眷顾,生活依旧潦倒。 神案上燃着古香,正厅里烟气缭绕似仙境一般。 烟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房间中有三个狭长的台阶,四根粗大的柱子自烟雾中升起支撑着倾斜的屋顶。台阶上的空地上摆着九张椅子,最大的椅子正对着神案。烛火散落在房间的各处,此刻都已点燃,屋子里灯火通明。 几人都累极了,坐在椅子上竟然都慢慢的睡了过去。 吴城子当然没有睡过去,他已嘱咐好下人妥善布置好整个院子。 突然,快有一丈高的杂草里走出一个人,”你觉得这几个人中谁最可疑?“ 吴城子并没有感到惊讶,他静静地说道:”我看不出来到底是谁,不过这几个人里有一个人最可疑。“ 神秘人说道:”你是说那个年轻人?“ 吴城子点头道:”这个断剑林生最近刚刚在江湖中崭露头角,即刻卷入了这场纷争之中,实在是可疑。“ ”你也并没有查出他的底细。“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师承何处,不过,既然人已来了,就一切好说。“ ”你有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他也很不同。“ ”谁,你是说那个老头,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不是一个人,不足为惧。“ ”我是说另一个人,一个在大火后活下来但并没有到这里来的人。我在老板的酒楼里曾经见过他,他出剑极快有非常凌厉,实在是英雄少年。而且,他也在昨天就到了这里。“ “你确定他没有死?” “他一定还活着。” 又是一阵狂风袭来,卷起门外的沙石带进院中,沙子扑簌簌地落在院中的杂草上,两人脸上一片凝重。 鬼面人再现江湖已不是一日两日。 江湖只知鬼面人于十七年前灭了慕云天一家,却不知鬼面人还找到了当时在歇玉山山顶的所有人,吴城子忘不了那个人,忘不了他空洞的眼神,忘不了他冰冷的言语。 忘不了那十七年前的雪夜。 ——云中落雪,飞鹤纳命。 他,又来了。 这次,他要取走谁的命? 没有人会嫌自己命长,他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前几天,他乔装打扮也去找了老板,他是在酒楼的小棚子里遇到的老板,他和林生问的是同一个问题得到的却是不同的答案。 林生只知道慕云天的儿子还活着。 吴城子只知道云中孤鹤的儿子要复仇。 这两件事也许都是真的,也许都是假的,老板也许只是个满口胡诌的只会烧柴火的小老头儿。 但真真假假又有谁说得清呢,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那么假的也成了真的。 吴城子不像忘生老人他们那样把一切都看得很开,他不容许自己糊里糊涂的死去,所以他必须占据主动,他已经老了,还想安安静静地多过几年清闲日子。 院子里比刚刚又多了很多人,他们忙碌地打扫着这久未来人的小院,吴城子看到院子里的杂草渐渐变矮,干涸的池子里也渐渐补满了清水,就连原本布满灰尘的墙面也变得愈发干净,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一个好的环境总能给人带来一个好的心情。 正厅中的人还在睡着觉。 吴城子正在院中欣赏着正慢慢恢复生机的院落。 天上却忽然落下一个人,一个用诡异的纸人。吴城子认得那就是昨夜客栈里突然出现的纸人,当下心里一惊,急忙向周围看去,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他人未到剑已到。 纸人已被砍得稀烂,内里掉落出一张布条。吴城子一手抓起那张布条,就像穷苦的人看见了金子一样眼疾手快。 纸条上只有几个字,他却看了半天,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抽搐,最后,整个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疯狂地笑起来,直笑得嗓子嘶哑才停下来,坐在地上竟开始抽泣起来。 在院子里打扫的人看见他突然像是一个疯子般狂吼乱叫,最后又坐在地上像是在哭,都投来了不解的目光,他们若是知道这个人就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潇湘剑派掌门人吴城子,此刻怕是已慌乱的逃开了吧。 吴城子失落地蜷缩在雪地上,无神的双目盯着一旁堆落得杂草,落寞至极。 一地的碎纸屑随风而起,飘向远方的天空,棕黄色的纸看起来就像黄沙一般,只不过由于缺少了石英也没有了沙石那亮晶晶的闪光。 吴城子就像是缺少了石英的沙石,此刻已变得黯然无光,整个人都变得呆滞起来,再无半点往日的神采。 天空的乌云再次汇聚,天地之间变得更暗了,狂风卷起沙石像一条飞扬跋扈的蛟龙,张牙舞爪地玩弄着大地,一场暴雪即将来临。 木柳镇本就因那偏教秘法的传闻名声大噪。 如果说西方偏教的秘法还不够引人注目的话,那就再加上一场离奇的吃掉了数十人的鬼火。 关于这场大火的传闻竟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大到开钱庄的富商巨贾,小到打筛糠的贫贱农夫,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仿佛所有人都经历过那场离奇的大火。 在一家破旧的小酒坊里,几个人正热切的讨论着这件事。 “你听说木柳镇的大火没?” 旁边一人努了努嘴,仿佛觉得如果不知道这件事就没法在江湖中混迹下去,接道:“这事谁不知道?” 另人一机灵地瞄了一眼周围,俯下身悄悄说道:“你们知不知道那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我听说是那西方偏教之子放的。” “不不不,那火是鬼魂放得,听说起火当晚有人听见了鬼魂的嚎哭,他跟我说的时候还学了学,光听他叫我就觉得慎得慌呢。” “真的,那你也学学。” ”得了,别听他瞎说了,据可靠消息,那火是鬼面人放的,他们说的鬼魂估计就是鬼面人,听说鬼面人可是有着成百上千的分身呐。“ ”你可不要胡说,那鬼面人可厉害得紧,传出去怕会要了你的命的。“ 坐在一边喝酒的还有一个人——无情公子。 他不爱说闲话,也不爱听别人说闲话。但他却又一双灵敏的耳朵,纵使这些人说话时把声音压得很低,他却仍听得一清二楚。这次他没有皱起眉头,而是少有的起了兴趣,随即起身走到那堆人桌边,冷冷问道:”木柳镇怎么走?“ 他说话的时候,剑已拔出。寒风阵阵,映着剑的寒光变得愈发寒冷。 他的剑架在一个人的脖颈上,这样问话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方法一直很有用,被他把剑架在脖子上的人此刻显然把他当作自己的爷爷看,颤抖着说道:”此……去去向北三……三百里就是木……木柳镇“ 无情公子已经走远,那个人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过了很久才软绵绵的瘫在了桌子上。 他人已走,剑气却仍然冷如寒霜。 木柳镇周围此刻正下着鹅毛大雪,阴云笼罩在木柳镇的上空,寒风怒号响彻天地间,原本车马鼎沸的木柳镇竟变得如人间炼狱般萧瑟怆人。 原本川流不息的官道上此刻只有零星的马车。 还有几个人,几个奇怪的人,他们此刻或正闲庭信步、或踏雪飞驰,向着这一片阴云走来。 官道上扬起氤氲的灰尘,大雪中忽闪着一道道飘逸的身影。 车过留声,人过无痕。 第十回 暗影丛生(一) 外面的寒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在大厅内肆虐,屋子里的蜡烛被吹得忽明忽暗,神案上的香已燃尽,却没有人来添香。 林生被一阵寒风吹醒,其他人都还睡着,黑石的呼噜声震得桌案上的茶杯都微微颤动起来,看来大家经过一夜的凶险都已疲累至极,突然间得到安稳,都睡得相当扎实。 若是林生此刻还睡着,便也听不见这震耳的呼噜声,可他已醒了。 他的上下眼皮正迷糊着相互纠缠,眼眶已微微发黑,此刻正手扶着额头轻声叹气,因为他无论如何已很难再伴着这振聋发聩的呼噜声入睡了。 于是他索性站起身来,刚才迷糊中听到吴城子已吩咐下人清扫这宅子,他虽不知道时间已过去了多久,周围的边房有没有收拾好,但他觉得现在总该能美美的洗个热水澡了吧。他走下两级石阶,看到神案的香柱上只剩下很长的一截香灰,这才发现刚来时缭绕满堂的香雾已经不再。 难道吴城子已经不在这里? 他正要转身开门,门却吱悠悠的开了。 门当然不会自己打开,进来的人是吴城子,他此刻已换了一身灰白相间的道袍,宽松的披在身上,一尘不染,腰间的灰布腰带上挂着一块洁白无暇的玉牌,脚上蹬着一双北方常见的马皮靴子,靴子上也没有一点儿灰尘。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玉兰花的清香,额头上用一根黑色的布带绑扎起头发,灰白色的头发披散在脑后随风浮动,他的双目炯炯有神发着精光,哪还像是刚才院中的那个失魂落魄的吴城子。 这个吴城子是否是刚才还在院中疯疯癫癫的那个吴城子? 林生没有看见刚刚在院子里似个疯子般的吴城子,自然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吴城子手上拿着几柱香,此刻正踱着细碎的步子走向神案,仿佛没有看到林生这个人。 林生并不介意,他虽不信神,但他一直很尊重别人的意愿,信神的人在这种时候总是怀着一颗敬畏之心的,他的眼中只有他心目中的神。 显然,吴城子这般清净身心就是为了来供神。 吴城子供奉的是哪路神仙林生并不知道,但他却突然对这个过程起了兴趣。人对神的礼敬之心神是否真的能看见,如果神看见了,会怎样对他们这种凡人予以回报? 林生还在想,吴城子已经走到了神案前精细编织的蒲团前,掀起道袍的下摆,蜷起双腿跪倒在蒲团上,在他所供养的神面前,恭敬合掌,目光凝神在神像之上,林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听不清他口中低颂的敬语,但连他都感觉到了吴城子发起的诚敬供养之心。 他的神,会不会也感觉到了呢。 接着,吴城子捻起所供养之香,双手持于胸前,跪颂烧香,虔诚而文雅。 一个人在祈求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正门大敞,门外寒风飞雪,门里跪着一个虔诚的信徒,门边靠着对这一切都饶有兴致的人,你看的清门外飞雪,却永远也看不清门内这两个人。 天色变得更暗了,吴城子也已直起身子,香炉前的烟灰也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吴城子此刻精神炯烁,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他的神已经给予他仁爱与宽恕。 他转身对着靠在门边已经变得无精打采的林生,微笑道:“林少侠,刚才多有得罪。” 林生一直看着吴城子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早已迷迷糊糊,直到吴城子站起来跟他说话,他才发觉吴城子已经结束了他的事情,缓了片刻,道:“前辈多虑了,只是我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不知是否会打扰到你。” 吴城子仍是微笑,眼角却有一道一闪而过的闪光,然后拂了拂下巴上长长的白胡子,道:“当然不会,既然林少侠已醒来,不妨跟着老身一起游游我这片故园。” 林生已经打起了精神,他总能振奋起精神,道:“我也正想转转这里,只不过现在我实在是疲累至极,只想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然后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吴城子微俯身子,伸出右手指向门外,谦虚道:“当然可以,先出去吧。” 林生看到吴城子这般动作,觉得有些不适应,这杀人不眨眼的老头若是和蔼起来实在太过亲和,令人无法捉摸,轻笑道:“前辈可别把我当成你刚刚拜揭的神了。” 吴城子却没有再理会他,他已经走出了大门,此刻正在过廊里慢慢走着,看起来相当高兴。 林生轻翘了一下眉毛,嘴角无奈地一笑,没想这老头性情还真是多变,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他走得很慢,林生很快就追了上去,好奇的问道:“前辈看起来很是高兴。” 吴城子悠悠道:“高兴,我当然高兴了。” 林生疑惑道:“不知您为何这么高兴?” 吴城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缓缓道:“家里来了很多贵客,你难道不高兴吗?” 林生已懂了吴城子的意思,却又好像没有懂,他口中的‘贵客’指的是不是他们这几个人? 吴城子又转过身,他的道袍甩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在空中慢慢飘落,别再腰间的剑却纹丝未动,他的人也似他的剑一般坚定的向前走去。 林生看着他坚定的背影,突然觉得眼前的吴城子变得有些陌生,此刻他变得太锋利了。 吴城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这水镜庄除了水多,房子也多,来再多的客人也住得下。“他的声音悠远绵长,他距他不过几步的距离,可发出的声音却好似来自远山般遥远空灵。 林生这才发现庄子里原本枯竭的旱池此刻都已注满了水,而且院子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水泊,水纹轻荡,寒冬之中竟未结冰,颇为奇怪。 看来这水镜庄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天地间一片苍茫,木柳镇大大小小的民居都被这雪染成了白色,通天的白色。 黑色的天,白色的地,这天地仿佛颠倒了一般。 无情公子衬着这漫天白雪来到了木柳镇,他来到了客栈的废墟上,这一片焦土此刻静静地蛰伏在大雪之下,残破的木架子在瑟瑟风中发出吱呦吱哟,仿佛来自残桓的哭泣,令人动容。 无情公子却不无情。 他俯下身拂去覆盖在灰烬上的落雪,抓起一把如石墨般漆黑的残渣,已分不清是木渣还是黄土,小溪浅浅的一层薄冰此刻看起来如此脆弱,他一个人站在这荒凉的大地上,他的眼神如这大地般寂寥而忧伤。 世上没有人比他了解这种痛苦,这种被人遗弃的痛苦。 在寒风中摇晃不止的木骨架此刻突然哗啦啦的接连倒下,雪地被溅起一个个漆黑的坑洞,似这一片白色的脓疮般醒目,这脓疮上腾腾扬起的黑烟摧枯拉朽般肆虐着这飞雪,天地间突然像末日降临般险恶凶狠。 无情公子站在这黑白骤乱的地狱中,手中的黑色粉末也随着寒风渐渐飘散,身边像缠绕着一条黑色的绶带。 他的一身红衣此刻不再像火般热烈,却似血一般有着无尽仇怨。 他的心似与这一片灰烬相怜相生。 而那一片琉璃,在他看来就像一颗毒瘤。 他的衣摆随风舞动,像飘起的一条条红色丝带,头发披散着迎风飘扬,仿佛来自地狱的血魔。 他已拔出了剑,血红的剑,他的眼似乎也变得血红,他压着步子一步步像那一片琉璃走去。雪地上没有脚印,但他的脚步却似掀起了阵阵狂风,空中飘散的黑白色的烟尘都仿佛知道他的厉害,纷纷退避三舍,而他手中的剑猎猎摄人似有鲜血滴滴流转。 他的剑光眼看就要劈下,身后却传来一声略带戏谑的笑声,道:“原来无情公子并不无情。” 听到这陌生的声音,无情公子突然又变得冷若冰霜,一身红衣也变得冰冷凄艳,脸变得生硬,双眼也失去了刚刚的炙热,变得凌厉绝人,转过身来,幽幽道:“你是谁?” 那人站在寒风中,他的肤色极白,衬得这大雪都有点发黑,他的眉眼间还带着一丝轻佻,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他穿着一身奇怪的花衣裳,花衣裳本不奇怪,但若是这样一身花衣裳穿在一个男人身上就会很奇怪。他的声音也有些怪异,颤巍巍的,听起来仿佛一直在周围回荡:”我是谁很重要吗?“ 无情公子和他隔着三丈远,看着他肩头上的五色金翠钱纹,不禁哑然,随后缓缓道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男是女?“ 那穿着花衣服的男人看着面带讥讽的无情公子却并不在意。 他肩头一抖,这一身的花衣突然全变成了白色,白色的长衫,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瞳孔。随后周围下起了一阵彩色的雨,如孔雀开屏般耀眼,竟比那柳无生的彩色琉璃还要绚烂。 寒风凛然,他的一身白衣却未动丝毫,仿佛是铁做的一般。 无情公子面对这突然地改变,面色微变,淡淡道:“你就是诡戏师白玉如?” 白玉如道:“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无情公子还识得我。” 无情公子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道:“你连名字都像个女人。” 白玉如笑道:“但你知道我并不是个女人。” 两个人对立在风雪中,冷风萧瑟如刀。大地仿佛都被凝住了,雪花也似停当在空中。 他们都明白,来到这里的人,当然不止他们两人。 愁云惨淡,万里无光,客栈完全坍塌荡起的烟尘此刻也已完全落定,两人的身影也早已不见。 木柳镇街头原本熙熙攘攘的车马行人都已躲在家中温暖的炉火旁,在一间方正的宅院中,此刻正燃着温暖的火焰,几个小孩子围着这团火不停地捣鼓着,旁边一堆小小的柴火已足够让他们快乐很久很久,孩子们总是容易满足,所以他们往往比大人幸福的多。 旁边的墙头上立着一个人,他一身黑衣融进黑夜,脸上的白色面具像漂浮在黑夜中,他原本空洞的双眼此刻竟变得温和了一些,他悄无声息地跳到雪地上,慢慢走近那堆在黑夜中跳动的火。 面对着他的孩子最先发现了他,他只是感觉很奇怪,并不害怕他,疑惑道:“叔叔你为什么带着面具啊?” 他就是鬼面人,江湖上人见人惧却又人人得而诛之的鬼面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换做别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样对他,人为什么越长大就越是复杂越是难以接纳他人,也越是容易对别人产生偏见呢? 鬼面人并没有回答他,此刻他站在孩子们中间,身上竟也没有了以往的戾气,变得温和起来,和蔼道:“你们想不想看更漂亮的火?” 你怎样对待别人,别人就会怎样对你,鬼面人也并不是鬼。 孩子们当然想,其中几个最兴奋的已经跳了起来,抓着鬼面人的衣摆,大叫道:”要看要看!“ 鬼面人在孩子们的拥簇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纸包里有一堆黑色的粉末,他把这堆粉末撒在火堆里,火苗接触到黑色粉末突然变得热烈起来,似涨了几分,鬼面人嘱咐道:“快退后一点儿。”孩子们听到后都听话的向后退了几步。 突然,赤黄色的火苗变得七彩斑斓,似梦幻般迷人,旁边的雪也被映得像彩虹般绚烂多彩,正飘落的雪也变得像一颗颗彩色的糖果,整个小院都变得光芒绚烂,似这黑夜中的一道彩虹般光彩照人。 孩子们完全沉醉在这突然而来的梦幻世界中,等他们醒来后发现那个奇怪的叔叔早已不见了踪影。 大人们后来问起这事情,他们都抢着向大人描述了那个人的模样。 黑衣白面,和传言中的鬼面人如出一辙。 但大人们竟没有一个人觉得那个人是鬼面人,鬼面人会给几个小孩子放烟花看?他们不相信会有人从鬼面人的手下存活,更不要说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 为什么人总是很随便给人下定性,纵使他们只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从没有见过。 夜幕降临,大雪隐遁在黑夜中。 此刻的木柳镇却并没有随着黑夜来临而变得安顿,在这无边的黑夜中却似有着一道道更深更浓的暗影,危机四伏。 第十一回 暗影丛生(二) 天空一片漆黑,雪花纷落,无月。 白焰果然还活着,他站在这小院墙角的阴影下,墙角上黑色的砖瓦仿佛也变得华光流转,他已被这七彩烟火所折服。 焰火虽美,却稍纵即逝,他能看清孩子们看不到的那遗留在夜空中的一道道灰痕。 焰火落幕,灰烬流落。 白焰不觉嘴里已有些发苦,他的人生连片刻的美丽都不曾出现,自始至终就是一片灰暗。他突然觉得无比的寂寞,比那无人在意的残灰还要寂寞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的孤独有谁能懂? 是苍天弃他? 对于那个人,那个给他看了十七年白色焰火的人,他到底是爱是恨? 突然他心里激荡起一只野兽的影子,狠狠地啃噬着他看起来略显单薄的身影,他的身上渐渐衍生出一种强烈的戾气。 风似乎变得跟冷吹得更烈,他的一袭黑衣摇摆不息似那黑夜中黑色的浪潮,又似这呼啸的寒风是由他卷起,他的脸仿佛和这飘雪一样白一样冷,一双剑眉鹰目闪着寒光,煞气逼人,原本枯瘦的双手此刻青筋暴起,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的手已抓起剑柄,他的剑若出,此刻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死无生。 剑势高涨,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白焰看着此刻仿佛被定格的画面,孩子仍在微笑,他们仍然陶醉其中没有发觉焰火已尽,雪花落在他们扬起的脸上、高举的手上,大张的嘴里,接触到人的提问化作了一条条水痕,又似两行清泪。 画面渐渐变得模糊,白焰的脸上不知何时已挂上两行清泪。 他扼杀了那只正在心中怒吼的野兽。他既已深尝这种处于黑暗深渊的痛苦与煎熬,又怎忍心剥夺他人的快乐? 路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逼他。他原本可以做一个普通人,像这些孩子一样快乐而平淡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可他早已典当了自己的快乐,而且已无法赎回。 他转过身,离开了这人间的长情,向着无边的黑夜走去。 街上还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此刻正提着灯笼匆忙的走在街上,寒风嗖嗖,吹得墙头枯桠的树枝摇曳不止,也吹凉了浪子的心。 健马长嘶,似有鹊飞枝头,远山静静地蛰伏在黑夜中,木柳镇迎来了新一批的访客。 喜乐街,长安酒楼前。 一辆华丽的马车,拉车的马有着令其他动物艳羡的优美曲线,它那生动的活力即使日行百里也不见疲倦。马是好马,车当然也是好车,一辆雅致的马车,四面被绣着金花龙凤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华贵的车中的乘客是谁。 车夫是一个蓝衫挂刀的人。 他的腰不宽,肩膀却很厚重,佩刀上镶着一颗黑夜中仍闪亮的蓝宝石,刀柄上缠着一圈圈的蓝色粗布条,与他的衣服正好相配。 他带上了一双白色的手套,一双很干净的手套,转身跳下马,嗖的一下来到了蓝色布帘之前,轻轻掀起了帘子。 车里是一个很文雅的男人,正在车厢中闭目养神,直至酒楼前的红色的灯笼照在他的脸上,他才睁开双目走下了马车。 他的身高近七尺,身材偏瘦,他的身上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飞纱羽衣,腰间的白玉腰带微微收起衣衫显出优美的曲线,他的脚上穿着白鹿皮靴微皱却没有一丝积尘。 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的光芒温润如玉。他的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空中摇曳的雪花,如仙入凡尘般儒雅。 路上的零星的行人都被他的魅力所吸引,他的手上凭空多出一个泛着青光的夜光杯,杯中盛着淡红色的桂花酿,突然,他的人已到了酒楼里的一个别致的雅间中,人已停当,杯中的酒却未洒落一滴,酒店门前还残余着一缕幽香,衬着黑夜,凄迷而怡人。 压制的小屋中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坐在门边的正是刚刚与无情公子对峙的白玉如,他的脸色在这满屋的温漾灯光下依旧那样惨白,他原本坚硬的白衣此刻却柔软的铺在一张大椅子上,回头幽幽道:“你总算来了。” 屋子很小却很精致,古木檀香,墙角的梨木屏风上画着青山绿水,白云飞鹤。屏风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奇怪的人,他一身灰白相间的长衫拖至膝盖,披散着的一头黑发被一条白色的带子束在额前,他的肤色很白,眼睛如一泓清泉般清澈,背后背着一个又宽又长的古朴剑盒,剑盒通体漆黑,上面有着嶙峋的刻痕,看起来竟有些森然可怖。 他的剑自不像他的人一般温和。 他似不知疲倦的一直站着,他的眼中仿佛只有面前的那扇屏风。 叶子桑注意到他也认得他却并不理会他,他好像也并不需要别人理会。 白玉如指着桌边的另一把空椅子,道:“既然到了就先坐下吧。” 叶子桑坐在白玉如旁边,俯身低声道:“他怎么也来了?” 白玉如低声道:“是他非要跟着我。” 叶子桑突然笑了,他想起这‘清河散剑’阿江也曾纠缠过自己,非要住在自己那在乐山山腰搭建的旧居旁,笑着问道:“你可是又没了银子了?” 阿江仿佛没有听到叶子桑的嘲讽,仍然看着面前的屏风。 叶子桑从怀中掏出钱带晃了晃,袋子里的银子叮铃作响,阿江突然叹息了一声,回过身来道:“你说我要银子真的有用吗?” 白玉如见一直没说话的阿江开了口,此刻也想搭上一句,道:“人人都说清河散剑挥金如土,没想到却是个穷人。” 穷人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因为他们不会花钱。 阿江笑道:“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那些钱是哪来的,也不知道他们到了哪去。” 白玉如道:“家人给你的?” 阿江低头黯然道:“我早已没了家人。” 叶子桑道:“朋友赠与你的?” 阿江想了一下,道:“我一个人浪迹天涯,兜兜转转,好像也没有几个有钱的朋友。” 白玉如和叶子桑面面相觑,疑问道:“那是你抢来的?偷来的?” 阿江摇了一下头,笑道:“其实是一个人给我的,但他并不像我的朋友。” 白玉如问道:“是吴城子?” 阿江眉头轻皱,沉沉道:”你猜的很准。“ 白玉如道:”我看人也很准。“ 阿江疑惑道:”你已看懂我的来意?“ 白玉如道:”他要你帮他做一件事,一件于他于你都有益的事情。“ 叶子桑疑惑道:”什么事?“ 白玉如转头看向叶子桑,缓缓道:”诛杀鬼面人。“ 阿江感觉到有些惊奇了,他看着白玉如道:”诡戏师竟然这般神机妙算,只是还有一事你无论如何也很难知道。“ 两人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闭口不言。 三人无声的站在屋中,温暖的小屋似有了些寒意。 白玉如觉得累了,他端起了酒壶,斟了三杯清酒,微笑道:”我们也算是故人相聚,不妨先喝上几杯。“ 阿江看着两人,微笑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又是没了银子来蹭吃蹭喝的?“ 白玉如笑道:”难道是来抢银子的?“ 阿江突然坐在了桌边另一把椅子上,缓缓道:”我这次非但不来蹭吃蹭喝,反而是来请两位去吃喝玩乐。“ 叶子桑看到了这样一个不同往日的阿江,打趣道:”去那镇外的荒山上喝着西北风玩雪么?“ 阿江转过脸看着叶子桑,悠然道:”当然不是,我请两位去的地方是水镜庄。“ 白玉如道:”可是吴城子在十年前买下的那片沙石滩上建起的庄子?“ 阿江道:”那里早已不是沙石滩了,你们想要的东西那里都有。“ 叶子桑看了看白玉如,两人正欲作答,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升起了白色的焰火,在这无月的雪夜里格外诡异,如同一只枯瘦的鬼爪,摄人心魄。 白玉如摇头叹息,指着白色焰火之下,问道:”那里就是水镜庄吧。“ 阿江此刻也轻皱着眉头,他也不知水镜庄为何突然升起白色的焰火,道:”不错。“ 白玉如道:”我突然很想去那里看看,即使没有人邀请我。“ 叶子桑表情凝重,此刻正思忖着什么,他和白玉如想的也一样。 水镜庄中,北偏远的一间小屋的走廊里,林生正在一张小桌上独酌,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朵诡异的焰火,而且这焰火就在水镜庄里升起。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疾驰而去。 七彩焰火已落,白色焰火再升。 白焰正在一座高耸的塔楼顶上坐着,雪已覆满肩头。 他拍下肩头的雪,朝着白色的烟火飞身而起,他的身影就似那烟火过后的灰痕一般,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无情公子不喜欢人多的大酒楼,现在正在一间小小的酒棚里歇息,他正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现在仿佛已经有了答案,他并不急,一点一点的继续饮着杯中酒,酒香浓郁。 天空无月,寒风清冷。 天地间很快又变得一片漆黑,夜幕笼罩下了木柳镇多了几道诡异的身影,他们似黑夜之子却又向往光明。 水镜庄此刻正似散发着白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