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含珠》 第一回 阳春三月天气新,湖中丽人花照春。满船罗绮载花酒,燕歌赵舞留行云。 倚梅苑里的两株桃花争相开放,在灿烂的暖阳里嫩粉嫩粉的一树招展,开的煞是热闹可爱。旁边的葡萄架子也不再如冬日那般光秃秃灰扑扑的老头子样儿,一点点的新绿挂在粗糙的枯枝上,也是和谐。 倚梅苑本就不大,不过一个只有三间正房的小跨院,长了这两株桃花及葡萄藤子,也就差不多满了。不过这红红绿绿的,使得院子也不显逼瑟,反倒生机盎然,颇有几分带了烟火气的野趣意味。 含珠身着葱绿色妆花通袖袄,脸上不施脂粉,只简简单单编了个三股辫松松斜斜的挂在肩头。左手撑着下巴坐在翠绿的大红折技花坐垫上,百无聊赖的的拨弄着手中几颗黑色的种子。 豆蔻年纪的少女,花一样的年级,肌肤嫩的能掐的出水来,就是屋外的桃花也要逊色三分。这么一身一室的俗艳之色,一点都不折损她通身的气质跟美貌。 年龄还小,未曾长开,两颊带着婴儿肥,圆圆的小脸福气又讨喜。只一双波光潋滟流转的狐狸眼,竟是使得稚嫩的小脸带了几分勾魂摄魄的美艳。 略带几分无奈的斜乜了一旁一直叨叨咕咕不肯停歇的桃花一眼,声音软糯清甜,“白费了心思给你起了个好名儿,怎么就不能如名字一样美丽动人呢,偏偏做那聒噪的雀儿,打量着让小姐我一会儿多给你些小黄米吃不成?” 被揶揄了的丫头年纪看着比她还要年长几岁,闻言反驳道:“小姐还说呢,当初奴婢来的时候恰巧桃花开了,您不过是顺嘴叫了罢了。得亏奴婢不是寒冬腊月来的,不然岂不是就叫枯树枝儿了。” 语罢见她一如往昔的不动如山,老成持重。明明不过是个小丫头,偏偏总是做大人样子,板着俏生生的小脸不苟言笑的。就算是被人推出去顶了缸,吃了恁大的亏,都满不在乎的样子。想着想着就红了眼圈儿,怕惹她难受忙背过身去揩了揩眼角。 含珠闻言一笑,抬眼看向两株桃花旁边的一点儿小空地,“本是说等这几天亲手种点小葫芦呢,这下子也不成了。” 桃花这下子终是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秀了一半的绣帕子,“这都快未时了,奴婢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茶点,小姐怕是饿了。” 含珠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不过却也知无法相劝。她就算笑的露出牙花子,说不在乎被人抢了未婚夫,还要被送给家花野花遍地香却生不出一个蛋的荒淫王爷做妾,只怕也无人相信。 虽说这丫头自小伺候她,不过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自小被教的思想有些固化。而且桃花也是实在心疼她,一时半会儿无法释怀也情有可原。 是了,她不是地地道道的古代人。 作为一名根正苗红长在红旗下的五好青年,她当然不忿一切不公正待遇。不想被莫名其妙的抢了未婚夫(即使她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娃娃亲根本不报期待)。不想跟个物件儿玩意儿似得送入那吃人的王府。不想离开这个她已经生活了十年的小院。 可是……亲爹不疼,嫡母不慈,作为一名小小的庶女她能怎么办。就算是要逃跑,也要把辛辛苦苦护佑着她长大的姨娘安排好,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后再跑吧。 起码如今,她和姨娘两个人,有一个能自由。 她不是个怨天尤人的性子,对于古代一个茶壶配上好几打茶杯的婚姻没有丝毫的兴趣,既然无论做正妻还是做小妾都是跟别人公用一根黄瓜,走投无路之下又何必非要矫情。有靠山被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才有资格矫情,比如……陶宝珠。 “嘭”的一声,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陶含珠,你给我出来!” 慢条斯理的把手中的小葫芦种子装进小荷包里,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嘴角微微上挑。呵,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陶宝珠一身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绣袄,头戴紫玉镶明珠流苏簪子,趾高气昂的走进了屋子,一见含珠就气势汹汹的骂道:“陶含珠,平日里你总装的老实巴交的,谁曾想是个内里藏奸的。陶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如今还好不容易给你这贱胚子找了个富贵锦绣之家,你……你怎能……” 陶宝珠气的脸通红,此时像是被含珠气的说不出话来。 含珠嘲讽的一笑,低着眸子也不看她,只是平淡的道:“我怎能怎样?怎能跟府里要房子要地要银子?” 陶宝珠没成想含珠会这么直接的就说了出来,一时有些发愣。只是双眼喷火的瞪着她,倒是没有接话。 含珠举起手指对着阳光看了看,似是十分满意那小葱尖儿一样的纤纤玉指,勾了勾唇,“成日里被宠着捧着,别是脑子被养坏掉了吧,我要是你,就赶紧找个地方眯起来。怎么,抢了亲妹妹的男人,还拿着亲妹妹顶缸竟是这么有脸的事儿么?你要是还有点廉耻心,就别来招惹我。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别把我逼急了,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算是轻的,牵连到老爷在朝堂上的行走可就麻烦了。” 陶宝珠鲜少见这个寡言少语的庶妹说这么多话,这么多年,她跟她那个姨娘一样,平日里都是三脚踢不出一个闷屁的棒槌,素日只闷头缩在院子里,这些年清清静静的像是不存在一样。对于她和母亲,虽说从不奉承讨好,却也是恭敬尊重。没想到,原来是条披着羊皮的狼,把她们都给骗了。 虽然对于含珠的质问有些心虚,可是一想到自己是陶府金尊玉贵的嫡长女,外家是权高位重的永安候府高家,她底气顿时又足了。 挺了挺胸脯,高傲的跟只孔雀似得,不屑的道:“不过个奴才秧子生的贱种,还真当自己是这府里的正经小姐了。作为庶女,你的本分就是伺候好嫡出的少爷小姐们。再说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娘是个贱妾,你也当个贱妾,多好的事儿。如今本小姐给你这么个机会,你不感恩道德就算了,竟还狮子大开口的要那么些东西。好了,看你年纪小不懂事,没见过世面眼皮子浅,你把东西交出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这次她本还有点庆幸有这么个妹妹,没成想刚刚去娘院子里玩儿,竟然听到爹娘说这个低贱的奴才秧子竟然张口问爹娘要了五万辆银子并两个庄子。 陶宝珠一听就炸了,这还得了,银子也就罢了。可是要知道那两个庄子却最是难得啊,就是想买都没处买去。 一个里面有温泉,周边是好大一片的果树林子。一个除了宅院之外更是连着数百亩的良田。这可是府里数一数二的庄子了,就是在京城,除了皇亲贵族和那些数年数代积累下来的豪绅士族,也没几家能有这么好的两个庄子,娘早就说等她出嫁的时候要给她当嫁妆的,哥哥都没有份儿。 要不是看在这个小贱人还有用的份上,非得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庶女的本分。罢了罢了,她仁德良善,只把东西要回来就是了,就当可怜她以后在裕亲王府受苦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陶宝珠捂着左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打我?” 含珠闻言点头,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小手,歪了歪脑袋,“嗯,打你,你嘴巴不干净,想是把父母师长的教导都忘记了,给你张长记性。” 说她都无所谓,就当被狗咬了,可是说她生母不行。两辈子,她所有的母爱都来自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娘的怀抱暖暖香香的,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里永远都带着笑,会给她做好吃的糖,会拍着哄着她睡觉,看似软弱,这些年却是独自护着她好好的在刻薄的嫡母手下活的好好地…… 见陶宝珠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的可怖嘴脸,只淡淡的对着陶宝珠身后一个三十来岁的嬷嬷道:“后天裕亲王府可就过来接人了,荣嬷嬷还是赶紧服侍着大姐姐回去才好。我这人啊,不爱计较,不过若是有人欺人太甚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荣嬷嬷本是陶夫人的贴身丫鬟,后来又做了陶宝珠的奶娘。是陶夫人跟陶宝珠的亲信,陶夫人好些阴损的事儿都是这荣嬷嬷去办的。这一个月,荣嬷嬷已经充分见识了这个二小姐的厉害。俗话说的好,咬人的狗不叫。荣嬷嬷跟陶夫人没少扼腕,是她们都看走了眼啊,竟然让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东西平平安安活了这么些年。 不过如今却是动不得她了,荣嬷嬷眯了眯有点三角的眼睛,手下牢牢地拉住了气的浑身发抖的小姐,忍了气,意味深长的对含珠道:“今日是大小姐冲动了,不过长姐如母,大小姐也是好意,不过是怕二小姐小人儿家家一叶障目,只顾眼前利益,不知道长远才重要。” 含珠哂笑,这是威胁她如今把人得罪死了,以后在裕亲王府里死了都没人撑腰呢。真是好大的嘴脸! 皇上不过一句话她这辈子的便宜爹陶志远就要乖乖的把女儿送过去做妾,舍不得嫡女还要遮遮掩掩的李代桃僵。 真当她傻呢,就是陶宝珠进裕亲王府受了欺负,陶府跟高府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去要个公道,不过是委婉的不能再委婉的请求皇上跟裕亲王善待罢了。 她?算了,还是靠自己比较靠谱。 荣嬷嬷死死盯着含珠,好一会儿才阴阴一笑。转身拉住不停闹着要上前撕人的陶宝珠,一边往外走一边温柔的劝道:“老奴的好小姐诶,钱财乃身外之物,去了就会来。何况,有人啊,就是恁大的福气也得受得住享受不是,您跟老奴回去,您注定是天上的云彩,高岭的花儿,何必为了这么点针头线脑的东西气成这样,气坏了身子,老爷夫人该多心疼……” 含珠懒得听荣嬷嬷那一句句意有所指的酸话,把门儿一关,从莲纹青花茶壶里倒了温温的蜂蜜水小口小口的啜着。 她养气吞声的功夫看来永远也到不了家,前世今生没跟人这么酣畅淋漓的吵过架,虽说口头上看似占了上风。其实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而已。 好在如今手头有些积蓄了,虽说没有权势,但好歹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抓住了一点点光热。 这该死的古代! 第二回 含珠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双颊鼓鼓如同小松鼠,连连点头夸张的赞叹,“好呲,娘煮的频婆果冰糖水最好呲!“ 谢姨娘一脸好笑,耐心的用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汁水,“看你这孩子,怎地吃个东西都没规没矩的,都是大姑娘了,马上就要……” 话说了一半猛地住了嘴,眼睛里也有了泪水,只心疼的又从一旁的青瓷盅里舀了一勺,“多吃点,娘没用,以后连个甜汤都给你做不了了……” 含珠心底暗叹了一口气,她这撒娇卖痴的好不容易把人哄得破涕而笑,还没三分钟呢,这又抹眼泪了。 心里又是叹气又是甜蜜。端起小小的汤碗十分豪迈的把余下的甜汤一口闷掉,随手用袖子抹了抹嘴,腻腻歪歪的搂着谢姨娘的脖子甜甜的道:“娘说什么呢,不是说了,以后您就住在那温泉庄子上去,这些年谢管家不声不响的也在外面站住了脚跟,以后日子只有悠闲自在的,怎地就不能给囡囡做甜汤了呢。“ 谢姨娘低垂鹅颈,望着还是一团孩子气的心肝宝贝儿,心里疼的跟刀割似得。这是她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护着捧着疼着养了十几年,在人前却连称一声女儿都不敢。 家道中落,长了一张招灾惹祸的脸是她命不好,成了往日最看不起的姬妾也只是想着安安生生的活下去罢了。可是她的女儿,明明一切谋划的好好的,为何也是如此命苦。 万分自责,万分愧疚,却不知如何弥补。“娘对不起你,娘没用,娘护不住你。” 含珠见谢姨娘眼泪哗啦哗啦的往下掉,眼圈也有些红,搂着娘亲的脖子,眷恋的磨蹭着,甜糯乖巧的道:“娘,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沈家老太爷已经过世了,如今沈家当家做主的是沈大人与沈夫人,依我的身份,他们家来退婚是迟早的事儿。如今老爷夫人李代桃僵,虽说卑鄙无耻了些,却想必是跟沈家商量好了的。没了沈家的亲事,囡囡又没人撑腰,以后不拘嫁去哪家,都不是从心所欲的。这样想来裕亲王府的亲事也不算差了,好歹说出去能吓唬吓唬人不是。“ 见谢姨娘听着这句眼泪掉的更凶了,连忙撅起小嘴亲了亲她的侧脸,又徐徐善诱的安慰道:“您不要听信那些流言,谢管家不是说了,裕亲王赵绚不过是被惯坏了,为人嚣张霸道了些,好色花心了些,心肠却是好的。 他那府里,美人虽多,除了圣上圣旨御赐的那几个上了玉蝶的妃子,其余的过上几年都会遣散一部分,遣散的时候一个个也都好好地,据说还给一大笔银子呢。 囡囡过去只管缩着脖子装鹌鹑,那花心大萝卜很快就会厌烦了的。到时候囡囡就拿着遣散银子寻娘去,咱娘俩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含珠这些其实早就理清了,只是此时说了出来也是快活了起来,真是想起来就想笑的美好明天啊。“唔,较真起来,还是咱们赚了呢。不过装几年呆傻,就能脱离了陶府,也省的夫人犯病拿亲事磋磨囡囡。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谢姨娘依然一脸愁苦,“可是,那裕亲王都要三十的人了,女人也不少,却是至今没有一儿半女的……”关于男人行不行的问题,她也不好跟冰清玉洁的小闺女说。 含珠想到这个更是要拍大腿大笑了,“不行才好啊,要不然跟个猪头似得男人,就是生了孩子,也得丑的像个大马猴。” 谢姨娘闻言就嗔了她一眼,“好好说话,姑娘家家的像什么样子。” “晓得晓得,要文雅对不对。这不是跟娘说体己话儿呢么,在外面我才不说呢。囡囡可乖可乖了是不是,娘?” 重活一世,从牙牙学语的光屁股娃娃,长到如今的亭亭玉立,在谢姨娘面前撒娇卖痴,含珠早就手到擒来。虽说穿越前她已经是个经济独立的大姑娘了,但可能是当孩子久了,上一世又没有享受过母爱,开始可能还会脸红觉着自己厚脸皮,如今却是越来越享受其中了。 皇宫,宣德殿里。 含珠嘴里“猪头”似得男人裕亲王爷赵绚,一身华丽的明紫袍服,吊儿郎当的歪在红木躺椅上,正支使着一个十二三的小太监给他喂葡萄。 正弘帝黑着个脸,气喘吁吁的,见了他那副惫赖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抓起手边的寿山石砚台就要砸过去。 抬起手钟又是落下,抄起案边的一本山河游记狠狠的扔了过去。 “朕让你去御史台跟着刘大人做事,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就罢了,那个差事本也就是让你打发打发日子,也让你跟御史台混好关系,省的没事就盯着你一个人参。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拼着一张老脸不要给你遮掩过去。可你个混账东西,这还没一个月呢,竟然逼得好几位同僚不敢上朝,好本事啊裕亲王!” 赵绚歪了歪脑袋躲过飞过来的那本蓝皮书,闻言也很委屈,“我也没说什么啊,谁让他们一天天的围在我身边唧唧歪歪的,我不过就是随口说了几句话而已。” 正弘帝气的浑身冒热气,闻言虎目一瞪,“你随口说几句话就把铁骨铮铮的御史大夫说的不敢上朝了,你还有理了是吧!” 呼哧呼哧的喘了半天,正弘帝也是好奇,板着脸问道:“你给朕说说,都说了什么?” 正弘帝也了解自己这个幼弟,因有他护着,一向是无法无天不把人看在眼里的,可若是不惹到他,却不会轻易与人为难。就是真看谁不顺眼了,那也是真刀真枪的明火执仗。 要说他不耐烦差事吧,直接撂挑子不干了或是来宣德殿磨着自己就是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这次他派去的人却什么都问不出来,递了休假折子的大臣那里更是一问就支支吾吾的。 这可就奇了。 赵绚今年二十又六,正是一个男人最富有魅力的时候。修长的身材,白玉般的脸庞,说不上赛过潘安,却也是浓眉大眼,高鼻权腮。长相跟正弘帝颇为相似,倒不似他身上明紫色的袍服一样艳丽骚包,反而十分的端正大气。 此时整个人懒洋洋的躺在红木躺椅里,又贵气又闲适,闻言玩味的笑了笑,“嘿嘿,臣弟不过是把那几个老东西的家里家外查了个底掉。皇兄你可不知道,就姓黄的那老头儿,胡子一大把了,最是喜欢光着身子跟姬妾跳舞。还有李丙泽,皇兄别看他镇日里口若悬河的都是孔孟之道律令古法的,老匹夫怪着呢,没事就爱躲在书房涂脂抹粉的扮青衣……“ 正弘帝闻言也愣了,“你、你上次了磨着朕要人,还不告诉朕是干什么使,难不成就是去查这个了?” 赵绚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冷哼了一声,“省的他们整天揪着我不放,上折子骂不过瘾,合着逮着我真人直接就喷口水了。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大爷我是吃素的呢。皇兄放心,以后那几个老顽固再也不敢上折子烦你了。臣弟这么体贴,怎忍心让你如此烦恼。” 正弘帝哭笑不得,无语凝噎,张口欲言,却是闷闷的笑了起来。摆摆手,“罢了罢了,御史台不去就不去了,本也没有一朝王爷待在御史台的道理,观摩观摩也就算了,时候再长了也是不像话。以后万万不可如此胡闹,御史也是吃五谷杂粮,谁还没个小癖好,不许给朕揪着人小辫子不放。” 赵绚撇了撇嘴,“他们不惹我,我自然不会再提。” 说着就有些委屈,“我把姬妾遣散出府怎么了,我又不喜欢她们,何必拖着人家在府里守活寡。臣弟好吃好喝好伺候还给她们备下安家置业的银钱,怎么就成了始乱终弃没有君子之德了? 而且没有子嗣又不是我的错,我难道不想有后么?御医每隔三日就请一次平安脉,臣弟身子好不好皇兄还不知道么?非得说我是素日流连花丛虚了身子,让我适当的节制。 胡说八道!管事管到大爷家里来了,吃饱了撑的。皇兄,你以后别给他们发俸禄了,正事不干,竟日里就专盯着一些鸡毛蒜皮。“ 说到子嗣,正弘帝也是发愁,弟弟身子康健强壮无隐疾,府里正妃侧妃美人之流的比他这皇宫也不差什么,可是别说有个一儿半女了,就连个有喜的消息都没有。 就是有个有孕的消息,哪怕小产了呢,也让人放心不是。 “你府里不是还空着一个夫人的位置么,朕上次给你提的那个陶家的闺女,明儿个也该进府了。他们陶府出来的姑娘都有福气,不拘嫡庶都好生养。朕也让人看了,据说是个好颜色的,你这阵子好好待人家。” 赵绚接着吃葡萄,不甚在意道:“臣弟知道了。” 哪有什么好颜色,好颜色的他早就见过了。 第三回 在陶府的最后一个夜晚,含珠缩在谢姨娘的怀里,一时也有些唏嘘。从呱呱落地,到如今长成十四岁的花样少女。往日总是觉着陶府的日子委屈、憋闷,真的要离开了,却也是心中怅然。 倒不是舍不得,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落的感觉。 前路未可知,依然长漫漫。 冬去春来,桃花开放,夜里却依旧寒冷。 含珠使劲往谢姨娘的怀里拱了拱,“娘,我不要你送我,你明天一早就走吧。” 含珠答应乖乖的不闹事,把亲事让给陶宝珠,并且替代陶宝珠去往裕亲王府的条件除了要了两个庄子以及几万两银子外,也包括让陶志远给谢姨娘写放妾书,脱离陶府。 谢姨娘听了一笑,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乖囡囡,娘送你。” 含珠不依,“不要送,反正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永远一起了。娘就当我出远门了,还是你先走。我怕夫人反悔再出幺蛾子。你在府里一天我就一天不安心,去了庄子就不怕了,有谢管家在,我总是放心的。” 谢姨娘听了又是熨帖又是心酸,这么丁大点的丫头,好似昨日还抱着她的大腿蹒跚学步,明明该是父母疼爱,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还要为她这个没用的娘操心。 “夫人巴不得我早些走呢,你放心就是。反倒是你,囡囡听娘的话,你年纪轻,没人撑腰,又是新人,王府里的老人未必把你放在眼里,冷言冷语的少不了,被人拿着当筏子也有可能。娘不担心你掐尖儿要强与人争端,也不担心你被人利用,娘只担心你又时不时的犯轴,自己个儿在心里别扭。 娘给你缝了个小布包,里面都是一张一张小面额的银票子,你那个小匣子里娘也给你装满了小元宝。进了王府别怕花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银子,就是没有娘家依仗和王爷宠爱,吃穿用度上也受不了什么委屈,啊!“ “知道了,娘没把所有银子都给我带上吧?你也留点,跟谢管家做生意还要用钱呢。我少带点吧,等娘以后赚了银子再给我就是了。” 谢姨娘好笑,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小财迷,知道了知道了,娘会多多的给我们家乖囡囡赚钱的,等你从王府出来,保证让你当上千金万金的大小姐好不好?” 含珠傲娇的一撇嘴,“那是当然了,我娘最厉害了!” 娘俩儿正亲亲热热的说着体己话,就听谢姨娘的贴身丫头堇色低声回道:“姨娘,小姐,老爷来了。” 含珠跟谢姨娘对视一眼,眼中有些莫名奇妙跟抗拒,紧紧地抓着谢姨娘的衣襟不撒手。她明天就要跟娘分开了,再见说不得就要好几年之后了,还有好些话没说呢。 谢姨娘倒是平静,只摸了摸含珠的脑袋,温柔哄道:“囡囡听话,娘去去就来。” 含珠虽说不愿意,但见谢姨娘这平静的样子,也知道拦不住。也是,一夜夫妻百夜恩,这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是该说说分手宣言。 因此虽然嘴巴噘的老高,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撒了手。娇娇气气的哼唧了一声,“娘快些回来。” 谢姨娘起身整理了衣衫,又哄了她几句,才走了出去。 陶志远还穿着正三品的孔雀补服,一脸疲惫憔悴,想必是下了衙直接过来的。见了,嘴唇蠕动,讷讷半天终是无言。 谢姨娘脸色平静,微微福神行礼,“老爷可是有事?”又吩咐堇色,“去给老爷倒茶来。” 谢姨娘是睡下了又起来的,虽然因为陶志远过来,特地换了湖蓝戗银米珠竹叶衣裙,脸上却是一丝脂粉都不带。映着橘黄色的灯火,肌肤细腻,平和淡然。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反倒显得小了好几岁。 陶志远不由得有些恍惚,十几年过去了,她好似一点都没变。依然是那个巧笑倩兮的小姑娘,不过一个嗔怪的眼神,一个回眸,就勾走了他整颗心。 还是那么美,美得让他心动。 见她只吩咐下人倒茶,却不像以往他每次过来那样柔情似水的亲手服侍他更衣洗漱,心下涩然,探出手去想摸摸她依然白嫩光滑的脸颊。 谢姨娘不动声色的避开,又问了一遍,“老爷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陶志远见她这轻描淡写的样子,把他往外撵的意味太过明显,心中大恸,“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谢姨娘低眉接过堇色手中的茶盅,双手端放在黄花梨面五足圆花几上,“老爷这又是何必。” 陶志远顿了半天,终是一叹,深深的望着她,喃喃道:“是啊,我这又是何必?” 二十岁高中探花,意气风发,以贫寒微末之身得娶侯府贵女,后又遇上一见钟情的心上之人。贤妻美妾,满京都谁不羡慕他陶志远的福气。 奈何到头来终是一场空,得娶了人家的贵女,借了人家侯府的势,注定一辈子被人压在手底下翻不了身。 可笑他当时太过年轻,生生把如此美好的女子拖入了这解不开的死局之中。 护不住她,护不住当初流掉的那两个孩子,如今连女儿都护不住了。 双手颤抖的伸进怀里,掏出一个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荷包。那荷包样式有些老旧,可能是被人藏在怀里时常摩挲,颜色花纹也被磨得有些旧。 陶志远脸上尽是不舍,沉稳温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竟有些苍老,“这是我初见你时,捡到的,当时是被我吓到了吧,跑的小兔子似得,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谢姨娘早就忘了有这么个荷包,因此只是抿抿嘴唇没有说话。 陶志远也不要谢姨娘的回应,“都说一眼万年,一见钟情。那时我才知,书上写的,都是真的。这个荷包从我捡到,一直贴身藏着……一晃就是这么十几年过去了啊。” 见谢姨娘也不近前,站的有些远。心中剧痛,也不敢再去看她,放下荷包在案几上,迟缓的站起了身子,沙哑着嗓音道:“是我对不住你,裕亲王不是个坏人,我会……拜托他好生看待含珠。你……你出去了,自己在外面好生的,有事不要硬抗,有事就去官府寻我。“ 顿了顿,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是去那个温泉庄子吧,我……以后我……能去看你么?” 见谢姨娘垂着眸子不言不语,良久都不回应,再也不忍多待,仓皇的垂首离去。 谢姨娘望着他在夜色里有些佝偻的瘦削身影,隔着层层铺展开来的月色,眼角悄然而落一颗泪水。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真好。 含珠久等谢姨娘不来,有些不乐意,随手批了一件大镶大滚灰鼠风毛棉缎对襟褂子,趿拉着绣鞋走了出来。 见没有陶志远的身影,只有谢姨娘静默的望着一只老旧的荷包,好奇的拿了起来,歪着头问道,“娘,这是什么啊?” 谢姨娘忙整理的神色,见她衣裳也不好好穿着,怕她着凉,忙搂着人往卧房走去,“还能是什么,看不着啊,荷包。” 含珠嘻嘻一笑,任谢姨娘拉着往前走,“我知道是荷包啊,可是摸着里面有东西呢,好似几张纸,唔,还有硬硬的不知道是什么。” 谢姨娘刚刚光顾着缅怀往昔了,倒不知道里面还有东西。到了卧房床上,把锦缎绢纱帐幔遮严实,借着床头灯火打开荷包,倒出里面的东西。 几颗褐色的杏子核儿,几张印着美人图案的糖纸,无一都十分老旧。谢姨娘却立即知道了东西的由来。 还未入陶府时,家中虽落魄,到底曾经繁华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长嫂刻薄,过年过节的时候,也会有仆人带着她上街买些小玩意儿。那时她嘴馋,喜甜食,一出门必要去围子巷的老张头那里买些蜜饯,再去百顺大街的百味楼买刚出锅的荔枝糖。 那是她如今对年幼时最美好的回忆了。 这时含珠‘咦’了一声,“娘,这是什么?” 谢姨娘回神,望着含珠手中展开的东西,凝神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搂着娇娇俏俏的宝贝儿,温柔又慈祥,“囡囡,别怨陶府,别怨你爹。还有夫人跟大小姐那里,以后权当路人就是了。” 含珠啧啧的打量着手中的东西,闻言头也没抬,“我那么忙,才没有闲工夫去搭理怨怪不相干的人呢。” 真的是不怎么相干,这些年她不是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就是窝在谢姨娘的小院子里。陶夫人跟陶含珠虽看她不顺眼,但有谢姨娘护的紧,加上她不过是个庶女,挡不了什么事儿,所以除了冷言冷语刻薄鄙视,也没什么实际的伤害。 至于她亲爹那里,谢姨娘应该也是为了不招正房太太的眼睛,很少让她往陶志远眼跟前儿凑活。 所以这些年跟陶府的人交际真的不多,既然不是什么熟人,哪会没事找事的去恨啊怨啊的。 她又不是金元宝,凭什么觉得人家不喜欢她不疼她冷落她鄙视她就是有罪。 她有娘一个疼她就够了,这已经是前世今生求不来的好福气了。 第五回 含珠坐在如意凳上打量着她以后的小房子,三间正房,中间用来待客或者起居,东西两边都没有门,只有薄薄的两层姜黄色绣缠枝花锦缎帘子,此时帘子被撩起挂在一旁的铜钩上,可以看到西边是卧房,东边是个小书房。 房间里的摆设不说多么富丽堂皇,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有,而且明显跟她在陶府用的不是一个档次上。 含珠再次点了点头,不再多打量,扭头往卧室走去,“桃花,给我找身轻便的衣裳,再叫人打水来,累死我了,脸上这厚厚的一层胭脂捂得我脸都出痱子了。” 桃花有些跟不上自家小姐的思路,“小姐,还是再等等罢,说不得一会儿王爷就来了。”而且这冬天还没走干净呢,哪里就能长出痱子来了。 含珠心想,这刚过中午,那王爷得多饥渴啊这时候就过来,而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人家赏遍人间美色,估计也看不上她这根豆芽菜,晚上都不一定过来。 “你去就是了,王爷不会过来的,备水的时候往里面撒些橘子花露。弄好了你也去洗漱一番,吃点东西。也不用过来伺候,让应霜给你找地方歇息去罢。” 桃花一向知道自家小姐心大,可是大到这个份上,她也是心中叹气。知道小姐的脾气,不是个听劝的,只得转身出去找人。 赵绚摊手摊脚的躺在皇上的躺椅里,身上还趴着一个胖娃娃。他捏了捏胖娃娃的肥脸蛋,“阿钰,你越发的肥了,这么沉甸甸的压着王叔都喘不上气来了。” 胖娃娃不过三四岁,闻言有些不高兴的撅起了嘴,捧着小胖脸挤到了赵绚的眼前,“王叔说谎,母后今儿早上还说阿钰瘦了的,王叔看,阿钰的脸蛋都成了瓜子脸了!” 赵绚闻言哈哈大笑,嘴上越发的不留情,“你母后骗你呢,你真肥了,你看你肥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啧啧,这本就长得不俊朗,就这双眼睛精爽些,这下子可真没法儿看了。” 正弘帝幼年吃尽了奸妃跟庶出兄弟的苦头,因此十分看重皇后跟嫡子。赵钰是最小的皇子,最大的侄子比他还高呢。老来得子本就受宠。生母又是当今皇后,上面还有两个嫡嫡亲的兄长,从小长到这会儿顺风顺水的厉害。 偏偏每每在王叔这里吃瘪,小娃娃闻言眼里包了两包泪水,委屈哒哒的找父皇哭诉,“父皇,王叔说儿臣肥,说儿臣不俊朗。” 正弘帝吃完饭消了一会儿食儿,此时正在披折子,闻言施舍的给了那叠在一起的两人一眼,板着脸道:“阿钰,去找你太子哥哥写大字。老二,今儿是你的好日子,赶紧回府,别在这儿赖着。” 见自己金口玉言不管用,那两人还嘻嘻哈哈的,高声喊大太监王福喜,“王福喜,把这两个给朕叉出去。你再吩咐个人跟去裕亲王府,看着老二把洞房入了。人家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许让他冷落了人家。” 赵钰一听这个捂着嘴小老鼠似得偷笑起来。赵绚有些不高兴的看了正弘帝一眼,又没好气的拧了一把大胖侄子的肥脸蛋,恶声恶气的道:“笑笑笑,你等着,等本王生了儿子,再也不疼你,有好东西也不给你,都给我儿子。” 赵钰闻言有些傻眼,眼里水汽氤氲,一脸的控诉。 正弘帝倒是笑了,很是欣慰的样子,“你要是真能有个一男半女的,就是生个闺女,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朕的私库你随便儿挑。” 话声一顿,“所以今儿,你给朕好好表现,刚刚的御膳可不是白吃的,王福喜,死哪儿去了,把这俩叉出去。” 王福喜爽快的哎了一声,却也不敢真听皇上的话,把这两活祖宗叉出去,只涎着脸把二人赶出了正心殿,‘啪’的一声关上了门扉。 正弘帝见人出去了,操心的揉了揉眉头。这弟弟真是让他操碎了心,如今他最大的孙子都五岁了,可是弟弟连个闺女都蹦不出来。希望这好生养的陶家闺女能带个好兆头啊。“诶,王福喜,陶家那闺女是不是小了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养的住孩子啊。” 王福喜笑的跟个弥勒佛似得,腰拱的像虾子,“听说十四岁了,生辰也大,正月里的呢,虚岁说是十五也可以了。咱们大希的女儿家,十三岁生孩子的都多得是,这都十四了,万岁爷放心,绝对没问题。” 赵绚赵钰二人面面相觑,一人身后跟着两个太监,被押送着分道扬镳了。 含珠饿的前胸贴后背,先换了一身宽松简便的家常衣裳,随意洗了把脸,就坐在桌前开始大快朵颐。 王府里的厨子真不是吹的,应霜去了不过一会儿,就端上了四菜一汤一羹,鹌子水晶脍、板栗烧野鸡、拌莴笋、莼菜羹、春笋玉兰片、火腿鲜笋汤。主食还有枸杞粳米粥、牛乳菱粉香糕、藕粉桂花糖糕、螃蟹小饺儿。 含珠在陶府的份例菜也是四菜一汤,可是那是地地道道的四菜一汤,主食也就是那么一两样,厨艺当然那也没得比。 刚刚应霜十分平淡的跟她说她的份例菜是四菜一汤时,含珠以为跟陶府的时候差不多。想着真好,起码生活水准没有下降。 到上菜的时候,这何止是没下降啊,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应霜还道:“厨房里还有各类养生粥跟各类糕点,夫人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含珠环视一周,“这些就够了,不过晚上我想吃驴肉火烧,或是小饼配酱牛肉,让厨房多给我配几样重口的酱料和爽口的小菜,再来个清淡一点的汤就可以了。哦,对了,我可以点菜的罢?” 望着新夫人稚嫩的小脸上那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应霜终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回夫人,可以点菜的。只要提前一个时辰跟厨房说,且在份例之内,夫人想吃什么都可。“ 含珠一边吃一边招呼应霜,“应霜姐姐吃过没有,没有就下去吃饭罢,我这里不用伺候。你老说四菜一汤四菜一汤,是不是除了这个之外,糕点、主食、粥什么的可以随便点?” 应霜觉得自己有些无力,顿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话也不再是跟尺子量一样的语速,有些迟缓,“是,这些厨房一般常备,各种各类都有,除了太过复杂或是食材太过昂贵的需要提前跟厨房打招呼,其他的可以随意点,也……不限数量种类。” 这次不要含珠问,应霜又主动答道:“府里王爷、王妃、以及两位侧妃的院子里都有小厨房,所以大厨房里向来以夫人们为尊。” 这话含珠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厨房对她一个小小的夫人如此殷勤,原来府里大头的主子都自己开小灶。 唔,不错,作为四位夫人之一的她对这个现状表示很满意。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没有顶头的上司一起抢资源,其他的夫人大家都是平级,以后她的嘴巴跟肚皮不会受委屈啦。 应霜木呆呆的立在那里,还等着新夫人下一个让人无语的问题。谁知新夫人问完了这些就不理她了,挥挥手让她下去用饭。 应霜听话的走出门口才反应过来,主子用膳下人怎能不伺候着呢?夫人带来的桃花已经收拾歇息去了,其他的下人都是生面孔怕主子不喜,想了想,应霜扭头又要回去接着伺候。 才刚抬头就见前面大步而来的华服男子,玉冠束发,剑眉入鬓,气宇轩昂。正是裕亲王赵绚。 应霜立马要行礼问安,眼角风撒到王爷跟挥苍蝇似得让她退下。出口的话立马就咽了回去,有些担心的望着屋内。 只希望夫人这一会儿的时候已经用完了饭,不要被王爷看到那一幕才好啊。 第六回 应霜是个好心肠的姑娘,外表冷落冰霜,内心火热无比,对着相处还未超过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空降主子也是尽心尽力。 她觉着主子不言不语,或是在外的时候真是美。从她自民间到皇宫再到王府的丰富经历来看,没见过比主子还要美得人了。如今年纪还小,未曾长开就有如此花容月貌,也不知道再过几年会是何等的风情。 奈何老天爷不帮忙,她的主子也不帮忙。 赵绚站在门口的时候,就瞄到一个十分曼妙的美人侧影,除了瘦小了些,那是真软啊,猫似得,像没有骨头,像拂风的弱柳。 隐隐的还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心跳有些快。 若是美人此时没有左手一条啃了一半的野鸡腿,右手一块油乎乎的螃蟹小饺儿的话就更美了。 赵绚心想。 不过虽说行为举止跟其他淑女不一样,稍稍豪放了些,却并不粗鲁,反而可爱的紧。 赵绚摇头,见了鬼了,连正脸还没见着呢,竟然被个小丫头撩bo了。要知道女子最是狡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他裕亲王爷见得多了去了。 含珠压根就不觉得今天老王爷会过来,等屋里剩下她一人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在古代当了十几年的小姐,其实她骨子里还是现代那个不喜拘束的灵魂。一旦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想再木呆呆的做个无趣的大家小姐。 在陶府的时候因为身边总有谢姨娘在,她很少能找到释放天性的时候。不然谢姨娘看着温柔又可亲,一旦她行差踏错的,心其实可狠了,打人可疼了。 唔,以后这个院子里就是她做主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真好! 螃蟹小饺儿做的小而精致,一口就是一个。刚放进嘴巴里还没嚼呢就又瞄上了牛乳菱粉香糕,正准备去拿,就感到一片阴影覆盖过来。 含珠以为是应霜或者桃花去而复返,抬头去瞧,就对上了一双兴致盎然的黑眼珠子。 含珠脑子有些卡壳,不明白她的新家里为何会凭空出现一个浓眉大眼的美男子。遂只呆呆的举着一根鸡骨头,目不转睛的跟人对视。 实在不怨含珠,她是真的没把眼前这荷/尔/蒙气息浓厚的型男当成王爷。 她从外界传闻跟谢管家打听来的消息里整合出来的信息,裕亲王是一个整日声色犬马的王爷,多年桃花盛放却是无子,虽心肠没坏透却是真的嚣张跋扈。 如今也快三十了。应该是个白白胖胖,一笑脸上会犯点油光眼睛眯成一条缝,脖子有些粗短头却高傲不可一世的昂着的大叔才对。 可能长得好看,又因多年养尊处优气质不错,勉强能下得去口。 在来裕亲王府之前,她给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就在刚刚还在默念晚上灭了灯闭上眼睛的时候也是可以忍受,毕竟是一朝亲王不是。 愣了半天见男子不说话,只盯着她瞧,好似见了什么故人却不敢认似得。 含珠不动声色的放下鸡骨头,拿过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油汪汪的手,淡定的道:“不知阁下是?” 问完含珠就张大了眼儿,她的小脑袋瓜子飞快的转着弯。 此处为裕亲王府的后宅,她的院子离二门也不近。能顺畅无阻的一路走过二门,没有一点动静的就从正门走进了她的卧房。含珠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想出一个人选。 顿时一惊,顾不得窃喜原来王爷是美男不是大叔,站起身就要跪下磕头。 赵绚一把把含珠拉住,微微弯着身子继续盯着含珠瞧。 含珠不明所以,小声的试探道:“裕亲王爷?” 赵绚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后来脸上的疑惑更重,隐隐的还有些欢喜,捧着含珠的脸半天,“你叫什么名字?” “陶含珠。” “还有?” “含珠?” 赵绚:“……” “你小时候有没有去过清河镇?” 含珠有些蒙蒙的,不知道这王爷是要干嘛,“清河镇?我姨娘的家在那里,小时候好像去过。” 赵绚脸上蓦地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囡囡,你可记得本王?” 含珠被他这声囡囡喊得更加蒙,真是自来熟啊,这才刚见面就叫上囡囡了。果然身经百战,不愧是情ng子,一声囡囡就把前一秒还是陌生的关系给叫近乎了。不过这王爷还真是个怪叔叔,叫自己的女人囡囡,果然大叔爱萝莉。 看来她之前的预计有误差,说不得这王爷不会冷落她也不一定。 含珠泪目,原以为这王爷是正常人爱的是丰/胸/细腰/大长腿,没想到竟然是个重口味,爱的是搓衣板豆芽菜! 不过,他牙真白啊,在这落后的古代有这么一口牙齿真是不容易,比她的还白呢。 赵绚见她只呆呆的不回答,脸上的笑容小了些,只还是两眼放光的望着含珠,“不记得了?“ 含珠抿了抿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她对他神交已久,并且还着重打听了不少小道消息,应该算认识的罢。“认得。” 赵绚的脸像阳光下盛放的喇叭花,笑意写在脸上,溢着满足又惊喜的愉悦,他甚至顾不得嫌弃含珠手上的油花抱了她一下,“本王竟然还能真的见到你,真好。” 含珠呆呆的任他抱着,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王爷见过我……见过妾?” 赵绚放开她,双目灼灼,“你不是说记得本王?” 含珠困难的咽了口口水,“王爷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妾今年十四岁。” 十年前她还是个玩泥巴的小娃娃啊,为何弄得就跟旧情人久别重逢似得。 赵绚闻言有些失望的盯着含珠,盯了半天,见她眼睛里有疑惑,有忐忑,有害怕,就是没有一丝熟稔,看他的眼神明明就是陌生的。 他还是不死心,蹲下身子就去撩女孩儿的裙摆。 含珠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差点跳了起来。。 赵绚凶巴巴的抬头,沉声道:“别动。” 是啊,她本就是陶府送来给他的,别说撩裙子了,做更过分的事情,她不是还要忍着。 只是懂得再多的道理,真到了身体力行的时候还是别扭。而且她所能接受的下限也只是在吹了灯的晚上,眼一闭牙一咬,就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古代的女子不是都这么过来的吗,洞房花烛夜,跟素昧相识的男人见得第一面,就要直接坦诚/相见。她也没什么不可以。 可如今青天白日的,屋子门都还没有关,仔细听还能听见院子里有下人走动洒扫的声音。 那双手已经撩开了她的裙摆,里面夹棉裙裤的裤腿被推上去一些,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小腿,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摸了上来。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含珠浑身战栗,终是没有忍住,没头没脑的一脚就踢了过去。 第七回 含珠战战兢兢的望着四脚八叉的仰躺在地上的赵绚,脸色煞白,犹豫的伸出手想去扶他起来,却怎么都不敢张口。 赵绚活了这么大,也就是先帝还活着的时候,被独宠后宫的丽贵妃跟丽贵妃所出的明王赵怀欺负过,那也不过是被刺个杀下个毒在先帝面前挑拨离间之类的。 正弘帝比他大了近十岁,从小到大就护着他的紧,登基之后更是把能给的都给他了。可以说只要他不脑子犯抽抽谋朝篡位,在整个大贺横着走都没人敢有意见。 可是今个儿却被个连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给踹了个心窝子?还把他踹的跟个翻盖的乌龟似得在地上丑态百出? 赵绚错愕了半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当即就拉了下来,黑的跟锅底似得。 他长得很是英武,笑起来的时候大白牙大眼睛的,当然阳光明媚。这一生气,整个人像头被激怒的狼似得,凶恶的好似要吃人。 加上多年高居上位的威势赫赫,这时候就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子都是要怕的。更不要说本来胆子就不大,只会窝里横的含珠了。 见他双眼如刀的望了过来,手一抬,含珠以为是气怒到极点要把她撕巴了,腿一抬就要往外跑。 赵绚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伸手一薅就提着含珠的后脖衣领子给提留儿了回来。 阴测测的笑了笑,“胆子不小啊,丫头?” 含珠吓得几不曾屁滚尿流,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敢留下来,只硬着头皮冲赵绚嘿嘿一笑,可怜巴巴的颤音儿道:“王爷,妾、妾不是故意的,您、您饶了妾罢……”。 她前世作为年轻有为的金领美女却惨遭被小三,让渣男的妻子逮了个正着,接着出车祸跑到了这吃人的古代成了一名没什么人权的小小庶女。 大好前程、如花美貌、婀娜身姿一朝散都没舍得死,可想而知是个多么惜命的人。 得罪金主,这么蠢的事儿就是五岁的时候,她也干不出来啊。不就是撩了下裙子么,不就是摸了把小腿么。在现代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穿吊带热裤寄过公交车,怎么这会儿就脑子抽抽了呢。 越想越恨自己蠢,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努力转过身子去搂着赵绚的腰哀哀得痛哭,“王爷,我才十四岁,呜呜,你饶了我罢,饶了我罢,我保证以后都听话,呜呜,肯定好生伺候你,饶了我罢,呜呜,要不,要不你也踹我一脚罢,不不不,踹十脚八脚都行,呜呜……” 赵绚低头瞅着自己胸前衣襟上的鼻涕眼泪,本就黑沉沉的脸越发的僵硬,有心要把手中提着的小东西扔出去,想想刚刚看到的那块梅花胎记。尽管脑瓜子里的青筋砰砰直跳,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忍了下来。 反正也没人看见,丢人也没丢到外面去。 罢了罢了,她还小呢,总不能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姑娘家家的计较。 含珠不想死,可是这个时候除了哭求挣扎真的不知道做什么了。突然灵光一闪,嘟着嘴巴就要王赵绚脸上亲过去。 可是赵绚身高八尺有余,大概要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含珠生生比他矮了一个头,她已经尽力踮脚了,也只够到了人家的下巴。一亲都是胡茬子,硬硬刺刺的扎的嘴巴又疼又痒。 赵绚看着眼前鼻涕邋遢,哭的两眼肿肿还嘟着粉唇要非礼他的小丫头,只觉得哭笑不得。被冒犯了一朝王爷威严跟男人自尊的冲天怒气早已烟消云散,他嫌弃不以的把人推远一些,有气无力的道:“行了,去洗把脸。” 含珠急的都快蹦起来了,正天人交战的想着亲吻不过关要不要脱两件衣裳的时候,听见这句话停了下来,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赵绚见她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像初见的那样精灵古怪,反倒是憨憨的,拍了拍她乱糟糟的头发,“怎么越长越傻,莫不是磕碰过脑袋?” 一把把人推开,扬声对外喊人打水,拂袖往卧房走去。 裕亲王府雅风苑。 王妃朱桂生躺在床上捂着帕子咳嗽了半天,停下之后低头看着帕子上的血迹苦笑,似呢喃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开春了反倒严重了呢?” 贴身丫头胭脂端着温温的茶水心疼的喂她喝下,“王妃不要担忧,太医不是说过了,不过是被倒春寒折腾的,等过阵儿彻底暖和了,王妃自然就好了。” 朱王妃由她扶着喝了几口水,把口中的腥气压下去,有些虚弱的半靠在弹墨大迎枕上,轻声道:“太医太医,都是哄人的玩意儿,没一个有用的。” 又一阵咳嗽响起,折腾了半天后再躺下时,她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了一丝血色。身子不舒坦,心中也是越发的悲凉,“你派个人去前边等着,王爷晚上回来请他来看看我。” 请王爷来看看我,兴许我就好了呢。 胭脂闻言为难的看了朱王妃一眼,支支吾吾的。 朱王妃见了不解,“这是怎么了?” 胭脂袖中的手指握了握,低声道:“王爷已经回来了,但是去、去醉花轩看新进府的陶夫人了。” 朱王妃闻言顿了顿才想起来,今个儿是王府进新人的日子。可是,“王爷往常哪一日不是天黑才回来,怎得今儿就回来这么早?” 胭脂素来知晓她的脾气,也不敢吱声,生怕又引起她的脾气来。 朱王妃也不管她回不回答,拳头握的紧紧地,“王爷回来多大会儿了,回来之后都去了哪儿?” 这些就算她不说,等王妃身子好了侧妃夫人们来请安的时候,王妃也是要知道的。 胭脂知道糊弄不过去了,也不敢瞒着她。吞吞吐吐的道:“王爷,王爷回来有一个时辰了,一回来……一回来就去了醉花轩。” 朱王妃眼中厉色顿起,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海棠红的帕子被血侵染的都暗沉了许多。 她眼睛恨得血红,“又是一个贱人,刚进府就勾的王爷往她屋子里钻,不要脸的下作东西!” 胭脂心中也是犯嘀咕,往常府里进新人,王爷也没有说刻意提前回来过,就是娶两位侧妃的时候,也是在外面玩到了天黑才回来的。 莫不是这位陶夫人早就跟王爷有什么了?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自家王妃对王爷是何等的在意这些年她早就心知肚明,都有些癫狂了。 要不是身子一直不好,这两年越发的病歪歪的没精神,王爷那里也防备的紧。说不得这裕亲王府的后院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朱王妃气急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有气无力的推搡着胭脂,“去,你去,你去把王爷叫过来,就说本王妃病的厉害,去,去把王爷叫来。” 胭脂见她刚刚还苍白的脸上气的都起了不正常的红晕,眼神狠厉却涣散,心里有些发慌,忙安抚她,“王妃别急,您先歇着,奴婢这就去喊王爷,您别急。” 转身欲走就见朱王妃的奶娘朱妈妈端着药碗走进来,二人对了一个眼色。 胭脂站起身来把床边的位置让出来,柔声道:“王妃先喝药,把精神气养的足足的,奴婢这就去喊王爷。” 朱妈妈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暗叹了一口气,紧走几步上前哄着朱王妃喝药。 胭脂从正房里出来也不出院子去找赵绚,叫了也没用,王爷对王妃压根就没有一丝情谊。如今保留着王妃的正妻之位,在府里姬妾面前还给王妃留着几分颜面就已经不错了。 她踅身去了厨房吩咐厨娘做些补气血易克化的粥水。朱王妃喝了药很快就会睡过去,等醒了最早也要半夜了,到时候也好吃。 醉花轩里,赵绚由人伺候着洗漱一番换了家常的袍子,自在的倚在罗汉榻上。听着隔壁浴室里传来的阵阵水声,嘴角慢慢的勾了起来。 兜兜转转,当年那个凶巴巴的小丫头,竟然自动自发的进了他的王府。 说起来当年初见的时候,她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站起身来还不到他膝盖。走路都不大稳当,摇摇晃晃的像个不倒翁。而他却是要成亲的大男人了。 要说因为那一场偶遇,他对她生出了什么非分之想,那简直是无稽之谈。对一个没断奶的小女娃下手,那得多龌龊啊。 只是这么些年,他在梦里却时不时的就要梦她一回。每一次她都要长大一些。很是奇妙,就好似他一直在看着她长大一样。 梦中的她模样有些模糊,但是刚刚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莫名的知道,就是她,不是别人。 当看到那枚栩栩如生的梅花胎记时,更是铁证如山。 说来可笑,他堂堂裕亲王爷,竟然在梦里跟一个小姑娘纠缠了这么多年。更为奇妙的是,她真的像梦里说的一样,来找他算账来了。一见面就把给了他个措手不及。 只是,她却是一点都不记得他了。 第八回 含珠在浴桶里泡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好在王府里的浴室设备高档,只要拉一下小绳子,隔壁烧热水的婆子听见铃铛响就会通过竹筒给加热水,这才没有使得含珠泡冷水澡。 她也不要人伺候,自己磨磨蹭蹭的穿着衣裳。 虽然外间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但是含珠知道裕亲王并没有走。要不然她在里面泡了这么久,不可能没人来问问她。 浴室里本有窗户,但是洗澡的时候会有下人用厚实的棉帘子把窗户糊严实,生怕会进风。此时二十多平的浴室里只点着一盏玳瑁灯,昏昏然不知今夕何夕。 含珠穿好了衣裳盘着腿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紧紧闭着眼睛咬着牙,一遍遍的深呼吸给自己打气。 本来以为是个勉强下得去嘴的大叔,未想到是个英武不凡的美男子,她前世活到二十三,今生又活了十四年,说起来比人家裕亲王要老多了。真要算起来,还是她赚了。 可是……还是害怕啊! 她浑身的气好似一下子被抽走了,前一瞬还挺直的小身板瞬时就弓腰塌背的,脚趾头蹭了蹭粉色的软绸鞋,缩着身子不想出去。默默地祈求老天爷,希望裕亲王等的不耐烦拂袖而去,一辈子不相见才好。 可是事与愿违,她手指绕着湿哒哒的发丝正想着要不要躺下来睡一觉的时候,沉稳浑厚的男声响起,“怎么还不出来,等着本王进去请你么?” 含珠闻言就跟被火烧了尾巴尖儿的猫似得,一下子从美人榻上跳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白,贝齿狠狠的咬着下唇,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了出去。 赵绚从小练武,不说武艺高超天下无敌吧,耳力却是十分的好。 在外面听了一个时辰的水声,本来还在暗暗发笑,想着看她能拖延到什么时候。可是等水声停了,浴室里传来悉悉索索穿衣物的声音,他莫名的就口干舌燥。等到一丝动静也没有时,心跳的越发的快。 明明知道自己耳力虽好,却也不是顺风耳,却还是觉得自己听到了她紊乱的呼吸声。 初相识,她还是个没断奶的小娃娃,但是二人“相处”多年,这么些年,唯一一个他能说的上喜欢的女子,也就是她了。 梦中的她跟他在现实中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调皮又娇气,倔强又胆小,聪明又隐忍,善良又狠心,……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鲜活可爱的女子,更没见过这么矛盾的结合体。 犹如夏日里开在艳阳天的栀子花,明明青涩又素洁,微风拂来,小雨淅沥,却又妩媚的动人,勾人心痒。 外人都说裕亲王赵绚喜好渔色,府中美人无数,府外知己也是不一而足。天知道,这些女人其实没有一个是他主动要的。 作为一个正常又正直的男人,他不会说来者不拒,但也不会可笑的守身如玉,他也有需求。 但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打心底里产生过渴求,女人对他而言,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却跟感情没有一丝关联。 唯有此时正在一墙之隔洗澡的小丫头,他跟她精神交流了十年,才将将见了一面,就如此轻易的勾起了全身的火。 小姑娘头发上还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小脸被热水蒸的红扑扑的,眼神里面忐忑又无辜,稚嫩的好似刚刚出生的小鹿,懵懂又可爱。可是微微上挑的狐狸眼,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中,青涩的媚意就自然流露。 她无疑是美得,是他见过最美的小丫头。更美的是,小丫头美而不自知,一举一动天然又纯粹。 赵绚目光缓缓略过她裹得严严实实连脖子都不见的身子,眼神暗沉,声音低哑,“过来。” 含珠闻言抖了抖,飞快的抬头看了赵绚一眼,又飞快的低头,脚下的步子却是一丁点没有迈出去。 赵绚好似有些不耐烦,伸出手,低声又坚定的吐字道:“过来。”顿了顿,又有些安抚的道:“听话。” 是祸躲不过,头发上的水珠终是支撑不住,缓缓的滑进了衣襟,含珠被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慢慢的往罗汉榻挪过去。 还未到跟前,就被一双大掌强势的拉了过去,一阵天旋地转,含珠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赵绚的大腿上,并且上半身暧昧的趴在他的胸膛上。 含珠有些局促,脸色紧张的挣扎着要起来。 赵绚胳膊有力的往她后背一压,她顿时就像被按住了壳的小乌龟,怎么都动不了了。 赵绚拿下巴上的胡茬扎了扎含珠的小鼻子,语带笑意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含珠被扎的有些不舒服,偏头要躲,小声道:“妾闺名含珠。” 赵绚不顾她的反对,继续拿胡茬子扎她的小嫩脸,“唔,含珠,好名字,跟你人一样娇气。有小名没有?” “……没有。” 赵绚低笑一声,“没有啊,那本王给你起一个罢,囡囡你觉得如何?” 含珠为了躲他的胡子,索性整个脸埋在了赵绚的脖颈里,闻言双眼张大,期期艾艾的道:“可是囡囡都是长辈……喊晚辈的。” 赵绚脸僵了一瞬,双臂收紧感受着怀里柔软却瘦弱的小身子,从年龄来看,他确实能做她的长辈了。 “那喊你珠珠?” 含珠一脸的抗拒,小小声的说,“我们家的女孩儿名字里都有一个珠字。” 裕亲王哪里知道这个,见她娇气又别扭的小模样心里喜欢。闻言抿了抿嘴,把人往上抱了抱,“就叫囡囡罢,习惯了。” 她们不过是初次相见,而且除了谢姨娘,还真没人喊过她囡囡。含珠也不知道赵绚这个习惯了从何而来。 不过含珠没胆子继续拒绝了,虽然让个外人喊囡囡怪怪的,不过看在他如今是大粗腿金zhu的份上,忍了。 赵绚见含珠答应了,心里一喜,用侧脸蹭了蹭她的脸颊,蹭了一脸的水渍。“怎么也不把头发擦干就到处跑,着凉怎么办?” 含珠见他脸色不太好看,讷讷不敢言,肚里腹诽,还不是你叫人家出来的。 赵绚支使含珠去拿几条干巾帕,笨手笨脚的给她擦头发。 含珠是属于那种在陌生人面前没什么话的人,基本上都是赵绚问一句答一句。明明二人之前没有见过,可是赵绚跟她相处起来就跟老熟人似得。含珠越发的觉得这人是认错人了。 虽然被金zhu认成老相识,并且是关系不错的老相识会占很多便宜,但是含珠就怕有一天正主出现,到时候她会不得好死。因此还是仰着小脸及其认真的提醒赵绚道:“王爷,妾打小在陶府长大,没见过外人。” 所以咱俩不可能见过,没有交情的。 赵绚换了一条干净的巾帕,兜头就盖在了含珠的小脸上,跟擦桌子似得蹭着,“本王知道。” 本王知道……知道? 含珠见他摆明了一幅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劝。 反正她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不听拉倒,又不是她上杆子骗人的。 强力忍耐着赵绚嚣张的在她头上动土,含珠默默地想,以后的日子好像会跟她规划的有很大的偏差呢。 第九回 等赵绚终于把含珠的头发擦好的时候,应霜正好进来请示是否要摆膳。 应霜觉得,她今天一天所受到的惊吓,比以往二十多年都要多。 见王爷一脸柔情的拿着巾帕给新夫人擦头发,新夫人则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敢怒不敢言。应霜只恨不能自己从来没有进来,或者眼睛是瞎的。吓得不敢再看,扭头出去叫人摆膳了。 刚刚所见的王爷不同往昔,温和慈善的让人咋舌。小夫人胆子也大,她还从未见有人如此心安理得接受王爷的伺候还不领情的呢。 赵绚摸了摸已经干了的头发,甚为满意,捧着含珠的脑袋把小脸转过来,见小丫头跟狮子炸毛一样的毛发,不厚道的‘噗嗤’笑出声来。 拉着人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前,拿起桃木梳给她通发。“囡囡这头发长得真好,又黑又滑又密实的,如何养的?” 含珠向来对自己的一头秀发引以为傲,就算刚刚被赵绚那么荼毒,要是一般人的话可能此时连梳都梳不通了,她的却还是一梳到底。一被夸小脑袋跟骄傲的小公鸡似得就扬了起来,眼睛里都是自得,不过嘴里还是谦虚道:“王爷夸奖了,妾不敢当。” 赵绚隐晦的瞪了含珠一眼,妾啊妾的,怎么听怎么别扭。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就是个小骗子,明明是个张牙舞爪的小母老虎,偏偏装的跟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似得。 想什么眼睛里都透出来了,别以为他不知道她今儿在心里编排了他多少骂,偏偏还自作聪明的以为自个儿演的挺好。 王爷要在醉月轩用膳,那待遇规格肯定不是四菜一汤了,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 含珠中午吃的晚,此时还不怎么饿,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也没什么食欲。只是拿了一个驴肉火烧小口小口的吃着,不时地喝一勺酸笋鸡皮汤,秀气的不得了。 赵绚看了她好几回,终是忍不住夹了个红烧狮子头给她,“太瘦了,要多吃些。”转而又夹了一筷子西施臂,“不要挑食。” 含珠望着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里的美味,有些为难。刚刚赵绚并没有用公筷,而是直接用他的筷子给她夹得菜。 她心里倒没有什么娇娇闺女儿得羞怯,当然也没有欣喜。她只是有些嫌弃,她有洁癖啊老天爷!谁要吃你的口水! 见赵绚还有继续的趋势,连忙先下手为强的随手夹了几筷子给他放在碗里,羞涩的笑道:“王爷也吃,妾夜里用多了积食,喝完汤差不多就饱了。” 赵绚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道:“是吗?那这火烧也不要吃了,这东西更不好克化。” 语罢果真不再劝她,丝毫不嫌弃的夹起刚刚她夹得菜吃了起来。 含珠被噎了一噎,只能面带微笑的把咬了没几口的火烧放下。 不想吃他夹过来的菜,也不好再去夹新的,只能捧着小碗小口小口的喝汤。想着一会儿趁他不备用几块糕点才是,不然半夜要饿醒的。 古人睡得都早,等到用晚饭,二人分别让人伺候着打水洗漱,就到了戌时,也就差不多要就寝了。 含珠在古代呆了这么些年,生物钟早就调成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往常这会儿也早上了床了。但今天她一点都不想睡觉,如果可能,她只希望能离床离得远远的。 赵绚穿着洁白的亵衣,龙行虎步的从浴室走出来。丫头们已经把灯都给息掉了,只留了床头一豆橙黄的羊角宫灯。但本该羞答答的躺在床上等他的小丫头却不见人影。 赵绚也不以为意,以为是还没收拾好,脱了在室内穿的软鞋,掀开湖蓝色绣大朵莲花的锦被钻了进去。 可躺进去左等右等不见人进来,他被窝都暖的热乎的不行了。 赵绚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穿上鞋子,也不披大衣裳,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果然,透过书房的帘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亮着的灯火。 轻手轻脚的撩开帘子,就见小丫头一身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外罩杏黄缎面牡丹折枝刺绣圆领对襟褂子,穿的无比齐整。 此时正襟危坐的坐在桌边提笔写大字,见他进来依然十分认真的写完一句才抬头看过来,小脸上一本正经,“妾自小每天至少要写十张大字,今日还一张未写,心头实在不安。王爷先去歇息罢,不用特地等着妾。” 赵绚挑眉,笑的不怀好意,“写大字?你这么懒的丫头何时变得如此用功了?这么晚了不睡觉,莫非你要本王独守空房?” 短短的半天相处下来,含珠也知道这裕亲王爷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普通人,因此对于他好些个莫名其妙的话语也不深究,只是板着一张禁/欲的小脸儿老夫子似得道:“妾虽为女子,但也知日复一日坚持不懈的道理,半途而废或找借口躲懒实在非君子所为。王爷先去歇息吧,不要管妾。” 赵绚走过去十分霸道的把她手中的羊毫笔抽出来随手扔到一边,大掌往她腋下一伸一提,就把人抱小娃娃似得竖抱了起来。 察觉怀里的小东西不老实的挣扎,没好气的在肉肉的小屁股上拧了一把,觉得手感滑腻柔软,爱不释手的又摸了一把,“老实些,再整幺蛾子看怎么收拾你。洞房花烛夜的把你男人一个人扔在床上/睡冷被/窝还有理了你?” 含珠又羞又气,急的眼珠子都红了,期期艾艾的喊道:“真的……真的是在写大字啊,不能躲懒的,举头三尺有神明,自己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也是……也是要完成的啊!王爷,王爷,你要支持妾,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粗、暴的扔在了床上,被摔了个晕头转向。眼前的金星星还没晃悠完,就被高大/威猛又沉重的男人/压在了身/下。 含珠不甘心的扑腾着,小胳膊小腿的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腰带已经被拽断了,脸上也被啃得都是口水。 含珠再一次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回天乏力,偏头躲开那欲跟她的小嘴不/死不休的大嘴,跟被踩了尾巴的小奶猫似/得呜咽道:“灯,把灯吹了呀……” 赵绚忙的很,闻言有些不耐烦。但见她实在羞得都要哭了,咕哝了声‘麻烦的小东西’,抽空拿起一件散乱的衣衫冲着羊角宫灯就砸了过去。 噼里啪啦的几声响,室内归于黑暗。 守在门外的应霜跟桃花隐隐听着房里的动静,面红耳热。有心想走,又怕屋里叫人的时候听不到。 二人面面相觑,脸都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 应霜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平素里也多老成持重端素冷凝,咳了咳,对着鲜嫩嫩的小姑娘桃花道:“你先下去吃点点心罢,我守着就是了。” 桃花抿了抿嘴唇儿,咽了口口水,很是坚持的摇头,“不了,谢谢姐姐,我等会儿罢。” 含珠早上醒来的时候,恨不能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又酸又疼,像是跑完了一千米又被人揍了一顿似得。肚子也空落落的,饿的难受。 还没睁开眼就委屈的直哭,呜呜咽咽的哼唧着。 赵绚早就醒了,不过温香/软玉的实在不想起来,就阖着眸子搂着小丫头假寐。心中有些喟叹的想着,活了这么多年,总算知道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迷迷糊糊的又要睡过去时就感觉怀里的小人儿轻微的动了动,接着就跟小土狗被抢了骨头似得哦呜哭了起来。 赵绚吓了一跳,还以为怎么着了呢,忙低头把人从怀里拉出来,“怎么了乖乖,怎么哭了,是不是不舒服?” 含珠还没怎么清醒,正哭的忘我,听见有男子的声音有些傻眼,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睫就见一张大脸正紧张的盯着自己。想也没想,一巴掌就糊了出去。 第十回 含珠打了人也没什么惶恐的感觉,闭上眼睛就喊娘,“娘,娘,囡囡疼,呜呜。” 赵绚觉得自己流年十分不利,从昨天午时,到今晨,短短一天的时间都没过对头。继被小丫头踹翻在地后,阴影还没缓解完呢,就又被抽了大嘴巴子。 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一向对鬼神敬而远之,如今也不得不好好想想,这丫头是不是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 他很生气,想暴怒,想打人板子,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但看着在自己怀里缩成个团子,哭的不能自已的臭丫头。除了把自己憋得脑仁儿疼,却什么都干不了。 没好气的把人扯出来,粗鲁的大掌抹去眼泪,“行了,别哭了,爷大清早的被你糊了一巴掌都没哭呢。” 含珠哭声一顿,睁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隔着被泪水打湿成一绺一绺的眼睫毛,模模糊糊的看着眼前的人影,意识突然就回笼了。 结合刚刚赵绚的话语和他一脸便秘的黑脸,思及刚刚自己好似是打在了一个光滑温热的所在,顿时惊悚。 “嗝,嗯……嗝……王嗝……” 哭的正痛快被打断,又受了大惊吓的后果就是打嗝打不停。 含珠浑身酸疼,肚子饿的也难受,打嗝的时候浑身都会牵扯到,痛苦的想死的心都有。 赵绚本来就对她发不出火来,见坏丫头遭了报应,难受的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滑稽又可爱。 心里就软了,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给拍后背,“怎么了这是,本王也没说你什么啊,可怜见的,脸都憋红了,来人啊,倒茶来。” 应霜桃花昨天等到房里要了两次水,两位主子熄灯睡下这才留了小丫头守夜,回去睡觉。此时正一左一右两大金刚一样的守在门外,听见王爷呼唤,地头蛇应霜麻利的端了茶水进来。 也不敢乱看,把东西放下就出去了。 赵绚端着温温的蜂蜜水喂给含珠喝,“大口大口的,张大嘴喝,把嗝冲下去就好了。” 一直到用早饭的时候,含珠都是低着头的。一个是觉得没脸见人,也怕赵绚看见她生气,还有就是她没睡饱,有些困。 这些年没电视没电脑没手机,别说wifi数据了,连电都没有。没有娱乐活动,也没有工作作业。她的生物钟准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每天早上到点就醒,比鸡都灵。 昨天晚上赵绚折腾到很晚,就是到最后可怜她不动真格的,却也是废话连篇动手动脚的。等到肯放她入睡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低着头机械的往嘴巴里填东西,囫囵着就往下咽。因为实在饿得肚子疼,也顾不上嫌弃赵绚给他夹带口水的菜。心里膈应还是要吃。 果然人都是逼出来的,什么洁癖啊强迫症啊,在强权跟肚皮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赵绚见她乖乖的小兔子似得,吃的又快又秀气,光看着就高兴,也是胃口大开。一边给小兔子投喂,自己也没闲着,一连气吃了两笼猪肉白菜馅的小汤包都没饱,又吃了五个烧麦,喝了一碗火肉香菇汤,一碗胭脂红稻米粥这才算完。 含珠吃东西在女人堆里是豪杰,在赵绚这个混过军营的大男人面前就不够看了。等赵绚风卷残云的把桌子上的东西扫荡了一大半,她还没有吃饱。 生怕赵绚把她爱吃的都吃完了,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使劲儿撑着眼皮子不睡过去,鼓着腮帮子埋头苦吃。 赵绚眼带笑意的见她跟小松鼠吃松子似得,恨不能生出两张嘴来吃的样子。体贴的舀了一勺八宝莲子粥,“来,喝口粥,别噎着。” 含珠抬眼瞄了一眼,见是她自己的勺子,赵绚没有用过,便也从善如流的凑过去。 二人甜甜蜜蜜的你侬我侬,看的土包子桃花叹为观止,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小姐如此无敌,才一个晚上就把传说中十分不好相处的裕亲王给拿下了。 正想着等过几年自己成了亲,一定要找小姐好好取经。就见外面应霜身后着个穿戴讲究的美貌丫头从穿堂进来。 那丫头长得清秀可人,身上的大红刻丝蝴蝶葡萄褙子比自家小姐还像个新嫁娘,心里就有些不喜欢。 而且,等通报了王爷让她进来时,腰肢一扭一扭的就把应霜给挤到了后面。 桃花微微皱眉,就听那丫头口齿伶俐的道:“奴婢含翠给王爷请安。王妃一大早就起来等着陶夫人过去请安,可这都日上三竿了还没见着人,诸位侧妃夫人可也都早就到了。王妃让奴婢过来问问陶夫人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这是在给她们家小姐在王爷面前上眼药罢,这不摆明了说小姐麻雀一朝变凤凰就持宠而娇么? 可恶,她家小姐虽然是个庶女,但是老爷年纪轻轻就是三品大员。要不是裕亲王府的名额已满,当个侧妃都是够格的! 有心想出口给小姐辩驳,终究是顾忌着王爷还在,生怕没规没矩的给小姐惹麻烦。因此只是双眼瞪得跟要吃人那样大。 应霜被这名叫含翠的丫头排挤了,面色都没变。她从宫中出来,这样狗仗人势的东西见得多了,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何必跟个终将不得好的小丫头计较。 而且看王爷对夫人那个在意劲儿,这丫头根本就得不了逞。 含翠是王妃朱桂生的陪嫁丫头,跟胭脂一样,是雅风苑的大丫头。没有胭脂稳重大方,性子十分泼辣大胆。 王府里除了不敢惹外院和霁月楼的人,内院上至老实木讷的曹侧妃,下至丫头婆子们,就没有她不敢挤兑的。 朱王妃也是看中她这点,一些自持身份不好说出口的话或不好出手的事儿,都交代给她来。 今儿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含珠一个下马威。 朱王妃一大早就听打听消息的丫头说,王爷从昨天晌午回府进了醉花轩就一直没出来过。就连晚膳都是在醉花轩用的。当即脸色就阴云密布。 特地让含翠穿了这么一身衣裳来膈应人,本来是想让她说些重话斥责一番的。但王爷在此,她也不敢造次,因此只能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说含珠不懂规矩。 想来王爷虽是天底下最没规矩的人,生平却是最恨旁人不守规矩。若是能三言两语的让王爷厌了这小妖精,就再好不过了。 含翠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就等着含珠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去给王妃赔罪,或者王爷的暴怒。 却听王爷寒凉入骨的声音,“王妃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见了主子不知道行礼么?” 这主子就是说的含珠了。 含翠惊异的抬起头,没想到赵绚会在意这个。心中不服气,但也不敢违逆,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头福身给含珠请安。 含珠正两手捧着一只奶香小馒头吃的不亦乐乎,听到请安这事儿吃的更欢乐了。没办法,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跟种马王爷的一众大小老婆宅斗啊。 对含翠的请安也不怎么在意,客客气气的说了声请起,一只手又拿了块三角豆腐包吃了起来。 含翠憋了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笑容,正想开口又被打断。 赵绚端着小茶盅喂含珠喝了口桂圆甜汤,又皱眉道:“你叫含翠?这名儿不行,跟陶夫人冲了,以后就叫……翠鸟罢。” 含珠闻言就呛了一口,一边咳嗽一边无语的望着赵绚。这人也太不靠谱了,改名就改名罢,哪有给人家娇滴滴的大姑娘起名叫鸟的。 赵绚见状忙给她捶背,嘴里数落道:“喝个汤都不好生的听话,多大了都。” 含翠整个人都怔愣了,她也知道自己名字跟新夫人冲了,今早王妃特地叫她过来,未免没有拿名字羞辱新夫人的意思。毕竟跟个奴婢冲了名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虽然知道不合规矩,但含翠也没拿着当回事儿,也没想过为了避讳给自己改个名字。王妃肯定不会提这事儿的,她自己就更不会提了。反正一个小小的夫人也不能奈她如何。 可是一向大而化之的王爷竟然提出来了,还给她起了个如此抬不起头的名字。 含翠傻眼,急急地道:“王爷,奴婢是王妃……” 赵绚没工夫跟个丫头闲磕牙,不耐烦的冲着应霜道:“把这丫头拉出去,聒噪。再派个人去给王妃回禀一声,说陶夫人一会儿就过去。” 含翠,哦不,翠鸟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拉出去了。 赵绚看垂了一早上脑袋的小丫头终于抬头了,夺过她手上的巾帕给她擦油汪汪的小嘴儿。 瞥见她眼下的青黑和憔悴的小脸,有些心疼,凑过去亲了亲,“要不不过去了,明天过去也是一样的。” 第十一回 含珠仰着小脸让赵绚伺候着,闻言偷偷的白了他一眼。她初来乍到的,王妃都派人来叫了,还严阵以待的把一竿子‘姐姐妹妹’都叫去等她一人儿,她要是不去,名声好不好听还另说,以后没有素净日子过是肯定的。 “这怎么使得,说出去别人还当我眼里没人儿,不尊重王妃呢。” 赵绚闻言眼中暗芒一闪,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行了,让你去,那走罢,本王陪着,省的你自个儿去害怕。” 朱氏心机深沉,他的那些妾室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这些年在他的强压下,都还老实没出什么大乱子,他也不怎么放心让这傻丫头孤零零的过去。 就这没心眼子什么都写在脸上的蠢样子,不就是白嫩嫩的羊羔亲自入虎口么。 含珠闻言眼珠子就亮了,随即又摇头拒绝,“还是不要了,王爷公务繁忙,妾怎好劳烦,王妃跟各位姐姐受王爷教导,都是和善的人儿,王爷只管放心就是。” 赵绚自来就不是听人劝的性子,拉着她的小手就往外走,“本王一点都不忙,本王十分高兴你能劳烦我。至于你的王妃跟各位姐姐和善不和善,以后你熟了才知道。” 含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往王妃的雅风苑走去。 一路上,不用抬头,含珠就可以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似有若无的视线。她还以为是含翠的事情传出来了,下人们是好奇她凭一个晚上就成功让王爷片偏宠,连王妃的人都碰了一鼻子灰该是何等的狐媚。 撇了撇嘴,觉得自己真是冤枉,天晓得,她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还是客客气气的让那个改名翠鸟的丫头请起的。 其实含珠这真的是误会了,王府里不说外院,只说内院,是从宫里出来的两个大太监跟一个嬷嬷在管着。铁面无私,只服从王爷一人,就是王妃都不好使。 裕亲王府的后下人在他们的治理下各司其职,循规蹈矩,后院跟铁桶似得密不透风。 别说含翠的事儿只是刚刚发生的,还是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就是十天前发生在花园里,也不可能人尽皆知。大管家亲自定的规矩,传主子闲话,只要逮住,最轻也要十个板子的,赶出府去。 让下人们顾不得害怕,一个个偷偷摸摸的乱瞄的是他们王爷竟然亲手牵着新进府的夫人,而且还时不时面带笑容的低头跟新夫人头碰头的说话。 啊呀呀,王爷竟然还体贴的弯腰把耳朵贴在新夫人的嘴边! 在快到雅风苑的甬路上,含珠就使劲儿把自己的小手从赵绚的大手里解救出来了,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就跟所有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或是小妾一样,有些畏畏缩缩的。 赵绚大步走在前面,见她这样子啼笑皆非。在外面也不好多说,只能随她去。自己原本是想来给她撑腰的,偏偏她胆子小的老鼠似得。小声戏谑道:“小丫头爱作怪,在本王面前的泼辣劲儿哪儿去了?” 含珠咬着唇儿不开口,她才没听懂啥意思。 朱王妃住的雅风苑十分的富丽堂皇,院子里雕梁画壁。如今不过三月,正房前的中庭里却摆满了一盆盆怒放的牡丹花。 含珠说不出品种好坏,但只看花盆就知道价格不菲。 院子里的丫头们穿着统一的青色长裙,粉红色刻丝小袄儿,见了赵绚一个个姿态秀美多姿的行礼问安,还有机灵的飞快进屋去通报。 一个带着薄金镶红玛瑙坠子的丫头,丹凤眼温柔多情,袅袅一拜掀开门帘间,年轻鲜嫩的身子玲珑曲线毕现。 含珠状似老实的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多看,眼角风却是不动声色的把一切尽收眼底。 暗暗想着这莫非也是赵绚后宫团的一员? 唔,穿的是丫头们的统一制服,首饰比别人的要打眼富贵,应该是通房一类的。 抬腿迈过高高的门槛,就看见了白色连珠纹彩格花团锦簇羊毛地毯,一脚踩上去,好似陷入了云彩里一样,软绵绵的很是舒服。 屋子里的莺莺燕燕见了赵绚全部起身行礼,莺声燕语,各个嗓子里像是含了糖一样,含珠听了都觉得身子要酥了。 赵绚随意摆摆手让人都起身,坐在朱王妃身旁的正位上。对着两位侧妃三位夫人以及十多位侍妾淡淡的道:“不过节不过日的,怎么都过来了。王妃身子不好,不是不让你们来叨扰?” 一句话把一众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问的卡了壳,朱王妃的脸色也一下子有些难看。 朱王妃下首的林侧妃,身穿织金飞鸟染花长裙,头戴赤金满池娇分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惹人怜惜的柔弱劲儿,一出口声音也是娇娇怯怯的,“回王爷,妾身们是不敢来叨扰王妃的,只是今儿是陶妹妹跟王妃磕头敬茶的日子,王妃体贴,想着把众姐妹都叫来认认人儿。 而且王爷王妃心地好,舍不得妾身们来回折腾,免了妾身们的晨昏定省。妾身跟众位妹妹感激涕零,也不敢时时前来烦扰。只是心里也时时挂念着王爷王妃,今日可巧了,还是多亏借了陶妹妹的光呢。” 这话说的又周到又讨喜。第一,把原委讲的清楚,是王妃让来的,不是她们主动巴着来找茬的。第二,她们十分听话不敢阳奉阴违的前来打扰王妃,只是心里时时挂念着,如今有个由头过来,十分开心。第三,她们十分体贴关爱新来的姐妹,发誓一起好好伺候王爷。 这一句话里好几层意思,一个人都不得罪,说到了每个人的痒处,这份一波三折的艺术功力,实在不容小觑。 赵绚却不是个能以常理推测的人,十分不怜香惜玉的道:“行了,如今也请安了,也问好了,人也见了,都散了罢,一屋子的人杵着屋子里都喘不过气来了。” 林美人闻言十分委屈,眼泪萦满眼眶,颤巍巍的好似下一刻就要掉下来。却十分识大体的憋了回去,泫然欲泣的道:“是。” 含珠心里偷笑,可不是喘不过气来了,屋子里美女不下二十人,人人身上都跟不要钱似得撒了满身的香粉,弄得比香料铺子都香浓,要是鼻子不好的,非得过敏不可。 王爷今天摆明的不耐烦见她们,林侧妃打头阵铩羽而归,剩下的不拘是谁,身份如何宠爱几多,也都不敢言语了。 等莺莺燕燕一个个脸带不舍的退了下去,朱王妃这才发声。“王爷可用了早膳了,怎得没有去上朝。陶夫人,本王妃知晓你年纪小,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可也不该如此没规矩,才进府第一天就绊着王爷的脚耽误王爷的正事,你可知错?” 第十二回 含珠没想到王妃一上来就是打她的脸,一时之间好似是吓到了,傻愣愣的抬头向赵绚望去。 她来王府不是来争宠争地位争子嗣的,自然没必要跟王府后宅的女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说到底其实还不是男人的错。 有了事儿只管找赵绚就行了,在他还乐意宠着她的时候,自然会心甘情愿的给她遮风挡雨。一而再再而三的,等到赵绚觉得她麻烦不讨喜的时候,那就更好了。娘正在外面捋着袖子给她赚银子呢,在娘身边做个娇小姐,日子不要太潇洒。 赵绚见她乖呆呆的傻兔子一样,被王妃挤兑的手脚都没处放了。 美人做什么都是美得,何况是自己从小“养”大的美人。赵绚只觉得心都疼化了,到底顾忌着是在王妃的正院里,人来人往的,没有伸手把人揽到怀里疼爱。 皱着眉头不满的瞪着王妃,“她一个小姑娘懂得什么,王妃万不可胡言乱语。大男人在外面做事,难不成还要听个女人指手画脚不成?” 除了护着含珠以外,也是嫌弃朱王妃插手爷们儿外面的事,不规矩了。 朱王妃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做姑娘时呼风唤雨,众人都捧着哄着,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有人争先恐后的给她抬梯子做法事。 自从使了手段嫁给了赵绚,受尽丈夫的冷待,后来娘家又被抄家流放,天上地下也不过是如此。 她知道好些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可是她就是爱他,爱的无可救药。 风光时她刁蛮任性,失了依仗,也依然梗着脖子不肯服输。 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虽然心狠了些,到底不会把她这个正头妻子怎么样。这些年也不过是不大理会她,不碰她而已,王妃该有的体面,他一直都没有亏待过她。 以往也不是没有当着他的面找小妖精们的茬,只要不耍阴损手段,不动真格的,他可从来没有勃过她的面子。 她本来身子就不好,今早全凭着一口气起来的。如今脸上虽然涂了厚厚的□□跟胭脂看不出脸色,憔悴却是再也无处隐藏。 “你为了她指责我?” 充满了不可置信,是正妻控诉负心汉的经典台词。看来朱王妃也不能免俗啊。 含珠默默地缩着身子躲在一边,两只耳朵却是竖了起来。 赵绚觉得有些腻歪,这么些年,扪心自问,他能给的都给她了。既然娶进了家门,只要她安分守己的,他自然也不会薄待她。 因为她,他把王府后院当成了军营来管理。当年的事儿更是逼得他不得不远离京城,实在是怕极了那些或讥笑或同情的目光。 可是当看到含珠被她刁难时,就再也不能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一套来敷衍自己。 这个小姑娘应该是淘气可人的,应该被人捧在手掌心里娇宠,而不是在他的后院里被一竿子女人为难作践。 他想护着她,想看她笑。 面对她的纯净美好时,想想自己有过的那些女人,甚至有些自惭形秽。又怎能忍心看她因他忍受苛责? 为什么? 赵绚摇摇头站起身来,走过去牵住了含珠的小手,不咸不淡的对朱王妃道:“王妃看着脸色不太好,歇着吧,本王这就带她下去了。” 朱王妃望着那个毫不留恋的英挺背影,几乎几转中,就不见了踪影。 他的身侧总有女子,或柔媚,或活波,或温柔,或美艳,或清秀,只是……从来不是他。 她是唯一一个被他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女人,他们拜过高堂天地,他们进过宗庙。昏礼既成,理应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可是一直,她也没能靠近过他。 赵绚牵着含珠的手慢慢的踱着步子,沉默良久,走到一株新开的娇美海棠时,转过头有些郑重的保证道:“你放心,本王会护着你的。” 想了想,握紧了她的手,温柔道:“你只管开开心心的就是,什么都不必烦忧。” 含珠正在肚里默默地八卦着赵绚跟朱王妃,联系着素日听闻的跟刚才所见,脑子里已经构思了一部四十八集恩怨情仇电视剧。 朱王妃的姑母当年贵为丽贵妃,宠冠后宫,皇上为了讨美人欢笑差点把皇后跟当时还是太子的正弘帝给废了。丽贵妃仗着宠爱,压迫皇后跟太子一党是众所皆知的事儿。 后来先帝去世,贵妃联合朝臣谋反失败。正弘帝登基后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让贵妃给先帝陪葬。贵妃的娘家后来也被查出贪污受贿,强占良田,草菅人命被抄家流放。 赵绚跟朱王妃的结合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过看刚刚朱王妃的样子,她就明白了。原来是真爱啊。 而且看赵绚待朱王妃那副疏离的样子,跟朱王妃眼里的痴迷与疯狂形成强烈对比。这还是单方向的没有丝毫退路的真爱。 含珠突然就觉得朱王妃没有那么讨厌了,敢爱敢恨的女子,爱的如此义无反顾,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孤勇,也是个真性情的女子。 想的正开心,就被赵绚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打断。看的出来此时赵绚是真心的,他真心想护着她,虽然这份真心的期限可能很短。 她有些不好意思,脸不用装都红了,“多谢王爷,妾……” 短短的一日相处,赵绚对她是真的好。虽然这份好是那么的莫名其妙。 她小小软软的一只,就只到他的胸口,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看过来。这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清如湖水,看着你时,好似就在看着整个世界,他就是她的天。 赵绚心软的一塌糊涂,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捂住她红润的小嘴儿,打断道:“以后别妾啊妾的,听着别扭。” 他可是连她自称姑奶奶都听过的。 含珠结结巴巴的道:“那妾……不是,那我说什么啊。” 赵绚闻言低头宠溺的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真乖,就这么说话。十四岁的小姑娘,还没及笄呢,做什么老气横秋的自称妾,在本王面前你随意就是,本王又不会罚你写大字。” 最后一句写大字就是调侃了。 含珠有种错觉,他其实知道她其实最讨厌做功课。在现代受尽应试教育荼毒,二十年寒窗苦读,好容易熬过来,来了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代还要她刻苦用功?开玩笑罢。 读书是太无聊拿来打发时间用的,写毛笔字却是深恶痛绝。难道赵绚这是在拐弯抹角的敲打她昨晚说谎骗他?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 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含珠乖乖的由赵绚牵着往醉花轩走去,甜甜的笑,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睛恁的勾人,“是啊,我才十四岁呢,还是小姑娘呢。” 想到昨天夜里这个人的所作所为,真是恨得让人牙痒痒。 小姑娘声音悦耳,娇气又软糯,尾音稍稍拉长,好似把小勾子勾的人心痒痒。 视线交错,赵绚被她电了一下,只觉得心跳微微加速。咳了咳,不理她的言外之意,痞痞坏坏的笑,“是啊,才十四岁呢,可是你还是小姑娘么,嗯?。” 左手不老实的摸到含珠身后,在挺俏的小屁股上捏了一把。 含珠挤兑人被人反将一军,脸憋得通红终是没骨气的把那声‘禽/兽”咽回了肚子里。含含糊糊的苍蝇似得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赵绚一路把含珠送到了醉花轩,含珠见他进门喝了杯茶还不走,不由诧异的问,:“王爷不上朝么?不办公么?偷懒不会罚俸禄么?” 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坏丫头,这是巴不得他赶紧滚蛋呢。 第十三回 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坏丫头,这是巴不得他赶紧滚蛋呢。 悠哉悠哉的把大长腿伸到一旁的紫檀木鼓式坐墩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本王喜得佳人,依朝廷规定是可以有三天假期的,小乖乖放心,不会罚俸禄的。就是罚了也无碍,你小兔子似得就吃那么丁点东西,本王总是养的起的。” 含珠见他一本正经的胡说,也不好拆穿,只轻轻的哦了一声就坐在一旁无声的陪着。 她有些困,浑身酸疼无力,想摊手摊脚的趴在床上,睡不着在被窝里眯着也是好的。 可是金主不走,她就要陪着。 赵绚见她眼下青黑,蔫头耷脑的没精神,心里划过一丝愧疚,昨夜是他失控了。这么大岁数了竟跟个刚开荤的毛头小子似得,怎么都要不够。 还是个小姑娘呢。 招了招手,“过来。” 叫小狗似得。 含珠手在后腰处悄悄揉了揉,乖乖走过去,“王爷有何吩咐?” 赵绚把人抱在腿上搂在怀里,亲了亲小脸,凉凉滑滑的,“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着?” 含珠觑了觑他的神色,很温柔,很体贴,很……慈祥,遂诚实的点点头,“要。” 赵绚双脚落地,一把把人抱起来,拍小囡囡似得,“真乖,虽说沉了不少,还是一样的软。这些年养的不错,没掉肉。” 你才胖,你才浑身都是肉! 含珠撇撇嘴,再一次解释道:“王爷,你肯定认错人了,我没见过你。” 赵绚侧身用胳膊撩开帘子,低头见她小脸一本正经的板着,老气横秋,较真的可爱,亲了亲波光潋滟的大眼睛,“嗯,认错人了。” 到底是*凡胎,这些年有个皇帝哥哥当后台整天无忧无虑养尊处优的,一夜*帐暖,赵绚也有些吃不消,索性踢掉了靴子搂着人一起睡个回笼觉。 含珠挣了挣桎梏住自己的大手大脚丫子,纹丝不动,被绑的难受。 赵绚闭着眼睛,沉声道:“你乖,歇一会儿该起来吃午饭了,别动。” 含珠浑身上下只有小屁股着地,难受的不行,“王爷别抱着我,这样我睡不着。” 赵绚只探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哄道:“乖,搂着睡才舒服,多少人求爷搂着爷都不搂着呢。” 这种让人无力却又不能发怒的感觉太糟糕,含珠生无可恋的瞪着赵绚菱角坚毅的下巴,希望这个王爷回笼觉醒来之后马上离开,再也不要来了。 林侧妃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脸色就变了。隔着窗花菱子透进来的日光,柔柔弱弱的小脸气的一片通红。 贴身丫头水淼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轻声劝道:“不值当的,侧妃别气坏了身子。” 林侧妃挥手就把茶水扫到了地上,“这日子过得什么劲儿,跟守活寡似得,以前还好,虽说没有孩子,好歹王爷还拿正眼瞧我,时不时的过来。可这半年,王爷来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水淼其实也是焦虑,可还是得宽慰主子,“王爷这半年不是被皇上指去办差了么,这后院本就来的少了,奴婢都算着呢,曹侧妃那里王爷就去了三次。” “哼,办差?办的是什么差?上次我娘来,话里话外都是嫌弃我没用,拢不住王爷的心,说在外面连句话都不肯帮我爹讲。 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孩子指定生不出来了。至于当初我爹他们想的靠我巴上王爷好沾点光也别想了,王爷可不是个好说话的性子。” 说着说着就心酸的厉害,眼圈也红了,“又不是我自个儿乐意来的,当初还不是他们想着攀龙附凤,不然我何苦来哉。头上顶着个难缠刻薄的主母,病秧子一个,还是个不要脸的罪臣之女,却镇日想着给人穿小鞋下暗刀子。 侧妃侧妃,说的好听,在王爷看来就是个妾,还是个不被王爷看在眼睛里的妾。 这府里哪里是容易过活的,除了王妃,其余的,只要没有孩子,还不都一样是个无根的浮萍。下面那些没名分的还好,总算有个盼头还能出去,我却顶着个不上不下的位子,一辈子都要耗死在这儿。” 水淼从林侧妃开始说的时候就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使眼色让素来忠心的小丫头守好门,返身回来劝道:“这话侧妃可别再说了,让人听去可不得了。” “听去又怎样,我就不信她们心里不酸。你没看着,刚刚在王妃屋子里,一个个脸色难看的紧。以前大家都一视同仁,都以为王爷没有心,不懂得如何疼女人。可你看看,昨日晌午进了醉花轩的大门,到今儿早上才出来,眼巴巴的护着那个小丫头片子去正院,狼似得,生怕我们给那丫头气受呢,连杯茶都舍不得让她给我们敬。 侧妃也是妃啊,我明明位份比她高,凭什么不给我敬茶!” 水淼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正想劝就见外头有小丫头翘头,拧眉低斥,“鬼头鬼脑的做什么,从哪里学来的见不得台面。” 小丫头被骂的缩了缩脑袋,冲水淼吐了吐舌头,颠颠的跑到林侧妃跟前,脆生生的道:“侧妃您刚出正院,王爷带着新来的陶夫人就出来了,王爷一直牵着陶夫人的手送到了醉花轩呢,唔,进去就没再出来。 奴婢怕被人逮到打板子,借口侧妃娘娘让我去醉花轩挖几颗萱草,侧妃说种在哪里好?” 七八岁的小丫头,一头黄毛,眼珠子黑黑亮,是王府庄子上庄头的小女儿,刚进王府没多久,天真烂漫的,心眼子也不少。 林侧妃一看见就喜欢上了,给起了个喜庆讨喜的名儿,叫喜乐,留在跟前权当个解闷儿的。 闻言想到暗无天日的一生,更是气苦,却也没拿小丫头解气,只是挥挥手不耐烦的让她下去。 扭头恨恨的缠着帕子跟水淼咬牙道,“听到了?这个,王爷上心呢?” “一天都没过完呢,奴婢想王爷也就是图个新鲜,过几天腻歪了,就会发觉还是侧妃好。” “哼,你少忽悠我。从王妃到下面的那乌泱泱的没名分的,你可见王爷这般紧着过谁?当初我进府,王爷可是连个晚膳都没陪我用。” 林侧妃说着脑中一亮,“诶,不对,你去,找人悄悄地给我去查查这陶府的小庶女,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事,你去,悄悄地,别叫人知道,别怕花银子。” 水淼有些为难,“侧妃还是再思量思量,等等罢,说不得过几天王爷就烦了,何必节外生枝呢。” 林侧妃眼睛一瞪,她生的柔弱,弱柳扶风的,在外面时总是温柔又羞怯,此时掐着腰却很是泼辣,“又没让你大张旗鼓的,你悄悄地,一个庶女而已,好打听的很。王爷醉花轩都给她住了,我就不信他们之前没个渊源。” 水淼听了忍不住反驳,“王府里都住满了,除了醉花轩,可就只有靠近大厨房的那两个院子了,又闹腾又简陋。陶夫人怎么说也有个三品大院的父亲,可不是只能住进醉花轩了。” “让你去你就去,那么多话做什么,是不是见我失了王爷的心了,就想着拿捏我了?” 虽知道这个主子私下里一向是口无遮拦的,嘴上说的狠,却不会真拿她怎么样。但水淼脸色还是白了白,低下头福了福身,下去吩咐了。 第十四回 含珠这一觉睡到了日头偏斜,赵绚一身月白色锦袍,一脸无奈的捏着她的鼻子,“小懒猪,还不起来,这都要吃晚饭了,莫不是要睡到明天早晨?” 含珠脑子是清醒的,身子却懒洋洋的动不了,眼睛也跟被胶水黏住了似得睁不开,扭着头把鼻子解救出来,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接着睡。 赵绚嘿了一声,拽着耳朵把人拽了回来,“你个懒惰的,睡了一天了,瞌睡虫投胎的不成。” 含珠其实是有起床气的,不清醒的时候不定能做出什么来呢,此时清醒,气的不行,却也不敢造次,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人家还没醒呢,王爷别管我。” 赵绚见她骄里娇气的小模样,就跟小时候一样傲娇。心里喜欢,有着十二分的耐心,温柔的不得了,“乖宝贝儿,起来吃些东西,睡了这么一天肚子空空的看一会儿难受。本王陪着,咱们吃些东西接着睡。” 说着见含珠没有那么反对了,亲自动手拿过一旁的青哆罗呢对襟褂子给她穿上,抱着往外间走去。 含珠此时蓬头垢面的,头发乱糟糟的跟头小狮子狗一样,踢了踢腿沙哑着嗓音道:“王爷放我下来,我要梳头洗脸。” 赵绚笑话她,“不用,吃晚饭回来接着睡呢。放心,本王不嫌弃你。” 语罢低头仔细瞧她,“嗯,很好,除了头发乱一些,脸上白白净净的,没有口水也没有眼屎。” 又坏笑道:“知道口水都去哪儿了么,小坏蛋一个,都抹在本王的衣襟上了。好好的一件儿衣裳,被你糟蹋的湿了一片,说罢,怎么赔。” 含珠闻言不可置信的看他,觉得被冤枉了,“王爷乱讲,我睡觉可老实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流口水。” 赵绚低头咬了咬小鼻子,正色道:“本王从不信口开河,不信我让你的婢女把我的衣裳拿进来你瞧瞧?不过先跟你说好,你瞧见了,就要亲自给本王把衣裳洗的香喷喷的才行。” 含珠顿时就不吱声了,不就是被冤枉流口水么,又不会掉一块肉,她才不要看。看赵绚信誓旦旦的样子,万一真有其事呢?她才不要给他洗衣裳。 “王爷不是饿了么,还是赶紧吃饭罢。” 赵绚见她转移话题,不再提这个茬,心里莫名有一点点的小失望。 她亲手洗的衣裳,穿上是什么感觉? 王爷在此,用的东西肯定按王府最高规格来。 含珠也算是个有些来历的女子,却从未如此接近的感受真正的天之骄子的日常。瞬间就被这简单而精致的饭菜给俘虏了。 早膳的时候心不在焉,一肚子的官司,只顾着填饱肚子了,没有好生享受。如今睡得饱饱的,肚子里也没食儿,可得好生品味一番。 赵绚见她小松鼠似得吃的两颊鼓鼓,粉润的小嘴儿一努一努的,双眼放光的盯着桌子上的菜大吃特吃。 看着她吃饭,很有食欲。 小姑娘不像其他女人一样不时殷勤的给他夹菜,也不像其他女人一样优雅克制,一粒米一粒米的数着饭粒吃饭。 她就顾着她自己,眼风撩都不撩他。明明腮帮子还鼓着,手中的银箸已经又伸了出去,粉嫩的唇儿一张,腮帮子更鼓了,小嘴儿努的更欢实了。 这样是不合大贺朝淑女的规矩的,要是守着教养嬷嬷,必然会被打手板子。 可是赵绚一点都不觉得粗鲁,真好看,真可爱,真讨人喜欢! 赵绚眼睛里都是笑意,怕她噎着,舀了一勺红枣雪蛤汤喂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看刚让你起床还跟本王闹脾气,饿坏了罢。” 含珠见是公用的汤勺,也不嫌弃这勺子大,从善如流的凑过去咕咚咕咚喝掉。抬头甜兮兮的道谢,“多谢王爷,王爷你真好。” 赵绚眼睛里的笑意扩大到脸上,宠溺藏也藏不住,又夹了一筷子梅花豆腐要喂她。 含珠撇了撇那筷子,不乐意吃。推着赵绚的胳膊让他自己吃,点着小脑袋还纡尊降贵的给他又狠狠夹了两大筷子菜,把赵绚的小荷花碗堆得满满的。殷勤道:“王爷吃,王爷吃,不要管我,我喜欢自己夹菜吃,自己夹得吃着香呢。” 赵绚把梅花豆腐咽下,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小脑袋,笑着答应。 桃花知道自家姑娘爱洁,除了谢姨娘,别人给她夹得菜都不吃的。见她面不改色的忽悠着裕亲王,心里忐忑。 又打心底里觉得自家姑娘厉害,才跟王爷见面,就能相处的如此自然,看王爷把自家姑娘疼的。 应霜成日面无表情的棺材脸隐隐有些抽动,似喜非喜,似惊非惊,眼珠子一动都不动,到有些像是魔怔了。 桃花叫了她好几声不答应,扯了扯袖子才疑惑的看过去。 桃花有些奇怪,但到底不熟悉,而且还守着主子呢,也不好多问,只低声道:“姑……夫人让咱们下去吃饭呢。” 应霜好似大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点了下头,给赵绚与含珠行了礼就下去了。 桃花怎么看怎么觉得前面那个清秀苗条的身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醉花轩之所以叫醉花轩,是因为从西边的一个角门出去,外面还有一大片花草,算是个小花园。里面的花草树木倒不是多么名贵,长得倒是很喜人。应该是没怎么被人规整过,很是有几分野趣。 含珠看了看品种,暗自点头,一年四季都有花开,叫醉花倒是名副其实。 自从那天晚上睡不着被赵绚拉着散步消食儿发现了这个地方,含珠很是高兴。 这里也有葡萄架子呢,东边靠墙处还种着一溜的大叶子芭蕉。唔,可是没有樱桃,过阵子可以叫人移几颗过来。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多有意境。 赵绚听着含珠想要种樱桃,大手一挥,当天就种下了。 樱桃树过来的时候都有小花苞了。含珠一脸期待的问今年能否吃到樱桃,花匠有本事,拍着胸脯跟含珠保证肯定能行。 一连四天,赵绚都待在醉花轩里没有出去,有人来找都叫管家打发走了。 二人躲在一方小天地里,吃吃喝喝,闲了走几步路逛逛花园子,和和气气的商量着还要再种些什么,哪里还要重新收拾。 就是一直都想着撤退跑路的含珠都觉得这日子也不错,有温柔体贴的王爷小意可人的陪着,赏赏花,种种草,既可以诗情画意,又可以把酒东篱。 不用担心俗气的黄白之物,只要不出这个院子,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有人可以不经她同意就闯进来指手画脚。 而且赵绚这几天也十分老实,没有再动手动脚,每天晚上只是把她搂在怀里盖着棉被聊天。 前世一个人背井离乡的在外地打拼,好容易经济自由准备生个娃娃周游世界时就穿成了陶府庶女。 庶女的日子要想过的没那么艰难,她就要学会忍气吞声装呆卖傻,忍久了,甚至想过离家出走,想过报复社会。 她没有心不错,但是这岁月静好的日子是她前世今生没有体会过的。虽然她十分的清楚,这样的现世安稳,只是暂时。 醉花轩大门一关,有王爷坐镇,自成一体的成了世外桃源,外面却是骚动不止。 偷得浮生半日闲,始终是偷来的。 第十五回 正弘帝是个勤劳的好皇帝,在位近十年一直兢兢业业,镇日里不是批折子就是接见胡子花白一片的肱骨大臣。 而且鉴于做太子期间受了先帝跟丽贵妃的太多荼毒,他生怕再走了先帝的老路,让自己的儿子经受和自己一样的煎熬,所以连后宫都是雨露均沾的去睡。 太过无聊的人总想找些有乐趣的事儿来乐一乐,皇帝也是一样。 当听说自家那个玩世不恭的弟弟待在新夫人的院子里四天没有露面的时候,正弘帝心底涌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把贴身大太监王福喜叫过来,“真的?” 王福喜打从九岁分到了当时还七岁的正弘帝身边,就一直贴身伺候着,熟知主子对裕亲王爷的爱重,“回皇上,奴才听得真真的,还特地打发人去王府问清楚了才来跟您说的。照这个趋势看,说不得过阵子您就当皇伯父了呢。” 正弘帝听了果然高兴,哈哈大笑,“好小子,会说话。赏,赏,给阿绚和陶家的那丫头送些补品过去,身子要紧啊,哈哈哈……” 他自己儿子孙子都有了,对孩子自然是不稀罕的,可是弟弟一直都没个一儿半女的。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怪他老往宫里来磨着他耍赖卖乖的。 外人只当他的阿绚好色贪花,他却知道,那小子这些年看似多情,实则冷清,还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热乎过呢。守着个那么糟心的王妃,还没个贴心的人儿,阿绚过的苦啊! 他早就看朱家那女人不顺眼了,心狠手辣心机狡诈还病歪歪的,说不得阿绚这些年膝下荒凉都是那女人作的。 朱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王福喜高声哎了一声,白白净净胖胖的圆脸上褶子都笑出来了,“皇上放心,奴才亲自去看着给王爷选,保证王爷喜欢。” 这陶家的庶女也是好命,搁在旁人家,包不得皇上就得斥责宠妾灭妻没有规矩。在裕亲王府啊,皇上这里可没这一说法,要是这丫头好命肚子里真揣上块肉,不论男女,那都是登天的造化啊。 王福喜一边想着一边小跑去皇上的小库房里踅摸东西去了,给王爷东西皇上向来是不心疼的,可得好好选,选差了,皇上该不高兴了。 含珠穿着利索的青碧色杭绸小袄,一头又长又滑的青丝随意的编了个蜈蚣辫甩在后面,用青碧色的巾帕箍了起来,细细的小胳膊抡着锄头吭哧吭哧的松着土。 赵绚看的心疼,拿帕子给她擦汗,“让下人弄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出这么些个汗,看着了风再冻着。” 含珠仰脸配合他的动作,擦完汗继续干,“不行,我要自己种,以后它们长出来才会跟我好。” 赵绚听得啼笑皆非,听过养孩子养宠物这么说的,怎么种个葫芦瓢还有这么一说。勾了勾她的小鼻子,“小丫头片子就淘气吧,又胡说。” 含珠蹲下身子拿过一旁的小锤头,一点点的把大个子的土疙瘩敲开,“怎么是胡说呢,真的,世间万物,包括花花草草都是有灵性的,从它们入土,到以后的浇水施肥,我都要亲自动手那才是我自己养出来的葫芦呢,才会用的顺心。” 赵绚见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伶牙俐齿的,噗嗤噗嗤笑了一会儿,拿过一旁的锄头,“要是这样的话,本王也要参与一把,这葫芦也有本王的一份呢。” 含珠有些不乐意,这是她第一次种葫芦,还不知道能收多少呢,要是多了还好,可万一结少了,是一万个不愿意分给赵绚的。 而且她觉得做个农妇挺好的,整天无所事事的坐吃等死太堕落了,活动活动小身板也能长高些不是。 见锄头被抢了,土疙瘩也敲完了,又去旁边花匠那里要了个小钉耙子搂土。 二人干的热火朝天,三四月的天,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浑身都是舒坦,偶尔有微风拂过,也是温柔和煦的。 醉花轩唯二两个主子在干活,周围站了一圈无所事事的丫头婆子,众人只觉得在看什么天方夜谭,不可置信之余,心里难免忐忑。 胆子大一些的只是觉得手脚没处放而已,胆子小的后背出的冷汗把夹棉的袄子都浸湿了。 应霜不亏为醉花轩的扛把子,众人皆醉我独醒,拉了拉一旁还神思恍惚的桃花,小小声道:“你先在这儿看着,我去厨房看着给主子们做些可口的饭菜。” 桃花虽跟含珠是自小的情分,但在这醉花轩却没能当了老大。 她也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见应霜处处妥帖,而且待主子也是真心实意的,所以对应霜说的大多都是听从的。 闻言点点头,“姐姐去罢,我在这里看着。主子们忙活了一晌,肯定胃口大开。” 可是应霜没一会儿又回来了,桃花好奇的看过去,正想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好了。就听应霜对王爷跟姑娘道:“回禀王爷,回禀夫人。府里林侧妃、曹侧妃还有三位夫人来了,说上次在正院也没好好跟夫人说话,这次是特地来探望夫人的。” 说什么探望,无非是见赵绚在这里跟老树扎根似得不动地方心急了,想着来刺探刺探敌情,要是能见到赵绚就更好了。她们一大帮子环肥燕瘦,王爷之前也不讨厌她们,说不得哪一个就能把王爷给勾搭走。只要能把王爷从醉花轩拉出去,她们目的就达到了。 赵绚闻言皱了皱眉,不耐烦的道:“没见本王正忙着呢嘛,去跟她们说,都回去罢。” 含珠却没这么洒脱任性,不论到了哪里都是要拜山头的。既然来了王府她早就有所准备。王府里的这些姐姐妹妹们迟早都要见面,趁早见见以后就轻松了,而且此时赵绚也在,也不怕有人脑子抽筋为难她。 遂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看了看手中的钉耙子,又隐晦的瞪了赵绚一眼。柔声劝道:“是我失礼了,本早该一一去拜访的,这会儿既然各位姐姐来了,拒之门外可就太不应该了。而且王爷这几天都在我这里,姐姐们想来也是挂念着王爷的。要是不见的话姐姐们该伤心了。” 肚里腹诽,这个祸水头子。还有,府里的女人也忒沉不住气了,她这进门才几天啊,就打上门来了。 赵绚刚刚还有些不耐烦,听了这话却是眉开眼笑的,伸出汗湿的大手揉了揉含珠的小脑袋,“小醋坛子,这没影儿的醋也吃。本王这几日都陪着哪个没良心的呢?” 英俊的男人额头上有汗,菱角分明的脸上满满的志得意满。目如朗星,鼻若悬胆,这是个十分好看的男子。 就是自恋了些,神经了些。 含珠头上冷汗,窘兮兮的举头望天,试图辩解一下自己的清白,“我、我没有。” 赵绚更开心了,弯腰亲了亲她嫣红的小嘴儿,哄道:“好了好了,没有,是本王吃醋了好不好。看这羞得,脸都红了。” 含珠:“……” 那不是害羞,那是干活热得,也是被你气得! 赵绚见她耷拉着个脸,眼睛定定的盯着手里的钉耙子舍不得放下,只道这是农妇的瘾头没过完呢。把人搂在怀里抱了抱,抬头对应霜道:“去把人直接叫进后花园就是了。” 含珠听了忙打断反对道:“这怎么行呢,太失礼了,我这还没洗手换衣裳呢。” “有什么失礼的,又没有外人。”赵绚拉着她不让走。 跟你不是外人,可跟我是外人啊! 含珠挪了挪小脚,轻轻地踢了踢脚边黄黑色的泥土,想要开口再劝。 ”本王的地还没锄完呢,这一去今天可就再没空了,等晚上被露水一打一冻,明个儿又得重来。“ 含珠听到这里果然犹豫了一下,踟蹰了半天,终是点点头同意了。 应霜见二人意见统一,这才行礼退下,去把莺莺燕燕请进来。 第十六回 林侧妃跟曹侧妃打头,带着李碧莲、陶青、杨玥三位夫人,人人衣着得体,打扮鲜艳。 含珠只觉得香风阵阵,花枝招展,眼前五个美人儿环肥燕瘦,各有各的风姿,暗暗在心里感叹赵绚真是好福气。 赵绚还在挥着锄头锄地,一开始他不过是做做样子,想着哄含珠高兴。可没想到,锄地也会上瘾,一干到兴头上,就停不下来了。 林侧妃曹侧妃几人本来一个个拿捏着姿势表情,力图把自己最美的姿态展现出来好勾搭王爷。 眼里含了情,嗓子里裹了蜜,一个个羞答答的抬头搜寻着王爷的身影,却又齐刷刷的卡了壳。 林侧妃半张着樱桃小口,甚至还不可置信的拿帕子揩了揩眼睛,结结巴巴的道:“王、王爷?” 曹侧妃素来沉默寡言,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稳重淡定模样,此时瞳孔也不受控制的缩了缩。 含珠本来都站在一旁等着迎接前辈了,见她们一个个的一进来看都不看她,找到赵绚的身影又一个个傻呆呆的,也就没有打招呼问安。悄默声的走到赵绚的身后垂着脑袋躲了起来。 赵绚头上起了汗,弯着腰低下脑袋示意含珠给他擦擦汗,理都不理林侧妃。 林侧妃也不尴尬,反正王爷就是这个性子,紧走几步上前娇滴滴的道:“啊呀,王爷怎能做这种粗活呢,累坏了可怎么得了,妾看着都心疼。” “本王在你眼里是那些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不成,忙着呢,有什么事赶紧说。” 曹侧妃闻言抿了抿嘴唇,见出头鸟林侧妃又被王爷呵斥了,前进的步子就停了下来。 夫人陶青见状眼里却是划过一抹喜色,暗暗嘲讽林燕燕这个蠢货,整天装的娇滴滴的样子给谁看,王爷又不吃你这一套。 她身子妖娆多姿,身上该鼓的地方绝对鼓,该细的地方绝对细,随随意意的迈几步都比别人平白多出许多风情。一双媚儿眼直勾勾火辣辣的盯着赵绚放电,“王爷息怒,林姐姐说错了话了,妾替姐姐给王爷配个不是。咱们谁不知道王爷是万里难挑一的大丈夫呢,呵呵呵。” 这话本也没什么,可她那副思春的样子,还有最后意味深长的呵呵呵却是由不得人不多想。 你是个什么东西就敢舔着脸说替本侧妃赔不是?林侧妃咬了咬唇,当着赵绚的面也没敢跟她争吵,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踩着她的面子讨好王爷还不算,青天白日的守着这一院子的人就ng勾搭人。 赵绚听了这话皱了皱眉,他是从军营里待过的,什么荤话粗话没听过,陶青话里话外的暗示当然听懂了。 先是低头瞧了含珠一眼,见她傻乎乎的瞪着眼睛正在发呆,也不知道神魂都游到哪里去了,应是没有听到,心这才稍稍放了放。沉着脸呵斥陶青,“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这下换林侧妃高兴了,她向来跟陶青不对付,明明心里都乐开花了,还假惺惺的给她求情,“王爷别生气,陶夫人也不是故意的,她向来口直心快的,没有坏心的。” 赵绚却是越发皱了眉,放下锄头扭头对陶青道:“陶夫人?以后就喊青夫人罢。” 陶青脸色刷的一下子就变了,目瞪口呆的望着赵绚,“王、王爷,妾,妾可是做错了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曹夫人此时柔声道:“妹妹不要多心,王爷应是想着跟新进府的陶妹妹跟你冲了,这才想着给妹妹改改称呼的。” 陶青当然想到了,刚刚林侧妃那么好心的帮她说话她就有点意外,原来是在这里等她呢! 可是她入府都好几年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新人才入府几天呢,王爷就不顾惜着她了。就算是两人的称呼冲了,该改名回避的也不该是她这个老人啊。 不用看她也知道她们都在笑话她呢,林侧妃那个贱人,还有曹侧妃那个木头,没一个好东西,无非是看她年轻颜色好,平日多得王爷几分宠爱,这一个个的都迫不及待的给她下绊子。 赵绚积威甚重,陶青不敢再辩驳,却是把在场的人都恨了个遍,尤其是含珠,更是荣幸了成为了陶青的头号敌人。 含珠默默无语的戳在一边当柱子,感到老陶夫人的眼光跟刀子似得嗖嗖的射过来,只觉得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个蠢王爷跟他的一竿子小妖精们动动嘴皮子就给她招了个大仇家,好冤枉啊! 赵绚生怕含珠被人恨得不够,抬头看了看天也不早了,再不赶紧干活今天葫芦就种不上了,怕食言他的小丫头不高兴,遂开口赶人,“行了,没什么事都退下罢。这边到处都是土,你们待着也不方便,都回罢,晚上都多加两个菜,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去做,就说是本王吩咐的。” 一众侧妃夫人心头哽了一口陈年老血,上不去下不来的,又不是八辈子没吃过饱饭的乞丐婆子,她们来可不是来求王爷赏菜肴的呀!是来把王爷从小妖精的手中解救出来的! 李夫人年纪最大,仔细看眼角还有些小小的细纹,她也知道自己没背景没美貌没才情的,而且当初是丽贵妃硬塞给王爷的,再想得王爷的宠爱简直是奢望。因此自从丽贵妃一党倒台之后,在这府里就当了隐形人。 好在赵绚不是个心狠的,虽然不怎么搭理她,但是也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府里管理到位也没有那些奴大欺主的混账玩意儿。又因为不得宠,府里其他女人也没人把她当成对手来为难。日子过得倒是比之前还要清净滋润一些。 这次她本不想过来的,但是两位侧妃打头,另两位夫人也都来了,她也不好太不合群搞特殊。 此时见赵绚满脸的不耐烦,心里眼里都是新来的陶夫人,说一句话就要瞧一眼,浓情蜜意的。怕林侧妃她们在这里赖着再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儿来连累上自己,遂温和的笑笑,手中拿着一个黛青色绣荷花的锦缎荷包道:“王爷说的是,咱们来主要是想跟陶妹妹亲香亲香,既然王爷在,也不好厚着脸皮打扰。陶妹妹,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亲手给你做了个荷包,戴着玩儿罢,别嫌弃。” 含珠见她笑眯眯的,很是和善慈祥的样子,看着她就跟看着自家年幼的小女孩儿似得,莫名的就想起了谢姨娘。狐狸眼儿一笑弯成了月牙,乖巧巧的,“多谢姐姐,这荷包意境好,我很喜欢。” 李夫人拍拍她的手,也不多说。 毕竟打的就是会见新姐妹的幡子,每个人倒是都准备了见面礼,此时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一个个的也都亲亲热热的把礼物拿了出来。 含珠一一道谢,乐滋滋的好似过年收压岁钱的小娃娃,笑眯眯的让人心生欢喜。 林侧妃在五美人中娘家家族最昌盛,她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而且长相娇美柔弱,隐隐就是五人中的领头人,见含珠美则美矣,却是一团孩子气,脸上的绒毛都没退干净呢。 她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跟个孩子过不去也不像话。而且王爷留在醉花轩舍不得出去,也许也许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生不出孩子,却挡不住喜欢孩子的心呐。 养个孩子似得小老婆,权当慰藉膝下荒凉的空虚了。 遂送了含珠一只珊瑚手串后就告辞离去了,其他人自然跟随。 含珠一脸乖巧的笑意送众人离去,见走在最后的杨夫人绿色的裙衫拐过月亮门不见了,这才夸张的大呼了一口气,提起袖子揩了揩额角虚无的汗水。 赵绚看的好笑,“小丫头爱作怪,她们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么?” 第十七回 含珠讪讪的瞧了赵绚一眼,“姐姐们太热情,我有些受之有愧。” 赵绚眼带笑意的瞥了她一眼,笑笑不说话,只摸了摸她的脑袋,“行了,赶紧干活,一会儿太阳下山今儿又种不成了,白忙活一场。” 含珠是一个有着极度洁癖的人,今日被他汗湿并且带着泥土芬芳的大掌荼毒了多次,敢怒不敢言,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笑嘻嘻的拎起钉耙子跟在赵绚屁股后面把他叨起来的土疙瘩弄散弄软了,“王爷,你刚刚不该那样说陶夫人的,她该不高兴了。” 应霜也不知该说自己主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还是就是吃定了王爷不跟她计较,敢于这么直直的说王爷做的不对,她真的有些无言以对。 偏偏赵绚不跟她计较,“那以后人人陶夫人陶夫人的叫,谁知道是叫你呢还是叫她呢。” 含珠笑嘻嘻的,“那也不该是她回避的,我是新来的,那也该是我。以后我就叫珠夫人就是了,不行不行,不好听,那就叫小陶夫人罢。” 赵绚好笑,逗着她玩儿,“什么小陶夫人大陶夫人的,就叫猪夫人算了。” 含珠噘嘴不高兴,“不行,这个不就闹笑话了么,就叫小陶夫人。” 赵绚不再理她,傻丫头,这是简简单单改名字的事儿么,这是给她在府里做脸呢。 陶青那个人心思简单,虽然整天蹦蹦哒哒的,却是没什么坏心思。以前他看中她这点,加上陶青作为一个女人长得确实美艳,遂多给了几分宠爱。 可是以后他肯定是更疼爱他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的,陶青说不得被人蹿腾几句就来找小丫头的麻烦。这时候他先把态度摆出来,提前给她们敲个警钟,省的一个个的欺负小丫头面软心善。 他不是那懦弱没用的男人,才不会说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就要把她藏在人后。他宠爱的小丫头就是要高高的坐在顶端俯视众人,让所有人都知道小丫头的背后有他撑腰,让别人就算想欺负她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含珠见劝他不动,也不再言语。 算了,反正这风头也出了,再怎么想低调都还是成了出头鸟。不过看在眼下赵绚颇为宠爱她的份上,只要她不出醉花轩的大门,总不会轻易出事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发愁也没有用。只希望赵绚这个人靠谱点,然后王府后宅的女人不要那么疯狂就好了。 等二人把葫芦种好,天已经模模糊糊的变黑了,花匠娘子在一旁看了一天了,此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真是看得揪心,她本是个利索性急的爽利娘子,看着两个主子在那磨磨唧唧的心里急的都要长草了。但主子兴致好,又不要人帮忙,她也不敢走,只能生生的看的眼睛里冒火星子。 也不敢再提醒两位主子,这培土浇水还不算完,还得施肥呢。只巴望着这两个活祖宗赶紧离开。 含珠是个老司机,她之前可是种过的,见赵绚拍拍手想走,扭头问花匠,“是不是还要施肥呢,草木灰准备好了么。” 花匠娘子满头大汗,“回夫人,要是想葫芦种的好,这会儿还是施点肥水最好,草木灰之后再上也不迟。” 含珠呆住,肥水?不是她想的那样罢! “不要肥水,只要草木灰就好了。” “可是……” 赵绚拉着含珠的手,瞪了花匠娘子一眼,“夫人怎么说就怎么做,草木灰就行了,之后你去厨房每日要淘米水,足够了。” 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花匠娘子点头如捣蒜,连连应是。 赵绚拉着含珠往回走,“天不早了,先回去洗漱换身衣裳,你也该用膳了,小小年纪要按时吃饭才长得高。” 跟说小孩子似得,含珠腹诽。 不过看了看他笔直修润的大长腿,再看看自己寒碜人的小短腿,终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确实是矮了些,她前世光着脚都有一米六五呢,这会儿却是一米六都没有。不过幸亏年纪还小,多吃饭多锻炼多睡觉,应该可以再往上长点。 又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除了第一天晚上赵绚禽-兽了一把,这几天两人每天就是纯纯的睡觉,含珠适应能力很强,已经可以容忍自己的床上多出一个长手长脚还总爱抱着她的男人了。 今日干了一天农活,卖了一天苦力,吃了个小肚子溜儿圆,漱了漱口眼皮子就开始往一块儿粘。 因为用膳之前洗了澡,她图省事儿,里面只穿了粉紫色立领中衣,头发也只编了个麻花。此时踢了绣鞋,把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长袄,撅着小屁股就往床上爬。抱着白日才晒过的香香的棉被打了个滚,蹭了蹭就要睡过去。 刚刚贴身太监宝镜找过来,赵绚出去了一下。回来就见屋子里灯火已经暗淡下来了,昏昏暗暗的,让人心生温暖。 轻手轻脚的撩开卧房的帘子,就见小丫头抱着被子打了个滚,粉嘟嘟的小脸蛋在柔滑的缎面上蹭了蹭,不动了。 真美,真可爱。 赵绚看的心头一片柔软,慢慢的走进几步,小丫头长长的眼睫毛弯弯上翘,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粉嫩水嫩的唇角上翘,面无表情也像是在微微笑着,小脸蛋上带着婴儿肥,红润可爱。那身段虽然在被褥里藏着看不到,但……亲手一寸寸丈量过的他脑海里轻易就勾画出了画面。 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躺在凌乱的床榻上,赵绚觉着,这时候还如老僧入定不动如山的男人不是断袖就是不行。 赵绚不是断袖,而且身强体壮很是能行。 所以他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 含珠第二天趴在床上不肯去起身,呜呜哭着喊疼。 赵绚一脸疼惜的坐在床沿上哄着,“好乖乖,本王错了还不行么,不起来不起来,咱们不起来,可你得吃东西啊,饿着肚子本王多心疼啊。” 含珠是个娇气的性子,最擅长得理不饶人,昨晚上遭了大罪,这会儿哪有这么容易被哄好。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赵绚此时一夜志得意满得逞风流,对她心中有亏欠有爱意,不闹闹脾气让他知道自己受了多大的苦头,他下次只有变本加厉更过分的。 为了自己以后的身心健康成长,含珠一边哭一边抱怨。 “人家都说了疼了,你也不听,呜呜,不就是欺负我人微言轻么,呜呜,就算是王爷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赵绚被她哭的一个头两个大,见应霜拿着个小瓷瓶过来,接到手上把人赶出去,“心肝宝贝儿诶,你可别哭了,心都让你给哭成八瓣碎的稀巴烂了,乖乖的,上药就不疼了啊。听话,手撒开,上药哈。” 含珠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趴着,不肯起来,“我不,我不起来,我要睡觉,你走。呜呜,我想我娘,我要回家……” 赵绚见她跟个小乌龟似得翻着重重的壳趴着耍赖皮,眼皮哭的都肿了,哭急了小腿儿还在卷成蚕蛹的被窝里扑腾。不时地还偷偷的瞄他一眼。 不知为何突然想笑,而且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声。 含珠听见笑声呆了一呆,傻乎乎的抬起乱糟糟的小脑袋看了他一眼,眼里都是控诉与哀怨,哭的越发起劲儿了。 赵绚笑的手都在抖,不再由着她胡来,整个把被筒捞起来抱在怀里,一层一层的把被子打开,露出里面娇嫩嫩的小姑娘,吧唧在满脸泪水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跟个孩子似得,你这耍赖的功夫可是长进不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都打哪儿学的,你小时候可没这么机灵。” “我给小乖乖赔礼道歉,今儿就罚我伺候咱们小祖宗穿衣洗漱。让人给你打一套宝石头面好不好,再多做几身新衣裳,要不,本王带着出去玩儿,带着去全聚德吃烤鸭?” 含珠听到出去玩儿哭声一停,斜着眼睛瞪他,“真的?” 赵绚亲了亲她红肿的眼皮儿,“真的,比真金还真。” “那……我可不可以去看我娘,我想她了。” 赵绚是知道含珠的姨娘自请出府的事儿的,那也是个果敢坚毅的女人。见小丫头问的小心翼翼的,小脸上忐忑不安,生怕他不高兴拒绝,心里就发疼,“行,听说你娘住的庄子上还有温泉,反正也没事儿,咱们可以多住几天。” 含珠闻言哦呜一声欢呼起来,抱着赵绚的大脑袋吧唧吧唧就亲了好几口带响的,“王爷你真好,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见他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又开始蹬鼻子上脸,“那,那我不做新衣裳,也不要新头面,你得给我金元宝,多多的金元宝,我带去给我娘花。” 贴补娘家贴补的如此理直气壮,也只有怀里的小东西了。 赵绚搂着人哈哈大笑,“真是个娇娇,行,给你,本王别的没有,就是金元宝多。” 第十八回 赵绚一言九鼎,哄着含珠起床之后,就有人来回话说外出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含珠便闹着不肯吃饭,马上就要出去。 赵绚拗不过她,想着反正要出门去,索性连早膳也在外面用些新鲜的罢。 含珠晕乎乎的被赵绚拉着往外走,“咱们真的出去么,会不会不合规矩,不要跟王妃说一声么?” 好似刚刚那个耍赖皮不肯吃饭要出去的人不是她一样。 含珠如今不是姑娘了,而且因为要外出,遂规规矩矩的梳了单螺髻做妇人打扮。 赵绚闻言本想摸摸她的小脑袋,抬起手来却发现无从下手。怕把整整齐齐的头发弄乱了小丫头炸毛,退而求其次的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耳垂,“这王府是本王的,当然是本王说了算,放心大胆的玩儿,想去哪儿本王都陪着。” 含珠眼珠子转了转,拉着赵绚的大手来回晃悠着撒娇,“那咱们先去十里飘香楼给我娘定些点心,再去全聚德吃烤鸭,顺便给我娘带一份回去好不好。” “好,当然好,囡囡说什么是什么,真不要衣裳首饰,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含珠笑眯眯地,乐的跟偷了油的老鼠似得,“不要不要,王爷记得我的金元宝就行。” 赵绚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二人上了马车,赵绚从一旁的暗格里掏出个乌木描金漆的小匣子,但笑不语的递给含珠,示意她打开来看。 “哇,好多金元宝!” 含珠看着一锭锭的金元宝整整齐齐的躺在小匣子里,粗鲁一数足足有五十个,圆圆胖胖的,恁的喜人。 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抱着一匣子金光闪闪的金元宝,乐颠颠的小财迷一样。 赵绚只觉得浑身舒坦,“没出息的样子,就这点金子就乐成这个样子。” 含珠也不反驳,抱着小匣子一挪一挪的把小屁股蹭过去,挨着赵绚的身子讨好的蹭了蹭,“王爷真好。” “本王当然好。” 玉溪园,流水潺潺中,曹侧妃安安静静的坐在假山边的亭子里出神。 丫头萼白见她坐了有好大一会儿了,小声道:“侧妃可是要用些点心茶水,奴婢听说刚刚大厨房那边做了好些的杏仁豆腐,那东西不能久放,张大娘派人送了些过来,这会儿还热乎着呢。” 曹侧妃慢慢扭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想必是旁人用剩下的罢,有什么稀罕。” 萼白脸上神色顿了顿,有些小心翼翼的,“说是王爷吩咐厨房做给新来的陶夫人的,可是还没等着那边用早膳王爷就带着人出府了。” 曹侧妃神情讥讽,“大厨房?莫非这会儿给下人做的东西也有资格送到主子跟前了?旁人怎样我管不着,你去把东西给我送回去,下人的东西本侧妃看着就恶心。” 萼白已经习惯了曹侧妃私下里的阴阳怪气,怕再说下去她会拿自己撒气。打发了小丫头把东西送回去,闭了嘴巴不再吭声。 说起来,这府里谁不是两张面孔呢。 曹侧妃的手紧紧握成拳,手上青筋毕露,“王爷带她出府了?” “是。” “做什么去了知道么,何时回来?” “这个奴婢不清楚,不过是坐着王爷的马车走的,据说陶夫人跟王爷二人都还没传过早膳。” “都要午时了,还没用过早膳……” 曹侧妃的声音有些缥缈,包含情绪,却分辨不清意思。 萼白喏喏的低下头。 春日阳光明媚温暖,新枝绿叶红花的看着就觉得生机无限。 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奴才,今日心里注定是不平静的。 从裕亲王府建立以来,还没有哪个女人有这个荣幸能被王爷带着一起出门呢。据说当时王妃回门的时候,都是自己出的门,王爷是从宫里直接过去的。 偌大的王府,男主人不在,从主子到奴才好似突然就没有了生机,就是走路都是悄无声息的,生怕惊动了什么似得。 含珠不知道这些,她此时正被赵绚强行拉着逛京城最大最时尚的首饰铺子-金玉满堂。 她撅着嘴巴满脸的不高兴,“你说话不算数,不是说了吃完鸭子就去庄子上看我娘么,我还要给我娘送好吃的呢。” 赵绚从格子上一只五彩宝石金步摇打量,又虚虚的放在含珠的头上比划着,可能觉得不好看,又放回去。 “东西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回去了,比我们马车可快,保证送到的时候还是热乎的。我的小宝贝儿真好看,本王转悠了半天,就没看着能配的上你的东西。” 含珠还是不高兴,揪着衣带耷拉着小脑袋,“我不想要首饰,王爷也说我好看的,真正的美人儿是不需要首饰来点缀的。我想要我娘,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她了,我娘肯定想我了。。” 可怜巴巴的,好像被老母鸡抛弃的小鸡仔一样。 赵绚看着好气又好笑,自己这辈子头一回逛首饰铺子,心心念念的给她添置些东西。感情好,人家不领情! “你个没良心的,本王这是为了谁,再磨磨唧唧的一会儿直接打道回府,不要出城了。” 含珠一听大惊失色,顾不上大庭广众之下,一把就抱住了赵绚的腰,生怕他一言不合转身就走。 漂亮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王爷我错了,咱们赶紧选东西吧,不止给我买,还要给我娘买。” 咬了咬牙,忍痛道:“王爷对我这么好,我也要给王爷买礼物,我自己掏银子。” 真是个活宝。 自从这丫头到了身边,赵绚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真是再也找不到这么可心的人儿了。 “好囡囡,怪不得本王疼你呢,怎么就这么乖。” 两个人腻腻歪歪的,看的一旁跟着伺候的人羞得头都不敢抬。 这铺子里的东西,随随便便一件的价钱就够普通老百姓一年的嚼用,老百姓们看着这富丽堂皇的装饰连门都不敢进。 而真正买东西的大户人家主母小姐们,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是让铺子送货上门的。 所以此时铺子里也没什么人。 赵绚索性抱着人就不撒手了,“知道我的好囡囡生的好,不用这些俗气的东西来相配装门面,宝贝儿就当让我高兴,多挑一些,每日换着不同的花样来戴,看着多新鲜。” 这话说的牛气冲天的,把一旁跟着的掌柜喜得见牙不见眼。 含珠暗暗翻了个白眼珠子,每日换首饰有什么好新鲜的,还不都是同一个人?再怎么换也有腻歪的一天。每日换不同的人才真叫新鲜呢。 不过男人舍得给你花钱,总比扣扣索索的强。虽然比起买首饰来,她更想让赵绚把买首饰的钱折成银子给她,却也不好再歪缠。 适当的作叫情趣,不分时间场合的作叫找死。 既然说了送人礼物,含珠推开赵绚的桎梏,走到了一旁,认认真真端详起摆放着男子头冠、玉佩之类的那一面格子来。 看了半天,终是找到了一件心意的,价钱不高也不低,样式很是别致。 探手正要拿近点仔细端详一下。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含珠?” 第十九回 好熟悉的声音,好讨厌的声音。 含珠暗叹倒霉,真是流年不利,就这也能碰上。 不知不觉的蹙了眉尖儿望过去,知礼冷淡的道:“大哥好,大姐好。” 陶宝珠因为含珠要了那两个庄子,生了好几天的气,镇日黑沉着脸发脾气。陶夫人高氏看了心疼,又觉着自己闺女小家子气心烦。 今儿陶家大少爷陶浩然休沐,便让他带着妹妹出来逛逛,兴许散散心就好了。 陶宝珠有亲哥哥护身,还有娘亲的钱袋子支持,今日一早就出了门,收获颇丰。刚刚一直在楼上雅间里休息,本来想着用些点心茶水的,突然又想去买些胭脂。 陶浩然本来就是陪妹妹出来散心的,自然没意见。却没想到一下楼就看到了本该在王府后院郁郁寡欢的含珠。 陶宝珠脸色不屑,口气也不好,“怎么,讹了我娘那么一大笔银子,迫不及待的就来金玉满堂摆阔气了?也不看看你那卑贱的身份配不配。 你一个小妾不好好在王府后院待着,出来瞎溜达什么。 虽说你如今不是陶家人了,但是我有你这么一个做小妾的妹妹就够丢人的了,要是再闹出什么笑话来我也不要出门了。” 陶宝珠嘴皮子一向利索,含珠早就领教过了。这么一番胡搅蛮缠的说出来,理直气壮的,就连含珠这当事人听了都有一种自己自感为妾自甘堕落还不安分守己的错觉。 好似含珠不是因为她才进的王府成的小妾,好似她没有李代桃僵抢了含珠的未婚夫。 陶浩然听着替妹妹脸红,见含珠嘴角含笑,一脸的讥讽,只觉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他不能阻止母亲跟妹妹的一些做法,心底却是不认同的。 自小受孔孟之道熏陶,幼年也是早早的就搬去了外院跟父亲住在一起,陶浩然对含珠这个妹妹虽然不如对宝珠亲,但是也是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的。 沉着脸拉了宝珠一下,呵斥道:“宝珠,你胡说什么呢!” 又转头温文和煦的对含珠道:“宝珠一向心直口快,妹妹别跟她一般见识。可是来这儿买首饰,妹妹随便挑,都记在大哥账上便是。” 陶宝珠听了不满,冷哼了一声就要再说话。被陶浩然凶巴巴的瞪了一眼,记得娘亲说过在外一定要给哥哥留面子,这才消停下来。只是看着含珠的眼神越发的不善。 含珠素来知道陶宝珠的脾气,对陶浩然这个大哥她也没什么感情,只把两人当陌生人罢了。遂只笑了笑不吭声,扭头往西边的柜台看过去。 难听的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这些年在陶府冷言冷语的都锻炼出来了。又不挡着她吃又不挡着她喝的,当成耳旁风不搭理就是了。 陶宝珠见含珠对他们爱答不理的,开口正想教训一下她。就听见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懒洋洋的响起。 赵绚眼睛里都是怒意,脸上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呦,陶大小姐真是威风八面啊,连本王的人都敢教训。陶大人身居高位教训别人的时候一板一眼的,怎么这府里的家教却是如此疏忽。” 之前他一直蹲在东北角的角落里钻研一只碧玉七宝玲珑簪,笑眯眯的期待着小丫头的礼物。 谁知道一闪神的功夫小丫头就被人欺负了,大庭广众之下这个陶大小姐说话就这么不客气,之前私下里还不知道都怎么为难的呢! 赵绚很生气,他是个很护短的人,此时就算是王府里的下人被人当着他的面这么刁难,他都要站出来护着。何况此时被为难的是含珠。 陶浩然跟陶宝珠是站在楼梯上跟含珠讲话的,所以一直都没有看到赵绚。 此时见一个衣着华贵,器宇轩昂的男儿大步走到含珠的身边把人搂在怀里,还自称本王,顿时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陶浩然心下一惊,若说刚刚还能说宝珠跟含珠之间是姐妹矛盾,此时裕亲王摆明了一副给含珠撑腰的架势,还口口声声的点出“连本王的人都敢教训”。 这就不只是姐妹之间简简单单的小口角了,往大了说是藐视皇族都可以啊。 这裕亲王爷在皇上面前比太子都吃香,从今上登基开始简直就成了不能惹的存在。 若是他诚心想要收拾陶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陶浩然冷汗涔涔,他不过是十七八的少年,连媳妇儿都没娶,结结巴巴了半天也只道出一句王爷恕罪。 赵绚低头仔细打量小丫头神色,见她一脸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心里就发疼。 这平日里在陶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在大街上被亲姐姐羞辱竟然都习以为常! 陶府的人简直大胆! “陶公子可别这么说,本王当不起,本王堂堂正正迎进门的夫人,是有品级的,陶大小姐一届白身就敢这么以下犯上,想是根本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的。你这恕罪恕罪的本王当不起,怕折寿。” 陶浩然知道,此时就算跪在地上求饶,甚至低声下气的给含珠赔礼道歉,只要让裕亲王息怒,那都是值得的。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妹妹还直愣愣的站着,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裳示意跟自己一起跪着。 陶宝珠见到赵绚的第一眼就愣住了,她没想到在外面名声那么不堪的裕亲王竟然长得如此的英武英俊,身躯凛凛仪表不凡的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心口砰砰直跳。 陶宝珠觉得,自己只看着他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脸就发热发红的不像样,连呼吸都艰难灼热了起来。 被兄长拉了一下也不理,只墩身娇羞的给赵绚行礼,“小女子陶氏宝珠见过王爷,王爷吉祥。” 赵绚一肚子的怒气勃发正等着发泄到陶家的倒霉蛋身上,被陶宝珠这么一弄倒是愣了愣,他有些疑惑的望了望含珠,以眼神示意,‘你这姐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含珠很淡定的摇了摇头,戏虐的盯着他轮廓坚毅的俊脸,没想到陶宝珠喜欢的是这一款,她还以为她喜欢的是白面小生呢。 看那含羞带怯的模样,想是少女情窦初开,一见钟情一眼万年了。估计过一会儿回过神来就要后悔拿她挡刀避开裕亲王府了。 唔,说不定还要闹着也要进裕亲王府当小妾呢。 陶宝珠就跟不会看人脸色的傻子似得,赵绚也没有了狠狠教训她一通给含珠出气的念头。 算了,为了这种人犯不着脏了自己宝贵的玉手。 这姑娘这么嚣张,还不是狗仗人势。 他不找她的麻烦,只让那些护着她的人不好过就是了。 想通了之后也没心思再逛了,搂着含珠摸摸她的小脑袋,“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这首饰回头让掌柜的送到庄子上。” 又转头对一旁苦着脸以为生意黄了的掌柜的道:“刚刚只要夫人看过的,全部给本王包起来。再收拾些夫人还没来得及瞧的新鲜样子,都给本王送来。” 只喜得掌柜的见牙不见眼,乐颠颠的腰弓成了虾子。 陶宝珠见赵绚理都不理她搂着含珠要走,急急地出声阻拦,“哎,王爷怎生走了?” 第二十回 陶宝珠的呼唤,注定没有人搭理。 人家叫的是王爷,又不是自己,含珠就跟没听见一样,心心念念的都是马上就要见到娘的兴奋。 至于赵绚,要不是看在含珠的面上,就陶宝珠这样的,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陶浩然见赵绚没有发作妹妹跟自己,反而拉着含珠离开,心下松了一口气。见妹妹不怕死的还要去阻拦,刚刚散下去的冷汗又上来了,一把把妹妹拉住,再好的脾气也不耐烦了,没好气的斥责道:“还嫌闯的祸不够大么,回家。” 后面隐隐还传来陶宝珠跟陶浩然的争执声,赵绚看着一脸喜气洋洋的小丫头,亲了亲她粉润润的小嘴儿,温声道:“囡囡不怕,以后本王都护着你,本王给你出气。” 含珠抱着人的胳膊,笑嘻嘻的,“我没事,王爷我跟你说,我娘做的饭可好吃了,你喜欢吃什么,到了庄子上都让我娘给王爷做。唔,那里有温泉,我娘说有好些个别处没有的蔬果呢。” 她提都不提刚才的事,根本都不放在心上,还没心没肺的想着到了吃什么,这才刚吃了午膳呢。 赵绚只觉得她乖的让人心疼,手上使力把人抱到大腿上搂着,鼻尖磨蹭着她莹润芬芳的脖颈,“囡囡喜欢的我都爱吃。” 含珠被他蹭的痒痒,缩着脖子躲,咯咯的笑,“不要蹭,人家怕痒。我喜欢吃甜的,王爷你肯定不喜欢,我知道,你骗人。” “这么几天就知道本王喜欢吃什么了,小丫头从实招来,是不是心恋本王,嗯?” “才没有……唔,不要……外面有人……” 赵绚吮着她甜甜糯糯的小嘴,只觉得香甜可人,含含糊糊的哄她,“怕什么,听不到,他们耳朵都不好使。乖囡囡,让本王亲亲,怎么就这么乖呢,嗯,你让本王心疼的都化成水儿了。” 一向耳聪目明的宝镜跟武艺高强的赶车人:“……” 温泉庄子离京城还是有些距离的,怕颠簸到含珠,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的又慢,得走两个时辰才能到。 这一路上赵绚格外的温柔,柔声蜜语的哄着含珠,好听的话霸道总裁似得承诺随口就来。 含珠被讨好的有些哭笑不得,“王爷,我真不生气,也不委屈,真的,你不用这样。” 赵绚有些讪讪的,“你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王爷心疼我呢,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我真没放在心上。” 赵绚搂着人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来摇去,叹了口气,“每次见你都开开心心的,我以为这些年你都过的很好,是本王疏忽了。” 含珠:“……” “王爷,我不是……” 赵绚见她老实兮兮的又要否认不认识自己,连忙点头,“好好,你不是,本王认错人了。” 多少人为认识他高兴的三跪九叩呢,就这么个蠢丫头不知好歹,自己上杆子的认亲都不肯承认。 “下次再见了那陶府的疯婆子,我是个大男人不好上手,你只管吩咐人大嘴巴子上去抽她,打坏了算我的,看她还敢不敢了!本王平时连说话都怕吓着你,她竟然敢!” 赵绚是真的生气,而且气的还不轻。 含珠心里感动,在她看来,两人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顶多算个你情我愿的情人,赵绚委实没必要这样。 两只手捧着赵绚的大掌数他的手指头玩儿,含珠试图安抚他,“我只当那些人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些年在陶府虽然受了些委屈,我娘也吃了大苦,可我只当他们是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我还得感激他们让我跟我娘衣食无忧呢。如今我进了王府,我娘也不再是陶府中人,过去种种恩恩怨怨,就当没发生过吧,我还了恩,也要了债,银货两讫,以后大家各过各的罢。 陶大小姐也只是嘴上厉害,真正的恶毒心思是没有的,我何必跟她计较,左耳进右耳出而已,浪费的又不是我的口水。。” 明明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却如此透彻明白,明明她才是个小丫头,说起比她还大的姐姐,却是如此包容。 马车帘子一晃一晃,外面的日光偶尔透过缝隙照进来打在她的脸上,明明暗暗的。小姑娘脸上的绒毛还没有褪干净,这么被日头一打,脸上好似笼罩了一层光圈,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楚。 赵绚莫名的有些心慌,虽然把人搂在怀里桎梏的紧紧地,他却觉得根本抓不住她,有些无力。 赵绚眼神闪了闪,声音有些晦涩,“囡囡,我听说……你本来是有未婚夫的,本王在外面名声不好听,你进王府被被迫的。我……我想知晓……” 含珠没等着赵绚把话说完就捂住了他的嘴巴,小脸板的紧紧地,“我没见过那劳什子未婚夫,也不想见。我嫡母跟嫡姐是算计了我的婚事,但是她们跟沈府你情我愿的,跟我是没有关系的。我承认没见过王爷的时候是害怕的,心里也有些抵触,但是被迫入府是没有的事儿。 因为王爷肯要我,所以我娘能轻轻松松的摆脱陶府,跳出那个吃人的地方,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凭这一点,我就感激王爷。 而且王爷英武挺拔,我再也没有见过如此好看又威武的男子。再说了,王爷还待我如此的好,把我当成小宝贝一样疼,遇上王爷我真是再有福气不过了。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现在我只是想让王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不管她跟赵绚能走到哪一步,不管她有没有心跟他走下去,这么个疙瘩却是不能有的。 幸好赵绚是个心思开阔疏朗的,没有把话闷在心里,这才让她有了解释的机会。 男女之间那点事儿,悲欢离合,切记误会与猜忌。 赵绚这话在肚子里放了有几天了,含珠入府的第二日他手下的暗卫就把这些查了个水落石出。 说实话,他听了心里不舒服。任谁知道自己的女人之前有过一个未婚夫,是被别人棒打鸳鸯强送到自己身边的都不会高兴。 他不了解女人,但也知道,这些没有结果的美好,最是让女人念念不忘,说不得怀里的小丫头就因为不可得而一直在心中偷偷记挂着那沈家的小子。 哼,嫁过去就是正正经经的冢妇呢! 刚刚他也是话赶话没憋住才问了出来,刚问完其实就后悔了,这话娘们唧唧的,哪里是他堂堂裕亲王爷的风格。 本以为小丫头会吞吞吐吐,要不就害羞生气,或者痛苦隐忍,没想到小丫头不同寻常,小嘴巴巴的竟然说出了这么窝心的知心话。 他赵绚看中的小丫头,就是不一般! 赵绚整个人都甜滋滋的往外冒热气,耳朵发热,胸腔里就跟擂鼓似得咚咚想个不消停。默默地瞪了含珠一会儿,把人瞪的都有些不自在了,一个饿虎扑食把人压倒在垫子上,铺天盖地的吻密密麻麻的雨点似得落下。 含珠哭的抽抽搭搭的,把头埋在马车上的软枕上不肯起来。 赵绚就跟偷吃了桂花鱼的大黄猫似得,“乖囡囡,这就到了,快些起来,来,棘奴哥哥给宝贝儿擦擦脸,看这满脸泪的,一会儿小脸该皴了。” 棘奴是赵绚的乳名。 含珠被他的一声棘奴哥哥给恶心坏了,偏他还跟哄小孩子似得故意拉着腔调,甜腻腻的膈应人,“你才不是哥哥,叔叔还差不多。” 赵绚捂着胸口一脸的受伤,泫然欲泣道:“囡囡这是嫌弃我老了么?” 含珠不哭了,小嘴巴巴的气死人,“你本来就比我老,你为老不尊倚老卖老,不就是仗着自己力气大么,你等着,等我长大了肯定要报仇的。” 赵绚知道小丫头不是真心的,不过是被他欺负狠了诚心说这话气他呢。 可知道归知道,还是被这一口一个老给伤害的体无完肤,老脸一红,怒上头来,冲外面大喊了一声,“绕着这条路再走一个时辰的。” “臭丫头,今儿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胆儿肥了啊?这就让你知道你棘奴哥哥的厉害,让你看看你棘奴哥哥老不老!” 第二十一回 等赵绚哄着含珠穿好衣裳,又笨手笨脚的给她把头发拢好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了。 含珠气的狠了,哭的z这会儿还抽噎不已,狠狠打开赵绚给她系斗篷的大手,抿着嘴黑着脸要下马车。 赵绚吃饱喝足脾气自然好,也知道自己刚才孟浪让小宝贝吃苦了,见状也只是温温柔柔的含笑,“好乖乖,我抱着走,听话。” 含珠怒瞪,“不要脸。” “本王不要脸,要脸来做什么,本王只要你就够了。” 赵绚养尊处优这许多年,比一般的小姑娘都活的细致,他随便一说就要山庄几日游,再简单不过。可是下面人却是跑断了腿。 宝镜一趟趟的吩咐人来来回回的,生怕自家王爷住的不舒服,或是出了什么差错在皇上那边吃挂落。 所以谢姨娘一行人早就收到了自家闺女要过来的消息,眼巴巴的盼了一天,直到天黑了都没把人盼来。 谢姨娘立在庄子大门口,眼中神采渐渐暗淡下来,“行了,都回吧,那是王府,她不过一个小夫人,想要出来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是回我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娘这里,都回罢。” 说着回罢回罢,她自己却是一动不动,望眼欲穿的望着唯一一条通向庄子的路。 谢管家的媳妇儿李氏丽荷心疼的上前给她穿上披风,安慰道,“这月亮才起来呢,奴婢再陪小姐等一会儿,来人不是说王爷在陪着小小姐在玩么,我们小小姐的性子您又不是不晓得,肯定是玩兴头上了不肯回来呢。您把心放回肚子里,既然说了回来肯定就会回的,要不也对不起王府里来人这么一通折腾不是。” 谢姨娘笑一笑并不搭话。 几人在寒风中伫立,突然谢姨娘急急的往往前走了几步, 有些紧张的说道:“丽荷,可是我眼花了,前面是不是有马车过来?你快些看看,快,是不是我的囡囡回来了?” 李丽荷闻言也紧走几步,揉了揉眼睛,“哎,小姐,小姐没看错,是马车,上面还挂着好几个灯笼呢,红彤彤的,不会错的。” 马车走的驾驶的快,眨眼就到了,先跳下一个长身玉立英姿勃发的华服男子,气质不凡,英武俊朗,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想必就是裕亲王了。 谢姨娘也顾不上仔细打量,却又不敢上前,只眼巴巴的盯着糊青蓝色绸缎的马车门。 赵绚十分潇洒的跳下马车,伸手要抱着含珠下来,“囡囡快些下来。” 含珠又抿了抿头发,自我安慰天黑别人看不到她的窘态,深吸一口气撩开帘子,眼皮子撩都没撩赵绚,从另一边下了马车。 赵绚厚脸皮的又跟过去,一脸紧张的道:“看摔着,这天儿这么黑,马车又高,你就这么蹦下来,可是嫌弃本王不够用力!” 本来是关心的一句话,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而赵绚也为这无心之语黑了脸,不大开心的问道:“刚刚不是没力气,喊着疼么,这怎么还能活蹦乱跳的跳马车呢?” 要知道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镇日穿着软底的绣花鞋,就是吃饱喝足睡好觉,精神状态十分好的情况下也跳不下来啊。 以往对于外界轰击他的言论,赵绚从来不在乎,也没当回事儿。可这会儿,他看着拍开他的大手,若无其事的从身边飘过欢欢喜喜的奔向亲娘的小囡囡,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谢姨娘从头到尾看了全程,一颗心从喉咙落回了心里,看这样子裕亲王待囡囡不错,囡囡应该没有受委屈。 搂着闺女抱头亲香了一会儿,谢姨娘不经意间瞥见了裕亲王比夜色更加漆黑的脸,拍了拍含珠,假意呵斥道:“看你这孩子,都被我惯坏了,就算着急见娘,待王爷也得礼数周全啊。” 歉意的对着赵绚笑笑,“囡囡长这么大没离开过民妇,又是个性子乖张的,想必是太过兴奋了,王爷别跟她计较。” 赵绚看了看那个躲在谢姨娘怀里左蹭蹭右蹭蹭的小姑娘,很是谦和有礼的对谢姨娘道:“无碍,囡囡可爱乖巧,本王甚是欢喜,小姑娘家家的,活泼些好。。” 语罢,皮笑肉不笑的咬了咬牙,心中暗暗发誓夜里一定要全力以赴。 含珠小小声了哼了一声,抱着谢姨娘的腰不肯撒手,踉踉跄跄的拽着人往前走。 “娘,你好不好?” “娘,你有没有想囡囡?” “娘,我告诉你,我长高了哦。” “娘,我要吃你做的菜,要多多的,还要喝频婆水,唔,还要吃娘亲手烙的葱油饼。” “娘……” 叽叽喳喳的,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麻雀。 是在他面前没有过的轻快自在,笑的大牙都露出来了。 小没良心的,白疼她了。 陶宝珠被陶浩然拉着回了家,气冲冲的就跑进了芙蓉院,人未到,声先至。 “娘,娘,我今日见到陶含珠那个小妖精了。” 高氏正在染指甲,鲜红的蔻丹趁的纤细洁白的玉手越发的白皙如玉,见陶宝珠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两手还十分失礼的提着裙摆,皱了皱眉,不高兴的道:“咋咋呼呼,没有一丝淑女的样子,就这样嫁到夫家去,我跟你爹的人都要丢死了。” 陶宝珠一点都不怕她,一溜小跑跑到高氏跟前跪下,拉着她的手急急地道:“娘,我见到陶含珠了,她缠着王爷给她买珠宝首饰呢,那样贪婪的嘴脸,丑陋极了。娘,你让爹把她从王府接回来罢,不然肯定会抹黑咱们家的脸面的。到时候连累女儿在王爷那里也得不了好印象。” 高氏眉头皱的厉害,“那丫头跟她那不要脸的姨娘早就跟咱们陶府没关系了,好端端的提她们做什么,没得晦气。我刚染好的指甲,都让你弄花了。看你这一头大汗的,下去洗漱了再过来。” “娘,你听我说啊,她……” 高氏听了半天才弄清楚前因后果,一边给陶宝珠擦头上的含珠,一边不甚在意的道:“她自己作死,怨得了谁。好了,在你爹面前不许胡说,省的他又心疼,你快些回去。” 陶宝珠不肯罢休,“娘,你一定要把她从王府弄出来,王爷眼下喜欢她呢,要是她趁机在王爷面前进谗言,要为难咱们不让咱们好过怎么办!” 高氏噗嗤笑出了声,“娘的傻闺女,她算什么东西,不说王爷肯不肯听一个贱妾的话。就说你外祖高家跟咱们陶府,也不是吃素的。 裕亲王虽是个王爷,可也不能无法无天不是。就算为难,依那位爷的脾性,也不过是口头上刁难两句,这哪里就扯到不好过了呢。” 陶宝珠见她娘说不通,怎么都不肯把陶含珠那个狐媚子从王爷跟前弄走,只能实话实说,“娘,本来就该是我嫁给王爷,是她抢了女儿的姻缘,女儿不干,娘让她从王爷身边滚开,只有女儿才配的上王爷!” 第二十二回 高氏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胡说什么,快些回去,把女四书抄一遍,抄不完不许你出屋子。” “娘,你听我说,女儿要嫁给王爷,您就答应罢,女儿嫁过去您就是亲王爷的丈母娘了。” 高氏气的胸脯有些喘,顾不上手指上的蔻丹,用力把拉扯着她彩绣缠枝花袖子的陶宝珠拂开,“来人啊,把小姐给我拉下去,没我的吩咐,不准她出来!” 陶宝珠见竟然真的有人胆大包天的来拉自己,咵的上去就是一巴掌,“狗奴才,谁准你用脏手碰本小姐的,滚出去!” 那小丫头不过是个送茶水的,今日正好大丫头们不在,她才有机会进入上房,没头没脸的被打了一耳光,当即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高氏厌恶的看了小丫头一眼,见她虽说不敢哭出声音,单薄瘦小的身子却是一抖一抖的,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下去罢。” 见陶宝珠一副不见南墙不回头的样子,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又自小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只好耐着性子把炸毛的陶宝珠拉起来,“宝珠,你听话,娘不会害你的,你想想之前娘为何不想让你进王府?” 陶宝珠鼓了鼓嘴巴,挨着高氏坐在软塌上,“我不管,我就要嫁给王爷。” “傻孩子,人家有王妃有侧妃的,你嫁给他?你怎么嫁给他!” 陶宝珠愣了愣,“她们都不能生孩子,都犯了七出,王爷都该把她们休了。” 这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跟老爷在关系最和缓的时候出生的孩子。 高高在上的侯府贵女跟草民出生的新科状元,磕磕绊绊的度过了新婚的陌生,也还没有真爱谢姨娘的出现,两人渐渐地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这个女儿的出生,让她的喜悦锦上添花。那是她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每每看着女儿,她好像就能回忆起那时的甜蜜。 这是她最爱的孩子,她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可是,这些年她好似做错了,这种爱对女儿并不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她的宝珠可爱天真,活泼爽朗,憨态可掬,她满心满眼的都是这个女儿,连儿子都有所忽略。 可是直到此刻才发现,她的女儿不是没有缺点的,太过的自以为是,异想天开,而且为了一个才见过一面的男人就要自毁前程。 好在她还小,只要好好管教,还是那个贴心又暖人的小棉袄。 高氏叹了口气,把陶宝珠搂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一边和缓的说道:“是娘不好,之前老以为你小,总是自作主张的给你做决定,还不告诉你缘故,娘这就慢慢的给宝珠讲,乖乖好生听着好不好?” 陶宝珠闻言果然安静下来,不再试图用言语来说服母亲。 “你未来夫君是永定侯府的世子,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过几年等老侯爷去了,你就是侯夫人,是一族的主母夫人……” “侯夫人怎能有王妃风光,而且那还是陶含珠的剩饭,我不想嫁。” 高氏有一瞬间的无语,顾不上陶宝珠是个不知人事养在深闺的小姑娘,直言道:“王妃风光?裕亲王赵绚满府的姬妾,而立之年膝下却因不能人道没有一儿半女,你嫁给他不说能不能当上王妃,莫非你想守一辈子的活寡?” 陶宝珠被她娘如此的直白的言语说的脸红了红,到底抵不过那挺拔高大男人的诱惑,辩驳道:“王爷如此风流人物怎么会……会像外面说的那样,他们都是胡说八道的!” 高氏讥讽的一笑,“若不是不能人道,有碍子嗣,皇上何必急着到处给他搜罗易生养的女子,御医跑裕亲王府比回家都勤快! 宝珠听娘的话,长得好看的男子多的是,那沈家世子是远近闻名的俊朗,见过的人都说貌比潘安,文比子建,跟你年纪也想当,等你见了肯定喜欢。” 陶宝珠少女情窦初开,一旦动了心思,哪里是那么容易收的回来的,高氏说的这些玉面少年当家做主丝毫没有打动她。 反而因为高氏毫不留情的揭了赵绚的短,对赵绚从爱恋又加上了怜惜。 “娘,你别这么说王爷,外面那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一点都不为王爷考虑,我们怎么能跟那些外人一样往王爷身上泼脏水呢!” 高氏劝了半天,隐隐有些压不住脾气,听见下人来回说老爷回来了,怕女儿不管不顾的在陶志远面前胡说八道,索性把陶宝珠撵了出去。 只在心里暗暗思索着这段日子不许陶宝珠再出门了,还要把她屋子里好好清查一遍。 娘两个因为赵绚掀起了一场争执,当事人此时却是坐在庄子的温泉池边生闷气。 第二十三回 赵绚盘腿坐在温热的石凳上,越想越觉得有些窝气,这算怎么回事,臭丫头一进门就奔着她姨娘去了,理都不理他,到这会儿他还没吃饭呢,也没个人来叫。 想他堂堂一朝亲王,竟然沦落至此,在个乡郊野外坐冷板凳。 就算之前是他孟浪了,惹她不高兴了,可是臭丫头就不担心他饿么,而且万一他不会水,孤零零一个人在这温泉池子里淹死怎么办。 虽然衣着单薄,但是因为温泉池子腾腾的冒着热气,赵绚还是热的冒汗。 在这仙雾弥漫的环境里,赵绚他摸着下巴突然有些好奇,小丫头香肩半露的坐在里面是什么场景。 唔,不行了,更热了,赵绚心里就跟长了杂草似得,火烧火燎的,把衣衫穿整齐,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含珠见了娘亲高兴,她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看不见赵绚的影子,她也忘了刚刚的荒唐。 整个人跟猴子似得挂在谢姨娘身上,吃东西也不动手,跟小娃娃似得啊啊的张嘴让谢姨娘喂,“娘,不吃果子,你再喂我口甜汤给我喝……唔,好喝。” 谢姨娘被她缠的整个人心都化了,心疼的摸着女儿的头,“好囡囡,喝了这一口就不喝了啊,一会儿还得用饭呢,明天娘再给你做。” 含珠咂了咂嘴巴,乖乖点头,“好,那再吃一口果子,开胃,娘也吃。” 谢姨娘笑眯眯地,“哎,娘也吃。” 含珠这么又揉又蹭的,领子就有些松散,借着灯火,谢姨娘看见了一块块的红印子,在玉白柔嫩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谢姨娘只觉得揪心,看着依然一团孩子气的小闺女,心疼的问,“在那事儿上,王爷可还顾惜你?” 裕亲王不能繁衍子嗣,不管行不行的,心态不正常的可能性极大,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折腾囡囡罢。 含珠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谢姨娘什么意思,愣了愣才见谢姨娘的视线凝固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才想起来之前赵绚趴在她脖子上又咬又啃的,肯定是留下了印记。 虽然是亲娘,但含珠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把领子往上拉了拉,“还好罢。” 语罢顿了顿,若无其事的搂着谢姨娘的脖子道:“对了娘,您打发人去给我找一些避孕的法子罢,不拘吃药还是什么的。” 谢姨娘心里惴惴的,还是有些担心女儿,扯着她的衣裳想看看身上有没有鞭伤、烫痕之类的。闻言手下停顿,不解的问,“要那个做什么,你又用不上,凡是避孕的药物,多多少少都会对身子有些影响。” 含珠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说赵绚在床上如狼似虎十分生猛,一点都不像是有问题的男人? “哎呀,管不了这么多了,娘去找嘛,防患于未然,万一一个不小心,女儿不幸中招了呢,有备无患嘛。” “王爷他……有没有对你做避火图里的事情?” 含珠搅着衣角,有些脸红的点了点头。 谢姨娘叹了口气,女儿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她只要认定了的事儿,轻易是劝阻不了的。 “行,娘给你找。” “囡囡,你告诉娘,现在你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心思么?” 含珠一点犹豫都没有,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娘你等着,等过阵子,我就跟王爷提,说不定囡囡能早一些出来陪你呢。我前天还听说,又有三四个侍妾拿了遣散银子被送出府了呢。 等囡囡出来后,天天陪着娘,哪里都不去。给娘端茶倒水,给娘捏肩捶腿,还给娘唱戏折子。 唔,不过娘你要多多的赚银子,咱俩分工,囡囡负责貌美如花,娘负责貌美如花兼赚钱养家。好不好?” 谢姨娘被她逗得发笑,之前见了裕亲王玉树临风,看上去待囡囡也算宠爱有加。还怕她小小年纪被迷了心,会转变心思就想在那王府里受罪呢。 “好,如何能不好,囡囡放心,娘肯定能让你当个娇娇大小姐。就算娘老了,不中用了,不是还有谢樊的吗,那孩子如今可不得了,做生意比你谢叔还有一套,上次给我送账本过来,娘一翻吓了一跳,臭小子不知不觉的生生把利钱翻了一番!” “他也是十□□的大小伙子了,我寻思着小子如今有本事了,给他找个漂亮娇俏的小媳妇儿,也早些让这庄子上添些人气。你猜猜怎么着,臭小子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说目前没有成家的心思,只想把生意做好了,多赚些银子,早些把小小姐接回来。” 含珠本来听得津津有味的,可她娘的眼睛一个劲儿跟抽筋了似得冲她眨巴,再结合她之前也是有意无意的就把谢樊大夸特夸的,笑的还特别暧昧,就是傻子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含珠有些无语,她跟谢樊确实也算青梅竹马,可是她一向只把他当成亲哥哥看待的啊。 只装傻道:“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樊哥哥这样说不过是害羞了,你跟荷姨只管放心大胆的张罗,等媳妇儿娶到家,樊哥哥保证乐的嘴巴都闭不住。” 谢姨娘暗暗的瞪了含珠一眼,真是个死脑筋瓜子,说这么明显都不明白。 不过如今毕竟还是人家王府的人,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劝导。 算了,反正樊哥儿那里是铁打的心思,一门劲头就等着自己这不开窍的傻闺女呢。不但不在乎囡囡跟过别人,还愧疚自己没用,憋了一股气起早贪黑的打拼,这女婿跑不了。 等囡囡出了王府再说也不迟。 “行了行了,人家有爹有娘的,哪里用的上我操心。囡囡饿不饿?行了,收拾收拾去叫王爷吃饭罢,泡了好大一会儿了,久了该头晕了。” 含珠一听赵绚的名字就撅了嘴巴,不乐意道:“这么大的人了,吃个饭还要人叫,我才不要去,娘派个丫头就行了。” 谢姨娘没好气的打了她一巴掌,见她可怜兮兮的捂着膀子喊疼,又心疼的给她揉了揉,没好气的喊了堇色进来。 堇色没有进来,进来的是应霜。 应霜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回夫人,王爷有急事,刚刚已经连夜离开了。” 含珠咦了一声,“离开了?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王爷离开的急,只让奴婢好生伺候夫人,别的什么也没说。” 谢姨娘抿了抿嘴,有些迟疑的问道:“王爷可来过这里?” “奴婢不知,不过奴婢没看见。奴婢是因为刚刚要去温泉池子给王爷送衣裳,这才碰见了匆匆忙忙的王爷。” 应霜的长处是,懂得察言观色,总是不动声色的把主子想要知道的答案随口说出来。 谢姨娘松了一口气,没来就好。 含珠倒没有想那么多,只馋兮兮的催谢姨娘要吃饭,“啊呀,王爷肯定有要事要办,咱们女流之辈不要管那么多。娘,咱们吃饭罢,我都闻到椒盐牛肉丝的香味儿了。” 赵绚这一走,就是一个月没有动静。 谢姨娘本有些惴惴不安,含珠捧着一盘子瓜子吃的喷香,抱着茶盅甜滋滋的喝了一口梅子茶,“娘,你别转悠了,我看的头晕。” “囡囡,你说王爷是不是生气了?还是这没看见你在近前,就把你忘在脑袋后面了?” 含珠晃悠着小腿儿,把嘴里的葡萄干咽下去,“生气又怎样?忘在脑后又怎样?这样的结果不是最好的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若是王爷当真忘了也好,她肯定求神拜佛的祈祷裕亲王再也不要想起她的囡囡。 可是万一是生气了呢,这要是怀恨在心耿耿于怀的,人家王爷随便动动手指头她们娘俩都没有活路可走。 谢姨娘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莫非那天她的怀疑是对的,王爷真的听到了? 含珠拧了眉头,把蜜饯扔回盘子里,“不对,娘,赵绚没有给我遣散银子,太小气了! 这么不声不响的把我扔在这里就为了省那么一笔银子,太阴险了!不要脸!” 谢姨娘:“……” 赵绚一脸郁卒的霸占着正弘帝的躺椅,从旁边宝镜端着的紫檀木匣子里摸索着宝石扔着玩儿。 乒乒乓乓的。 正弘帝被他搅得头疼,奏折都看不下去了。 揉了揉眉头,“这又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跟陶府的小丫头打的火热,朕叫都叫不来么。这一个月怎么又天天跑来烦朕了?你个败家的,别扔了!” “皇兄越发小气了,这宝石这么又小又碎的,给我镶靴子我都嫌磕碜。” “宝石不值钱,可是你看看你这一晌午祸祸的东西,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貔貅搭脑黑漆衣架、琦寿长春白石盆景、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这都是大风刮来的呀!” 王福喜在一旁猛点头,这天天一通砸,看的他心都在滴血啊! 赵绚冷哼了一声不说话,哗啦哗啦的拿手在匣子里搅动。 正弘帝把批好的折子扔在一边,又拿了一个新的,却一点都看不下去了,索性扔在一旁,关心的道:“莫非是对府里的人又腻烦了,朕再给你找些新的?” 又忍不住碎碎念道:“你这也太喜新厌旧了,陶府那丫头入府才多久啊,这就不喜欢了,朕的后宫都没你更新快。” 赵绚脸色更臭了,也不行礼,黑着脸道了句‘走了’甩帘子离开。 正弘帝被弟弟甩脸子习惯了,也不生气,只纳闷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跟欲求不满似得。” 第二十四回 朱王妃病歪歪的躺在榻上,有气无力的道:“王爷呢?” “回王妃,还没回呢,估计是皇上又留饭了。” 朱王妃有些失望,捂着帕子咳嗽起来。 翠鸟在一旁递茶水,说闲话给朱王妃解闷儿,“皇上重视王爷呢,王妃当高兴才是,王爷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咱们裕亲王府的人走出去,就是奴婢一个小丫头都觉得腰杆子又粗又硬。” 朱王妃笑笑不说话,眼里划过一丝伤感与苦涩。 翠鸟想到自己的名字又是生气又是怨恨,“哼,陶家的那个狐媚子,之前看给她狂的,连王妃您都不看在眼里。结果怎样?贱妾就是贱妾,王爷把她扔在庄子上,不闻不问的,摆明了是厌烦了,连遣散银子都不愿意给,让她自生自灭呢。” 朱王妃望着窗外的艳阳出神,“提她做什么,不过一个玩意儿罢了,上不得台面。” “翠儿,你去前面守着,王爷回来了就请过来,这些天王爷早出晚归的,该炖些汤水补一补才是。” 翠鸟把美人锤放下,脆脆的哎了一声,扭着丰润的臀走了出去。 在院子里见到了捏着帕子望着落花伤神流泪的红眉,尖酸的呸了一口口水,“不要脸的下作东西,王爷又不在,你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腿上的泥水都没洗干净,净会恶心人。” 红眉闻言眼中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泪珠子啪啦啪啦的就掉了下来,哽咽的不能自已,“翠鸟姐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妹妹不过是看着开的好好的花落在地上被践踏,心疼罢了,哪里、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妹妹不过是听从王妃的安排,这才有幸伺候王爷,姐姐就是有什么不满也不该这么羞辱妹妹啊,这不是在变相的埋怨王爷王妃么。嘤嘤嘤,姐姐快些不要说了,看让人听见。” 王妃为了顾着她的面子都不会叫她翠鸟,只是避重就轻的喊翠儿,这贱丫头竟然敢如此讥讽自己,翠鸟也不稀得跟她耍嘴皮子功夫,上前就是不客气的两个大耳瓜子,“本姑娘还有王妃要命在身,今日不跟你计较,以后再这么没规矩,看不把你这张嘴给撕了!” 红眉被打的瞠目结舌,脸都给打麻了,顾不上再跟翠鸟交锋,捂着脸跑回房里照镜子去了。 个母老虎犬夜叉,要是把老娘的脸给打坏了,老娘拼着命不要也要掐死你! 赵绚从宫里出来也不回家,只握着马鞭子啪啪的甩着玩儿,闲庭信步的在大街上溜达。 宝镜在后面蔫哒哒的跟着,眼底下都是青黑,要不是都知道他是个太监,还以为是纵欲过度了呢。 小太监老大不小的人了,吸了吸鼻子,试探的问道:“爷,咱们去城外散散心?泡泡温泉?” “别跟我提那个臭丫头,再提军法处置。” 谁提了,谁提了?明明是你自己念念不忘的! 宝镜一脸的生无可恋,自家王爷自从一个月前从陶夫人的庄子上连夜赶回城,就不正常了。 一张嘴尖酸刻薄的要命不说,还跟妇人一样学会胡乱猜忌了,而且就跟妇人来了小日子一样,喜怒无常的。镇日里没黑天没白夜的折腾人,把他弄得都精神错乱体力不支了。 “狗奴才,怎么不说话了?既然你这么想去,那本王满足你就是了,行了,别哭了,娘们儿唧唧的!” 望着骑马绝尘而去的自家王爷。 宝镜:“……” “爷,你等等奴才啊,爷……” 赵绚一路快马加鞭,感到时就见庄子里人仰马翻的,还有家丁慌慌张张的骑马要往外跑。 赵绚也顾不上别的,拉住一个穿着灰扑扑老头儿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家小姐呢?” 老头儿是门房,人称谢老伯,上次赵绚来的时候是见过的,此时也顾不上行礼,急忙忙的道:“小姐从秋千架子上栽下来,至今昏迷不醒!” 说完也不理赵绚,颠着小碎步颤颤巍巍的跑去厨房看着给小姐炖补汤去了。 庄子里下人不多,他虽是个门房,但因为是跟着谢姨娘的老人儿了,在庄子里除了谢管家一家子,就是他管事儿了。 赵绚一听脸色就变了,扭脸沉声吩咐一直跟在屁股后头的侍卫赶紧回京请御医,“记住,不要太医,把平日给我诊脉的御医叫来。” 侍卫苦了脸,御医那是只给当今圣上看病的,王爷这里也是有皇上额外的恩赐才能请得动,这么没头没脑的为了个小夫人去请御医,他们会给乱棍打出来的呀。 赵绚见他们迟疑的不肯走,上前恶狠狠的踹了一脚,“给你两刻钟,叫不来提头来见。那几个老东西不肯来,你就说是本王脑袋被驴给踢了!” 可不是被驴给踢了,巴心巴肺的对人家好,人家却是不屑跟着他不肯跟他生孩子,一心一意的回家跟情郎成双成对的。 本来丢开手就是了,可是……他娘的丢不开啊! 别别扭扭了一个月,没等来只言片语,还是自己个儿厚着脸皮找上了门来,听到她出事,手脚都冰凉凉,心跳都快停止了。 侍卫:“……” 赵绚进屋的时候谢姨娘正坐在床边哭,旁边还站着一个一身青袍后生,面皮有些黑,长相却是偏儒雅型的,温温柔柔的劝解着谢姨娘,一双贼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他赵绚的女人! 还狗胆包天的摸他女人的额头! 赵绚有心教训一下这不要命的狗东西,却被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小丫头给吸引去了全部的心神。 小丫头头发都汗湿了,脸色苍白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被子遮的严严实实的,只露了一张小脸,可怜巴巴的躺在那里。 那双狡黠灵动的狐狸眼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眼睫小扇子似得打出一片阴影,整个人憔悴又脆弱,乖兮兮的像只受伤的小兔子。 赵绚感到自己的心很明显的抽痛起来,把闲杂人都挤开,坐在床边,微微发抖的探到被子里去摸小姑娘的小手,怜惜的亲了亲她汗湿冰凉的小脸,“乖乖,怎么了这是,别吓我,囡囡,你醒醒,跟棘奴哥哥说句话好不好,棘奴哥哥不对,把小宝贝扔在这里不管,你起来,挨打挨骂都随你,你别吓唬我宝贝儿……” 谢樊眼神骤缩,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手上青筋暴露,不舍的望了眼被别的男人揽在怀里的小姑娘,低头无声的退下。 是他没用,护不了她,让她屈辱的进了王府。 就是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还是让她受了伤。 这样的他,没有资格难过,没有资格酸涩吃醋,更没有资格……爱她。 谢姨娘看着突然出现的裕亲王,眼神躲闪了一下,想到刚刚的一幕,心里忐忑不已,又是担心闺女的身子,又是害怕那个让人不安的可能。 看裕亲王这个样子,好似之前那不闻不问的一个月不存在一样,眼圈都发红了。 本来以为这好色王爷是彻底把囡囡冷落了,可这怎么看怎么不像要放手的模样啊! 可能是赵绚的手劲儿大了些,含珠皱着眉细弱的闷哼了一声。 赵绚吓得脸越发的惨白一片,扎手扎脚的不敢再乱动,低头用嘴唇摩挲着她干燥青白的嘴唇,细细的舔舐的湿润着。 喃喃道:“小丫头,别吓我,你早先说过的,我是这世上最有福气的人,再也找不到这么齐全的人儿了,指定会有一个世上最好最好的姑娘在等着扑倒我。这么些年,我就仗着你这句话撑下来的。 小姑娘说话也要算话,你快些起来,听话好不好,棘奴哥哥等着囡囡扑倒我。” 张御医被侍卫十分粗暴的提溜在马背上驮了过来,花白的长胡子被风沙刮得凌乱不堪。 老人家踉踉跄跄的下了马车,弯腰要吐,却又被粗鲁的胳膊夹起急奔起来,吓得哇哇大叫,“你个粗莽汉子,快些把老夫放下,放下老夫啊,来人,救命啊……” 第25章 二十五回 赵绚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张御医,只见老头儿眉头越蹙越紧,还摇头晃脑的摇了摇脑袋,把了左手不算,还要再把右手。摸来摸去的不肯停手。 要不是知道老头儿孙子都要成亲了,还以为是故意占便宜呢。 赵绚一颗心跟吊桶似得七上八下的,阴沉沉的一张脸,怒视着张御医道:“老东西,我家囡囡到底如何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本王要你好看!” 张御医没好气的白了赵绚一眼,接着闭目凝神,过了好大一会儿,又拧着眉头摇了摇头,“身上没有伤口,却昏迷不醒。以老夫多年经验来看,夫人这,倒是像滑脉。” 赵绚冷着脸威胁道:“你要是医不好,本王就把你那小孙子扔去西北军营。” 张御医瞠目结舌,“王爷,你……你……” “本王说话算话,你知道的。” 当然知道了,说句大话,裕亲王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了,从光屁股蛋子开始就是个鬼精鬼精的东西,如今这些明目张胆的跋扈都不算什么,原先那才是阴的人有苦难言呢。 谢姨娘没有赵绚这么缺心眼儿,本来心里就有准备,此时见御医都这么说了,心中更是认定了□□分。 “王爷,囡囡没事儿,是有身子了。” 这句话跟刚刚张御医说的那句话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他都清楚,连在一起赵绚就不能明白了。 不满的反驳谢姨娘,“囡囡这会儿都醒不过来呢,而且,怎么就没事儿,囡囡有身子……你说什么?!” 裕亲王爷年近三十,膝下荒凉,此时喜当爹,傻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张御医跟谢姨娘不会也不敢跟他计较,张御医抚了抚花白胡子,沉吟了一下,“日子还浅,一个月左右,再等半个月老夫才能完全确定。” 大夫说话都是说一半留一半,向来不会把话说死,谢姨娘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下子实在不知该喜该忧。 赵绚楞呼呼的傻站了半天,猛然爆发了雷鸣般的笑声,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又赶紧紧紧闭住了嘴巴息声,小心翼翼的望向躺在床上的小宝贝儿,生怕惊动了床上了一大一小两个金疙瘩。 很快他又是一副讨债的脸对着张御医,用气音小声道:“可是夫人为何不醒来,脸色还这么差?” 张御医把刚刚挽上去的袖子放下来,也是心疼赵绚被人嘲笑多年,闻言语重心长的道:“夫人年幼,这段日子又有些心绪郁结,饮食也有些不规律,从秋千上摔下来,动了胎气是难免的。不过王爷放心,老夫这就去开方子,熬了喝几次就好了。” 赵绚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想到刚刚张御医所说的心绪郁结,只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刮子。 女人最是擅长口是心非,他的小姑娘尤甚,自己一个大男人,又比她大那么多,怎么就不知好歹的跟小乖乖怄起气来了呢,自己受罪难受不说,小丫头也不好过。 这得亏是大人孩子没事儿,要是她们娘俩有一丁点的意外,他就是五马分尸都不算多。 可能是提起来的心放下来了,也可能是含珠在慢慢的恢复,赵绚凝视下,发现小姑娘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嘴唇也不再是吓人的青白。 赵绚疼爱欢喜的隔着锦被摸着小姑娘的肚子,真是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娇娇软软的小东西,自己都没长大呢,竟然就能给他生孩子了。 他心里满的都要溢出来了,整个人飘飘然的有些找不着北,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这才傻呵呵的无声无息的笑了起来。 亲一口小丫头的眉毛,亲一口小丫头紧闭的眼皮,亲一口小丫头的小鼻子…… 他赵绚有儿子了呢,他也要当爹了呢! 含珠睡梦中被他亲的不舒服,微弱的哼唧了一声,偏头躲着。 赵绚顿时一动不敢动,扭头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直勾勾的盯着他,好似在看什么天方夜谭。 跟下人计较太掉价,跟丈母娘计较怕小姑娘挠他,赵绚浓黑的眉毛虫子似得一跳,不满的驱赶张御医,“怎么还不下去开方子?” 张御医正笑眯眯地看着小两口亲香,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闻言咕哝了一句,老老实实的下去开方子了。 谢姨娘也有些尴尬,这王爷也太……豪放了,这青天白日的,一屋子的人都在呢。 顺脚跟着张御医也走了,临了还把屋子的门也给关上了。 屋里的床本来就是为含珠这次回来住准备的,两个人睡绰绰有余,就是将来小娃娃生出来也够睡得。可是赵绚就是半曲着身子趴在床沿上,一眨不眨的盯着小丫头看,他有心想掀开被子,撩开小丫头的衣裳,露出白嫩嫩的小肚皮看一看,可是又不敢惊扰她们。 心里猫爪子挠似得痒痒。 小丫头就会嘴硬,口口声声不给他生孩子,还准备将来休了他琵琶别抱。 这下子好了,有种你跑啊。 跑了你就是抛夫弃子的女中陈世美,看本王不天涯海角的追杀你! 等到天都昏昏的暗了下来,屋子里也有小丫头尽职尽责的点上了灯火,含珠的眼皮子终于动了动。 赵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一双眼睛噌的张大。 含珠颤了颤眼睫,含含糊糊的喊渴。睡了这么老半天,习惯性的要懒洋洋的翻个身打个滚儿。 却被人给拦住了。 赵绚一脸惊吓未定的样子,呼吸都粗重了,“乖乖,水这就来,不急啊,以后可不能这么没轻没重的翻身子了,压着孩子怎么办,是不是睡得身子酸了,棘奴哥哥给揉揉好不好,你躺着,千万别动啊,真乖。” 含珠还没有怎么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瞪着眼前的男人,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王爷?” 真可爱,揉眼睛都这么可爱,眼角的眼屎没揉掉都这么可爱! 赵绚温柔极了,“可不是本王还有谁?小坏蛋,睡了这么老半天,把人给急坏了,要不是张老头拍着胸脯保证你没事儿,本王都要派人把太医署给搬过来了。” 见含珠依然睡眼惺忪的,担心的用嘴唇贴了帖她的额头,关切的问道:“好乖乖,有哪里难受?饿不饿,还想睡么,起来喝药好不好?” 含珠口很干,嗓子都有些冒烟的感觉了,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娇娇的道:“渴了,要喝水,要吃草莓,要吃冰激凌。” 乖呆乖呆的,还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在梦里赵绚就见识过了,小丫头嘴里经常冒出些听不懂的话。 不过冰赵绚倒是听懂了,把小丫头轻轻的抱了起来,揽在怀里慢慢的给她拍背醒盹,亲了亲已经红扑扑的小脸,轻声哄道:“宝贝儿,冰是不能吃的,你如今不同以往。下人已经去给你端甜汤了,你娘熬了好半天呢,乖。” 含珠说完就反应过来了,这里哪有什么草莓冰激凌的,冰激凌还可以diy一下,草莓却是二十世纪才传进中国的,想都不要想。 身后揽着她的这个男人,消失了一个月又自行出现,还这么体贴腻歪,含珠有些困惑,却也不好多问,只乖乖的点了点头。 赵绚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见小丫头端了甜汤过来,赶紧伺候着小姑娘喝下,“慢一些,慢一些,别呛着。” 含珠跟赵绚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可是观望了一阵子后,她发现这个王爷其实很好相处,特别是对她,包容度高的可怕。 含珠有时候有种他是在养孩子的感觉。 所以在赵绚面前,从一开始的拘束守礼,含珠越来越自在。 可是之前赵绚待她虽然也很好,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谄媚? “王爷何时来的?” 赵绚见她小嘴一动一动的,乖乖的让他喂温热酸甜的频婆水,心里也酸酸软软的,“早就来了,以后本王不在,再也不许玩秋千了,不听话大屁股听到没有?” 含珠不以为意,只闷头喝汤不说话。 赵绚见她缩着脖子装老实,就知道这是准备跟他阳奉阴违呢,拿无名指轻轻的点了点她的小脑袋,“不许给我来虚的,也是要当娘的人了,那秋千晃来晃去的不安生,把我儿子伤着怎么办?” 含珠嘴里叼着一小块果子,跟看傻子似得看着赵绚,“什么娘啊儿子的?” “小傻子,你有身子了知不知道,一个月了呢,照日子推算,兴许就是洞房花烛夜那一晚有的。我的小乖乖真能干!” 第26章 二十六回 含珠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心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她才十四岁,满打满算葵水都没来够一年,在现代也就是个初中生。可是竟然就怀孕了! 不是都说赵绚不孕不育么,不是都说男人年纪大了身子就不好了么,不是有大夫说她月事不稳会影响身孕的么,不是…… 为何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被告知肚子里已经揣上了一块肉? 哦,不对,不是一个月,是在一个月之前就揣上了。 孩子,想要么? 当然想。 无论前世今生,她做梦都想生一个健康活泼聪明漂亮的宝宝。跟她血脉相连,从她的肚子里长大,然后瓜熟蒂落。 前世孤苦无依,今生有了娘亲,但是也活的辛苦压抑。 她一直想着,如何她有了孩子,一定要倾尽所有让他无忧无虑。 可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是赵绚的,而且还被他发现了。 赵绚战战兢兢的斜坐在床边,见含珠脸上阴晴不定的,真怕小姑娘一个想不开不要这个孩子。 脑海里回放着之前她想要离他而去的言语,赵绚心里酸酸涩涩的疼,至今想起都有些疑惑跟愤怒,或者还有些委屈。 他待她不好么? 这辈子,除了母后,就是皇兄都没有见识过他的百依百顺温柔体贴。他所能想到的对她好的,都做了,为何你还是要走。 抿了抿唇,勉强挤出笑脸,“乖乖,药来了,咱们趁热喝好不好?” 含珠回神,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好似整个心都是暖的。 板着小脸想要坐起来,不注意间打到了赵绚的手,药汁洒出来一些,赵绚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含珠咬咬粉嫩的唇瓣,想要开口道歉,就见赵绚脸色铁青的抬起了头,慢慢的把手上的药汁擦干净,端着碗十分强硬的道:“喝药。” 见含珠愣愣的没动静,又加了一句,阴沉沉的,“陶含珠,本王告诉你,这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所在乎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包括你的姨娘,跟你的情郎。 含珠跟赵绚时候不长,但是时时感受到的都是包容跟宠溺,这是赵绚第一次如此□□冷酷的跟她放狠话。 含珠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眉眼深邃,眼神犀利严肃,多年高高居于人上的威势全开,她真的有些怕。 这是个王爷,是大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嫡亲皇叔。 他可以在她面前嬉皮笑脸没有一丝架子,也可以瞬间翻脸,拿她最重要的东西威胁她。 含珠心下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她垂下妩媚又纯洁的大眼,老实乖巧的应了一声是,还主动抬手接过赵绚手中的药碗,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了下去。 其实赵绚真是想多了,这是她的孩子,跟她心贴心肉贴肉,她怎么会舍得不要他?而且她这个身子还未长成,怀孩子更是要危险重重,怎么会因为赌气任性而至自己跟宝宝的性命于不顾。 朱王妃强撑着病弱的身子等到夜深,都没等到赵绚回来。 胭脂有些心疼,“王妃,都三更了,您要不去床上围着被窝等。奴婢已经派人去大门等着了,等到王爷回来保证立刻回来禀报。” 朱王妃望着天边有些暗淡的月光,呵了呵手,喃喃道:“都春天了,这夜里,怎的还是这样寒凉。” 朱王妃妆容精致,涂了胭脂跟口脂,梳了双刀髻,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显得气色非常好,要不是眼神黯淡无神,身子有气无力,看上去跟正常人一样。 但是胭脂知道,朱王妃的身子如今越发不好了,如今连月事都是淅淅沥沥的特别少。 她不知该如何回话,只是把重新填了炭的手炉递给朱王妃,试图安慰,“兴许王爷被皇上留下了呢,以往也不是没有先例。” 朱王妃轻笑了一声,“他早就出宫了,王爷在京中又没有什么交好的知己,几乎从来不屑跟人应酬的……这会儿还不回府,多半儿是出城了。呵呵,出城还能去哪儿呢?” 胭脂也隐隐约约听见前院有小厮回府取东西,听人说好像是些补品布料之类的。 可这话不敢回,只打哈哈,“王妃要不要吃些燕窝粥,也好暖和暖和。” 朱王妃笑了笑,突然翻脸把桌子上的茶盏都挥到了地上,一语不发的转身回了卧房。 胭脂吓得扑通跪在地上,也不敢跟上,只示意一旁侍立的小丫头上前服侍。 小丫头苦了脸,王妃摆明了心情不好,胭脂姐姐都吃了挂落,她去了还能有好么? 含珠一大早睁开眼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原来赵绚正钻在被窝里侧头趴在她肚皮上。 “王爷,您做什么呢?” 赵绚小心翼翼的从被窝里爬出来,把人搂在怀里,又细心的掖了掖被角,有些兴奋的道:“囡囡,我刚刚听到小东西动了!” 含珠:“……” “不会罢?” 一个月的胚胎,小成那样,别说不会动,就是动了也感觉不到啊。 “当然是真的,小胳膊小腿可有劲儿了,这是知道我是爹爹,给我打招呼呢。” 含珠,“呵呵。” 生父不止喜怒无常,还是个脑残。 含珠突然有些担心宝宝的性格跟智商。 赵绚一边亲她睡得红扑扑暖呼呼的小脸,一边柔声细语的询问道:“宝贝儿饿不饿,想吃什么。天冷,就不要起身了,在床上待着,等太阳晒暖了地再起。” 含珠也不想起,她本来就懒,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 “好罢,想吃牛肉面,多放些辣子跟老陈醋,再加些花生碎,唔,还要加牛肉跟火腿。” 一大清早的吃这么油腻不好罢? 赵绚有些迟疑,“我昨夜就吩咐人熬了十多种粥,有燕窝粥,银耳粥,红豆粥,莲子粥,荠菜粥……再配些小汤包什么的不好么?多给宝贝儿放些糖,甜甜的好不好?这会儿蔬果也多,多给宝贝调制几样小菜?” 见赵绚没有跟昨晚一样黑着脸,又重回了温柔体贴十四孝模式,含珠顺杆子往上爬,嘟了嘟嘴巴,不乐意的道:“可是人家就想要吃这些,还想吃千层肉饼,叉烧里脊。” 之前还不觉得,从知道自己怀孕后,含珠嘴巴一下子刁钻起来,还尤其不爱吃蔬菜水果,就喜欢吃肉。 这样一说口水就止不住,小手不安分的推着赵绚的胸膛,“就要吃这些,旁的宝宝不爱吃。” 一听这个赵绚就熄火了,立马道:“好好好,就吃这些,这就吩咐人去做,咱们再躺一会儿。” 正弘帝早朝的时候没见着赵绚,询问了王福喜,说也没有派人来说,不由得有些担心。 平日里弟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干正事他早就习惯了,可是昨日那小子摆明了心里不痛快,这无声无息的怪叫人挂念的。 下了朝就吩咐王福喜,“打发个人去王府问问,棘奴怎么了,让他无事即刻进宫来。” 真是个冤家,烦他的时候整天苍蝇似得围着人转悠,想找人的时候却不见踪影。 第27章 二十七回 也不怨正弘帝这个皇帝消息闭塞,实在是张御医是被赵绚的侍卫从家中书房里捉走的,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被赵绚放出来。 裕亲王府的人,别的优点长处不说,嘴严是出了名的,就是皇上有时候旁敲侧击恩威并重的都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除非赵绚想让他知道的。 他安排在裕亲王的那些眼线,无一能接近赵绚十步以内,在那铁桶般的后院里,除了痴呆呆的望望赵绚的背影,什么也做不了。 正弘帝为此不止一次的受伤抱怨过,就这一个亲弟弟,自小相依为命的,关心他衣食住行睡小妾有什么错吗? 虽然其他的任何事阿绚都不会瞒着,但是他最关心的是他的私人生活啊! 不过还没等到王福喜派人去打听,裕亲王府就派人来了,来的还是裕亲王身边的第一红人宝镜宝公公。 想当年宝镜刚入宫不过七岁,被已经是太子贴身大总管的王福喜看中,这才有了机会得以得道升天的留在了裕亲王身边。 所以宝镜见了王福喜十分利索的就是一个响头,“见过福爷爷,奴才今儿来可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一会儿还得劳烦爷爷在皇上那里多给奴才讨些赏赐,到时候奴才好请爷爷喝酒。” 王福喜上前给了他一脚,把人踢了起来,“你个滑头崽子,咱家就不信王爷还能亏待了你,请你爷爷我吃个酒都得来皇上这里讨好卖乖?看这肥头大耳红光满面的,比我都水灵。” 宝镜神秘兮兮的趴在王福喜的耳朵边上,“爷爷你请好罢,奴才以王爷身边第一人的位置起誓,只要皇上听了奴才的禀报,保管喜得拿着金元宝砸奴才。” 自己提拔上来的人,爬的高受主子信赖,还是个有良心知恩图报的,王福喜是真喜欢宝镜,也乐的他在皇上面前得脸,毕竟各为其主,也抢不了自己个儿的风头,遂亲自进了大殿去通报了。 正弘帝有十分严重的弟控,对待自家弟弟事无巨细的让人咂舌,闻言立马让人进来,还没等宝镜请安就噼里啪啦的问了一大通。 宝镜笑的眼睛都没有了,一个个的回答完毕,咕咚又重新跪在了地上,那响声,辽阔空荡的大殿里都有回声了。 扯着尖细的大嗓门喜气洋洋的喊道:“奴才恭喜皇上,奴才贺喜皇上,咱们王府里的陶夫人有孕在身,王爷有后了!” 正弘帝先是被他那不要命的头给磕蒙了,又被这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叫声似得呐喊给镇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等到把话中深意理解透彻,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无意中碰到一旁高高一摞奏折,哗啦啦落了一地也不管,踩着走过来到宝镜面前,神情激动的道:“你这个狗奴才,刚刚说什么,要是有一个字不属实,朕要你的狗命!” “回皇上,陶夫人有喜了,张御医说一个月了呢,咱们王爷,有后啦!” 料想也没人敢拿这事儿来开玩笑,正弘帝喜得哈哈大笑,背着手在大殿里来回走着,兴奋万分的道:“赏,赏,大赏,宫里,王府,连同朝上百官,全都有赏,王福喜,你带着宝镜去朕的库房,只要适合孕妇跟孩子用的,随便拿!” “哈哈哈,不行,朕要出宫,朕的小阿绚也要当爹了呀,朕得去看看他。” 皇上自己当爹当爷爷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喜色外露,太子出生的时候皇上还有些慌张,等到了后面小皇子小公主跟小黄孙们一个个的落地,皇上早就宠辱不惊了。 也就是裕亲王才能让皇上这么巴心巴肺的操着没完的心。 王福喜知道拦不住,心里也是真为赵绚高兴,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要下去忙活。 宝镜忙道:“回皇上,王爷跟陶夫人如今都在城外庄子上住着呢,夫人身子时日浅,御医的意思是最好不要车马劳顿,所以王爷说等过几个月稳当了再回王府。奴才此次前来一个是来给皇上报喜的,还有也是给王爷传话的。 王爷说他的小宝贝自然值得最好的,只是孩子小,还希望皇上不要大肆声张,等到小主子生出来给赏赐给爵位什么的都随皇上。还有……” 宝镜抬头觑了眼皇上,咽了口吐沫,硬着头皮道:“王爷说夫人胆子小,性子也羞怯,怕皇上去了陶夫人害怕。也心疼皇上辛苦,毕竟您出宫不是小事儿,那庄子是陶夫人的私产,离京城有些远,这一来一回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回宫,耽误了您早朝就是王爷的罪过了,所以就不劳烦皇上出宫探望了。孩子没显怀没露头的,等以后生出来再看也不迟。” 原话当然没有这么好听,赵绚的原话是,“一个大伯子来看怀着身子的弟媳妇算怎么回事儿,本王的囡囡这么美,怎能给别的男人看。而且皇兄这一来,全天下的苍蝇都得嗡嗡的跟过来了,吓着本王的大宝贝小宝贝怎么办?你去跟皇兄说,他私库里的好东西,不要舍不得,多多的赏赐些东西,不是更实惠?” 这么没心没肺的话,宝镜听着都替皇上觉得心窝子被戳的钻心的疼,是无论如何不敢宣之于口的。 虽然这经过润色的话说出来,皇上还是有些不高兴,但起码不会恼羞成怒拿他这奴才开刀。 皇上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十分焦躁的团团转,心里猫爪子挠似得不消停。 他是个勤勉的皇帝,在位近十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的,就是经常洞房花烛夜闹腾的昏天黑地也没耽误过早朝。再说宝镜说的也在理,他一个做大哥的,急巴巴去看弟弟怀孕的小妾,好说不好听,传出去还不定被心思龌龊的人想成什么样儿呢。 正弘帝转圈转的王福喜跟宝镜都跟着头晕的时候,正弘帝一拊掌,“去让阿钰收拾收拾,这就跟着宝镜去庄子上,他年纪小,长得也好,又是个男孩子,让陶家那丫头多跟阿钰玩儿,肯定能给朕带个白白胖胖的大侄子来。王福喜,你亲自去,让皇后仔细挑选些经验老道的嬷嬷给王爷送去。阿绚虽然不让声张,但是王府的人还是要赏的,每人多发三个月的俸禄。陶夫人跟孩子那里……你去问王爷是个什么章程,问清楚了回来禀报。” 王福喜一个劲儿的点头,听到最后神情一凛,有些犹豫的道:“陶夫人出身也不低,陶大人那里……” 正弘帝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去罢去罢,一切都听王爷的,多带几个善于妇科的太医过去,张御医就让他不要回来了,什么时候小王爷出生了什么时候再回宫当值。” 正弘帝以往一直以为弟弟挑女人为重任,可此时此刻他只恨自己多事儿,怎么就把阿绚身边的侧妃位置都给塞满了呢? 这下好了,他金尊玉贵的大侄子是个夫人生养的,以后让大侄子怎么在人前混啊。 而且陶家那丫头虽然是个庶出,但是亲爹却是他的重臣陶志远,已然委屈了人家闺女做妾,再把人家生的孩子交给正妃侧妃的抚养,真怕把底下人的心给寒透了。 今日太阳好,晒得人暖洋洋的,含珠吃过饭就不肯再在床上躺着了,闹着要去前面山上看桃花,赵绚说什么不许,把含珠气的够呛。 她本来就是个娇气的,如今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十分聪明的摸清了赵绚的脾气,更是把人欺负的一愣一愣的还得哄着她。 见赵绚咔咔咔的拿着小垂头给她砸核桃,转了转眼珠子,红着眼圈就道:“我就知道,王爷接我进府就是生孩子用的,如今这肚子里的冤家还没出来,王爷就开始厚此薄彼不疼我了,等他出来,恐怕我在王爷面前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语罢也不吃核桃了,十分落寞的转了身,乖乖的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 赵绚见那小身子瘦瘦弱弱的,躺在床上盖着蓬松厚实的被子都看不清楚轮廓。 可怜巴巴的躺在那里,长长弯弯的眼睫一颤一颤的,隐隐约约还有水光浮现。 他一下子就心疼了,也有些愧疚。 他期盼孩子期盼了太久,之前为了生孩子还听从皇兄的吩咐一个个的去睡让他讨厌的女人,就因为皇兄跟御医都说那些女人好生养。 小姑娘能干的很,进府将将一个月就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孩子是他的心肝儿宝贝,孩子娘也是他想要捧在手心里好生疼爱的小丫头,他恨不能把这娘俩宠上天,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一点点的差错都不敢出。 可是他忘了,要当娘的小丫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爱玩爱闹腾。他老这么把人掬在屋子里掬在床上,还一口一个孩子一口一个儿子的,也难怪小丫头难过伤心了。 拍拍手把上面的核桃渣拍掉,赵绚走到床边坐下,轻柔的把人搂抱起来,亲了亲小丫头泛红的眼皮,心疼的哄道:“好乖乖,是我的错,不哭啊.本王也听说了,山上的桃花开的十分好,那么大的地方连成一片,是该去看一看.宝贝儿,起来,咱们这就去,要是玩儿的高兴,中午就在那儿用膳了,我之前看过了,桃林里还有小溪,里面的鱼一个个的又肥又傻,棘奴哥哥亲手给宝贝儿烤鱼好不好?不是我吹,想当年在西北大营,下面那些小子们不要官位赏赐,都要缠着本王给烤鱼吃.” 含珠闻言不屑的在心里撇撇嘴,你是王爷,烤鱼的手艺另说,把你哄高兴了,升官发财那还叫事儿么。 不过目的达到,还是十分配合的露出一副馋兮兮的样子,还夸张的吸了下口水,搂着赵绚的脖子撒娇,“真的吗,那我要吃两个,宝宝也要吃两个。” 赵绚哈哈大笑,亲昵的蹭着含珠的鼻尖儿,“傻丫头,那鱼一条最少也得一二斤,撑坏了本王可舍不得。” 第28章 二十八回 因为要爬山,所以含珠特地换了一身骑马装,英姿飒爽的,十分帅气。 桃花见自家小姐还像模像样的拿了根马鞭子,捂着嘴巴小道:“小姐,又不骑马,拿这个做什么?”” 含珠倒是想骑马,但是也知道赵绚根本不会同意的。 啪啪的甩了甩马鞭子,率先往前走去,“你懂什么?” 桃花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奴婢怎么就不懂了,小姐憋坏了罢,这才几天啊,等到您肚子大起来,估计王爷连路都舍不得您走了,到时候可怜的小姐可怎么办啊?” 王爷疼爱自家小姐,她这个做丫头的也沾光,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在哪里,走路都带风呢。 桃花见小姐不答话直直的往前走,不由得往后望了一眼,拽了拽含珠的衣裳,“小姐,咱们不等王爷么?” 含珠有心想说不等,但是也知道不可能,暗暗瞪了眼吃里扒外的小丫头,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 这一个月在庄子上,是她有生以来过的最快活的日子。每日里有娘亲疼宠,有谢管家荷姨的百依百顺,还有儒雅沉稳的大哥哥变着花样的给带礼物。 天天不是吃喝玩乐,就是诗酒花茶,没有一丝丝繁琐事务缠身,像只快活的小鸟。 这是她前世今生都梦寐以求的生活,经济自由,亲情圆满,无拘无束。 含珠默默地盯着脚尖尖儿上圆润的珍珠,这些年在陶府虽然也活的磕磕绊绊,但是因为有亲娘的庇护,所以她好像越活越小了。 像个孩子似得,不能忍耐。 可是三从四德,嫡尊庶卑,男尊女卑……这些东西她真的越来越受不下去了。没有希望的时候还能忍受,但是已经看见了曙光,却又硬生生的被人重新拉回了深渊,面上如常嘻嘻哈哈,内心却暴躁的想要杀人。 从陶志远、高氏,到赵绚,这些人哪一个都是高高在上,不把别人放在心上。理所当然的以上位者的身份来安排着她的生活。 而她像个木偶一样,无论身心,都丝毫不能做主,就是想远远地躲开都是奢望。 越想越难过,含珠突然没有了赏桃花的心思,转身要回去睡觉。 赵绚刚好寻了条羊毛毯子走过来,见小丫头不太高兴的要回屋,以为是自己耽搁久了,小丫头等的不耐烦了,连忙上前把人搂住,“好乖乖,怎么了,可是等的心急了?本王给宝贝儿赔不是,这不是怕你冷,给你拿了条毯子么,来,笑一个。要玩去呢,开开心心的,看这小嘴儿噘的都能挂油瓶子了。” 含珠心里烦,不太想应付赵绚,低着脑袋轻声道:“突然有些不舒服,想回去躺一躺,今儿就不去了,王爷要想去玩儿尽管去,山上据说还有野兔子呢,王爷打打猎也是好的。” 赵绚又不傻,小姑娘怎么看都是不高兴了,一点都不像不舒服的样子。想起张御医说过,有了身子的女子都性情古怪,爱胡思乱想,喜怒无常。所以要时常哄着些,让着些,不然心思郁结,对胎儿十分不利。 因此赵绚也不再多言,只把羊毛毯子绕着小姑娘围了一圈,往上拽了拽,把小姑娘的头也包了起来,突然打横把人抱起来就跑了出去。 谢姨娘跟张御医正有商有量的说着话往院子里走,看的心惊肉跳,谢姨娘顾不得规矩,白着脸站在路中央拦住赵绚,“王爷,还是把囡囡放下罢,您这样……不妥当。” 张御医胡子给惊得一翘一翘的,拍着胸脯道:“王爷,你这夫人如今身子可金贵,这么一惊一乍的,还颠来颠去的跑跑跳跳,您这是嫌弃孩子长得太好了呀!” 含珠更是被赵绚给吓蒙了,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奋力把手从羊毛毯子里掏出来,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狠狠拧了他一把。 赵绚本来是为了搏美人一笑,谁想到却是招来了一片斥责声,他讪讪的,面子有些下不来,“本王自幼习武,囡囡羽毛似得轻,不会有事的。” 张御医不赞成的看着他,“王爷此言差矣,不一定只有外力才能伤害到孕妇跟胎儿,惊吓恐惧、大悲大喜等等这些情绪上巨大的波动,都不利于胎儿的康泰。” 位高权重的王爷,还是个人高马大的巨型大汉,被训得灰头土脸,旁边的下人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 谢姨娘跟张御医也是关心则乱,这会儿见赵绚脸色不好,也都发现自己逾越了。对着裕亲王指手画脚的,是有多大的胆子啊。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紧张,含珠小手软绵绵的搂住赵绚的脖子,小脸往他颈项里拱了拱,娇滴滴的道:“棘奴哥哥,咱们快些上山罢,我有些饿了,想吃你亲手烤的鱼。唔,不过我腿酸,不想走路,棘奴哥哥抱着走好不好?” 赵绚听她说饿了,又心心念念惦记着自己的烤鱼,一叠声的答应着,“这就走,这就走,饿的厉不厉害,要不要先垫吧点东西?” 含珠摇摇头,“不要吃别的,就要吃你做的烤鱼,旁的都吃不下。棘奴哥哥,咱们把我娘带上好不好,我娘这几天忙的很,也都没看过桃花呢。” 赵绚不想带,他想要跟小宝贝过二人世界,但是见小丫头水汪汪的大眼睛期盼的望着自己,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谢姨娘倒是晓得自己不受欢迎,但是也实在不放心含珠一个人,便含笑道:“我就不去了,还有些账本子没看完呢,这样吧,让你荷姨跟着,伺候你这娇气包行不行?” “娘你冤枉人,人家是想带你出去玩儿的,又不是让你伺候我。” 谢姨娘遥遥指了指一脸控诉的小姑娘,“行了,赶紧走罢,磨人精一个,巴不得你别烦我呢。” 赵绚从善如流,心情好的对着谢姨娘一颔首,抱着人走了。 宝镜边抱着小皇子阿钰下马车,边吩咐门前的小子道:“个没眼力见儿的,看不到皇子殿下到了么,赶紧进去跟王爷通传一声。” 小子是庄子上佣农的孩子,不过六七岁,见所谓的皇子殿下还没他大,好奇的看了看,这才吸着鼻涕跟宝镜道:“王爷不在呢,带着我家小姐去山上看花儿了。” 宝镜正想再多问一句,就觉得衣裳下摆被人拽了拽,赶紧单膝跪地弯腰下去听。 阿钰舔着圆鼓鼓的小肚子,老气横秋的道:“皇叔既然上山了,那你也带着本皇子上山就是了,本皇子初来乍到的,要给皇叔请安。” 这山也不高,而且上山的路也都平坦宽阔,宝镜想了想也没拒绝。 两人走了不久,就见到了挽着裤腿在小溪里逮鱼的王爷。 阿钰小眼睛晶晶亮,嫩生生的童音高声响起,“皇叔,你在摸泥鳅么,带上阿钰啊。” 这一声喊,把赵绚看好的一条肥鱼给吓跑了,他脸色不善。 “你来做什么?” 阿钰听了这话很不高兴,“皇叔,我是奉父皇的命令,来看望父皇的大侄子,也就是我的大堂弟的。” 赵绚不理他,举着叉子盯着又一条傻乎乎跑过来闻他脚丫子的呆头鱼,十分利落的一插一刺一甩,鱼就被扔上了案边的青草上。 阿钰惊讶的哇了一声,小嘴张成了圆形,小短腿啪嗒啪嗒的跑过去看。 含珠见他整个人就跟颗肉丸子似得,跑的时候浑身的肉肉都在颤抖,又白又嫩又肥,一眼就喜欢上了。见他直冲冲的朝着大鱼跑过来,坏心眼的拿起一边的箩筐盖住。 阿钰见她头上没有首饰,身上衣裳穿的也简单,以为是个丫头,板着小脸背着小手一本正经的道:“臭丫头,把箩筐拿开,本皇子要看鱼,那是本皇子的鱼。” 含珠不为所动,疑惑的道:“那鱼是王爷打的呀。” “本皇子是你们王爷的皇侄儿,皇叔的就是本皇子的。” 小小年纪,本皇子皇叔的这么拗口的句子,他说的倒是清晰,显见是个极聪明的孩子。 含珠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歪着头逗他,“我就不拿开,那鱼是我的。” “大胆,你竟然敢碰本皇子高贵的头颅,本皇子要让父皇砍你的脑袋!” 含珠眨巴眨巴大眼睛,探手又摸了摸,还顺手捏了捏那肥嘟嘟的小脸蛋,“那鱼是我的,你叫声姐姐,我就送你。” 第29章 二十九回 阿钰一直是被捧在手掌心的,从父皇母后到亲皇兄庶出皇兄皇姐,几乎是百依百顺。 除了在皇叔裕亲王那里吃过瘪,可是说是走遍天下都不怕。 可是没想到出了宫,竟然遇到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跟他抢皇叔打的鱼不算,还敢调戏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包子默默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个头太小,打是打不过的,扭头看了看依然挽着裤脚在小溪里摸泥鳅逮鱼不务正业的皇叔一眼,小皇子哇哇大叫,“皇叔,有人欺负你的皇侄儿,你快来给他做主!” 皇家的孩子都这么聪明可爱的么,含珠突然更加期待自己肚子里肉团子的出生。 赵绚的回应是又扔了一条鱼上来。 小皇子眼疾脚快的率先跑过去站在鱼面前,张开胖乎乎的双手拦住欲走过来的含珠,“刚才就算了,这一条是我的,你要是再跟我抢,我真的要让我父皇砍你的脑袋了!” 含珠歪歪头,戏谑的道:“你说是你的,那你抓起来给我看看。” “捉起来,你就不跟我抢了?” 小皇子有些怀疑。 含珠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肯定不跟你抢了,只要你捉起来,我的那一条也给你。” 阿钰闻言立马转身就去捉鱼,谁想到那鱼明明已经被皇叔戳了一个血窟窿,正死气沉沉的躺在草地上,他一碰却又活蹦乱跳的扑腾起来,小胖子一个没留神,被鱼尾巴接连啪啪的在胖脸蛋上甩了好几下。 阿钰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在眼睛里汪汪,强忍着不掉下来,傻乎乎的愣在原地。 含珠见小胖子哭了,可怜巴巴的立在那里动都不敢动,立马就心疼了,也不再逗他,上前把人搂在怀里摸脸蛋儿,“不哭不哭,姐姐逗你玩儿呢,都是你的,一会儿咱们就烤了它们吃,你喜欢吃麻辣的还是蜜汁的?” 脸上还疼着,心里还是难过,但是阿钰还是被含珠吸引去了注意力,“蜜汁的,唔,麻辣的没吃过,母后说小孩子不能吃辣。” 垂死挣扎的鱼,力气一点都不小,小胖子白嫩嫩的脸蛋上被打了两个大印子,不注意看还以为是被谁糊了耳光呢,含珠有些心虚,左右看看没人才放下心来,这可是皇子啊。 “我烤个麻辣的,让你闻闻味儿,你就说脸上的印子是自己揉的好不好?” “舔一舔。” “啊?” “你让我舔一舔。” 小胖子一脸认真的讨价还价。 含珠忍俊不禁,笑嘻嘻的,“行,还能掰开里面没沾辣椒的嫩肉给你尝一口。” 摸摸他的脸蛋,轻轻的吹了口气,“还疼不疼?” 阿钰有些害羞,小脸红扑扑的,扭捏着嗓子道:“再吹吹,吹吹就不疼。” 真可爱。 赵绚不让下人摸鱼,亲自下阵,一是为了哄大宝贝开心,二也是为了显摆自己的能耐。 可是他精挑细选的接连逮了两条大肥鱼上去,没听见赞美欢呼声就罢了,下意识的找人时却见那没良心的正抱着个胖团子亲小嘴儿。 赵绚一下子就不高兴了,隐隐的还有些嫉妒。 趟着水回到岸边,黑着脸问含珠,“两条鱼可够吃的?” 含珠想了想,“我们两是够了,可是加上小殿下就不够了,小殿下说他平日里能吃两碗饭呢。你再去捉两条罢。” 赵绚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给她噎死,脸色越发的不好看,没好气的把腻在含珠怀里占便宜的小胖子提留出来,“你不再宫里老实待着,来做什么?” 小胖子被提留着不舒服,踢腾着小腿要下去,“皇叔放我下去,我来是父皇吩咐的,说你要生小娃娃了,让我代他来探望一下。” 含珠上前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说错了,你皇叔不会生小娃娃,他是男子。” “对哦,母的才会生娃娃,就像小马驹都是小母马生的。” 含珠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赵绚却是笑了,臭丫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你还想笑话你男人。 随手把小胖子扔在一边,潮湿的大手捏了捏含珠的鼻子,意味深长的道:“臭丫头,可不是个小母马,早晚让你尝尝你男人的厉害。” 小胖子不甘寂寞的巴住了皇叔的膝盖,仰着小脑袋道:“皇叔,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摸姐姐的脸呢,你又不是小孩子。” 赵绚腿被他坠的沉甸甸的,抬起来,慢慢的晃着,“什么姐姐?” 阿钰害羞的扭头瞥了含珠一眼,胖脸蛋在赵绚的腿上蹭了蹭,“就是这个姐姐啊,姐姐真好看,姐姐你等我长大了娶你当王妃好不好?” 赵绚脸色一变,冷冷的瞪着小胖子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没棒槌高呢就想娶媳妇?还有,喊谁姐姐呢你,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阿钰被他疾言厉色的给吓着了,有些无措,求助的望向含珠,“姐姐让我喊姐姐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喜欢姐姐。” 含珠被他小狗似无辜又可怜的眼神给萌化了,嗔了赵绚一眼,“做什么吓唬他,多大的人了。” 拍拍手对着阿钰张胳膊,“来,到姐姐这儿来,去摘花玩儿好不好?” 阿钰一点都不想摘花玩儿,那是小姑娘干的事儿,娘们儿唧唧的他一向都不屑。 可是这个姐姐真好看,不跟他抢鱼的时候又温柔又和气,声音甜甜的,怀抱香香的,他喜欢。 “好罢。” 赵绚可算逮着了罪魁祸首,“不能叫姐姐。” “为什么?” 赵绚头疼,小姑娘这是真傻还是假傻,“阿钰喊我皇叔,叫你姐姐,你觉得合适么囡囡?” “合适啊,为甚么不合适,难不成他还能喊我婶婶?” 含珠说出来就后悔了,这话酸了吧唧的倒像是在跟人要位份。 有心想解释,赵绚却是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道:“是本王委屈你了,囡囡,你放心,本王总会把你们娘俩安排的好好的。” “不是,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赵绚捂住她粉嫩的小嘴儿,亲了亲可爱的小鼻头,“什么都别说,本王都懂,我的囡囡就是太懂事儿,你任性一些,本王会更高兴。。” 阿钰见皇叔一言不合就亲人,有些傻眼,拽着赵绚的袍角往后拉,“皇叔,你调戏良家妇女,你是坏蛋!” 赵绚哈哈大笑着把人抱起来,另一只手把含珠紧紧搂在怀里,“傻小子,这妇女不是别人家的,皇叔想怎么调戏怎么调戏。来,叫小婶婶。” 你才是妇女,你全家都是妇女。 “这样不合规矩,叫姐姐就是了。” 赵绚不理,“叫姐姐就合规矩了?阿钰,叫小婶婶。” 阿钰看看赵绚,再看看含珠,眼珠子转了转,“皇叔,给你怀着大堂弟的就是这个姐姐么?” “是小婶婶。” 阿钰表示明白了,探出小手搂住含珠的脖子,奶声奶气的道:“小婶婶,你认我当儿子好不好,我父皇一直都在跟我商量,要把我卖给皇叔当儿子,不过我一直没同意。不过如果你给我当娘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第30章 三十回 含珠哭笑不得,不知该怎么答话,笑着哄他,“就算你真的过继给王爷了,你娘亲也是王妃娘娘。” 阿钰不喜欢朱王妃,那个婶婶病歪歪阴沉沉的,看见他的时候就是笑眼神都怪怪的,他总是觉得她不喜欢自己。 听含珠这样说以为是推托之词,他据理力争,“小婶婶,你是不是因为怀了宝宝才不想要我的?我跟你说,我肯定比他可爱,我还比他聪明,不信你把他叫出来,我们比一比。” 含珠笑着摸了摸自己还软乎乎瘪着的小肚子,比划了一下,“他现在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出不来。” 阿钰听了十分的得意,小脸上顾盼神飞的,“你看看,这么小他能做什么,小婶婶你要我做你儿子罢,我什么都会,还能给你暖被窝,我母后可喜欢我了,说冬天搂着我比搂着火炉还暖和呢。” 赵绚戳了戳他肥的都耷拉下来的胖脸蛋,嫌弃道:“不行,太肥了,丑。” 阿钰一脸的受伤,“皇叔你不能这样,小孩子都是这样胖,等我长大了就会变苗条变好看的,到时候你肯定以我为傲。” 含珠用胳膊肘拐了拐赵绚,小声道:“小殿下几岁了?” “问这个做什么,三四岁罢。” “小婶婶,我三岁半了,等到过去春天,过去夏天,过去秋天,冬天来了,我就四岁了,是大孩子了。” 含珠仔细回想自己三四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汗颜的摇摇头,她连一丁点可以拿出来显摆的记忆都没有。 “小殿下真聪明。” 她咂舌。 赵绚不屑的哼了一声,正打算说自己小时候比这胖团子聪明可爱多了。 小胖子不甘寂寞的舔着脸冲含珠谄媚的笑,“小婶婶,你也觉得我聪明吧,嘿嘿,那我以后给你当儿子罢。” 含珠揉了揉他的小肉手,软软的,暖暖的,还滑滑的,爱不释手的揉了又揉,笑道,:“小殿下在人前万万不可这么说,不合规矩。” 赵绚不愿意听她如此的埋汰自己,拧了拧小胖子的肥屁股蛋子,“好好地皇子不当,给我当什么儿子,不说我稀不稀罕,你要知道,皇帝的儿子跟王爷的儿子可不一样。” 阿钰想了想,忸怩了一下,眼巴巴的看了看含珠,又眼巴巴的看了看赵绚,有些忐忑的道:“那我说实话皇叔跟小婶婶不要生气。” 含珠不当一会儿,小孩子,一阵风一阵雨的,想一出是一出,哪里又有什么原因呢。 小胖子紧紧搂着赵绚的脖子,好似生怕自己一说实话皇叔就把他扔下去似得,“我父皇母后孩子太多了,我又是最小的,以后分家产的时候说不定就没有我的份儿了。可是皇叔不一样,裕亲王府很有钱的……很有钱的我知道,孩子又少,以后皇叔去世了金元宝银元宝都是我的。” 赵绚:“……” 这混账东西惦记他的家产,还一副急巴巴的样子等着他死? 含珠:“……” 皇家果然不是简单的地方,三四岁的孩子都已经如此的深谋远虑了。 正弘帝这几日过的又是兴奋又是焦躁,所以大臣们发现自从站在朝堂上打盹儿的裕亲王不见了之后,皇上就跟得了相思病一样的喜怒无常,看脸上的憔悴,应该寝食也不安稳。 大臣们上朝都战战兢兢的,虽然皇上脾气好,但是心情不好的皇上脾气很坏,说不得哪里不对付就是一顿臭骂,大家还是躲着一些罢。 正弘帝这几日明显觉得奏折少了许多,下朝后来单独觐见回事儿的大臣更是人影都不见。 忙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闲下来,心里没找没落的就跟长草了一样,“王福喜,阿钰还没回来?不是说让他去看看就回来么?” 他没回来不说,连朕派去的太监侍卫什么的一个都没回来,就只有阿绚打发人来说了一声,还没等他来得及仔细问清楚,转身就走了。 王福喜小心翼翼的提醒,“皇上,您不是说让小殿下多陪陪陶夫人,好给肚子里的孩子粘粘喜气儿,来年给您生个大胖侄子么?” 正弘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那也得回来给朕说说怎么回事儿啊!不行,你去安排下,马上出宫。” 王福喜相劝却不敢,讷讷的一句话不敢多说,苦着脸不肯动地方。 正弘帝踢了他一脚,“还不快去?” 王福喜哭丧着脸道:“皇上,明儿还得早朝呢。” 两人正纠缠不休间,就听见有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七殿下觐见~~” 正弘帝闻言神色一喜,大步走向门口去迎接儿子。 阿钰颠颠着小胖腿儿一挪一蹭的走过来,因为个子小,又胖,经过高高的门槛时还要手脚并用的爬进来,见了正弘帝眼圈就是一红,瘪瘪嘴告状,“父皇,儿臣被皇叔赶出家门了,呜呜,好丢人,好伤心……” 含珠有些担心,不安的问一旁正给她剥瓜子的赵绚,“王爷,小殿下不会有事罢。” 走的时候闹得那样凄惨,哭的肝肠脆断的。 赵绚不在意的摇摇头,“没事儿,那小子精着呢,等马车走远了,他一准儿不哭了。” 毕竟是个孩子,含珠咬咬嘴唇,“要不,要不您打发个人去给殿下说一声,殿下要是什么时候想过来了……” “不行。” 赵绚斩钉截铁的打断道,把手边的瓜子仁儿递在嘴边喂她,“快吃,看看香不香,厨娘刚炒出来的,还热着呢,吃完我再剥。” 自从小胖子来了之后,每天都要缠着含珠一起睡,先是把他赶到大床的床边上蜷缩着身子,后来更是变本加厉的把他赶去外间睡软塌。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且囡囡这个没良心的,不心疼他就算了,还助纣为虐,还笑嘻嘻的提醒他要拿枕头! 含珠不喜欢吃瓜子仁儿,她其实更喜欢自己用嘴巴磕,可有可无的捡起几个瓜子仁儿嚼着,“王爷放着别剥了,怪累人的,我自己吃就行。” 赵绚坚持,“本王不累。” 谢樊经过院子,习惯性的往里张望,渴盼着看到那个让他如痴如狂神牵梦绕的身影。 一抬眼却看到了一对玉人,相互依偎着坐在夕阳下的躺椅上,郎才女貌……郎情妾意。 他们是那样的般配,小姑娘脸上的笑容也是真心实意的,她看起来依然如未出阁时一样快乐,像只无忧无虑的小蝴蝶,不食人间愁苦。 无数次,他默默地在心中发誓,要出人头地,要一辈子护着他的小姑娘,让她一辈子都活的像个小公主。 可是,终究成了奢望。 若说之前他还抱着等她从王府出来再续前缘的梦,那见了裕亲王跟小姑娘二人的相处后。 梦,彻底醒了。 也罢,也罢,她快活就好。 做不成夫妻,那他就做个温柔体贴的大哥哥,替她照顾好娘亲,给她撑起一片可以遮风挡雨的天,虽然这片天她不一定需要。 第31章 三十一回 赵绚正殷勤的往小宝贝的嘴里塞瓜子仁,眼角风扫到院门口那清瘦如青松的身影,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怕含珠发现,错了错身子把人挡的严严实实的,示威似得低头擒住了那张诱人犯罪的小嘴儿,直把两人亲的气喘吁吁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亲完了咋咋嘴儿,有些嫌弃的道,“全是瓜子味儿,囡囡,你怎么不张开牙齿,我都进不去。” 含珠:“……” 嘴巴里还有没有咽干净的瓜子儿,想到刚刚赵绚的舌头不依不饶的要探开自己的牙关,胃里突然一阵翻腾,弯腰呕吐了起来。 赵绚先是有些担心,但随即脸色就隐隐有些发青。 他不是没有发觉,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亲吻的时候小姑娘每次都似有若无的躲开,他之前不怎么在意,以为是巧合,但是刚刚小姑娘脸上的嫌弃毋庸置疑。 赵绚心底蓦地有些发寒。 他念念不忘的那些过往,他珍而重之妥帖放置的回忆,她一丁点都不记得。就算还是阴差阳错的来到自己身边,两人做了最亲密的事儿,甚至有了血肉相连的骨肉,那……也从不是她初衷。 见含珠吐得昏天黑地的,纵使心中翻江倒海,赵绚的双手到底是伸出去扶住了她羸弱的身躯,一边轻轻给她拍打着后背,一边关切的道:“怎么了,这样有没有好一些,来人,上茶,给夫人拿酸梅子!” 怀孕之后,含珠吃的虽多,但是消化的也快,倒是没有吐出多少东西,最后索性只吐酸水,好容易止住,屋子里到处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味道。 含珠刚刚止住的吐意又有些翻腾,拂开赵绚搂着自己的胳膊跑了出去,闻见外面的明媚阳光跟芳草气息,这才好受了一些。 赵绚默默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臂,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到含珠面前,眼神黝黑深邃,似有无限深意。 含珠被他直勾勾的盯得有些发毛,正莫名其妙时,赵绚却突然咧嘴笑了笑,摸小狗似得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可是还难受?” 含珠摇摇头,“无碍,刚刚不过是孩子闹腾罢了。” 赵绚又摸了摸她的耳朵,察觉有些凉凉的,不由得用厚实的大掌揉搓起来,“那你好生在庄子上待着,本王回京有些事要办,过几天就来看你,要听话,嗯?” 含珠很是懂事的点点头,乖巧的道:“王爷去罢,我会好好保重自己的,不会亏待宝宝。” 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天真烂漫,却是如此懂事。辛辛苦苦的怀着身子,肚子里的金疙瘩生出来就是王府独一份,她却一点都不恃宠而骄。 刚刚还吐的快要昏死过去,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男人却是要走。她一张小脸儿明明还白着,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却是多一句都不多问。 不撒娇,不耍赖,不使泼,好生贤惠的女子! 他赵绚何其有幸! 天底下谁不知道裕亲王赵绚无法无天,不务正业,就是皇上十万火急的任务交代给他,只要一个不高兴,说撂脸子就撂脸子。 自从她来了王府,什么时候见他干过正事了? 刚刚还无所事事的忙着剥瓜子,忙着查古籍给孩子取名字,她一呕吐,突然就要事缠身,不得不离开? 他还能有什么要事,需要把娇宠的女人跟盼了多年的长子给搁在庄子里,独自回京? 赵绚自己都不信! 可是,她信。 赵绚自嘲的想,小丫头不是相信他有要事,而是根本不在意他去哪儿,也不稀罕他陪着罢。 她那样美,那样好,晶莹剔透的像是天上的小仙女儿,转脸魅惑起来又好似祸国妖姬。随随便便的一笑,就把人勾的心痒难耐的不知如何是好。 前有前程远大的世子未婚夫,现有无私奉献默默守候的竹马哥哥,他赵绚不过一个声色犬马的花心王爷,年纪大,名声不好,劣迹斑斑,而且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分都给不了她,连累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也只能是个低人一等的庶出子。 他有什么好? 前无所有的自我唾弃,心中五味杂陈。 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赵绚仓皇转身,落荒而逃。 应霜一直守在一旁,见状有些担心的看向含珠,“夫人,您没事儿罢?” 含珠歪着脑袋发了一会儿呆,嘴角微微斜起,嘲讽的笑了笑,她用力的甩了甩脑袋,把金镶紫瑛坠子摇的摇摇欲坠,摸了摸有些发硬的肚皮,喃喃自语,“宝贝儿,妈妈会很疼你很疼你的,外婆也疼你。” 谢樊原本见赵绚含珠二人亲吻,心头酸涩疼痛,便牵了匹马要进城去铺子里转转。忙起来,心就不会疼了。 可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见赵绚眼神阴鹜,脸色漆黑的大步出府而去。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转脸就是风雨欲来? 谢樊脚步顿了顿,把马缰绳递给一旁的小厮,“牵回去吧,今日不出门了。” 语罢抬脚往含珠的院子里去。 心中担忧,生怕小姑娘在赵绚那里受了什么委屈,一路上健步如飞。 含珠正一勺一勺的舀着水给美人蕉浇水,见谢樊气喘吁吁,玉白面庞上海微微带着含珠,不由错愕,“樊哥哥,有事么?” 谢樊仔细打量,见小姑娘神情平静,眼神清澈干净,不像是吵架闹矛盾的样子,微微松了一口气。 清润温柔的笑,“铺子里伙计南下,带了些南方的果子回来,都是稀罕东西,我让人都拿回来了,一会儿就给你送过来。” 含珠喜笑颜开,“谢谢樊哥哥,这样,让人把我娘跟谢叔荷姨都叫过来,我给大家做好吃的。” 谢樊摇摇头,“不行。” 含珠噘嘴,“为什么?” “你如今不同以往,不过是让你尝个鲜儿,吃冰,你想都不要想。” 谢樊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小丫头眼珠子一转他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含珠把小木勺扔在桶里,跺脚不满,“樊哥哥你真讨厌,果子我也不吃了,不稀罕!” 谢樊见她板着小脸一脸不满,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控诉,心都给她看化了,到底是妥协了,“让人做些奶酪,放在井水里湃一湃……最多如此,不然果子你也不要吃了,我这就让人都分了。。” 含珠知道他的脾气,这是没得妥协了,不由唉声叹气的摸着肚皮老气横秋的抱怨,“儿啊,你看看,娘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啊。有了你,你樊舅舅都不管娘的死活了。” 谢樊摇头失笑,“小丫头。” “伙计们从南方还带回个西洋玩意儿,一串串五颜六色的水晶做的珠帘,回头也让人给你送来。” 含珠眼睛一亮,顾盼神飞,“真的?快些快些,我要挂在我屋子里,晚上睡觉的时候打着窗户,月亮照进来肯定很好看。嗯,有风吹进来那就更好了,动静肯定好听。” 两人越说越高兴,一个活泼可爱,一个温柔宠溺,好一对儿浓情蜜意的青梅竹马! 赵绚皮笑肉不笑的道:“宝贝儿,怎么眼皮子这么浅,不过几个果子一副破帘子就高兴成这样,别人还当咱们裕亲王府穷的都不如个寒酸掌柜的呢。平日里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赵绚的女人,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本王也能给你搭个梯子摘一颗下来。” 话里的火药味儿太浓,谢樊抿抿嘴不再张口。 他不能给含珠惹麻烦,只心中放不下,也不肯离去。 赵绚见他站在含珠身后一副守卫者的样子,气的越发狠了,不由分说的把含珠搂进怀里,不顾青天白日,不顾大庭广众,捏着人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第33章 三十三回 含珠没有见过这样的赵绚,整个人如同一头被惹怒到极点的狼,凶狠的,残暴的,冷酷的…… 她被他眼中的复杂压抑吓坏了,嘴唇被咬得生疼。因为害怕,她下意识的没有去推开他,反而是伸出双手防备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这个动作更是把赵绚激的差点发狂,他在她眼里就是这么个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的穷凶极恶之人么? 他怎么都撬不开她的牙关,大手跟钳子似得擒住她的下巴,声音如寒冰般寒意彻骨,“张嘴!” 含珠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反应。 赵绚见她瞳孔张大,漂亮的大眼睛傻乎乎的瞧着他,泪珠死死地含着不敢掉下来。隔着一层水雾,一直明媚透明的眼神不再清澈干净,满满的都是抗拒跟恐惧。 他心底一恸,罢了,何必跟她计较呢,他的囡囡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以后他慢慢教就是了。 两人有了孩子,以后天长地久耳鬓厮磨的,他总能把人暖化了,让小姑娘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心软了,想开了,动作不知不觉就轻柔起来,含着她娇软的唇珠安抚的吮了吮,舌头不屈不挠的舔着她紧闭的牙关,却不再强硬的使蛮。 他自己都奇怪,这怒意来势滔滔,去势也滔滔,这么个不是四六连好歹是非都不晓得的黄毛丫头,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控制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 赵绚的感觉有些怪异,又是甜蜜喜悦,又是惊疑心慌,但是绝对没有一丝丝抗拒。 赵绚一向以为自己是个眼里不能揉一颗沙子的人,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为了怀里的这个小丫头,他眼睛里可以装下一山头的沙砾。 原来他还会因为一个女子嫉妒,原来他还未因为一个女子妥协,原来他还可以忍受别人对他弃如敝履…… 赵绚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也真的轻笑出声,含着小姑娘的唇瓣低声呢喃,“臭丫头,莫不是狐狸精怪变来的,怎么就被你给收拾了呢。” 含珠不敢搭腔,只默默忍受着,一遍遍的在心底警告自己,他是王爷他是王爷他是王爷…… 她是怕死的,前世那样凉薄寂寥的生活她都活的生机勃勃,这一世得到了这么多可望不可即的温暖,更要惜命。 赵绚,她得罪不起。 谢樊初见赵绚,就知道这个权势滔天的王爷不喜欢自己,所以赵绚在的时候他都尽量不出现。 他有些失神的望着眼前旁若无人的两人,刚刚的一瞬间他甚至都抱了鱼死网破的心要上去跟赵绚拼命,他捧在手掌心精心呵护的小姑娘,却被人如此错待,如何能忍? 谢樊此时只有庆幸,庆幸刚刚还有一丝理智忍耐了下来。 他一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拳头不硬,腰杆不挺,他所有自以为是的呵护,都将给小姑娘带来偌大的麻烦,很残酷,很无奈。 好在看裕亲王如今的样子,对囡囡的心还是好的,只是这个人太过喜怒不定,囡囡待在他的身边终不是长久之策。 差距太过悬殊,他日夜苦思,却是没有一丝的办法,除非……赵绚自己愿意放过囡囡。 罢了,再等等罢,这种天之骄子,都是贪新鲜的,等过些日子对囡囡淡了,总会有法子的。 这法子可以保证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但是……懦弱到了极点。 这样烂泥扶不上墙的自己,如何配得上她。 谢樊苦笑,不敢再抬头看一眼,无声狼狈的退出。 含珠见谢樊走了,也松了一口气,赵绚此时虽然没有刚刚气的那样狠了,又恢复了以往在她面前的温柔无赖。但是刚刚他那莫名其妙的火气跟火药味儿十足的酸话,明显是冲着谢樊来的,她还真怕这纨绔王爷一个不高兴把樊哥哥怎么样了。 赵绚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轻松,眼神蓦地深邃,他舔了舔她的唇瓣,似笑非笑的问:“你跟你们家这奴才,关系倒是处的融洽。” 樊哥哥不是奴才。 含珠顿了顿,努力注意措辞,:“谢叔一家对我娘忠心耿耿,我娘早已把卖身契还给了他们,如今我娘的生意基本上都是樊……谢樊在打理,说不上奴才不奴才的,以后我娘这边少不得仰仗人家。” 赵绚听着这话不是很满意,但是见她十分聪明的没有再作死喊樊哥哥,脸色终是好看了些,冷哼了一声,“有本王护着,又何必要仰仗他?他尽心尽力以后自然少不得他的好处,没有他,本王就是看着你的面上,也会好好安置夫人。” 含珠心底不当一回事,这人一阵风一阵雨的,谁知道他心底都在想些什么。脸上却感激的笑了笑,乖巧的道谢,“多谢王爷。” “傻丫头,谢什么,你是本王珍爱的人,给你的收着就好,你不要本王还不答应呢。” 应霜跟桃花见二人又开始腻歪,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的躬身退下。 桃花探头望了望周边没人,这里又不是王府,也不怕隔墙有耳,拉住应霜的衣袖,有些忐忑的问道:“应霜姐姐,王爷……王爷他……” 应霜板着脸,不用多问也知道她想问什么,高深莫测的看了桃花一眼,“传言不可信,待别人怎样另说,但是王爷待夫人是真的好。” 王爷可能自己都没发现,一旦对上夫人,不管他生气也好,伤心也罢,还不等夫人解释,他自己就给夫人找好理由了。把自己给劝通顺,转身又是毫无底线的宠着夫人。 她为人刻板,能从宫中那个吃人的地方活的好好的,如今更是有望守得云开见月明时来运转,自是有自己的生存法宝。看人的功夫自认不是一等一,但是见得多了,连蒙带猜的,还没有看走眼过。 桃花想想自从自家小姐跟了王爷,日子确实是比以往过的自在了,吃穿用度自是不必多说,只说不必再在陶府后宅里受窝囊气,就让人畅快了不少。 王爷这么大的人物,虽说性子古怪了些,但说到底是好伺候的,除了时不时的跟小姐闹些小别扭,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小姐。 回想起刚刚王爷霸道的把小姐搂在怀里亲吻的场景,桃花小脸红扑扑的笑。 唔,王爷待小姐真好。 一直都这么好才是。 第34章 三十四回 谢樊看着眼前一板一眼的内侍,哑口无言。 “谢掌柜的还是快些收拾,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船不等人。” 出海,这是个暴利的行当,而且还有裕亲王的面子保驾护航,沿途一路有打过海战的大兵护持,驾船的都是走船老道的行家里手,安全问题完全不用担心。 谢樊知道,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简直是一本万利。 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去。 虽然不能时时刻刻相守,但他也想待在离她更近的地方,只远远地望她一眼,能时时听到她的消息,就够了。 只是,裕亲王连这个卑微的愿望都不容许了。 这是施恩,也是威胁。 含珠听到谢樊要出海的消息时很是吃了一惊,她下意识的看向赵绚,一脸复杂。 赵绚正拿着幼学琼林声情并茂的对着她的肚皮念着,对视一眼,宠溺的笑笑。 含珠见他完全不当一回事儿,显见是没把谢樊看在眼里,眼中犹疑消去一些。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不能因为之前的事儿就草木皆兵,赵绚这样的人,看不顺眼了,直接咔咔咔多省事儿,这么一个弯绕三饶的,简直多次一举。 她知道谢樊不是一个安于平凡的人,他有抱负,有拼劲儿,如今选择出海这么个暴利跟风险并存的路子也倒是可以理解。 不然以谢家如今的底子,就算有裕亲王护着,要想在京城占稳一片天,也简直痴人说梦。 “咱们家也不缺钱,够用就是了,慢慢攒就是了,非要去拿着命这么去拼么?” 就是在现代,海难也不罕见,何况是在硬件条件如此落后的古代。 谢樊这样子是铁了心了,含珠知道劝不动,但是还是忍不住要说。 “你就这么一走了之,出去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茫茫大海,传个消息都不方便,这不是诚心让人挂心么,让谢叔跟荷姨怎么办?” 那你呢,你会挂心么,会……想我么? 谢樊温和的笑,先是解释了几句,话锋一转,对赵绚道:“小可这次来还有事要求王爷帮忙,听说朝廷近日有宝船要出海,由内宫监牛大人领头,奉皇上之命巡视周边各蛮夷小国。小可想着请教王爷,小可的船能否跟在牛大人的宝船之后,求个庇护。王爷但请放心,不过是寻求个安心,远远的坠在后面就是,不会烦扰牛大人的。” 含珠一听眼睛一亮,若是能跟着皇家的船队出行,那简直就太好了!一双大眼睛顿时就扑闪扑闪的盯着赵绚,里面的渴望与恳求犹如实质。 赵绚心中冷哼一声,就这么担心么?不过看在小丫头没有要死要活的不肯放人,他心情又好了些许。 状似为难的考虑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中书籍,坐直身子,沉吟道:“牛文利那个人是个牛脾气,不太好说话……这样罢,本王派人去跟皇兄说一声,看有没有多余的宝船,单独给你拨一条,到时候随便给你封个官儿就是了,本王手下有几个人精通海上,到时候也给你。”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过,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本王也不好张嘴……如此,就说你是囡囡的义兄,也算的上本王的舅兄了,囡囡身怀有孕,对皇家有大功,皇兄这个面子还是会给的。” 含珠听得连连点头,小狗似得就差伸舌头摇尾巴大蹭金大腿了。 谢樊脸上温和的笑容却再也维持不住,他脸色微微发白,倏然抬头望向赵绚。 赵绚也定定的望着他,眼神犀利刻薄,冷芒阵阵。 谢樊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毕露,跪地谢恩,“多谢王爷。” 三跪九叩,完完整整的一套大礼下来,一丝不苟。 他眼神慢慢死寂下去,只望你真的能好好待我的囡囡。 含珠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事儿赵绚确实帮了大忙,她心底的大石头落地,感谢人家是应该的。 只有两个男人知道,他们刚刚达成了协议。 虽然一个得意,一个屈辱。 谢樊走了之后,赵绚接着拿起书对着含珠的肚皮念叨,一边念还一边解释,十分的仔细耐心。 含珠摸了摸肚皮,有些为孩子高兴,他的父亲很爱他,这很好。 虽然你的出现打乱了妈妈的计划,但是,我也依然爱你。 小姑娘不施粉黛,头发简简单单的梳了个单螺髻,只斜斜的插了一根白玉簪子,清凌凌的清水芙蓉一样,脸上的绒毛细细软软的惹人疼爱,温温柔柔的抚着肚子一脸光辉的笑着,赵绚一下子就看呆了。 他的小姑娘一向都美,他自诩见过不少人间绝色,却也很少有人能跟她相提并论。 只是之前小姑娘还是一脸稚气,他总是自发自觉的把她当小孩子哄。 此时他却发现,小姑娘不知不觉的就长大了,人还是那个人,脸上的小绒毛都没退干净,可是眉眼之间却隐隐约约有了些许风情,微微上挑的狐狸眼稍稍一抬,看一眼,他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似被下了蛊一样,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 这么温柔的抚着肚子,又圣洁又妩媚,他可耻的察觉,他竟然……*了! 跟小丫头闹了别扭之后,他也试图找过别人,只是却是无功而返。奇怪的很,明明之前看着还挺顺眼的人,如今怎么看怎么觉得又丑又作,身上的味儿都是臭的,怎么都下不去口。 生生忍了一个月,低声下气的找过来,小丫头却是有孕了。 仔细算算,他已经空了一个多月了。 那股子念想一旦抬了头,怎么都压不下去。 赵绚眼神飘忽了一会儿,咳嗽了一声,一双贼手悄无声息的摸上了含珠的小手。 真软,真滑,真嫩…… 刚刚他表现不错,含珠心中好感正浓,小手被握住之后调皮的挠了挠他的手掌心,歪着头冲他笑。 赵绚脑子哄得一下就着了燎原大火,一个打横把人抱起来急匆匆的往内室走去,一边急不可耐的在她脸上乱亲,一边咬牙切齿的道:“小妖精,这可是你勾我的,你勾我的,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含珠被放在床上的时候还是蒙的,抬手阻止,“王爷不行……” 赵绚急赤白脸的忙活,嘴上不停,“本王行不行的你不是最知道了,别叫王爷,叫棘奴哥哥,叫好哥哥……乖宝贝儿,叫……快点……” 阿钰在宫里对着父皇好一通黑状告下来,端着盘子吃了十几块儿桃花糕心情才好起来。 他哼哼唧唧的缠着正弘帝给他揉肚子,“父皇揉揉,装不下了。” 正弘帝把蹲坐在他脚面上的小胖墩抱起来放在膝头,任劳任怨的给他消食儿,嘴上嫌弃,“你个没用的,就知道吃,养出这一身好肉来都白瞎了,父皇都把你打包送过去了,你倒好,灰溜溜的又让人给赶了出来。” 小胖子刚刚恢复的心情顿时又开始下雨,泫然欲泣道:“呜呜,父皇你坏,儿臣还是个孩子,你这样说会伤我的心的。” 正弘帝好笑,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打着商量道:“一会儿你去陪你母后吃个饭,朕再给你送去找皇叔,你去不去?” 小胖子连连点头,“去,去,不过不找皇叔,皇叔坏,儿臣要跟小婶婶玩。” 正弘帝点点头,“那你可不能再这么丢脸的给人轰出来了,再给人轰出来,你这小脸也不要见人了。” 阿钰斗志昂扬,“父皇放心,儿臣肯定不会了,这次去,儿臣一定要一直住到娶媳妇儿。” 正弘帝喷笑,“那娶媳妇儿之后呢?” 阿钰一脸的理所应当,“娶媳妇儿跟媳妇儿住啊。” “哈哈哈,好小子,这次你要是能留下,时不时的给父皇派去的人传些消息,父皇就发你两箱子的金元宝好不好?” “四箱子!” “两箱半!” “三箱半!” “三箱,不能再多了!” “成交!” 第35章 三十五回 含珠眼皮子红红的,眼睫毛上都是水汽,湿哒哒的黏成一绺一绺的,一边抽泣一边使劲儿拿香胰子洗手,白白嫩嫩的小手都给搓红了。 赵绚看着心疼,衣裳都没穿好,露着胸膛大咧咧的走过来,搂着人哄,“好丫头,手一会儿就洗脱皮了,那个不脏,都是好……” 含珠狠狠的瞪他,凶巴巴的,“不许说!” 吃饱喝足的男人脾气好的没边儿,笑的跟偷了鸡的黄鼠狼似得。 “好好好,不说不说,来,给大宝贝擦擦手抹香膏好不好,不哭不哭,看让小宝贝儿笑话。”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含珠心里都膈应的不行,总觉得手上黏腻腻的,还有一股子怪味儿,她黑着脸对着一桌子爱吃的菜,却一口都未动。 赵绚开始急了,“囡囡,怎么了,可是不爱吃,让他们下去重做,你想吃什么?要不要做个锅子,做酸辣锅好不好,再弄些鱼片过来?” 含珠悠悠的看他,淡淡的道:“没胃口。” 语罢就低头用帕子擦手。 赵绚反应过来,这是还在嫌弃他呢,嫌弃的洗了手都觉得脏,连饭都咽不下去了。 赵绚心口又开始发疼。 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他第一个爱的心口滚烫的小姑娘,嫌弃他脏。 慢慢的把手中的银箸放下,脸色有些阴沉,强忍了忍,没忍住,压着嗓子沙哑道:“囡囡,本王让你很恶心么?” 含珠愣了愣,扭头见他垂头丧气的,眼神却是阴鹜,心底顿时一凛。 “不是……是因为……” 赵绚步步紧逼,非让她给出个明明白白的解释来。 含珠舔了舔嘴唇,“我有洁癖,就是特别爱干净。打小除了我娘,别人我都不让碰的。我的……我的小衣裳,都是自己洗的,旁人……我怕不干净。” 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案,微微有些瞠目,他们这些人,谁不是从小就有人伺候着穿衣洗漱,别说自己动手洗衣裳了,就是洗脸都有人伺候着。 他突然想起,小丫头每次洗澡的时候,好像都是自己,就是桃花都不进去伺候。 他讶异的问道:“这是什么毛病?” 含珠白了他一眼,“这才不是毛病,不过是爱干净了些罢了。一想到自己的东西被人碰过,心里就膈应,我已经很克制了。” 赵绚一下子就开心起来,他的小丫头心里还是有他的。 你看,她的东西都不肯让人碰,可是她却让他给碰了,想怎么碰就怎么碰。 不过…… “每次我亲你,你都不张嘴。” 含珠红着脸,低头扭着衣带,好一会儿才蚊子哼哼的道:“这个不行,吃口水……好恶心。” 赵绚把人搂着来回晃荡,语重心长的劝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谁家一男一女亲嘴儿不碰舌头的,那样滋味儿才美妙呢,囡囡,你没试过,不晓得,咱们试试?” 含珠一阵恶寒,严词拒绝,“不行,这个没得商量。” 不知道碰过多少女人的舌头呢,她才不要,想想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赵绚有些扫兴,退而求其次,“那以后你还得像今天这样帮我,不然这几个月还不得把爷憋死?” 含珠不同意,死命的摇头。 赵绚拉着老长了脸,跟要债的活祖宗似得,“那怎么办,你说,那怎么办?” 含珠有心想说,你去找别人不就好了。 但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一个是他如果去找了别人再来跟她,她真的会恶心的吐出来的。二就是直觉告诉她,她要是说出来,肯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赵绚见她吭吭哧哧的说不话来,径自拍板决定,“别的都好商量,就是这事儿,你必须听话,乖乖,我疼你,你也得疼我才是。” 王爷已经半个月没有回府了,整个裕亲王府死气沉沉,偶尔有欢快的鸟叫声响起,却很快被死寂的环境吞没,扑棱棱挥着翅膀飞走了。 陶青面色沉郁的坐在海棠树下晒太阳,没好气的喝骂身后的小丫头,“死丫头,用些力气,没吃饭啊!” 小丫头吓得身子抖了抖,越发卖力的揉捏起来。 这段日子夫人性格大变,待下人越发刻薄,非打即骂,没个消停的好脸子。 陶青身边得力的大丫头绯月走过来,挥挥手示意快要哭出来的小丫头下去,小丫头如临大赦,飞快跑了。 陶青也不拦着,瞟了绯月一眼,“可打听到了?” “回夫人,奴婢哥哥亲自去那庄子附近去了一趟,跟附近的村民打听的。说陶夫人那庄子上,确实来了一个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男子,根据描述,奴婢觉着确是王爷无疑。” 陶青啪的把茶杯摔到地上,“没用的东西,那肯定是王爷啊,她陶含珠还没那个胆子明目张胆的偷男人!” 绯月被溅出来的热水弄湿了鞋面,抿了抿嘴,接着道:“奴婢哥哥多守了几天,王爷每日都要带着陶夫人在附近的银杏道上散步,二人还亲自上手跟着佣农学着种庄稼。附近的村民说,除了王爷跟几个侍卫太监来往之外,庄子上还出现过一个小男孩,三四岁的样子,白白胖胖,福气贵态。” 陶青拧了眉头,“小男孩?” 绯月点头,“是的,小男孩。” “王爷就是每天都在庄子上,除了跟着那狐狸精出来散散步,没别的动静?” “是,除了太阳好的时候出来转转,其余时间都在庄子里面。那庄子里的人嘴巴严实,奴婢哥哥怕打草惊蛇,也不敢多问。” 陶青点点头,“做得好,去拿十两银子,给你哥哥送去,吩咐他接着打听,小心着些,别给王爷发现了。” 绯月点头应是退下后,陶青凝神苦思,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贱人被王爷扔在了庄子上,过了没几天王爷就说晚上要来她这里过夜。她喜不自禁,就知道王爷还是爱着她的,那贱人不过是昙花一现,哪有她能讨得王爷欢心? 看,王爷不过几日就丢开了,后院这么些女子,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她。 她精心打扮,还亲自下厨置办了一桌子好菜,就想着把王爷伺候舒坦了,自己不用再顶着个不尴不尬的青夫人名头,受人嘲笑讥讽。 没想到……王爷来了之后阴沉沉的盯着她一句话不说,等她在地上跪的膝盖都僵硬了,一把就把她摁在了桌子上,解开衣裳就要要她。 她羞涩难当,心中却是欢喜的,半推半就的依附,王爷的粗暴她都觉得享受美好。 可是进行到一半儿,王爷黑着脸抬起头,竟然就那么拂袖走了。 看都没看已经赤身*的她一眼。 奇耻大辱! 在那之后,她也试图往王爷跟前凑,王爷早出晚归,她也就披星戴月的守着大门堵人。虽然被管家冷着脸给拘回了院子, 总要晓得原因罢,她这辈子所有的仰仗都在王爷身上,输不起。 …… 呵呵,没想到时隔一月,王爷守身如玉,到底是找去了城外,并且一去不复返。 忘记里京城的裕亲王府,忘记了这府里一个个翘首以盼的女人,忘记了……还有一个她。 第36章 三十六回 阿钰不知道他在皇叔的心目中,也就只比乡间田野里刨食儿的小土鸡高了那么一点点,不过估计就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因为庄子上的小日子简直太舒服了。 在宫里的时候,没有人跟他玩,大人们高兴了逗逗他,不高兴了就板着脸拘着他去写大字背书。一度,他觉得整个人生是灰暗的。 可是在庄子上,小婶婶性子有趣脾气好,不管他做什么都笑眯眯的,还常常热火朝天的加入他,好玩的点子一个接一个。 除了皇叔有时候不那么喜欢他,这一点他觉得有些伤心。 不过也没什么,因为皇叔嫌弃他的时候顶多就是提着他的脖领子往门外一丢,任他自生自灭。 没有香香软软温温柔柔会好些新奇玩意儿的小婶婶,固然是件值得伤感的事情,不过跟庄子上的二狗子铁柱子上山逮兔子下河摸泥鳅,他一样喜欢。 而且,皇叔为了讨小婶婶的欢心,把小婶婶肚子里的小弟弟养大成人,派人天南海北的搜罗好吃的,他来了没几天,不止长胖了一圈,还长高了好些。 阿钰幸福的躺在小婶婶的美人榻上打滚,嗷嗷的叫唤着,“小婶婶,就是你不要我当儿子,阿钰也不要走了,我不要走!” 含珠捻着葡萄干慢悠悠的吃着,见他小猪仔似得胖墩墩的一坨在那翻滚,萌的一脸血,眼睛里都是宠溺,“只要陛下跟皇后娘娘同意,阿钰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父皇同意哒,就是父皇叫我来的,小婶婶你真好!” 他又翻滚了一会儿,因为太胖,手脚不那么灵活,卡在散乱的毯子里好半天才出来。 憋得胖脸通红,咬着手指头歪头想了半天,“小婶婶,要不你生个女娃娃罢。” 含珠摸了摸肚子,“为什么?” 她也想生个女儿,生个女儿,就不会那么扎人眼,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小胖子嘿嘿傻笑,一脸的畅想,“小婶婶要是生个女娃娃,阿钰就给你当上门女婿,就可以一辈子都不走了。” 含珠被葡萄干给呛了一口,无语半天,“……那还是生个男娃娃罢。” 莫非小婶婶不喜欢他了?他都不要求给小婶婶当儿子了,怎么当女婿都不行了? 小胖子正要追问为什么,赵绚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第一件事儿就是提溜着小胖子的腰带,一把把人从屋子里丢了出去,“自己去玩儿,不到饭点不准回来。” 小胖子跟只胖乌龟似得,也不挣扎,胖乎乎的四肢十分熟练的做出划水的动作来,被扔下后对着紧闭的房门做了个鬼脸,拍了拍小衣裳,嗷嗷叫着去找小伙伴和泥吧去了。 对着含珠,赵绚自动自发的换了一张脸,宠溺的把人搂在怀里,摸摸小肚子,“孩子可还乖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 含珠被他摸得痒痒,弓着背躲了躲,“还没有显怀,他都不会动呢。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老觉得饿,想吃酸菜鱼锅子,要多多的放辣子。” 赵绚有些为难,“张御医不是说你最近有些上火么,要不吃清淡些罢,做个番柿锅子好不好?也是酸酸的,红彤彤的跟辣子也没什么不一样。” 含珠舔了舔嘴唇,可怜兮兮的,“可是就想吃酸菜鱼的,酸的想吃,辣的也想吃,一想就饿的心慌,还想流口水。” 赵绚叹了口气,拒绝不了,亲了亲红润润的小嘴儿,“人家都说酸儿辣女,莫不是怀了两个罢?” 不说不觉得,一说赵绚还真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脸刷的一下子就亮了,兴致勃勃的弯腰趴在含珠的肚子上听,傻笑道:“我的囡囡真能干,一下子就俩,真乖!” “王爷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不会的,本王有直觉,我在这趴着听,都能听见两个小家伙在里面吵架呢,呵呵,真是个冤家,这么丁点大就不消停,哈哈。” 含珠:“……” 宝镜在外面转悠了好几圈不见王爷出来,搁往常时候,这会儿早该喊人给夫人拿吃的了,他又打了个转转,终是鼓起勇气敲了敲门,“王爷,夫人可有什么想吃的?” 赵绚自从脑补含珠怀了双胞胎,就一直趴在肚子上听,被宝镜提醒,一拍脑门,歉意的对含珠道:“看我这脑子,你这会儿是一个人吃三个人补,是不是饿了,怨我怨我。宝贝儿想吃什么,这就让人送来。” 含珠手里摩挲着蜜饯吃,喝了口花茶,“不饿,就是有些腻的慌,想吃果子了。” 赵绚连忙喊宝镜进来,“去,拿些夫人惯常爱吃的果子来,那什么乳酪也拿些。” 宝镜连连点头答应,连连建议让赵绚跟着他一起去拿。 “拿个果子而已,做什么非让本王亲自去,什么都我自己干了,要你做什么?” 宝镜有苦难言,一个劲儿的给赵绚挤眼睛使眼色。 奈何赵绚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的一大两小,装不下任何东西,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宝镜急的汗都出来了,“王爷,您出来一下,奴才有事要回禀。” 赵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事儿你说就是,夫人又不是外人。” 宝镜要哭了,“王爷,您还是跟奴才出来说罢。” 赵绚趴在含珠的肚子上舍不得离开,被宝镜催的有些烦躁,随手端过含珠放蜜饯核儿的盘子甩了过去,“没见本王忙着呢么!要说就说,不说赶紧滚。” 宝镜深吸了一口气,哭丧着脸回道:“王爷,王妃来了。” “王妃来了就王妃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什么?你说王妃来了?她来做什么!” 含珠也吓了一跳,虽然极力安慰自己这个时代小三合理合法,但还是有些心虚。 就跟抢了别人男人,被正牌妻子捉奸在床似得。 她一下子把赵绚推开,有些紧张的站起身来理理身上的衣裳,“王爷快去前面迎一迎罢,我这身衣裳太过失礼了,马上去换,马上去换。” 都怨赵绚,她不止一次提醒他回王府看看,就是不听。 这下好了,被正房太太打上门来了。 含珠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会儿指定是一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赵绚被含珠推了一个趔趄,顾不上其他先是担忧的扶住她,出口呵斥道:“做什么这么用力,本王无所谓,可你身子金贵,怎能如此大意。” 含珠尴尬的笑笑,扭了扭手指,把赵绚往外推,“王爷快些去迎王妃。” 赵绚对朱王妃不在意,她安安生生的,王妃该有的体面他自然一分不少的给她。但是其他的,他不想给也给不了。 刚刚也不过是太过诧异,这才情绪外露。 至于朱王妃为何来,来了会做什么,他一点都不关心。反正有他在,量她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来就来呗,论理怎么都该她来拜见本王的。所以宝贝儿你别慌,慢慢的,别着急,等你收拾好了也不迟。” 宝镜没有赵绚这么乐观,刚刚他见了一身羸弱的朱王妃吓了一跳。 不过短短时日未见,朱王妃瘦削的厉害,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走路都要人扶着。 脸色也是难看的紧,即使上了妆抹了胭脂,那股子灰败之气也遮掩不住。 脸上一丁点肉都没有,眼眶下限,显得两只眼睛大的有些吓人。 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辞辛劳的跑到庄子上,身后侍卫侍女的浩浩荡荡跟了一大串,大张旗鼓的,那架势显见不是来玩玩而已。 想起从前朱王妃的那些手段,宝镜不寒而栗。 陶夫人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虽然有王爷护着,但是一次两次的还行。如今明摆着是被朱王妃给盯上了,又怀着身子。自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朱王妃如今孤家寡人一个,疯狂起来那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 宝镜光是想想就胆寒。 赵绚不出来,也没有派人传话让她进去,朱王妃就坐在院子正中的椅子上,一脸肃容。 谢姨娘跟谢管家夫妇带着庄子上下人等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尊卑有别,自家囡囡虽然在王爷面前受宠,但是在王妃面前,她们根本就不够看。 王妃这架势一看就是来找麻烦的,她们帮不了囡囡,起码在规矩上不能授人以柄,给王妃发作的机会。 朱王妃斜挑着嘴角不屑冷笑,有气无力的对准中间的谢姨娘道:“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你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娘,啧啧,难怪!” 谢姨娘低头跪着,一声不吭,咬牙忍着。 这是她心口的伤疤,不管前因后果如何,是她拖累了女儿,给她抹黑了。 朱王妃见她战战兢兢的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越发不屑,“本王妃还没说什么呢,你做出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谁看呢?本王妃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一把年纪了还如此狐媚作态,这里可没有男人看你。你那闺女呢,身为王府贱妾,主母来了,莫非她都不出来请礼问安的么?” 说她自己,怎么样谢姨娘都能受着,可是说她的囡囡,谢姨娘是忍不了的,她恭恭敬敬的以头触地磕了个响头,“回王妃娘娘,陶夫人乃她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入王府的,虽比不上娘娘您身份尊贵,但也是王府三夫人之一,谈不上什么贱妾。” 朱王妃呵呵一笑,“哦,夫人?连个玉蝶都上不去,不是贱妾又是什么?” 她吹了吹染得鲜红如血的指甲,漫不经心的对一旁的妈妈道:“一个被主家赶出家门的贱妾,也敢跟本王妃对着顶了,掌嘴!” 今日朱王妃的奶嬷嬷朱妈妈没有跟来,跟过来的是翠鸟的干娘常妈妈,闻言应是。 满脸的横肉抖了抖,阴测测的笑了笑,扭腰摆跨的站定在谢姨娘的跟前,装模作样的道:“奴婢人高马大的,手重,打人可疼,姨娘可得忍着点。” 话风未落,蒲扇似得大掌就招呼了下来。 第37章 三十七回 赵绚看着坐在红木交椅上的朱王妃,眼里没有一丝感情,“你来做什么?” 朱王妃没有起身行礼,依然坐着,“王爷乐不思蜀,妾身来接王爷回家。” 常妈妈被赵绚一脚踹了五尺远,趴在地上哀哀得叫疼,赵绚一个冷眼过去,立马就有侍卫把人拖得远远地,他淡淡的道:“本王知道了,王妃可以回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含珠一来就猫到了谢姨娘身后,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没吃亏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不能再装空气,她恭恭敬敬的走上前,给朱王妃行了个大礼。 她进王府时日短,见朱王妃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而且闹得都不太愉快。她也不是那别人打左脸把右脸也伸过去的人,因此只规规矩矩的说了句王妃吉祥。 朱王妃刚刚被赵绚噎的有些狠,脸色微微生变,见含珠打破了沉默,这才又恢复了高贵典雅,她含笑道:“呦,我可当不起,妹妹还是快些起来罢,省的王爷一会儿心疼,又该发作我了。” 含珠连连道不敢。 赵绚看着跪在地上低头含胸的小丫头,终是忍不住,上前把人半抱半扶起来,揽在怀里,“行了,心到了,礼数就到了,王妃不会计较这些的。” 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当着自己的面,对另一个女人呵护备至,朱王妃心头大恸。 原来他不是天生不解风情,只不过一直没有遇到那个钻进他心坎儿里的人罢了。 她跟他互相折磨十年之久,从未得过一个心甘情愿的笑容,就是新婚之夜,他看她的眼神都是厌恶跟排斥的。 曾几何时,她发疯的去对付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天真的以为,那些人不存在,他就会看到她的好,会对她笑一笑,会抱着她,会跟她白头偕老。 直到后来病了,被他架空了,在一碗碗的苦药汤子跟一夜夜的孤枕难眠里,她才慢慢明白,这个男人是没有心的。。 其实想想又何必,那些女人跟她一样可怜,妄图燃尽所有,去温暖一块比石头还硬的心。不过一群蠢货罢了。 难过的同时,她又隐隐有些欢喜。 没有心固然可惜,但是她得不到的东西,也不用再怕别人来抢走了。 她就顶着他原配发妻的名头,一直耗到死,生前不同寝,死后却能同穴。 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得是她的。 此刻,他却连这种自欺欺人的念头都不肯给她留了。 朱王妃苦笑了一声,有些失措。 她汲汲营营了一辈子,背叛了家族,背叛了父母,甚至连她自己都背叛了,她人生的大部分,都在为这个男人活着。 可是如今他有了心上人,还将有自己的孩子,他连个空壳子都不肯给她。 朱王妃静静地看着赵绚紧张的扶着含珠问这问那,生怕哪里有一点不妥,她突然轻声叫了一声,“阿绚。” 轻轻地,轻轻地。 “阿绚,你爱我吗?” 赵绚诧异的望了她一眼,眉梢上挑,坚毅的唇抿着没有张开。 朱王妃见他没回答,接着道:“我知道,你讨厌我,讨厌的不得了。可是,我爱你啊。” 一直都是嚣张跋扈的朱王妃突然示起弱来,赵绚第一想到的就是她有什么阴谋。下意识的把含珠往身后藏了藏,一脸警惕。 朱王妃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对含珠和蔼的笑了笑,把含珠笑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陶妹妹有身子了罢?” “你怎么知道的?” 含珠有身孕的消息,赵绚倒没有可以瞒着,但是也没想过大肆张扬。迄今为止,除了宫里,外面人还真不知道。 朱王妃如今爪牙尽失,哪里来的这么灵通的消息? “妾身身为裕亲王府的当家主母,知晓妾室有孕,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王爷,这就是您的不是了,陶妹妹年纪轻,任性不懂事,您怎么能也跟着胡闹呢?这庄子荒郊野岭的,来来往往的人不干净不说,吃喝上也不舒坦。今儿还是带着陶妹妹跟妾身回府罢。更何况如今陶妹妹身子不方便,也不能伺候您,府里妹妹们可都等着呢。” 含珠头埋在赵绚的怀里,闻言偷偷笑了笑。 刚刚看朱王妃那破釜沉舟的架势,视死如归的眼神,她还以为对方要放什么大招呢。 谁想到最后却是来扯皮条的。 赵绚脸也黑了黑,“不饶王妃操心,王妃无事请回罢。” 到底久病缠身,朱王妃扶着交椅坐下,“王爷,妾身此次前来,还有一事。陶夫人有孕,本是天大的好事。奈何陶夫人身份低微,小小的一个夫人,不过是个名头好听些的贱妾,这孩子就是生出来,也得让她给带累了。” 不等赵绚发作,她又接着道:“如今府里正妃侧妃名头已满,您就是想给她升位份,也不得法。这好歹也是王爷的第一个子嗣,说不好还是王爷的长子,有个如此低贱的生母,不是让他以后抬不起头来么。” 安抚的拍了拍怀里浑身僵硬的含珠,赵绚气极反笑,“哦,那依王妃这该如何是好?” 朱王妃捂着帕子咳了咳,“依妾身看,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就记在我的名下……王爷别急,听妾身说完。这孩子还归陶夫人抚养,不过白天放在妾身院子里,这样对外也可说是嫡母教养,总不会让人指着孩子的鼻子说是小妇养的。” 赵绚呵呵笑了一声,声音凉凉的,“王妃,是谁给你的底气来跟本王说这些。罢了,你回罢。来人,把王妃送回去。” 又指着朱王妃身边的胭脂厉声道:“王妃身子不好,以后要是再让王妃辛劳到处跑,本王要你的狗命!” 胭脂早在朱王妃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已经吓得直哆嗦了,此时被赵绚一声厉喝,扑通就跪在了地上,一个响头接一个响头的磕,没胆子拒绝,更不敢答应。 赵绚看都懒得看一眼,扶着含珠往回走,“刚刚有没有吓着,不怕,有我在呢,没事儿。” 朱王妃说的话,在这个时代合情合理,可是含珠不愿意。 赵绚刚刚的表现,她有些感动,他终究还是护着她的。 但是此时,她急需一个保证。 任由赵绚牵着她回屋,站在门边,她仰起头,认真的望着他的眼睛,“王爷,我不会让别人养我的孩子的。” 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固执的瞪着,像是个惶恐无依的孩子,被养的肉肉的小脸蛋微微有些发白。 赵绚看的有些心酸,他揉着她的小脑袋,保证道:“囡囡,你信本王,定会护着你们娘俩的。本王答应你,咱们一家三口,会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心中愧疚,把人搂在怀里喃喃自语道:“是本王不好,对不起你们娘俩,让你们受委屈了,但是囡囡放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这就给皇兄传信,让他给你上玉蝶。” 含珠不在意名分,甚至有可能,她连这个夫人都不想当。 但是她不在意这些,却要为孩子考虑。 夫人……身份太低了,在寻常人家,庶出子女也不过是多受些白眼,多经受些挫折罢了,可是在这皇家,她一个夫人,却是连抚养他的资格都没有。 心底徒然而生一股怨气,张嘴咬上了赵绚的胸膛。 赵绚被她咬得一哆嗦,从头发丝到尾椎骨都麻酥□□兮兮的,有些□□的道:“乖囡囡,快松开。” 他常年练武,一身腱子肉,铜皮铁骨的根本咬不动,含珠的小牙只叼了一丁点,闻言冷哼了一声,使劲往他胸膛上拱了拱,张大嘴啊呜又是一口。 在她面前,赵绚没有一点抵抗力,本来每天能看不能吃的就煎熬的辛苦,此时被她闹腾的冒了一身热汗,眼神渐渐的就不对了。 把人一抱,侧身把门一关,再把人往门上一靠,一套动作坐下来如行云如水般流畅。 膝盖强硬的把人的双腿分开挤进去,头深深地埋在香香的颈窝里,沙哑着嗓音道:“囡囡,我警告过你的,不要撩我,不要撩我……你不听……” 含珠:“我没有撩你,我就是生气,害怕你会让人把我的宝宝抱走……唔……唔……” 明明之前气氛还很严肃,含珠怎么都想不通,为何就莫名其妙的转战到了床上。 她欲哭无泪的望着喜滋滋给她擦手的赵绚,声音都带着哭腔,“你怎么这样啊……” 赵绚餍足的如同吃饱了的狮子,亲了那白白嫩嫩的小手一下,“累了吧,这可是大功臣,棘奴哥哥亲亲。乖乖,下次你莫羞,棘奴哥哥也好好疼疼你。” 含珠不依的抡着小拳头打他,“你不要脸!” “我的娇丫头哎,就会骂这一句,怎么就这么可爱呢,骂人都不会。棘奴哥哥教你?嗯,臭流氓、禽兽、□□……” “小瘪三儿!” 赵绚:“……” “臭丫头,敢说我是瘪三儿,胆儿肥了你!” 朱王妃一上马车就吐了血,胭脂眼泪哗啦哗啦的往下掉,“王妃,您怎么样,药,对,奴婢这里有药,您张嘴,吃了药就好了。” 朱王妃一张嘴,却又是一口血,她虚弱的闭上眼,强忍着。 胭脂哽咽,“您这又是何苦!” 何苦? 垂死挣扎罢了,这么些年,让她放手,如何甘心? 第38章 三十八回 朱王妃无力的躺在马车软塌上,无比平静,“果真是祸害活千年,王爷指定在心里骂我呢,这个狠毒又愚蠢的女人怎么还不死?” 胭脂细心的把她溅到嘴边的血迹抹去,眼中泛着泪光,“王妃,您别这样说,王爷心里还是有您的。” 朱王妃笑笑,苦涩的道:“你这话说的你自己都不信罢,心里有我?呵呵……” “您又何必走这一趟,青夫人她们是在拿您当枪使呢。” “我知道,可是……不这样,我也没理由走这一趟。你说,王爷要是同意该多好,有个孩子牵扯着,就算不是我生的,王爷也会多来雅风苑几趟,总好过一年到头的为着多见他一面绞尽脑汁。” 胭脂知道她心中执念,多说无益,只是主子惶惶无依,她这个做奴婢的更是如风中浮萍,荡荡悠悠的,难得安稳。 心疼自家小姐,一叶障目,一辈子都栽在了王爷身上。 有时候想想自己,也会怨怪,怨怪她一条路走到黑,不给自己留余地,不给她们底下人留余地。 不能多想,胭脂连忙止住思绪,拿银匙喂朱王妃喝了几口热乎乎的茶水,温声道:“王妃闭上眼歇一会儿罢,得有一会子才到王府呢。” “走慢些才好,走慢些,也离他近一些。” “胭脂,你说陶家的那个贱人哪里好,怎么就把王爷迷成那个样子呢?不过是个没长成的黄毛丫头,没见识,粗鄙的很,莫非真的会狐媚之术?” 朱王妃喃喃自语的,也不要人回答,是困惑的,不解的,嫉恨的,有些伤感的道:“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病歪歪的脸色不好看,也难怪王爷不喜欢。” “陶青那个贱人,以为自己多聪明呢,还打量着拿本王妃当枪使,看着罢,王爷心里清楚着呢,早晚有她好看!” 广平候高历山最近日子十分不好过,坐在书房里愁眉不展。 他吧嗒吧嗒抽着眼袋子,有些疲惫的对跪在地上的世子高祥道:“儿啊,本候老了,给你挡不了几日风雨了,你要是再这么不着调,咱们府头顶的爵位,早晚让皇上给收回去。” 高祥冷汗涔涔,把头磕的梆梆作响,“父亲,儿子有罪,儿子有罪!” 广平候磕了磕烟袋子里的残灰,“罢了,起罢,你虽有错,但是哪个高门大户没些个龌龊,不过是花团锦簇下没人触霉头扒拉出来罢了。近日,除了你们兄弟几个,府中的爷们儿哪个没被人拉出来溜溜?就是出了五服的族人犯错,都被人说成是侯府纵容族人行凶。这,摆明了是咱们广平侯府得罪人了呀!” 高祥闻言也回过味儿来,“父亲说的是,按说咱们也没犯什么天怒人怨的大错,不过是敛点小财,爷们儿们贪个花好个色罢了,怎么一桩桩一件件的被人调查的这么清楚?就连小妹玉儿年少时掐死庶妹馨儿的波斯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没犯什么大错?” 广平候本来火气已经消下去了,被高祥的一句话又引了起来,桄榔一声就把身旁的如意凳给踹翻了,“什么叫大错?啊,你告诉老夫,什么叫大错?圣眷在身,你就是真犯了大错也没人敢翻饬,可皇上待广平侯府早已不似过去几年看重,得亏早些年老夫赴汤蹈火的,在皇上那里还有几分情面,不然就凭你们几个不争气的东西,这府里的爵位早就不保了!不是大错,不是大错,你这么一桩桩一件件的,就算不是大错,你让皇上听了不恶心的慌么?幕后之人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算计我们,摆明了就是有来历的,人家不怕咱们知道,不怕咱们报复,你明白吗?” 高祥被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言。 他本就不是个多有主意的人,老父严厉能干,他自小被训斥长大,性子难免有些矫枉过正,没有什么主见。 见老父生气,吓得肝胆都在颤,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到底是谁跟广平候府过不去。 父亲在家中严厉端肃,在外面也是不苟言笑。但是为人处世方面,绝对是与人为善,很少与人红脸争执。 下面的孩子们年纪还小,未曾长成,不会得罪什么大人物。至于他,跟下面的几个兄弟,也不是那不懂四六的,就算欺男霸世,找的也都是没什么后台的,有一点点背景的,他们都不会动。 这京城里虽然盘根错节,但是真正碰的上顶头人物的,也不多,他自信不会因为这个得罪人。 广平候浸淫官场多年,历经两朝,什么没见识过?可此时他是真的想不出,广平候究竟是得罪了何方神圣,竟然一点遮羞布都不给人留,这一桩桩的罪行就算够不上抄家灭族,但是长此以往,广平候高家的名声算是臭大街了,皇上哪天一个不高兴,发旨严办,说不得高家一门就得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回老家! 摩挲着大拇指上翠绿欲滴的玉扳指,广平候眯了眯精光四射的老眼,“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位。你去,派人仔细查探,从上往下捋。” 广平候手指往上指了指,“上面那几位,也不要拉下了。” 高祥茅塞顿开,却也十分不解,“皇上最重视嫡出,太子地位稳固,咱们家一向是忠君不二的,那几位爷不会……” 广平候有些烦躁,“让你去你就去,都查,就是几位王爷也给我查清楚喽!” 广平候府不顺心,高氏当然有所耳闻,而且这股风波大的,已经波及到她这个出嫁女身上了。 身为侯府嫡女,自小锦衣玉食众星拱月的长大,性子难免骄纵。 受侯夫人影响,她尤其看不上姨娘跟庶出子女,未出嫁时,没少磋磨那些庶出姐妹。 但是因为爹娘疼爱,一切都被掩盖的好好的,在外面她一向是以端庄优雅,高贵贤淑的形象出现的。 可是随着那些时隔多年的阴私被人挑出来,众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怪异。 而且因为庶出姐妹们都已出嫁,如今生儿育女掌管家事,在婆家早已站稳了脚跟,不再受她跟娘亲的辖制。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她们一个个的虽然没有站出来指正,但也没有反驳。 显见是恨她恨得久了。 高氏穿着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头戴赤金拔丝丹凤口衔四颗明珠宝结,坐在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上,脸色阴沉。 “拂冬,去把小姐叫来。” 女人天生的敏锐,她总觉得这事儿跟含珠母女脱不了干系。 可是怎么可能呢,裕亲王那样高不可攀放荡不羁的人,怎么会被一个低贱的小小庶女所辖制? 大丈夫立于世,女人不过是消遣,一旦涉及到仕途权势,全部都要抛到脑后。 连自诩几十年深情不变的老爷都不能免俗,再舍不得,再把谢姨娘那个贱人当成宝,不是也听她的,把人赶出府去,还拿那个贱种给她的宝珠踮脚顶缸。 她越想越觉得荒唐,却又隐隐觉得理所当然。 陶宝珠正在院子里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这一个多月,她长进许多,起码不会那么情绪外露了,学会了凡事要遮掩。 听见高氏叫,十分有礼的跟教养嬷嬷告假,“嬷嬷,母亲有事吩咐,还望嬷嬷批准。” 李嬷嬷原是宫中女官,前年特被主子恩准出宫养老。因为她在宫中呆了一辈子,教养过几个公主郡主的,礼仪规矩自是没得说,胸中也自有一番女子生存之道。 被这样的人教养,不说会使未出阁的姑娘家美名远扬罢,起码会长些面子。 因此一时被京中贵圈奉为上宾。 高氏请了广平候夫人出面,又许了重金,这才把人请到府里。 要说这李嬷嬷也有两把刷子,陶宝珠一向目中无人,被高氏宠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在李嬷嬷面前,却是收敛了一切小脾气,跟小绵羊似得温顺。 李嬷嬷正讲到要紧时候,眼皮子耷拉下来,有些不悦。但说到底人家是主家,自己再怎么受尊敬,也收人家钱财,因此只压下心中郁郁,板着脸挥挥手示意人退下。 陶宝珠如蒙大赦,一边走一边举着帕子挡住嘴唇,小小声问拂冬,“娘怎么这时候叫我过去,可有说何事?” 上次娘亲一气之下给她找来了教养嬷嬷,之后就不闻不问,全权把她交给了李嬷嬷带,很少叫她去正院。 对于外界的风言风语,拂冬也略有耳闻,但是至于高氏为何叫陶宝珠过去,她确实不知,只摇摇头,老老实实的道:“奴婢不知,想是夫人想小姐了,想见见您呢。” 陶宝珠想想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因为李嬷嬷说她底子太差,安排的课程有些紧凑,她已经将近十天没有给母亲请安了。 到了正院,陶宝珠步子就跟被尺子量过似得,规规矩矩,行礼也是有板有眼的。 高氏看了高兴,脸上终是带了笑容,“快过来,我儿受苦了,不过看着真是长大了,端庄贤淑的,行礼都让人赏心悦目,回头娘再让人给李嬷嬷她老人家送些重礼答谢。” 这一个月,不只学了外在给人看的规矩,还学了如何在肚子里跟人打官司,陶宝珠也觉得受益匪浅。 见下人都下去,她又恢复了以往的小女儿娇态,腻在高氏怀里,“娘,孩儿以往不懂事,让您操心了,不过以后不会了,女儿定会给娘争脸的。” 高氏疼爱的摸摸她的头发,和蔼的道:“不怨娘的宝珠,是娘过去犯痴,想让你趁着没嫁人好好松快些,舍不得拿那些规矩来束缚你。不过我儿天生聪颖,一点就通,也不怕学的晚。” 娘两个亲香了一会儿,高氏拉回正题,“乖乖,上个月,你在金玉满堂遇见陶含珠跟裕亲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字不差原原本本的再告诉娘一遍,越详细越好。” 听见裕亲王三个字,陶宝珠心咚的就跳了一下,眼里不由自主的就范了水光。 少女怀春,心思哪里这么容易收回。高氏因为小儿女私情,跟陶志远耗了这大半辈子,陶宝珠身为她的女儿,在这一点上,一样的固执。 不过到底是被训练了一个多月,知道娘亲不喜欢她提喜欢裕亲王,便只在心中暗暗惦念欢喜,面上不显。 第39章 三十九回 仔仔细细的听陶宝珠又叙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高氏心头微微发凉。 当时儿子苦着脸担忧裕亲王会报复,她还觉得儿子杞人忧天,暗暗埋怨他在外不知道护着妹妹,被陶含珠那个小贱人欺负到头上。 肆无忌惮的活了几十年,她终是大意了。 也许从当初让陶含珠进入裕亲王府开始,她就错了。 那个小贱人,讹了她几万两银子、两个最好的庄子还不肯罢休,这是憋足了劲儿想把过去十几年的气都借裕亲王的手撒出来呢。 早知道真该在她进入裕亲王府之前,亲手掐死她! 高氏压下狂跳的心与满心的愤怒和悔恨,安抚的拍了拍,强笑着道:“娘不耽误你学规矩,赶紧回去罢,好好听李嬷嬷的话,对你没坏处。” 见母亲主动跟她问起裕亲王跟陶含珠,宝珠有心想旧事重提,但见母亲脸色不好,咬了咬唇,终是没有问出口,乖巧的退下。 人走了之后,高氏绞着帕子坐了一会儿,高声喊丫头进来,“习秋,老爷可回来了?” “回夫人,老爷回来有半个时辰了,一直在书房。” 外界的那些传言,她一个内宅妇人都知晓了,而且广平侯府几乎是满门都被涉及,老爷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一句话都没问过她。 自从谢姨娘那个贱人走了之后,这府里就成了客栈,每日早出晚归的。就是回来也只在书房,她要是不找借口找他过来,他从不肯主动跨进她的芙蓉院一步。 好生深情的郎君啊! “去,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让老爷过来一趟。” 外院书房人来人往,常有男客跟幕僚进出,她不方便过去。 没一会儿,习秋就回来了,脸上有些忐忑,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老爷,老爷说他还有公务处理,就不过来了。让夫人不必担心,广平侯府的事情,他会尽全力斡旋的。” 犹如一盆凉水从天而降,高氏只觉得满身满心的寒凉。 这是连解释都不肯听,就定了她的罪。 他肯斡旋,肯奔走,是身为丈夫、身为女婿的责任,而不是他心中有她这个夫人,心甘情愿的为她主持公道。 是啊,他的心肝宝贝儿在府里落了两个男胎,他的心肝宝贝儿受不下去自请离府,他的宝贝女儿被迫做个守活寡的妾…… 这么些年,在他的心底,她早就是个带着獠牙的吃人恶妇了。 他比那些人云亦云的外人要了解她,外人心底可能还带着犹疑,但他是一清二楚的。 他确定,她从来,就是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 至于她为何变成这样,从一个只是有些嚣张刁蛮的娇小姐,变成面甜心苦的丑恶妇人…… 他从不肯深想。 “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回来,准备马车,我要回广平侯府一趟。” 含珠头上戴着大大的幕笠遮阳,把赵绚指挥的团团转,小胖子阿钰从头发丝到脚尖儿都是泥土的芬芳,吭吭哧哧的跟在皇叔身后。 “皇叔,你真笨,小婶婶都说了,一个坑里要放三颗种子,这么一把撒下去,我刚刚数了数,都三十颗了呢!” 赵绚板着脸不吭声,一双舞文弄墨、拿枪耍剑的大手笨拙的一粒粒数种子,“囡囡,你坐一会儿,站久了当心腰酸,我指定不会再错了,你听话。” 含珠嫌弃的白了他一眼,噘着嘴道:“我都说我自己来了,你看你,自己做不好还不让人家自己来。” 赵绚脸上堆笑,“刚刚是手误,手误,没个准头,你看,这次不是好好地,三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阿钰踮着脚尖,探着圆乎乎的小脑袋要看,“皇叔,你给我看看,我替小婶婶把关,我可会数数了,一定不让你再错。” 赵绚没好气的抬腿踢了踢他的小屁股,“一边儿去,哪儿都有你。” 阿钰包子脸皱成了一团,捂着小屁股一摇一摆的跑到小婶婶跟前求安慰,“小婶婶,你看,皇叔又打我。呜呜,没娘的孩子就像冬天的小白菜,呜呜,好心酸啊。” 见小活宝又卖萌,含珠揪住他的肥脸蛋亲了一口,“小乖乖,中午多给你吃个虎皮大鸡腿,四只鸡腿,咱们俩一人两只,不给你皇叔吃,好不好?” “好呀,好呀!” 赵绚好气又好笑,两个小蠢蛋,以为他跟她们一样都是吃货呢,威胁人都这么有气无力,他弯身把种子放进刨好的土坑里,喊阿钰过来填土。 “囡囡,上次咱们在王府种葫芦,你不是说那会儿正当时么,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时令早就过了,还能长出来么?” 含珠十分肯定的点点头,“能的,三月里种是早葫芦,四月里种是晚葫芦,都能结果子。” 说的跟真的一样,赵绚好笑。 本来就是哄她玩儿,吊着人消磨时间,省的小孕妇耐不住寂寞又整幺蛾子,因此也不跟她掰扯。 举头望了望天,见时辰差不多了,拍拍手上的土渣渣,“快正午了,本王都饿了,女主子赏口饭吃呗!” 阿钰闻言,肚子顿时也饿了。 蹬蹬蹬跑过去抱住含珠的大腿,“小婶婶,我也饿了,要吃饭,要吃肉,要吃大鸡腿。” 乡野之间,也没有那么些规矩,盛饭盛菜的都是大盆大海碗,看着满满当当的十分热闹。 刚开始的时候谢姨娘担心赵绚怪罪她们怠慢,没想到人家压根没当回事儿,反而笑呵呵的说这样吃着才过瘾,每次都风卷残云的吃的十分尽兴。 反而是含珠,从小到大没用过这么大的碗,刚开始的时候,每每捧着比她脸还大一圈儿的饭碗皱脸,筷子都不会使了,还嫌弃碗太沉,端的手酸。 不过自从裕亲王在庄子上常驻,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洗过手,赵绚熟门熟路的坐在含珠身旁,端起大海碗,先是夹了块儿鱼肉放在勺子里,又舀了些米饭,哄着含珠吃,“来,张大口,真乖,还想吃什么?哦,吃蘑菇,好,吃蘑菇。” 知道含珠爱干净,她如今怀着身子不敢招惹她,也不好一边喂她一边自己吃,一顿饭尽伺候人了,谢姨娘都有些看不过眼。 “囡囡,大碗沉端不动,换小碗就是了,有你这么折腾人的么?你看七殿下这么小,都不让人喂,谁惯得你这臭毛病。” 阿钰口中塞得满满当当的,手上还抓着一大只油乎乎的鸡腿,连连点头,“阿钰最乖了,阿钰自己会吃饭。” 含珠还没说话,赵绚先就护着了,“没事儿,看着囡囡吃,本王比自己吃还高兴呢。她怀着身子,本就辛苦,本王恨不能以身相代,喂个饭算什么。” 含珠小手指了指对面的清炖蟹粉狮子头,赵绚立马送到她嘴边,小嘴一张吃进嘴里,含含糊糊的道:“我也说自己吃的呀,可是王爷不让。娘,是不是就因为我这盆水泼出去了,您就不疼我了?” 是泼出去了,但是你不是自己敛巴敛巴又回来了么? 谢姨娘无奈叹气,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含珠的脑袋。 “你啊你,就作罢!” 含珠摇摇小脑袋,白白嫩嫩的小爪子又指了指三鲜鸭子示意要吃。 见赵绚能看不能吃,还得忙忙活活的伺候她,也确实可怜。拿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剥了个水晶虾喂给赵绚吃,嘴上甜甜的,“王爷也吃,王爷辛苦了。” 赵绚脸上带笑,春风得意,手上更勤快了。 虽然他还小,不懂什么叫做秀恩爱,但是每天吃饭的时候这么来几回,阿钰也觉得有些吃不消,把鸡骨头上的脆骨叼下来咬得嘎嘣作响,他有些难过,“都没有人疼我,都没有人给我夹菜,阿钰没人要。” 谢姨娘见他可怜巴巴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开心,连忙把含珠碗里的最后一根鸡腿夹过来,塞在他肉呼呼的小手里,“殿下多吃点,多吃点才能长得高。” 小胖子立马就开心了,给他肉吃的都是大好人。 欢声笑语的,饭桌上一片祥和。 就算自己还饿着肚子,赵绚也觉得满足。 这样和和乐乐的一家子,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破规矩,带着十足的烟火气,感觉就跟大冬天的泡在温烫的泉水里,让人四肢百骸都畅快无比。 小丫头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她爱吃爱玩爱享乐,万事不往心里搁。虽然有些没心没肺,有时候豁达的甚至让人郁卒悲愤。 但只要在她身边,总是会轻易的放下心房,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无处不妥帖。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是跟世间每一个庸俗的男子一样,赚钱养家糊口,只要家里女人孩子吃饱穿暖,付出再多都心甘情愿。 宝镜觉得自己命是真苦,每日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黑天白夜的得提着精神头,就怕没把主子伺候到位。最放松的时候,也就是一日三餐了。 可是,今天就连吃个饭都不让人消停。 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正在罩房里大快朵颐呢,就被人打断了。 他心中流泪,抹抹嘴上的油花,整理着思绪去正房给主子回话。 都躲到这荒山野岭了,怎么那位爷都能追过来? 别人不知道,作为裕亲王身边第一红人,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陶夫人跟谢姨娘,对陶府的人和事,是一律退避三舍。虽然对这位陶大人有些情分,但因为爱之深恨之切,那也是十分不待见。 人家再怎么着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是亲近还是冷落都没事儿。 王爷这边就有些尴尬,陶老爷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好歹是陶夫人的亲生父亲。 这男人做的窝囊,因为被人掣肘护不住母女二人,自己心里都是一肚子心酸苦水,一辈子活的痛苦,仔细想想也可怜。 让人爱不能,恨不得的。 所以王爷虽然虽心中为陶夫人鸣不平,怨怪老东西没用,面上却不能做的太绝。 收拾广平侯府,收拾高氏,都能拿到陶夫人跟前卖好,只有这个陶老爷轻不得重不得,所以王爷一早就决定敬而远之。 可这都追到庄子上了,而且据他看老头儿脸色还有些难看。 王爷作为庄子上唯一的男丁,是时候站出来了。 第四十回 最近广平侯府跟陶夫人高氏声名远扬,都是他的功劳,陶志远早不来晚不来,在这个关头上门,怎么看都是来给人添堵的。 小姑娘本就娇气,如今怀着身子更是金贵的不得了,挺着大肚子过去再听见什么不中听的,气坏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些,赵绚脸色有些难看,呵呵笑了笑,“囡囡,你先吃饭,我过去看看?” 含珠把鱼丸咽下,担忧的看了谢姨娘一眼,抿抿唇,“我跟着王爷一起去罢,娘,你就别过去了。” 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怕娘心中难过。 赵绚给她盛了碗汤,“囡囡听话,天大地大,你的肚子最大,这才刚吃呢,饿着本王的儿子怎么办?你们吃着,我去就行了。庄子上没这么多规矩,再说了,本王堂堂亲王,也不算怠慢陶大人。” 到底这个身子是人家亲生女儿,血脉相连。含珠理智上再把陶志远当成外人,每每提到时心底的悸动却是骗不了自己。 含珠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陶志远,想了想,点头答应。还死死地抓住谢姨娘的手,也不让她去。 谢姨娘心头酸软,她的小囡囡长大了,已经可以护着她了。 拍拍含珠的手,抬头感激的对赵绚道:“那就麻烦王爷了,您快去快回,我这就让厨房再备两个您爱吃的菜,一会儿回来趁热吃。” 陶志远脸上紧紧的绷着,正襟危坐,手微微有些发抖,茶盅也端不稳,索性放在一旁,只干巴巴的坐着。 看到赵绚进来,他猛然站起身来,眼睛使劲儿往赵绚身后瞪去,见空空如也,顿时有些失望。 把视线收回,也不行礼,陶志远有些激动的道:“王爷,外界传言可是真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赵绚既然敢做,就不怕人知道。 那帮子人不是爱欺负他家囡囡么,他也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让他们尝尝有苦难言的滋味儿。 赵绚皱皱眉,点头,“是又如何?” 陶志远闻言却是哈哈大笑,“好啊,好啊,好啊,我的儿,果然好福气!” 赵绚有些傻眼,刚刚脸色还那么难看,怎么一下子又乐成这样? “外面真这么说?” “回王爷,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本来老夫以为是谣言,毕竟之前您……” “既然都传开了,想必不只只是在传囡囡有孕的消息罢?” “是,还有传言说囡囡持宠生娇,王爷宠妾灭妻。” 其实外面传的比这难听多了,什么朱王妃病弱之躯亲自出城相迎,却被王爷跟含珠合伙气到吐血晕倒。 两人一搭一唱的,大有气死朱王妃,让含珠取而代之的想法。 虽然大家一律认为朱王妃一个罪臣之女配不上裕亲王,但是毕竟是糟糠之妻,王爷如此做法,也实在让人齿冷。 说到这里,陶志远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严肃道:“王爷,这话万万不可给囡囡听到,还有阿韵那里,也要瞒着才好。” “以前是老夫对不起她们娘俩,尤其是阿韵,跟着我没享过一天福,是我拖累了她。如今老夫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们吃苦受罪,但老夫能力有限。还要多多仰仗王爷,您但有吩咐,莫不相从。” 赵绚挑挑眉毛,有些玩味,事情跟他想象的有些出入啊。这老匹夫也不是那样混账。只希望他真的说到做到才好,不要是只张口不动手的做样子。 “王妃昨日是来过,一张嘴就要含珠生下的孩儿过继到她的名下,本王自然不肯,两下意见相左,确实起了些争议,王妃身子不好,心情抑郁之下也确实有些微恙,这些都是事实。但……有人的手伸的太长了,断章取义的本领也高超的很呐!” 大理寺卿,整日里打交道的就是各种案件,对待此类事情十分敏锐,“依老夫看,不过一日一夜,就把此事传的沸沸扬扬,绝不是一人所为。” 赵绚笑睨着他,自在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要对昨日的事情了解的如此一清二楚,编排的这么一板一眼的,幕后之人或是幕后之人的钉子昨日必定在场,不是王妃的人,就是庄子上的人。庄子上都是亲信,可以排除。那么,裕亲王府的人牵扯其中是必然的,但大头到底是王妃,还是两位侧妃,本王如今还不好断定。至于如此本领通天,短短时间就在京城掀起这么大的风雨,风头还直冲着我跟囡囡,陶大人您说说看,到底是谁呢?” 陶志远脸上的皱纹好似又深刻了一些,他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苦笑道:“王爷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多问。” 赵绚端起茶盅吹了吹浮沫,“本王就是要多问。陶大人,本王最后再问你一句,刚刚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老夫吃人嘴软,窝囊了一辈子。以为夹着尾巴做人,委曲求全就可以两下和平。谁想最后弄得妻离子散,家不成家。 老夫能走到如今的地步,确实多亏广平候爷的扶持之恩,但十几年来,不管合理不合理,对老侯爷唯命是从,对内子多有纵容,对内兄内弟也频频包庇,自问对广平侯府仁至义尽,这份情……也该还完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赵绚不再试探,让人重新上了热茶,两人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走。 这会儿,赵绚十分庆幸囡囡没有身在京城那个大漩涡。 他治府再严,裕亲王府再跟个铁桶似得,他也不敢百分百保证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小姑娘的耳朵里。 在庄子上就不一样了,里里外外不是谢姨娘的亲信,就是他的亲信,而且这里地处偏僻闭塞,村民知道这庄子里住的是大户,轻易也不敢靠近。 如此一来,他大可以展开拳脚,不怕小丫头受到一丝一毫的波及。 “让他们说,堵不如疏,让他们说。大人明日上朝后,跟皇上禀报一下,让皇上也不要管,有参本王的折子,留中不发就是。” 陶志远点头应是,抚了抚下巴上的一绺美髯,有些紧张的道:“囡囡可还好?老夫此次前来,给她和孩子带了些东西,王爷……王爷能不能让囡囡出来见一见?” 赵绚起身,淡然的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淡声道:“囡囡很好,只是容易腹中饥饿。这会儿应正在用膳,怕是不方便。” 陶志远顿了顿,打起精神,“那……那她母亲呢?” “夫人独居之人,见陶大人恐怕不方便罢?时辰不早了,陶大人想必还未曾用饭,赶紧回城罢。后续如何,只等本王的消息便是。” 陶志远被赵绚一口气噎的上不来下不去,有心想大喊‘那是老夫的女人,哪里有什么不方便’。 但是两人如今确实是没有任何关系了,见囡囡还说的过去。想见他的阿韵,一句于理不合就能把他给打发了。 强自笑着冲赵绚拱了拱手,深深的鞠了一躬,“那老夫就不打扰王爷了,这就回去了。还望……王爷好生照料她们,老夫,多谢了!” 雅风苑,胭脂跟朱妈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得,急的团团转。 朱妈妈常年严肃,法令纹本就比常人深刻,此刻心中愤怒惶恐,褶子生生又深了一寸,“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一招太过狠毒!” 胭脂眼圈红红的,“妈妈,咱们该怎么办啊,王爷肯定认为是咱们王妃做的!咱们王妃处境本就艰难,昨日一闹,王爷心中已是不痛快,这事儿再一闹出来,王妃可如何自处啊!” 朱妈妈心中惶惶,苦涩一笑,“如何自处?这事儿,王妃怕是有口难辨。” 一点一点顺着查,肯定是能查出来的。但是再怎么查,消息也是从雅风苑漏出去的,王妃再怎么也逃不出一个监管不力。 但是不管证据如何,王爷心中肯定认定了王妃是故意。 而且,如此明显的事实,王爷还会去查么? 想想当年贵妃还活着的时候,她们朱家的人,哪个站出去不是威风八面,就是看门的小儿,也被人追着喊大爷。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也罢,自从朱家败落,她不是早有心理准备么? 活了一辈子,跟着主子享受过大富大贵,也经历过大风大浪,不枉此生了! 只是可怜了这丫头。 朱妈妈握着胭脂的手拍了拍,“丫头啊,妈妈这里还有些积蓄,你都拿去,偷偷的托人交给你老子娘,也不枉他们生养你一场。” 胭脂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妈妈,我不要,我……” “好孩子,听话,妈妈家里早没人了,这几年咱娘俩共事一向和睦,妈妈都拿你当自家姑娘看。拿去,要赶早,悄悄地,知道不?” 胭脂呜咽,死死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使劲儿点头,却紧紧攥着朱妈妈的手不肯撒开,好似在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在有心人的吹风点火跟赵绚的不闻不问下,京城的留言愈传愈激烈,后来连含珠肚子里怀的本不是裕亲王的种都传出来了。 你想啊,裕亲王府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的不下一百个女子,这都十多年了,别说下蛋了,连个蛋壳都没见过。怎么这小夫人进府没几天,这就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指不定是进府之前就珠胎暗结了,就等着给裕亲王头上加点颜色呢! 啧啧,听说裕亲王得知自己有后都乐疯了,可怜呐! 不过这陶府的庶女也是好本事,把一国亲王耍的团团转,迷得晕头转向的。王府里王妃侧妃见到她啊,说是大气都不敢出。 三五人一群坐在一起闲磕牙,总少不了要臆想一番陶夫人的盛世美艳跟独家内门好功夫。 赵绚本还想多等几天再动手,听见这些消息险些没把肺给气炸了,暴躁的抬腿踹碎了一张沉香木的八仙桌。 他揣在心窝子上都怕把人硌着的大宝贝儿,竟然被人如此污蔑! 虽然他的囡囡确实美艳绝伦,也确实能让他飘飘欲仙,但那都该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小秘密,怎可被那些凡夫俗子的污言秽语玷污!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宝镜,去,把大字报贴在御史台的大门正当中,再领着陶大人找来的那些苦主们去广平侯府门前静坐!” 第41章 四十一回 正弘帝听着王福顺声情并茂的回禀,只觉得哭笑不得,摇摇头,“这个臭小子,真是……得了理一点都不饶人啊!” 王福顺不以为然,“依奴才看,这都是自作自受,王爷好不容易盼来个子嗣,却被那起子小人传的那样不堪,是个人都受不了。奴才跟您回禀的都是冰山一角,更污秽的奴才都不敢拿到您跟前说。传言杀人于无形,这是陶夫人被王爷护着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还不定出多大的乱子呢!” 正弘帝一向宠爱赵绚,他的弟弟,做什么都是对的。刚刚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要他说,广平侯府也确实太过了。 他是个念旧情的,念着广平侯府过去的那点子情分,对于他们府里那些污糟事儿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的宽厚倒纵容了他们的嚣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知道惹到了阿绚,竟然还敢回击,真是……让他一言难尽。 “王福顺,去,开了朕的私库,拿些东西给陶夫人送去。那丫头受委屈了,该好好的补补。” 王福顺响亮的哎了一声,转身走了一步,又迈了回来,“皇上,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弘帝白了他一眼,“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不要讲了。” 王福顺哽了哽,舔着脸一笑,“奴才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嘿嘿,说出来比较好。那个,奴才听说王爷正在查典籍翻古书的给小王爷起名字呢……奴才还听说,王爷顺道把陶夫人的封号也给找了。” 正弘帝手下的朱砂笔顿了顿,叹了口气,“随她去罢,昨日,陶志远那老匹夫在朕这儿磨磨唧唧半天,眼泪都掉了一茶碗儿,那是在替她闺女抱委屈呢!行了,就朕不讲理,你们都是好人,改天那臭小子把名儿起好了,给朕拿过来!索性送佛送到西,朕都听你们的!你们都是祖宗!” 王福顺夸张的磕了个响头,乐呵呵的颠着脚跑了出去。 因为心肝儿受了委屈,王爷这会儿正埋怨皇上好心办坏事呢,心头憋着气不肯过来跟皇上张口,这下子好了,皇上先开口,不然等王爷没了耐性,不定说出什么来呢。 到时候皇上听了还不得气死过去,费心巴力的给人找媳妇儿,老婆孩子热炕头都有了,到头来还被埋怨多事? 正弘帝没机会气死过去,广平候爷高历山却是生生的被气晕过去了。 世子爷高祥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这回是真害怕了。 裕亲王对付别人他不管,有人替他收拾那几个兄弟还有吸血虫似得族人,他乐呵都来不及呢,自然能听老爷子的话忍着。 不过裕亲王下手也忒狠了,差事捋就捋了,反正他也不耐烦每天早出晚归的去给人打杂。 可是,那两个赌场,日进斗金啊,连人带场子让人一锅都给端了! 而且还放他外宅的消息给他那母大虫夫人,七八个水灵灵的鲜嫩丫头,全给发卖了! 当初他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环肥燕瘦的收集全的,那真是美得各有千秋,只要一想想从此要跟了别人,他疼的心都在哆嗦! 顶着世子爷的名头,含着金钥匙出生,活了半辈子都是顺风顺水,他高祥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正好妹妹那边搭上了裕亲王府,两人一合计,就背着老爷子来了一出瞒天过海。 听着外面流言纷纷,裕亲王跟妹夫生的那庶女丫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心头大快,但还不解气。 可是没等下一步动作,就被一群下等贱民堵了门,御史台那里张贴的大字报,更是把广平王府的最后一层遮羞布都给抖搂的干干净净。 强抢民女、霸占良田、逼良为娼、卖官鬻爵、徇私枉法……一桩桩一件件,好些连他们自己都不记得的事儿,也被写的清清楚楚,铁证如山! 完了,这下子是彻底完了! 最让高祥恐惧的是,当年他暗中支持丽贵妃一派的事儿,也被披露了出来! 先帝在世的时候,父亲虽然一直都是中立派,偶尔还会坚持正统支持一下当时还是太子的正弘帝,但是他私底下却一直跟丽贵妃一派来往密切。 前几天被查封的那俩赌场,开张的银子都是朝朱家的二少爷借的! 这么多年过去,朱家的人如今只剩下个半死不活的朱王妃,知道详情的人骨头都烂没了,他以为这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谁想到…… 高祥身上的冷汗一层一层的往外冒,裕亲王知道,那皇上肯定也知道。 皇上按下这些不提,一个是给广平侯府面子,一个还可能是就在等他自己作死呢! 高祥虽然不怎么精爽,但是这次还真给猜对了。 正弘帝当年登基坎坷,就是最终夺得大宝,其实名声也不怎么好听。所以上位后的正弘帝,待臣下和百姓一直宽厚仁和,特别是对一些老臣,更是礼贤下士,尊敬看重的紧。 高祥不着调,但是广平候府当家人高历山身为三朝元老,当年虽然没怎么帮他,但也没有站到丽贵妃那一派去。而且这老头纵使有些小毛病,胜在会看眼色。得了便宜从来不吝啬卖乖。因为这个,正弘帝也乐的把人捧得高高的,给自己赚个好名声。 如今,正弘帝在朝在野,万民敬仰,众臣拜服,收拾个声名狼藉的高祥简直轻而易举。 等上朝的时候伤感的感叹几句,保准全天下都得说皇上重情重义,广平侯府却狼心狗肺的利用皇上的善良胡作非为。 皇上真是太伟大了,广平侯府真是太该死了! 这就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啊! 好名声有了,也是时候亮出獠牙,给那些蹬鼻子上脸不知满足的贵族们看看,做人臣子的,还是收敛一些好。 正弘帝一副举棋不定左右为难的样子,把下面站着的一群大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礼部尚书黄大人声如洪钟,“皇上,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您万万不可姑息啊!” “是啊,皇上,广平侯府罪孽深重,若是高举轻放,民愤难平啊!” “……” 正弘帝深深一口叹息,对含胸驼背的沣郡王道:“沣郡王,你怎么看?” 沣郡王眼皮狠狠一抽,抬起头一脸真诚,“皇上,臣深以为然,只是老侯爷毕竟年事已高,为大贺辛劳了一辈子,还望皇上怜惜。” 正弘帝眼圈有些微微发红,抬手挥了挥,制止住要炮轰沣郡王的一众大臣,“沣郡王说的是,作为一家之主,一族之长,广平候失职。但身为臣子,几十年如一日,老侯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朕实在不忍心让老人家临了临了,不得善终啊。” “广平侯府男丁,无论有无过错,即日起,十年之内,不准入仕。广平候高历山过世之后,侯府爵位收回。高氏一门族人,有仗势欺人、作奸犯科者,按律令查办,由沣郡王负责,不得徇私枉法。” “行了,众卿不必多言,是朕妇人之仁,朕在此向众卿及天下百姓赔罪。无事……退朝罢!。” 众臣闻言哗啦哗啦跪倒一地,“吾皇圣明,微臣惶恐!吾皇慈悲,大贺之幸!” 沣郡王为首的一竿子皇亲贵族苦了脸,皇上如今羽翼已丰,他们这帮老东西的好日子,到头了! 正弘帝下了朝坐在龙椅上,自在的剥葡萄吃,“要说陶家这丫头,还真是个福将。自从朕把她给了阿绚,好似什么事都顺遂了起来。朕正苦思冥想的找由头收拾那帮子奸佞呢,这丫头一出头,好嘛,一个个的自己洗干净了脖子伸出来了!” 王福顺端着盘子接葡萄皮,“皇上说的是呢。” “朕让你去送东西,送到了没有,王爷可有什么话带来?” “送到了,老奴还求见了陶夫人,夫人怀相好着呢,面皮红润,身体康健。夫人对皇上感激的很,还要面北磕头谢皇上隆恩,奴才磨破了嘴皮子才算拦住了。” 正弘帝被他说得好笑,“行了,那丫头给了你多少赏银,让你这么费心费力的给她说话?说正经的,王爷可有话带给朕的?” 王福顺不再扯皮,规规矩矩的回禀道:“王爷说陶夫人封号的事情不急,让皇上等等,过几天府里就会有位子空出来,不会让皇上为难的。王爷还说,夫人孕育子嗣有功,须要加封号才行。” “查出来是谁了?” 王福顺摆摆手,“没有,不过王爷说有大概了,不是夫人陶青,就是侧妃曹红梅。” 正弘帝脸色有些难看,这两个人都是他强塞进裕亲王府的,当初拍着胸脯跟赵绚保证,人绝对心地善良性情柔顺,这话音儿没落地呢,就被打了脸。 “不省心的东西,让阿绚查,查出来不用顾忌朕,只管发落就是。” 王福顺心里腹诽,王爷不来嫌弃您用人不察就是好事儿了,哪里还会顾忌着您从而心慈手软呢。 “您说的是,奴才一会儿就派人前去跟王爷回话。” “让阿绚动作快一些,孩子的名字还能等,总是要孩子出生朕才好赐名,但陶家丫头的封号不能等,生产之前必须落实了。” “是。” 含珠不懂为何陶宝珠会找上门来,而且还客客气气的递了拜帖,带着礼物过来。 什么时候她们如此姐妹情深了,怎么她不知道? 含珠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娘,她来做什么?” 谢氏心里也打鼓,这位大小姐蛮横的紧,她实在不想让囡囡去招呼,“娘也不知道,囡囡,一会儿娘一个人过去,就说你不舒服。你在屋里待着就好,什么都不用管。” 陶宝珠的难缠跟不讲理,大家都心知肚明。 桃花有些担心,“可是她指明了要见小姐,您不去,奴婢怕她不会罢休的。” 含珠揪着布老虎的尾巴,有些惆怅,“王爷在就好了,怎么偏偏就今儿要回王府呢?” “娘,我跟着你去看看罢,人都上门了,避而不见也不像话。而且这次不见,她下次要是还来怎么办?如今咱们都不是陶府中人了,也不用怕她,她要真来硬的,这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量她也做不了什么。” 说是这么说,谢氏还是不想让含珠过去,外面的事儿含珠不知道,她却是一清二楚的,“囡囡你听话,她这恐怕是来者不善。最近发生了些事儿,你不知道,娘有空亲自跟你说。” 含珠唔了一声,“我知道啊,不就是王府跟广平侯府内外勾结,污蔑我小妾想逼死正妻上位,还狗胆包天的给王爷戴了绿帽子么。哦,还有,广平侯府最近有些倒霉。” 谢氏瞠目结舌,“你,是如何晓得的?” 含珠调皮的吐吐舌头,“你们整天叨咕叨咕的,真当我傻呢。就这些了罢,不是都解决了么,莫非还有我不知道的?” 第42章 四十二回 谢氏跟桃花面面相觑,谢氏不由得嘀咕,“怎么就没瞒住呢?” 含珠笑嘻嘻的挎着母亲的胳膊来回的晃,“因为人家聪明啊!” 说着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意,“你们都听王爷的,都没人疼我了。现在我是哪里都不能去,这不让那不让的,如今连个稀罕事都不让人家听了。” “不过,看你们偷偷摸摸的自以为瞒我瞒的紧,其实也挺有趣的。这几天我就靠着这个解闷儿呢,哈哈哈……” 谢氏:“……” 桃花:“……” 这庄子是高氏最好的嫁妆庄子之一,陶宝珠是来玩过几次的,不过这次过来,她不是东家小姐,只是个不怎么受欢迎的客人而已。 “怎么,妹妹是进了王府,嫌弃我这姐姐了,不肯相见么?” 应霜板着脸,十分严肃的道:“陶大小姐说笑了,您来的匆忙,我们夫人总要准备一番出来相见,才是对您的尊重。” 陶宝珠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笑,“是么,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弄得如此生分。” “不,应该的,您既然郑重的在进门之前递了拜帖,那么我们夫人理应同样郑重以待。” 应霜板着脸,一丝表情都没有,就是在陈述一个再明了不过的事实一样。 但陶宝珠的脸色却有些精彩,她总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婢女在讽刺她。 哪有客人都找上家门了再递拜帖的?这里虽是庄子,但是庄子里住的是王府的主子,如此怠慢,倒像是故意找茬的。 陶宝珠虽然对含珠十分不屑,但这次还真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来的匆忙。 她等不下去了。 外祖一家遭逢大难,娘亲她们都说是王爷动的手,是为了给陶含珠母女出气。她不信,王爷那样风光霁月光明磊落的人,怎会因为小人的几句谗言就软了耳根不分黑白了呢? 这其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后来,听说含珠有孕在身,陶宝珠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了。 高氏拦住不让她进裕亲王府,最大的理由就是裕亲王不能人/道。可是陶含珠有孕,那么裕亲王不能人道的传言就不攻自破。 她不甘心,她悔恨,她嫉妒……裕亲王爷本该是她的,给裕亲王孕育子嗣的本该是她,可是如今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被含珠抢走。 只要一想想,过几年朱王妃病歪歪的死去后,含珠就会母凭子贵,登上王妃之位,站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陶宝珠恨得眼睛都能出血。 高氏从皇上圣旨下来后,整个人病来如山倒,连父亲病重都起不来床去探望。每日里一清醒就是痛骂含珠忘恩负义白眼狼,恶狠狠的吵着要陶志远去狠狠的教训她。 陶宝珠被高氏保护惯了,但得亏了李嬷嬷,高氏一夕之间倒下,她倒也没有乱了阵脚。 虽然始终不相信赵绚会为了含珠而出手对付外祖,但是前后事件一联系,倒让陶宝珠找到了说服高氏让她进裕亲王府的绝妙理由。 不是说裕亲王爷为了给陶含珠那个小妖精报仇才对付外祖的么?那女儿嫁进裕亲王府,把王爷从她身边夺走,王爷自然会护着广平侯府,到时候让王爷去跟皇上求一求,今日的困局总有办法解决。 之前是因为怕女儿守活寡才百般阻挠,但如今陶含珠比女儿还小一岁,瘦瘦弱弱的野草似得都有了身孕,女儿自然可以一举得男。 到时候朱王妃一死,女儿身为三品重臣的嫡长女,被扶正理所当然。 …… 娘家风雨飘摇,高氏是真的伤心难过,但更多的是依仗倒台的恐慌与悲凉,她这些年仗着侯府嫡小姐的身份作威作福,得罪了不少人,若是这层身份没了,虽然还有个三品大员的夫君,但也少不得被人讥讽为难。 她高高在上惯了,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恨不能去死。 而且,她深深的知道,陶志远肯娶她,这么些年忍让她,全是因为她的身份。若是没有了这个,这个男人还会是她的么? 如今广平侯府遭此大难,让女儿进裕亲王府,还真是条好路子。 仔细想想,裕亲王若是没有了不能人道这一条硬伤,果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何况,女儿自己喜欢。 陶宝珠在花厅里坐了有两盏茶的时辰,含珠才姗姗来迟,陶宝珠面上带笑,和蔼的紧,还站起身来相迎,“妹妹果真金贵了,让姐姐好等。快来,坐,可别把孩子累着。” 含珠一脸惊悚,瞅了陶宝珠好几眼。在一个府里住了十几年,这人都没这么热情过,怎么如今闹得如此僵硬,倒是姐姐妹妹起来来了? 谢氏自是不肯让陶宝珠靠含珠太近的,笑着挡开她欲扶含珠的手,笑着道:“不敢劳烦陶小姐,您来者是客,快快请坐。” 被一个下贱的姨娘驳了面子,陶宝珠自觉一时有些下不来台,李嬷嬷再强悍,一时之间也不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她冷笑一声,“怎么,谢姨娘这是刚刚离府,就不认旧主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今日来,可不是吵架的。 含珠脸色一沉,拉着谢氏坐在主位上,“陶小姐这样子可不像是做客的,不说如今我娘早已立了女户,就是之前在陶府,我娘身为父亲的女眷,你也当不起这一声主子罢?” “来人,送客!” 语罢根本不给陶宝珠反应的机会,冷着小脸起身就走。 陶宝珠有心想拦,但是庄子上的仆人呼啦啦过来好几个阻着不让她靠近。 “妹妹,是姐姐说错话了,你原谅姐姐罢,姐姐是真心实意的来探望你的,姐妹俩哪有隔夜仇,你就别跟姐姐计较了!” 这样圆滑周到的话从陶宝珠的嘴巴里蹦出来,含珠意外的很。 如此的忍气吞声的,含珠倒是真的好奇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 想到之前在金玉满堂前,陶宝珠对赵绚的一见钟情。 含珠哑然失笑,莫不是想跟她从一种姐姐妹妹,变成另外一种姐姐妹妹罢? 赵绚不是才狠狠的虐了广平侯府跟高氏一把么,怎么转脸苦主的闺女就主动投怀送抱了? 她一脸无语,觉得这人真是好笑,这是想跟赵绚这里来招美人计? 而她,从替代品,又成了踏脚石? 这一家子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一个个的脑子都有毛病罢…… 含珠停下脚步,转身笑睨宝珠,“姐姐知错了?” “知错了,知错了,是姐姐口不择言,妹妹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姐姐计较才好。” 含珠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的摇了摇,“姐姐又错了,你不该跟我道歉的,你该道歉的是我娘。” 陶宝珠竭力忍耐,眼神跟刀子般锋利,眼角不可自已的微微抽动,死死地盯着含珠,好一会儿才僵硬的笑了笑,转头对谢氏微微颔首,“是我莽撞了,您别放在心上!” 谢氏摆摆手,扶着含珠不说话。 在她眼里,陶宝珠虽然刁蛮刻薄了些,但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自然不会跟个孩子过不去。 但是陶宝珠见自己都如此低声下气了,这人竟然给脸不要脸的不搭腔,不由得心头更加气愤,只兀自强行忍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天,她会让这母女俩跪在地上求她! 赵绚天还未亮就回王府了,紧赶慢赶,总算把事情处理干净,在午膳前带着一大块豌豆黄回来了。 “囡囡,快,还热乎着呢,看好不好吃。” 含珠还没有动作,陶宝珠倒是微微一笑,小步上前,婀娜身姿曼妙的蹲下,“臣女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被挡了路,赵绚有些不悦,皱着眉道:“起来!” “是,谢王爷。王爷,臣女这次来,是专程给王爷赔罪的,上次……” “本王让你起来,你没听到么?” 赵绚见她傻乎乎的还挡着路,干脆绕了过去,扶着含珠的肩数落道:“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我不是说了吗,我回来之前不准你出屋子,又不听话了是罢?什么乌七八糟的人呐都是,你就出来见。乖,回去。” 陶宝珠见他对含珠呵护备至,待自己不理不睬,心中暗恨。 本来,这一切都是她陶宝珠的! “王爷,我……” 赵绚理都不理她,扶着含珠往外走去,摸了摸小手,温温热热的,这才放心,“今天好不好,有没有想我,孩子可闹腾你了?” 赵绚不了解陶宝珠,含珠知道,这个人执拗的很,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她看上眼了,不弄到手里誓不罢休。 见她这样子,还真是想勾搭赵绚。 好不容易过上了稍微清净点的日子,含珠一点都不想再跟陶宝珠玩姐妹心计。她不在乎赵绚有多少女人,但是那些女人之中,绝对不可以有陶宝珠。 拉着拉赵绚的袖子,抿嘴笑了笑,“王爷,这是陶府的大小姐,她好似有话跟你说。” 赵绚扭头看了陶宝珠一眼,“本王知道。” 听到赵绚还记得自己,陶宝珠眼睛一亮。 “王爷能记住臣女,是臣女的福气。妹妹有孕在身,臣女身为姐姐,自然该好生照顾她。” 说着就十分亲热的去拉含珠的手,“妹妹,姐姐这次来就不走了,留下来陪你好不好。怀胎十月不容易,但是你不要怕,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含珠的手被赵绚握的紧紧的,陶宝珠偏要去拉她的手,这来往之间难免的就会碰到赵绚。 含珠见陶宝珠手指尖儿还故作不知的在赵绚的手掌心挠了挠,一双秋水翦瞳含情脉脉欲说还羞的瞟了赵绚一眼,脸上一抹红晕恰到好处。 这一套下来,含珠叹为观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含珠静默的不说话,只低着头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赵绚却是忍不下去了,含珠母子这些年在陶府里过的什么日子,他调查的一清二楚。 而且之前在金玉满堂,他亲眼见识了陶宝珠对待含珠是如何的刻薄骄横。 会忍不住出手收拾广平候府,引子就是眼前这个蠢货。 此时,见她口口声声的要来照顾含珠,却当着含珠的面勾引他,脸色刷的就沉了下来。 他的小囡囡被欺负惯了,被人骑到脖子上欺辱也只会低着头,连句拒绝的话都不晓得说。白嫩嫩的小手无助的揪着他的衣角,小身子也下意识的往他怀里拱了拱。 柔弱无助的像只迷路的小白兔,惶惶无依。 赵绚只觉得心疼的都不会跳了。 第43章 四十三回 陶宝珠望着眼前哐当一声关上的大门,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如何都想不明白,王爷会这样无情的让人把她扔出来。 丫头倚翠从地上爬起来,上前要扶她起来,“小姐,咱们……” “滚,你也来看本小姐的笑话是不是?” 倚翠被一个耳光打的鼻血都流了出来,也不敢哭,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小姐饶命!” 陶宝珠手扶地面撑着身子站起来,有些阴鹜的道:“起来,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家小姐是个心狠手辣的刻薄主子么?” 赵绚进了屋子,手都没洗,急忙忙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邀宠道:“快吃,因为时间赶得及,就买到一只鸭腿,快吃,别让阿钰看到。” 含珠有些嫌弃,不想吃,可是想到他刚刚的表现,心里感激,还是勉强吃了两口。 “宝宝今天不想吃肉,就想吃豌豆黄,王爷吃罢,看你吃,我们娘俩就开心。” 赵绚被哄得飘飘欲仙,乐的都找不到北了,傻笑了半天。咬了一口又舍不得吃了,“傻囡囡,只要你跟孩子好好地,我就是每日挨饿都心甘情愿。快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再咬一口,听话,咬大口,真乖。” 含珠却之不恭,只能一口接一口的吃起来。自从身边有了这么一只不讲究的王爷,她的洁癖好似没有那么严重了。 仔细哄着让含珠把鸭腿上的脆骨头吃掉,赵绚就诉起了苦,卖起了可怜,“一路过来我就怕它凉了,一出锅就揣在了怀里。哎呦,囡囡你不知道,那把我给烫的。这会儿还辣酥酥的疼呢。囡囡快给我看看,是不是起泡了,真疼,囡囡给吹吹。” 面对他还油乎乎的大手,含珠脸色大变,避之唯恐不及,吓得哇哇大叫,“不要,不要,王爷你还没洗手,别动我!” 赵绚捧着心一脸受伤,“哎,你果然一点都不心疼我。” “我怎么不心疼你了,你看,你从外面回来没换衣裳就坐在我的床上,我都没有说你!” 赵绚闻言哈哈大笑,粗略擦了擦手一把把人搂在怀里揉搓,“我的大宝贝,怎么就这么俏呢,真好玩儿!” “我的傻姑娘,好好好,你的床,床是你的,你是我的。我没陪着用早膳,有没有想我?” 含珠无语,“王爷,你就出去了半天。”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过去一年半了,可把本王给想坏了,快让本王摸一摸,我的囡囡有没有变胖。” 一边说,手一边不老实的往含珠怀里摸去。 还没怎么着呢,就摸了两下,身上就跟着了火似得火烧火燎的,小心的避开肚子压在含珠身上,好生的难捱,“你们娘俩,可把本王给欺负坏了!” 含珠红着脸推他,“快起来啦,都要吃饭了,给人看见。” “看见就看见,本王这都当了多久的和尚了?,能看不能吃,摸一摸都不行了?” 见推不开,自己的衣裳一件件的都快给解完了,含珠灵机一动,“王爷今日回王府,事情可还顺利?” 赵绚果然停住了,艰难的把头从她颈窝抬起来,侧身躺下来,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背,“都处理好了,是本王委屈你了。” “王爷说什么呢,不关你的事,高氏恨我恨得厉害,现在只怕悔的肠子都青了,怎么没早早的一把掐死我呢。” 赵绚亲了亲她有些冰凉的小脸,“她不敢。” 高氏太在乎陶志远了,所以这些年,她虽然看谢氏犹如眼中钉肉中刺,但也从不敢明目张胆的把她怎么样。只能使一些下作的手段。 但是陶志远能年纪轻轻坐上三品大员的位置,也不是个蠢笨的。都被高氏不知不觉的弄掉了两个孩子,到了含珠,他看的格外的紧。 现在,囡囡成了他的人,高氏更是一丁点机会都没有了。现在就是她想要鱼死网破,真的要把囡囡怎么样,也只是白日做梦想想罢了。 “好姑娘,你只要每日开开心心的就好,本王护着你,谁也不敢伤害你。” “嗯,王爷真好。真的是曹侧妃么?” 赵绚脸色阴沉,声音寒凉,“是她,是本王大意了,这么多年,竟没有发现府中还有这样的女中豪杰!” 含珠点点头,深以为然。 能在规矩森严的王府,在王妃身边放钉子,跟外面里应外合的搞出这么一台大戏,曹侧妃好本事。 赵绚握着她的小手把玩,两人静静的躺着,他突然有些自嘲,“囡囡,我不是好人,甚至都不能说是一个负责人的男人。” 含珠稍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落寞,神情有些颓丧,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只是探出红唇轻轻的亲了他一口。 赵绚微微一笑,把另一侧脸伸过来,“再亲一口。” 含珠也笑,从眉头到下巴,从左脸到右脸,连高挺的鼻尖儿都没有拉下。 赵绚深深叹息,“怪不得本王疼你呢,真是个好丫头。” “这次的事儿,曹侧妃牵扯其中,其实我是高兴的。” 含珠疑惑不解,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赵绚也不用她问,自动自发的往下说,“你进府,身不由己,就是如今,想必跟着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听我说完。本王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埋怨自己为何会拖累你到如此境地。我想给你最好的,给孩子最好的……但是,囡囡,我不够狠心。府里的人,我不能不管她们。身为男人,我…… 曾经,我一向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该担负的责任,就是再苦再累再委屈,都不会推卸。 我有全天下最最尊贵的兄长,我有钱,有权,什么都有。所以对一些可有可无的,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积德行善了。 可是自从你来了,尤其是知道你怀了身孕之后,我无数次后悔,为何当年会听皇兄的话,往府里领这么些女人。 夜深人静,看着你乖乖的睡在我的怀里,那么美,那么乖。我好几次都在想,要是没有那些人就好了。没有王妃,没有侧妃,咱们可以做名正言顺的一对,相依相偎,开开心心的把孩子养大。 我跟王妃……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但是自从娶了她,扪心自问,虽然我不喜欢,却也从未亏待。 可是上次,她来庄子上闹,在一瞬间,我甚至想,这个女人为什么还活着?她折磨了我这么久,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要压着我的囡囡,为什么要让我的孩儿低人一等。 这次曹侧妃出事,我第一想到的不是被背叛的愤怒,不是生气,却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没了她,我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让我的囡囡成为侧妃,不用担心那帮子固守成规的老东西参我。 你看,你这么好,我却如此的让人恶心,成了陈世美。可是纵然如此不堪,顶到天也只能让你做个侧妃。 ……囡囡,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昂藏八尺的大男人,侧躺着蜷缩在她的身旁,像只可怜兮兮的大狗,连话都说的乱糟糟的,没有一丝逻辑。 含珠听了却有些想哭。 她从来不知道一向不着调的赵绚,会这样的多愁善感。在她一个劲儿找后路的同时,他那样努力的在为他们的将来打算。 她给自己的后半辈子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哪一个里面都没有他。 而他的后半生里,满满的都是她,和她给他生的孩子。 纵使有很多毛病,但他是个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人,并且以此为傲。她一直都知道。 这样一个男人,却因为她,连活了多年的信仰都打破了。 含珠久久沉默不语,她有些惶恐,有些不安,这样的一份情,她好似……给不了回应。 她会讨好卖乖,会哄他开心,会好好的把孩子养大,会顺从乖巧,会让他十分的省心自在……但是,她不会爱人。 “王爷,你实在不必……” 不必为了我这样殚心竭虑,因为不值得,也没有必要。 可是张张嘴,面对那张对自己充满依恋的英俊脸庞,她却说不出口。 是怕他伤心罢。 恰在此时,含珠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搂着赵绚的脖子甜蜜蜜的亲了一口,“王爷,我肚子饿了,你儿子也饿了,咱们去吃饭罢,要你喂!” 赵绚眨眨眼,把眼中的泪意憋回去,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刚刚那样多愁善感娘们儿唧唧的人一定不是他,伤春悲秋的真丢人。 他极力淡定的亲回去,笑着贫嘴,“小没良心的,整天就知道吃,都不知道心疼心疼你男人。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管,我这每天都把你喂得饱饱的,今儿说什么你也得让我吃饱一回。” 含珠正撅着小屁股奋力爬坐起来,笑嘻嘻的保证,“没问题,今天桌子上的肉都归你,阿钰的鸡腿也给你,不够的话,我再让我娘给王爷蒸一大锅肉馍!” 赵绚伸出大掌攥住那馋人的小肉屁股,使劲儿掐了掐,“小坏蛋,装糊涂是罢,你等着!” 第44章 四十四回 含珠被拿住要害,小脸一下子红的跟苹果似得,“流氓!” 赵绚舔舔嘴唇,坏笑道:“就是流氓,专门调戏有夫之妇,来,小娘子,反正你夫君也不在家,跟哥哥玩一玩可好?” 含珠左躲右藏的避不过,眼看着刚刚整理好的衣裳又乱了,赵绚还不知轻重的在她脖子上落下印子,她有些着急,这一会儿还怎么出去! 揪着人的耳朵把大头往外薅,口不择言道:“好啊好啊,玩就玩,反正我夫君也不行!” 赵绚一下子就停下来了,脸色阴沉沉的跟沙尘暴似得,恶狠狠的盯着含珠咬牙切齿的道:“小混蛋,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含珠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子,里面的小肚兜带子都露出来了。一只手得意的放在自己的肚皮上,示威的道:“你不是要玩么,来呀,奴家空闺寂寞,咱们正合适。你要是比奴家孩儿他爹厉害,奴家以后就跟你了。” 虽然知道小姑娘是在开玩笑,但是赵绚还是受不了,他的脑子根本不受控制,又愤怒又委屈,“你怎能如此不守妇道,本王如此爱你,你怎可始乱终弃!” 一边说着,一边猛虎下山的扑到含珠怀里一阵拱,“小坏蛋,你个小白眼狼的,我叫你空闺寂寞,我叫你红杏出墙,咬死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嗷嗷,你真咬啊!疼、疼、疼死了,快松开,呜呜,我疼死了……” 含珠没想到他真下的去口,逮住可怜兮兮的小嫩尖尖儿就不撒口了,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呜呜,你怎么能这样呢,不是你开的头吗,我又不是真的,是你开的头,呜呜,我疼……” 赵绚见人真疼哭了,总算松了口,安抚的吮了吮,往上爬了爬跟哭的惨兮兮的小姑娘对视,“知道错了?” “我错了我错了!” “哪儿错了?” “我不知道啊……别别别,别咬,呜呜,哪儿都错了,呜呜,我疼……” 赵绚黑脸,作势还要咬,吓得含珠连连哭喊,“别咬了别咬了,人家真的不知道嘛,棘奴哥哥告诉我,呜呜,你告诉我,我都改,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绚还有些不满意,但确实也狠不下心再动手动嘴,有些负气的躺下,把耍赖抱他胳膊的小娘子推开,伸手扯着被他养的软绵绵胖乎乎的小脸蛋恶狠狠的道:“以后再乱说话,我就、我就……” 赵绚突然有些挫败,因为他意识到,对眼前这个活宝贝,打舍不得,骂舍不得。 她再气他,再伤他,他都不忍心伤害她分毫。 粗鲁的把还在装模作样揉胸口的小手打开,有些粗糙的厚实掌心敷上去,没好气的道:“用多少力气我自个儿清楚的很,消停点!” 含珠敢怒不敢言,眼泪汪汪的道:“可是人家就是疼啊。” 赵绚见她哭的眼睫都湿了,一绺一绺的粘在一起,显得越发的无辜可怜,也有些怀疑自己没悠住劲儿,迟疑的道:“真的这么疼?” 含珠拼命点头,“疼得很!” “好了,不哭了,把鼻涕擦擦。棘奴哥哥给亲亲,亲亲就不疼了,你乖,听话。” 含珠:“……” “现在好多了,已经不疼了,王爷,咱们去吃饭罢!” 阿钰时不时的拉起袖子擦擦口水,小脑袋一个劲儿的探着往门外望,不停嘴的问:“去叫了吗,怎么还不来,再不来都凉了,不好吃了,小婶婶就不爱吃了,会饿着弟弟的。去叫了吗,再去叫一次嘛。” 谢氏好笑,把他眼前碟子里的大鸡腿往前推了推,“去叫了,马上就来,小殿下要是饿了就先吃,不用等着。” 阿钰舔舔舌头,陶醉的吸了口菜香,十分坚定的摇摇小脑袋,“不行,要等,等着小婶婶一起。” 小殿下真是懂事,谢氏笑的合不拢口,“要不殿下您先喝碗猫耳朵汤好不好,先垫吧垫吧。” 阿钰摇摇头,“不行,喝了汤一会儿就吃不下烤鸭了。” “小殿下想吃烤鸭了?不过今儿午膳恐怕不成了,晚膳让人去买了回来好不好?” “不用,皇叔已经买了。” 见劝不动,谢氏也不再多言,只打发人赶紧去叫赵绚跟含珠来吃饭,人不来,好歹把烤鸭带过来,不然把这个小祖宗饿出个好歹来,她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好不容易,赵绚总算半扶半抱的拖着含珠到来,含珠整个人蔫头耷脑的没有一点精神。 阿钰兴奋的一个鲤鱼打挺跳下了凳子,急巴巴的跑过去拉着赵绚的衣袍袖角喊道:“皇叔,皇叔,烤鸭呢,烤鸭呢,快拿出来,阿钰就要饿昏过去了!” 怕他冒冒失失的碰到含珠的肚子,赵绚侧身挡住莫名其妙的小胖子,“什么烤鸭,蹦蹦跳跳的,成何体统,快快坐好。” “就是烤鸭啊,烤鸭,皇叔你放哪儿了,快拿出来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赵绚把人扒拉开,提着脖领子给他放到专门加高的凳子上,“好生坐着,没有烤鸭,想吃晚上再说。” “皇叔你骗人,阿钰都闻到味儿了,你回来的时候衣裳前面都有油渍呢,我凑近了闻一闻,烤鸭味儿可香可浓了。” 含珠心虚的眨了眨眼,拽了拽赵绚的袖子,“王爷,小殿下好像知道了……” 赵绚也有些心虚,偷吃没什么,偷吃被捉个正着就尴尬了。他咳了咳,十分的严肃正经,“你闻错了。” 阿钰不相信,小胸脯拍的啪啪作响,“不会哒,阿钰是属狗的,鼻子可灵光了!” “皇叔你回来的时候胸脯跟小婶婶一样鼓鼓的!” “不会错的,二狗当时也在门边玩儿,他也闻着了,阿钰都答应他了,会送他一条鸭腿吃的!” 赵绚:“……” 含珠:“……” “咳咳,阿钰,你皇叔是带了烤鸭回来,可是刚刚回屋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掉地上了,脏了,所以不能吃了。咱们中午先吃别的,晚上让你皇叔买两只好不好,其中一只送给你的小伙伴?” 阿钰十分失望,“皇叔你怎么这么笨呢,连路都不会走,这么大人还摔跤,还不如我。” 咬着筷子十分的不高兴,嫌弃的看赵绚一眼都不肯,低着头啃水囊囊的煮鸡腿,“好罢好罢我原谅你,不过晚上一定不要再摔跤了。” 含珠有些埋怨的瞪了赵绚一眼,要买就多买点,你等不及,可以派个下人等着啊。非得带那么一丁点回来,别说只闻到味儿的阿钰了,就连她都有些馋。 越想越想吃,这么大的人了,竟然隐隐有些流口水,含珠气不打一处来,伸出小手捏住他胳膊内侧的软肉就转了一圈儿。 赵绚被拧的浑身一哆嗦,疼的龇牙咧嘴的,无奈的握住不老实的小手,低声道:“做什么,还不是都给你个小没良心的吃了。” “没吃够!” “你不是说今儿不想吃肉么……好好好,不说了,先吃饭,晚上就打发人去买。算了,就是快马加鞭的送过来皮儿也不脆了,干脆把人请过来做,好不好?” 裕亲王府,引嫣阁,林侧妃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问小丫头喜乐,“玉溪园那边闹起来没有?” 喜乐也咔吧咔吧的嗑着瓜子吃的喷香,闻言摇摇头,“没有呢,可安静了,就算被人盯着收拾行李,曹侧妃都没恼,和气的不得了,还赏了前去赶人的夏春哥哥二两碎银子呢。” 林侧妃呸的一口吐出瓜子壳,心有余悸的拍拍饱满欲滴的胸脯,“幸亏王爷英明,早早的把人给识破了。不然,想想身边有这么个心思狡诈手段高超的姐妹儿,睡觉都睡不安稳。” 喜乐连连点头,“是呢,是呢,之前奴婢一直都当曹侧妃是个慈和人儿呢,谁能想到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林侧妃见小丫头一脸惊悚,好笑的弹了一个脑瓜崩,“别说你这小笨蛋了,就连你们侧妃娘娘我不是都被耍了么。不过呀,呵呵呵,咱们王妃娘娘被耍的最厉害,身边的人竟然都被收买了,哈哈笑死人了。” 端起茶盅抿了口茶,“到最后,不过都是枉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白白的给人腾位置。” 喜乐歪着脑袋有些不解,“侧妃,给谁做嫁衣,有人要嫁人么,怎么嫁人还腾位置。” 林侧妃抓了把瓜子装在她挂在胸前的口袋里,“就你话多,吃都堵不住嘴。赶紧去瞧热闹罢,瞧好了回来也逗你主子乐呵乐呵。” 喜乐喜滋滋的哎了一声,一溜烟儿的跑了。 林侧妃摇头笑笑,“这个疯丫头,都给我惯坏了。” 水淼在秀棚子上抬起头来,“您还说呢,这丫头如今都成了咱们院子里的二主子了。” 林侧妃斜睨着看她,“呦,这是吃醋了?咱们温柔大方的水淼姑娘哪里去了,竟然跟个孩子争宠?” 水淼不依的跺跺脚,“主子!” “行了行了,她还小呢,过几年懂事了自然就乖巧了,你要是也这么大点,我也惯着你。” “主子,您知道奴婢不是……” “哇,主子,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第45章 四十五回 曹侧妃脸上肿的老高,但就是死咬着牙不吭声,高高的昂着头一动不动。 朱王妃被她气的发笑,“这样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别人还当本王妃冤枉你了呢。” 坐直了身子,温温的喝了口热茶,“给我打,狠狠的打,不过别破了相,好歹也是王爷的人,虽说如今王爷看她一眼都嫌脏,但也得顾着咱们裕亲王府的面子不是。” 她嘴上说的轻松,但是脸肿成那个样子,不破相才怪! 本来一言不发的曹侧妃闻言也突然发了狂,双眼死死的瞪着朱王妃,应该是想说什么,但是因为脸被打的太肿,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像个疯子一样啊啊的叫喊。 朱王妃看的可乐,笑眯眯地道:“不给我装倔强了?戳到你痛处了?你也晓得王爷彻底厌了你罢?正好,厌了好啊,厌了的话,即使破了相也不怕王爷看到了。” 语罢她脸色一变,阴沉沉的吩咐人接着用力打,“给我狠狠的教训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可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腿上的泥水星子都没洗干净,竟然敢肖想王爷?怪不得本王妃一早就看你不顺眼,好大的狗胆!给我打,狠狠的打!” 王府里内院的大嬷嬷过来时,曹侧妃的门牙都掉了两颗了。她眼皮子狠狠的一抽,挥手示意打人的仆妇停手,恭恭敬敬的对朱王妃俯身道,“王妃娘娘,这不合规矩。” 朱王妃冷冷一笑,起身迈步到大嬷嬷近前,“大嬷嬷这样灵光的耳报神,却到这时才姗姗来迟,想必也是默许本王妃教训这个贱人的罢?等本王妃人都打完了,你倒出现了,现成的慈祥人可不就是说的您么!” 大嬷嬷岿然不动,连道不敢。 朱王妃扶着胭脂冷哼一声往外走,嘲讽道:“你不敢?我这个王妃都要看你的脸色听你的吩咐,你跟我说你不敢?” 她一向嘴上不饶人,大嬷嬷也计较,只恭顺的低头不语,恭送人离去。 朱王妃领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后,大嬷嬷嫌弃的看了一眼已经没什么人样的曹侧妃,吩咐一旁的婆子们,“把人带过去罢,随便收拾间屋子给她,该有的东西别亏待。” 萼白一直被人死死的摁着,此时忙跪爬到大嬷嬷身边,痛哭流涕道:“大嬷嬷,大嬷嬷,您老人家开开恩,,给我家主子叫个大夫罢!奴婢求您了,求您了!” 大嬷嬷低头拂开她欲扑过来的手,“你倒是个忠心的。行了,去罢,这个我不管,找你们院子里的管事就是了。咱们府里还没有拦着不给病人请大夫的先例呢。” 这就是允了。 萼白闻言放了心,砰砰给大嬷嬷磕了个响头,“奴婢给大嬷嬷磕头,大嬷嬷仁慈。” 府里规矩大过天,该赏该罚,从来不含糊。此次王妃虽然对主子动用私刑,但人家是王妃,主母教训妾室本就是规矩,说破天去都没错。 但自家主子犯了大错,下面人要是死咬着规矩不给医治,她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自家侧妃娘家不显,后台不硬,平日里又沉默寡言的,在府里也没个说得来的姐妹。如今出了事儿,连搭把手的都没有。 夫人陶青听着外面一阵阵的吵吵嚷嚷,吓得屋子都不敢出,缩在门后竖着耳朵听动静。 “我的天爷,我的天爷,太吓人了!” 绯月也有些害怕,“夫人,您说王爷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本夫人什么都没做,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还没说完就被陶青厉声喝住了,绯月望着主子有些扭曲的面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陶青脸色苍白,妩媚的大眼里都是后怕跟惶恐,她心中其实一点底都没有。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出乎她的意料。 陶含珠有孕的消息,是她发现的,也是她透露给王妃院子里的人知道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畅,当时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好运加身,有天神相助。 后来事情就跟滚雪球似得越闹越大,她这才有些慌,只是事已至此,根本不是她可以阻止的。 没日没夜的睡不着觉,就怕王爷查到自己身上来。可是没想到,王爷确实查了,却只查出了一个曹侧妃。 不,不,也许王爷早已知晓她也伸过手,只是按下没有发落而已。 想到这里,陶青全身像是充满了底气,喃喃自语道:“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王爷心里有我,舍不得我,这才提都不提我,王爷这是依然疼着我呢!” 绯月隐隐约约听到几句,却总觉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爷待自家夫人的情分,委实没有那样深厚。不说别的,就凭夫人这次动了王爷的心尖尖儿,王爷都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 想到刚刚曹侧妃一行人的惨状,绯月手心一片冰凉。 曹侧妃被贬为侍妾,幽闭凉水阁,一生不得出。涟水因为替曹侧妃在府外奔波,全家都被发卖到漠北为奴。萼白虽然毫不知情,但作为贴身侍女,以后一辈子都要跟跌落泥潭的曹侧妃绑在一起。 她呢?身为夫人身边最得力的贴身大丫头,此次无论打探消息,还是透露消息,都是她跟哥哥两个人亲自经手的。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希望一切如夫人所想的那样。王爷会顾念往昔情分,绕过夫人。 只是梦醒的太早,因为她发现,自己连院子都出不去了。 府里的大总管魏让沉吟了下,对一旁坐着喝茶的大嬷嬷道:“映雪阁那边就这么耗着?” 大嬷嬷点点头,“要不然怎么着,王爷不让动。要说平日里,看王爷待那位也不过平平,没想到倒是个有造化的。” 魏让不屑的笑了笑,摸着下巴上的一撇山羊胡,“造化?呵呵,有造化的是新进来的那位主子。依老夫看,王爷可不像是在护着青夫人,不过是怕动静太大,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大嬷嬷诧异,“别是你胡乱说的罢,咱们王爷何曾怕过这个?” 魏让呵呵乐的眉毛直抖,“我的老姐姐哎,傻了罢,咱们王爷是不怕,可是有人怕啊!” 大嬷嬷蹙眉想了想,使劲儿一拍大腿,“嗐,原是应在这儿了!老奴打小看着王爷长大,倒没看出来咱门王爷还是个痴情种。” 语罢又连连咂舌,“哎呦我的乖乖,这位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在府里时我也见过几面,看着娇娇软软的,说话还拉音儿呢,那就是个孩子。可就是这么个孩子,怎么就把王爷迷成了这样呢?真真是捧在心窝子里爱着了。” 魏让吹了吹浮沫,抿了口茶,“这才哪到哪儿呢,看着罢,等小主子出来,无论是男是女,那位的造化都少不了。” “呦,可不是,曹侧妃倒了,府里可还差一位侧妃呢。” 魏让摇摇头,也不解释,只含着茶水自言自语道:“侧妃算个什么……” 拍拍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背着手站起身来,“王妃这些日子吃药越发厉害,府里的药材都不够用了,我去看看缺什么,赶紧吩咐人补上才是。” 城外庄子上,含珠一手拿着一根鸭翅膀啃着,一手好奇的把玩着明黄色的圣旨,“那以后我就不是夫人,是侧妃了?” 赵绚眼珠子都不眨,含情脉脉的望着她,“是,我的小囡囡升官了。” 含珠点点头,十分满意的拍了拍圣旨,“甚好,甚好。” 赵绚把人搂在怀里,轻轻的拿着帕子给她擦嘴角的油花,“乖乖,你放心,本王总要给你们母子最好的。” 含珠仰着小脸乖乖的让擦,眼睛弯成了月牙,“多谢王爷,成了侧妃,我的月银是不是也涨了,有多少呢,那能不能把我不想要的份例都换成金元宝。” 赵绚一时有些失语,愣了半天才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有些无奈的道:“你个小财迷,都钻钱眼里去了。” 又关切的问道:“府里的份例不合心意?怎么不跟棘奴哥哥说呢?宝贝儿想要什么,想要什么都有。” 含珠嘬了嘬骨头,“不是不合心意,是用不了这么多,像是什么布匹啊,碗碟啊,根本都用不完,都堆在库房里积灰呢。” 赵绚哭笑不得,“你个小呆瓜,还嫌弃东西多呢!既然这样,以后不给你发就是了。” “不要发了,直接发银元宝就可以,想要什么我会自己去买的。” 再说下去,赵绚担心自己会被噎死,他抚了抚额头,摸摸小姑娘的小肚子,“都鼓起来了,不许再吃了,听话,咱们出去转转。” “还没有吃饱,肚子鼓是因为宝宝长大了。” 赵绚勾了勾她挺俏的小鼻子,“又胡说八道,还没三个月呢,不会显怀的。听话,咱们出去围着庄子转两圈,消消食儿,回来接着吃。厨子都在厨房里候着呢,想吃多少有多少,好不好?” 含珠嘟了嘟嘴,抱着枕头不想动,“可是我脚酸,走不动。” 赵绚捏了捏软乎乎的耳垂,“坏东西,就知道跟本王对着干,做什么都没力气,一说摆弄土疙瘩就来劲。好好好,起来,去给葡萄藤浇水好不好?” 含珠依然躺着不动弹,摊着手讲条件,“庄子上大黄生了一窝小狗崽,我要去看看。” “不行,太脏了,都是毛,还有跳蚤。” “我不摸,我就看看,再说了,它们不脏,阿钰说每天都会给它们洗澡的。”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谁也不肯想让。 不过赵绚就是纸老虎,含珠一撒娇一耍赖,就什么底线都没有了。 这次也一样,很快就败北了,拉着大宝贝坐起来,熟练的给人穿鞋,“好了,我的姑奶奶,快起来罢,再不起来,你吃这么多鸭子,晚上又该不吃饭了。” 含珠咯咯笑,搂着他的大头,在脑门上亲了口带响的,“王爷真好,晚上我给王爷洗脚。” “可别,你现在可金贵,还是我伺候姑奶奶罢,你就是我的姑奶奶!” 陶志远在门外听得老脸一红,这敲门也不是,转身就走也不是。 这会儿终于明白,为何刚刚他说自己过来时,所有人那如释重负又幸灾乐祸的眼神儿是什么意思。 听见里面动静像是要出来,他清了清嗓子,“老夫陶志远,求见王爷。” 第46章 四十六回 含珠听见陶志远的声音,顿时没好气的打了赵绚一巴掌,小声咕哝道:“都是你,这样怎么见人!” 赵绚见粉白纤细的小脖子上确实有几点痕迹,也怕被人看了去,倒不是跟含珠似得害羞怕人笑话,他完全就是吃味。他的小宝贝,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是他一个人的,怎能给旁人看去一丝一毫的便宜。 找了半天在衣柜里找了个高领的褙子,“来,穿上,遮一遮。” “此地无银三百两。” 都快进六月了,穿上这么件衣裳,摆明了有猫腻,别人就算本来没有多想也要多想了。 不过最后还是噘着嘴穿上,没办法,让人遐想,总比让人看个正着好一些。 陶志远站在庭院中间,见堂堂裕亲王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小姑娘,走个路都跟母鸡护小鸡仔似得搂着走,不由的心怀大慰。 抚着胡须笑呵呵的点头,“好啊,好啊!” 他来的次数多了,如今父女二人之间也没有了种种阻隔,含珠待他倒是比之前亲热了许多。 “爹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用饭了,一起罢?” 赵绚也客客气气的,“陶大人想是有事,若不是大事,就边吃边说罢,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泥于形式。” 如此盛情难却,陶志远自然不会扫兴,笑呵呵的就应下了。 想想第一次过来时,女儿的生疏,裕亲王的冷漠,还有阿韵的避而不见,那好似已经是前世的事儿了。 还有之前的十几年,磕磕绊绊,无奈心酸,谁人都不再提起,好似随着一阵微风吹过,所有的不快全部烟消云散。 不再是一家人,却其乐融融。 没有算计,没有妥协,没有争吵。 陶志远低头偷偷擦了擦眼角,汲汲营营了一辈子,没想到,放手之后,倒是重新得见了天日。 他自己都不明白,过去为何会做出那么多无法挽回的错事,弄得所有人都伤痕累累。就因为对权势的渴望,他自己吞下了苦果不算,还逼着阿韵跟囡囡受尽磨难。 一叶障目啊! 幸亏阴差阳错下,女儿倒是得到了好归宿。 “爹爹看你现在过得好,就放心了。之前因为觉得对你不住,对宝珠的婚事爹爹一直没有松口,如今也好,她也大了,留来留去留成仇,沈家人这次来京,就把婚事定下来。” 如今虽然依然对囡囡心有亏欠,但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不必整日整夜睡不着觉担心囡囡过的不好。也不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样让囡囡早日脱离苦海。 含珠点点头,伸出小脚踢开甬路上的一枚银杏叶,漫不经心的道:“唔,确实该定下来了。 赶紧把婚期定下来,最好明个儿就成婚,永定侯府沈家远离京城,以后海角天涯,永不相见才各自安好啊。 赵绚心头却是微微发紧,扶着含珠肩头的手下意识用力。 含珠缩着肩膀躲,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做什么你,弄疼我了都。” 语罢狐疑的打量他有些不自然的神色,红嫩嫩的小嘴儿一张,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刚想说什么,瞄到旁边的陶志远,又把话咽了回去。 心中默默腹诽,忖度着莫不是真对陶宝珠上心了罢,知道人家要嫁人了,舍不得? 想想他府里的那些女人,就知道这人不挑食,看上陶宝珠那样性子‘不拘小节’的,也不奇怪。 用饭时,陶志远又跟谢氏说了一遍,毕竟沈家跟这母女俩渊源颇深,他再不想揭开伤疤,也要知会一声。 面对含珠时,他还能放得开,在谢氏面前,却总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想要见她,想要跟她说说话,却总是胆怯。 谢氏如今倒是看开了,给身旁的阿钰盛了碗酸汤乌江鱼,不甚在意的道:“陶老爷不必在意,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囡囡如今很好。” 沈家老太爷跟老太太都不在了,永定侯跟永定侯夫人能违背父志、背信弃义的悔婚,并且还跟高氏勾搭在一起,可见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她如今只庆幸自己的囡囡没有嫁过去,不然她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 呵呵,如今广平侯府败落,沈家虽然看在陶志远的面子上不会悔婚,但陶宝珠嫁过去也有的受了。 赶上门的不是买卖,陶宝珠就算嫁过去,也不会过得太顺遂。 她本身又是个大小姐脾气,恶婆婆对上刁媳妇儿,以后这热闹多的是呢。 陶志远见她如此善解人意,得体大方,眼中柔情满满的快要溢出来。 他的阿韵,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是多年养尊处优,又满身书香。加上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一身的气质飘逸出尘,这样痴痴的望着心上人的样子,倒是颇为养眼。 从迈出陶府大门的那一刻起,谢氏就决定斩断情丝。此时心头虽仍有波动,面上倒是不为所动,装作没看见,扭头给阿钰擦了擦嘴巴,伸手夹了块沙窝嗜鱼头,“殿下多吃点鱼,长得高又聪明。” 阿钰啊呜一大口吞进嘴巴,含含糊糊的道:“我本来就又高又聪明,吃了鱼,还会更高更聪明?哎呀,好为难,让别人可怎么活啊!” 含珠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个没脸没皮的,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阿钰摇头晃脑的,“可是小婶婶你告诉阿钰的啊,过度的谦虚就是炫耀。所以我要实话实说,不能骗人的。” 见陶志远含情脉脉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一把年纪的人了,缩在那里可怜巴巴的,含珠笑的越发厉害,冲谢氏挤了挤眼睛,憋着笑低头喝汤。 父母的事情,她不会插手,只要娘亲不回陶府,二老想要如何,她都没意见。 赵绚今日却是异常的沉默,虽然一如既往的体贴,把含珠照顾的无微不至,却是不怎么说话。含珠有几次跟他说话,就跟没听见一样没一丁点反应。 含珠心头有些不舒服,你惦记人家大姑娘就惦记人家大姑娘,犯得上冲着她摆脸子么,她又没绊着脚说不让。 谢氏也发现了赵绚的心不在焉,不过却没有含珠想的多,只当是人家王爷这些日子当老妈子当的疲倦厌烦了,遂一个劲儿的劝着赵绚多吃一些。 又呵斥含珠,“哪有这么娇气,你好生给我吃饭,小殿下都不让人喂,你都当娘的人了,好意思么?你看看这段日子,王爷都让你给累成了什么样?应霜,去给她拿个小碗来,让她自己端着吃。” 莫名其妙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训了一通,含珠委屈的不得了,有些傻眼的看着娘亲,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陶志远心疼,却不敢埋怨谢氏,只能当和事佬打哈哈,“孩子吃饭呢,有什么等她吃完了再说。当着王爷的面,别让王爷笑话。” 赵绚像是才回过神来,连忙叫住应霜,搂着含珠哄了哄,有些不赞同的温声对谢氏道:“不怨囡囡,是本王舍不得。她如今身子重,熬得辛苦,娇气些是应该的。本王不觉得辛苦。” 含珠却是闹起了脾气,“我才不娇气,应霜去拿碗,我自己吃。” 一时间,有些冷场。 应霜板着张棺材脸,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要是以往的含珠,必然不会如此不顾场合。可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当娘,孕妇的情绪本就不稳定,这些日子又被所有人疼着宠着,性子越发的不受拘束。 猛不丁的,先是赵绚对她不理不睬,后是娘亲冷脸呵斥,她哪里受得住。 谢氏见赵绚脸上有些下不来,有心想解围,又怕那小祖宗性子上来再说出什么要人命的话来,也不敢多言。 阿钰是个小人精,愣愣的左右看了看,把嘴里的饭粒咽尽,搓着小屁股跳下椅子,蹬蹬蹬跑到赵绚跟含珠中间挤进去,“皇叔,小婶婶是大人,可是大堂弟是小孩儿,你既然当了人家爹爹,就要让人家吃饱饭的。小婶婶,你不能一个人霸占着大堂弟,我皇叔是他爹爹呢,皇叔也想疼他的。” 陶志远见状笑眯眯插嘴,“小殿下说的是,小殿下说的是,来来来,快些吃,一会儿菜都凉了。囡囡,这个汤不错,爹爹给你盛一碗,让殿下喂给我乖外孙尝一尝。” 又招手招呼阿钰,“小殿下来,这边的牛肉丝葱花饼香的很,老夫给你沾点这独家蜜酱,您尝尝?” 阿钰欢呼一声飞奔过去,“尝尝,尝尝,也给我大堂弟尝尝,他也爱吃。” 赵绚也伸手拿了一角,却不沾酱,用手撕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平桥豆腐羹里稍稍泡了泡,“乖囡囡,多吃些,这饼配汤也别有一番风味。” 含珠吸了吸鼻子,顺着台阶也就下来了。 人家王爷都如此低头了,再闹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用完饭回屋歇午觉,二人心头各有计较,谁有不理谁。 含珠坐了一会儿,见赵旭只淡淡的盯着她不说话,心头烦躁,放下手中的七巧板,对赵绚打了声招呼,掀帘子回卧房睡觉去了。 赵绚眼神不定的望着她瘦弱却挺直的背影,久久不动。 脸色隐在窗棂打下来的阴影里,明明暗暗看不分明。 第47章 四十七回 含珠醒来时已经金乌西坠,揉揉眼睛坐起来,没有看到赵绚,倒是阿钰跪坐在脚踏上,趴着小脑袋眼睛不眨的盯着她瞧。 瞧见她醒了,就开心的笑,“小婶婶,你醒啦,阿钰等你好久了。” 含珠也笑,摸摸他的小脑袋,懒洋洋的不想动弹,喊着人上床一起躺着,“上来,一起玩儿。” 阿钰早就想上去了,可是皇叔临走前威胁他,若是敢吵醒小婶婶睡觉就打屁股,这才可怜巴巴的在地上等着。 此时听见含珠召唤,小脚丫子互相蹭蹭,把小靴子脱掉,欢快的就爬进了香香暖暖的被窝里。搂着小婶婶一脸陶醉的道:“小婶婶,你的被窝真香啊!” 初夏的天气,慢慢的热起来,含珠睡得额头上都冒了汗珠,阿钰在被窝里躺了一会儿也有些热。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十足的一同把被子踢了下去。 排排躺在床上,阿钰好奇的拿小手摸了摸含珠的肚子,又摸了摸自己的,疑惑的道:“小婶婶,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怎么还这么小,还没有阿钰的大,是不是你的宝宝没有阿钰的宝宝大?” 含珠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小肚皮,“你是男孩子,哪里来的宝宝?” 阿钰撩开衣裳,露出白嫩嫩的肥肚子,肉肉的小爪子拍了拍,“没有娃娃?可是这么大………” 含珠也拍了拍,“没有娃娃,不过有西瓜。” 她比划了一个大圆圈,煞有介事的道:“等长到这么大,就可以切开吃了。” 阿钰一脸惊悚,“切开?” 一直到吃晚饭,阿钰整个人都有些傻呆呆的,见人就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 谢氏爱的不知如何是好,搂着人哄,“小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受委屈了,跟妾身说,妾身替小殿下出气。” 阿钰喜欢这个温温柔柔又漂漂亮亮的年轻奶奶,小胖胳膊死死的搂着谢氏的脖子,带着哭腔道:“阿钰肚子里长了小西瓜,呜呜,等西瓜熟了,阿钰的肚子就要被切开死掉啦,呜呜……” 谢氏听得一头雾水,等含珠有些尴尬的解释一番后,没好气的打了她一巴掌,“你这丫头,没事吓唬孩子做什么!” 含珠苦着脸撒娇,“娘,你今天怎么老跟我过不去,不是打就是骂的,我不是你亲生的呀!” 谢氏指了指她的额头,“你要不是我生的就好了,没有一天让我省心的,糟心的坏丫头。” 语罢也不理含珠,抱着阿钰扭头走了。 含珠皱皱鼻子,轻声哼了一声也跟着进了屋。 赵绚晚饭没有回来,谢氏有些担心,“你又跟王爷闹脾气了?” 含珠喝了口汤,打哈哈道:“哎呀娘,你怎么越来越唠叨了。他又不是没事干的平民老百姓,哪有功夫一直待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陪着我。还是你嫌弃囡囡烦了,想要我跟着他回王府?” 谢氏想想也是,就冲着囡囡肚子里的孩子,王爷也不能这时候给囡囡撂脸子,兴许是真的有事儿。 再说了,七殿下还在呢。 “来,小殿下,想吃什么跟妾身说,咱们吃的饱饱的,才是乖孩子。” 阿钰被谢氏好一通体贴安慰,心灵创伤已经好了,挥舞着小勺子扒饭扒的不亦乐乎,仰着沾了饭粒的小胖脸脆生生道:“要吃井冈山豆皮,沾点盘子底的辣油。。” “可以吃,但是那个太辣了,不能再沾辣油,不然吃了难受。” “好罢,还要那个山猪肉,唔,真好吃,阿钰要再加一碗饭!” 京城陶府,高氏一扫病容,装扮的雍容华贵,满脸堆笑的跟永定侯府人崔氏谈笑风生。 “多年不见,夫人风采依旧。” 崔氏笑的高贵矜持,“您夸奖了,咱们都老了,哪里还能说什么风采依旧,只盼着身体康健就是了。” 高氏吩咐侍女把离崔氏较远的一道菜移过去,“府里的厨子比不上江南那边的心灵手巧,但这道油盐炒枸杞芽还能拿的出手,您尝尝。” “这菜听着就新鲜。” 酒足饭饱,二人坐在花厅里喝茶,高氏状似无意的问道:“这次进京,世子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 崔氏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恢复如常,“哎,别提那混小子,老大不小的人了,一刻都闲不下来,背着个书箱子,非要去游历大好河山,我这都好几个月没见着他人了。空有一肚子的学问,学院里山长、夫子没有一个不夸的,就是不肯参加科举,可愁死我了。” 永定侯府世子少年老成,满腹高华,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这些高氏自然知道。才子么,都有些怪脾气,无可厚非。 “看您说的,世子美名,就是我这远在京城的深宅妇人都有所耳闻,可见不一般,以后啊,高官厚禄绝对跑不了。再说了,咱们世子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自然不必跟着那些下等人挤破头皮拱那独木桥,您说呢?” 崔氏笑的合不融嘴,虽然高家如今落魄,但是陶志远却是简在帝心大权在握,只需再熬几年资历就可以出阁入相。 所以虽然看不起落了地的高氏,崔氏却也十分给面子,“您就别夸他了,快二十的人了,跟个孩子似得,我就等着他快些成家立业,好有个能干的媳妇儿替我这把老骨头好生管教管教他呢。” 二人视线交错,心领神会,崔氏微微一颔首,“怎得不见大小姐?” 高氏顿了顿,叹了口气,面带愁容的道:“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您笑话。想必您也听说了,我娘家遇了些挫折。老父因此忧虑过重,缠绵病榻。偏偏我这身子不争气,也一病不起,今日听见您过来,喜悦之下这才稍稍好一些。 宝珠那丫头孝顺,就一直都在侯府照顾她外祖父。也是她的孝心,我父亲如今倒是一刻都离不了她了。” 崔氏闻言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实了许多,拍拍高氏的手安慰着,“老侯爷历经风雨,不会那么容易倒下的,您放宽心便是。” 高氏点点头,连连应是,“是啊,我们家老爷爷这么劝我。外面的事我也帮不上忙,娘家兄弟也不争气,得亏有我们老爷。” 虽然老爷心里没她,好在并没有因为娘家出事就躲得远远地,她出人出力的贴补,也从来没有拦过。 “说的是呢,女人这辈子,靠的不就是男人么,您的福气,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崔氏笑了笑,接着道:“大小姐这样的人物,我喜欢的紧,恨不能当成我自己的闺女来养着。此次来京,也不能多留,总想着见大小姐一面,才不枉此行。” 高氏捧着茶水递给她,“小女鄙薄,幸得您抬爱,明个儿我就让她回来,亲自到您府上拜见。” “瞧您说的,姑娘家是娇客,哪能让她奔波。何况,今日一见,跟您投缘的很,我巴不得多来府上叨扰呢,只要您不嫌弃,明个儿我还来。” 这面子给的足足的,高氏心中满意,拉着崔氏的手又说了好些个体己话。 沈家夫妇是一起来陶家做客的,陶志远坐在书房的玫瑰椅上,眉头有些皱。 这沈侯爷东拉西扯了半天,就是不提婚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按说沈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宝珠也早已及笄,婚事也该筹备起来了。 可是女方矜贵,总不好先提,宝珠这门亲事当初定的时候就有些不庄重,这会儿要是连成亲都是上赶着,陶府的里子面子算是彻底舍进去了。 看了看天色,抚着胡子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侯爷今日就不要回去了,不嫌弃的话,就在鄙府歇下罢。” 沈德文拱手谢过,“大人太客气了,如此深情厚谊,本不该推辞。但沈家在京城的旧宅,里面还住着几位老家人,多年不见,这会儿想必还等着老夫回去喝几杯呢。” “今日打扰的时辰不短了,老夫就告辞了,多谢大人今日款待。” 赵绚脸色阴沉的坐在王府书房里,等着暗卫送消息过来。 宝镜悄无声息的把灯挑亮一些,轻声问道:“王爷,夜深了,您可要用点东西?” 晚膳就没用,只直板板的坐着,也不说话,到现在除了喝茶,就没吃过一丁点东西。 赵绚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让人下去。 下一刻又把人叫回来,“庄子那边怎么样?” 宝镜连忙道:“好着呢,夫人……不,侧妃用了一碗梗米饭,吃了四个个豆腐皮包子,还喝了两碗青菜瘦肉粥,菜也用了不少。饭毕,临睡前用了一碗燕窝粥,吃了些蜜饯。” 她好好的,他就放了心。可是心头难免不舒服,嘟囔道:“小没良心的,她倒是吃得香睡得好。” 果然是一点都不在意他啊,有他在没他在,小日子一样过得风生水起、逍遥自在。 心头一阵阵的无力感往上涌,脸色渐渐黑沉,“人还没回来?” 宝镜诺诺应是,“王爷,天儿不早了,要不明个儿再等?” “你下去罢,等得了消息,咱们连夜出城。” 哎,自从有了陶夫人,王爷变得都不像王爷了。 宝镜不敢多劝,只盼着王爷早日得偿所愿,不要再这么折腾下去了。过去十几年都没有这几个月活的艰难,他小身板都给糟蹋瘦了一圈了。 赵绚回到庄子上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庄子上的鸡早早的醒过来,站在墙头树杈上喔喔喔的打着鸣。 赵绚被晨间的雾打了一身的水汽,轻手轻脚的换了一身干爽的亵衣亵裤,这才敢凑到床边。 小姑娘呼呼睡得香甜,小胳膊小腿儿紧紧搂着被子缩成一团,脚上的小袜子早就给磨蹭掉了,露出白生生的脚丫子跟一截纤细如玉的小白腿。 梦里不知道在吃什么好东西,红润润的小嘴儿一张一合的吧唧了几下,抿着嘴角还笑了。 赵绚探出大手摸了摸小脚丫子,果然是冰凉的,赶紧脱了靴子爬上床,小心翼翼的把人搂在怀里,大腿分开,把小脚丫子夹住暖着。 含珠迷迷糊糊的挣了挣,闻到熟悉的味道顿时放了心,小脑袋趴在赵绚的怀里蹭了蹭,咕哝了一声‘王爷’又坠入了天天梦乡。 赵绚的心都给她蹭化了,本来满肚子的酸水和委屈,还有些郁闷跟恼怒,给她这么一蹭,又给这么娇娇软软的喊了一声‘王爷’,顿时就烟消云散,只余下满心的欢喜满足。 怀里是满的,心里也是满的,抱着乖乖呆呆的小姑娘,就好似抱着整个世界一样。 沉甸甸,满当当。 第48章 四十八回 含珠还未睁开眼,迷迷糊糊的要伸个懒腰,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不满的哼唧了几声,有些不耐烦的张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沉睡的英俊大脸。 男人应该才睡下没多久,眼下的青黑十分明显,眉头紧紧的蹙着,就是梦中都不肯放松。 可能察觉到她动了,大手温柔的拍拍她的背,口中呢喃的哄,“乖囡囡,睡觉,乖,抱着呢。” 含珠看的有些着迷,不是因为这个男人英俊的眉眼,而是他无时无刻不在的宠溺。 即使是在睡梦中,他待她也一样温柔体贴。 只有是真把一个人放在心坎上,才会这样。 除了谢氏,从来没有人这样在乎过她。 像是小心翼翼捧着一块价值连城的宝贝,怎样呵护都不嫌多。 说来可笑,两人从初见到如今快要生儿育女,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长的却是已经一起过了一辈子。 他一点都不完美,他有好多女人,他身份太过显赫,他控制欲太强太过霸道…… 总之,一大堆的缺点。 但是他对她太好了,就算是莫名其妙的闹脾气离家出走,还是会半夜里厚着脸皮爬上她的床,抱着她哄着她睡觉。 兴许是刚刚睡醒,脑子不甚清楚,毫无防备的,这样的赵绚让含珠无法抵抗。 噼里啪啦…… 她好似听见从心间发出一阵阵的碎裂响声,像是春回大地,冰雪初融,她突然想亲亲他。 赵绚躺下后抱着小宝贝发了半天的呆,亲了亲小脸蛋,摸了摸小肚皮,折腾了半天才睡下。 刚进入梦乡,就觉得怀里的小东西在蠕动,他哄了哄,小东西没有老实安静下来,最后竟然还变本加厉。 “坏东西,不好好睡觉,乱动什么?” 含珠亲了亲健壮的粗胳膊,亲了亲脖子上的喉结,亲了亲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亲了亲坚硬犀利的下颌角,正亲的带劲儿,想往上亲亲那微厚性感的嘴唇时,就被捉了包。 她嘻嘻一笑,吧唧一口亲在菱角分明的侧脸颊上,“棘奴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赵绚也笑,用鼻子蹭蹭她的睡得暖呼呼的小脸蛋。 还未完全清醒,带着重重的鼻音道:“你心这么狠,又不关心我,哪里会管我何时回来。我不在也不挂念,呼呼睡得小猪似得好不踏实,恐怕还在开心没人跟你抢枕头呢。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坏丫头!” 含珠翘着脑袋吧唧又亲了一口带响的,嘟着嘴巴抱怨,“你昨日莫名其妙的就不高兴,不搭理人,还阴沉沉的跟审犯人似得盯的人浑身发毛。而且还不吭一声的就离家出走,我才不会管你去哪里。” 赵绚大手捏了一把手下软绵绵的小屁股,没好气道:“好个小坏蛋,都看出夫君不高兴了,也不知道哄哄?我还当你不知道呢,这才怕惹了你难过,躲得远远的消气去。” "自从昨儿个爹爹说了陶宝珠要嫁人之后,你就阴阳怪气的,说,是不是舍不得了?” 赵绚哭笑不得,气的张嘴咬住眼前的小鼻子,恨声道:“说你没良心都是轻的,你整个就是没有心,气死我得了。” 他真的用了力,含珠被咬得眼泪汪汪的,控诉道:“你怎么老打我,疼啊。” “明明就是嘛,就是我爹爹说了陶宝珠要嫁人之后,你才不正常的,之前都好好的。” 赵绚无力的叹气,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傻丫头诶,她嫁人也好,做老姑娘也好,剃了头发当姑子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意的是……她要嫁的人。” 含珠愣了愣,有些呆呆的抬眼望向赵绚,“你说沈家世子?” 赵绚抿抿嘴,有些郁郁,“你跟我说实话,没有当上世子夫人,你心里就没有一丝丝的遗憾或者怨怪?那什么狗屁世子因为跟你取消婚约的事儿,都跟家里闹翻了,背着个破箱子离家出走,一直到现在都没回家。” 含珠冤枉,“我都没见过他,关我何事?遗憾什么,遗憾王爷待我太好了吗?怨怪王爷不该待我太好?” 虽然含珠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似得,但是赵绚却是心情大好,眉开眼笑的伸着大脑袋去拱她的胸口,“乖囡囡,还知道我对你好呢,果然没白疼你!” 他也知道含珠没见过沈曜,但是那沈曜因为姐妹替婚的事情反应太过激烈,他这才起了疑心。 不放心的让人查了又查,却总是不能安心。 实在是他的小姑娘太过美好,美好的让他总是觉得自己待她不够好,怕她嫌弃他,怕她对沈曜念念不忘,怕她……不要他。 不过既然没见过面,沈曜为何会如此抗拒呢?未来妻子从庶女变成嫡女,换谁都会觉得皆大欢喜,他却如此偏激,甚至不惜跟父母闹翻,离家数月不肯妥协。 莫非这厮真是个品性高洁,一诺千金,从一而终的圣人? 赵绚思来想去,都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想不通,赵绚决定放置一边静观其变。 不过这些外人的事都容易,打打杀杀他从来不会怕了谁。怀里的这个内人,却要好好调理一下。 “知晓我不高兴了,你也不晓得哄一哄。人都给气跑了,你一点都不担忧不说,竟然还开心的多吃了一碗饭。囡囡,你是不是讨厌我,巴不得我永远不出现才好?” 他话说的可怜,眼里却是凶光毕露,厚实的大掌也暗示意味十足的按在她的小屁股上。 含珠咬咬嘴唇,决定做个识时务的俊杰。 一把搂住赵绚的脖子,哼哼唧唧的撒娇,“我知道王爷疼我,舍不得生我的气的。过不了多久,你自己肯定会乖乖回来的。我肚子里有宝宝,跑不快,乖乖待在家里等你回来准没错。” 一副我就仗着你喜欢我,所以才肆无忌惮的小模样,又傲娇又可爱,赵绚只觉得整个人都给熨帖的平平坦坦的没有一丝褶子。 忍了忍,没忍住,终是没出息的破了功,跟只偷吃了小鸡的黄鼠狼似得,笑的气壮山河,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高氏眼中泛着泪花,有些痴迷的望着陶志远,“老爷怎会想起来看我?” 陶志远有些尴尬,“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老爷快坐,瑞夏,快,给老爷倒茶来,再让厨房准备些老爷爱吃的点心。” 陶志远忙把人拦住,“夫人先别忙,我有事跟你商量。” 高氏眸子里的亮光退去一些,“是么,老爷说。” “此次沈家来京,老夫本想着把沈世子跟宝珠的婚事定下来,可沈家这马上就要离京了,却丝毫不提。老夫总觉着里面有猫腻,宝珠年纪也不小了,耽搁不起啊。明日,你让宝珠回家来。正好,夫人的身子也好了,京中谁家有宴席诗社,你也带着宝珠去转转。” 高氏顿了顿没有立刻应声。 依她看来,宝珠的婚事实在不必烦扰。一个永定侯府世子爷,一个裕亲王,哪一个都是人中龙凤,宝珠嫁哪个都不亏。 虽说如今她想巴望着裕亲王爷多多帮扶娘家,但是在没有板上钉钉之前,永定侯府这边她也不想扔掉。 现下这样,永定侯府态度亲昵看重,却决口不提成婚之事,正合她意。 “妾身这几日跟沈夫人多有交际,听沈夫人的口风,不是不想早日让小两口成婚,实在是沈世子少年倜傥,外出游学至今未归。年轻人有大志向,咱们也该多多支持。何况宝珠也才十五,还小着呢,不急罢。” 陶志远眉头皱起,“都二十及冠的人了,还如此任意妄为,这个世子实在不像话。” 他自己属于少年老成的,虽然也爱惜沈曜的才华,却也觉得这孩子太过不食人间烟火。 你靠着祖宗的基业游山玩水算什么本领,身为男人,先要成家立业,肩负起自己该担当起的责任,最后才有资格去考虑朦胧梦幻的诗和远方。 高氏笑笑,劝慰道:“依妾身看,再等等罢,到明年,沈家若是还没有准信,到时候咱们再开始给宝珠相看,也不晚。” “沈家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府邸,多年下来盘根错节,财大势大。沈世子也是少有的年轻俊杰。这样的婚事不好找,老爷,您说呢?” 陶志远被劝的有些动摇,闻言点点头,“这门亲事,宝珠确实是高攀了。” 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宝珠除了身份上匹配,从性子到才华,都远远不够资格成为侯府冢妇。 高氏听了这话气的差点吐血,她的宝珠怎么就是高攀了。陶含珠一个低贱的庶女都配的上的人,宝珠就是高攀? 心长得再偏,也不是这么个偏法! 陶志远迈出芙蓉院的大门,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不明白,明明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又会牵扯到阿韵跟囡囡身上去。她们母女俩退让至此,难道还不够么? 想到刚刚高氏的歇斯底里,他苦笑一声,摇摇头。 做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 这一点上,他跟高氏半斤八两,永远都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抬头望天,夕阳已西斜,这时候去庄子上,阿韵会不会看在天晚城门已关的份上,留他一晚上。 庄子上,含珠、赵绚,谢氏,包括谢管家夫妻俩,全都围坐在桌旁。 赵绚脸色有些臭臭的,黑着脸一颗颗的给含珠剥栗子吃。 含珠顾不上他,扭开头表示自己不吃。有些兴奋的夺过谢氏桃花刚刚拿进来的家书,自告奋勇的道:“我念,我念,我念得快!” 谢管家夫妇俩乐的眉开眼笑的,谢管家搓搓厚实粗糙的大掌,嘿嘿直乐,“劳烦小姐了。” 荷姨眼中泪花闪烁,也笑呵呵的,“小姐快念,看看那臭小子过的好不好,海上风大浪大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也不知道病了没有,给他带的药丸子够不够吃啊?” 谢管家轻轻推搡了她一下,“快别胡说八道,听小姐念。” 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不知是写的匆忙,还是海上太过颠簸,字迹有些潦草,龙飞凤舞的跟草书似得。 第49章 四十九回 其实荷姨担心的太早了,谢樊这会儿应该是刚刚踏上大海的征程没有多少天,这封信是在宝船出海的前一刻寄回来报平安的。 因为怕来不及,只写了寥寥数语,还潦草的紧。 但是含珠几人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荷姨你放心好啦,樊哥哥是跟着宝船一起的,好些大兵给他保驾护航呢,肯定不会有事的。” 谢氏握着荷姨的手,劝慰道:“看你,儿子有出息了,该高兴才是,怎么就哭上了呢。” 荷姨用袖子揩揩眼泪,强笑着道:“我是高兴的,高兴的。” 大半辈子,就得了这么一根独苗苗,她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把命都给他。 她从来不指望着他有多出息,只盼着他平平安安的,能时时给她瞧见就足够了。 可是儿大不由娘,再担忧,再挂心,还是要由着他背井离乡的去飘荡。她给不了他想要的,能做的只有放手。 含珠搂着赵绚的脖子,轻声问道:“宝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六个月?一年?” 赵绚捏了捏她的小屁股,没好气的答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船上。” “你肯定知道,宝船出海又不是第一次。告诉我嘛,棘奴哥哥,你真好!” “我好么?既然我这么好,为何你还老是惦记别的男人?” 含珠有些语塞,这人的醋性太大了,明明她跟樊哥哥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兄妹了,心眼儿还这么小。 “那不是别的男人,是我兄长。” 赵绚冷哼一声,“你兄长在陶府里当书呆子呢。”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含珠掐住他胳膊内侧的一块软肉,凶巴巴的道:“你说不说?不是你让认的义兄么,怎么就不是兄长了?莫非你后悔了,好啊,正好我也不想让樊哥哥给我当什么劳什子的义兄。” 赵绚被掐的一哆嗦,赶紧收了收胳膊,哄她松手,“快松开,看我一会儿手滑了把你摔下去。行行行,是兄长还不行么。快松开,我说,我说。” 好不容易把这两人的名分定下来,可不能再回去。当妹妹的关心兄长,总比小青梅成天为竹马哥哥忧心忡忡强吧。 “差不多也就是一年,走不太远,就是在周边一些岛上的弹丸小国转转。” 含珠点点头,她想也是这样。这会儿的造船技术还不行,而且长期生活在陆地上的人,天生对大海有一种恐惧感。绕着周边转一转,已经是极限了。 再说了,□□上国么,地大物博,自给自足,向来优越感十足,哪里看的上蛮夷们的那点家当。且等着他们自己不远万里的上门来进贡呢。 她摸了摸肚子,轻轻的拍了拍,“一年啊,到时候宝宝就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王爷,你想要什么?” 赵绚给她拍肚子的动作吓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走回屋子里坐下来,赶紧拉开小手摸了摸,“乖乖,可不能这样拍,把孩子拍坏了怎么办?哦,父王的小宝贝儿,爹爹给摸摸,不疼不疼。” “只要是你生的,是男是女我都要。” 含珠撅噘嘴,“你撒谎,每次你的口头禅都是‘我儿子我儿子’的,你肯定重男轻女。要是我生个小姑娘,你肯定就不要我们娘俩了。” 赵绚大呼冤枉,天可怜见的,那真的是顺嘴一说,“我就是随口说的,乖囡囡,你要是给我生个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又听话又会撒娇,我爱她都来不及,怎会不要你们?臭小子有什么好的,跟阿钰似得,没有一天不调皮捣蛋,谁耐烦要?” 含珠的嘴巴噘的更高了,“那你的意思就是,我要是生个儿子,你就会不要我们了?” 赵绚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本王的大宝贝诶,这是怎么了,又不痛快了?你个小坏蛋,不痛快了就找茬,也不怕孩子在肚子里笑话你。” 七月流火,庄子上有温泉,本来就热,这会儿更是没法住人了。 但是精心收拾的家,处处都合着她的心意来的,含珠不想搬走。 裕亲王府暂时是不回去了,小姑娘住的不自在,赵绚如今住庄子住的自在惯了,也不太想回去住四四方方规矩森严的高墙大院。 他选来选去,选中了秋坪山下的一所宅院,磨破了嘴皮子,又差人把院子收拾的跟温泉庄子一模一样,这才好说歹说的把含珠给诓了来。 刚摘下来的紫的发黑的葡萄,一粒粒的晶莹剔透。 赵绚一边剥一边哄人,“囡囡尝尝,可甜了。” 含珠有些恹恹的,“不要,想吃冰的,没有病,在井水里湃一湃也行。” “听话,等明年好不好,明年想吃多少有多少。现在不行啊,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行罢,不要你剥,我自己吃。” 一吃就停不下来了,这山里的葡萄长得还真好,酸酸甜甜的,好吃的不得了。不知不觉的,一盘子就下去里。 含珠摸了摸肚子,觉得又鼓了不少,趁赵绚不注意,一把把衣裳撩了起来,伸出小手温柔的拍了拍。 四月的肚子开始显怀,亲眼见证了它从扁平到微微凸起,含珠新奇的很,总是忍不住要摸一摸。 赵绚转眼的功夫,就见她露着个白嫩嫩的小肚皮,低着头使劲儿瞅。有些无奈,“有什么可看的,这么光天化日的撩起来,给人看见怎么办?着凉了怎么办?” “都六月了,怎么会着凉。” 含珠挤了挤眼睛,“没什么可看的么,那昨天是谁搂着人家亲个不停的?我腰窝现在还疼着呢,印子肯定都没消下去。” 赵绚老脸顿时一红,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偷偷往周围看了看,见没人才放下心来,“小傻子,两口子屋里的事儿不能拿出来说。” 他一向表现的无赖,就跟个老油子似得,兴致来了,粗话荤话丝毫不知道忌口,说来就来,很少有这样羞涩不好意思的时候。 含珠越发来了兴趣,“咦,为何不能说,这也没别人啊?棘奴哥哥,我的肚子好不好看,肚子好看还是背好看,孩子好像踢我了,你要不要隔着肚皮亲亲他?” 赵绚慢慢放下擦手的巾帕,默默地盯了她一会儿,突然微微一笑,温柔无比的道:“好啊!” “啊呀,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我不要回屋,我就要在这儿!” “乖囡囡,虽然在外面更有意思,但是我怕你被人看了去,到时候再伤人流血的,多不吉利。” “不要……唔……不要脱我衣裳啊……” 赵绚单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右手摩挲着手下如玉的肌肤,“好乖乖,你浑身上下我哪儿都喜欢,嗯,后背跟肚皮一样喜欢。” 含珠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身子不住的颤抖,耳朵也是红通通的,声音闷闷的,“你禽/兽,我是孕妇。” 赵绚呵呵一笑,低头在光裸的削肩上重重的亲了一口,还使劲儿的嘬了嘬,“孕妇也是我的。” “我肚子里有孩子,你就算不怕伤害到我们娘俩,难道你不怕他笑话你么?” “爹爹想他了,想亲自看看他,有什么可笑话的?” 放下胳膊,把人整个搂进怀里抱着,“放心,没事的,我问过太医了。他说四个月完全可以。” 闻言,含珠不止耳朵是红的,整个身子都变得红通通。 “这种事你怎么问的出口的?我没脸见人了!” 谢樊立在船头,触目所及,是无边无际的海水,一阵风吹来,带起波涛无数。远远望去,水天相接。 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海上的太阳烈的很,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偶尔有不知名的水鸟飞过,略过水面叼走露头透气的傻鱼,扑棱扑棱翅膀又飞走了。 大船,穿着威武军服的武将……在这苍茫的大海上,就跟蚂蚁似得,微不足道。好似只要它一个不高兴,下一刻就会被吞没殆尽。 飘飘荡荡了好几个月,整个人晒得都脱了皮。谢樊心境也不复从前,再想起她来,只觉得一片释然,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好似一颗悬挂在心头的大石头,稳稳当当的落了地,还在心里住着,也依然沉甸甸。想起时,却不会再那么揪心揪肺的疼。 “嘿,谢大哥,前次我打的水鸟下鸟蛋了,要不要,匀你几个。” 一个黑脸小子蹬蹬蹬跑过来,脏兮兮的手上托着几枚小小的鸟蛋。 谢樊展颜一笑,“还不少呢,你还小,正长个子呢,自己留着吃罢。” 黑脸小子不同意,死活要把鸟蛋塞给他,“我还有呢,这个是专门给你留的。” 两人正推搡间,黑脸小子突然指着他身后,“咦,谢大哥,那是个人么?” 谢樊摇摇头,一脸无奈,“又来这招儿,快别拉扯了,我不喜欢吃鸟蛋。” “不是啊,真的有东西,我看着像是个人。” 谢樊转身定睛一看,离船不远的地方,确实有个黑灰色的东西在动。 前几日海上突来风暴,宝船如此坚实,都差点被风浪打翻。换成普通船只,恐怕一刻钟都抵挡不了。 他心头一凛,赶紧跑去找牛大人,让船绕过去一点。靠近些看看,是不是风暴遇难的人。 第五十回 夏天过去,秋去冬来,含珠一行人从避暑的山间大院,又搬回了温暖安适的温泉庄子。 含珠的肚子也跟吹起的气球似得,一日大过一日,从一个小拳头,变成了小西瓜,又变成如今倒扣的大锅。 披着狐狸毛的披风,坐在软榻上看窗外飘飘扬扬的鹅毛大雪,有些惋惜的道:“这里太暖和了,血都存不住,都不能堆雪人。” 应霜端来一盏甜丝丝的银耳汤,“侧妃要是想看也容易,庄子里存不住学,外面却是已经积了老厚了。” 含珠接过来慢慢喝着,幸福的眯了眯眼睛,“唔,好吃,竟然还放了黄桃丁……外面有管什么用,你们家王爷又不让我出去。” 应霜见她喝的开心,就拿着小银勺在青花瓷铃铛盅里面挑出黄桃给她递过去,“这黄桃是宫里赐下来的,据说用蜜糖腌制了许多,虽然只成功了几罐子,但王爷知道您爱吃,全都给搬回来了。娘娘尽管吃,管够。” 应霜是裕亲王府的老人,之前在宫里也是铁杆的嫡子派,对赵绚有一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崇拜跟敬重。现在跟含珠熟了,为了替自家王爷在侧妃面前卖好,口中时时要不露声色的夸奖一番王爷待侧妃的深情厚谊。 “应霜,你现在话越来越多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冷冰冰的也不爱说话,可酷了。” 应霜愣了愣,低头偷笑了一声没说话。 侧妃这段日子跟王爷斗法斗得如火如荼,虽然撒娇耍赖河东狮吼种种招数都用上了,但还是王爷技高一筹,总是把侧妃收拾的妥妥帖帖的。 侧妃现在也学乖了,不再上赶着让人教训。 不过王爷惹不起,她们这些下面的小鱼小虾米就遭殃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侧妃拉出来指桑骂槐一番。 “侧妃,吃两碗就够了,再多,就吃不下别的了。” 含珠舔舔嘴巴,“又不让我吃够,干嘛非要盛这么多来馋我。” 赵绚撩开帘子进来,先走进火炉边把身上的寒气烤散了,这才凑过来挨着她坐下,“盛的多了,凉的慢啊。” “屋子里有火炉,凉了热一热就好了。” 赵绚见她嘟着小嘴振振有词的,梗着个小脖子看都不看他,不禁哑然失笑,“傻丫头,还生气呢?” “我才没有生气,不敢。” 赵绚搂着人来回的晃着,手习惯性的放在高高突起的大肚子抚摸着,“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大冬天的吃冰,被发现了还当众给本王撂脸子,你多能耐啊。” 含珠气势稍稍弱了一些,扭着赵绚袖子上的云水纹嘟囔道:“谁让你凶我的,你吓着我了。” 赵绚低头亲亲她白白嫩嫩的小脸,比最上等的白玉都要光滑,“嗯,确实是我不对,不该凶囡囡的。” 含珠抬头飞快的瞅了他一眼,期期艾艾的道:“那你不生我气了?” “我什么时候真的生过你的气,心疼你都来不及,我那是气我自己呢。” “可是你昨晚上都不理我,我都道歉了,你还不理我。” 赵绚叹了一口气,脸挨着脸的抱着人腻歪,“我害怕。” “囡囡,我害怕,我不该……不该让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当娘的……我害怕你……” 随着含珠肚子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辛苦,每一夜都要起来个三四回,觉都睡不踏实。白皙如玉的小腿小脚浮肿的厉害,他稍微用一点力气,按下去就是一个手印子留下的坑…… 每每看她瘦瘦弱弱的小身子,前面摇摇晃晃的顶着那么硕大的一口锅,他就心惊胆战。 妇人生孩子有多危险,他不知道,虽然也听过什么妇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迈进了鬼门关,也耳闻过谁谁家的少奶奶没熬过去母子双亡什么的。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总是随手就忘在了脑后。甚至还隐隐鄙视过,妇人生孩子天经地义,要真是这么险象丛生,这天下早就荒无人烟了。 可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这几个月,他就没睡过一个踏踏实实的安稳觉。每天一闭眼就心慌,做的梦也光怪陆离让人胆寒。 特别是张御医说,他的小姑娘年纪小,身子也不甚健壮,恐会生的艰难。 “囡囡,你得答应我,定要好好的,生完这一个,咱们就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感受到他喉结不停的在颤动,身子也僵硬的有些发抖,含珠乖乖的任他搂着,怀孕后所有的怨怪跟不满,还有对于生产的恐惧,竟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落泪的时候,美人也同样抵挡不住啊。 她拍拍赵绚的大手,十分有气概的道:“王爷放心,不就是把小混蛋从肚子里拉出来么,很容易的,我娘说,当年她生我的时候,一秃噜就出来了,比生鸡蛋还轻松。” 赵绚不由的失笑,轻柔的摸了摸大肚皮,温柔的道:“又胡说,看让孩子听见里不高兴。” 含珠身子放松,整个腻在他的怀里,“才不会,他这会儿正睡觉呢,听不见。” 话音刚落,赵绚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有力的蹬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含珠被蹬的直抽冷气,拉着赵绚的大手告状,“赵绚,赵绚,你快打他,快打他屁股。” 赵绚又心疼又好笑,一边轻轻抚摸肚皮让孩子安静下来,一边没好气的道:“让你胡说,该。” “还打屁股,我的傻囡囡,要打也得等他出来,现在打,疼的还不是你。” 阿钰入冬后就回了宫,每日带着一帮小跟班去上书房跟着太傅读书,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他都有两个月没有见过小婶婶了。 小胖子如今长高了一些,当然,也长胖了些,下课之后,跟颗球似得就滚进了正弘帝的宣德殿。 骑在门槛上滚进殿里,没看见父皇,倒是看见了太子大哥,“太子哥哥,你怎么也在,父皇呢?” 太子赵泰放下手中的奏折,拍拍手张开胳膊示意小胖子过来,“怎么这时辰过来了,母后正等着你一起用膳呢。” 阿钰爬上兄长的大腿做好,微微晃悠着小短腿,轻声哼哼了几声,“大侄子跟二侄子过来了,母后心中早就没有了阿钰的立锥之地,我来找父皇一起吃。” 太子闻言哈哈大笑,这个幼弟比他的大儿子还要晚一些出生,又聪明又活宝,也不怕他,他难免宠溺了些。 在儿子面前的严肃刻板,在弟弟面前却温和纵容的紧,托着小胖子的大腿上下颠了颠,“阿钰这是吃醋了?身为长辈,不好这么小气的。” 阿钰闻言豪气的挥挥小胖手,小胸脯拍的啪啪作响,“才不会,我就是想父皇了,顺道跟父皇请个假,阿钰要去庄子上看小婶婶跟大堂弟。” “又去庄子上,还没疯够?” 小没良心的在那儿一住就是好几个月,把母后想的直淌眼泪,怎么都不肯回来。要不是父皇让他亲自去逮人,臭小子现在还在庄子上摸泥鳅呢。 “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小婶婶了,小婶婶肯定想死我了。” 太子摸摸他的小脑袋,叹了口气,这么自恋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你是不是想多了,皇叔都快烦死你了。” 而且,人家侧妃自己亲生的孩儿马上就出生了,哪有功夫搭理你。 阿钰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是啊是啊,皇叔可烦我了,我知道,他就是嫉妒,嫉妒小婶婶喜欢我比他多。” 小孩子一阵风一阵雨的,太子赵泰不再跟他扯皮,拍了拍肥嘟嘟的小屁股,道:“下去,洗洗手准备用膳,父皇这就回来了。” 阿钰乖乖的顺着自家兄长修长笔直的大腿滑溜下地,跟着一旁的宫女去洗手。 父子三人一起用膳的时候,他旧话重提,正弘帝给他夹了块酱牛肉,皱眉道:“不许去。” 阿钰噘着嘴撒娇,“为什么嘛,阿钰想去,父皇不疼阿钰了,你跟母后一样一样的,有了孙子就不要儿子了,呜呜,我好可怜,太子哥哥还有嫂嫂疼,我连媳妇儿都没有,父皇母后就不要我了!” 正弘帝喷笑,拿筷子虚点他的额头,“干打雷不下雨,闭上嘴罢。不许胡闹听见没有,你小婶婶就要生了,你去了添乱。还有,别以为父皇不知道,是不是又把夫子给气着了?被罚功课了罢?老老实实的,听夫子的话,若是让夫子见到我面前来告状,仔细你的皮!” 阿钰嘴里还含着饭粒,听闻此晴天霹雳,顿时生无可恋,味同爵蜡的把口中的饭粒咽下去,上手撕了一根大鸭腿啃着,眼里包了一包泪,“夫子不好玩儿,凶,我要去找小婶婶。” 正弘帝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把王福喜喊来问道:“侧妃那边,何时发动?” “回皇上,三月里的好消息,十月怀胎,应是正月里。” “马上就腊月了,也快了,王爷一直在庄子上?” “是,哪儿也没去过。” 正弘帝皱眉,“看他那个样子,说不得过年的时候,宫宴都不会过来。” 轻声嘀咕着,“朕这都半年没见过他人影了。” 阿钰举起小胖手,连连喊道:“父皇,你想皇叔了对不对,阿钰替你去看看他好不好,回来给你汇报!” 冬日的裕亲王府阴沉而寂静,北风呼啸而过,光秃秃的树干猎猎作响,听的人心头都是冷的。 林侧妃百无聊赖的窝在屋子里,动都不想动,“水淼,我要的落花生与山栗子呢,怎么还没送过来。” “王妃今日又病了,府里兵荒马乱的,兴许是耽搁了,您等等,奴婢去催一催。” 林侧妃闻言摆了摆手,“行了,坐着罢,今儿能不出院子就不出院子,省的再撞见什么惹得一身荤腥。” “说来也是,府里没个男人,就是提不起精神来。王妃哪个月不闹上几回病危,现在不还活的好好地。也值当的她们手忙脚乱成这样。依我看,王妃说不定比我们这些活蹦乱跳的好人活的都长久。不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么。” 水淼咬断丝线,小心的把线头藏起来,“谁说不是呢,倒是曹侧妃如今越发不好了,说是一日重过一日,大嬷嬷也不为难她,该请大夫的请大夫,该吃药的给吃药,可就是没有起色。” 林侧妃冷哼一声,“她?心比天高,可惜命必纸薄。她的病,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只要王爷一天不原谅她,把她给放出来,她就只会一日日的沉寂消亡下去,永远都好不了,直到熬不下去的那一天。 “提她做什么,前几年我在府里颇为显眼,也被人放过冷箭。如今回想回想,怎么都觉得里面有她的影子。远的不说,就说那次出疹子,差点这脸就给毁烂了。” 提起来这茬,水淼一脸心有余悸,“哎呦,您快别说了,如今奴婢都不敢想那时候。要真是曹侧妃,那她如今也算罪有余辜了。阿弥陀佛,老天爷长眼呐。” “嘁,关老天爷什么事,他老人家忙着呢,哪有功夫搭理你。要不是她这次不长眼去动王爷的心尖子,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水淼闻言越发的忧心忡忡,“侧妃,要不您给王爷送点东西,捎句话罢,好歹让王爷回来一趟。” 当然,要是回来了,并且顺道留在引嫣阁,那就更好了。 林侧妃眼中划过一抹伤感,很快又笑颜如花,“到底年轻,还能白日做梦。傻丫头,醒醒吧,咱们王爷啊,以后不把我们这些年老色衰的老女人赶出府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您别灰心啊,这马上就过年了,王爷肯定会回来的,到时候奴婢好好给您打扮打扮,必定要让王爷记起您的好处来。” 林侧妃摇头失笑,懒得再多说,立起身子竖耳听了听,“我听着好似有哭闹声,你悄悄的去看看又怎么了?” 第51章 水淼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侧妃,陶青夫人跟曹侍妾打起来了。” “也不对,是陶青夫人把曹侍妾给打了,打的头破血流的。” 林侧妃呸呸把口中的瓜子皮儿吐出来,来了几分兴趣,“哦,陶青那个蠢货终于察觉到不对付了?” 水淼抿嘴笑了下,“是呢,据说她气的眼睛都红了,一边打人一边哭喊,说曹侍妾害她。” 林侧妃默了默,“还是那么蠢啊,哪里是曹红梅害她,分明是王爷容不下她们啊。我只希望王爷看在我识趣的份上,不要做得那么绝才好。” 水淼眼睛里有些惶惶,“侧妃,您别多想,王爷不是那样绝情绝意的人。” “呵呵,以前不是,是因为他不在意。如今么,有了心尖尖儿上的宝贝疙瘩,咱们这些碍眼的……呵呵。” “那怎么办,侧妃,您出去了可不好过活啊!” 林侧妃却是噗嗤一声笑了,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等屋里安静下来,望着零零碎碎从窗棂挤进来的光,笑容慢慢变得苦涩,有些喃喃自语的道:“想当年,若是真的舍下一切跟你走了,该多好。” 摸摸自己的脸,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满面沧桑。 从风华正茂,到半老徐娘,人活着,也就这么回事儿。马马虎虎的,一晃眼,也是这么些年过去了。 眼神慢慢涣散开来,情不自禁的掰着手指头算。要是当年真的不顾一切的跟着那人走了,这会儿该生了几个孩子了? 曹红梅伤的很严重,头发被硬生生的连根拔断好几绺,嘴角的血来不及干涸就被冲走。 她躺在床上,脸色灰白犯青,“可是出气了?” 陶青被两个壮实婆子按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你为何要害我,我从来没招惹过你!” “谁让你蠢呢。” “你个丧尽天良的毒妇,我杀了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今天要把她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大嬷嬷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指挥着婆子们把人拉下去,“都愣着做什么,快把人拉下去,萼白,好好照顾你们主子。” 陶青不停的挣扎,整个人癫狂的吓人,但到底是这几年在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被粗使婆子牢牢的夹着,就跟拎小鸡似得往外拎去。 曹红梅一动不动的看着众人呼啦呼啦的往外走,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人心底发憷,她突然阴涔涔的笑了声,“蠢货,你以为是因为我你才会被王爷厌弃么?不是,王爷这是想一箭双雕,把我们都处理掉,给人腾地方呢!” 大嬷嬷神色一凛,一双布满了皱纹的眼睛鹰似得锐利,盯着喊完话不停费力喘气的曹红梅,跟盯着一个死人似得,轻描淡写的吩咐道:“看来您精神头足的很,也不必叫大夫了,老奴告退,还望您好自为之。” 曹红梅淡淡的闭上了眼睛,根本不予理会。 被关了这几个月,从天上到地下,她没有跟陶青一样变得疯狂,反倒比之之前越发的阴森沉默。 萼白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不敢哭,望着大嬷嬷的大眼睛充满了哀求。 大嬷嬷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丫头是个老实厚道的。临走之前到底多说了一句话,轻声道:“做好你该做的,嬷嬷我记着你呢。” 萼白没有欣喜若狂,只是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给大嬷嬷磕了个头。扭头跑去灶房端热水了。 庄子上,含珠有些汗颜的看着趴在她膝头哭的不能自已的小萝卜头,有些局促的道:“你别哭啊!” 底下是一会儿会替换掉的文字,大家放心,就当防盗了哈 ———————————————————— 御乾宫,窦成泽头疼欲裂,他抡起拳头在自己的头上使劲的敲7 总管太监四公公含着泪给他递过一个青瓷小药瓶,窦成泽接过来直接倒了一把放进嘴巴里。 四公公心疼的哀求道:“皇上,您还是找梁大夫好好调理罢。”。16c222aa19898e50 窦成泽摆了摆手,好一会儿才道:“去桃花坞。”调理什么,他这不是病,是命,治不好的。 四公公知道劝不住,擦了擦眼泪,赶紧上前扶起窦成泽,“皇上慢点。” 窦成泽由他扶着站了起来,然后就把他推开了,示意要自己走。他是皇上,皇子们还小,如果真的由人扶着走路。那这朝堂,就要乱了。。39059724《》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窦成泽来到桃花坞的时候,姜恬正一个人坐在一颗光秃秃的桃树下面发呆。这已经是初春了,可是桃花依然没有开。可能是今年的春天依然寒冷罢0bc9d43bbf5bbe87 窦成泽见状紧走两步,一边走,一边斥责道:“这人都死哪里去了?”。26e359e838 姜恬从裹得严严实实的天鹅绒大氅里转过头来,淡淡的道:“我只是想自己呆一会儿。” 窦成泽愣了愣,好脾气的笑道:“这天还冷,坐一会儿就回去罢。”见姜恬不为所动的样子,又回转道:“那我陪你坐一会儿,我抱着你。”。96b9《》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说完也不顾姜恬徒然僵硬的身躯,疼惜的把人整个抱入怀里,像是她小时候一样。窦成泽笑道:“你小的时候又懒又会撒娇,一见到我就要抱抱,不抱你就撅着小嘴生气。” 姜恬已经病了很久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头无力的垂在窦成泽的肩膀上。闻言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成泽哥哥,孟严彬跟我和离,不是自愿的罢?”96096d4281b7c95cd7e74 窦成泽脸色一寒,厉声道:“哪个不长眼的又在你面前胡说八道?”。6d0f846348a8 说完之后表情欣喜若狂,“妞妞,你肯叫我了?”自从自己强硬的得到她之后,她再也不肯开口喊他一声‘成泽哥哥’。。093f65e080a295f8076b1c《》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姜恬微微摇了摇头,不想纠结这个,固执的问道:“你只说是不是。还有,夏晚荷给我下药,你是知道的罢?”。918317b9《》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窦成泽的表情好像要杀人一样,咬牙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是我的!”。66808e327dc79d135ba18e051673d906《》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望着刚刚还碧空如洗的天空,现在一片阴沉,姜恬喃喃的道:“我看不到桃花开了。” 窦成泽抱着她的手臂收紧,痛苦的道:“不会的,我的乖乖马上就好了。” “人家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祸水,就是个扫把星,谁沾了我都没好。”一颗泪滑落,正好落在她眼角下的嫣红泪痣上面,那颗泪痣顿时好像活了一样,栩栩如生3b3048d1a6 窦成泽眷恋的吻去嫣红泪痣上的泪珠,低低的道:“今日我走了之后,谁来过。” 姜恬却不接话,只兀自慢慢的说着,“你说是在我十五岁出嫁的时候,才察觉到我对你有多重要。可是,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来没嫁过人。”babae151abacba7dbde04f761c37 她费力的摸着窦成泽脸色异常难看的俊脸,虚弱一笑,“这样,就不会既误了他,又害了你。” 已经很久,她的神智没有这么清楚了。今日也喝药了,怎么突然就明白了呢。他突然想到理解回光返照。窦成泽心里没底,试探着问道:“都这个时辰了,喝药了吗?”。01386bd6d8e0 姜恬哂笑,“喝那劳什子做什么,当一辈子傻子吗?”0a378394003 。28f0b864598a1291557bed248a998d4e《》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窦成泽已经一个月没有上朝了,而大楚在这一个月里经历了空前的腥风血雨。因为他们以前还算励精图治的皇帝,疯了。。a9b7ba70783b617e9998dc《》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窦成泽跟幽魂一样抱着姜恬席地坐在开的茂盛地桃花树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给她含在嘴里,用干裂的手指摩挲着她冰凉的脸颊,“你以前老师觊觎这块香骨玉,我总是不肯给你。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含着它,你就会永远都这么好看。”00c58410 “你放心,贺莲我已经杀了。我给了她皇后之位,给了她尊荣富贵,可她万万不该打你的主意。宝贝,你再等等我。等我把一切都处理好,就去找你。”。28f0b864598a1291557bed248a 。5487315b1286f907165907aa8fc96619《》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窦成泽还是抱着姜恬坐在地上,有微风吹来,桃花纷扬。宝泉寺本是佛家圣地,但他此时此刻只想杀人。。3b3dbaf68507998acd6a5a5254ab2d76《》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善见大师慈眉善目的一笑:“皇上,一切自有天定,切记不可自误。”。66808e327d “朕不自误,朕只是想跟心爱之人共度一生而已。是老天不给朕机会,那么,就是下十八层地狱又如何。”dfdeaab192ead4ac0e《》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皇上莫急,贫僧是不能起死回生。但,能够追溯到以往。”4fa56e 。443cb00111《》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初秋的天儿里,知了的叫声渐渐隐没,日头依然高照,却没有了夏日的酷热,清风清爽,高天辽阔8d81《》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靖王府宝月轩,当庭院中的桂花开的正好,一阵微风吹过,有白色的小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满院子里都是那股沁人心脾的甜香.。2f37d10131f2a48《》yrightof123言情原创网 宝月轩大丫头红枣径直走入内室,看见在铺着素白绣银丝暗纹玉兰花锦缎褥子的美人榻上趴着一个穿淡绿桃心领绣梅花褙子,白绸兰草立领中衣的正在发呆的小姑娘。小姑娘梳着精致可爱的花苞髻,上面有米粒大小的珍珠攒成的小花和淡绿色的发带,除此再无别的装束。。f2217062e9 红枣用口型问坐在一旁的杌子上打络子的水桃,“一直这样?”。9cf81d8026a90180 水桃点了点头,也没敢出声,轻手轻脚的把络子还放在笸箩里,站起来接过她手中的托盘。 红枣掀开盖子,一手端着碗,一手拿起汤匙,“姑娘,吃点东西罢,您晌午饭就没吃好,王爷走的时候特地吩咐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杏仁豆腐,还特地给您多放了些蜂蜜,您尝尝?” 美人榻上的小姑娘呆呆的没有一点反应,水桃试探的又问了一声,“姑娘,姑娘?” 第52章 五十二回 阿钰闻言哭的声音更加洪亮,“小婶婶,小婶婶,阿钰想死你了,你想不想……呜呜……想不想阿钰,呜呜,小婶婶……” “我……自然想你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含珠心里虚的厉害。 天晓得,自从小胖子走了,她前面揣着一口硕大的锅,不是孕吐的昏天黑地,就是腿脚浮肿的不良于行,真的没什么空隙想他。 扪心自问,自从他被接回宫里,除非宫里送东西来,或是小胖子专门写信过来,她才会偶尔嘀咕一句‘小胖子肯定更胖了。’。其余时候,真是没有想过他。 阿钰听了却是很感动,小胖脸在她洗头挤成了一坨,“我就知道,阿钰这么可爱,小婶婶定是喜欢极了我的。” 含珠:“呵呵。” “小殿下起来罢,地上凉,起来擦擦脸。” “对哦,擦擦脸,不然一会儿皴了,阿钰就不俊朗了。” 赵绚拿着个拨浪鼓走进来,有些嫌弃的道:“又胖又蠢,还这么邋遢,囡囡,你快离他远一些,把咱们家小宝贝带坏了怎么办?” 阿钰听了,就跟心口中了一箭似得,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皇叔,我是小孩子,你不能这样伤害我!” “快起来,有话说话,有事说事,完了赶紧走,再磨叽下去,城门就关了。” 阿钰顿时就蔫了,有气无力的盘腿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小婶婶,我想陪你的,可是父皇不让我久待。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还会再找机会来看你的,你不要太想我。” 语罢还有些不太放心的殷殷嘱咐道:“千万不要太想我啊,小婶婶,你要是想的受不了了,就往宫里给我递信儿,阿钰会历尽千辛万苦来见你哒!” 含珠给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只连连哄着他道:“小殿下快看,你皇叔拿的那是什么,咱们要过来好不好?” 阿钰探头望了一眼,十分不屑,“皇叔真幼稚,小孩子玩儿的东西。” 含珠有些无语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这孩子早熟的太厉害,时时让人哑口无言。 握着小肥手放在自己的打肚子上,温温柔柔的笑:“小殿下,你摸摸他,跟他打声招呼罢。” 阿钰顿时被引起了好奇心,小心翼翼的拿小手摸了两把,“大堂弟真硬,不好摸。” 拉着含珠的手往自个儿身上放,“小婶婶,你摸摸我,我身上可软乎了是不是。” 眨巴眨巴被小胖脸挤没了的眼睛,“小婶婶,要不……我也当你儿子罢,我又聪明又好看,真的!” 怎么又提起这茬来了,含珠吃力的弯腰想把他抱起来。 赵绚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她,见状不赞同的呵斥了一声,大步过去把小胖子提留起来,“快起来,别装乖卖傻的,就会躲懒,全京城的小孩子加起来都没有你淘,又把夫子气着了罢?” 见阿钰一副生无可恋的凄惨样子,他也有些不忍心,嘴巴动了动,又道:“本王这里有幅黎幽先生的画,回头给你送过去,好生参谋参谋,也学点大家的风骨。” 阿钰眼睛顿时就噌噌噌的放光,“嗷嗷嗷,真哒,谢谢皇叔,皇叔你太好了!” 黎幽先生是前朝大家,集书画文章与一家,是少有的全才奇才,被后世的读书人视为不可攀爬的高峰,是古往今来里程碑似得人物。 他的作品,如今可遇不可求。他活着时随手拿来练字的一张草纸,如今都炒成了天价。 这次罚阿钰抄书的夫子,爱黎幽先生成痴,曾经为了买黎幽先生的一副扇面,把家中婆娘的嫁妆铺子都给卖了,被婆娘拎着菜刀撵了好几圈,一度被人传为笑谈。 这么一副画交上去,别说送,就说拿给他观摩观摩,欣赏欣赏,老夫子都能乐的找不着北。说不得还要给学生们放几日假期,他好拿回家去一笔一划的精心拓下来留存。 阿钰顿时精神抖索,雄赳赳气昂昂的站直小身子,很是气派的跟含珠挥挥手,“小婶婶,我这就回去了,不然晚了父皇要生气的。你千万记着,不要太想我,想我了给我写信。” 又轻轻摸摸含珠的大肚子,十分稳重的道:“大堂弟,你乖乖的,哥哥过阵子还来看你。虽然你丑的很,还笨蛋,但是哥哥还是会给你带礼物的。” 赵绚被他傻里傻气的样子逗得也绷不住脸了,笑着把人往外赶,“还不快走,再不走脚底板上就长树根了。” 阿钰捏着鼻子冲他做了个鬼脸,喊了声“皇叔大坏蛋”,扭头跑掉了。 看着笑眯眯看热闹的含珠,赵绚没好气的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傻丫头,就爱看热闹。” 含珠侧着身子躲过,咿咿呀呀的喊疼。 两人正闹得高兴,宝镜一步三挪的进来了。 清了清嗓子,觑了觑赵绚的脸色,有些为难的道:“王爷,府里又来消息了。” 赵绚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有些忐忑的望了含珠一眼,沉声问道:“又怎么了……看什么看,侧妃又不是旁人,照直说。” 他知道她讨厌这些污糟事,恨屋及乌,捎带着连他都不待见。 但是这些事情,无论好的坏的,大的小的,她早晚都会知道。与其让她从别人口中不知听出多少意思,不如一开始就坦坦荡荡。 以前的事情,他没办法回转,但从今往后,有她,有孩子,他想做个好丈夫,做个好父王。 宝镜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说了一遍,低着脑袋,束着手立在一旁。 赵绚握着含珠的手紧了紧,低声吩咐道:“陶氏疯魔了,移出府罢。看看她娘家还有些什么人,若是靠得住就回家去。靠不住,就找一处庄子,给她放过去,好生看着,别给人跑出来。” “至于曹氏那里……把她一起送走。她娘家没人儿,也放到庄子上去罢,别跟陶氏离得太近。” 宝镜低声应诺,踟蹰道:“那可还要派人看着?” 赵绚瞪了他一眼,“废话,当然要看着。嗯,就放在一个庄子上,注意着别让她们俩碰头就行。” 宝镜心想这个好说,曹氏病的都起不来塌了,到时候往屋子里一关。只要把陶氏看紧点,别让她乱跑就是了。 不然还要再费心给两人找庄子,找看守的人,人一多就容易出错,还是把两人关在一起稳妥。 “哎,奴才知道了,王爷放心,肯定办的妥妥的。” 等人走了,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二人。 赵绚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二人犯了这么大的错处,他却依然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二人,他怕小姑娘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 “囡囡,我……你……” jjefjjeffasf"425fkjoru5fajj98r8yyvlfeiij9uefrhjuhmrfhriuerhieuhfnsjnfrmht23wejfkehfhfdmhr9hir68ytfjiuehuhfsifiuhtfiuhrihht5hdahyghjkl;ityuiopityfp[l;' bvcxzityuiop[]\ lkjghfcxzlfghjkl;' ,./?kjhgfdsyrop[]\!iuytrewqmrtyuiop[][!iuytrewqmrtyuiop[]\[!iuytrewqmrtyuiop[]\!iuytrewqwertyuiop[]\!iuytrewqmrtyu![]\fuytrewqwertyuiop[hgfdsaalfghjkl;',./gnbvcxdfghjkl'; ?kjhgfdlfghjkl;'hgfdsdfghjkl;'bjhgfdlfghjkl;bjhgfdsdfghjkl;'ahgfdslfghjkl;'ahgfdlfghjkl;hgfdslfghjkl;'fuytrewmrtyuiop[]orytrewsdrop[fuytrewmrtyuiop[fuytrewertyuiop[fuytiwweyuiop[fuytrewmrtyuiop[]yuiop[i"trewqertyuiop[]fuytrewqwertyui!["trewwityuiop[rtyuiop[]fuytrewertyuiop[]fuytrewertyuiop[]f"trewqmrtyuiop[rytrewqertyuiop[fuytrewertyuiop[]fuytrewityuiop[fuytrewertyuiop[]fuytrewertyuiop[rytrewqmrtyuiop[fuytrewertyuiop[rytrewey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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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恬一听眼睛就亮了,“出去王府外面?看花灯?”除夕夜他说的时候以为就是哄着自己玩呢,毕竟前世可没有先例,没成想是真的! 窦成泽亲了亲比夜明珠还要亮的大眼睛,眼带笑意,“你听话,自然带你去,要是喜欢过两天还去。”除夕夜和正月十五两个正日子都有宫宴,只能在其余的日子多陪陪她。 姜恬猛地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声音响亮,“我最听话了。”伸着小胳膊等着窦成泽给她穿新衣裳。窦成泽笑笑,吩咐人进来伺候洗漱,洗漱完毕也不要人伺候,自己麻利的穿好衣裳就开始打扮小宝贝。 因为还在孝期,不能穿太鲜亮的衣裳,不过因为要过年,还要出府去看花灯太素净也打眼。 姜恬今天的衣裳是一身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交领小短袄,雪白素锦底杏黄牡丹花纹马面裙,暖暖活活的鹿皮小靴子。窦成泽又给她扎了两个小花苞髻,带上漂亮的小珠花,下面的头发编成几根小辫子垂在两侧,发尾簪着暖房刚刚送过来的茉莉花。 颜色虽然素净,但是衣裳首饰用料俱是上等,小脸蛋这几个月被窦成泽养的白里透红,肉嘟嘟,水当当的,两只水晶葡萄似地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整个人像是观音菩萨座前的小玉女。 窦成泽看着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宝贝满意的不得了,这么个小宝贝是我的,从小一直到老,都是我一个人的。心里顿时豪情万丈,一把抱起小宝贝,亲了亲小脸蛋,“先吃饭,好好吃饭有红包。” 今天的早膳有油炸鹌鹑,还有玉田香米粥,姜恬也不看别的,就盯着这两样吃,吃完窦成泽又逼着喝了一小盅杏仁儿牛乳。 姜恬微微抬起小下巴抻着小脸让窦成泽给她擦嘴,眨巴着大眼睛问道,“我的红包呢,是小金元宝还是银票。“ 窦成泽喷笑,捏了捏小鼻子,“小财迷,你要银票做什么。” 姜恬有心逗他高兴,晃了晃小脑袋,奶声奶气的,“存嫁妆。“ 窦成泽一听嫁妆这个词就不高兴了,哼,嫁给我你还要嫁妆?嫁妆还不是我出!遂不再说话,自己也漱了口,牵着已经胖成小肉墩的姜恬去书房,心下忖度着那一小匣子小金猪不送了! 房间离书房很近,几步路就到了,窦成泽也不管姜恬,自己走到黄花梨木的书案前,在书案右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紫檀雕花的小匣子放在书案上,示意姜恬自己过来看。 姜恬看着那个大约一个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小匣子,心里好奇,颠颠的迈着小短腿走过去。拨开外面的搭扣打开一看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满满一匣子的水晶宝石,这也没什么,难能可贵的是无论水晶还是宝石都是五颜六色的,她数了数,红,蓝,绿,黄,紫,粉,青,还有黑色和完全透明的。 姜恬小心翼翼的伸出小胖手去摸,眸子里流光溢彩的比宝石还要晶亮,“成泽哥哥你真好,我太喜欢了,我也要送你新年礼物。”说着就拽了拽窦成泽的衣袖示意他低下身子,搂着人的脖子,撅着小嘴啪啪的就香了两下,亲完了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有钱,现在也绣不了荷包,你等我长大了,我天天给你做衣裳。” 窦成泽看着她长大,最是知道这丫头又笨又懒,这指定是哄他的话,但是嘴角还是压也压不住的越咧越大。只要看着她笑,他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舍得让心爱的宝贝做这做那呢,搂着小宝贝亲了又亲,“我的乖妞妞,怎么就这么惹人疼呢!” 贺府,一等丫鬟琴幽捧着七彩宝石嵌银坠子给贺怜戴上,又拿过一旁的海棠金丝纹锦缎香包和吉祥如意络子的玉佩给她戴上,站起身子仔细端详了一下,“小姐就穿那件大红牡丹团花披风罢,贵气又好看,保准让靖王爷殿下移不开眼。” 贺怜本就不满意靖王窦成泽没权没势没钱的,听见这话厌烦,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但是也没有反对小丫头的建议,琴幽看见小姐脸色不对知道说错话了,也不敢再言语,把披风给她系好。等到圣上的明旨下来可就不能再出门了,知道小姐不乐意听,这句话没敢说出来。 临出门的时候贺怜搭着香茗的手往外走,神色不动,“琴幽不必跟着了,香茗跟着我去。”这次的事情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衍庆居,京城最大的酒楼里,此时的雅间梅花阁里,姜恬被窦成泽抱着趴在窗户边上,对着窦成泽兴奋的指着楼下,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成泽哥哥你看,那个人好奇怪,大男人家家的竟然穿着粉锻衣服,我要那个最大的走马灯……那就是糖葫芦吗,我想吃……” 窦成泽宠溺的摸摸她的小揪揪,吩咐小四子,“去给姑娘买了来,看见有其他的新鲜玩意儿也买了来,吃食找干净的。” 说完又趁姜恬不注意冲小四子使了个眼色,小四子虽然也是一个爱玩的半大小子,却比猴子都要机灵,知道王爷的意思是等姑娘差不多吃饱了再把小吃玩意儿拿上来,响亮的嗳了一声登登的就下楼了。 这时岁平进来了,在窦成泽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窦成泽点了点头,嘴角左翘冷笑了一声。低头摸了摸小姑娘的小手,有点凉了,抱着回到桌子前面,让她横跨坐在自己腿上,把两个小手夹到自己的咯吱窝里,大掌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看她想挣扎,呵斥道:“别动,小手都凉了,我给你捂捂,把脸也埋在我脖子里捂捂,一会儿小四子把东西买回来,吃完了饭,我带你下去玩。” 姜恬忍住难受不再乱动,把小脸埋在他脖子里暖着,一边暖完了换另一边。 衍庆居最出名的菜是古董羹,姜恬看到上来的满满一锅,冒着腾腾的香气,顿时馋的口水直流。虽说王府里的厨子厨艺也是高超不俗的,但是有话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再说不管前世今生她都很少出府,更不用说在外面吃饭了。 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兴冲冲的催着窦成泽给她夹菜,也忘了刚刚不知谁说的晚上不吃饭只吃楼下买的小吃了。 窦成泽当然不会提醒她,拿着小银箸细心的喂她吃。跟着古董羹一起上的还有衍庆居自制的甜果子酒,不怎么醉人,配着热锅子吃味道最是好。 姜恬看见窦成泽喝的惬意,也有点馋,一边张着嫩红的小嘴接着他的投喂,一边眼巴巴的瞅着他的酒杯。 今天过年,窦成泽也不拘着她,提起温在热水里的青花瓷细嘴儿酒壶倒了一杯在酒杯里,斜睨着姜恬,“想喝?“ 姜恬连忙点了点小脑袋,“想喝!”说罢还冲窦成泽谄媚的笑了笑,小样子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窦成泽心里大呼我的小宝贝真可爱!也不再吊她胃口,端起酒杯喂她喝,“小妞妞可得喝慢点,就这一杯,喝完可就没有了。” 姜恬本想一口闷的,听到这里就只是张开一点点齿缝,细细的品着。有梅花的清香,有荔枝的甘甜,难得的是还有酒液最原始的甘冽。一小口一小口的把酒杯里的酒喝完,姜恬咂了咂嘴巴,赞叹道,“好酒!” 在旁边伺候着的丫头们看着翻过年才六岁的小姑娘这般嗜酒,还会咂着嘴巴夸赞,都低着头忍笑忍的肚痛。 窦成泽拿出身上的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可是吃好了?” 姜恬摸了摸鼓鼓的小肚子,仰着小脸正想说吃好了,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惊呼声,就是外面那么喧哗的闹市仿佛也被这阵呼喊给震得静了一静。姜恬吓了一跳,伸着脖子往外张望,窗户和门都关着当然什么都看不到。 窦成泽拍了拍她的背,“没事没事,不怕。”嘴里轻柔的哄着,眼睛里的笑意倒是有些瘆人。 吱呀一声门开了,岁平进来冲窦成泽点了点头。 窦成泽抱着姜恬站起来,给她系好雪白狐皮披风的带子,带上兜帽,看了看包的严严实实的这才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走,带我们小妞妞去看热闹。” 姜恬眨了眨大眼睛,狐疑的端详着他,又去盯着岁平看,联系刚才的惊呼声,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第五十四章 可能是因为天太冷,麻雀找不到吃的,所以那黄橙橙的小米粒洒在框下面没一会儿就有麻雀飞过来吃了。(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娇娇时刻谨记小黑球的嘱托,一旦麻雀进去,就要立刻拉线,把框扣下来。这一扣还真的扣住了三只傻鸟。娇娇见它们在里面扑腾的厉害,赶紧提着裙子小跑过去,一屁股坐了上去,这样就跑不掉了。 她转着脑袋四处望了望,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屁股底下的傻鸟在扑腾着翅膀乱蹦,震得她小屁股痒痒的。 江松去找鸟蛋了,说是鸟蛋跟麻雀是绝配,吃烤麻雀没有鸟蛋的话简直是人生一大憾事。然后他怜悯的望着娇娇,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道:“算了,就当我做善事了,今日就带着你享受一番罢。” 娇娇也不敢动,生怕一起来麻雀就跑了。直坐的屁股发疼腿发麻江松才回来,她不满的皱眉道:“你怎么才回来?” 江松身上的外袍已经脱下来了,里面是全黑的小棉袄和小棉裤,把袍子里兜着的十几个鸟蛋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开心的道:“看,我找到两个窝,这些足足有十五个呢。” 娇娇见那鸟蛋小小的,有的上面还粘着鸟屎和羽毛,嫌恶的咧了咧嘴,捏着鼻子道:“怎么这样脏呢。” 江松不在意的道:“一会儿找个地方洗洗就好了,对了,你逮住鸟了吗,坐在这里做什么?” 一说到这个娇娇就开心,眉飞色舞的道:“逮住了呢,没看错的话里面有三只呢。我怕它们跑了,一直坐在上面等你回来呢。” 江松也是高兴,不过还是道:“你先起来,我把它们弄出来。还得再捉几只,这点不够吃。” “三只还不够啊?” “你不懂,这鸟小着呢,我自己都不够呢,唉……”一脸颇为嫌弃的样子。 娇娇白了他一眼,笑着去拧他的鼻子,哼道:“你个小黑球,要不是我在这里,你这三只麻雀可都还没有呢!” 娇娇陆陆续续又逮了两只,这时候鸟蛋已经洗好了,那三只麻雀也被小黑球麻利的收拾好了,已经快烤好了。 娇娇闻着这扑鼻的香味儿直流口水。 江松别看是个没长毛的小孩子,本事可不小。收拾,烧烤一把抓。娇娇也只是不时的给那滋滋冒油的抹点盐巴什么的。 到最后,新逮的两只还在火上烤着,两人已经盘腿坐在地上,脸对着脸吃上了香香的烤麻雀。 娇娇吃了一口到嘴里,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个怎么可以这么好吃?”皇宫里竟然都没有。 江松得意的一笑,豪气万丈的道;“这山里好吃的多着呢,以后你跟我混,保准把你养的白胖白胖的。” 娇娇瞪圆了眼,望着他那张黑胖黑胖的小脸,红红的小嘴吃的油汪汪的,嗤笑道:“我可不要跟你一样,那样黑不好看。你以后得听我的,不然我就跟祖母告状让她老人家教训你。反正你的小辫子多,一捉一个准。” 两人正吵吵着,就听见一声不悦的女声,“你们在干什么?” 娇娇扭脸去望,不认识,然后低头吃自己的。 江松倒是大嚼特嚼着嘴里的麻雀肉,不快的反问道:“杏花姐,你来这里干什么?” 杏花一身杏红色的长裙,里面估计没有穿棉衣裳,腰间的腰封系的紧紧的,束的纤腰袅袅风流,柳眉倒竖,“你又淘气,看我去告诉老太太和江鹤哥哥。” 江松撇了撇嘴,“你去呀,反正我大哥也不会喜欢你。” 杏花气的眼睛都红了,却紧紧咬牙忍住了,这是江鹤哥哥的弟弟,也就是自己以后的小叔子,自己作为长辈要让着他。 也想着自己来此的目的,顿时枪头一转,指着娇娇吊销着眼儿火药味儿十足的道:“你个野丫头,抬起头来。” 廖嫂子回家就把杏花给训了,让她以后省点事,差不多找个人就嫁了罢。寨主那样的人物不是她能攀附的起的。不说别人,就是人家从外面带来的那个小丫头,那长得比三月里的桃花还娇艳水灵呢。而且看样子,老太太也偏疼的很。 为此她坐不住了,明明昨天还是个脏乱的小乞丐,怎么一转眼就把老太太都收服了,还变好看了呢。 她一向自诩为太野山一枝花,虽然西鹊山那个女人长得妖妖娆娆的就会招男人眼,可是那么放荡的女人才进不了江家的大门呢。好不容易等着吃完了饭,想着说什么都要会会这个一夜大变样的小丫头。这才一路从寨子里追到这后山来。 娇娇反应了好一会儿,啊呜一声又啃了一只麻雀腿才意识道‘野丫头’是在说自己。她莫名其妙的抬头去看,“我认识你吗?” 杏花又窝了一口气,合着自己从昨天就‘念叨’着人家,人家却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更过分的是,她发现这个野丫头确实长得很好看!虽然只比自己白了一些而已~~ 她强自按捺住划花这个小狐媚子的脸的冲动,拿着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干干净净的嘴角,居高临下的望着娇娇道:“你跟我江鹤哥哥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带你来寨子里。” 娇娇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的问道:“为何你昨日还喊他寨主呢,今日就喊江鹤哥哥了。” 江松剥了一只鸟蛋一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嚷嚷道:“因为我哥哥不让她喊哥哥,只让她喊寨主,哈哈哈。” 娇娇了然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呢。” 杏花被江松揭了伤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气的使劲跺了跺脚。凶巴巴地道:“江松,你小,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江松冲她做了个鬼脸,“你跟我一般见识我也不介意啊,只要你别给我做大嫂就行。” 杏花闻言气的眼睛都红了,指着娇娇质问道:“这个丫头哪里好了,傻呆呆的,怎么配的上江鹤哥哥,你难道想要个傻子嫂嫂?” 娇娇举了举手,茫然的问道:“谁跟你说我跟大……江鹤有关系的?” 杏花鄙夷的望了她一眼,话语里的酸味儿遮都遮不住,“哼,猪鼻子里插大葱,你装什么蒜呢,昨日里还不知廉耻的拉着我江鹤哥哥的袖子呢!”我都没拉过! 这问题就严重了。娇娇虽然不怕杏花,但是她如今孤苦伶仃初来乍到的,贸贸然的就得罪了这里的小土著可不太好。而且说她勾搭大胡子,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嘛! 遂她十分诚恳的望着杏花,真挚的道:“杏花姐姐,我跟你的江鹤哥哥真的没有关系的。只是我们家遇了难,家破人亡,是你江鹤哥哥救了我而已。我现在只是江家的一个小丫鬟,你江鹤哥哥其实很讨厌我的。他昨日晚上还凶我来着。” 娇娇发誓,就是父皇封她为明月公主并且还给了她一大块封地,她跪地谢恩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诚心诚意。 想到父皇,她心里又开始酸酸的锐利的疼起来。深吸了口气,继续抬抬真挚的望着杏花。 杏花不过是个淳朴的山里姑娘罢了,虽然为人霸道了些,但比心眼子,十个她都不是娇娇的对手。此时见娇娇一脸真诚,而且说的话的都说到了她的心坎子上,舒服的很,不由得的她就信了。 她就说嘛,她这样的大美人江鹤哥哥都没有动心,哪里能看的上这还没断奶的黄毛丫头呢,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哪里像自己□□的招人喜欢。 她一想开,脸上的神色就缓和了下来,见娇娇正跟江松在抢一只烤好的麻雀,吃的满脸油花,脏兮兮的。这下更信了。 见那二人已经抢成了一团,她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大姑娘的优越感。转身甩着帕子摇曳生姿地就走了。 娇娇眼角瞥见杏花离开的背影,高兴的松了一口气。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只肥肥的小麻雀从江松的爪子里抢过来,迅速的来来回回用舌头口水舔了舔,然后眯着眼睛得意的冲着他笑。 江松傻眼,知道她无耻,没想到她还能这样无耻。当下也毫不示弱,把那两只还未烤熟的麻雀身上呸呸吐了两口口水…… 娇娇扶额,这算不算自作自受,无语的道:“……孺子可教也……” 果然这友情就是吃出来打出来的的,两人齐心协力打了顿牙祭,还毫不退让的吵闹了一番,革命友谊噌噌的上涨。吃的饱饱的打着饱嗝一路笑闹着回家去。 回家之后,就见那匹黑黑的大马踏雪,正在踢着白白的蹄子在院子里喝水呢。江松欢喜的拉着娇娇往屋里跑去,“大哥,你回来啦!” 进去之后,就见大黑方桌上放着一大包的衣料。老太太与齐嬷嬷嘴里发着啧啧的赞叹声,满脸的喜爱。 “这都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好料子了。” “是了,穿粗布穿的,突然见了这样好的料子,都有些无从下手呢。” 娇娇眼尖的发现除了几匹颜色深的之外,剩下的都是适合女孩子穿的比较柔和清淡的颜色,还有女孩子穿的成衣。她自作多情的想,这不会是给她的罢? 江鹤正坐在一边喝水,又黑又粗又长的大胡子上挂了水珠,整个人粗野又狂放。可是想着今日在门口发现的干衣与药膏,娇娇觉得这个人越长越好看了,可能是看顺眼了罢。完全不觉得粗鲁,只觉不羁。 江鹤见小傻子一直滴溜溜的拿那双小鹿似得眼睛盯着自己,放下手中的白开水,板着脸沉声道:“此次外出,碰巧遇到些料子。你衣裳少,里面还有一些成衣,去看看合不合身。” 像是长官在发号使令,又像是掌柜的给跑堂的发年礼。 娇娇冲他甜甜的笑了笑,灿烂美好的让人慌神,就去摸那件衣裳了。一摸她就诧异的张大了眼儿,这料子……分明是孔雀补锻。又去摸旁边那匹鹅黄色的布料,这、这是黄云罗?还有旁边,那是西洋白绢绸? 都是有名的质地柔软的好料子。 这些料子,在她做公主的时候当然是满箱满柜子的。可是如今,她发现江家上上下下包括老太太在内,穿的都是粗布的衣裳。也就是老太太的里衣有一件细棉布的。实在不像是买的起这种奢华料子的人。而且这种料子,平日里都是有价无市的,何况如今这乱世? 娇娇想着昨日里大胡子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还有今日门前的干衣。咬了咬唇,又自作多情了。 她忽扇了好几下长翅的睫毛,支支吾吾的试探道:“这是特地给我买的吗?” 第55章 五十五回 可能是因为天太冷,麻雀找不到吃的,所以那黄橙橙的小米粒洒在框下面没一会儿就有麻雀飞过来吃了。(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 娇娇时刻谨记小黑球的嘱托,一旦麻雀进去,就要立刻拉线,把框扣下来。这一扣还真的扣住了三只傻鸟。娇娇见它们在里面扑腾的厉害,赶紧提着裙子小跑过去,一屁股坐了上去,这样就跑不掉了。 她转着脑袋四处望了望,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屁股底下的傻鸟在扑腾着翅膀乱蹦,震得她小屁股痒痒的。 江松去找鸟蛋了,说是鸟蛋跟麻雀是绝配,吃烤麻雀没有鸟蛋的话简直是人生一大憾事。然后他怜悯的望着娇娇,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道:“算了,就当我做善事了,今日就带着你享受一番罢。” 娇娇也不敢动,生怕一起来麻雀就跑了。直坐的屁股发疼腿发麻江松才回来,她不满的皱眉道:“你怎么才回来?” 江松身上的外袍已经脱下来了,里面是全黑的小棉袄和小棉裤,把袍子里兜着的十几个鸟蛋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开心的道:“看,我找到两个窝,这些足足有十五个呢。” 娇娇见那鸟蛋小小的,有的上面还粘着鸟屎和羽毛,嫌恶的咧了咧嘴,捏着鼻子道:“怎么这样脏呢。” 江松不在意的道:“一会儿找个地方洗洗就好了,对了,你逮住鸟了吗,坐在这里做什么?” 一说到这个娇娇就开心,眉飞色舞的道:“逮住了呢,没看错的话里面有三只呢。我怕它们跑了,一直坐在上面等你回来呢。” 江松也是高兴,不过还是道:“你先起来,我把它们弄出来。还得再捉几只,这点不够吃。” “三只还不够啊?” “你不懂,这鸟小着呢,我自己都不够呢,唉……”一脸颇为嫌弃的样子。 娇娇白了他一眼,笑着去拧他的鼻子,哼道:“你个小黑球,要不是我在这里,你这三只麻雀可都还没有呢!” 娇娇陆陆续续又逮了两只,这时候鸟蛋已经洗好了,那三只麻雀也被小黑球麻利的收拾好了,已经快烤好了。 娇娇闻着这扑鼻的香味儿直流口水。 江松别看是个没长毛的小孩子,本事可不小。收拾,烧烤一把抓。娇娇也只是不时的给那滋滋冒油的抹点盐巴什么的。 到最后,新逮的两只还在火上烤着,两人已经盘腿坐在地上,脸对着脸吃上了香香的烤麻雀。 娇娇吃了一口到嘴里,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个怎么可以这么好吃?”皇宫里竟然都没有。 江松得意的一笑,豪气万丈的道;“这山里好吃的多着呢,以后你跟我混,保准把你养的白胖白胖的。” 娇娇瞪圆了眼,望着他那张黑胖黑胖的小脸,红红的小嘴吃的油汪汪的,嗤笑道:“我可不要跟你一样,那样黑不好看。你以后得听我的,不然我就跟祖母告状让她老人家教训你。反正你的小辫子多,一捉一个准。” 两人正吵吵着,就听见一声不悦的女声,“你们在干什么?” 娇娇扭脸去望,不认识,然后低头吃自己的。 江松倒是大嚼特嚼着嘴里的麻雀肉,不快的反问道:“杏花姐,你来这里干什么?” 杏花一身杏红色的长裙,里面估计没有穿棉衣裳,腰间的腰封系的紧紧的,束的纤腰袅袅风流,柳眉倒竖,“你又淘气,看我去告诉老太太和江鹤哥哥。” 江松撇了撇嘴,“你去呀,反正我大哥也不会喜欢你。” 杏花气的眼睛都红了,却紧紧咬牙忍住了,这是江鹤哥哥的弟弟,也就是自己以后的小叔子,自己作为长辈要让着他。 也想着自己来此的目的,顿时枪头一转,指着娇娇吊销着眼儿火药味儿十足的道:“你个野丫头,抬起头来。” 廖嫂子回家就把杏花给训了,让她以后省点事,差不多找个人就嫁了罢。寨主那样的人物不是她能攀附的起的。不说别人,就是人家从外面带来的那个小丫头,那长得比三月里的桃花还娇艳水灵呢。而且看样子,老太太也偏疼的很。 为此她坐不住了,明明昨天还是个脏乱的小乞丐,怎么一转眼就把老太太都收服了,还变好看了呢。 她一向自诩为太野山一枝花,虽然西鹊山那个女人长得妖妖娆娆的就会招男人眼,可是那么放荡的女人才进不了江家的大门呢。好不容易等着吃完了饭,想着说什么都要会会这个一夜大变样的小丫头。这才一路从寨子里追到这后山来。 娇娇反应了好一会儿,啊呜一声又啃了一只麻雀腿才意识道‘野丫头’是在说自己。她莫名其妙的抬头去看,“我认识你吗?” 杏花又窝了一口气,合着自己从昨天就‘念叨’着人家,人家却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更过分的是,她发现这个野丫头确实长得很好看!虽然只比自己白了一些而已~~ 她强自按捺住划花这个小狐媚子的脸的冲动,拿着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干干净净的嘴角,居高临下的望着娇娇道:“你跟我江鹤哥哥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带你来寨子里。” 娇娇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的问道:“为何你昨日还喊他寨主呢,今日就喊江鹤哥哥了。” 江松剥了一只鸟蛋一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嚷嚷道:“因为我哥哥不让她喊哥哥,只让她喊寨主,哈哈哈。” 娇娇了然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呢。” 杏花被江松揭了伤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气的使劲跺了跺脚。凶巴巴地道:“江松,你小,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江松冲她做了个鬼脸,“你跟我一般见识我也不介意啊,只要你别给我做大嫂就行。” 杏花闻言气的眼睛都红了,指着娇娇质问道:“这个丫头哪里好了,傻呆呆的,怎么配的上江鹤哥哥,你难道想要个傻子嫂嫂?” 娇娇举了举手,茫然的问道:“谁跟你说我跟大……江鹤有关系的?” 杏花鄙夷的望了她一眼,话语里的酸味儿遮都遮不住,“哼,猪鼻子里插大葱,你装什么蒜呢,昨日里还不知廉耻的拉着我江鹤哥哥的袖子呢!”我都没拉过! 这问题就严重了。娇娇虽然不怕杏花,但是她如今孤苦伶仃初来乍到的,贸贸然的就得罪了这里的小土著可不太好。而且说她勾搭大胡子,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嘛! 遂她十分诚恳的望着杏花,真挚的道:“杏花姐姐,我跟你的江鹤哥哥真的没有关系的。只是我们家遇了难,家破人亡,是你江鹤哥哥救了我而已。我现在只是江家的一个小丫鬟,你江鹤哥哥其实很讨厌我的。他昨日晚上还凶我来着。” 娇娇发誓,就是父皇封她为明月公主并且还给了她一大块封地,她跪地谢恩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诚心诚意。 想到父皇,她心里又开始酸酸的锐利的疼起来。深吸了口气,继续抬抬真挚的望着杏花。 杏花不过是个淳朴的山里姑娘罢了,虽然为人霸道了些,但比心眼子,十个她都不是娇娇的对手。此时见娇娇一脸真诚,而且说的话的都说到了她的心坎子上,舒服的很,不由得的她就信了。 她就说嘛,她这样的大美人江鹤哥哥都没有动心,哪里能看的上这还没断奶的黄毛丫头呢,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哪里像自己□□的招人喜欢。 她一想开,脸上的神色就缓和了下来,见娇娇正跟江松在抢一只烤好的麻雀,吃的满脸油花,脏兮兮的。这下更信了。 见那二人已经抢成了一团,她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大姑娘的优越感。转身甩着帕子摇曳生姿地就走了。 娇娇眼角瞥见杏花离开的背影,高兴的松了一口气。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只肥肥的小麻雀从江松的爪子里抢过来,迅速的来来回回用舌头口水舔了舔,然后眯着眼睛得意的冲着他笑。 江松傻眼,知道她无耻,没想到她还能这样无耻。当下也毫不示弱,把那两只还未烤熟的麻雀身上呸呸吐了两口口水…… 娇娇扶额,这算不算自作自受,无语的道:“……孺子可教也……” 果然这友情就是吃出来打出来的的,两人齐心协力打了顿牙祭,还毫不退让的吵闹了一番,革命友谊噌噌的上涨。吃的饱饱的打着饱嗝一路笑闹着回家去。 回家之后,就见那匹黑黑的大马踏雪,正在踢着白白的蹄子在院子里喝水呢。江松欢喜的拉着娇娇往屋里跑去,“大哥,你回来啦!” 进去之后,就见大黑方桌上放着一大包的衣料。老太太与齐嬷嬷嘴里发着啧啧的赞叹声,满脸的喜爱。 “这都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好料子了。” “是了,穿粗布穿的,突然见了这样好的料子,都有些无从下手呢。” 娇娇眼尖的发现除了几匹颜色深的之外,剩下的都是适合女孩子穿的比较柔和清淡的颜色,还有女孩子穿的成衣。她自作多情的想,这不会是给她的罢? 江鹤正坐在一边喝水,又黑又粗又长的大胡子上挂了水珠,整个人粗野又狂放。可是想着今日在门口发现的干衣与药膏,娇娇觉得这个人越长越好看了,可能是看顺眼了罢。完全不觉得粗鲁,只觉不羁。 江鹤见小傻子一直滴溜溜的拿那双小鹿似得眼睛盯着自己,放下手中的白开水,板着脸沉声道:“此次外出,碰巧遇到些料子。你衣裳少,里面还有一些成衣,去看看合不合身。” 像是长官在发号使令,又像是掌柜的给跑堂的发年礼。 娇娇冲他甜甜的笑了笑,灿烂美好的让人慌神,就去摸那件衣裳了。一摸她就诧异的张大了眼儿,这料子……分明是孔雀补锻。又去摸旁边那匹鹅黄色的布料,这、这是黄云罗?还有旁边,那是西洋白绢绸? 都是有名的质地柔软的好料子。 这些料子,在她做公主的时候当然是满箱满柜子的。可是如今,她发现江家上上下下包括老太太在内,穿的都是粗布的衣裳。也就是老太太的里衣有一件细棉布的。实在不像是买的起这种奢华料子的人。而且这种料子,平日里都是有价无市的,何况如今这乱世? 娇娇想着昨日里大胡子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还有今日门前的干衣。咬了咬唇,又自作多情了。 她忽扇了好几下长翅的睫毛,支支吾吾的试探道:“这是特地给我买的吗?” 第56章 五十六回 裕亲王府雅风苑,朱王妃一动不动的坐在阴影里,整个人阴鹜又悲伤,直直的做到日暮西陲,胭脂轻手轻脚的进屋点灯,这才声音冷冷的问道:“生了?” 胭脂大气都不敢喘,默了一瞬,轻声应是。 朱王妃发出一声似哭非哭的声嗓,“王爷终于有后了,真为他高兴。” 胭脂抿了抿唇,不敢搭腔。 这话一听就不是真心的,自家王妃的心思她还是知道的。 王爷一直无后,王妃心痛难受,可是王爷真要跟别的女人生了一儿半女的,王妃心中必定又跟针扎似的疼。 “听说生了个女儿。” 然后皇帝就为了这么个丫头片子,推了早朝,在庄子上守了一天一夜,一回宫,就封了嘉熙郡主。这样的荣宠,就是宫中的几位公主都是没有的。不过一个侧妃生的庶女,却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 据说皇上还给赐了名,不过被王爷抗旨推回去了。说是自己闺女的名字要自己起。 当然,这些胭脂打死都不会说的。 王妃过的够苦的了,虽然这苦楚全是她自己作出来的,但身为贴身丫头,也不忍心伤口上撒盐。 “王妃,夜了,该用晚膳了,厨房今儿做了您爱吃的玫瑰酒酿,奴婢给您传膳?” 朱王妃定定的低头望着手上的同心结,“传罢。” 胭脂大喜,只要肯吃饭就好,可是脸上的喜色还没有退下去,又闻王妃淡淡的道:“去准备一下,明个儿一早,咱们就出城。” 胭脂心中一凛,后背隐隐有冷汗冒出,“王妃,您……” 朱王妃冷笑一声,“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妾室为王爷孕育子嗣有功,我身为王妃,去看望一下,才是规矩。” 胭脂暗暗叫苦,上次闹得事儿那样大,虽然最后倒霉的是曹氏跟陶氏,王爷并没有对王妃动手,该有的一应衣食药物也从来没有短缺过,可是很明显,她们雅风苑的人出去后,底气更不足了。 这一次,王爷刚刚迎来了第一个孩儿,虽然不是男孩,但就凭这几日外界传来的消息,跟从府里宫中源源不断送出去的好东西,就知道王爷心中的欢喜。 王妃这时候要过去,不是摆明了要让王爷不痛快么。 陶侧妃一入府就把王爷迷得不要不要的,眼里只剩下她一个,置满府的美人儿与不顾。 而且一入府就怀孕,虽然这回生了个女儿,但到底说明人家底子是好的,又能整日整夜的霸着王爷,说不得明年就能给王府添个长子。 王妃偏偏这时候还是硬赶上去,她跟王爷本就没有几丝情分,上次的事儿过后,王爷更是明确警告王妃再不许去庄子上。 就这样不打一声招呼的冲过去,只要想想,胭脂就觉得满嘴都是苦涩。 含珠跟赵绚面面相觑,有些傻乎乎的盯着襁褓里的小娃娃。 赵绚失语片刻,见含珠一脸震惊,要哭不哭的,马上急急安慰道:“乖乖,不哭不哭,看咱们的小宝贝儿多漂亮,看这小脸……红的多有气色,也不哭闹,乖乖巧巧的,真可爱。” 含珠慢吞吞的抬起头,看傻子似得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瞅着红通通皱巴巴的跟个小猴子似得亲生闺女,“真丑!” 赵绚一听就不干了,虽然他也觉得自家姑娘很丑,但是你不能说出来啊! “哪里丑了,看这大眼睛,看这小嘴巴,看这小胳膊小腿,多漂亮,囡囡,不能这样说小宝贝儿的,她会生气。” 含珠又慢吞吞的看了他一眼,“可是她这会儿就是丑啊。” 赵绚也是奇怪,自己玉树临风英俊威武,囡囡闭月羞花国色天香,怎么生出来的孩子一点都没有继承父母的美貌呢? 含珠身上还疼的厉害,不大敢动,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指摸了摸小猴子的小脸蛋,有些不确定的道:“我听说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丑的不能看,长长就好了。” 她也只是听人这么说过,不太确定。不过活了这么大,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丑的跟自家闺女一样的,这万里挑一的总不能这么巧就赶上了,想必应该是长长就好看了。 赵绚闻言却是松了口气,十分笃定的点头,小心翼翼的亲了亲努着小嘴巴睡得香甜的小东西,“肯定是的,我的小宝贝儿,一定是世上最最漂亮的小姑娘。” 两个人都是新手,第一次给人家当父母,虽然孩子丑了些,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骨肉,越看越喜欢,傻呵呵的头碰头看了好大一会儿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含珠见小姑娘睡梦中还不停的努着小嘴,想必是饿了,推了推赵绚,“你出去。” 赵绚不乐意,“为什么?” 含珠又推了推他,见推不动,咬了咬嘴唇,脸有些红,“宝宝饿了,我给她喂奶。” “不是有奶娘么?” “我这么辛苦把她生下来,当然要喝我的奶。奶娘的奶不干净,她不会喜欢的。” 而且她觉得胸脯胀胀的,难受的很。 赵绚对此无可无不可,却还是不肯出去,“那为何要赶我出去?” 含珠红着脸瞪他,一脸害羞的样子。 赵绚缓了缓神,这才反应过来,眼神有些贪婪的盯着她饱满圆润的胸脯,吞了吞口水,“都老夫老妻了,你什么我没见过,囡囡,你喂就是,我守着你们娘俩才安心。” 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姑娘努了好一会儿小嘴,仍不见有人喂自己,哼哼唧唧的小声哭了起来,含珠这才顾不上赶人,解开衣襟,堵住了嗷嗷待哺的小姑娘的嘴。 小姑娘急不可耐的吸吮着,因为用力太大,小小的额头上很快就津起了汗珠,小猪一样的吭吭哧哧个不停。 那雪白柔腻的一团,他最爱的娇娇此时此刻被女儿含在嘴里,红彤彤的小手还霸道的捧着。 赵绚眼巴巴的望着,不争气的吞了口口水,咕咚一声,格外的响。 含珠的脸顿时更红了,没好气的拧了他一下。 赵绚皮糙肉厚的,就当她在挠痒痒,根本不当一回事儿,反倒给挠出了一身火气,声音暗哑**,“囡囡,你看她不好好吃,都流出来了,不能浪费,要不我……” “你还要不要脸!” 含珠连耳朵尖尖儿都是红的,脸上的热气直往外喷,当着女儿的面,羞耻的浑身都不自在,手脚更是没地方放,眼泪快出来了。 赵绚见她眼泪汪汪的,顿时就老实了,搓了搓大掌,无措的道:“你别哭啊,我错了还不行么,别哭,月子里不能落泪,看落下病根,你这不是剜我的心嘛。” 含珠抱着孩子不肯看他,噘着嘴道:“那你出去,我要吃糖水鸡蛋,你去给我煮。” 赵绚哪里不知道她这是怕自己不肯出去,故意折腾他呢! 不过他也真是呆不下去了,再待下去不是他一身火气憋得流鼻血,就是把她惹哭。 遂没有一句二话,起身下榻穿靴子,虽然有些拖拉,气的含珠掐着腰间的软肉又拧了好几把。 房里房外两重天,被寒冬腊月的冷风吹了吹,晕乎乎的脑袋这才清明些,燥热的身子也消停了。 依依不舍的望了望紧闭的房门,终是抬步往厨房走去。 大宝贝受了大罪了,别说只让他煮个糖水鸡蛋,就是要他的命,也绝没有二话。 可是走到半路,却给人拦住了。 宝镜踩着小碎步出现,低声问道:“王爷,高氏母子跟陶氏如何处置?” 赵绚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凶狠,浑身充满了戾气,阴涔涔的道:“你不说本王还真给忘了,既然她们狗胆包天,不怕死的撞上来,本王就成全她们!” “去,把陶氏送回王府,给本王狠狠的打,一百杖,一下都不能少!” “高氏母女送回陶府,在陶府大门给我打,每人杖一百。” “给本王查,看跟着这三个贱人上蹦下蹿的都有谁,有一个算一个,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打死的打死,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过!” “广平侯府,呵呵,给本王往死里折腾!” 说完他还不解气,整个人如同暴怒的狮子,暴躁不安的在原地打转,“不行,这样太便宜她们了,你这样……” 宝镜吓死了,早知道王爷生气,可没想到会气成这个样子。 一百杖啊,这可是要打死人的,高氏可是诰命夫人,陶宝珠也是官家小姐,要真给王爷活生生的打死了,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呢! 瞄了眼紧闭的房门,把言辞斟酌了一下,他有些不安的开口劝道:“王爷,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陶氏跟广平王府还好说,可是……高氏母子,咱们如此行事,陶大人面子上不好看啊。” 赵绚一脚就踹了过去,“本王管他好不好看,没用的窝囊废,就因为他,囡囡吃了多少苦?” 宝镜揉着痛的抽筋儿的小腿肚子,一张脸苦哈哈的,王爷,你太任性了,这样会被那帮子凶残的御史活活用唾沫星子淹死的! 身为王府的第一红人,就算被王爷打死,也得把逆耳的忠言说完。 “侧妃跟陶大人毕竟是父女,侧妃……想必也不会愿意让陶大人没脸的。” 赵绚了神色果然缓和了一些。 宝镜一看就知道自己蒙对了,只要牵扯到侧妃跟小郡主,王爷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会慎之重之,遂忙趁热打铁道:“而且咱们小郡主刚刚出生,明个儿就是洗三,过不了多久又是满月,又是大过年的,见了血腥,到底不好不是?” 赵绚犹豫更甚,沉吟了半天,气的又踹了他一脚,“就你话多,那你说怎么办?狗奴才!” 被主子虐成渣渣,宝镜依然笑得跟个弥勒佛似得,知道王爷心中恨不得把那些魑魅魍魉千刀万剐喽,这口气要是不给他出出来,少不得就气闷出毛病来了。 这会儿这样问,也不是真的没有主意,需要来问他这个奴才,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遂他也不说话,只顺着主子的力道一摔摔出好几尺,趴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呼痛。 “滚起来滚起来,去,本王这会儿没工夫搭理她们,都给本王关柴房去,看着别死了就行。” 这个天儿,关在柴房里,不用有人特意折磨为难,冻也能把人冻出个好歹。而且犯了这么大的罪,每日只好歹给些粗茶淡饭就是了,别说山珍海味,有口热乎的都是奢侈。 那几位都是娇生惯养的,这样的钝刀子慢磨,更让她们受不了,还不如给刀痛快的一死了之呢。 不过起码不见血了,在庄子上关着,也传不到外边儿去,现下总算是安稳了。 至于之后会怎样……到时候侧妃都出了月子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去找侧妃,侧妃总会好生看着王爷不要太任性妄为的。 宝镜拍拍屁股站起来,行了个礼,生怕赵绚后悔死的,飞似得跑了。 他早就看明白了,在侧妃面前,王爷就是个纸老虎。如今又有了小郡主,在那母子面前,王爷是一口大气都舍不得出的。 呜呜,侧妃,你可得好生坐月子,早日生龙活虎呀!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今天晚了,对不住大家了,晚安 第57章 五十七回 可能是因为天太冷,麻雀找不到吃的,所以那黄橙橙的小米粒洒在框下面没一会儿就有麻雀飞过来吃了。 娇娇时刻谨记小黑球的嘱托,一旦麻雀进去,就要立刻拉线,把框扣下来。这一扣还真的扣住了三只傻鸟。娇娇见它们在里面扑腾的厉害,赶紧提着裙子小跑过去,一屁股坐了上去,这样就跑不掉了。 她转着脑袋四处望了望,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屁股底下的傻鸟在扑腾着翅膀乱蹦,震得她小屁股痒痒的。 江松去找鸟蛋了,说是鸟蛋跟麻雀是绝配,吃烤麻雀没有鸟蛋的话简直是人生一大憾事。然后他怜悯的望着娇娇,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道:“算了,就当我做善事了,今日就带着你享受一番罢。” 娇娇也不敢动,生怕一起来麻雀就跑了。直坐的屁股发疼腿发麻江松才回来,她不满的皱眉道:“你怎么才回来?” 江松身上的外袍已经脱下来了,里面是全黑的小棉袄和小棉裤,把袍子里兜着的十几个鸟蛋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开心的道:“看,我找到两个窝,这些足足有十五个呢。” 娇娇见那鸟蛋小小的,有的上面还粘着鸟屎和羽毛,嫌恶的咧了咧嘴,捏着鼻子道:“怎么这样脏呢。” 江松不在意的道:“一会儿找个地方洗洗就好了,对了,你逮住鸟了吗,坐在这里做什么?” 一说到这个娇娇就开心,眉飞色舞的道:“逮住了呢,没看错的话里面有三只呢。我怕它们跑了,一直坐在上面等你回来呢。” 江松也是高兴,不过还是道:“你先起来,我把它们弄出来。还得再捉几只,这点不够吃。” “三只还不够啊?” “你不懂,这鸟小着呢,我自己都不够呢,唉……”一脸颇为嫌弃的样子。 娇娇白了他一眼,笑着去拧他的鼻子,哼道:“你个小黑球,要不是我在这里,你这三只麻雀可都还没有呢!” 娇娇陆陆续续又逮了两只,这时候鸟蛋已经洗好了,那三只麻雀也被小黑球麻利的收拾好了,已经快烤好了。 娇娇闻着这扑鼻的香味儿直流口水。 江松别看是个没长毛的小孩子,本事可不小。收拾,烧烤一把抓。娇娇也只是不时的给那滋滋冒油的抹点盐巴什么的。 到最后,新逮的两只还在火上烤着,两人已经盘腿坐在地上,脸对着脸吃上了香香的烤麻雀。 娇娇吃了一口到嘴里,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个怎么可以这么好吃?”皇宫里竟然都没有。 江松得意的一笑,豪气万丈的道;“这山里好吃的多着呢,以后你跟我混,保准把你养的白胖白胖的。” 娇娇瞪圆了眼,望着他那张黑胖黑胖的小脸,红红的小嘴吃的油汪汪的,嗤笑道:“我可不要跟你一样,那样黑不好看。你以后得听我的,不然我就跟祖母告状让她老人家教训你。反正你的小辫子多,一捉一个准。” 两人正吵吵着,就听见一声不悦的女声,“你们在干什么?” 娇娇扭脸去望,不认识,然后低头吃自己的。 江松倒是大嚼特嚼着嘴里的麻雀肉,不快的反问道:“杏花姐,你来这里干什么?” 杏花一身杏红色的长裙,里面估计没有穿棉衣裳,腰间的腰封系的紧紧的,束的纤腰袅袅风流,柳眉倒竖,“你又淘气,看我去告诉老太太和江鹤哥哥。” 江松撇了撇嘴,“你去呀,反正我大哥也不会喜欢你。” 杏花气的眼睛都红了,却紧紧咬牙忍住了,这是江鹤哥哥的弟弟,也就是自己以后的小叔子,自己作为长辈要让着他。 也想着自己来此的目的,顿时枪头一转,指着娇娇吊销着眼儿火药味儿十足的道:“你个野丫头,抬起头来。” 廖嫂子回家就把杏花给训了,让她以后省点事,差不多找个人就嫁了罢。寨主那样的人物不是她能攀附的起的。不说别人,就是人家从外面带来的那个小丫头,那长得比三月里的桃花还娇艳水灵呢。而且看样子,老太太也偏疼的很。 为此她坐不住了,明明昨天还是个脏乱的小乞丐,怎么一转眼就把老太太都收服了,还变好看了呢。 她一向自诩为太野山一枝花,虽然西鹊山那个女人长得妖妖娆娆的就会招男人眼,可是那么放荡的女人才进不了江家的大门呢。好不容易等着吃完了饭,想着说什么都要会会这个一夜大变样的小丫头。这才一路从寨子里追到这后山来。 娇娇反应了好一会儿,啊呜一声又啃了一只麻雀腿才意识道‘野丫头’是在说自己。她莫名其妙的抬头去看,“我认识你吗?” 杏花又窝了一口气,合着自己从昨天就‘念叨’着人家,人家却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更过分的是,她发现这个野丫头确实长得很好看!虽然只比自己白了一些而已~~ 她强自按捺住划花这个小狐媚子的脸的冲动,拿着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干干净净的嘴角,居高临下的望着娇娇道:“你跟我江鹤哥哥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带你来寨子里。” 娇娇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的问道:“为何你昨日还喊他寨主呢,今日就喊江鹤哥哥了。” 江松剥了一只鸟蛋一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嚷嚷道:“因为我哥哥不让她喊哥哥,只让她喊寨主,哈哈哈。” 娇娇了然的点了点头,“怪不得呢。” 杏花被江松揭了伤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气的使劲跺了跺脚。凶巴巴地道:“江松,你小,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江松冲她做了个鬼脸,“你跟我一般见识我也不介意啊,只要你别给我做大嫂就行。” 杏花闻言气的眼睛都红了,指着娇娇质问道:“这个丫头哪里好了,傻呆呆的,怎么配的上江鹤哥哥,你难道想要个傻子嫂嫂?” 娇娇举了举手,茫然的问道:“谁跟你说我跟大……江鹤有关系的?” 杏花鄙夷的望了她一眼,话语里的酸味儿遮都遮不住,“哼,猪鼻子里插大葱,你装什么蒜呢,昨日里还不知廉耻的拉着我江鹤哥哥的袖子呢!”我都没拉过! 这问题就严重了。娇娇虽然不怕杏花,但是她如今孤苦伶仃初来乍到的,贸贸然的就得罪了这里的小土著可不太好。而且说她勾搭大胡子,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嘛! 遂她十分诚恳的望着杏花,真挚的道:“杏花姐姐,我跟你的江鹤哥哥真的没有关系的。只是我们家遇了难,家破人亡,是你江鹤哥哥救了我而已。我现在只是江家的一个小丫鬟,你江鹤哥哥其实很讨厌我的。他昨日晚上还凶我来着。” 娇娇发誓,就是父皇封她为明月公主并且还给了她一大块封地,她跪地谢恩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诚心诚意。 想到父皇,她心里又开始酸酸的锐利的疼起来。深吸了口气,继续抬抬真挚的望着杏花。 杏花不过是个淳朴的山里姑娘罢了,虽然为人霸道了些,但比心眼子,十个她都不是娇娇的对手。此时见娇娇一脸真诚,而且说的话的都说到了她的心坎子上,舒服的很,不由得的她就信了。 她就说嘛,她这样的大美人江鹤哥哥都没有动心,哪里能看的上这还没断奶的黄毛丫头呢,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哪里像自己□□的招人喜欢。 她一想开,脸上的神色就缓和了下来,见娇娇正跟江松在抢一只烤好的麻雀,吃的满脸油花,脏兮兮的。这下更信了。 见那二人已经抢成了一团,她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大姑娘的优越感。转身甩着帕子摇曳生姿地就走了。 娇娇眼角瞥见杏花离开的背影,高兴的松了一口气。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只肥肥的小麻雀从江松的爪子里抢过来,迅速的来来回回用舌头口水舔了舔,然后眯着眼睛得意的冲着他笑。 江松傻眼,知道她无耻,没想到她还能这样无耻。当下也毫不示弱,把那两只还未烤熟的麻雀身上呸呸吐了两口口水…… 娇娇扶额,这算不算自作自受,无语的道:“……孺子可教也……” 果然这友情就是吃出来打出来的的,两人齐心协力打了顿牙祭,还毫不退让的吵闹了一番,革命友谊噌噌的上涨。吃的饱饱的打着饱嗝一路笑闹着回家去。 回家之后,就见那匹黑黑的大马踏雪,正在踢着白白的蹄子在院子里喝水呢。江松欢喜的拉着娇娇往屋里跑去,“大哥,你回来啦!” 进去之后,就见大黑方桌上放着一大包的衣料。老太太与齐嬷嬷嘴里发着啧啧的赞叹声,满脸的喜爱。 “这都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好料子了。” “是了,穿粗布穿的,突然见了这样好的料子,都有些无从下手呢。” 娇娇眼尖的发现除了几匹颜色深的之外,剩下的都是适合女孩子穿的比较柔和清淡的颜色,还有女孩子穿的成衣。她自作多情的想,这不会是给她的罢? 江鹤正坐在一边喝水,又黑又粗又长的大胡子上挂了水珠,整个人粗野又狂放。可是想着今日在门口发现的干衣与药膏,娇娇觉得这个人越长越好看了,可能是看顺眼了罢。完全不觉得粗鲁,只觉不羁。 江鹤见小傻子一直滴溜溜的拿那双小鹿似得眼睛盯着自己,放下手中的白开水,板着脸沉声道:“此次外出,碰巧遇到些料子。你衣裳少,里面还有一些成衣,去看看合不合身。” 像是长官在发号使令,又像是掌柜的给跑堂的发年礼。 娇娇冲他甜甜的笑了笑,灿烂美好的让人慌神,就去摸那件衣裳了。一摸她就诧异的张大了眼儿,这料子……分明是孔雀补锻。又去摸旁边那匹鹅黄色的布料,这、这是黄云罗?还有旁边,那是西洋白绢绸? 都是有名的质地柔软的好料子。 这些料子,在她做公主的时候当然是满箱满柜子的。可是如今,她发现江家上上下下包括老太太在内,穿的都是粗布的衣裳。也就是老太太的里衣有一件细棉布的。实在不像是买的起这种奢华料子的人。而且这种料子,平日里都是有价无市的,何况如今这乱世? 娇娇想着昨日里大胡子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还有今日门前的干衣。咬了咬唇,又自作多情了。 她忽扇了好几下长翅的睫毛,支支吾吾的试探道:“这是特地给我买的吗?” 第58章 五十八回 含珠屋子里的地龙烧的旺,从寒风凛冽的外面进来,桃花生生打了个机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伸出双手抱了抱自己,撩开帘子进入内室,“王爷,王妃派人来了。” 赵绚正捧着小花卷的脚丫子亲,闻言皱眉,“她怎么又来了,本王不是说不许她出王府么?” 桃花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详细解释道:“王爷,王妃没来,王妃派人来的。” 赵绚:“……” “行了,来做甚么?” “来的是王妃身边的朱妈妈,说要亲自见王爷一面。” 赵绚不耐烦的赶人,“下去,爱说说,不说拉倒,本王哪有功夫见她,把人赶走,跟她说,都消停点。” 语罢又把闺女的小脚丫亲了一遍,小心翼翼的把包被给她系好,一边系一边哄道:“乖宝贝儿,不哭不哭,听话,难受也得系上,不然以后长罗圈腿,咦,可丑了对不?” 含珠百无聊赖的躺在枕头上,面上含笑的望着父子俩,思绪却是飘远。 她想,朱王妃一定爱赵绚爱到骨子里了,小花卷刚生下来的时候,她素着一张脸到来,给小花卷带了许多东西,望着小花卷又爱又恨。 可到底什么都没说,只居高临下摆着正室的款,眼神复杂的对自己道:“给王爷生下长女,你有功,辛苦了。” 含珠知道她心中定不好受,但是因为她太在乎赵绚了,她希望赵绚完完美美的,一切都好。所以,她连他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一起爱。 就是她,跟赵绚这么久,除了嘴上放个冷刀子之外,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可是她听说,朱王妃对王府里的侧妃、夫人还有侍妾什么的,可从来不会手软。像什么下药啦,张嘴啦,大夏天里跪庭院啦,手段多多。这还是有名有姓的,像一些通房丫头什么的,现如今坟头都长草了。 这样一比,她心中有个怪异的想法渐渐成型,这个朱王妃,好似对一切赵绚放在心上的人或东西,都会手下留情。她逼着自己,以赵绚的厌恶喜欢为准则,从来不会跨越雷池一步。 难怪,在朱家倒台之后,朱王妃一直屹立不倒,而且过的还挺舒服。 这样一个女人,一旦爱了,就算全世界都反对,就算斗转星移失去了一切,也不肯回头。 为了他,她受尽苦楚,却依然咬牙坚持。 但也不是真的不识数的蠢货,相反,她把所有人都骗了。 这个女人她活的很通透,她爱赵绚,在赵绚的底线内为所欲为,因为爱她,她做出种种疯狂的举动,让所有人对她又嫉又恨却无可奈何。却又谨小慎微的守着那条底线,绝对不会跨出一步。 隐隐的,含珠有些佩服她。 这个女人自以为是,把自己的爱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从来只考虑自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用一腔热血把所有人都伤的体无完肤。 她活的太自在,太真实,轰轰烈烈的像一团火焰,不到一无所有,绝不熄灭。 赵绚把小花卷放在一旁,爬过来亲了含珠一口,“在想什么?”笑的那么高深莫测。 “在想王妃,真是个妙人儿。” 这个女人不简单呐! 赵绚神情顿了顿,讽刺一笑,转移话题道:“囡囡满月酒,你想怎么办?东西都准备好了,一应俱全,只到底是在王府办还是在庄子办,都听你的。” “王妃上次不是跟王爷商量要回去办么,这会子派人来,估计也是说这个事儿的……我听王爷的。” 怎么三句话不离王妃? 赵绚小心翼翼的觑了觑她的脸色,亲昵的脸贴着脸道:“你是咱们家掌柜的,我听你的。” 含珠慢吞吞的扭脸看他,两人离得近,一扭脸就鼻头相对,这么一看差点成对眼,她赶紧眨眨眼,漫不经心的道:“少哄我玩儿,这样的事儿哪里轮到我做主了。不过小花卷太小了,坐马车会不会吓到她,外边还那么冷。” 赵绚斜乜她,“不是老嚷嚷着要闷坏了么,要出门不开心?” 含珠吭哧半天,道:“那我要是跟着回去,就不用坐双月子了?” 赵绚含笑摇头,“当然不行。” 含珠不想回去,如果有可能,她想带着小花卷在庄子上住一辈子。比起回王府,坐双月子简直是小菜一碟。 赵绚见她皱巴着小脸惨兮兮的,有苦难言的样子可爱的不得了,把人搂住使劲儿抱了抱,“傻囡囡啊,这寒冬腊月的,你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我不会忍心如此折腾你们娘俩的。放心,咱哪儿都不去,就在庄子上过。” 他这样体贴好说话,含珠反倒不好意思的担心道:“那就不要请客人了吧,跟洗三时一样,自家人乐呵乐呵就行了。庄子离京城老远了……”到时候客人不愿意来又不好不来,弄得怨声载道的可如何是好。 赵绚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哈哈大笑,大手不停的揉搓着她丰盈了不少的小身子,“我的小乖乖,真是个傻孩子,我赵绚的小郡主过满月,让他们来是给他们面子。不信你看着,到时候许多没有请帖的人肯定也会厚着脸皮上门来,你什么都不用管,就等着收礼收到手软罢。” 又哦哦哦的去逗小花卷,“爹爹的小棉袄要发财了呢,都给小宝贝儿攒着当嫁妆好不好,等小宝贝儿长大了,就买个如意郎君回来当上门女婿。” 含珠闻言大囧,“这样,这样不太好罢?” 赵绚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好的,外面送礼的你不用管,进门拜见你的,不管给什么,统统收下就是,裕亲王府的大郡主,满月礼多重都受得起。” 太任性了,简直就是肆无忌惮! 长在新中/国的红/旗之下,含珠从来都是守法奉公的好公民,虽然没有投身到为人名服务的泱泱大河中,却是高三一毕业就入了党,每年的党费一毛钱都没差过,妥妥的五好青年。 不说嫉恶如仇罢,却一向积极为了反腐倡廉的大计摇旗呐喊。 看自己孩儿她爸这样一幅‘丑恶’嘴脸,妥妥一只膘肥体壮的大老虎,简直是无言以对。 赵绚见她一脸嫌弃的瞪着自己,小脑袋被自己揉的毛毛躁躁的,跟卷毛的小花卷头并头的躺着,傻呆傻呆的。 “没办法啊,家里两个活祖宗等着呢,这样搂银子最快了。” 这倒是大实话,有几个人面子大的让手无实权深得圣宠的裕亲王随份子添礼?只进不出的,当然快。 要不是之前含珠生孩子把他吓得半死,都想再多生几个了。 含珠搂着闺女搓了搓小屁股离他远一些,“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这些老老实实的小老百姓,还是离决疣溃痈的大王爷远一点为好。” 这话就是在闹着玩儿了,毕竟这不是现代,谁让人家命好呢,有亲大哥在头上顶着,这辈子只要不谋朝篡位,想怎么胡闹都有人兜着。 赵绚怪笑一声,“小妖精哪里逃,你个没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把你们娘俩养的白白胖胖的?” 正弘帝一圈圈的在大殿里打转转,把皇后的头都给转晕了,“皇上,您坐一坐,一会儿就来了。” 正弘帝摆摆手,“朕哪里坐得下去,棘奴那个混账东西,真是没有一刻让朕省心的。” 皇后嫁给皇上的时候,赵绚才四岁,也算是看着这个小叔子长大的,跟儿子比起来也不差什么。闻言也是一笑,“您放心,阿绚有分寸,顶多不过是在庄子上过满月酒,到时候让泰儿他们都过去,不会冷清的。” “堂堂亲王府的郡主,洗三礼过的悄无声息,满月酒还在那犄角旮旯的山窝窝里过,他光棍无所谓,朕这脸上烧得慌!” 阿钰坐在母后身边吃点心吃的满脸渣渣,晃悠着两条胖乎乎的小短腿插嘴,“阿钰想去庄子上,母后,阿钰去了多住几天行不行,我喜欢妹妹,我要跟她玩过家家。父皇,你再给我几匣子小人偶,小衣裳也要,我要送给妹妹。” 正弘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没了!” 他手头上的几匣子是最后的存货了,里面还有黄头发蓝眼睛的洋人,可漂亮!是准备等满月酒的时候亲自送给大侄女儿的,可是阿绚那个熊孩子竟然不回京城,真是气死他了! 知道他出一趟京城有多难吗? 阿钰不满的瞪着他父皇,大声道:“父皇,你撒谎,你前几天还专门让人做好看小匣子呢,上面镶了许多宝石,亮晶晶的可漂亮了,小人偶都装在里面,我都看到了!” 被儿子当着面揭穿,正弘帝脸上有些下不来台,板着脸训人,“男子汉大丈夫,跟个小姑娘似得玩过家家,你丢不丢人!” 阿钰一点都不觉得丢人,也不怕吹胡子瞪眼睛的父皇,又往嘴里塞了个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一边吃一边道:“父皇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你夸阿钰有耐心有爱心,长大后一定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儿。” “还惋惜的不得了,只恨当初没把阿钰生成小闺女,说我就是你的小棉袄呢!” 皇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拿帕子捂着嘴偷乐。 正弘帝也绷不住脸了,笑骂道:“你个活宝,还有你那不着调的皇叔,你们俩干脆把朕气死得了。” 太子赵泰缓步从殿外走进来,规规矩矩的给父皇母后问安,头还没低下去就给正弘帝打断了,“免了免了,快说,怎么样?” 赵泰仔细斟酌措辞,注意着别把父皇气出个好歹来,“陶侧妃生产时伤了身子,要坐双月子。小堂妹也太小,身子也弱,哭都哭不大声儿。这天寒地冻的,皇叔实在不忍心让她们娘俩折腾。 父皇的好意皇叔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不,皇叔亲自上山打了一只鹿,只留下了两条腿给陶侧妃补身子,剩下的都给儿臣带回来了。” 听见这个,正弘帝了脸色顿时就软和了下来,他最爱吃鹿肉。 “咱们在宫里什么没有,你拿回来做什么,也不给你皇叔多留点。还有陶侧妃,小丫头受罪了,该多补补才是。” 赵泰笑了笑,温和道:“儿臣也这样说,可是皇叔没等儿臣说完就把儿臣赶出来了。” 皇后亲手给儿子倒了杯热茶,让他暖暖身子,笑着对正弘帝道:“阿绚这是惦记着您呢,哪有收回去的理儿,皇上回头多赏些东西也就是了。” 正弘帝连连点头,“皇后说的是。不过他们虽然不肯回京城大办,这满月酒却不能马虎,咱们商量商量,小丫头是姐姐,这个头儿可得带好了。” 先开花后结果,这闺女都有了,儿子还会远么,离子孙满堂还会远么? 身为裕亲王府的大郡主,任重而道远,这满月酒一定要慎重。 第59章 五十九回 闻听太医的话,正元帝犹自以为是自己幻听,嘴唇颤抖道:“你说什么?” 来给丽妃诊脉的一向都是太医院院首刘太医,正元帝的御用太医。刘太医抚着白花花的胡子呵呵的笑,“回皇上,丽妃娘娘怀孕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正元帝噌的站了起来,围着紫檀木雕牡丹纹绕了好几圈,神情激动,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啊。” 正元帝走向床边轻轻的拥住已经羞得满面红晕的丽妃,忙不迭的问:“爱妃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些什么,要不要睡一会儿……” 丽妃娇羞的瞪了他一眼,“这么多人看着呢,看让人笑话。” 正元帝虎目一瞪,环视四周,“谁敢笑话。” 正在抿着嘴巴傻乐的绿水吓了一呆,结结巴巴的辩解道,“皇上,奴婢是高兴的,不是,不是……”笑话您啊!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黄东湖给拽走了。 当赏赐流水价儿的飞进如绘宫时,丽妃时隔多年再次怀孕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虽然不是皇上第一位皇子,但是却是皇上心头好的第一位孩子,所以也算的上大事件了。 淑妃气的浑身都在颤抖,咬牙切齿道:“你听听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在丽妃怀孕期间就不要随意出门了’,这不是明摆着防着我呢吗?” 沈嬷嬷心里也不舒服,但还是温婉的劝着她:“娘娘又何必生气呢,这样正好,碰不着面,就丽妃那个身子,有什么意外也赖不到娘娘的身上。” 淑妃丧气的躺在牙尾软榻上,语气低落,“那又如何,皇上不信我,他从来就不信我。现如今我只庆幸那个意外,不然如今那个孩子都有十岁了,再过几年,以皇上对那妖精的宠爱劲儿,这朝堂内外哪里还有我的泊儿立足的地方。都怪本宫不争气,不能给泊儿撑腰。” 沈嬷嬷心里也是酸楚,在没有丽妃之前,皇上起码是公平的。但是自从有了丽妃之后,这后宫之中就再也没有了公平,皇上的心都偏得没边儿了。 劝解的话到了嘴边,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遂又咽了回去。 姜恬端着一盏红枣汁来到书房,正巧听见杜一在回禀说丽妃怀孕了。姜恬眨着星星眼,“话说我还没见过这位倾国倾城独霸后宫的宠妃呢。” 窦成泽放下手中的公文,接过她手中的红木托盘,揉着小手慢慢道:“见她做什么?” “什么为什么?只是想见见啊,人们都说她是狐仙转世,最是能蛊惑人心。” 小女孩像猫咪一样依偎在自己的身畔,嫩嫩的脸蛋上软软的绒毛撩拨的人心一阵发抖颤痒。 窦成泽哂笑,“你才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狐狸精呢。丽妃?那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姜恬不满的用大眼睛瞪他,恨不得用刚刚修剪过的爪子挠花他的脸,可是又实在好奇窦成泽话里的意思,忍气吞声的追问道:“可怜的女人?怎么说?” 窦成泽端起十八学士青花瓷杯细细啜饮着酸甜的红枣汁,不太喜欢这腻腻的味道,却是喝的一滴不剩,摸了摸姜恬弯翘的睫毛,“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如何不可怜,费尽心思的装模作样去迎合一个帝王所有的虚荣心,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些流于表面肤浅的宠爱而已。 姜恬却是不依,赖到他怀里打滚,哄人的话不要钱的话往外蹦,“好哥哥,告诉我吧,我好无聊好寂寞好空虚,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窦成泽被姜恬那句‘好哥哥’以及‘空虚寂寞冷’的说辞给震得外焦里嫩,浑身酥软的不行不行的,眼睛隐隐有些赤红,“再喊一声好哥哥。” 姜恬从谏如流,脆生生的喊道:“好哥哥。” 窦成泽心里翻江倒海,一瞬之间已是演练了好几十种下流的手段。只想扒了她满身的衣衫,狠狠的疼爱她,让她在另外一种情景下小嘴里满口的叫着‘好哥哥’。想到痛快处甚至还猥琐的笑出了声儿,姜恬嘟着嘴用小爪子一下下的挠着他,“到底说不说嘛。” 窦成泽回了回神,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开了黄腔,这小兔子鬼精鬼精的,一定要慢慢的来。遂慢条斯理的道:“说也说不清楚,有机会让你自己去接触,说不定你会喜欢上她呢。”小坏蛋最是喜欢一些不走寻常路的人,你看她前世今生来往的那些人。 卫国公府递来请帖,老夫人过大寿。 姜恬拿着帖子兴冲冲的非要窦成泽看,“成泽哥哥你看,老夫人还专门把我的名字写上了呢,喏,你看,姜家阿恬姑娘。” 窦成泽宠溺的咬了一口她微微嘟起的婴儿肥脸蛋,道:“没有眼色。”明明是我靖王府的人,偏偏写什么姜家姑娘!他不乐意的道:“不许去。” 姜恬听了这话,眼睛瞪得老大:“凭什么不让我去?” 窦成泽拧着眉头,笑的温和又瘆人,“凭什么?就是不让你去,你乖,成泽哥哥也不去。” 姜恬在府里已经闷了好多天了,连尤慧婉和海棠都没有见过,闻言高生抗议:“你不讲道理,没有礼貌,人家都把帖子递过来了,你自己不去就不去吧,还不让我去!” 窦成泽丝毫不含糊,“就不让你去。” 善见大师亲自给姜恬写了一道符咒,来压制她那被刺激的有些活泛的记忆,所以最近窦成泽并没有再逼着她吃那难喝的要死的汤药,姜恬的脾气也不再那么易怒。 但是窦成泽这坏的冒泡,孬的流油的样子还是成功的呛到了姜恬的肺管子,即使没有药物作用小丫头也一点都不饶人,“哼,人家帖子上都说了,请的是姜家阿恬姑娘,跟你没关系,你管不着我。” 窦成泽最是听不得姜恬跟他撇清的话,开始还有故意逗着她玩闹的意思,主要是想姜恬好好的哄哄他,说几句软和话。听了这话顿时横眉立目,冷声冷气的道:“我管不着?姜恬,没我的吩咐,我看这府里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放你出去。” 姜恬气愤不已,“你泼皮,你无赖,我要去西北,我要去找我哥哥嫂嫂!” 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把窦成泽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剁的粉碎,他轻声道:“你再说一遍。” 姜恬本来是要跟他理论到底的,可是窦成泽的脸色实在阴沉,她被吓住了。翕了翕粉嫩的唇瓣,到底没敢再说。 窦成泽心受重伤,负气之下冷着脸走了出去。姜恬委屈的红了眼圈,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天气渐冷,连天上繁多的星辰也透着一股子冷气。她不爱他,这个事实,窦成泽一直都拒绝去深思,光是想一想都冷的他浑身发颤。 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往心中的大窟窿里灌,窦成泽从怀里摸出准备送给姜恬的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狠狠的刺进肉里。他的妞妞,他两世的执念,说到底也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坚持而已。 她永远都可以用那么无邪又理所当然的口气告诉他‘你管不着我,我姓姜’。那么自私,那么残忍,可是自己还是爱她,爱的不可自拔,爱的撕心裂肺,爱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窦成泽双目赤红的来到王府的演武场,高声喊出几个身手一流的暗卫,杀气凛然道:“谁他妈的也别留手,不然立马给本王滚蛋!” 这几个都是跟着窦成泽的老人了,就是最难最生气的时候,王爷都是一副成竹在胸气定神闲的样子。这样粗鲁的如军中糙汉子一样骂人的样子,从未见过。几个人战战兢兢的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恰好这时卫明来了。几个人顿时觉得卫国公就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没有之一。 卫明总觉的只是一纸请帖,不足以表达自己对靖王爷的深情厚谊,因此趁月黑风高之夜,亲自上门再说一遍,加上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还要提前商量一下。既然投名状早就递过了,主子也认了,就要有一个奴才该有的自觉不是。尊重主子,这是第一要义呀。这可不能光心里想想,嘴上说说,主要还是要体现在实际行动上。 见一溜穿着紧身衣肌肉喷发的热血汉子跟望着再生父母似得望着自己,卫明华丽的打了个机灵,“这,这是怎么了?你们……”话还没说完,四个壮男一溜烟的已经跑的没影了。 窦成泽主要是为了散发在姜恬那里受的窝囊气,散发完了好继续回去装孙子,所以跟谁打并不重要。相比武艺全都在自己之上的暗卫,跟自己旗鼓相当的卫明,显然是更好的抒发胸中郁闷的对象。故此也不啰嗦,踢腿抬拳的就冲着卫明的命门而去。 卫明:“……卧槽!” 两个人你来我往,卫明早已把尊敬爱戴主子的那套理论丢到了脑后。顶着除了脸哪里都青肿的身躯气的哇哇直叫,鼓着劲儿要把窦成泽揍趴在地上。最后筋疲力尽的平躺在平坦的演武场上被窦成泽用力踹了好几脚都死活不肯起来。 打了一架,心里痛快许多,郁气不说一散而空吧,也是可以心平气和的被小坏蛋拿针一个个的戳眼儿了。故此也不强求装死狗的卫明,放任他躺在冰凉的地上晒星星,自己施施然的回屋洗漱上药去了。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窦成泽都深恨自己此时如此的沉不住气。心平气和的听人一句话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 第六十回 含珠穿着鹅黄色的小袄,下面穿水红色灯笼裤,小脚丫上用棉袜子捂得严严实实的,盘腿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一榻的金银珠宝,珠光宝气的让人一看就能把眼睛晃瞎了。 赵绚抱着胖闺女进来,看见不由的一乐,亲了亲胖闺女的小脸蛋,“小花卷,你娘把你的嫁妆都私吞了。” 刚刚满月的孩子能懂个什么,见父亲笑着亲自己,还使劲的把胖脸蛋往他嘴巴上摁了摁,赵绚的鼻子给她堵住,一下子给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用了拨浪鼓,才让小丫头拧巴着的小脑袋给引得转过去,赵绚抱着孩子过去,喊含珠一起看,“囡囡,不过一个月,咱们花卷这变化也忒大了一些,好像一下子就是大姑娘了。” 含珠爱不释手的捧着一匣子金元宝流口水,讨好的冲闺女笑笑,“小花卷,这些娘先替你收着,等你长大了再还给你。” 语罢,又保证道:“你放心,肯定会还给你的。” 见胖闺女没异议,这才抽空回答赵绚,“唔,是呀,从瘦瘦巴巴的死面团团变成软软胖胖的发面馒头了,肯定变化大。” 赵绚不满意,很认真的纠正她,“怎么能这么说孩子呢,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玲珑可爱的,怎么是面团馒头呢?” 赵绚这话虽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是也是大实话。 小姑娘现在完全没有了刚生出来时的磕碜样,吃了一个月的奶,长了一身的奶膘,整个人白白胖胖的,讨喜的很。 这会儿刚睡醒,又吃的饱饱的,小屁股也干干爽爽,还有英俊高大的爹爹抱着,所以小姑娘心情特别好。 小脸蛋红扑扑的,咧着没牙的小嘴巴一会儿乐一下,一会儿乐一下,露出米分嫩嫩的牙床,萌的不要不要的。 而且小姑娘会生的很,黑漆漆的葡萄似得眼睛和樱桃似水润殷红的小嘴儿随了母亲,秀气漂亮的很。眉毛和鼻子却随了父亲,给这软萌包子似得小脸上平添一股英气。 赵绚简直怎么看都看不够,要不是怕小丫头夜间哭闹吵着含珠休息,恨不能睡觉也要抱着不撒手。 含珠有些无奈的看着这傻爹,不过是个比喻,多贴切,多可爱啊,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么。 白了他一眼没吭声,用脚丫子把一炕的宝贝踹远一点,甜笑着对胖闺女拍拍手,“小胖妞,来,娘抱抱。” 小胖妞见了兴奋的直踢腿,樱桃小嘴咧的老大,还短促的发出两声嘎嘎的笑声。 赵绚见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没良心的,跟你娘一样都是没良心的,爹爹抱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开心,怎么你娘伸伸手,就乐成了这个样子。女孩子家家的,要笑不露齿,矜持些懂不懂?” 含珠把胖闺女抱在怀里,娘俩个脸贴脸蹭来蹭去的,含珠还往小东西大红色老虎衣裳里吹气,把人逗得直缩脖子,搂着她的脖子笑得更欢乐了。 “闺女是娘的贴身小棉袄,不跟娘好跟谁好,对不对娘的小棉袄。花卷,再给你爹爹笑一个……嗯,对喽,真乖,让他看看,我们可没有露齿,依然是矜持的淑女呢,对不对?” 赵绚面无表情的看着笑得不能自已的傻闺女,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连小丫头黑洞洞嘴巴深处的小舌头都看的清楚。 他有些头疼,一直都以为他的囡囡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虽然有些事有些古灵精怪的,但到底是娇娇软软的小仙女。 可是生了闺女之后,小仙女就变成了小妖精,自己作的要死不算,还把他的胖闺女也带的十分不拘小节。 不过他好像……还挺喜欢的。 伸出大掌给胖闺女抚着后背,柔声哄着这不让人省心的娘俩儿,“不笑了不笑了,囡囡你别逗她了,笑多了晚上要哭的。” “笑多了怎么会哭呢?” 含珠以为他在骗人。 赵绚瞥了她一眼,板着脸道:“真的,她太小了,笑多了会累,累了晚上就要闹觉,要哭的。” 含珠半信半疑,但终究是不敢再逗着闺女笑了,拍了拍小姑娘的背,让她老实点,她又一脸古怪的笑,“小花卷嘎嘎笑的时候,跟个小疯子似得。” 赵绚:“……” 小花卷老老实实的趴在娘亲的肩头,张着小嘴留着哈喇子啃着娘的肩膀:“啊呜啊呜。” 小孩子觉多,胖丫头玩儿了一会儿就开始揉眼睛,赵绚看了看西洋钟,戌时一刻了,叫人进屋把一床榻的宝贝收拾收拾,又要起身抱着闺女送到隔壁耳房,让奶娘哄着胖丫头睡觉。 含珠有些意犹未尽,依依不舍的拉着胖闺女嫩的跟豆芽似的小手,“她还不到睡觉的时候呢,再玩一会儿嘛。” 赵绚低头看看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的胖丫头,揉了揉胖丫头她娘的小脑袋,哄道:“乖,明天再玩儿,不赶紧送过去,一会儿她该哭了。” 含珠抓紧摸了几把嫩豆芽,噘着嘴道:“那好罢。” 应霜跟桃花几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麻利无声的收拾着,心中都有些可怜高大威猛的王爷。 王爷真是受苦了,这分明就是养了两个闺女啊,而且大的比小的还难哄。 等赵绚送完孩子回来,洗漱干净上床,含珠依然睁着眼睛没有丝毫睡意,她拉着赵绚雪白的中衣系带,有些委屈的道:“白天睡多了,睡不着。” 赵绚把她的小手抓住,放在嘴边亲了亲,“搂着睡,拍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要,你讲故事。” 赵绚有些为难,他不会讲故事啊。“要不给你念书?” 含珠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一双小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个劲儿的往他两腿中间钻。 “棘奴哥哥,你困不困?” 赵绚艰难的吸了口气,喘的有些厉害,一把把她紧紧的箍在怀里,有些痛苦的□□道:“现在不困了……囡囡,你别动。” 含珠眼睛水汪汪湿漉漉的,看的人一阵火起,她还不怕死的把食指放进口中咬着,一副纯真懵懂的样子,“为什么不能动,棘奴哥哥,你身上好烫啊。” 可能被他抱得难受,不停的搓着小身子要挣脱,口中抱怨道:“哎呀,你松松手,要被你弄坏了,胸口疼呢!” 赵绚这会儿再傻也看出不对来了,牢牢的把人抱住,一动都不能动,咬牙切齿的道:“小妖精,你要干什么?” 含珠轻轻的往他脖子里吹了口气,感到抱着她的身躯瞬间僵硬绷直,得意的笑了笑,软糯糯的道:“棘奴哥哥,你难受不难受?” 赵绚一口咬住她冰凉娇软的耳垂,恨恨道:“你说呢?” 自从她有孕,他就一直饿着,之前还好,偶尔还能喝口汤,但是后来她肚子大成那样,他每日提心吊胆的,哪里还敢想别的,睡觉都离得远远的生怕晚间不注意碰到她。 后来又是让人心惊胆战的生产,再就是坐月子,他这至少憋了有三个月了。因为怕自己兽*性大发,他每日洗澡都是用凉水,就是为了降火。 可是这小混蛋,生怕他憋得不够狠,这是要生生撩死他啊! 含珠被他咬得一哆嗦,搂着他的脖子咯咯娇笑,“那咱们去泡温泉好不好,嗯,我们一起,棘奴哥哥陪我。” 赵绚整个身子跟火烧似得,滚烫滚烫,僵直着一动不敢动,额头青筋一蹦一蹦的跳的欢实。 可是听了她说的话,还是不由自主的闷笑出声,“小傻子,都会用美人计了。” 语罢毫不犹豫的把人推开,还嫌弃的用脚往床榻里面踹了踹,拉过被子兜头兜脑的把人蒙了个严实,也不穿鞋子就这么光着脚往浴室去了。 含珠听着男人喊人打水,不一会儿浴室就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水声,气恼的踢了踢小腿,愤愤的揪过赵绚的枕头就是一通捶打。 这男人也忒难搞了,这种情况下还贼精贼精的。 莫非是自己魅力下降了?要是以往,她勾勾手指头,这男人就晕头转向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也对,本来怀孕就胖了,坐月子每日要喝好些个养生汤,这又胖了一圈。她摸了摸,有些颓丧的发现,自个儿都有双下巴了,小肚子上也有一圈软嘟嘟的小肥肉。而且又一个多月没有好好梳洗过,蓬头垢面的,也难怪人家下不去口。 呜呜,还有味儿! 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出来,恶狠狠的就把赵绚的枕头给扔到地上去了。 洗了个冷水澡,赵绚这才觉得又活过来了。一边擦着身子一边往房内走,走到一半却停下了。 笑着摇摇头,又倒回去,在柜子里找出一套冬日穿的比较严实的亵衣亵裤,扣子衣带全部系的紧紧的,这才放心。 真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啊,坏家伙,这些账我都一笔笔都给你记下,早晚有你还回来的那一天。 他这么一来一去的,耽搁的时候就久了些,等回到卧房时,床帐里安安静静的,可见里面的人儿已经睡熟了,赵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就看到了一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枕头,皱皱巴巴的已经没有一点样子了。 赵绚顿时哭笑不得,也不想再叫人了,踢掉靴子上了床,把睡得呼哈呼哈的小坏蛋搂在怀里,伸出胳膊给她的小脑袋枕着,闭上眼睡去。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外面太阳晒的人暖洋洋的,一丝丝风都没有。 赵绚跟谢氏把小花卷裹得严严实实的,头上戴着喜庆的老虎帽,小身子裹在大红的包被里,要抱着胖丫头出去晒太阳。 含珠可怜巴巴的趴在床上,泫然欲泣道:“你们都欺负我,连她都能出去,却要关犯人似得管着我,我都要发霉了。” 谢氏把胖丫头嘴边的口水拭去,抬头白了她一眼,“也没几天了,再忍忍,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孩子笑话。” 含珠幽怨的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可是人家现在就想出去嘛,小花卷,娘好可怜啊,娘没有人陪。” 赵绚抱着孩子直乐,“连亲闺女的醋也吃,可真有出息。我不出去行了罢,我陪着你,接下来还有多少日子,都陪着你,我也不出屋,心里可舒坦了?” 谢氏听着就急了,忙道:“王爷,您别可别这么惯着她,哪个当娘的没有这一出,怎么到她这里就不行了呢。您日理万机的,哪能陪着她这么胡闹。” 含珠怨念的看着她那吃里扒外的娘,咕哝道:“娘,你这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再偏,就跑到脊梁骨上了。” 谢氏瞪她,“臭丫头,说什么呢!” 赵绚抱着胖闺女晃了晃,低头哄她,“小花卷乖,让外祖母抱着去晒太阳好不好?爹爹陪着你娘,你乖乖的。晒太阳,让外祖母抱着你去看花,看大狗,好不好?” 越说越不舍,这是胖闺女第一次出屋子,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可是他不能陪着她,怀里的小宝贝儿固然重要,但大宝贝儿也要疼。 真是甜蜜的折磨啊! 含珠见他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被带的越发不开心了,“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小宝贝儿,第一次看太阳看花看大狗,竟然没有我陪着,好伤心。” 谢氏被这两人闹得一阵一阵的恶寒,她隐晦的看了赵绚一眼,见这人高马大的王爷眼圈竟然还泛红了,比她那一孕傻三年的闺女还多愁善感,不由的一阵无力。 望着咿咿呀呀的吐着泡泡自己玩儿的乖孙孙儿,叹了口气,“王爷,这天还是冷,要不还是别出去了罢,等再暖暖的,雪都化干净了,柳树都抽了芽,到时候再出去也不迟。要不把孩子冻着就不好了。” 赵绚顿了下,见床上的那个摊手摊脚的躺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又看了看白白嫩嫩的胖闺女,很爽快的就点了头。 把孩子接在怀里,亲了亲那红扑扑的小脸蛋,用大鼻子去蹭她的小鼻子,笑着道:“等你娘好了,爹爹跟娘一起带着小花卷去看花好不好,到时候爹爹还带着你去骑大马,这会儿太冷了,咱们在屋里玩儿,爹爹给你骑大马,好不好,真乖。。” 第61章 六十一回 含珠两个月的月子还差五日就要坐满的时候,谢樊回来了。 他也没有提前派人传个信儿回来,悄无声息就蹦了出来。 谢管家望着眼前风尘仆仆的黑脸小生,揉了半天眼睛,才颤抖着双手指着他道:“回来,回来了?” 谢樊一身青灰色麻衣,脚上跟袍底上泥迹斑斑,温煦的笑着,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爹,不孝子,回来了。” 谢管家眼圈红红的,浑浊的眼底水光泛滥,连连道:“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回来就好啊。” 紧走几步上前,把儿子拉起来,拍着他结实了不少的肩头,老怀甚慰。 含珠也知道了,抱着小花卷絮絮叨叨的说着舅舅,“小花卷还没见过舅舅呢,一会儿见了舅舅你要乖,记得打招呼,不会喊人没关系,要笑懂不懂?” 小花卷这回没有跟个蚕宝宝一样裹在包被里,而是穿了一身狐狸皮做的雪白的小白兔衣裳,头上的小帽子上还有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这是含珠画的花样子,让绣娘们做的。 白白胖胖的小姑娘穿着,顿时就成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搓着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时候,只让人爱到了心坎坎里。 含珠捏了捏胖闺女的长耳朵,亲亲她的小胖脸蛋,“听到没有,舅舅对娘可好了,他肯定喜欢你的。” 胖兔子眨巴眨巴大眼睛,胖屁股在娘亲怀里动了动,咿咿呀呀的冲着娘亲乱叫。伸出小胖手,摸摸娘亲的鼻子,摸摸娘亲的嘴巴,咯咯咯的傻笑。 赵绚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有些不开心,好不容易把这小子弄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虽然如今含珠连闺女都给他生了,他依然有些患得患失的,十分讨厌出现在她身边的一切雄性。 含珠见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翻了个白眼,扶着胖闺女坐在他肚子上,坏笑着逗道:“花卷,软和不软和,蹦!” 这个游戏玩儿了很多次了,小花卷驾轻就熟,张着两只小胳膊让娘亲扶着,小胖腿使力,嘿吆嘿呦的就蹦了起来。 赵绚见闺女穿的跟个傻兔子似得在他肚皮上蹦跶的欢实,觑了傻兔子她娘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花卷这衣裳不错,回头让人给你也做一身儿罢。” 等过几天,他抱着一只胖兔子,牵着一只胖兔子,一起上山去踏青,倒也是个趣味儿。 含珠点点头,“好啊好啊,给你也做一身,做个大灰狼的。” 赵绚伸手捏捏她丰盈了不少的翘/臀,笑了,“狼跟兔子可生不出小白兔,这样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戴了绿帽子呢。” 含珠一脸黑线,嗔怪的瞪他,“你这人,怎么什么都说呢,花卷还在呢!” 赵绚把胖闺女揽在怀里,让她趴在他身上歇一歇,“哦哦,爹爹的乖宝宝,爹爹说错话了,你打爹爹好不好,唔,这话不该当着你面说的,要夜里关了门,跟你娘在被窝里说才好呢。” 含珠伸着小手拧他,恨恨道:“快闭嘴罢你,等她会说话了,我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见他这会儿心情不错,赶紧道:“我晚上要跟樊哥哥一起吃饭,我好久没见他了。” 赵绚脸一下子拉的老长,“不行,你这还没出月子呢。” 含珠噘嘴,“我不出去,把人都叫到咱们院子来吃饭不就行了,之前都是这样吃的呀。” 坐月子不能出屋子,不能见风,谢氏又怕她闷得慌,时不时的就带着谢管家夫妻俩来她这里用膳。 赵绚把薅着他头发不放手的小胖手拿开,瞪了她一眼,“那能一样么,谢樊是外男,怎么能进你的闺房?” “那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是兄妹,而且……” 她腻腻歪歪的趴在他胸前,跟闺女头并头的看着他,甜甜软软的道:“这不是我的闺房啊,我都是你的,这屋子自然也是你的。” 这话把赵绚哄得心花怒放,一颗本来千疮百孔的老男人心顿时枯木逢春。他忍了忍,又忍了忍,终是没有忍住,把趴在他胸前的两个宝贝紧紧的护在怀里,哈哈大笑。 他笑的胸腔一阵阵的颤动,小花卷的肥脸蛋在这颤动中一抖一抖的。 胖丫头先是有些蒙圈,后来就爱上了这种感觉,只要他一停就哭,非要爹爹不停歇的大笑陪她玩抖脸蛋的游戏。 赵绚笑的嗓子眼儿冒烟了都没把闺女哄好,含珠没良心的在一旁被逗得直打滚儿。 最后还是胖丫头累的趴在爹爹的怀里睡着了,赵绚这才找回了一命。 含珠殷勤的倒水给他喝,“棘奴哥哥喝水,棘奴哥哥辛苦了,棘奴哥哥真是个好爹爹。” 赵绚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壶茶这才觉得好一些,把谄媚的小姑娘搂在怀里,恨恨的在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咬了一口,“只要记得我待你好就行了,要是敢给我朝三暮四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含珠捂着脸躲,不满的嚷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看着就像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吗?还是你觉得你太老了,配不上我,所以总跟防贼似得防着我?” 赵绚闻言脸黑的就跟锅底似得,“小混蛋你说什么!” 含珠一点也不怕他,揉了揉被咬疼的小脸蛋,噘着嘴不高兴的道:“你老是不相信我,把我当成犯人来看着,这不许那不许的,难道我脸上就写着红杏出墙四个大字么?而且,你也太看不起你自己了,这世上的男儿站在你面前,有几个不黯然失色的,你紧张个什么。在外面的那些霸道高傲的范儿呢?哼,就会窝里横欺负我!” 她确实有些委屈,男女相处,吃点小醋是情趣,但是赵绚有事没事的就抱着醋缸子狂饮,还经常性的抽风发神经,她也很累啊,就跟她多不检点似得! 赵绚被她噼里啪啦的数落一通,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奇怪的是明明被骂了,心底却欢喜的很。 低头在她颈窝里亲了亲,抱着跟她贴贴脸,呢喃道:“嗯,我错了。” 含珠既然敢说出来,就有自信能把人哄好,但没想到他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还跟头温顺的小猫咪似得认错。 一时间,她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赵绚见她板着小脸不说话,饱满□□的小胸脯一起一伏的,亲了亲她的嘴角,重复道:“囡囡,我错了,我以后改好不好。其实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怕我做的不好,让你受委屈,然后你就不要我了。” 含珠斜睨了他一眼,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聂诺道:“你,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是王爷啊。” 王爷应该是唯我独尊,威武霸气的呀,怎么能这样儿女情长优柔寡断呢,而且你这样可怜巴巴的,好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赵绚轻轻的啄着她的小嘴慢慢的亲着,呢喃道:“在你这里,哪有什么王爷,就是一个被你攥在手心里的男人。” “囡囡,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嗯?” 含珠被他亲的迷迷糊糊的,小手紧紧的抓着他宽厚的背脊,闭着眼睛有些出神的想着,这人还真会说情话呢,纵然她郎心似铁,也被撩的蠢蠢欲动的。 突然有些迷惘,再这么下去,她怕她抵挡不住啊。 可是心这个东西,一旦交出去,覆水难收,到时候,她要是再想来去自如,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身在局外的时候,她能时刻拿捏分寸,冷静以待。一旦身处局中,她不会有丝毫的退路,若是前路坎坷艰难,又该如何自处。 毕竟她不是一个人,有娘亲,还有女儿。 谢樊整个人黑灿灿的,一张嘴就是一口闪亮亮的大白牙,含珠一见他就笑的停不下来,搂着胖闺女往他跟前凑,“花卷快看快看,你舅舅牙可真白,你问问他都怎么保养的,把方子拿出来呗。” 谢樊被她打趣的有些脸红,拍拍手逗小花卷,“来,舅舅抱。” 小花卷含着手指头盯了他半天,突然一扭小身子,小脑袋藏在娘亲的怀里不肯出来了,还扭扭捏捏的哼唧了几声。 含珠错愕,“莫非这是害羞了?” 胖闺女自从生出来就傻乎乎的,没出过屋子,也没见过外人,谁抱都找,这倒是第一次跟人认生。 谢樊从怀里掏出一串米分水晶手串,“这是舅舅给你带的礼物,小花卷快看看喜不喜欢。” 他这次紧赶慢赶的回来,最大的原因就是想回来给孩子过满月的,可到底是没赶上。 带回的礼物自然也不是这一件,满满当当的两箱子,西洋的玩具啊小人啊,衣裳啊首饰啊,应有尽有。 此生注定跟含珠无缘,那就当一个好哥哥,一个好舅舅。想开了之后,反倒觉得这样也好,这世上,只有亲情最可靠,轻易割舍不得。 含珠把水晶接在手里,见那水晶晶莹剔透,一串三十二个被磨得一样大小,难得的是每一颗上面都被雕刻了镂空的花朵,形态各异,浑然天成。 她羡慕嫉妒恨的窝在手心,佯怒道:“樊哥哥你也太偏心,怎么没有我的?” 谢氏见她脸皮厚的跟城墙一样,忍不住笑骂道:“越活越小了,自个儿闺女的醋都吃。” 小花卷虽然小,但也沉的很,赵绚怕她抱久了胳膊酸,把孩子接在怀里,握着她的手道:”宫里皇兄那里有些好东西,是番邦朝廷进贡的,回头都给你拿回来,一整套,米分的红的蓝的都有。“ 含珠被他闹了个大红脸,她不过是说着玩玩儿,又不是真的眼馋,他这样一弄,倒显得她眼皮子浅了。 好在都是自家人,不怕丢脸。 遂只白了他一眼,转身兴致勃勃的问谢樊一些海上的新鲜事儿。 应霜桃花两个指挥着众人上菜的时候,谢氏把谢樊拉到一旁,温和的道:“樊儿,你的那些朋友,初次来,总得好好招待才是,可是囡囡实在想见你,这才冷落了人家。这会儿见也见了,笑也笑了,咱们自家人不论这个,时候长着呢,咱们还是得过去陪客人才是。” 主家自己乐呵,把客人抛在一边,哪家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谢樊笑着摇头,扶着谢氏坐下,“您不必担心,他们都是自由惯得,真要是当成客人一样招待反而会浑身不自在。今儿中午先让他们松快松快,解解乏,等晚上设宴,我再让他们来拜见您。” 谢氏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拍拍他的手,”你心里有计较就行,来,快坐下。一年没回来了,那大海上能有什么可吃的,你看看你瘦的。 还是家里好吧,你看看你娘给你张罗的这一大桌子菜,都是你爱吃的,快坐下,咱们趁热吃。“ 荷姨挨着儿子坐下,也顾不上赵绚在,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看他手指瘦的骨节都凸出来了,心疼的又要掉眼泪。 含珠捧着一小碗没盐的枸杞乌鸡汤,两眼放光的望着谢樊碗碟里油光噌亮的大鸡腿,咽了口口水,心不在焉的道:“樊哥哥还有客人?” 谢樊眼眸闪了闪,温和的嗯了一声,“都是出海的时候认识的,也算是志同道合,这次跟着来京城,也无处落脚,我就索性都请到家里来了。” 赵绚抬头看了他一眼,剥了个鸡蛋递给含珠,“用膳的时候别说话,当心呛着,把蛋吃了。” 第62章 六十二回 晚上,谢樊跟谢氏几人特地设接风宴,给随他而来的几位客人接风洗尘。 几人都是常年走南闯北的,性子豪爽大方,率性不羁,对于谢家的收留都十分感激,特别是人高马大的高豹,端起大海碗就连干三碗,“我这人粗,不会说好话,都在酒里了,我先干为敬。” 谢氏身子微微前倾,想要拦住,却挨不住人家喝的太痛快,眼睛都不眨的就咽进了肚儿。 荷姨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你这孩子,既然是樊儿的朋友,伯母就当是自己孩子,空腹喝酒可不好,快吃些热乎的。” 高豹嘿嘿一笑,抬起袖子擦擦嘴,“哎,多谢伯母,您不用招呼我,我跟谢老弟可是过命的交情,指定不会客气的。” 谢樊轻轻的抿了一小口竹叶青,笑的温煦如春,“都是过命的交情了,那高大哥欠我的那一百两银子,何时归还。” 高豹脸上的笑容又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哈哈大笑,顾左右而言他的道:“哎呦,这京城的鱼都比外地的娇贵,连根刺都没有,这可新鲜。” 谢樊摇摇头,也不跟他纠缠,只向谢氏几个介绍着,“夫人,爹,娘,这是高豹,一起出海的兄弟,这几年家中老母身体不大好,出海心中也不踏实,遂想着来京中找找生钱的买卖,稳定下来,安心奉养老母亲。 这是程果,独自出海遇上海难,被经过的宝船恰好救起,他惯爱游山玩水,此次来京主要是游玩一番。 这位是……” 黑黑瘦瘦的小子不等他介绍就眉眼带笑的给众人问安,小嘴巴巴的自我介绍道:“夫人,伯父伯母,我是阿雅,是个女娃子,我喜欢谢大哥,所以才死活要跟着他回家的,我想给他做媳妇儿。不过他不太喜欢我,您几位能不能帮帮我。”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谢氏矜持一些,虽然眼中惊诧十分,脸上倒是十分端得住。谢管家见多识广,也还能稳住。 荷姨却是连连抚着胸口,慌张无措的看着谢樊,结结巴巴的道:“儿啊,你不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儿罢!” 若不是这样,人家娇滴滴的姑娘家,哪能这样脸皮都不要的跟着你呢! 谢管家被她说的也有些嘀咕,自己的儿子不是那始乱终弃的人啊,可是若不是的话,人家姑娘怎么一副认定了的样子,咬着就不松口了呢。 谢樊脸一下子红的跟山里红似得,眼中闪过羞恼,对着三位不明就里的长辈连连摆手,支支吾吾说没有没有。 转身又呵斥阿雅,“阿雅姑娘,话不能乱说,你我清清白白,你怎么如此坏我名声?咱们、咱们来的时候都说好了的!” 阿雅哦了一声,吐吐舌头冲着他笑,“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我想着早说晚说都得说,还不如提前就跟长辈打个招呼,咱们这也就不算是无媒苟合了。” 谢樊见她越说越不像话,脸上急的汗都流出来了。 程果看的好笑,拉拉他的衣袖让人坐下,举起酒杯朗朗笑道:“咱们几个不请自来,叨扰府上了,阿雅姑娘,高大哥,快,敬诸位长辈一杯。” 尴尬的一幕,这才算揭过去,众人都有意识的打着哈哈,席上又重新热闹起来。 酒热正酣的时候,赵绚来了,他长身玉立,一身宝蓝色的锦缎长袍,高贵优雅,腰间却系着一只用歪歪扭扭的针脚绣了两只红鸭子的宝蓝色荷包,一下子就吸引了满屋子人的视线。 谢氏瞪着那只惨绝人寰的荷包,脸上发烧的厉害,“王爷怎么来了?” 他王爷之尊,又不是主人,实在没必要纡尊降贵的过来的。 赵绚爱不释手的把玩摩挲着荷包,呵呵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来了客人,我也该来敬杯酒才是。” 其实不是,是他磨了含珠快一年的荷包成型了,他急不可耐的系上,整个人飘飘欲仙找不着北,非得要在人群里显摆显摆才能甘心。 谢氏却十分怕他当着外人的面说出什么不能挽回的话,那样囡囡也不要见人了。 有心想让他快快回去,“都是樊哥儿的朋友,也没有外人,王爷敬杯酒也就是了,囡囡那里一会儿都离不开您,怕她要闹腾呢。” 赵绚听了心中熨帖,嘴角含笑,温声笑道:“本王晓得,这就回去了。” 他一只手不离荷包,一只手端起酒杯,冲着众人一扬而尽,“诸位就跟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有事儿也尽管开口,在这京城,还没有本王摆不平的。” 这话说的狂妄,但确实是大实话,谢樊心中一叹,虽有些别扭,却还是不想挡着兄弟们的路,把人一个个的指着给他认识一下。 赵绚十分好脾气的一个个的点头示意,寒暄了几句就撩袍子走了。 众人:“……” 高豹挠挠后脑勺,用粗嘎的大嗓门压低了道:“这王爷看着挺有钱的,怎么就不舍得买个好些的荷包呢,都比不上我使得顺劲。” 阿雅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十分赞同,“是丑,不过那料子一看就是好的,,就是手艺忒磕碜了些。” 谢氏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的笑道:“来人啊,再上几个热菜,这酒也再温一壶上来。” 赵绚绕着庄子一圈,还有些意犹未尽,人太少了些,要是在京中就好了,他还可以去宫里晃悠两圈,再去百顺大街溜达溜达。 他的小姑娘第一次给他送针线,送的还是贴身带的荷包,他恨不能昭告天下,美得都要冒泡泡了。 宝镜在一旁频频擦汗,王爷这摆明了是在坑侧妃呢,要是侧妃知道了,少不得又要闹了。 咽了咽口水,笑道:“王爷,咱回罢,小郡主这会儿应该醒了,要找您呢。” 赵绚顿住停不下来的脚步,看了看天边高挂的月亮,点点头,“那就回罢。” 荷包其实早就绣好了,但是实在太难看,含珠有些拿不出手,今儿要不是被赵绚自个儿翻出来,她都给忘了。 这会儿她搂着刚醒过来还有些懒懒的不想动的胖闺女,亲亲她的小脸蛋嘀咕道:“得亏晚上才被你爹爹翻出来,这又是庄子上,人少,不然娘亲的脸可丢大了。” 胖闺女呆愣愣的盯着床帐上的一朵艳丽牡丹,小傻子似得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含珠看的有趣,伸出手指头在她眼前绕来绕去,“想什么呢,嗯,告诉娘亲。” 胖闺女眼珠子跟着娘亲漂亮的手指头骨碌过来,骨碌过去,一会儿就晕了,乖呆呆的使劲闭了下眼睛,有些不高兴的冲娘亲啊了一声,伸出小胖手把她往一旁推,十分的嫌弃。 含珠好笑又好气,撑着脑袋索性跟她脸对脸,“小坏蛋,我都没嫌弃你烦呢,你倒嫌弃上我了,翅膀都没硬你就想飞了不成?” 赵绚撩开帘子进来,远远的站在火炉旁烤火,直到身上寒气散尽才走向床榻,摸摸趴在胖闺女身上的孩儿她娘,“这是在做什么,这么支着胳膊不酸么,快起来。” 含珠还没说话,看见爹爹的胖丫头却咿咿呀呀的说开了,张着胖胳膊要爹爹抱,瘪着小嘴儿一副委屈哒哒的样子。 这是在跟爹爹告状呢! 含珠躺倒在一旁,高兴的看着搂着爹爹脖子不松手的胖闺女,“王爷,花卷真聪明!” 赵绚抱着胖闺女晃了晃,“我赵绚的闺女,必定不是凡人。” 含珠见他一说到女儿就没有一点底线,默默地想着,指望他做严父是不可能了,看来,以后这黑脸,只能靠她来扮演。 “王爷刚刚去哪里了?” “去前院了,他们在办接风宴,我虽不姓谢,但长年累月的都在这儿住,就跟上门女婿似得,也该过去敬杯酒才是。” 含珠撅噘嘴,抱着枕头歪着脑袋瞅着他乐,“呦,这是委屈了?不只是上门女婿呢,连奶妈子都当了。” 赵绚抱着胖闺女亲亲,把胖丫头逗得咯咯直乐,抽空瞟了含珠一眼,状似无意的道:“等天暖了,是该回去看看,花卷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府中大门朝哪儿开呢。” 含珠脸上笑容淡了下去,手指无意识的抠着枕头上绣着如意纹的花裙边儿,不吭声。 赵绚也知道她不想回去,但老在庄子上躲着也不像话,说到底,她们的根在裕亲王府,那里才是她们名正言顺的家。 不过这会儿也不想让她不高兴,又捡起刚才的话头,“刚刚我过去,他们看见我身上的荷包,一个个羡慕的不得了,要不是我护的紧,准得给人抢了去。” 含珠慢吞吞的转过身子,定定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你把荷包给人看了,当着客人的面?” 赵绚见她脸色不好,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但也知道是又惹她不高兴了。 “哦,对了,谢樊的那个朋友真有意思,一个大男人叫什么不好,非叫程果,我听他们的意思,他原名叫程果果,可是对着他那张脸,谁喊得出口啊!还有一个叫阿雅的黑丫头,我看着就烦,说不出来,总觉得这丫头不是什么善茬儿……” 含珠却没心思去听他后面嘀咕什么,只有些出神的问道:“叫程果果?” 第63章 六十三回 “惠王谋反一事现已接近尾声,姜大将军虽然抗敌不利,但夫妻伉俪情深,英勇报国也实在令我等钦佩。(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现留下一双儿女,姜家公子在父母下葬之后就领旨回西北,而姜家的小姐……听说现如今是在靖王殿下的府上,微臣想请教靖王殿下可有此事“ 正元帝这才开始觉得有点意思,”靖王,可有此事。“ “回禀父皇,确有此事。”窦成泽面无表情,低下头回禀的瞬间,眸子里满是讥讽和寒意。 “陛下,微臣以为靖王此举不妥,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靖王可有话说。” “此次大将军夫妇为国捐躯,姜家大公子志在西北,一是为国分忧,二是完成先父遗愿。儿臣去吊唁的时候,姜大公子唯一不放心的只有五岁的幼妹,儿臣年少有幸得大将军指导,看见五岁的小姑娘跪在灵前,实在可怜。也想到了自己从小没有了母妃,同病相怜,遂接到府中。” 说到这里,他也不顾正元帝沉下来的脸色,转身盯着王明祝,“至于王大人所说结党营私,姜家五代单传,五品以上的官员唯有逝去的姜将军一人而已,姜锐此去西北只是任职一个八品的外委千总,本王到想问问王大人,本王结的是哪一党,营的是什么私,难道堂堂大昌将军为国捐躯,本王出于敬佩同情,照顾一下他的遗孤这也算结党营私。” 王明祝听到这里也不再辩,平王殿下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这样的小事根本不能把靖王如何。何况靖王不得圣上喜爱,没有实权,根本不足为虑。 正元帝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儿子他一向不喜欢,但也知道,他确是没有根基实力,一个没有及冠的遗孤小官而已,他还没有放在心上,“王卿家,你多虑了。” “是,微臣知罪。” 平王一直都没有说话,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二哥没有母妃没有外家更没有父皇的喜爱,但每次看到他那张平静淡然的脸,就有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而且在他面前,自己总是觉得低人一等,想到这里他握了一下拳头,垂下了眸子。 第三回 姜恬坐在桂花树下的秋千上,也不要人推,自己拿脚一点一点的慢慢晃荡着。 唉,白捡了一辈子是很赚啦!但是做小孩子一点自由都没有,身边的嬷嬷丫鬟都听成泽哥哥的,管这管那,这不许,那不让。她也不是多闹的人,就想给父母抄抄佛经,这个都要管,每天只能抄五页,多一个字都怕她累着似地,烦人! 蜜桔在旁边看她,见小姑娘噘着嘴老大的不高兴,这都好大一会儿了,谁也不搭理。 想了想不是那么回事儿,又上前哄道,“姑娘,厨房里今天刚做了枣泥山药糕,奴婢从门口过都闻到那股子甜香甜香的味儿了,这会子吃正好呢,奴婢现在去拿一碟,您尝尝?” 姜恬嗤之以鼻,前世自己也是被成泽哥哥娇养长大的。成亲之后他怕贺怜亏待她,专给她建了一所小厨房,她院子里的一应开销走的都是成泽哥哥的私账,不过府中公账。整个靖王府就属她的小厨房厨娘厨艺最高,食材最全,一碟子枣泥山药糕自己才不会被收买呢。 蜜桔是个活泛的丫头,知道自家姑娘这是赌气呢,眼珠子转了转,看到有几个穿着翠绿色比甲的小丫头在清扫院中凋零的桂花,“姑娘,要不咱们去打桂花,然后拿到厨房去做桂花糯米糖糕罢,自己做的肯定有趣!” 自己呆呆的琢磨了一段日子,姜恬现在已经回过魂儿来了。内里芯好歹是个大人,也不想难为下面的丫头们。桂花糖糕,自己做呀?她有点心动,遂点了点头。 蜜桔顿时像捡了两吊钱似地,乐的蹦了一下,欢呼一声向后堂走去,“姑娘等等,奴婢这就去拿东西。” 姜恬看着欢乐的小丫头,自己心里头也开朗了许多,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真的像五岁的小孩子似地撒泼打滚闹脾气罢。扭头看了桂花树一眼,这会儿兴致是真的来了。 所以当窦成泽下朝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院子里站了一大波丫头婆子,那颗开的最好的桂花树周围更是里里外外围了有三圈的人,一个个的都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他一眼就看到了簪着点点白花的碧绿桂花树中的那个小姑娘,穿着一身白色金线绣月牙高挂满天星襦裙,正兴奋的站在梯子上认真的摘着桂花,一朵一朵的摘。两只水当当的大眼睛微微的弯着,看得出心情很好。 窦成泽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心跳如鼓,又不敢大声呵斥,怕吓着她,只无声的拨开下人往树下走去,丫头婆子们看见王爷一个个心惊胆战,在心里哀嚎,姑娘,您可害死奴婢了! “妞妞,下来。”窦成泽尽力嗓音轻柔的唤道,张开双手在树下接着。 姜恬摘得正高兴,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这会儿看到窦成泽还萌萌的打招呼让他一起来摘,根本没看到窦成泽额角的青筋都蹦出来了,笑容也有点隐忍的扭曲。 “你先下来,我看你手上擦破皮了,成泽哥哥先给你上药,上完药咱们再来摘,妞妞听话。”窦成泽耐着性子哄她。 不说姜恬还没感觉,他一说她觉得手背确实有点痛痛的,是刚才被树枝刮得,遂冲窦成泽甜甜一笑。抬着小短腿,扶着木梯一点一点的下来。 在还有四截的时候窦成泽一把就把她薅下来了,就那么用手臂夹着往屋里去。姜恬这会儿也后知后觉的知道成泽哥哥生气了,踢踏着小短腿,“你干嘛呀,放我下来,我什么都没干!”小女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声音惊慌。 红枣蜜桔她们都面露不忍,但是慑于王爷的淫威,无一人敢上前求情。姑娘,您自求多福罢,奴婢帮不了您了。 窦成泽夹着姜恬一路进了内室的黄花梨木卷草夔纹罗汉床上,把她翻过身去趴在自己的腿上,就去撩裙子,扯裤子(好黄好暴力)。 姜恬这个二货还认真的提醒他,红着脸道,“成泽哥哥那里没有受伤,”努力向后仰着头,伸着手背给他看,卖乖求可怜的道,“是这里,我痛,呼呼。”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把姜恬都震傻了,还没等她反应,接着又是啪啪啪啪。啪啪完了窦成泽把衣服给她穿好,抱坐起来,“可知道哪里错了?“ 姜恬睁着大眼睛,愣愣的看着前方的玫瑰花觚,整个人都不挣扎了,直到肉呼呼的胖屁股上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时,姜恬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全身的气血都涌了上来,又疼又委屈又羞恼,哇的一嗓子就哭出来了。 一边哭一边用手推窦成泽,扭着个脖子就要从他腿上下来。 窦成泽这会儿还后怕着,沉着脸箍着她的小身子,又问了一遍,“可知道错了?” 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也是心疼,心想自己是不是打的力气太大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一边给人顺气一边训道,“你才多大,还是个姑娘家,那梯子和树也是好爬的,摔着怎么办,”又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调侃的哄着道,”不是最臭美了,不怕从树上掉下来把脸给摔花了。“ 姜恬又羞又恼又疼,哭着胆子也大,拿着小拳头打他,“我……我才不会摔下来,才没有那么笨。“ 窦成泽忙拿开她的小拳头,亲了亲去看那道划开的小口子,“行了不哭了,这次记住了就算了,都流血了,疼不疼。“又亲了一口,冲门外喊道,”拿药来。“ 水桃一直拿着药在门外等着呢,听见喊声忙进屋里来,屏气低头的走到罗汉床边上。把一个勾勒松枝图案的青瓷小瓶递给窦成泽就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放下帘子之后深深吐了一口气,夸张的拍了拍胸口,冲红枣她们小声说道,“没事了,该干嘛干嘛去罢。”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起码现在没事,王爷稍后就算哄好姑娘后又想起来责罚了,也会轻许多。 里面窦成泽正耐着性子哄着姜恬呢,一边给她擦药,一边肉麻兮兮的哄着“小宝贝,不哭了,成泽哥哥不好,不该打你,就是我们宝贝犯错了也不该打,宝贝儿还小呢,要慢慢的教,对不对,以后成泽哥哥再也不打你了好不好。“ 姜恬抽抽搭搭的,这会儿被窦成泽哄的觉得被打屁股的面子回来了。她也知道窦成泽是个严厉的长辈,上一辈子她都十四岁了还被打过手板子呢。 这会儿只是用手打了几下屁股,虽说有点丢人,但是她才五岁,被打几下屁股……也没什么。何况现在想想,一个五岁的小姑娘爬梯子上树确实挺欠揍的。 刚才哭的太厉害,一时半会儿的还止不住,时不时的抽噎一下。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两只莲藕似地小胳膊缠上窦成泽的脖子,用脸去贴着他的脸磨蹭。 窦成泽只觉得心软成了一汪水提都提不起来。亲了亲她的小脸,觉得爱的不行,又亲了亲,这才道,“妞妞,刚才是成泽哥哥不好,不该打你,但是你也太调皮了,刚才我回来看到你在树上吓得都不敢喘气了,你说你该不该罚,嗯?“ “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爬树了,我本来是想亲自摘了桂花给你做桂花糯米糖糕的。“姜恬用头蹭了蹭窦成泽的脖子,骄里娇气的撒着娇。 “我家宝贝儿真棒,又会疼人又听话,还会摘桂花做桂花糯米糖糕。“窦成泽被哄的心花怒发,亲了口小脸蛋,”那我陪着你做,就用你刚才摘的桂花?“ 姜恬眉开眼笑的,眼眶还有点红红的,眼里却都是小星星,“好。“ 接下来王府宝月轩小厨房里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的站在厨房外面,只有掌事的黄妈妈硬着头皮在跟前指导着一大一小两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子做桂花糯米糖糕。“姑娘,这么多糯米就可以了,再多就不好成型了。“ 第64章 六十四回 含珠一直都很好奇下山猛虎到底气势如何,长这么大,老虎见过,下山的老虎还真没见过。 可是,用三天三夜血的教训,她总算见识到了。 下山的猛虎,尤其是饿了一年的下山猛虎,谁碰上谁倒霉,谁碰上就是一辈子忘不掉的噩梦。 她默默的咬着被角缩在墙角里装死,虽然歇了一夜,身子恢复了些,脑子也清醒,却一动不想动。。 赵绚一身神清气爽的从外间进来,虽然只穿着一身中衣,衣带都没系好,却好似是凯旋归来的大将军,闲庭信步,气势磅礴。 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满了小盘子小碟子小碗儿,量都不大,但是种类齐全丰盛,有驴肉火烧、梅花豆腐、木樨香露、红糖红豆粥、雪菜虾米粥、奶油松瓤卷酥糟香鹌鹑、糟银鱼、猪肉丝炒菠菜。 另一只手上隔着油纸包,还攥着一大只酥皮烤鸭腿,热气腾腾的冒着香气。 看到缩在床脚的小可怜,连小脸上都是红印子,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此时乱糟糟的,他莫名的有些得意,还有些脸红。 微咳了一声,把托盘放在一旁的红木柜子上,“囡囡,吃点东西罢。” 没有应答。 赵绚一点都不尴尬,自顾自的把特制的小桌子放上榻,把托盘放上去,脱靴上榻直接把人搂在怀里,“还哭呢,看眼睛都肿成核桃了,一会儿小花卷见了可不得笑话,擦擦泪儿,吃点东西,有烤鸭腿儿呢,刚出炉的,宝贝儿闻闻看,是不是可香了?” 含珠整个人软绵绵的跟没有骨头似得,提不起一丝力气,动作大一点就觉得哪哪儿都又酸又疼,特别是两腿之间,那种沙沙细碎的针扎似得感觉,让她浑身汗毛炸起。 “我不吃,我没脸见人了。” 吵吵闹闹两个月喊着要洗澡要放风的人,真到了该解禁的时候了,反倒躲在房中三天三夜不出屋子,更何况还不时有暧昧的声音不绝于耳。 傻子也知道她干了什么! 赵绚心疼的亲亲她脸上被他嘬出来的红印子,哄道:“没人知道的,就说我不放心你,又多休养了三天。” 含珠面无表情的冷冷道:“可是我一直在叫。” 赵绚耳朵根一下子就红了,不是害羞,纯粹是爽的。 生了孩子的囡囡,越发的千娇百媚,又软又绵,还会弯弯转转的跟着他的节奏吟/哦,简直能要了他的老命。 你说她喜欢罢,开始的时候还配合,后来就开始闹,说累,说疼,说酸,嫌弃的推着他说他身上有汗味儿。 你说她难受罢,偏偏连哭闹都是勾人的,吊的他不上不下,在半空中翻腾飞跃,一点点实地都踩不着。怎么看都觉得是欲拒还迎。 “咱们院子里清净,没人的,乖,饿不饿,先喝点粥好不好?” 见她一脸防备,看着他就跟看着养猪的屠户似得,生怕多吃一口,下一刻就要给他宰了。 不由的闷声一笑,亲亲她的小鼻尖儿,“小乖乖,别怕,暂时不会动你了,你好好养着,我也要……好好养养。” 这几天在房里,除了用膳睡觉,就折腾那点子事儿了,他身子再强健,毕竟是*凡胎,不是铁打的,委实也有点受不了。 不能说完全不能人/道,却也是强弩之末了。 而且她也确实受不住了,可怜见的,他没能悠住劲儿,这又是个娇气的,想想今早上给她上药的时候,叫的那个凄惨,他再禽兽也下不去手了。 谢氏一边拿着红色的拨浪鼓逗着小花卷玩儿,一边问身旁的堇色,“还没动静?” 堇色闻言脸色一红,抿着嘴巴笑,“有有有,王爷要传膳了,嗯,要的都是小姐爱吃的,还特地让烤了鸭腿。” 谢氏无奈的摇摇头,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望着傻呵呵乐着的外孙女儿,有些心疼的摸摸小姑娘柔软的小黑/毛,“哦,不怕,有外祖母呢,外祖母陪着。” 小花卷趁外婆多愁善感,小手利索的把拨浪鼓抢到怀里,两只肉肉的小爪子抱着就啃,口水哒哒的样子十分凶猛。 “哎呦,小乖乖,这个可不能吃!” 外面一阵吵吵嚷嚷,堇色放下手中的活计,正要出去看看,就迎来了蹦蹦跳跳的阿雅。 “夫人,你们外面的下人怎么还拦着不让我进来,是不是阿雅吵着您了?” 谢氏没有抬头,温柔的哄着小花卷把拨浪鼓撒开,闻言客气的道:“没有的事儿,只是郡主在这里,总要规矩一些。” 阿雅脸上笑容一下子绽放,弯下身子看着躺在摇篮床上的小胖妞,“这么小就是郡主,小丫头命还真好。唔,虽然胖了些,但是以后想必是不愁嫁的。” 谢氏抿抿嘴,只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小花卷小小年纪就已经具备了一个资深吃货的潜力,小手小胳膊死死的抱着拨浪鼓不撒手,时不时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一口,一双黑葡萄似得大眼睛警惕的瞪着外祖母。 谢氏简直哭笑不得,小丫头浑身上下软绵绵的,骨头脆的很,她也不敢使力,只能一点点的往外哄,又喊堇色,“去把皇上赏的那副八宝风铃拿过来。” “傻丫头,馋嘴儿相倒是跟你娘一样一样的,这可不能吃,好乖乖,快快长大,等长大了外婆给你吃肉肉好不好?烤鸭都给你,不给你娘吃……” 小花卷丝毫不为所动,就跟铁公鸡似得,一毛不拔,深知只有到手的才是自己的,小小年纪一点都不上当,正要抱着怀里的好吃的再舔一舔,顺道用牙花子咬一咬,就感到一阵猛力过来,好吃的没有了,她的小手也火辣辣的疼。 哇的一嗓子就哭了起来。 见小姑娘哭的整个白胖小脸一下子就成了紫红色,眼泪顺着不断线的往下淌,谢氏简直吓得心都跳出来了,再看看那小手被勒的红了一片,隐隐都看得见血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孩子哭的厉害,也不敢贸贸然的去抱她,只没口子的哄,心疼的无可奈何。 阿雅手中拿着拨浪鼓晃荡晃荡,也有些讪讪的,她讷讷的劝谢氏道:“没事儿没事儿,夫人不要急,不会有事儿的,我小时候磕破皮流血都没事的,您看我现在好好的。” 谢氏只觉得一股子火气从脚底一气冲到了脑门儿,她眼神一厉,冷着声音喊道:“来人,把阿雅姑娘请出去!” 心疼的拿起小姑娘的小手,轻轻的给她吹着,“哦,宝贝儿疼了是不是,不疼不疼,咱们郡主娘娘可不能哭,外祖母给我们郡主娘娘喊太医,咱们上药,上药抹香香,马上就不疼了。” 赵绚哄着含珠吃的饱饱的,给人擦了擦小嘴儿,准备两人抱着再睡个回笼觉,听见宝镜说郡主请太医了,一个脚步没迈稳,整个人从榻上倒栽了下去。 含珠心里也是一咯噔,才反应过来,这几天没羞没臊日夜颠倒的,把胖闺女忘得一点影子都没有了。 两人都急的火上房,赵绚见她吓得脸都白了,手有些发颤的搂着她往外走,“没事没事,既然叫的不是御医,小毛病。” 因为小花卷太小,含珠这边身子也要修养,赵绚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庄子上留了一个御医,两个太医。反正只要他厚着脸皮张嘴,皇兄也不会在意这个。 两人赶到的时候阿雅还在外面跟下人纠缠,哭的十分委屈,看见赵绚跟含珠顿了一顿,眼神随即一亮。 这两人虽然有些狼狈,衣衫不整,连头发都没梳,但是看周围人忙不迭的请安,口中喊着王爷吉祥侧妃吉祥,身份昭然若揭。 她一个鲤鱼摆尾,把拦着她的两个小丫头甩开,跑到赵绚跟含珠跟前可怜巴巴的哭道:“王爷,侧妃,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小花卷这么娇贵,呜呜,我根本都没有使力气,可是夫人好像生我气了,我该怎么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但毕竟是她把人弄哭的,心底还是有些愧疚的。 赵绚哪里耐烦理她,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不过要是听清了,估计会一脚把人踹到天边儿去。 他着急看闺女,用胳膊一挡,把阿雅推到了一旁,厉声喝道:“没规矩的东西,都是死人吗,快把人给本王拉下去。” 两人进去的时候,小花卷的小手被外祖母用嘴巴含着,温温热热的,已经不疼了,太医用细柔的细棉布轻轻的给抹上了一层碧绿色透明的药膏,清清凉凉的,她还好奇的拿起来瞅了瞅,伸着小舌头就要去舔一舔。 谢氏被逗得破涕为笑,两手握着小爪子不让她乱动,“这不能吃,乖乖的待一会儿,等红印子没了,就擦掉,好不好?” 望着白白胖胖长势喜人的胖闺女,含珠有些无语,不过还是仔细问道:“娘,怎么好好的要叫太医?” 堇色在一旁气鼓鼓的,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语罢还红着眼圈道:“平日里也就当她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不会说话罢了,也没人跟她计较。可是小郡主这样精贵的人儿啊,她说上手就上手,没轻没重的,简直……简直……” 还有更难听的话,她和气惯了,说不出口,只气的自己内伤。 含珠见她简直了半天都没说完,拍拍她的手笑道:“堇色姐姐不生气,小孩子家家的娇气儿,哭一两声也没什么,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到底是樊哥哥的客人,不好给人家脸色看的。” 堇色嘟着嘴老大的不乐意,不过还是听话的嗯了一声。 赵绚却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一听这肺就气炸了,他本来就膈应谢樊,一听说他的客人竟然狗胆包天的敢伤着他的宝贝儿心肝儿,那脸色顿时就跟调色盘似得,五颜六色好看的紧。 含珠见事不对,赶紧捉住他的手,一点点的给他捏,“哎呀,花卷要你抱呢,王爷看去看看,脸上带着泪,眼巴巴的看着,真可怜!” 小姑娘受了伤,现下虽然不疼了,但到底心灵受到了创伤,又看到了几天没有搭理过她的爹娘,一下子就委屈的眼泪花花的,死死搂着娘亲的脖子呜呜咽咽的哭。 含珠好笑之余,又窝心又愧疚,拍拍她的小屁股,握着赵绚的大手温柔的道:“王爷,咱们带着花卷上山看花罢。” 赵绚有些犹豫,“过几天罢。” 这几天他把她累的狠了,上山……怕她受不住。 含珠搂着胖闺女亲了亲小脸蛋,娘俩脸贴着脸道:“早就答应她了,等我好了带她看花儿的。” 闺女好可怜,出生以来,除了在屋子里待着,就是在屋子里待着。 第65章 六十五回 虽说为了女儿,含珠自告奋勇的要上山看花。但是被赵绚狠狠蹂/躏过的身子,真的要她靠两条腿爬上去,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赵绚跃跃欲试的要抱着,含珠白了他一眼,喊人抬了个滑竿儿过来,母女两个坐上正正好。 小花卷刚到山脚下就已经兴奋的不得了了,穿着娘亲设计外婆操针的猫咪装,小脸蛋上还像模像样的化了三道小胡须,坐在娘亲怀里蹦来蹦去的不老实。 看见个绿颜色儿的树,都要大喊大叫的指给人看。看见扑棱扑棱飞过的小燕子,竟然还怕怕的往娘亲怀里躲着,小屁股一撅一撅的往里拱,跟头小猪仔儿似得。 含珠一路捏着她的小胖手跟她说话,把小胖妞唬的一楞一愣的,比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还懵。 赵绚一身青色布衣短打,头上还认真的带了个斗笠,不仔细看的话,真像个普通的山里汉子。 拍了拍大手,对着胖闺女笑,“花卷儿,来,爹爹抱,去摘花。” 小花卷咬着手指头,被娘亲毫不留情的给抽了出来,愣了愣,一扭头又躲在娘亲的怀里不吭声了。 好几天不见娘,她谁也不想要,就想在娘亲香香软软的怀抱里做个幸福的乖宝宝。 赵绚有些受伤,咕哝道:“我这么疼她,怎么还是跟你亲。” 有了娘,从来不要爹,没良心的小坏蛋,跟你娘一样没良心。 含珠笑眯眯地亲了口小宝贝儿的胖脸蛋,“快看快看,你爹爹吃醋了呢。” 花卷:“嘎嘎嘎,咯咯咯。” 赵绚:“……” 谢管家夫妻两个坐在房间里长吁短叹的,荷姨气呼呼的把手中绣了一半的荷包扔在桌子上,气苦道:“这叫什么事儿,樊哥儿也是,什么人都往家里待,这下可好,这哪里是客人,分明是请了个活祖宗回来。” 谢管家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使劲儿把烧尽的烟沫子磕出来,“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等樊哥儿回来,赶紧想个办法把人送走罢。” 先是在夫人跟前口无遮拦,竟然还把郡主给招惹哭了,要是让她见了王爷跟小姐,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荷姨点点头,“多亏了夫人仁慈,咱们家才有了今日,可不能再给夫人添麻烦了。再说了,如今王爷还在呢,要真出了什么差错,那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谢管家皱着眉添烟叶,“其实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也不知道樊哥儿怎么想的。” 荷姨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怎么想的,怎么想的,他还能怎么想的,你看着他现在整天没事儿人似得,其实还放不下小姐呢。哎,也是咱们没福气,癞□□想吃天鹅肉了,小姐那样天仙似得人物,注定是要做人上人的。咱们樊哥儿……还差的远啊。” 谢管家瞪了她一眼,“胡吣吣什么,这话如今也是随随便便能说的?让人听见,这不是害了小姐吗?” 荷姨这也是口不择言,说完就后悔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提起来怪心酸的。还是先把阿雅那姑娘给移出去为好,看是给送回南方老家,还是在京中给她找个活计做做。毕竟跟咱们非亲非故的,老这么养着也不像话,斗米恩升米仇,这姑娘不是个拎得清的,就怕到最后一点点好都落不着。” 她本来还想着,就算做不成媳妇儿,认个干闺女什么的也成,现在却是一丁点想法都没有了。 “应该的,应该的,咱们都是寄人篱下的,哪里还能再收留旁人。一天两天的好说,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不过,毕竟是冲着樊哥儿来的,回头多给人收拾些细软盘缠,别亏待了。” 荷姨重新把荷包捡起来,眯着眼睛认上线,“瞧你说的,这我还不晓得么。” 阿雅猫着腰站起身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紧紧攥着拳头,又是委屈又是愤怒,还有丝丝入骨的怨怪。 怪不得谢大哥一直都待她不冷不热的,把她带回来也不见丝毫亲热,原来是心里早就有人了。 这谢家两口子也不是个好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竟然如此险恶的要赶她走。不就是嫌弃她是个无依无靠的乡下丫头么? 还有那个什么小姐,都不要脸的勾搭上王爷了,还巴着谢大哥不放。 哼,她虽然无权无势,但也不是好欺负的,要真是如此懦弱的由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早十年前,她就死的透透的了。 赵绚带着大宝贝小宝贝到了山上时,正好是正午太阳最好的时候,微风和畅中,晒得人暖洋洋的不想动弹。 小花卷儿今个儿精神头十足,被娘亲放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吭哧吭哧的就蠕动了起来,冲着娘亲咧着没牙的小嘴儿笑的欢乐。 含珠盘腿坐在地上,也不管她,挽着袖子指挥赵绚捉鱼。 “王爷,多捉几条,哎呀,你不要从鱼头上叉,我还想吃呢。” 脑浆迸裂什么的,看着就倒胃口。 赵绚就跟开了挂似得,一会儿一条一会儿一条,时候不长,岸边的青草地上就躺了七八条翻着白肚皮的胖头鱼。 小花卷儿被娘亲拽着拖了过去,躺在在地上跟一条被她爹插坏了脑袋的大鱼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伸出小胖手就塞进了一张一合的鱼嘴里。 鱼还没死透,被人这样折辱,一个飞身打挺,鱼尾巴就在胖脸蛋上留下了一道红印子。 小胖妞给鱼尾巴抽傻了,小脑袋左摇右晃的找娘亲,委委屈屈的指着鱼告状,连哭都忘记了。 含珠笑的哈哈的直不起腰来,一点都没有拔刀相助的意思,反而伸出小脚,往胖闺女身旁又踢了几条鱼。 小胖妞吓坏了,一脸惊恐的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儿,呜哇呜哇的大叫。 赵绚放下裤腿,穿上靴子走过来,赶紧把胖闺女抱起来,没好气的瞪了含珠一眼,“还有没有当娘亲的样子,有这样欺负儿自个儿闺女的吗?” 含珠两手捧着一条半死不活的胖鱼递到小胖妞脸前,得意洋洋的道:“王爷,她不怕的,不信你看。” 赵绚眼睁睁地就看着自个儿的胖闺女颤颤巍巍的伸着小胖手,又塞到了鱼嘴里。 赵绚:“……” 含珠赞赏的摸了摸胖闺女毛茸茸的小脑袋,“好闺女。” 小花卷还小,除了吃奶,别的什么都不能碰,也就是将就喝点白开水。 因此赵绚就只一心一意的顾着大宝贝儿,细心的给鱼肉匀匀的抹上一层蜂蜜,烤的金黄酥脆,“啊,来咬一口。” 含珠眼睛一瞟一瞟的偷看一旁的辣椒油,垂涎欲滴。 赵绚看着好笑又心疼,随手拿过来要抹上去,“想吃就吃,看什么,难不成瞅一瞅这东西就跑你嘴里了?” 含珠一下子捉住他的手,咽了咽口水,艰难的摇摇头,“不要。” “喂奶的时候不能吃辣椒,小花卷会拉肚子。” 赵绚看了看躺在她怀里吐泡泡的胖闺女,再看看这才生产没几个月就已经瘦回来的小媳妇儿,“要不别喂她了罢,反正你的也不够她吃的,索性全让奶娘喂得了。” 含珠摇摇头,把装辣椒油的瓶子扔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小手一点点的从蜜汁烤鱼上撕肉吃,“不行,吃母乳的小孩子才健康聪明。” “又胡说,你放眼看看,这满京城里有哪个权贵家的贵妇主母的是自个喂养孩子的,我也是从小吃奶娘的奶长大的,这不也好好地吗?” 含珠不为所动,“王爷快吃,一会儿咱们还要去看花呢。” 赵绚拿她没办法,也知道自个儿劝不动,越发卖力的烤起鱼来,“我不饿,你多吃点。” 宣德殿,一室冷清。 正弘帝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冷冷出声,“那帮子杀千刀的东西,竟然还敢来!” 太子赵泰跪在地上,紧紧攥着拳头,“父皇,让儿臣去罢。” 正弘帝摆摆手,有些疲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时需要从长计议,你身为太子之尊,不可鲁莽。” 重要的是,赵泰虽然一向成熟稳重,处事周道老练,但却从未上过战场,真让他去了,不但帮不上忙,关键时刻还有可能会桎梏着领兵将领,拖全军后腿。 赵泰抬起头来,有些急切,“父皇,如今逆贼已经在西北囤积兵力,短短时日已经攻下一城,虽然这是因为将士没有防备,才让逆贼轻易得手,但是他们手拿伪造的先帝遗诏,一路浩浩荡荡而来,对民心军心都大大不利啊。” 这事说来荒唐,丽贵妃跟先帝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丽贵妃之子诚亲王也已经被正弘帝一杯毒酒送上了西天。 就在正弘帝皇位坐稳,满朝归心,天下太平之际,冒出个诚亲王的私生子,口口声声正弘帝弑父杀弟,篡改遗诏,诚亲王才是先帝认定的九五之尊。 他要为祖父父亲报仇,把正弘帝这个残暴不仁的逆贼赶下皇位。拨乱反正,维护大贺皇室正统,拯救大贺黎民苍生。 这一场暴动来势汹汹,不知道是酝酿了多久,不但兵力强劲,还十分巧妙的利用了百姓舆论,西北山高皇帝远,还真让他们搞出些名堂来。 正弘帝慢慢摸索着手中的玉扳指,久久不曾发声。 赵泰说的对,西北之行,务必要有一个能担当的皇室子弟随行,那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私生子,他丝毫不会放在眼里。 但西北被搅浑的舆论之水,广袤大地上的民心所向,他却不能不顾。 对于百姓而言,孰真孰假,他们不能分辨,他们只相信自己听到的,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太过愚蠢,太易蒙蔽,却也十分容易争取。 程果在一旁的林子里呆立许久,还是缓步走了出来。 他脸上神情似喜似悲,被那一家三口的欢声笑眼刺的睁不开眼睛,有些僵硬的上前打招呼,“见过王爷。” 赵绚挑出鱼刺,把鱼头上最嫩的一块肉喂给含珠,这才抬起头来,见是个有些脸生的白面小生,顿了顿这才想起来是谁,“哦,是你啊。” 程果勉强笑笑,努力不让自己盯着一旁语笑嫣然的女子,“春光明媚,山上的桃花开的绚烂,鄙人之前的一位故人最喜这些喜庆热闹的花儿,我想着要替她多看一看。” 赵绚忙着照顾老婆孩子,没工夫跟他闲话家常,虽说之前说过大话,但此时携家带口的,实在也不方便。 “本王这边有家眷,就不多留你了。” 程果抿了抿唇,死死盯着小花卷,有些颤抖的问道:“这位就是小郡主罢,初次拜见,身上也没有旁的,这块玉佩是程果故人之物,送给郡主当见面礼,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含珠听见程果两个字,条件反射的抬头看去,只见一张十分俊秀儒雅的脸,脸上的神情有些奇怪,看她的眼神也十分怪异,她有些疑惑的看去,总觉得眼前的人莫名的熟悉。 想到一个大男人叫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名字,心里有些别扭,低下头张嘴吃下赵绚喂过来的鱼肉,不再搭理。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程果的呼吸顿停,那双清凌凌的眼儿,清澈而妩媚,这样矛盾的让人欲罢不能的眼睛,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喉头突然有些发堵,这是他的果果,虽然容颜已改,但他就是知道,这是他的果果。 第66章 六十六回 含珠好笑的拉着赵绚的手,“还看?人都走了!” 赵绚脸色依然不好看,想追上去把那狗胆包天的小瘪/三儿痛揍一场,却舍不得甩开含珠的手,感到那温温软软的小手轻轻的挠着自己的手掌心儿,下意识的用力回握过去,“可吃好了,是回去还是看花?” 含珠捏捏胖闺女的肥脸蛋,笑盈盈的,“当然去看花,好不容易来一趟。” “还有啊,你别老疑神疑鬼的,我的心你还不明白么,何必跟个不相干的外人置气,人家都说了是因为我长得像故人,这才多看了两眼,你这么急赤白眼的,是跟外人过不去呢,还是给我没脸?” 赵绚被她训得抬不起头来,吭哧了半天,答不上来,只能闷头把胖闺女抱着抛高高,大步向桃花林走去。 现在想想,他也觉得是多心了,那程果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勾搭他的女人,除非是活腻歪了。 含珠提裙跟在后面,眉尖儿不知不觉的蹙起,刚刚程果递过来的那块玉佩,她总觉得是在哪儿见过,而且那个人给她的感觉,也莫名的熟悉。 原先她本以为程果这个名字只是个巧合,可是现在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程果是不是活腻歪了还未可知,但胆子是真大,而且也十分敢于勾搭赵绚的女人。 回去后,握着手中没有送出去的玉佩轻轻的摩挲着,嘴角挂着一抹甜蜜的笑。 沈家家大业大,从古朝一路传承,从未断代。这玉佩,是家传之物,向来只能由沈家嫡长子与嫡长媳所有。 果果死后,他从爷爷的保险柜里偷了出来,凤佩放在了果果的身上。 生前二人无缘,死后他要她堂堂正正的成为沈家人。 他确信,这玉佩果果从未见过,但是刚刚他递出去的时候,明显的看到小姑娘的眼神闪了闪。 这玉佩,果果见过。 把玉佩放在嘴边,轻轻的一吻。程果,不,沈曜垂下眸子,遮下眼中的波涛汹涌。 高豹手中有些本钱,有谢樊的帮扶,宝镜也跟着跑了几趟,很快就在京中盘了个不大不小的铺子,倒卖些南方的新奇物件儿卖。 高大粗壮的汉子,搓着大掌嘿嘿的傻乐,“卖了这么多年的力气,不成想,咱也有当上老板的时候,谢兄弟,多亏了你。虚头巴脑的话大哥也不说了,以后有需要,你一句话的事儿。” 谢樊不动声色的躲开他挥舞过来的大拳头,温和的笑道:“高大哥说哪里话,小弟应该的。” 高豹点点头,也不跟他客气,“是是是,咱们兄弟俩谁跟谁,大哥知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以后我这小铺子还少不得靠你给我把关。” “好说。” 高豹嘴咧的更大了,“嘿嘿,好兄弟。那个咱们也叨扰的够久了,我想着铺子里总是需要忍受,与其找些不知底细的生人,还不如让程兄弟和阿雅帮帮我,大家知根知底的,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总不会亏待弟兄们。” 谢樊顿了顿,“大哥头一回做买卖,没有经验,阿雅姑娘跟程兄弟,看样子想必也是生手,依我看,还是要找个做惯了的掌柜与你帮衬,等铺子上了正轨,再让他们去帮忙也不迟。” 程果丰采高雅,仪表不凡,也只有这个傻大哥真以为人家只是个跑江湖的普通汉子。 至于阿雅……也是他眼拙,之前未曾在意过,还真不知道这姑娘有这么些个心眼子。高大哥实诚,少不得要被她算计。 高豹是个热心肠直脑筋,如今得谢樊助益良多,自然不会多想,憨厚的点点头言听计从。 宣德殿,正弘帝绕着漆红的主子转来转去,脸上阴云密布。 王福喜悄默声的侍立一旁,呼吸下意识的放轻,大气都不敢出。 叛贼蓄谋已久,来势汹汹,今早的八百里加急,说是又被攻克了一座城池。城中还有愚昧的老百姓,赶着给‘正义之师’送水送粮,皇上差点在金銮殿上气的骂娘。 正弘帝又转了两圈儿,“裕亲王……可有话传进来?” 王福喜脑子飞快的转着,咽了口唾沫,有些不安的答道:“回皇上,没有。” 正弘帝脸色果然又阴沉了几分,“臭小子,他如今是有女万事足,两耳不闻窗外事,丝毫不肯关顾朕的死活。” 皇族中,能担当大任,又能让他放心的把脊背交付的也只有这么个弟弟。 阿绚上过战场,从大头兵一路当上了领头将军,是实实在在的打过仗领过兵的,战场上的阴谋阳谋、弯弯绕绕玩的风生水起,有他在,逆贼压根不足为惧。 太子还是过得太顺了,没有经过什么大事儿,凡事考虑的都不到位,浅显的很。 依他的意思,阿绚统帅三军,让太子跟在他身后当个小将,也跟着观摩学习一下。 可是阿绚现在脚就跟生了根的大树似得,被女人孩子绊住根本挪不动地方。 最可气的是,他却一点都狠不下心去差使他。 冤家啊! 正弘帝叹了口气,揉了揉抽疼的脑仁儿,烦躁的把桌案上的奏折扫到地上。 阿雅咬着唇站在谢樊的门外,眼泪不争气的一颗颗往下掉,又死命的拍了两下,见里面的人充耳不闻,一点动静都没有,抬起袖子狠狠的擦了擦眼泪,扭头跑了。 她是个命苦的,自小没了娘,八岁就被酗酒的爹赶去船上跑腿干苦力。没有花衣裳,没有红头绳,没有簪钗耳环,只有流不尽的汗水,洗不干净的尘土,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是个名副其实的下等人。 受尽苦楚,吃尽打骂。 生来的癞□□命,她却从不甘心。 终于,遇上了这个男人,他温文尔雅,行事大方,像春日里拂过枝头的微风,恰到好处的温柔,恰到好处的得体,跟她这样的人截然不同,却又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她觉得,上天终于开眼了,这个男人,天生就是给她阿雅准备的。 他会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爹。 可是为何要有一个陶含珠,她长得好看,她家世富贵,她身份显耀,她有恩爱的王爷夫君,还有可爱的郡主女儿……她什么都好,把她比到了泥巴地里。她什么都有,却还要贪心不足的抢她的谢大哥。 凭什么? 所以程果找她一说,她就同意了。 这个男人她也是肖想过的,可是他看她的时候,就跟看着泔水桶里的臭虫似得,不屑的眼神总是刺的她睁不开眼。 虽然初见的时候他半死不活的身无长物,总是一身布衣,但她独身闯荡多年,见过形形□□的人,直觉的,这个男人不是她攀得起的。 江湖子弟少年老,她做不起麻雀登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注定得不到的东西,想都不会想。 不过他倒是懂得道义,虽然早已看穿自己的本性,却从不会跟人直言。二人你知我知,也算银货两讫的来往过几回,井水不犯河水,风平浪静。 呵呵,她果然没有看错,这个人不简单,连王爷的侧妃都敢染指。 要不是她亲眼看着这人翻墙往陶含珠屋子的后窗放纸条,还真不敢相信。 这次,拼着惹怒程果那个煞星,她也要揭穿陶含珠水/性/杨花的真面目,谢大哥不去,不是还有王爷么,总不能那个女人一边吊着她的汉子不肯松手,一边还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夫婿的温情,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呢,总不能好处都是她一个人的! 她这两天一直盯着呢,程果前脚往后山去,陶含珠就跟上了,这二人肯定是私会去了。 含珠哄着小花卷睡下,望了望窗外白花花的太阳,咬了咬唇,终是穿上绣花鞋下了榻。 赵绚被她假装闹脾气赶去书房里给小花卷起名字去了,倒不是她心里存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想要跟前任破镜重圆。 而是这事儿根本无法解释,她要是敢含糊其辞的跟他坦白,估计会被那人给捏死。 沈曜,程果,静湖大讲堂,看似没头没脑毫无关联,却写进了她跟沈曜的初遇。 她跟沈曜之间的事儿,知道的人很少,她现在基本已经可以肯定,山上遇见的那个程果,就是沈曜。 莫非当初他抱着她的尸体跳海殉情,二人一起穿过来了? 沈曜一身白衣,金冠玉带,站在怒放的桃花树下,捻着一枝含苞待放的花儿冲着远远而来的姑娘笑。 含珠定定的看了他几秒,蓦地也笑了。 沈曜近乎贪婪的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衣裙,碧色透玉扁钗,碧玉翠葫芦耳坠,袅袅婷婷的站在那里,白皙如玉的肌肤在太阳光下,透光一样明亮。 她变了模样,变了装扮,却依然还是那样美,美得让他窒息,让他心痛。 “果果。” 没有犹疑,没有试探,那就是她,他的果果,永远不会认错。 含珠顿了顿,下巴轻轻的往里收了收,“你是沈曜?” 沈曜眨眨眼,突然歪着头幽怨的道:“谁要跟你生孩子,那么疼,你怎么不自己生?” 这是二人的闺房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含珠的心定了定,脸却有些发烧,心中也有些不舒服,虽然知道沈曜是为了证明身份才说这样暧昧的话,却总觉得有些对不起赵绚。 “你怎么来了?怎么认出我的?” 沈曜款步上前,轻轻的笑,笑着笑着眼中就起了水汽,他声音低柔的不像话。 “我说过的,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虽然你狠心的很,抛下我一个人,但我还是要找到你的。不管你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出…… 果果……你可怨我?” 含珠轻轻一躲,避开他欲揽她入怀的双手,有些尴尬的笑笑,结结巴巴的道:“那个,沈曜,过去的都过去了,呵呵,都过去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片埋葬二人的深海里烟消云散,孰对孰错,早已无关重要。 不管他如何骗他,她总归欠了他一条命。 “你也知道了,我现在有爹有娘,娘还很疼我。唔,还嫁了人,生了小孩儿……总之,过得挺好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咱们就都别提了罢。 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新活一次,咱们都好好过罢。以后……还是别再见了。” 沈曜脸上一丝神采也无,整个人瞬间灰败下去,眼中一片死寂,“果果,你心里真的一点都没有我了么?” 身为有夫之妇,含珠自觉地这个问题很尴尬,“沈曜,我是说真的,过去的都过去了,就算当时我没有出车祸,也是想着要跟你一刀两断的,咱们之间早就没有可能了。我这人虽然马马虎虎的,但也不会给人做小/三儿的。 这里是大贺,在这里你有你的日子,我有我的日子,咱们各过各的,重新开始,不好么?” 沈曜喃喃苦笑,“重新开始,呵呵,重新开始,没有你,如何重新开始?” 见眼前的小姑娘脚尖磨地,一副急不可耐要逃走的样子,他心痛难忍,不由得愤怒开口,“小三儿?我说过一切我都会解决的,可是你不肯信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你知道你走了之后,我都是怎么过来的么?你不肯做小三儿?那你如今是在做什么,侧妃,说的好听,还不就是个妾!为什么那个赵绚这样委屈你,你都能忍受。我一片真心,恨不能跟家里断绝关系却换不来你的一丝体贴!” 含珠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这些日子,赵绚天天跟在她身边,二人每日在庄子上围着小花卷转悠,她都快忘了,这样的日子如镜花水月,经不起时光流逝,经不起岁月蹉跎。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他们会回到王府,他当他的王爷,有他的后院花丛,她……只是其中的一朵。 晴天霹雳,当头棒喝,陶含珠,你……自误了。 第67章 六十七回 面对沈曜的质问,含珠无言以对,不是无法面对沈曜,而是无法面对自己。。 她一向对自己的理智引以为傲,总觉得这世上除了娘亲谢氏跟胖闺女花卷儿,没有人可以让她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她合该是这世上最洒脱不羁的人,每日美食美景,种花喝茶,即使时时身不能随心所欲得自由,一颗心却是坦坦荡荡犹如山间清爽的明月微风,从来不会被在她计划之外的人或事牵挂住。 可是此时,她却心下惶恐,赵绚,她名副其实的男人,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浸入了她生活的点点滴滴。那样的自然,那样的……无声无息。 她却从未认真察觉过。 男人……她考虑过,但是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欢愉,有的只是欺瞒、伤害与死去。 这辈子,赵绚的出现,是意外。 他能在她平淡如水的日子里参与这么多,也是意外。 含珠垂目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粉红色的绣花鞋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芙蓉花,花心缀着两颗硕大的南珠。 十分的精致好看,初初见到这样式的鞋子时,她犹犹豫豫的怎么都不肯上脚穿,总觉得把这样可以当成艺术品收藏的好物儿穿上脚上踩泥踏水的,太过暴殄天物。 赵绚嗤笑,不由分说的拿过她的脚套了上去。 不只是鞋子,他给她的,从来都是最好的,她不知道别人家怎么样,但是只要听听那些一长串繁复冗杂的名字,算算那让人咂舌的价格,也知道没有几个人家的妇人女子可以如此败家,更不要提侧室偏房了。 这个男人,他强势的像烈日,像狂风,像暴风雪,不给她一点点的缓冲,就闯进了她的生活。蛮横的很,就这样让她的生活里满满的都是他。 从开始的厌烦不习惯,到如今的习以为常,甚至暗暗享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含珠用力的想,却没有答案。 她搓了搓脚尖儿,听沈曜还在激动的劝说着什么,“果果,我一直都在找你,除此之外,还在找可以回去的路。你别赌气,这里毕竟不是家,咱们还是要回去……” 含珠心间突然顿生一股愤懑,有些粗鲁的打断沈曜的话,“我不会回去的,以后咱们也别见面了,你好好过日子,别来找我了……就这样。” 语罢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 赵绚面无表情的站在前方的大树旁,神色平静,英武坚毅的脸上神色平静,无悲,无喜。看着她的表情,好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样的赵绚,含珠是陌生的。 她知道,刚刚的谈话,他肯定都听到了。 他没有愤怒的冲她怒吼,没有伤心欲绝的向她质问,没有嫌恶的唾弃她不自重,没有疑惑不解让她指点迷津。 他只是那样平静的立在那里,隔着暖融融的阳光,隔着新春璀璨绚烂的桃花林,冷淡的望着她,然后踅身而去。 含珠顿了顿,到底是没有追上去,只是依着自己的步伐慢慢的往回走着。 她心绪乱的很,一团乱麻似得理也理不清楚,对于之后的日子怎么过,到底该何去何从,她还需好好想想。 抬手放在额头远眺,那个挺拔威武的身影早已不见踪迹,她苦涩一笑,想必不用她做决定了,说不定赵绚一下山就会直接离去,从此二人庙堂江湖,再无相会之期。 也好,这样也好,省的她再自欺欺人下去。 害人,害己。 只是苦了小花卷儿了,小小年纪就没有了爹爹。 不对! 含珠神色一凛,提起裙角朝山下飞奔而去。 赵绚将近而立,才得了小花卷这么一个血脉,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交给谁都不放心,时时都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是一丝委屈都见不得她受的。 如果他真的要跟她决裂的话,十有*会把小花卷带走。 不行,这样怎么能行,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命。 她什么都可以妥协,甚至自由也能在强权下屈服,唯有女儿,她永远不会放弃。 桃花手中拿着一只含苞待放的桃花,喜滋滋的在跟着应霜学插瓶,见自己小姐满头大汗,跑的鞋子都掉了一只,不由得大骇,“侧妃,你这是在山上遇到劫道的精怪了么?” 应霜随手把手中的桃花放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也是关心的样子。 含珠粗粗的喘了几口大气,见院子里风平浪静,每个人各司其职,没有人惊慌,她的心微微定了定。 “小花卷儿呢?” 应霜上前欲扶她坐在一旁放了棉垫的石凳上,“郡主刚刚吃了奶,已经睡下了,侧妃……” 含珠推开她,摆摆手踉跄着进了屋子,直到看到了睡得呼哈呼哈小猪似得胖闺女,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这才算消停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只要这会儿闺女还在,她总会想到办法不让赵绚把人带走。 轻轻伏下身子,把脸轻轻的贴在小花卷幼嫩细滑的脸蛋上,喟叹的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含珠才坐了起来。 给小花卷掖了掖被角,捏捏小姑娘的鼻子,微笑道:“小懒猪,真能睡。” 咧着嘴站起身想要去换衣裳,一扭头却愣住了。 赵绚长身玉立,静静的站在卧房的门口,下颌绷紧,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含珠下意识的就是把小花卷抱在了怀里,有些警惕的瞪着他,僵硬的笑了笑,结结巴巴的道:“王爷……王爷回来了。” 小花卷儿被打扰,有些不高兴,抬起小拳头挣了挣,小脑袋一拱一拱的问道熟悉的味道,咂咂嘴吧,这才又沉沉睡去。 赵绚挑起唇角,似是讽刺的笑了笑,沉声道:“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说……把孩子放下,你放心,不当着你的面,我不会擅自把人带走。” 他没有说‘不经过你的同意,我不会把孩子带走’,但正是因为这样,含珠更加放心。 他是王爷,真想要做什么,她拦不住。能够当着她的面,也算是给面子了。 要出去之际,想起自己此时衣衫不整,含珠抿了抿唇,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把脸上的汗水拭去,轻微的扑了些香粉,见唇色浅淡又抹了些胭脂,这才往外走去。 这可能是二人最后一次坐在一起了,不管内容说的是什么,她总想要漂漂亮亮的,不要给他留下的最后一抹记忆是个邋遢脏乱的疯婆子。 走到外间时,赵绚正坐在桌旁出神,见她来了有些迷茫,停顿了一瞬,指着一旁的玫瑰椅示意她坐下。 刚刚那一幕,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会觉得是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而且有可能还是个来历不清不楚的非人类。 他太过平静,含珠心底反倒惴惴。屁股只敢坐了半边,身子微微前倾,手中的帕子握的紧紧地。 赵绚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人看。 眼前的小女人穿着一身米黄色小碎花布裙,头上简简单单的带着一只白玉簪子,小脸娇俏白嫩,比山间怒放的桃花还要水灵,他甚至能清清楚楚的回想到他粗粝的双手抚摸上去的感觉,柔,滑,嫩,软,比他见过的最好羊脂玉还要温润滑腻。 静悄悄的坐在那里,轻而易举的就吸引了他所有的心神。 喉头突然有些发堵,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刚刚我听见的都是真的?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含珠脸色微变,翕了翕鼻翼,声音很小,却很坚定,“都是真的。” 短短时间,她心头起伏,却瞬间就下了决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一边肆无忌惮的享受着他给的好,一边还遮遮掩掩的瞒天过海,虽然能相安无事,但她看不起自己。 赵绚面上的平静慢慢的有些龟裂,一双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连呼吸声都突然锐利了起来,“这么说……你……” 含珠飞快的抬头,有些凄惶的冲他笑了下,打断道:“是,我一直都在骗王爷,当初进王府非我所愿,跟了王爷之后,也一直都在寻求着脱身之法,期盼着有朝一日王爷能大发慈悲还我自由。现在……依然这样想。” 赵绚对上她黑黝黝的一双眼儿,脸色阴沉,目光阴鹜,极力压抑着愤怒,不死心的追问道:“那小花卷儿呢,有了她之后呢?” 含珠脸色蓦地惨白,闭上眼睛,逼回眼中潮湿的泪意,把颤抖的双手藏在袖子里,“有了……有了小花卷之后,我想着……想着带她一起在乡下过日子。” 赵绚闻言却笑了,先是无声冷笑,慢慢的变成了哈哈大笑,“真有意思,你自己不安分就罢了,竟然还想着带走我的女儿,哈哈哈哈,陶含珠,你是不是一直都当本王是个棒槌!” 话声未落,他一只铁拳狠狠砸下,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应声而道,一瞬间四分五裂。 含珠手脚发软,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把那能开山劈海的拳头砸到自己身上。 赵绚却是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一脚踹开身前的碎木头,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的飞快,比常人高大的多的身姿依然健硕挺拔,她却莫名的觉得那离去的背影有些佝偻,寂寂寥寥的又落寞。 突然心酸,张嘴轻声喊了一声,声音不大,赵绚却立马停住了。 含珠想说你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唇瓣蠕动,吐出来的话却是把锋利异常的刀:“能把小花卷留给我吗?” 赵绚高大的身躯猛烈一震,不可置信的想要扭头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扭到一半,却硬生生的顿住,不发一语的大步离去。 不能留了,自作多情了这许久,像个傻子一样让她耍的团团转,也够了。 留下做什么,打她?骂她? 赵绚抬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还不如打自己下手痛快些。 即使到了如此田地,他依然舍不得对她如何,她对他弃如敝履,避之唯恐不及,他对她心肠却总是软弱。 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赶紧离开,他绝不容许把自己的真心再给人随意践踏。 第68章 六十八回 姜恬这才松开他,只是不错眼珠的瞧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跑了,窦成泽心里软成了一汪水儿,荡呀荡呀的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他也不嫌脏,就着姜恬的剩水和她的毛巾飞快的洗了把脸擦了擦脖子,又让人伺候着洗了脚,就脱掉外衣上了床。 年轻力壮的大男人,跑了一天身上有汗,他浑身不舒服。唉,一会儿等小宝贝睡着了再从暗门过去洗澡罢,他甜蜜又头疼的想着。 第五回 坤宁宫里。 “你说靖王托病不上朝?“皇后低垂着眸子,漫不经心的用小银箸拨弄着鎏银百花香炉里的炭灰。 “回禀姑母,确实如此,今儿一早就递了请假折子,说是旧疾复发,上不了朝了,据说皇上也没多问就批了。”燕国公世子闫勇易放下雨过天晴蓝的茶盅,恭敬地回道。 “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旧疾呢,皇上没有派御医去看看”皇后把手炉盖子盖好,带着护甲的双手白皙纤长。 “没有呢。”闫勇易眼里讽笑。 “勇易,靖王虽说不得宠,但是泯儿年轻,年长的王爷里平王和康王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巴不得泯儿死了不挡他们的道儿呢。靖王不得宠对我们反而有好处,他只能靠着我们,这样的人用着才放心,好歹是个王爷呢。虽说他不肯依附,但日后平王是得不了好的,就是拿他来给泯儿充门面做面子也是好的,”皇后抬起头来,视线专注的看着窗外,语气莫名的有些悲凉,“你父亲平庸,本宫和泯儿如今就靠着你呢,在外面,一定要警醒着些,熬罢,熬到头,好日子也就来了。” “姑母放心,侄儿都省的。祖父去的时候还挂念姑母,告诫侄子说一定要听您的话,说,说这些年苦了您了。” “说这些又做什么呢,都是为了闫家,行了,你在宫里待时间长了也不好,我也不多留你了,前天皇上赏的鹿肉你拿些回去,自己个儿烤着吃还是让人炖着吃也是个新鲜。”皇后对这个侄子很是疼爱的,是自己的血亲,又年轻有为。 闫勇易也不客套,应了声是就行礼退下了,皇后眼神迷茫的盯着寝门上的套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恬早上一醒来就感觉自己被一个坚硬温暖的怀抱搂着紧紧地,她蹭了蹭,耸动着小鼻子也不睁眼。闻到熟悉的墨竹香,嘻嘻的笑了起来“成泽哥哥我今天醒的真早,你还没上朝呢!” “小笨蛋,这都辰时末马上巳时了,”窦成泽其实早就醒了,但是搂着小宝贝睡懒觉的日子太过舒服,舒服的他就想这么一直下去也是好的。 放下手中的暗报,亲了亲小宝贝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不是说了这几天哪儿也不去,就在府里陪着你?” 姜恬这下是真高兴了,眉开眼笑的。挣开窦成泽搂着她的胳膊,小腿一抬,吭吭哧哧的爬上窦成泽的胸膛。也不说话,就这么趴着,趴一会儿抬起头来冲他笑笑。窦成泽心里美的不行,只觉人生乐事不过如此。 咕咕,在姜恬快要接着睡着的时候,就听见了这么两声叫声,她小脸红了红,窦成泽抚着她的小脊背笑道,“起床罢,今天我让厨房特地给你做了虾丸鸡皮汤,还有奶油小烧饼。” 姜恬响亮的嗯了一声,窦成泽从小自己独立惯了,也不要人服侍,自己快速的穿好一件宝蓝色竹叶暗纹的家常袍子,又伺候着姜恬穿上一件蜜合色棉袄,葱黄绫棉裙。 “抬腿。”窦成泽撑着小裙子命令到。 姜恬两只小手拄着窦成泽的肩膀,撅着小屁股,艰难的抬着小胖腿。 叫人送来了热水,掀开帘子时,姜恬突然发现外面白白的,就迈着小短腿蹬蹬蹬的跑到月洞窗前往外看,格外的兴奋,“哇,下雪了,成泽哥哥下雪了,我要推雪人。” 窦成泽正在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水,手里动作不停,淡声道,“这会儿不行,外面还下着呢,也没有太阳,等明天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我带你去后面园子里看梅花。“ 姜恬撅着小嘴不高兴,奶声奶气的反驳他,“不是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吗,这会儿又不冷,为什么不能去?” 窦成泽一时语塞,“你身子弱,还没好呢,被雪花激着了怎么办?“ “我早好了的。“小姑娘眼里都是期盼,闪闪发亮就像嗷嗷待哺的小奶狗似地。 窦成泽心里早就妥协了,只是嘴上还是慢条斯理的,“身子好了?那正好,明天就跟着我练拳罢。” 姜恬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不满的盯着他,看他一副你不答应就不能出屋不能看雪的坚定表情,委屈的嘟了嘟嘴巴。 拳早晚都是要跟着练得,明天就明天,遂大声道,“一言为定。“ 俩人吃了早膳,姜恬一脸着急的就拉着他往外走,窦成泽拽住她的小身子,呵斥道,“急什么。“接过蜜桔递过来的白色羽缎对襟褂子给她穿上,仔仔细细的把衣带系好,又把兜帽带上,这才单手抱着她,一手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油纸伞往外走去。 姜恬看他穿的仍是室内穿的家常袍子,“成泽哥哥你不冷吗,你也穿上斗笠罢。“ 窦成泽喜欢她惦记着自己,用鼻尖蹭了蹭小鼻子,“没事,我不怕冷。“只穿着单衣抱着小宝贝去后花园赏梅推雪人。 事情证明装逼虽然不会被雷劈,但是会着凉。 我们风流倜傥颜如宋玉的靖王殿下……生病了!他依依不舍的跟小宝贝说晚上要分房睡,白天的时候也不能抱她了。 姜恬瞥了下嘴,小肉爪捧着一杯热水递给他,小嘴巴巴的道,“为什么,我才不怕过了病气呢,难道我生病了成泽哥哥会因为怕过了病气丢下我自己不管吗?”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其实她是被鬼故事吓着还没缓过劲儿来。 窦成泽大为感动,也不嫌药苦了,一整天坐着就喝水了,第二天就好了。除了身子本就强壮之外,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这两人在府里各种腻歪,闲云野鹤般,外面可是有人惦记着呢。 平王府书房里,平王跟几个幕僚在结束日常事务的研讨之后,平王中指扣了扣桌子,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二皇兄抱病了,说是旧疾复发,有一阵子要上不了朝了,各位先生怎么看?” 一个穿灰色直缀带书生帽的幕僚哧道,”王爷,靖王殿下实在不足为虑,兴许是真病了,兴许是也知道自己上朝也没有说话的份儿觉得没意思,大冬天的想偷懒也不一定。“ 另一个有点年纪的幕僚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沉吟道,“贤弟说的不无道理,殿下,我们目前主要是打击睿王一派,他是嫡子,现如今又刚刚封王,就怕皇上顺其自然封其为太子,那对我们是大大的不妙呀。“ 平王闭目静听着,叹了一口气,“各位先生说的我也明白,可不知怎地,对于这位二皇兄我总是放不下心来,仲先生,您怎么看?“ 穿一身石青色道袍的仲康闻言也不急着回答,慢慢的咂了一口茶这才道,”殿下的顾虑不无道理,靖王殿下确是有些本事的。“ 听他这么说,刚刚的那个幕僚不服气了,“你刚来京城知道什么,不要乱说才好。“这个仲康也不知哪里合了殿下的眼缘,年纪轻轻的整天装神弄鬼的,偏偏殿下就是信他。其他人也早就看仲康不顺眼,这会儿也没人帮他说话。 仲康轻笑一声也不在意,继续刚才的话,“但是我们确实不需在意他,”装作没听到旁边的讽刺嗤笑,他接着慢慢道,“只要他不投向皇后!” 平王听到这里猛地睁开了眼睛,若有所思的盯了会儿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哈哈大笑道,“仲先生高见!” 窦成泽现在很暴躁,因为姜锐来信了,还给自家妹妹带了好些西北的特产和一些小姑娘家会喜欢的小玩意儿,小丫头又哭又笑的。 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那是妞妞嫡嫡亲的兄长,可是还是觉得酸的不得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有点不正常,对姜恬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强的他自己都骇然,在她面前他一直极力的隐忍着,可是一看到她为别人牵挂,因别人哭泣,他就有一种想杀人的**。(‘别人姜锐’哭瞎) 窦成泽揉了揉额角乱跳的青筋,柔声对趴在美人榻上把一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的小丫头说道,“妞妞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过来,我们去书房,今天还没有读书呢。” “今天不读书可以吗,我想给哥哥写信,还要给哥哥选礼物。”姜恬揉了揉已经哭得红红的眼睛,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恨不得把心捧到她的跟前,只求她开怀一笑。 窦成泽又心疼她,又恨她从来没想过送自己礼物给自己写信。张了张嘴到底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来,看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暗叹了口气,“好,我陪着你,要送什么礼物,一会儿去库房里自己挑。” 姜恬转悠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从美人榻上爬起来,“西北那么冷,我要送哥哥一件貂皮披风,我要自己缝扣子。” 窦成泽忍了忍,又忍了忍,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好!” 姜恬嘿咻一声蹦下锦榻,欢呼一声,“谢谢成泽哥哥!”最后姜恬用小肉爪认真的给姜锐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因为窦成泽吃醋,她在库房里挑了两件貂皮披风,两件上都订了缠丝玛瑙的纽扣,一件给姜锐送去,一件给窦成泽出门的时候穿。 第69章 六十九回 第六回 每年除夕夜里窦成泽都要进宫参加宫宴,想到要留下小宝贝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王府里过年,他心里就满不是滋味。搂着姜恬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岁平在外面等得头上都冒汗了,硬着头皮不得不催他,“王爷,再不走就迟了。” “妞妞今儿晚上府里有皮影戏,还有歌舞坊,你想看什么看什么。困了就先睡,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以后我都陪着你。”窦成泽依依不舍的,一边说一边亲。 姜恬有点莫名其妙,上一辈子他在过节的时候都要去宫里,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成泽哥哥也没这么……唠叨呀。 她乖乖的点头,“我知道了,成泽哥哥去罢,晚了不好。”说完还冲他摆了摆小手,这几个月她被他圈养着,胖了好几圈,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肉包。小胖爪子上都是肉,手背上还有一个个的小肉窝,可爱的不得了。 窦成泽握住小爪子亲了亲,也知道到时候了,遂不再多说,生怕自己舍不得走,大步流星的连头都不敢回的出了门。 窦成泽一走蜜桔雪梨两个小丫头就笑的格外开心,红枣水桃虽说大了点知道克制,但也是一脸的喜意。 不能不高兴,王爷因为不能陪姑娘过除夕特地叫了皮影戏和歌舞坊。皮影戏倒没什么,稀罕的是歌舞坊,据说里面的都是清倌,舞娘舞技超群,歌姬清喉动人。 姜恬前世就听说过这次请来的舞姬曼霞,不过一直无缘得见。 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叫妈妈抱着去飞羽殿,皮影班子和歌舞坊的人都已经准备好在那里等着了。 据说这位曼霞芳菲妩媚,倾国倾城,难得的是清高出尘,一支凤舞九天更是被天下人称道,究竟是人们趋炎附势其实内里不符,还是真的精妙绝伦呢?姜恬心里痒痒的,成泽哥哥真是好,知道她好奇,都给请了来。 此时的飞羽殿院内各色花灯烂灼,都是用纱绫扎成的,精致华丽。飞羽殿正殿里面香烟缭绕,华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在正殿的两边分别搭了两个台子,一边是歌舞坊,一边是皮影戏班子。两方人马都已准备好,都垂首侍立着,颇有些隔江斗法的势头。 姜恬晃晃小脑袋,“都一块儿演罢,我一起看。” 底下的人都愣了一下,这皮影戏和歌舞可怎么一块演?窦成泽今天没有带着岁安进宫,让他在王府照顾姜恬。此时他咳嗽一声,“都愣着做什么,姑娘说一块儿演就一块儿演,麻利儿的,姑娘等着呢,演好了有赏。” 姜恬小脑袋上今天带的是两只银质加上特殊的弹簧做成的两只小蝴蝶,随着她的小脑袋一颤一颤的好像要飞起来,跟真的一样。 她笑眯眯的,看两眼皮影戏,看两眼曼霞的凤舞九天,曼霞的舞确实是名副其实。唔,再吃一口甜甜的糖蒸酥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跟小丫头们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她兴致高,今天又是除夕夜,也没人敢催她回房睡觉,一直快到子时,她揉了揉眼皮,冲着刚才抱她过来的白妈妈伸出小胖胳膊,要抱着回去睡觉。 在姜恬甜甜的陷入梦乡的时候,窦成泽强忍着愤懑在宫宴上喝着闷酒。在宫里酒宴正酣时,淑妃按之前跟皇上说好的请求皇上给平王赐婚。 上位者天生的会演戏,正元帝问是哪家的姑娘,淑妃立即回禀说是娘家平阳伯嫡长女沈青芷,皇上大笑说好姻缘好姻缘。 皇后一看机会来了,靖王可比平王还大几个月呢。娘家兄长的庶长女刚刚及笄,自己正愁没机会拉拢靖王呢,淑妃这个蠢货就送来了。 正想张嘴,淑妃呵呵娇笑两声,说靖王殿下还是平王的兄长呢,按理也该成婚了,问皇上可有合适的人选。皇上当即答道有啊,太仆寺少卿贺庆年的嫡长女贺怜温柔和平,蕙质兰心,年纪跟靖王相当,就赐给靖王做正妃罢。 于是一场阖家团圆君臣同乐的除夕宫宴变成了一场指婚宴。 窦成泽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也知道会是贺怜,他前世的王妃。也不在意堂上众人根本连问都不问像个货物一样的安排着他的人生,他一声不吭的喝着宫里特制的玉琼液,冰凉的酒液抵不过心头的冷。看着宫宴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妻妾和睦的场景,只觉满心的疲惫与厌恶。 现在他格外的想念他的小宝贝,不管她是五岁还是十五岁,都能轻易的温暖他常年冰封的灵魂。只要抱着她,就会觉得整个心都是暖的,满的。这一世,他结果要好,过程也要好,谁也别想阻碍他和他的小宝贝在一起。他要干干净净的等着她长大,跟她一起成亲过日子,再生一堆小小宝贝。 平王看他笑的满脸柔情,一点也没有被指个毫无背景的王妃的郁闷,有点看不穿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冷脸皇兄在想些什么了。举起酒杯,爽朗的笑着打断窦成泽的神游,“祝贺皇兄了,看皇兄的神情,想是对王妃十分满意,莫非……私下见过?”说到这里笑容有些暧昧。 窦成泽也不说话,只是举杯示意,一饮而尽。平王讨了个没趣,心下暗忖,难道是我想错了,这个皇兄是真的没有野心? 子时过后,皇上领着诸位皇室成员祭祖完毕就携着皇后去了皇后的玉坤宫,这样的正日子,帝后合寝是规矩。 窦成泽没有理会还在相互寒暄的众人,当先出了宫。寒冬腊月,他也不坐马车,把□□的流星骑得真跟流星一样,岁平带着人在后面拼命地追也只能看见他的一点影子。 这边因靠近皇城,周边都是皇亲或者重臣的宅子,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更没有人声,一时只能听见嘚嘚的马蹄声。 窦成泽回到王府把马缰绳随意的扔给小厮,大步往澄祥院走去。走到院子的时候看见岁安在穿堂里向外张望着,瞧见他飞快的跑了过来,也不用他问,自发的禀道,“姑娘在飞羽殿待到亥时末,是身边的白妈妈抱着回来的,在路上就睡着了,奴才看着,今天姑娘玩的很是开心。” 窦成泽听到这里放了心,小宝贝玩的高兴,皮影戏班子和歌舞坊的人明天都要再赏。可是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儿,小没良心的,自己在外面挂心挂肺的想着她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玩好,自己不陪着她有没有哭?在宫宴上都没有吃好,就灌了一肚子酒,她却一点都不记挂着自己。 雪梨在外面守着,看见窦成泽来了忙起身行礼,窦成泽摆摆手,轻手轻脚的进了稍间。 室内点着一盏羊角宫灯,灯光温馨柔和,绣五彩蝴蝶纹的蝉翼纱帐掩着,他慢慢的撩开纱帐,里面的小姑娘头发散开,穿着一身淡色的软烟罗寝衣规规矩矩的平躺着。室内地龙烧的热,小姑娘只盖了一条绣五彩蝴蝶纹的锦缎棉被,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嫩红的小嘴微微张着,时不时的蠕动两下,嘴角有一丝口水。 看着这样的小宝贝,窦成泽的心就像泡在了春日暖阳下的湖水里,软的不知怎么形容才好。想低头亲亲她,发觉自己还没有换衣裳,有寒气有酒气,怕冰着她遂放下帐子去隔壁浴室洗澡。 穿上岁平刚刚拿进来的洁白中衣,窦成泽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桂花香,满脸的无奈。 小姑娘喜欢香香甜甜的味道,在浴池里不知道撒了多少桂花露,弄得他的身上也满是她的味道。 岁安一边往外退下,一边偷笑,王爷真是自讨苦吃,非要和姑娘一起睡,弄得现在寝室就跟小姑娘闺房一样,就是王爷自身身上也是老带着一股子甜香。就上次出门的时候,还有别府的小厮来问王爷是不是金屋藏娇了,身上的味儿恁的好闻。 窦成泽带着馥郁的桂花芬芳(噗~好想笑场肿么办)蹑手蹑脚的上了床,钻进暖乎乎的被窝,伸臂把平躺着的小姑娘揽进怀里。 姜恬跟他睡了好几个月了,早已适应了他的怀抱,自动自发的在他怀里动了动,小嘴喃喃的喊了声成泽哥哥重新沉沉睡去。窦成泽探出手指把她嘴角的口水抹去,低头用鼻子在她软软的头顶蹭了蹭,闻着两人身上相同的味道,舒服的喟叹了一声,不再去想今天在宫宴上的糟心事,搂着怀里的小宝贝闭上眼睛睡去。 太仆寺少卿贺庆年此时正跟夫人说着今天宫宴上的事,俩人脸上满满的都是喜意。 贺庆年捋了把小山羊胡子,志得意满的跟自己的糟糠之妻道,“我们怜儿是个有福的,靖王虽说现在没有实权,但是正因为他没有实权,以后不论哪位登基,他一个亲王皇叔的身份是跑不掉的。想我贺某熬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实权,事事都要被人压着,这辈子还能借女儿的光当上王爷的岳丈,哈哈哈。” 身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贺夫人却没有多高兴,她娘家不显,仕途上不能给夫君裨益,这些年没少被婆婆嫌弃。她本来想的是让女儿跟了平王殿下,夫君没有实权,正妃做不了,开始的时候先做个庶妃,凭怜儿的品貌才情,封侧妃是早晚的事儿。现如今跟了这个没娘爹不亲的靖王爷,虽说是正王妃,但是没权没势的,钱财也不富裕,她是满心的不乐意。 但是皇上都开了金口了,虽说没有下旨,也是铁板钉钉了,好在老爷是满意这门亲事的。她用帕子擦擦眼角,“还不都是老爷教得好,。” 贺庆年听了这话更是高兴,看着老妻眼角的纹路,想到她这些年的不容易,和自己对她的冷落,难得的生出了愧疚之意,拉着老妻的手步入内室。贺夫人这下子最后一点不满也消散了,脸飞红霞的伺候着自家老爷就寝。 第七十回 第七回 姜恬昨天晚上睡得晚,玩的也疯,第二天醒的自然也晚。她睡醒的时候窦成泽已经从宫里拜年回来了,昨天晚上就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正半靠在素色薄棉缎枕头上闭目养神。 鼻若悬胆,唇若涂脂,那双平日里黝黑深邃的眸子闭了起来,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眼睫毛又卷又长,这样柔和不设防的样子,温润如玉,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姜恬一下子看呆了,成泽哥哥真是好看呀!大眼睛咪咪笑,眼里满是自豪,轻轻的爬起来撅着嫩红嫩红的小嘴儿啪啪的在窦成泽的脸上亲了两口。 窦成泽本就没有睡着,姜恬一动她就感觉到了。刚想着睁眼,就感觉到小宝贝的两只小嫩爪子搭上了自己的胸膛,小嘴儿更是啪啪的亲了自己两口,心里顿时又胀又满。 伸出双臂搂住想跑的小兔子,哈哈笑道,“看我捉住了什么,”两只手去挠姜恬的咯吱窝,“原来是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 姜恬最怕痒,咯咯笑着躲他,小肉身子跟个小虫子似地扭来扭去,“成泽哥哥大坏蛋,你装睡,哈哈,别挠了,我……我才不是小兔子,我是小美人儿。“ 窦成泽这会儿是真笑了,知道这小丫头爱美,没想到爱美到这个地步,自己夸自己小美人儿。唔,也对,确实是美人儿,他的小宝贝长大后比月亮都要耀眼。 唉,想到这里他心下叹了口气,看小丫头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不再闹她。大手捧着乱糟糟的小脑袋把眼角的眼泪亲掉,哄着她,“是小美人儿,小美人儿要快快长大才好。”长成大美人儿,披上嫁衣嫁给成泽哥哥做新娘子。 姜恬的呼吸还乱着,挠痒痒最可怕了,她又娇气,这会儿还生着气,一逃出魔掌就翻脸不认人,撅着小嘴巴给了窦成泽一个乱糟糟的后脑勺,小手啪的打了他一下。 窦成泽笑笑,也不以为忤,坐起身来,摸过红枣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小衣服,一边哄着一边给她穿,“好了,不闹了,今天大年初一,起来就有红包拿了,到了晚上还带你出去看花灯好不好。” 姜恬一听眼睛就亮了,“出去王府外面?看花灯?”除夕夜他说的时候以为就是哄着自己玩呢,毕竟前世可没有先例,没成想是真的! 窦成泽亲了亲比夜明珠还要亮的大眼睛,眼带笑意,“你听话,自然带你去,要是喜欢过两天还去。”除夕夜和正月十五两个正日子都有宫宴,只能在其余的日子多陪陪她。 姜恬猛地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声音响亮,“我最听话了。”伸着小胳膊等着窦成泽给她穿新衣裳。窦成泽笑笑,吩咐人进来伺候洗漱,洗漱完毕也不要人伺候,自己麻利的穿好衣裳就开始打扮小宝贝。 因为还在孝期,不能穿太鲜亮的衣裳,不过因为要过年,还要出府去看花灯太素净也打眼。 姜恬今天的衣裳是一身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交领小短袄,雪白素锦底杏黄牡丹花纹马面裙,暖暖活活的鹿皮小靴子。窦成泽又给她扎了两个小花苞髻,带上漂亮的小珠花,下面的头发编成几根小辫子垂在两侧,发尾簪着暖房刚刚送过来的茉莉花。 颜色虽然素净,但是衣裳首饰用料俱是上等,小脸蛋这几个月被窦成泽养的白里透红,肉嘟嘟,水当当的,两只水晶葡萄似地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整个人像是观音菩萨座前的小玉女。 窦成泽看着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宝贝满意的不得了,这么个小宝贝是我的,从小一直到老,都是我一个人的。心里顿时豪情万丈,一把抱起小宝贝,亲了亲小脸蛋,“先吃饭,好好吃饭有红包。“ 今天的早膳有油炸鹌鹑,还有玉田香米粥,姜恬也不看别的,就盯着这两样吃,吃完窦成泽又逼着喝了一小盅杏仁儿牛乳。 姜恬微微抬起小下巴抻着小脸让窦成泽给她擦嘴,眨巴着大眼睛问道,“我的红包呢,是小金元宝还是银票。“ 窦成泽喷笑,捏了捏小鼻子,“小财迷,你要银票做什么。” 姜恬有心逗他高兴,晃了晃小脑袋,奶声奶气的,“存嫁妆。“ 窦成泽一听嫁妆这个词就不高兴了,哼,嫁给我你还要嫁妆?嫁妆还不是我出!遂不再说话,自己也漱了口,牵着已经胖成小肉墩的姜恬去书房,心下忖度着那一小匣子小金猪不送了! 房间离书房很近,几步路就到了,窦成泽也不管姜恬,自己走到黄花梨木的书案前,在书案右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紫檀雕花的小匣子放在书案上,示意姜恬自己过来看。 姜恬看着那个大约一个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小匣子,心里好奇,颠颠的迈着小短腿走过去。拨开外面的搭扣打开一看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满满一匣子的水晶宝石,这也没什么,难能可贵的是无论水晶还是宝石都是五颜六色的,她数了数,红,蓝,绿,黄,紫,粉,青,还有黑色和完全透明的。 姜恬小心翼翼的伸出小胖手去摸,眸子里流光溢彩的比宝石还要晶亮,“成泽哥哥你真好,我太喜欢了,我也要送你新年礼物。”说着就拽了拽窦成泽的衣袖示意他低下身子,搂着人的脖子,撅着小嘴啪啪的就香了两下,亲完了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有钱,现在也绣不了荷包,你等我长大了,我天天给你做衣裳。” 窦成泽看着她长大,最是知道这丫头又笨又懒,这指定是哄他的话,但是嘴角还是压也压不住的越咧越大。只要看着她笑,他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舍得让心爱的宝贝做这做那呢,搂着小宝贝亲了又亲,“我的乖妞妞,怎么就这么惹人疼呢!” 贺府,一等丫鬟琴幽捧着七彩宝石嵌银坠子给贺怜戴上,又拿过一旁的海棠金丝纹锦缎香包和吉祥如意络子的玉佩给她戴上,站起身子仔细端详了一下,“小姐就穿那件大红牡丹团花披风罢,贵气又好看,保准让靖王爷殿下移不开眼。” 贺怜本就不满意靖王窦成泽没权没势没钱的,听见这话厌烦,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但是也没有反对小丫头的建议,琴幽看见小姐脸色不对知道说错话了,也不敢再言语,把披风给她系好。等到圣上的明旨下来可就不能再出门了,知道小姐不乐意听,这句话没敢说出来。 临出门的时候贺怜搭着香茗的手往外走,神色不动,“琴幽不必跟着了,香茗跟着我去。”这次的事情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衍庆居,京城最大的酒楼里,此时的雅间梅花阁里,姜恬被窦成泽抱着趴在窗户边上,对着窦成泽兴奋的指着楼下,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成泽哥哥你看,那个人好奇怪,大男人家家的竟然穿着粉锻衣服,我要那个最大的走马灯……那就是糖葫芦吗,我想吃……” 窦成泽宠溺的摸摸她的小揪揪,吩咐小四子,“去给姑娘买了来,看见有其他的新鲜玩意儿也买了来,吃食找干净的。” 说完又趁姜恬不注意冲小四子使了个眼色,小四子虽然也是一个爱玩的孩子,却比猴子都要机灵,知道王爷的意思是等姑娘差不多吃饱了再把小吃玩意儿拿上来,响亮的嗳了一声登登的就下楼了。 这时岁平进来了,在窦成泽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窦成泽点了点头,嘴角左翘冷笑了一声。低头摸了摸小姑娘的小手,有点凉了,抱着回到桌子前面,让她横跨坐在自己腿上,把两个小手夹到自己的咯吱窝里,大掌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看她想挣扎,呵斥道:“别动,小手都凉了,我给你暖暖,把脸也埋在我脖子里暖暖,一会儿小四子把东西买回来,吃完了饭,我带你下去玩。” 姜恬忍住难受不再乱动,把小脸埋在他脖子里暖着,一边暖完了换另一边。 衍庆居最出名的菜是热锅子,姜恬看到上来的满满一锅,冒着腾腾的香气,顿时馋的口水直流。虽说王府里的厨子厨艺也是高超不俗的,但是有话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再说不管前世今生她都很少出府,更不用说在外面吃饭了。 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兴冲冲的催着窦成泽给她夹菜,也忘了刚刚不知谁说的晚上不吃饭只吃楼下买的小吃了。 窦成泽当然不会提醒她,拿着小银箸细心的喂她吃。跟着热锅子一起上的还有衍庆居自制的甜果子酒,不怎么醉人,配着热锅子吃味道最是好。 姜恬看见窦成泽喝的惬意,也有点馋,一边张着嫩红的小嘴接着他的投喂,一边眼巴巴的瞅着他的酒杯。 今天过年,窦成泽也不拘着她,提起温在热水里的青花瓷细嘴儿酒壶倒了一杯在酒杯里,斜睨着姜恬,“想喝?“ 姜恬连忙点了点小脑袋,“想喝!”说罢还冲窦成泽谄媚的笑了笑,小样子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窦成泽心里大呼我的小宝贝真可爱,怎么可以这么可爱!也不再吊她胃口,端起酒杯喂她喝,“小妞妞可得喝慢点,就这一杯,喝完可就没有了。” 姜恬本想一口闷的,听到这里就只是张开一点点齿缝,细细的品着。有梅花的清香,有荔枝的甘甜,难得的是还有酒液最原始的甘冽。一小口一小口的把酒杯里的酒喝完,姜恬咂了咂嘴巴,赞叹道,“好酒!” 在旁边伺候着的丫头们看着翻过年才六岁的小姑娘这般嗜酒,还会咂着嘴巴夸赞,都低着头忍笑忍的肚痛。 窦成泽拿出身上的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可是吃好了?” 姜恬摸了摸鼓鼓的小肚子,仰着小脸正想说吃好了,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惊呼声,就是外面那么喧哗的闹市仿佛也被这阵呼喊给震得静了一静。姜恬吓了一跳,伸着脖子往外张望,窗户和门都关着当然什么都看不到。 窦成泽拍了拍她的背,“没事没事,不怕。”嘴里轻柔的哄着,眼睛里的笑意倒是有些瘆人。 吱呀一声门开了,岁平进来冲窦成泽点了点头。窦成泽抱着姜恬站起来,给她系好雪白狐皮披风的带子,带上兜帽,看了看包的严严实实的这才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走,带我们小妞妞去看热闹。” 姜恬眨了眨大眼睛,狐疑的端详着他,又去盯着岁平看,联系刚才的惊呼声,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第71章 七十一回 含珠跟小花卷在宫里一住,就是三天。 每次她说要离去的时候,皇后都说好好好,答应的十分痛快,把一应赏赐的宝贝也都给打包的好好地。 可是正弘帝每日一早,上完朝就要让人把小花卷接到前殿去,每次来的都是特别轴的一个小太监,只管完成任务,皇后的面子都不睬。 这一接走,就是一整日,不到天黑不给还回来。 小花卷也邪门儿,明明那样别扭的一个孩子,平日里一会儿不见她就得闹一场。正弘帝抱着她批奏折、见大臣,却一整天都不哭不闹,乖的不像话。 正弘帝每日早出晚归,除了第一日见过一次,含珠再也没见过他。 也没机会当面跟他说自己要回家,皇后娘娘每次也是一脸歉疚加无奈,“哎,本宫都跟皇上说过的,这阵子内忧外患,皇上也难,有了小花卷才能松快一时半刻的,还望侧妃不要见怪。” 含珠默默地把话咽进肚子里,微笑着道无碍。她心里不由的又阴谋论了。 能够出宫,还是托了朱王妃的福。 第三日的时候,裕亲王府大嬷嬷来跟皇后求老山参,说是朱王妃不行了。 朱王妃这一病缠缠绵绵的旷日持久,虽然一直都是病病歪歪半死不活的,却也有惊无险的活到了今日。 皇后也没当回事儿,后来听说连去了两位太医都直摇头,这才有些上心。 含珠默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皇后娘娘,王妃病重,妾身十分挂心,想要前去探望,看看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儿,也算尽一份心意。” 皇后对朱王妃本是极度厌恶的,但这么些年下来,慢慢的这厌恶也淡了,只剩下无可奈何,那也是个可怜可悲的女人。 闻听含珠此言,不管是真是假,也有些唏嘘,“你有心了,本宫这就派人去跟皇上说一声,把嘉熙接过来,你们娘俩收拾收拾,这就出宫罢。去了,记得帮本宫带声好。” 女人容易心软,正弘帝却是个铁石心肠,怀了抱着小花卷嗯嗯啊啊的哄她睡觉,皱着眉道:“她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好看的,不定又有什么幺蛾子呢,让侧妃安心在宫里住着。” 对于这个祸害了弟弟十年之久的蠢妇,正弘帝一向都不吝于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 王福喜看了眼睁着乌溜乌溜的大眼睛倍儿精神,一只小手牢牢的揪着皇上耳朵玩的嘉熙郡主,捂着嘴无声一笑,意有所指的道:“皇上,侧妃跟郡主母女情深。” 正弘帝抱着小花卷又晃了晃,“母女亲情,血脉相连,当然情深。哎呦,小宝贝儿,到时辰了,好睡觉了……哦,你是说?” 王福喜弓着腰笑嘻嘻的点点头,都是聪明人,主仆二人有时候一语不发,也是心知肚明。 正弘帝看了看怀里的小丫头,有些舍不得,“你不知道啊,这孩子眉眼生的跟阿绚一模一样,连性子也像。阿绚小时候也这是这样乖,父皇不待见我们母子三人,母后事多繁忙,身子也不好,他就整日都跟着奶娘……也就是朕跟他玩儿的时候,才会笑一笑。他这会儿长成这么个性子,说来也是情有可原。” 王福喜知道皇上这是又钻进牛角尖儿了,说了要好生照顾的幼弟,为了家国天下,却还是要他抛妻弃子的去沙场拼搏。 就算知道王爷身边保护的人多,主帅也不用上战场,但是……沙场之中,血流成河,瞬息万变,谁也不能拍着胸脯说一丁点危险都没有。 也不好说破,以免把皇上惹得越发心焦,只能装糊涂,“是的呢,老奴再也没有见过比郡主还要漂亮的女娃娃了,集父母之所长,简直比王母娘娘跟前的小仙童都要漂亮。怪不得王爷要疼到了心肝肝儿里,临走之前还喃喃自语的,说等郡主周岁的时候,定要赶回来给郡主抓周。皇上,您说,到时候郡主会抓个什么?” 正弘帝果然就给带偏了,喜滋滋的笑着,“朕亲封的郡主,不管抓什么,这一辈子都是平安喜乐,安泰顺遂。” “皇上说的是!” 正弘帝抱着小花卷儿又绕了一圈儿,凑上去亲了亲胖嘟嘟的小脸,“行了,把郡主送回去罢,再磨蹭天又黑了。” 弟弟心中,这母女俩那就是活祖宗,要是将来知道了他扣着不让人家母女相见,还不得把他的金銮殿给拆了。 站在裕亲王府芙蓉院门口的时候,含珠第一次觉得自己傻透了。 这算不算刚出虎穴,又入狼窟? 在宫里,看那个架势,她以为正弘帝跟皇后娘娘是要夫妇同心,齐力以细物润无声的手段把小花卷抢走,这才慌不择路,以朱王妃当借口试探一下。没成想人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十分痛快的就放行了。 不由的摇头苦笑,跟赵绚情浓的时候,对裕亲王府、对朱王妃避之唯恐不及。现如今,二人一刀两断,她反倒自动自发的跑到了人家正牌王妃面前来刷存在了。 给赵绚知道了,肯定会笑话她罢? 胭脂有些紧张的望着发呆的含珠,对于这个被王爷捧在手心里的侧妃,她本能的警惕。 “侧妃?” 含珠这才回过神来,朝胭脂友好的一笑,“劳烦姐姐了。” 胭脂连连摆手,“不劳烦不劳烦,侧妃折煞奴婢了。” 含珠也不再多言,抱着小花卷跟着胭脂走进正房。 屋子里没有开窗,明显要比外面暗的多。可能是怕冷,长久没有通风,有一股子二氧化碳超标的味道,还混着苦涩难闻的中药味道,小花卷一进屋子就开始哼唧,胖身子一拱一拱的挣扎着要跑。 含珠也不舒服,强自压下扭头就走的冲动,把小花卷往自己的怀里摁了摁,不动声色的把藏在袖子里的荷包放在胸口,让小花卷抱着。 这样的环境,别说病人,就算是正常人待着,也得病。 含珠忍了忍,终是没有忍住,小声对胭脂道:“如今春暖花开,也该开开窗子,给屋子通通风,对王妃身子有好处。” 胭脂有些讶异,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直直的说了出来。 当然,之前也不是没人说过,像府里其他人来的时候,有人全程捂着鼻子,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好似这屋子里十分污秽不堪的样子。 那是找茬的。 也有人就当这屋子的异常不存在,全程微笑无懈可击的。 那是自扫门前雪,明哲保身的。 还没有一个像陶侧妃这样,拉着她一个小丫头,静悄悄的提醒的。 善意的,真诚的,明明知道不妥,拼着被人误解,被人指摘,还是要说出来。 胭脂从小被卖,小小年纪就尝了何为世态炎凉。跟着朱王妃进入王府见得最多的也是人情冷漠尔虞我诈。 第一次见到这样善良而真诚的人,她对一切怀有善意,行事随心,不求回报。 她心里一暖,抱歉的对含珠笑笑,并不言语。 心中却是苦涩,朱王妃自从嘉熙郡主满月酒,就开始不对头了,不出屋门一步,后来干脆连窗子都不让开。太阳太盛的时候,还要人把帘子都拉上。 她知道王妃心里苦,也苦口婆心的劝过,奈何王妃压根不听,还极其愤怒的发作了一通。 当然这话不能对外人说。 含珠见她如此,知道里面必定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也不再追问。只把荷包又往小花卷的鼻子旁凑了凑。 这荷包是临出宫的时候,皇后娘娘给的,她开始还有些不解,皇后好生生的给荷包做什么?原来是应在了这里。想必是有太医跟皇后禀报过这个情况。 绕过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掀开大红折技花的帘子,就进了朱王妃的卧房。 可能是知道她要来,朱王妃身上整整齐齐的穿着正红色牡丹大袖襦裙,肉桂粉浅银红锦缎对襟长褂。头戴大西洋珠翠叶嵌的宝花,还精致的插着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 珠光宝气,恍然如神仙妃子。 要不是她脸上胭脂都遮不去的病容与暗黄之气,加上是倚靠在床头的靠枕上,没人会相信,眼前的人儿,刚刚从地狱门口爬了出来。 含珠垂下眼,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朱王妃也不叫起,只挑着嘴角笑,“陶侧妃可是稀客。” 含珠就算没有抱着小花卷,半蹲的姿势也坚持不了许久,她也不等着朱王妃喊她起来,微笑着站直身子,“妾身鄙陋,王妃事忙,不敢常来打扰。” 朱王妃哼笑一声,“不敢?是不屑罢!” 含珠知道她不待见自己,来之前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反正门外有宫中来的女官,王妃顶多就是口头上沾点便宜,不能真把她怎么样。 说来人家恨她也是应该的,真要论,巴望着赵绚的那些女人,哪一个又不很她呢? “没想到你会来,坐罢。” 含珠闻言一愣,抬头看去。 朱王妃倚在大红色的靠枕上,头有些无力的靠着,又说了一遍,“坐罢,我这里也好久不来人了。” 含珠被突然友好起来的朱王妃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抿了抿唇,笑了笑,“王妃,妾身让人把嘉熙抱出去罢,省的一会儿哭闹吵到您的清净,咱们好自在说话儿。” 朱王妃冷笑一声,挥挥手示意她自便。 含珠直到出了那间昏暗憋闷的屋子,被阳光刺了下眼睛,才缓过神来。 接过女官手中的襁褓,把女儿抱在怀里,不顾人的劝说,执意要回庄子。 女官有些为难,“侧妃,这个时辰回去,恐怕要走夜路。” 含珠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十分坚决,“郡主生下来就是在庄子上,突然换了地方,我怕她不习惯,还劳烦姑姑让人赶一赶,晚一些,颠簸些,都不怕。” 她这样说,女官也没有办法,应了声诺踅身下去吩咐。 虽然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能让侧妃带着郡主在王府住下来最好,但也说了,不要惹侧妃不痛快,一切以侧妃的意思来。 西北,三石坡下的营帐里。 听着账外传来的吹角号声,赵绚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了无睡意。 宝镜睡在离他不远的另外一张更加简陋的木板床上,听着那翻来覆去的声音儿,不由的关心道:“王爷可是渴了?” 过了几息,赵绚才幽幽的叹了口气,“睡不着,西北的夜,真长啊!” 宝镜愣了愣,有些心酸,又有些想笑。 知道王爷这是又犯病了,这会儿指定抓心挠肺的想侧妃想郡主呢。 哎,他有时候也庆幸自己是个没根儿的,要说啊,这情情爱爱的真是害人。 想王爷多洒脱不羁的一个人,行遍天下无敌手,自从遇上了陶侧妃,时不时的要郁闷一小把,这次倒好,哭了几次先撂下不提,命都差点搭上。 “那奴才去给王爷泡一壶酸枣仁茶,您吃了好睡下?” 赵绚又叹了口气,“不用了,你睡罢,让我静一静。” 第72章 七十二回 姜恬今天吃的东西有点杂,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的有些口渴。闭着眼睛喊了声成泽哥哥没有得到回应,伸出小胳膊摸了摸,窦成泽不在,枕头是热的,应该是刚出去。 她趴在枕头上蹭了蹭爬起来也不穿鞋,光着脚丫踩在烧了地龙铺了羊毛地毯的地板上,寂静无声,扭着小屁股倒水喝。捧起沉甸甸的茶壶,对着壶嘴就咕嘟咕嘟的喝起来。喝完了茶是彻底清醒了,有点好奇窦成泽去哪里了,光着小脚丫向外走去。 听见岁安的声音,“王爷真是神经妙算,奴才只是给贺府的那个下人透了个信儿,没想到这位贺小姐倒是敢想敢做,一点都不含糊,奴才还生怕她会误事打算帮帮她呢,但想到王爷的吩咐就没有出手,嘿,没想到这位贺小姐把一切谋划的刚刚好。” 窦成泽有些不屑,讥讽道,“这位贺小姐可是位女中丈夫,能屈能伸,想当初,”说到这里顿了顿,“行了,你去歇着罢,这两天辛苦了,做的很好。” 岁安咧咧嘴,也不多话,眉开眼笑的退下。 姜恬听见这谈话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有一个念头隐隐约约的要浮现,但就是抓不住。她拍拍小脑袋,迈着小短腿张开两只小胳膊向已经走进屋子的窦成泽要抱抱。 “醒了怎么不叫人,是口渴了吗?”他有点心虚,怕她听到再琢磨出点什么来。 “渴了,已经喝了水了。”姜恬有点心不在焉,她极力的想去抓住那个念头,到头来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接着睡?” “嗯。”姜恬有点闷闷的,默默唾弃自己,到底是什么呢窦成泽以为她还没有睡醒,松了一口气。 雕岁寒三友图案的紫檀书桌前,姜恬坐在特制加高的紫檀木椅上,垂着小脚,腰杆挺得笔直,窦成泽微微弯着腰,手把手的在教她写大字。 “正所谓字如其人,从一个人的字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才学,品德,心性。妞妞的字体倒是工整,但是落笔虚弱,这个也无大碍,以后大了,力气有了,自成一番风骨。” 虽说是做了弊,但姜恬毕竟是小孩儿心性,听了得意的咧了咧小嘴,也不说话,只是练得更起劲儿了。 窦成泽看她鬓角微微冒了些汗,掏出汗巾给她擦了擦,嘴上哄道,“乖宝宝,知道你用功,歇会儿罢,日子久着呢,不急在一时三刻的。” 姜恬转了转肥嘟嘟的手腕子,也觉得酸乎乎的,不过,“做事要有始有终,我练完这一张,今天才写了一张呢。”稚嫩的小脸一本正经。 窦成泽直起身子,拿过一旁的红漆描金的梅花点心碟子正打算劝她吃点东西再练,传来一个爽朗戏谑的声音,“我说靖王爷,你这日子过得也忒悠闲了,我都快累成狗了,今儿我可是来讨赏的,岁平啊,你主子昨天晚上哭没有,媳妇儿可是被人给抢跑了,啧啧啧……” 说话间红漆卧蚕格心门被推了开来,来人正好看见靖王爷的书桌前端端正正坐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正在拿着毛笔写字,而外界通传的阴鹜孤僻的靖王爷正在……端着一碟子点心哄着女娃娃吃? 窦成泽蹙起眉头,“卫明,你的规矩呢?”来人正是卫国公卫明。 卫明也不恼,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姜恬看,嘴上不停,“咱们什么情分,那等子虚礼就不必计较了罢?” 姜恬也不练字了,饶有趣味的盯着他看,披着佛头青的素面杭绸鹤氅,头顶用羊脂白玉的玉冠簪着,长得也好看,一双微微眯着的桃花眼,其中千种情愫,万种风流。这是个自诩风流的花狐狸,鉴定完毕。 卫明看小娃娃一个劲儿的盯着自己看,嘴角一翘,“小妹妹,是不是觉得卫家哥哥姿容美秀,骨格清奇,飘然出世,儒雅丰仪……” 姜恬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窦成泽黑了脸,拿温热的湿帕子给姜恬擦了手,把她从高椅上抱了下来,在旁边的红木椅上坐定,让姜恬坐在他的腿上,拿过桌子上的点心示意姜恬吃。“怎么这会儿来了,不是说白天尽量不要来吗,可有人看到?” 卫明看他一连串伺候人的动作做得自然无比,心下微讶,吊儿郎当的道,“没有人跟着,我的功夫虽说比不上你,但是一般的小喽啰也休想近身。” 冲着姜恬笑嘻嘻的,“想必这就是姜家的小宝贝儿了罢,我是你卫明哥哥,诺,这是哥哥给的见面礼。“ 说话间随手在腰间解下玉佩递给姜恬,姜恬看那玉佩玉质温润,难得的是光彩明灭间有浓淡相宜的墨色掺杂,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抬头去看窦成泽,见他点头,就伸着一双胖爪子接了过来,拱了拱手谢道,“谢谢卫家哥哥厚礼了。” 其实她想下地鞠个躬的,但窦成泽不放人,那就只好拱手示意了。 卫明见她乖乖巧巧的,长得也漂亮的跟个瓷娃娃似地,调侃道:“收了我们卫家的礼,以后可就要给我们卫家当媳妇儿啦!” 姜恬傻眼了,手里的玉佩顿时就成了一块儿烫手山芋,她为难的去看窦成泽,窦成泽眼神阴鹜,顺手拿过一边的银质小茶壶就扔了过去,怒声道:“滚!” 不过一个玩笑,卫明没想到窦成泽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面子又不给。幸好他反应快,不然被这么砸一下不死也得留三斤血,脸色一时也有些不好看。 姜恬也被窦成泽吓了一跳,见气氛尴尬,她呵呵笑了一声,搂着窦成泽的脖子撒娇,“国公爷开玩笑呢,他们家世子比我还小呢,我才不要小夫君呢,我要找比我大的,要像成泽哥哥这么疼我的才行。” 窦成泽看她仰着小下巴傲娇的样子,心里被她一句话给抚慰的熨熨帖帖的。卫明也哈哈干笑了两声,“知道这是你的宝贝,凡夫俗子可配不上。” 窦成泽搂着姜恬的手有些抖,好一会儿浮现的青筋才下去,看着她吃了两块燕窝枣泥糕,又喂她喝了一盏金丝蜜枣茶。 心里不舒服,但也知道卫明无事不登三宝殿,拍了拍姜恬肉肉的后背,把她放下来,“去玩会儿罢,外面冷,就在屋里玩。” 姜恬想出去的,一个是他们谈事情她在不好,一个是书房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当着外人不好驳他的话,嘟了嘟小嘴,去紫檀书架前找书看,这里边已经没有鬼故事了,可以放心看。 卫明看窦成泽眼睛一直跟随着姜恬,直到小姑娘拿着一本书爬到吉祥如意红木罗汉床上才回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遂打趣道,“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闺女呢,虽然年岁不太对,但你看起来稳重也差不多了。” 窦成泽听到闺女这两个字时脸色又开始阴沉,“卫明,本王提醒你一句,以后,离姜恬远一点,提都不要提!” 卫明看他脸色不好,讪讪的闭了嘴。这个不显山不漏水的靖王爷,外界都道他不得圣宠,无权无势,却一出手就帮他击退了虎视眈眈的叔父,保住了卫国公府的爵位,出手果决,心狠手辣。 他熟悉的靖王爷虽然不会滥杀无辜鱼肉百姓,但是面无表情,冷酷无情。瞟了趴在罗汉床上看书看得入迷的小娃娃一眼,只是靖王爷对这姜家遗孤的态度到让他看不懂了,像是对娇宠的女儿,又像是对心爱的情人,连句玩笑话都说不得了?! 卫明小心肝儿一抖,本来想就昨天衍庆居的事再调侃几句的,这下子也不敢了,正色道,“王爷,兵部我们的人回话了,去年那批运往西北的兵器确实有问题。” 窦成泽眼里杀意一闪而逝,飞快的看了姜恬一眼,见她看的入迷,温声道,“妞妞,看一会儿就换个姿势,久了仔细胳膊疼。我就在东厢房里谈点事情,你有事就喊一声听到没有?” 姜恬鼓了股胖脸颊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卫明摸了摸鼻子跟着窦成泽出了书房,来到东厢房,示意卫明随意坐,岁平安排下人重新上茶上点心。 咂了一口茶卫明继续刚才未完的话,“是兵部尚书刘鹏飞,用的是往年废弃的兵器,只让下头的私家作坊做了新,”说到这里他也是难掩气愤和惊吓,“至于军器监生产出来的新兵器一半卖掉,一半……不知去向。” 窦成泽低垂着眸子,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这还不好说吗,我朝虽说没有诸侯和藩王,但是京城的王侯府邸,各地的豪门大绅,除了朝廷规定的府兵,哪家哪户没有越制,那么缺少的兵器哪里来,当然是买。“ 卫明一口气把茶喝干,重重放下,铿声道,“作为朝廷命官,不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不能偷梁换柱在卖命守边疆的弟兄手里抠食儿,殿下您尽管吩咐,卫某不才,但也知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证据都全了吗?” “还没有都拿到手里,但是买家名单,参与官员的脉络已经清楚,这几天应该就可以查实了,只是那一半不知所踪的兵器具体去了哪里还……不晓得。” “我知道在哪里。”轻轻地一句话把卫明震傻了,失声道,“你知道?” 窦成泽百年不遇的冲他笑了笑,还是不温不火的,“我知道,这事儿先放放,你把你所能拿到的证据都集齐了,人证物证都保护好就可以了,至于上奏嘛,我们再商量。“ 卫明腾地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为何不上奏,板上钉钉的事实,容不得他们不认。” 窦成泽拿过小炉上温着的紫泥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卫明,“喝杯茶冷静一下。” 第73章 七十三回 大齐的这个冬天,格外的寒冷。 经历过大旱大涝的百姓,面对这个遇水成冰的冬日,脆弱的不堪一击。而整日灰蒙蒙不见天日的天气,给这个绵延了几百年的王朝更添加了一丝腐气。 好似每个朝代的末年,都是各种天灾*丛生、各地豪强纷起、官员尸位素餐欺行霸市、百姓鬻儿卖女生不如死。 历史像个准时的车辙,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点,总会不厌其烦的重新滚过。 大齐皇宫巍峨的宫室里,大齐玄德帝的掌上明珠明月公主,整个小身子缩在柔软的蚕丝被里睡着。 烧着地龙的殿里温暖如春,高贵的小公主像只小奶猫在雕花大床上翻来滚去,睡得并不踏实。 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无数个人在呐喊,那声音杀气凛然,还带着一丝溢于言表的狂热与疯癫。 突然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室外的寒风迫不及待的挤压进来,而开门的人身形臃肿踉跄,来不及关门就往殿内的大床奔去。 “朕的儿,娇娇快些起来,不能睡了。”那声音仓皇绝望。 突如其来的寒风吹起华丽的锦绣帐,冷风灌进来,把身娇体贵的小公主冻得一个激灵。还没有睁眼就嘟着小嘴咿咿呀呀的抱怨起来,“冷呀。” 玄德帝顾不得其他,拿过一旁案台上的衣裳就往她身上裹,一边裹一边喊人,“来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快来给公主更衣。” 可是哪里有人? 大难临头,人心惶惶浮动,醒着的在收拾金银细软顺道再顺点宫里的宝贝打算跑路,睡着的被惊动起来,也在急着穿衣打包袱。 还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嬷嬷一边记着身上棉袄的扣子,一边颠着小脚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见皇上在手忙脚乱的给公主穿衣,也不多话,上前帮忙。 泰娇娇被惯得没边儿了,起床气恁的大。‘啊’的一声大叫在床上站了起来,指着眼前的一国之君恼怒道:“父皇,你做什么呀,人家在睡觉呢!快快去找你的美人儿去,别来烦我。” 玄德帝心中疼痛,嘴里发苦,眼泪都下来了,“儿,你听话,快些穿衣裳。来不及了,乱军就要进来了。” 那天的事情在以后的时光里,泰娇娇每次回想起来却总是模糊。 只记得自己被父皇与李嬷嬷齐力收拾妥当,为了不显眼,外面披着的是老嬷嬷的旧披风,土灰土灰的颜色,死气沉沉。那温度,却成了她后来难以复得的温暖。 父皇一摸两摸,就在她的大床下摸出一个大洞来,然后亲自把她放进去。 关住暗门的瞬间,她闻听着阵阵随风飘来的喊打喊杀声,睁着一双清澈的小鹿眼,湿漉漉的瞪着父皇,问道:“父皇,你不跟我走吗?可是娇娇一个人会怕的。” 父皇好似突然变得强大又勇敢,一如既往温柔又慈祥的冲她笑,解下腰间的青龙玉佩放在她的手里,爱怜的摸着她已经画得黑黄的小脸道:“朕的小公主啊,父皇是一国之君,可以败,可以死,却不可以逃。自你母后去世,朕懦弱荒唐了一辈子,临了,怎么也要爷们儿着去见她。 父皇舍不得你,可是你记着,父皇永远都会保护着你,所以朕的娇娇不要害怕。 乖乖的跟着李嬷嬷他们走。好好活着,不要想着报仇复国。用不着,啊。” 说完就狠心的把暗门关上。地下瞬间黑暗。她哭的声嘶力竭。不明白为何明明睡觉之前,她还揪着父皇的胡子说想要一匹大大的骏马,比大皇兄的还要大,父皇笑呵呵的说‘没问题,朕的小公主想要什么都有’。 一夕之间,她却要撇下父皇一个人,在夜间仓皇出逃。 她紧紧握着青龙玉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由年迈的李嬷嬷以及一对没有见过的侍卫护着往外走。 地道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夜明珠的光亮也被压抑的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她怕的不得了,嫌弃的不得了,但是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咬着牙深一脚浅一脚的迈着步子往前。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见着了一丝光亮。 原来天已经亮了,她们走了整整一夜。 在快到洞口的时候,跟着出来的一名方脸侍卫拦住泰娇娇与李嬷嬷,递过来一个包袱道:“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人多眼杂的,公主还是乔装打扮一下。” 李嬷嬷拍了下脑门,就着微弱的光打量了下自家公主娇媚鲜妍的容颜,“是老奴糊涂了。” 那名方脸侍卫应该是侍卫长,一个手势,周围的人就散了一圈,虽未远离,却全部都背身而立。 泰娇娇心中还担心着父皇,流了一个晚上的泪,眼睛疼痛难忍。像只破败的木偶似得,任由李嬷嬷给她解衣穿衣。 侍卫首领知道泰娇娇与李嬷嬷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在地道中时不方便,现如今出了地道,他半蹲在泰娇娇身前,恭敬的道:“小主子,得罪了。” 一行人并不敢耽搁,匆匆忙忙的背着泰娇娇与李嬷嬷向西南方向奔去。他已经跟首领约好,在西南方向的一个小镇集合,到时候大皇子应该也到了。 也不敢走大路,好在几名侍卫都是走南闯北做任务的人,走小路也不怕迷路。 正午的时候,他们经过一个小镇,把客栈仅有的几匹马买了下来。望着远的已经看不到一丝痕迹的京城,几名侍卫稍稍松了一口气。 泰娇娇呜呜咽咽的也不敢大声哭,只是啪嗒啪嗒的掉眼泪,李嬷嬷心疼的眼圈都红了。见她脸上匆忙抹上的黑灰,已经被泪水冲的差不多,忙不住的劝道:“小主子,您别哭了,主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环视四周,自以为不知不觉的把手中的灰再抹上去,殊不知,却落入了有心人的眼睛里。 主要是他们这一行人太过显眼,好几个壮年男子,眼中精光四射,身躯健壮,行动矫捷,护着一老一少两个衣衫褴褛的,分明就是主子与下人的关系。 这样的,身上都是有些傍身财的。 泰娇娇由侍卫长带着共骑一匹马,迎着灰暗的太阳踢踏踢踏的赶路。在走进一个靠着山脚的小路的时候,侍卫长突然喊了停。 “不对劲。” “头儿,怎么了?” 侍卫长拧着浓眉左右搜寻了一圈,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草木皆兵了。看了看偏西的太阳,沉声道:“是我多虑了,继续赶路。” 可是到了路中央的时候,众位侍卫望着突然暴起的栏杆,别说掉头,就是停住都是奢望。 侍卫长环抱住呆呆愣愣的泰娇娇,一个翻滚平稳的落在地上。 一个滚雷般的声音响起,“呦呵,哥儿几个有两下子哈。别恼,哥哥不过是想跟哥儿几个借点银钱花花。” 随着声音响起,周围出现了二三十个持刀的大汉,各个凶神恶煞。 泰娇娇吓得魂不附体,全仗着侍卫长的扶持才没有瘫在地上。她惧怕委屈到了极点。强盗土匪她是知道的,曾经在梨园看戏的时候,还异想天开的憧憬着自己有一天仗剑走天涯,把强盗土匪当西瓜切。 如今,她却成了西瓜。 侍卫长闭嘴不言,使了个眼色,旁边一个圆脸侍卫,不怒自威,淡声道:“这容易,我们急着赶路,银钱可以留下,就当交个朋友了。” 强盗头头是个络腮胡子,身高八尺,肥头大耳,脸膛黝黑,眼似铜铃。一双眼睛里凶光毕露,里面杀气凛然,显见不是什么善茬。 他没想到这队看起来不弱的人马如此好说话,探究的绕着几人打量。在扫过裹得异常臃肿破落的泰娇娇的时候,停留了一瞬。 突然眼中淫邪不堪,锵锵大笑道:“老子就说这是个小娘们儿罢,原来还真是。哥儿几个,把这小娘皮和财物留下,你们自便罢。” 原来是泰娇娇的手泄露了玄机,光顾着用棉衣隐藏身体,用黑灰遮盖脸庞了,却忘了那一双嫩如葱尖的红酥手,也是可以让男人流口水的。 泰娇娇哆哆嗦嗦的把手藏在袖子里,头死死的垂着不敢抬起来,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惶惶,抖得跟筛糠一样。 强盗头头笑的更大声了,“小娘们儿,别怕呀,跟着爷爷我,保管让你有了一次想两次,伺候的你舒舒服服的。要是觉得不行,我还有这些兄弟们排着队等着伺候你呢。” 一旁围着的强盗闻言都嘎嘎大笑着,各种粗鄙不入耳的言语一句接一句的抛过来。 泰娇娇哪里受过这个,堂堂一国公主,一向是鼻孔朝天活着的,就是再恐惧,那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尊严也不允许旁人这样的侮辱。她愤怒的抬头怒声道:“大胆奴才!” 声音娇媚入骨,甜腻如蜜,搔的人的骨头都软了。 强盗靠山而生,只在荒山野地里逞英雄。女子极其稀少,就是有一个半个的,也不过是乡野之间的粗陋鄙妇而已。哪里像眼前这个,虽说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看那小手,听那小声儿,还有这众星围绕的气势,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大家小姐。 “皇帝他妈的都快要坐不稳了,还奴才,老子是你男人,哈哈哈。”昨夜的宫变传的没有这么快,这乡野之处只知道朝廷不稳,却不知皇宫已破。 侍卫长见小公主一出声就知道要坏菜,见周围的强盗果然跟打了鸡血似得盯着小公主,一个个的狼光闪闪,嘴里呦呵呦呵的怪叫连连。 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他一手怀抱着泰娇娇不动声色的往马匹处靠近,那马匹不过被拦了一下,没有致命的伤,现在已经站了起来,嘚嘚的踢着马蹄,鼻孔往外喷着白气。 手背在后面冲着旁边的侍卫打了个手势,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着泰娇娇上了马,大声喝道:“掩护,掩护!” 在混乱之际,马鞭拼命的抽打着身下的黑马,有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泰娇娇脸色惨白,这一日一夜的境遇实在之前十三年人生里想都不敢想的。察觉到身后的侍卫突然痛苦的闷哼一声,搂着她的双臂徒然收紧,她眼泪汪汪的迎着咧咧寒风颤声道:“喂,你怎么了?” 第74章 七十四回 赵绚身后只跟着寥寥几位小兵,把胯/下的宝马骑得风驰电掣,衣袍随风招展,猎猎作响。 身后的宝镜死死的抱着马脖子,脸都给这风给吹皴了,心中暗暗叫苦。 好不容易把逆贼消灭干净,那带头的私生子当场让王爷一箭穿心送去了阎王殿,还以为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可是他这一口气还未松下来,就见自家王爷把凯旋回京的军队扔下不管,单枪匹马的只身就要上路。 这一吓非同小可,要不是他机灵,当即喝令身边的几位小将跟上,只怕这会儿早就不知王爷踪影了。 哎,开始他还一头雾水,不知道王爷这是要去做什么,可是走了一天,心里就门儿清了,这分明是回京的路。 不用怎么费脑子,一琢磨就知道,王爷肯定是想陶侧妃想的厉害,还想小郡主。熬不住了,十天半个月都等不得。 从西北大营,到京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天,赵绚恨不能给双肋插上翅膀,再一次在心底痛骂自己没出息。 男子汉大丈夫,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竟然做了逃兵。 不就是在遇见他之前有过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么,不就是她心里没他么,不就是她跟那个程果或是说沈曜有一份不为人知的往事么,不就是她话里话外赶他走么…… 经历了几个月的血雨腥风,他原来愤懑狂暴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扪心自问,她却是一丁点错处都没有的。 若非要说有错,也是错在不该让他上了心。 她那样干净纯粹的人,被人算计,被人强迫,憋憋屈屈的进了他的王府,给他做了个小小的夫人。 他知道她不是个在意位份的人,只是对于后院的那些女人,她心底定是十分膈应。 虽然他自认能把她保护的滴水不漏,但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是不安定的罢。 对她来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良人。 所以才宁肯赖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庄子上,也不肯跟他回王府。 她有多爱热闹,他早就知道,路都走不稳时,就不安分的绕着清河镇满大街的跑。见到捏糖人的,玩儿杂耍的,兴奋的小脸直发光。 在梦里见到她时,也总是蹦蹦跳跳的这里跑,那里逛的,没有一刻安分的时候。 可是,自从二人相逢,他见到的却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文静丫头,不喜欢多话,不爱跟人交往,连身边的丫头,也就只有一个呆呆笨笨的桃花。 不再喜欢淘气乱跑,不会跟人拌嘴吵架,不会摇着小脑袋好为人师,反而开始摆弄花花草草,窝在房里睡觉就能睡一天。 他只以为是女大十八变,女娃娃长大了,自然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疯癫。 只是一个人再如何变,也不会变的面目全非。 除非,是刻意为之。 躺在西北粗粝的沙石上,望着一望无垠的星空,想通的那一刹那,心疼的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过的并不好。甚至在他的身边,她反而更加警惕。 所以她慢慢的收敛了锋芒,竖起了厚厚的壳,把自己藏了起来。她自己不出来,也不让人随意进去。 在这个世上,她找不到安稳。 这么一想,那心就火烧火燎的跟长了草一样,再也安定不下来。 上次听沈曜那厮的话,好似他们的来历有些特殊,而且,只要时机一到,随时都可以回去。 不管真假,都再也坐不住了。 他当初头脑一热,把这茬给忘了,所以才敢这么不管不顾的跑到西北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在这大贺,他就不怕她消失不见,哪怕她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能给找出来。 可是若是她以为自己不要她了,拍拍屁股真的跟着沈曜那厮回到那个他难以企及的地方…… 想都不敢想! 含珠逛完庙会回来,小花卷没哭没闹,就是不怎么搭理她,将将不到六个月的小丫头,竟然还会赌气了。 含珠好气又好笑,戳戳她的胖脸蛋,“娘不就是出去玩儿没带你么,还敢跟我甩脸子了?” 小花卷板着一张小脸忍下,把小脑袋一扭,藏在外祖母的怀里,不肯看她。 谢氏瞪了她一眼,“该,你去就去,做什么跟我们小宝贝儿嘚瑟,看把孩子气的。” 原来是含珠走的时候太兴高采烈,把小花卷也逗得直蹦高儿,可是等她蹦跶的都累了,却发现娘亲没有一点带她同行的意思,反而是捏了捏她的胖脸蛋,轻飘飘的独身一人走了。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小姑娘一脸的不可置信,要哭不哭的望着外祖母,一个劲儿的伸着小手比划。 谢氏也只能用尽浑身解数的哄着,见可算没哭,这才放下心来。 哪里想的到,这鬼精灵竟是记了仇。 谢氏提起来也是好笑,亲亲胖丫头的小脸蛋,“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这样的小心眼儿。 含珠默。 还能随了谁,随了那个远在西北的小气男人。 也不知道他现在气消了没有? 说好了独木桥阳关道,从此再也不相干,却总是时不时的会想起。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刀剑不长眼,可是有受伤? 含珠不由得不承认,自己真是个大俗人。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却还总是有念想。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无论是谁,之前明明追在你屁股后面跑的男人,一扭头说走就走,头也不回,这心里也得不得劲儿。而且那个男人又高又帅又有钱又有势,对你千依百顺,呵护备至。重要的是,你还给他生了个孩子。 叹了口气,一口把茶盅里的苦瓜茶喝干,拍拍手接着哄闺女儿,“好乖乖,娘错了,娘错了,不该不带我们小花卷儿去玩的对不对。这样,这几日天好,娘天天带着你去爬山好不好?” “去山上看人摸泥鳅,给你摘果子吃,还放风筝……” 也不知道小花卷听懂没听懂,但到底是伸出小胳膊给抱了,委屈哒哒的趴在娘亲的怀里,小手死死地抓着娘亲的衣襟,好似生跑人再次跑了。 含珠的心都给她抓化了,歉疚的对着那蔫哒哒的小脑袋亲了又亲,“小乖乖,娘以后再也不敢了,不生气了啊!” “你现在小呢,娘不敢一个人带你去人多的地方,等外祖父或是你谢舅舅来了,娘肯定带你去,咱们去看猴把戏,还看小狗跳火圈,哎呀,小花卷儿的大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呢!” 接下来的几天,含珠践行诺言,每天太阳一出来,就抱着胖闺女出门玩儿,有时候是在山脚下,有时候让人抬着跑到山顶,有时候还远远的走到附近的村子里,听村头柳树下的白胡子老头讲故事。 天儿暖和起来,娘俩穿着一模一样的花裙子,飞来飞去的像两只花蝴蝶,玩儿的不亦乐乎。 小花卷如今已经会爬了,脱了棉衣小身子也利索起来,开始不喜欢让人抱着,最喜欢在地上哧溜哧溜的来回爬着玩儿。 而且还喜欢上了躲猫猫,一会儿没人注意,就藏起来。小脸通红通红的,憋着气儿等人找。 含珠眼角扫到衣柜后面的一角大红布料,故意绕着屋子转来转来,“咦,小花卷儿哪里去了,娘的小宝贝儿呢,是不是丢了……” 转了三个来回,才慢慢的找的衣柜这边来,飞快的蹦过去,“哈哈,捉到个小红帽!” 小花卷兴奋的小胖脸一抖一抖的,嘎嘎大笑,胖胳膊胖腿儿扑腾个没完。 得亏屋里到处都铺了厚厚的地毯,像衣柜啊,墙壁啊,桌椅啊,边边角角也都用棉布包裹的圆滚滚的,不然就这么闹,指定得磕着碰着。 逗着玩儿了一会儿,把人抱起来,拍着哄睡觉,“小淘气包儿,这都要天夕了,你还没歇午觉呢。” 含珠本就长得瘦弱,当了娘力气也没长多少,如今抱着胖墩墩的闺女已经有些吃力了。 站起身来,放到床上解开/衣/襟给她吃奶,低声呢喃道:“再等等,娘就抱不动你了呢。” 小花卷玩儿了大半晌,也累了,吃着咪咪一会儿就睡熟了过去。含珠身子也有些乏,给胖闺女掖了掖被角儿,打算跟着一起睡会儿。 突然听到哐啷一声门开了,她一个机灵醒过来,捂着小花卷的耳朵,微微抬高声音喊桃花,“桃花,怎么……” 话没说完,一阵风起,屋子里就多了一个满脸胡子的褐袍男子。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就要喊。 可是隐隐又觉得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男人有些眼熟,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把小花卷往怀里搂了搂,试探的叫道:“王爷?” 赵绚近乎贪婪的盯着她,喉头滚动,低低沉沉的嗯了一声。 含珠见他一动不动雕像一般,也不好再在床上躺着。好在刚刚犯懒没有脱去外衣,只穿上鞋子就好。 可是刚穿了一半,就被人死死的抱在了怀里。 含珠一下子慌乱起来,不住的推他,“放开!” 赵绚一路餐风露宿,好容易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睁开人就消失不见。 闻见熟悉的香气,空寂了几个月的身躯这才算重新活了过来。 见她掀开被子,弯下袅娜的腰,撅/起挺翘的臀儿,身上衣衫穿的轻薄,一俯身,胸前的两只小兔子顿时就露出了半片。 赵绚眼眸蓦地暗沉下去,身子一震,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把人牢牢地搂在了怀里。僵硬的抱着她,直到透过薄薄的衣衫,感受到她身上的温热绵软,才真的确信,他终是又把这个女人抱在怀中了。 急不可耐的,焦虑的,惆怅的……更加用力的抱着她,像个野蛮人一样撕扯着她的衣裳。喉间断断续续的发出一阵阵的低吼。 含珠大骇,顾不得阻止他,只急急的提醒道:“孩子,孩子!” 赵绚匆忙扫了一眼睡得乖呆乖呆的女儿,一手揽住她的腰身,一只大掌稳稳地托着她的臀儿,像抱小娃娃一样,大步去了外间。 在这样的时候,他急需两人更加紧密的联系来证明她还在,他想要她,无比渴望的想要要她。 第75章 七十五回 含珠被赵绚吓到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着沉沉压在了门板上。 他整个人脏兮兮的像是刚刚从蛮荒时代走出来,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恶狠狠的看着她像是在看着杀父仇人。 重重的一下又一下,攻城略地,不给她一丝反抗或是犹豫的机会。 久未承/欢的身子,被这野蛮的攻占弄得生疼,她不由的出声求饶,难熬的推他。 赵绚吸住她的小舌,死命的亲着,被弓箭磨砺的越发粗糙的大掌肆意爱怜着怀中盈润饱满的身子,是粗暴的,强横的。 他不像是以往那样宠着她,哄着她,只是沉沉的盯着她,一声不吭。 含珠心中溢上来一阵委屈心酸,感到自己的身子在大白日里隔着一层门板被他打到最开,又觉无限羞耻。 久别重逢,他却这样待她,是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藏在民间的相好,还是不上白不上的姘/头? 她开始死命的挣扎,因为怕吵醒睡着的女儿,不敢大声喊叫,呲着一口伶牙俐齿逮哪儿咬哪儿。 赵绚被她弄得手忙脚乱,被咬得直吸气儿,不是疼的,而是爽的。 整个身子被她撩拨的战栗不止,却不能痛痛快快的得到解脱,他终是有些难捱的说出了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囡囡,我想你,别闹。” 别闹? 含珠气极反笑,见身手不敌,便打算用自己的唇枪舌剑把他虐的体无完肤。 抬头望过去的一瞬,却顿住了。 赵绚今年满打满算才二十七,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明明二人离别的时候,他还意气风发,丰神俊朗。此次再见,鬓角却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掺杂在粗硬黑亮的乌发间,格外的触目惊心。 一脸的络腮胡子,并没有遮掩住脸上的风霜与憔悴,眼窝凹陷,又黑又瘦,仿似一下子老了十岁。 含珠心头一跳,蓦地就心软了,等瞥见他眼角悄然滑落的那颗泪水,终是再也提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深呼吸,慢慢的放松身子,柔柔的抱着他乱糟糟的大脑袋,无声的纵容着。 赵绚很快就感受到了她的柔顺,猛地咆哮了一声,抱着她从门板上离开,不顾她的惊呼哀求,把人一翻,跪/卧在了厚实柔软的地毯上。 事毕,含珠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闭着眼睛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高耸的胸/脯一颤又一颤。 赵绚双臂撑着身子伏在她身上,呼吸急促,好一会儿才翻身过去,把人拖到自己硬实的胸膛上趴着,用自己粗粝的脸庞跟硬糟糟的胡子去磨蹭她莹白如玉的肌肤。 含珠有气无力的哼唧几声,微微侧偏脑袋躲过。 良久,赵绚低声呢喃道:“我回来了。” 含珠眼皮颤了颤,轻轻的嗯了一声。 赵绚偏头凑上去亲亲她红润润的小嘴儿,“我回来了。” “嗯。” 赵绚搂着她的手紧了紧,随意扯过一旁散乱的衣衫盖住她的身子,叹息一声,“囡囡,我晓得你跟着我委屈了,但是,我不打算放手。” 含珠默,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赵绚也不要她回答,更加用力的抱紧她,力气大的好像要把她整个嵌入怀里,“我做的不好,口口声声的爱你宠你,却从未真正的为你考量过。镇日一副深情款款的嘴脸,其实一直都没弄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以后改,咱们好好过,可好?” “这几日,我回王府一趟,跟王妃谈和离的事儿,我会好好安置她,甚至可以让皇兄册封她为公主,但却不能继续做裕亲王妃了。” “府中的其他人,我也会好好安置。” “不过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你……别丢下我不管。” 含珠好似听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傻乎乎的道:“你疯了!” 赵绚见她脸上还带着事后的潮红,发髻凌乱,这会儿傻乎乎的瞪圆了眼睛,妩媚又纯真,是他记忆中最怀念的模样,不由的一笑,大胡子底下露出一口森森的大白牙,“嗯,疯了,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就疯了。” 含珠艰难的撑起身子,定定的瞧着他,“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不是早就……” 她想说不是早就一拍两散了吗,可是两人此时正肉贴肉的叠在一起,如何也张不了这个口。 赵绚却是明白她的意思,压下她的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在发光,略带笑意的道:“那是你说的,我没同意。” 一直到赵绚抱着她躺在了美人榻上,她被他哄得迷迷糊糊的,絮絮叨叨的把跟沈曜的前世纠葛说了个底掉儿,含珠还有些愣怔。 赵绚听完一脸沉重,息声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以后不可再见他,一面都不许。我明日就回京城,早日把大婚办下来。” 他抱得太紧,含珠觉得有些热,不由的往外挣了挣,却立马被抱得更紧,赵绚有些凶狠的瞪着两只大眼,无赖又霸道,“我有小花卷,你这辈子都丢不下我。” 你要是敢抛夫弃女,我死给你看! 现在他整个人一扫之前的颓废阴鹜,拨云见日一般,又重新明亮璀璨起来。 含珠怔怔的望着他,柔白细嫩的手指摩挲着鬓角的白发,心中有什么鼓胀胀的东西汹涌而出,“你怎的老了这么多?” 赵绚愣了愣,想到自己在西北沙土中滚了几个月,又一路吹风喝土的,这会儿定是腌臜的很,有些讪讪的摸了摸脸上的大胡子,“路上走得急,没顾上洗漱换衣裳,刚刚熏着你了罢,我这就去洗。” 她最爱干净,刚开始跟他的时候,他每日洗的香喷喷打扮的玉树临风的,都不肯跟他亲嘴儿。此时一身脏污,几个月没有修剪的指甲盖里都是泥垢,恐怕更是嫌弃他了。 说着就要坐起身来。 含珠确实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子怪味儿,要搁在平时,恐怕连屋子都不会给他进的。但此时,她心头一片柔软,。 他虽然没有说,但她知道,这个男人一路披星戴月的赶回来,是为了她。 她素来是个没有心肝之人,但此时良心发现。素手轻轻的抱住他,“我不嫌弃你。” 这几个月,她看着过的很好,而且也时不时的给自己洗脑,说什么一个人自在又省心。可是每每夜深人静时,就算怀里满满当当的抱着胖闺女,也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凄冷的很。 见到赵绚的那一刻,她十分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弦啪的一声,断了。 他回来了,她讶异之外,就是狂喜。只是素来冷淡惯了,在他面前又一向自觉高傲,端习惯了,做不出那喜形于色的事儿来。 他一身狼狈,只为回来见她。他身为王爷,放弃整片森林不算,还要为了她甘冒天下之大不讳。他忍了朱王妃那样久,除了天性仁厚,为的何尝不是一个名声,可是如今他全都不要了。 她何德何能啊,能让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如此相待。 一生中,总要为了某个人,某件事,奋不顾身一次。 她不能因为之前的伤害,就龟缩一辈子,对他冷漠相待。面对他的全心全意,她也想奋不顾身一次。 “我不嫌弃你,王爷一点都不臭。” 她的声音娇娇的,甜甜的,腻腻的,听在赵绚耳中,飘忽忽的犹如上了天堂,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乖乖,你说什么?” 含珠捧着他的脏脸,亲在唇儿上,发出啵的一声,“我不嫌弃你,我喜欢你,赵绚。” 赵绚脑中一阵巨响,噼里啪啦的绽放起漫天的烟火,他再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快就得到了她的首肯。 决定回来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要放下所有的身段,做她的大尾巴。缠着她,磨着她,赖着她。 反正二人之间,她始终都是不冷不热,一直都是他上赶着,也就不怕丢人了。烈女怕缠郎,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他就不信不能把她捂热乎。 万万没有想到,还没等他放出大招,敌人却已经招降。 赵绚嗷的一声跳了起来,赤着身子在屋子里绕来绕去,过了一会儿又腾地一下抱起她开始在地上转圈圈,还一抛一抛的颠着人悬空往上扔。 含珠给他吓得小脸发白,抖着小手去捂他的嘴,嗔怪道:“小点声儿,小花卷儿在睡着呢!放我下来,摔着!” 赵绚仿佛此时才想起女儿的存在,抱着人进了内室,放在床上让她跟女儿头并头的躺着。 他蹲在脚踏上望着小仙女儿似得母女俩,怜爱的亲亲大宝贝,再疼惜的亲亲小宝贝,只会咧着嘴傻笑。 “囡囡,我真高兴。” 含珠弯了弯眸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突然瞥见他肩头多了一块狰狞的伤疤,她眼眸一暗,轻轻的抚上去,小心翼翼的,好似怕弄疼了他,“疼么?” 赵绚低头看了看,被她小葱尖儿似得玉手勾的心痒痒,捉起来放在嘴边一吻,“只是皮肉伤,早就好了。” 语罢他顿了顿,脸色有些古怪,“说起这伤,之后倒还引出一场事故来。” 含珠置若罔闻,还是心疼,小手不停的摸着,鼓鼓囊囊的那么一大道,哪里能不疼呢。 赵绚被她摸得痒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救我的人叫封群,原以为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将,但……你猜他是谁?” 含珠眨着小鹿般湿漉漉的大眼睛,不明所以的望过去。 她怎么知道是谁。 赵绚咳嗽了一声,脸上似是要笑,却又有些难堪,轻轻的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含珠听了眼睛立马就直了。 正要追问,柔嫩的脸颊被打了一下,原是小花卷揉揉睡得肿起的眼皮,醒了。 胖丫头慢慢慢慢的张开眼睛,下意识的搜寻着娘亲的身影,小脸靠过去磨蹭两下,撅着小嘴儿要娘亲亲亲。 小胖胳膊小胖腿儿,肥呼呼的胖脸蛋,白嫩嫩的像只胖兔子,像极了她母亲年幼似得样子。 赵绚的呼吸一下子就轻了,咽了咽口水,有些局促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子,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女儿。 含珠亲了亲睡得还有些迷糊的女儿,一个手指头把她的小脑袋朝赵绚转过去,柔声道:“小花卷,看谁回来了,是爹爹哦。” 小花卷以为娘亲在跟她玩儿滚啊滚的游戏,小脑袋一转,球似得小身子自动自发的也转了过去。 等看到床边的庞然大物,本来还优哉游哉的醒盹的胖丫头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急促而尖锐的啊了一声,小拳头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就打了出去。 赵绚本来正在努力柔和表情,打算在女儿看过来的瞬间,对她绽放出最最慈爱宠溺的慈父微笑,就被这一下子给打蒙了。 果然是我赵绚的种,小手真有劲儿啊!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挤挤被打的一阵阵发黑的眼睛,睁眼去瞧,就见小胖丫头凶巴巴的虎着一张小脸,正不满的瞪着他。 没有惧怕,没有熟稔,没有陌生,完完全全的嫌弃跟排斥。 第76章 七十六回 被亲生女儿嫌弃了,赵绚十分伤心,他趴在含珠身上找安慰,“囡囡~”。 小花卷见这个又丑又臭的坏东西竟然敢染指她香喷喷的娘亲,气的啊啊大叫,胖成球一样的小身子十分伶俐,爬过去扯着赵绚的胡子往外赶。 见赶不动,便整个人躺在娘亲的身上,把人挡住,穿着棉袜子的小脚丫跟踩了风火轮似得对着赵绚一阵踢打。 赵绚:“……” 含珠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见赵绚看她的眼神控诉的不得了,微微咳了一声,把跟小疯子似得胖闺女搂在怀里亲亲,“小傻瓜,这是爹爹,不是坏蛋,是爹爹,你看。” 赵绚脸上摆好表情,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小花卷:“啊啊啊!” 含珠看了看他那一脸的大胡子跟乱蓬蓬的头发,也觉得有些伤眼,十分好奇自己刚刚怎么会那样饥不择食,竟然下得去口。 “王爷还是先去洗漱罢,把胡子刮一刮。” 看小花卷待皇上那个亲热的样子,想必是记着爹爹的,只是赵绚此时脸被胡子遮盖了大半,身上又夹杂着汗水跟尘垢混合的气息,小丫头当然看都懒得看,只剩下嫌弃了。 赵绚泡在温泉池子里洗了个战斗澡,出来后专门叫来擅长刮胡子梳头发的小小厮,脸上摆弄的溜光水滑,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把小厮拿过来的一溜衣裳挑挑拣拣个遍,最后终于选定了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腰上珍而重之的挂上囡囡亲手个做的荷包,站在铜镜前,仔细打量。 “这头上的簪子不要玉的,换成金的,这衣裳熏香不够,多拿些花露过来,我撒一撒。” 等他好容易打扮好了,小小厮终于松了一口气。 赵绚走了两步,自觉风流倜傥,香气四溢,这才满意。 含珠刚刚给小花卷喂了奶,这会儿正摇着拨浪鼓逗着她玩儿呢,好消消食儿。 小花卷吃饱了乖的不得了,笑眯眯的跟娘亲说话,咿呀咿呀的,时不时的撅撅小嘴儿要亲亲。 赵绚几乎是脚不沾地的回来,进了屋子却有些紧张,手抬起又放下,就是不敢掀开卧房的帘子。 所谓的近乡情怯,不外如是。 等听见里屋传来母女二人清脆的欢笑声,心里就跟有只小手在挠一样,终是忍不住,大大吸了一口气,面带笑意的掀帘而进。 含珠见他打扮的跟新郎官一样,要不是因为塞外的风沙太大吹黑了面颊,还要更加英俊。不由的一笑,握着胖闺女的小手引她打招呼,“小花卷快看看这是谁,嗯,真俊啊,看是不是爹爹?” 小花卷扑嘟扑嘟吐了个泡泡,睁着乌溜溜的黑葡萄大眼望过去,眼一下子就直了。 赵绚听见囡囡夸他英俊,又见乖女儿看他看的也愣了神,不由得有些自豪,背脊挺得更直溜了些,十分温柔的对着女儿拍拍手,“乖宝贝儿,我是爹爹。” 小花卷歪着小脑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羞涩的笑了笑,一个猛子扎进了娘亲了怀里,还撅着小屁股使劲儿拱了拱。不一会儿又偷偷摸摸的回头看,抿着小嘴偷偷乐一乐,又埋到娘亲怀里藏着。 赵绚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是怎么了? 含珠没错过女儿脸上那个含苞待放的笑容,不由得心头酸软,越发觉得对不起她。低头亲亲她毛茸茸的发顶。柔声对赵绚道:“她记得你呢。” 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果然没错。 之前她总以为小花卷是把皇上当成赵绚了,如今看来还不是这样,小不点十分清楚的记着谁是爹爹,她亲近皇上不过是看他长得跟爹爹相似而已。 赵绚被女儿这古灵精怪的样子给萌的心肝儿发颤,听含珠如此说,有些急不可耐的趴在了小花卷的身后,“小宝贝儿,爹爹的小宝贝儿,给爹爹抱抱好不好?” 也不知道她听懂没听懂,小花卷耳朵尖儿抖了抖,小屁股不安的动了动,回身羞涩的看了赵绚一眼,依然抿着小嘴儿乐。 赵绚试探的伸出大掌,放在她软绵绵的小身子上,“你不说话,爹爹就当你同意了,爹爹抱了?” 语罢,他停下等了等,见女儿没反应,几乎是有些虔诚的把那让他日思夜想的小身子抱在了怀里,感到女儿小胖手还配合的搂住了他的脖子,眼圈蓦地一下子就红了,有些激动的对含珠道:“囡囡,囡囡,她认得我呢!” 含珠眼圈也有些红,跪坐起身子,张开双臂把父子俩环住。 赵绚父爱泛滥,抱着小花卷好好的亲近了一通,又是骑大马,又是举高高,又是转圈圈的,谢氏站在院子门口都能听见外孙女嘎嘎嘎的大笑声,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吩咐堇色,“去让厨房备好秋梨琵琶膏,回头给郡主兑水喝。” 一家三口晚膳也没出去用,而是让人送进房里来,小花卷如今已经能用一些辅食了,熬得软烂出油的小米粥,里面撒上切得细碎的青菜叶,黄橙橙,绿油油,胖丫头吃的额头直冒汗。 吃一口抬头瞅瞅爹爹娘亲,咧着长了两颗玉米牙的小嘴乐乐,再吃一口,再瞅瞅爹娘,再乐一乐。 赵绚自己顾不上吃,只看着闺女就饱了,他有些陶醉的对含珠道:“看小东西多可爱,吃粥都这样让人心生欢喜,可真娇。乖宝宝,还会冲我笑呢。” 含珠吞下他递在嘴边的虾仁,瞟了眼吃的满脸满身都是的胖闺女,眼皮子抽了抽。 六个月大的小东西,吃东西特别着急,往往奶娘的小银匙还没有递到嘴边,她就上手去抓了,小手没有准头,总是把粥往脸上糊。 她早就看不过眼去了,奈何小东西年纪太小,你一说她,她就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傻呆呆的望着你,一脸的委屈不解。 “虽然看自家的孩子哪里都好,但是你也不带这样亏心的,你看她哪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赵绚舀了一碗对虾通草丝瓜汤,慢慢的喂她喝,“花卷儿还小呢,等她大了,定跟你一样,又漂亮又乖巧。” 用过晚膳,小花卷很快就睡过去了,赵绚有心想一家三口一起睡,可又实在想跟囡囡说些贴心话,做些亲密的事儿,当着女儿的面,就算不来真格的,也总归不好。而且她尿了饿了的,难免会打扰爹娘谈情说爱。 只能亲亲胖闺女的小脸蛋,仔细的叮嘱奶娘,“晚间警醒着些,记得明个儿郡主一醒就立马送过来。” 奶娘诺诺应是,这些日子都是侧妃亲自带着小郡主,她也就是白日里帮着打打下手。 这下好了,王爷回来了,她终于不用再被闲置了。 含珠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慢慢通着头发,赵绚一身雪白中衣走过来,从身后把她抱进怀里,看着铜镜中头并头的一对儿。含珠也望过去,望着望着二人的视线就胶着在了一起。 赵绚把人打横抱起,见她脸上有些为难惧怕,低头在莹润光泽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哑声道:“咱们躺着说说话,不弄/你,乖乖不怕。” 含珠闻言脸一下子就红了,悄悄白了他一眼。 这人,说话怎得这样粗俗。 赵绚把人放在床上,半跪着给含珠脱了软缎鞋,抱着人躺进暖呼呼的被窝,“老婆孩子热炕头,真好。” 含珠乖乖的让他抱着,手指无意识的在他胸前打转转,嘴角带着笑,也不说话。 室内静悄悄的,只点着一盏橘黄色的小灯,赵绚的怀抱又温暖又厚实,含珠眼皮子渐渐的有些睁不开。 赵绚却突然出声儿了,“囡囡,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个封群么?” 含珠有些迷茫的在他胸前蹭了蹭脸,唔了一声,“救你的小将?” “嗯,他是……林侧妃的邻家哥哥。” 含珠呆呆的听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她想的那样罢? 赵绚见她乖呆乖呆的,低头在小鼻头上亲了亲,倒是笑了,“就是那样。我刚去的时候,那小子老是针对我,我就顺手给他穿了几次小鞋。 有一次跟敌军对阵,我差点让一只暗箭个射穿了,反倒是他不要命的冲上来救了我一命。为此我还因自己的小肚鸡肠懊恼了半个多月。” 他说着一笑,“等他好了,我就把人带到了身边,想着给他挣点功劳,好加官进爵,也算报答他的恩情了。没想到他听了立马就拒绝了,只说跟我要个人。我也没当回事儿,玩笑着问是谁。” 含珠掰着他的手指头玩儿,抬头同情的望了他一眼,慢吞吞的道:“是林侧妃。” 赵绚让她那一眼看的有些羞恼,色厉内荏的道:“小混蛋,你这是什么眼神!他们是青梅竹马,后来林侧妃家里嫌贫爱富,看不起他是个穷小子,把林侧妃送进了王府,之后两人再也没见过。” 本王才没有被带绿/帽子! 含珠善解人意的哦了一声,“我知道。” 她那满脸的不以为意,摆明了就是不相信。 赵绚有些着急,他愿意把府里的人放出去是一回事,让人给踹了带绿/帽子又是一回事儿。事关男人的尊严,必须据理力争,何况是在自己最爱的女人面前。 他捏着含珠的小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真的,那封群痛失所爱,当夜就去了西北大营,这都多少年了也没回来过。” 含珠有些纠结的看了他一眼,“我给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而且千万别牵罪谁,好不好?” 赵绚仔细打量了下她的脸色,眉头蹙了蹙,“嗯。” “前几天,我去大明寺赶庙会,碰见了林侧妃……哎呀,你别急,让我说完嘛!我当时奇怪的很,她怎会跑到这乡野之间的寺庙来上香。回来后越想越好奇,就让人回去打听了一下。寺里的小沙弥说,林侧妃从五年前就在寺里点了一盏长明灯,唔,那个人是叫封群。” 含珠感到赵绚抱着她的双手收的紧紧地,身子也僵硬起来,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纵然他不喜欢林侧妃,但是直男癌的通病,他是受不得自己小妾的背叛的,无论是*还是心灵。 连忙抬起小脑袋密密麻麻的亲他,吐气如兰道:“不生气不生气,乖啊,我也个你点了长明灯呢,还给你求了平安福,你不知道,知道你上了战场,我有多担心,夜里睡觉都不安稳呢。” 赵绚此时心里就跟吞了一只癞□□似得。 第77章 七十七回 自从林侧妃入府,对着他就始终一副含情脉脉用情至深的样子,好似离了他就活不了,每日跟斗鸡眼似得在后院里争风吃醋。》 他年少轻狂的时候,还为此得意过。 没想到,人家全都是做戏给他看呢!而他,竟然还真的给骗的团团转! 好在他现在有囡囡了,也不在乎她们的什么心意不心意,“哼,既然她跟封群两情相悦,那本王就成人之美。不过,我裕亲王府的东西,她一样都别想带出去!” 含珠见他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了,也没有说赌气为难林侧妃跟封群二人,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不想瞒着他,但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多嘴,坏了一对有情人的姻缘。 咳咳,虽然这姻缘是建立在赵绚的痛苦之上。 见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还小气吧啦的要让林侧妃净身出府,不由得伏在他身上闷闷的笑起来,怕他羞恼,连忙道:“王爷,你真可爱,我终于知道小花卷随谁比较多了。” 赵绚知道她这是笑话自己呢,但是把自己跟女儿相提并论,无疑是瘙到了他的痒处,冷哼了一声,“本王的种,当然是随了本王。” 把笑的瘫软的小姑娘往怀里按按,突然语带欢喜,“你刚刚说什么,给我点了长明灯,求了平安符?不是赶我走了么,怎么还会这样牵挂?” 含珠要哄他高兴,当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搂着人娇滴滴的撒娇,“才没有要赶你走呢,你当时凶巴巴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来找我兴师问罪,一张脸又黑又臭,拉的老长,我不是跟你赌气呢嘛!可是你都不哄我,说走就走。我本来是真的生气了的,可是后来听说你去打仗了,顿时就只光剩下担心了,怕你受伤,怕你吃苦,怕你抢个异族公主把我忘了。” 她本来是无理搅三分,可是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胸口一股无名火上来,气呼呼的拧了他一把,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肯吭声了。 赵绚听了心疼的都要化了,连连骂自己不是东西,“哎呦,好乖乖,棘奴哥哥不对,不该不相信我们囡囡的。小傻子呦,哪有什么异族公主,军营里连猪都是公的。” “那要是有你就变心了!” 赵绚冤枉,“哪有的事儿,三十岁的人了,一个你都还没整明白呢,哪有那闲工夫。好乖乖,我错了,真错了,你别生气,我害怕,你还像白日那样对我好不好?” 好一通赌咒发誓,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含珠这才不再矫情,甜蜜蜜的亲了他一口,“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又加了一句,“对你最好!” 赵绚美得快要飞起来,两人耳鬓厮磨,小囡囡又是这样温柔似水妩媚多情,他身下很快就竖起了旗。 含珠赶紧转移话题给他冷静冷静,“你今日说要跟王妃和离,是真的?” 赵绚有些难耐的搂着她磨蹭,大掌伸进衣襟,摩挲着一手的香腻鹅脂,眼神有些悠远,“当年娶她非我本意,说来,还是她的算计和朱家的强压,连天地都是先帝按着我的脖子拜的。但是,我自问从娶了她,从没有对她不住。 她做姑娘时养的任性,一嫁过来就在王府搅风搅雨。也是两个人八字不合,这些年,王府冷冰冰的就跟个冰窟似得,没有一丝烟火气。没有你的时候,那完全就是个睡觉的客栈。 有什么意思呢? 之前我不说,是因为无所谓。没了她,换一个王妃,不一定就会更好。 可是如今有了你,还有了女儿,总得为你们考虑。我不是圣人,管不了那么些个东西,我只能紧着我心爱的人,我也贪恋着能有个家 她一个罪臣之女,多年病重不能执掌中馈,而且也从未诞下一儿半女,在王府还招惹出诸多事端。不说和离,一封休书也没人能说出个不字来。 ……囡囡,别嫌我心狠。” 含珠柔柔的躺在他的怀里,一条胳膊一条腿都压在他身上,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样趴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儿里,说不清谁对谁错,若真要论个是非曲直的话,朱王妃要承担大部分的责任。 自己酿的酒,是苦是涩,都怨不得旁人。不能因为你如今可怜,就所有人都要迁就你。 这话冷血无情,却实在。 谁也不欠谁。 “王爷待我好,我知道。” 赵绚心思也有些沉重,他能说出和离的诸多借口,但说到底,还是他没有担当。 有本事休妻,你当年拼死跟先帝死磕别娶啊!哦,如今你亲兄长当皇上了,你翅膀硬了,有了年轻漂亮的美人儿在怀,这时候想着要休妻了? 早干嘛去了你! “囡囡,若是这事儿闹出来,少不得会有人说宠妾灭妻,对你可能会……” 含珠捂住他的嘴,“我不怕的。” 顿了顿,她想起那次裕亲王府相见,朱王妃的话。 “那个,我回过王府一趟,见了王妃。” 抠抠手指头,“其实事情可能没有这样糟糕。” 那日朱王妃把人都赶出去,只留下她一个。 病怏怏的一个人,眼睛里面却像点着火把,“王爷跟你提起我的时候,是不是恨得咬牙切齿?不对,他肯定连提都不屑提。” “其实我得谢谢你,要不是有你,我还不知,裕亲王竟然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痴情种。” “我这一辈子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呵呵……最近老是梦见我爹娘,梦见我弟弟,他们朝着我哭,说冷。” “我就想啊,活着的时候,让他们操碎了心,等他们要死了,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连杯断头酒都没给他们送。等我死了,到了下边,可怎么有脸去见他们。” “皇上也好,王爷也好,都恨朱家呢,同样的,朱家也恨他们。虽然人死如灯灭,但是仇恨这种东西,也不是说消散就消散的。若是我死了还顶着裕亲王妃的帽子,是老赵家的人,估计我爹娘能拿着扫把不让我进门。” “呵呵,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何跟你说这些?因为没人可说啊,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说给你听,是想要你宽宽心,等我走了,你就能当王妃了。王爷指定不会把这个位子给别人的。” “我误了他一辈子,临了临了,也算做个好事,好让他记着我的情分,把我跟爹娘葬在一块儿。” “我时日不多了,再拖下去就只能死在王府了……那就,真的晚了。” 两人相拥着取暖,全都唏嘘不已。 良久,赵绚叹了口气,把含珠整个拖到身上趴着,感受到那沉甸甸软绵绵的分量,心头鼓/胀,“这样,倒是好办了。明个儿我就进宫,让皇兄下旨,和离之后,给她封个爵位,虽然有些虚,但聊胜于无。” “这天儿马上就热了,大婚礼服厚重,程序繁杂,到时候你难免受罪。先让皇兄下旨赐婚,等入了秋,再行大礼。这个时间,正好可以好好筹备筹备。” “囡囡,我要让全天下的女子都羡慕你。” “我要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子。” 王妃跟林侧妃的事儿一了,王府中其他夫人啊、侍妾啊什么的,她们跟着赵绚所图也不过钱权二字,如今摆明了赵绚不想当冤大头,都秉承着能捞多少是多少的原则,倒是很好解决。 一般年轻的侍妾都拿了银子找情郎的找情郎,找旧主的找旧主,回家的回家,没有要留下的。 李夫人跟杨夫人二位,年纪稍稍大了些,家中也没有什么人了,求了赵绚,二人带着几个安分老实不愿离去的侍妾,相伴去了庄子上养老,一应月例供应不变,明面上还是裕亲王府的人,但终其一生,都做不成赵绚的女人了。 不过短短的半个月时间,整个裕亲王府肃然一清。 赵绚把府里大部分推倒重建,完完全全合着含珠的心意来改造,让工部昼夜不停,务必在大婚之前赶出来。 京中的传言,朝中的弹劾,这些含珠都不必操心,反正他们也到不了她的面前。 赵绚更是不当一回事儿,纵使被人骂的狗血喷头,每日也是乐呵呵的。 倒是朱王妃后来又站了出来,说是她提出和离的,但是没人搭理她。众人依然八卦的火热,甚至结合着这一出宠妾灭妻的人伦闹剧,给编了好几部折子戏出来。 正弘帝气的七窍生烟,大手一挥就要把那碎嘴好事者处理了,京中的戏班子全部斩首! 最后被赵绚拦住了,“皇兄何必跟他们计较,让他们说,总有他们腻烦的那一天。” 这京中轶事层出不穷,早晚会有更勾眼球的事儿让他们无暇他顾。而且这样满京沸沸扬扬的喧闹一阵子,说过也就过了,等到他跟囡囡大婚,生儿育女,恩恩爱爱一辈子,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有可能还会来歌颂他跟囡囡情比金坚,至死不渝呢。 正弘帝心里窝着一口气,不由的更加厌恶朱王妃,可是还得听弟弟的,好吃好喝的供着人家,气的要吐血。 这日终是忍不住了,压着一个御史大夫当着全体大臣的面就打了三十大板。老头被打的都失禁了。 从此除了老百姓还在茶余饭后议论一番,当官的却是没有那样愤世嫉俗了。 陶志远听说了赐婚圣旨,就颠颠的跑到了庄子上。 此时赵绚正在捧着含珠的手,给她剪指甲,小花卷抱着一只硕大的肥兔子在草地上打滚。 陶志远看了心疼的不得了,不敢责备赵绚,也舍不得骂女儿,只能把外孙女抱起来,心肝儿心肝儿的哄,“哎呦,外祖父的小心肝儿诶,怎么就没个人看着呢,这地上多凉啊。还有土坷垃,硌到小手没有?” 含珠一脸黑线,“爹,这都六月底了,地上哪里会凉。草那么厚,不会硌到她的。” 小花卷玩儿的正开心呢,被抱起来老大的不乐意,啊啊啊的拧着小胖身子要下去。 陶志远这几日因为陶宝珠跟高氏,累的要肾/虚,她这么一扭差点没抱实给扔到地上,唬的他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赵绚嫌弃他没眼色,没看见本王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呢吗,你一个老丈人跑出来凑什么热闹,怪不得岳母看不上你! 含珠倒是挺给她爹面子,见上次来还是华服美髯的俏大叔,这次却蔫蔫的有些皱巴了,像是老黄瓜上的嫩漆被洗掉了,让人心生不忍。不由的关切道:“府里无事了罢?” 陶志远拗不过外孙女,只能把她放到地上去跟兔子亲嘴儿,一脸感伤的对女儿道:“哎,沈家世子亲自跑去家里退亲了,宝珠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儿。好在没酿成大错,等过阵子消停了,为父再给她找门好亲事儿。 不过也我前儿得到的消息,说是那孩子已经没了,得了怪病,药石枉灵。 想必他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怕耽误了宝珠,这才跑到咱们家说了一堆什么心有所属的混账话。 是个好孩子啊,比他那对无良的爹娘强太多,只可惜命不好啊!” 一说沈家世子,赵绚的眼神就开始变了,阴测测的盯着含珠,嘴角还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 含珠怕怕的缩了缩脖子,讨好的一笑,继续听爹爹唠叨。 沈曜没死,他只是回去了。临走之前给她来过一封信,正好让赵绚给瞧见了。为此狂性大发,把所有他能看见的玉砸的稀巴碎。而且,差点没在床上把她给做死。 含珠想起沈曜说‘与其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你跟旁人好,还不如回去,守着你的房子,守着你的墓,就当你已经死了,乖乖的在天上等我’,不由的有些恍神儿。 没有注意到赵绚的眼已经危险的眯了起来,嗜血的舔了舔舌头。 78.番外 京城,最繁华的百顺大街。 当今太子赵泰的长子,赵规一身粗布灰衣,十二岁上下的年纪,一张小脸上全是紧张,“小叔叔,小姑姑,咱们回去罢,大人知道了,要罚的。” 小叔叔,也就是阿钰,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衣裳,浑身上下都是灰扑扑,一张小脸白皙如玉,唇红齿白的像个小姑娘。 “好容易出来一趟,玩儿痛快了才能回呢。” 他说着用胳膊肘拐了拐一旁的另外一个小灰衣,“花卷儿,是不是?” 小花卷满脸的不高兴,噘着嘴道:“不要叫我花卷儿,我叫赵嘉福!” 她上个月刚刚过了八岁的生辰,虽然依旧胖嘟嘟的,但是随了娘亲,小脸白里透红,小鼻子小嘴大眼睛,漂亮的紧。 说着话,她耸了耸小鼻子,“好香啊,七哥,大侄子,咱们进去瞧瞧。这里是醉香楼,醉香楼知不知道,里面好吃的可多了。” 阿钰跟小时候一样胖的小胖手拍了拍,兴奋的抽了抽鼻子,“啊呀,又香又甜,还有肉味儿,必须得瞧瞧!” 赵规是三人里面最大的,身为太子长子,名副其实的皇长孙,他自小被严格教导,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全都对他寄以厚望,因此性子严谨而老成。 奈何他辈份儿太小,对着小皇叔小皇姑,说话实在没分量。而且这两个祖宗写字读书不成,脑子里的歪主意却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单单一个他都招架不住,两个碰在一起,他只有被秒成渣渣的份儿。 这不,他拦着二人出宫不成,反倒给忽悠着一起出来了。 这会儿见二人还不消停,望着街上的车如流水马如龙,身边一个下人都没带,他急的嘴上要冒泡。 小花卷一蹦三尺高,不管他一脑门的官司,扯着人就往前走,“大侄子,你这人太无趣,都是读书太多累着了,今儿你姑姑带你开开眼。” 跟一直长在宫中的阿钰与赵规不同,她庄子住烦了住王府,王府住烦了住皇宫,爹爹赵绚跟娘亲含珠都是爱玩爱吃的性子,时不时的就带她出门消遣一番。 从京城有名的高级酒楼,到乡间不起眼的路边小肆,可以说是吃遍京城无敌手。 就这样,小姑娘还嫌弃日子太单调,时不时的来点大冒险。 赵绚半生就得了这么一个闺女,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的天上地下的,再加上个不怕事儿大助纣为虐的正弘帝,虽然才八岁,已经是个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小魔星,含珠每每见了她就要摇头。 此时小魔星兴致正浓,怎会善罢甘休,赵规抗议的话还没出口,就给她堵得死死的了。 醉香楼跑堂的小二见进来三个穿的灰不溜秋的半大穷小子,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正要冷声把人赶出去时,不大的三角眼眯了眯。 年纪虽小气势足,面对富丽堂皇的醉香楼没有惊艳,那个小胖子甚至隐隐透出点鄙夷。见旁边有人经过,那个最漂亮的小娃娃还娇气的捏了捏鼻子。 再观三人长相,俱白白净净。两个小一些的粉妆玉琢,大一点的龙眉凤眼。以小二的厉眼,这妥妥是偷偷跑出来游历民间的小太爷们啊! 这可得招待好了,这样的爷,最舍得花钱,有时候随手一份打赏,够他一年吃喝。 满脸堆笑的迎上去,“哎呦,几位爷,里面请,今儿想吃点什么?小店有糖醋刀鱼、曲江黄辣丁、清蒸江团……” 小花卷不耐烦的打断,高高昂着小脑袋,熟门熟路的道:“三楼雅间儿,唔,鳆鱼豆腐、神仙肉、红煨羊肉、锅烧肉、梨炒鸡、虾饼、蓑衣饼,唔,大侄子你不大喜欢吃肉,再来个茭瓜脯、酱王瓜、萝卜汤圆,葛仙米跟素烧鹅也来一份。剩下的你这儿还有什么新出来的好吃的菜,都端上来就是。我们不要喝酒,上一壶桂圆汤,一壶荔枝香蜜,呀,差点把金针百合汤忘了。” 小二有些愣神,这点的都是醉香楼掌勺大师傅的拿手好菜,不是常客可点不了这么顺当。 小花卷见他呆着不动,小手伸到小二眼前挥了挥,“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还不快去,赏钱不会少你的。” 阿钰跟赵规看的一愣一愣的,阿钰身为哥哥有些自惭形秽,拽着小花卷的袖子晃了晃,挤眉弄眼的道:“可以啊!” 赵规虽然没说,眼中的崇拜却藏也藏不住,他长这么大,在自己家吃饭都不会点菜的。 小花卷得意极了,小脑袋扬的更高了,像只高傲的小孔雀,“这有什么,我知道的可多了。太……大侄子,我嫂嫂不是快要到生辰了么,一会儿咱们去金玉满堂,他们家的首饰做的最漂亮,我爹给我娘的首饰,大半是从那儿打的。我娘要生小弟弟了,我也要给娘和弟弟买礼物。” 赵规闻言眼睛亮了亮,可随即又暗下去,有些窘迫的道:“出来的匆忙,未带银两。” 阿钰听到这里,一拍大腿,“呀,咱们刚刚点了那样多的菜,一会儿没银子付钱可怎么办?” 他心痛的看着自己白嫩嫩肥嘟嘟的小胖手,“会不会给人扣下刷盘子啊!” 小花卷无奈的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道:“靠你们,咱们直接打道回府挨板子就是了。” 说着话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都在里面呢,放心,我爹给的金瓜子,我全带着呢!” 等饭毕,小花卷跟赵规还好,一个是吃惯了,一个是生性克制,只是略有些撑,喝了碗消食茶就好多了。 阿钰却是捧着肚子哀哀直叫走不动路,“不行不行,我得躺一躺,肚皮都要胀破了。” 小花卷担忧的摸摸他的肚子,“七哥,你忍一忍,金玉满堂几步路就到了,到了那里有软塌。” 宫中跟裕亲王府已经翻天了,含珠捧着五个月的大肚子急的眼泪啪嗒啪嗒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赵绚也是焦头烂额,除了府中的人,五城兵马司都被他派出去找了。要不是不放心含珠,他就要亲自上阵了。 “乖囡囡,你别急,马上就找到了,那几个小鬼贼着呢,吃不了亏,乖乖,可别哭了。快坐下,一会儿又心慌了。” 二人时隔八年才再度传来好消息,赵绚高兴之余,也十分担忧。生怕一个错眼,他的乖囡囡要吃苦受罪。 含珠最近十分的多愁善感,听他一说眼泪掉的更凶了,“都是你,好好的女孩儿惯得成了疯丫头,这下可好了,呜呜,连阿钰与规儿都给她带跑了,呜呜,找不回来可怎么办啊!” 赵绚一叠声儿的软语抚慰,心里焦急也不敢露出来。“就是不看我,看着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不能这样哭啊,好乖乖,你可饶了我罢。京城里治安一向好,定然不会出事的。孩子们指定是玩的昏了头,这就回来了……” “爹爹,娘亲,我回来了,娘,娘,我给你买花戴了,也给弟弟买了!” 小花卷一阵风似地刮进来,含珠擦眼泪的手一顿,把小手绢一扔,蹭的站起来,拉过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就是一阵手炒肉。 赵绚慌得忙伸手在她身后护着。 小花卷被娘打惯了,娘的手劲儿本来就小,她还舍不得使劲儿,打在身上跟挠痒痒似得。遂笑嘻嘻的也不躲,“娘,你打消气了就歇一歇,我给你戴花儿,可好看了!” 含珠被她这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狐狸眼儿一竖狠狠心就要动真格儿的。 赵绚连忙和稀泥把人揽在怀里,“看你,女儿刚回来,先问清楚再打也不迟了,问清楚了,不用你,我打,好不好,乖囡囡,别累着你。” 含珠恨恨的掐了他一把,“都怨你!” 赵绚好脾气的笑,“好好好,都怨我,可不是怨我么,乖啊,不生气,女儿给你买花了呢,多懂事,咱看看?” 小花卷把手上的红木小匣子献宝得捧给爹娘看,“给娘买了最鲜艳的大红花呢,上面还有小珍珠,好看极了。还给弟弟买了玉环,爹,我还是觉得玉好看,白的绿的都好看!我跟娘是女娃娃不能戴,让弟弟戴罢!” 家中从小到大都没有玉制的东西,她在外面见了,爹爹说他们家女娃娃不能戴玉,见都不能见,是规矩,就跟用膳的时候不能手抓只能用筷子夹一样。 她虽然不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矩,但是好些规矩她都搞不懂,像她不能跟着娘一起睡,不能跟七哥一样在外面挽裤腿,不能玩蛇,不能在皇伯父的折子上画大马,不能跟着皇伯父上朝的时候跑到下面扯大臣的胡子……但是爹爹说是就是了,爹爹最厉害,爹爹会飞呢! 不过她跟娘不行,弟弟总该可以的罢,不是有句诗叫什么陌上玉人什么的,多高雅! 她的弟弟是世上最漂亮的弟弟,最聪明的弟弟,最厉害的弟弟! 赵绚本来脸上带着宠溺又轻松的笑,哄着一大一小两个宝贝蛋玩儿,一听女儿说玉,那脸刷的一下就黑了。 “爹爹说了多少次,家中不许有玉,小花卷,你怎么不听?” “可是弟弟……” “弟弟也不行,东西没收了,太不像话了,竟然拐着你七哥跟规儿胡闹!别以为爹爹不知道,定是你起的头。现在回你自己的院子,抄五十遍弟子规,写不完不许吃肉!” “爹爹,你不讲道理!” “宝镜,把郡主带下去,不许给她吃肉,不许给她出门,若是皇上派人来叫,就说本王给郡主教规矩呢,没空!” 宝镜躬身应是,半扶半抱的把小郡主带下去。他虽然不知道这不许用玉是个什么典故来源,但看王爷的脸色,就知道又要跟王妃吵架了。 不过嘛,呵呵,最后求饶的一定是王爷就是了。 要是他看到了王爷被王妃指着鼻子教训的那一幕,估计会被恼羞成怒的王爷记恨死。所以,他还是带着郡主快快撤退罢。 屋里一没外人,赵绚拿起那块玉质温润的羊脂玉环就要往地上摔去。 含珠眉毛一竖,捧着肚子挡在前面,“你敢摔!” 赵绚不敢跟她对视,色厉内荏的道:“让开!” 含珠冷哼了一声,上手从他手里把玉环抢过来,“这是我女儿送给我儿子的,你凭什么摔。” 赵绚脸臭的不能再臭,“你要玉做什么,大肚子都挺上了,我告诉你,要想回你那个什么世界,没门!” 赵绚这几年陆陆续续的做了一些梦,里面有高耸入云的大楼,有四四方方带轱辘跑的特别快的铁盒子,女子一个个抛头露面穿着暴露,还有……完全陌生的囡囡。 虽然容貌不同,但他知道,那是她的囡囡。 他的囡囡什么样子都好看,一身大红的裙子,肆意张扬。就是大庭广众露胳膊露腿的让他十分生气,而且还光着一双小脚到处给人看。 他醒了以后把人好一通教训,两相通气,他这才知道,这就是囡囡跟沈曜的家。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很恐惧,但是囡囡每次跟他说的时候,都兴奋的手舞足蹈,一脸怀念。 她喜欢那里,但那里没有他。 所以他杜绝一切玉制的东西出现在囡囡眼前,就算有人来家中做客,也不许戴玉。 他害怕。 这个女人,她是个精怪,看不严就会跑。 而他,绝不可能给她跑的机会。 含珠见他梗着脖子,气的呼哧呼哧的,又好气又好笑,伸出小手轻轻环住他壮实的腰身,“孩子都给你怀了两个了,人老珠黄的,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赵绚低头瞅了瞅那比剥了壳的鸡蛋还水润光泽的小脸蛋,还有那满头乌鸦鸦的青丝,又是一阵气苦。 原来他一直不觉得自己岁数大,可是最近几年,他脸上慢慢添了皱纹,那一年在西北熬出的白发也一直没有变黑。她却是越长越水灵,越长越美,领出去人家都以为这是花卷的姐姐。 僵直着身子任她抱着,难过的嘟囔道:“我才是人老珠黄。” 含珠把头柔顺的伏在他的胸膛上,素手轻轻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襟扯开,眷恋的去亲他身上硬实的腱子肉,“傻子,你老不老,我最清楚了。” 赵绚身子一下子就软了,呼吸急促,眼神迷乱,他憋了好几个月了,经不起撩。 “囡囡,你别逗我。” 含珠手也不老实,一个劲儿的摸他,“没逗你,人家喜欢你嘛。而且,棘奴哥哥难道不厉害?坏蛋,明明老是欺负人。” “说了要对你很好很好的,对你最好,我做到了没有?” 赵绚喉咙里咯咯作响,猛点头,“做到了。” “那你吃的什么醋,老这么草木皆兵的,是不相信我,我会伤心的。明明人家这么乖,说话不算话,之前你说过再也不怀疑我的。” 赵绚脑子有些短路,但经她一提醒,也想起了多年前那一个月的冷战。 有些汗颜,“囡囡,我不是……” 含珠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把人拉低,亲了口带响的,“晚上我们一起泡澡,好不好?我乖不乖?” 赵绚点头如捣蒜,“乖。” “家里一块玉都没有,老是金啊银啊宝石啊什么的,好俗的。这样,咱们只不要玉佩,别的可以有玉好不好?” 赵绚刚要点头,立马反应过来,摇头不答应。 含珠娇甜甜的笑,却让赵绚狠狠打了个冷战。 声音软绵绵,呢喃似撒娇,“这么些年,我知晓你有心结,都由着你闹,由着你不讲理。可如今花卷大了,马上还有个小不点要出来,你要再这样,可别怪我心狠,不让你进屋。” 赵绚瞪眼,“你敢!” 含珠挑眉一笑,咬住他凸出的喉结嘬了嘬,“你看我敢不敢,有种你就试试。” 赵绚有种,但他不想试试。